《两位少爷坚持联姻》作者:消失绿缇   文案:   S级公会高塔与鬼眼是出名的死对头,在联盟地下城晶矿石市场上厮杀多年。   高塔公会小少爷兰斯是朵黑莲花,他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但对外连喘带咳,人畜无害。   鬼眼公会大少爷湛平川是个白切黑,他心思通达,深不可测,但对外懒散咸鱼,玩世不恭。   两人隐藏身份考入星大,分到同一宿舍,发现信息素匹配度100%,当天就亲了。   兰爹:假期你就去隔壁卧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湛爹:你隐藏身份,先去对面,摸清他们的底细。   宿舍里食髓知味的一晚后,湛平川抚摸着兰斯细腻的脊背,给人事主管发消息:“我媳妇儿兰斯,家境贫寒,但身娇体弱,你关照点儿,别委屈着。”   次日清晨,兰斯帮湛平川掖好被子,走去阳台,打给姐姐:“我男朋友湛平川,实力过硬,但不拘小节,给他顶薪,省的没钱跟我谈恋爱。”   没过多久,两大公会即将走上谈判桌,据说届时,两方继承人也会出席。   数百媒体翘首以盼。   终于到了那天,两位继承人在谈判桌前见面,相顾无言,暗流涌动,战火一触即发。   良久,兰斯动了。   他面色清冷,正要坐在椅子上,湛平川突然沉声道:“别动!”   湛爹:我儿气场强大!   就见湛平川眉头拧紧,大跨步走过去,单手拧开西服纽扣,将十几万的高定西装甩掉——   垫在了兰斯椅子上。   湛平川:“这么硬的椅子你不看看就坐?”   兰斯:“......”   两位爹:?   #两位八百个心眼的大佬激情互演#   【黑莲花受X白切黑攻】   联动文已完结《病美人放弃挣扎》   内容标签:强强异能甜文 爽文 升级流成长   主角视角兰斯互动湛平川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结】两位大佬互相表演   立意:天生我材必有用   征文活动优秀作品奖章   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是多年的对家,两家继承人不约而同隐藏身份,入学星大。谁料开学第一天,两人就一见钟情,亲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两家公会还在地下城交易市场斗得你死我活。两位继承人一边相亲相爱,一边给家里出谋划策,因此引发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直到一次和平谈判,他们才发现彼此的身份......   本文有温情,有诙谐,有高能,有热血,潜伏的过程中,他们共同揭开了一场横亘十八年的阴谋,也记起了生生世世的守候。   (作品在征文活动被评为优秀作品将获得此奖章)   年中/年终盘点奖章   2024年   年度盘点优秀作品   (在年中/年终盘点活动中入选的作品将获得此奖章)   【星洲大学】 第1章   “倘若你已看清平等和公正的真相,看清觉醒者对平民的剥削。   倘若你正滑向死亡的深渊,扼杀了对自由的向往。”   “你明知罪孽深重之人仍逍遥法外,你的垂死挣扎却换来了强权压制。   你善良,宽容,和蔼,谦逊,这些美好品格最终都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   “你难道没发现,高等级觉醒者凌驾于规则之上,正在嘲笑鄙夷你的信仰。   你难道没发现,他们崇高的理想,罪恶的道德。”   “需知把人间变成地狱的,正是对天堂的向往。   你早该清醒。”   “或许,你还有一个掌握命运的机会,无需祈求有权有势者的恩赐。   献出一件珍贵的东西,我将保障你应有的权利。”   ——《黑灯会宣言》   -   【求助申请】   申请人:母亲   作恶者:星洲大学教导主任厄迪夫   罪名:恶意编造黄谣,逼死女学生   请求判处:死刑   酬劳:一枚粉红色蝴蝶发圈   刺啦!   一张将这份求助申请印在头版头条的《首都城日报》被人无情撕碎,丢进黑漆漆爬着果蝇的垃圾桶中。   学生关爱处的工作人员瞥了一眼与瓜果皮烂茶叶堆在一起的纸屑,又转回头来,看向面前衣冠笔挺却怒不可遏的中年男人:“最近有一些荒谬的言论,谈及您嫉妒S级天赋的学生,于是想方设法逼死她们,夺取她们的腺体为己用。”   厄迪夫嗤笑:“无稽之谈!那名叫邓枝的Omega分明自甘堕落,做小三被戳穿后无颜面对学校和家长,只好一死了之。”   工作人员记录在案,同情道:“现在的人就是喜欢搞阴谋论,动不动就四处抱怨,不负责任,您还是要早日处理传播谣言之人,勿让荒谬言论损害您的声誉。”   厄迪夫的眼神晦暗不明:“你说得对。”   他想起那个佝偻残疾的妇人,明明是个聋哑人,还要扯着横幅来学校闹事,下跪磕头,哭天呛地,为女儿喊冤,吸引来很多苍蝇般烦人的记者。   她的诬告不痛不痒,网民也全当她是笑柄,媒体每天报道只为了逆天的流量。   1楼:这个神经病疯女人,每天都在提供新鲜笑料。   2楼:哈哈哈哈新出炉的表情包,你妈咆哮.jpg。   3楼:恕我直言,她女儿那种到处勾引人的贱胚子,跳楼活该。   4楼:居然诬告厄迪夫老师,这疯女人人丑心更丑。   5楼:谁懂,看这个哑巴对着镜头磕头痛哭竟然有种乐趣,我不是恶人吧?   6楼:楼上你不是,论迹不论心,我们又没害她女儿。   ......   事情到这里,厄迪夫都可以不在意,可那个疯妇千不该万不该,向非法组织黑灯会发出申请。   同事收起纸笔:“今年的新生应该已经全部抵达阶梯教室了,还有劳主任帮他们完成开学第一课。”   厄迪夫站起身:“职责所在。”   他理了理西装,对着镜子仔细梳理了头发,确认表情管理得体周到,才夹起档案册,迈步前往第六教学楼。   黑云压城,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乌云遮住,倡导节约用电的告示在风中抖了几抖,彻底没入黑暗中。   学校大门口还挂着新鲜的迎新横幅,一只玩偶娃娃正不知疲倦地跳着欢迎舞蹈,校门口已经没了喊冤的那个疯女人。   走进教室,厄迪夫环视四周,那是一张张青涩稚嫩的面孔,眼里写满了对这所联邦知名院校的向往和期待。   厄迪夫捧起花名册,对着名单点起了名。   五百个名字全部点完需要一些时间,但他仍然一丝不苟的完成了,随后,他放下花名册,目光在教室内逡巡,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你们当中......有人迟到了。”   他是本届新生的教导主任,同时也担任校职工奖金评定委员会委员长,许是常年操劳工作,他的眼珠有些血丝,皮肤呈现不健康的青白色。   坐在前排的同学被这笑容搞得脊背发凉,连忙左顾右看,去寻找那两个根本没来的人。   “你们说我该怎么惩罚他?”   厄迪夫双手撑在讲台上,下巴压的很低,眼睛牢牢盯着大门,青白色的两腮肌肉抽动。   随着他的话音,教室内的温度不断攀升,已经达到了爆表的六十度,吊顶白炽灯两端烧成了焦红色,灯丝接触不良,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新生们苦不堪言,不得不催动自己的异能信息素,来抵御高温带来的灼伤。   那两人许是突逢变故,耽搁了行程,又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   首都城路途遥远,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   咚咚咚。   教室门却在此时敲响。   来了!   众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只见虚掩的铁门外伸进一只苍白瘦削的手,铁门推开,阴影里走进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   他刚露出脸时,整个班级寂静无声。   那是一张精致到令人惊艳的造物主炫技之作,他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内眼角较尖,眼尾上挑,鼻梁眉骨恰到好处,不会太过凌厉锋芒,也不平润温和,给人一种疏离却乖巧的感觉。   他偏头看向人群,红棕色发丝扫过唇角,身上那件宽松舒适的T恤,没有什么商标,但简单清爽,盖在干净整洁的牛仔裤上。   他旁若无人地踏着鸦雀无声的空气,低调地走到一处不起眼的空位,正要坐下。   “站住。”厄迪夫拾起教鞭。   那教鞭由某种不知名生物的脊椎制成,足有成人拳头粗细,骨节环环相扣。   少年动作一顿,抬眼向厄迪夫望去,不明所以。   “名字。”   “兰斯。”   “籍贯。”   “港谭市。”   “性别。”   “Omega。”   兰斯的声音很轻,却也得体礼貌。   厄迪夫一抬下巴:“过来。”   兰斯蹙起好看的眉头。   身边有人压低声音提醒:“新生报道日要测试天赋等级。”   兰斯这才看到厄迪夫身边摆放的玻璃球体,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连忙将背包放好,朝讲台走去。   来到测试仪面前,他轻车熟路地挽起袖口,将手臂伸进了球体内。   球体内立刻亮起闪电般的蓝色光弧,一颗采自地下城的晶矿石正源源不断向内部注入辐射。   他颈后腺体泛起微红,信息素从体内溢出,空气里漫起了沁人心脾的星玉兰香。   有Alpha忍不住抬起鼻子深吸几口,脸上露出贪婪的神情,直至察觉到身体不安分的躁动,才连忙平心静气,羞愧地埋下头。   厄迪夫盯着兰斯白皙到能看清血管纹路的手臂,它被强烈的辐射刺激得越绷越紧,信息素正尽力抵抗着来自外界的伤害。   这个病秧子的信息素是星花玉兰。   按照常理,稀有信息素往往意味着高天赋等级,莫非......   他打量着兰斯的侧脸,不断品味着这个人与邓枝的相似之处,他们一样的容貌出众,信息素独特,他们都看起来性格内敛,不太合群,如果天赋高,势必会遭人嫉妒,被同学孤立,那么——   然而厄迪夫注定失望了。   辐射仅释放五秒便在安全开关的控制下戛然而止,屏幕上赫然出现一个硕大的F。   F级?   厄迪夫面露遗憾。   星洲大学崇尚丛林法则,高等级天赋拥有绝对特权,F级则是毫无尊严的最底层。   如果兰斯能够幸运的测出A级,那么厄迪夫一定会好心饶恕他的迟到,可他偏偏是可以任意践踏的F级。   兰斯似乎也察觉到了周遭气氛的变化,他顿感不安,于是抽出手臂,打算回到座位。   谁料他刚一转身,厄迪夫就抬起教鞭,将他的去路拦住。   教鞭散发出阵阵热浪,若是兰斯稍不注意碰到皮肤,恐怕会立刻被烫得皮开肉绽。   兰斯迷惑地站在原地。   “别着急,我们还没有讨论对你的惩戒。”厄迪夫沉沉说道。   闻言,兰斯喃喃重复:“惩戒?”   “根据《星洲大学学生手册》,老师有权对迟到学生进行任何惩戒。”厄迪夫着重强调了‘任何’两个字。   “我是因为咳......生病了。”   兰斯的眼神藏在睫毛浓长的阴影里,厄迪夫看不见他的神情。   “生病不是借口。”厄迪夫用教鞭抵着兰斯胸口,“我要抽你的腺体作为惩罚。”   教室里有人来不及捂住嘴,发出惊恐的抽气声。   腺体是人最敏感脆弱的器官,自地下城出现以来,腺体承担着合成信息素,抵御辐射的重任。   一旦腺体受损,就再也没有资格进入地下城,一辈子只能做个废人。   可明知是场残忍的凌虐,却依旧没有人敢反驳厄迪夫,因为他不仅是不可多得的元素系A级觉醒者,更是参与过首都城平叛之战的联邦英雄,他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代价。   “腺体啊......”兰斯将脑袋垂得很低,散落的几绺发丝遮住他天真又阴鸷的笑容。   就在刚刚,擦身而过的瞬间,一小团犹如泥浆的黑色液体,已经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厄迪夫脚下,与他的影子融为一体。   厄迪夫此刻仍居高临下地看着兰斯,他在享受折磨的快感,就如同那些喜欢在镜头前看人磕头痛哭的人一样,观赏弱者的挣扎,是高级的乐趣。   “你最好识相一点。”   他相信兰斯明白,若是他发动异能,滚烫的岩浆顷刻间就能将兰斯烧成灰。   坐在前排的男生此刻眼里已经没有了对大学的期待和向往,他僵硬地扭过头,用祈求的眼神看向之前测试出A级天赋的两名学生。   如果说谁能稍微抵抗厄迪夫的异能,那就只能是A级觉醒者了。   谁料那两名学生察觉到男生的眼神,立刻慌张地扭开了脸,鹌鹑一样缩下身子。   他们是有A级的天赋,可目前却连一阶异能还没有学会。   男生绝望地闭上眼,唇亡齿寒,他也只是E级天赋而已。   兰斯终于抬起手,他的手指格外秀气,修剪整齐的指甲慢条斯理地拨开遮在腺体上的发丝,将那一小片脆弱的皮肤彻底暴露出来。   Omega的腺体格外娇弱,因为刚使用过信息素的缘故,那里的皮肤紧张,呈现着自然的浮粉。   “转过来,背对着我。”厄迪夫吩咐道。   兰斯没有动。   “你没有听到我的话?”   兰斯依旧纹丝不动。   厄迪夫窄小的眼仁紧紧盯着他,手中骨鞭捏得咯吱作响。   一鞭下去,他就可以将面前的Omega抽得鲜血淋漓,一个卑微的F级觉醒者,即便打死了,也就是校长面前一份检讨了事,谁会在意?   厄迪夫打算给这个倔强的新生一个教训。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手的前一秒,教室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原本沉重的铁门仿佛破纸壳一样狠狠撞在墙上,再嗡声弹回,响声回荡在密闭空间里,震得人耳膜作痛,也让厄迪夫的动作倏地顿住。   “不好意思,迟到一会儿。”懒散磁性的声音划破震荡的回音,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都飞速转向大门,脸上露出精彩纷呈又一言难尽的表情。   大家对这两位迟到新生都很印象深刻,兰斯的名字是第一个被点到的,而他是最后一个被点到的,这也就意味着,他是以全校倒数第一的成绩被星大光荣录取。   看的出来,智商上确实有一定的缺陷。   兰斯也将目光睇去,他发现进来的是个打扮相当标准的不良少年,穿一身复古非主流工装套,周身上下满是铆钉和金属链子,颜色搭配的仿佛一只即将开屏的孔雀。   这人本是黑发,却毫无章法地挑染了几绺蓝毛,似乎嫌这感觉不够叛逆,于是又硬生生在左耳打了一排耳洞,挂了两枚藏式绿松石坠子,与此同时,他左脸还有几道可疑的红痕。   但凭良心讲,那张脸依旧是难得的眉眼深邃,线条凌厉,配合着挺拔精壮的身材,仿佛沙漠中犀利敏锐的猛兽。   可以说是十世智商换一张好脸。   似乎察觉到兰斯在关注什么,他热心地解释道:“凉席压的,不用担心,没破相。”   兰斯:“。”谁在乎?   不良少年仿佛感受到兰斯唇角的无语,不禁勾了勾唇。   同兰斯一样,他也旁若无人的满教室寻找座位,但胜于兰斯的是,他居然看上了首排的一个位置,于是直接从厄迪夫面前走过,大咧咧坐上去,还顺势将右腿翘了起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心想,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傻逼?   被无视的厄迪夫果然暴怒,他的眼珠变成了灼热的铁红色,指甲逐渐融化,淌出滚烫的岩浆。   他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发难——   “等等!”不良少年突然一挺身,惊得厄迪夫一时不慎,将那口气又吞了回去,险些将自己的气管烧焦。   也是不巧,不良少年坐这个位置,一抬眼,正对上兰斯的腺体。   那腺体在他眼皮底下随呼吸起伏,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木兰,而兰斯圆润的指腹正绕着花心无意识揉压。   这对任何身体健康的Alpha都是顶级考验,幸好他是一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正直Alpha。   他面露挣扎,终于还是扭开脸,十分沉痛地接了一句:“那个同学,我刚成年,还看不得这个。”   兰斯:“?”   众人:“......”你他妈到底是不是不良少年啊! 第2章   执教以来,还没人敢挑战厄迪夫的权威,更遑论在他立威的场合胡闹。   厄迪夫嗓音沉的发哑:“你叫什么名字?”   “湛平川。”不良少年脸上露出好学生即将受到老师表彰的自信笑容,耳骨那两枚绿松石坠子晃晃荡荡敲在一起。   厄迪夫没好气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湛平川果然一如众人对他智商的论断,反射弧诡异离奇的长,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厄迪夫濒临爆发,还很莫名其妙地向外寻摸一眼:“星洲大学六教阶梯教室,我走错了?”   厄迪夫:“你迟到了,要和他一起接受惩罚。”   湛平川转回脸,似乎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让他差点禁不住诱惑的Omega是在等待惩罚。   然而下一秒,他就十分贴心地替厄迪夫原谅了自己与兰斯:“念在我们俩是初犯,这次算了,下不为例。”   厄迪夫:“......”   他眯起眼睛,拿不准这人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胆大妄为。   班级里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用怜悯的眼光看向湛平川,如果说兰斯废了腺体后还能有一息尚存,那这个人几乎是必死无疑。   原来这种长相的也能是炮灰。   兰斯打量着面前这一幕,丝毫不介意有傻逼与厄迪夫杠上。   他悄无声息撤回拨弄发丝的手,向远离矛盾中心的位置撤了一步。   谁料厄迪夫却突然转头,阴冷的目光逼视他,手中骨鞭扬起:“你敢!”   兰斯脚步刚动,脑后却冷风忽至,空气中响起刺耳的撕裂声,那柄骨鞭突然伸长数倍,仿佛长了眼睛,毒蛇一般朝兰斯的腺体咬去!   “啊!别!”   前排的男生惊叫一声,闭上了眼,他相信下一秒就会看到兰斯颈椎碎裂,气绝身亡。   兰斯的瞳孔骤然缩紧,压在掌心的按钮几乎就要按下。   然而意料之中的鞭笞声并未响起,如海啸般翻滚咆哮的热浪也在顷刻间风平浪静。   “我不是说,这次算了。”湛平川玩世不恭的笑着。   那支狰狞的骨鞭此刻正被他攥在手里,一股强劲沉郁的龙胆苦香包裹着他,灼热的气流非但没有灼伤他的手指,反而在异能信息素的震慑下,犹如阴沟里的老鼠,窸窸窣窣向后退去。   他随便瞥了一眼手中的骨鞭,只见那鞭梢仿佛脱了力般,瞬间垂软下去。   兰斯眯起眼,转头看向身后的湛平川。   他这时才真正注意到,湛平川的个子很高,他的视线近乎与湛平川的喉结平齐,那里是很健康的小麦色,散发着阳光般干燥舒适的气息。   变化来的实在太过突然,厄迪夫的表情终于不再自然,他面部肌肉轻微抽动,皮肤皲裂又闭合,不断冒出焦熟的热气。   能够轻松将他的攻击接下,且毫发无损,只能说明面前的人可能远不止是A级觉醒者。   如果是高等级天赋,他就不能在众目睽睽下为所欲为了。   厄迪夫阴沉着脸色,终于收敛起脾气:“我忘了,你还没有测试。”   他将异能测试仪推到湛平川面前,示意手臂大小的入口。   湛平川倒也不计前嫌,他瞥向测试仪的目光微顿,随后又懒散一笑:“好说。”   说罢,他挽起袖子,没什么仪式感的将右臂囫囵塞进球体中。   兰斯却细心地注意到了他臂弯处因用力而绷紧的血管。   仪器察觉到红外反射,迅速向球体内灌入辐射,蓝色光弧犹如藤蔓触角,与信息素碰撞在一处,噼啪作响。   随着辐射浓度越来越高,信息素强度数值也在不断攀升,原本杂乱凌厉的光弧就像突然有了生命,逐渐聚成一股,向反抗着自己的生物击去。   只见蓝色光弧越聚越大,越聚越深,在信息素的对撞下,能量在球体中鼓胀到极致。   终于——砰!   一声猛烈的巨响,晶矿石赫然碎裂成渣,显示屏随之熄灭,等级永远定格在了A。   接二连三超出预期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教室内几百名新生只知道瞠目结舌。   A级?!   湛平川撤回手,露出一个意外且满意的表情:“我居然是A级,牛逼。”   兰斯看的很清楚,湛平川故意在瞬时爆发出巨大的异能信息素,导致晶矿石的释放能力达到极限,被硬生生抽干爆裂。   这样,晶矿石就无法测出他准确的天赋等级。   这是在故意炫技。   微型耳机里却传来按捺已久的揶揄声:“啧,不愧是我们小少爷,这又是哪位Alpha上赶着英雄救美啊?”   兰斯余光向下,藏起阴鸷的神情,用旁人绝听不到的低声对这人说道:“一个傻逼。”   谁料湛平川却突然看过来,目光明锐锋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然而他的语气却依旧直白,热情又不失委婉:“同学,我听到了哦。”   “......”   与湛平川那张单纯灿烂的帅脸对视时,兰斯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他颤抖着睫毛,脸上写满了局促不安。   “傻瓜,你为救我顶撞了主任,怎么办?”   他声音轻轻软软,满怀愧疚,白T恤被双臂紧压在身侧,勾勒出窄腰的弧度。   湛平川差点以为自己S级的听力出了故障,才会错把傻瓜听成傻逼。   但转而一想,这样真诚美貌的Omega怎么会说谎呢?而耳朵用了十八年,偶尔犯点毛病也很正常。   于是他微挑眉:“同学,你好善良。”   兰斯一顿。   听湛平川这么说,耳机里传来肆无忌惮的大笑:“他说你善良?哈哈哈哈哈哈你善良!”   好在兰斯愧疚的表情丝毫未变,甚至连因夸奖而羞涩的抿唇都格外真诚。   这一场你侬我侬的同学情简直是在厄迪夫的逆鳞上蹦迪,不过出人意料的,厄迪夫居然平静下来了。   他当然不会看不出,湛平川的真实等级其实是S。   但他并没有叫人更换仪器重新测量,而是别有深意地盯着湛平川,露出一个意外之喜的笑容。   他竟然也不再追究兰斯,而是不紧不慢地转述着新生入学注意事项,直至全部说完,那种让人不适的目光才从湛平川身上移开。   “今天就到这里,恭喜你们成为星洲大学的一员,散会。”厄迪夫交代完,匆匆走出了教室。   根据星大宿舍管理条例,学生不允许自带床褥,所有生活用品均由学校统一置备,所以上完新生第一课,他们就可以空着手去宿舍报道。   学生们点开手机手电筒的灯光,照着前路,陆陆续续往宿舍的方向走。   天空沉闷了一整天,却至今没掉一滴雨,操场上,玩偶娃娃依旧卖力地挥动着四肢。   “操!什么鬼玩意吓死老子了。”   有学生打着手电筒路过,被玩偶脸上巨大的笑容吓得发毛,他恼羞成怒,直接抬起一脚向娃娃踹去。   这一脚力气之大,让玩偶双脚离地飞了出去,又“嘭”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玩偶四肢停止了舞动,始终咧着嘴大笑的头颅脱了线,咕噜噜滚了出去。   内胆演员那张褶皱丑陋的脸露了出来,她张着嘴,参差不齐的牙床里有块发霉变质的窝头,风干的皮正紧紧包裹着畸形的头骨,那双空洞的眼眶中不断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好在天色昏暗,无人看清她的五官,只能看到干瘪的脑袋上,凌乱不堪的白发浸泡在肮脏的泥洼里。   “亏你还是个B级觉醒者,被个玩偶吓得一惊一乍。”有人嘲笑道。   “B级算什么,你们没看到那个湛平川吗,连厄迪夫主任都畏他三分。”   “厄迪夫主任不过是给A级一个面子,你还真当元素系A级觉醒者害怕普通A级?”   “就是,主任不计较罢了,兰斯才是命好,就这么逃过一劫。”   “你想的太简单了,大家都知道厄迪夫主任想惩罚兰斯,你猜他的新室友会不会把握住这次机会讨好主任?”   “你是说......”   “哈哈,毕竟他是任人欺凌的F级。”   ......   聊天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分散,黑暗中伸出一只细瘦苍白的手,将一枚艳俗的粉红色蝴蝶发圈绑在了满是泥污的白发上,然后他拾起玩偶的大头,轻轻扣在了内胆演员的脑袋上。   畸形丑陋的五官被遮盖,玩偶安静地坐在地上,只是白发裹的泥水沿着玩偶服滴滴答答淌了满身。   兰斯后退几步,表情阴晴不定。   幸好耳机里又传来那个幸灾乐祸的声音:“难得出个S级的傻逼,不如小少爷拉他入伙?”   兰斯这才将目光从玩偶身上移开,他望向前方,漫不经心道:“可惜啊,他就要死了。”   就在此时,酝酿了整日的乌云终于释放出第一道闪电,随着咆哮沉闷的震响,巨大的白紫色光弧在天际烫出骇人的烙印。   霎时的强光中,厄迪夫青白的侧脸一闪而过,他阴毒的目光仿佛浓稠墨汁,滴在垂向地面的骨鞭上,鞭梢扫过马路的细小石子,发出秒针爬动时渗人的刷刷声。   而就在他前方不远处,出尽风头的新生湛平川正单手插兜,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不知死活的往偏离人群的方向走。   这一句傻逼,实在叫的不算冤枉。   然而正在匀速散步的湛平川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闪电,轻飘飘道:“要下雨了。”   “他来了?”微型耳机里传来沉稳持重的嗓音。   湛平川打量着天色,懒散嗤笑:“放心,我表现的已经够浮夸了,他怎么可能不上钩。”   “别忘了,人我要活的。”   “我尽力。”湛平川敷衍着,用余光瞥了瞥身后的黑暗。   那片浓稠潮湿的黑暗里,藏匿着危险的气息,正悄无声息的逼近。   “大少爷,我们的目的是撬开他的嘴,问出首都城平叛之战的真相。”声音再三强调。   “刀剑无眼啊......”湛平川口中打着花腔,表情却慢慢严肃起来,又一个闷雷在头顶炸开,大地几乎被撼动,暴雨前夕,柳树叶在阴风中卷了起来,噼啪抽打在皮肤上,划出细小的血痕。   湛平川轻轻擦过下巴的一颗血珠,捻了捻手指,露出意料之中的笑:“来了。”   厄迪夫的骨鞭已经劈开劲风,刺透黑暗,直奔湛平川的心门而来,如果拿着放大镜仔细看,能看到骨鞭上那层密密麻麻的黑影并不是乌云的遮掩,而是一群四处爬动的诡异小黑虫。   虫子的口器翕动着,喷出的气息扭曲了周遭的空气,一片不小心撞上的柳树叶顷刻间枯萎变黑,散成粉末。   原昆虫系S级觉醒者邓枝的一阶能力——【蚀骨吸髓】!   两名F级校工紧随其后,催动异能在厄迪夫周围形成一圈无声屏障,让这次偷袭神不知鬼不觉。   雷声过后,闪电应声而至,厄迪夫阴狠青白的脸彻底显露在光线里,在某一个瞬间,他被电光拉长的影子与两名校工叠加在了一起。   湛平川右手二指轻轻叠在一起,指尖蓝光一闪。   然而下一秒,他就猛然回头,眉头深皱。   骨鞭没有刺入他的心脏,身后那股危险的气息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落叶飞卷,碎石翻滚,两枚绿松石坠子被风撩动,叮咣撞响。   除开这些杂音,周遭根本毫无生气,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安静祥和。   雨水如期而至,细密的雨帘直挺挺砸在地上,丝毫没有勾勒出活物的轮廓,偌大的操场上,这片区域,仅有他一人。   湛平川摘掉夜视镜,望着身后沉默。   “出什么事了?”那个沉稳的声音问。   半晌,湛平川缓缓开口:“你先冷静,就是刚刚那个任务对象吧,很突兀的,失踪了。” 第3章   “我们小少爷动了恻隐之心了?”这次揶揄不再出现在耳机里,而是真切地落在兰斯身边。   正常情况下,人类十六岁腺体成熟,完成属性分化,然后才能修炼该属性的异能,一个只有十八岁的Alpha,哪怕是S级觉醒,最多也就修炼了一阶能力,对上同为S级的异能,很难说是否能占到便宜。   兰斯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得意忘形之人凄惨的死相,才是至高的艺术。   可是方才,兰斯却选择提前按下按钮,命令他催动控制系A级觉醒者的二阶能力【影子锚定】。   这种能力是以施术者的灵魂碎片作为锚点,锚定在物体的影子上,从而使锚点之间形成通路,随意挪取,就像上帝之手控制着整盘棋局。   兰斯就曾利用新生等级测试的机会,将锚点送至厄迪夫的影子上。   刚刚锚点收到强制命令,影子被召回,厄迪夫被迫与影子一同转移,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才能在瞬间将厄迪夫从校园带到‘陷阱’里。   不过他们明明可以等湛平川死了再动手,如今为了救那人一命,他们不得不多带两个麻烦进来。   很不凑巧,闪电亮起时,那两位校工的影子恰好与厄迪夫重叠在一起,所以被一同锚定了。   黑暗中露出一张画着诡异小丑妆的笑脸,他原本并不丑陋,可妆容却极其夸张,青色的油彩涂满眼皮,睫毛却是渗人的白,他眼角抹了两行深红的血泪,那双深蓝色的眼珠闪烁着狂热的神色。   “他有什么特别?居然让你心软了。”小丑鲜红的唇角高高扬起,画笔将油彩勾勒至耳根,说话时,红唇之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声尖锐渗人。   兰斯则抬手将他冰冷的脸颊推到一边:“闭嘴。”   世上竟有如此愚蠢的S级,他讨厌蠢人,更讨厌蠢人的死跟他有关。   小丑没有得到答案,却也识趣地收起癫狂的笑,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眨眼,才兴奋地朝黑暗深处望去。   周遭静的厉害,只有彻骨的寒意,直往人骨子里钻。   “主任,刚才发生什么了?”一名校工不住摩挲着裸露在外的手臂,这里实在太寒冷了,他明显感觉到体温正在迅速流失,可他记得,现在分明还是盛夏。   “我们好像......被什么东西拖来了。”另一名校工牙齿打颤,艰难地吞咽唾沫,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厄迪夫的位置,生怕自己被人抛下。   黑暗中,厄迪夫沉默不语。   他清楚的记得,他的攻击已经要到达湛平川的后背,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不由分说将他拽进了令人作呕的漩涡。   那股力量是自脚下而来,好似黏在他的皮肤上,挣脱不开。   最后时刻,他双脚化成岩浆烧融了自己的鞋,可非但没有脱开那股力道,反倒借着岩浆的光,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那个将他拖进漩涡里的东西,竟然是他自己的影子!   如今抽离感消失了,厄迪夫脚下踩着一洼黏腻冰冷的东西,他戒备地捏紧骨鞭,将一只手臂化作燃烧的岩浆,照亮周遭一隅。   “这,这是......”校工从厄迪夫背后探出脑袋,睁大了双眼。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冰裂缝底部,头顶是肉瘤般密密麻麻堆叠的钟乳石,两侧是蜂窝样四通八达的冰窟,谁也不知道那些冰窟通往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此地距离地表有多远。   他们脚下是陈年累积的淤泥,潮湿寒冷,地面似乎还有不明生物扭曲爬行的痕迹,仓惶潦草,又在某一处冰窟前戛然而止。   冰窟四周则是幽蓝的冰墙,冰墙内封存着轮廓不清的黑影,就在冰墙的背面,隐约传来地下河奔腾嘶吼的流淌声。   向后看,那是一扇生锈老旧的铁门,此时铁门紧紧闭合,上面的雕刻仿佛一张老人的脸,眼尾的皱纹深深凹陷,他的嘴贪婪地张大,豁出诡异又幽暗的喉咙。   就在老人的喉咙里,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古老未知的文字——Locus ubi moritur(应死之地)   “是A级地下城冰川尸林!”看清那行字后,这名校工联想到近期的新闻,终于劈声大叫。   自从一百年前地下城横空出世,人类便将地下城按照危险程度划分成S,A,B,C,E,F六个等级,等级越靠前代表越危险。   在地下城中,人类会遇到超越想象的未知之物,那些东西凶残,冷血,毫无情感,会将闯入领地的一切生物消灭。   只有异能等级高于那些未知之物,才有可能躲过重重危机,获取地下城内的资源,全身而退。   正因如此,人类的觉醒天赋也同样被分为六个等级。   “冰川尸林不是被黑灯会掌控的吗?”另一名校工眉头紧锁。   就在一个月前,暗杀组织黑灯会对外宣布,为新现世的A级地下城命名为冰川尸林,且黑灯会干部之三疯小丑,干部之七白法老已经完全控制该地下城。   这则新闻曾在联邦网络引起轩然大波,因为根据现行联邦法律,地下城是公共资源,任何获得联邦政府许可证的公会都可以进入地下城开采资源,公平竞争,可如今黑灯会却想将地下城占为己有。   但愤怒归愤怒,联邦政府暂时还无计可施,一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冰川尸林的入口,二是时至今日,黑灯会内部仅有七名干部的代号对外公布,其他信息完全是一片空白。   所以也有人怀疑,黑灯会是被某个大公会保护起来了,或者说,某个大公会根本就是黑灯会对外的伪装,若非如此,一个猖獗至极的非法组织,不可能藏匿至今,甚至发展壮大。   就在这时,周遭传来“咯咯”的碎裂声,头顶肉瘤样的钟乳石突然裂出一道道口子,猛烈颤抖起来。   那一颗颗‘肉瘤’像是蟒蛇蜕皮,抖开灰白的碎片,滴落腥咸的液体,里面露出的,竟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些尸体掉落在地上,又从泥洼里爬起来,挂着冰碴的眼眶缓慢转向了厄迪夫三人的方向。   “啊啊啊啊啊啊鬼,是鬼!”那名躲在厄迪夫背后的校工抱头惨叫,魂不附体。   另一名校工则冷静许多,他面露狠意,抬手从腰间拔出匕首【黑曼巴之牙】,匕首上带有黑曼巴剧毒。   “妈的,不就是一堆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说罢,他挥舞匕首向最前方的尸体劈去,这具尸体半个身子已经腐败,内脏流了一地,它刚要伸手去抓校工,就被匕首由上至下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刹那之间,尸体僵住不动,不过数秒,它全身骨头散落一地,化成腥臭的黑烟。   校工趾高气昂地转过头来,甩干净匕首上的污秽,得意道:“什么冰川尸林,我看也不过——”   他的话音霎时止住,脸上那不可一世的神色也慢慢褪去了,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只见一只长满青紫尸斑的手从自己心脏穿出来,那五只手指仿佛吃不饱的巨口,正肆无忌惮地撕咬着他的胸膛,不过片刻,他的胸膛就被抓得残破不堪。   他还想要说话,可只是努力抬动嘴角做了个口型,就面色惨白的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血汩汩淌到地上,很快结上一层冰晶,死前,他的眼睛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他他......死了!主任他死了!”   另一名校工只觉胯下一股暖流涌出来,他腿一软,噗通跪在同事的尸体面前。   “住口!”   厄迪夫面色阴沉,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着了道,只是他还没有想明白,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下手的。   以他高贵的等级,被敌人近身偷袭不可能毫无察觉。   但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他大手一挥,掌间立刻涌出滚滚岩浆,将几个扑过来的尸体烧成黑灰。   然而他并不满足于此,厄迪夫大喝一声,一个巨大的岩浆球在他掌中聚成,越涨越大,最后膨胀到可以将一名壮年男子包裹。   元素系A级觉醒者二阶能力【熔岩侵蚀】!   厄迪夫猛地将岩浆球抛了出去,超高温的球体滚向悬挂着的钟乳石,那些肉瘤在烧灼中融化,滴落在地面没过脚踝的积水里,刺啦一声,变为沥青。   顷刻间,裹着尸体的钟乳石荡然无存,面前开出一道宽阔黝黑的通道来,两侧厚厚的石墙也被融化大半,附着岩浆熄灭后的焦油。   “雕虫小技。”厄迪夫嘲道。   再大的噱头,也不过是A级地下城,他作为A级觉醒者中的元素系,想要全身而退并不难。   他又弹出几颗岩浆球,就借那些残肢断臂当灯油,将冰裂缝彻底照亮。   “鬼!有鬼......主任救我!”那名校工被岩浆烧掉了一只耳朵,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厄迪夫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干净利落的用骨鞭捅穿了他的喉咙。   校工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他双手抱着厄迪夫的骨鞭,惊恐的长大嘴巴,但很快,骨鞭上的小黑虫一拥而上,瞬间将他吸成了一具干尸。   “废物。”厄迪夫抽回骨鞭,校工的尸体像沙子一样散开,成为岩浆的燃料。   厄迪夫并不愧疚,F级觉醒者在A级地下城里只会拖他的后腿,这样的废物他还有很多,没什么值得珍惜。   洞窟深处突然传来清脆的鼓掌声,借由冰墙两侧的反射,回音传得又长又远。   “主任对自己人也这么狠心啊。”   说话声愉悦,清脆,带着不怀好意的调侃,拥有十足的激怒功效。   厄迪夫脸色铁青,终于借由校工身上旺盛的火苗看清了洞窟深处的身影。   那人坐在一座高大的猛犸象骨骼上,单膝曲起,右手托着下巴,火光照亮他莹白的侧脸,以及唇边那抹颠倒众生,势在必得的微笑。   他已经摘掉了朴素的伪装,束起了红棕色长发,他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有内敛,隐忍,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妖冶的享受。   他仿佛在品一杯醇香地道的黑咖啡,又仿佛正观赏一场美妙绝伦的音乐剧,似乎每次到了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才真正能体会到作为黑灯会白法老的乐趣。   一身晚礼服的小丑守在他身边,鲜红的唇角高高提起,手中轻快地转着一条戒指项链。   戒指一秒一圈,仿佛在做最后的倒计时。   “是你。”厄迪夫阴恻恻吐出两个字,目光冰冷如刃。   在教室里,他完全没有看穿这个人的伪装,更不可能把这个病气缠身的Omega与心狠手辣的白法老联系在一起。   “很意外?”兰斯漫不经心地反问。   “黑灯会到底想做什么?”厄迪夫眯起眼睛,骨鞭上的小黑虫却悄无声息地爬向昏暗处,慢慢朝兰斯靠拢。   兰斯抚摸着猛犸象巨大的头骨,慢条斯理笑着:“杀你啊。” 第4章   厄迪夫还记得,他亲手烧穿了那个女孩的心脏,剜掉她的腺体,让她从学校顶楼直直坠下,伪造成名声尽毁,坠楼自杀的假象。   那些与人有染的流言,自然也是他有意为之。   不仅如此,厄迪夫还亲手将那根畸形的脊椎从她母亲身体里抽出来,看着那个佝偻啃食窝头的妇人抽搐痛苦而死。   他为了感谢她们母女所做的贡献,将那妇人装上发条,塞进了一具玩偶中,让她可以日日在校园里‘喊冤’。   厄迪夫沉沉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冰窟间震荡,反射,好似无数个声音此起彼伏的重叠在一起。   “黑灯会为了杀我,真是煞费苦心。”   兰斯面露微笑,语气却有些抱怨:“为了接近你,我可是刷了一周的模拟试卷呢,要是星洲大学的防护网宽松一些,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杀厄迪夫这个任务之所以落在他身上,实在是因为黑灯会众人点灯熬油学了一周,发现其他家伙根本考不上星大。   厄迪夫冷笑着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只是个F级觉醒者,你凭什么杀我,靠地下城里这群废物丧尸吗?”   他藏在背后的手缓缓收拢,黑色小虫窸窸窣窣沿着猛犸象的骨骼爬上去,就快要碰到兰斯的鞋尖。   兰斯却像是已经倦了,他挺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都快死的人了,还这么瞧不起人。”   厄迪夫藏在背后手指猛地攥紧,目中凶光毕露:“谁死还不一定呢!”   那些小黑虫收到指令,瞬间狂躁起来,它们如潮水一般向兰斯涌了过去,口器中发出嘶嘶怪响。   一旦它们接触到兰斯的皮肤,瞬间就能将兰斯吸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然而兰斯却始终微笑,一动未动。   那些小虫凶悍地冲上来,竟然十分礼貌地绕开兰斯的身体,争先恐后的向后爬去。   它们很快寻到了一具躺在地上的白骨,接着便欢天喜地地趴在白骨上,仿佛回到了温暖的母体,服帖且安静下来。   然后,无论厄迪夫再如何召唤,那些小黑虫就是不动了。   厄迪夫眼底闪过一丝惊愕。   只见那具白骨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空洞的眼眶凝视着厄迪夫的方向,哪怕她眼眶里只有两只骤缩干瘪的眼球,厄迪夫还是感受到了极致的憎恨和怨愤。   白骨张开牙齿,却因没有了喉咙,无法发出声音,只剩颌骨咯吱咯吱作响。   “介绍一下,原星洲大学大二学生,昆虫系S级觉醒者邓枝。”兰斯欣赏着厄迪夫瞬间难看的脸色。   “胡说八道,邓枝早就死了!”邓枝明明是他亲手火葬的,连骨头都烧焦了。   兰斯一笑:“巧得很,就在你烧烂她的前一秒,她练会了二阶异能【断肢再生】。”   所以哪怕被烧没了皮肉,只剩下一具骨头,邓枝还是以这种方式活下来了,凭借仅存的一点信息素,缓慢修复着身体。   幸好厄迪夫剥取她腺体时,她还不具备二阶能力,所以厄迪夫即便拥有她的腺体,也不可能再生。   有邓枝在,厄迪夫剥夺的S级异能【蚀骨吸髓】将无法生效,只是邓枝同样无法攻击厄迪夫。   小丑摘下礼帽,优雅的在空气中转了一圈,行了一个绅士礼:“接下来,就该我表演了。”   他朝厄迪夫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紧接着厄迪夫庞大的身躯就不受控制的朝冰墙撞去,只一下,就撞得头破血流。   还不等厄迪夫回过神,他就再次飞起来,又撞塌了一处冰窟。   厄迪夫踉跄从碎冰块中爬出来,鲜血流了满脸,头皮也被擦破,头骨几乎裸露出来。   他擦掉脸上的血,觉得大脑被撞成了浆糊,一阵阵作呕。   可无论他怎么反抗,都控制不了这股力量,简直就像......就像......   厄迪夫猛然想到,被带到这里时,自己影子的怪异。   他隔着血雾向身后望去,人油灯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投在身后那扇黑漆漆的铁门上。   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影子居然朝他做了一个巨大的鬼脸,紧跟着,他也无法控制的做了个鬼脸。   厄迪夫面色铁青。   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疯小丑的异能。   厄迪夫当机立断掩去本体,将自己化作了一团岩浆,想要抵御连续不断的撞击,但也是急中出错,他忘记了,岩浆也是有影子的。   小丑眼中闪过兴奋的神色,把手中的戒指项链转得飞快,只见那团岩浆头也不回的撞碎冰墙,一头扎进了地下暗河。   刺啦!   强大的水汽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冰元素本就克制火元素,岩浆在暗河中越缩越小,厄迪夫被迫恢复本体,奄奄一息的从河中爬了出来。   “等等!等等!”厄迪夫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我愿意出几倍的酬劳,我和黑灯会无冤无仇!”   那份申请实在是可笑至极,那个丑陋卑贱的妇人,居然只付得起一枚粉红色蝴蝶发圈。   所以他没想到,黑灯会真的会为一只发圈来杀他。   “哎呀呀,我好心动呢。”小丑嘴里说着,手下却丝毫没手软,厄迪夫一恢复本体,就被他摔得头破血流,一变成岩浆,就会被扔进暗河泡一泡。   偏偏厄迪夫的异能都是近身攻击,而小丑的远程控制完美躲开,两人同为A级,厄迪夫一时根本占不到便宜。   兰斯看腻了,催促道:“别玩了,快杀。”   “好啦好啦。”小丑收起玩心,正打算让影子直接扭断厄迪夫的脖子。   谁料这一刹那,冰裂缝中的岩浆同时熄灭,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没有了灯光,影子自然也随之消失了。   “靠!”小丑低骂了一声。   他这个能力最大的弱点,是只能在影子出现的时候施展,影子消失,他的锚点就失效了。   而且以他们和厄迪夫的距离,手电光很难精准照出厄迪夫的影子,贸然向前又容易出危险。   小丑连忙使出一阶能力【夜鸦飞袭】,无数黑鸦朝厄迪夫的方向扑去,乌鸦身上带有数百病菌,沾染上人类黏膜,会瞬间致病。   他也不怕厄迪夫用岩浆烧乌鸦,只要灯光亮起,他的【影子控制】就会再次生效。   然而乌鸦没能飞到厄迪夫身前,只到中途便突然坠地,变成一具具压瘪的肉饼。   黑暗中传来厄迪夫沉得发哑的大笑,笑声在冰窟间回荡,粗糙刺耳。   他一改方才的狼狈,踩着乌鸦尸骨走向前,骨骼碎裂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你们以为,我只杀过一个S级学生吗?”   话音刚落,兰斯和小丑突然感到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背上,胸腔里顿时泛起浓浓的血腥味。   元素系自然类S级一阶能力【强重力场】!   猛犸象的尸骨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重量,脊椎一声脆响,骨架轰然倒塌,一旁的邓枝也被压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地动山摇,冰层晃动,地下城开始有坍塌的趋势。   一旦冰墙倒塌,地下暗河会瞬间淹没这里,他们没有任何与水有关的技能,除了无需呼吸的白骨邓枝,兰斯和小丑恐怕都要凶多吉少。   “这狗东西还有后手,我们走!”   小丑骂骂咧咧地按亮手电筒,照出自己和兰斯的影子,就要使用异能。   他将灵魂撕扯成数份,在世界各地都有锚点,可以瞬间带兰斯迁移到安全的地方。   只可惜这次任务功亏一篑了。   但小丑没那么执拗,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他可不想真为了枚发圈淹死在暗河里。   邓枝黑洞洞的眼眶无力地望向兰斯。   自从被黑灯会从垃圾箱里找到,藏在地下城,她就忍辱负重,苟延残喘着,只等时机到来,可以为自己复仇。   可惜,她还是太弱了。   她的头骨在重力下出现裂纹,小虫们慌不择路地填充着那些裂痕,但邓枝却生不出半点求生的意志。   她不会死,却又和死了没区别,她骨头上那点信息素早晚会消耗殆尽,她会成为一具可怕的骨架,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妈妈,对不起。   邓枝的头骨彻底凹陷下去,肋骨根根碎裂,希望在她的眼眶中逐渐消失。   兰斯歪过头,将邓枝的反应尽收眼底。   在某一刻,他眼中绝望的邓枝与困囿在玩偶中的妇人重叠在一起。   这世间总有人命如蚍蜉,但他偏爱逆反天罡的戏码。   兰斯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他突然一反常态地按住了小丑的手。   在重力的压迫下,他单膝跪地,眼球爆满红血丝,胸骨挤压着内脏,鲜血从口鼻淌出,高塔公会的小少爷,黑灯会的白法老,从未如此狼狈。   兰斯的目光牢牢盯着黑暗中,无名指擦去唇角的血沫,轻笑:“厄迪夫,必须死。”   “异想天开,垂死挣扎!”厄迪夫冷笑一声,再次加重了重力的倾轧,冰层终于承受不住,裂成无数碎块,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那两位无辜校工很快成了和在泥水里的肉饼。   兰斯将邓枝碎裂的头骨挪向厄迪夫的方向,然后用嘲弄且怜悯的眼神看着厄迪夫:“你见我,也如蚍蜉见苍天。”   小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头皮发麻,立刻尖声阻止:“别忘了你上次差点精神崩溃!”   可惜一切已经晚了,兰斯的眼神逐渐变了,他琥珀色的瞳孔被镀上一层光芒,红棕发变为银色披散开,他的皮肤变得不似人类般雪白,两扇锋利坚硬的骨翅从他肩胛刺出来,有生命般扇动着。   S级重力场在他面前好像微不足道,他轻而易举地站起身,朝厄迪夫走过去。   他的脖颈逐渐浮现出一圈诡异庄严的图腾,咒术般牢牢束在他的咽喉,那图腾来自未知之地,不可名状,不容置喙。   他所到之处,声息止歇,暗河悬停,恶灵退散。   他用睥睨万物的目光看着厄迪夫,仿佛在注视最微不足道的蝼蚁。   神祇系觉醒,不可评定之能力——【荒神之眼】。   “你到底——”厄迪夫错愕间注视了一秒他的眼睛,瞬间便面无血色,跪倒在地。   那是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混沌,错乱,恐怖,仿佛要将人的五感撕碎,把精神拖入无尽的深渊。   等厄迪夫回过神来,他的头颅已经飞了出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高大的身躯轰然栽倒。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他的双目变得灰白死寂。   他惊恐的用仅剩的意志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你...平叛之战...漏网之鱼......”   然后他七窍流血,彻底没了气息。   兰斯神情诡异,踢开厄迪夫的尸体,转身,直直朝小丑走去。   小丑头皮发麻:“日你先人板板!给我醒醒,老子还不想死!”   兰斯似乎被叫的恢复了一丝神智,他停住脚步,拼劲意志抬起手,抓向颈上的图腾,皮肤不一会儿就被他抓的鲜血淋漓,他对着‘自己’威胁:“回去,否则一起死!”   冷汗打透了兰斯的衣服,血沫不断从他口中涌出,他的信息素彻底紊乱,星玉兰香充斥了整个冰裂缝。   那一瞬间,他眼中光芒更盛,脖颈上的图腾也变得滚烫,仿佛在无声宣泄着愤怒。   兰斯撑着墙,仿佛要将五脏六腑一并咳出来,他的体温飙升至五十度,腺体针刺般疼痛。   邓枝不知道这个令人战栗的东西是什么,但她仍感激地跪下去,双手合十,虔诚默念着崇敬和谢意。   似乎是感受到了S级强者的信仰和臣服,祂还算满意,于是光芒和图腾变得淡了。   兰斯疼的头昏眼花却也很想吐槽,怎么当神的也这么虚荣。 第5章   邓枝直起身,将自己的骨头补好,径直走到厄迪夫身前,干净利落的划开厄迪夫的外衣。   衣服散开,就在厄迪夫的肚皮下,两颗腺体借着异体的供血,依旧存活。   厄迪夫强行将两颗腺体缝合在自己皮下,并让拥有恢复异能的F级校工每日为他治疗排异反应。   邓枝很快感知到了属于自己的腺体,她将尖利的指骨刺入厄迪夫的肚皮,把腺体取了出来,然后强忍着恶心,塞进了牙骨间。   她现在没有皮肉可以存放。   好在腺体还没有死亡,回归本体后,邓枝发现自己的信息素充盈了许多。   而另一颗藏在厄迪夫肚皮里的腺体却逐渐停止了跳动,它终于追随着它的主人死去了。   小丑擦掉嘴边的血,顺便扶起被信息素紊乱折磨的兰斯,皮笑肉不笑:“恭喜小少爷的精神还没被彻底污染,会长知道一定开心极了。”   兰斯苍白着唇,捂着腺体:“知道就好,通知我爸,我要生一个两万块钱的小病。”   小丑还想继续怼下去,然而就在这时,厄迪夫的尸体突然浮起立体金光,好似打开了三维投影,年轻的厄迪夫出现在投影中。   他表情明显紧张,冷汗沿着青白的侧脸往下滑,似乎受到了某种指令,他极为认真的对面前人开口,吐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首都城平叛之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   话音结束,金光消失。   小丑听清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兰斯喘息着问:“怎么了?”   他对首都城平叛之战知道的不多,家里人似乎也有意阻止他了解这段历史,制定这次计划时,得知厄迪夫在平叛之战中立了功,他随口问了一嘴,老兰瞬间像踩了狗屎一样,骂骂咧咧地躲开了。   小丑突然看向兰斯:“小少爷,你走不了了。”   兰斯:“?”   “你听到尸体说的那句话了吗?”小丑问。   兰斯听到了,但实在没有力气思考。   小丑解释道:“这是控制系S级异能【死誓咒】,非死不可透露机密,一旦本体死亡,诅咒失效,死者就会吐露出有关机密的真话。机密如果由多人掌握,那一个人只能吐露部分内容,通过这种方式,施咒者就知道,是谁泄露了他们的秘密,泄露了哪个部分。”   “然后?”   “平叛之战的胜利者是如今联邦政府的高层,黑灯会暂时还不想惹这么大麻烦。”   邓枝努力辨别着他们的唇形,大概明白了小丑的意思。   她抬起臂骨,又垂下,再抬起,再垂下。   她不知道厄迪夫身上隐藏着这样大的秘密,如果不是因为她,兰斯也不会卷进麻烦里。   小丑一摊手:“委屈小少爷回学校装一段时间好学生,躲过联邦政府的追杀。”   兰斯:“......”   由于星洲大学检查严格,兰斯不得不用真实容貌参加考试以及入学报到,所以一旦他在厄迪夫死后神秘失踪,势必会成为联邦政府的重点怀疑对象。   小丑说的没错,他必须回学校。   只是以他现在的状态,肯定没办法在新室友面前伪装得滴水不漏。   他打算向邓枝借一只毒虫,回去就把新室友毒个半死不活,然后顺理成章地独占寝室。   他只是一提,邓枝恨不得将自己所有虫子都送给他。   她将千奇百怪的小虫托起来,摆在兰斯眼前,虽然她无法说话,没有表情,但规规矩矩排成队的小虫们能代表她全部的感激。   兰斯选了一只白色的,只有小指甲一半的大小,模样很像七星瓢虫,只是外壳上没有难看的点点。   这种虫叫蛾戎翁,剧毒,毒素难以检测,症状类似爆发性心肌炎,这种极具隐蔽性的毒素很方便兰斯甩脱关系。   但娥戎翁唯一的缺点,是白色太扎眼,很容易被发现,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下毒,需要一些手段。   兰斯将小虫放在衣领,小虫似乎很喜欢乱溢的星玉兰味道,于是又往兰斯腺体的方向凑了凑才安静趴好。   邓枝交代小虫要服从兰斯的命令,然后才扭身,伸出指骨,轻碰了碰小丑的袖口,认真地比划着:“我...妈妈...在哪儿?”   她烧焦的骨头能被黑灯会发现,全靠母亲的求助,她很难想象,又聋又哑,笨拙唯诺的母亲,会联系最神秘骇人的非法组织。   现在她终于复了仇,突然很想见见母亲。   小丑在微弱的光亮下费力辨别出这几个字,突然就有些沉默,他很想像以往一样提起浮夸滑稽的唇角,开一个玩笑,但这次却没能成功。   于是他掰下一块冰去敷兰斯滚烫的腺体,装作没看懂邓枝的比划。   但在小丑的沉默中,邓枝还是意会了什么,她空洞的眼眶呆呆望着小丑,仿佛需要很长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   兰斯将束发的绸带绑在满是抓痕的脖子上止血,又吃了两片强效信息素稳定剂,他强忍着身体不寻常的温度,对小丑说:“带她去。”   凡事皆有代价,哪怕是S级,也无法皆如所愿。   更何况,黑灯会也没义务关照委托者的情绪。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小丑龇了龇牙。   人类制造的信息素稳定剂,根本不足以抵抗祂造成的伤害,兰斯想要挨过信息素紊乱,还有的熬。   但小丑还是破例撕扯下一片灵魂,锚定在邓枝的影子上。   兰斯在星洲大学的主席台边留了一个锚点,用于抛掷厄迪夫的尸体,现在正好排上用场。   邓枝来到广场时,那只玩偶安静地倒在水洼里,雨水破坏了它的发条。   邓枝催动异能信息素,轻而易举将被水浸泡后的玩偶服撕开,露出里面那个佝偻瘦小的身影。   她难以想象,这么孱弱的身躯,是如何撑起如此沉重的玩偶的。   邓枝小心翼翼地勾开黏在她脸上的白发,努力地看着。   在地下城得知妈妈死去的消息时,她并没有哭,她怅然,压抑,愤怒,但仅此而已。   为了逃离原生家庭,她报考了离家最远的星洲大学,她曾将以前的一切都抛在身后,因为她记得一篇获奖文章里写道,S级的使命是永远向上走,不回头看旧日的牵绊。   所以,她已经两年没有见过这张脸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对妈妈的脸有印象,是在五岁。   父亲在招募集市上应召成为劳工,得以跟随大公会进入地下城,帮忙挖采晶矿石,换取生活物资。   这次回来后,他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同几个兄弟讲着大公会的厉害和先进,讲到尽兴之处,一口便干掉一盅黄酒,仿佛他也成为了大公会的一员,与有荣焉。   邓枝站在门边,看他们聊了很久,虽然不懂,但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兴奋,然后一回头,看见妈妈佝偻着后背,不小心将炒勺掉在了地上。   妈妈因为身体畸形,变得又聋又哑,一时没有听到。   父亲一个箭步冲过来,抡起巴掌打过去。   邓枝看到了那张脸,丑陋的,崎岖的,毫不美观。   然后她坐在小板凳上,与父亲和叔叔大伯们一起,吃着长桌上的饭菜。   母亲窝在炉灶的角落里,矮小的身躯被窗台吞没。   邓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七岁那年,她在学校里听到了母亲节这个概念,据老师说,这一天母亲理应收到孩子的礼物。   礼物是个很奇妙的开关,能够触发未曾预料的情绪。   于是那天邓枝独自走上集市,拿午餐跟人换了一枚粉红色蝴蝶发圈。   她把这东西交给妈妈,果然如老师所讲的那样,她看到了滚落的泪水,很天真的笑容,还有一个无法理解的举动。   妈妈第一次对着镜子,戴上了那枚发圈,仔细调整了好久。   邓枝想说,没有用的,戴上还是一样丑陋,怪异。   可不知为什么,出口却成了一句谎话——   好看。   后来父亲不知从谁那里听说,男性Alpha觉醒成高等级的概率很高,日后能进大公会,实现阶级跨越。   于是他开始像院子里的公狗一样找人制造男性Alpha,之所以不找妈妈,是因为他说看见那张脸就觉得反胃。   邓枝觉得他说的也不算错,经常有人会被妈妈吓到,所以妈妈才几乎不出门。   十岁那年,邓枝偶然去了一次同学家,因为什么她忘记了,只记得自己看见了至今难忘的一幕。   同学的母亲,在桌子边和大家一起吃饭,有说有笑。   她指着问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窝在炉灶边吃呢?”   同学说都是这样的,正常人都是这样的。   邓枝喃喃道,是吗。   她才发现,原来她家里是不正常的。   那天晚上,她觉得那张长桌很不顺眼,于是拎起了斧头,后来父亲气的想打人,但看着斧头终究没敢动手。   十六岁那年,有些生日早的同学已经分化了属性,觉醒了等级,而她还没有。   有人私下里说,可能是被小时候那次搞坏腺体了。   她抓到人仔细问才知道,原来她三岁那年就进过一次地下城。   那个地下城突然出现,还没有上报给联邦政府,处于无管辖状态。   她不知怎的,进入了那个地下城。   后面的事她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求助的公会没有来人,父亲已经打算放弃,但不是觉醒者的妈妈却跑了进去。   她在学校里学到,地下城的辐射对没有信息素的平民是致命伤害。   原来妈妈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丑陋。   那天回去,父亲好像终于制造出男性Alpha了,他非常开心,于是妈妈的碗里也终于有了一只完整的鸡腿。   没人不爱吃烤得滋滋冒油的鸡腿,妈妈快乐地抱着碗,小心翼翼的将鸡肉沿着纹理一条条撕下来,和着稀饭吃。   叔叔大伯们前来祝贺父亲有望跨越阶级,进门看到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吃饭的妈妈,于是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扬在了妈妈的碗里。   “让你吃鸡腿!”   他们笑作一团,分享这个喜庆日子里出现的笑料。   妈妈抱着碗跺脚大哭,喉咙里发出呜呜啊啊的怒吼,她真的很珍惜这只鸡腿。   邓枝看着头发已经枯白的妈妈,还在努力翻找没有被沙子盖住的鸡肉,她的眼泪一颗一颗落进碗里,像小孩子一样委屈。   邓枝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好贱,好恶心。   她被这股强烈的作呕感驱使着,拎着斧头走过去,她一一割断了他们的脖子,像给牲畜们放血一样。   她将他们的肉如同鸡肉一般沿着纹理撕下来,混在沙子里。   她听见父亲凄厉似鬼的惨叫。   她想,既然父亲和兄弟们关系这样好,坐在一个长桌边吃饭,那就该永远在一起,拌沙子也在一起。   她麻木地看着面前残破的尸体,思考该如何处理掉。   于是突然有成千上万的毒虫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拥而上,撕咬啃食着尸体,清除所有痕迹。   她觉醒了,S级。   邓枝从很小就知道,S级可以跨越阶级,她最终会加入大公会,永远离开这个奇怪恶心的地方。   考上星洲大学那天,妈妈从铁门里小心地探出脑袋,邓枝发现她又戴上了那枚蝴蝶发圈。   其实以邓枝成年的眼光看,那枚发圈既俗气又过时。   但妈妈天真地相信她觉得好看,还用双手努力比划着,问她多久回来。   邓枝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不会回来了,她该像文章中写的那样,斩断旧日的牵绊,走向自己的人生。   她的心是硬的,就连格外‘器重’她的厄迪夫都这么说。   阵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蝴蝶发圈上的污泥被冲掉,露出本来的粉红色。   俗气吗?   过时吗?   都不重要了。   邓枝突然发现,她从未如此依赖和想念一个人。   她想问她临死前害怕吗?   有没有疼的掉眼泪?   这次有好好的吃完一只油鸡腿吗?   面前这个佝偻瘦弱的女人,不是旧日的牵绊,是她生命的来处。   她连同那片恶土一同抛弃的,是绵绵不绝,千千万万的思念。   从今天起,再不会有人问她何时回去了。   邓枝仰头,痛恸悲鸣,可只有风刮过喉骨,发出簌簌的挤压声,她想流泪,可眼眶干瘪漆黑,灌满了雨水。   原来听不见,喊不出是这种滋味。   人的一生怎么会像你这样苦呢,妈妈。 第6章   兰斯有意将自己淋了个透。   一是为了降温,二是落魄的样子才能不在人前露出端倪。   他湿淋淋的来到新生宿舍,T恤皱皱巴巴,裤腿紧贴在小腿上,睫毛都在向下滴着水。   他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不匀,身体轻颤,好似夜雨打透了皮肤,快要生病发烧。   兰斯极善于伪装,尤其喜欢装柔弱,但此刻却实在不是装的了,信息素紊乱真切地折磨着他。   宿舍楼是星洲大学最偏僻的一栋建筑,一墙之隔就是首都城著名的巨蜥公园,这栋楼足有十多层高,顶层时常氤氲在薄薄的雾气中。   楼层整体呈圆筒状,自下而上高耸而笔直,中央的圆形天井直径足有五百米,一大片陂形草坪环在中央,供学生们闲暇时间训练玩乐。   宿管大妈掀起眼皮,用浑黄的眼珠上上下下打量兰斯,半晌,才暂停电脑上的电视剧,不太开心的发牢骚:“怎么报到这么晚?”   她完全无视掉兰斯被绸带遮掩的脖颈,T恤上沾染的血迹,以及紊乱四溢的信息素。   兰斯用手背抵着口鼻,难耐的咳嗽了几声,然后便垂下眼睛,紧张地揉压着掌心,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掩耳盗铃般将绸带紧了紧。   宿管的目光定格在他颀长脆弱的脖颈上,薄薄一层绸带,根本盖不住信息素的气息,甘甜的星玉兰香很快就漫进小小的门房。   这个年纪,信息素有种初绽花瓣的纯涩,不仅毫无攻击力,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无意识的勾引。   身在星洲大学,信息素是星玉兰香,看着又柔弱可欺,真是buff叠满了。   宿管的眼神顿时嫌恶起来,看他这样子,不知道是跟哪个Alpha鬼混去了。   “就剩最后一间了,今年也真是,厄迪夫老师心肠软,居然一个房间都没空出来,喏,304。”宿管将钥匙扔给兰斯,然后就耷拉下眼皮看电视剧了。   她生怕兰斯不懂规矩,再来跟她说些什么不想跟Alpha同寝,自己刚刚被人轻薄了之类的废话。   开什么玩笑,星大又不是幼儿园,来这里上学就该明白,学校只管教授课程,安全问题由学生自己负责。   只要不损坏公物,不影响学校声誉,管理者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AO分寝这种徒增工作量的事情,在星大是根本不存在的。   所以每年都有学生意外怀孕中途休学,或者脾气暴躁的Omega‘不慎’掐碎Alpha的蛋,紧急送医。   当然,他们都是以不易继续学习为由离开学校的。   然而兰斯并没有询问室友的觉醒等级和性别,他有着新生该有的懵懂,仿佛还想不到那么深,他抓紧钥匙,低垂着眼眸,拖着不断滴水的衣服,颤颤巍巍往电梯间走,在大理石地砖上留下一条亮盈盈的水痕。   宿管在背后恶毒地念叨着:“呸,妖精胚子,放着信息素到处勾人,装什么委屈。”   听到‘装委屈’三个字,兰斯背对着监控,压低帽檐,强忍难受扯起唇。   可惜啊,厄迪夫要是有宿管大妈一半敏锐,也不至于就这么送了命。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刚吃不久的稳定药剂开始失效,意识逐渐变得眩晕,腺体也因过度使用而发烫刺痛。   兰斯每次召唤外神都会付出一定的代价,有时他会无法睡眠,时刻经受精神污染的折磨,有时则是信息素紊乱,持续高烧,疼痛难忍,需要服用大量止痛剂饮鸩止渴,有时甚至两种一起发作。   这些症状往往持续一个月才会彻底消失,痛苦似乎是获得力量的唯一手段。   不过,他从小就已经习惯了。   兰斯找到304房间门口时,已经快要忍耐到极限,他将钥匙对准钥匙孔,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锁扣被一点点拨开,拦在门栓的锁舌收了进去。   兰斯强打精神提醒自己,一会儿进了屋,要找个机会靠近新室友,悄无声息的将蛾戎翁放在对方身上,等对方因爆发性心肌炎被拉走,就通知小丑将他传送回去。   高塔公会有为公会成员提供治疗的疗养仓,总能舒服一些。   就是兰会长哭天呛地的唠叨有些麻烦。   门锁弹开了。   兰斯长呼一口气,将手掌附在门上,向内一推,室内暖黄的灯光便泄出来,映亮他潮湿的睫毛。   空气里有股温热的水汽,迎面扑在他脸上,然而还不等门缝继续变大,里面突然有股力道,猛然将门拉开。   “有事?”   兰斯猝不及防,一时有些懵。   面前的人显然刚在洗澡,还未来得及擦干身上,此时这人滴水的喉结,格外优越的肌肉线条就这么毫无遮掩的显露在兰斯面前。   高塔公会里身材好的成员很多,但是像面前人这么优秀的很少,看得出来,对方常年运动,精悍有力的人鱼线收束在腰胯的浴巾下,方寸之内,便是遮掩不住,过分明显的男性特征。他修长的手指就这么随意坦荡地搭在臂间,浓郁的荷尔蒙几乎沿着每根绷起的青筋溢出来,只要他想,这双手可以轻而易举将一个成年Omega掐腰托起来。   面前这一切都是对一个信息素紊乱的Omega的巨大考验。   兰斯鬓角滚下一滴冷汗,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将蛾戎翁放出去,不然以S级的反应能力,他肯定露馅了。   湛平川挑了挑眉:“是你。”   早在兰斯开锁前,湛平川就察觉出了异常。   他五感超强,明显感觉到门外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星玉兰香,这信息素是凌乱的,无序的,不是正常释放时的状态,不出意外,对方遇到了麻烦。   但湛平川没什么兴致多管闲事,他是来星洲大学绑架厄迪夫的,不是整顿校风校纪的。   可此刻看到面前的人是兰斯,他突然对校风校纪有了点兴致。   兰斯被雨浇透了,白T恤的领口有被冲淡的血迹,裤脚边还残留了一丝泥污,他的脖颈被绸带围得很严,可依旧阻止不了信息素的外泄。   他好像发烧了,皮肤是不正常的潮红,眼里有因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头发凌乱的贴在脸颊,仿佛雨夜寻不到庇护所的小野猫。   贸然询问对方的窘境有些唐突,湛平川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些许安抚信息素,一股淡淡的龙胆苦香漫出来,强势的包裹住横冲直撞的星玉兰香。   “你要不要洗一下?”他漫不经心问。   信息素紊乱的Omega很麻烦,他们会变得极其暴躁易怒,妄图亮出爪子攻击任何靠近自己的人,但攻击性强的同时却又特别容易委屈,动不动眼泪就如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怎么都哄不好。   正常来说,湛平川对这种Omega本该避而远之。   刚觉察到Alpha信息素时,兰斯果然暴躁,他眼底阴郁,犬齿摩擦,蛾戎翁沿着他的掌心迅速爬到指尖。   他心道,找死。   然而当两人的信息素碰到一起,兰斯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天性喜甜,厌苦,可偏偏就对湛平川的信息素毫不排斥,甚至有些贪恋这种有烈度的苦香。   一股颤栗从骨子里传来,让兰斯控制不住,险些腿软跌倒。   “你......”湛平川眸色幽深,他当然也感知到了兰斯的反应,一个Omega因为自己的信息素露出意乱神迷的表情,甚至身体微微战栗,这无异于是对Alpha对大的鼓励。   这种程度的反应,意味着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相当高。   兰斯稍微色变,咬牙稳住身形,他当然明白,对方放出了安抚信息素,且对他的作用非常强!   电光火石之间,他迅速改变了计划。   兰斯鬓角潮湿,呼吸急促,将眼睛压得很低。   “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湛平川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兰斯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鬼眼公会的大少爷标记了Omega,传回去肯定是个爆炸性新闻,更何况,他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两秒后——   湛平川沉默着,果断将面前满身雨水和泥污的Omega抱起来扔到床上,然后毫不怜惜地钳制住他秀气苍白的手。   兰斯果然怒目而视,奋力想要挣脱钳制。   湛平川干脆直接强势的将手指插入兰斯的指缝中,再次将他牢牢扣下,隐忍着沉声道:“别乱动。”   很快,更加醇厚的安抚信息素袭来,顷刻间将兰斯彻底环绕,仿佛沙漠中濒死之人跌入清凉澄澈的绿洲,兰斯大口喘着气,拼命吮吸着。   只是这还不够。   兰斯在湛平川的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双腿用力蹭着干燥的床单,他不住的挺腰,去贴湛平川的腹肌,又在信息素太过强烈时委屈的张开尖牙,去咬湛平川的肩头。   湛平川倒抽一口凉气,沉眸低笑,然后用膝盖蛮横地分开兰斯的双腿,强迫兰斯用潮湿的眼睛望着自己。   “再不乖点就不帮你了。”   兰斯眼睛湿漉漉的,似乎一时不能理解他的威胁,但大概能领会到湛平川愠怒的情绪。   于是他压抑着本性,引诱似的用鼻尖去磨湛平川凸起的喉结,那喉结上有一颗水珠未擦,看着实在晃眼,兰斯想也没想,用舌尖将水珠卷入口中。   湛平川小腹一紧,眼神又暗了几分。   “乖宝宝。”他腾出手来,鼓励似的抚摸着兰斯后背,俯身在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上亲了一口。   兰斯歪着头,那两枚打磨精细的绿松石坠子就抵在他脸颊,轻轻掠过他眼底的皮肤,肆无忌惮地留下属于高原藏地的野性。   他们都知道,这是安抚信息素紊乱的必经之路。   但想要彻底恢复,还需要Alpha将信息素留在Omega的体内。   兰斯艰难的用手指拉扯着脖颈上的绸带,绸带上沾着血迹,他的手指尖也蹭上血丝。   但大概是绑了太多层,一时很难扯下来,他气急败坏,甚至把头转过去,努力将腺体的位置对准湛平川。   他需要一个临时标记来让自己恢复理智。   湛平川将兰斯乱扯的手抓开,目光落在绸带下那一小片脆弱的器官上,没有动。   Alpha只会给他自己的Omega做临时标记,做完标记后,Alpha会难以抑制的对Omega产生掌控欲和独占欲,这甚至会影响Omega的日常生活。   “......咬我。”兰斯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但同时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湛平川完成标记,他就可以动手。   这个姿势,正好能将蛾戎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湛平川背上,等湛平川反应过来,大概已经人事不省送去医院了。   兰斯从不否认自己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如果不是有雷霆手段,他一个F级怎么可能从兰会长手中接管黑灯会。   “放松。”湛平川嗓音沉哑,手掌沿着兰斯的脊背向上,掌心的温度隔着T恤传递进来,激的兰斯的背肌不住抖动。   他一边安抚兰斯,一边伸出两指,夹住了绸带的边缘。   兰斯的头发很长,湛平川用另一只手将濡湿的头发拨开,然后两指稍微一用力,将盖住腺体的绸带扯下一大截。   兰斯闭眼咬住了被子。   然而湛平川的眼神却刹那间沉了下来,他的眸子里仿佛藏了一团化不开的黑雾,此刻想杀人的心甚至盖过了被信息素支配的渴望。   “谁干的?”   兰斯脖颈上的抓痕泡得有些发白,破皮的地方清晰可见,就连腺体处也不能幸免,看起来像是红肿发炎了。   兰斯颤了颤睫毛,没有回答,他知道,他脖子上的痕迹很有迷惑性,再加上他紊乱的信息素和发烫的身体,很容易想象到他是被高等级Alpha用信息素压迫欺凌了。   这很符合他留给人的第一印象,温顺可欺。   兰斯当然不会说是他自己抓的,可惜他也没有看见湛平川在那一瞬间的眼神,不然他就会怀疑,这个人表露在外的懒散和玩世不恭,也是一种伪装。   察觉到兰斯的难以启齿,湛平川平复心绪,艰难地收起占有欲。   又不是他的Omega,这莫名其妙的醋意是怎么回事?   他终于将绸带完全解开,将微红的腺体彻底裸露出来,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那处皮肤细腻光洁,微微凸起,散发着甘甜的热度,看得人口干舌燥。   兰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哪怕一向冷静,善于忍痛的他也不禁瑟缩了一下。   他虽然不在意什么礼义廉耻,但自分化以来,这确实是第一次有人碰触到他的腺体。   信息素紊乱会让人委屈,被标记更让人委屈。   他听说标记需要Alpha咬破腺体的皮肤,强行将信息素注入里面,期间Omega可能会剧烈挣扎,会疼痛流血,但Alpha会死死按住Omega,不许他逃走,直至整个标记过程结束。   兰斯能控制表情,却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他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汗沿着鬓角向下流,就连呼吸也屏住。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是害怕的,他可以忍受肉体上无论多大的疼痛,忍受外神从幼年时就带给他的恐惧和精神污染,但他害怕陌生的信息素侵入他的身体,这让他极度没有安全感。   兰斯咬住牙关,冷汗顺着眼睑滑入眼睛,眼泪打湿了那一小片被褥。   绸带被甩落在地上,很轻,兰斯的神经一颤。   他说服自己,就一下,很快就——   “乖,别怕,不标记了。”低沉的轻哄在耳边响起。   没有咬破腺体的疼痛,没有被侵入的恐惧,湛平川温热干燥的掌心盖住那处,温柔的爱抚着。   而下一秒,兰斯的下巴就被挑起来,不容拒绝地吻住,强悍的S级信息素沿着相依的唇齿喂到他的舌尖。   兰斯蓦然怔住,悬在空中的手指倏地蜷起,将蛾戎翁收回掌心。 第7章   兰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中止了计划。   大概因为这个人发现了他的恐惧,又心思细腻的不愿以Alpha的身份压迫他,将强行标记改成了更易接受的体液交换。   但兰斯本不是这么容易感动的人,哪怕他知道临时终止标记对Alpha来说也很难熬。   现在最麻烦的是,据说这种程度的体液交换只能暂时安抚住信息素紊乱,接下来的几天,可能还需要这么交换几次才行。   不对!   现在最麻烦的是,湛平川企图将舌尖探入他的牙关!   兰斯浑身戒备,手指倏地抓紧,蛾戎翁在他掌心里吓得一缩,团成个球不动了。   他无法再思考毒杀的计划,只觉得脸颊再次浮起一层热度,但这和召唤外神的后遗症无关,这种热度不疼痛,只会让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   怎么会这样?   湛平川很快发现,面前的人对接吻这件事一窍不通,大概在青春期连小黄片都没看过。   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可爱的Omega?   湛平川只好由上至下抚摸兰斯僵硬的后背,一边压抑自己对标记的渴望,一边耐着性子哄道:“张开点,现在还不算交换。”   兰斯睁开眼睛,拧起眉。   是吗?   原来书上说的体液交换安抚法要把舌头伸进去,为什么没有注释详细说明呢?   现如今的科普书真是越来越形式主义了。   他狐疑的将牙关张开一点缝隙,果然,安抚信息素的浓度更高了。   兰斯舒服地舒展了眉心,很不拘小节的给了湛平川更大的空间,甚至还主动用自己的舌尖碰了碰湛平川的。   不甜不苦还很润,没那么难接受。   他将这种主动定义为是对后遗症治疗的迫切。   柔软温热的小舌在敏感的舌尖一碰,湛平川动作一顿。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缓了好久,才将快要侵吞理智的欲望压下去。   兰斯等不及了,望着他口齿不清地问:“接下来呢?”   湛平川很想苦笑。   身为鬼眼公会的大少爷,他从小也算阅人无数,放浪形骸的见过,懵懂清纯的也见过,他都能做到毫无波澜。   但是这种做着放浪形骸的事,本质还懵懂清纯的,实在要人命。   “接下来......闭眼。”   “嗯。”   一场酣畅淋漓的安抚持续了很久才结束,兰斯第一次在召唤外神后睡了个安稳觉,梦里没有无尽下坠的深渊,没有令人灵魂震颤的恐怖巨物,只有若有若无的,龙胆的苦香。   但湛平川就惨了,他整整冲了一夜的凉水,才把对星玉兰香的渴望压下去。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首先,厄迪夫丢了,其次,新室友被人欺负了。   会是谁呢?   即便兰斯是F级,但也是觉醒者,能给他造成如此严重信息素紊乱的,至少也是A级,况且兰斯脖颈凌乱的抓痕,也说明他曾经历一场艰难的挣扎。   可奇怪的是,兰斯身上并没有其他Alpha的气息。   不对,最重要的还是厄迪夫丢了。   湛平川胡思乱想,临到天明,才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尖锐刺耳的铃声准时在校园里打响,宿管大妈瞪着黄眼珠,挨家挨户的敲门:“今天有厄迪夫主任的《人类觉醒史》,所有人都不许迟到!”   往常宿管并没有这么勤劳,她比学生赖床的时间还要晚,实在是厄迪夫主任同时也掌管着校职工的奖金评级,她才如此殷勤。   星洲大学的员工都知道,因为在首都城平叛之战上立下功劳,厄迪夫成为了学校里仅次于校长和四大院长的存在。   谁能想到,二十年前厄迪夫刚进学校时,只是历史系一个毫无晋升机会的助教呢。   大部分学生都被宿管的一通操作给吵醒了,此刻距离第一节 课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   众人怨声载道,可又含含糊糊的不敢直说,毕竟经历了昨天的立威,谁也不敢得罪厄迪夫主任。   兰斯也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总算不像报到日那样苍白,脖颈上的抓痕也开始结痂。   但他还是将绸带缠在脖子上,然后才开始穿校服。   星洲大学为学生统一订做制服,他们的是白灰条纹短袖衫,黑色长裤,藏蓝色西装外套。   学校并没有问过每个学生的尺寸,就直接做了均码,所以湛平川穿上稍显短的校服,在兰斯身上就有些大。   兰斯并不在意,他将袖口挽起来,把蛾戎翁藏在袖子的折痕里,然后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戴上了一个银色圆框眼镜。   “醒了?”湛平川撑着额头,嗓子里夹着疲倦沙哑的气泡音。   兰斯眼中精明的神色一闪而过,转过身来,已经又成了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扶了扶镜框边缘,朝湛平川轻点头:“昨天,谢谢。”   “不客气,我也不是——”湛平川话音顿了顿,似乎意识清醒点了。   兰斯疑惑地歪着头:“嗯?”   湛平川想说,他也不是谁都愿意帮的,但抬头一看,却愣住:“你怎么戴眼镜了?”   摘掉鸭舌帽戴上眼镜的兰斯,突然就有了丝书卷气,更符合年级第一的气质。   兰斯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对强光和风比较敏感。”   其实只是因为他是外神降临人间的通道,那家伙偶尔会通过他的眼睛窥伺人间,于是他故意把眼睛折腾成轻度近视,这样戴上眼镜后,他可以看得很清楚,而那家伙则会因为模糊眩晕而恶心想吐。   这件事那家伙到现在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选的这个通道发育不好,偶尔看不清路。   湛平川若有所思的点头,但还来不及仔细欣赏穿着整齐校服的兰斯,就被耳机里沉稳刻板的声音扯去。   “大少爷睡醒了?”   湛平川跃下床,随手捞起衣服,对兰斯道:“我去卫生间。”   他迈开长腿,三两步跨进卫生间,抬手锁上门,确定兰斯不会听到,才回道:“主管大人,您赶KPI呢?”   “厄迪夫找到了吗?”   “没有。”   “昨晚为什么突然关掉耳机?”   “室友回来了。”   “室友有问题吗?”   “没有,就一个朴素善良,纯情可爱的小O。”   “不需要告诉我形容词。”   “哦。”   “再等等吧,你如此装逼,还是得天独厚的空间系S级,厄迪夫一定会再次下手。”   “......昂。”   一门之隔,耳机里传来小丑哈气连天的声音——   “小少爷,一夜过去了,您毒完了?”   “没有。”   “昨晚干嘛突然没消息?”   “突发状况,暂时回不去。”   “难道你的新室友很厉害?”   “就是那个不懂设防的S级傻逼。”   “这么巧,你不会是对他心软不忍心下手了吧?”   “挂了。”   “哎!正经事,厄迪夫的尸体我烧焦沉湖了,但以联邦政府的速度,大概很快就能找到,你做好准备吧。”   “嗯。”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将厄迪夫的尸体扔在校园内,同时更新黑灯会网站,昭告天下,威慑所有高高在上的觉醒者。   但因为死誓咒的出现,他们临时改变了计划,拖延联邦政府获取证据的脚步。   只要联邦政府无法调查到兰斯身上,这件事就算顺利度过了。   至于黑灯会的据点,是永远不可能被查到的,因为它根本就在联邦政府旗下,七大顶级公会组织之一——高塔公会中。   卫生间门一响,兰斯及时关掉了通话。   湛平川已经穿好了校服,斯文的藏蓝色外套掩去了他身上的几分野性,修长的两条腿包裹在熨烫整齐的长裤内,裤腿竟然才到脚踝。   兰斯的目光稍微上挑,无意撞上湛平川耳垂挂着的那两枚绿松石坠子,昨夜他用唇含住坠子呼气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兰斯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我们一起走吗?”   湛平川理所当然道:“当然。”   不然又让哪个居心叵测的小贱A用信息素霸凌你?   推开房门,哄乱声顿时清晰起来,宿舍走廊里已经满是学生,他们一边打哈欠一边聊天,各自穿着不同学院的校服。   星洲大学共设立有四大学院,分别是机械武装及辅助战斗学院,生物化学及医学院,属性研究及历史学院,地下城实战及采矿学院。   机械院的校服是蓝色,生化院是红色,属性院是黄色,地下城院是灰白。   湛平川和兰斯都是地下城院的学生,只不过湛平川是实战系,而兰斯是采矿系。   “欸,你们昨晚有没有闻到一股Omega信息素味道?”   “想Omega想疯了吧你。”   “不是,我真闻到了。”   “或许是哪个宿舍按捺不住了哈哈。”   “说真的,《人类觉醒史》这么无聊的课,有必要上吗?”   “就是,我看根本就讲不了十分钟,不是说那段历史资料完全丢失了吗?”   “不过我太爷爷是那个年代的人,他记得大规模觉醒是跟一个叫黎容的科学家有关。”   “都没有文字和影像记录,谁知道你太爷爷说的是真是假。”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我一个机械武装系的才不关心历史。”   “呵,也就是厄迪夫主任的课,不然谁去上啊,快快快,得去占个好座位。”   ......   属性研究及历史学院是星大唯一一个不能直接产生价值的学院,所以也是历届学生最不喜欢的学院,只有低分低等级新生才会被调剂过去。   但自从厄迪夫掌权,属性院的地位大幅度提升,他的《人类觉醒史》更成为了全校新生的必修课,哪怕私下里非议众多,但也没人敢反抗。   不仅是不反抗,迎风而舔的也大有人在,那些想要竞选班委的,早就出发去抢教室前三排了。   兰斯倒是不着急占座,因为他知道,厄迪夫不可能出现了。   于是他和湛平川又成了最后到的两名,教室里剩余的座位已经不多了。   兰斯在人前一如既往低调,选择了中间的空位,而湛平川还得引诱厄迪夫对自己动手,于是硬挤到了前排。   湛平川一坐下,便慵懒地趴在桌子上,不管不顾地枕着一只胳膊陷入浅眠。   他脑海中始终萦绕着昨天接吻的场景,根本没睡好,如今跟兰斯拉开距离,心跳总算能平稳下来了。   “卧槽,居然有人敢在第一排睡觉!”   “你不记得他?湛平川啊,那个A级。”   “他啊......这人也太狂了,我不喜欢。”   “嗬,你还不知道吧,他已经快成所有Omega的暗恋对象了,甚至有人因为他救别人而争风吃醋呢。”   “真的假的,Omega就这么肤浅?”   “谁让昨天厄迪夫主任惩罚那个Omega,只有湛平川敢出手救人呢。”   ......   兰斯漫不经心地翻开黑色皮质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了黑灯会宣言中的那句话——   “需知把人间变成地狱的,正是对天堂的向往。”   只不过他并不是用联邦现行文字所写,而是用来自地下城的那种古老又神秘的文字。   因为和外神的连接,兰斯是为数不多能看懂那些文字的人。   笔尖划过纸张,留下纵逸流畅的字符,仿佛电子打印一般整齐。   因为毫无设防的逞能而暗恋?   可笑。   他扯了扯唇,明显心情不错。   就在这时,坐在湛平川身边的红发Omega终于鼓起勇气,找了个自认为非常绝妙的搭讪借口。   “同学,你压到我头发了。”   谁料趴着睡觉的湛平川头也没抬,直接将胳膊向旁挪了一截,继续浅眠。   Omega:“......”你是一点不多想啊。   刚刚他就发现了,无论他如何吸气,都始终嗅不到湛平川信息素的味道,这说明湛平川把气息屏蔽的很好,不仅没有招惹桃花的兴致,也根本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可他还是想试试,据说酒味信息素是很多Alpha的癖好。   Omega再次鼓起勇气,凑到湛平川耳边:“我们认识一下吗,我叫唐鲤,信息素是甜梨酒,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湛平川总算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神情恹恹。   Omega主动询问Alpha信息素是极其暧昧又直白的搭讪方式,再迟钝的人都懂。   兰斯把笔一扔,看着前方危险地眯起了眼。 第8章   就在这时,教室门突然被人推开,全部新生瞬间寂静无声。   然而来的人并不是厄迪夫,而是一个精瘦干练的小老头,他皮肤黝黑,佝偻着后背,头发全部剃光,圆咕隆咚的脑袋在白炽灯下泛着光。   他走路脚步很轻,穿着来自上个世纪的老式布鞋,一身金丝绒盘扣练功服,肥大宽松。   他手握一个瓶口掉漆的黑色保温杯,手肘挎着电脑包,看到条件反射似的全员安静,他露出一个随和亲善的微笑,眼角的笑纹深刻清晰。   如果不挑明他的身份,没人能猜到,这人就是属性研究及历史学院院长,何竞恩。   见到不是厄迪夫,全教室都松了一口气。   何竞恩把水杯放到讲台上,笑眯眯道:“我叫何竞恩,是属性院的院长,厄迪夫老师临时有事,这节就由我来给大家上《异能属性导论》。”   别看他长得瘦小干枯,他的声音洪亮有力,清晰传到了每个学生耳朵里。   “什么,厄迪夫主任不来了?”   “我们实战系课表里没有《异能属性导论》这门课啊。”   “院长上课岂不是更好?”   “你懂什么,这位院长常年属于病退状态,根本不管事,据说他是因为不满那几十年历史记录的断层,被孤立了,现在属性院基本都是厄迪夫主任说了算。”   “他哪里像病了啊......”   “谁知道呢。”   兰斯收回看向湛平川的目光,那点不悦仅是一闪而过,虽然昨夜他们做了类似接吻的举动,甚至还唇舌交缠,但湛平川并不是他的Alpha,他也只是利用湛平川来治疗信息素紊乱。   仅此而已。   兰斯推了推眼镜,转而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位新院长。   按理说,死誓咒破的那刻,联邦政府高层就该知道厄迪夫已经死了,他们一定已经派人联系了校方调查。   有联邦政府施压,星洲大学几位校领导本该风声鹤唳,行色匆匆,可这位何竞恩居然还能笑呵呵的代课,看起来没有半点焦虑。   要么是他心态太稳,从来不露声色,要么......是他很开心听到厄迪夫的死讯。   如果是第二种,那就很有意思了。   兰斯正在猜测,校服外套却突然被人扯了一下,本就显大的领口从他肩头滑下去,身后传来嬉笑:“你是不是很庆幸厄迪夫主任有事啊。”   兰斯眼神发凉,用余光向后扫了一眼。   身后这位Alpha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手里把玩着一把裁纸刀,正晃悠着脑袋,得意的朝兰斯挤眉弄眼。   这届新生五百人,兰斯对几乎所有人都漠不关心,不过说来也巧,他偏偏记得这张脸在昨夜,一脚踹翻了玩偶,让邓枝母亲的尸体披头散发躺在泥洼里。   兰斯移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搓了搓手指。   可惜众目睽睽,不能杀人,但这条命,实在不该留过今天。   得找个法子,既不牵扯到自己,还能要了他的命。   第一排,湛平川有些扫兴。   他这狂妄不羁的样子是演给厄迪夫看的,厄迪夫没来,表演又得浪费,旁边还有个话痨小O一个劲儿地撩拨他。   他废寝忘食考进星大可不是过来谈恋爱的。   “不爱喝酒。”湛平川不咸不淡地回,甚至没有仔细端详唐鲤一眼,他垂着眼皮醒神的模样有些凶。   唐鲤暗自吐了吐舌头,发现湛平川的起床气超级大,谁要是做他的室友,可真惨了。   他还欲说什么,讲台上的何竞恩好脾气地敲了敲黑板。   “那现在我们的课程就正式开始了,烦请大家安静一些,如果需要这届课的PPT,在学校教学系统里下载即可。”   人就是这样,越是凶神恶煞的,他们越是敬畏讨好,越是和颜悦色的,反倒越被怠慢漠视。   何竞恩话音一落,窸窸窣窣的嘈杂声丝毫未少。   但他也只是摇了摇头,便自顾自的上起课来——   “在讲异能属性之前呢,我还是先介绍一下地下城出现的历史。”   “早在一百年前,撒哈拉沙漠突然发生剧烈震颤,通过卫星地图观测,就在中部高原山地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铁门,铁门上有奇怪的字符,却并不是当地游牧民族的文字。”   “于是世界各大研究所集结了一支科研队伍,前往撒哈拉沙漠探险考察,他们进入了那扇铁门。”   何竞恩的话音停顿了一下,因为接下来,就是历史记录断层的时候了。   虽然生存于那个年代的人还没有死绝,但相关的历史资料,却是一点都没有了。   “总之,人类认为地下城是地球与某个异世界的接口,在地下城里,有地球上不存在的各种晶矿石,异兽异草资源,但同时,那里也有不可预知的危险。”   “因为晶矿石的出现,部分人类进化出腺体,获得信息素,觉醒了异能,各大公会组织应运而生,与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地下城达成了某种平衡。”   “为了管理和研究这部分异能者,使其与平民和睦相处,联邦政府设立了蓝枢异能稽查队和红娑异能研究院。”   “虽然目前地下城里的东西还没能走出那扇铁门,但我认为,早晚有一天,祂们会出来的......”   何竞恩的目光变得悠长而怅然,仿佛穿过面前的教室,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憨厚的一笑,拧开水杯润了润唇:“嗐,我说远了。”   “兰斯同学,你听到没,等祂们出来,你们F级就只能抱我们高等级的大腿了。”B级Alpha不老实的开合着裁纸刀,想把兰斯颈上缠着的绸带割断,他还记得昨天那腺体释放的旖旎勾人的星玉兰香。   兰斯茸长的睫毛抖了一下,袖口里的蛾戎翁爬出来,立起毒针,跃跃欲试。   区区B级,被蛾戎翁咬一口,恐怕就不是爆发性心肌炎那么简单了,他还不想暴露真面目。   兰斯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蛾戎翁的脑袋,小虫才不甘不愿地缩回去。   前排的唐鲤瑟缩一下,喏喏对湛平川说:“湛同学,你说地下城的东西真的会出来吗?我怕......”   他眼睛水汪汪的,含情望向湛平川。   湛平川对这些从小听到大的东西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他眼睛抬也不抬,毫不怜香惜玉道:“同学,我的心已经跟珠穆朗玛峰一样冷了。”   唐鲤:“......”   何竞恩喝了水,声音又响亮起来:“说到异能属性,我相信大家已经有所了解,当前在联邦红娑研究院备案过的异能共有八大类。”   “其中数量最多的是动物系异能,植物系异能,强化系异能,比较稀少的高攻击能力有昆虫系异能,元素系异能,以及目前被各大公会疯抢的恢复系异能,控制系异能。”   “最特殊的是空间系异能。”何竞恩的目光在教室里逡巡一圈,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或许是这种异能的破坏性极大,高阶者甚至有可能湮灭一整条时间线,所以人类就像被设定了基因锁,几乎不可能练成空间系的高阶能力。”   湛平川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说的不错。   他目前拥有空间系一阶能力【线性弯折】,二阶能力【平面反射】,三阶能力【虚空之境】,可再往下,却摸不着看不透了。   就如同人类对维度的定义,一维是线,二维是平面,三维是立体,这都好理解,也与他的能力一一对应,可自四维时空开始,意义便开始抽象了。   何竞恩口中的基因锁,大概就是三维与四维之间的,不可跨越之境。   何竞恩又说:“现在你们可以看看自己的灵境系统,那里应该是一片空白,不过随着你们在星大的学习和在地下城的历练,那里一定会越来越丰富,充盈。”   所谓灵境系统,是大脑额叶与颞叶之间的一片想象空间,每个人的这片空间各有不同,详细记录着异能进阶及身体的各项数据。   由于灵境系统只存在于觉醒者脑中,所以在最开始,它还被认为是某种精神分裂的症状。   “嘿嘿,我的灵境系统才不是一片空白呢,我的一阶能力就在里面。”   “这算什么,我还有猎杀地下城异兽的体能加点呢。”   “你说的不会是猎杀哥布林,获得的5点兴奋值吧?”   “噗!谁没杀过哥布林啊,我早就跟我爸下过几次地下城了。”   ......   “哦,我忘记说了。”何竞恩一拍油光锃亮的脑门,“哎呀哎呀,其实据说还有一种异能属性,它的灵境空间与所有异能者都不同,这种属性叫作神......算了,反正也已经不存在了,这节课就到这儿吧。”   何竞恩话讲一半,依旧是那副憨厚慈祥的模样,他笑呵呵的跟众人摆摆手,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走出了教室。   兰斯微笑,目送何竞恩离开。   谁说神祇系觉醒不存在了呢。   兰斯闭上眼,来到属于自己的灵境空间。   和其他十六七岁才觉醒属性的异能者不同,从三四岁有记忆起,他就无数次被拉扯到这里。   这里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萦绕着冰冷空灵的雾气,他仿佛是站在浩瀚缥缈的宇宙中,触手所及皆是虚空,他在这种无法描述的巨大和幽深里体会恐惧,它吞噬他,仿佛比眨眼还要简单。   没有人能真的理解他的处境和他的无助,幼年的他只能蜷成一团,瑟缩着躲在毫无遮蔽之处,等待着不知何时降临的危险,将他彻底吞噬。   幼儿园时,他就被诊断出精神衰弱,PTSD,自闭症,妄想症......兰会长因此将他彻底保护起来,不见外人。   直到有一天,他在幽深中看到了祂,祂通体雪白,脖子上长着一圈泛银光的鬃毛,祂有角,类似梅花鹿的形状,角的中央连着一条近乎透明的神环,祂还有两只翅膀,没有肉,没有羽毛,完完全全,是白骨的模样。   兰斯知道,这并不是祂真实的模样,祂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兰斯对祂有个清晰的认知。   祂睁开眼,无穷无尽的精神污染也就开始了。   后来兰斯平常地走在路上,也能随时感知到自己在深海中央,一头狰狞的巨鲨在他身下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但他已经能做到目不斜视,步履不停了。   而且兰斯从未告诉祂,那片如宇宙般幽深的黑暗中,就在祂的身后,还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兰斯是被颈上绸带的扯动扰醒的,他不耐地睁开眼,感到绸带正在下滑。   B级Alpha不怀好意道:“装什么啊,谁不知道你信息素什么味道,还遮遮掩掩,怎么,厄迪夫主任不在,你就以为自己安全了?别忘了,星大崇尚的可是丛林法则。”   裁纸刀探上前来,想要割绸带打的结,刀尖几乎戳到兰斯白皙小巧的耳垂。   前排,唐鲤哀哀怨怨:“湛同学,你对所有Omega都这么凶吗?”   兰斯毫不在意Alpha的调戏,他的目光朝委屈的唐鲤扫过去,一眨眼,坏念头就成了形。   眼底狡黠转瞬即逝,他急促又慌张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隐忍的哭腔:“湛平川!”   湛平川瞬间掀起眼皮,所有伪装出的倦怠消失不见,他转头,目光精准落在兰斯身上,就仿佛他从一开始就注意着这个位置。   兰斯用手捂着腺体,嘴唇轻轻颤抖,银边镜片下纯澈的眼睛潮湿一片:“昨天就是他!”   B级Alpha:“?”   几乎是在瞬间,湛平川漆黑的瞳孔阴沉下去,猛兽般凶悍的S级信息素席卷了整间教室。 第9章   Alpha靠等级压制Omega本就让人不耻,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兰斯。   湛平川承认,他或多或少还是对兰斯产生了占有欲,于是对在兰斯腺体留下痕迹的Alpha,他本能产生杀意。   B级Alpha还没反应过来,湛平川已经跃过长桌到了身前。   湛平川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收敛信息素的意思。   他本就身形挺阔,眉眼冷冽,哪怕不用信息素,光是那股狂妄不羁的野性,就让人心虚胆颤。   B级Alpha很快在强大的压迫感下脸色铁青,他高高抬起脖子,强撑着吼道:“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干什么?”   真是一句无用又愚蠢的话,兰斯在心里微笑。   如果他开口就解释对昨晚的事毫不知情,再摆出回宿舍的时间线,湛平川可能很快会发现端倪。   可惜啊,高等级Alpha的弊病就是自尊心强,爱逞能,如果立刻解释就证明他怕了湛平川,所以哪怕心里莫名其妙,嘴里也绝不认输。   果然,湛平川扫了一眼他手中出鞘的裁纸刀,根本不屑与他多说一句话,S级信息素骤然朝他一个人压去。   B级Alpha自然承受不住,他向后踉跄两步,仰身栽倒在地,冷汗几乎同时从鬓角滚了下来。   他拼命用信息素抵抗,可惜很快腺体处就传来锐痛,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忍不住四下张望:“你们都看着干什么?快去告诉院长,有A级在教室为所欲为!”   湛平川笑一声,半蹲下身,语气发凉:“你是不是忘了,在星洲大学,A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B级顿时哑口无言,他怔愣之下,突然捂着胸腔,呕出一口血沫来。   尝到口中的血腥味,他才终于慌了。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对方是A级,但他也不差,为什么仅是信息素压迫,就被湛平川逼到这种地步?   “哦唷,原来B级和A级之间差距这么大啊。”   “太傻逼了,居然调戏人家A级看上的Omega,不自量力。”   “笑死我,他刚刚居然说出那么可笑的话。”   “说人家A级为所欲为,哈哈,他不也对人家F级为所欲为嘛。”   ......   B级Alpha恼羞成怒,只见他瞳孔一缩,身体迅速拉长,脸上长出坑坑洼洼的白色斑点,嘴巴变得又大又宽,两只眼珠滑至嘴唇上方,死白呆滞。   空气里的湿度陡然增加,所有人的皮肤上都覆盖一层水汽,B级Alpha一抬手,两臂之下竟长有两根长梭形的发电器。   动物系B级觉醒一阶能力【致死鳗电】。   高压电流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朝湛平川击去,强大的电流扰乱了周围的磁场,教室内的白炽灯强闪几下,同时熔断。   眼看电流已经快要击中湛平川的心脏,然而湛平川只是偏了偏头,他身前突然出现一道常人不可见的透明屏障。   强电重重砸在屏障上,B级Alpha露出期待兴奋的神情,然而下一秒——   电流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全部反弹,B级Alpha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强电已经贯穿了他四肢百骸,一股焦糊的味道从他身上溢了出来。   兰斯稍抬眉毛,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湛平川的背影。   看来昨天晚上,他以为邓枝的一阶能力【蚀骨吸髓】可以要了湛平川的命,是多虑了。   有这层屏障,那些毒虫根本近不了湛平川的身。   所以这人的异能属性是什么呢?   B级Alpha用了十二分的力对付湛平川,如今攻击全部反噬到他身上,他也受了极重的伤,他的胸膛凹陷下去,手臂无力地垂着,呼出的气中都是肺腑烧焦的味道,他整个人瘫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兰斯的眼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掉了。   一个F级,本该看不到S级的能力屏障,不过他实在好奇,正巧那位外神也十分爱凑热闹,看见别人打架就要围观,兰斯顺便借用了一下祂的眼睛。   通过外神的视线,他看到了一层淡蓝色的,如水波纹一样的平面,那平面足有一米宽,两米高,透明澄澈,平静无暇,将湛平川和.....他遮挡得严丝合缝。   兰斯心里有一瞬的悸动。   这个人的心思未免太过缜密,居然在应对攻击时也不忘保护他。   他其实不需要任何的保护,白法老只会让别人闻风丧胆,不过......   他再次看向湛平川左耳上那两枚绿松石坠子,那坠子摇摇晃晃的,曾经肆无忌惮地摩挲在他脸颊,野性的入侵着他的领地。   连兰斯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唇角轻轻提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飘飞的心思,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   兰斯毫不犹豫的一脚踏出屏障,眉间带着一丝忧虑,他俯身去看B级Alpha,转身问湛平川:“他会死吗?你会不会有麻烦?”   湛平川没料到兰斯因为担心自己,居然挤上前去查看骚扰犯的伤势。   他皱眉,一把攥住兰斯的手腕,将兰斯拉回屏障内。   看到骚扰犯没有趁机偷袭兰斯,湛平川才放下心来,闲懒扯唇:“不会,一只电鳗,怎么可能被自己电死。”   他不是弑杀之人,见这人受的伤几个月都未见能好,也就懒得继续动手。   兰斯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小指微勾,似有似无地搭在湛平川的脉搏上:“那就好。”   湛平川手腕酥痒,暂时忘了自己平时极其讨厌外人触碰,他低声安抚:“他以后不敢用信息素压迫你了。”   兰斯粲然一笑,弯了弯眸子。   可惜湛平川不知道,就在他俯身去看B级Alpha的瞬间,蛾戎翁已经悄然跳了下去,在那人手背上刺了一口后,又迅速顺着兰斯的裤腿爬了上来。   B级Alpha被重击在地,耐心听完湛平川的话才反应过来不对。   他什么时候用信息素压迫过兰斯了?   还有,兰斯一开始说昨晚就是他,他昨晚干什么了?   他,他就是踢了一个玩偶,朝那个内胆演员踹了一脚沙子,仅此而已。   B级Alpha思绪炸开,猛然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外表纯善的Omega给坑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肺腑疼痛,张开嘴,想跟兰斯当面对质。   然而就在此刻,他突然感到心脏一阵剧痛,凉意瞬间从血管流至全身。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发现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再想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了。   “死了?”   “他被自己的电流电死了!”   “开什么玩笑,B级觉醒者居然被自己搞死了?”   “天啊,厌蠢症犯了,他是怎么想的居然攻击A级。”   围观的同学轰然散开,震惊不已地唏嘘着。   湛平川却挑了挑眉,神情玩味起来。   他能精准判断异能的强度,刚刚对方虽然对他下了死手,但毕竟只是一阶能力,攻击力有限。   一个动物系电鳗形态的觉醒者,真的会被自己电死吗?   湛平川躬下身,探出二指,抵在B级Alpha的胸口,一根极细的丝线刺入对方的皮肤,进入心脏,线丝立刻游走起来。   对方的心脏形态完好,年轻健康,没有肿瘤,没有血栓,没有明显点击伤。   但就是这样的心脏,却突然骤停了。   除非......刚刚有人借着B级Alpha重伤的空挡,给了他致命一击。   那个人必须离得很近,且没有发动异能,因为一旦信息素有波动,绝对会被湛平川捕捉到。   借刀杀人玩得溜啊。   湛平川抽回手,站起身来。   他倒是不在意背上一条人命,可惜他不是很喜欢被人利用,非亲非故的,凭什么为他人做嫁衣。   湛平川眸色锐利起来,刚打算逡巡一圈周围的人。   教室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学生会会长严肃尖利道:“你们新生怎么还在教室?快回宿舍,没有通知一律不许出来!”   唐鲤弱弱打小报告:“学......学长,死人了!”   谁料学生会长的眼神顿时阴冷起来,他死死盯着唐鲤:“谁允许你们私自上网观看虚假消息的?都给我把手机关机,任何人不许就厄迪夫主任死亡的事发表言论!”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厄迪夫主任死了?”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快快快上网搜一下!”   “卧槽,谁能杀得了厄迪夫主任?”   ......   学生会长有些愕然,学校的本意是对新生封锁消息,没想到自己居然说错了话,反倒引起哗然。   湛平川心一沉,也没心思再管骚扰犯的死因了。   厄迪夫死了,意味着任务失败了,对平叛之战真相的追寻也暂时中断了。   有人趁学校还没屏蔽信号,火速搜到视频,开了公放。   “蓝枢异能稽查队今早在斯莫兰湖底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经过DNA确认,系星洲大学教导主任厄迪夫,不久后,非法组织黑灯会认领了此次事件,并在官方网站上公布了事情缘由,据悉完成此次刺杀的正是A级地下城冰川尸林的控制者,疯小丑,白法老。”   “厄迪夫主任被控诉谋杀星洲大学大二学生邓枝,大四学生袁林川,并剥夺二人S级腺体,纳为己用,学校不仅不为学生讨回公道,反而无底线包庇厄迪夫老师。邓枝母亲求助黑灯会后,厄迪夫主任为报复将其残忍杀害,不仅抽取其脊椎当作武器,更是将其尸体制成玩偶傀儡。”   接着,是星洲大学校长接受媒体采访——   “我必须得说,这是黑灯会对厄迪夫主任的无端诽谤,厄迪夫主任这些年为学校呕心沥血,对学生无微不至,他不仅道德高尚,还居功不自傲,是全校的楷模。反观黑灯会,是一个何等残暴弑杀的邪恶组织,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欺瞒公众......”   “既然如此,就让两名学生出来作证!”   校长语重心长的解释:“诸位,邓枝同学因为与校外人士有不正当关系,违反学校条例,羞愧难当选择轻生。袁林川同学毕业后志不在功名,已经信奉古神教,不再露面。”   “好巧啊,两个人都不在了,那怎么证明厄迪夫清白?”   “我记得早就有学生在论坛匿名发帖控诉厄迪夫了,可惜帖子都被删了。”   “呵呵,他们不会承认的,高等级觉醒者杀人什么时候付出过代价?”   “黑灯会真是说到做到,白法老和疯小丑究竟是谁啊?”   兰斯垂下眼皮,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袖口。   他从不期待他们会承认什么,谎言本就是这世上十分轻松的东西,唯有承担责任才最沉重。   虽然这次星洲大学校长用蹩脚的理由应付过去了,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联邦政府所谓英雄的形象也已经动摇。   经此一次,黑灯会将彻底扎根在所有垂死挣扎的人心中。   湛平川垂眸不语,大脑飞速旋转。   那天夜里,厄迪夫本欲对他动手,攻击已经快要到他身后,却无故消失。   这说明厄迪夫不是自愿失踪的,有人带走了他。   能够精准知晓厄迪夫的方位,且躲过星洲大学的层层防护,说明那个人就在校园里,且很可能有一个十分正当的身份。   邓枝母亲的求助申请出现在招生统一考试前一周,如果黑灯会在星洲大学里有内应,根本不必等这么久,新生报到日也并不是什么特殊日子。   除非,黑灯会在星洲大学没有人,苦于无法接近厄迪夫,才不得不借新生报到日的契机。   所以,杀厄迪夫的人就在今年入校的新生中。   白法老。   不知为什么,湛平川本能觉得,黑灯会派来星洲大学的干部,就是名列第七位的白法老。   两人各揣心事,都没发现,他们的手还抓在一起,始终没分开。   新的一则视频总算刷新出来——   校长清了清嗓子,郑重宣告:“由于厄迪夫主任是在校园内失踪被害,且当晚正值新生报到,现场混乱。所以星洲大学特聘请蓝枢异能稽查队的猫头鹰形态觉醒者,变色龙形态觉醒者来我校参与调查,争取通过其异能恢复当晚所有声纹和画面,揪出凶手!”   兰斯和湛平川闻言同时抬起了眼,杀意毕露。 第10章   两人眼中杀意很快如潮水一般退去,恢复如常,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思绪太乱,竟然特么的忘记把手松开!   很久没在任务中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兰斯稍微色变,不过好在他斗争经验丰富,伪装技术娴熟,以防湛平川察觉出端倪,他先是故作笨拙地偷瞥了湛平川一眼,然后迅速移开目光,露出唇角压不住的笑意,暗示自己刚刚是有意不想松开。   一贯对自己职业素养颇为自信的湛平川心中波澜未定,他从未料到自己是个如此肤浅的人,不就是信息素匹配度极高吗?这手就非得牵?   好在他的伪装实力同样不遑多让,接收到兰斯的目光,他故作镇定的懒散一笑,真真假假地捏了一下兰斯的手腕,这才如0.5倍速慢放一般,松开人家纤瘦秀气的腕骨。   两人的演技实在太过精湛,以至于——   兰斯轻叹一口气,心中吐出自幼儿园以来第无数次感叹:这逼绝对对我有意思。   这也没办法,谁让他从小就精致的像个洋娃娃,也就外神那个狗东西把他当狗尾巴草一样折磨。   湛平川脑海中的自己托腮轻摇头,露出自身高抽条以来第一千次理所当然的神情:小可爱果然喜欢我。   实在是从小到大来订娃娃亲的把他们家门槛都踹破了,要不是外人拜访太多以至于他被趁虚而入的绑匪劫走几次,他现在很难保持清白之身。   兰斯趁机捂着唇,做出欲呕的模样,为难的对湛平川说:“抱歉,我第一次见死人,可能要去趟卫生间。”   湛平川正愁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见兰斯主动离开,他松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那我先回宿舍,你小心。”   兰斯点点头,脖颈绷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他捏着喉咙,面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挤开学生会长,急匆匆出了门。   学生会长在背后无力地喊道:“都回宿舍!都别看了!”   兰斯刚走到空旷无人的走廊,慌乱的神情立刻收了回去,这几天在学校用的演技,比他这辈子都要多了。   不过做戏做全套,他还是大跨步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同时接通了与小丑的通信。   小丑一如既往焦躁疯癫:“日他仙人板板,最新消息你还不知道吧......”   兰斯直接打断小丑的话,争分夺秒:“知道了,先说蓝枢那两位稽查员的情况。”   这件事最棘手的是,他们对蓝枢这两位几乎一无所知。   按常规,蓝枢异能稽查队每年招募新人都需要经过严格的考核,同时对外进行公示,公示合格才能入职,所以那些特殊能力者黑灯会心中都有数,也早就针对他们演练过战术。   但猫头鹰形态觉醒者和变色龙形态觉醒者完全是凭空冒出来的,这说明联邦政府在暗中培植了一批人才,当作秘密武器。   这次要不是厄迪夫牵扯到平叛之战的秘密,联邦政府还不会将他们暴露出来。   小丑知道这事儿事关重大,忙将黑灯会紧急搜集的资料告诉兰斯:“猫头鹰形态觉醒者,波拉斯,男性Alpha,等级未知,异能是音波方向,几阶未知,攻击力未知。变色龙形态觉醒者,克洛娃,女性Alpha,A级,一阶能力【绝对隐藏】,二阶能力【场景复原】。”   兰斯抬腿踢开卫生间的门,环视一圈,确认里面没人,才反手插上门,嗓音带着凉凉的杀意:“这两人现在在哪儿?”   小丑:“看稽查队最近的订票信息,应该是在港谭市。”   兰斯扬眉,有些意外:“他们去港谭了?那可真巧。”   港谭正是高塔公会的总部所在地,兰斯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也是黑灯会那帮家伙最集中的地方。   小丑:“度玛查到的消息,下午三点的飞机,晚间八点抵达首都城,最快九点就可以进入星洲大学。”   兰斯:“看来蓝枢没有可以瞬移的异能者,黑灯会有多少人在?”   小丑阴沉道:“只有我和度玛。”   兰斯:“其他人呢?”   小丑咬牙切齿,语气里充满哀怨:“夜行者公会会长那个老东西又娶Omega,第八十八次风光大办,高塔公会所有任职成员都收到了请柬,正在加勒比海游轮进行为期七天的欢乐之旅,只有我在苦逼加班陪你杀厄迪夫。”   黑灯会这七位干部除了在黑灯会任职,同时还是高塔公会的重要成员,打着两份工,任务各不相同,所以大家平时独来独往,兰斯一般不怎么过问。   兰斯微笑:“那就你和度玛,准备一场机场截杀,我来指挥。”   小丑没好气道:“你还不如让我自己去,度玛个小机器脑袋能懂什么杀人!”   兰斯贴心安慰:“至少他能在任务失败后通知我给你收尸,毕竟这么容易就拿到起飞时刻表,联邦政府一定有埋伏,祝你好运。”   埋伏当然在兰斯的意料之中,以联邦政府的狡猾阴险,没有埋伏才是特例,蓝枢稽查队这些年雷霆手段,抓捕过不少‘穷凶极恶’的高等级异能者,靠的可不全是实力。   小丑:“知道有埋伏你还......我要是杀不成功怎么办?”   兰斯对着洗手池,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然后才微笑着留下一句:“那就给我收尸。”   教室里,唐鲤始终对兰斯和湛平川拉在一起的手耿耿于怀,他见兰斯走了,连忙挤到湛平川旁边:“湛同学,你刚刚的样子真帅,长得很像我未来男朋友,对了,你的异能是什么属性呀?”   异能属性其实算一个人的隐私,只有极其亲近的人才能交流,毕竟这就相当于在战斗之前先把自己的底牌交给对方。   湛平川冷漠无情道:“同学,我的心已经跟乞力马扎罗一样冷了。”   唐鲤忍无可忍:“......”   珠穆朗玛峰刚刚化了是吧。   湛平川推开窗户,翻下教学楼,双腿还没落地就连接了公会主管的通讯。   “长话短说,我可能要暴露,蓝枢异能稽查队派了可以复原声纹与场景的异能者,我们昨晚的对话是个大麻烦。”   鬼眼公会名义上是联邦政府旗下,拥有经营权的正规公会组织,在必要时需要配合联邦政府的一切行动。   如果被议会高层知道,他们在秘密调查平叛之战的真相,那么就会沦为和黑灯会一样的非法组织,面临全世界围剿。   湛平川忍不住:“说个题外话,既然老爹要调查平叛之战,为什么不另成立个非法组织当作掩护,叫个什么白球会之类的。”   (兰爹:啊?)   主管冷静打断道:“别说题外话,这两位异能者的资料有限,目前只知道猫头鹰形态觉醒者,B级,一阶能力【低频驻波】,二阶能力【声纹捕捉】,三阶能力【夜猎搜寻】,是个彻底的辅助型人才。变色龙形态觉醒者,女性Alpha,未知。”   “未知?”湛平川拔高音量,从伟大无需多言的主管大人口中听到未知,简直比珠穆朗玛峰融化还要少见。   主管沉声:“时间有限,来不及调查了。”   湛平川异想天开:“你们就没有可能跟什么组织通力合作,分工调查一下?”   主管冷漠无情:“没有。”   湛平川:“......这事儿我是清白的,可不想跟黑灯会扯上关系,这俩人绝不能活着。”   主管:“已经查到他们是下午三点港谭飞首都城的飞机,同行没有其他人,大概率有埋伏。”   湛平川:“有没有可能把飞机轰下来?”   主管:“最多派两个人过去,鬼眼公会都是熟脸,何况距离也远,行动不方便。”   湛平川磨着后槽牙:“当初要是建立个白球会多好,这种作奸犯科的腌臜事根本不用愁。”   (兰爹:点我?)   主管:“我会把港谭国际机场的卫星高清图发给你,下午你来指挥。”   湛平川对了一下手表的时刻,梧桐的树荫在他脸上投下刀凿斧削般凌厉的阴影,他语气虽然戏谑轻松,但眉宇间早已挂上前所未有的严肃,随着“叮”的一声,三维卫星地图传送到他手机中。 第11章   距离下午三点只剩五个小时,暗杀准备刻不容缓。   湛平川快速将港谭国际机场的三维建筑构造图阅览了一遍,就连快递公司货运机坪最拐角的公共厕所他都没放过。   港谭作为联邦GDP遥遥领先的海岛城市,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建造了机场,随着这些年的不断翻新改造,如今的港谭国际机场已经成为拥有四个航站楼,占地百万平方米的巨型机场。   除此之外,港谭只有一条跨海大桥连通内陆,但由于联邦政府在交通管制上的懈怠,跨海大桥已经成为一条‘靓丽’的考验膀胱风景线,年轻力壮的精神小伙上去还是好好的,拥堵八个小时下来后,已经膀胱炸裂被紧急送往医院。   至于轮渡,恰逢今日海上大风,为保证安全,所有由港谭驶往内陆的渡轮全面停航,况且渡轮实在太慢,位置又偏,一趟要浪费好多时间。   所以湛平川可以确定,蓝枢异能稽查队的两位异能者想要前往首都城,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飞机。   已知B级觉醒者的二阶能力【声纹捕捉】能够聆听方圆二百米内的任何异动,就算是子弹在空气中划过的声音,也能被他敏锐的捕捉到,迅速做出反应。   那最干脆的方式就是,等二人坐上飞机,升入空中,被困在有限的空间里无法逃脱的时候,一火箭筒将飞机轰下来。   可这仅存于湛平川没谱的幻想中,还是那句话,港谭是个海岛,且唯一的跨海大桥被堵得水泄不通,鬼眼公会能调派的人有限,从沙漠城赶过去也要通过飞机,想随身携带一个大型杀伤武器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港谭有人能够给他提供一台69式40毫米火箭筒,那他一定能把这两位稽查队的股肱炸成天空中最美的烟花。   可惜驻守港谭的高塔公会偏偏是鬼眼公会的死对头,双方常年在晶矿石交易市场上争得你死我活,斗争史可谓是一部可歌可泣的商战实录。   毕竟是顶级公会,自然不乏使用一些听者胆寒闻着抽气的暗黑手段。   比如交易会前把对方酒店房间的锁眼堵死,让对方赶不到交易现场,错失大单。   又比如夜里偷偷给对方负责接待的豪车轮胎放气,让对方把客户得罪个彻底。   或是使用不可言说的手段买通对方定价代表,以低价截胡对方客户。   更甚者在对方发言前修改对方宣讲PPT,换成一套风情旖旎的春宫图......   总之,这是一场必须自力更生,自强不息的行动,湛平川果断做了决定——   近身刺杀!   港谭国际机场的贵宾楼与航站楼是分开的,按照常理,蓝枢异能稽查队的高级官员一定会在贵宾楼候机。   湛平川调出贵宾楼的建筑构造图,发现停车场东侧的一扇不锈钢门,是货物进出通道。   贵宾楼里为VIP客户提供的餐品,饮料,毛巾被,纪念品等物品均由这道门运送,届时会有工作人员前来搬运货物,机场对货物方面的检查很是薄弱,但同时又要求工作人员佩戴口罩保持卫生。   所以接近蓝枢稽查队的最好方式,就是伪装成工作人员,通过这道门进入,以提供服务的名义靠近克洛娃和波拉斯,也不用多做什么,只需在他们的食物和饮品里下点东西,然后迅速撤离,就可以等待联邦政府发布噩耗了。   与此同时,兰斯放大卫星图,在仔细研究了跑道,塔台,停机坪,客运站,航站楼,飞机滑行道,甚至是贵宾楼之后,他果断用电子笔在滑行道上圈出一个圈,停顿时,笔尖又郑重地点了一下。   其实从蓝枢稽查队的人员进入机场贵宾楼到登机出发这段时间,兰斯能想出很多个暗杀的手段,但这都没意义。   因为变色龙形态觉醒者克洛娃的一阶能力【绝对隐藏】,可以将自己和他人变成任意面孔。   大隐隐于市,港谭国际机场客流足有十万,贵宾楼接待客户每天也有上千人,稽查队同行安保人员不下十几人,克洛娃和波拉斯可以以任何人的身份存在,小丑和度玛两个人根本杀不过来。   更何况克洛娃等级与小丑持平,远高于度玛的C级,波拉斯等级更是未知,万一不凑巧他是个S级,那黑灯会可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为今之计,最迅速便捷的方式,就是炸毁飞机。   不管克洛娃和波拉斯伪装成谁,总归是要乘飞机赶往星洲大学的,只要炸了三点飞往首都城这班特别申报的小型机,任凭克洛娃再会隐藏,也无济于事了。   兰斯做好决定,轻呼一口气,他将手覆在平板上,稍微用力,指骨和血管将皮肤撑起一道道凸起。   就在机场两道起飞滑行道的右侧方,与航站楼遥遥相望的位置,有一个旧机运维服务中心。   这里停靠的都是出现故障急需维修的新机,或是一些早已淘汰,无法飞行的老式飞机。   运维服务中心常年机器比人多,由于当下新机维修已经变成模块化,工人根本无需检查事故点位,都是直接将一整个部位摘除换新,因此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运维中心的顶层是一片大平台,上面放置着通风设备和消防备用水箱,这里的安保薄弱,四周没有监控设备,是个得天独厚的狙点。   将火箭筒带入机场的步骤不用愁,毕竟小丑的二阶能力【影子锚定】正好派上用场。   安排好一切,就只能静候佳音了。   这个关键节点,离开人群太久,容易引起怀疑。   兰斯扭开卫生间门锁,走回教室。   那位B级Alpha的尸体已经被人抬走了,其他人的关注点都在厄迪夫主任离奇死亡上,无人在意被抬走的骚扰犯。   就如第一天厄迪夫所说,星洲大学崇尚丛林法则,B级被A级击杀,再正常不过,根本无人关心。   但教室里人已经不多了,多数听话的新生已经在学生会长的威胁恐吓下,老老实实回了宿舍。   兰斯猜,今天的教学课程也会全部取消,学校会清空操场,为蓝枢稽查队的两位觉醒者提供方便。   他左右观察,发现湛平川确实不在了。   “你们想干什么?怎么还不走!我告诉你们,再不配合学校工作,一会儿蓝枢异能稽查队的人来了,把你们都当嫌疑人抓起来!”学生会长咆哮着,他转而将目光盯住刚进来的兰斯,“你怎么又回来了,故意跟学校作对是不是?”   兰斯心道,看来这个宿舍是不得不回了。   “我现在就走。”   说罢,他提了提书包带,转身向教学楼外走去。   再次路过操场,已经没有了那只跳舞的玩偶,昨夜邓枝就带走了她,不知去往何处。   兰斯转而看向厄迪夫被传送走的位置,眼神幽深。   居然有可以复原声纹与场景的异能者,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如今人类觉醒的异能越来越五花八门了,地下城出现的也越来越频繁。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出现的异能者多,说明地下城里的未知之物变得更强了,或许有一天,那些恐怖的东西,真的会冲破桎梏,降临这片大地。   到时候,地球才是真的地狱。   兰斯旋开宿舍门,发现湛平川已经盖着被子睡了。   睡相还挺差劲,居然蒙着头,敞开腿,双臂支起,一个向上摆一个向下摇,以用尽床上每存空间的架势,把床单揉得乱七八糟。   兰斯心中好笑,以湛平川的身高和腿长,将来不准备一张两米以上的床,看来是别想和老婆同床共枕了。   他把书包轻轻放好,蹑手蹑脚地抱着平板躲进了浴室。   故意摆出一副烂睡相的湛平川此刻在被子里睁着眼。   兰斯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但碍于小可爱对他蠢蠢欲动的心思,他不得不摆出一副不招人待见的姿势,以防小可爱趁他入睡,偷偷到床边欣赏他英俊的睡姿,抚摸他深邃的眉眼,亲吻他性感的嘴唇......   果然,这计划十分他妈的成功。   湛平川垮着脸。   -   转眼到了下午一点。   鬼眼公会的成员抵达港谭国际机场,通过检查离开航站楼后,他们一转身,直奔贵宾楼而去。   湛平川的微型耳机里传来汇报——   “大少爷,我们到了啊,今天可太特么热了,哎你说是不是因为高塔公会在这边,怎么我一来就讨厌这个地方。”   湛平川盯着智能手表上显示的位置,发现两名成员正在急速狂奔,于是敲了一下耳机以示自己知道了。   “我靠!停车场有门卫看着!”   湛平川一拧眉。   “嘿嘿,不过就一老头,眼睛都花了,容易。”   湛平川:“......”   贵宾楼来往有不少VIP用户,大多都是车接车送,车辆会一直把他们送到大楼门前的停车坪上,机场的服务人员会亲自开门接待。   两名成员趁着有车驶入,快跑两步跳上车屁股,然后悄无声息地沿着车牌尾灯滑入底盘。   附在底盘上,他们顺利躲过了盘查。   “进来了大少爷,车底盘可太脏了,我疑似看到了耗子尾巴。”   咚。   闭嘴吧。   湛平川憋得太难受了,让一个话痨只能用敲耳机的方式聊天,这是何等酷刑?   “大少爷你是不是想让我俩闭嘴?行行好吧,我们这辈子第一次刺杀蓝枢稽查队的队员啊!”   两人来到停车场后,借着一辆辆车作为掩体,顺利避开监控,来到货物进出口附近。   说来也巧,送货车刚好停在门口,里面穿着浅蓝制服的工作人员戴着口罩出来,正一边发牢骚一边往里搬运着货物。   两人提前躲在封闭式集装箱里,在人上来搬货时将人敲晕,换上他们的衣服,戴好口罩,顺利进入了贵宾楼内。   “OK,进去了。”   湛平川松一口气。   他实在闷得受不了,忍不住一扯被子,把脑袋露出来,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然后他才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了,兰斯居然一直没从卫生间出来。   不是在洗澡,就是在蹲坑。   小可爱是不是肠胃不太好?   另一边,小丑似乎更为轻松,他提前找到机场运维工人的宿舍,趁人中午回宿舍午休,轻而易举的将锚点扔在了人家的影子上。   等运维工人下午两点上班,进入运维服务中心,小丑和度玛便借由锚点,瞬移到了工人身边。   在工人还来不及惊呼出声时,度玛就淡定出手敲晕了人,再由小丑将他扔到随便一个遥远的锚点上。   “如斯顺利。”小丑提起涂满红油彩的唇角。   度玛将背上的弹体递给小丑,然后便找了个地方,乖乖蹲在地上,像颗长在地上的蘑菇。   “系统显示,克洛娃与波拉斯已经进入机场。”他的声音没有起伏,眼睛平直地望向前方,目光澄澈如湖泊。   兰斯平板上显示的画面就是度玛脖子上的摄像头拍摄的。   他们显然是在楼顶天台,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海浪在大风中翻卷拍打,仿佛要击碎浓郁的云层。   笔直宽阔的滑行道上不断有飞机起落,信号灯闪烁着,映亮一张张趴在候机楼玻璃窗上的人脸。   看得出来,安保已经不动声色的加强了,滑行道边缘的最佳起降拍摄点此刻空无一人,登机口附近也随时有佩戴武器的便衣巡逻。   兰斯吩咐:“度玛,机场系统里有任何异动都要汇报。”   “嗯。”度玛双手捧着脖子上的摄像头,就像捧着兰斯一般,他的意识已经游走在整个机场系统里。   “好啦好啦乖。”小丑动作麻利的将弹体和发射药筒连接在一起,扛在肩上掂了掂分量。   他翻来覆去试了好几个姿势,又对着其他起落的飞机比划了一下角度,确认找到极佳狙击位,才揉着肩膀放松下来。   这个距离,这个位置,三点一到一发毙命。   然而就在这时,度玛突然蹙眉,用手戳了戳摄像头:“兰斯,有人违规使用权限卡。”   与此同时,鬼眼公会的两人正将员工卡放入VIP室门磁感应区,大门却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第12章   “机场越乱越好,给他权限。”兰斯不是很在意。   每一个由人组成的巨大生态系统里,都避免不了出现各种各样的低级错误,但也正因为是人,所以才可以不断纠错,改正,重新走向正轨。   人是适应性最强的动物。   “嗯。”度玛很认真的对着摄像头点了点头,他的眼神瞬间又变得虚无。   控制系C级觉醒者二阶能力——【系统掌控】,该能力可以让觉醒者的意志远程接入任何控制系统,是个不可多得的稀有能力,唯一的缺点就是,随着个人实力的提升,觉醒者会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没有感情的AI。   也正因为如此,度玛是黑灯会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咸鱼,整个非法组织卷翻天的同时,还在拼命阻止他努力上进。   不开玩笑的说,黑灯会专门有个职位,就是为了监督度玛每天吃喝玩乐享受生活,但凡孩子多打一套拳,监督员都要哭天呛地。   “操操操!他大爷的......嗯?”   鬼眼公会的两人差点就被警报声吓得灵魂出窍,谁料下一秒,指示灯却突然变绿,系统显示权限通过,厚重的大门在他们眼前敞开。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松了口气,暗暗抹去额头的冷汗。   湛平川自然也听到了警报声,他连忙敲了一下耳机。   “可能机场系统出故障了。”一位成员精神有些衰弱地回道。   他们顺利的进入了私人VIP区。   等到了这里,他们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里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红制服,只有他们两个,制服颜色是绿的。   迎面而过的女性服务人员凝着眉,疑惑地看着他们二人,似乎不理解普通贵宾区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能进到这里,但或许是领导另有安排,所以她虽然心里犹豫,却并没问出口。   两人反应极快,立刻闪进男厕所,将两名刚蹲完坑的小伙一拳揍晕,捏着鼻子换上了对方的红制服。   “嗐,大少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妈这些年拜的保家仙还是有用,不然根本没法解释机场系统偏偏在我俩面前故障了。”   湛平川没两人大脑思路这么直,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这世上出现巧合的概率比上学捡个媳妇都低,凭什么无缘无故砸在他们脑袋顶上?   他刚准备提醒两人小心埋伏,卫生间的门突然一响,湛平川眼疾手快,连忙缩进被子里,屏息听着动静儿。   兰斯在马桶上坐着实在别扭,趁着此刻情况还算稳定,他出来换个空气。   他本能地向湛平川看去。   这人睡觉不盖肚脐专盖脑袋到底是什么毛病?   以后谁能跟他睡到一起去?   兰斯拧起眉头,痊愈好久的强迫症开始作祟。   从小受兰父中医养生理论熏陶的混血宝宝,实在看不过眼这套宫寒操作,于是他迈步朝湛平川的床走过去。   拖鞋踩着木质地板上的每一声都踏在湛平川心尖上,他连忙将自己露在外面的身体部件检索了一遍,脚指甲刚修理不久,两腿够长够直,腿间那里显而易见发育优秀,至于小腹——   湛平川察觉到自己睡衣似乎卷了起来,露出半截小腹,还是包含人鱼线的部位。   众所周知,男人的肌肉都是在用力充血的情况下才最漂亮,平时放松就显得很浅。   于是湛平川在呼吸尽量均匀的前提下,小腹肌肉微微收缩,绷起优越的八块轮廓。   未雨绸缪,他已经在思考,一会儿兰斯偷偷亲上来,他该做什么反应。   兰斯俯身,湛平川被子下的嘴角不经意一勾。   只听“嗖”的一下,兰斯两指夹住夏凉被一扯,将湛平川努力绷起的腹肌盖得严严实实。   兰斯:呼,顺眼了。   湛平川:“?”   与此同时,湛平川收到组员的报告——   “大少爷,我们看见目标了!”   湛平川精神一震,同时自嘲自己有点想多了,人家小可爱根本没打算......呸!系统故障根本不是对方设置的陷阱。   私人休息室里,十余位西装革履的保镖分散站开,面色冷峻地观察着周遭的一举一动。   中央的紫光檀红木椅上面对面坐着两个人。   波拉斯背对着落地窗,剪了一根雪茄,二指夹着点燃后,深吸了一口。   “最近一些非法组织,实在过分猖狂了,厄迪夫主任这样品性正直,为联邦做出巨大贡献的英雄也遭了他们的毒手。”   克洛娃轻擦着皮质手套,听到波拉斯的话,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你真的这样想吗?”   波拉斯手指一顿,抬眼看向克洛娃:“你是什么意思?”   克洛娃扯了扯唇,漫不经心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些场面话就省省吧,我倒是觉得黑灯会没杀错呢。”   波拉斯反唇相讥:“既然如此,你何必领了这个差事,来调查他的死因。”   克洛娃性感妩媚地翘起腿:“当然是对那位白法老感兴趣了,难道你不好奇,能杀掉拥有两个S级异能的,到底是什么人吗?”   就在这时,两名服务生端着餐盘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十余位荷枪实弹的保镖齐齐看过去,波拉斯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我叫的咖啡。”   两名服务生轻手轻脚的将咖啡端到波拉斯和克洛娃面前,眼睁睁看着波拉斯放下雪茄,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出去。   “成了!”   对他们来说,最关键的就是波拉斯,因为湛平川和主管大人的对话中明确提到了平叛之战,一旦联邦政府得知鬼眼公会参与其中,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克洛娃,就算她完整的复原了场景,也只能知道当时厄迪夫打算偷袭湛平川,湛平川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对受害者追查下去,有害无利。   两人退出私人休息室后一刻不停,火速离开了贵宾楼,走出那道运送货物的大门,他们直接跳上大巴车,调转方向,载着被敲晕的两名工作人员,名正言顺地驶出贵宾楼停车场,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与此同时,私人休息室的波拉斯痛苦地捂住胸口,手中咖啡应声落地,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望向两名服务生离开的方向,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   可还来不及说出一句话,他仰身栽倒,七窍流血,睁着眼睛不动了。   那些严阵以待的保镖们见到长官中毒身亡,居然依旧面无表情,毫无动作。   很快,克洛娃站起身,对着波拉斯的尸体冷笑道:“让你装逼,遭雷劈了吧。”   下一秒,就见‘波拉斯’的容貌逐渐发生变化,慢慢变成了一个方脸黑皮肤的普通人。   紧接着,克洛娃的脸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女。   “两位大人果然料事如神,黑灯会真的派人来暗杀了。”   一旁的保镖看了眼挂钟,出言提醒:“小姐,到登机时间了。”   少女的神色微变,但她很快就自我安慰道:“杀了他就不会再来杀我了,就让黑灯会以为自己得手了吧。”   度玛透过私人贵宾室的监控看到了全部画面,他晃了晃摄像头,小声道:“兰斯,有人在休息室毒杀了假波拉斯。”   兰斯眉毛微挑,有些意外。   他倒是不意外克洛娃会用异能把别人变成自己的容貌,他意外的是,除了他们,还有谁要波拉斯和克洛娃死呢?   没道理啊,就算波拉斯和克洛娃复原了当晚的场景,唯一能指向的也是兰斯,这事还能和谁扯上关系?   他暂时没有头绪,转身又进了卫生间。   他前脚刚关上卫生间的门,湛平川后脚就一掀被子,火速搜索港谭国际机场的最新消息。   他很快就发现,三点那班飞往首都城的航班没有更改时间,机场也没发生任何骚动。   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蓝枢异能稽查队的高级官员死了,整个机场势必要立即封锁追查凶手,联邦政府也会随即做出反应,可现在却太安静了。   克洛娃,变色龙形态......   湛平川很快联想到,这位除了有场景修复的异能,应该还有改变容貌的能力,鬼眼公会那两名组员刚刚杀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波拉斯!   与此同时,少女‘克洛娃’与另一位波拉斯在众保镖的陪同下,一路经过贵宾通道,前往停机坪,登上了那架联邦政府给蓝枢稽查队准备的专机。   飞机缓缓向跑道滑行,少女掀开挡光板,看向窗外蚂蚁样忙碌的平民。   三点一到,飞机猛然加速,机头上扬,借助风力,平稳地飞上上空。   少女仰靠在座椅靠背上,望着远处无边无际的海景,唇边漾起一抹轻松的微笑。   小丑将火箭筒架在肩头,朝正在不断升空的飞机高高扬起唇角,他的手指轻轻扣下扳机,燃烧推进剂产生的巨大高压瞬间将弹体喷射出去!   火箭弹如利刃一般划破猎猎海风,直插淡薄的云层,对着空中不断抬升的庞然大物狠狠咬去——   嘭!   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天空炸开一朵绚丽的火团,无数闪烁着光芒的碎片直坠入大海,卷起浓烟的巨大机体怒砸在海面上,激起的巨浪直接击碎了一座礁石。   “啊啊啊啊——”   “飞机坠毁了!”   尖叫声,嘶喊声不绝于耳,整个港谭国际机场乱作一团,警报消防齐齐响起,十万名旅客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请大家冷静一点,有序离开,机场会立刻调查刚才发生的事故!”机场广播紧急安抚乘客,防止踩踏事件的发生。   一个平常安宁的午后,就这样被彻底打乱。   但......真的结束了吗?   可这实在是太轻松了,蓝枢稽查队的安保就如此不堪一击?   兰斯摩挲着平板的边缘,缓眯起眼。   他心里并不轻松,这场刺杀从头至尾都透着古怪。   他们选定了运维服务中心的狙位,难道蓝枢稽查队就想不到?可直到火箭筒发射,蓝枢始终没有派人来调查过这个地方。   还有贵宾楼假波拉斯中毒事件,按照常理,刺杀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哪怕死的不是波拉斯本人,难道还不至于引起重视吗?   飞机竟然按时飞行,两名高级官员也按时登机,稽查队甚至没有及时搜查下毒的人。   如此气定神闲,除非......三点出发根本就是联邦政府放出的障眼法!   兰斯猛然抬眼:“度玛,立刻搜索今天从港谭起飞的所有航班,是否有目的地为首都城附近机场,或是临时改变航线的。”   小丑懵了:“什么情况,你是觉得他们没上这架飞机?”   度玛抱着膝盖,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从庞大的数据流中检索出了关键信息。   “一架正午十一点起飞,由港谭飞往纳西地的NTF8850次航班,中途改变了航线,将于下午四点整备降首都城机场。”   小丑:“卧槽!那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兰斯瞳孔缩紧,这说明,那两位稽查队的高级官员,在接到任务后就立刻赶赴机场直奔首都城,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棘手的是,一旦这两位抵达星洲大学,就可以以任何身份进出校园,他根本无从辨别谁才是真正的克洛娃!   不,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兰斯抬起手,中指将眼镜推至鼻梁上方,他眼中划过生冷的狠意:“小丑,准备一把VSSK给我。”   港谭国际机场巨大的爆炸声也传到湛平川耳中,得知蓝枢稽查队的飞机被火箭筒击中坠海,湛平川就知道,那上面没有一个真的。   火箭筒的射程为100-400米,加上飞机起飞升空的距离,要想精准击落飞机,狙击手势必在机场内。   他早就熟知了机场的三维卫星图,最得天独厚的狙点就在运维服务中心天台,可如果波拉斯本人在,那在狙击手组装弹体的那刻,稽查队的人就应该出动了。   波拉斯二阶能力【声纹捕捉】可以聆听方圆200米以内任何异动,就连手枪上膛的声音都躲不过他的耳朵。   湛平川切换耳机频道,还有心情说风凉话:“主管大人,给个建议,你的信息渠道网该更新了吧。”   对面依旧是那个不愠不怒的沉稳声音:“经查一架十一点在港谭起飞的NTF8850次航班很快就要降落首都城,总部鞭长莫及,接下来只能靠你了。”   “啧。”湛平川掀开被子,翻身起床,“我怀疑你这是故意使用免费劳动力啊,我一个刚刚成年的青涩少年,两天没到就要成为联邦政府的追杀对象,说实话,我脆弱稚嫩的心灵受到了极大创伤,建议总部发放一笔巨额奖金以示慰问。”   湛平川话音刚落,卫生间门锁一响,兰斯拧门出来,两人猝不及防对视。   兰斯有些意外,但很快隐藏了情绪,揉了揉蓬松的长发:“你睡醒了?”   湛平川心道,宝贝儿你都跑几趟厕所了,肠胃这么脆弱的吗?   他懒散一笑:“刚醒。”   兰斯敷衍点头,狐狸眼微微下眯,心道,得想个办法,甩开湛平川单独行动。   但想要借口自然不引起怀疑,稍微有点麻烦。   没时间了,干脆还是用蛾戎翁吧,先把人毒倒,等事成后再回来救,反正S级没那么容易死。   想到这儿,兰斯狠了狠心,刚要迈步向前——   就见湛平川随手拎起校服外套,用力揉一把惺忪睡眼,砸吧着嘴道:“有点饿了,你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兰斯脚步霎时止住。   他眼睛弯起来,嫩如白葱的手指轻轻搭上门把手,语气轻松道:“羊肉萝卜烧麦,那我洗个澡,等你回来。” 第13章   湛平川呼噜着那头睡得蓬乱不堪的杀马特发型,将校服外套随意搭在一边肩膀,仗着他那身精悍有力的三角肌,让外套挂立不掉。   “这个点人估计多得要命,嗐...排吧,谁让我是个勤劳能干又对爱情专一的居家好男人呢,金子般的本性总是这么不经意暴露在人前。”   他嘴里咧咧,尾音又暗自拖长,像是特意说给兰斯听的。   兰斯贴着浴室的门站,松垮的白灰短袖衫垂到腿根,家居拖鞋规矩地并拢在一起,姿势看起来很乖。   “麻烦了。”   他的嗓音动听到湛平川以为自己在听交响乐第三乐章的舞曲,就这小声,别说排队买饭了,哪怕让湛平川亲自擀皮儿包烧麦,他都能立马下单五个型号的擀面杖。   没想到从小被人追着结亲,以至于早已脱离低级趣味的自己,也有色令智昏的一天。   湛平川拖着那副慵懒的样子出了门,反手一带,宿舍门在他身后合上。   就在下一秒,他睁开惺忪的睡眼,那股懈怠散漫的气质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一种猎食猛兽般的机警锐利攀上他的眉眼。   他火速将校服外套穿戴整齐,将连着外套的帽子牢牢扣在头顶,在学校里,校服就是最好的伪装。   紧跟着,他大跨步走至宿舍楼连廊拐角,余光向左右飞快掠过,然后闪身进了水房。   星大学生宿舍楼的每一层都有一个大型水房,白瓷砖铺地,墙壁也刷了漆,里面配置有洗衣机,烘干机,晾衣绳,饮水机等必备设施。   水房平时没什么人,只有周末才人满为患,况且这一层都是新生,刚刚开学两天不到,根本没什么衣服可洗。   不出湛平川所料,水房中空无一人,地面瓷砖上残留着不知干涸多久的水渍,洗衣机的接水管处也已经挂上了一层白色的水垢。   湛平川仔细研究过,宿舍楼内是没有监控设备的,这得益于星洲大学崇尚的丛林法则,他们默许和纵容着任何校内霸凌,认为一切事故应由学生自己解决,如果一个成年人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那么也没有资格从星大毕业。   湛平川一把推开水房的玻璃窗,他单手撑着阳台,腰腹猛然发力,轻而易举地跃上窗边。   他蹲在窗口,低头去看三层楼高的坚硬地面,然后眉梢微微一挑,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了出去。   就在湛平川关宿舍门的同时,兰斯乖巧温柔的脸上挂起冷利精明的笑容,他抬眼盯着房门,确定脚步声越走越远,才拎起运动鞋,迅捷如猫般闪进了浴室。   换鞋穿衣服不过十余秒,他单掌推开卫生间里那扇通风小窗,窗外燥热的风肆无忌惮地灌进他眼睫里。   他挥开尘土,观察了一下窗外荒草丛生的碎石路,然后抬手拨开了淋浴喷头。   水帘顷刻间洒下来,水中带着股二氧化氯过滤后的涩味,淋湿了他一边的袖口。   他任凭淋浴水洒在地砖上,反手锁死卫生间的门,然后双手攀着小窗的上沿,手臂猛发力,白瘦的臂弯肌肉绷起,将自己整个提了起来。   仗着身形瘦削,腰软筋松,他就顺着狭窄的缝隙,将自己滑了出去。   一切都好,也就过臀部时无法避免的卡了一下,裤子上沾了些灰。   兰斯悄无声息的落地,一路上小心避开学校的监控设备。   不出所料,为了给蓝枢稽查队的人提供便利,偌大的操场已经清空了,学生必须通过楼与楼之间的连廊绕路去食堂吃饭。   “小丑。”   小丑飞快借助锚点来到兰斯身边,抬手扔给他一个长箱子:“东西给你带来了,接下来想怎么做?”   “斩草除根。”兰斯说着,手指拨开旋钮,打开箱子看了一眼。   VSSK,微声狙击步枪,12.7mm子弹可穿透重型防弹衣,最大有效射程600米,配有大型整体式消音器。   小丑正了正礼帽,嘴角扬起标准的弧度:“你可别忘了,波拉斯和克洛娃可能是四点后进入校园的任何人,VSSK的弹夹容量只有5rds。”   “我知道。”兰斯将子弹揣入兜中,刚打算走。   小丑眯眼凑近,拦在他身前:“克洛娃可是A级,难不成你还要把那个东西叫出来?你的精神绝对承受不了了。”   兰斯挑起眼梢,在他胸口推了一下:“我没那么蠢。”   与此同时,一辆大型客机正从八千米的高空缓缓下降,浓郁松软的云层如棉纱般从窗边飞速掠过,高悬的灼日肆无忌惮地放射着紫外线,将风挡玻璃晒出滚烫的温度。   波拉斯遮起挡光板,在飞机即将降落前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克洛娃则放平靠背,懒洋洋地仰起脖子,一位空乘人员正在为她按揉太阳穴。   “港谭机场刚刚发生了刺杀,两次。”   波拉斯仍闭着眼,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嗯。”   隔着一张厚重的帘子,仍能听到普通舱乘客攀谈的声音,除了有对飞机临时改变航线的质疑,还有小孩子不断的哭闹声。   克洛娃:“据说连飞机都炸了,那两个替身也都死了,幸好司长安排得当,让我们提前坐这趟飞机。”   波拉斯:“嗯。”   克洛娃:“不过......万一黑灯会有什么特别的异能,又赶来炸这趟飞机怎么办?”   波拉斯猛然睁开眼。   克洛娃噗嗤一声笑了:“我开玩笑的,这趟可是客机,上面还有几百个平民呢,大隐隐于市,没有比藏在他们之中更好的办法了。”   波拉斯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的意思是,黑灯会不会伤害平民吗?”   克洛娃一时愣住。   她居然心安理得地认为用平民做挡箭牌是个好计划,同时又无比笃定黑灯会不会来炸这趟载满平民的航班。   飞机总算穿过了云层,滑行至首都城上空,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映入眼帘,环城高速路像错综复杂的血管将整个城市紧紧包裹。   克洛娃的顾虑显然是多余的,在经历了五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平稳降落在首都城机场。   他们拎起行李,在起身的瞬间,悄然变换了容貌。   他们夹在普通旅客中走进廊桥,听见空乘在身后礼貌地说:“感谢您的配合,欢迎下次继续乘坐本次航班。”   波拉斯与克洛娃对视了一眼,两人仿佛不认识般拉开了距离,在经过机场安全检查后,走入地下停车场,上了两辆不同的车。   与他们一同在停车场取车的旅客足有上百人,他们大包小裹的将行李搬上车,抱怨着这一路的疲累和首都城的燥热,没人注意到身边曾经出现过两个蓝枢稽查队的高级官员。   车辆驶上高架,开了足有半个小时,终于抵达了星洲大学。   校门往来进出的有星大的老师,校内工作人员,职工家属,前来参与活动的社会人士,以及稀稀拉拉的学生。   星大校长原本准备了极其隆重的接待仪式,但被波拉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虽说带走厄迪夫的凶手大概率已经从学校逃脱,但一向严谨的性格让他小心到最后一秒。   他使用异能复原声纹甚至不需要出现在操场现场,只要在出事地方圆二百米范围内,他就可以达成目的。   甚至声纹提取的内容他也无需告知星大校长,抓捕凶手,斩草除根,那是蓝枢异能稽查队的事情。   “把车停在离操场最近的停车场。”波拉斯开口。   司机点头称是,车头一转,朝操场的方向驶去。   波拉斯闭着眼,本能地聆听着四周传来的声音。   老师们正在对教学任务吐槽,他们认为学校安排的课程与考试内容和现实脱轨严重,不利于学生毕业后去大公会应聘。   校职工吐槽近年来联邦给星大的补贴越来越少,待遇更是差劲,如果年底奖金还不增加,他们打算辞职不干了。   职工家属正尖声咆哮:“土豆二十块一斤?这是土豆还是金子,你怎么不去抢钱!”   超市老板反呛道:“这是沙漠城的品种,你看看这大小,看看这饱满度,看看这淀粉含量!沙漠城的Alpha都比沿海城市长得高长得帅,更何况是土豆!吃不起好的就别吃!”   学生则在谈着无聊的八卦:“什么,一个电鳗形态觉醒者被自己电死了?”   “什么?跟A级觉醒者抢老婆才死的?活该啊。”   波拉斯皱起了眉,因为这项异能,他无可避免地听到很多废料,每天接收和消耗这些声音也很是心累。   然而正在这时,波拉斯突然从众多杂音中听到了突兀的咔嚓声。   他瞬间忘记疲累,瞳孔猛地缩紧,一股亢奋的情绪直冲脑顶,让他的拳头在膝盖上紧紧握起,他眼睛里闪烁起森冷得意的光,就仿佛毒蛇追踪到了它期待已久的猎物。   身在蓝枢稽查队,他实在太熟悉这种声音,那是消音狙击枪拼装的声音。   他敏锐地意识到,黑灯会的干部,此刻就在校园里! 第14章   波拉斯是个经验丰富且手段老练的稽查队员,他能成为蓝枢组织里的高级官员,靠的不仅是天赋的恩赐,还有实打实的功绩。   狙击枪组装声持续在他耳边响动,但他却不紧不慢地将双手交叠在一起,搭在膝盖。   他的头脑急速运转着,声纹所蕴含的证据在他脑中编织成一座思维宫殿,作案人的行为逻辑逐渐清晰起来。   厄迪夫本人于校内失踪,尸体却是在校外的河里找到的。   距离之远,连蓝枢的信息素搜捕犬都匪夷所思。   联邦政府派他和克洛娃过来,就是调查厄迪夫是如何被人从校园里带走的。   他猜,对方大概是有瞬移异能的人。   如果仅是这样,那么对方只需蒙着脸出现在校园,找到厄迪夫带走,杀人抛尸,并立刻在媒体网络上宣布杀戮行动的成功,根本不用在意联邦政府后续的调查。   可港谭机场的两次刺杀刚好证实了,对方还没有这么强大的异能。   既然害怕他和克洛娃复原当晚的场景和对话,说明对方一定遗留了关键性证据在现场,比如说,容貌。   波拉斯在飞机上仔细研究了星洲大学的安全防护工作,以他专业的眼光看,可以称得上严密。   对方既然不能随心所欲的闪现杀人,那么异能触发势必需要本人在现场。   想要通过星洲大学的防护网络且不引起任何怀疑,是件难度很高的事情。   波拉斯很快得出了跟湛平川一样的结论。   这个凶手完成了杀人任务却不逃走,说明他一定在学校有某种正当身份,一旦逃走,身份就暴露了。   或许还可以为这个身份缩小一个范围,比如恰好在最近两天才能大批量进入校园的新生。   能够顺利带走A级觉醒者,他的异能等级大概率在A级及以上。   这些年倒不是没有越级击杀的情况,但是概率太低了,除非高等级的是辅助型,而低等级的是攻击型。   但厄迪夫显然是高攻击型觉醒者,所以不符合越级击杀的情况。   当然,这只是个概率,或许还有刚入职的老师,新招聘的校工,来宣讲的企业,甚至,原本就在校园内,只不过趁新生入校扰乱视听的其他人。   波拉斯缓缓翘起唇,笑容戏谑。   得出这个结论,并没有浪费他太多时间,其实他只是小时候看多了刑侦片,养成了分析案情的爱好罢了。   可惜他的异能总是让他自以为卓越的分析能力毫无用武之地,蓝枢稽查队的一些狗东西,背地里酸他只会靠异能,愚蠢狭隘至极!   波拉斯扶着耳机,命令稽查队的队员迅速朝体育场天棚方向围剿,同时他切换号码,接通了星大校长的通话。   “现在立刻马上,确认校园内所有A级及以上觉醒者的位置,重点排查今年新生!”   其实按职位来说,星大校长的官衔是远高于波拉斯的,可波拉斯毕竟是权力的爪牙。   校长顿了顿,决定忽略波拉斯命令的语气,好脾气道:“排查需要一定时间,声纹是已经提取出了?”   波拉斯理直气壮:“自然还没有。”   “......”校长深吸气,拿出全部个人修养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波拉斯故作高深的冷笑,并不屑给校长解释:“很快你就知道了。”   说罢,他也不等对方答复,干净利落地挂断了通话。   他脑中已经描摹出即将发生的画面。   等他控制住凶手,再将复原出的面容与凶手比对,一定就如侦探神剧的最后一幕一样,他睿智地站在众人中央,侃侃而谈侦破思路,而四周掌声雷动,举座皆叹。   到时蓝枢的人就会知道,声纹捕捉只是他浩如烟海的优点之一。   于是,突然接到任务的宿管大妈骂骂咧咧地暂停电视剧,瞪着黄眼珠出发了。   此刻正懒散靠在六教顶楼水箱边的湛平川,眼睁睁看着一队荷枪实弹的稽查队员直奔体育馆而去。   十余人呈包围之势,速度极快,几乎不给人任何可逃之机。   湛平川挑起眉,神色了然。   他就知道,黑灯会的人还在校园内,也必将参与此次暗杀。   他早有想法趁机揪出这个人,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绑起来拿鞭子狠抽一顿,揍老实了再逼问厄迪夫临死前的遗言。   黑灯会,白法老。   湛平川暗自磨牙,活了十八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截胡,也忒猖狂了。   不过猖狂有余,情报不足,对方显然不知道波拉斯的异能。   选择体育馆这个位置,估计是觉得适合狙击,可惜啊,任何声音都逃不过波拉斯的耳朵,哪怕是消音狙击枪。   只见稽查队员们此刻已经找好位置,领头的队长做出行动手势,然后从腰间甩出攀锁,细如发丝的的纳米级绳索被高高抛起,利齿一般死死咬住体育馆天棚,随后绳索猛然收缩,带着人腾空而起!   湛平川一笑,这下,那人是真没逃跑的余地了。   被联邦政府严刑拷打关押处刑,和被他用小皮鞭抽一顿,果然还是后者慈悲大方,所作所为充满了人性的光辉。   算他幸运。   湛平川拍了拍手掌蹭的灰,抬起长腿迈上栏杆,然后毫不犹豫地翻越而出,身子直直向下坠落而去。   烈风呼呼刮在脸侧,地面草木急速放大,就在他快要摔个四分五裂时,地面凭空出现一层淡蓝色透明屏障,稳稳托住了他。   落地那一刻,湛平川猛踏屏障,极速弹出,直奔体育馆的方向而去。   几乎眨眼之间,他就出现在了稽查队员的身后,只见他抬起右手,五指虚张,指尖凭空射出数根细如蚕丝的银线,那银线如针似箭,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四散而去。   几名稽查队员刚反应过来脑后阴风不善,下一秒,只觉颈动脉窦被什么东西用力一勒,他们连湛平川的影子都没看清,就顷刻间全部昏厥。   空间系S级觉醒一阶能力【线性弯折】!   信息素触及范围内,生成能够斩断任何事物的强韧丝线。   湛平川并未将丝线收回,他踩着稽查队员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翻身跳上天棚。   他脑子里已经想好,一会儿就用丝线做个笼子,把那神秘兮兮的不法分子锁了,管他是黑法老还是白法老,都先在笼子里给我做乖乖服软的小猫崽。   然而等他真正站上天棚,却赫然发现,这里根本空无一人。   落日西垂,燥风乱吹,湛平川独自踩在铁顶上,神色刹那严肃。   波拉斯的能力不可能出错,这么多稽查队员也不可能是突然脑残过来打篮球的。   难不成会什么瞬间转移的能力?   他目光逡巡,很快眼尖的发现,地面上躺着一个破旧的老式MP3,这玩意儿现在早就停产了,恐怕只有黑市淘换古董的地方才能买到。   这也意味着,哪怕稽查队捡到了MP3,也别想追根溯源,查到买家。   湛平川将MP3拿起来,点亮屏幕,才发现MP3被设定好定时重播一段录音。   他将播放键点开,贴在耳边,发现这声音倒是怪耳熟的,跟组装枪支的声音差不多。   湛平川抬起头,将MP3掂量在掌心,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来。   好狡猾,好聪明。   不管对方知不知道波拉斯的异能,都完美地利用了这一点。   MP3更像是个预警装置。   狙击枪组装声势必会引起波拉斯的警觉,稽查队也一定有所行动,只要体育馆方向出现异动,白法老就能确定,波拉斯和克洛娃已经到了校园内。   确定人到了,再找出来杀就方便多了。   连湛平川都不得不感慨,多亏了这一手,让他也知道波拉斯和克洛娃已经来了。   “行,下次逮到了少抽两鞭子。”   波拉斯坐在车里,清楚的听到所有稽查队员一瞬没了气息。   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忙对着耳麦大喊道:“1501小队请回答!快回答!”   彻底昏厥挂在半空中的稽查队员自然没法回应他的话,波拉斯几乎不敢相信,对方一瞬间就解决了所有稽查队员。   他愤怒的一锤座椅靠背,戾气上头,循着天棚上走动的脚步声,猛然发动一阶能力【低频驻波】!   五百米范围内,发射50HZ以下的低频噪声,该声波几乎无法被感知,却能对精神和内脏器官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这个能力虽然攻击范围大,可危害性却低,想瞬间致命几乎不可能,这也是波拉斯一开始没使用的原因。   湛平川自然不在乎这点音波伤害,他甚至也不在意被MP3引火烧身。   只见他无所顾忌地站在楼顶,直面声波传来的方向,一边颠弄着MP3一边眸光锋利的搜寻。   对别人来说,辨别攻击释放的方向或许很难,但对他来说,实在轻而易举。   所以他没必要跟稽查队员躲躲闪闪,也根本不打算玩什么弯弯绕。   兰斯此时正躲在六教七层靠向操场的卫生间里,已经组装完毕的VSSK托在他肩头。   他其实并不知道波拉斯的异能,但通过推断,猜测波拉斯一定对声音异常敏感,于是才设下陷阱试探。   果然,当他看到一群稽查队员冲去体育馆,就意识到波拉斯已经到了。   可后续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满头问号。   一个穿着校服的人踩着稽查队员的背跳上顶棚,那些稽查队员不知为何挂在空中不动了。   就见那人逛大街似的搜寻了一圈,似乎捡到了他的MP3,大概觉得这古董新鲜好玩,那人还贱嗖嗖地放在掌心来回颠,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被克洛娃易容的稽查队员,还是哪里意外闯入的傻逼?   兰斯摩挲着狙击枪的扳机,眯起眼睛。   小丑在耳机里纳闷地问:“那人会不会是目标?”   兰斯枪口向下,意味深长的一笑:“看看就知道了。”   小丑疑惑:“怎么看?”   兰斯没有回答。   他的肉眼自然是看不穿任何伪装异能的,但他还有一个绝妙的方法。   就见兰斯深吸一口气,漫不经心地摘掉眼镜,然后突然表情生动,语气讶异的惊道:“咦,未婚妻抛弃破产男友想要嫁入豪门,这豪门大佬怎么跟男友亲在一起了?”   几乎是瞬间,他拥有了另一片视野,藏在车内发动低频驻波的波拉斯,伪装成与学生攀谈男老师的克洛娃,彻彻底底暴露在他眼前。   至于体育馆顶棚上那个,确确实实是个傻逼。 第15章   兰斯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体育馆顶棚上那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将MP3揣进了兜里。   随着那人低头的动作,他面前悬浮的那张淡蓝色屏障也跟着弯了下头。   等他直起身,屏障立刻像哈巴狗似的展得平平整整。   这屏障兰斯看着实在眼熟,眼熟到应该跟某人上午在教室使用的是同一款。   这颜色,这光泽,这透明度,这使用效果,比专柜验真还真。   兰斯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意外湛平川想要杀波拉斯和克洛娃,毕竟开学当天,湛平川就和厄迪夫起了冲突,在操场上,厄迪夫也确实对湛平川起了杀心,所以一旦场景恢复,湛平川的嫌疑是最大的。   他只是意外,这人怎么能这么肆无忌惮,顶风作案,无所顾忌,随地作死。   “小少爷,你看到什么了?”小丑靠在一棵梧桐树下,戒指项链在他手指上转悠着,显得主人百无聊赖又焦躁不安。   兰斯轻吐一口气,眼睛仍然望着湛平川的方向,闪烁微光:“不用你动手了。”   其实最棘手的人是波拉斯,对声音敏锐到这种程度,和拥有预知能力没有两样,兰斯和小丑发动任何攻击,他都有充足的时间躲开。   “搞什么?”小丑涂满油彩的嘴角耷拉着,面露不解。   兰斯端起枪,脑袋稍微向右肩一偏,一绺从绸带中挣脱的碎发落在他鼻梁,他眼梢微微上挑,透过八倍镜,将枪口对准毫无所察的克洛娃。   睫毛尖与发丝纠缠在一起,在他眉眼间添了一分妖冶,他的食指压在扳机,意味深长道:“我有更好的武器了。”   体育馆顶棚。   湛平川低头揣MP3的时候,嘲弄一笑,这种难度的听声辨位差不多是他小学时候玩剩的。   在老湛和主管大人两位卧龙凤雏的‘科学’教育下,每每遇到这种境况,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鸡毛掸子,皮带和拖鞋底,所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心怀这样的感恩之心,他总能迅速定位目标,一枪毙命。   要不古人说,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呢。   从波拉斯发射低频驻波,到湛平川确认他的具体位置,不过短短三十秒。   声波来自停车场方向,那里欲盖弥彰地停着几十辆轿车。   湛平川迅速逡巡了每一辆车,发现车窗基本都贴着防窥膜,再加上太阳反光,根本看不清是否有人。   他的目光直接从车窗滑到了轮胎上。   居高临下,视角确实不错,很快他就发现,整个停车场中,只有一辆车的轮胎明显受到更大挤压。   车上有人!   湛平川咂摸着,这么热的天,把车熄火,人又不下来,只能说明对方本来也不太想活。   既然不想活了,作为新时代好青年,沙漠城年度好榜样,他必须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以一颗炽热滚烫的助人为乐之心,帮波拉斯走完最后一段路。   他干脆收起了面前的屏障,任由驻波肆无忌惮地打在身上。   带着杀意的声波穿透他的衣服,牵动着血液细胞,引得五脏六腑轻微震颤。   但湛平川只是双手插着兜,朝波拉斯的方向,偏头一笑。   只见那道淡蓝色屏障突然凭空悬在波拉斯车顶,电光火石之间,波拉斯还来不及反应,屏障赫然从空中劈下,好似一台无坚不摧的切割机,将轿车直直切成两段!   尘烟四起,黑色商务轿车发出咔吧咔吧的故障声,随着某一颗螺丝的坠地,轿车朝两边轰然裂开!   日光大曝,血气漫天。   波拉斯惊恐地睁大眼睛,他正打算使用【声纹捕捉】来确认即将到来的危险,忽感头顶凉风习习,随后,他的五官与后脑勺就如香蕉皮一般,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裂开。   “波拉斯?你那里出什么事了?”   克洛娃压住耳机,眉心紧皱,一股不妙的预感从心底攀升。   自入校到现在,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收到波拉斯的信息了。   不知是不是嗅到了血腥味,克洛娃将欲言又止的学生抛在一边,抬头向远处看去。   然而空气似乎被什么穿透了,一个黑点正极速向她逼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血腥气和火药味精准击碎了她的视觉宫殿。   噗!   克洛娃被巨大的惯性带得踉跄几步,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摸向眉心汩汩涌出的鲜血。   她的喉咙抽搐,发出嗬嗬的怪声:“那是......”   狙击枪。   “啊啊啊啊啊啊——”学生厉声尖叫,眼睁睁看着面前熟悉的男老师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陌生女人,这女人眉心中弹,鲜血糊了满脸,“嘭”的一声栽倒在他面前。   “死人啦!老师变性了!快来人啊!”学生屁滚尿流地爬走。   “闭嘴!不许喊!”   “蓝枢稽查队办案!”   大批稽查队员端着枪拿着盾牌冲上来,火速将克洛娃的尸体包围,一时间,嘶吼声,枪声,鸣笛声,通讯声,杂乱无章地交叠在一起,犹如淋水的油锅,噼啪爆裂开来。   “快来看波拉斯长官!”   “波拉斯长官也出事了!”   又是一声炸雷,听的稽查队员神经悚然一抖,冷汗瞬间湿透防弹服。   怎么波拉斯长官也?   “立刻封锁学校!搜寻嫌疑人踪迹!一队人跟我去抢救波拉斯长官!”   说是抢救,但他们知道,人早已没救了,异能的破坏力惊悚骇人,现场让人几欲作呕。   “告知校长,从现在起,星大所有师生一律等待调查!”   源源不断的蓝枢稽查队车辆驶进校园,将学校围了个水泄不通!   机关楼上,校长蹬上凉鞋,假发套都没来得及带,就从办公室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校长室到现场的途中正遇到属性院院长何竞恩,何竞恩好脾气劝:“校长,您慢点,起码戴好头发。”   校长连忙摆手,一脸无奈,直言不讳道:“我是故意没拿的,还等他装逼呢,结果人没了,没了就没了,看在联邦政府的面子上,我总要表现的积极一点。”   何竞恩忍不住笑了出来:“要不怎么您能当校长呢。”   校长叹气:“都是人情世故,你也起码露个脸吧?”   何竞恩忙推辞:“得了,我没那事业心,就这么混吃等死挺好。”   校长知道他闲懒惯了,也不多劝,于是又把头发抓乱了些,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高声喊道:“两位长官还好吗?两位长官千万挺住啊!”   他声音嘹亮,贯穿楼道,当即有人从楼下应道:“校长您节哀!两位长官恐怕......”   校长如丧考妣,扼腕叹息:“两位长官啊——”   何竞恩目送校长跑远,才背起手,目光幽深地望向操场的方向。   黄昏逼近,灌入窗棂的风卷起他的练功服,掀翻一截袖口,露出他指尖莹亮的幽光。   那幽光一闪而过,醇厚的异能信息素轰然荡开,引得窗棂猛烈颤抖,良久才平息。   他将手指收回袖中,心情舒展,笑着摇摇头:“到底是小孩子,做事顾头不顾尾啊。”   一切尘埃落定。   看到克洛娃倒地那一刻,湛平川意料之中地提起眉。   白法老躲在暗处静观一切,他是知道的,他也有意无意的默许了这种配合。   不过抓人回去拷问的念头是落空了,连狙都是消音的,想定位都麻烦。   说起来,他也算是被对方彻彻底底地利用了一把,要不是他先杀了波拉斯,对方还不知道要掣肘多久。   湛平川暗自磨牙,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吃亏,厄迪夫不是他杀的,平叛之战的真相他也没得着,现在又不得不跟那个白法老上了一张床。   船。   湛平川呸了一声,思忖早晚有一天,他得把这狡猾的狐狸逮住,为民除害。   不知为何,他突然在这时想起了兰斯。   兰斯就长了双狐狸眼,眼角偏尖,眼尾上挑,不过那双眼睛清澈纯善的多,连半点狡猾的气质都无。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如天堑。   湛平川正咂摸着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却猛然想起,洗得香喷喷的小可爱还在床上望眼欲穿等羊肉萝卜烧麦。   卧槽!   他火速对了眼表,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这特么就算现种的小麦也该买回来了!   湛平川狠掐眉心,抬腿跳楼,几乎没有一秒犹豫,就踏着屏障直奔食堂而去。   他发誓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就算送媳妇生孩子也不能比这更快了。   一阵风似的赶到食堂,湛平川一掀帽檐,露出潮湿的鬓角。   汗珠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颚滚落,在小麦色的颈侧留下性感的水痕,他抬手呼噜一把挑染的头发,手腕撞得耳骨两颗绿松石坠子叮当作响。   食堂里满是挤挤攘攘的人,各个窗口的长队都要排到大门外了,但唯有烧麦窗口人烟凋零,显然最后一份也已经卖出去了。   但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钱还不够。   湛平川眼尖,正看到一个小O从烧麦窗口抱着打包盒离开。   这小O还挺讲究,给塑料袋系了个蝴蝶结,上头插着两双筷子。   湛平川走过去一把拽住了小O的胳膊,他双眼紧紧盯着烧麦,表情沉痛,语气诚恳道:“同学,自从我妈去世,我就再也没吃过她包的羊肉萝卜馅烧麦,十年了,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闻到熟悉的味道。同学,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将烧麦卖给我,我替我未来媳......呸,我替我妈谢谢你。”   唐鲤睁大双眼,不敢置信:“湛......湛平川?!”   “知道我?”湛平川挑眉,豁出去脸皮继续胡说八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就是这样极重感情,热血未干的少年,仅仅只是一份烧麦,都能让我心绪翻涌,热泪盈眶,你应该不忍心拒绝吧?”   唐鲤:“......”   唐鲤:“你的心不是像乞力马扎罗一样冷吗?又化了?”   湛平川:“......”   他似乎想起来面前这位是谁了。 第16章   一名蓝枢稽查队法医组的队员跑上前来,用戴手套的右手掀开克洛娃的尸体,只见她双眼圆睁,面带灰土,眉心一个一厘米左右的血洞,脑后头盖骨有三分之一的破裂损伤。   “一厘米以上口径子弹,贯穿人脑死亡,无异能损伤,无异体信息素残留,克洛娃长官死于人类武器。”   法医站起身来,和身边的人交代。   一名现下负责的队长问:“有可能提取出克洛娃长官生前形成的视觉宫殿吗?”   “可能性不大,克洛娃长官复原出的视觉宫殿理应存在于她的灵境系统中,但你看,她的大脑损伤严重,额叶与颞叶之间也已经浊化,灵境系统早已不复存在。”法医遗憾,“如果不是打在大脑就好了。”   如果不是打在大脑,那么法医现在就可以提取到,克洛娃生前最后复原的画面——   乌云翻卷,暗不见天的操场上,一道闪电劈下,映亮厄迪夫的身影,以及不远处兰斯天真又阴鸷的笑容。   法医又拎起勘察箱,欲赶往波拉斯的位置,最近红娑异能研究院新研制出一种信息素提取器,能够提取异能释放后残留的信息素味道。   根据信息素,就可以锁定嫌疑人。   但由于技术刚刚更新,提取时间非常严苛,必须在异能释放后一小时以内。   法医边跑边翻出提取器,一边擦去满头大汗一边介绍:“听说波拉斯长官死于异能,提取器我带来了,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多亏事件就发生在首都城,蓝枢稽查队的核心力量都在,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最尖端的科技用于侦破案件。   然而负责队长却拦住了他的去路:“不必了。”   法医一愣。   队长:“如果能提取,刚刚就先带你去那边了,只是刚才被切断的车辆突然发生爆炸,现场已经全部被烧毁了。”   法医皱眉:“怎么会这么严重?”   队长:“暂时还不清楚,按理说车已经熄火,不至于发生这么大的爆炸,不过已经无从查证了。”   法医:“可惜了,不然对方异能杀人,这个秘密武器一定能派上用场。”   队长:“对方应该有瞬间转移的能力,希望他还没有逃走吧。”   具有瞬间转移能力的小丑来到兰斯身边,忍不住揶揄:“这下好了,事情更严重了,星大你是非读不可了。”   “先不说这些。”兰斯没时间闲谈,他蹲身拆枪,十五秒就将VSSK重新放回了箱子里,然后他毫不留恋的将箱子甩给小丑,眼神锐利,“快把我送回去,我要赶在湛平川之前回宿舍。”   看见湛平川从体育馆顶棚一跃而下,以回家奔丧般的卓绝时速扬长而去,他就焦躁不安。   一旦湛平川发现他不在宿舍,但淋浴却开着,肯定会心存疑虑。   黑灯会如今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他又行踪鬼祟,很难不引起怀疑。   毕竟,湛平川算是被迫卷入了厄迪夫事件中,有苦难言。   听兰斯这话,小丑戏谑:“小少爷,你简直像背着老公偷腥的小媳妇,连坟里的潘女士都想问一嘴,你给大郎准备的蛾戎翁呢?”   兰斯眯眼扫过去。   小丑捧腹大笑,一打响指,将即将发飙的兰斯送回宿舍。   夕阳已然坠到山尖,赤浓的红霞挤压成绸,光晕贴着宿舍楼墙壁缓慢下移,只差一刻,那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就要坠下三楼窗口。   兰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踏着窗棂的影子,稳稳落在蓄满水的瓷砖上。   淋浴喷洒,水汽氤氲,门锁没有打开的痕迹。   他刚打算收起小丑的灵魂碎片,就听到宿舍门外毫不客气的敲门声。   “怎么还不出来!到底有没有人?再不出来我拿备用钥匙了!”宿管大妈粗粝的嗓音从外头传进来。   兰斯眸色霎时一凛,他本能抬起藏着蛾戎翁的袖口,杀意毕露,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宿舍。   他赶忙解开扣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全部脱光,然后加大水流,站在淋浴底下将自己劈头盖脸冲了一遍。   顾不得擦干,兰斯抓起衣服冲出浴室,一闭眼,勉强克服心理障碍,将睡衣套在了湿淋淋的身上。   钥匙已然插进钥匙孔,拧动的同时还有宿管骂骂咧咧的声音:“一直听着有动静,就是不开门,谁惯的你们臭——”   她话音未落,门锁突然一响,一股大力从内将门拽开,门内露出兰斯水淋淋,冷若冰霜的侧脸。   宿管吓了一跳,又不禁破口大骂:“才知道开门,早干嘛了?”   兰斯瞳孔危险地缩了缩,这才放松下来,表情懵懂道:“在洗澡,没听到。”   宿管见他浑身是水,喘息不匀,脸上还带着薄红,一副勾人不自知的小妖精模样,顿时没好气问:“你室友呢?那个A级。”   兰斯不卑不亢回:“出去了。”   他也很奇怪,湛平川居然这么慢,按那个起跑速度,现在都该绕学校一圈了,难不成那人外强中干,是个虚的?   “什么时候出去的?”宿管不客气地逼问。   兰斯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宿管昏黄的眼珠,忽然神情微动,心头念起。   波拉斯死于异能,克洛娃死于枪口,能够秒杀B级动物系觉醒者,嫌疑范围会缩小至A级及以上。   他大可以说出湛平川离开的具体时间,一个S级,在无人作证的情况下消失那么久,这口锅很难甩开。   湛平川甚至还有杀人动机。   厄迪夫觊觎他的异能,曾在教室里与他爆发冲突......没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了。   兰斯一向是个内心阴郁,手狠心毒的人。   他喜欢看那些灿烂到灼目的人跌入泥潭,饱受摧残,作为自己黑暗童年的代偿。   非我同类,举世可杀,信息素匹配度100%也不例外。   “没多久。”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然后不可思议地抖了下睫毛。   他感觉自己的声带好像与大脑皮层脱离了,理智的情绪并没有通过神经传递至喉咙,他说出了不受控制的三个字。   他为湛平川隐瞒了。   “去哪儿了?”宿管敏锐地捕捉到兰斯刹那的不自然,眼中满是狐疑。   兰斯不是一个会纠结于过去的人,话已经说出来了,能改变的只有未来。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再抬眼,刚欲开口,就听走廊里传来一个懒散不羁的嗓音,借着回音轻佻地灌进他耳中:“谁找我?”   宿管扭脸抬头,就见湛平川领口半敞,松垮披着外套,手里拎了包不知什么的东西,还贴心地打了个蝴蝶结,   湛平川搭眼回望,唇还勾着,汗珠沿着他的眼皮向下滑去,于是他眼睑微阖,无形中就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那是S级与生俱来的气场。   “你找我?”   宿管不敢轻易得罪高等级觉醒者,她压住脾气,低头打字,在校职工大群中问——   “领导,我已确认所有A级新生的位置,请问接下来有什么指示?”   正在现场沉痛哀悼的校长看了一眼群消息,又默默看向已经烧焦的一滩波拉斯,无声问,什么意思?你说呀,你有种站起来说呀。   可惜波拉斯再也不能回答他了。   校长撇着嘴角,回复——   “没事了。”   宿管大妈:“?”   领导真的有病。   她虚张声势的哼了一声,揣起钥匙,在湛平川目光的盯视下,匆匆走了。   湛平川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嗤笑,转身就吊儿郎当的往门框边一靠,将烧麦藏在身后,单手插兜,换了副嘴脸:“兰同学,你猜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兰斯轻挑眉,眼睛里立刻写上疑惑,非常配合道:“为什么?”   ——因为你去杀波拉斯了,还在体育馆棚顶风骚走位。   湛平川就等他这句,于是立刻低头叹息,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声情并茂的描述:“原本我已经买到烧麦了,正准备趁热带回来给你吃,谁料迎面扑过来一个Omega,抱着我的胳膊就不撒手,他哭着说羊肉萝卜烧麦让他想起妈妈的味道,你也知道,我这人心软,还乐于助人,只好让给他了,你不生气吧。”   兰斯嘴唇微不可见的抽动,但他很快藏匿起来,转而眉尖蹙起,神情动容:“他太可怜了,湛同学,你做的对,我不吃没关系的。”   ——还妈妈的味道,明明就是杀人耽搁了时间,编,你就编吧。   此刻兰斯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侧脸,水珠还源源不断的往下淌,他眼中满是澄澈的柔波,耳朵还带着热水蒸腾过的薄红,模样看起来很单纯很好骗。   于是湛平川突然凑过去,歪着头,深邃的眉眼靠近兰斯的侧脸,他就这么坏笑着打量兰斯,尾音故意挑的很高:“不过呢,我也舍不得你不吃。”   说罢,湛平川肩膀微动,食指勾着方便袋,不紧不慢的从背后挪了出来。   “于是我又排了一份。”   兰斯怔住。   他垂眸望去,湛平川正炫耀似的用手指晃悠着袋子,汗水几乎打透了他的袖口,滚烫的羊肉香气与明晃晃的浪漫一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兰斯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容漾的晚霞都泛起涟漪。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晚了。”   【真假地下城】 第17章   就在首都城的中心高地,有一片用巨大石墙围出来的禁区,禁区中央矗立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塔形建筑,外号‘铅云’。   这里是联邦的政治心脏,是掌控整个世界的权力枢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灯塔,它象征着联邦这艘庞大的巨舰,就如同铅云一般,纵使风雨欲来,也永恒屹立不倒。   禁区内,铅云的两边,同样有两座至关重要的建筑,左边的红色大厦名为红娑异能研究院,右边的蓝色大厦叫蓝枢异能稽查队。   此刻蓝枢大厦内灯火通明,气氛极度凝重,偌大的议事厅中落针可闻,那些平素趾高气昂的长官们此刻低着脑袋,屏气吸腹,生怕自己在人群中太过扎眼。   波拉斯和克洛娃的死讯已经传来有一会儿了,但还没人敢准点下班。   走廊中终于传来皮靴底踩踏大理石地板的嗒嗒声,仿佛砸在人心头的重锤,让所有人的神经都为之一振。   很快,议事厅的大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一道杀气腾腾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一出现,空调好似给足了冷气,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种令人窒息的凝固感。   他径直走到主位,拉开椅子坐在众人对面,一句话未说,只是用凌厉而肃杀的目光人群中逡巡。   如果是经常收看新闻的人,很容易就能认出来,面前这位是蓝枢二区区长,控制系S级觉醒者司泓掣。   良久,司泓掣才将右腿搭在左膝,露出一个近乎阴森的表情:“一次行动,死了两个高级长官。”   负责此次行动的侦查队长听闻“噗通”一声从椅子上跌了下去,他浑身抖若筛糠:“是黑灯会那帮违法分子太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他们这种恶劣行径,必将受到严惩,我已经派出——”   “撤回来。”司泓掣毫不留情地打断下属的控诉,语气沉冷。   “什......什么?”   “勒令星洲大学全部新生,于两日内进入位于蓝洞水库的C级地下城。”   “这......”稽查队长怔愣一瞬,磕绊道,“波拉斯长官死前确实关注到了这届新生,但经过分析,我们认为新生中三位A级还不具备这种能力,黑灯会大概率已经——”   “无所谓。”司泓掣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蠢货。   不管凶手是否在这届新生中,无所谓学生的生存与否,他只是需要排除这种可能。   稽查队长猛一寒颤,连忙称是。   司泓掣沉沉看了他几秒,才撂下右腿,起身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甫一进门,他就摘掉手套,褪下双排扣长款军制皮衣,伸手解开腰间黑色犀牛皮腰带。   他将皮带在手中弯折,凌空甩了一下,抬腿走向闭合窗帘前吊着的身影。   那人听到司泓掣的脚步声,肩膀不禁抖了起来,但他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皮带就朝着他的左肋斜抽下来。   于是,喉咙里的话变成压抑不住的痛叫悲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打!”   司泓掣并不言语,皮带一下下抽下去,从胸口到小腹,贯穿了他整个胸膛。   血很快泅透了单薄的白色T恤,那人被手铐锁住的双手疯狂挣扎,明显营养不良的清瘦手腕破皮出血,沿着小臂蜿蜒而下,但他浑然不觉,身子仍因疼痛而剧烈颤抖着。   “求你......阿掣,疼啊啊啊啊啊!”他的尖叫声破碎滑稽,表情狰狞,双手疯狂在虚空抓挠,样子实在称不上美观,但那只是人在极度痛苦中的本能反应。   司泓掣打够了,将皮带甩在一边,一把抓住他金色的头发,将他压低的头颅粗鲁地扯了起来。   冷汗打湿的头发下,露出一张清丽苍白的脸,他正双目充血,神情恐惧地望着司泓掣。   司泓掣毫无半分怜惜,冷声道:“别装的这么可怜,植物系S级觉醒者,没那么容易死。”   那人嘴唇干裂,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此刻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哪怕依旧疼的颤抖,但却没再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凭借最后一点理智,压制着体内汹涌的信息素,不对自身进行任何保护,也不暴起攻击面前这个人。   可司泓掣却并不领情,他的手指从那人侧脸下滑,滑到左胸,在鲜血淋漓的凸起上狠狠地压了下去。   “Oliver,让我看到你的利用价值。”   被称为Oliver的男人脊背瞬间弓起,如受惊的虾米,抽搐起来,毫无血色的脸上居然泛起一层薄红。   100%信息素匹配度,让他的敏感带对这个人的触碰仍然反应剧烈。   “自己去上药。”说罢,司泓掣将地面沾血的皮带踢开,没有留恋地离开了办公室。   他似乎很确定,那个人不会用异能缓解,而是心甘情愿地体会疼痛。   等司泓掣的脚步声走远了,原本奄奄一息的Oliver才缓缓抬起头来。   他轻擦两指,指尖突然探出两根极细的藤蔓,藤蔓灵巧地探入手铐钥匙孔,咔吧,轻而易举的将锁扣打开。   Oliver绵软无力的重重跌向地面,血汗混湿的衣服紧紧黏在他身上。   他眼神失序,几欲昏厥,但仍挣扎着撑起单薄如纸片的身子,踉跄走向司泓掣的办公桌。   一片叶子悄然盖住了墙角的摄像头,然后他才抬起皮肉外翻,渗着血珠的手腕,摸索上桌面的电脑。   他将手指谨慎又僵硬地敲在键盘上,电脑屏幕淡蓝的光芒照亮他苍白狼狈的脸。   打完那些字,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跌跪在地上,努力抬眼,才终于脱力般按下了确定键——   【求助申请】   申请人:蓝枢稽查队前二区组员Oliver   作恶者:蓝枢稽查队前二区组员Oliver   罪名:背叛,懦弱,怨恨   请求判处:死刑   酬劳:S级腺体   额外需求:保密   -   收到黑灯会总部新的求助申请时,兰斯还在咬着一颗烧麦。   听完完整的申请内容,他神色微变。   在湛平川面前,他的演技水平本应达到巅峰,然而微型耳机里传来的话实在让他震惊。   自己申请杀自己?而且还是S级!   为什么?   湛平川敏锐地捕捉到了兰斯的心不在焉:“怎么了?”   兰斯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刚松懈了。   他耳朵里有微型耳机这事,不能让湛平川知道。   他迟疑的空隙,大脑飞速旋转着,眼下只有一种方法,能让湛平川迅速把理性和智商扔到姥姥家,完全忽略他的异常。   兰斯放下筷子,深吸气,像是在克制着某种冲动,以至于无法直视湛平川的眼睛。   “我好像......信息素又......”   他欲言又止,仿佛害臊得说不下去,但体液交换无法一次根治信息素紊乱是显而易见的事。   湛平川高高扬起眉,瞬间觉得面前的海胆牛肉包子寡淡无味了,他不动声色地克制住燥动的Alpha信息素,以一种仿佛从没看过AO小黄片的纯洁语气说:“身为新时代好青年,助人为乐就是我的人生信条,你完全不用为难,有需求千万随时说,我绝对义不容辞。”   他很有心机的把每个副词都咬重了语气。   兰斯:“。”   湛平川释放出些许安抚信息素,藏起孔雀开屏的嘴脸,佯装不经意问:“那你吃饱了?”   他看兰斯也就吃了三颗。   其实兰斯并不特别想吃,当时这么说,也只是为了拖延湛平川的时间,毕竟烧麦是需要现包的,一笼出的数量有限,远不如盒饭之类买的快。   感受到龙胆信息素的气息,原本没紊乱的星玉兰信息素也有了些波动。   “吃饱了。”   兰斯撩起长发,手指探到后颈,揉压着酸胀的腺体。   在他的触碰下,腺体敏感的收缩,清新甘甜的星玉兰香渐渐从他指缝中溢了出来。   “咳,那我去洗个澡,浑身都是汗。”湛平川耳朵有点发烫,兰斯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抚慰腺体,视觉冲击力过于明显。   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作的勾引,兰斯轻“嗯”了一声,答得很乖。   湛平川拧开卫生间的门,立刻扯掉了外套,没有回来就洗澡,是因为热水器里的热水全空了。   他也挺不可思议的,按理说那热水足够洗四五个人,但是兰斯一口气就用没了。   他思忖,兰斯对卫生间的爱有点狂热了,这以后不得买个一百平超豪华的?   卫生间一百平,整个屋子得八百平吧?   八百平的别墅对鬼眼公会来说还是小意思,就是得跟老湛预支下遗产。   湛平川胡思乱想,反手拧开水龙头,一扭身站在水帘里,目光却冷不丁瞥到淋浴对面那扇小窗。   黑色的窗棂边,有一截灰被人蹭掉了。   湛平川瞬间眯起了眼睛。   谁会故意擦掉这截灰呢?   除非有人从窗户进出,哪里卡住了,衣服不小心擦掉了这点灰。   但就如兰斯所料,此刻湛平川已经把智商完全扔到了姥姥家,他很快收回目光,抄起牙刷,开始刷牙。   湛平川一进浴室,兰斯就眼神凌厉,吐息不匀的对耳机对面命令道:“先别轻举妄动,有可能是陷阱,度玛去调查这个Oliver。”   湛平川光速从浴室出来,身上披了一条浴巾。   对他的身高来说,浴巾并不算大,仅能遮住关键部位。   他抬手,精悍有力的小臂血管绷起,从脉搏延伸至臂弯,在湿淋淋的水痕下,散发着蓬勃的性张力。   他将汗湿的校服扔出去,精准地落在脏衣篓里。   兰斯喉结微滚,眼神幽深,主动张开双臂。   湛平川满身的水汽扑到了他眼前,龙胆苦香彻底包裹了他,那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拦腰抱起,托着后臀。   那两枚绿松石坠子碰在他的鼻尖,就像是触动了某种开关,兰斯控制不住低吟了一声,下意识搂紧湛平川的脖子。   这次湛平川没把他扔在床上,而是以这种完全掌控的姿势,低下头,去舔兰斯的唇珠。   “等等......”兰斯咬牙克制冲动,把滑到鼻梁的眼镜重新扶好,才仰颈应和。   湛平川挑眉,显然不理解兰斯为什么戴着眼镜接吻。   兰斯面色潮红,张嘴去咬湛平川的下唇,含糊喃喃:“不给祂看。” 第18章   或许是信息素紊乱终于被安抚,这些天的神经紧绷也终于松懈,那晚兰斯睡得久违的沉。   他似乎又坠入儿时挥之不去的噩梦,在那无垠广袤的黑暗中,仓惶失措的溃逃。   可他太小了,他的速度太慢,所有身影都超过了他,将他留在身后。   他拼命呼喊,希望谁可以救救他,但那些身影没有回头,耳边只有狰狞的怪物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他不敢回头,他的双腿在剧烈颤抖,几乎无法迈动步伐。   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一栋建筑,古旧破败,但他慌不择路,一头闯进了一栋单元门,那怪物也随之而来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绝望之下,他抱着双臂,闭紧眼睛,瑟缩在楼梯上,祈求命运的垂青。   或许怪物发现他,吃掉他,或许将他当作死人忽略掉。   他感到怪物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听到怪物去敲门的声音。   他在心里无助嘶喊,不要开门,求求你们不要开门......   然而门开了。   他听到那家人被撕咬吞噬的惨叫,粘稠的血沿着楼梯缓缓流下来,黏在他印着史迪仔的运动鞋上。   怪物转回身凝视他,在思考该如何吃掉他,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   “爸爸...姐姐......”   可是没有人能拯救他,没有人能抵达这里,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地狱,他将在这里经受折磨,直到死亡。   他紧紧抱着自己,就像抱着最后一块浮木,怪物终于将手抓向了他,他也看清了那张恐怖诡异的面孔。   祂浑身携满黑雾,祂的形态不可名状,一条赤红色的咒环束缚着祂,祂似乎很焦躁,很愤怒。   兰斯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错乱,他的精神也随之湮灭,他听见来自未知之地的虚无鸣响——   “pietas...”(可惜)   “Vos estis nimis infirma...”(你太弱小了)   再一睁眼,他已经蜷缩在一片浮舟上,乌云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周遭都是漆黑翻滚的海。   没有岸,没有人声,没有希望。   他在绵延不绝的海浪声中双目空洞,不受控制的抽搐。   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的手臂甚至抬不起划船的桨。   饥饿,困倦,疲惫彻底击溃了他,他哭泣着跪坐在船上,膝盖被粗粝的木头磨得鲜血淋漓。   他挣扎起最后一丝力气,将小手放入海水中,拼命划着,海水溅到他的眼睛里,他不知道多久才能划到岸边,他还不懂思考这些事。   直到他终于筋疲力尽,一道闪电自空中劈下,纵横的紫光映亮他缩紧的瞳孔。   他在那道刺眼的天罚中看清了自己的脚下。   那是一张无法逃脱的深渊巨口,尖利的牙齿密密麻麻,血红色的喉咙深不见底。   他看见挂在鲨齿上的肉,看见晕在海面的血,看见斑驳而溃烂的伤口,看见远古统治者降临的恐惧。   他的意识正在撕裂,精神轰然坍塌,他已知这种迷惘没有尽头,他的挣扎都是妄念,他情愿放弃灵魂。   然而就在这时,虚空中伸来一双手,温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继而,他被人抱在了怀里,他感受到了人的体温,就如蚌壳中柔软的贝,他不再无依无靠。   “别怕。”那个声音沉稳而坚定,拂去他脸上绝望的泪水。   他看不清,也不知道那人如何进入这片黑暗,但都不要紧,他只需要一个依靠。   兰斯抱着膝盖,将自己团成小球滚入那人的怀抱,每一颗手指尖都小心地藏起来。   他太小了,那人却很大,那人像蚌壳一样包裹着他,亲了亲他红棕色的头发。   “我陪着你。”他抚摸他汗湿的脊背。   从那天起,每次来自外神的精神污染,他都能感觉到那人的存在,那人无法干预,却一直都在。   独属于他的地狱,有一束来自天外的光。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害怕,他走出瑟缩的角落,凝视眼前的深渊。   晚风穿行,流岚卷来朦胧的深香,灿金的星辰布满广袤天际,他听到婉转动听的吟唱,将斑驳的灵魂,撕裂的精神一一缝合。   那人说:“我要走了。”   兰斯始终看不清他,那是个模糊的感受,又或者是遐想,是精神分裂,是虚妄。   但他仍然追去,步履不停,急喘不止:“你要去哪儿?”   那人接住他的手,最后一次亲吻他的头发,嗓音缱绻的在他耳边呢喃:“去见你,千千万万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漫进窗棂,兰斯也终于跌出梦境与现实的翻滚,猛然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有片刻迟滞,太久远了,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声音,也不确定那人是否真的存在。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隐隐约约的通话声。   “我好着呢。”   “一个波拉斯而已,拜托您儿子可是S级。”   “见见见...暑假就...别说别的,实习工资给多少?”   “我打算买个八百平大别墅,卫生间就要一百平的。”   ......   或许是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恍惚间,兰斯觉得湛平川的声音与梦境里那个声音重合,逐渐融为一体。   他未曾察觉,此刻自己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柔软温和。   湛平川立在阳台,背靠着推拉门,他左腿微曲,右腿伸直,单手揣进兜里,手肘与韧腰之间留一道忽明忽暗的缝隙。   晨曦的光打在他身上,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向兰斯探出被子的指尖。   他及时提眉闭眼,偏着头,将手机拖离耳边,任由对面湛会长愤怒咆哮。   【八百平?!你爹我都没住过八百平!你是河马吗要一百平的卫生间!】   “嗯嗯嗯......”湛平川敷衍着应。   【还实习工资,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厄迪夫没抓着,联邦政府的长官倒是劈死一个!】   “嗯嗯嗯......”湛平川扣了扣耳朵。   【情报是没有的,人是肉包子打狗的,还学了一身奢靡享受的纨绔习气,你说你在那都有什么收获?】   “嗯嗯嗯......”湛平川开始欣赏星大初升的太阳。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晶矿石交易市场竞争有多激烈,尤其是兰闻道那个狗东西,上个月还截胡我一个大客户!】   “嗯嗯嗯......”湛平川习以为常,并且预判着他爸脏话词库里的下一条。   【呸,姓兰的没一个好东西!】   “——嗯?”   湛平川:“这我不同意。”   湛爹:“?”   湛爹被噎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儿子在这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上反驳了自己。   湛平川一本正经,语气严肃道:“爸,您好歹也有点身份,怎么能张口闭口就地图炮呢?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您将来儿媳妇姓兰怎么办?万一您大孙子姓兰怎么办?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   湛爹出离愤怒——   【带着你姓兰的媳妇儿给我一起滚!老子没有你这个儿子!】   湛平川故意揶揄:“大孙子呢?”   湛爹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湛平川抿唇低笑,背往门框一抵,借力转过身子,一抬眼,却发现兰斯手肘撑在床边,半起身,正望着他。   晨光落在兰斯细腻的五官上,点缀他盈润柔软的唇,他红棕色的长发披垂,有一绺正挂在肩头,整个人有种温柔的神性。   湛平川蓦地想起乔治·沃茨那幅《选择》中手捧紫罗兰,轻嗅山茶花的棕发少女,可爱美好。   而兰斯此刻却心思微漾,因为他听清楚了湛平川最后那一串话。   当然,儿媳妇姓兰,大孙子姓兰之类的荤话从他耳边拂过,已经被他自动忽略。   但多年的敏感多疑让他很快捕捉到一个关键词,身份。   湛平川说,他爸有点身份是什么意思?   联邦政府的身份?还是各大公会的身份?   入学以来,湛平川一直表现的慵懒散漫,玩世不恭,但从上次刺杀波拉斯的精准和利落看,湛平川不像是没受过训练的。   难不成......湛平川和他一样,身份背景并不普通?   可为什么要隐瞒呢?   或许,湛平川到星大来,也是另有目的。   湛平川从阳台进来,拍掉一身晨雾,随手将手机放在桌上:“醒了?”   兰斯阖上眼,再睁开,眼里已经没有了疑虑,反而挂上一缕笑意:“嗯。”   湛平川喉结一滚,把目光从兰斯被咬破一点的唇角上移开:“咳,好像快上课了,等你一起走。”   昨天吻太用力了,没收住。   真不怨他,虽然他有丰富的小黄片品鉴经验,自认已经看淡各种老师,但自己动手实践还是第一次。   果然这玩意儿最忌纸上谈兵,看那些千篇一律,仰天长鸣的小O老师,他还以为自己性冷淡了呢。   “好。”兰斯爬起身。   两人很快梳洗完毕来到教室,蓝枢稽查队的人还没撤,学校里一片肃杀之气,两位长官的死讯搅得大家人心惶惶,心思早已不在学业上。   湛平川这回知道厄迪夫已死,也就懒得装刺头了,他刚打算坐在兰斯身边,就见前排的唐鲤精准捕捉到了他,“腾”的站起身,朝他而来。   湛平川心头一跳,预感不妙。   然而此刻再躲已经来不及了,这个甜梨酒味的小O像个酒坛子,一骨碌就滚过来了。   “湛平川!”   兰斯缓缓抬起眼,若有若无地打量唐鲤,然后慢条斯理的从包中抽出了笔记本。   湛平川顺嘴胡说八道:“咳,同学你听我说,今日东非气温骤降,乞力马扎罗它......”   “我是来把这个还你的!”唐鲤打断他,从兜里猛地掏出两千块钱。   湛平川:“?”   兰斯单手拨开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诗人艾伦·夏皮罗的经典诗《Anger》。   唐鲤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定:“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不应该狮子大开口,让你用两千块买我的烧麦。”   湛平川只觉狂风怒卷,大厦将倾,命运的咽喉被人死死勒住。   他连忙抬起手:“你等——”   唐鲤愧疚道:“尤其是明知道你家里那样困难,你爸爸每天捡破烂偷自行车把你养大,你妈妈又早早去世,我这样做太过分了。”   湛平川两眼一黑,仿佛生命线被人抹平。   兰斯笔尖一偏,划花了一行字:“...................” 第19章   湛平川顶着全年级异样的目光接过了那沓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信念让他硬挤出一个微笑:“好,谢谢,人民群众一定会记得你的大公无私,这样,没什么事我就先逝了。”   唐鲤临走前叹气,绞尽脑汁送给湛平川一句鼓励:“你也不用自卑,偷自行车虽然不对,但那都过去了,你爸从什么时候改造都不晚。”   湛平川生无可恋:“......我替我爸谢谢你。”   唐鲤走后,湛平川也不顾其他同学议论纷纷,直接一屁股坐在兰斯身边,他在那儿揉了半天脸才憋出一句:“听我说,我家条件没那么差,我......”   他一低头,发现兰斯正偷偷用手机浏览器搜索,沙漠城经济形势。   多亏他眼睛尖,视力2.0,一眼就看到百科中明晃晃写着——   【沙漠城位于联邦西部,自古以来便是蛮夷苦寒之地......】   “谁特么乱写百科?”湛平川瞬间被点燃,打算连夜去百科编辑记录里跟那人大战三百回合。   兰斯心虚地收起手机,对上湛平川审判的目光,无辜一笑:“没关系,我没信。”   湛平川的火瞬间消下来半截,他狐疑着再次确认:“真的?”   兰斯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湛平川挑染还没褪色的蓝毛,委婉道:“真的,看你的穿衣打扮也不至于穷到那个地步。”   这染发剂和那一身铆钉链子质量还挺好的,偷的应该是电瓶吧,自行车不值多少钱。   湛平川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不信就好。”   别人觉得他家有钱没钱都无所谓,但兰斯要信以为真,岂不是认为他连一百平卫生间都买不起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一波接一波高了起来。   “卧槽!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   湛平川脸沉下去,有些不耐烦了。   就现下的世道,多少觉醒者杀人都没人管了,偷个自行车也值得一惊一乍?   紧跟着就有人说:“星大挑战杯大赛不是在大一结束吗?我们还什么都没学呢。”   湛平川眉毛一挑。   误会了。   星大挑战杯大赛他是知道的,比赛每年一次,一般都是在大一与大二之间的那个暑假举行,学校会专门选择一些安全性比较高的地下城供学生们比赛。   比赛中遇到的最凶残的也不过是B级异兽,只要学生们懂得团队协作,平安出来没有问题。   而且每年积分榜第一的队伍除了能够拿到十万元现金奖励,还能获得珍贵的去联邦政府实习的机会。   据说蓝枢稽查队和红娑研究院的很多高层,当年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与联邦政府结缘。   就连鬼眼公会每年收到的简历里,也有很多学生会把挑战杯排名写进去,算是对自己实力的证明。   可是在蓝枢稽查队接连折戟的空挡,星大突然要搞挑战杯大赛,听起来目的不纯啊。   湛平川不动声色,手指漫无目的地敲着桌面。   他预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一只残忍冷血的猛禽在不远处睁开了眼睛,正牢牢盯着漩涡中心。   “通知里说了,从今年开始规则改了,新生入学就要进一次地下城,算是摸底考试。”   “但我什么都不会,我连异兽是几级都分不清呢,这本该是大一下《异兽鉴别与弱点》这门课的内容啊。”   “怕什么,蓝洞水库那个地下城不过是C级,说明这次难度低多了,C级异兽我以前就杀过。”   “还是别说大话,很多人家里条件没那么好,从来没进过地下城,甚至连一阶能力都没合成出来呢。”   “我说那些条件好的,从小被父母带着刷简历的闭嘴好吗,显着你了?”   “就是,你们也不过是B级,C级,天花板也就那样了,人家湛平川虽然家里捡破烂的,但可是A级,将来比你们有发展多了。”   湛平川:“..................”   没完了是吧。   周遭纷纷扰扰,兰斯却眯着眼,不置可否。   他当然知道这次挑战杯大赛的目的不简单,但既然官方选择让全体新生参加,就意味着他们心里也没把握,充其量是有些怀疑,或是毫无根据的揣测。   而且不可否认,挑战杯大赛的奖励还是很诱人的,那可是在联邦政府两周的实习时间。   禁区那片高墙想要进去难如登天,没个正经身份还真不好办,他确实想借机看看,发出申请的Oliver,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这儿,兰斯表情颇为玩味。   一个人既然想死,怎么不自杀,反而要借黑灯会的刀呢?   窗外无端起了风,一片浓云被风裹挟,盖住了太阳半个身影。   阴影也如决堤之水,漫过了双双眉眼。   星洲大学校长办公室中,司泓掣随意披着军制皮衣,他挺阔的肩膀将皮衣撑得很开,繁复华丽的深蓝色制服上,绣刻着这些年以来他所获得的荣耀勋章。   他眉宇间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这些细小的纹路并没有消减他丝毫的魅力,反而雕琢了那股沉冷威严的气质。   在这个年纪的蓝枢高层中,他算是容貌格外出挑的。   司泓掣鼻梁很高,眼窝深邃,嘴唇不算薄,乍看是个多情的轮廓,但却被棱角过于分明的下颚冲淡了。   他仅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这里,都有种不可撼动的威慑力。   此刻他表情阴翳,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司区长,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有待商榷,这批新生的恢复系觉醒者大多连一阶技能都没掌握,遇到紧急情况也根本来不及救助,我担心学生会有不可估量的死伤。”   何竞恩说完,看着司泓掣,他仍笑呵呵的,一幅和事佬模样,不惹气也不生气。   司泓掣却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过神来。   校长目光来回逡巡,最后挪了下椅子,用噪音提醒司泓掣:“司区长?”   司泓掣的目光这才移回来,他似乎回忆了一下何竞恩的声音,才目光考究,意味不明道:“外界都说何院长胸无大志,依我看,您倒是对学生一片真心。”   何竞恩连连摆手,脸上笑出褶子:“您也知道,我们学院人本来就少,万一再死一批,我这课该给谁上啊。”   司泓掣眼神凌厉,语带威胁:“何院长不必担心,您忘了,蓝枢还有您的得意门生在啊。”   何竞恩苍老的眼皮耷拉着,闻言轻跳了一下,他面色稍凝,然后才笑开:“还没谢过司区长宽宏大量,饶那罪无可恕的犯人一条命。”   司泓掣嗤笑:“他毕竟是我的同窗,何院长客气了。”   何竞恩恍惚点头,但眼皮却没再抬起来。   交代完挑战杯大赛事宜,司泓掣起身离开,他一出门,等候在外的蓝枢稽查队队员忙紧跟其后。   司泓掣大跨步向前走,眼神肃杀,甚至在经过走廊墙上挂着的优秀校友名录时,都没有片刻停下脚步。   如果他稍微偏一偏头,就能看到十八年前的一张合照,还好好的存放在玻璃夹层中。   照片上Oliver笑容灿烂,金发柔软,双臂牢牢勾住他的脖子,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而他,温柔地纵容他的淘气。   司泓掣回到车前,看到车内那个安静蜷缩的身影,脸上阴翳才慢慢散去。   “回蓝枢。”   他对身后属下吩咐道,抬手拉开了车门。   车门一开,Oliver下意识抖了一下。   司泓掣俯视着他,不由分说掐着他的下巴将他按在了座位下,解开裤链时,司泓掣故意羞辱道:“你的导师问你过得好不好,我说把你喂得很饱。”   Oliver果然瞬间面无血色,剧烈颤抖,牙齿在干裂的唇上咬出深深的淤痕。   轰!   引擎骤然轰鸣,黑色防弹四驱越野公务车启动,司泓掣靠在椅背上,淡漠的向窗外看去。   与此同时,兰斯与湛平川正穿过蓝枢稽查队的重重巡逻,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两人各揣心事。   湛平川表面懒散懈怠,眼神却机警锐利地搜寻着那个威胁。   S级强者间会有微妙的感应,他直觉那个人就在附近,他要知道那个人是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目的。   兰斯目光扫过乱中有序的稽查队员,发现他们若有若无的,向某个中心点窥视。   巡逻人数又增加了,这绝不寻常,除非校园里来了某位重要人物,而这位重要人物,就是挑战杯大赛开启的关键。   想罢,兰斯心一狠,手指滑到鼻梁,稍稍将眼镜推上去,故作羞怯地问:“湛同学,昨天晚上你硬了吗?”   就在这时,公务越野驶出车位,卷起尘烟,在兰斯眼前疾驰而过。   擦身的瞬间,兰斯透过外神之眼,清晰地看到车窗内司泓掣的身上,有一道漫着金光的死誓咒!   电光火石之间,司泓掣猛然抬眼,他感到某种极具威胁的S级觉醒者气息就在身边!   他立刻推开Oliver,直起身,然而刚刚强劲的S级气息突然就变得七荤八素,溃不成军。   湛平川:#%&*&#@&……   司泓掣良久才缓缓卸下警惕。   看来不是什么S级强者,只不过是某个Alpha快要易感期发癫了。 第20章   湛平川好半天才把如过山车一样翻涌乱窜的信息素稳住了,易感期险些提前。   他眼神四处乱飘,拿拳往唇上一堵,咳嗽一声缓解尴尬:“咱们商量一下,以后聊这种劲爆话题可以稍微预警吗?”   兰斯此刻已经戴好了眼镜,刚才那一句,纯粹是为了快速吸引外神的不得已之举。   那狗东西上次受了骗,暴怒不已,这次不说点劲爆的根本吸引不出来祂。   幸好对于兰斯来说,随机应变是太轻松的事了。   他停下脚步,看向湛平川的眼神先是一懵,随后连忙扭开,掌心尴尬的在脸颊上按压着,仿佛那里已经烫的不行。   “我们是不可以聊这种话题吗?”兰斯轻声问。   卧槽。   湛平川心口瞬间一软。   太特么纯情了,感觉就像从来没接受过性教育的乖学生,连分寸感都懵懵懂懂,还以为这种事可以和学业一样跟同学讨论。   湛平川还真怕兰斯在自己这儿学什么分寸,以后连一句骚话都不肯说了怎么办?   “也不是不能聊,但那玩意是Alpha的正常反应你懂吧。”湛平川搭住兰斯的肩膀,一边往前走一边一本正经的给自己开脱,“它就是受到信息素刺激充血了,咱们绝对是心无旁骛的治疗信息素紊乱。”   都擦枪走火到咬破嘴唇了,还心无旁骛。   兰斯心里好笑,但表情依旧木讷的像个黄片缺失患者。   “嗯,因为我有点担心破坏了你纯洁的心灵,你毕竟刚成年。”   “......”湛平川瞬间想到自己报到日那天胡诌的话,当时纯粹是为了激怒厄迪夫,但他现在又不能说自己没那么纯洁。   “咳咳。”湛平川又扭过头咳了两声,含糊不清地哼道,“也不算刚成年吧,八月份就十八了。”   兰斯顺理成章地接下去:“那我五月份,比你大。”   湛平川不知哪儿来的胜负欲,话到嘴边就开始胡诌:“不是,你知道什么叫农历吗?”   兰斯这回是真不懂,于是求知欲爆棚地看着湛平川。   湛平川心里稳了。   红毛的小混血,能懂什么阳历农历。   “我们家有另一套历法,我刚刚说的八月是农历生日,我的阳历生日是一月,就是你的那套算法,懂?”   兰斯明知他大概率没说实话,但也懒得计较,于是若有所思地笑道:“那你比我大。”   湛平川舒服了。   兰斯只想赶紧结束硬不硬的话题,他撩起食堂的门帘,走进去的时候转头问湛平川:“你觉得这次挑战杯大赛为什么提前了?”   湛平川眼皮动了一下,其实刚刚他分明感觉到S级压迫感就在那辆车上,结果被兰斯那句话给打断了。   他没看清对方的脸,却留心记住了车牌号——C.P.1-002.001   C.P是首都城的代号,1是蓝枢稽查队的专用编号,002意味着是二区的公务车辆,001可能是同一批次车中的第一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S级,对方大概率是蓝枢二区区长,那个以铁血无情,残忍暴虐著称的司泓掣。   湛平川曾经和司泓掣接触过一次,他爸带他出席联邦政府举办的四年一次的联合会议,七大顶级公会全部派代表参加,共同商讨有关地下城的管理和开采计划。   司泓掣当时已经是炙手可热的二区区长候选人了,他入场的时候,用手帕擦着手指,当时只有四岁的湛平川分明看到手帕上沾着血。   血里混着淡淡的橄榄味信息素的味道。   那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   所以湛平川对他的观感一直很差,对自己的Omega都不温柔的人,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   司泓掣来,肯定跟波拉斯与克洛娃的死有关,毕竟那两个都是他秘密培养的暗谍。   这次要不是厄迪夫,恐怕外界还不知道蓝枢稽查队掌握着这样恐怖的异能。   湛平川心里也不是那么轻松,毕竟被司泓掣抓住,事情可就麻烦了。   “可能跟两个蓝枢长官死亡有关吧。”他这句回答属于一个正常学生能够想出的阴谋论。   兰斯知道湛平川在顾虑什么,他只好故作天真的猜测:“我猜,或许他们有办法通过这次挑战杯大赛找出凶手。”   湛平川扭头看向兰斯,语气玩味:“据说一个女的死于狙击枪,另一个男的都被烧焦了,这也能找出凶手?”   若非说有什么诡异的,就是他没料到那辆车会突然爆炸。   他虽然没给波拉斯留个全尸,但至少还能让家属看出个模样,也算是做点好事。   兰斯只能用装傻的方式与湛平川讨论:“或许有什么特殊异能者吧,毕竟校长接受采访之前,我们也不知道还有人可以复原场景和声纹。”   湛平川戏谑:“那这人应该没有波拉斯和克洛娃好用。”   兰斯眼中精光一闪:“我猜也是,不然也不会用到地下城了。”   湛平川挑眉,明知故问:“你觉得凶手就在我们新生中吗?”   兰斯演技一流:“不会吧,那好吓人。”   两位凶手望向彼此眼中的真诚和清澈,良久,湛平川才拍拍兰斯的肩头,玩世不恭道:“别怕,哥哥保护你。”   他还不忘顺便占个便宜。   “嗯。”   两人同时移开目光,掩饰似的张望着美食。   食堂拥挤,湛平川被司泓掣搅合的胃口一般,正打算点份沙拉凑合吃一口,就见兰斯扶着窗口,歪头让过玻璃,对里面的厨师说:“两份海鲜捞饭,嗯......再加两杯草莓酸奶,谢谢。”   食堂师傅算完钱,他就主动刷了卡。   湛平川惊道:“你能吃这么多?”   兰斯:“还有你的,我请你。”   湛平川心里一热:“不用你破费。”   兰斯:“你也请我吃烧麦了。”   “烧麦才多少钱,我等会儿我把现金给你。”湛平川接受不了吃个食堂还让Omega花钱,这传回鬼眼公会得丢死人。   兰斯坚决推辞,微笑着说:“海鲜捞饭其实一点都不贵,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以后还可以请你。”   “你还请......不是?”湛平川隐隐咂摸出不对来了。   这特么还是觉得他家是捡破烂的啊!   被迫当了一回被包养的小白脸,湛平川有苦难言。   吃了饭,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日,蓝枢稽查队的人已经全部撤出了校园。   在星大后勤部的统筹和财务部的紧急招商下,挑战杯大赛所需的全部设备和奖金都已经备齐。   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能够牢牢贴在身上实时传输画面的摄像头。   摄像头会忠实的记录下学生在地下城中的表现,评委也会依此给出最终成绩,同时为了接受各大赞助商的监督,每位学生的战斗画面都将在联邦网络实时直播,以防有人作弊。   “星大不愧是星大,才两天就拉到了七大顶级公会的赞助。”   “那都是人情世故,你也不想想,星大每年往七大公会输送多少人才呢。”   “唉我们真特么是最倒霉的一届,从小到大每次教育改革都拿我们开刀,刚入学屁都没学呢,就要进地下城战斗,怎么跟往届比啊。”   “对啊,那些顶级公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完蛋的一届吧?别啊,我暑假还想去实习呢。”   “还有工夫想那么多,你们都找好队友没啊?”   ......   这两天学生但凡凑在一起就会聊有关挑战杯的事,有人欢喜有人忧,一些有经验或是等级高的学生纷纷摩拳擦掌,等着在地下城中一鸣惊人。   三位A级觉醒者自然成了炙手可热的追捧对象,但湛平川由于家里偷自行车的黑历史,被一致认为是信息闭塞的穷逼,不可能有资源进地下城,因此毫无经验可言。   动物系A级觉醒者艾希伦,强化系A级觉醒者涂莫身边围满了人。   “伦哥,求你带带我呗,下个月的伙食我包了怎么样?”   “伦哥伦哥,看在咱俩室友的份上,一起组队吧,我给你打辅助。”   艾希伦眉头皱了一下,眼睛缓缓抬起来,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自己室友,不可置信地问:“你能给我打什么辅助?E级动物系。”   男生脸色瞬间涨红,他没想到艾希伦会故意针对他的恭维和讨好,当众给他难堪。   他嘴唇抖了抖,还想争取一下,可恭维的话却堵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艾希伦看着他无地自容,似乎终于爽了,耸着肩膀笑道:“湛平川胆子又大又比我们牛逼,你怎么不找他去?”   男生瞬间明白过来,艾希伦是记报到日那天的仇。   那天兰斯要被厄迪夫主任惩罚,他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用乞求的目光去看两个A级觉醒者,没想到这两人都跟缩头乌龟似的躲了,最后还是湛平川这个愣头青出手,拦住了厄迪夫主任。   解散后男生就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同样都是A级,怎么就湛平川一个人敢救人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A级觉醒者大多心高气傲,艾希伦就记恨上了。   男生埋着头,把后背弓成个球,难堪的向后缩。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进来,有人一掌撑住了男生驼着的背:“啧,一不留神怎么就夸上了,大家都是同学,以后可千万别这么客气了,心里知道我牛逼就行。”   湛平川仗着身高,越过好几个人的脑袋俯视艾希伦,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不良少年的样子,耳骨上挂那两枚叮叮咣咣的坠子和主人一样嘚瑟。   艾希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道:“......谁夸你了?”   “做好事不留名?”湛平川举目四望,高声问道,“刚才谁夸我胆子又大又牛逼?”   围观的同学默默举起手指,指向艾希伦。   湛平川表情复杂地看向艾希伦。   艾希伦:“......”   男生耷拉着脑袋,声若蚊蚋:“谢谢。”   湛平川拍了下他的肩膀:“都这么说了,那你就跟我们队吧。”   “啊?”男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有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的一天,毕竟他一直就觉得,湛平川比其他人强。   湛平川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把他从人群里薅出来:“叫什么名字。”   “刘拨。”男生赶紧回。   “哦,简单大方。”湛平川绞尽脑汁想了个褒义词,又问,“动物系什么形态?”   “土拨鼠。”   “......嗯。”   可恶,倒数第一的褒义词储备真特么容易用光!   兰斯见湛平川拽了个人回来也没说什么,他们确实需要队友,两个人就算再能干也捡不完异兽掉落的所有东西。   “那那那......能不能加我一个?看在烧麦的份上。”唐鲤闻着味儿就跑来了。   他虽然是C级觉醒者,但却是恢复系,以他现在的水平,能回的血聊胜于无,战斗力也不行,所以没什么人待见。   湛平川有点头疼,每次遇到这小O就没好事。   “同学,我的心已经——”   “拜托了!”唐鲤猛地一鞠躬,把湛平川的乞力马扎罗给堵了回去,“我真的特别需要这次成绩,从小到大,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到高塔公会入职,高塔公会简直就是伊甸园,是乌托邦,是领航明灯,他们不仅地理位置优越,企业文化还好,不加班不拼酒,对待新人如春风般温暖,别的公会根本不能和它比!”   湛平川气不打一处来:“嘶,你要是这么说,你就——”   “来吧。”兰斯一直没怎么说话,摆弄着校服外套的袖口,唯独这时突然接了一句。   湛平川:“?”   不是,他夸得可是高塔公会啊宝贝儿。   唐鲤双眼放光:“真的吗?谢谢!你也喜欢高塔公会对吧?”   兰斯垂眸牵了牵唇角,不置可否。   湛平川:“.................”   别啊宝贝儿,那是对家,这个唐鲤是对家粉!   刘拨清过嗓子,举起手,规矩地问:“那个,咱们队叫什么名字啊?”   湛平川的嘴角终于挂上不易察觉的得意,低调道:“兰兰的天空。”   “?”兰斯差点把袖口里的蛾戎翁掐死。   “啊......”刘拨一顿,搜肠刮肚翻出一套词来,“这个名字好,蓝蓝的天空,浪漫富有诗意,还挺可爱的。”   唐鲤很想问问是哪个蓝,但又识相的忍住了。   蓝洞水库位于首都城七环外的郊区,由于形状神似太极图,所以也叫太极湖。   环抱着水库的是连绵起伏的丘陵,但丘陵上鲜少植被,大多是光秃秃裸露的石灰岩。   从星洲大学到蓝洞水库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大巴车需要绕过一段绵长的盘山公路,才能抵达地下城入口。   这座C级地下城名为骇鸟,被发现在一座悬崖的尽头,光秃秃孤零零的悬崖上立着一扇铁门,诡异又恐怖。   但自从联邦政府接管了它,这里很快也有了招募集市。   拥有进地下城资格的非公会成员,可以在招募集市和人组队,提高自身的存活率。   三年过去了,骇鸟已经成为新手觉醒者必刷的副本。   不过今天,由于星大挑战杯大赛选择了它,所以联邦政府在今日关闭了散客和其他公会的进入资格。   毕竟五百人,已经是个很庞大的队伍了。   吱——!   盘山公路口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抓地轮胎在地面扫出一道深深的漆痕,汽车稳稳停在了招募集市上。   很快,蓝枢稽查队的车队陆续赶到,齐刷刷停了一排,数十名稽查队员跳下车,荷枪实弹,严防死守。   原本空旷宜人的山谷突然就多了丝肃杀的味道。   学生们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眼神里有紧张,有好奇,还有疑惑。   兰斯和湛平川登时绷紧了神经,几乎同一秒,两人看向了停在中央的车牌号为C.P.1-002.001的越野车。   刘拨倒抽冷气:“学校对我们这届这么重视吗?连蓝枢稽查队的人都来护航。”   他天真的以为,这些层层选拔的精英觉醒者是来保护他们安全的。   那辆始终闭紧车门的越野车终于有了响动,车门自动张开,擦抹光亮的深黑色长靴踩着地面的杂草,司泓掣站了出来。   山中寒凉,他却只穿了单薄的深蓝制服,又粗又宽的犀牛皮腰带上,挂着他常带的那副手套。   司泓掣下车后,余光又朝车内瞥了一眼。   很快,车门的另一边,也走下来一个人。   他身材娇小,皮肤雪白,长了一头非常漂亮浓密的金色卷发,此刻司泓掣的那件皮衣就裹在他身上,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然而山间的寒风很快就吹红了他的耳朵,他单薄的,就像没有丝毫抵抗力。   他的五官其实很出色,眼睛杏圆,眉毛很细,鼻尖小巧圆润,嘴唇红润挺翘。   他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岁月的痕迹,然而却布满了折磨的烙印。   他太过瘦了,以至于眼窝很深的陷下去,显得格外疲惫,原本灵气十足的娃娃脸,也已经没有了丰盈,紧紧贴着骨骼。   他的眼神空洞茫然,似乎看到任何景色,都唤不起传递愉悦的神经递质。   他站在那里,就像个死人。   那种目光兰斯十分熟悉,那是濒临崩溃的前兆。   司泓掣见Oliver出来了,才张开五指,面无表情地朝身后挥了一下。   “C级地下城骇鸟准备开启!”   “全体学生请确认携带好摄像头,有序进入!”   一名稽查队员手持一块晶矿石,抵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晶矿石瞬间爆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无数辐射力量被铁门源源不断的吸食。   只听“嘎吱”一声,铁门缓缓打开了。   一股仿佛来自地府的阴冷潮气从门里飘出来,门内幽深黑暗,仿佛在蛊惑人沉溺进去。   蓝枢稽查队沉着脸,监督每队学生踏入地下城。   “卧槽好吓人!”   “怕什么,只是C级而已。”   “里面都会有什么异兽啊,我只知道哥布林。”   “嗤,哥布林是最低级的F级异兽,在骇鸟里根本活不下来吧。”   ......   刘拨“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湛湛湛湛哥,你打头对吧?”   他对自己的实力太有B数了,他也就能打过哥布林,所以这场比赛,全靠抱大佬大腿了。   “对对对对啊。”湛平川站在队首,眼睛不眨地迈进了铁门内。   在主管大人和老湛的科学育儿方针下,还没觉醒任何异能的湛平川就被打包扔进了地下城历练,那些奇形怪状的异兽们就在他眼前分尸爆汁,提供了超绝的童年体验。   唐鲤也脊背发凉,唇色全无:“先说好,我可一点攻击性异能都不会啊那个......湛哥。”他也下意识跟刘拨学起来。   区区C级地下城,实在入不了白法老的眼,不过兰斯很敬业的维持着人设,装作第一次进这种鬼地方。   走过一层如水般幽暗的屏障,外面的层峦叠嶂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潮湿幽暗的甬道。   突然,翅膀扇动的“噗啦”声响在头顶!   兰斯闭眼偏头,发凉的手指紧紧抓住湛平川的衣角:“哥哥,我怕。” 第21章   听到比自己还大几个月的兰斯叫哥哥,湛平川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那一瞬间的冲击叠加衣角被牵动的拉扯感,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在幽闭阴暗的地下城,而是在芳香四溢宽敞明亮的婚礼殿堂,老湛正颤颤巍巍的向他走来,眼眶湿润地握住他的手,感慨道,我英俊帅气正直善良勇敢无畏牛逼完美的儿子,今后我的财产就交给你们小两口了!   碍于周围还有两个队友在,湛平川还是尽量克制了一下自己。   “哥哥在呢。”他目光凉飕飕地盯着头顶传来的响动,反手拉住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将兰斯扯到了自己臂间,嘴里还不忘轻松的调侃,“啧,小兰同学今天嘴真甜。”   从唐鲤和刘拨的视角看,湛平川几乎把兰斯抱在了怀里,兰斯也分外乖巧的依偎着。   刘拨装眼瞎,唐鲤僵硬地扭开了脸。   与此同时,摄像头已经将拍摄的画面实时传输到联邦网络,拥有许可的大小公会成员递次进入直播间,他们将在这里观察新生的表现,寻找有潜力的好苗子。   系统:VIP用户[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已进入直播间。   系统:VIP用户[鬼眼公会]不买卫生间已进入直播间。   系统:已为VIP用户[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切换队伍兰兰的天空视角。   系统:已为VIP用户[鬼眼公会]不买卫生间切换队伍兰兰的天空视角。   ......   【[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   【[鬼眼公会]不买卫生间::)】   趁着黑暗,兰斯没有刻意压抑唇角,就连被逗出的微微颤抖,也可以解释为太过紧张。   “这就叫嘴甜吗?”兰斯调整了下情绪,轻声问。   离得太近,他甚至能感受到湛平川每次呼吸时胸膛的起伏,然后很快的,他们呼吸的频率就重叠了。   兰斯把它归结为人类下意识的模仿欲。   “也分人,你说的话......我就觉得挺甜的。”湛平川话到中途故意意味深长的一顿。   【[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   【[鬼眼公会]不买卫生间:。】   【[夜行者公会]见手青:笑得,我说两位大哥公会能别一见面就掐吗。】   【[银河公会]Flora:怎么刚来就干起来了?谁告诉我个前情。】   【[赫拉公会]赫拉克勒斯:不用劝,听说高塔公会刚抢了鬼眼公会一个大客户,正气呢。】   【[长明公会]Galaxy:啧,二位的企业文化真是根深蒂固啊,你们俩员工在这吵鸡毛。】   【[罗马公会]卡俄斯:别说,今天两位来的HR都还挺活泼。】   【[碎冰公会]白兰兵:大佬公会真是真性情。】   湛平川也并不是光顾着说骚话,他话音一落,指尖细如蚕丝的银线已经稳准狠地刺向了翅膀忽闪的方向。   只听凄厉的嘶鸣声响起,一个重物普通砸在了地上,它闪起一阵尘土,挣扎着扑腾了两声,便彻底没了动静。   空气里很快弥漫出一股浓臭的血腥气。   “啊啊啊啊啊卧槽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刘拨尖叫,一蹦三尺高,他甚至都没看清湛平川什么时候出手的。   兰斯的余光瞥向地面,凉凉地看了一眼。   恶扑者,E级异兽,长了一张食人鱼的脑袋,却有类似蝙蝠的翅膀,它们大多出现在阴冷潮湿的低级地下城中,虽然攻击力一般,但胜在数量多,一般出现一个,意味着已经有一群在等待了。   【[夜行者公会]见手青:灯还没亮,看来已经有人拿到一杀了。】   【[银河公会]Flora:恶扑者,杀的还算干净利落,可惜没看到用的什么异能。】   【[赫拉公会]赫拉克勒斯:哟,这位Alpha还蛮有责任感的嘛,一直护着怀里的Omega。】   【[鬼眼公会]不买卫生间:~~~】   【[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   “等等,你们听!”   将近五百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唰啦——唰啦——   不见尽头的甬道里突然传来大批生物爬动的声音,它们偶尔撞在一起,迈过彼此的身体,成群结队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啪!   突然间,地下城两边墙壁上数盏油灯同时亮起,火光瞬间照亮了甬道的墙壁,映出每个人或凝重或惨白的面色。   不多时,一股焦油气味在闭塞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混合着异兽的腥臭,格外刺鼻。   没人知道这些灯从而何来,灯油又是谁在填注。   众人终于眯眼躲过强光,再定睛一看,登时头皮发麻,血液倒流。   “我的妈那是什么鬼东西!是鱼还是鸟?怎么有这么丑的鱼!!”   “是恶扑者!我爸带我看过!”   “恶扑者往往成群结队出现,繁殖能力巨强,一个卵鞘里能生出上百个!”   “我去太恶心了!”   “赶紧杀!”   “呵,大惊小怪,区区E级异兽。”   动物系A级觉醒者艾希伦一只手臂迅速变化成利爪,他虽然还没能学会一阶能力,但杀伤力也有A级的水准。   只见他一爪扫过,直接将三只恶扑者切成数段,碎肉噼里啪啦掉下来,滚到他的鞋尖。   而那面裸露出来的石壁上,赫然有四道又深又粗的爪痕。   艾希伦将另一只手臂也兽化,双臂轮开,嘶鸣阵阵,在甬道中杀出一条血腥之路。   他的得分也像坐了火箭一样飞速上升着。   “伦哥牛逼!”   “不愧是A级,一出手就是三只!”   “这样下去,伦哥肯定是第一了!”   “替伦哥捡着掉落的[恶扑者之翼],都是伦哥的!”   另一位强化系A级觉醒者涂莫被激起了胜负欲,只见他闭上眼,气沉丹田,浑身的关节发出噼啪的声响,随后,他四肢肌肉暴突,瞬间增大了三圈,校服紧紧勒在他身上,像件滑稽的瑜伽服。   他猛一睁眼,抡起一拳向石壁砸去,石头粉末沿着他的指缝扑簌簌下滑,整座甬道就像掉在了地震带上,立刻地动山摇起来。   那些攀在墙壁上的恶扑者经受不起如此大的震颤,稀里哗啦地掉下来,被涂莫像踩气球一样一脚一个,他的分数也直追艾希伦而去。   “快杀快杀,帮莫哥冲第一!”   “跟着莫哥太方便了,直接朝地上捅就完事!”   众人噼里啪啦砍剁起来,虽然恶扑者的级别低,加分低,但也架不住杀的多。   艾希伦和涂莫的分数飞快冲到断层。   湛平川其实对十万块钱和联邦政府实习机会没什么兴趣,他更想知道司泓掣准备了什么陷阱等着他跳,所以保护兰斯等人之余,他并没有对恶扑者大开杀戒。   不一会儿,兰兰的天空队就被艾希伦与涂莫超过几十分。   十万块钱兰斯倒不放在眼里,但是去联邦政府实习的机会很重要,他想要查清Oliver的目的,以及想死的原因,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兰斯十分清楚,他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出白法老的狠辣,所以这次想要夺冠,必须依靠湛平川,但他看湛平川的心思明显不在这儿。   得给点刺激。   又是一批恶扑者乌泱泱涌来,兰斯从腰间抽出上次在冰川尸林捡来的紫武[黑曼巴之牙],勇敢的从湛平川的怀里钻出来。   他抬起手指,飞快拂去湛平川鬓角热出来的薄汗,深吸一口气。   “你累了吗,我帮你吧,我们不拿第一也没关系的。”兰斯眼神清澈纯真,写满了善解人意的温柔。   湛平川:“???”   【[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   【[夜行者公会]见手青:不是,高塔的老哥今天怎么这么暴躁?】 第22章   湛平川还没从被安慰的震惊中缓过来,兰斯就已经攥着匕首冲了上去。   棘手的他不能动手,但这种小喽啰,他还是得帮忙出份力的。   一般来说,E级及以上的异兽都拥有自己的思维,兰斯气息逼近,恶扑者猛吸鼻子,显然察觉到了兰斯的觉醒等级并不高。   于是附近的几只恶扑者统一调转鱼头,龇出獠牙,死白的眼珠一翻,猛地朝兰斯扑来!   兰斯心中冷笑,微一侧身,以微毫的距离让过一只咬向他肩头的恶扑者。   就在恶扑者发现自己扑空想要转头的瞬间,兰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在恶扑者丑陋的肚子上豁出一道深沟。   噗!   剧毒见血发作,恶扑者还来不及扑扇翅膀,便僵硬的栽落地下。   兰斯的灵境系统即刻浮现出两行字——   【击杀恶扑者,本体收获6点兴奋值!】   【6点兴奋值已被未知物体吃掉。】   兰斯并不迟疑,又有一只恶扑者从墙壁飞下,直奔他小腹而来!   兰斯猛一踹墙,借着反弹的惯性,为自己争取一丝空间,然后一刀扎穿了恶扑者长满獠牙的鱼头,腥血飞溅出来,染红了黑曼巴的刀刃。   【击杀恶扑者,本体收获6点精神力!】   【6点精神力已被未知物体吃掉。】   这就是兰斯无法练成任何技能的原因。   自古以来一直有种说法,说人类的大脑只开发了10%,科学家一直苦恼,如何让大脑发挥更大的作用。   直到地下城出现,晶矿石的辐射直接促进了大脑的开发,在额叶与颞叶之间生成了灵境系统。   灵境系统就像是大脑这台天然计算机的具象化,不仅能够根据觉醒者自身特质生成意识领域,同时还能记录下自体变化的各项数据。   当力量,灵巧,体质,精神,耐力,速度,防御力,暴击率,魅力等数值达到一定量级,觉醒者就可以创造出符合自己属性的技能。   数值积攒的越多,能够生成的技能也就越多,而获得数值最快的方式,就是在地下城中与异兽拼杀。   但无论兰斯杀多少异兽,收集多少精神力,都会被外神毫不留情的吃掉。   因为祂藐视一切,这样微不足道的力量被祂选择的通道兴高采烈的收集,让祂倍感羞辱,无法忍受。   在祂眼中,这就好像手握毁天灭地的武器,却为一挂鞭炮惊叹的傻逼。   于是,兰斯只好苦练体术,好在他身子轻,天赋也高,武器杀人已经被他玩得炉火纯青了。   湛平川完全没料到。   他看着兰斯闪转腾挪,小腰跟弹簧似的灵活柔韧,下手如切菜一般干净利落,不由捂住了胸口。   心脏跟要跳出来了似的。   这场面,简直性感爆了!秒杀所有只会仰天长啸的小O老师。   兰斯短短几十秒,迅速结果了五只恶扑者,粘稠的血从他刀尖滑落,而他身上却没沾染半点血腥。   被绸带束起的红棕色长发此刻有些松散,几绺碎发从绸带里挣脱出来,被薄汗黏在他侧脸上。   他漫不经心的一甩头,将扰人的碎发荡开,露出雪白细腻的下颌和被汗湿的亮盈盈的脖颈。   湛平川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不稳了,他目光炽热地注视着兰斯,根本无法移开眼睛,   如果说他以前对兰斯的喜欢还很肤浅的浮于表面,那此刻,已经深到骨子里了。   暴力美人,这不活脱脱戳他XP?   刘拨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禁脱口而出:“兰斯同学,你原来这么深藏不露!”   唐鲤本想起点作用给兰斯回回血,却发现兰斯根本没掉血:“你不是F级吗,到底怎么做到的?”   湛平川上前一步,很有私心地挽住兰斯垂腰的长发,随后他一打响指,数条隐形银线飞速掠去,信息素蓦然一荡,直接将周遭所有恶扑者拦腰切断。   “乖,这种脏活还是交给我吧。”   尸体扑簌簌砸落地上,兰兰的天空队积分猛地跳上一截。   兰斯偏过头,轻喘息,眼神清亮地看向湛平川:“我还能打。”   湛平川低笑,嗓音很沉,像是在人耳窝最敏感的部位扫过:“你不是真觉得我虚吧,小兰同学。”   话音一落,又是一批恶扑者去见了祖宗,兰兰的天空队积分迅速与艾希伦和涂莫追平。   “我没。”兰斯收起黑曼巴之牙,无端觉得耳朵有点烫,他皱眉抬手,用手背反复擦了擦。   效果甚微。   【[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呵!呵!呵!呵!】   【[鬼眼公会]不买卫生间:你他妈咯痰了?】   在近五百学生的狂轰乱炸下,恶扑者很快被清除干净,地面只剩下一片狼藉,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接下来就该这座地下城的boss恐怖鸟了吧?”   “恐怖鸟可是C级,不是那么容易杀的,大家注意团队合作。”   “别跟我们抢,恐怖鸟首杀一定是伦哥的。”   “那可不一定,我们莫哥就差个C级异兽就可以练成自己的一阶能力了!”   “恐怖鸟积分绝对肥,估计谁先杀谁就是冠军了。”   “今年的冠军大概率就在艾希伦和涂莫之间产生了吧?”   “不一定,我站的比较靠后,感觉湛平川杀的更多。”   “怎么可能,你确定是他杀的吗?伦哥是A级,说是都没看到湛平川使用异能。”   ......   空旷的山谷中心,稠云盖住最后的余温,雾气拉扯成丝,铺满了整片空地。   Oliver不禁打了个寒颤。   明明身上那件皮衣是保暖的,可因为沾染了司泓掣的信息素,他只觉得寒凉彻骨。   司泓掣偏头看见,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戴上挂在腰间的那副皮质手套,勾过Oliver的肩,轻拍他瘦骨嶙峋的侧脸:“开始吧。”   Oliver被他拍的瑟缩着闭上眼,下意识想躲,又努力克制着冲动。   司泓掣的举动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压力,他不知道哪下就会变成毫不留情的巴掌,让他眩晕耳鸣。   他的呼吸很快急促起来,颈部绷得很紧,那是由内而外的恐惧。   这种皮质手套打人特别疼,特别特别疼。   Oliver本能的反应让司泓掣动作一滞,一段未来得及压制的回忆侵袭了心脏。   曾几何时,他一抬手,Oliver就会像开心小狗一样把下巴垫上去,金灿灿的头发柔软地垂进他的指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恐惧,排斥,畏缩。   然而司泓掣只允许这种无用的情绪在自己心头贯穿一秒,他沉着声音:“害怕就快点。”   Oliver确认自己不会再挨打,才睁开眼,茫然地望向地下城入口。   他从皮衣内伸出手来,他的指尖散发着金色的光晕,随着橄榄信息素的弥漫,金色光晕越来越耀眼,直至某个瞬间,光晕迸发出震荡人心的鸣响。   植物系S级觉醒者三阶技能【虚拟境】。   山谷之内所有人无不被震得踉跄后退,五感刹那缺失,良久,他们才从这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中清醒过来。   不少人惊惧地看向Oliver,时隔多年,他们习惯了他痛苦卑微的样子,都快忘了,这位S级Omega曾经是怎样恐怖强大的存在。   地下城中,先遣小队已经走到了甬道深处,空气中湿度陡然增加,地面上,也多了许多恶扑者早已风化的骨头。   “是巢穴!”有人兴奋道。   沿着骨头增多的方向向里走,在一处幽暗的深洞中,飘出了些许白色的雾气。   那是巨型异兽呼吸时产生的雾气。   在场的很多学生并没有亲眼见过恐怖鸟,只知道它是C级异兽,它的骨头是最好的制刀原材料。   如今看到最深处的巢穴,他们本能以为这就是恐怖鸟的住处,无非这鸟大一些。   “都让开,伦哥来开团!”   这帮人狐假虎威学的倒快,跟着艾希伦,就仿佛自己也是A级觉醒者了。   艾希伦动了动手腕,就要上前抢怪。   涂莫一抬手挡住了他,凉飕飕道:“我同意了吗?”   艾希伦低头看了眼,忍不住轻嗤:“你真要跟我抢?”   涂莫:“我们都是A级,又是差不多的属性,有什么不能抢。”   星洲大学从不阻止学生自相残杀,他们始终认为,丛林法则才是人类如今能够掌控并利用地下城的根基。   是弱肉强食的残酷,淘汰了那些无能者,让进化的力量得以净化,超越了所有灾难。   涂莫攥紧拳,肌肉瞬间暴涨,根根血管如青虫一般爬在他的皮肉上。   他的血液快速循环着,喷出的呼吸滚烫,他要让艾希伦明白,他才是这里最强的那个。   艾希伦脸上浮现出一种荒诞的笑容,他抖着肩膀,打量身体已经畸形的涂莫,   转瞬之间,他倏地眯起眼,将右臂抬了起来。   涂莫以为,他要像刚才一样,将手臂兽化成利爪,与自己的钢筋铁骨硬刚。   然而艾希伦却将手掌高高举过头顶,张开的五指猛然攥起!   动物系A级觉醒者一阶能力【极重咬合】!   只见涂莫背后的空气凭空撕裂一道口子,一头通体漆黑的猎豹扑越而来,电光火石之间,精准地咬住了涂莫的脖子。   咔嚓。   颈骨断裂的声音。   涂莫的脑袋被猎豹直接咬断,鲜血沿着撕口直喷向洞顶!   “啊啊啊啊啊——”   “死了,A级死了!”   “涂莫被艾希伦杀死了,艾希伦练成了一阶能力!”   “我...我...伦哥,我跟涂莫不熟,就是临时组队,你别杀我!”   涂莫的尸体在一片混乱中迅速干瘪下去,变成正常大小,然后轰然倒下。   艾希伦看着涂莫的尸体,冷笑一声,转头问道:“还有谁要抢吗?”   周围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湛哥,我们......”刘拨也被艾希伦这一手吓得不轻,他不确定湛平川还能不能打过拥有了一阶能力的艾希伦。   湛平川皱着眉,面色沉下去。   他不喜欢这样赤裸裸的杀戮,哪怕现在这个世界好像就是如此。   他抬手摸了摸耳骨的两枚坠子。   艾希伦这个畜生有点忒猖獗了,觉醒个一阶能力还藏着掖着,飘得找不着北了。   湛平川打算把这小子从地下城抡回山谷里去。   他正要上前,兰斯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怕了?乖,哥哥给你挡着。”湛平川还不忘安抚兰斯,抬手要遮他的眼睛。   兰斯却避开湛平川的手,他似乎并不在意涂莫的死,而是目光直直地望向巢穴的方向。   湛平川没再开玩笑,反而敏感地顺着兰斯的目光看去。   那里仍旧呼出簇簇白雾,雾气中混合着一种很难形容的诡异香气。   沙——沙——   摩擦砂砾的声音逐渐清晰,几乎快要逼近洞口。   突然,兰斯的瞳孔急剧收缩,琥珀色的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开口,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   “快,跑!” 第23章   湛平川并没有像某些惊悚片里的傻缺炮灰一样,在有人察觉不妙后还要站在原地嚣张跋扈,哪有鬼我不怕有种干死我。   湛平川非常听话的跟着小兰同学跑了,跑的比谁都敬业,比谁都真诚。   当然,这种卓越的反应能力和听媳妇劝的优良品质也得益于他的童年经历,由于未觉醒异能之前他就被老湛打包扔进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地下城,所以逃跑几乎成了他的必备技能。   曾经就连一只哥布林都能把他吓得崩溃大哭,发誓跟老湛断绝父子关系。   老湛气吼吼:“断!”   湛平川他妈抬手一个大耳刮子:“跟谁断?”   老湛捂着脸,闷闷道:“......断是不可能的。”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这样的言传身教在湛平川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小兰同学,你怎么知道那里危险?”湛平川装作随口问着,转而饶有兴致地打量兰斯,他发现兰斯心事重重,似乎一直忘记将手从他的胳膊上拿开。   两人相握的地方隔着一层外套,但体温却酥酥麻麻的渗透进来,湛平川一点也不打算提醒。   其实就在兰斯喊出那句快跑前,他已经产生了不舒服的感觉,但这种感觉非常微弱,就像计划了好久的出行,突然赶上航班取消,与其说是不舒服,更不如说是烦躁。   他甚至以为是在地下城的密闭空间里呆了太久,又被恶扑者的血腥气熏了半天,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可是当兰斯拉着他向后逃命时,他才猛然警觉起来。   他之所以觉得微弱,是因为对方的等级高于他,他很难捕捉到那种威胁。   高于S级,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然而庆幸之余,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很意外,兰斯是怎么比他这个S级还敏锐的。   正常来说,一个普通大学新生,应该根本没有见过异兽,更遑论有如此果断坚定的判断力。   再加上兰斯那明显受过专业训练,性感爆炸的身手。   湛平川很难不揣测,或许他一直寻找的......   兰斯的手指猝不及防滑了一截,湛平川立刻耷眼看向自己的胳膊。   如果兰斯在此刻眼神慌乱,心虚的将手缩回,又或者将刚刚的问题回答得磕磕绊绊,那么湛平川就一定会知道,他隐瞒了什么。   兰斯翘起唇,大大方方的将湛平川的胳膊抱得更紧,迅速做出了解释:“我的一阶能力可以预知危险,刚刚如果我们站在那里,可能都会死。”   湛平川一怔,势在必得的神情散去了。   这个回答确实让他惊讶,一是惊讶兰斯的异能如此实用,二是惊讶兰斯居然毫无保留的将能力告诉了自己。   对任何觉醒者来说,能力都是相当隐私的东西,因为一旦告知,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弱点全盘托出。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湛平川不敢置信。   兰斯心道,八月份的小傻逼,哥哥告诉你假的有什么关系。   但他嘴里却小声嘟囔:“你又和别人不一样。”说完,像是有些尴尬似的,他撇开了脸,故意不看湛平川。   “!”湛平川那颗心就像被扯出来,直接扔进糖浆里滚了一圈,胰岛都险些甜得冒烟了。   他心里那点怀疑彻底烟消云散,也怪他想多了,兰斯那天晚上正被B级Alpha用信息素霸凌,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杀厄迪夫。   更何况刺杀波拉斯那天兰斯在浴室洗澡,他回去时,兰斯的长发还是湿漉漉的。   湛平川心生怜爱,两指一弹,淡蓝色透明屏障弓成弧形,将兰斯牢牢环在中央。   他恨不得立刻释放龙胆信息素来取悦面前无辜的Omega。   “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发誓。”   兰斯本应心中好笑,为自己精湛的演技而得意,然而听了湛平川这句话,他却蓦地胸口一滞,险些闷痛得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他猛地抓紧胸口,就在他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时,儿时灵境系统里的那个声音倏地划过耳际——   “去见你,千千万万次。”   “湛哥,我们这是跑什么?”   一声询问扰醒了兰斯的恍惚。   刘拨离得远了点,没听见湛平川与兰斯的对话,他一边撒丫子狂奔一边忍不住回头问。   “第一就不......不要了?”唐鲤也问,他其实是看湛平川跑起来了,才不管不顾地跟着跑的。   毕竟雪山要是奔腾起来了,准没好事。   “别问,跑。”湛平川没工夫解释,甬道里潮湿发霉的风呼呼从他们脸颊扫过,两侧的油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香。   艾希伦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夸张的高举双手,摊开在众人面前:“跑了?哈哈哈哈跑了?”   他还以为解决掉了涂莫,接下来,就该是湛平川来向他挑衅了。   这个人从开学第一天起就猖狂至极,不仅报到日迟到,还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厄迪夫主任叫板。   结果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一个家里捡破烂的土包子,恐怕连元素系A级觉醒者有多强都不知道。   艾希伦原本打算放两句狠话,打压一下湛平川的气势,却没想到那人如此胆小,见他杀了涂莫,居然转身就跑了。   艾希伦掀起眼皮,表露出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疯狂,阴恻恻道:“既然如此,这只恐怖鸟就是我的了。”   这时巢穴里喷出的白雾更加浓郁了,简直就像云团,阻挡了全部视线。   艾希伦转过身去,双臂逐渐变为利爪,爪尖散发着瑟瑟的寒意,“我倒要看看,这东西的骨头制成的刀有多好用。”   艾希伦毫不客气地踩过涂莫的尸体,以猎豹般的速度冲进了白雾里。   噗嗤!   咕啾咕啾......   白雾遮挡了众人的视线,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雾气中扩散。   一滩血沿着干枯的稻草蔓延出来,血越漫越多,很快就汇成了一汪血滩。   “伦哥这是......得手了?”   “我们队是第一了!”   男生脸上的表情由茫然转为狂喜,他容光焕发,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伦哥快出来吧!今年的冠军是咱们的了!”   他的兴奋还挂在脸上,然而白雾中无人应答。   此刻的沉默就像在所有人心头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仿佛是在爆炸的边缘徘徊。   “伦哥你——”男生喉咙干涩,不禁上前一步,想要去白雾一探究竟。   砰!   “卧槽!”男生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逃开。   艾希伦被掏空了内脏的尸体就如同垃圾一般从白雾里扔了出来。   他的头骨完全碎裂,脑浆四溢,胸腔被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肋骨干瘪地塌陷下去,鲜血淋漓的腹腔裸露在众人面前,鲜血几乎流干。   “啊啊啊啊啊——”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A——”   “我靠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原本浓郁的白雾中探出了一颗布满金色鳞片的头颅,这颗头颅长着肖似人类的脸,却有一张好似雕鸮的喙,艾希伦的肠子还挂在它的喙上,晃晃荡荡。   在本就昏暗逼仄的地下城中,乍然看见这样一张脸,任谁都要魂飞魄散。   “跑!快跑!”   “别拉我,滚!”   “那不是恐怖鸟,那不是恐怖鸟!”   “死了,救命!有没人有看见啊,救命啊!”   有学生拼命拍着身上的摄像头,希望外面的蓝枢稽查队可以立即前来救援,将大家带出去。   想要开启地下城共有两种方法,一是击杀里面等级最高的Boss,二是外面另有人拿着晶矿石强行开启。   第一种是没可能了,现在她只能期待第二种。   众人呼啦四散奔逃,他们不敢想象艾希伦在白雾里经历了怎样的恐惧,只知道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A级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人群中很快发生了踩踏事故,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根本无暇顾忌身边的队友。   那东西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将一扇血淋淋的肉翅从白雾里展了开来。   它那双肉翅上,长满了无数蜡黄色的小爪子,那些爪子仿佛拥有自我意识,正疯狂的抓挠着,可以想象,刚刚掏空艾希伦腹腔的,就是这些爪子。   “啊救救我!”一名学生被爪子抓住,绝望的大喊了一声,但他很快便被拖拽回去,在渗人的骨骼碎裂声中化成了一摊肉泥。   接着,又有数名学生被拖拽回去,瞬间没了声息。   那张人面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笑容僵硬诡异,与挂着的半截肠子格格不入。   索性兰兰的天空队跑的早,没有在踩踏事故中受伤,唐鲤见身后骚乱一团,实在忍不住,扭头向后张望。   只一眼,他险些一翻白眼与世长辞:“那那那那......什么鬼东西!”   兰斯心道,S+异兽,金蛊人面鸮。   外神那狗东西曾跟他说,自己在睡梦中创造了一只英俊威武的坐骑,有朝一日,一定让他这个弱小鄙陋的人类大为震撼。   就在刚刚,外神感知到了它的存在,于是兰斯也感知到了它的存在。   他无法解释,金蛊人面鸮为什么会出现在C级地下城里,然而那东西果然丑得大为震撼。   与此同时,联邦网络上也爆发了一阵骚乱。   【[夜行者公会]见手青:直播呢,怎么突然黑屏了?】   【[银河公会]Flora:搞什么,所有视角都看不见了,技术人员呢?】   【[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快点把直播恢复!陌生AO讨论虚不虚的问题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你们懂吗?】   【[赫拉公会]赫拉克勒斯:我说高塔的HR老哥,这时候你还有功夫关心八卦呢?】   【[鬼眼公会]不买卫生间: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真的虚。】   【[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不是真的虚才可怕!!!】   【[鬼眼公会]不买卫生间:......】   有蓝枢的稽查队员极速报告司泓掣:“司区长,各大公会的代表都闹开了,要求立刻恢复直播。”   司泓掣此刻坐在车内,双手交叠,纹丝不动。   他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像,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屏幕,似乎根本不在意各大公会的抗议。   稽查队员踌躇片刻,还是不敢继续劝说,只能颔首退了下去。   他知道,像司泓掣这样的蓝枢高层,根本不会将七大公会放在眼里。   那些公会都是在辐射扩散之初,由非官方异能者建立的组织,后来由于这些组织发展太快,吸纳的高等级异能者太多,已经没有办法彻底铲除。   平叛之战后,联邦政府遭受重创,百废待兴,于是不得已与那些规模庞大实力雄厚的公会达成合作,给他们名正言顺的身份,同时让他们为联邦政府做事。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始终是联邦政府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蓝枢这样的机构,本身就是为铲除联邦政府的隐患而存在的。   兰兰的天空队已经跑到了地下城大门的位置,然而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这意味着,观看直播的那些人根本没有做出反应。   兰斯将眼睛眯了起来,他独自思考的时候,就有这个习惯。   兰闻道不喜欢,曾经无数次用手将他的眉眼舒展开,告诉他心思重活得累,少想点东西。   唐鲤唇色苍白:“怎么回事,大门怎么还没开,蓝枢的人不是就在外面吗?”   刘拨哆嗦道:“我听说古时候会让穷人与猛兽搏斗,供富人们观赏取乐,你们说那些公会......”   “不可能。”兰斯笃定。   “对,不可能。”湛平川想要撕下身上的摄像头,却突然发现它被施加了某种控制系异能。   他暗自使出【线性弯折】,想要把贴着摄像头的衣服直接切开,结果发现根本切不动,就算想要脱下衣服都没办法做到。   “摘不下来?”兰斯凝眉问道。   湛平川嗤笑一声。   控制系S级异能,司泓掣做事还真是绝。   “啧,还得是蓝枢稽查队啊,人家根本没打算揪出那个杀手,干脆直接玩个团灭,管是谁呢。”湛平川的语气依旧没个正经。   兰斯扶墙站立,不置可否,但大脑却飞速思索着。   以司泓掣的手段,干出团灭这种事不是没可能,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蓝枢稽查队真的有本事操控一只S+异兽吗?   既然干的是团灭的勾当,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的直播给七大公会看呢?   就算事后称是为了对黑灯会赶尽杀绝,但枉顾人命的罪名肯定是脱不了了。   还有,对这个摄像头使用禁锢异能到底有什么意义?   难道可以通过他们的打斗分析出谁是杀手?   可波拉斯和克洛娃的死亡现场分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管是湛平川的屏障异能,还是他的狙击枪,都不是可以用打斗痕迹分析的。   司泓掣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唐鲤一声尖叫:“它追出来了!”   金蛊人面鸮的速度极快,五百人转瞬之间就被他屠杀小半,学生们不得不分散逃命,减少死亡的概率。   兰斯与湛平川齐齐盯着越来越近的金蛊人面鸮,收紧了掌心。   湛平川想的是,这里也就他还有还击之力,就算打不过,至少他还可以将兰斯送走。   虽然......他摩挲着手指,他还不能很好的掌握【虚空之境】。   兰斯知道,唯一解决这东西的办法就是召唤出外神,但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短时间内的两次召唤。   他是有退路的,一旦他觉得不行,大可以通知小丑用锚点带他走。   可......湛平川呢?   湛平川就会死了,然后,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他们才相处短短的一个星期,这在他漫长的人生里实在是微不足道。   或许过个把月,他就会把湛平川给忘了,他依旧是高塔公会的小少爷,黑灯会的白法老。   或许在下次任务中,他也会遇到一个类似湛平川的人。   他什么都明白,可他......   他不想让湛平川死。   就在这时,有人惊喜的大叫——   “门!是大门!他们来带我们出去了!”   慌不择路的学生们顿时精神一震,迅速涌了过去。   “太好了!”   “别挤!让让我!我先跑!”   兰斯与湛平川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不相信。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司泓掣必不可能如此心软。   但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只好朝呼喊的方向跑去。   那果然是地下城熟悉的铁门,斑驳的铁锈布满边角,门中央诡异的图腾上,有一串无法识别的文字——   Oculus rudis vere(生泉之眼)   前面的同学不由分说就要去推门。   一位细心的同学突然喊:“等等!字不对!”   他虽然不认识那种古老的文字,但却记得,这与他们刚进来时那串字符不同。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声音颤抖:“这可能根本不是出去的门,或许,你们听说过二重地下城吗?”   “啊!不要!”   “救——”   又有两名学生惨死在金蛊人面鸮的爪子下,人类的血腥气充斥了整片甬道,它已经越逼越近了。   发现大门的女生气急败坏道:“不进是死进了不一定死,你要是怕就留着吧,我要进了!”   她这句话简直无懈可击,瞬间说服了所有人。   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地闯进了这扇略显诡异的门。   兰斯却认得那行字。   既然叫生泉之眼,总归不是绝境。   他竟然因此松了口气,因为自己不用在是否留湛平川独自等死中做选择。   刘拨:“湛哥,我们可不......”   “可以进。”兰斯直接替湛平川回答了他,然后率先踏进了那扇铁门。   迈入铁门的瞬间,他就仿佛沉入了深海,他胸腔憋闷,呼吸不畅,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下意识去抓湛平川的手,却只看见那串字符在他眼前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他的眼皮很重,意识模糊,精神缓慢抽离。   好像梦境,好像灵境系统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好像被恐惧追逐的日日夜夜,那狗东西不会——   “兰斯!”   湛平川低沉的嗓音唤醒了他,兰斯猛然睁开眼。   他发现他们依旧处在一个潮湿的甬道中,墙壁两边的油灯燃着,地面上堆满了恶扑者七零八落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鬼打墙,他们又回到了当初那条路?   可是身后分明没有金蛊人面鸮的嘶吼声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朗声道——   “接下来就该这座地下城的boss恐怖鸟了吧?”   “别跟我们抢,恐怖鸟首杀一定是伦哥的!”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得意洋洋的挑衅十分嚣张,一阵湿风卷过,火影在一张张形如石蜡的脸上摇曳。   兰斯不敢置信地摸向耳朵,那里发烫的温度正无比清晰地传递到指间。   “湛平川?”兰斯喃喃。   “你没猜错。”湛平川顿了顿,语气玩味,“我们回到了一个小时前。” 第24章   穿越一道地下城的铁门可以进行时间穿越?简直闻所未闻。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刚刚死在金蛊人面鸮爪子下的学生一个不缺,全员复活,哪一个看着也不像是借尸还魂。   兰斯和湛平川都没再言语,而是冷眼等待着更加戏剧化的事情发生。   人群在短暂的沉默几秒后,果然轰然炸开了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在做梦吗?”   “兄......兄弟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见你太奶了吗?”   “开玩笑吧,我太奶在黑家屯呢,我上哪儿看。”   一位女生浑身颤抖,整个人处在濒临癫狂的边缘:“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疯了吗!哪还有冠军?”她边喊边后退,到了后面,连声音都完全变调。   这一声尖锐的叫喊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那位恭维艾希伦的男生很快成了视线中心。   “喊什么喊,你有病吧,冠军本来就该是伦哥的。”男生全无所察,瞥向女生的眼神满是嫌弃,又不忘转而对艾希伦满脸陪笑,“伦哥你别听她瞎说。”   “你对自己还活着不感到惊讶吗?”女生喃喃。   她亲眼看见,这个男生上前一步,本想将白雾里的艾希伦喊出来,就在那刹那,艾希伦被掏空的尸体飞了出来,重重砸在他面前,他的眼镜被崩上血点。   他吓得当场腿软跌倒,那东西就出来了,男生将眼睛瞪得很大,表情是无法形容的扭曲和恐惧,他直接被抓起来捏成了肉泥,捏的比饺子馅都碎。   “......”男生七窍生烟,朝女生的方向连呸三声,“你他妈才对自己活着感到惊讶呢!脑干缺失的东西!”   女生沉默了,她惶恐得面无血色,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男生。   一坨饺子馅怎么能变成人呢?这到底是怎么了?   兰斯将目光抬起来,望向湛平川,以一种与他商量的口气说:“看来刚刚死过的人是没有那段记忆的。”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的身子本能的向湛平川侧了一点,甬道里人太多太杂,很容易听不清。   “那这地下城还挺人性化,知道给我们这帮幸存者发剧情大礼包。”湛平川这么说着的时候,也下意识朝兰斯靠了一点,于是两人的肩膀就碰在了一起。   他们都察觉到了这一点,但除了眼皮多眨了一下外,谁也没有改变这个姿势。   刘拨被这诡异的发展搞晕了,他用力抓了抓头发,还是忍不住提出疑问:“可是,他们至少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啊,没有死之后的记忆才合理吧。”   “我猜,这个回溯是以我们解决掉恶扑者为起点的,刚刚发生的那条时间线里,艾希伦触发了金......”兰斯话音突然一顿,但很快的,他就不动声色地改变了说辞,“金光闪闪的那只鸟,导致了死亡,死亡的人就彻底留在那条时间线了,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   湛平川低头,表情微妙地看向兰斯,欲言又止。   两人眉眼的距离不过咫尺,湛平川稍一俯身,就可以吻上兰斯的睫毛尖。   兰斯察觉到湛平川的目光,心跳的频率乱了一瞬。   难道还是被察觉了?   兰斯懊恼不已,他刚才确实是松懈了,或许被碰在一起的肩膀牵扯了注意力,居然差点说出金蛊人面鸮的名字。   如果湛平川问起来,该怎么办......   紧接着他就听湛平川匪夷所思地说:“你管那丑东西叫金光闪闪的鸟?”   兰斯:“......”   湛平川故作遗憾道:“小兰同学,你这审美基本就告别时尚了。”不过家里的卫生间还是可以交给你来设计的。   兰斯松一口气之余不忘暗自吐槽,你的审美就正常了?穿的像个流星锤似的。   刘拨毫无眼色地挤进两人中间,接上方才的话题:“你的意思是说,当前这个起点上的人分为从上一条时间线逃过来的,和还没来得及去死的?”   兰斯凝起眉,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头发尖:“但是这种猜想有个悖论,既然我们是逃过来的,那这个节点上原本的我们呢?”   唐鲤:“会不会是融合了?我记得一些电影里设定,同一时间不能同时存在两个相同的人。”   兰斯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地下城里确实有很多玄之又玄的东西,无法用逻辑解释。   “想太多容易小心眼儿。”湛平川秉承着走到哪儿躺到哪儿的咸鱼宗旨,从兰斯手里把那绺打卷的头发解救出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兰斯手里空空,于是思路也断了,他幽怨地扫了湛平川一眼:“我的头发。”   湛平川觉得他的小表情简直太可爱了,于是连忙将那绺可怜的红发又给他塞回掌心:“好,是宝宝的。”   兰斯知道他把自己当小孩哄,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再玩了。   刘拨吃下了这口毒鸡汤,举起大拇指:“湛哥你好豁达,我要向你学习。”   湛平川脸都不红地接受了这句吹捧,大言不惭道:“共勉共勉。”   这时,人群里才终于有人注意到这惊人的熟悉感:“大家!我们好像穿越回去了!他们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就站在这儿,这是我们遇到那怪物前!”   “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得救了?”   已经死去的人当然不理解其他人的震撼——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想开门必须杀了C级异兽恐怖鸟。”   “刚刚杀恶扑者还好好的,兄弟你怎么突然神经质了?”   艾希伦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在他的视角里,他刚于恶扑者群中大杀四方,正适合一鼓作气,乘胜追击。   “别跟他们废话,我们走,速战速决。”   涂莫嗤笑,语气里隐隐有了针锋相对的意思:“急什么,还不一定谁先找到恐怖鸟呢。”   经历过金蛊人面鸮的学生原地崩溃:“不能去!你们会害死大家的!我们都会被那鬼东西杀死!”   “我不管了,我要回家,快带我回家!”人群再次乱起来,有人抱着队友的摄像头声嘶力竭哭喊,有人崩溃地砸着墙,有人在大门曾经出现的地方摸来摸去。   那些已死过一次的人看到这幅场景也不由一阵恶寒,在他们眼里,这些人就像是突然中邪了。   人群逐渐出现了分歧,学生们眼中已经没有了队伍之分,他们按自己的认知,站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跟着艾希伦的男生拉住自己的队友:“别疯了,赶紧跟伦哥走!”   “我不走!你别拽我!伦哥会死,你们都会死啊!”队友拼命挣开男生的手。   “你他妈有完没完了!只想拿奖不想出力是什么意思!”男生实在忍耐到了极点,一拳将队友打翻在地。   队友没有还手,但依旧用一种极度绝望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对他做最后的送别。   艾希伦心绪很乱,直接打断:“别管他了,到时候跟老师说明情况,我们队开除他了。”   说罢,他带着队伍里的其他人头也不回地走向深处。   涂莫不甘示弱,招呼自己人:“想走的跟上我!”   其余那些不明真相的学生也齐刷刷追了上去,人都有看热闹的心理,更想跟着大佬混个脸熟,给观看直播的公会负责人留个好印象。   留下的人问:“为什么蓝枢稽查队的人还没有反应?我们的摄像头不是在直播吗?”   有人心灰意冷地回:“你傻了吧,在这个时间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估计看直播的人也觉得我们疯了。”   “我现在都有点怀疑,到底是我们疯了还是他们疯了,刚才那段逃命的经历是不是做梦。”   “别怀疑,绝不是做梦,我的异能有CD时间,我现在用不了了,说明我刚刚真的用了。”   “他们去了还会死的对吧?”   “可能吧,但不会死那么多了。”   “可他们会害死我们的。”   “等等,我们岂不是可以提前找到那扇门,只要进去就安全了。”   “谁知道这次进入那扇门会发生什么。”   “难道我们还有选择吗?”   ......   没过多久,甬道尽头再次传来了凄厉的喊声——   “死了,A级死了!”   “涂莫被艾希伦杀死了!艾希伦练成了一阶能力!”   一切都在轮回,留下的人面面相觑,几乎绝望了。   兰斯踮起脚尖,扶着湛平川的肩膀,向事故处张望:“还有五分钟,艾希伦就该死了。”   湛平川:“我们也准备进门吧。”   果不其然,就在涂莫死后没多久,甬道深处又传来咕啾咕啾地啃食声,紧接着,嘶喊震天,脚步凌乱,一群人玩命似的涌出来。   “往这边跑!快进门!”   写着生泉之眼的铁门依旧还在原来的地方,这批人轻车熟路,引着逃跑的人往门的方向逃命。   有的人听了,及时赶到,有的人慌不择路,向相反的方向跑去,结果沦为金蛊人面鸮的爪下亡魂。   兰斯踏入门内,再次感觉到了沉入海底的窒息感。   湛平川忙把兰斯搂在了怀里,兰斯就乖乖地抵着他的肩膀,一副低血糖绵绵无力的样子。   湛平川发现Omega确实要比Alpha柔弱一些,在通过那扇门时,他几乎没什么反应,而兰斯却要低着脑袋,恢复好久。   “怎么样,要不要哥哥抱你?”湛平川笑问。   “不要。”兰斯还不想那么丢脸。   湛平川只好释放了些安抚信息素,兰斯就闭着眼,像小猫一样贴过来嗅了嗅,原本雪白的耳朵逐渐漫上一层红。   怎么这么可爱呢。   湛平川心道。   兰斯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鼻尖都快凑到湛平川的腺体上了,这才缩回下巴,从他肩膀上离开。   他其实还没闻够,但他很快调整表情,藏起一侧泛红的耳朵:“现在是......”   湛平川抚着他的后背,目光逡巡一圈,似笑非笑:“这回有意思了。”   兰斯揉了揉太阳穴,也向四周望去,他明白湛平川为什么说有意思了。   “卧槽好吓人!”   “里面都会有什么异兽啊,我只知道哥布林。”   ......   说话的人果然吸引了身边数道目光,大家默默地看过去,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惊讶了。   其实如果站在上帝视角,会觉得这个场面甚至有点阴森。   说话的人正兴致勃勃的与队友交谈,却发现包括队友在内的其他人,都用一种疲惫的,死寂的眼神注视着他们,仿佛观赏什么稀有动物。   兰斯:“现在我们回到了两个小时前。” 第25章   两个小时前。   逼仄的甬道中刚刚亮起油灯,空气因受热不均而颤抖,在人脸映出摇摇晃晃的波纹。   凹凸不平的地砖上已经晾了几只恶扑者的肉块,那是兰斯用黑曼巴之牙割开的,此刻还散发着腥臭气。   恶扑者仍旧密密麻麻的朝光亮处爬过来,但只有扑到人脸前时,才会被异能瞬间击落。   “你们是疯了还是傻了?不想要积分了?”   依旧是一次毫无悬念的内部分化。   上一次在金蛊人面鸮口中逃脱的学生不约而同地站在了知情的这边,而以艾希伦和涂莫为首的赴死派,还在为了可笑的积分而拼命。   两派甚至有了针锋相对的意思。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少给我装得神经兮兮的!”艾希伦用双臂的兽爪扭断恶扑者的脖子,抖掉手中血淋淋的碎肉,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威胁那些人。   “你去吧。”   “对,第一让给你了,我们不要了。”   “就当我们傻了,没关系。”   “反正也解释不通的。”   大家似乎已经没那么焦虑了,因为只要找到那扇门,穿过那扇门,就会无限穿越到更早的时刻,那下一次,他们应该就回到地下城之外了。   出了地下城,意味着所有人都安全了,那么这个时间线上的艾希伦死不死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甚至不用有任何负罪感。   兰斯细心观察了下,这些人之所以可以理直气壮的让艾希伦去死,是因为目前两派的人数几乎持平。   人总是在群体中获得超出自身能力的勇气,也在群体中逐渐丧失属于人类的感情。   不过他确实也不关心艾希伦的生死,反正这个蠢货已经死过两次了。   涂莫原本是牟足了劲要跟艾希伦争个高下的,但他似乎要比艾希伦敏锐,对面半数人的态度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们似乎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可涂莫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进地下城之前大家还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怎么进来之后突然就变了。   “走就走,一群窝囊废!其他人跟上,让学校和工会代表看看你们的表现!”   “走!他妈的吓唬谁呢!”   “以后在学校也离这帮逼远点,都是群被吓破胆的孬种。”   “对,他妈的早知道就不跟那两个组队了,晦气!”   “莫哥,咱们不理他们,就知道那两个E级不是好东西!”   涂莫在这种裹挟下,也不好再说出自己的顾虑和犹豫,只能硬着头皮与剩下的队友一起杀恶扑者,往更深处走去。   刘拨忍不住小声吐槽:“好家伙,有些人还真是每次必死。”   不过他也庆幸,正因为跟了兰斯和湛平川这一队,有兰斯预知危险的异能,有湛平川A级能力的保护,他才能成为一个知情者,而不是愚蠢的送死。   毕竟纵使知道可以时间回溯,但死亡的那刻是真的死去了,那条时间线上的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兰斯抱臂冷眼旁观,忍不住笑了。   果然人在立场不同矛盾升级时,不会想着用事实和证据说服对方,而是被激化得越发丧失理智,无论南墙有多硬都要撞一撞。   在欣赏这滑稽的一幕时,他忘记了自己伪装的身份,不禁露出了属于白法老的神态。   死亡对他来说是很平常的东西,这世上时时刻刻都有人以各种方式死去,它不再严重,不再神圣,就像这个世道暗藏的冷漠一样,兰斯只不过比他们更冷漠一些。   任谁经历了那样精神折磨的童年,都不会再对任何凄惨的人生报以同情。   正因如此,兰闻道才偷偷成立了黑灯会,希望他可以在一次次求助申请中成为一个正常人,去观察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平民。   但兰斯并不认为,自己会因此变得悲悯,他更不认为黑灯会里的其他人会变得悲悯。   不过无所谓,人生如此无聊,学业如此简单,到处都没有挑战,没有刺激,没有悬念,他倒是愿意花时间做任务来消遣。   湛平川见他歪着头,枕在两盏油灯间的阴影里,因为昏暗,看不太清表情。   “怎么了?”但他还是下意识问出口,总觉得兰斯和平时不太一样。   唐鲤和刘拨也都看过来。   兰斯瞬间收回唇角的微笑,双手小幅度的在双臂上摩挲,目光无辜可怜地朝湛平川看过去。   “凉。”   经他这么一提醒,唐鲤也觉得了:“确实,算上回溯的时间,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个小时了,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湛平川对上兰斯的目光,挑了下眉,嘴里说着:“你们Omega怎么这么娇弱。”   心里却又软又爽。   没有哪个Alpha不喜欢被Omega依赖和需要的感觉,尤其是被一个信息素和他匹配度极高的Omega需要。   也就是兰斯现在大了,这要是个子还小,湛平川甚至想把人揣进兜里暖和着。   真羡慕曾经见过兰斯小不点型号的人。   唐鲤:“我们Omega确实要比你们Alpha皮肤细一点,抵抗力差一点啊,谁能想到还需要跟你们Alpha一起——”   他还没抱怨完,就见湛平川火速脱下了校服外套,直接裹在了兰斯身上:“披着。”   唐鲤:“......”可变式雪山是吧。   “呃。”刘拨左看看右看看,硬着头皮问,“要不要我把外套借你?”   唐鲤望向满身碎石渣子的刘拨,甜甜一笑:“谢谢不用了。”   这位不愧是土拨鼠形态动物系,逃跑的时候总想往地里钻,要不是湛平川一次次把他脑袋薅起来,估计他就成了那鬼东西的猫冬储备粮了。   刘拨长出一口气:“谢谢谢谢,实不相瞒,我有点洁癖。”   唐鲤:“。”   兰斯其实也有点轻微洁癖,但湛平川的外套上有淡淡的龙胆信息素气息,还带着温热的体温,所以他破例的没有拒绝。   他甚至还拽了拽领口,裹得更紧一些。   没过多长时间,恶扑者被杀得七零八落,地下城中所有甬道都显现出来。   艾希伦和涂莫早已奔着金蛊人面鸮的方向而去了,就像他们每次去送死时那样。   “我们解脱了!大家快去门里,这次再回溯几个小时,我们就能从地下城里出去了!”   “快快快!都别挤。”   “靠啊,等老子出去了,这辈子都不会来这鬼地方了。”   “我们得立刻把这件事上报学校,大家互相做个证,不然别人肯定以为我们是疯子。”   沿着油灯,踩过恶扑者的尸体,他们再次寻觅到了那扇门。   生锈的铁门影影绰绰显出青铜色,那行古老的文字还原封不动的刻在门上。   上次推门时还心存顾虑的学生此刻完全没有了心理障碍,他们陆陆续续涌进铁门,没人再好心提醒那些赴死派,这里有求生之路。   兰斯再次陷入沉溺。   这种感觉就像晕车,疲倦难受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但他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跌倒,身子放松的向后靠去,就一定会抵上一片胸膛。   然而在他还没睁开眼时,听到有人失声尖叫:“这是怎么回事?”   兰斯顾不得难受,猛然睁眼,却发现周遭火苗簇簇,光晕幽亮,地上躺着两只恶扑者支离破碎的身体,近五百人齐刷刷站在甬道中。   “呵,没见识,这东西叫恶扑者,E级异兽,他们繁殖能力巨强,一个卵鞘里能生出几百个,所以往往成群出现。”   做出说明的人本以为自己能得到大家一致的赞赏,谁料包括那位尖叫的人在内,很多人并未在意他的话。   他们自顾自的交谈着,慌乱,焦虑,无措在他们脸上交替变换。   “不可能啊,我们明明过了那扇门。”   “这次是不是一点都没向前,和刚刚在同一个位置。”   “难不成那扇门的设定是不允许出地下城?我们不管回溯多少次,最终都会死在这里?”   “如果这样,我还不如做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太痛苦了。”   “救命啊,直播间里的人听没听到!这里有怪物,快带我们出去!”   “我不想参加比赛了,求求老天,能不能让我回溯到门外。”   很多人绝望地抱着脑袋,蹲了下去,甚至在脑海中模拟,自己被那玩意掏空肚子的摸样。   艾希伦看着这场滑稽的闹剧,嗤笑道:“你们他妈的都疯了吧,行为艺术?”   根本没有人搭理他的话,知情者们因为这次回溯失败而陷入崩溃。   涂莫看着刚刚还正常的同学和队友此刻痛哭流涕,以头抢地,不由生出一阵恶寒。   “他们是不是中邪了?”   唐鲤和刘拨看起来虽然还算冷静,但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湛哥,兰同学,这是......怎么回事啊?”   兰斯冷冷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对于这个突然状况,他心里倒没什么波澜。   根据墨菲定律,越是担心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么变故就越有可能出现。   他只是想,难不成这真是个死局,司泓掣的目的就是将这届新生全部赶尽杀绝?   看来平叛之战的秘密关乎着联邦政府的根本,无论如何,蓝枢都不允许将它泄露出去。   湛平川则一贯情绪稳定,他甚至开玩笑道:“现在就祈祷咱们这届能有个来头大的,星大生怕他发癫嘎在这里,于是良心发现打开大门救我们出去。”   来头大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兰斯眼皮一跳,敏感地看了一眼湛平川。   唐鲤一合掌,振奋道:“我想起来了,是有一个,孙庞庞,他爸爸好像是三叉戟公会的会长。”   “三叉戟公会?”湛平川眉头扬了扬,似乎有点印象。   但他脸色瞬间一变,毫不留情的吐槽:“这算什么来头大的,考个星大还体育音乐少数族群加分一大堆,就这也才全校倒数第二,真有能耐的早就免试进来了。”   要不是这小子,他能倒数第一?   他可是吭哧吭哧搞题海战术进来的,眼睛差点没累瘸了。   一想起这事儿,湛平川就气不打一处来。   唐鲤:“......”才倒数第二,而你,我的朋友,是倒数第一。   刘拨:“......”咱们捡垃圾偷自行车的出身这么说真的好吗?   但两个人识相地忍住了。   兰斯不禁勾起了唇,顺着湛平川的话道:“嗯...我也不觉得他算来头大的。”   怎么也该是高塔公会,鬼眼公会这种七大公会级别的,蓝枢才会投鼠忌器。   但可惜,他是隐瞒身份考来的。   唐鲤:“?”就这也能硬捧?666怪不得把乞力马扎罗都捧化了。   兰斯收起笑意,摆出一副好学生该有的模样,很乖巧认真地提议:“其实也不见得完全没有活路了,我们可以做个实验。”   湛平川似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挑眉接道:“控制变量法?”   兰斯心脏漏跳一拍,莫名有了些危机感,他突然觉得,湛平川的思维远比他想象的敏捷。   或许此刻湛平川表现出的从容并不是S级给的自信,而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兰斯更加谨慎了些,等过两个呼吸,才继续道:“一种可能是那扇门不能回溯到地下城以外,但我们进来时明明油灯还没亮,如果说回溯有个起点,也该是最早的时候。另一种可能是,我们这次没有触发正确的回溯条件。”   前两次触发,与第三次没触发,确实有些东西改变了。   刘拨忙问:“什么是正确的条件?”   兰斯也只是分析:“还需要尝试。”   湛平川也这么想:“最基本的就是时间点,第一次回溯,遇到鬼东西大家开始逃跑,然后成功了。第二次回溯,鬼东西杀了艾希伦,有人提醒剩下的人进门,再次成功了。但第三次,大家消灭恶扑者就直接进了门,结果失败了。”   兰斯:“嗯,有可能那鬼东西就是触发的条件。”   刘拨:“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在门外等那玩意将艾希伦杀死,才能成功?”   兰斯:“或许。”   刘拨看到生存的希望,忙振奋地朝大家喊道:“大家冷静一点,或许我们这次没有触发正确的条件,反正门就在那里,多尝试几次,肯定可以出去的。”   人在绝望时,就需要有人能跳出来给予希望,哪怕这个希望是渺茫的。   所以即便刘拨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E级,他的话还是被听进去了。   “他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多试几次,万一哪次就出去了呢?”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触发的条件,就这么一遍遍的试,体力早晚要消耗完的。”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哎,那个E级,我说你讲清楚一点,我们怎么试?”   刘拨转回头看,见兰斯和湛平川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才硬着头皮道:“你......你们想想,前两次大家都是在什么时候进门的。”   “前两次......”卧槽!对啊!前两次他们都是在那东西杀人后才进门的。   “也就是说,我们进的时间不对?”   有人隐晦地点破了刘拨的提醒,毕竟在现在的场合,实在不好说是等艾希伦被那东西杀死后。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门和那个都是这次突然出现的,他们之前必然有某种联系。”   “你们放心,等我出去后,一定说服我爸,让他与学校交涉,取消这次比赛。”说话的就是叫孙庞庞的男生,虽然他已经对着摄像头嚎啕很久且没等到外面的救援,但他还是有自信能干预学校的决定。   “你们开玩笑吧,刚进来就想着出去了?几只恶扑者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艾希伦看着这帮人发了半天的颠,又是求神拜佛又是崩溃大哭,好像很快就活不过明天了,他被吵得恨不得现在就给这群人收尸。   现在那个讨人厌的E级出来说了两句,他们就跟打了肾上腺素一样焕发生机,仿佛刘拨说了什么至理名言一样。   众人齐刷刷看向艾希伦。   没人反驳他的话,大家都将他看作触发回溯的关键条件。   很多人心里默默道,谁也别提醒他,就让他去吧,反正他已经去了很多次了,也该习惯了。   “这里的积分你们都不要了?”艾希伦冷笑道。   众人齐刷刷点头。   艾希伦:“哦,那就是把第一拱手相让了。”   众人化身忍者神龟。   艾希伦嗤道:“我们走,升级的路上总会有些蠢货掉队。”   众人:“......”   赴死派在艾希伦和涂莫的带领下屠杀全部恶扑者,向着深处走了。   知情派赶忙寻到铁门附近,这次谁都没有贸然进门。   又过了一段时间,远处毫无悬念地传来凄厉尖锐的惨叫,大家精神一震,纷纷涌入门内。   经历了四次回溯,兰斯头痛欲裂,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等他再次清醒过来,却发现灯影幢幢,腥臭弥漫,他们再次失败了。   “完了,全完了,我们是真的出不去了,我亲耳听到艾......已经那什么了。”   “看来它就是要我们死在这里的,那东西太强大了。”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凭什么是我们遇到这一切?我只是来上个学!”   “放我出去!他妈的蓝枢你听到没有!放我出去!”   “不是,你们喊什么呢,疯了吧?”   “吓我一跳,刚亮灯就吵吵起来了,我还以为中邪了呢。”   “是吧,我看他们也像中邪了,是不是这异兽有古怪?”   “怎么可能,这就是E级异兽恶扑者,他们......”   两派很快又在最初分裂开。   “嗯,看来不是时间。”湛平川一挑眉。   兰斯闭上眼,努力将这几次回溯都回忆了一遍,他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看过的东西,都会在他的灵境系统中存成画面,停留很长时间。   所以他稍加回忆,几次回溯就仿佛纪录片一样,呈现在他眼前,他在几个对比画面中,仔细筛选着不同。   突然!   兰斯猛一抬眼:“还有一种可能,人数。我们以遇到鬼东西为触发点,第一次回溯时,只有小部分人进了门,我预估了一下,大概121人左右,然后我们回到了一个小时前。”   他虽然说大概,但是在他脑海中的画面里,这个人数是确定的,他很轻易的计算出来了。   不过碍于卧底的身份,他并不想表现得太过出挑。   兰斯逐渐放慢语气,继续说:“第二次有了经验,又有人提醒生路的位置,足有242个人进了门,我们回到了两个小时前,那么——”   “加上排队检查进地下城的时间,也就是说,这次至少需要363个人进门,才能回溯到三个小时之前,确保大家全部在外面。”湛平川道。   兰斯点了点头。   唐鲤惊讶:“你......算数还挺快的。”他刚听懂兰斯的逻辑,湛平川甚至已经考虑到了大家排队的时间。   湛平川耷拉着眼皮,不悦地扫过去:“同学,我是倒数第一但不是智障。”   唐鲤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湛平川转而饶有兴致的对兰斯道:“不过年级第一果然是年级第一,小兰同学,你怎么这么聪明?”   他说话吊儿郎当,开玩笑一样,但眼中却有毫不掩饰的欣赏,那目光灼热又明亮,完完全全的,映出了兰斯的影子。   湛平川无端生出种感觉,那好像已经成为了漫长的习惯。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多少次,只要遇见,他总会喜欢上兰斯。   “聪明不好吗?”兰斯笑盈盈的反问,一向懵懂纯澈的狐狸眼竟然有了丝俏皮的味道。   但至少在问的这刻,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开始试探湛平川对于真实的他的接受度。   湛平川勾起他红棕色的发梢,玩世不恭道:“好啊,我没告诉过你吧,其实我爸从小就教育我,要找个聪明漂亮的媳妇儿,就像我妈那样,把家产和他都管理得井井有条。”   “家,产?”兰斯细细品味了下这两个字,为了保持自己单纯的人设,他很努力的没有问出口,家产到底是指易拉罐纸壳箱子还是自行车轮子。   唐鲤就没有那么高的情商了,他面露同情地叹息道:“原来你妈妈这么优秀,太可惜了,要是她没有在给你买羊肉馅包烧麦的路上勇救落水儿童去世就好了。”   湛平川:“.......................”   “你......”兰斯匪夷所思地看着生无可恋的湛平川,对这对父亲偷自行车母亲舍己为人的组合充满了好奇,“你还出生在荣誉之家?” 第26章   湛平川算是彻底体会到了那句传世名言,一句谎话往往需要用一万个谎话来圆。   他现在人设之崩坏,家境之复杂,父母之猎奇简直无语凝噎,也不怪兰斯用那种目光看着他。   可是现在还不是说开的时候,作为鬼眼公会为数不多的秘密组员,调查平叛之战真相的先锋官,他总不能因为做任务期间情窦初了个开,就把责任甩在脑后。   湛平川只好避开兰斯好奇的目光,转头给刘拨使了个眼色:“说话!”   刘拨刚才一直没插上话,此刻突然被提醒,他先是一愣,然后如梦初醒似的连竖两个大拇指:“荣誉!荣誉!太荣誉了!”   湛平川“嘶”了一声,觉得牙根发痒,很想踹刘拨一脚,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谁让你跟我说了,去跟他们说!”   “哦哦哦。”刘拨这才回过神来,他不禁揣测,大佬们是不是都深藏功与名,这种露头露脸的事居然让给他。   刘拨忙清了清嗓子,仗着自己土拨鼠形态的天生优势,高声嚎道:“别丧啦!啊——”   他这一嗓子贯穿力极强,听得人当场精神矍铄。   艾希伦被吓得一激灵,险些把尿挤出来,他咬着牙回头瞪刘拨,骂道:“你他妈想死吗?”   刘拨可没时间听他的脏话,趁着众人安静下来,他以毕生最清晰嘹亮的嗓音说:“就算刚刚失败了,也不意味着大家出不去了,既然不是时间的问题,那就有可能是人数!你们仔细想,能够回溯的两次,进门的人数是不是增多了?”   他提供的这种可能让众人陷入沉思,互相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人。   “第一次比第二次人数多了多少?”   “挺多的,都快到一半了。”   “我觉得可以试一下,反正比在这里等死好。”   “我有预感,应该就是人数,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回溯好像在给我们奖励,它出现了,帮我们躲过死亡,我们带了更多人进来,就离死亡更远一点。”   艾希伦又是一头雾水,干脆不再思考:“什么乱七八遭的,这个E级说的话也值得讨论?”   然而知情派已经根本不拿艾希伦当回事了,反正这也是个注定会死的莽夫。   众人三群两伙的讨论起来,最后发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是如何能把更多的人带进门。   知情派和赴死派已经彻底分裂,谁都觉得对方是傻逼,根本不可能听进去任何一句话。   “我们得多带几个人啊?大不了打晕扔进去?”   “我觉得至少超过十个吧,有没有觉醒等级高的,去那边绑几个回来。”   “醒醒,两个A级都在那边,你能绑谁?”   “这样,我们先告诉他们门的位置,然后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肯定有能跑进来的。”   “他们不会跟我们去找门的。”   “要不谁跟着去,等跑的时候给带个路?”   “呵呵,你就知道你一定能跑掉?那你去吧,谁想自杀谁去。”   “就是,万一被那玩意追上呢。”   刘拨刚想张嘴说至少需要达到363个人才能回到地下城外,然而兰斯却稍微歪头,抬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自杀?   电光火石之间,兰斯脑中闪过蓝枢二区前组员Oliver的死亡申请。   他心头微微一动,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湛平川偏头,瞥了一眼兰斯苍白的手背。   不就是抓了别的Alpha胳膊么?   他得拿出正宫的气场,古人云近水楼台先得月,古人云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想罢,湛平川劝自己大度了起来。   完全不知身旁暗搓搓威胁的刘拨张着嘴巴,不明所以地看向兰斯。   他刚要说,回溯时间与人数成倍数关系,第一次是121,一个小时,第二次是242,两个小时,他们一共进地下城将近三小时,这次得363才行。   然而兰斯的举动让他把话都利索地咽了回去:“兰同学?”   兰斯身上还裹着湛平川的外套,但因为伸手拦人的动作,外套微微敞开了一些,地下城凉透的风刮进去,很快在他脖颈上留下细小的疙瘩。   呵,还得是本宫。   湛平川直接伸手,拉着两边衣领,把外套重新给他裹好,而兰斯根本没拒绝。   兰斯此刻正在杂乱的两派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他甚至还踮起脚,靠着湛平川的胸膛保持平衡,力图能看清每个人的脸。   湛平川顺势就扶住了兰斯的腰,窄窄的一片,仿佛两只手就能环抱,长长的红棕色头发就在他鼻尖前晃来晃去。   兰斯突然扭回头问湛平川:“最初发现门的那个女生是谁?”   湛平川猝不及防,手掌贴着兰斯的腰背狠狠摸了一把,一个纯情正直的好少年险些就堕落成占室友便宜的恶贼。   湛平川低咳一声,才仔细思考起兰斯的话。   他只记得有人很兴奋地喊了一声门出现了,然后大家一窝蜂地跑了过去,谁也没注意最初发现门的人是谁。   刘拨与唐鲤也面面相觑。   刘拨:“是......是不是那个黄衣服梳两个辫子的?她在我前面我记得。”   唐鲤:“不对,她跟我差不多时间进去的,肯定不是第一个。”   所有人都忘记了开启时间回溯的关键人物,奇怪的是,那个人自己也不再声张。   兰斯瞳孔微微缩起来,那些画面再次出现在他的灵境系统中,尖叫,嘶吼,奔跑,死亡,血腥,求救,跌倒,一次次的进门,一次次的眩晕......   时间,数字,居然是成倍数的。   只要细心发现了数字的倍数,就会很容易判断出规律,可是被外神在睡梦中创造出来的金蛊人面鸮,真的会遵守人类的规律吗?   121和242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兰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他不该说出121和242,更不该预判出363,此刻他所说的话,都将沿着摄像头,传递给未知的人。   兰斯松开刘拨的胳膊,喃喃道:“我们做个实验吧。”   湛平川机警的神经立刻崩了起来,把本宫抛在了脑后:“你是觉得......”   兰斯望向他,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谁也没有再说话,但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既深且长的暗示。   经过了几次险象环生的循环,他们都忘记了,身上那始终摘不掉的摄像头。   湛平川心惊肉跳之余,却还是在镜头前放松下来,勾起一个笑:“啧,你们长红毛毛的,该不会都是小狐狸变的吧?”   兰斯得提醒湛平川他们仍旧在司泓掣未知的天罗地网中,然而他却不能表露太多,更不能让湛平川意识到他与克洛娃之死有关。   他只能作为一个年级第一的好学生,对这件事做出合理的质疑,于是他低头甩了甩自己的发尾,闷声强调:“是红棕色的。”   刘拨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跑偏到发色上去了。   人群混乱处,就听艾希伦张扬道:“别管他们这群疯子,跟我杀穿这帮恶扑者!”   赴死派逞能一样,在冷眼旁观的知情派面前,将恶扑者切得血肉横飞,嘶嘶怪叫。   地面很快落满了青白色的死鱼头,艾希伦收了兽爪,冷笑:“走,一鼓作气拿下那只恐怖鸟。”   涂莫也让浑身的肌肉复原,不屑一顾道:“大话说早了吧,恐怖鸟首杀是谁还不一定呢。”   艾希伦笑意更深,就在一天之前,他恰好练成了属于自己的一阶能力,大概是天神相助,让他在这个节骨眼成为所有新生中的最强者。   他并不着急打压涂莫的气焰,等找到了恐怖鸟,他一定会让涂莫付出代价!   这时候,一个知情派看了过来。   “嘿,我提醒一下,艾希伦练成了一阶能力。”   另一个知情派微笑道:“对,涂莫是吧,等会儿你就会被咬断脖子,是真的断那种,血冲了一米多高,糊的满房顶都是。”   “!”艾希伦脸色瞬变,冷汗顺着后背唰地淌了下去。   他的一阶能力,刚好就是【极重咬合】!   涂莫登时目光凌厉地看向艾希伦,他谨慎藏起心中的嫉妒与震惊,咬牙冷笑:“他们说的是真的?”   又一个知情者插话:“不过你也别伤心,因为很快艾希伦就去陪你了,而且比你还惨。”   “是呢,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就剩一张血呼啦的皮,差点没给我吓死。”   “他肠子还挂在那玩意儿的喙上呢,那玩意儿当项链叼着满场跑。”   或许是为了出口气,知情者们的言语都极具讽刺性,恨不得将艾希伦与涂莫气得吐血三升。   毕竟每次知情派与赴死派针锋相对,都少不了他们俩从中作梗。   “一派胡言!”艾希伦恼羞成怒,亮出利爪就冲上前来,他眉眼间凶相毕露,眼看就要夺人性命。   死在这里意味着失去回溯的记忆,变成彻头彻尾的蠢货,几个知情者面色苍白,连忙向后躲去。   毕竟他们是真的打不过艾希伦。   涂莫同样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死状那么惨,他生性多疑,反而打量起那些知情者来:“你们是想让我和艾希伦打起来,然后渔翁得利吧。”   甬道登时又混乱起来,眼看着金蛊人面鸮还没来,人群中就要爆发惨案了。   有人无奈喊道:“怎么办!这些人就是不信,就是要去送死,我们怎么保证他们进门?难道就一遍遍的循环吗?”   这时,三叉戟公会的太子孙庞庞跳了出来:“除非......除非有人能拖住那鬼东西更长时间,你们记得第二次吧,就是靠人多拖了那东西不少时间,才有那么多跑进来的。”   立刻有人反驳他:“你在开什么玩笑,A级都被秒杀,还有谁能拖住它,再说了,明知会死在这条时间线里,你觉得谁愿意牺牲?”   孙庞庞怒怼道:“那我们就完了,说也说不通,打也打不过,这帮人根本一个都活不下来,下次还是这么傻逼的跟我们对着干!”   艾希伦和涂莫已经打算带着人往里走了,知情派越拦,他们越是觉得有好东西在前面等着,双方的矛盾已经到了绝无可能调和的地步。   兰斯很清楚,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明白,唯一一个能够拖住金蛊人面鸮的就是......   他藏在校服外套里的手指慢慢收拢了,指甲抵在某一条掌纹上,刻下了更深更深的痕迹。   可他下意识的反应,却不是手心发疼,而是这外套暖和到让人不舍得脱下来。   他明白,他现在应该用尽办法,或引诱,或激将,或央求,让湛平川去拖住金蛊人面鸮,可那些歹毒的心思明明已经涌到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万一他猜错了呢,万一此刻的湛平川死在了这条时间线里,那么过去的湛平川是不是就不会记得,为什么将外套披给了他?   兰斯甚至不明白自己在遗憾什么,这么微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   湛平川却在此时低笑出声,他神情散漫,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唉,那就只有我了。“   他曾经以为,死亡离他很远,也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冒生命危险,他家境不错,天赋不错,运气更不错,这样的人生,很难产生放弃生命的冲动。   然而必须继续下去,他们才有可能出去,兰斯才有可能出去。   原来当事情真的摆在面前了,内心会先于理智行动。   同样的,在兰斯还没有思考清楚时,就已经挡在了湛平川面前。   兰斯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珠一眨不眨,他没有说任何阻止的话,只是手指越来越用力的,将湛平川胸前的短袖衫抓皱。   他的呼吸沉了起来,胸脯一起一伏,甚至因为无法发泄而感到暴躁。   凭什么非得是湛平川?   他明明可以算计任何人代替湛平川去死,他足够狡诈,也足够冷血,他不在乎任何不相干的人的生命,然而——   一只S+异兽,让他所有引以为傲的手段全部成了笑话。   湛平川低头看向自己皱巴巴的胸口,发现兰斯的骨节都攥红了起来。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那件校服,反而戳了戳兰斯没什么肉的手背,指腹沿着浮起的血管走迷宫似地摸起来。   因为发痒,兰斯不得不松了些力道,骨节的红意也散了。   但也因此,他眉头就蹙得更紧,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了快要爆发的形状。   湛平川忍不住调笑道:“谁家的Omega这么生气,都快气成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公要死了呢。”   兰斯:“......”   真是又晦气又无语,他想甩手不管了。   就在这时,湛平川突然收敛起笑意,很认真很轻地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不会死的,等我来找你。” 第27章   兰斯慢慢松了手劲儿,其实他不确定湛平川是否能履行承诺,毕竟金蛊人面鸮是由外神创造出来的S+异兽,而时至今日,他也才见湛平川使出过两种S级能力。   目前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猜错了,这件事根本没有所谓的玄机,只是地下城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诡异,那么湛平川的牺牲就是救所有人出去的唯一方法,因为只有他才能尽可能牵绊金蛊人面鸮的脚步。   另一种可能,是他猜对了,那么无论生死,他都不会失去这条时间线上的湛平川,因为本身,就没有这条时间线!   兰斯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他下滑的手指突然停住,指尖抵在湛平川的小腹片刻,然后一用力,将湛平川扯到身前,他张开唇,牙齿尖不由分说在湛平川的腺体附近狠狠咬了一口。   一口即止,他立刻松开手,抽开身,神色也恢复了平静,只有刚刚咬过人的唇还微张着,隐隐露出洁白的齿尖。   湛平川倒抽一口冷气,被突然的疼痛激得绷紧了肌肉,然而他很快就控制着自己,将敏感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偏头,发现视线受阻,根本看不到那个本应很可爱的牙印,于是他抬手,沿着皮肤上留下的齿尖痕迹摸了摸。   “我玩笑开过了?唉我没说你要守寡......不是,我不是造谣你有老公。”   说出这句话真特么够违心的,湛平川暗暗道。   其实他就是想造谣兰斯有老公。   兰斯已经能做到随时随地忽略湛平川任何破坏气氛的反馈了。   他望向那个已经被咬得发红的地方。   其实Alpha是无法被标记的,因为他们的腺体没有Omega的防御能力强,即便是被异体信息素刺激,也不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   而Omega被临时标记后,会很快出现红肿酸疼,体温升高等副反应,甚至是应激性发情热等极端反应。   至于终身标记,则是在Alpha坚定不移地强制开拓下,Omega被迫进行了一场脱敏治疗,其身体变得能够彻底接受异体信息素,并且主动接纳拥有该信息素的Alpha在自己体内成结。   之所以现代人更期望高信息素匹配度的伴侣,是因为这会让Omega的腺体更容易接受Alpha的信息素,在终身标记的过程中,他们非但不会痛苦,甚至还很享受。   “是反标记......我们港谭的传统。”   在港谭地下城招募集市上,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幕,家中的觉醒者为了生计,与陌生人组队进入地下城采掘晶矿石,而家里人为了让他心有牵挂,能够平安回来,就会在他们的腺体上做个标记。   但兰斯不算是湛平川家里人,所以他很谨慎地咬在了腺体边。   解释完,兰斯装作并不很心虚地扬起下巴,却又把目光移到了一边:“好了。”   其实他也说不好,自己是已经把纯情人设拿捏到如火纯情了,还是白法老难得的,有了害羞这种情绪。   湛平川丝毫没有被反标记挑衅的感觉,他唇角缓缓扯起来,舍不得给人看似的用领口将牙印藏起来,然后才说:“你们港谭还有这么好的习俗呢?是当街随便咬谁都行吗?”   兰斯:“......”   湛平川眉眼间添上一丝得意,饶有兴致道:“我猜不是吧,应该都是乖巧可爱的小O给老公咬的,或者单纯懵懂的弟弟给哥哥咬的。”   “......................”兰斯恨不得一巴掌呼在他嘴上。   自出生以来,敢称呼白法老为乖巧可爱的小O的,一只手就能数出来一个。   兰斯忍无可忍:“你快去吧。”   湛平川失笑,懒懒散散的被推走了。   总算走之前,把人哄得不焦虑了。   而此时,艾希伦与涂莫已经将他甩开了一大截,距离金蛊人面鸮越来越近。   湛平川一步踏进昏暗的甬道,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洞内的地形,敏锐地捕捉着任何可以利用的点。   串联贯通的甬道,墙壁上突出的石尖,火光,阴影,藏匿深处的恶扑者......   小时候主管大人就教他,人并不是只有觉醒等级高才能胜利,决定成败的因素有很多,关键要学会利用。   湛平川花了很长时间将这些细节记录在脑子里,这是他活命的手段,也是他履行承诺的根基。   等他走到那个熟悉的巢穴前,剧情已经如他所知的那样发展。   那位陪艾希伦狗带四次的小弟,又忠实的履行了自己炮灰的职责,扯着嗓子喊:“都让开,伦哥来开团!”   涂莫自然不让,他肌肉虬结的小臂拦在了炮灰面前,紧接着,是凉到骨子里的一句经典遗言:“我同意了吗?”   艾希伦掀起眼皮,阴恻恻的目光扫过来,藏匿许久的杀意此刻明晃晃写在脸上。   “你真要跟我抢?”   涂莫:“我们都是A级,又是差不多的属性,有什么不能抢!”   他越说肌肉鼓胀的便越大,不多时,整个人已经变成了有些畸态的强化超人。   艾希伦笑意更深,他很喜欢那种一鸣惊人,大震四方的场面。   更喜欢,这种场面的主角是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禁陶醉在美好的想象中。   当涂莫的鲜血喷涌而出,当涂莫的身躯轰然倒下,当四周传来震惊恐怖的尖叫声,他无法形容,那会有多么美好。   他将在那些碌碌且仰视的目光中夺得这次挑战杯大赛的第一名,成为星大荣誉墙上的优秀学生代表,更成为各大公会争相抢夺的天之骄子。   只见艾希伦横眉立目,将手掌高高举起,五指倏地攥紧!   动物系A级觉醒一阶能力【极重咬合】!   涂莫身后乍然撕开一道裂口,漆黑凶残的猎豹朝他最脆弱的脖子猛扑过来——   化形猎豹眼看就要咬断涂莫的脖子,然而就在它张开獠牙的瞬间,湛平川一弹手指,一道淡蓝透明屏障在涂莫身后形成!   猎豹一头撞了上去,险些把脑骨磕碎,它晕头转向,表情呆滞,化作一缕黑烟散去了。   艾希伦脸色骤变!   他一句“怎么回事”还没说出口,湛平川就单手插兜,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然后扫垃圾般一把把艾希伦拨开:“起来。”   湛平川眼皮都没抬,仿佛刚才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涂莫惊魂未定,冷汗几乎将全身都打透了。   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他看到了那只朝自己扑过来的黑豹,然而他已经没有任何机会躲了。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谁料那黑豹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居然偃旗息鼓了。   已知异能分为显形性异能和隐形姓异能,如比艾希伦的【极重咬合】就是显形性异能,无论比他等级高或低,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黑豹。   而隐形姓异能比较特殊,低等级或同等级劣势属性,是看不到高等级或同等级优势属性的异能的。   刚刚涂莫只看到了艾希伦的能力,却看不到另一个救了自己的能力,这说明,救自己那个,要么比他等级高,要么是优势属性,昆虫系或元素系。   当前这些人里,只有三个A级,不用说涂莫也能猜到,救自己的人是湛平川。   他呆呆地盯着湛平川大口喘气,他余惊未定,感激的话还说不出口,但至少他已经明白,这届新生中最强的,绝不是他和艾希伦,而是这个人。   艾希伦的汗沿着侧脸滚下去,他收紧掌心,咬牙且戒备地看向湛平川,生怕对方突然使什么杀招,将自己和涂莫一起送走。   然而湛平川却并没有兴致搭理他,反而偏过头,凉飕飕对涂莫道:“现在你知道,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了?”   涂莫怔忪之后醍醐灌顶!   对,当时另一波新生就提醒过他,他会被咬断脖子,血溅三尺而死。   原来他们没有撒谎,艾希伦觉醒了一阶能力,艾希伦果然要杀他!   既然如此,那——   还不等他将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想清楚,原本安静幽深的巢穴中突然呼出阵阵白雾,有坚硬齿爪刮擦墙壁的声音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心脏狂跳。   湛平川瞳孔骤然缩紧,唇边扯起一丝嘲弄的笑:“再不跑,可就要像某个A级一样被掏空内脏,留下一张血淋淋的皮了哦。”   转瞬之间,白雾已经浓得遮住了整个巢穴口,而那刮擦和粗重喘息声还未停止,空气中传来一股极其诡异的香气,   艾希伦牙关咬得发酸,化成兽爪的小臂控制不住地抖动。   他不愿相信,那些突然发癫的缩头乌龟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会被白雾里的东西一击秒杀,死状凄惨。   他可是A级,猎豹形态动物系A级!   如果他都被秒杀,这个湛平川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   然而时间不允许他站在原地逞能,那片浓雾摩西分海般豁出一个裂口,一张长着喙的人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它的脑袋上长满了层层叠叠的金色鳞片,那双深红色的眼珠中央是一条黑色细线,此刻正滴溜溜看着面前的人类。   “卧槽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不是恐怖鸟,他们说得对,快跑!”   赴死派的两百多新生疯狂向后逃窜,脸上再没了跟知情派针锋相对时的狂妄。   一时之间,人群跌跌滚滚,灯影恍恍惚惚,几名学生被碎石子扳倒,干脆在乱流中被踩踏致死。   而金蛊人面鸮一声尖鸣,撕开白雾扑了出来。   艾希伦头皮发麻,他这才看清,这个鬼东西居然长了两只仿佛严重烧伤的血色肉翅,而两扇肉翅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争相抓挠的爪子。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这些爪子掏干了内脏,肠子还挂在那张鬼脸上,艾希伦就要吐了。   金蛊人面鸮完整出现的那一刻,湛平川就感知到了全身细胞发出的预警。   那是死亡的威胁,是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他仿佛不是在凝视面前这只丑陋的人面鸟,而是在凝视更深处的混沌和虚无。   那是种足以吞没意识的力量,在这种力量下,卑微渺小的人类只能选择放弃抵抗,顺从求死。   金蛊人面鸮挥开两扇肉翅,甩着脖子长啸一声,便如利剑一般朝人群冲了过去。   一旦被他抓住,结局只能是死。   湛平川沉眸,强大醇厚的信息素瞬时荡开,一张巨大的淡蓝色透明屏障挡在金蛊人面鸮面前。   只见他手腕一翻,腺体传来不适的刺痛,透明屏障立刻又被加固了一层。   金蛊人面鸮果然能看清他的异能,它深红的眼珠定住不动,两扇肉翅如鞭子一般朝屏障扇来——   砰!   一声巨大的砸响,淡蓝色屏障猛烈颤抖,但被砸出的裂痕瞬间修补恢复,再次牢牢地挡住去路。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也足够拉回数条性命。   金蛊人面鸮眼看着人越跑越远,它愤怒的嚎叫,接连不断的猛烈撞击着屏障。   砰!砰!砰!砰!   它仿佛丝毫不觉得疼,撞击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狠,那张人面已经在空气中划出了残影。   湛平川再也忍不住,他单手压住尖锐疼痛的腺体,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他只觉得胸腔发涩,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仿佛这鬼东西撞得不是屏障,而是他的骨头。   濒死的恐惧淹没了他,他抬起黑沉的眼睛,几乎就要使出空间系三阶异能【虚空之境】,这东西虽然还不成熟,但毕竟可以......   然而兰斯的提醒让他硬生生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如果摄像头前有人在盯视这一切,他必须表现的像个没有威胁的A级学生。   他指尖黑色漩涡顷刻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根根细如蚕丝韧如刀锋的银线。   “嗨兄弟,给个面子,咱俩捞捞?”湛平川呕血不止,还不忘吊儿郎当。   “别撞了,我肋骨都要断了,哎你爱翻花绳吗?我这儿正好有线,不如咱俩换种方式一较高下,我可是沙漠城花绳第一人。”   他话音刚落,淡蓝色屏障便被彻底撞碎,与此同时,湛平川猛地甩手,银线如针弩般向金蛊人面鸮的眼睛刺去。   银线极细,灯光昏暗下不易察觉,在淡蓝屏障消失的刹那,噗嗤一声,两根线扎入金蛊人面鸮深红的眼珠中。   “呼......”湛平川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这玩意儿瞎了,那他就好逃命了。   就见金蛊人面鸮的眼珠如两颗水球般瞬间爆裂,细碎的血渣从它眼眶中迸溅而出,变成一汪粘稠的红色液体。   然而转瞬之间,它就生出了两颗新的眼珠来,而这次,是更阴森冷鸷的黄色。   “我靠!一般你们这种打不过的怪兽弱点不都是眼睛吗?兄弟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湛平川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他借着屏障迅速弹离原地,下一秒,肉翅在他脚下扫出深深的沟壑。   湛平川趁机用余光飞速扫过人群。   不行,还不够,远远不够。   一旦他这时候走了,这些还没抵达铁门的学生都会在几秒内死去。   可他——   思路一断,湛平川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刚刚情急之下使出屏障,不小心撕裂了内脏的伤处,此刻血沫不住的往嗓子口涌,他几乎每说一句话,都要喷一口血。   湛平川擦掉唇边的残血,指尖瞬间爆出无数道银线,如蚕结茧,将金蛊人面鸮团团裹住。   他情绪复杂的往甬道深处望了一眼,然而目之所及,只有灯影幢幢,断肢残骸。   “救命啊!!!”   “门......他们说的门在哪儿?”   “谁告诉我一声!该往哪儿跑!”   “这边!快点!”   乌泱泱逃跑的人群在知情派的指引下迅速跑向铁门,慌不择路的一头扎了进去。   此刻他们已然顾不得尊严,立场,心中只剩逃脱升天的狂喜。   “那东西来了,门外太危险,咱们也进去吧。”   “这下多进来了十来个,肯定能继续回溯了!”   “快走快走,妈的我腿都吓软了!”   “它越来越近了,真不知道那边还能撑多久。”   “跑过来的人越来越少,我觉得,那几个A级可能都死了吧。”   ......   兰斯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于进门,他始终站在门外,目光幽深的向人群末端望去。   可惜洞内幽暗,甬道错杂,人群凌乱,喊声震天,他捕捉不到一丝一毫湛平川的身影。   刘拨嘴唇轻抖,拉拉兰斯的衣角,委婉道:“兰同学,我们也进去吧,等再一睁眼,湛哥就回来了。”   同样都是A级,艾希伦都被秒杀,他其实并不觉得湛平川能撑多久。   但不管多久他始终是感激的,他永远不会嘲笑回溯之后失去了记忆的湛平川,他明白是湛平川给了大家出去的希望。   兰斯淡淡道:“你们进去,别管我。”   不知为什么,湛平川不在,他突然就没了伪装的耐心,语气里甚至带出了白法老一贯的清冷强势。   刘拨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能劝出口,他抓住一旁的唐鲤:“我们别留在这儿添乱了,等他们过来。”   唐鲤多少对湛平川还是有点同情,毕竟有生以来,他没见过家境如此凄惨,却还能笑对生活的Alpha。   可他也知道,他们必须帮忙完成363,如果不慎留在外面死了,才是帮倒忙。   唐鲤咬牙道:“兰同学,那我们先走,你可千万要快点来!”   说罢,他和刘拨也快步迈进了大门。   兰斯并未回头,只是在他们进门的那刻,于心里默念,288,289......   金蛊人面鸮被无数银线裹成了个球。   这银线也不伤害它,又细又软,无从着力。   它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于是难免中了招,绊倒在地,咕噜噜滚了两圈。   湛平川吐着血也管不住嘴:“看看,这多时髦,要不说白色百搭呢,配你都好看。”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逃跑的人群。   他发现有几个已经吓得没了神智,腿软的在地上爬,哆哆嗦嗦仿佛不被杀死也要被吓死了。   湛平川这个气,恨不得一叉车把这些废物都叉走。   金蛊人面鸮只能被困一时,它很快恼羞成怒,肉翅上的无数个小爪子如扯布一般,将银丝尽数撕断。   眼看着它的眼睛就要露出来,湛平川神经一跳,猛地弹出两根丝线向对面的碎石击去,而他自己则召出屏障,悄无声息的将自己藏了起来。   他这屏障可以做透明的,可以做磨砂的,甚至还可以做单面透视的。   此刻金蛊人面鸮终于撕碎了银线,果然下一秒,它就向碎石处撞去,肉翅一扫,直接将那条甬道轰成碎石堆。   湛平川藏在单面透视镜后,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他要是还站在那儿,此刻真就成死了的老公了。   金蛊人面鸮黄眼珠四处乱转,也没发现湛平川的尸体,它扭回头,却只看见了黑黝黝的甬道石壁。   也幸好它智商不高,只是甩了甩脑袋,又向其他新生追去。   湛平川趁它跑远了,终于支撑不住,滑落在地上。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是自己苟活在这条时间线里,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这个世界还会有兰斯吗?   不会了。   他留在这条时间线里,就再也见不到兰斯了。   想罢,他压了压翻涌的血气,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朝跑远的金蛊人面鸮大喊:“嘿兄弟!好久不见!”   金蛊人面鸮听到身后的动静,一个急刹车,恶狠狠甩回头去。   湛平川站在甬道中央,彬彬有礼的朝它招招手,面带微笑:“来啊,我欠我先死。”   金蛊人面鸮果然被吸引,它甩下那些慌不择路的新生,一边愤怒的咆哮,一边掉回身朝湛平川而来! 第28章   山谷里乍然起了雾,雾气卷过山林,悄然将最后一缕薄光遮蔽,在所有人脸上留下一层阴翳。   再次有人前来报告:“司区长,鬼眼公会与高塔公会的负责人接连打电话到蓝枢总部问责,三叉戟公会也咳,不如我们将直播打开,也好让他们放心,不再添乱......”   司泓掣听闻眼皮抬了起来,他目光沉冷地看着车玻璃窗外的稽查队员,不置可否。   片刻,见对方仍是一脸仿佛提出了真知灼见,应该被领导赏识的表情,司泓掣终于没了耐心。   司泓掣一抬食指,只见报告的稽查队员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了咽喉,他无助地张大嘴巴,吐出舌头,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怪叫,脸上一片惊恐懊悔之色。   直到稽查队员双腿已经无力蹬动,脸色越发红紫时,司泓掣才不咸不淡地撤回手指。   噗通一声,队员摔倒在地上,捂着喉咙不住咳嗽。   他不敢多呆,忙沙哑着嗓子胡乱突出几个音节,就惊慌失措地爬走了。   司泓掣没有再向窗外瞧一眼,反而将目光转向Oliver,眯起眼,细细地打量。   Oliver指尖仍散发着金灿灿的光亮,由于长时间使用异能,他的金色头发已经被汗濡湿,汗水沿着他瘦可见骨的后颈往下滑。   饶是已经全神贯注的施展异能了,但在感受到司泓掣目光的那一刻,Oliver还是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司泓掣惯常喜怒不形于色,Oliver见多了他前一秒还在微笑,下一秒就要杀人的模样,所以Oliver揣摩不出,此刻司泓掣看向他是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心虚的将目光移开了。   司泓掣冷笑一声,突然抬起手,一把扣住了Oliver细瘦的后颈。   被枪托磨得粗粝的虎口盖住了Oliver的腺体,随后他发动异能信息素,不由分说地侵入了Oliver的灵境系统。   当信息素匹配度足够高时,身体的免疫系统会出现混淆,放过异体信息素,允许其进入自身最隐秘最重要的灵境系统中。   Oliver身体前倾,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由于自身免疫系统错把司泓掣当成自己人,而无法阻挡大脑被入侵。   很快,司泓掣的意识进入了Oliver的灵境系统中,并通过Oliver的视野,看清了地下城中正在发生的一切。   -   金蛊人面鸮肉翅上的无数细爪疯狂抓挠,如一张张渴望吞噬血肉的巨口,甩动着朝湛平川扑去。   它的速度远非人力能挡,眨眼之间,就冲到了湛平川面前。   湛平川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金蛊人面鸮肉翅上的爪子贪婪地探了出去,一道道细长的血管和筋膜从肉翅上被拽了出来,那层包裹着血管的筋膜连接着神经与供血,爪子们如摇曳的枝条,延展了一米有余,将湛平川的前路彻底截断!   湛平川终于明白,那么多的学生,是如何在数秒之内死去的了。   金蛊人面鸮的两扇肉翅简直就像一种诡异丑陋的花,它乍然绽开了所有的花须,每一束花须都狰狞的向前抓挠,转瞬之间就可以掏空数十人的内脏,而所有猎获的血肉,都将成为那张鸟嘴人面脸的养分。   当无数利爪齐齐向湛平川的全身抓过来时,湛平川神色骤变,他右手两指刚刚抬起——   砰!   他身后的甬道被掏成了一个人型的窟窿,尘土飞扬,碎石翻滚,地面一片狼藉,躲藏着的恶扑者尖叫一声,朝更深更幽暗处退去。   而湛平川的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金蛊人面鸮撤回爪子,看着眼前失踪的猎物,黄色眼珠里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此时,就听身后一个悠闲散漫的声音传来:“唉唉唉傻鸟,我都不想说你们异兽的文化水平,这叫光的折射啊折射,知道什么叫折射吗,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湛平川悄然利用甬道内的油灯,再对异能形成的屏障进行密度调整,将其折射率无限增大,当油灯将他的身影照入屏障中,光线会发生巨大的偏折,呈现在金蛊人面鸮眼前的,就是完全错位的人影。   金蛊人面鸮哪会听他胡言乱语,它抖擞着巨大的肉翅,将两旁的石壁刮得刺拉拉响,然后它猛转头,巨大尖锐的喙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刺去。   轰!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金蛊人面鸮猛地将脑袋从碎石中拔起来,却见声音处也没有湛平川的身影,留下的,只是一个干瘪破碎的易拉罐。   这时,湛平川欠揍的声音再次从他头顶响起:“傻逼了吧,这玩意儿叫纸杯......哦易拉罐传声筒,你懂什么是通过固体的声波震动传递声音吗?”   也不知是哪拨来地下城采集晶矿石的队伍,留下了不少喝完的易拉罐,湛平川就借用自己的银丝和易拉罐,做了几个简易的传声筒。   别说,还真是孽力回馈,他特么真成捡破烂的了。   金蛊人面鸮再次愤怒咆哮,一撞便将头顶石壁豁出一个大洞,结果显而易见,又是一个易拉罐掉了下来。   还不等它从懵逼中回过神来,它身体周围唰啦出现了五个一模一样的湛平川。   湛平川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朝它露出了遗憾的表情:“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兄弟,你这明显是没学好啊。”   金蛊人面鸮此刻也分不清声音到底是从哪个人影中传过来的,索性它也不必知道,几只爪子已经破开空气,朝湛平川抓去!   然而湛平川的人影晃动了一下,再次消失在眼前,几个爪子都抓了个空。   “这叫光的反射啊傻鸟,小学水平都没有你就敢在这里当Boss,丢不丢鸟?你让同行们怎么看你?以后在异兽界还怎么混?”   “这样吧,哥们儿跟你有缘,别的不多说了,现在你把我放了,过后我给你送几本《数理化自学入门》进来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传出声音的易拉罐就被抓了个粉碎。   湛平川藏在一道屏障后,迅速瞥了一眼人群逃跑的方向,他与金蛊人面鸮周旋了这么久,足够给那些人争取到逃跑的时间了。   刨除被踩踏致死的,被傻鸟杀死的,慌不择路跑丢了的,应该也能够363了。   所以当前最关键的,是他如何逃走。   “啧,不同意我们再商量,那么大气性干嘛,话说你是雄的还是雌的,你们异兽有乳腺增生吗?”   湛平川现在不断依靠油灯和屏障给傻鸟制造幻象,但随着傻鸟对甬道的破坏,油灯已经越来越少,地面的碎石也越来越多,一旦他从这个位置离开,出现了脚步声,必然逃不过一死。   湛平川用力抵着胸口,压下又一次的血气翻涌。   金蛊人面鸮出手太快,有时他来不及撤掉屏障,还是会被攻击到,他现在已经感觉大脑进入了紧急麻痹状态,让他肾上腺素飙升,体会不到疼痛。   可他又明白,一旦进入这种状态,说明他受的伤已经很重了。   这辈子难得给一句承诺,可别真食言了啊......   -   生泉之眼门外,兰斯裹着那件外套,静静站立。   他的计数已经到了361,而甬道对面,再没有人过来。   油灯幽亮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的神情晦暗不明,整个人仿佛冰冻般一动不动。   湛平川或许死了,他的理智告诉他,可以进门了。   可是他却挪不动脚步。   面前这条道路的尽头,倒着一个学生的尸体,他是被其他人踩踏致死的,此刻七窍流血,正被凑过来的恶扑者们啄食着身体。   死在这条时间线里的人,结局都会如此,成为异兽们分食的粮食。   兰斯看着看着,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他蹙起眉,突觉面颊一热又一凉。   兰斯不可思议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指背湿漉漉的,风一吹,水分蒸发,带来明显的凉。   兰斯看着自己的手指,想笑,又笑不出来,想气,又不知如何发泄。   很荒谬。   他与湛平川相处不过一周的时间,他是因为任务中出现意外才被迫认识这个人。   他居然会为他的死亡而掉眼泪。   又不是真的死了。   湛平川又不是真的死了!   兰斯死死咬着牙关。   不管是时间回溯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他穿过铁门,湛平川就会立刻站在他面前。   死去的不过是在他眼里,存在于此时此刻的湛平川。   他厌弃着此时脆弱的情绪,更厌弃表露出这种情绪的自己。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笼在掌心,小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轻抖着,星玉兰信息素不受控制在有限空间里横冲直撞。   妈的。   妈的!   兰斯眸光一寒,几近疯狂的在危机四伏的地下城中进入了自己的灵境系统。   他大跨步踏过那片混沌与虚无,撕开曾令他无比恐惧的空洞幻想,他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寻到了眠寐的一团黑影。   外神此刻并不是兰斯记住的形态,没有雪白的身体,没有脖颈泛着银光的鬃毛,没有梅花鹿角,没有透明神环,更没有两扇让人望而生畏的骨翅。   祂本来就是一片无法描述,不可直视的混沌,他可以是任何形态,是他选择了通道,才给予人类窥探他的权利。   祂常年处在眠寐状态,宇宙中出现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转瞬之间,微如毫末。   这世上令他感兴趣的事情不多,而他已经受到了两次欺骗,神不会产生人类那样原始的愤怒的情绪,他所做的,不过是冷落与漠视这个敢于欺神的通道。   兰斯从虚无中撕扯下一片黑暗,将它团成球,抬手朝外神的眼睛砸去。   转瞬之间,黑暗如潮汐般飞速掠去,混沌中央,一双深蓝色的巨眼缓缓睁开,那让人胆内生寒的目光凝视着兰斯,如同神圣高贵的统治者在凝视胆敢冒犯的蝼蚁。   兰斯从小到大早已受够了祂的目光,哪怕他的身体开始不自主地颤抖,但意识仍是冷漠的。   兰斯冷冷嘲讽:“你梦中创造的丑鸡我已经看到了。”   外神:呱?   兰斯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渠道,他对着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嗤笑吐槽:“够心机的,把自己捏的那么神圣,又是神环又是图腾,创造的坐骑倒是一坨狗屎,还想让我大受震撼,我呸!”   荒神之眼可以看穿一切迷障,虚伪,隐藏。   所以祂轻而易举的确认了,这个弱小的通道并不是折服于祂的艺术而耻于承认。   他,是真的,觉得丑!   “Stultus hominum ignorantia!”(愚蠢蒙昧的人类)   “Ingens offenderet!”(巨大的冒犯)   “Et eventually reddere pretium!”(终将付出代价)   兰斯很快感到腺体传来熟悉的酸痛,信息素横冲直撞,肆无忌惮的向外溢出,而他的精神仿佛被一双无形之手碾压扭曲,令他眼前发黑,不住作呕。   但同时,他又有一种莫名的,冒犯的快感,好像这种快感能稍许缓解胸腔的愤懑和疼痛。   湛平川本已迷离的意识骤然收拢!   他于一片血腥与腐臭中嗅到了熟悉的星玉兰香,那股淡淡的信息素飘来,传达的情绪却是哀痛,焦躁,愤怒,和急需安抚的。   如此大范围的信息素外溢,早已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这种状态的Omega十分危险,无法控制的信息素会在短时间内让腺体过度损耗,一旦伤及根本,就会从此失去异能,成为普通人。   兰斯!   那是兰斯的信息素。   不行,他得回去!   湛平川咬牙吞下喉咙里的血,胸骨传来被卡车碾过的钝痛,他凭借仅存的意志力,双手撑地,挣扎了几次,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   他此时已经严重失血,而金蛊人面鸮仍旧在甬道中东砸西撞,巨大的破坏力使得油灯一盏盏碎裂,已经不足以让湛平川再玩镜面反射的把戏。   怎样越过金蛊人面鸮还能不发出声音呢?   湛平川恨不得把所有脑细胞都薅起来加班。   正这时,一具被恶扑者争相啃食的尸体引起了他的注意。   刚好油灯都被撞坏了,甬道里光线暗到了极点......湛平川神经一跳。   只能试试了。   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用屏障做成个方块小笼将自己藏了起来,随后一道若有若无的银线趁傻鸟不备,悄然溜过去,瞬间绑束在尸体四肢上。   湛平川让丝线挂在甬道顶上一块形状崎岖的坚石,然后一拽手中的丝线,那具本已没了气息的尸体“腾”地站了起来。   湛平川暗暗吐槽,妈的,真沉。   恶扑者啃食的正香,就见自己的食物霍然起立,吓得它们鱼眼外翻,凄厉的嘶鸣起来。   翅膀扑啦啦闪动,巨大的声响吸引了金蛊人面鸮的注意。   在微弱的光线中,只见一个人正在远处对它搔首弄姿,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金蛊人面鸮当然以为那就是湛平川,它怒不可遏的飞扑过去,数只爪子疯狂甩动。   堵死的前路终于豁出一个窄小的通道。   湛平川努力躬身,把自己在屏障中缩的更小,然后他又用几根细线牵在洞顶高低错落的乱石上,制成个简易的滑道。   尸体在细线的操控下不住扭动,无论被爪子洞穿多少次,都依旧活力满满。   金蛊人面鸮一整天见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它不信邪的将尸体穿了又穿,扎了又扎,眼见着内脏已经流了满地,可这个人似乎还蹦跶着。   湛平川坐着屏障制成的小车,在重力的作用下,沿着银线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   他透过单面透视屏障,看见那位仁兄已经被撕成了马蜂窝,他倍感愧疚的在胸前比了个十字,然后借着一个个索道,迅速从仁兄身边溜过。   金蛊人面鸮空有蛮力,但智商实在不高,眼前的人类已经支离破碎了,它才注意到悬在洞顶的极细的银线。   它当然看得到湛平川的异能,只是跳舞的人类实在太过嚣张,洞内光线又昏暗,它才忽略了。   等它黄眼珠循着异能来处一扫,释放银线的透明方块已经溜出了很远。   金蛊人面鸮暴起,挥动肉翅扑了过去。   湛平川一见障眼法暴露,也顾不得坐滑车了,他霎时解开屏障,借着屏障反弹的弹力,急速向铁门奔去!   不远处的甬道拐角突然出现声响,兰斯蓦然睁大眼睛,意识迅速从灵境系统中抽离。   下一秒,湛平川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口,而他身后传来摧枯拉朽的追逐声。   兰斯精神猛然一震,一种无法言喻的狂喜席卷了他。   湛平川活着!   兰斯仿佛已经无视了在后穷追不舍的金蛊人面鸮,他下意识朝湛平川伸出手去。   很快,他的手就被一只浸透了血汗的手掌紧紧握住,金蛊人面鸮紧逼而至,湛平川用尽最后的信息素制成一扇薄薄的屏障,将兰斯紧紧护在身前,猛地向铁门里撞去。   砰!   屏障碎裂,内脏撕痛,鲜血从口鼻溢出,意识却在铁门内陷入回溯的虚空。   362,363。   一切皆有规律可循,一切规律皆是提示。   刹那间天光大亮,金蛊人面鸮的声音逐渐缥缈,兰斯于沉溺和折磨中睁开眼睛。   他抱着湛平川生命垂危的身体,吻向握紧着自己的手掌,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你果然来找我了。” 第29章   再一睁眼,两人就变成了湛平川满血复活,而兰斯病歪歪地倒在他怀里。   金蛊人面鸮带给湛平川的伤害已经全部消失,他现在精力充沛的可以扛起兰斯跑一场马拉松。   而兰斯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却因惹怒外神,导致信息素大量外溢,此刻正蹙眉闭眼,强忍腺体疼痛。   不过也幸好有这次自虐,兰斯现在彻底明白了,这场星大挑战杯大赛就是个用异能操控的把戏,因为真正的时间回溯,是不可能将外神给他的精神攻击一同带回来的。   而他也确信,下一次回溯,就不会再有这些规律了。   兰斯的思路被疼痛打断,他无意识的低哼着,但整个人却彻底放松下来。   听着那痛苦呻吟的小声,湛平川心都快拧巴成一团了。   他毫无节制地释放着安抚信息素,强劲的S级信息素感知到与自己匹配度异常高的Omega腺体,登时活跃起来。   只一瞬,龙胆苦香就将星玉兰信息素完全包裹,两种气息混合在一起,安抚着损耗严重的腺体。   “怎么看起来这么疼?”   湛平川皱眉,恨不得这进门副作用换到自己身上。   刚刚命悬一线时他来不及吐出任何话,但他很清楚的知道,当看到兰斯等在铁门外,朝他伸出手时,他内心翻涌的震撼。   那是那条虚伪的时间线里,他看到的唯一真实。   如果他回不来,兰斯会一直等下去吗?   还是最终会进入门内,回溯到之前,遇到什么也不知道的湛平川。   很荒谬,仅仅是想到之前的自己会陪在兰斯身边,湛平川都要嫉妒的发狂。   黑暗里,他的目光搭向兰斯腺体的方向,那里被红棕色的头发遮着,他很想摸一下,手抬起来了,但还是忍住了。   想标记,想给这个Omega刻上属于自己的烙印,想让他一辈子都留着自己的气息,想让所有其他Alpha甚至是其他时间线的自己,都离面前这个人远远的。   几秒后,湛平川心里暗暗叹息,完了,这次没有体液交换的影响,他还是对兰斯产生占有欲了。   “我......我们在哪儿!”   “这还是地下城,是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   “我们赌对了,时间果然往前走了哈哈哈哈哈!”   “很好,大家再接再厉,下次一定就可以出去了!”   知情派们清醒过来,瞬间陷入了狂欢,绝望中,哪怕是微小的希望也能给人莫大的鼓励。   他们顾不得站在身边的是谁,就像是走进了彻夜狂欢的迪厅,又是拥抱又是贴脸,庆祝自己能够存活下来。   赴死派成功逃脱的那些人也不遑多让,没人比他们更清楚,短暂时间所能催发的立场变化。   “感谢上帝!刚才他妈的吓死我了。”   “兄弟,你也是刚刚清醒的?”   “我是啊兄弟,之前真的傻逼了,要不是这次有幸逃出来,我估计还想争第一呢。”   “我也一样兄弟,妈的一想到自己被那鬼东西开膛破肚掏空内脏我就想吐。”   扑啦——   恶扑者急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大家心知肚明一切开始了。   时间倒数,随着少数的惶恐尖叫,地下城内的油灯簇簇亮起,将整个甬道照得灯火通明。   艾希伦眨眨眼,看向自己怀里的涂莫。   涂莫嘴角抽搐,看向自己紧抱着的‘兄弟’艾希伦。   艾希伦:“呕!”   涂莫:“呕!”   两人迅速甩开对方,面色铁青,将后槽牙磨得吱吱响,恨不得现在就打个你死我活。   艾希伦身边令人熟悉的炮灰看了看艾希伦,又看了看涂莫,他恨不得当场戳瞎自己的双眼:“伦......伦哥你这是?”   艾希伦阴沉道:“闭嘴!”   炮灰小退了一步,护好了胸口,不由担心起了自己的贞操。   妈的,他没想到艾希伦还有这种癖好,不喜欢甜软可爱的小O,居然爱跟Alpha搂搂抱抱。   他就是之前被湛平川用银线吊起来,被金蛊人面鸮捅成筛子的倒霉蛋,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艾希伦经历了什么。   甬道里一派喜气洋洋,劫后余生的学生与虎视眈眈的恶扑者共同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   然而刘拨和唐鲤却仍面露忧虑。   刘拨小心翼翼地问:“兰同学,刚刚是没有到363吗?”   不然时间不可能只回溯了这么一点,按照他们的计算,他们此刻本应该在地下城外。   唐鲤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数据,但也感觉他进门的时候,已经逃跑很多人了。   似乎这次,没有符合规律。   可他不敢说,因为这很有可能摧毁所有人的希望。   兰斯抬眼,他做了几次深呼吸,降低自己的眩晕感,然后才捂着腺体从湛平川的怀里钻出来。   “我忘记数了,或许没到,也或许没有规律。”   唐鲤不敢说的话,兰斯却轻而易举的说出来了。   兰斯敷衍回复刘拨的同时,却也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湛平川。   不是没到363,恰恰相反,刚好是363。   他担心湛平川不能活着回来根本是关心则乱,因为作为数字的最后一位,湛平川必须也肯定得回来。   但他现在不会再提任何数据了,对手狡猾异常,一旦他领悟到的事情也被司泓掣领悟到了,那么那个偷偷帮他的人,就危险了。   现在只希望湛平川不要受他的误导,其实并不是没有规律,而是正因为有规律,所以对方的计划才露出了破绽。   兰斯想的很好,可惜湛平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暗示。   湛平川正在走神。   刚刚兰斯怎么就从他怀里钻出来了呢?明明腺体还难受着,需要Alpha信息素亲热细密的安抚。   好失落,简直就像提裤子就走的渣男。   不过这个角度的小兰同学也很好看,睫毛卷卷的,琥珀色的眼睛被油灯映得又润又亮,小嘴一张一合,勾人的要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兰斯闭上嘴,发现湛平川的目光还落在自己唇上,直直的,仿佛已经将周遭的纷杂屏蔽了。   兰斯:“......”   算了,自己的傻逼还得自己救。   刘拨大惊,又是一阵惶恐涌上心头:“那怎么办?我们还能出去吗?这样下去,我们岂不是陷在时间循环里了?”   唐鲤瑟缩了一下,强撑着安慰道:“你别这么消极,这次时间不还是向前走了吗?可能人数没到呢,我们再试一次,或许大家都进那扇铁门,就能回到地下城外了。”   刘拨这下也相信刚刚是人数不够了:“对,我看艾希伦和涂莫这次也进门了,只要他们不当搅屎棍,剩下的就好办了。”   很快,剧情又来到斩杀恶扑者的桥段。   “我的妈那是什么鬼东西!是鱼还是鸟?怎么有这么丑的鱼!”   “这次咱们都不要触发那鬼东西了,直接全员进门吧。”   “是恶扑者!我爸带我看过!”   “都注意着点,这次咱们这派人多,别让哪个蠢货跑去开怪。”   “我去太恶心了,赶紧杀!”   “等级高的,都给我盯着,谁不长眼就敲晕带走。”   两派各说各的,赴死派杀得尽兴,全然没察觉到阴恻恻盯着自己的不是异兽,而是身边的同学。   很快,恶扑者被杀退,熟悉的洞口露了出来。   炮灰振奋精神,站在离艾希伦八丈远的地方遥遥喊道:“伦哥牛逼!替伦哥拿着[恶扑者之翼],不管是大boss还是小boss,都是伦哥的!”   谁料艾希伦听闻当即怒不可遏,张口喷道:“我去你妈的!”   炮灰:“?”   有人立刻说风凉话:“呵呵,你们伦哥怂了,我们莫哥才是第一,一会儿大Boss来了你们赶紧躲开,莫哥开团!”   涂莫气得抬脚猛地揣向队友:“你爱开你开,老子不开!”   队友:“???”   知情者们:“现在甬道能过人了,大家赶紧进门,这次我们肯定能出去了!”   炮灰冷笑:“出去?看你们那点胆子,不杀了恐怖鸟我是不会走的。”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知情者们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一拥而上,按着他呯砰狠揍了一顿。   炮灰哀嚎不已:“伦哥救我啊!”   艾希伦撸胳膊挽袖子,摩拳擦掌:“放着我来!”   炮灰狂喜:“伦哥我就知道你会救我!”   下一秒,艾希伦拨开人群,一甩胳膊,手臂幻化成兽拳,然后他对着炮灰的鼻梁狂扫一击重拳,炮灰瞠目结舌,两眼一翻,彻底昏过去了。   艾希伦托着死尸一样的炮灰,赶投胎似的往铁门方向跑:“都跟上,赶紧的,老子还不想死!”   剩下的一百多赴死派目瞪口呆,他们刚想提出异议,就听涂莫在身后威胁:“谁不跟着走,我就先送你走!”   赴死派:“......”   这下彻底没人敢反驳了。   于是一百多赴死派像犯人一样被押到了铁门入口,一路上,他们也忍不住向身边人打听,是不是这次大赛举办时间不合理,有人要搞全员退赛。   可惜没人跟他们解释,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进门。   兰斯随着人流走到门前,这次金蛊人面鸮还没出现,地下城内异常安宁,油灯围簇着,竟然让周遭恍惚柔和起来。   在陷入沉溺之前,兰斯的指尖似有似无刮过湛平川的手背:“你猜,我们这次会回到什么时候?”   他的表情茫然又无辜,仿佛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向湛平川寻求一个心里的支点。   他希望湛平川听懂了他的暗示。   湛平川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作为鬼眼公会的暗棋,杀死波拉斯的凶手,他不能表现出自己与这件事的任何关联。   更何况,他一贯不喜欢正经说话。   湛平川被兰斯的指尖擦得心痒痒的,闻言忍不住戏谑:“能回到十多年前最好,到时候我就去港谭......”看看老婆小时候长得有多可爱,最好能偷亲一口,订个娃娃亲什么的。   他还要脸,后面的骚话不好当着这么多人说。   兰斯不确定湛平川是否听懂了暗示,气得有些想笑。   用你偷的电瓶换机票找我吗?会被兰会长拿扫帚铲出去吧。   算了,不管听没听懂,只要不让湛平川离开自己的视线就够了。   踏入铁门那刻,他眼前一片茫白,眩晕感霎时侵袭,他不禁闭眼蜷缩。   这次似乎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那刺目的茫白久久未曾散去,意识在绵软的流体中漂浮,无依无靠。   直至一缕阳光刺入,茫白如摩西分海退散而去,脚下也终于有了实感。   兰斯猛地睁开眼。   整间教室窗明几净,阳光的触角从玻璃中探入,温柔地抚摸在人脸上,空气里漂浮的细小尘埃在光线中显现了轮廓,随着每一次生动的呼吸,尘埃旋转,飞舞,飘散。   那是久违的太阳,是新生的希望。   伴随着温柔的晨间阳光,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狂喜——   “我们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这是教室里吧,你掐我一下?”   “太好了哈哈哈哈哈,真的管用了!”   “快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阻止这场挑战杯举办!不能重蹈覆辙。”   ......   话音刚落,他们就得到了应有的答案。   一抬躺在课桌上的手机正在播放着当日新闻——   星洲大学校长闫琦礼面对媒体面对大众,面色凝重,语气沉痛,郑重宣告:“由于厄迪夫主任是在校园内失踪被害,且当晚正值新生报到,现场混乱。所以星洲大学特聘请蓝枢异能稽查队的猫头鹰形态觉醒者,变色龙形态觉醒者来我校参与调查,争取通过其异能恢复当晚所有声纹和画面,揪出凶手!”   意识聚拢,精神归位,光线刺入玄迷诡奇的迷障,自此上下天光,豁然开朗。   兰斯微不可见地笑了。   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时间回溯,那只不过是让他们坚信自己能回到过去的障眼法。   他小时候曾听高塔公会里的前辈讲过,操纵时间是人类与地下城无法逾越的障碍,因为一旦掌握了这种能力,就代表拥有了无限重开的机会,理论上,可以操控每个人的结局。   这与当下人类和地下城达成的平衡相悖。   那位前辈认为,从古至今,世界经历无数动荡,但总归是要趋于平衡的,从地下城出现到如今,已经过了一百年,现在就是平衡的时刻。   除非再次出现足以颠覆一切的动荡,否则那些逆天的能力永远都不会现世。   地下城的存在,就是要人类死亡,它不会给任何人留下生门,所以让他们一次次进入生泉之眼改变命运的,不是地下城,而是人。   同样的,异兽是不会遵循人间的规律的,更何况,那还是外神所创造的坐骑。   它怎么可能恰好第一次留121人,第二次留242人,第三次留363人呢?   况且这些人数又能与时间相互对应。   这一切都说明,制造规律的是人,有人在用这些只存在于人类世界的规律告诉他,他们所经历的回溯以及金蛊人面鸮,都不是真实的。   他们存在于一个层层叠加的幻想中。   Oliver。   兰斯理所当然地想到了这个名字。   收到那封求助申请后,他曾怀疑这是蓝枢稽查队的阴谋,他们找不到白法老和疯小丑,于是借求助的名义引黑灯会深入禁区,再一网打尽。   不出意外的,黑灯会对于Oliver的调查受到阻碍,他的一切信息和过往经历都被蓝枢严密封存,对外只知道他是十八年前毕业于星大的学生,毕业时年仅十八岁,后入职蓝枢二区,杳无音信。   这简直太符合蓝枢对特工的培养路径,兰斯因此更加怀疑这是个陷阱。   但今天,他明白了那不是陷阱。   黑灯会在禁区内没有内线,不会有人甘冒生命危险暗示黑灯会成员,他们正身处一场阴谋。   除非,那个人正渴望着黑灯会完成契约,杀死自己。   兰斯立刻看向湛平川,湛平川此刻沉默不语,目光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兰斯不敢揣测他是否看穿了迷障,毕竟和自己相比,湛平川缺乏关键的信息——   那就是铁板一块的蓝枢之中也会有叛徒,而这个叛徒正尽己所能地提示凶手,不要上当。   良久,湛平川依旧没有反应,他仿佛没有被阳光照拂到,身影完全立在阴影里,眸色晦暗不明。   兰斯蹙眉。   他不会是在想一会儿怎么跳上体育馆顶棚,风骚走位吧?   算了,不管他看没看穿,就当他是个傻逼吧!   兰斯牵着湛平川的袖口,见他下意识抬眼,便歪头露出腺体,戳了戳,以一种委屈无辜的眼神示意:“这里,肿了。” 第30章   湛平川的目光在一瞬间变了,由原本的晦暗不明立刻转为讶异紧张。   他飞速扫了一眼兰斯绯红微肿的后颈,不由分说拎起戳在腺体上的手指尖,“嗖”的一下把红棕色长发撩过来,盖住了发红的地方。   他又非常小心眼儿的向四周瞥了瞥,确定没有哪个不长眼的Alpha往这个方向偷瞄,这才捏捏兰斯的指尖,哑着嗓子:“乖,回宿舍就帮你。”   兰斯的本意是希望湛平川注意到,这次回溯的不寻常之处。   因为如果是时间倒退,那么在刺杀波拉斯和克洛娃当天,他的腺体并不是肿的。   这种意外伤害来自于地下城,且随着‘回溯’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再往细节处思考,其实回溯的时间点定为教室也很微妙,因为这是最方便搭建的幻象。   他们在教室里的动作,神态,站位,都曾被监控摄像忠实的记录过,那么复原的时候,就能做到完全真实。   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它将看到的一切反馈给大脑,传输给大脑错误的信号,大脑就会将其信以为真,并不断调整逻辑,让一切变得合理化。   但见湛平川眯起眼,对其他Alpha露出充满戒备和排斥的眼神,兰斯就知道,这位倒数第一实至名归,童叟无欺。   他就没遇见过这么难带的队友。   将来绝不能把这小傻逼招进高塔公会,走关系也不行!   兰斯暗暗发誓。   被老婆提前fire掉的湛平川其实有点委屈。   做为鬼眼公会会长和主管从小训练起来的继承人,他对危险有最基本的敏感度。   其实在时间回溯到波拉斯死前,且刚好是播放校长讲话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虽然没有兰斯的信息链条那么完整,但很多时候,对一件事做出判断,并不需要太多信息。   只要明白对方的目的,盯准这个目的,那么中间的所有匪夷所思都是故布疑云。   不管是随着存亡人数的增加而不断倒退的时间,还是原本死活摘不掉此刻却突然消失的摄像头,都是为了让他们相信,这次回溯是真实的,毋庸置疑的。   况且他了解司泓掣,这个人冷血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司泓掣亲临现场的唯一目的,不会是见证明日之星冉冉升起,而是抓捕杀害波拉斯和克洛娃的凶手。   所以最终,因果会绕到波拉斯和克洛娃身上。   果不其然。   湛平川多少有点为识破了司泓掣的把戏而得意。   其实如果司泓掣知道他是湛擎和的儿子,大概就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凶手了。   因为恰好,他认识一个拥有制造幻象异能的人。   湛平川之所以沉眸深思,就是在回忆那次联邦政府举办的七大公会联合会议。   由于正式开会时不允许有闲杂人等在场,湛庆和十分心大的将他交给了一名蓝枢稽查队员,让人家带他去射击馆玩枪。   碍于湛庆和鬼眼公会会长的身份,稽查队员不好拒绝,于是将他从铅云带回了蓝枢大厦。   拿着空包弹玩了一会儿,打出了全部脱靶的好成绩后,湛平川就坐不住了。   正赶上那天那位稽查队员吃坏了肚子,频频跑厕所,湛平川就趁他不备,从射击馆溜了出去。   他从小就是闲不住的性格,手还十分欠,遇到门就要推一下,推不开的就作罢,能推开的一定探头进去瞄一眼,看看怎么回事才离开。   就连湛平川自己都觉得,他小时候挺欠揍的。   大概也因为他那年才四岁,看起来毫无威胁,所以即便有工作人员见到了也懒得管。   他最后进了一间外观十分与众不同的房间。   其实不能说是进,因为他费力拉开了大门,发现里面还有一道由稀铅矿制成的从棘。   稀铅矿是一种采自S级地下城,极其稀有的晶矿石。   众所周知,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挡辐射,而稀铅矿便是将这种功能扩大了数万倍。   由于人类进化出的异能本身就是一种来源于地下城的辐射,所以稀铅矿可以使任何异能者的能力无效化。   但因为S级地下城风险重重,稀铅矿产量过于稀少,也就只有联邦政府的权力机关才能合法使用。   而从棘,则是蓝枢用稀铅矿特制的防护网,这种网非常恶毒,每一根铅丝上都布满了微不可查的铅纤维。   一旦犯人的皮肤触碰,纤维就会狠狠扎进肉里,又因为异能无效化,所以他们只能忍受痛苦,哪怕是恢复系觉醒者,也无法加速伤口愈合。   当时湛平川并不认识从棘,他刚要伸手去推,里面突然传来一个虚弱急促的声音:“别碰!”   湛平川这人从小就十分听劝,他把手停在原地,透过防护网的空隙向里面望去。   其实如果他那时能够认识更多单词,就会看到在这个房间的大门上,用黑色字体写着——BRIG(禁闭室)。   整座蓝枢大厦灯火通明,唯有这间房没有开灯,如果不是他拉开了大门,那里面注定是漆黑一片。   借着走廊灯微弱的光亮,他看到在房间幽暗潮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湛平川歪着头仔细看去,然而很快,他的瞳孔便迅速放大,他甚至倒抽一口凉气,向后跌了两步。   他当时毕竟只有四岁,所以当他看到一个下衣不整,遍体鳞伤,隐私部位还在破溃流血的Omega时,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惊恐。   对方似乎也知道自己如今的难堪,可他没有力气捡起破碎的衣物遮蔽身体,情急之下,他的指尖散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   瞬间,湛平川眼前的场景完全变了。   不再是幽暗漆黑的房间,没有冰冷尖利的从棘,更没有眼前伤口狰狞的Omega。   他看到了一间金灿灿的,类似游乐园里才会出现的王子宫殿。   宫殿里堆满了彩色气球和各类玩偶,有骑士小熊,长鼻子守卫,卷心菜侍女,还有乖巧趴在红地毯上的金色卷毛狮子。   湛平川大开眼界,后退的脚步又挪了回来,忍不住好奇问:“这是什么?”   房间里又传出那个声音,只不过这次没有了窘迫急促,反而温柔从容许多。   他很轻的说:“是《黄金屋》,小孩子最喜欢看的动画片。”   湛平川立刻摇头,涉及到他的专业领域,他必须据理力争:“不是,小孩子最喜欢看的动画片是《大杀四方的红发骑士与他的狗》。”   那个人明显顿了顿,才歉疚道:“抱歉,我很久没有看过动画片了,不知道怎么变你喜欢的。”   湛平川充分发挥了敏而好学的精神,丝毫没觉察到自己的冒犯:“这是你的能力吗?你是觉醒者?”   能力对觉醒者而言是极其隐私的事情,打探异能无异于在试探对方的软肋。   然而那个人却没有任何藏私,依旧以一种十分温和的语气告诉他:“是我的三阶能力【虚拟境】。”   湛平川讶异,他刚刚匆匆扫过一眼,觉得里面的人好像并不大,如此年轻居然就掌握了三阶能力。   “太牛了,你什么都能变吗?那不是可以把整片禁地都变成游乐场?”   “只是幻象。”那人心平气和的解释。   湛平川正是不知分寸讨狗嫌的年纪,居然锲而不舍地问:“那正常人有办法分辨你的幻象吗?”   “有的,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只要你闭上眼,用心感受,或许就会在细微处发现端倪,再高超的异能也不会毫无疏漏,假的,永远也不会成为真的。”   湛平川果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黄金屋在他眼前消失了,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站在黑暗与虚无中,终于感受到了一阵风。   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那是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带着苦难味道的血腥气。   湛平川猛然睁眼:“果然。”   那个人笑了一下,但似乎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又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吟。   他缓了好久才适应了疼痛,担心再次吓到湛平川,他又慌忙给黄金屋里加了许多他以为小孩子会喜欢的元素。   足球,篮球,滑板车,变形机器人,玩具手枪......   然后他才虚弱着说道:“谢谢你来陪我说话,不过你该回家了,我要好好在宫殿里睡一觉,小朋友不可以打扰大人休息。”   “你骗人,你受伤了,他们虐待你。”湛平川虽然只有四岁,但在他爹和主管大人的前卫童年教育下,已经很难被人哄骗了。   湛平川伸出双手,露出一个他自以为很桀骜不驯的笑容:“不如我去给你偷钥匙,把这玩意儿弄开,你那么厉害,到时候咱们先捅虐待你的人几刀,送他归西,然后你唰的一下把禁地变成游乐园,给蓝枢的人制造混乱。你放心,我记下了来时的路,等咱们出了大厦,你就变成我爹,我有我爹照片,你照着变,他今天打扮了,你变得比照片帅点,最后咱们就光明正大地逃出生天!”   湛平川说完,为自己无懈可击的计划猛地击了个掌。   从蓝枢里捞人,这不比进地下城冒险刺激?   谁料他刚说完,就听走廊顶上的监控里传来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计划的不错。”   湛平川顿觉毛骨悚然,他扭头看去,却只见到监控摄像黑漆漆的镜头。   还不等他编个合适的借口,走廊里就冲上来一队稽查队员,他们不由分说将他抱起来,急匆匆带离了这个地方。   再被带上电梯前,湛平川隐约听到那个冰冷的声音充满恨意地嘲讽:“你居然也知道保护孩子。”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没来得及见到他爹俊朗照片的异能者还活着。   可惜司泓掣没想到,想要杀波拉斯和克洛娃的,并不一定是黑灯会的人,还有他这个密谋越狱的故人。   也不知道那位潜伏在新生中的黑灯会白法老,是否看穿了当中玄机。   呵,恐怕够呛。   对方没有他这段童年机缘,没有对司泓掣的了解,身边更没有个聪明小红狐狸注意到莫须有的发现铁门的人。   可惜了,等死吧。   不过这些事,他就没法跟兰斯说了。   学生会长NPC还在教室门口叽哩哇啦地咆哮着:“都回宿舍!都别看了!你们都是大学生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点数,谁要是把乱七八糟地发在网上,学校必将严肃处理!”   和上次不同,兰斯这次没有因为B级Alpha的死亡而吓得跑去卫生间,这也正常,毕竟他拥有数次回溯的记忆,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心态了。   他和湛平川回了宿舍。   一路上,兰斯都在偷眼观察着学校里的变化。   和上次一样,操场上没有了那只跳舞的玩偶。   其实很荒谬,一个厄迪夫死了,蓝枢稽查队不惜出动数个高等级觉醒者,调用大批人力,不计代价也要捉出凶手,而邓枝死了,邓枝的母亲死了,哪怕舆论场已经甚嚣尘上,蓝枢稽查队也毫无反应。   所以其实《黑灯会宣言》中有一句话说的有失偏颇,这根本不是觉醒者对平民的剥削,而是权力对所有人的倾轧。   邓枝死的冤枉,邓枝的母亲死的可怜,黑灯会所做的,不过是将本该到来的审判还给受害者。   可却因如此,成为了臭名昭著的非法组织。   身为蓝枢二区的区长,司泓掣会不知道其中始末吗?   兰斯心中冷笑,他也不过是权力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   不过一进宿舍的大门,兰斯就没心情胡思乱想了。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次倒不是提醒湛平川,而是腺体真的疼了。   坚持了这么久,他也快忍痛到极限了,过度损耗的腺体一下一下抽动着,仿佛是在传递疲惫的信号。   湛平川立刻释放安抚信息素,抚慰空虚的Omega腺体。   好在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足够高,兰斯的防御系统也会造成误判,允许湛平川的信息素侵入自己皮肤中。   湛平川小心地撩起他的头发,看了看红肿发烫的腺体,忍不住疑惑:“只是进了几次门,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他并不知道外神的存在,所以也不理解,为何独独兰斯对门的反应那么大。   其实兰斯并不是对门的反应大,而是对幻象,对精神污染的反应大。   他身处Oliver的幻象中,潜意识激发了童年阴影,于是每次进门,他都觉得眩晕难耐,几欲作呕。   “好疼。”兰斯甚至胀痛得有些暴躁了。   他很想再次冲进灵境系统中,把那狗东西痛骂一顿,然后直接甩出自己的大脑。   然而理智告诉他,那只会让自己更受折磨。   不过以白法老睚眦必报的性格,虽然身处劣势,他也绝不会让对方好过。   兰斯推了推银边眼镜,借手指遮挡的间隙,他眼中凉意一扫而过。   然后他缓缓抬起眼,似是难以启齿的,耳朵逐渐红了起来,半晌,才小声又礼貌的请求:“湛同学,你可不可以,亲一亲那里?” 第31章   这句话出口,湛平川的呼吸凝固一瞬,眼神不出所料变得幽深起来。   “亲”这个字很微妙,如果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隔着层层薄膜,需要在漫长的相处中一层层捅破,逐渐走向亲密,那么亲,就是最关键的节点,是将全部薄膜燃烧殆尽的火种。   他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兰斯的轮廓,从那双始终让他觉得生得灵气的眼睛,到比沙漠城所有人都更小巧挺翘的鼻梁,再到可以称得上是丰盈的,弧线起伏很明显的唇峰,最后,又回到那双眼角稍尖,眼尾微翘的眼睛上。   和高等级觉醒者相比,兰斯更像是一只脆弱无辜的小动物,需要更多的关爱和保护。   可他分明又见过兰斯在地下城中挥着匕首,干净利落解决掉恶扑者的模样,他可以肯定,那时那双眼睛藏着远超常人的锋利。   兰斯身上有很矛盾复杂的东西,但这一切都让他清纯正经的气质变得尤为蛊惑。   从客观事实上来说,兰斯作为Omega绝对是容貌极其出众的,不管放在任何地方,都该成为Alpha们积极追逐的对象。   所以他对兰斯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说来奇怪,湛平川每次注视着兰斯时,都觉得他的感情应该要比一见钟情更深刻一点,仿佛喜欢这个人,已经成为了他与生俱来的习惯。   可他明明,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兰斯。   湛平川终于能够呼吸,只是这次呼吸要比以往更深更长,他的喉结稍微滚动了一下,手掌沿着兰斯的背逐渐滑到侧腰。   初次见面,兰斯是一副苍白病气的模样,穿的简单朴素,表情隐忍内敛,很符合家境贫寒却学习刻苦的好学生气质。   但真的抚上这支腰,湛平川才发现,兰斯瘦归瘦,可并不虚弱。   隔着一层薄薄的短袖衫,他摸到的,并不是贴着皮的髋骨轮廓,而是一片紧实又细韧的肌肉。   只有常年锻炼的人才会有手感如此好的肌肉,有这层肌肉护着骨头,不管做什么高难度的打斗,都不容易受伤。   湛平川手掌一扣,手臂用力,将兰斯托了起来。   兰斯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种举动,惊得下意识抓住了他的大臂,但仅此而已,没有过多挣扎。   而且他能感觉到,此时此刻,灵境系统中,外神醒来了。   祂正企图通过他的视野看清什么,然而眼镜给祂造成了困扰,祂很遗憾的发现,每当祂觉得人间有什么有趣的事情,通道总是突然变得模糊不清,祂只好悻悻收回视野,归于混沌中眠寐。   湛平川抱着兰斯,将他放到了墙角一直没来得及用的书桌上。   书桌的高度不低,兰斯坐上去,双腿悬在空中,校服裤腿扯了起来,露出一小截不常见人的踝骨。   而他的目光刚好与湛平川平视。   如今的社会已经没有了混血的概念,大家用于区分的不过是种族,但对于大部分人都是黑头发黑眼睛的沙漠城来说,兰斯这种红棕发,琥珀色眼睛,却有着东方人细腻柔和五官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混血。   小混血总是可爱的,皮肤比他白了不止一个度。   在分开那双悬空的双腿,将人牢牢抵在书桌时,湛平川忍不住想。   兰斯下意识合了合膝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时,也就作罢了。   就像湛平川对他好似与生俱来的喜欢,他对湛平川似乎也有与生俱来的信赖。   这个人应该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这期间安抚信息素始终没有断过,兰斯受到龙胆信息素的影响,情不自禁将手臂挂在了湛平川的肩膀上。   湛平川却拽过他的手,将近乎及腰的长发塞进了他的掌心里,他不说同意,只说:“乖,自己抓好。”   说这句话时,湛平川不同于往日揶揄的语气,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动情和努力自控的沙哑。   这使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低沉,仿佛能顺着耳窝缓慢磨到人心底。   兰斯捏着自己的头发,仿佛从胸口划过一道电流,精准地击中了掌心。   他十分清楚湛平川交代的任务意味着什么,正因为如此,他才因这一句话就加重了呼吸。   空气是潮湿发凉的,贴在皮肤上,让肿胀的腺体缩紧了毛孔。   他的腺体彻底袒露在湛平川眼前,让他端详,让他欣赏。   湛平川没有贸然用嘴唇触碰那个地方。   它看起来肿得很可怜,至少超出正常皮肤五毫米的高度,连带着周围半个拳头大小的脖颈都泛起了红,里面用于储存信息素的腺核正应激似的收缩着。   湛平川垂着眼,将手指覆了上去,他突然想到了初次见面时,兰斯在他眼前触碰腺体地模样,于是他故意学着,沿红肿的边缘打转摩擦,一次比一次深沉的呼吸扑在那一小片皮肤上。   “宝贝儿,你知不知道,让一个Alpha吻腺体意味着什么?”   兰斯不知道。   光是被湛平川用指腹按揉摩挲这个地方,就可以让他的信息素兴奋起来。   于是他向前靠了靠,胸膛几乎贴上了湛平川的,他将下巴垫在了湛平川的肩膀上,一歪头,目光正好又落在湛平川耳垂挂着的那两枚绿松石坠子上。   “不知道。”   兰斯故意用鼻尖去碰了碰那两枚晃荡着的坠子,然而鼻翼间全是龙胆信息素的味道。   白法老其实是很难产生羞耻这种情绪的,但他此前确实没有太多AO相关的经验。   湛平川的手指一寸寸向腺体中心抚过去,指腹停在那里,感受着腺核的收缩,也感受着肿胀皮肤的温度。   他压了压,兰斯立刻被微痛刺激地缩了一下,鼻尖狠狠撞上湛平川的耳骨。   “疼,我怕疼。”   兰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湛平川说这种话,在黑灯会里,他是为数不多能忍痛的。   在从小到大与外神的数次较量中,他已经将忍耐当成了习惯。   这就像有人抠伤口撕结痂成了习惯,哪怕知道会痛,但也莫名产生了自虐的快感。   所以上次召唤外神杀厄迪夫,明知道自己日后会难熬,他也没有犹豫过。   可是他好像不止一次对湛平川说过疼,仿佛这个人曾经将他于痛苦中拯救一样。   “乖,忍着点儿,淤肿要揉开。”湛平川撤开手指,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又将他的长发拨开一点。   其实对于信息素缺失的Omega来说,临时标记会是很好的恢复办法,它不会像终身标记刺那么深,只会在皮肤浅表层留下属于Alpha的信息素,过段时间,气息就会散了。   不过今天这里肿得这么严重,还要被咬破确实太可怜了,就算兰斯不怕,湛平川也不舍得。   湛平川终于颔首,将唇覆在了兰斯的腺体上,与此同时,龙胆信息素更加温柔地包裹着疲累的腺核。   唇上有一百万个神经末梢,它远比手指感受的更深刻,更温柔,更情色。   在湛平川亲上去的一瞬间,兰斯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这条常识,然后,他的手指下意识扣紧了湛平川的肩胛骨。   湛平川先是蜻蜓点水的连碰几下,将腺体周围全部吻到,一边吻还要一边说:“小红狐狸,以后得多带你看点犯罪片。”   他什么稀奇古怪的绰号都乱叫。   “嗯?”兰斯呼吸不匀,似乎已经没精力思考外神,司泓掣,Oliver,地下城幻境之类的琐事,他全部的神经都被迫集中到腺体上,第一时间感受这种让人心颤的触碰。   “让你知道人心险恶,像你这样单纯可爱的小O,稍有不慎就会被犯罪分子占了便宜,腺体这地方,以后绝不能随便给人看。”   兰斯就像被撸着下巴的猫,不以为耻,反而将腺体又往湛平川唇边送了送。   “也不能给湛同学你看吗?”   他问的一本正经,其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事实上,如果有谁敢觊觎白法老的腺体,估计很快就会被高塔公会阉了填河。   “我这种品行正直,内心纯良,自控力强悍的Alpha肯定是例外啊。”湛平川大言不惭。   有湛平川近身安抚,兰斯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于是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声嘟囔:“渣男语录。”   “啧。”一个微微上扬的语调过后,湛平川突然用两瓣唇夹起肿胀的腺体,狠狠一碾,“不乖。”   “你啊——”兰斯身体猛地抖动,喉咙里发出长长的呻吟。   呻吟过后,他咬紧唇,屏住呼吸,双臂将湛平川勒得更狠,鼻梁上的眼镜也狼狈地滑了下来。   太刺激了,他很难想象,腺体被用力夹一下会产生这样微妙且难以启齿的反应。   他弓着背,有点埋怨Omega腺体的敏感,却又不愿意从湛平川唇下逃开。   事实上,他也逃不开,湛平川一开始就分开他的膝盖,堵住了他的退路。   这大概是Alpha的共性,不管平常有多随和友善,在动情时,都对Omega充满了掌控欲。   蛾戎翁察觉到主人突然变调的叫声,飞快从袖边爬了出来,它龇牙咧嘴,跃跃欲试要给造成威胁的家伙来一口。   兰斯颤抖之余,轻轻弹了它一下,又把它弹回了袖子里。   小虫晕头转向:“......”   湛平川有点恶劣的用唇轻轻夹住刚受过刺激的腺体,嗓音含糊着问:“说,还是渣男语录吗?”   这分明是有些威胁的语气,但白法老第一次纵容了别人的威胁,他将吐槽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遍,然后选择一个字都不说。   果然,湛平川对着脆弱的腺体又狠狠夹了一下,被挤压的腺体像果冻一样,先是被提了起来,又飞快弹回去,只留下一个由白变红的痕迹。   兰斯后背一绷,小腿不受控制地勾住湛平川的后膝,喉咙里的低泣很艰难才咽下去。   八月份的小傻逼,分明刚成年,但还挺会的。   兰斯受不了再来一下了,他怕他在幻境中进入发情期。   于是勉为其难的,他只好服软,一边咬着湛平川的肩头一边被迫承认:“不是,别咬。”   湛平川也怕自己把人欺负过分了,他像野生动物里的雄兽为雌兽舔毛一样,用舌尖轻轻扫过被自己刁起的地方。   “真听话。”   兰斯感觉到了灵巧的舌尖,听说Alpha在标记Omega前,都会先将腺体舔湿,然后再找最柔软丰盈的地方下口。   于是他不免紧张了起来,呼吸也乱了频率。   可湛平川很快就退回去,继续用嘴唇轻碰着,仿佛刚才只是为了安抚他。   湛平川其实也不好受,抵抗天性让他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不满,他眼底的红血丝逐渐攀了上来,背后也布满了汗珠。   但最终舍不得还是轻易打败了占有欲,他缱绻的在腺体上落下最后一吻,然后离开。   湛平川思忖,看来抑制剂这玩意儿,以后要家中常备了。   没事儿来一支,修身养性,立地成佛,挺好。   在Alpha信息素的作用下,兰斯腺体的劳损很快得以缓解。   他恹恹地伏在湛平川的肩头,偷眼瞥了瞥时间。   时针滑到了上午十一点整。   刺杀过波拉斯和克洛娃的都知道,此刻正是那架航班从港谭机场起飞的时间。   兰斯扭过头,阖上眼。   上次蓝枢专机曾经遭受过两次袭击,但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大家才知道,波拉斯和克洛娃临时换了客机。   司泓掣大概期待着,此时此刻,那架客机上发生点什么。   看来他要失望了。   湛平川也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对安排过刺杀行动的人来说是个相当敏感的时间,这时波拉斯和克洛娃的飞机起飞了。   黑灯会的那位会不会架一台火箭筒过去,直接把这客机给轰了?   湛平川很想查一下新闻,但又怕被制造幻境的人察觉出猫腻。   兰斯用手指戳了戳湛平川的肩胛中央:“困了,想休息。”   经历了长时间的信息素交换,他还不想跟湛平川分开,于是希望湛平川也能躺在他身边。   “你睡,我去给你买点烧麦?”   也到午饭时间了,经历了那么多次回溯,又刚刚安抚好腺体,湛平川猜兰斯肯定饿了,这次他没有任务,排个烧麦的时间肯定绰绰有余。   兰斯的神经顿时敏感一跳。   小傻逼还没懂?   他立刻用胳膊环住湛平川的脖子,挣脱了束缚的长发很快披满他薄瘦的后背。   他用泛着倦意的眼睛望向湛平川,直击要害的建议:“湛同学,我想你陪我。”   薄雾在黄昏时分褪去了,夕阳的轮廓显现在天际。   幻境中,十一点过去了,飞机平安起飞。   三点过去了,飞机平安着陆。   四点,波拉斯与克洛娃进入校园,蓝枢稽查队全面戒严,然而直到他们‘完成任务’,也没有遭受任何袭击。   编号C.P.1-002.001的公务车上,司泓掣面沉似水,眉眼间笼罩着一片阴郁之色。   透过Oliver的灵境系统,他看到那些新生在回到教室后,进行了各种近乎疯癫的庆祝活动。   有人蹲在卫生间里给爸妈打电话,嚎啕痛哭,声称自己要退学,并且以后再也不进地下城了。   有人冲进食堂,大手一挥,包下了所有烤鸡烤鸭,然后将鸡头鸭头剁下来,一口一个嚼得嘎嘣脆。   有人直接闯进校长室,语无伦次的要求校长坚决不能举办任何大赛,否则就点煤气跟校长同归于尽。   更有小情侣直接跑回宿舍,没羞没臊肆无忌惮地玩弄起了腺体。   没人在意厄迪夫的死亡,也没人在意波拉斯和克洛娃的到来,就像蓝枢不曾在意邓枝是谁一样,在这群劫后余生的学生眼里,他们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人了。   谁是凶手?   所有人都表现的无懈可击,毫无破绽,眼前哪还有凶手的影子,只剩一出出荒谬的闹剧。   司泓掣从Oliver的灵境系统中退了出来,他一离开,Oliver立刻不堪重负地跌靠在车窗上。   哪怕已经疲累至此,他还是不敢停止释放异能。   他的呼吸十分微弱,眼神依旧空洞无神,只是看着无事发生的结局,他的心里竟然久违地生出了一丝喜悦。   ——你看懂了我留下的暗示,你聪明地逃过了一劫。   ——你会是谁呢?请快来杀死我吧。   然而就在这时,司泓掣凉笑了一声,他慢条斯理地摘掉了那副皮手套,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121,242,363是什么意思?”   Oliver几无血色的脸颊刹那间变得更加苍白,他分明坐在四处密封的越野车内,却又像暴露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控制不住的发抖。 第32章   刹那间夕阳于山峰坠下半分,那一线的红霞刚好落入Oliver眼中。   一个生命再无颜色的人在自然的垂青下,竟然恍惚恢复了年少时灿若灼日的神采。   车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在这亘久而绵长的沉默中,司泓掣沉下气来,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而是抬起了布满枪茧和戾气的左手,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手指,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惩罚做倒计时。   Alpha的信息素可以安抚受伤的Omega,自然也可以将其压迫到极度痛苦。   因为高匹配度的AO信息素,对对方是没有任何防备的。   他平生最讨厌背叛,更何况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   但事实证明,不管多少惩罚,多大的痛苦,有些人,总是屡教不改。   就在司泓掣耐心耗尽,准备高压逼供时,Oliver却终于张开了唇。   因为太久不曾与人交流,他的口音已经变得很奇怪,他会下意识将每一个字的咬字都念得极清晰,词与词之间有至少两秒的间隔。   “是骑士小熊......长鼻子守卫......卷心菜侍女。”   在动画片《黄金屋》当中,骑士小熊,长鼻子守卫,与卷心菜侍女是金色卷毛小狮子最好的朋友,他们的名字分别是121,242,363,它们共同陪伴在王子身边,亲密无间。   长大后小狮子与朋友们告别,独自踏上前往草原星球的旅程,每次深夜里舔舐伤口时,它总是会望向不远处的星球,而它的朋友们会在黄金屋顶点燃代表思念的烟火,等待他冒险归来。   它从不孤独,它的旅途始终有友情相伴。   司泓掣的手指倏地僵硬在半空中,在定格的这几秒,他的神情出现了极其复杂的变化,其实他并非猜不到,这或许是Oliver的谎言,只是无论这回答真实与否,他最终没能再下去手。   《黄金屋》是Oliver最喜欢的动画片,所以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就在首都城的黄金屋主题乐园,在那里,司泓掣认识了金色卷毛小狮子的三个玩具朋友。   然而时过境迁,动画片已经不火了,主题乐园早已荒废,司泓掣也忘记了,那三个玩具朋友的名字。   其实司泓掣早已发现,Oliver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他仿佛不存在于现实世界里,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才会对外界的人和事做出反应。   果然危机一解除,Oliver就变回了空洞茫然的模样,他萎靡地靠着车窗,避开夕阳的残光,躲进黑暗里。   其实作为一名三十六岁的成年人,仍然喜欢动画片是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只是他的人生在十八岁那年沉没了。   他其实并不蠢,在决定给黑灯会暗示的那一刻,他也给自己留好了退路,恰巧这些数字还有些特殊的意义。   他当然知道如何利用旧日的牵绊让自己好过一点,只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恶心。   恶心自己的卑鄙怯懦,更恶心对方残忍至极的同时还要心存旧情。   他安静地闭上眼睛,呼吸仿佛不存在一样轻,他在灵境系统中为自己设置了虚拟境,他又陷入了绵长美好的童年。   既然死期将至,何妨好好告别。   宿舍里,兰斯身边的景象如同染料褪色般一点点失去了色彩,他刚刚坐过的桌子,如今躺着的床铺,泄入窗户的夕阳,都化成细碎的颗粒,缓慢飘去了。   兰斯和湛平川同时挺身而起,很快,他们身下柔软的床单也消失不见。   幻境消失了!   湛平川虚伪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并且拒绝将手从兰斯的腰腹上拿下来:“我不是在做梦吧。”   兰斯低头看了一眼湛平川扣在他侧腰的手,伸手摸过枕边的眼镜,戴上:“湛同学,我睡醒了。”   所以把手拿开吧。   湛平川装作没听懂,恋恋不舍道:“我还困,再睡会儿?”   兰斯:“。”   他们身边很快传来了其他新生的声音——   “卧槽!这是怎么了?我的一千个鸭头鸡头呢?”   “这是哪儿,我不是在校长室谈判吗?”   “地上怎么这么粘,我应该在回家的高铁上啊!”   ......   近五百人围观的现场,湛平川还不想睡给他们看,只好悻悻地缩回了手。   刘拨和唐鲤此刻也刚清醒,刘拨揉揉眼睛,一醒过来,就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完了完了,我们又回来了!”   唐鲤本能的向本队战力巅峰湛平川身边缩了缩,然而刚缩一步,就看到湛平川的胳膊以一种小臂肌肉萎缩的速度,缓慢的,极其缓慢的,不情不愿的,从兰斯腰上收了回来。   唐鲤:“......”他硬着头皮又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关闭了许久的联邦内网直播也恢复如初,已经反复向联邦投诉的公会负责人们,重新看到了地下城里的画面。   时隔数个小时,那些新生不知为何,仍停留在最初的甬道里,地面残留着恶扑者狼藉的尸体,而学生们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正常。   【[夜行者公会]见手青:奇怪了,怎么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都没动地方?】   【[银河公会]Flora:你们发现没,这帮学生有点不对。】   【[赫拉公会]赫拉克勒斯:他们在嚎什么?就一个C级地下城,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长明公会]Galaxy: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怎么都闹着要回家找爸爸。】   【[高塔公会]家有心肝肝:我刀呢?我刀呢?我刀呢!!!!!!】   【[鬼眼公会]不买卫生间:我靠,谁把直播修好了?不是时候,关上!】   【[罗马公会]卡俄斯:越发看不懂鬼眼和高塔两位大佬的话了。】   【[碎冰公会]白兰兵:我懂,应该是对这届新生恨铁不成钢吧。】   艾希伦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一颗恶扑者的鱼头正挂在他裤腰上,他焦躁地喊:“门!再找门!”   涂莫不甘其后,于人群中高声喊:“都给我听着,谁也不许乱跑,要是惊了里面的异兽,我先送他走!”   艾希伦被吓得魂不附体,转头对涂莫咬牙切齿:“日你妈给老子小点声!你想把它招来?”   涂莫被迫压低声音,恨恨道:“你声音就小了?”   【[夜行者公会]见手青:唉......怎么个恐怖鸟就把他们吓成这样。】   【[罗马公会]卡俄斯:这两个是A级吧,真的不行,我看这次找不到什么苗子了。】   兰斯用手掌压压坚实的地面,再看向昏暗的甬道深处:“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我的预感告诉我没有危险。”   唐鲤竖起耳朵:“真的吗?”   他并不是不相信兰斯的异能,只是之前的经历给他留下了太大的阴影。   湛平川单手托着下巴,盯着兰斯笑:“听你的,我们进去看看。”   亲过腺体后,湛平川处于短暂的大脑宕机状态,这哪里是地下城,这是他和老婆恋爱的温床。   况且就算再遇到那数理化知识不够丰富的鬼东西,他也有逃生经验。   如果兰斯知道湛平川这么想,就会无情地告诉他,他之所以能从金蛊人面鸮爪中逃生,不过是Oliver为了达成363的提示。   兰斯甜笑了一下:“湛同学,我们会得第一吧?”   湛平川挑眉:“肯定会啊。”   唐鲤:“!!!”哥你融化的有点无脑了!   于是,当众人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一窝蜂涌向门的方向,兰兰的天空队却选择逆行。   艾希伦:“?”有病?   涂莫:“?”救不了该死的鬼。   【[夜行者公会]见手青:???】   【[银河公会]Flora:也不是没救了,这一队就很勇敢嘛。】   兰斯他们向甬道深处走了几百米,终于在一盏油灯下发现了株碧绿色,长满锯齿的野草,野草的中心,有一朵几不可察的黄色花骨朵。   兰斯蹲下身,推好眼镜,认真端详片刻,开口道:“是骨生花。”   刘拨:“什么是骨生花?”   兰斯解释道:“一种由异兽骨头滋养而生的植物,外表锋利丑陋,叶片有剧毒,可以涂在武器上提高击杀率。不同等级的异兽骨头滋养的骨生花效果不同,但哪怕是C级异兽的骨生花,在交易平台上也卖到十万块了。”   既然有骨生花,说明这里离异兽生存的地方不远了。   刘拨下意识感叹:“兰同学,你懂得好多啊。”   湛平川心头却微微一动,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   骨生花他是知道的,因为他从小就跟着公会在地下城里混,那个有剧毒的叶片他还嘴馋咬过一口,结果差点嘎了。   但兰斯是如何知道的呢?   他总觉得,作为一个家境贫寒的高中毕业生,兰斯知道的有点太多了。   就连这次的幻境,也是兰斯率先发现异常,危险感知异能倒是解释的通,但遇到危险还能如此思绪敏捷,不哭不急不躁,甚至敢在门外等到最后一刻......   这真是一个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十八岁学生能做到的吗?   湛平川垂下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未来媳妇。   除非——   兰斯小心的将骨生花摘下来,用纸巾包好揣进兜里,做完这一切,他云淡风轻地回复了一句:“是《Encyclopedia of Strange Beasts and Plants》。”(异兽异草百科全书)   唐鲤:“?”   刘拨:“?”   湛平川:“???”   兰斯转回头,对上三张茫然的脸,也懵了一下,随后歪着脑袋不解地反问:“你们小学的时候没有在图书馆借读过这套丛书吗?”   唐鲤惭愧到无地自容:“我我我......小学不去图书馆。”   一听还是丛书,刘拨佩服到五体投地:“兰同学,要不你能考年级第一呢。”   湛平川:“...................”   大意了,本以为抓到了老婆的小秘密,结果是学霸对学渣的无情碾压。   兰斯问完心中冷笑,一群小傻逼,书上没有的,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们。   比如骨生花最大的价值并不是叶上的毒,而是芯里的花骨朵。   那是很好的补剂,对植物系觉醒者增益尤为大。   正这时,甬道深处传来猛禽粗重的呼吸声,那呼吸中夹杂着暴躁,愤怒,警告。   它感受到了入侵自己地盘的外来者,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唐鲤和刘拨登时汗毛倒竖,恨不得拔腿就跑,湛平川却明显感觉到,这次的异兽等级并不高。   嗖!   一个极快的深绿色影子从黑暗中射了出来,直奔等级最低的兰斯而去。   兰斯刻意没有挪动脚步,装作反应不及。   果然,深绿色影子“嘭”地撞在了透明屏障上,发出嘶嘶怒吼。   它落在地上,粗粝的爪子掐住两块凸石,褶皱的双翅展开,皮肤上的倒刺都竖了起来。   它张着一张鸟脸,然而满嘴的獠牙却取代了喙,每当它发出嘶鸣,獠牙上都会滴出深绿色的涎液。   C级异兽恐怖鸟。   “湛同学。”兰斯轻喊了一声。   “我在呢。”湛平川抬起右手。   转瞬之间,两根银丝穿透屏障而去,只见寒光一闪,噗嗤!狠狠扎进恐怖鸟的双眼里。   恐怖鸟嘶鸣一声,长满倒刺的皮肤在甬道石壁上刮出几道深深的划痕。   “哟,谢天谢地这玩意儿不会换眼珠。”湛平川从兰斯手里借过那柄黑曼巴之牙,掂量着走过去,在恐怖鸟失去视力疯狂扑腾时,一刀扎进了它的喉咙。   巨大的獠牙猛地闭合,狠狠撞上匕首,“呛”一声,黑曼巴之牙上的毒素沿着血液迅速流遍恐怖鸟全身。   湛平川猛地把匕首拔出,恐怖鸟嘶哑着喉咙挣扎许久,终于轰然倒地。   湛平川娴熟的用刀割开它的皮肉,取出腿骨,用油布包好,作为此次进门的战利品。   恐怖鸟的骨头是制作兵器的好材料,卖这两根,够请兰斯吃一年的烧麦了。   至此,这次星大挑战杯大赛的第一名已经尘埃落定。   C级地下城[骇鸟]的大门轰然开启,山谷黄昏的最后一缕光线照入甬道,沁人心脾的凉风随之扑面而来。   “门,门开了!我们能出去了!”   “这次不用回溯了,大门真的开了!”   “妈!带我回家!我不上学了啊啊啊啊!”   一群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新生哭着喊着奔了出去。   五百人瞬间把招募集市占了个满满登登,很多人噗通跪倒,放肆痛哭,那阵仗把驻守的蓝枢稽查队员都吓到了。   一想到将来这帮新生中会有人成为自己的同事,心真是凉得透透的。   兰斯与湛平川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出来的那刻,就看到司泓掣的私驾扬起一片尘埃,疾驰而去。   车轮碾压沙地的刺耳声音,宣泄着主人无言的愤怒。   兰斯看到另一侧的车窗展开半截,有几丝金色的头发从窗户飘了出来,颤抖在谷风中。   兰斯下意识问:“湛平川,腺体劳损是不是不能吹风?”   数小时的异能信息素消耗,对任何觉醒者都是极大的负担,哪怕是S级,如果没有Alpha信息素的安抚,Omega会承受很大的痛苦。   湛平川神经一跳。   我靠,失分了!   他连忙以甩垃圾的速度将恐怖鸟腿骨扔给刘拨,然后迅速脱掉校服外套,把兰斯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   湛平川清了清嗓子,心虚地解释:“我不是没想到你懂吧,我是怕血腥味熏到你,我们沙漠城的Alpha都特别疼媳......室友。”   “......嗯。”兰斯没有点他的意思,但既然湛平川误会了那就......这样吧。   兰斯任由湛平川将他裹成了个粽子,他望着越野车消失的方向,稍稍眯起琥珀色的眼睛。   既然你的愿望是被黑灯会杀死,那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不过你身边的这位Alpha,他也必须死。 第33章   闫琦礼校长被一声响亮而连贯的敲门声震醒。   “mu!”他上半截身子猛地弹了起来,假发应声而飞,只见他一边在桌面上摸索着眼镜,一边用力提眉,企图把沉重的眼皮给拉扯起来,“没睡,没睡......嗬......”   何竞恩主动拧门开,趿拉着他那双布鞋走了进来:“校长!”   “哎哎哎......你说。”闫琦礼终于挣扎着将眼皮给抬了起来,只不过他眼球上翻,险些就看不见黑眼珠。   何竞恩乐呵呵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又看着他端详了良久,才突然绕过办公桌,贴在闫琦礼耳边小声问:“校长,机密档案室的密码是?”   闫琦礼半梦半醒,呼吸粗重的仿佛还在呼呼大睡,也不知他听没听清何竞恩的话,只见他翻了翻眼球,嘴里砸吧砸吧,含混不清的吐出一串字母:“......AOTIWBIAH。”   何竞恩定定看着面前困得昏天黑地的闫琦礼,露出一个深笑,然后他用手拨楞两把光秃秃的脑门,突然大声道:“校长!挑战杯大赛的冠军出来了!你猜是谁!”   接连几句中气十足情绪高昂的呐喊彻底将闫琦礼从睡梦中惊醒,他弹跳起身,大眼圆瞪,盯着何竞恩看了半晌,才想起扒拉自己仅剩的那几根毛:“我假发套呢?”   何竞恩哂笑:“您干脆像我一样剃秃了得了。”   闫琦礼应激道:“胡说,你你你那是全秃,我这是斑秃,我怎么能跟你一样!”   说罢,闫琦礼才掐着眉心问:“你刚才说什么?”   何竞恩:“挑战杯大赛第一名的队伍出来了,叫兰兰的天空,四名选手,等着你代表学校表扬发奖金呢。”   闫琦礼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震得老板椅颤了颤,他心不在焉道:“这点小事,你替我办就行了,不就是十万块钱加个实习资格吗。”   何竞恩哼道:“您还真是舒坦啊,甩手掌柜说当就当。”   闫琦礼一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何竞恩:“谁让我是校长你是院长呢。”   何竞恩无奈地摇摇头,背着手要走。   “等等。”   就在何竞恩快要摸到办公室门把手的时候,闫琦礼突然吐出了冷静短促的两个字。   何竞恩站定了脚步,但仍然背着身,没有回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空气缓慢而危险地凝固了起来。   这时,闫琦礼才掀起眼皮,揉了揉太阳穴,目光犀利冷静,不带半点困意地问道:“你之前......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何竞恩听罢练功服下藏着的五指缓慢拢紧,目光沉沉地砸向地面,他以一种腿脚不利索的姿势转回了身。   两人对视,闫琦礼揉太阳穴的动作停住了,静默的时间足有五秒,何竞恩才弯起眼睛,笑眯眯道:“我没问啊。”   闫琦礼不说话,只是盯着何竞恩,不过他的唇角却渐渐有提起的趋势。   不消多久,俩老头同时爽朗乐开。   闫琦礼摆摆手,无奈道:“哎哟年纪大了,我这耳朵,都开始幻听了。”   何竞恩深以为然,揶揄道:“您赶紧锻炼身体吧,不然没几天活头啦。”   说完,何竞恩背着手,鸵鸟似的噔噔噔跑了。   闫琦礼笑斥:“这老东西。”   何竞恩知道,那老东西无非是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蓝枢稽查队的目的,是抓出新生中的内鬼,然而在校长的常年懈怠下,学校里的监控时好时坏,没能给蓝枢提供强有力的证据。   后来司泓掣想出了挑战杯大赛这一招,但从现在的结果看,应该也是无功而返。   蓝枢倾巢出动,前后折损了两名高级官员,最后还是没能铲除黑灯会这颗毒瘤,指不定心里多憋气呢。   这时候闫琦礼要是喜气洋洋的去庆祝学生夺冠,又是颁奖又是发表讲话的,那不是触司泓掣的霉头吗。   别看司泓掣是从星洲大学出去的,以他现在的地位,还真不是闫琦礼能惹的。   何竞恩对着走廊窗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他嘴角噙起一个懒洋洋的笑:“那就只能我去惹喽。”   学生关爱处里,兰兰的天空队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他们晚饭都没有吃,身边只剩两个值班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的对着电脑打字。   这间办公室并不算大,大约只有四十多平,桌子挤着桌子,共摆放着十个工位。   由于文件摆放过多,这里常年不开窗户,所以空气中总有一股汗津津的酸味,十足难闻。   就在正对着大门的那扇泛黄白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锦旗和奖状,锦旗上写着诸如“为学生保驾护航,替学校排忧解难”,“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学生的需求无比重要”等泛泛的口号。   唐鲤不敢置信,小声说:“这就是第一名的待遇?我还以为怎么也要给我们一个全校颁奖礼呢。”   刘拨抓抓头发,也很纳闷:“我听说前几届搞得挺声势浩大的,怎么到我们这儿就全变了?节约成本?”   兰斯心知肚明,星大低调处理是为了给司泓掣面子,毕竟司泓掣算是白忙了一场。   他倒是不在意排场,更不在乎奖金。   他之所以愿意饿着肚子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确认实习时间。   毕竟有了这个机会他才能进入禁地,才能接触到Oliver。   湛平川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袋小面包,他先是翻腾半天检查了保质期,确认能吃,才撕开包装,拎到兰斯眼前晃了晃:“饿不饿,吃点。”   兰斯接过来,有些惊讶:“别人的我们吃好吗?”   其实他心里才不在乎好不好,但毕竟要维持自己的人设。   湛平川似乎有些得意,偏头一扬下巴:“喏。”   兰斯扭头一看,发现湛平川把人家值班人员的小面包拎到了‘学生的需求无比重要’锦旗底下。   面包所有者正咬牙切齿,频频怒瞪湛平川,但碍于那个言之凿凿的锦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兰斯压住唇角的笑,撕开小面包,将一半递给了湛平川。   他本质上是没有分享美食这种美德的,但此时此刻,看到湛平川得意的小表情和不经意流露出的体贴,他本能的就想给他点甜头。   湛平川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小面包,眼前一亮,不禁得寸进尺,并不用手接,反而张开了嘴。   兰斯顿了顿,余光轻瞥一旁僵直装瞎的唐鲤和刘拨,然后“嗖”一下,快速将半块面包塞进了湛平川口中。   这小面包果然是有点甜的。   值班的工作人员已经放弃了敲键盘,指甲险些将桌子都抓烂了。   何竞恩就是在这时进了屋,手里还端着他那个瓶口掉漆的保温杯,走路晃晃悠悠,但步伐稳健,十分悠闲的模样。   “哟,久等了。”何竞恩笑眯眯的,抬手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然后就着喝水的动作,朝门口的方向扭了扭脖子,“我跟学生说两句话,二位早点下班?”   何竞恩是校领导中出了名的混子,这无人不知,要不是厄迪夫主任不慎去世,不消一年,属性院的院长就该换人了。   不,或许可以说属性院的院长早就换人了,自十八年前的平叛之战,厄迪夫便平步青云,这些年早已将学校的实权掌握在手里,就连校长都要敬他三分。   而何竞恩呢,确实是个扶不起的,被晚辈后来居上,把控实权,他还不急不气,老实避让,一副胆小怕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   所以学校里的工作人员,尤其是新招的一批人,对何竞恩都没有太多尊重。   女值班人员站起身来,凉凉道:“院长,我们这里有很多重要文件,而且您给学生颁发奖金,这里也要记录在案的。”   何竞恩耷拉着眼皮,认真听完,倒也没有再坚持,反而笑着道:“好吧好吧。”   他总是如此随和,完全没有脾气一样。   玻璃窗上映出了他干瘦的身影,镜面一样清晰,学校又在节约用电的要求下,早早关了外头的路灯,所以此刻窗外漆黑如渊,那深渊色的黑也侵染到何竞恩的瞳孔中。   “你们就是兰兰的天空队,名字不错呀,简洁大方,颇有年轻人的朝气。”何竞恩笑眯眯问,“那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兰斯在那节《异能属性导论》课上就注意到了何竞恩。   这个人心态太好了,仿佛不会发愁一样,就连得知厄迪夫的死讯,也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兰斯。”兰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哦!”何竞恩一拍光脑壳,恍然道:“你就是兰兰。”   兰斯一顿:“倒也不......”   不等兰斯说完,何竞恩转而将目光扭向一旁的湛平川:“那你叫?”   湛平川依依不舍的把嘴里的小面包吞下去,张口就道:“的天空。”   何竞恩:“......”   湛平川违心道:“哈哈开玩笑,我叫湛平川。”   没办法,这世上就是很多人听不得实话。   兰斯:“。”   何竞恩的目光在湛平川与兰斯身上意味深长地扫过,便又恢复了那副教师中的混子模样:“挺好挺好。”   “我叫唐鲤,恢复系觉醒者。”   “我叫刘拨,动物系觉醒者。”   两人很快也跟着自我介绍。   何竞恩频频点头,斜眼一看,值班人员手指飞舞,噼啪将他们的谈话记录在案。   何竞恩将手伸进练功服的袖子里,掏了掏,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猫腰压低声音问道:“你们都是哪个院的?”   值班人员敏感地挺起身,抻长脖子听着。   “地下城院,我们都是地下城院的。”刘拨赶紧道。   “吼,主专业啊。”何竞恩喃喃自语,片刻后,他眉毛一挑,干瘦黝黑的脸上神采奕奕,“你们有没有想转院到我这里的啊,我们院人不够哦。”   兰斯有点想笑了,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老师,你也知道我们是主专业,哦?”   何竞恩得到理所当然的拒绝,抓了抓脑袋:“唉,果然好苗子难骗啊!”   湛平川向来心善,在一旁体贴安慰道:“别灰心老师,多尝试,总有好骗的。”   何竞恩恍若遇到知己,以一种格外赞许的目光看着湛平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觉得你——”   兰斯及时提醒:“老师,我们的奖励是?”   何竞恩果然是个不着调的,经人提醒才记起来:“哦对对对,十万块钱奖金,你看横幅我都带来了,一直忘记拿出来了。”   何竞恩从练功服肥大的挎兜里掏出一卷皱皱巴巴的横幅,抻开抖了抖,依稀能辨别出上面用黄色染料写成的‘挑战杯大赛一等奖’几个大字。   何竞恩招呼那两名值班人员:“帮我跟学生们拍个合照,赶明儿还得贴在荣誉墙上呢,这也算是我第二次上榜喽。”   每届的挑战杯大赛第一名,都会被拍照张贴在机关楼的荣誉墙上,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十多年了。   值班人员不情不愿地从桌子后面绕过来,接过何竞恩递来的相机,不找角度,不调滤镜,就那么随随便便咔嚓一声,照了结束。   何竞恩接过来也不挑,对着照片频频道:“挺好挺好,年轻就是怎么拍都好看。”   兰斯的心思不在奖金上,他寻了个合适的时机轻声问:“老师,我们的实习机会安排在?”   何竞恩手一顿,眼皮倏地掀起,又很快落下。   “实习啊。”他的目光贴着照片的边缘转了一圈,手指轻轻摩擦着掉漆的保温杯,“要等蓝枢那边通知,不过一般嘛是从黎明日假期开始。”   黎明日是联邦最重要的节日,它象征着新世界与旧世界的分界,是人类大范围觉醒的标志。   而其之所以被称为黎明日,据说一是意味着世界迎来崭新的格局,二是为了纪念一位姓黎的科学家。   黎明日定于十一月十七日,整个联邦会有半个月的公共假期,自然,禁地内的两个组织蓝枢与红娑是不会放假的,所以学生刚好可以在这段时间实习。   “那我们的介绍信?”兰斯问。   何竞恩笑了,意味深长道:“小朋友太着急啦,这不是还有两个月嘛,好好准备准备,万一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兰斯对上何竞恩的眼神,一个清澈懵懂,一个和蔼可亲,场面万分和谐。   何竞恩转头就招呼值班人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把我对学生的谆谆教诲记录在案,我的年底报告就靠这个喽。”   值班人员默默翻了个白眼,故意把这句无关紧要的虚伪之言略掉了。   领完了奖,才终于有时间吃晚饭,可惜这个时候,食堂已经关门了,只有便利店还卖可以微波加热的速食。   圆月高悬,倒成了此时唯一的光源,银亮的薄雾洒进窗棂,在大理石地面笼起一汪清池。   兰斯的微型耳机都快被呼叫炸了,他只好拽住湛平川的手:“湛同学,我去下卫生间,你在这儿等我吧。”   湛平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指,他微妙的发现,曾经兰斯只会扯他的袖子,最多拽他的手腕,而现在,第一反应却是牵他的手。   腺体上暧昧的吻后,确实有些东西缓慢地流动了。   湛平川将兰斯的指尖捏住,装作不经意地提醒:“你不怕黑吗?”   叫我一起去也是可以的。   兰斯:“......不怕。”   湛平川脸上的遗憾不是假的:“真的不怕吗?”   兰斯把湛平川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他心中好笑,脸上还要装懵懂:“真的不怕。”   湛平川心道这小红狐狸平时挺聪明,一到关键时候就不上道。   他能做什么啊,他也就守在门外边和未来媳妇聊聊天,又不会偷看。   湛平川:“唉,行。”   寂寞如雪,还是给老爹打电话索要大卫生间吧。   兰斯快走几步,闪身进了卫生间,唰啦一声,将门锁死,然后伸手就将洗手台边的窗户推开了。   夜风刮进窗缝,能盖住很多声音。   他刚接通小丑的通讯,那边声音就火急火燎地传了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了?直播中断的几个小时我根本联系不到你,我都想干脆把你瞬移回来了。”   兰斯这才意识到,在Oliver的幻境中,他与外界的通讯是彻底中断的。   也幸好他没有呼叫小丑,否则就会有一个假的回复他,司泓掣也会因此发现端倪。   兰斯敷衍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我——”   他话没说完,就听通话被人拦截了过去。   兰闻道暴躁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怎么才接电话?”   兰斯疑惑:“有事?”   兰闻道已经将黑灯会全权交给他负责,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与小丑交接,兰闻道一般不过问。   兰闻道咬牙切齿,心里酸溜溜的:“那个小子是谁?他敢摸你腰,你们一个A一个O,怎么能做摸腰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兰斯心道,如果你知道他连我腺体都亲过了呢?   兰闻道急得语无伦次:“心肝,你才十八岁,年轻可爱不懂事,不要被一些混蛋Alpha骗了!”   兰斯觉得年轻可爱不懂事这几个形容词用在他身上很好笑,于是他也就笑出来了。   说起来,一直是湛平川被他瞒得滴溜溜转,要说骗,也该是他骗湛平川。   兰斯望着难得皎洁的月色,随口道:“爸,他不是那种人。”   兰斯只是陈述一句事实,谁料这句话精准戳中兰闻道的死亡心理防线。   兰闻道彻底心梗了。   兰斯着急:“行了爸,把通讯还给小丑,我有正事呢。”   兰闻道一句“戴套是你爹的底线”咕咚一声吞了下去,他生怕给兰斯提了醒,万一儿子事业心强,走柏拉图路线,没想搞到那一步呢?   老父亲给自己虚假的希望,然后不情不愿地将通讯还给了小丑。   兰斯感受到通讯切换,立刻摆正脸色:“上次我让你查Oliver,你说调查受到阻碍,只知道他是十八年前毕业于星大的学生。”   小丑:“是啊,度玛怕入侵蓝枢的系统会打草惊蛇,在外能检索到的信息只有这些,他进入蓝枢工作不久,就彻底失联了。”   资料太少了,Oliver在蓝枢工作的十八年是完全的空白,黑灯会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他身处怎样的绝境,这样行动很容易出危险。   夜风灌透他的衣衫,带走他皮肤上的温度,兰斯拧起眉头,脑中自动回溯着进入地下城以后的种种。   隐藏着提醒的数字逻辑,空洞绝望的金发Omega,强大逼真的幻境,疾驰而去的越野车......   兰斯脑中忽然闪过一句无关紧要话——   “帮我跟学生们拍个合照,赶明儿还得贴在荣誉墙上呢......”   Oliver作为一名S级觉醒者,毕业后就能入职蓝枢二区,不可能不在星洲大学的荣誉墙上。   如果说哪里还能留下关于他的些许记忆,那就只有这所大学,以及这所大学里,曾经教过他的老师。   兰斯立刻命令:“让度玛去查,十八年前,Oliver在星洲大学的少年班导师。”   如果那位老师还活着,仍工作在星洲大学,想必现在已经身居要职,掌握着不少秘密。   度玛接入系统的速度很快,他避开蓝枢设为绝密的档案,迅速检索那些易被忽略的讯息。   突然,他在一个荒废已久的个人主页中看到一篇历史调查报告。   这份报告只是大一新生的课堂作业,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所以也未被删除,报告的作者正是年仅十四岁的Oliver,而指导教师那一栏,笔走龙蛇般签着一个名字。   度玛挤开小丑,把脸蛋贴上耳麦,声音既认真又平静:“兰斯,Oliver有位导师叫何竞恩。”   兰斯心头一震,眼睛蓦然睁大,眼神转而精明锐利起来。 第34章   兰斯躲进卫生间时,湛平川也并没闲着。   经过了和金蛊人面鸮那一场大战,他其实也精神疲惫到了极点,于是他懒散靠在阳台上,背抵着倾洒的月光,影子投在了地面那一汪莹白处。   “爸,那个司泓掣真不是好东西,您差点就见不到您儿子了。”   电话对面听到他依旧吊儿郎当的语调,就知道他其实没事。   湛擎和:“你妈让我问你,那个红头发的漂亮Omega是你同学?”   “啧,怎么能是漂亮呢,应该说是惊艳,那狐狸眼,那鼻梁,那小嘴,还有那——”湛平川谈及此,全然忘记了疲惫,开始滔滔不绝。   湛擎和实在忍无可忍,将老婆的嘱托甩在了脑后。   “老子是让你过去泡O的?厄迪夫隐藏的秘密呢?黑灯会的卧底找到没有!你可好,正事没办成还进了司泓掣的黑名......”   湛擎和吼到半截,突然把手机拿远了,只听他小声赔笑:“什么?老婆我没喊,我真没喊,我错了。”   电话再移回来,湛擎和清了清嗓子,虽然还是板着脸,但语气确实缓和下去了。   “你妈问,你俩......谈了?”   湛平川理直气壮:“没有啊,我还在任务中,身份这么复杂,怎么跟人表白。”主要是有劣迹,偷自行车的人设实在根深蒂固,一时半会无法扭转。   湛擎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捡破烂偷自行车的大户,而他恢复系A级觉醒者的老婆还在勇救落水儿童时光荣牺牲。   湛擎和眼前一晕:“没谈你摸人家腰?我怎么教育你的,我从小就告诉你,对待喜欢的人也要举止得体,要绅士,要控制欲望。”   “我靠?”湛平川挑了挑眉,瞬间被勾起了胜负欲,他眯着眼,阴恻恻道,“这话您也好意思说?我妈当初怎么怀上我的?”   湛擎和尴尬:“咳,爸突然想起来厨房火好像没——”   湛平川已经不给他逃避的机会,言语之犀利像机关炮一样无情击打在湛擎和身上。   “不知道是哪个天赋异禀的Enigma在未婚前强行把我原本是Alpha的妈给硬生生——”   辐射刺激人类产生腺体时,有些Alpha出现了异常,他们可以通过性交使其他人的腺体结构发生改变,进而实现二次分化。   学界将这种特殊的Alpha称为Enigma,不过随着地下城能量的稳定,这种人已经非常稀少。   “停!”湛擎和已经臊得面红耳赤,他抱着手机一溜烟跑到了后花园,偷偷瞄了老婆一眼,见老婆正靠着沙发看书,装作没听到刚才那段父子互相伤害。   湛擎和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当时是错把你妈当成......算了,你妈那一家没什么好东西。”   沙漠城干燥的夜风刮过,湛擎和的脸色沉稳下来,他刻意避着老婆,偷偷对湛平川说:“既然你得了挑战杯大赛的第一名,现在鬼眼有个更加危险的任务。”   湛平川闲懒的表情渐渐收了起来,他单手依旧插在兜里,小臂肌肉却绷出了尤为认真的轮廓。   “什么?”   湛擎和:“只有你有机会进入禁区,我需要你在蓝枢地下三层数据库中找到一份十八年前的尸检报告。”   一件尘封了十八年,再无人问津的铁案,却是平叛之战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如果选择怀疑平叛之战的初衷,那么这个转折点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湛平川蹙起眉:“又和平叛之战有关?”   湛擎和:“是。”   湛平川不懂,湛擎和为什么执着于平叛之战的真相,就像他也不懂,当初湛擎和为什么愿意无条件归顺联邦政府。   沙漠城天高地远,以当时联邦政府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撼动鬼眼公会的根基。   湛平川总觉得鬼眼公会不单纯是个满脑子靠晶矿石发家致富的组织,它似乎有更大的使命。   不过湛平川目前撑死算是公会里的实习生,除了任务,主管和老爹什么都不会跟他说。   “行吧,除了你儿子我,你还有几个S级能用。”湛平川嗤笑。   湛擎和这次却没再和他拌嘴,反而第二次强调:“切记,你的安全最重要,如果没有可能,直接放弃。”   “嘶,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的——”湛平川话还没说完,卫生间方向传来响动,兰斯拧开门走了出来。   湛平川一顿,下意识挂断了通话。   兰斯看到了湛平川的动作,身为白法老的敏感让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湛平川耳朵上。   “你在跟人说话?”   湛平川“咕咚”吞下一口唾沫:“我爸。”   “哦。”兰斯将目光挪开,重新落在湛平川脸上,然后用潮湿的手揉揉肚子,佯装不经意问:“你爸说什么了?”   这其实是他的职业反应,往往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说真话,需要在短时间内追问几个问题,只要对方眼神有向下扫的趋势,就是在说谎。   但他并不是怀疑湛平川,仅仅是因为习惯了。   “我爸问我在学校谈没谈恋爱。”湛平川避重就轻,倒是没说谎。   兰斯轻擦着被水打湿的手指,漫不经心问:“你怎么回答?”   湛平川盯着兰斯,在月光下,两人的五官都被镀上一层静谧的银色,朦胧的,却也唯美的。   他沉着嗓子,咬字却很意味深长:“我说暂时还没谈。”   兰斯手上的水干了,再摩擦有种涩涩的感觉,他放下手:“嗯,你不是刚成年,还小呢。”   兰斯率先沿着走廊往机关楼外走,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生气。   湛平川仗着人高腿长,大跨步跟了上去。   “虽然刚成年,但是该成熟的都成熟了。”湛平川仗着月色皎洁四下无人,任由暧昧意味十足的话传进兰斯耳朵。   “什么成熟了?”兰斯被那话音撞得耳窝酥麻,垂在夜风里的手心突然有些燥热。   “真想知道?”湛平川偏过头来,搭眼看着兰斯,饶有兴致地问。   两人挨得格外近,走路时,风会将彼此的呼吸带到对方身边。   兰斯感受了一会儿身边灼热的目光,狐狸眼稍微抬起,又很快挪开。   他很恶人先告状道:“湛平川,你要把我带坏了。”   十八岁时不该做的,谋杀,欺骗,反叛,利用,他全做遍了,唯有情欲还不曾触碰。   湛平川最多,也就把坏到深处的他再带坏一小点。   不远处亮起小超市淡黄的灯光,光线晃出两个人的影子,在偌大的操场上,拖得很长。   影子间,两人相挨的手臂越来越近,交擦而过的瞬间,湛平川主动抬起食指,勾住了兰斯的掌心,声音带着轻佻的试探:“你听得懂啊,小红狐狸。”   兰斯将笑意掩在月光下,手指蜷起来,没有反驳。   -   第二天一早,兰斯坐在床上,向湛平川灌输了自己豁然开朗的先进思想。   “我打算转到属性院去。”   湛平川眼睛缓缓睁大,他回想了一下昨天笑着说“老师,你也知道我们这是主专业,哦”的人,然后默默将手背贴上了兰斯的额头。   兰斯抬起眼睛:“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还是不喜欢采矿,但是历史就挺有意思的,黎明日之后,人类历史有两段断层,我想研究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湛平川神情复杂:“宝贝儿,你是说你一夜之间,就突然决定放弃当钱途无量的黄金矿工了?”   兰斯心道,因为我家有的是黄金。   兰斯说道:“我物欲很低。”   “物欲低倒是可以,性欲别...呸,我是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湛平川话锋一转,表情之坚定颇有老父之风。   转念一想也对,地下城危险重重,小红狐狸何必冒那个风险呢,研究研究历史也挺好。   反正他也养得起。   兰斯披好校服,收拾起书包:“那我今天就去找何院长沟通一下。”   “哎,哥哥陪你啊。”湛平川拽起校服,随手带门,揽住了兰斯的肩膀。   但上完一天的课,兰斯还是坚持独自去属性院办公楼找何竞恩,湛平川这下破天荒的没粘着。   他看兰斯的背影在走廊消失,才转过身,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拨通了主管大人的通讯。   对面又是一如既往沉冷老气的声音:“这个任务危险性很高,你爸说你答应了?”   湛平川避在一处无人的墙角,轻呼一口气,越想越觉得家族企业真是没搞头,任务是一个比一个难的,实习工资是一分没有的。   再这样下去,毕业以后他还不如去高塔公会打工。   那边毕竟在港谭,离未来媳妇还近点。   湛平川尾音拖沓着,随手摸了摸耳骨上两颗坠子:“昨天没来得及问,你们到底要找谁的尸检报告?”   他故作轻松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摸坠子,其实他心里压力很大。   蓝枢大厦内部,还是地下封闭楼层,进去后还要找一份十八年前的尸检报告,这得多严密的计划才能滴水不漏。   他已经不是四岁时约人一起越狱的傻帽了,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兼具隐身和固体穿梭两项异能还差不多。   就在湛平川还在不断腹诽时,沉默了良久的主管终于开口:“尸检报告,是司泓掣四岁的妹妹,司泓穗的。”   声音沿着耳麦传过来,如这个黄昏的晚霞一样平和。   湛平川听清了这句话,却不由怔住。   夕阳斜垂,南风渐起,天边唯一的残云被撕碎了身影。   同一时刻,兰斯带着打印好的申请资料迈步进入属性院大楼。   作为星洲大学最不招人待见,就业率最为心酸的学院,属性院的大楼也寒酸的可以。   楼体只有四层,占地面积不大,地理位置也较为偏僻。   玻璃大门还用着十几年前那种带深蓝色防紫外线涂膜的,边角破了个口子,也一直没能修缮。   走进去,地面是水泥印花风格,以当下的眼光看来,相当老旧。   兰斯很快发现就连门房大爷也不在工作岗位,整个楼内大厅黑漆漆的,没什么灯光能照进来。   他寻了个深绿色栏杆的楼梯,一路蜿蜒向上,嗅到了空气中浓重的潮湿铁锈味。   怪不得属性院每年都招不来人,这样院长摆烂毫无前景的学院,读起来纯属自断前程。   兰斯找到何竞恩办公室时,何竞恩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他精干瘦小的身躯裹在宽松的练功服里,难得有了些佝偻和苍老的意思。   他这办公桌摆放的不好,阳光照不到,门口看不到,直愣愣占在房间中央的位置,瞬间把整个空间挤压的很小。   不过兰斯发现何竞恩还挺热爱生活,他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植物,而且都照顾得特别好,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看花盆边留下的青苔和泥痕,这些花草应该养了很久。   大门敞开着,兰斯象征性地敲了敲。   何竞恩像是才回神似的挺直了后背:“嗯,请进。”   他说完请进才将什么东西收起来,转回身,看到兰斯的那一刻,何竞恩明显有些意外。   “兰兰同学?”   兰斯没有纠正何竞恩的错误叫法,他像一个谦虚谨慎的新生般走进来,胸口捧着自己刚打印好的资料。   兰斯开口:“您昨天问有没有人想转到属性院来——”   何竞恩:“嗐,我就是随口一说,这不是没撞到那么傻的嘛。”   兰斯面无表情:“我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觉得历史还是很有魅力的学科,脏脏臭臭的地下城毕竟不适合我们Omega,更何况我还是F级,太弱了,听说做历史研究是功在千秋,所以我打算转过来。”   何竞恩:“.......................”   何竞恩:“抱歉啊,我不是说你傻的意思。”   兰斯:“没事。”   何竞恩从抽屉里摸出花镜,架在颧骨突出的脸上,认真看向兰斯:“但你怎么一夜就疯...我是说想开了呢?”   在他刚刚翻抽屉的时候,兰斯瞥到了一张照片,可惜只有一角,只能看到一截胳膊。   兰斯笑笑:“老师,我是个行动力特别强的人,只要是我决定的事,就不会后悔。”   何竞恩若有所思,然后弓起身,伸手从桌角翻出来一沓档案袋,他手腕灵活的旋开红绳,从里面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来。   “你看啊,我们近代的历史出现了两段非常巨大的断层,一段是黎明日后的三十年,一段是平叛之战前后共二十年的时间。”   何竞恩用手指搓着页角,将笔记翻了一页:“地下城出现总共只有百年,但历史的空白却有五十年,这非常可惜,我的主要研究方向,不是黎明日前的那些历史,而是这空白的五十年。”   何竞恩用手指重重地点向笔记,一股老旧纸张的沉香飘散了出来。   他再次望向兰斯,目光里有些炽热的东西,但更多的是冷静:“人类的记忆短暂到,哪怕是三年前的历史,也会出现巨大的遗忘和偏差。你要知道,这些历史并不是平白无故消失的,它是人为的,是蓄意的,有些人为了隐藏一些东西,有些人为了篡改一些东西,所以寻找历史的道路注定是艰难的,甚至是充满危险的,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想要学吗?”   何竞恩真诚到,兰斯甚至会觉得有些惭愧。   他当然并不打算学,因为这些历史是跟他无关的,他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达成Oliver的委托,只要他顺利杀死Oliver,任务就完成了。   他甚至也不会在星洲大学多呆,当厄迪夫死亡事件不再牵扯到他,他就会找个理由退学了。   学生只是他最微不足道的身份。   但兰斯不得不承认,何竞恩的热忱感染力非常强,在某一刹那,他甚至有种对何竞恩说出真相的欲望。   好在兰斯并不真的是单纯懵懂的大学生,他朝何竞恩点头,眸子澄澈明亮:“是的!我想学!”   何竞恩放下笔记,摘掉了花镜,他整个人向椅背上靠去,就这么打量着兰斯。   兰斯的说法是不足以取信的,没有人会一瞬间就爱上历史,甚至在一个晚上就草率地做出转专业的决定。   何竞恩刻意强调了跟着他学的风险,任何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都会被吓得胆怯了,但是兰斯却没有。   要么他是真的胆子大,要么,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不会有危险。   但何竞恩对他不惜以前途为代价,也要达成的目的很感兴趣。   今年学校里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何竞恩很期待这些变化能改变什么,这让他颓靡了十余年的精神难得亢奋了一些。   只是,他本以为那个改变是湛平川。   半晌,何竞恩笑了起来,笑容依旧慈祥随和:“挺好挺好,我以前也有过一个学生,叫Oliver,他像你一样喜欢历史,甚至不惜放弃最有前途的专业,也要来跟我学习这个。”   兰斯没有想到何竞恩会主动提起Oliver,他的瞳孔倏地缩紧,表面却不动声色:“那这位学长现在发展还好吗?”   何竞恩笑容稍淡,手掌附上用的有些老旧的木质书桌:“他死了。”   “死了?”兰斯神色未变。   何竞恩却再次笑眯眯起来,目光意味深长。   兰斯几乎在那一刹那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他不该神色未变,他是潜意识里知道Oliver没有死,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然而这种微小的疏漏已经映在了何竞恩那双略带深纹的眼睛里,他来不及掩饰了。   兰斯瞬间被危机感包裹,手指猛地按住了藏着蛾戎翁的袖口。   短暂的数秒,他脑中闪过了好几个念头,但无论是哪一个,他和何竞恩都注定不会轻易走出这间办公室。 第35章   “小朋友不要那么激动。”何竞恩小心翼翼的将笔记又收回档案袋里,再半站起身,将档案袋放回原位。   全程他都将后背暴露给兰斯,如果兰斯想对他出手,那现在将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兰斯没有轻举妄动,面前的人显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窝囊平庸,况且,兰斯确实没感觉到他的敌意。   初次见面,兰斯就觉得,对于厄迪夫的死,何竞恩是开心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至少此时此刻,他们还不是敌人,但他的身份暴露依旧很危险。   “老师不想问我点什么?”兰斯稍稍松开按着袖口的手,凉声道。   他将那副单纯懵懂的学生样收起来,狐狸眼中露出本该有的精明和狡猾。   办公室里紧张到凝固的空气慢慢流动起来,那些花草在过堂风中摇曳,将最后一丝戾气也彻底晃散。   何竞恩理好文件,又顺手用手掌擦了擦老旧的木质桌面,那上面很干净,半分灰尘都没有。   他一边擦一边慢悠悠地念叨:“你的防备心太强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你没有敌意,而且我这破办公室啊,连个摄像头都没人稀罕给安,上个月还让人偷走一盆蝴蝶兰去。”   兰斯明白,何竞恩是在隐晦的说,这间办公室很安全,没人会抓他的把柄。   说完,何竞恩转回头,拍了拍布满老茧的手,咧嘴一笑:“其实到现在,我也只猜到你见过Oliver。”   何竞恩很坦诚的与兰斯剖白,就算他有其他猜测,那也没有证据,只要没有证据,都不是真的,更何况,在这个异能泛滥的时代,哪怕是证据,也可能不是真的。   兰斯笑盈盈道:“我可不确定自己见过他,他离开这所学校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何竞恩一挑眉,装作吃惊:“要不我给你看看照片,你比照一下?”   兰斯笑意更深:“好啊。”他倒要看看,何竞恩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何竞恩竟然真的重新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已经老旧的合照。   他指着照片,一边笑呵呵打量兰斯,一边兴致勃勃道:“喏,我一共就和两届挑战杯大赛的冠军合过影,一晃都二十年了。”   兰斯搭眼望去。   那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站在中间的少年有一头金灿灿的卷发,他皮肤白皙,脸颊圆润,眉眼深邃澄澈,在这张照片里耀眼夺目。   他很顽皮地踮起脚,勾着右手边Alpha的脖子,神态狡黠生动,仿佛有无穷的生命力。   兰斯敢保证,这种Omega要是让夜行者公会那个结了八十八次婚的会长看到,估计口水可以把星大给淹了。   Oliver,虽然已经被磋磨的面目全非,但总算是确认你的模样了。   兰斯又看向被Oliver搂着脖子的Alpha,沉稳中带着青涩,眉眼间少了肃杀戾气,不用辨认,也知道是年轻版的司泓掣。   果然每个狗人年轻时都还是人模狗样的。   最后,他看向背手而站的何竞恩。   照片上的何竞恩发量还没有现在这么荒凉,有那一圈地中海的加成,他笑起来也不像现在这么狡猾。   岁月果然是把理发刀。   “认出来了?”何竞恩和蔼可亲地问。   “差不多。”兰斯似是而非地回。   “不能只是差不多吧。”何竞恩笑眯眯道,“你们这次挑战杯大赛,不是还有Oliver做的手脚嘛,他是植物系S级觉醒者,有一个能力叫【虚拟境】。他这么做的目的呢,就是为了找出刺杀波拉斯和克洛娃的凶手。”   “是吗。”兰斯笑意更深。   好狡猾的老狐狸,仅是从他知道Oliver没死,就推断出他是黑灯会的凶手了。   也的确,不是黑灯会,又怎么能知道Oliver这个消失了十八年的人呢。   何竞恩的笑容突然淡下来,他靠着椅背,神情温柔却无奈:“Oliver还是手下留情了。”   从全体新生平安归来的那一刻,何竞恩就看明白了很多事。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个善良的人,你被司泓掣抓走拷问,他会很痛苦。”   “这样啊。”兰斯唇角勾起笑来,紧绷的肌肉也彻底放松,他甚至觉得他可以坐下,心平气和的与何竞恩好好谈一谈。   一个与自己志趣相投,对历史钟爱有加的学生沦落到这种境地,何竞恩不怨吗,不恨吗?   从堂堂星洲大学一院之长到人尽皆知的混子,何竞恩又真的甘愿沉沦吗?   这满屋子的植物,藏在抽屉里的老照片,提及Oliver时掩饰不住的骄傲,还有小心保存,已经发旧泛黄的笔记本。   这个人,每时每刻都在为无法拯救最喜爱的学生而痛苦。   如此一来,反倒是他捏住了何竞恩的七寸。   “那你刚刚为什么说Oliver死了?”兰斯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何竞恩望着屋内的那几盆植物,恍惚浅笑道:“因为他现在生不如死吧。”   何竞恩依稀记得,厄迪夫死亡,是因为黑灯会放出了一份求助申请,上面将申请人与求助原因写的很清楚,厄迪夫死有余辜,星洲大学也因此名声有亏。   如果Oliver有机会,大概也很希望能有这么一个强大的组织,来帮他结束生不如死的人生吧。   所以,他放过了可能存在于新生中的黑灯会成员。   他应该已经发出了那份申请,做好了准备,面对死亡。   这世上的任何人或事,已经没有能够在他心里留下波澜的,他钟爱的历史,他未完的研究,都将随着他的逝去成为缥缈的尘埃。   但这样也好。   何竞恩伸手去摸保温杯,晃了晃才发现里头没茶水了,他叹息一声,直接从茶罐里抓了一把茶叶嚼着。   Oliver,老师懂你,但老师却救不了你,就连送别,也只能借他人之手。   很久,何竞恩才将口中苦涩的茶叶吞下去,那是真的好苦。   兰斯静静看着,何竞恩的表情与邓枝不同,邓枝是撕心裂肺的绝望,而何竞恩则是绵长恒久的平静,沉到海底的平静,那里深邃到,足以将所有情绪吞没。   老兰设立黑灯会,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些吗?那他现在产生的情绪,该叫做什么呢?   何竞恩似乎被这口茶叶里的茶多酚唤起了精神,他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好奇道:“黑灯会里都是像你这样年轻的小朋友吗?”   他直接挑明了。   兰斯回神,但笑不语。   何竞恩见兰斯根本不承认,有些头痛地抓了抓泛光的脑壳,然后他猛的一拍:“哦,有件事我想起来了。”   何竞恩将手往袖子里一插,肩背微微下驼,一副精明小老头的模样:“红娑异能研究院新研发出一种,可以在死亡一小时内提取死者身上异能信息素的设备,经设备一分析,异体的信息素味道,等级,属性就全出来了。”   说完,何竞恩笑眯眯。   兰斯闻言稍稍色变,后知后觉的有些冒冷汗。   当今每个人的异能信息素都是独一无二的,它几乎已经成了身份的象征,一旦锁定了信息素气味,属性,等级,这个人也就基本被锁定了。   在联邦政府治下,这个人除了万里逃亡,别无他选。   原来,蓝枢已经掌握了这么先进的技术。   何竞恩指了指自己,嘿嘿一笑,眼珠里有些狡黠的意思:“老师我呢,帮了个小忙,在蓝枢的设备送来之前,添了一把火。”   兰斯瞬间想到了那辆被烧焦的车,因为烧得面目全非,所以根本无法提取任何异能信息素。   他明白,何竞恩这不是炫耀的意思,而是在与他交换把柄。   至少在刺杀波拉斯和克洛娃这件事上,他,湛平川,何竞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接下来的谈话,就容易多了。   果然,何竞恩饶有兴致地问:“那天咔嚓一个技能把波拉斯劈成两瓣的,是你的人吧?”   兰斯的嘴唇极其微小地抽动了一下,表情变得相当无语。   当然不是。   可他又怕否认之后,何竞恩再花心思去挖湛平川的身份。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是。”   “哈我就知道是你的人。”何竞恩像老小孩一样笑起来,对兰斯的反应颇为满意。   这相当于兰斯变相承认了,他确实是黑灯会派来的。   兰斯将拳头攥了又攥,硬生生背下了本属于八月份小傻逼的锅。   何竞恩搓着手感叹:“你们下手嘛,倒是挺利索,就是太招摇了,没想到黑灯会是走这个路线的。”   兰斯:“......嗯。”不是黑灯会,是小傻逼。   何竞恩:“Oliver呢,是个低调的人,喜欢唯美安静的方式,血淋淋的不适合他,让你那位爱劈人的朋友放个假吧。”   兰斯:“......嗯。”算了,委屈委屈认了。   “哦!”何竞恩竖起一根指头,在空气中连抖三下,然后他闷头翻箱倒柜,从笔筒里找出一支崭新的钢笔。   他用干瘦的手指将钢笔屁股旋开,然后捏着后面的吸囊,将笔尖对准自己的静脉血管,狠狠扎了进去。   兰斯错愕地抬起眼。   鲜血很快涌了出来,沿着何竞恩黝黑的皮肤下滑,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   只见何竞恩迅速在自己皮包骨的胳膊里抽取了一小管血,将仍旧淌血的手臂扔下不管,反而着急把钢笔严严实实地封好。   “忘了说,司泓掣是控制系S级觉醒者,他的三阶能力是【令行服从】,他命令Oliver活着,Oliver就无法自杀。而我是梅花鹿形态动物系觉醒者,我的血有净化能力。”   何竞恩小心而珍重的将钢笔交给了兰斯,他的表情依旧是愉悦畅快的,仿佛送出的是一份精美的生日礼物。   “为了降低你们行动的风险,也让Oliver能自己做个主。”何竞恩拍拍兰斯的手背,含笑道,“不如你替我把笔交给他,告诉他,师生一场,老师就送他最后一程啦。”   带着血腥气的钢笔突然沉重得让人有些托不住,兰斯眉头皱得很深,琥珀色的眼睛被复杂的情绪填满。   他如今总算知道,为什么Oliver要请求黑灯会杀死他了。   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恶毒的异能,竟然让人连求死都不能。   兰斯眸色一凛,用力将钢笔攥紧。   “十八年前,Oliver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何竞恩甚至给了他一个全身而退的好方法,他没有必要再问这个问题了。   反正Oliver的请求只是去死,不管他做过什么,又因何落到这种境地,都与这个结果不矛盾。   然而兰斯隐约感觉到,兰闻道想让他成为的,就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人。   何竞恩怔了怔,随后望向屋角的一株橄榄,眼睛眯起来,目光悠远。   “我并不知道太多内情,他出事的时候已经离开校园,事情传到我这里时,平叛之战就开始了,那时候首都城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异能,战火,厮杀,离散,所有人都在逃难,求救,通讯,机场,车站全部停摆,我也没能及时联系他。”   兰斯一皱眉。   又是平叛之战。   他几乎有点反感这个名词了,要不是无意间撕开了厄迪夫的死誓咒,不小心听到了平叛之战的秘密,他也不至于被困在星洲大学脱不了身。   这段历史发生在他出生之前,且没有留下任何影像与文字资料,虽然在何竞恩的口述里,这场战争发生的相当惨烈,但兰斯依旧没有实感。   这毕竟与他无关。   “然后呢。”   “Oliver,他......后来战争平息了,我才知道,他已经被关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刑期四年。据说那监狱在洛塔西提冰原,埋在很深很深的地下,那里监管严密,到处都是稀铅矿,哪怕是S级也绝无逃脱的可能。他就在那种坟墓一样的地方,与世隔绝地呆了四年啊。”何竞恩怅然,喃喃说着让他耿耿于怀的事情。   兰斯还是第一次听说,联邦政府治下有这种地方。   高层们连滥杀无辜都不闻不问,他还以为监狱这种东西早就进化掉了呢。   “我没有什么人脉,当时四处托人,最终才联系到平叛之战中的大功臣,彼时已经是蓝枢二区区长的司泓掣。一个锒铛入狱,一个平步青云,实在让我这个做老师的怅然。”   何竞恩说完,见兰斯对司泓掣没有什么反应,才后知后觉的解释道:“出事之前,司泓掣是Oliver的未婚夫,他们大学......大学关系还不错。”   饶是兰斯已经见过太多残酷的场面,甚至他自己就经受了不少精神污染,但听到‘未婚夫’三个字,他还是生理不适地反胃。   这三个字此时的荒诞,他几乎无法形容,好像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穷尽一生,也看不懂这一笔一划。   兰斯嘲弄道:“你们的见面一定很精彩。”   何竞恩微笑,语气里是浓浓的叹息:“确实是很精彩。”   因为他那时仍把司泓掣当做Oliver唯一的爱人看待,以为司泓掣与自己同样焦心着Oliver的刑期,于是在好不容易联系上后,他甚至问司泓掣,有没有可以帮忙的,能够让Oliver早些出来。   他至今都记得司泓掣当时的表情,仿佛他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仿佛他说的话,是世界上最滑稽可笑的笑话。   那是他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往事不堪回首’这句话的沉重。   “Oliver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何竞恩突然道。   刚刚的逻辑被打断让兰斯稍微有些不适,他更想知道司泓掣到底跟何竞恩说了什么,但他并没有插话,因为此时此刻何竞恩不会跟他说一句废话。   “他哥哥叫Uriel(乌里尔),是红娑异能研究院一名搞社会学研究的科学家,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挺死板的小学究,唯一的爱好就是在世界各地到处跑,做人文研究,搞社会调查,撰写批评文章,Oliver受他影响很深,十分敬仰爱戴他。”   通过何竞恩的描述,这位乌里尔的人物肖像已经大致出现在兰斯脑海中——   一位固执努力,不受待见的好人。   何竞恩顿了顿,正色道:“乌里尔醉酒失控,杀害了司泓掣四岁的妹妹。”   兰斯没有言语,只是瞳孔骤然缩得很紧。   他刚刚对乌里尔的印象,还是个不受待见的好人。   何竞恩继续说:“而Oliver利用职务之便,放走了乌里尔。”   “乌里尔抓回来了吗?”兰斯问。   何竞恩摇头:“他失踪了。”   失踪得彻彻底底,再也没有出现。   正因如此,Oliver才罪无可赦,他原本是要被处死的,是司泓掣以平叛之战的功勋保下了他,只让他坐了四年的牢狱。   兰斯盯着何竞恩看了良久,才轻笑道:“你不信。”   从何竞恩的表述来看,他既不相信乌里尔会杀一个孩子,更不信他只是失踪了。   何竞恩抬了抬松弛的眼皮,反倒把脑门挤出好几道褶子。   他哼笑道:“我信不信不重要,我认识乌里尔,也偏心Oliver,我说的话是有失偏颇的,十八年过去了,当年的审讯资料,尸检报告,早已经封存在蓝枢地下三层的数据库里,谁也看不到了。” 第36章   湛平川等到太阳落山都没见着兰斯,他简直不可思议,这年头想向下兼容都那么困难?   一个属性院有这么难转吗?   他百无聊赖地趴在阳台边,偶尔想,自己当年想要带着越狱的人会不会真做了坏事,转而又想,尸检报告上到底写了什么,让司泓掣疯癫成这样。   四岁,也就跟他当年一样大,怪不得司泓掣在摄像头里像要吃人似的。   ——你居然也知道保护孩子。   难道是当年那个人间接性的造成了司泓穗的死亡?   湛平川隐约记得,电梯门闭合之前,他都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反驳。   是不是说明在他那里,对司泓掣的谴责也是默认的?   可是一个温柔到甚至不忍他被狰狞的伤口吓到的人,真会做对不起孩子的事吗?   湛平川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这尸检报告到底该怎么偷,蓝枢大厦里到处都是摄像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得红外感应,人工智能,权限密码,虹膜扫描,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加上?   小红狐狸一定还期待着和他的双人浪漫实习之旅呢。   本以为他们能在日常有序的工作中增进感情,却没想他实习是假,窃取机密是真,活脱脱在悬崖走钢丝。   湛平川拄着下巴,略感忧伤。   任务一个比一个风险大,稍有不慎就成了联邦要犯,这种操蛋身份,他可怎么跟人正经人家清清白白的漂亮小O表白啊!   但是腺体都亲了,小手也拉了,要是一直装傻拖着不表白,兰斯不会认为他是渣男吧。   妈的他24K纯纯好男人。   受不了了,先发个短信吧。   湛平川掏出手机,顶着夜风,快速打了一行字——   【还没完?我买点吃的?】   何竞恩的办公室里,兰斯的手机适时震动了。   他的情绪被打断,从沉重烦乱的信息中挣脱出来,低头一看,是湛平川那个扒着门镜向外看的大白狗头像。   蠢的要命。   但不得不说,这头像在此时此刻,给兰斯增添了一丝意外的乐趣。   于是他抿住了唇,表情虽未大动,但眼底明显有了笑意。   何竞恩笑问:“你的Alpha?”   兰斯快速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将手机揣起来,本能拒绝:“不是。”   他现在是以黑灯会白法老的身份在跟何竞恩对话,他不想把湛平川牵扯进来。   那小傻逼虽然出身一般,但天性正直,他做的这些与蓝枢稽查队乃至联邦政府对着干的勾当,湛平川不一定接受得了。   但兰斯不会有什么负罪感,能瞒一时是一时。   何竞恩根本不信,低声哼笑:“当老师久了,这些事看得特别清楚,那面包那么小,屋里头四个人,你怎么就给他掰了一半?”   兰斯敏感的反驳:“那是他给我的。”   何竞恩看着他,也不争辩,只是笑着感叹道:“还是大学好啊,什么都没变,什么都纯粹。”   兰斯不想再跟何竞恩讨论湛平川,他将钢笔揣进兜里,望着一只飞蛾悄然降落在白炽灯上。   兰斯微笑道:“我先走了,还有,你不用惦记着审讯记录和尸检报告,那上面如果有任何纰漏,Oliver也不会是今天的下场。”   兰斯知道,何竞恩特意提起蓝枢地下三层数据库里的旧日资料,是希望能在他脑子里留下印象,让他在实习期间,动手之前,忍不住追寻真相。   何竞恩怎么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地下三层呢,大概率他曾想过自己调查,可惜蓝枢密不透风,他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其实以司泓掣的心思缜密,断然不可能没怀疑过事件的真实性,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兰斯也相信,至少在事件发生之前,司泓掣是喜欢那个活泼阳光的Oliver的。   所以他当时一定比谁都希望乌里尔并没有杀他妹妹,一切都是误会。   但证据,一定是毫无破绽的。   一个证据做到了无懈可击,那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况且人性复杂,表面上是好人的未见得不会醉酒误事。   但兰斯并不关心乌里尔是否真的杀人了,这远远超出了他该负责的范围。   他偶尔泛起的同情让何竞恩错误的以为,黑灯会真是什么慈善组织,他真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大善人。   “那个。”何竞恩在最后一刻叫住他,搓手期待,“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学历史?”   “很遗憾,我不是。”兰斯将门轻轻带上,也将瞬间怅然的何竞恩关在办公室内。   这世上只有一个Oliver,对你所追寻的事情同样充满热忱,所以他才独一无二,所以这段师生情分让你十八年念念不忘。   但世间的人或事,总是可遇不可求的。   走出何竞恩的办公室,兰斯给小丑拨去通讯,他表情上的凝重消失殆尽,一秒切换到了工作状态:“我找到刺杀Oliver的办法了。”   小丑:“嘘,我们在高塔呢,塔斯曼海盗国想订一批红鹦晶矿石,报价很高,现在他们在抽签谁去竞标,肥差,公海邮轮上竞标。”   塔斯曼海盗国并不隶属于联邦政府,这是一个游离于规则之外的组织,由于他们的觉醒者绝大多数都是鱼类形态,所以很少踏足陆地。   联邦政府组建之初,他们便拒绝了邀请,当年或许也爆发过几场冲突,但他们的船只在公海中行踪难辨,联邦政府最后也只能束手无策。   兰斯对晶矿石交易不关心,直接问:“黑灯会都有谁在?”   由于黑灯会是秘密成立于高塔公会内部的,所以成员在高塔公会中都有正当身份。   比如小丑在黑灯会里是总爱涂着满脸诡异油彩的疯小丑,但在高塔公会中,也只得把脸洗得干干净净,以兰闻道私人助理,Lukas(卢卡斯)的身份出现。   小丑扭头望了一眼奇奇怪怪的会议室:“你姐梦境女巫,不知道在哄哪个耍脾气的小情人。”   “度玛在地板上拼乐高,卡住快五个小时一动不动了,再这么下去要长蘑菇了。”   “法塔在鼓弄他那几瓶药膏,阿巴顿已经被他毒晕几次了,好在都救回来了不用担心。”   “嗯......莉莉不在,她明年中考被她继母抓去上补习班了,你也知道,十四岁的小萝莉说自己其实是黑灯会的干部会把父母吓坏的......哦,你爸也在,你爸在怒喷那个沙漠城来的傻逼。”   兰斯眼神凉下来:“那不是基本都在?”   小丑露出一个恶劣的坏笑:“啧啧,小少爷你真的好无趣啊,想不想知道你爸怎么说?我可是告诉他,那位还帮你解决了信息素紊乱哦。”   兰斯根本不指望他背地里能做什么好事,直接吩咐道:“把非黑灯会的闲杂人等清空,用锚点把我带回去。”   小丑瞬间垮起了脸:“多大的事还需要消耗我这么多异能啊......”   兰斯:“正事。”   没办法,黑灯会是兰斯说了算,小丑只好发动能力,将兰斯远程拉回了高塔公会的总部。   如此远距离的【影子锚定】让小丑的异能损耗大半,他耍赖似的倒在地毯上,哼哼唧唧:“可以说吗,我现在仿佛被八百个A强压了一遍。”   度玛放下乐高,捧着他的脑袋,低头与小丑对视,认真道:“被八百个A强压是什么感觉?”   法塔将小丑从度玛手里拉出来,取出一瓶药膏,涂在小丑的太阳穴上,嗓音带着被剧毒侵蚀过的嘶哑破碎:“好,了,别,带,坏,孩子。”   小丑吸了吸鼻子,脑袋枕着法塔没被毒物浸透的那边膝盖,赖着不起。   “你这药膏好用是好用,就是味道难闻了些,以后能不能添点香料啊。”   兰闻道见缝插针怒骂:“受不了现在一些黄毛,也不看是谁家宝贝的腰就随便乱摸!”   梦境女巫瞥了兰闻道一眼,嫌弃提醒:“冷静点,人家是黑头发。”然后她转头,温柔低笑着给手机对面的人发语音,“宝贝儿,别闹脾气了,我怎么会嫌你胖,肉一点才好摸,姐姐上次不是才夸过你吗?”   兰闻道难受得浑身刺挠:“你这浑话就不能私下说?”   梦境女巫微微一笑:“我们Alpha都是这么哄小O的,不然怎么给上。”   话音刚落,兰斯就出现在会议室内,骤然出现的重力让他重心不稳,连忙扶住了会议室里的沙发。   等他睁开眼,目光逡巡一圈,才疑惑蹙眉:“不是说非黑灯会的闲杂人等清场,我爸怎么还在?”   兰闻道:“......”   小丑摊了摊手:“因为是老板啊小少爷。”   梦境女巫随手将手机中娇里娇气的小情人扔在一旁,她单手拄着下巴,挑起妩媚的眉眼看向兰斯:“我听说你在地下城里管别的Alpha叫哥哥?”   “我是为了伪装。”兰斯无奈解释,他得表现出第一次进地下城时的忧虑模样,叫哥哥那纯粹是为了维持人设。   毕竟小傻逼比他还小三个月呢。   梦境女巫唇边的笑意淡了,咖色的长发随着主人情绪的变化,逐渐褪去颜色,变为浅棕。   她暴怒地掐碎了一枚核桃,阴恻恻问:“我刀呢?”   兰闻道没好气道:“你也冷静吧,还说我呢,搂来搂去你都不生气,叫哥哥怎么了?”   梦境女巫发丝的颜色褪得更淡:“Omega本来就是要跟Alpha摸来摸去,有什么可生气的,但我是兰斯唯一的姐!”   “你是的,我唯一的姐。”兰斯已经习惯了家里的氛围,他从梦境女巫手中把核桃仁取出来塞进嘴里,吐槽一句不好吃但还要,然后才甩手将地下城中带出来的骨生花扔给法塔:“帮我配一份给植物系觉醒者的强力补剂。”   梦境女巫咬牙切齿的又掐碎两枚核桃,喂给家里唯一的弟。   法塔抬手接住那株植物,埋头看了看中央的小黄花骨朵:“C级,异兽的,骨生花,最多,让觉醒者,两个小时,巅峰,状态,你做,什么?”   兰斯将核桃都搜罗进嘴里,微微一笑:“申请人精神恍惚,我怕他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小丑掀起眼皮,歪过头去:“你说找到刺杀他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兰斯把何竞恩告诉他的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然后直起身,拍拍掌心的核桃碎,吩咐道:“行动定在两个月后的黎明日实习期,由我去确定Oliver的具体位置,小——”   他话还没说完,兰闻道却突然站起身来,他不可置信地紧皱眉头,表情远比骂湛平川时更加严肃。   兰闻道此刻甚至没有耐心去隐藏什么,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直截了当问:“你说Oliver是乌里尔的弟弟?”   兰斯的话被打断,他稍抬了抬眉,饶有兴致地看向兰闻道,没有说话,却露出一个意外却又了然的微笑。   乌里尔。   认识你的人还真多啊。   “怎么了?”梦境女巫将核桃皮捏成粉末洒进烟灰缸里,显然也进入了工作状态。   兰闻道并不解释,他刻意避开兰斯的目光,眼睛凝视着屋内的一块地砖,下达命□□有变,刺杀取消,把Oliver活着带回高塔公会。”   兰斯挑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兰闻道:“为什么?”   他直觉乌里尔应该与平叛之战有关。   哪怕兰闻道已经尽力隐瞒,不想在人前谈及平叛之战的任何事,但兰斯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兰闻道其实非常非常关心这个事件。   兰闻道似乎有些头痛,他用掌抵着额头,敷衍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是乌里尔与我有些渊源,我之前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更不知道,他弟弟在蓝枢的掌控之下,遭受了十八年的折磨。”   牵强。   兰斯心道。   如果真是熟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有个弟弟。   兰斯笑问:“爸,你是不是知道失踪的乌里尔去哪儿了?”   兰闻道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地吐出来:“他没有失踪,他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小丑一骨碌身坐起来:“所以他并不是灰溜溜逃了,让自己的弟弟代为受罪?”   一直没说话的阿巴顿挪动笨拙的身躯,他抬起肥厚的手掌,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绿色光球,光球里散发出来自地狱的诡异阴冷的气息,阿巴顿瓮声瓮气说:“这好办,只要他是A级以下,给我一件属于他的物品,我可以问问他的亡灵。”   兰闻道嗤笑:“没用的,他的灵魂早就已经被撕的粉碎了。”   兰斯瞳孔蓦地缩紧。   连灵魂都被撕碎,这是怕有能够召唤亡灵的觉醒者,从他口中问出什么。   或许何竞恩真的没有猜错,乌里尔从头至尾都是清白的。   “先去做吧,至少看在乌里尔的份上,Oliver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兰闻道叹息道。   度玛仰头望向兰斯,像个小机器人似的没有表情,但语气却很轻很认真:“兰斯,他可以来和我一起拼乐高吗?”   兰斯揉揉度玛的脑袋,目光里藏着复杂的考量,半晌,他勾唇一笑:“好,计划改变,绑也要把他绑回来。”   其实他更想知道,兰闻道与乌里尔的渊源到底是什么。   “想从司泓掣手中把人带走并且全身而退,目前我没有什么想法,时间太晚,小丑先把我送回去吧。”   兰斯朝小丑扬了扬下巴。   小丑骂骂咧咧:“老子下辈子再也不给你打工了!”   兰闻道看了眼一旁的挂钟,皱眉:“都这个时间了,干脆在家里吃完饭再走。”   兰斯表情些许微妙,眼神移到了离兰闻道八丈远的地方:“不行,有人等我。”   兰闻道对儿子成年后不爱着家这件事颇有微词:“谁等你?”   兰斯顿了顿,淡定重复:“......有人。”   “......”兰闻道看着他稍微发红的耳垂,捂着胸口,有点想去世了。   兰斯被小丑瞬移回学校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距离他回复湛平川那个好字,已经又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就当他为小傻逼背锅的报酬了。   兰斯默默想。   然而他还是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感到焦躁,脚步不自觉就加到最快,他三两步跃上楼梯,精准的将钥匙插进门锁。   一推门,就看到书桌上摆着满满登登的食物,甚至还有两瓶啤酒。   湛平川靠在床上半梦半醒,听见门响,才睁开眼,翻身而起:“沟通好了?”   兰斯看看已经洗好澡的湛平川,又看看放到发凉却没动过的三明治和关东煮,喃喃道:“嗯,他说再想想。”   湛平川高高提眉:“是我跟不上时代发展了?历史系毕业生即将一路高歌迈向联邦顶级薪资了?”   兰斯被他逗笑了:“我饿了湛平川。”   湛平川瞥了一眼书桌,原本热气腾腾的关东煮袋子上浮了一层浓重的水汽,但热气已经不冒了。   “有点凉了,我想办法给你热一下?”湛平川说着就要披衣出门。   “不用,这样就好。”兰斯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口。   于是两人坐在书桌旁,撕开三明治包装,拽掉扣着关东煮的袋子,再拧开那两瓶度数并不算高的啤酒,解决风雨来临前为数不多的一次平静晚餐。   兰斯是真的饿了,关东煮很清淡可口,符合港谭的口味,他吃了大半,就连啤酒都喝的见了底。   联邦政府有严格规定,未成年人不许饮酒,兰闻道对联邦其他法律法规不屑一顾,唯独对这一条格外推崇,所以至少在三个月前,兰斯还滴酒未沾。   一瓶啤酒喝下去,兰斯的脸颊难以避免地浮起一层酡红。   他倒也不是醉,只是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有些迷离和眩晕。   他单手托着下巴,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去,浓长的睫毛便从镜片边缘挣了出来,琥珀色的瞳孔映着宿舍柔亮的灯光,眼神里带出不同往常的情态。   他分不清此刻自己是伪装的好学生还是白法老,红棕色长发顺着他的手臂垂下去,腺体隐隐漫出星玉兰的清香。   兰斯搭眼看着空荡荡的关东煮包装盒,声音有些含混:“湛平川,你说人喝多了,真的会想杀人么?”   更何况还是杀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   湛平川将啤酒挪到一边,听着这些胡言乱语,觉得兰斯此刻大概是只迷糊的小红狐狸了。   他正准备捏着小红狐狸的脖颈,将人提到床上,裹成一个狐狸球。   就见兰斯突然歪过头来看着他,揪起一绺自己的头发把玩,还含笑问:“可我喝多了,为什么只想亲你呢?”   湛平川:“!”   什么胡言乱语,这只是老婆别具一格的情话罢了。 第37章   就连空气里的热度都向他们的目光聚拢来,走廊里偶有吵闹的人声,但对于湛平川来说,那已经是在另一个时空了。   湛平川的手掌抚上兰斯柔软的长发,指腹在他后颈处不轻不重的摩挲。   “今天有信息素紊乱吗?”   兰斯摇摇头,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   湛平川手上的力道更重些,盯着兰斯被啤酒润湿的唇:“那腺体红肿了吗?”   兰斯更大幅度地歪着脑袋,企图让头发在重力的作用下滑下去,将腺体露给湛平川看。   湛平川及时制止他的动作,手指却沿着发丝摸索进去,抵在了兰斯的腺体上:“也就是说,今天不是治疗了?”   兰斯并不回答,只是松开被自己弄卷的头发,扯着湛平川的领口,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略带酒气的柔软的唇凑过来,湛平川顷刻间反客为主,醇厚的龙胆信息素刺激着兰斯的腺体,脆弱的腺体上下起伏着,释放出更多甘甜的星玉兰气息。   湛平川微微粗糙的指腹摸索着敏感的腺体,看兰斯的眼神逐渐出现动情的水光,他一边含着湿透的唇一边含含糊糊揶揄:“你们好学生喝多了怎么这样,小兰同学?”   兰斯舒服得半眯起眼,大脑短暂放空,没能理解湛平川的调侃。   “这是哪个图书馆的哪本书教的,可以对室友说这种话啊?”他说完,贪心地撬开兰斯润泽的唇,故意让亲吻的水声传到兰斯耳朵里。   兰斯总算微微回神,听见图书馆三个字,他大概知道湛平川在耿耿于怀什么了。   “......小气鬼。”兰斯低喘着,那暧昧的吸吮声烫得他耳窝酥麻。   “冤枉啊,我就喜欢学霸用知识碾压我。”湛平川稍稍松开他,手指一下轻一下重地按压着他的腺体,然后就势揽着兰斯的腰,将人抱到了腿上。   兰斯的目光微微下垂,长发像小被子一样将自己的背和湛平川的双臂盖住。   湛平川自下而上含住兰斯的下唇,以只有兰斯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不过我呢,可以压着学霸。”   说完,兰斯的眼镜被彻底摘了下去,拥吻渐深,湛平川不断用信息素刺激着兰斯的腺体,让兰斯在高匹配度的作用下,情不自禁的向他贴得更近。   不够,还不够。   兰斯眼底浮起急躁的红意,他渴望更多,渴望些许疼痛,渴望腺体被什么刺破,更加浓郁的信息素灌注进来,将他彻底填满。   身体的渴望让人恐惧,他像是风浪中的浮萍,在拍打中沉沦,无岸可依。   都是小傻逼惹的祸。兰斯想。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埋怨别人。   兰斯在又一次腺体被指腹碾过时低吟出声,信息素的波动让他再也无法控制,他躲开湛平川的唇,伏在他的肩上轻轻颤抖,任由那两枚坠子不断拍打在他的脸上。   他将腺体的位置,彻底暴露在湛平川唇边。   “可以么?”湛平川看着那被自己把玩到发红的腺体,嗓音沙哑地问。   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   下一次任务实在太过危险,他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如果不幸成为了联邦逃犯,那他和家世清白学习优异的兰斯基本就没有机会了。   他很想,在此之前,能多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个临时标记,也代表这个Omega曾经短暂的属于过自己。   兰斯没有回答,他依旧是紧绷的,焦躁的,但仍然拗不过生理的渴望和潜意识里,对湛平川的渴望。   大概是梦境女巫为他树立的价值观,他并不觉得Omega的标记是什么要拼命守护的东西。   他享受当下,此刻很愿意身上留下湛平川的气息,就够了。   湛平川感受到了无声的默许,他俯身亲上了那里,似乎明白兰斯的害怕,他的动作很轻柔,进度很缓慢。   兰斯在湛平川缱绻的吻舔中放松下来,细白的脖颈脆弱地起伏。   直到某一下,他在酥麻后感到一阵疼痛,也不是特别难以忍受,但仍然让他拧起了眉,死死扣住湛平川的肩胛骨,产生了暴怒的情绪。   然而很快,那股情绪就如海中浮萍被汹涌巨浪般的信息素吞没了。   龙胆信息素从腺体破口处注入兰斯体内,两种信息素终于彻头彻尾的契合在一起,那是兰斯人生中第一次至高快乐体验,他眼前仿佛有无数烟花同时绽放,将胸膛里所有烦闷与忧虑尽数击碎。   他的腺体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淡紫色印记,而他彻底且甘愿的,沉沦在这个临时标记里。   湛平川舔去丝丝血珠,精神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如所有Alpha一样,在此时对Omega产生了空前的依赖感,他将兰斯打横抱起来,不可避免的有了领地意识和狩猎天性。   他擅自将兰斯放到了自己床上,用自己的被子盖住,哪怕不再进行下一步,也不许兰斯走。   被标记后的Omega会处于短暂的虚软状态,身体持续不断的被体内的Alpha信息素刺激,带来一波波快感。   他既喜欢这种感觉,又恼怒自己的不受控制,于是兰斯把自己缩成了个球,翻身对着墙,忿忿道:“以后,你学不会,也不教你。”小学渣。   “好的宝贝儿,就用知识馋死我。”分工合作,一家有一个会的就行。   湛平川低笑着将小红狐狸球牢牢抱在怀里。   当晚,闲来无事窥视人间的外神彻夜没能进入眠寐。   第二天一早,兰斯从湛平川的床上醒来,这是他们在幻境外第一次睡在一起。   学生的单人床很挤,挤到兰斯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昨夜熟睡时就已经从球状变成了趴睡,他蹑手蹑脚地绕过湛平川,跑到浴室冲凉。   腺体上的临时标记已经淡了很多,大约这两天就能彻底褪去。   湛平川咬得很轻,破口已经完全愈合,留下很浅的牙印。   兰斯冲掉了汗,觉得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似乎忘记戴眼镜了。   便宜外神那狗东西了。   今天他与湛平川的课程表不一样,毕竟湛平川是实战系,而他是采矿系,虽然同处一个院,但培养方向还是有很大不同。   兰斯没吵醒湛平川,自己先去上课了。   于是不出意外的,他在课堂上收到了湛平川怨妇指责渣男般的控诉短信——   【一觉醒来我怀里的小狐狸球呢,怎么没有了?我都做好标记了,让谁偷走了!】   幼稚。   兰斯心道。   但是八月份的小傻逼就是这样的,粘人。   兰斯抿唇噙着笑意,将吐沫星子横飞的老师完全忽略,手指在按键上敲下几个字母。   【《地下城地质学》偷走了。】   兰斯这天的课表排得非常满,他趁着课间的间隙,再次去找了何竞恩。   何竞恩有些意外他再次来访,于是将剪花枝的剪刀放下,充满期待地问:“莫非你经过了一晚的深思熟虑,重新发现了历史的魅力?”   兰斯:“不,我想要一些有关乌里尔的资料。”   不出所料,乌里尔这个人被联邦政府抹消了,他的任何痕迹都不存在于网络上,包括他的求学经历和人际关系。   就连Oliver还有大学时期的作业没有被删除,如果再仔细找,或许还能找到他小学初中的就学经历。   这充分说明,Oliver知道的内情并不多,他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真正牵扯到秘密的人,是乌里尔。   兰斯原本对乌里尔是没有兴趣的,但因为兰闻道,他改变了想法。   兰闻道一定要救Oliver,这是一种补偿心理,乌里尔曾经或许做过需要兰闻道感激的事情,但他死了,兰闻道无法报答,所以当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时,兰闻道才会反应那么强烈。   想要知道乌里尔是什么样的人,兰斯也只能通过何竞恩。   从何竞恩的语气中不难看出,他应该是见过乌里尔且对其十分钦佩的。   何竞恩笑笑,干瘦的手指将一根枯枝折成两节:“现在哪还能查到乌里尔的资料,他所有的研究,文章,数据,他的成就,他的贡献,他的理想,全部都消失了,一点也不剩。”   兰斯皱起眉,刚要退而求其次让何竞恩回忆一下,就听何竞恩大喘气似的接着说:“也就学校的机密档案室里,还封存着一些他的文章和早年来星大上公开课的录像。”   兰斯:“......”   兰斯:“机密档案室在哪儿?”   何竞恩:“在机关楼地下室,开门密码由每届校长独自设置,这届也就是闫琦礼设的。”   兰斯拧起眉。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不悦,似乎每往前走一步都困难重重,他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不能轻易得到。   从校长口中得到密码,要怎么做?   威逼,利诱?   不管怎么做都容易打草惊蛇,尤其是在救Oliver的档口。   何竞恩中气十足道:“开门密码是AOTIWBIAH。”   兰斯:“......”他快要受不了何竞恩的大喘气了。   兰斯默默翻白眼:“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何竞恩看着他乐,似乎兰斯无语的表情很讨人开心,尤其在知道兰斯是黑灯会的干部后,再看他的表情,就更加有趣。   何竞恩:“哎呀别气嘛,人老了就是慢吞吞的,做事慢吞吞,说话也慢吞吞。”   兰斯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深藏不露,和Oliver有关的一切东西,他都想办法搞到了。   “校长独自设置的密码,你怎么知道?”   何竞恩提起眉,将松弛的眼皮抻起来,盯着地面思量片刻:“可能因为校长也老了吧,老了就糊涂了,一不小心就把密码给泄露了。”   “那相关资料,你也一定取出来了?”兰斯挑眉问道。   何竞恩用食指抓了抓光秃秃的脑瓜顶,眯眼道:“哎呀昨天吃完晚饭闲着没事,我确实是去机关楼溜了个弯,本着来都来了的旅游原则,我就顺道去参观了一圈。”   说着,何竞恩从宽大的练功服兜里掏出一只U盘,笑呵呵递给兰斯。   兰斯也笑了,他饶有兴致地问:“你这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这确实是我的私心。”何竞恩将玩笑的表情收起来,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向更远的地方,“我明明知道他想死啊,他想解脱,可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不甘,希望你了解更多后,可以救救他,让他......愿意活下去。”   兰斯将U盘接过来,没有贸然告诉何竞恩计划的改变,更没有说兰闻道与乌里尔可能存在的渊源。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那我先走了老师。”兰斯转身就走,但却下意识又喊了一句老师。   在他与何竞恩挑明身份后,他就再没叫过老师,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星洲大学的学生,也不喜欢多那么几个长辈。   但大概,这个人真的很有老师的样子吧。   烧毁波拉斯的尸体,盗取机密档案室的资料,他为了Oliver的一线生机,已经不在乎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所以Oliver,你在人间真的没有牵挂了吗?   “嗯,拜拜拜拜。”何竞恩朝兰斯的背影摆手,但突然又吸了吸鼻子,好奇问:“咦你身上怎么有Alpha的气息?小面包那个?”昨天还说不是。   兰斯脚步微微一僵,下意识摸向腺体。   那里有湛平川的临时标记,根本藏不住,仿佛是被人宣告了所有权似的。   兰斯将唇抿得很紧,决定以后还是不要碰酒这种东西了,它真的很容易让人失控。   “我走了。”兰斯同手同脚的出了院长办公室。   就听何竞恩在他身后小声感慨:“唉年轻人就是快,才一天就上位了。”   兰斯还有课没上完,但回到教室,他却没什么心情听课,反正那些简单东西,他考试前三天复习就够了。   他摆弄着手中的U盘,脑海里想的却是闫琦礼的密码。   一个人设置密码,一定会怕自己遗忘,所以看似无序的长段密码往往深藏个人的隐私。   兰斯出于职业本能,想知道这串密码对闫琦礼有什么意义。   这个校长可谓是尸位素餐的典范。   袁林川死亡,邓枝失踪,他却能言之凿凿的在媒体面前为厄迪夫开脱,对黑灯会强烈谴责。   而学校里的大小事务,他都是充耳不闻的态度,甚至本应属于校长的职责,也要指使他人去做。   况且,兰斯的表情越发阴鸷。   他还任由学生关爱处的职员对学生,老师,各院院长的言行举止进行严密监视,这些记录最后恐怕都会事无巨细地传到蓝枢稽查队去。   闫琦礼本质上,就是个傀儡。   一个傀儡,会将什么设置成密码呢?   兰斯上网搜寻了闫琦礼的履历,发现他几十年前毕业于星洲大学生物化学及医学院,在做了二十五年医院的普通医师后,他申请加入红娑异能研究院,进入红娑又干了十年,他被派遣成为星洲大学的校长。   二十五年行业经验,十年政府部门积累人脉,再被派到大学做行政工作,这个路径似乎没什么问题。   AOTIWBIAH......   兰斯尝试了闫琦礼的生日,姓名,公民ID,纳税号,家庭住址,邮箱,夫人生日,孩子名字......   所有能试的全部试过了,但都对不上。   或许闫琦礼并不是用个人信息设置的密码,毕竟这太容易被破解了。   一直到晚上放学,和湛平川一起吃完饭,回到宿舍里,兰斯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他坐在书桌前,将这行密码写在笔记纸上,也忘了跟湛平川搞些羞耻的勾当,陷入了超绝学霸状态。   难不成是首字母?   Academic(学术的),Official(官方文件),Thread(线程),information(信息)......   兰斯摇摇头,在这行单词上狠狠划了一笔,不对,根本讲不通。   或许是与医学相关的?他又试着写了一行。   Arthritis(关节炎),odontatrophy(牙萎缩),tabacism(烟草中毒),impotence(阳萎)......   也不对,那闫琦礼的身体应该活不起了。   眨眼之间,他已经猜了满满登登一页的单词。   湛平川实在备受冷落,不甘寂寞,忍不住凑了过来。   “小兰同学,这么刻苦,学什么呢?”   兰斯思忖了一下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觉得告诉小傻逼也无伤大雅。   于是他说:“猜密码。”   湛平川挑眉,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谁的密码?”   兰斯心不在焉地回:“学校机密档案室的。”   湛平川震惊:“你从哪儿来的?”   兰斯回神,很快毫无破绽地解释道:“何竞恩老师让我去里面找些历史资料看,他说这个密码是校长设置的,我有点好奇,就随便猜猜是什么意思。”   “哦。”湛平川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并不知道档案室是绝对机密的,更不会主动怀疑兰斯。   兰斯摇头,叹气:“我试了很多个单词,都没规律,可能根本不是首字母吧。”   他还是有点异想天开了,单词那么多,光是排列组合都够他猜一辈子的,看来要不是闫琦礼主动说,他是不会知道了。   湛平川扫了一眼兰斯字迹清秀的笔记纸,眉头越拧越紧,不禁为自己的学术能力感到心酸,小红狐狸居然会这么多专业名词吗?   写的......他基本都不认识!   湛平川又看向那一串密码,顺手拧开一瓶可乐边喝边看边感叹,果然他就想不到那么多高深词汇啊!   “a...all,o...of,t...this,i...is,w什么,b...but,i,a...am,什么?”湛平川随口喃道。   兰斯震惊,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向湛平川,   湛平川无辜耸肩:“我第一眼就只能想到这几个词。”这全是来自学渣的自我修养。   兰斯再次看向那串密码,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这种犀利的角度,或许只有湛平川能捕捉到。   他想的太复杂了,一个干了二十五年还是普通医师的医学生,怎么会用学术单词来设置密码?   兰斯尝试着用湛平川这种朴实无华的方式拆解。   W,H可能是什么意思呢?如果全是简单单词的话......   All of this is wrong,but I am helpless。(这一切都是错误,但我无能为力)   兰斯尝试几次,最后将这段话写在了笔记纸上,然后重重的,打了个问号。   黑色油墨浸透纸张深处,勾连间,反射着苍白刺眼的灯光。 第38章   那段密码是否是那个意思,兰斯并不能确定,但至少,这是一种通顺的解法。   何竞恩为何能拿到密码,或许就像他说的,因为校长老了,人老了,有些想法就会变的。   湛平川在看清那一行字后,心头也有些许震颤,可他借着喝可乐,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也多亏小红狐狸勤奋好学,向何竞恩借资料,才巧合地挖出了校长的心事。   看来这星洲大学隐藏的秘密不止一点,不过那个中看不中用的老头,到底做了什么,才愧疚的连密码都设置成类似忏悔的话?   但闫琦礼暂时与他的任务无关,湛平川还没打算把这件事告知他爸和主管。   兰斯取出了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   这倒也不用避着小傻逼,毕竟乌里尔是个消失于十八年前的人,湛平川今年八月份刚成年,当时还没出生,一个每天快乐轻松的S级男大,怎么会有心思关心乌里尔事件的隐情。   “这就是何竞恩老师给你的历史资料?”湛平川从兰斯肩头探出脑袋来。   “嗯,是在第二段历史断层中的影像和文字记录。”兰斯稍一偏头,耳朵就与湛平川的脸贴在了一起。   耳垂凉凉的,贴在脸上特别舒服,湛平川果然得意的笑了。   兰斯目光扫过去,默许了他这个小动作,甚至忍不住想,湛平川还是收敛了,居然没想要亲一亲耳垂。   电脑反应了一会儿,才弹出这个年代久远的外接盘来。   现如今已经没人再用U盘了,好在学校提供的免费电脑也相对老旧,还留有USB插口。   兰斯点击打开,里面弹出了大概十余个文件。   其中仅有四段视频,还有十多篇文章,这对一个人的人生来说,实在少得可怜。   但这就是乌里尔留在世界的全部东西了。   湛平川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在兰斯身边一同看了起来。   他当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知道这里的内容与他想要窃取的尸检报告息息相关,他只是处在临时标记的暧昧期,和兰斯在一起的任何事都让他觉得美妙绝伦。   于是兰斯看着电脑,他就在一旁拄着下巴看兰斯。   小红狐狸的琥珀色眼睛真漂亮,跟宝石珠子一样,尤其被刺激腺体时溢着泪的模样,他想向全天下炫耀,又想阴暗的私藏。   还有这高挺精致的鼻尖,享受快乐的时候就会皱起来,露出不是很情愿但又非常暗爽的小表情。   最好亲的就是唇了,又软又润,他一点都不喜欢那种薄唇,干巴巴冷飕飕的没味道,兰斯的就很好,亲充血了像果冻一样可爱。   此时此刻湛平川才觉得,小学读过那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终于照进了现实。   兰斯无视身边越来越炙热的目光,先点开了第一段视频。   视频镜头晃抖了一下,才稳定下来,画面上出现一个不修边幅却并不让人觉得嫌恶的人。   乌里尔天生毛发浓密,看得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修剪头发与胡须了,它们几乎连在了一起,像雄性狮子的毛。   或许是因为同母异父的缘故,他与Oliver并不算像,他的头发是银色的,恍惚一看,仿佛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   但在视频中,他大概不到三十岁。   乌里尔穿着简单却干净,灰色宽松的牛仔裤,熨烫整齐的衬衫,这两样衣服挂在他瘦削颀长的身躯上,让他看起来像一根行走的竹竿。   与干瘦身材格格不入的,是那张藏在浓密毛发中的,极具亲和力的面容。   他的面部轮廓是不锋利的,或许被胡须遮掩了一些,总之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平滑的,干净的,小麦色的。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那双眼睛,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对深蓝色的眼珠里仿佛燃烧着赤诚的火焰,神采奕奕,充满希望。   这是一节与社会学相关的公开课,乌里尔要比全场的学生都更为慷慨激昂,他讲课的时候动作幅度很大,时而从左边绕到右边,时而又大跨步走下讲台,他比划着双臂,讲到愤慨处会高声斥责,掩面悲叹,讲到努力所获的成就,又开怀大笑,如孩童般兴致勃勃。   他说起康西地村,那是一个被地下城与联邦政府共同遗忘的地方,那里的人们还过着黎明日前的生活,并且拒绝从旧日的一切中醒来,所以来自外界的任何一点异能,都足以将他们的人生彻底摧毁。   乌里尔呼吁联邦政府要对其进行保护,然而这条建议很多年都并未被采纳,直到一伙拥有异能的强盗袭击了康西地村,那里彻底消失了。   他又说起洛塔西提冰原。   他强烈谴责联邦政府建立AGW特危死刑监狱,因为那里的生存环境是反人道的,经过他数年的走访调查,发现关押的犯人很多都不是对社会具有极大危害性,反而是因各种原因得罪联邦政府的。   进了那所监狱,唯有精神崩溃,人才有可能出来。   最后,乌里尔说:“我最近还了解到一些让我不敢置信的事情,但目前还没有掌握全面的证据,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能把它公之于众。”   兰斯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对自己的事业充满热忱且不畏生死的理想主义者。   怪不得何竞恩认同他,信任他。   这世上的理想主义者,大多没有好下场,暴露于磊磊光明下,才最容易被黑暗吞噬。   湛平川一开始注意力完全在小红狐狸身上,然而看着看着,他也很难不注意到这个不修边幅的社会学家。   “他是谁,好像没见过。”湛平川的呼吸喷上兰斯白皙地耳垂。   “乌里尔,何竞恩老师的朋友,大概是他留下的文章有一定的价值,所以老师才拷贝给我看。”兰斯半真半假的说着。   兰斯很快又点开第二段视频。   这就是另一节公开课了,乌里尔似乎没有休息好,眼眶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这并没有影响他讲课的热情,他在讲述一篇自己刚刚发表的文章,文章提到了加勒比海沿岸一座叫做尤托皮亚的城市,他说那座城市里正在进行他无法想象的黑暗交易,他势将此事曝光到底。   这节课上,何竞恩就坐在第一排听着,那时的何竞恩还不是一套练功服一个保温杯混日子的姿态。   他的身材也并不干瘦,反而非常健康,他手边放着的甚至是一杯飘着冰块的凉水。   当然,他的头发还是过于可怜了。   湛平川一眼就看出来:“何竞恩很欣赏他啊。”   兰斯点头:“看起来是。”   第二条视频很短,兰斯又点开了第三条视频。   这条视频总算不是课堂了,而是乌里尔来访学校时,媒体记者的跟拍。   彼时乌里尔看起来已经三十多了,他的眉眼间有了很微小的纹路,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沉稳可靠。   镜头里始终有学生簇拥着他,不断追问着他问题,乌里尔虽然已经成名多年,但大概经常走访一些边缘地带,所以对人始终保持着谦逊和尊重。   有同学问尤托皮亚的事情怎么样了?   乌里尔神色有些暗淡,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慷慨激昂,斗志高昂,那双始终燃烧着灼灼火焰的眼睛也变得沉默隐忍。   最后乌里尔只回:“我还在努力,尽我所能。”   又有人问,你有没有后悔过自己做的这些事?   乌里尔思量很久,斟酌着语气说:“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这给了我极大的自由去追寻我的梦想,只要这个梦想不影响到我弟弟,那我不会后悔。”   那人笑说,你一定很爱你弟弟喽。   乌里尔坦荡承认:“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以我的生命爱他。”   接下来,则是一位录像的学生不慎跌倒,乌里尔眼疾手快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得体的松手,点头示意,离开。   星洲大学能留下的记录,自然都是在星洲大学里发生的。   兰斯问:“小sh...湛平川,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湛平川挑眉,他看得出来,兰斯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吃一个几十岁大叔的醋他还犯不上,湛平川很公正的说:“有点激进,但是挺不错的人吧,反正我不是这样的人,但我挺喜欢社会多点这样的人。”   兰斯和湛平川的看法一样,从第三个视频可以隐约看出,乌里尔受到了一些打击,他无法再像以往那样坚定自己的道路,但这种人哪怕撞再多南墙,哪怕就此萎靡不振,也不会选择同流合污。   他还提到了Oliver。   兰斯觉得,他为了Oliver也绝不会杀害司泓掣的妹妹。   然而他能看清的,比他更了解乌里尔的司泓掣不可能看不清。   为什么司泓掣还是愤怒到不惜对Oliver进行长达十余年的折磨?   或许,司泓掣看到了更多,不只是杀害。   兰斯胡思乱想着,顺手点了最后一个。   就在他等着看乌里尔一如既往的输出观点时,突然,视频里出现了另外两个人——   只见乌里尔无奈又温柔地摸摸其中一个人金灿灿的头发,他处在一种纠结又无法拒绝的表情中,只好小声低调的提醒:“Oliver,你在学校还是要踏实学习,让人知道我们的兄弟关系是不是影响不好?”   而朝气蓬勃的金发少年却全然不在乎所谓的影响,他如儿时一样挂在哥哥瘦削却结实的脊背上,表情满是自豪:“管别人说什么,你本来就是我哥,我恨不得所有同学都知道我有个伟大的哥哥!”   少年看向镜头,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   他才十四岁,还处在喜欢炫耀的年纪,谁不希望享誉联邦的知名教授是自己的亲哥哥呢。   至于第三个人,司泓掣宠溺地看了一眼金发少年,转头就谨慎地嘱咐跟拍媒体,请把Oliver容易引起误解的话删掉,其心思之缜密,呵护之细微,可见一斑。   然而在看到金发少年脸的那一刻,湛平川控制不住,霍然站起了身!   那一瞬间,他眼中极快地变幻了几种情绪,但所有情绪最后都化成一场刺耳鸣音,掀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这个人叫Oliver,他曾是星大的学生,他拥有强大的虚拟境能力,他的哥哥是足以被媒体跟拍报道的名人,而彼时,司泓掣就站在他身边,看向他的目光是纯粹的欣赏和宠溺。   细碎的线索仿佛被一根无形之线串联在一起,旧日的疑惑与此刻的震撼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湛平川很快意识到,那份尸检报告,毁掉的不光是Oliver的人生,还有他和司泓掣本应牢不可破的关系。   司泓穗的死,不知道保护孩子的指责......唯有司泓穗能够让两人彻底决裂。   如果真像他爸猜测的,那份报告有猫腻,那么只能说明,平叛之战中,有人需要司泓掣站在与Oliver截然不同的立场上。   见到行动目标尽数出现在屏幕上,兰斯条件反射,手指以极快的速度关掉了视频,行动之迅捷,简直像受过多年训练的特种兵。   湛平川:“!”完蛋。   兰斯:“!”糟了。   兰斯的心无法控制地悬了起来,他甚至无暇思考湛平川过于异常的反应,他的大脑飞速旋转着,指腹死死抵住掌心。   越是想隐瞒,就越是出纰漏。   小傻逼根本就不认识这三个人,他不该心虚的将视频关掉,这简直是太低级的错误了。   该怎么解释自己刚刚的举动?   兰斯惊魂未定的同时,湛平川也在迅速头脑风暴,他一秒钟几乎累死了几百万个脑细胞。   他同样无暇顾及兰斯为何恰好能拿到与他任务相关的资料。   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解释自己突兀的反应。   他只是一个有点装逼,懒散咸鱼的普通大学生,现在这模样不是神经病就是内心有鬼。   好在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选手,懂得如何力挽狂澜,随机应变。   兰斯很快调整了情绪,朝湛平川摆出一个茫然的眼神:“你刚刚吓了我一跳,怎么了?”   遇到紧急状况不能先解释,而要指出对方的问题,只有让对方陷入自己的语言逻辑,不断自证,自己才会越来越清白。   湛平川鬓角淌汗,果然心虚上套,但他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一句话终结比赛的水平堪称巅峰。   只见他目光闪烁着拳拳诚意:“实不相瞒,我被这位学者的人格魅力深深震撼了,那种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内心澎湃难以自持的感觉你懂吗?我觉得你是对的,历史系才是联邦的未来,高薪的明天,我决定和你一起转系了!”   兰斯:“.......................”   湛平川:“。”   宿舍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神经被扯成一条紧绷的弦,心脏无限狂跳攀高,就连呼吸仿佛都要小心试探,生怕一脚踏空满盘皆输。   良久。   兰斯率先打破了既定的呼吸频率,他谨慎地盯着湛平川,小心建议:“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湛平川表情僵硬,顺坡就下:“也行。”   “天也晚了,要不睡觉吧。”   “好巧,我也困了。”   兰斯啪一声合上了电脑,迅速将U盘拽了出来。   若说真的没有一点疑虑吗?   其实是有的,但是谁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   当晚,两人性趣全无地躺在床上,都在庆幸对方反应迟钝,听信了自己编造的理由。   这种微妙的氛围毫无悬念地延续到了第二日早晨。   更倒霉的是,上午他们是同一节课《地下城危机处理办法》,连暂时避开对方独自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湛平川顶着两枚黑眼圈,还要提心吊胆,生怕兰斯跟他提起转系的事情。   下次,下次再也不接这种刀口舔血的任务了,男人初恋了就要回归家庭,什么都没有给宝贝儿带来安全感重要。   兰斯半阖着眼睛,神情恹恹,仿佛随时都能在课堂上睡过去,但他又不敢懈怠,担心一时不慎,把白法老的那一面暴露出来。   小傻逼肯定会吓傻,毕竟他杀过的人和异兽比小傻逼摸过的自行车都多。   这节课他们都没听进去,其他同学倒是听得认真,毕竟这是涉及生死的事情。   这样小心翼翼的氛围终于在上午十点时迎来了终结。   下课铃刺耳地响彻整座校园,冗长的铃声将兰斯最后一丝困意扰散,他难以避免地生出了些起床气,眯着眼睛瞪向满教室乱跑的人群。   就在这时,唐鲤面颊绯红地从教室外跑进来,他还来不及止住脚步,就已经与Omega室友兴奋的八卦起来——   “天呐,刚刚其他院的学生说今天下午楚浮院长要来访问生物化学与医学院,那可是联邦最强恢复系觉醒者!”   “你是说那个和川私立医院的院长?他不是很难请来做报告吗?”   “谁知道呢,生化院已经沸腾了,大家都想给他留个好印象,他真是我们所有恢复系觉醒者的偶像。”   “那你一定得找机会要个签名,不然下次可能只有病入膏肓才能见到他了。”   八卦的声波很快沿着空气传遍了整座教室,它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向湛平川昏昏欲睡的大脑。   湛平川瞪大青黑的眼圈,声音不禁变调:“妈——”   兰斯的狐狸眼倦怠地扫过来。   湛平川:“——妈呀,总算下课了。” 第39章   湛平川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却震荡不已,那点睡意早就被惊得荡然无存了。   他妈怎么来了?   他接任务这事儿,不是一向瞒着他妈吗?   难道老湛此刻已经被揍得与世长辞了?   他不会蠢到以为他妈来星大真是一时兴起想做医学报告了。   湛平川火速埋头给妈发短信,这个被无数恢复系异能者向往着,渴求着,期盼着的电话号码,充满了湛平川日常琐碎且毫无营养的问候。   【妈?】   湛平川发了一个字,就盯着屏幕等。   半晌,日理万机寡言冷淡的楚院长才终于给了回复——   【有话直接说,别叫完妈就不吱声。】   湛平川听到了回音,这才像突然触发了话匣子系统,枕着一只胳膊,连珠炮似的问起来——   【妈你到我学校来了?怎么突然来了?你是做什么来的?一天没听到我爸的消息了,他还好吗?】   【你说呢。】   湛平川心里咯噔一下,老湛此次恐怕凶多吉少,他可千万不能被牵连上。   于是湛平川非常谄媚的敲下——   【我爸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妈你做得对,我内心十分非常相当认同你,我们一起鄙视他!】   【别说你爸,说你。】   哦豁,还是被牵连了。   但是湛平川会装傻,他佯装糊涂地问——   【我?我怎么了,我热切的等待您来释放纯纯无私的母爱:)】   【狗崽子。】   湛平川腹诽,好狠的妈,骂人都不惜把自己捎带上。   不同于唐鲤的惊喜,湛平川的惊骇,兰斯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浮现出淡淡的六个字——不讨厌的对家。   他是知道楚浮这个人的,联邦最大私立医院的院长,鬼眼公会会长湛擎和的夫人。   据说这个人性情冷淡,话少而简洁,做事十分讲究效率,最看不上徒有其表内里空空的花架子。   兰斯对这个人没有任何恶感,因为楚浮确实是个还不错的医生,况且他也庆幸这件事冲淡了他与湛平川昨晚怪异的氛围。   兰斯碰了碰埋头在桌子下面不知鼓捣什么东西的湛平川:“你下午要去听报告吗?”   湛平川从趴伏的姿势下抬起头,心虚的将手机揣回兜里,心道,这我敢不去吗?   但他装作思忖片刻,勉为其难道:“反正也不困,去看看也行。”   兰斯一顿,他端详着湛平川眼底的黑眼圈,以及明显浮肿的眼皮。   不困吗?   他努力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朝湛平川露出一个微笑。   无所谓,只要他们谁都不提起昨晚弱智的错误。   楚浮说是下午演讲,但其实中午就到了星洲大学,他婉拒了闫琦礼一起吃饭的提议,竟然打算见见今年在挑战杯大赛中胜出的四位同学。   兰斯听闻稍抬了抬眉。   楚浮居然主动要求见他们,这可是往届挑战杯大赛冠军都没有的待遇。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是地下城院的新生,与生物化学医学半点不沾边,楚浮总不可能是给自己的医院挑选储备人才。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鬼眼公会要招人了,湛擎和不好亲自出面,于是委托夫人来星大试探深浅。   上次鬼眼公会的一个大单被高塔公会抢走后,听说他们全公会上上下下卧薪尝胆,深刻反思,得出的结论是,在商业竞争这一块,他们鬼眼还是太有底线了,像趁竞标对手上厕所偷走厕纸这种腌臜事,他们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联邦政府有规定,为了防止事态无限升级,引发大规模对立,所以各大公会在进行商业竞争时不可使用异能,不可私下以异能打击报复。   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作为七大公会之首,被盯得很紧,所以他们才绞尽脑汁各出奇招。   这奇招倒是没造成人员伤亡,但下限却越来越低。   看来鬼眼公会研究出的策略就是吸纳新人了。   兰斯心中冷笑,可惜楚浮要失望了,因为冠军组这四人中最不择手段的那个,偏偏是高塔公会的小少爷。   而他是永远不可能跟鬼眼公会的人混到一起去的。   湛平川与兰斯各揣心事,唯有唐鲤接到消息,幸福得险些晕厥过去。   他激动的双手发抖,颤颤巍巍的将签名纸,拍立得,楚院周边揣进包包里。   “我一会儿必须要跟他合照,我还想问问他,人怎么才能在二十岁的时候练出三阶能力,他要是不搭理我你们一定要帮帮我。”   湛平川摆弄着手机,漫不经心道:“不用问他啊,我告诉你,只要经常进地下城越级杀异兽就够了。”   因为他十八岁就已经拥有三阶能力了,虽然第三个掌握的还不是很好。   唐鲤有些无语:“湛同学,这就是你不懂了,恢复系觉醒者没有太多攻击性能力,况且就算是战斗系的也很难越级杀异兽啊。”   湛平川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现实是这样,可是他妈真的很不一般。   明明是A级,而且是恢复系,但就是能把他白虎形态动物系S级的爸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他都费解,当初他爸是怎么征服他妈,并强行让他妈二次分化怀上他的。   兰斯倒是很赞同湛平川的话,因为这也是他在高塔公会看了那么多觉醒者得出的经验:“理论上来讲,越级杀异兽是提升最快的方式,不过这条捷径不是谁都走得通的。”   也就是说,如果湛平川遇到了真的金蛊人面鸮,并成功将其击杀,大概就能直接突破瓶颈,进阶下一个能力。   但说起来,他还一直没有问过湛平川的属性。   他想不出那块屏障,那些锋利如剑刃的银丝究竟是与哪种属性相关。   唐鲤见兰斯站在湛平川那边,不禁默默想,珠穆朗玛峰和乞力马扎罗还是没白融化,这不是就夫唱妇随了。   唐鲤决定忽略这个话题:“反正我太激动了,我这是什么好命,拿到了去禁区实习的机会,又能和偶像见面。”   刘拨:“确实慕了。”   转眼,有学生会的通知他们楚浮已经休息好了,可以见面了。   楚浮现在就在机关楼七层的会客厅,生化院的院长康迪生刚刚与他沟通完生化院毕业生的就业问题。   楚浮在康迪生的再三请求下,终于松口同意以后会多给星大本科生实习机会。   学生会长将兰斯等人带进机关楼,身边不断有Omega学妹经过,他不知哪儿来的官瘾,突然转头厉声叮嘱道:“一会儿见了楚院长,你们要拿出星大学生的基本素质,不要死乞白赖的求工作机会,更不要不长眼地牵扯到鬼眼公会,楚院长是楚院长,湛会长是湛会长,外界传他们夫妻即将离婚,你们都有点分寸!”   湛平川:“?”   湛平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的杀意险些遮掩不住。   要不是他不得不隐藏身份,刚刚就撸胳膊挽袖子动手了。   你爸妈才即将离婚,你全家都离婚!   唐鲤听说偶像深陷离婚危机,比自己离婚都难受,他脸色苍白:“真的吗?”   兰斯厌烦地瞥了一眼随意传谣的学生会长,淡声道:“一听就是假的。”   楚浮的私人医院就是湛擎和投资的,他做那么多公益项目,甚至还自己搞研发团队,每天花钱如流水,要不是有鬼眼公会强大的资金链做后盾,和川根本就做不到现在这个规模。   湛平川感动了。   小红狐狸果然了解未来公公婆婆,他爸妈情比金坚,家庭和谐,收入稳定,养老无忧,具有极强的抗风险能力,简直是不可多得的联姻对象。   学生会长忿忿反驳:“你就知道是假的了?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兰斯只是为了唐鲤才纡尊降贵的说一句,他根本懒得与学生会长争辩,反正楚浮与他又没关系。   乘上电梯时,兰斯下意识瞥向了负一那个按钮。   那就是机密档案室的地方,非刷卡不能直达。   学生会长“啪”的一声按了数字七,电梯间的显示数字向上跳动着,离机密档案室越来越远,兰斯这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   湛平川慢悠悠向兰斯的方向挨了过去,趁其他两人不备,他将声音压得很低,问道:“小兰同学你紧张吗?紧张就拉我的手。”   兰斯的目光越过镜片边缘,望了湛平川一眼,莫名其妙道:“还行。”   这有什么可紧张的,虽然楚浮武力值很高,但又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对他动手。   湛平川搓了搓手,真诚道:“那我紧张,可以拉你的手么?”   兰斯:“........................”   湛平川是真的紧张,这相当于什么?这相当于带未来媳妇去见见义勇为去世转生的妈啊!而且未来媳妇还不知道那是他妈!   湛平川简直不敢想,等他跟兰斯坦白那天会是什么魔幻场面。   电梯总算到了七层,电梯门缓缓张开,湛平川一把捏住兰斯柔软温热的掌心,深吸一口气。   兰斯无语又好笑地扫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甩开他。   百科上果然没写错,沙漠城自古以来便是苦寒蛮夷之地,小傻逼平时很嚣张,见到大人物就开始紧张了。   以后有机会得多带小傻逼见见世面。   待客室的棕色木质大门缓缓向两边拉开,落地窗外明灿的日光直追眼前,兰斯被晃得眯了下眼,然后才看清坐在沙发上的楚浮。   他甚至产生一种,刚刚明灿的光芒就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错觉。   楚浮并不像一般Omega的骨架那么小,相反,他肩背挺阔,身材颀长,哪怕坐着也能看到标准的倒三角轮廓,他穿一身禁欲商务的黑西装,手臂肌肉薄而有力,鲸尾式袖扣紧挨着他轮廓分明的腕骨。   他将右腿随意翘在左腿上,膝盖将西裤撑出一种整且性感的折痕,以兰斯正对面的视角看,那双腿笔直修长,完全不输于湛平川的身材。   传闻果然不虚,楚浮曾经是个Alpha,还是个极具性吸引力的Alpha。   兰斯目光稍微上移,落在了楚浮的脸上。   楚浮的长相也并不是清秀柔弱的类型,他长了一双丹凤眼,但却和妩媚没什么关系,他的眼皮折痕很深,漆黑的双眸中惯常没有什么情绪,如果非说有,那也是考量与思索,四十岁的年纪让他褪去了年轻时的倔强与傲气,沉淀成内敛和威严。   大概因为从Alpha二次分化成Omega的原因,他的威严并不带有压迫感,反而会让人因心疼他的复杂经历而忽略他的淡漠。   湛擎和运气倒是好,能找到这种Alpha给他生孩子,那孩子也不知道长成什么傻样,听说小时候因为太过嘚瑟招摇被绑架了几次,然后就没消息了。   唐鲤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太迷人了,这种成熟稳重的气质,不怒自威的气场,就连带着岁月沉淀的眼角细纹都那么有味道。   唐鲤目光呆呆地落到楚浮的喉结上,他当然不会自不量力的觉得自己会和楚浮发生什么,只是他突然挖掘出了自己的潜力。   年龄好像不是心动的阻碍,他妈的性别好像也不是!   湛平川假装胳膊酸,按着肩膀抬了抬,努力挡住唐鲤看向他妈花痴的目光。   哥们儿你就算着急谈恋爱也不能逮着我们母子薅啊!   楚浮朝康迪生微微颔首,然后目光不咸不淡地扫向湛平川。   湛平川立刻规矩的将胳膊落了下来。   打一进门,他就浑身别扭,这种感觉就像上学遇到了班主任是亲妈,平日里张口闭口都要称呼其为老师,但你明知道,这人早上刚因为你赖床不起而怒斥你和你爸。   康迪生站起身:“学生们来了,我就不多呆了,这就是得了冠军的那四位新生。”   转头,康迪生又对湛平川他们说:“认真和楚院长学习,这种机会可不多,你们好好把握。”   说完,康迪生挥手与楚浮道别,出门离开。   “楚院长好!”刘拨腰杆挺得倍儿直,字正腔圆的与楚浮打招呼。   “楚院长好,我叫唐鲤,也是恢复系觉醒者,我一直很敬仰您。”唐鲤越说脸越红,最后干脆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兰斯的演技一向很好,他轻垂着眼睛,目光并不直视,不卑不亢的小声问候:“楚院长您好。”   红棕色长发盖住他的耳朵和小半张脸,他表现的很像一个斯文内敛不争不抢的好学生。   用头发遮住面部有助于干扰楚浮对他的判断,在楚浮面前他必须更加谨慎,因为楚浮曾经见过小时候的他。   说到底,还是怪外神那个狗东西。   正常人类十六七岁才会觉醒异能,但兰斯三岁时就感受到了外神的存在,外神以他太过弱小不堪其用为由,每天不断用恐惧和黑暗内卷他,而他又不会表达。   他四五岁时经常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甚至连语言系统都开始混乱,兰闻道意识到他出了大问题。   兰闻道求医无门,迫不得已拉下脸面找到了楚浮。   楚浮倒并未因为两家公会的商业竞争将兰闻道拒之门外。   他从兰闻道手中接过兰斯,熟练地抱在怀里,掌心散发出淡绿色的治愈系光芒。   然而他的能力在兰斯眼中看来,就像一颗颗花生豆,被外神一口一口吞掉。   之所以说像花生豆,是因为以兰斯当时的文化水平,也只能想到这个。   面对外神的力量,楚浮也无能为力,他只能遗憾的将兰斯还给兰闻道。   “抱歉,他的问题在意识领域,那是我无法触及的地方,他要么自己走出来,要么另有际遇,有人能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   兰斯对这段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对话都是后来兰闻道转述给他的,他也就记得楚浮抱着他。   湛平川并不知道这段奇妙的渊源,他清清嗓子,好半天才磨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楚院长”。   楚浮敷衍地点了下头,目光落在湛平川与兰斯相拉的手上。   他儿子捏着人家Omega的小手,指腹在细腻的手背上无意识摩挲,很快就把白皙的骨节给揉红了,那Omega很乖的不躲不闪。   楚浮又看到湛平川青黑未退的眼圈,以及兰斯垂眸也掩饰不住的困倦。   在兰斯身上,他还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儿子的信息素。   那气息已经散了很多,应该是个快要消去的临时标记。   所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过来人的楚浮已经无需多想。   瞒着他擅自接了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居然还有心情跟Omega谈情说爱,你侬我侬,以至于兽性大发,一夜未睡。   没出息的玩意儿。   楚浮挪开目光,终于开口:“听说你们是唯一一组从骇鸟通关的考生,勇气可嘉。”   刘拨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们也是运气好,遇到的是恐怖鸟而不是那个......”   楚浮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淡淡道:“是吗。”   唐鲤赶紧瞪了刘拨一眼,简直恨铁不成钢。   像楚浮这样对自己和身边人都习惯性严格要求的人,最厌恶侥幸,捡漏之类的字眼,这在他眼中是全凭运气还要沾沾自喜的表现。   然而唐鲤知道他们并不是,明明是兰斯的预知能力与湛平川强悍的战斗力让他们队获胜,刘拨没资格替别人谦虚。   唐鲤赶紧补充道:“楚院长,刘拨同学谦虚了,其实我们队一直抱着要拿第一的坚定信念,哪怕遇到危险,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退缩,最后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楚浮果然提起了点兴趣,他微微抬眸:“哦,你们从哪儿来的信念?”   他深知自己儿子绝不是怀揣这种信念的人。   唐鲤心潮澎湃,顿觉自己多年浸淫的选秀综艺有了用武之地,他深谙俘获导师芳心之道,于是声情并茂道:“因为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我们很早就知道,想要登上更高的舞台,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在别人因为害怕而退缩时,我们想的是,这或许是我们此生仅有一次的机会。”   “穷人家的孩子。”楚浮垂眸,思忖着这句话。   唐鲤用力点头,耍小聪明似的采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我爸在我还小的时候进地下城断了一条腿,公会就以战斗力不足为由将他开除,时至今日,还没有给半点伤残补偿,所以我立志要成为最好的恢复系觉醒者,以后不让我任何队友在地下城中受伤。”   “哦,还有兰斯,他是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入星大,就因为等级是F,他就被其他高等级学生霸凌,F级有什么错呢,这对一个Omega是多大的摧残啊!”   “最励志的还是我们队的湛平川同学。”   湛平川:“?”   他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一双深渊巨手正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唐鲤哽咽道:“他出生在偏远地区,他爸爸捡破烂偷自行车将他拉扯长大,他妈妈为了救落水儿童英年早逝,是生活的磨砺和坚定的信念让他走出了大山啊!”   湛平川:“.......................”   湛平川此刻非常希望时光能够倒流,他会在那天的食堂里狠抽自己二十个嘴巴,然后抢了烧麦就走,一句话也不多说。   楚浮一贯冷淡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沉眸看着湛平川,交叠在膝盖的双手隐隐绷起了青筋。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楚浮眯起眼睛,薄唇轻启:“节哀。” 第40章   湛平川从小到大研究他妈的微表情研究出了院士水准,楚浮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要挨揍了。   湛平川绝望又疲惫的微笑:“谢谢您楚院长。”   楚浮淡淡道:“不客气。”   湛平川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他喉结一滚,清清嗓子:“此时此刻,容我多说一句,关于我妈,那只是个意外,但他是一位乐于助人,脾气温和,内心宽容,能够容忍孩子任何过错的伟大母亲是毋庸置疑的。”   楚浮:“呵。”   湛平川:“。”完了,这个表情是说,晚了。   唐鲤见楚浮甚至多跟湛平川说了好些话,他为自己的优秀表现和机敏反应而沾沾自喜。   他总算也帮上团队的忙了!   唐鲤得意地朝湛平川挑了挑眉,在他的预料中,湛平川此刻一定对他充满了感激和赞许,很快就会给他回馈一个感激的眼神,但他并不会挟恩图报让湛平川和他谈恋爱,他只会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谁料湛平川生无可恋的耷拉下脑袋,根本没接他的目光。   唐鲤:“”   兰斯在一旁暗暗端详楚浮。   说实在的,湛平川一向是个脾气很好,很会讨人喜欢的人,他身上没有任何身为S级的傲气,清高,自满,相反,他看起来总是有些懒散,很爱笑,将姿态放的很低,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除了接吻和标记外。   就连刚刚提及自己母亲的死,他也并不打算以此卖惨,反而用很俏皮轻松的言语将这件事过渡过去。   但楚浮虽然客气的说了句节哀,可表现的却并没有那么真诚,甚至于有些敷衍。   看来传闻果然不虚,楚浮确实是个严肃又冷淡的人。   楚浮将目光从湛平川身上挪开,在四人间逡巡一圈,稍微抬了抬下巴:“坐。”   会客厅里只有两张沙发,楚浮坐了一张,刚刚康迪生坐了一张,中间隔着一个小的玻璃桌,非常适合两人谈论公事。   房间里剩下的便都是硬椅子了,距离两张沙发有一定的距离,大概是给人旁听的。   在这种场合,当然不会有人没眼色的坐在楚浮身边,于是四个人便循着四张硬椅子而去。   那四张椅子是实木的,刷着暗色的漆,表面十分光滑,但坐着想必不会太舒服。   兰斯这时已经松开湛平川的手了。   今天天气格外热,他出了些薄汗,进室内又吹空调,衣服紧贴在了身上。   于是他下意识用手摸向自己的腰,抻了抻衣服。   楚浮将一切尽收眼底。   寻常Omega并不像他拥有强悍的恢复系异能,不管床上折腾的多激烈,都可以靠异能恢复体力。   如果第一次就激动到咬了标记,第二天Omega势必会坐立难安,腰酸腿软。   楚浮沉了沉气,告诉自己毕竟是亲生的。   他努力将表情调整的温和了一些:“不用太拘束,红头发的学生就坐我身边吧。”   兰斯脚步一顿:“?”   兰斯看了看那张舒服宽敞的沙发椅,又看了看距离椅子最远的自己。   他虽然心存疑虑,但没人会不喜欢坐更舒服的地方,况且,在黑灯会里,他也是一向坐在主位的。   兰斯微笑颔首,走过去坐在了楚浮身边,当然,他的坐姿还是规规矩矩的,半点没露出白法老居高临下的姿态。   湛平川一屁股坐在硬木椅上,心道,我妈还是太细节了,知道这是未来儿媳妇,所以从现在就开始给我加分。   唐鲤内心默默流泪,明明他离楚浮最近,果然偶像还是喜欢学习好又努力的学生。   兰斯刚一坐下,突然感觉一阵春季微雨拂面,皮肤清清凉凉的同时,浑身的疲累与困倦尽数消失不见。   他从未如此大脑清明,心旷神怡。   兰斯一开始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   那是楚浮信息素的味道。   兰斯心存疑虑,表面不动声色。   楚浮居然会细心地注意到他的些许不适,甚至不惜动用异能帮忙缓解。   为什么?   兰斯下意识看向同样一夜没睡好的湛平川,又看看完全在状况之外的唐鲤和刘拨。   他立刻发现,楚浮只给他一个人动用了异能,其他人并不知道!   楚浮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他甚至没过多注视兰斯一眼。   只见他放下膝盖,动作幅度微小的调整了下坐姿,以一个更为舒适且平易近人的姿势开口:“今天叫你们过来只是一时兴起,我难得来星大做报告,想看看今年的后起之秀。”   “你们是刚入学的新生,说实习还太早,不过我很期待你们能够坚持不懈的努力,未来与鬼眼公会建立联系。”   楚浮这时才顿了顿,随意扫了兰斯一眼,又继续说:“鬼眼公会相对来说是个很公平的地方,不论出身,不论等级天赋,不管你是家境贫寒,还是等级偏低,哪怕是父亲人品堪忧,母亲英年早逝,都不会影响人事对你能力的评价。”   楚浮并不忌讳提到鬼眼公会,提到湛擎和,一些人认为他与湛擎和需得并肩为王各自精彩,这是很幼稚的想法。   他和湛擎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们爱彼此,且有一个共同的儿子,所以他很乐意为鬼眼公会招揽人才。   更何况,这些话主要是对兰斯说的。   一个觉醒天赋只有F级的孩子,还可以不自暴自弃,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入首都城最高学府,这种态度楚浮是欣赏的。   他也曾被家族认为是一代中资质最差,最不堪重用的小辈,但最后家族凋零,也就只有他,重新站到了高处。   现在提起雅塔城楚氏公会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反而和川医院的楚浮院长誉满全国。   楚浮的真诚让唐鲤坐立不安,虽然楚浮是他的偶像,但他真的不想去鬼眼公会,沙漠城那地方风沙太大,气候干燥,距离他老家又太远,高塔公会才是他梦中的故乡啊。   对不起了偶像!怕你以后忘不了我,再邀请我去鬼眼公会,我又不好拒绝,这次我就不能找你合照了,我们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唐鲤努力埋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楚浮并未察觉唐鲤复杂离谱的心理活动,他简单询问了一些地下城院的课程难度,以及他们对各大公会的看法,最后给了些口头上的祝福,就放他们离开了。   唐鲤猫腰,滋溜一下窜出了会客厅,生怕楚浮注意到他这个在面试环节力挽狂澜表现优秀的恢复系觉醒者。   刘拨莫名其妙地抓抓头发:“哎你不是要......”合照吗?   此时,唐鲤已经跑没影儿了。   兰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楚浮颔了颔首:“谢谢您。”   楚浮可以偷偷给他用恢复系异能,但他不能装作不知道,这种情绪称不上是感激,他没有那么容易心软,但凭心而论,楚浮的做法让他心情复杂。   难不成流言是错误的,楚浮非但不是个冷漠的人,反而相当热情吗?   楚浮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兰斯转头对湛平川道:“我们走吧,下午还有课。”   “噢。”湛平川临走前,扭回头望了望楚浮,母子俩眼神相碰,只有短暂的一秒时间,湛平川就明白了他妈的意思。   这是正事还没说,一会儿见的意思。   估计他妈叫他们四个来,只是为了见见小红狐狸。   湛平川偷偷朝楚浮挤了挤眼睛,然后才追着兰斯跑了出去。   湛平川一把抓住兰斯的手,捏捏手心,试探性问:“小兰同学,你觉得楚浮怎么样?”   兰斯垂眼迟疑片刻,才将刚刚会客厅的事情说出来:“可能我看起来太疲倦了,楚浮好像给我动用了异能,我身体现在很舒服。”   湛平川:“?”难道他妈没看到他熊猫一样明显的黑眼圈?   为什么不一起治了?   兰斯发现湛平川瞬间的怔愣,心道,小傻逼大概以为自己被嫌弃了。   虽然非常有这种可能,但是对小傻逼来说,成人世界还是太残酷了。   于是兰斯回捏他的手指,安慰道:“你别多想,他不一定是讨厌你。”   湛平川:“......”   湛平川:“那是?”   兰斯微微一僵,他没想到还有一问,小傻逼实诚的让他猝不及防。   湛平川快忍不住笑出来了,他用另只手掐着兰斯的头发尖,用软软的发梢轻刮兰斯小巧的鼻尖:“行了,不用硬安慰我,讨厌我没关系,不讨厌你就行。”   他当然知道他妈不讨厌他,主要是兰斯绞尽脑汁安慰他的模样太可爱了。   养好的小红狐狸都知道向着老公了。   湛平川成就感爆棚。   兰斯被痒的一躲,看湛平川眼里盖不住的笑意,就知道他并未在意。   湛平川爱不释手的将兰斯的发梢揉在掌心,又问:“那他对你这么好,你将来想不想去鬼眼公会?”   兰斯想也没想:“不要。”   湛平川一顿,表情瞬间僵硬,忙问:“为什么?”   兰斯狐狸眼稍抬,暗道,因为我是黑灯会的白法老,高塔公会的少爷啊小傻逼。   但兰斯嘴里却说:“无功不受禄,而且我还没想好将来。”   说着,他将自己的头发从湛平川掌中抽了出来。   以前除了梦境女巫会偶尔用他的头发编辫子,其余人并不会对他的长发过多关注,他也不知道湛平川为什么那么喜欢。   湛平川小心试探,半开玩笑道:“其实你可以想想,我觉得楚浮人不错,对你又照顾,他家里也挺富裕,买个有一百平卫生间的大别墅不是问题,他们夫妻感情也好,情比金坚,从来没有过谁把孩子弄丢被另一个揍到不敢回家的黑历史,也没有父子犯错连坐这种毫无人性的家规,而且他们事务繁忙,这些年连要二胎的时间都没有,根本不会干扰晚辈生活,我觉得特别适合联...联系一下,你觉得呢?”   兰斯听笑了,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湛平川:“我觉得捡垃圾的单亲家庭也不错,钱和别墅我不在乎,放心,我绝不跟他们家联姻。”   湛平川:“......”还是联一下吧?   中午,他们卡在食堂休息前的最后时间吃了顿午饭,下午两人的课并不在一个教学楼,兰斯早早去了矿物楼,路上顺便接了兰闻道的电话。   兰闻道第一句话就问:“那个沙漠城的小子还缠在你身边?”   兰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在他很小的时候,兰闻道是非常喜欢炫耀他的,更乐意听别人对他表达惊叹和喜爱,兰闻道在家里那片半山别墅区溜平了好几双鞋底。   那时兰闻道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对对对,我们家小Omega,哈哈哈长得确实漂亮,随我。什么你要抱抱?抱吧抱吧,你还要合影?那也行,但别发到网上去,对孩子成长不好。”   但现在,兰闻道却恨不得一个Alpha也别围在他身边,更不许有人送巧克力避孕套之类的东西给他。   兰斯勾了勾唇,故意道:“爸,你说什么小子,他叫湛平川。”   兰闻道听兰斯揶揄的语气,也知道兰斯是在开玩笑,但他仍然心梗:“我管他叫什么,你以后少这么说话!”   兰斯听着兰闻道暴躁的反应,好一会儿才收起眼中的笑意,切换到工作模式:“今天楚浮来我们学校,还特意见了挑战杯大赛的冠军队。”   兰闻道一时没反应过来:“哦?”   兰斯眯眼,精明算计在眼底暴露无遗:“楚浮抱过小时候的我,你觉得他有可能认出我吗?”   兰闻道皱起眉:“不会吧,那时候你才四岁,脸还是圆型的,楚浮就算能力再强,也不至于想象到你长大的样子。”   兰斯蹙眉,喃喃道:“那他为什么要用恢复系异能帮我缓解疲劳?”   如果说他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楚浮救一救他还算是医生天职,但他只是没有睡好,楚浮何必?   兰闻道知道兰斯生性多疑,但还是忍不住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一语戳中痛点:“心肝,爸爸刚用别具一格的小巧思从他老公手里抢了个大单,听说湛擎和气出两个口腔溃疡,你觉得如果他想起你是我儿子,还会给你治疗吗?”   兰斯:“......”好无懈可击的逻辑。   另一边,湛平川果断逃掉了《地下城实战演练》,他扣上校服外套的帽子,一路快步赶至机关楼,在楼下阴凉处的停车场找到那辆熟悉的黑色阿尔法。   湛平川抬手拉住车把手,将拇指按在上面,指纹感应器“滋”的响了一声,确认了湛平川的身份,车门弹开。   湛平川快速躬身上车,带上了车门。   防窥膜瞬间变成墨色,将室外的一切光线隔绝。   湛平川转头摘掉帽子,朝楚浮嬉皮笑脸:“妈!”   楚浮已经在车内等待多时了,见湛平川上车,他目光凉凉地扫过去,直接抬起了左手。   西服袖口沿着他的手腕滑下去,露出里面松开袖扣的衬衫以及绷起的小臂肌肉。   湛平川一缩脖子,心道果然这顿揍是逃不掉的。   但最后,楚浮也只是吓唬吓唬他,用手指在他脑门上用力推了一下,嗔道:“不知天高地厚。”   湛平川脑袋向后一仰,很快弹了回来,他眼底含笑,得了便宜卖乖:“妈,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揍我。”   楚浮说的果然是窃取尸检报告的事。   湛擎和与楚浮的教育观念一向不一致,湛擎和觉得Alpha就应该糙养,多历练,多见世面,流点血受点伤没什么的,因为他也是那么过来的。   楚浮的前半生过得同样辛苦,但正因他明白这种辛苦带给人的伤害,所以他不愿意湛平川经历这些。   可架不住湛平川也是爱冒险的性格,最后还是两父子更投机一点。   楚浮确实不舍得揍,毕竟成年了,都知道标记别的Omega了。   他按开车载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个手掌大小的金属盒子,扔给湛平川。   湛平川一把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发现有些分量:“妈,这是什么?”   楚浮:“未被蓝枢登记在册的最新科研成果,虹膜复刻仪,指纹复制贴,红外线干扰器,监控影像覆盖病毒,仿真灰尘喷雾,还有一管我的信息素。”   湛平川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微型仪器,目瞪口呆。   他取出了固定在最下方的小玻璃管,玻璃管内散发着淡绿色的荧光,因为添注了特殊药物,信息素还保持着活性。   湛平川心疼了,他将玻璃管扣在掌心,伸手去扯楚浮的领口,语气有些急:“你给我看看!”   抽取信息素需要用一根很粗的针刺入腺体,直插入腺核,为了保持信息素浓度,一次性抽取的会很多,同时,被抽取的个体还要抑制住本能反应,不可以使用异能将针头排出体外。   虽然这么做不至于对身体有太大伤害,但抽取的过程是痛苦的。   楚浮是A级恢复系觉醒者,一管他的高纯度信息素说是能起死回生也不夸张。   楚浮偏头,拍掉湛平川的手:“看什么,早就不疼了。”   只要针头拔出,他就可以动用异能让自己的伤口恢复,从流血到完全愈合,不过一秒钟的事。   湛平川皱着眉,手指慢慢收拢,心脏像被人拧了一把,又酸又痛。   “妈你......”   楚浮没让他继续愧疚下去,直接说:“红娑研究院研制出一种能在一小时内提取异能信息素的仪器,通过对信息素的分析,他们很容易锁定到个人,你记得,这次任务,如非必要,不能使用任何异能。”   湛平川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反而看着楚浮,气道:“那你还把自己的信息素抽出来给我?我要是用了,他们不就能锁定到你了?”   楚浮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自己儿子,淡淡道:“你要是用了,说明你已经命悬一线,那我和你爸还客气什么,鬼眼公会可以直接反了。” 第41章   湛平川感受了一场纯纯无私的母爱。   他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死抱着楚浮的大腿不撒手,用脑袋狠蹭几遍,妈个不停。   虎父疑似生出了犬子,楚浮嫌弃的将湛平川推开:“行了,丢人。”   他也不明白,湛擎和明明是白虎形态动物系,完全化形时还是很有百兽之王的威严的,但生出来的儿子为什么跟狗一样?   湛平川将楚浮的信息素收好,转瞬便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笃定道:“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用上这瓶信息素的,也不会让你和我爸陷入危机。”   他可不是只能依靠S级的能力,早在未觉醒之前,他就已经在地下城中历练多年了。   蓝枢大厦的确是龙潭虎穴,但也分对谁来说,这世上哪有天衣无缝的布控,只不过是没遇到强劲的对手。   楚浮瞥了湛平川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像狗就像狗吧,谁让是亲生的呢。   -   一月之内,星洲大学的推荐信,联邦政府的邀请函一同送至了兰兰的天空队案头。   唐鲤接到信激动不已,刘拨同样欣喜若狂,但兰斯和湛平川却各揣心事,满脑子都是对即将到来的任务的筹谋。   距离黎明日越来越近,首都城已经弥漫起欢快的氛围,街道两旁的绿化带挂上了彩色小灯泡,路灯上也贴了喜气洋洋的祝福画。   由于这次足有半月的长假,联邦各地的机票住宿已经大幅涨价,但计划出游的平民还是络绎不绝,联邦政府下令加强各地地下城的资格审核,防止没有授权的觉醒者擅自闯入。   正因如此,蓝枢稽查队和红娑研究院的工作更加繁忙起来,招纳实习生成了迫不得已的选择。   就在整个联邦满心欢喜地等待过节时,黑灯会通过官方网络放出了第二份求助申请。   申请人:按需保密   作恶者:按需保密   罪名:背叛,懦弱,怨恨   请求判处:死刑   酬劳:按需保密   额外需求:保密   申请一经放出,立刻被各大媒体争相转载,舆论登时哗然。   经过厄迪夫一事,黑灯会已经站上了风口浪尖,后来蓝枢稽查队大力度围剿却无功而返,更让这个组织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群众逐渐摸索出规律,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争端和不公发生,黑灯会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立刻完成所有嘱托,所以只有在官网公开的申请才是已经接受的,调查完毕的,准备执行的。   “居然是保密?这回是什么人?”   “我猜是个大人物,不然不可能保密,申请人应该是怕自己被报复。”   “嗬,黑灯会既然已经接了,说明这个人真的该死。”   “可说呢,你看看他的罪名,这不是死有余辜。”   “我猜黑灯会马上就要下手,这几天我们可以盯着新闻看了。”   “偏偏在黎明日附近,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兆头。”   “管他呢,反正杀的都是身处高位的人,跟我们老百姓没关系。”   “有黑灯会在,那些高等级觉醒者确实收敛多了。”   ......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蓝枢内部,大家表面遵守纪律不讨论此等敏感新闻,但私下里,没人不拿这件事当谈资。   两名值夜班的稽查队员一路走到七层,没发现任何异常,于是他们便趁机偷懒,一边刷着网络上的新闻一边聊天——   “嗳,看新闻了?黑灯会又要杀人了。”   “早就看到了,也不知道这次杀的人是谁,居然保密,故弄玄虚。”   “我猜保密可能是怕打草惊蛇,这个人肯定比厄迪夫难杀。”   “呵谁知道呢,反正联邦的各位高层们纷纷加强了安保,就连咱们蓝枢都抽调过去不少人保护他们的安全,搞得区里人手都不够了。”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倒是很怕死呢,估计平时没少做背叛,懦弱,怨恨的事。”   “嘘,你疯了,这里到处是监控,你不要命了?”   两人简短聊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七层,他们并未听见,不远处那个隔着从棘的房间,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一场临时会议,司泓掣被联邦议员多次要求,要在黎明日之前抓住黑灯会逆党,消除各位议员的恐慌。   整场会议,司泓掣几乎没说过什么话,他的面色越来越沉,看向诸位议员的目光也越来越冷。   好不容易会议结束,司泓掣不待议长宣布散会,便拂袖而走,“嘭”的一声带上了门。   身边副官追上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司区长,你这样出来,也太不给大家面子了,周一少不了有人在元老面前弹劾你。”   司泓掣冷嗤:“蓝枢维护的是整个联邦的秩序,不是哪个人的安全,你以为他们在害怕什么?”   他大步流星的往办公室走,脚步没有放慢一点。   副官苦笑叹气:“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您还得想开点,联邦政府发展到今天,我们不也是受益者吗。”   司泓掣刹那停住脚步,转回头,冷冷盯着副官:“你说谁是受益者?”   副官望着司泓掣冰冷的目光,唰的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狠拍自己的嘴,连声道歉:“我说错了区长,没有受益者,没有受益者!”   他知道司泓掣走到今天付出了什么代价,失去相依为命的妹妹,与旧日爱人反目成仇,甚至为了保住仇人一命,在平叛之战中几近战死。   是仇恨支配着司泓掣不断向上爬,但哪怕他已经身居高位,掌握让人望尘莫及的权力,却依旧无法获得任何快乐。   他的地位,他的威严,他的权力,全部是用鲜血换来的,有亲人的,有仇人的,还有不相干的人的。   副官猜,如果可以,司泓掣大概希望永远不曾踏足蓝枢,甚至永远没有带妹妹来到首都城。   司泓掣良久才收回肃杀的目光,空气中终于有了丝喘息的余地。   副官长出一口气,将嘴巴闭得死死的,再也不敢说话了。   司泓掣离开铅云,乘上禁区内的专车,一路驶回蓝枢大厦,他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背对着大门将皮质手套摘掉,扔到办公桌上,然后对身后的稽查队员沉声说:“把那个人带过来。”   司泓掣身上包裹着一层戾气,语气更是冷得骇人,稽查队员硬着头皮才敢说:“他,他,他应该在洗澡。”   Oliver是蓝枢最特殊的存在,一方面他是司泓掣的私人囚徒,是整个蓝枢大厦最没有人权最卑微的底层,但同时,除司泓掣外,又没人敢动他分毫。   不光因为他是罕见的植物系S级觉醒者,更因为司泓掣疯狂到偏执的占有欲。   司泓掣在有关Oliver的事情上总会变得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他可以将Oliver毒打到奄奄一息,可以不顾Oliver的意愿侵犯他羞辱他,但他也会因为Oliver撞从棘的自残行为而暴怒,勒令属下将从棘上的所有纤维抽掉磨平。   所以Oliver脱光了衣服洗澡时,稽查队员是断不敢打扰的。   那间昏暗狭窄的屋子也就只有浴室是没有任何监控设备的。   司泓掣微微一怔,转回头来,深皱起眉:“你说他主动洗澡?”   稽查队员连忙道:“是,是,他主动的。”   司泓掣沉默了许久,依旧不敢置信。   Oliver如今已经深深陷入了灵境系统中,他几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是没有反应的,他仿佛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肉体,唯有精神逃避至安宁的一隅。   所以无论他身上有多脏,有多狼狈,他都像是看不见,每次都是司泓掣硬拖着他,将他扔进浴缸里,加大水量,将他冲洗干净。   起初Oliver还会挣扎,会躲,到后来,无论水压有多大,打在身上有多疼,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但他今天居然会自己洗澡?   Oliver抱膝坐在浴缸内,微凉的水浸泡着他遍体鳞伤的身体,那张只有巴掌大的小窗户里透过明媚的阳光。   他向前靠了靠,让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好像是暖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已经在浴缸中泡了很久,水由烫得皮肤发红到凉得人微微打颤,他的手指脚趾在长时间的浸泡中打了皱,刚刚结痂的伤口发白发软,隐隐渗出血丝。   但他从未如此安宁和平静。   当听到稽查队员们谈话的内容时,他就知道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没有赌错,黑灯会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就快要死了。   当人得知自己的死期时,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回光返照。   他生前是个狼狈不得体的人,但死后想做一具得体的尸体。   此刻他终于获得了一丝残忍的愉悦,终于能够有力气为自己做点什么。   他在申请里写自己怨恨,他怨恨司泓掣翻脸无情,怨恨哥哥违背约定,但到了此刻,他已经什么都不怨了。   这是个荒诞的世界,里面充满了怪物,他也是怪物中的一员。   司泓掣赶到七层时,Oliver已经从浴缸中出来了,他正坐在镜子前面梳头发。   长久的营养不良让他的金发早就没有了光泽,但这并不妨碍他细致的将它们梳开捋顺,直至没有任何打结。   他的头发是微卷的,本就很难梳开,想要完全梳顺,少不得要扯掉很多发丝。   他将那些发丝收拢起来,找了个小盒子暂放。   他的房间是没有垃圾桶的,就像他在这里没有任何隐私,他用过的所有物品都会被小心检查,哪怕只是一个避孕套的包装袋。   司泓掣站在从棘外,看着Oliver背对着自己梳头。   知道关注自己的外表,明明是很生活化的举动,但司泓掣心里却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丝恐惧。   因为生活,闲情,乐趣,与这个布满从棘,昏暗狭窄的屋子格格不入。   “你在干什么?”   司泓掣打开从棘,迈步进了房间,一把夺下Oliver的梳子。   动作牵疼了Oliver的手指,但他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继续望着镜子。   “我,太瘦了。”   Oliver对着镜子里的人一字一顿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回答司泓掣的问题,虽然听起来有些答非所问。   他真的是太瘦了,颧骨凸起,两腮凹进去,眼皮紧贴眼珠没有一丝脂肪,看起来格外疲惫。   Oliver不禁想,这样的他死去,是不是连养分都没多少呢?   那些等待他分解掉化作养料的植物们,大概会很失望吧。   植物给了他最强的力量,他却只能回馈给他们这么一点。   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不然他会将自己吃胖一些。   室内还有弥漫未散的水汽,Oliver手臂上一道鞭伤已经被泡的通红渗血,大有感染的趋势。   司泓掣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扯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沉声逼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Oliver并不回答,他扶着司泓掣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目光沉静地望着司泓掣。   他认真的看着,看他每一寸皮肤,看他岁月的痕迹。   曾经的司泓掣很爱笑,温柔的笑,宠溺的笑,无奈的笑,现在的司泓掣从来不笑。   曾经的司泓掣将头发修得很清爽干净,打篮球跳起来时头发飞扬的样子很好看,现在的司泓掣有私人理发师打理,却难以避免的染上官僚气。   曾经的司泓掣和他一起救掉进通风管道的小猫,偷偷藏在宿舍养,现在的司泓掣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时间漫长到,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Oliver突然感觉,他彻底不爱也不恨这个人了。   -   黎明日当天,整个联邦都进入闲适的假期生活中,就连星洲大学的学生也归家的归家,旅游的旅游,留校的人所剩无几。   湛平川偷偷将楚浮给的小盒子卷进衣服里,再把衣服塞进背包,确认不会磕碰后,他将背包靠在椅子上,然后拄着下巴看兰斯给鼓鼓囊囊的箱子上第三层密码。   湛平川忍不住问:“小兰同学,你箱子里有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兰斯一边调整密码一边回:“我家里寄过来的港谭拌粉,听说蓝枢里伙食不好,怕吃不惯。”   小傻逼,当然不只是港谭拌粉了,想把人从司泓掣眼皮子底下带走,怎么能不做点准备呢。   湛平川努力理解了很久,还是无法理解:“这一箱港谭拌粉真的有必要设三层密码吗,到底谁会偷吃啊。”   兰斯立刻转头看向他,目光不动了。   湛平川:“........................”   半晌,兰斯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睛弯成了狡黠的一道弧。   湛平川终于反应过来,兰斯是在揶揄他,于是他跨步走过去,一把将小红狐狸拎起来,掐在怀里问:“你觉得我会偷吃?这清汤寡水的拌粉我还偷吃,我都怕营养不良。”   兰斯抬眸看着他,忍不住为家乡美食争辩:“哪里清汤寡水了,有葱花,有香菜,有胡萝卜丁,还有花椰菜碎,拌料也是浓缩骨汤,色香味俱全。”   “这也叫色香味俱全?你是没吃过沙漠城的辣牛肉,那才叫营养丰富,我长这么高全靠吃这个。”说着说着,湛平川不动声色的将兰斯按得更近了。   “我吃拌粉长得也很好,身体健康,营养齐全。”兰斯的呼吸轻轻喷在湛平川鼻翼,他的T恤已经被湛平川揽在他腰上的手揉皱了。   “是吗?”湛平川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兰斯柔软丰盈的唇珠,低声道,“我尝尝营养好不好。”   他俯身含住兰斯的唇珠,亲了一口。   兰斯抿了抿湿润的唇珠,双手攀住湛平川的肩膀,一本正经地问:“湛同学,营养还好吗?”   他就像是好学生拿着课本上的难题询问老师,仿佛这是与期末成绩息息相关的重点题型,一定要融会贯通。   “不好说。”湛平川眸色极深,手掌扣在兰斯颈后,一边摩挲腺体,一边将人压向自己,“我再好好尝尝。”   说罢,他认真仔细地品尝了一番,也没放过乖乖缩在里面的舌尖。   兰斯似乎真的很想知道这道题的答案,于是十分配合湛平川的‘检查’,他甚至张开牙关,让湛平川检查的更加彻底。   没一会儿,唇瓣就充血泛红,兰斯躲开湛平川,将下巴抵在他肩膀轻喘。   他一边喘还一边问:“湛同学,这次呢,尝好了吗?”   湛平川拨开红棕色长发,在腺体的位置轻啄了一口,没有标记,又将长发遮了回去。   他贴在兰斯耳边小声说:“还不错,是星玉兰味的小狐狸。”   两人假借探讨饮食差异的名义,认真品尝了一方水土养育出来的气息,最后大概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他们一致认为双方美食各有所长,不分彼此。   集合的时间终于到了,兰斯的箱子交给了湛平川,湛平川的背包还在自己肩上挎着,两人擦干嘴上湿漉漉的痕迹,前往校门口坐车。   蓝枢派来了编号C.P.1打头的专车,除了一名司机,还有一位小队长陪同护送。   何竞恩作为校长特派的学校代表,早早就等在了校门口。   风将何竞恩黑色的练功服吹起,仿佛天空中挥动翅膀的鸿鹄,他就在这风里笑眯眯的朝兰斯摆了摆手。   专车司机碾碎还剩半截的烟,扔到窗外,他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身后年轻的脸庞,轻嗤一声,抬手发动车子。   车轮吱嘎碾过塑胶跑道,冲过校门,疾驰而去。 第42章   禁区距离星洲大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车辆驶上城市高速路,司机一路猛踩油门,不断超车。   车窗两边的风景疾疾掠过,风将车身鼓得轻轻摇晃,引擎不时传来震耳的轰鸣。   唐鲤吓得紧紧抓住扶手,朝刘拨小声吐槽:“这司机像谁欠了他钱一样。”   刘拨被晃得东倒西歪几欲昏厥,却还是理解万岁:“你想想,今天可是黎明日,要是让你加班你乐意吗?”   唐鲤不忿:“又不是我们让他加班的。”   刘拨奄奄一息道:“算了,你看兰斯就没说什——”   他边劝边朝兰斯看去,只见兰斯凝眉合着眼,难受地靠在湛平川怀里,湛平川将人拢好,正摸着兰斯的腺体,源源不断释放安抚信息素。   刘拨:“......”   唐鲤:“......”   车辆一路飞驰,终于在正午日头偏移前抵达了禁区大门。   整个禁区被高达十米的水泥墙包围,墙顶竖起由稀铅矿制成的锋利尖刺,面前的大门是唯一准许外人进出的通道,由蓝枢七区的稽查队员负责守卫审查。   禁区外是一片偌大的草坪,草坪正中央竖起百根旗杆,旗杆上方飘扬着联邦旗下各个城市的市旗,除此之外,方圆一公里以内,再没有任何高层建筑,这使得禁区更像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   而禁区内,透过厚重的水泥墙,可以看到两座设计精巧的建筑探出身躯,并排而立,它们仿佛两座门神,屹立不倒,守卫在铅云两侧。   红色大厦足有十七层高,楼体宽扁,屋顶呈一把展开的扇形,象征着联邦之盾。   其中共设有信息素生物,信息素化学,晶矿石新能源,异兽分析,新农学,人类社会学,金融数学,地理学,电子科学,密码学,医药学,人工智能等十二个科研部门,汇聚了整个联邦最顶尖的科学家。   蓝色大厦由三个独立的细长楼体构成,楼与楼之间用圆拱形连廊相接,屋顶上方用金黄色钢筋搭建成金字塔的形状,象征着联邦之矛。   整个蓝枢异能稽查队共设八个区块,分管信息网络,侦查,贸易,武器研发,异能管理,军事医学,守卫,战斗八个部分,是绝对的暴力机构。   兰斯扶着湛平川的肩膀下了车,抬眼便看到了禁区的轮廓,巨大的水泥墙几乎将阳光遮盖了一半。   湛平川笑问:“小兰同学,你觉得这地方像不像一座监狱。”   他也不知道联邦政府出于什么心理,要将自己严密的保护起来,但看起来真的很滑稽,仿佛这世界上一定有人要造反一样。   兰斯提起唇角,随口说了一句:“也说不定呢。”   毕竟Oliver就被关在这里十四年。   湛平川突然觉得兰斯的语气与平常有些不同,他挑眉向兰斯看去,正想说什么,却听一路飙车的司机突然开了口——   “禁区是平叛之战之前建的,那时候有个传言,说某种强大不可控制的觉醒者终将颠覆联邦政权。”   湛平川果然不再注意兰斯的异常,转而看向再次掏出根烟来吸的司机。   唐鲤问道:“什么强大不可控制的觉醒者?S级吗?”   司机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浓郁的烟圈,他操着一口烟嗓嗤笑:“S级算什么,那可是来自天外的力量。”   兰斯立刻转过脸,眯起眼睛看着他。   天外的力量,外神吗?   原来围绕这狗东西的还有这种传言,但他可没见那家伙有一丝一毫颠覆人类政权的念头。   唐鲤此刻也忘记司机一路狂飙给他带来的不悦了,他惊道:“什么天外的力量?”   司机白了他一眼:“传言就是传言,传言自然是假的。”   那位一路随车的小队长此刻已经与七区的稽查队员核对完实习手续,他转回身来,瞪了司机一眼,斥道:“你跟他们瞎聊什么呢,走了快进去了。”   司机只好再次将没吸完的烟掐掉,拍拍裤子准备上车,大门距离蓝枢大厦还有一段距离,禁区内部也是经常要靠接驳车代步的。   兰斯已经打算上车了,这时突然有位身高两米的稽查队员走过来,他用自上而下的目光打量兰斯与唐鲤,颐指气使道:“等等,把随身行李都拿下来检查!”   兰斯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稍微一紧,没有立刻回头。   唐鲤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而且对蓝枢稽查队员有种天然的敬畏和崇敬,被人一命令,他忙将自己的行李箱从车上搬了下来,生怕人家等的不耐烦。   “大哥,我就带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床单被褥,电脑耳机,哦还有些课本。”   说着,他把行李箱掀开,示意自己没有说谎。   果然,箱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还有用弹力带绑起来的一沓课本。   然而那位稽查队员却并未因此放过唐鲤,反而蹲下身,用手扒拉起唐鲤的行李。   “什么啊,底下有没有藏不干净的东西?”   他将唐鲤的衣服翻得乱七八糟,从底下拎起一条内裤:“哟,这是什么,还香香的呢?”   他说罢,朝身后几个七区的队员挤眉弄眼,不住窃笑。   唐鲤登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他完全想不到,让他一直敬仰敬佩的稽查队员会做这种事。   本来他带的都是非常普通的衣物,平时随便挂在阳台晾着也没什么,但此刻被人拎出来指指点点,他却觉得万分羞耻,无地自容。   “你...你......”   那位稽查队员仍肆无忌惮翻弄唐鲤的行李箱:“我看看下面还藏了什么好东西,有没有带你们Omega每天必用的避孕套啊?”   他说着,将手埋到唐鲤的衣服里,胡乱地掏着。   唐鲤的眼圈很快就红了,他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言语。   他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家里条件不是太好,还指望他上了星大出人头地。   而对方是蓝枢稽查队的人,拥有他看不见摸不着的特权,所以哪怕被调戏,他也只能忍耐。   兰斯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如果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不是在禁区的大门口,此刻这位稽查队员已经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了。   但兰斯并不习惯忍耐,他始终认为,如果遇到棘手的事情只能让自己憋屈,那就说明智商和能力还不够。   于是他走过去,拎起唐鲤另一边箱子,猛地一扣,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你是哪个区的,ID是什么,以什么身份检查我们?”   而湛平川几乎同一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守在兰斯身边,且给了唐鲤一个躲避的空间。   唐鲤感激地看了一眼兰斯,然后忙向后靠去,躲在湛平川身后。   刘拨轻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但刘拨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只是E级,根本没资格跟蓝枢稽查队叫板,他只能寄希望于湛平川。   那位稽查队员毕竟是C级,且经过专业训练,他见势不好,立刻抽回手,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后的队友们被他狼狈的样子逗乐了,捧腹前仰后合起来,根本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   稽查队员恼羞成怒,他双手撑地,蹭地站起身,目光落在出头的兰斯身上,他发现兰斯长得白净秀气,双眸清澈有神,高挺的鼻梁架着一枚银边眼镜,红棕色的长发用发带束起来,直披到腰背。   不论从何种眼光看,这都是一个漂亮到让人印象深刻的Omega,还是个只有十八岁的Omega。   稽查队员气消了一半,嘴里顿时不干不净道:“怎么,着急让叔叔先检查你的了?那就把你的......”   他话音未落,突然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勒住了,那勒力之大,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他的舌头无法控制地探出来,眼球充血暴突,脸色也越来越紫。   湛平川将兰斯拉起揽在自己身边,朝那位稽查队员似笑非笑:“说啊,怎么不说了大叔。”   稽查队员满腔怒火地盯着湛平川,但舌头却越吐越长。他拼命扭着自己的脖子,双手无助的抓挠,希望身后的队友能够看到自己的窘态。   然而S级的【线性弯折】哪是这些普通队员能够看到的,他们发现高个稽查队员正造型古怪的张牙舞爪,连忙掏出手机拍照:“我说约加,你这是跳什么舞呢?给哥几个都看傻眼了。”   “别动,我给你录一段,回去放给你老婆看。”   “咦,你们看约加的脖子是不是有点变形了?”   湛平川在稽查队员快要断气前,撤掉了异能。   高个噗通栽倒在地,抱着脖子猛烈咳嗽起来,他的大脑迅速回血,头皮被冲得一阵阵锐痛,良久,他才算是喘过这一口气,一摸脖子,一道骇人的勒痕迅速青紫肿起。   他爬起身,直接拽出了腰间的配枪,嗓音嘶哑粗粝:“刚才是谁用——”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兰斯扶了扶眼镜,认真道:“我们是星大这届挑战杯大赛的冠军,应邀来联邦政府实习,毕业后如果选择入职蓝枢,大概率不会是你这个职位,对吗?”   高个猛然一愣,一时竟然哑口无言。   只见兰斯继续慢条斯理道:“至于刚才是谁,你难道看不到吗,如果看不到,你真的还想知道吗”   高个稽查队员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就如兰斯所说,每个人的资质是从出生那一刻就确定好的,一旦觉醒,终生无法改变等级,就像他刚才看不到对方使用的能力,不管他是二十岁,三十岁,还是五十岁,看不到的他永远也看不到。   别看这些学生现在还可以任他欺负,等他们毕业了,拿着丰富的实习履历应聘蓝枢的职位,大概率起步就比他现在的地位高。   到时,这些人就不是他能欺负的了。   这个Omega是在隐晦的警告他,现在口无遮拦,小心日后风水轮流转。   然而他并不甘心被一个年纪轻轻且模样貌美的Omega教训,情绪上头之下,他竟然口无遮拦的用嘶哑的嗓子嘲讽:“学生果然幼稚,高等级算个屁,蓝枢大厦七层就关着一个每天等操的S——”   砰!   一声枪响,中断了高个稽查队员此生未能说完的话。   只见他大脑开出一个血洞,脑浆沿着洞口咕啾咕啾滚出来,他双眼呆滞地望向前方,身体仿佛一根失去支撑的旗杆,“噗通”栽倒在地。   唐鲤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见过血腥场面,稽查队员的血就迸溅在他箱子上,尸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气。   “啊啊啊啊啊啊!”   唐鲤闭上眼,惊声尖叫。   如果说在十分钟之前他还对这次实习之旅万分期待,此刻他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以后除了高塔公会他哪儿也不去!   枪声响得猝不及防,一群稽查队员手忙脚乱地掏出枪,严阵以待:“谁!”   只见禁区里面,缓缓驶出一辆编号为C.P.1-002.001的公务越野车。   车后座的窗户开着,一只裹在制服里的手臂搭在上面,那只手正捏着一柄枪,至今没有收回的意思。   七区的稽查队员们看到车辆编号,脸色霎时惨白,他们忙收起武器,努力埋下头,战战兢兢道:“司区长!”   车开了过来,停在尸体前,那只手再次扣动扳机,枪口抬起,一个沉冷的声音传出来:“刚刚他说什么了?”   “呃,他说......”一名队员刚想搭话,却被身边的队友死死按住。   “报告司区长,我们没听清,他是因为调戏实习生被您击毙的!”   司泓掣没说话,几名七区队员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打透了,就在空气已经凝滞的让人无法呼吸时,司泓掣才收回手枪,冷声吩咐:“收拾一下。”   几人登时长出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然而司泓掣并未急着离开,他的目光转而投向了那四位新生。   司泓掣沉着目光仔细端详着,隔着一层玻璃膜,外面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却可以把一切尽收眼底。   站在最前方的那两位表现还算冷静,只是红头发的Omega似乎怕见血,此刻正偏着头,被Alpha用手掌挡住眼睛。   那位Alpha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不知安慰些什么。   司泓掣突然有刹那的恍惚。   这个年纪的Oliver也很害怕血。   他甚至还险些因为考核时不忍杀死目标游隼而被蓝枢拒收。   后来是当时的二区区长看在他S级的份上,特批他进入蓝枢。   其实Oliver从来都不想进蓝枢工作,他热爱历史,喜欢做考古研究,想要走遍世界各地,看尽山川河海。   但当时司泓掣与他充分讨论了两地分居的危害,才让他暂时放下梦想,与自己一同进入蓝枢,共同努力,彻底扎根在首都城。   自此,一切梦想都成泡影,Oliver再也没从蓝枢出来过。   十八岁,简直就像是上辈子。   司泓掣突然吩咐:“让实习生打开箱子,我要亲自检查!”   转瞬之间,形势急转直下!   二区稽查队员立刻下了车,厉声传达司泓掣的命令:“你们把箱子都打开,我们司长要亲自检查,现在是特殊时期,所有进入禁区的人都有可能是黑灯会的罪犯!”   话音刚落——   兰斯猛地睁开眼,睫毛在湛平川的指根唰地扫过。   与此同时,湛平川遮着兰斯眼睛的手臂绷起了青筋。   他在看见司泓掣的座驾时,就悄然隐去了S级气息,但没料到,司泓掣还是如猎食的鹰,死盯着蛛丝马迹不放。   唐鲤被这骇人的气场吓得不敢哭了,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喏喏指了指地上溅血的箱子。   他想说自己已经被检查过了。   “快点快点!别耽误我们司长时间!”二区稽查队员催促道。   司泓掣推开车门,拎着上膛的枪下了车。   他今天没有披大衣,只穿了一套干练的墨蓝色制服,褐色宽腰带勒住他的腰腹,那双皮质手套仍旧挂在上面。   这种形势下,兰斯与湛平川也不得不拿出自己的行李。   第一个打开的是刘拨,他主动将自己的衣服抖开,拎给司泓掣看,生怕司泓掣怀疑他与黑灯会有什么牵连。   司泓掣指腹摩挲着扳机,扫了一眼花里胡哨的箱子,然后示意属下将所有瓶罐都打开检查。   刘拨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再一抬眼,司泓掣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脑门。   “不不不,我...我没......”刘拨脸色煞白,语无伦次起来。   好在所有瓶罐都打开,属下举起一瓶凉茶,对司泓掣道:“区长,这瓶是啤酒。”   刘拨口干舌燥,结结巴巴:“我我我...平时喜欢喝点,我怕怕怕...蓝枢不给喝酒。”   属下轻轻摇头,一瓶啤酒,度数太低,确实没什么威胁,更何况禁区内也不是没有酒。   司泓掣这才格外开恩地移开枪口。   紧接着,二区稽查队员打开唐鲤的箱子,那里已经被翻烂了,除了一些护肤品外,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但他还是细致地摸过了每一个可以藏东西的口袋。   然后,司泓掣的目光移到湛平川和兰斯身上。   兰斯的箱子上有三层密码锁,他开的很慢,湛平川只有一个大背包,倒是容易开。   湛平川将背包扔在地上,目光不冷不热地落在二区队员身上。   只见那二区队员在里翻弄一阵,突然发现什么似的,立刻睁大了眼。   司泓掣眼睛一眯,枪口缓缓抬起。   只见稽查队员用力抽拽,终于从层层衣服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金属小盒子:“区长!”   湛平川两指轻轻交叠在一起,静观其变。   司泓掣用枪口点着问:“这是什么?”   只见湛平川定定望了一眼,然后扯唇一笑,玩世不恭道:“密码123,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稽查队员捧起小盒子,找到输入密码的地方,旋到123,果然盒子弹开,露出里面的——两千块钱纸币。   稽查队员:“......”   好一个谨慎的穷逼。   司泓掣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他从没见过有人把两千块钱藏得这么小心,简直浪费时间。   湛平川蹲下身,一本正经的将盒子接过来,当着司泓掣的面改了个更复杂的密码,然后用带的那几套衣服,一层又一层,把两千块钱严丝合缝的包裹起来。   “我得改个密码,不然被你们传出去了怎么办。”湛平川一边懒洋洋收拾一边嘟嘟囔囔。   刘拨干巴巴夸奖道:“湛哥,我都没想到钱还能这么藏,你还是太细节了。”   “又让你学到了。”湛平川一用力,将背包塞回车里。   他怎么可能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呢,越是严密保护的盒子,放的越是不重要的东西,而那些关键的工具,都被他及时藏在了车门内侧储物格里。   这时兰斯也终于开好了箱子,他微微垂下眼,目光落在箱子正中央的位置,盯着看了片刻,他才微笑着缓步退开。   只见银白色的箱子被猛然掀开,一堆刘姥姥牌港谭拌粉滚了出来。   除去换洗的衣服,箱子里居然装了满满登登的拌粉。   二区队员:“这——”   兰斯温声解释:“因为我吃不惯首都城的菜,所以拜托家里寄了些好吃的拌粉过来。”   他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箱子,且都被小丑设置了锚点,无论何时被检查,两个箱子都可以随意切换。   然而二区队员盯着那堆拌粉看了片刻,却转回头,对司泓掣猛摇头。   司泓掣握着枪的手指一紧,眉头深深皱起。   只听二区队员接着说:“区长,你别听他胡说,这牌子的拌粉超级无敌巨难吃,谁要是说好吃,这个人一定居心不良。”   兰斯:“......”   刚刚因为亲过小狐狸而违心承认有营养的湛平川:“......”   司泓掣的脸色刹那沉了下去,显然他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尽,他将枪收起来,冷声道:“明天你不用来二区了,直接去废物七区报到吧。”   说罢,司泓掣转身上车,“嘭”一声带上车门。   七区队员:“?”   二区队员目瞪口呆,半晌才手忙脚乱地跑进驾驶位:“区长,我不去,我不去啊!”   很快,车子启动,车轮径直从高个的尸体上碾过,向禁区外驶去。   地面淌出一道暗红色血痕,那具尸体已经被压得骨肉分离,惨不忍睹。   两名七区队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互相推搡着彼此,捏着鼻子走过来。   “妈的,我们七区怎么啦,路过又被踹。”一名队员躬身拎起高个的一条腿,向后拖去。   “你小点声,司区长可是S级,你也想被一枪爆头?”   “你说司区长出去做什么?他平时很少出门的,仅剩的那点时间都用来折磨七层那——”   “嘘!以后都管住嘴,别再提那个人!”   ......   兰斯最后看了一眼被拖走的残破的尸体,轻轻勾唇。   蓝枢七层吗?多谢你了。 第43章   车辆成功驶入了禁区大门,在那扇铅灰色铁门穿过时,湛平川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异能有一瞬的消失。   他转回头,深深看了眼那扇门。   怪不得司泓掣刚才是用枪而非异能,原来那门是用稀铅矿制成的。   他不禁又想起自己小时候想带人越狱的想法,幸好他那时只有四岁,就算是司泓掣也只把他的话当做戏言,轻易放过了他。   蓝枢内遍布稀铅矿,Oliver是不可能始终给人造成幻象一路走出蓝枢的。   说起来,他居然还在蓝枢关着吗?   湛平川有些记不清自己小时候是跑到几楼遇到Oliver的了,但他听那个高个刚刚提到了七层。   “我靠,禁区内原来这么大。”刘拨趴着窗户,忍不住感叹。   他原以为水泥墙包围的只是蓝枢,红娑,铅云三栋建筑,进来后才发现并不是,禁区内还有不少十米左右的矮建筑,这里更像是一个完备的生态系统。   有医院,有超市,有住宅区,有自营菜地牧场,有雕塑公园,有教堂,有模拟雨林生态,模拟雪山生态,模拟湿地生态,甚至还有模拟海滩。   如非必要,身处禁地中的人可以一直不出水泥墙,永远生活在这里。   唐鲤此刻才缓慢从惊惧中恢复过来,他看到有位老人拎了一大袋水果,走起来有些吃力,一位蓝枢稽查队员经过,顺势接过老人手里的水果,热情的要送老人回家。   老人笑着推辞,直言不能耽误他的工作,自己身体还硬朗,完全可以自力更生。   他又看见一位女人正欲过马路,这个在外一路飙车的司机居然远远就停下车耐心等待,直到女人安全穿过,才重新踩下油门。   禁区内地面干净整洁,连一块纸屑都看不到,偶有一片碎叶落在马路中央,也很快有人拾起扔进垃圾桶中。   诸如此类的画面比比皆是,禁区内有种说不出来的文明,与禁区外的世界格格不入。   唐鲤:“这里真好,我家那儿不会有人关心老人,大家都只顾着自己,而且所有人都默认只有觉醒者才有存在的价值,普通老人生病了,家里人一般都会放弃治疗,哦,交通规则也很少有人遵守,更不用说礼让行人了,这几年越来越糟糕了,难民遍地都是。”   他发出这句感叹时,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经受的羞辱,毕竟眼前所见的景象给他带来了太大的震撼。   兰斯一边默记禁区内的路线和监控摄像头,一边随口道:“因为破窗效应。”   不良的社会风气如果不加制止,就会使人麻木,效仿,且毫无愧疚感,久而久之,人们会做出更恶劣疯狂的坏事。   在禁区外,只有七大公会所在的城市才相对文明,因为破坏规则的人会被公会制裁,而单个觉醒者无论等级多么高,都不具备和顶级公会对抗的能力。   但那些没有大公会坐镇的城市,仅一个A级觉醒者就足以搅弄风云。   “看来不是监狱,而是桃花源啊。”湛平川嗤笑。   他也没有闲着,他仗着自己S级得天独厚的敏锐,留心记下了所有被稀铅矿覆盖的区域。   一旦任务失败需要逃跑,就必须得避开这些地方,不然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了。   刘拨:“我将来一定要进来工作,当个司机或者修理工也行。”   司机听闻哼笑:“只有政府议员办事员以及蓝枢红娑的员工家属才有资格住进禁区,我们这种打零工的是没资格的。”   刘拨失望道:“这样啊,那我们队估计只有......”   说着,刘拨转头向后望去,他本想说只有湛平川和兰斯比较有希望,毕竟一个是年级第一,一个是A级觉醒者,然而当他回头时,却发现这两个人各靠着一边窗户,眼睛不眨地盯着窗外,嘴里还念念有词。   刘拨:“?”这是什么毛病?   唐鲤却没注意兰斯和湛平川,他喃喃道:“怪不得他们这么有素质,原来都是联邦政府和蓝枢红娑的高级知识分子。”   湛平川发现一靠近蓝枢大厦,稀铅矿就开始大幅减少,或许因为这里聚集了太多高等级觉醒者,联邦政府为了方便他们用异能工作,才没有限制他们的能力。   于是湛平川也有空插话:“有素质?同学,你的脑袋只有核桃仁大小吗?”   司机却解释道:“那个人只会对你们外来的人这样,在禁区内,他就是另一幅面孔了。”   刘拨:“那还是说明禁区内管理的好,就像兰同学说的,破窗什么......”   兰斯的灵境系统中,已经形成了车辆驶过的这条路段完整的地图,包括所有监控摄像点和可行盲区。   他收回目光,心中冷笑,脸上表情却平静正常:“你们还记得星大节约用电的通知吗?我看这里的各种模拟生态,都需要二十四小时高强度用电。”   刘拨这才发觉,禁区内所有让他觉得怡人的风景,全部都是人造的,想要维持,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能源。   与此同时,星大夜晚甚至连路灯和监控都舍不得开,若非如此,厄迪夫主任也不会在暴雨夜莫名被杀,还没留下任何线索了。   “真的!我们一直在努力节约用电,禁区内倒是用的潇洒。”刘拨不免忿忿。   湛平川深深看了兰斯一眼,笑道:“小兰同学的意思是,这里之所以看起来文明,是因为他们被整个联邦供养着,无需争夺就拥有足量的资源和地位,也就无从暴露人性的幽暗。”   兰斯立刻扭头,与湛平川对视,琥珀色的瞳仁些微放大,表情有些意外。   湛平川:“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们心灵相通?”简直是天生一对。   兰斯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没,就是恍惚觉得牛刚刚对我弹琴了。   跟队的小队长立刻纠正他们的歪曲思想:“议员们与其他工作人员为整个联邦付出了太多,这丁点的优待是他们应得的,收起你们愤世嫉俗的念头来,如果羡慕就老实为联邦做贡献,总有一天你的家人也能搬进来。”   兰斯好奇:“那看来你的家人已经搬进来了。”   小队长得意道:“还没,不过快了,我已经申请了暂住卡,就等审批。”   湛平川恍然:“听这语气我还以为是常住居民了,原来暂住还得申请。”   小队长:“......”   刘拨隐隐觉得兰斯与湛平川在一唱一和的嘲讽什么,但两人的脸上又有着属于大学生的清澈与单纯,可能是他想多了。   车辆总算停在蓝枢大厦门外,四人拎着行李跳下车,举目而望,联邦之矛笔直挺立,深蓝威严,整面玻璃落地窗自上而下反射着太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队长昂首挺胸,刷ID卡带他们进入玻璃大门,直抵一层大厅。   蓝枢大厦共有二十层,分为地下三层,地上十七层,蓝枢稽查队每个区各占地上两层作为办公区域。   一区主管信息网络,占一二层,二区主管侦查,占六七层,三区主管贸易,占三四层,四区主管武器研发,占八九层,五区主管异能管理,占十和十一层,六区主管军事医学,占十二十三层,七区守卫,十四十五层,八区战斗,十六十七层。   五层则是大型议事区,会议厅,战略部。   “都跟上,我得找人给你们安排工作,黎明日期间事务繁忙,各区都很缺人,尤其是一区和二区。”小队长一边走一边频频跟往来的同事们打招呼。   大厅里的稽查队员全都步履匆匆,没人能停下脚步交谈两句,最多点个头就走。   秀了一把人脉广的人设,小队长带着他们四人走过一道连廊,对面正遇上推着餐车前来送餐的员工,小队长一挥手,送餐员工连忙拽着笨重的餐车让到一边。   兰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餐车,问道:“这是给谁送餐?”   小队长:“当然是给蓝枢各区的稽查队员了,黎明日期间那么忙,大家基本没有时间去食堂吃饭,所以每区就派最闲的那个去食堂领所有人的饭。”   说是每个区最闲的那个,其实就是最好欺负的那个,这种跑腿的活干多了又不算业绩,同事也记不得你的好。   “领所有人的饭,难道还要给大家发下去吗?”兰斯追问。   小队长白了他一眼:“废话,领都领了还差发吗?”   兰斯瞳孔幽亮,顿时来了兴趣。   这实在是个好工作,有了这个身份,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各个房间,也方便与Oliver接触。   唐鲤小声对兰斯说:“天呐,这一看就是欺负新人的手段,希望我们都别分到这种工作,不然以后去大公会应聘,难道说自己在蓝枢积累了打饭经验吗?”   刘拨:“放心吧,蓝枢还不至于这么过分,不然这实习不就形同虚设了。”   兰斯却没接他们两个的话,又继续问:“请问一会儿给我们安排工作的稽查队员叫什么名字?”   小队长脚步缓下来,转头看向兰斯,皱眉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兰斯抿唇:“既然负责给我们安排工作,也算是老师了,总不能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小队长对上兰斯的眼神,立刻明白了,看来也不是愚蠢的大一新生嘛,一到蓝枢就知道攀关系了,刚才还表现的一副很不屑禁区身份的样子。   “是一区的罗伯特·怀特。”小队长冷笑道。   兰斯稍微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人是英文名字,而且很容易拼写,要是别的名字,他还得再套到底是哪个字。   刘拨暗暗道,不愧是好学生,果然全面。   只有把安排工作的老师哄开心了,他们这次实习才能顺利,或许还能在离开前拿到一封内容积极的推荐信。   又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进到办公室,兰斯突然一按肚子,蹙起眉:“抱歉,请问哪里有卫生间?”   “马上就要到了,你——”小队长扭回身瞪着兰斯,却见兰斯面颊发红,眼神楚楚可怜,“你就不能——”   兰斯捂着肚子弓起背,五官皱成一团。   “算了,左拐直走,你给我快点,可没人有闲心等你!”小队长语气不善道。   “肚子疼?”湛平川将温热的掌心覆在兰斯的小腹上,担忧道:“我陪你去?”   兰斯立刻按住他的手,小心叮嘱:“不用,你帮我盯着,可千万别在我回来之前走,我们得跟他说咱俩要在一起实习。”   湛平川顿时有种肩负着家庭未来的使命感。   老婆思虑万千只为和他一起实习搞办公室恋情,这是什么热情如火的小狐狸?   湛平川郑重道:“放心,你不回来他们谁也不许走。”   兰斯满目深情,微微一笑。   刘拨:“......”   唐鲤:“......”   留下一个哄小傻逼的微笑后,兰斯直奔卫生间而去,他进去后立刻检查了每个隔间,确认里面真的没有人,才利索反锁上门,从兜里取出一枚锚点,扔在卫生间的地面——   “莉莉!”   -   莉莉是黑灯会年纪最小的成员,十三岁便觉醒了B级异能,但她之所以能够那么早觉醒,并不是因为天赋异禀,而是由于她的生母。   莉莉的生母与同学一夜风流后有了莉莉,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不能轻而易举的拿掉莉莉了。   莉莉出生后,她的生母由清纯大学生变成单亲妈妈,被家人赶出家门,生活急转直下。   于是她生母便病态的将一切都怪罪到莉莉头上,莉莉从小就在折磨和辱骂中度过,以至于性格扭曲阴暗,为人孤僻疯癫。   她生母为了尽快催熟莉莉,让莉莉成为自己的敛财工具,便一直喂她吃激素药。   在一次接连吃了二十颗激素药物后,莉莉逃离了这个家,躲进了地下城。   在她看来,母亲远比地下城中的异兽更加恐怖。   她在地下城中苟活了三个月,最后一点能吃的东西都已经吃完,若不是B级觉醒力量支撑着,她早就成了一具尸骨。   后来是高塔公会的人在地下城中发现昏迷的她,并将她带回公会,仔细检查后发现,她身上有无数人为伤痕和激素药留下的后遗症。   幸好高塔公会里有恢复系觉醒者,这才捡回了莉莉一条命。   莉莉就此加入黑灯会,在梦境女巫和疯小丑的教导下,学习控制异能和创造自己的一阶能力。   再后来,莉莉生母酒后溺亡,莉莉生父才得知莉莉的存在。   此时莉莉生父已经结婚,有一个善良贤惠的妻子,他的妻子听说莉莉的遭遇后心疼不已,表示愿意将莉莉接回去,当作自己的女儿抚养。   于是莉莉有了新家,她在继母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作母爱。   莉莉生父和继母都不是觉醒者,莉莉担心吓到他们,于是白天在家里扮演心理健康的女儿,晚上在黑灯会处理活得不耐烦的任务对象。   早在数个小时前,梦境女巫便擦掉了口红,卸去了眼妆,换掉性感短裙,将妩媚卷发挽了个髻。   她把白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套上一件盖过膝盖的正装裙,然后踩着土了吧唧的纯黑高跟鞋,敲响了莉莉家的房门。   梦境女巫一本正经地夹着嗓子:“请问莉莉同学在家吗?”   很快,门从里面拉开口子,一个蓝头发的小女孩朝梦境女巫挤眉弄眼,露出一个狡黠恶劣的微笑,然后她转头朝屋里喊:“妈妈,我们班主任孟老师来了!”   厨房里立刻传来一个温柔却急切的女声:“哎呦,这大过节的,快请老师进来!”   女人慌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淋湿的手,小跑着从并不算宽敞的家中出来,她脸上还挂着干活溢出的薄汗,她一边抹着汗一边弯眼赔笑:“孟老师,你怎么来了,我还在家里擦东西呢。”   梦境女巫扶了扶眼镜,挺直腰板,将手中的教案抱得更明显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人民教师的光荣身份。   梦境女巫:“莉莉妈,不用客气,我也是突然造访。”   女人脸上笑得灿烂,实则紧张地揪紧了围裙:“嗯...老师,是不是我们家莉莉课业上有什么问题?老师,莉莉刚转到学校来,以前的功课是落下不少,但我们会努力补的,您——”   梦境女巫微笑摆手:“莉莉妈你误会了,莉莉的功课特别好,我觉得明年就能冲击年级第一了。”   莉莉登时睁大眼睛,然后默默翻了个白眼。   杀手榜第一她或许还能冲一冲,年级第一就算了吧。   女人不敢置信,惊喜得涨红了脸:“真的吗,上个学校的老师总说我们莉莉跟不上,我都怕孩子没有自信了,孟老师,谢谢你认可莉莉,那......我们莉莉和同学想处的还好吧?这孩子性格内敛,人又乖巧,我怕她在新环境不适应受欺负。”   听到‘受欺负’三个字,梦境女巫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莉莉妈你放心,莉莉足够努力,很多人都特别喜欢她。”   比如开丧葬店的,开棺材铺的,卖寿衣花圈的,墓地做销售的。   女人听闻,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她转身捧住莉莉稚嫩的脸颊,哽咽道:“闺女,咱们这个学真的转对了,你在这里越来越好,同学喜欢你,老师重视你,你知道妈妈听到有多开心吗?”   莉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乖巧的点头,然后抬起小手去擦女人的泪。   女人握住莉莉的手,在莉莉的脸颊轻轻一吻,挂着汗水的柔软鬓角拂过莉莉稚嫩的鼻梁。   “妈妈就知道,你这么勇敢,一定能够从噩梦中走出来的。”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两声低咳:“孟老师,咱们不是找莉莉有事吗?”   小丑实在等的不耐烦了,这才忍不住插话。   女人听见声音一愣,探头向梦境女巫身后望去,于是更愣了:“物...物理老师,您怎么也来了?”   莉莉偷偷朝小丑吐了吐舌头。   洗去油彩换上职业装的小丑露出标准微笑:“我们发现莉莉在物理上太有天赋了,于是准备趁假期给她补几节课,让她参加明年的物理竞赛,如果顺利,说不定能保送星大。”   女人捂住嘴,睁大眼睛:“天...天呐。”   她简直不敢相信,好消息在今天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家里的问题儿童突然就变成竞赛天才了!   “好好!既然孩子有天赋,我们肯定全力支持。”女人慌忙端出家里最贵的樱桃,硬要塞给小丑吃。   小丑刚欲伸手抓,就见莉莉瞪圆眼睛,双目都快冒出火来了。   那可是妈妈千省万省才舍得买的一点樱桃。   小丑撇撇嘴,又把手缩了回来:“谢谢,我才想起来我吃樱桃过敏。”   女人呐呐:“那老师,等开学,我和她爸亲自去学校感谢您。”   莉莉拼命摇头。   那不就露馅了?   梦境女巫淡定微笑:“莉莉妈,物理老师是私下给莉莉补课,您特意去学校感谢,让其他孩子看到多不好。”   女人这才如梦初醒,一拍脑袋,惭愧道:“瞧我,太粗心了,老师放心,我绝对不乱说,不扯孩子后腿。”   小丑:“既然这样莉莉我们就带走了,放心下午上完课肯定把她送回来。”   说罢,小丑朝莉莉使了个眼色。   莉莉拽起衣服蹬上鞋,一个健步窜出家门,嘴里还不忘嘟嘟囔囔:“我已经迫不及待沉浸在物理的世界中了,竞赛保送我来了!”   女人看着莉莉求知若渴的背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你慢点!”   小丑与梦境女巫带着莉莉走出好远,远到已经看不见女人的影子,小丑这才忍不住吐槽:“太傻逼了你最后一句话,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莉莉剥了一块血红色的糖果塞进口中,糖块在牙齿间撞得叮咣响:“你假装我物理老师的时候怎么不起鸡皮疙瘩,那可是物理,你连题都读不明白!”   小丑磨牙:“你不仅质疑我的智商,还质疑我的理解能力!”   梦境女巫打断争执:“好了,不要介意自己没有的东西。”   小丑:“......”我跟你们周扒皮姐弟拼了。   两人成功将莉莉从家中带回黑灯会,并于正午一点接到了兰斯的召唤。   莉莉单手抄起笔记本,另只手搭在小丑的肩上,转瞬之间,莉莉就被传送到了蓝枢大厦一层的卫生间。   “哇哦。”莉莉四下张望,轻声感叹,“好别致的传唤地,还是男厕所。”   兰斯食指抵唇,示意她轻声,然后笑道:“莉莉,写罗伯特·怀特指派兰斯负责蓝枢二区的送餐工作。”   “OK。”莉莉眼中浮起顽劣的笑,只见她翻开笔记本,用铅笔飞快写下了这行字,那些字落纸是黑色,但转瞬之间,就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控制系B级觉醒者一阶能力【落笔成真】。 第44章   莉莉的异能当前还有很多限制,比如空间的限制,字数的限制,事件大小的限制。   黑灯会曾经帮她做过实验,她目前能做到的影响范围最广的事,是改变一整座城市的天气。   更多的,她现在的信息素就无法支撑了。   但等她再长大一点,变得更强,这项能力将会不可估量。   兰斯鼓励似的摸了摸莉莉蓝色的头发:“乖,做得很好,回去吧。”   莉莉有些失望的舔着口中的糖块,仰头看着兰斯:“这么快吗?你就需要我做这点事?不需要我帮你杀人吗?不用担心影响我学习,我杀人时也抽空背单词的。”   兰斯微微偏头,听到走廊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他俯身拍拍莉莉的肩膀,赞许道:“不错,你已经学会利用碎片化时间学习了,这对拉高黑灯会的平均学历具有重要意义,今天先回去,下次杀人我叫你。”   莉莉悻悻道:“好吧,如果我能强到把你的障碍写死就好了。”   兰斯认真想了想,莉莉这能力要是不断发展下去,将来是否能不动声色地写死一个S级。   莉莉的【落笔成真】与司泓掣的【令行服从】,本质上是很相似的能力,但莉莉是一阶,而司泓掣是三阶。   觉醒能力之间到底有没有不可逾越的等级壁垒,一个顶级的B级能力,真的不能在战斗中造成对同属性S级的伤害吗?   这些都还是未知的,人类对地下城的研究也只有不到一百年而已。   但至少在现在,绝不能让莉莉与司泓掣碰上。   兰斯轻笑:“你可以慢慢长大,也不用变得特别强,我会保护你们。”   因为无论多强的S级,都抵不过足以颠覆整个联邦的,不可控制的神祇系觉醒者。   因为走廊中的脚步声更加近了,低低咳嗽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边。   莉莉临走前从兜里摸出两块血红色的糖果,塞进兰斯手中:“青苹果味儿的,你记得吃哦。”   然后,小丑的能力发动,莉莉原地消失。   卫生间里又只剩下兰斯一个人,他捡起小丑的锚点,又看了看卫生间的地面,于是他蹙起眉,拧开水龙头,将墨黑色的锚点送到水流下。   远在港谭的小丑登时挺直背,一种灵魂被凉水冲刷的激感直冲头顶,惊得他一哆嗦。   小丑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忍不住跳脚怒骂:“妈的,我的锚点又不会脏,关键时候犯什么洁癖啊!”   梦境女巫此刻已经脱去了老气横秋的职业装,换上抹胸短裙,披起卷起的咖色长发。   她被小丑的话勾起了兴致:“嗯?有趣的能力,原来动你的锚点是会让你有感觉的,如果将它塞进——”   莉莉好奇的连糖块都不滚了。   小丑顿时面红耳赤,暴躁道:“不要教坏小孩子啊!”   蓝枢大厦内,兰斯猛地拉开卫生间的大门,与一名稽查队员撞了个正着。   那名稽查队员皱眉打量他,质问道:“大白天你关什么门?”   兰斯低头隐藏表情,努力降低存在感:“抱歉,我今天刚到这里实习。”   “实习生?忙得要命的时候招实习生,也不知道是来帮忙的还是捣乱的。”稽查队员嘟囔着着从兰斯身边绕过去。   兰斯用余光微微一扫,确定他没有产生任何怀疑,才一捏袖口,迈步走了出去。   刚一出卫生间的门,他就在此出现在监控摄像头下,兰斯抬头望了一眼闪着红色光点的监控,不紧不慢地收回眼神。   见Oliver的契机解决了,但他要怎么与Oliver对话或传递信息呢?   蓝枢大厦的摄像头实在是太密集了,Oliver身边的一定更甚,一旦他在送饭时有任何不寻常的表现,就一定会被司泓掣捕捉。   趁司泓掣外出的时间呢?   他不确定司泓掣是否有翻看监控的习惯。   一个人能将另一个人困在身边十多年,折磨十多年,不谈爱恨,这种执念也已经足够骇人,他不能低估司泓掣对Oliver的执着和关注。   兰斯微微眯起眼,突然有了个恶劣的想法。   既然他暂时没有好办法,不如就让Oliver来想办法吧。   他也十分好奇,当年闪耀星大的S级双子星,究竟是控制系更惊艳,还是植物系更胜一筹呢。   兰斯回到队伍中,小队长已经原地踱步很久了,他频频抬手看表,发现兰斯后更是立刻指责:“瞧瞧你耽误了大家多长时间,一个人五分钟五个人就是二十五分钟,你知道在蓝枢二十五分钟可以做多少事情吗?”   兰斯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居然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在思考二十五分钟可以做多少事情时,我们需要考虑人工利用率与成本下降率。首先通过抽样调查技术对蓝枢内部员工下午12:35到13:00内的平均工作时长和工作成果进行记录。”   “计算平均工作时间的公式为Σ(观测时间值)/观测次数,平均工作效率同理,用平均工作时间乘以平均工作效率可以得出平均工作成果,即你所说的做多少事情。”   “但在这次计算中,我们没有考虑异常值,工作瓶颈时间,操作损失,工作切换损失等干扰项,并且,提醒一下,我去卫生间的真实时长其实是五分钟。”   唐鲤:“......”   刘拨:“......”   小队长双目圆睁,一时语塞:“你...你特么......”   湛平川的大脑自动过滤复杂且无效的信息,他低头盯着兰斯的小腹,轻声问:“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兰斯摇头:“不疼了。”   湛平川松了一口气;“不疼就行。”   兰斯很欣赏湛平川的反应,能够不被任何无意义的东西影响,甚至一秒钟从垃圾话中跳出来,转而关心他的身体。   小傻逼毕竟是小傻逼,听不懂没关系,重视他就够了。   于是兰斯从莉莉给的那两块糖中取出一块,递给湛平川:“尝尝。”   湛平川揉着通红的包装纸,捏了捏里面的硬糖块,又看看兰斯没有口袋的长裤,不禁问道:“你从哪儿弄的?”   兰斯云淡风轻道:“刚捡的。”   湛平川:“......”   湛平川动用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自制力,努力调动面部僵硬的肌肉,挤出了一个勉强称得上是感激的笑,他克制着将糖块送回它本应静躺的坑的冲动,麻木地捏起包装纸的边角,让糖块随着他的手指在空气中抖如筛糠。   “你不吃?”   兰斯张开手掌,展示:“我还有一个,一起吃?”   湛平川将指甲掐得青白,目光在这两个成双成对的糖块间来回切换,你一个,我一个,这是什么象征?   这是有福同享同难同当的真爱啊!   终于,还是恋爱脑战胜了洁癖这项多年顽疾,湛平川的意识进入贤者状态,心中默念“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很快,他的思想得到了升华,精神得到了净化。   他果断撕开包装纸,以徒手拆弹的速度,飞快将糖块剥出来塞进嘴里。   一瞬间,清甜的苹果香溢满了口腔。   别说,摒弃了凡尘俗事,还挺好吃。   兰斯狡黠一笑,也将糖块剥了送进嘴里,然后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样,我们港谭的特产好吃吗?”   湛平川盯着兰斯弯起的眼睛,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他好气又好笑,最后抬起手掐了掐兰斯的头发尖。   要不是此刻在蓝枢大厦,他不可能这样算了。   小队长从智商被羞辱到狗粮吃到饱,终于暴怒:“你们是来实习的,不是来搞对象的,一会儿我就建议罗伯特把你们彻底分开!”   小队长怒气冲冲去敲罗伯特的门,高声道:“星大的实习生我给带过来了,你安排一下。”   门很快从里面拉开,一个身材高大圆润的大胡子男人露出身影,他眼皮耷拉,眼底浮着血丝,显然刚刚在小憩。   努力压下困倦后,他向后扫了一眼,然后提了提快要裹不住肚子的背带裤,粗声道:“进来吧,这段时间都要忙死了,总算来实习生了,嘿,最好都安排给我们一区。”   小队长立刻反驳,用手指着兰斯与湛平川:“不行,这两个必须分开,他们在一起只会谈恋爱,严重影响工作效率!”   罗伯特停下脚步,搭眼认真看了看兰斯与湛平川,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暧昧轻浮,嘴角浮起不怀好意的一笑。   一个年轻貌美的红头发Omega,一个身高腿长的小麦皮肤Alpha,光是想想这两个人滚到一起,红头发纠缠着黑发,小麦皮肤压着白皮肤,就知道能有多带感。   “蓝枢可不是让你们乱来的地方,收收你们疯狂的兴致,到了这里就要认真干活!”罗伯特凭空产生了一种邪恶的破坏欲,他拿起各区人事缺口的本子,飞快翻了翻,最后抬眼道,“其他三人就留在我们一区干活,至于那个红头发的,干脆去二区接替别人送盒饭吧!”   让一个身娇体弱的Omega来做送盒饭的体力活,一定会把他累得哭泣吧,到时这个Alpha还不知道要多心疼。   罗伯特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意识被人支配,甚至颇为精巧的安排而得意。   唐鲤蓦然睁大眼睛,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语成谶,他们中真的有人被派去做这种无意义的工作。   “你......你们......”   他不敢指责,不敢反抗,只能气急地攥紧拳头。   湛平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哪怕让他去送盒饭他都不会说什么,但小红狐狸这种从小泡图书馆的好学生,显然是不习惯体力劳动的。   然而他刚要开口,就感到兰斯攥住了他的手,他侧目,发现兰斯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湛平川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火气压了下来。   这件事就这么简单荒唐地敲定了。   湛平川,唐鲤,刘拨三人在罗伯特的私心下被派去一区做信息网络方面的实习,而兰斯则被派去二区送盒饭。   蓝枢给他们安排的宿舍在工作地点附近的矮房子里,住宿规格与正式员工相同,是一人一间,有阳台有卫生间,还有一台聊胜于无的小电视。   湛平川将背包往床上一扔,就闪进了兰斯的房间,他趁机问:“刚刚为什么拦我?”   兰斯早就想好了说辞,他一边收拾行李箱一边回:“我觉得送餐挺好的,不累脑子,但能接触到更多的人,很多人把送餐当成受欺负的象征,避之不及,但其实换位思考,这相当于掌握了一项权力。”   湛平川帮他把堆成小山的拌粉摆好,示意自己愿闻其详。   兰斯笑笑:“从已知信息可知,黎明日期间蓝枢各区非常忙,绝大部分人中午仅能吃个午饭,那么午饭就成为了他们唯一休息和享受的东西。上百份盒饭堆在一起,一定有品相好的,和品相不太好的,或者分量多的,和分量少的,而给谁什么样的盒饭全凭我做主。”   “这里的人都很聪明,只要稍加引导,他们很快就能意识到,自己是被关照的,或者自己被怠慢了。人不患寡患不均,被关照的不会认为这是不值一提的恩惠,与被怠慢的人相比,他们会非常享受这种关照,同时为了让这份关照保持下去,他们会愿意回馈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至于被怠慢的人的不满,嗯......毕竟我只在这里实习两周,他们应该是可以忍耐的。”   湛平川拄着下巴端详兰斯,看他润红的小嘴不住翕动,忍不住道:“宝贝儿,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兰斯手下动作一停,挑起眼睛,目光透过银边镜片的边缘与湛平川碰在一起。   他意识到他对湛平川的戒心已经越来越低了,信息素真是种可怕的东西,他已经不自觉的将湛平川划入己方阵营,甚至忘记对方只是一个家庭背景简单的普通大学生。   但兰斯很快就在警铃大作中做出了反应,他跪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朝湛平川凑过去,没有继续湛平川的话题,反而将手搭在湛平川肩上,眼神清澈明亮:“为什么叫我宝贝?”   湛平川知道自己的话题被打断了,但显然兰斯开启的话题更具有吸引力。   他并不急于探索小红狐狸还有多少惊喜等待他开发,因为探索本身就是个愉悦的过程。   湛平川望着兰斯琥珀色的狐狸眼,微仰头,在兰斯的唇尖亲了一口,低笑:“我呢,会管我喜欢的,红头发的,学习好的,会背对着我抱成狐狸球的,喝酒后喜欢亲我的人叫宝贝儿。”   刚成年就这么会谈的还有谁啊?湛平川自己都佩服自己。   只见兰斯的睫毛微微颤抖,舌尖忍不住舔了舔被亲的地方。   “有一件事我要纠正你。”兰斯轻声道。   湛平川:“嗯?”   兰斯偏头凑向湛平川的耳边,吐息散发着淡淡的星玉兰香,很严谨的纠正道:“谁说我只有喝酒后喜欢亲你?”   湛平川:“!!!”   会谈这一块他还是输了,学霸就是无敌的,全面的,不可超越的。   投怀送抱又乖乖软软的小狐狸让湛平川心都快化了,他释放出些许龙胆信息素撩拨兰斯的腺体,兰斯的气息果然急促了些。   两人刚打算没羞没臊地践行一下无酒精接吻,就听大门外唐鲤喊:“湛同学兰同学,十分钟过去了,你们结束了没有?”   湛平川:“......”   兰斯:“......”   湛平川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对灯发誓:“插个题外话,我保证,我绝对不止十分钟。”   兰斯:“。”   唐鲤又喊:“你们到底收拾完了吗,队长在催了。”   兰斯放弃了这个吻,扶着箱子撤回来,拍拍膝盖站起身。   湛平川倒有些意犹未尽,遗憾道:“怎么起来了?我刚刚只是进行一下及时的辟谣啊。”   兰斯含笑望着他,用头发盖住沾染了龙胆苦香的腺体,意味深长道:“我怕你不止十分钟。” 第45章   蓝枢给分的实习生宿舍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一米五的床睡下两个人勉强够用。   但哪怕那个吻最终没有完成,哪怕刚刚表现的难舍难分,兰斯和湛平川也并没有邀请对方来自己房间睡觉,因为他们都需要单独执行任务的空间。   于是,在离开宿舍的这段时间里,湛平川心惊胆战,兰斯胆战心惊,他们都怕对方主动提及这件事。   兰斯已经想好了托词,到时就说发情热快到了,怕擦枪走火,怕情难自抑,这样既不伤小傻逼的心又合情合理。   湛平川也想好了借口,到时就忍辱负重说自己易感期仿佛失控野兽,容易发癫,为了兰斯他只好自我隔离,这样既能让小狐狸感动又不至于被怀疑体虚。   然而幸好,他们直到分开行动,都没用上这个借口。   第一天没有具体工作,主要是熟悉环境,但环境也仅限于他们能接触的区域,比如一间间拥挤着数十人的大办公室。   一区刚好在一二层,隔着一层地板,便是地下室了。   湛平川一边默记着可能通往着地下三层的安全通道,电梯和通风系统,一边嘴上不停的跟罗伯特闲聊。   “罗老师,下面是停车场吗?我看外面的稽查队员都开黑色阿尔法,咱们蓝枢是不是给配车啊,我将来要是到这儿工作,是不是也把车停下面?”   罗伯特转回头,用蓝色的眼珠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   “第一,我姓怀特,不姓罗,第二,你当这里是商场吗,地下给你停车?第三,只有出公务才给配车,想要车自己买去!”   罗伯特语气里带着嫌弃,但湛平川也不生气,他继续乐呵呵问:“地下不停车,那就是咱们一区的地盘了?果然还是一区最有钱途。”   罗伯特冷哼一声:“一区自然是最好的部门,但地下可不是一区的,地下一层是实验室,主要是四区和六区在用,地下二层是储备室,联邦最先进的武器都在那里存放,各区出任务需要提前申请,至于地下三层......”   罗伯特的话音顿了顿,似乎在思索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跟新人说。   湛平川不经意接了一句:“哦,三层是只有蓝枢高层们才知道的机密吧,电影里都这么演。”   “嗤,什么机密。”罗伯特被湛平川一激,也就忘记了那点儿顾虑,“三层不过是一些冗杂无用的历史资料,扔在那里生灰罢了。”   湛平川讶异:“历史资料不是没有留下来吗?”   罗伯特粗粝的嗓音中隐隐透出些身为蓝枢人的骄傲:“外界自然没有,但我们蓝枢当然是有备份的,不过都是些无用的东西,没有意义,也没人去看。”   罗伯特身材臃肿笨重,走路也慢,倒是给湛平川留了不少观察的时间。   湛平川扶着窗台向外扫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临时起意道:“怀老师,我认识一个长相漂亮可爱,性格温顺乖巧,品学兼优的红头发Omega,他对历史特别感兴趣,我能不能搞点资料给他当黎明日礼物?”   唐鲤:“......”指向性还可以更明显一些吗?   “呵——”罗伯特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湛平川的龌龊心思,现在一些Alpha,尤其是觉醒等级高的Alpha,到了易感期根本不愿意用抑制剂,反而想尽办法骗漂亮小O跟自己上床。   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小O偏偏就对高等级Alpha带滤镜,犯花痴,没羞没臊的跟人搞到一起去,昏天黑地的被折腾几天,结果易感期一过,Alpha提上裤子就走了。   罗伯特不用想也知道,红头发那位大概是第一次谈恋爱,比较纯情矜持,而黑头发这个估计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床了。   “我姓怀特,不姓怀,还有,收起你不安分的心思,地下三层只有各区区长和联邦议员有权限访问,别为了下半身让人崩了脑袋!”   唐鲤原本没想到这里,让罗伯特这么粗鄙的点破,他的脸“唰”的红了。   因为不止Alpha有易感期,Omega也有发情热的,真到那个时候,没有抑制剂谁也控制不了自己。   湛平川无所谓地笑笑,仿佛根本不介意罗伯特把他往混账的方向想,他甚至还玩世不恭的戏谑:   “说不定我乐意木兰花下死呢,咱们一区区长有没有可能通融一下?”   罗伯特一边嫌弃一边被湛平川提出的念头刺激着,青涩懵懂的小O被点小恩小惠骗上床,腺体让人咬了标记,后面让人强硬破开,简直是片里他最喜欢的桥段。   “好啊,就把你的想法跟区长说,看他肯不肯亲自帮你虹膜解锁,再向七区申请关闭红外感应器,只为了让你一夜风流。”罗伯特嘲讽道。   “这么麻烦的话,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你觉得呢怀特老师?”湛平川挑眉,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罗伯特,希望罗伯特能热情否定他消极悲观的想法。   刘拨心道,太委婉了哥,这不叫可能性不大,这除非一区区长的大脑被灌了屎啊!   唐鲤默默道,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与珠穆朗玛峰和乞力马扎罗比冷的男人。   罗伯特气的肚子一鼓一鼓:“我看你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湛平川唉声叹气,颇为遗憾。   如果兰斯在这里,那么他一定不会把湛平川往龌龊的方向想,因为湛平川很尊重他,而他也并不纯情矜持。   他会敏锐地察觉到湛平川所问问题的引导性,进而注意到地下三层这个关键信息。   再联想何竞恩特意提及的审讯资料和尸检报告,他就会明白,湛平川的身份绝对不简单,湛平川来蓝枢,甚至来星大,都是另有目的。   可惜兰斯此时不在。   他因为被单独分配到二区,所以此刻正被二区稽查队员带着熟悉情况。   为他介绍的就是二区那个最容易欺负的倒霉蛋。   当一个人在所处环境中处于最底层,遭受了很多不公平的待遇,那么他就可能产生两种变化。   第一种,能够共情与自己境遇相同的人,并在他人陷入困境时及时伸出援手。   第二种,被同化,被污染,将自己遭受的苦难转嫁给更弱的对象,并认为这一切理所应当。   所幸兰斯遇到的是第一种人。   “明天起就是你来负责送餐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让你做这个。”   兰斯抬眼,好奇的问:“老师,这个工作不好吗?”   “别叫我老师,我叫劳恩。”劳恩摆摆手,腼腆的谢绝兰斯的礼貌,解释道,“对实习生来说不太好,因为每日送餐很累很忙的,基本没有时间做其他工作了。”   兰斯若有所思:“一共要送多少份盒饭呢,我很能干的。”   劳恩苦笑:“蓝枢二区的人很多,固定在总部工作的大概就有二百多人,他们有些会有特殊要求,比如过敏,比如宗教信仰,所以得在前一天晚上提前记录,要是送错了,我是他们同事还好,你恐怕会被骂呢。”   兰斯莞尔:“没关系,我不怕被骂,二百人听起来多,其实也就两层楼。”   劳恩看他如此乐观,就知道这是个家里保护很好,生活环境很单纯的学生,简直和他大学刚毕业时一模一样。   劳恩透过兰斯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他忍不住告诉兰斯更多,希望他能少走些弯路。   “你记得,司区长和副官的饭是不用你送的,他们工作的机动性比较大,并不一定总在办公室,还有,七层有个特殊的......”   劳恩斟酌了一下措辞,换了种非常委婉的说法:“七层有一位特殊的同事,在一间围着从棘的屋子里,你不要和他多说话,把盒饭通过下面扁长的小口子塞进去就好,他不一定吃,如果他不吃,你......你就劝他吃一点,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   兰斯敏感地眯起眼睛,喃喃道:“特殊的同事?从棘不是监狱里用的吗,怎么蓝枢也有?”   劳恩自己的生活过得并不愉快,所以他很能共情那些挣扎在苦难中的人。   这世上的苦难虽各有不同,但结局大多相似,那就是苦难到死。   没有逆袭翻盘,没有东山再起,没有凤凰涅槃,影视作品中充满爽感的剧情几乎不会发生在现实中。   劳恩希望,那个人在死之前,能过得稍微好一点,于是他便不由自主的滔滔不绝起来。   “其实是禁闭室,蓝枢几个区都有禁闭室,用来惩戒工作中出现失误的稽查队员,但正常就意思意思在里面反省两个小时,可那个人不一样,他是S级,在我来蓝枢之前,他就已经关在里面很多年了,据说是犯了重大过错,被司区长保下来的,所以必须严加看管。”   “原来是犯人。”兰斯余光漫不经心的一扫,没什么负担地利用起劳恩的同情心,“实不相瞒,我最厌恶罪犯了,说什么经过改造他们就可以变好,都是一派胡言,要真那么容易教化,监狱早就空荡荡了。恕我直言,这些人都是天性本恶。”   兰斯越说越义愤填膺,和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嫉恶如仇,理想主义,非黑即白,纸上谈兵。   劳恩心中不忍,忙道:“他不是你想的那种犯人,他......”劳恩拧起眉,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挺可怜的,看起来也活不久了,你如果见到他,就对他尊重一点吧,算我拜托你。”   兰斯深深看了劳恩一眼。   凭心而论,劳恩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二区队员,他内心柔软,极易共情,对陌生人毫无提防,对风险没有任何感知。   Oliver是极敏感的存在,劳恩居然拜托一个并不了解的实习生尊重他,在阴晴不定的司泓掣手下,对Oliver表现出坦荡的善意,极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甚至如果兰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或是引起司泓掣怀疑的事,都大可以将一切推到劳恩身上,而他们这段走廊中的谈话,就是帮助兰斯撇清关系并将劳恩送入鬼门关的铁证。   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人,简直是外部势力切入蓝枢二区最好的突破口,不过——   兰斯心想,如果老兰在,大概会说劳恩是蓝枢稽查队最后的希望吧   兰斯装出不可思议的样子,睁大眼睛问:“你为什么觉得他可怜?”   劳恩抓了抓头发,很是为难,但为了让兰斯能多照顾Oliver一些,他不得不说下去。   “司区长......司区长有个特殊的癖好,就是羞辱和折磨他,他现在很不好,大概得了厌食症,可他如果不吃,就会被硬灌流食进去,每天一次,他痛苦呕吐的声音隔着墙都听得到,很......很吓人。”   兰斯眼底刹那闪过冰冷杀意,他嘴角稍抬了抬:“厌食症应该是种心理疾病,蓝枢是不可以给犯人请医生吗?”   劳恩忙摇头:“不是的,请了也没用,除非司区长不再......也还要他自己有毅力和信念才行,但我觉得,他其实不想活了。”   兰斯垂着眼思索良久,才勉为其难松了口:“好吧,我会对他照顾一些的,看在你的面子上。”   劳恩眼睛一亮,长出一口气:“真的吗,不过一点点就可以了,不然你也会惹麻烦的。”   当天傍晚,劳恩特意去了一趟七层。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非用餐时间来见这个人,也知道这个人对他其实没什么印象,但想到明天送餐的就要换成实习生,恐怕有什么不周到,他还是决定来提醒Oliver一声。   劳恩搓搓手,规规矩矩地站在离大门有些距离的地方,也并没有避开监控摄像。   “你好,我是每天给你送饭的,但明天这个任务就交给新来的实习生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换回我,你......以后你还是多少吃一点吧。”   透过丛棘的缝隙,劳恩发现Oliver就坐在窗边。   说是窗户,其实只是个巴掌大的小口,是通风换气用的,这里毕竟是禁闭室,没那么好的条件。   可是在这个时间,透过那个小小的口子,居然能够看到天上的月亮。   Oliver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认认真真透过那个窗口望着。   月亮是银白色的,冰冰凉凉,在静谧的夜晚,仿佛一颗残缺的宝石,披上一层朦胧的纱雾。   他已经很久没有欣赏这样美好的月色了,它明亮的仿佛不曾落下过。   那只金色卷毛小狮子大概也是这样注视着黄金屋顶绽放的烟火吧。   可惜小狮子的冒险旅程刚刚开始,而他的却要结束了。   黎明日到了,实习生来了,他的死期也要到了。   这其实是很美好的一件事,他要在死亡之前,记住这世上为数不多美好的东西,比如这样漂亮的月光,这样璀璨的星辰。   身在一隅,心在天地,他终于,要自由了。   劳恩久久没有听到回音,但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中,他轻叹了一口气,知道那个人又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他在那个人的世界里只是微不足道的过客,或许那个人从未感知到他的存在。   但这没关系,他就当月亮替自己告别过了。   劳恩转身垂头而走,然而他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很温柔却生涩的声音:“谢谢,劳恩先生。” 第46章   当晚,司泓掣拖着一身疲惫从外回来,心情与精神都差到极致。   蓝枢接到线报,说是发现了黑灯会成员的踪迹,在联邦议员每天数个电话的催促下,司泓掣哪怕认为这则举报有问题,却也不得不亲自前往。   接触到线人,拿到全部举报材料后,司泓掣发现这就是一个为了拿到悬赏而精心设计的骗局。   从首都城到举报地,往返需要七个小时,再将设计好的举报资料仔细审查过,天就已经黑了。   司泓掣日理万机,睡眠时间都压缩到了五个小时,但今天,这帮人为了一己私利,竟然铤而走险浪费了他一整天的时间。   司泓掣当时将全部材料放下,不动声色地招呼线人到自己身边来,他扯出一个冷淡至极的微笑:“这条情报很有价值,你将所有提供线索的人都找来,指纹登记,届时联邦政府会统一表彰。”   线人欣喜若狂,以为这则天衣无缝的计划骗过了司泓掣的眼睛,他连忙招呼所有参与者,甚至为了多捞些联邦政府的油水,让参与者携家带口一起来登记。   不多时,大大小小聚齐了四十多人,小的几岁,大的六十几岁,齐刷刷站成一排,他们脸上洋溢着贪婪兴奋的笑容,七嘴八舌的描述着自己的英勇与果敢。   司泓掣眉心蹙成一道深沟,他慢条斯理地取下腰带上挂着的皮质手套,一丝不苟地戴在手上。   他抬起食指,指着约莫八岁的男孩,语气平淡地问:“他也提供了重要线索吗?”   线人忙点头:“是的,就是这孩子第一个发现疯小丑的踪迹的,那个疯小丑脸上涂着特别恐怖的油彩,想用一只气球骗走他。”   线人忙捅了捅孩子的后背,嗔道:“快,把你看到的事情跟叔叔说,这都是重要的线索。”   孩子被捅的一趔趄,抬眼战战兢兢地看着司泓掣,磕磕绊绊道:“对...对,一个特别漂亮的气球,他想用气球骗走我卖掉,幸亏我听爸爸的话,没有跟他走,还及时把他的行踪告诉了家里。”   司泓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望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他的右手以一种寻常人无法捕捉的速度,掏枪,上膛,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砰!   孩子漆黑茫然的眼睛还望着司泓掣,鲜血已经滴滴答答滚了满脸,他带着这样不解的神情仰面噗通栽倒。   “啊啊啊啊啊啊——”   “杀人了!杀人了!”   “儿子啊!那是我儿子!”   吵闹声顿时充斥了整座大厅,四十多人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然而司泓掣只是稍微抬了下手指,瞬间,所有妄图逃跑的人全部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转动眼珠,满脸惊恐且哀求地望向司泓掣。   控制系S级三阶能力【令行服从】!   司泓掣垂着眼,任由手枪在指间缓慢转了一圈,散去枪口淡淡的火药味。   他眉宇间稍显倦意,语气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是谁给你们的错觉,认为我很好骗呢?”   “那个人他确实自称疯小丑,我们刚好看见蓝枢在通缉疯小丑和白法老,就......”   “不是!司区长我们错了!您饶了我们吧,他没说自己是黑灯会的疯小丑!”   “司区长,我没参与这件事啊,他们通知我过来我才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承认我鬼迷心窍,但是你......你怎么能杀孩子啊!他才八岁!”   “杀得好,他活该,都是他策划的,我举报!”   “饶了我,我什么都说,我交代!”   ......   司泓掣皱眉闭眼,抬手捂住了耳朵,似乎已经不耐烦听这些杂音。   随着接二连三的枪响,一具具尸体倒下,很快大厅里就变得安安静静,只剩下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在万籁俱寂之际,司泓掣睁开眼,冷不丁问了一句:“他吃饭了?”   身边稽查队员一怔,忙调取监控,就见送来的晚餐仍旧满满登登地摆在从棘边,已经彻底变凉。   稽查队员小心地摇摇头。   司泓掣沉了沉气,眼底再次浮现戾气,他收回枪,扯掉皮质手套,大跨步迈过满地的尸体。   “回蓝枢!”   在回程的车上,司泓掣看完了今天的监控录像,Oliver除了去卫生间,其他时间不是睡觉就是透过小窗口向外望着。   静谧的月光落在他脸上,他借着这点璀璨,恍惚也光明圣洁起来。   深夜十点,司泓掣的公务越野车碾过夜色,一个急刹停在蓝枢大厦门前。   车轮刚停稳,司泓掣已经推门下车,大跨步走进一楼大厅。   “司区长!”   “司区长您还没休息”   “司区长好。”   “辛苦,司哥。”   司泓掣面色不虞,只是稍微颔首,没有放缓脚步。   副官迎上来,跟上他的脚步,边走边说:“区长,您两天内只睡了五个小时,后台管理系统显示您已经过度疲劳,您需要休息了。”   司泓掣不置可否,直奔七层而去。   副官及时补充道:“今天的流食已经喂过了,他没全吐!”   司泓掣闻言,脚步这才稍稍放缓一些。   Oliver在他的异能控制之下,是不可以有自杀念头的,但以Oliver当下的精神状态,将身体拖垮是早晚的事,只要身体因为缺乏营养衰竭而死,就不算是违背了【令行服从】的禁制。   更令司泓掣无能为力的是,他明知道,在异能的作用下,把那副身体糟蹋成这样并不是Oliver的主观意图,而是他的‘杰作’。   只要他不再折磨Oliver,让Oliver远离自己,接受专业治疗,那么迫于【令行服从】的控制,Oliver的身体总会有起色。   可是......   如果他放过了Oliver,对Oliver心软,不舍,又怎么对得起惨死的妹妹   Oliver还活着,乌里尔逃出生天不知所踪,只有他妹妹是真的死了,她才四岁,唯一的依靠就是他。因为他,她才认识了Oliver,也因此接触到乌里尔,否则她会幸福快乐的长大,会拥有自己灿烂光辉的一生。   如果Oliver都能孤注一掷的维护哥哥,那么他为什么不能为妹妹赔上一生呢   在那场横亘着的惨案下,他们注定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电梯一路上行,终于在七层停下,司泓掣掐住眉心,掩去疲惫,迈步走出电梯。   终于来到那扇熟悉的门前,劳恩送来的饭菜已经被端走,地面上有些洗涤剂的柠檬香味,这种味道司泓掣很熟悉——   那是Oliver被强灌流食后剧烈呕吐,难以避免将一些痕迹落在地上,工作人员帮他清洗后的味道。   透过丛棘,司泓掣看到Oliver蜷缩在床上,将被子盖的很严,似乎睡着了。   然而司泓掣做了十多年的侦查,轻而易举便从他被子起伏的频率判断出这并不是睡眠呼吸的节奏。   司泓掣心中冷笑,取出钥匙打开丛棘,径直走到Oliver面前,他毫不怜惜地掀开他的被子,露出在单薄囚服下瘦骨嶙峋的躯体。   “装睡?”   司泓掣扯着Oliver的后领将他拽起来,不顾他的小腿因为应激重重磕在石墙上。   Oliver低声痛呼,下意识将自己抱成团,埋着头,用脊背对着司泓掣。   司泓掣看他这幅样子,又想起出差途中一闪而过的疼惜,于是对自己的痛恨,对Oliver的痛恨叠加在一起,他用力抓起Oliver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我还当你彻底看破红尘了,没想到跟个送餐的也要依依惜别!”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气什么,连日的疲劳,联邦议员的压力,被人愚弄的愤懑,因Oliver没吃饭而下意识焦急,却在看到他与送餐员温声对话时瞬间暴怒......   这十八年,不光Oliver被囚禁起来,他又何尝不是。   Oliver痛得眯起了眼睛,喉结在薄薄一层皮肤下快速起伏,他急促的呼吸了好几下,才从畏惧与焦虑中平息下来,他保持着这个狼狈的姿势,没什么气力问:“你因为别人可怜我而生气吗?”   其实他并非对劳恩的善意和照顾麻木无视,在这个如冰冷的机器一样的蓝枢,劳恩是仅有的不曾在背后议论他,贬损他的人,他从S级强者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任谁都可以嘲笑两句,可劳恩看到的却是他的痛苦和无助。   但他不能回应,不能感谢,甚至不能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与劳恩告别,不然不仅他不会好过,劳恩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大概是今天的月色太过皎洁,让他动容,他终于忍不住与生命里最后一位朋友做了告别。   但当劳恩走后,他很快就清醒过来,这么做只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心,却害了劳恩。   于是他没有吃劳恩留下的饭。   他本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像正常人一样,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欣赏一隅风景的美好,然后,将这些值得纪念的事都带到坟墓里去。   可这顿饭他不能吃。   照例,一个半小时后,饭菜被收走倒掉,一碗难喝的糊状物被端了过来,戴着消毒手套的人掐住他的下巴,固定住他的脑袋,将胃管从他的鼻子插进去,不由分说的将流食灌入他的胃中。   这个过程很痛苦,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食道和胃壁在抽搐,但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每次折腾过后,他都会满身大汗,疲惫不堪,几欲作呕。   可他们盯着,不允许他将所有食物都吐出来,要等他接受能够保持生命体征的食物才走。   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   “可怜你?”司泓掣的声音更加阴沉,抓着Oliver头发的手不断收紧,“你值得可怜吗?你配可怜吗?”   ‘可怜’二字显然刺激了他。   什么人需要被一个沦落到去送餐的稽查队员可怜呢?   一定是地位更低下,出身更卑微,更容易欺辱,更不堪的玩物。   司泓掣一方面希望用Oliver的痛苦来告慰他妹妹的死,另一方面,却不允许任何人将Oliver视为卑贱的存在。   这个人曾是星洲大学最年轻的优秀毕业生,是最光彩夺目的植物系S级觉醒者,是璀璨无比的双子星之一,放眼前后近十年,无人可以望其项背。   可无论他愿意与否,他都心知肚明他人如何看待Oliver。   Oliver的眼神暗淡下去。   他们又绕到了那个死结上,这是无解的死循环,他的一生都葬送在这个问题上。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无辜,是可怜,还是可恶。   他这一生最珍爱的两个人,一个留下一句承诺后音信全无,一个将他困在身边折磨十四年。   有时他会恍惚觉得,这些事情降临在他身上是应该的,一定是他有赎不完的罪孽。   可到底是什么罪孽,历数生平这些年,他又想不明白。   那索性就不想了,干脆用最简单的方式,算清这一切。   Oliver双目无神,并没回答自己究竟是否值得可怜,他只是喃喃道:“司泓掣,我来这世界,快乐了十八年,痛苦了十八年,我连天地都不欠了。”   “你做梦!”司泓掣下颚绷紧,太阳穴鼓胀,他俯身靠近Oliver耳边,一字一顿的恨声道,“你永远欠穗穗一条命,你哥亏欠的,你都要加倍偿还。”   好啊,不过是一条命。   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不再纠缠了。   Oliver勉强牵了牵唇角,他似乎已经适应了头发上的疼痛,反而放下手,身体也不再蜷缩,只是任由司泓掣抓着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   但司泓掣最终还是放开了他,他本不该说这些沉寂了十八年的无意义的话。   他今天太过疲惫,经不起情绪的剧烈冲击,他急需好好休息一下,才能理顺繁乱的思绪。   他隐约觉得Oliver有些不一样了,但他又说不好,很多事情堆在一起,仿佛这只是错觉。   黑灯会来势汹汹,他并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有时候,他甚至想,干脆让那些颐指气使的老家伙死几个,反正也不会冤枉谁。   可是不行,他是蓝枢二区的区长,这是他的职责。   是联邦元老院选中了他,给了他报效和复仇的机会,赐予他万人之上的权力,纵容他万里追凶的私心,他必须在其位谋其政。   -   第二日,天朗气清。   兰斯正式开始了送餐生涯,劳恩详细将所有人的用餐需求发给了他,长长的表格一眼望不到头。   兰斯掐着表从头到尾读了一边,眼皮微垂:“我说仅仅是送一份午餐,怎么就能忙一整天呢。”   原来是全天下的过敏体质,挑食群体,童年阴影批,养生达人,素食主义者,减脂星人凑到一起了。   唐鲤看着这份长达五页纸的饮食要求倒吸一口凉气:“蓝枢的人都活的这么精致吗?”   刘拨:“这叫精致,我看这叫矫情吧。”   湛平川一把将兰斯手里的打印纸抽了出来,藏在身后:“你要是不痛快,咱就不伺候了,以你的成绩,毕业之后哪儿还找不到个高薪工作了。”   比如鬼眼公会少夫人这项工作就很好,轻松不累,环境怡人,同事好相处,还包办婚姻。   兰斯微笑,一本正经道:“不用啊,这点内容,我看一遍就背下来了。”   唐鲤:“......”   刘拨:“......”   湛平川从背后将那沓纸抽出来,仔细翻了翻,又看向兰斯,神情复杂:“确定吗,都背下来了?”   兰斯挑起眼睛看向湛平川,认真点头。   湛平川再次被学霸暴击:“......你不觉得用脑细胞记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很浪费吗?”   兰斯弯眸:“不啊,脑容量还很多。”   湛平川对上那双笑盈盈的狐狸眼,喜欢的不行,于是伸手捏了捏兰斯微凉的脸颊,纵容道:“搬得动吗?我翘班帮你啊。”   他确实是心疼兰斯,但倒也不完全是恋爱脑。   一区的活动范围还是太有限了,他贸然乱走必然会引起怀疑,要是能陪小红狐狸以送餐的名义走一圈,他大致就能摸清蓝枢每层的构造了,甚至还可以借机研究一下那几个电梯。   刘拨:“!”哥,不要把这事说的跟翘课一样轻松啊!你是学渣但不是智障,在蓝枢我们都是一碾就死的小虾米啊!   兰斯脸颊感受到湛平川指腹的温度,舒服地眯起眼:“翘班被发现怎么办,要罚钱吗?”   唐鲤已经能够心如止水地看待湛平川世界的气候变化了。   “何止是罚钱,怀特老师说会被关禁闭室哦。”   兰斯稍稍挑眉,眼睛更亮一些:“蓝枢几个区的禁闭室应该都一样吧?”   唐鲤懵了:“呃......那肯定吧。”   兰斯心中微动,他正发愁有从棘阻挡,无法摸清禁闭室内部构造,不知从何处做切入点将Oliver从里面弄出来。   但现在刚好有个机会了解禁闭室,而且合情合理,完全出于刚成年Alpha对心仪Omega的一腔热情。   兰斯单手托着下巴,另只手扯扯湛平川的袖口,眼睛里充满真挚的期待:“湛同学,我好像搬不动。”   唐鲤:“?”要关禁闭室哎,你不是应该断然拒绝吗?   湛平川回以一笑,心满意足道:“宝贝儿你太贤惠了。”   唐鲤:“......”有没有可能消灭世间恋爱脑啊。 第47章   湛平川果真擅自翘了班,陪兰斯一起去了食堂。   从宿舍区通往食堂的路上,需要经过所谓的雨林生态区。   这是一片郁郁葱葱地人工造景,几颗高达六十多米的望天树撑起了这片风光,巨大的叶片在人造微风下轻轻颤抖,棕褐色的树皮上爬满了青苔。   望天树旁,是用假山石堆砌的小山,山上修建了盘山道,供游人徒步赏景。   这一路的盘山道也并不单调,石壁上攀附着附生兰,岩缝里长出鸟巢蕨,观景台上用花盆种植着猪笼草和大王花,山端一汪水池里,还浮着几簇玉莲。   不时有白色水雾从天而降,将整片雨林覆盖,把潮湿的褐黑色泥土打湿。   而所有的这一切,都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下,美丽得格格不入,绽放得虚伪至极。   湛平川和兰斯不约而同驻足看去,禁区居民通过一道面部识别系统进入玻璃罩子中,享受着雨林生态的沐浴,雨雾打湿他们的皮肤,他们却急着理了理微塌的发型,掏出手机频频自拍。   湛平川突然道:“沙漠城没有这样的风景,我们那儿冬天下雪,春天刮风,远郊有非常原始的雅丹地貌,还有并不平静的积水湖,我小时候时常攀上黑戈壁,从顶端向下望去,不只是人,连动物的眼神都是自由的。”   所以这里虽然美,他却并不喜欢,这里的一切都与自由相去甚远,只是困囿其中的人浑然不觉,乐不思蜀。   兰斯听着湛平川的描述,眼底也不由浮出笑意,自小在海岛长大的他从未见过那样的风光,但窥一斑而见全豹,从湛平川身上,他就可以想象到沙漠城是多么野性和自由。   “好像禁区内唯独没有沙漠生态区。”兰斯道。   “因为我——”湛平川话音一顿,巧妙的衔接下去,“我猜,鬼眼公会没同意联邦政府搬运黄沙和风蚀岩过来,否则他们一定会破坏好大一片生态区,凿出最漂亮的那块运走。”   “哦?”兰斯挑眉。   死对头公会这么有骨气?   “沙漠城天高皇帝远,且地势复杂,地下城资源丰富,完全能够实现自给自足,联邦政府多少也有些忌惮。”所以嫁过去不失为一个明智之选,这要是在古代,起码是个藩王王妃啊,湛平川心里道。   这倒是真的,其实七大公会之所以能够发展壮大,和他们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息息相关,其中鬼眼公会最为特殊的一点是,他们所控领土内地下城的数量最多。   不知是否是巧合,地下城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区域,所以历史上环境恶劣的沙漠城反倒成了资源大户,在高塔公会不得不全联邦境内搜寻地下城的时候,鬼眼公会抱着家乡吃老本就足够了。   这点就连兰斯都有些嫉妒。   在他很小的时候,高塔公会就在不断研究地下城出现规律,地下城地质地貌,地下城资源勘察,与此同时,鬼眼公会的人可能随便去郊外踏个青,就能撞上一座B级地下城。   他犹记的有一年联邦政府举办七大公会联合会议,兰闻道在会上得意洋洋地展示高塔公会科研组对地下城的研究成果,端出的论文足有半人高。   兰闻道拍着那一沓论文说:“稍后我会将这些成果整理成册,出一套系列丛书,欢迎大家踊跃购买,我保证,只要熟读这些研究,今后勘察地下城不再发愁。”   其他公会热烈响应,纷纷订购,只有鬼眼公会会长湛擎和莫名其妙:“这玩意儿还用勘察?我儿子蹬个自行车都能撞上俩。”   而那年,他那个地下城运极佳的儿子刚刚四岁,勉强能蹬个儿童四轮车。   兰闻道气得回来连骂三天。   有传闻说,手握这么多地下城资源,鬼眼公会早就富可敌国了。   要不是有湛擎和那暴发户一样源源不绝的资金链,楚浮根本不可能接受二次分化,还为他生下个孩子。   也因此,想要与他们家结娃娃亲的大小公会络绎不绝。   七大公会中有两位家里有Omega的都向鬼眼公会表达了联姻意图,但听说湛擎和儿子个性张扬,秉性顽劣,他靠着天赋异禀的编鬼故事技巧,将两位小O吓得崩溃大哭只想回家,最后联姻的事不了了之。   兰闻道当时就没凑这个热闹,鬼眼公会就算再有钱,他也干不出靠联姻巩固权力这种混账事。   一想到他家心肝要跟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结婚,被忽视,被冷落,每日坐在金山上强颜欢笑,还要被强行标记孕育下一代,兰闻道的心都要碎了。   兰斯后来听了只觉得好笑,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暴发户家的傻儿子忽视他,冷落他,强行标记他,他只会让对方喜提不举。   此时湛平川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他抬头一看天,乌云不知何时卷了过来,天色一片阴郁,气温降了不少。   他转头问兰斯:“宝贝儿冷不冷?”   兰斯这才发觉,暴雨将至,雨林生态区里的禁区居民已经匆忙收拾背包,准备回家了。   “还行,但我们得快一点了。”   食堂与蓝枢大厦之间没有地下通道,他可不想冒着雨干苦力。   湛平川也没带外衣,没法将小红狐狸罩起来,于是两人在乌云下一路狂奔,几乎同时跑进了食堂。   兰斯喘息微乱,但面色不改,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湛平川拢起他的红发本想给他擦擦汗,却发现无汗可擦,湛平川笑道:“小兰同学体力原来这么好。”   兰斯扶好滑至鼻梁的眼镜,意味深长道:“你也是。”   看起来很中用。   湛平川挑眉:“我们学渣和你们学霸可不一样,你从小泡图书馆学习,我小时候可是蹬着自行车漫山遍野的玩。”   兰斯听闻点点头,慢条斯理道:“可以理解。”   湛平川:“嗯?”   他就是找个角度夸一下小红狐狸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理解什么?   兰斯:“你们家自行车确实很多。”   逻辑闭环了,偷那么多自行车不一定全卖得出去,剩下的还可以给湛平川骑着玩。   湛平川:“......”他决定把捡垃圾和自行车一同从人生字典里删除。   兰斯的确将长长的表格都背下来了,所以打饭节省了不少时间,直到他们回到蓝枢大厦,大雨还未落下。   推着沉重的餐车进入电梯,两人轻松戏谑的心思顷刻间荡然无存。   湛平川的目光落在选层按键上,瞳孔霎时缩紧。   长长的一排数字赫然显示着B2至17层,唯独没有B3。   这就意味着,要么蓝枢另有特殊电梯直通B3,要么进入B3的唯一途径,就是先抵达B2,再下一层楼。   如果是第二种,那就麻烦了。   因为武器库的监管本身就很严密,相当于他要突破两层阻碍,才能顺利抵达第三层。   怪不得他爸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他妈还特意跑一趟星洲大学给他送装备。   兰斯也在向下看。   何竞恩心心念念的审讯资料和尸检报告就在电梯里并不存在的地下第三层。   欲盖弥彰啊。   兰斯心中冷笑。   也不怪何竞恩等待十八年仍旧无计可施,哪怕他此刻身在蓝枢大厦,都觉得想要偷入地下三层看当年的资料,是个难如登天的任务。   所幸他并不执着这些,因为他认为那些资料不会有丝毫破绽,否则这十八年,以司泓掣的权力和手腕,早就抽丝剥茧查到真相了。   湛平川的手指在B2上虚晃一下,才果断按下六层,趁着电梯上行的空挡,他随口说:“昨天怀老师跟我们说地下一共有三层,这里居然就显示两层。”   兰斯:“怀老师?”   湛平川:“罗伯特·怀特啊。”   兰斯笑着问:“怀老师还说什么了?”   湛平川:“说那里存放着断层期的历史资料,只有各区区长才有资格查看,我本来想借出来给你看,他说还是我死比较容易。”   兰斯皱眉:“别闹,既然联邦政府有意制造历史断层,又怎么可能给人看这些资料,你可别引火烧身。”   湛平川偏头打量兰斯,见兰斯脸上真的挂上些许愠怒,于是欠嗖嗖地伸出两指,抵住兰斯的唇角向上推:“生气了?”   湛平川心里甜得要命,在他和历史资料之间,小红狐狸果断选择了他,将历史资料抛在了脑后。   兰斯躲开他的手,眼梢微微一抬,扫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小傻逼冒进又不乖,很让人操心,真该教训一顿......但这幅恋爱脑的样子又实在惹人喜爱。   算了,多盯着点就好。   电梯转眼到了六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各自收起短暂的甜蜜,同时向外望去。   蓝枢二区。   兰斯犹记得一区虽工作忙碌但氛围还算融洽,同事之间碰了面起码还会点头示意,但二区却完全一副人形机器的模样。   所有稽查队员的打扮都是相似的,同样的发型,同样的服装,同样严肃的面色,同样匆匆的脚步。   走廊里只有皮鞋踩踏大理石地板发出的嗒嗒声,两名年龄相仿的队员撞上,也是将对方视作空气,目不斜视的直奔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偶有一位稽查队员不慎踉跄,手中资料散落一地,周围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驻足下来多看一眼,仿佛那一眼都是浪费生命。   这是一个麻木冰冷,完全没有人情味的地方,怪不得能列出那样苛刻的午餐要求。   兰斯心道,能把人性框死到这个程度,让人彻底沦为工作的机器,并以此为傲,奉为圭臬,司泓掣的精神状态果然比Oliver还堪忧。   但湛平川看问题的角度却与兰斯不同。   他发现二区队员这副各扫门前雪的姿态,到是很容易给人钻空子。   比如送餐员本应只有一人,但他与兰斯在走廊中穿来穿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过问一句。   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这并不属于自己的职责,所以哪怕觉得怪异,也不会多管闲事。   湛平川又想起自己小时候擅闯蓝枢,竟然一路畅通无阻,误打误撞找到了关押Oliver的房间。   看来这不并是偶然,蓝枢就像一个在既定规则下运行的腐朽机器,根本不懂得变通。   从司泓掣随手枪毙七区队员,并直言‘废物七区’来看,蓝枢区与区之间,也并不是协同合作的关系。   罗伯特说,想要进入地下三层数据库,需要某位区长的虹膜解锁,并要求七区关闭红外感应系统。   这就意味着,地下三层的监管工作,大概率是由七区全权负责,而司泓掣的二区,显然不会多管闲事。   而从罗伯特对历史资料不屑一顾的态度来看,很多人并不认为那是值得守护,很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看似他要与整个蓝枢为敌,实则他对付的,仅一个七区而已。   湛平川轻笑,废物七区,最好再废物一点。   六层送餐的过程是乏味的,兰斯负责选出对应的餐盒,湛平川负责送到工位,并听取二区队员们尖酸刻薄的嫌弃与批评——   “这是橄榄油吗?我都说了我的肠胃只能吃橄榄油!”   “等等,今天的牛排好像不是五分熟,这么老的牛肉让人怎么吃啊!”   “吸油纸呢?是不是忘记装了?我要把米线里的油吸干才能吃的。”   ......   送完整个楼层,湛平川忍不住问:“地下城的辐射是不是把他们的胃给变异了,还是人类二次进化没通知我?”   兰斯笑道:“强迫症也是焦虑的一种表现,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工作,人很难不变得刻薄。”   湛平川心疼道:“以后我每天都帮你送吧。”   兰斯抬眼看他:“然后每天都进小黑屋吗?”   湛平川无所谓:“我没问题啊,关禁闭而已。”他又不怕黑,大不了睡一觉。   兰斯摇头,语气不容拒绝:“不要,一次就够了。”   六层送完,他们很快上了七层。   蓝枢大厦由三栋楼并排构成,期间每隔一层,便有连廊相连,这也就意味着,六层可以穿过连廊畅通无阻,但七层却是分开的。   他们需得在七层送完一栋楼再下来,经由六层的连廊抵达第二栋楼,再上楼送餐。   如此往复,终于送到了最后一栋楼,依据劳恩的说法,禁闭室也就在这一栋。   兰斯扶着餐车的手指缓缓收紧,眸色凌厉起来。   他不再与湛平川闲聊,而是敏感地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   叮!   七层到了。   兰斯的神经随着电梯提示音绷紧起来,他手下用力,将所剩无几的餐盒一同推出了电梯间。   然而他们刚走出电梯,就听一个沉闷蛮横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   “停下!”   兰斯立刻停住脚步。 第48章   副官手扶着腰间的枪,快步朝兰斯和湛平川走近,他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冷飕飕斥道:“几区的?”   兰斯同样端详着他。   这位副官的年纪和穿着与克洛娃和波拉斯相差无几,应该是在蓝枢有一定地位的长官。   既然这里是二区,那么他大概是仅次于司泓掣的职位。   “我们是新来的实习生,被罗伯特老师安排给二区送餐。”兰斯语气谦卑,心平气和地回。   副官看他的模样不像说谎,不由将眉头皱起来,嘴里嘟囔着:“这帮人,真他妈不让人省心,今天也敢订餐到七层。”   他一边吐槽一边掏出手机给罗伯特去了电话,虽然他已经相信了兰斯说的话,但多年的工作习惯还是让他保持高度谨慎。   罗伯特那边很快就接听了。   副官:“你安排星大的实习生来我们二区送餐?”   罗伯特:“呃是......是啊。”   副官沉了沉气,再次确认道:“还安排了两个?”   他知道蓝枢内部有抱团现象存在,老人欺负新人,校友欺负非校友屡见不鲜,脏活累活都交给人缘最差的那个也成了约定俗成。   但一切都要有个度,让两个星大挑战杯大赛的冠军来蓝枢二区送餐,传出去实在有些过分了。   搞得像蓝枢欺负学生一样。   罗伯特干巴巴道:“不是两个,是一个,另一个是他对象,今天翘班跑你们那去了,我正打算关他禁闭以示惩戒呢。”   其实罗伯特事后也越想越心虚,他不知道自己昨天到底怎么了,居然真的把实习生派去二区送餐。   他平时明明不是这么仗势欺人的人。   副官语气不善的终止了对话:“知道了。”   他虽然不赞同罗伯特的安排,但也不会当着实习生的面与一区的稽查队员吵架,不然还真给了实习生叫屈的机会。   副官将手从枪上移开,再次看向兰斯与湛平川:“你们谁是负责送餐的,谁是跟着来的?”   这次是湛平川先回,他勾了勾唇,热情如春风:“长官,我是跟着来的。”   副官眉头一立,脸色阴沉,手指关节攥出了咔吧咔吧的声响:“谁允许你不听从命令擅自行动!”   他的声音满是斥责,却压的很低,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人。   湛平川仿佛反射弧奇长,丝毫没有察觉到副官的顾虑和愤怒,他甚至还拔高音量,懒散笑道:“长官,你不知道这车盒饭有多沉,换你你忍心让自己漂亮柔弱的可爱室友受苦受累吗?”   湛平川的嗓音本就低沉磁性,穿透力强,再加上他刻意朗声,以至于整个走廊都荡着回音。   副官脸色骤变,登时肩背一抖,每个毛孔都透着紧张。   他赶紧将余光切向身后,再猛收回来,怒不可遏道:“闭嘴!现在立刻给我滚下去!”   然而湛平川的声音已经成功惊扰到了他想惊扰的人。   只听这层楼距离电梯最远的那扇门里,传来沉冷愠怒的声音:“让他送。”   副官顿时噤声,恶狠狠瞪了湛平川一眼。   “还是这位同事知道体恤我们单身Alpha躁动的心。”湛平川推着小车掠过副官,抻着脖子向里喊,“谢谢啊哥们儿。”   早在电梯门开的那一刻,湛平川就找回了曾经的记忆。   虽然蓝枢内部构造已经大变,这些年也重新装修过几次,但他看向阳台落地窗外的铅云,发现这个角度异常熟悉。   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大量从棘的存在,在这个空间里,他的异能信息素是被制约的,且制约的力量集中在一个位置——   关押Oliver的房间。   从副官的脸色变化,还有时刻压低的声音看,司泓掣本人大概率就在那间禁闭室内。   里面正在发生什么,湛平川用膝盖想都知道,司泓掣总不会是良心发现,进去擦地洗衣打扫卫生的。   但以他现在的身份,没办法明目张胆地撺掇Oliver逃跑了,所以只好破坏一下司泓掣的好兴致。   副官的脸色难看到极致,他缓缓让开一条路,无声对湛平川吐出两个字——   “找死。”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就连他说话都要斟酌词句,湛平川却反复触碰司泓掣的逆鳞,真是嫌活的太长了。   兰斯有些后悔让湛平川陪自己上七层了。   小傻逼生性自由,懒散不羁,遇到强权非要兴致勃勃地碰一碰,是典型的初生牛犊心态。   他没有S级仗势欺人的坏毛病,却有S级应有的骄傲自信。   如果此刻是在黑灯会,或是高塔公会,那么兰斯会将小傻逼拉到身边,纵容地挑起他的下巴,亲吻他的唇角和腺体,鼓励他继续像小老虎一样骄傲下去。   但此刻是在蓝枢,在司泓掣面前,嚣张是真的要受苦的。   禁闭室中,一片狼藉。   Oliver蜷缩在床脚,一件制式皮衣盖在他光裸的身体上。   他的双腿露出皮衣外,白皙的皮肤上布满暧昧的掐痕和磕碰的淤青,足以窥见行为人的粗暴。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血腥气,橄榄味信息素,还有交合后淡淡的栗子花腥味。   唯独,没有Alpha信息素的气息。   这说明那个承受了一切的Omega并未获得Alpha丝毫信息素安抚。   Oliver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的精神虽然已经麻木,但疼痛并不会因此消失,而被强制标记和占有后的莫大空虚,又让他渴望拥抱和抚摸。   好在,他的体力和理智都不允许他向司泓掣摇尾乞怜。   橄榄信息素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却可怜的寻觅不到熟悉的Alpha气息,于是这种焦躁不安尽数反馈给了本体,让Oliver不得不用腺体摩擦着身上的皮衣,汲取那丁点的气息缓解痛苦。   司泓掣从后掐住他脆弱纤细的脖颈,毫不留情地按压他被标记过的红肿腺体。   他贴着Oliver的耳边,残忍的冷笑:“听听,我曾经也说过这么荒诞可笑的话呢。”   因为不忍心你受苦受累,所以一切都愿意为你做,让你永远天真活泼。   Oliver疼得低泣一声,眼泪顺着他茫然失焦的眼睛流出来,没入凌乱的金发。   “......你这么做,穗穗,会害怕。”   他发声本就艰难,此刻喉咙嘶哑,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是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司泓掣听他提到妹妹的名字,眼底浮起血丝,手上的力道也不由收紧:“你还敢提她?她此生最害怕的就是那晚,是你哥哥残害她,亵渎她的那天。”   “不......”   “被强迫的滋味好受吗?疼吗?恐惧吗?我真该把你这幅样子录下来,让乌里尔知道,他的潜逃换来了什么。”   “我......”   “也对,他要是真的在乎你,就不会苟且偷生十八年,让你被我折磨了。”司泓掣残忍地刺中Oliver最深的隐伤。   Oliver抠紧床单的手指终于无力地松开了,他身上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下来。   没有回答,没有反抗,Oliver的面部不断充血,嘴唇发紫,太阳穴上的血管突了出来。   司泓掣刹那从情绪中抽离,猛地松开手,龙舌兰信息素终于从他身上溢出,涌向奄奄一息的Omega。   良久,Oliver才重重咳嗽两声,上身抽搐,勉强恢复了气息。   司泓掣惊魂未定,用力攥住微微颤抖的右手,恨声道:“穗穗很善良,也很喜欢你,她或许会原谅你,但是我不会,你不能死,每年她的祭日,你都要比她痛苦百倍!”   Oliver在这句话后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心在千疮百孔中生出了片刻柔软。   穗穗,愿你安息。   司泓掣将皮衣扔在这里,转身离开,从棘再次重重锁死,禁闭室陷入一片昏暗。   “司长!”副官赶忙打招呼。   司泓掣擦着指尖残留的晶莹和血丝,沉眸看向一脸平静的兰斯和玩世不恭的湛平川。   这两个人,他每次见到,都难以避免地生出一种厌恶,大学室友,青春年华,亲密无间,如此相像,如此讽刺。   司泓掣擦干净手指,目光落在湛平川身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你很深情是吧,去五区领二十鞭子,禁闭室关一天。”   司泓掣吩咐完,也不等任何反应,他神情淡漠仿佛在处理不值一提的蝼蚁,随后迈步走向七层的洗手间。   兰斯看着司泓掣的背影,眼底划过杀意。   这小傻逼他都没舍得教训,司泓掣算什么东西。   但四下都是监控,兰斯很快藏起情绪,担忧地望向身边,琥珀色的眼睛泛起潮意:“湛同学......”   湛平川挑眉,倒是没把二十鞭子当回事。   首先他是S级,他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这点伤完全不值一提,其次他还有一管楚浮的高浓度信息素,只要稍微洒一点,多严重的伤都能顷刻恢复。   不过——   湛平川将小红狐狸泫然若泣的模样看了又看,决定不使用那管信息素了。   “别怕啊。”湛平川掐起兰斯柔软的头发尖,贴心的建议,“心疼的话,晚上记得来我房间,哭给哥哥一个人看。”   兰斯:“......”大傻逼。   副官冷笑:“还嘴硬呢,挨上鞭子就老实了,跟我走!”   副官不由分说,押着湛平川上了电梯,按下十层。   湛平川今天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他排除了通过电梯潜入地下三层的可能,熟悉了蓝枢大厦三栋楼的构造区别,摸清了二区的行事作风,确认了老朋友的关押地点。   就是不知道他那一嗓子,到底有没有帮上老朋友。   司泓掣打他,或多或少是被他那句关键词叠满的话给刺激了,湛平川犹记的兰斯给他看的视频资料中,司泓掣看向Oliver的眼神。   十四年了,他都不知道Oliver是靠着怎样的毅力活下来的,如果当年的事真有隐情,那么真相大白的那天,司泓掣又该如何面对这些年的残忍对待?   做人果然还是应该留一线,不然积羽沉舟,是真的无法回头了。   兰斯一个人留在了七层,直望着电梯将朝他微笑摆手的湛平川带走。   他很快收回目光,垂眸盯向餐车里所剩无几的饭盒。   其中有一个饭盒,他趁湛平川不注意时做了手脚。   兰斯推着车一路向前,越往前走,狼藉的气息越浓,不用猜,他也知道刚刚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他的餐车停在布满从棘的禁闭室门口,里面安静如死,声息全无。   小丑的声音从耳机里小心的传来:“你见到他了吗?”   兰斯没有回答,透过从棘的缝隙,他只能看到撕扯破碎的睡衣,散落在地上。   他意识到救出这个人已经刻不容缓,不然这个人的精神很可能支撑不了身体继续活下去。   小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我的锚点能不能扔他身上?等晚上我就把他顺走。”   兰斯重重的呼吸一声,代表否定的回答。   他能感觉到,一靠近这扇从棘大门,他的异能就全部失效了,小丑的锚点自然也无法从这里通过。   小丑:“靠,那你要怎么接触他?”   兰斯取出饭盒,蹲下身,终于在从棘大门的最下层,看到一个仅容饭盒通过的小口。   Oliver刚刚被司泓掣折磨过,此刻一定不愿意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但如果任由这盒饭被忽视,被收走,那他永远也无法跟Oliver建立联系。   兰斯将那盒饭缓慢地推入小口,饭盒与地面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他的手指触到禁闭室内的空气,指尖的一截没入阴影。   突然,兰斯狐狸眼一眯,手背向前的同时,猛地擦向从棘。   “啊!”   他痛呼一声,手背被擦破一层皮,鲜血顺着指缝滑了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好疼!”   兰斯心中暗骂,司泓掣这个精神分裂,装上从棘却磨平了纤维,害他差点用力过小,没让自己受伤。   房间内果然传来些许响动,一个很轻很虚弱的声音不确定问:“你受伤了吗?” 第49章   这是兰斯第一次在现实中听到Oliver的声音,与视频中的活泼少年相比,现在的Oliver嗓音更为脆弱,低柔,鲜少情绪。   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关心别人,怪不得他当初宁愿背叛联邦政府也要把哥哥放走,明明自己强为S级,可以一起逃走,却愚蠢地选择留下来承担责任,被司泓掣折磨十余年。   这样的善良,注定会被阴谋蚕食殆尽。   兰斯能感觉到,在这扇门内,Oliver距离他并不远,但想要平安无事的将Oliver带走,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怎么回事,我的异能不管用了!”兰斯语气慌张,装作并不认识从棘。   一个背景单纯的大学生,又怎么会认识这种用来关押重刑犯的东西。   Oliver果然不疑有他,他艰难的呼吸了几次,积蓄起些许力量:“被,从棘划伤,不能用异能,治疗,要清洗...伤口,挤出...纤维,自然...愈合,觉醒等级越...高,愈合...越慢。”   说完这句漫长的话,他干瘪的胸腔剧烈起伏,呼出的气息要比吸进来的多,大脑一阵阵的眩晕。   由于长期进食流食,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再加上终日不见阳光,钙元素大量流失,他的骨头比寻常人要脆。   今天被司泓掣发疯般折磨一遭,他明显感觉右侧第五根肋骨上传来阵阵钝痛,那是司泓掣在蹂躏他敏感部位时不慎压到的。   他不清楚是骨裂还是骨折,只是遗憾为什么是右侧而不是左侧,如果是左侧,或许就可以恰好刺入心脏。   不,没必要遗憾,司泓掣不会允许他死的,很快就会有恢复系觉醒者来为他疗伤,他们会像盯着砧板上的肉一样盯着他满是痕迹的身体,仿佛他不是一个有生命的个体,而是司泓掣的垃圾桶,烟灰缸。   “呼,还好我是F级,看来可以快点恢复了。”兰斯喃喃自语,但音量偏巧够Oliver听到。   “F级?”   按理来说,Oliver实在没有精力产生其他多余的情绪,只是他现在急需分散注意力,忽略身上难以启齿的伤痛。   难道十多年过去,星大选拔优秀学生的规则已经变了?在他那个时代,F级是几乎不可能拿到蓝枢的实习机会的。   兰斯听见明显意外的语气,微微一笑,佯装敏感道:“我可不是靠A级室友才拿到实习机会的!”   Oliver想起那个打断了司泓掣暴行的轻佻声音。   名为室友,实则,大概是男朋友。   能为了自己的Omega违反蓝枢的规定,坦然接受鞭打和禁闭惩罚,一定是个很好的Alpha。   “我没有......”   Oliver想解释,却感觉喉咙涌上一股血气,逼得他低低咳嗽。   可每下咳嗽,又牵动身上的伤口,疼的他头晕眼花,几欲昏厥。   就如司泓掣所说,每年穗穗的忌日,都是他无比抵触且难熬的一天,他要用全部的意志力提醒自己,对这一天,他该是缅怀,而非恐惧。   兰斯的另只手轻轻碰了碰侧兜,那盒被法塔炼制好的骨生花药膏就在里面,对植物系觉醒者有奇效。   但思忖片刻,他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不知道异草炼制的药膏能否通过从棘的限制,如果失效了,还徒增暴露的风险。   “我是星大这届的年级第一,我的F级能力能够预知风险,提高团队存活率,所以我们两个就是星大双子星,就连——”兰斯轻推眼镜,抬起狐狸眼,突然放慢语气,刻意咬重字音,“S级腺体......也不惧。”   Oliver只觉心脏仿佛被这声音重锤了一下,他猛然睁开眼睛。   说完这句,兰斯便抽回手,站起身,红棕色长发盖住他大半脸颊,他的手背上,还有一道蜿蜒到指尖的血痕。   “劳恩前辈说你厌食,不过看在我为了送餐受伤的份上,这顿饭你还是吃了吧。”   说罢,兰斯重新推起送餐车,不再听Oliver回复什么,径直朝天井对面的另一边办公区走去。   Oliver挣扎着用手肘支撑起身子,连忙挪蹭着,向门口靠去。   然而还不等他从床上蹭下来,那个清亮动听的Omega声音已经远去了。   他没能见到那个人。   S级腺体。   是他承诺给黑灯会的酬劳,这个信息只有他和黑灯会的人知道。   是巧合,还是给他的提示?   黑灯会终于来杀他了吗?   兰斯把剩下的十份盒饭放在了办公区门口的白色桌子上,每份餐盒都是白色的,上面用便签纸写着稽查队员的名字。   湛平川不在,他可没有兴致一个个送进去。   就在兰斯打算将空餐车推下楼时,司泓掣突然从七层的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挡住了兰斯的去路。   兰斯忙一扯餐车,停住脚步。   司泓掣漆黑的瞳孔仿佛深潭,暗不见底,他的目光落在兰斯渗血的手背上,盯着那已经干涸的血迹,冷笑道:“受伤了,你的预知能力难道没提醒你吗?”   多年以来,司泓掣已经习惯性怀疑一切,他从不相信巧合,任何出人意料的举动,背后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洗干净手后,他并未离开,而是直接打开了Oliver房间的监控。   他听见了兰斯与Oliver的所有对话,也察觉到了Oliver对兰斯有些‘热情’的反应。   只是他没有从兰斯的话中琢磨出任何端倪,虽然这个Omega看起来健谈了一些,但言谈似乎也合情合理。   可Oliver为什么偏偏对他有反应?司泓掣不会放过一丁点疑虑。   兰斯低垂的眼皮颤抖一下,缓缓抬了起来。   他心道,司泓掣这个敏感多疑的疯子,果然会查监控。   只见兰斯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眼中带着些许畏惧,却努力保持着冷静:“我的异能刚刚失效了。”   他的反应很正常,既有作为优秀学生的清高,又有面对危机时本能的胆怯。   毕竟司泓掣刚刚才在他面前展现了何为强权。   司泓掣眯起眼,目光考究地打量兰斯。   在从棘面前,任何异能都会失效,他不确定这包不包括预知能力。   不过这不重要,解释不通的是,Oliver为什么会挣扎着支起身,想要看一看他。   这个Omega有什么特别?   看他的年纪,Oliver被困蓝枢时,恐怕他还没出生,他们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既然解释不通,那就一律当作嫌犯处理。   司泓掣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扣了两下办公区的大门,继而语气沉冷的对兰斯道:“不知道你的能力此刻有没有告诉你,危机临头了。”   只听办公区内一阵响动,很快冲出五六位着装整齐表情严肃的稽查队员。   “区长!”   “司区长!”   司泓掣阖上眼,疲倦地招了下手指,刚要吩咐人将兰斯带走,就听兰斯突然开口:“我倒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危机,不过房间里那个人大概不好了。”   司泓掣猛地睁开眼,手上动作止住,他扫过兰斯紧张发抖的小臂,不禁嘲讽道:“你的异能刚刚不是失效了吗?”   兰斯深吸气,尽量保持冷静:“这不需要异能,他说话时断断续续,声带嘶哑,并伴随呼吸困难和无法控制的低咳含混音,我猜他大概率有呼吸道出血或者胸腔出血,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缺血性休克甚至窒息死亡。”   司泓掣瞳孔骤缩,倏地将手指攥紧,他也顾不得拷问兰斯,便连忙大跨步朝禁闭室赶去。   他当然可能被骗了,但是他赌不起。   剩下几名稽查队员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司泓掣快速取出钥匙,打开从棘,就看到Oliver正趴在床边,眼看就要从床上栽下来。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迈步上前一把将跌落的Oliver抱起。   Oliver显然没想到司泓掣会再次回来,他浑身紧绷,僵硬蜷缩,瞳孔骤然扩大。   皮衣顺着肩头滑了下去,露出他满目狼藉的身体。   司泓掣压抑着怒气,沉声逼问:“你到底在折腾什么?他刚刚说的话有什么特别,为什么让你反应这么大?”   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仿佛回光返照一般,Oliver的思考能力飙至巅峰状态。   这是他仅有的一次机会,可以逃离这个无望的世界,他不能给自己,给任何人,带来灾难。   只见Oliver嘴唇翕动,喉咙里传来咯咯的咳音,他的目光越过司泓掣的面庞,望向空荡荡敞开的大门,那目光中带着意识不清的神往,越来越涣散。   “双...子...星......”   司泓掣仿佛被一柄利剑狠狠刺入心脏,又硬生生搅动几个来回,他的胸口破开一个巨大的洞,往昔的风灌入,肆无忌惮的将所有温度撕碎。   原来Oliver是因为这个才反应异常,他还记得,被称为双子星的那四年,那么光辉灿烂的大学时光。   时光残忍,任何称号都有被夺去的一天,就像现在再提起双子星,没人会想到曾经并肩而立的司泓掣和Oliver。   它属于后继者,属于未来人。   司泓掣这才注意到,兰斯说的不错,Oliver只有出气,不见吸气,他喉咙的声音非常奇怪,他的右侧胸口处,正浮起一片骇人的淤紫。   “叫恢复系异能者来!”司泓掣冲着天井对面的稽查队员咆哮。   “是!”几人领命跑开,一向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有了慌张的表情。   他们不敢想象,这个人要是死了,司泓掣会疯癫到什么程度,二区是否还能有安宁的日子。   Oliver目的达到,力竭地闭上眼,在意识存在的最后时刻,他强忍恶心地想——   司泓掣,如果我想要骗你,是多么容易,可我从来都不想要骗你。   -   当晚十二点,一区禁闭室的大门被人打开,罗伯特臃肿的身躯出现在门外:“哼,以后还敢不敢翘班了?”   司泓掣的命令是关满二十四小时,但二区是二区,一区是一区,命令传到罗伯特这里已经被层层稀释了。   罗伯特也不傻,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期,把一个活生生的劳动力关起来睡大觉,他们又不是缺心眼儿。   湛平川懒倦地舒展四肢,抻了抻腰:“怀老师,这你就不懂了,我这叫苦肉计,回去我那小Omega要心疼死了。”   罗伯特难以避免的脑补出一副限制级画面,红头发白皮肤的小O心疼的直哭,被Alpha抱进怀里安慰,安慰着安慰着,就哄到了床上,最后就变成绵长勾人的呻吟。   想想竟然还有点羡慕。   “你他妈还有心思想这股子事,还是打得不够狠!”   湛平川活动着脖子走出禁闭室,莫名其妙道:“我想什么了?”   他这么单纯正直的男大,最多想想小狐狸红着眼睛抹眼泪的可爱画面,真不知道中年单身老男人脑子里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罗伯特羡慕嫉妒恨:“赶紧滚,明天给我老实工作,再敢翘班就不是二十鞭子那么简单了!”   “知道啦,我这顿打也不是白挨的。”湛平川背对着罗伯特摆了摆手。   等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才扭曲着五官,倒抽一口凉气。   别说,五区的鞭子还是有点水准的,不至于让人伤筋动骨,但是痛感绝对足够。   虽然湛平川不至于因为这点伤就哭天呛地,卧床不起,但伤处应该还挺吓人,也不知道小红狐狸受不受得了。   要不提前滴点妈给的信息素算了,到时就说打的很敷衍,没那么疼。   他嘴里油腔滑调,却不是真忍心让小红狐狸哭。   更何况,他是因为陪兰斯送餐才被打的,他怕兰斯内疚。   但湛平川一摸兜,才想起来,那管信息素被他藏在枕头底下了,没带在身上。   湛平川头疼地压了压太阳穴,看来还是得先回宿舍。   他本想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房间,偷偷给自己治疗,然而刚走进宿舍大堂,就看见兰斯拎了把椅子,坐在走廊上,正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湛平川瞬间心里暖暖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看来兰斯是打算一直等在这儿了。   湛平川一走过去,兰斯就醒了,他迷茫的睡眼望向湛平川,瞬间亮了起来:“回来了。”   “等多久了?”湛平川笑着想要过去抱他,却被兰斯伸手按住。   “回房间,我看看你的鞭伤。”兰斯也懒得管那把椅子,扶着湛平川的胳膊就把他往自己房间带。   “真心疼了?没什么事,我——”湛平川还要说,兰斯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兰斯琥珀色的眼睛仿佛夜里静谧的湖泊,满目柔情:“嘴唇都干了,磨手。”   然后他缩回手,将湛平川带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湛平川连忙用力抿唇,企图将磨了兰斯掌心的唇快速湿润起来。   但他确实很久没喝水了,口腔也没那么滋润。   兰斯递给他一瓶拧开的水,目光落在渗着血点的衬衫上,眸色一暗:“你喝着,我帮你上药。”   说罢,他就伸手去解湛平川的纽扣。   “唉,其实看着吓人,但真没多疼,我还靠着墙睡了一会儿。”湛平川知道自己拦不了,只好提前打预防针。   “嗯。”兰斯敷衍应了一句,很快就将湛平川的扣子全部解开,将衬衫剥了下去。   淡白的灯光将湛平川的身材照得格外清晰,他的上臂肌肉因为疼痛自然绷紧着,勾勒出流畅精悍的线条,天气炎热,他的胸膛上还挂着汗,如今暴露在视线里,汗珠颇有表演欲地沿着肋骨一路滑到腹肌。   汗水亮晶晶,在灯光下晃人的眼睛。   兰斯始终认为,湛平川的身体是极具美感的,那是种港谭人不具备的,原始的,野性的力量,仿佛戈壁沙漠中的雪豹,被自由和广袤天地雕琢出最完美的轮廓。   但此刻他没有心情欣赏Alpha的性吸引力。   兰斯将湛平川按在椅子上,绕到他背面。   二十条错落的鞭痕狰狞地伏在紧绷的皮肤上,原本完好细腻的后背,此刻在鞭痕交叠处破开了口子,渗出星星血点,被汗水一浸,隐隐有发炎的趋势。   其余未破皮的地方也并不好看,鞭痕清晰地鼓起来,仿佛一条条红虫吸饱了鲜血。   在湛平川看不见的地方,兰斯的目光阴鸷下来。   居然,打的这么狠。   他本想用普通药膏为湛平川涂抹的,但看这伤口,普通药膏恐怕不起什么作用。   兰斯微凉的手指轻轻划过湛平川的肩膀,最后在鞭痕的附近停住。   算了,到底是自己的小傻逼。   兰斯撤回手,轻声道:“等等,我去拿药。”   他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法塔给他配制的药膏,也是用地下城的异草磨制的,虽然味道不太好闻,但是缓解疼痛加速愈合的效果很好,尤其是对觉醒者。   擅自用黑灯会成员配出的药,当然有身份暴露的风险,但他实在看不下去这身伤,甘愿冒这点风险。   湛平川喝完一整瓶水,干涩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他就又停不住嘴:“小兰同学,不会背着我哭了吧,要不要哥哥哄你?”   “你才哭。”兰斯轻哼,拧开瓶盖,用手指沾上药膏,轻轻擦在湛平川的伤处。   “嘶。”湛平川挺直了后背,紧接着吸了吸鼻子,委婉道,“宝贝儿,你这是什么药啊,味道有些别具一格啊。”   湛平川不敢说,这药又酸又苦,像什么东西受潮发霉了一样。   “别乱动,村里赤脚医生的药,很好用。”兰斯毫不节省的将绿色药膏尽数涂在湛平川的背后,药膏接触到伤口,很快被揉了进去。   湛平川渐渐感受到这药的威力了,他突然发觉后背冰冰凉凉,痛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兰斯指间划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滑腻和舒适。   “我靠,真的!”   湛平川惊了。   他毕竟出身鬼眼公会,公会里人才众多,但大家受伤了都是靠恢复系异能者治疗的,药膏这种东西已经逐渐被淘汰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亚于恢复系异能的药品。   “宝贝儿,我发现了一条致富通道,有兴趣吗?”   “嗯?”兰斯将头发撩到耳后,防止沾上湛平川的后背。   “代购做吗?”   “......不做。”   这药可是法塔纯手工配制的,需要大量地下城的异草和他独特的异能,以至于产量极其稀少,非黑灯会成员根本见不到。   还代购,想得美。   “我好像一点都不疼了,明天可以继续去送餐,说不定怀老师被我的执着倔强打动,调我去二区陪你呢。”湛平川活动了下背肌,成功让兰斯把最后一点药膏涂花了。   兰斯深吸气,扣上盖子,将空荡荡的药盒扔在一边。   其实他管理人很有一套,兰闻道能放心将黑灯会交给他,也是看中了他这方面的才能。   别看黑灯会那帮人平时离经叛道,性格怪异,但没人敢真的违背白法老的命令。   小傻逼还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到思维跳脱,以至于无法掌控的人。   兰斯俯身,用唇轻吻湛平川红肿的伤处,破皮的鞭痕刺痛了他的目光,他眯起眼,呼吸轻轻喷在湛平川小麦色的皮肤上。   “不许,以后再擅自逞能,我就——”好好教训你。   湛平川只觉得后背被柔软的唇轻轻摩擦,温热又舒服,他反手探到背后,勾住兰斯的腰,一用力,将人抱到自己腿上。   半日不见,小狐狸硬气起来了,说话还挺有压迫感。   湛平川捏着他白净的下巴,俯身在润红的唇珠上亲了亲,笑问:“就什么?”   “......就不理你了。”小兰同学不是白法老,只好用这种毫无威慑力的方式忿忿嘟囔。 第50章   “哇,真吓人,我怕了。”   湛平川嘴里说着怕了,手上却不老实的将兰斯的领口掀开一点,俯身在温热的锁骨上亲了一口,可怜巴巴道:“那我不逞能,能要点安抚信息素吗?”   兰斯深吸气,被吻过的地方痒酥酥的,明明没留什么痕迹,但却存在感很强。   “坏,蛋。”   兰斯低声嗔道,却还是将湛平川的脖颈环得更紧,又小心的不碰到他的伤处,放出了些星玉兰安抚信息素。   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所以安抚效果也很强。   其实湛平川没什么需要安抚的,他现在情绪稳定,伤处正在好转,香喷喷的小美人还在怀,不过这种时候示弱果然能索要点好处。   湛平川轻抚兰斯的后背,手指在红发间穿来穿去的把玩,心道,我就再逞强一次,等我把地下三层的资料搞到手,以后就全听你的。   身为让人深恶痛绝的黑灯会成员,兰斯还是第一次用‘坏’这个字形容别人。   而且他确实非常纵容湛平川的坏。   空气里漫出清甜的星玉兰香,两人的呼吸同时变得绵长暧昧,他们此刻的姿势其实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要擦枪走火。   好在两人心里都揣着正事,谁也没有玩物丧志。   兰斯将下巴垫在湛平川的肩膀上,闻着自己的信息素和又酸又苦的药膏,佯装不经意问:“禁闭室长什么样?”   湛平川半眯的眼睛微微睁开,轻抚在兰斯后背的手掌一顿:“好奇?”   “嗯。”兰斯动了动下巴,仔细留意湛平川接下来的回答。   湛平川认真回忆:“其实我觉得禁闭室不算吓人,房顶甚至有灯,只不过关人的时候闭着,但墙上开了个巴掌大的小口,能透进来外面的光,所以不算是纯粹的黑。”   因为老朋友就关在七层的禁闭室,所以湛平川进去后留心观察了一圈。   兰斯皱眉,说实在的,蓝枢的禁闭室相比于其铁血作风,显得有些过于温柔了。   兰斯继续追问:“还有呢?面积,结构,监控?”   湛平川:“房间面积大约三十平,内置一张简易单人床,靠在东南角,斜对面有摄像头正对着床,床的右边还有一方胡桃木书桌,巴掌大的通风口就在书桌上方,桌前有布椅子,椅子有靠背,也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这片区域是方方正正的结构,宽三米,长八米左右,没有死角。”   兰斯:“结构简单,便于监控,活动范围不大,不过不是不到三十平?”   湛平川轻拍他后背两下:“听我说完,里侧有一个卫生间,面积不小,设施完备,干湿分离,甚至在靠墙的位置还配备了浴缸,墙上同样有个巴掌大的通风口,向外望是雨林生态区,我仔细摸索了一圈,在卫生间内没发现监控设备。”   听说卫生间内没有监控,兰斯心头一跳,知道这是个可以钻的空子。   兰斯:“也就是说,除了正门,能够通到卫生间的还有通风口?”   湛平川一笑:“没用,里面没有监控,但外面可遍布监控呢,除非有隐形能力。”   兰斯思索:“还要看卫生间有没有暗藏稀铅矿,如果藏了,任何异能都是白费。”   所幸,他送进去的东西,不需要任何异能就可以行动。   湛平川:“没感觉到稀铅矿,其实总的来说,至少在这栋大楼刚建立时,掌权者对于下属的态度应该是宽容的,所谓禁闭室,也就是走走过场。”   兰斯当然指的不是普通禁闭室,他是怕Oliver的卫生间装有稀铅矿,这样不仅能制约Oliver植物系S级的能力,还可以杜绝其他隐患。   兰斯:“也对,两个通风口就很人性化,建设者甚至还担心禁闭室内的空气太过浑浊潮湿。”   “潮湿?”湛平川心思一动。   兰斯抬起头,看向湛平川:“嗯?”   “没事,就是突然想到我们沙漠城没有空气潮湿的概念。”湛平川扣着兰斯的后颈,又将人压在自己肩头。   首都城是亚热带季风和季风性潮湿气候,常年湿度较大,与沙漠城截然不同。   为了保证设备稳定运行,资料安全存储,地下三层必然有非常完备的温度湿度控制系统。   这么一大片区域,需要的换风口肯定不少。   湛平川早就想过了,他是有一套先进装备,但想用监控覆盖病毒硬控七区一整天势必不可能,他能做的就是不暴露自己的信息素,在七区反应过来前找出有关司泓穗的资料,然后拼尽所能全身而退。   只要他成功逃走了,蓝枢想要查潜入地下三层的人,就要将整个禁区摸排一遍,但这就像怀疑黑灯会在星大新生中有卧底一样,只要没有证据,就无法定案。   但赌七区的反应速度,不确定性太大了,一时不慎,就是被瓮中捉鳖。   所以他一直在愁,地下三层除了需要虹膜解锁的大门,还有没有别的出口,一旦他搜索资料的时间过长,或是七区的人提前察觉监控异常,他还能不能从其他通道逃出去。   新风系统或许是个机会。   如果这条路能摸通,他甚至都不需要冒险复刻一区区长的虹膜!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实在过于专业了。   正常人被关禁闭,不会像湛平川那样把监控都摸一遍,正常人关心自己的Alpha,也不会思考如何钻禁闭室的空子。   只是这样的对话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太过寻常,以至于他们没有对彼此产生丝毫怀疑。   “你还要吗?”兰斯已经释放了一会儿安抚信息素,空气里的香味儿太浓,容易飘出门外,这毕竟是实习生宿舍,隐私做的没那么好。   湛平川回神,有点心疼兰斯,小红狐狸为了等他一直守在走廊,又帮他上药又给释放安抚信息素,作为一个正直优秀的Alpha,怎么忍心要更多呢?   “差不多了,给咬一口腺体就彻底好了。”湛平川恬不知耻道。   临时标记这种东西,就像美味佳肴,一旦尝过,就容易上瘾。   这也是Alpha的共性,占有过了,便想一直占有,看到认定的Omega身上没有自己的气息,就抓心挠肝似的难受。   兰斯:“......”   他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小傻逼居然真的要,还要更多。   两人久久对视,看是兰斯的理智更占上风,还是湛平川的厚脸皮更占上风。   最后终于还是各退一步,兰斯红着耳尖,攥紧湛平川的肩膀,将声音从齿间磨出来:“只准亲,不能咬。”   不然带着Alpha的临时标记在蓝枢二区招摇过市,简直像把‘我有性生活’写在脸上。   湛平川知道自己是趁人之危,但他没想到兰斯真能妥协。   他看着兰斯越发红热的耳尖觉得十分可爱,于是得寸进尺逗弄道:“宝贝儿乖,自己露出来,我一动后背疼。”   “你——”兰斯磨牙,恨不得一口咬住湛平川低低震颤的喉咙。   但他害臊一会儿,还是慢吞吞地抓住自己的红发,拨到一边,将白皙的腺体给露了出来。   根据他从小到大的观察,梦境女巫也经常让那些Omega情人自己动之类的,AO相处应该就是这样的,Omega主动一些非常正常。   湛平川险些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得易感期发作,已经被空调吹干的汗瞬间又涌了出来,滑进伤口里,蛰的疼。   这纯情又勾人的样子,真特么要命。   “怎么乖成这样。”湛平川俯身贴住兰斯白皙的腺体,不客气的摩擦吮吻。   幸好小狐狸让自己拐走了,不然落到别人手里,他很难不变成一些游离在法律边缘的暴徒。   -   蓝枢七层禁闭室里,Oliver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他身上的伤痕已经尽数消失,而他却还没有苏醒。   司泓掣此刻已经二十四个小时没有休息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去穗穗的坟前看一眼。   他掐着眉心,眼球浮起过度疲劳的红血丝,他努力克制着脾气问:“到底怎么回事!”   恢复系觉醒者连忙解释:“司区长,这次还是太凶险了,他肋骨骨折,胸腔出血,又......又在没察觉的情况下被翻来覆去的折腾,现在伤处确实是修复了,但他的精神还处在重伤的那段记忆,所以醒不过来。”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Oliver苍白虚弱的仿佛一具尸体,司泓掣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被治好了。   “你就不能修复精神?”司泓掣苛刻的要求道。   恢复系觉醒者忙低下头,遗憾道:“司区长,别说是我,就是联邦最强的恢复系楚浮恐怕也修复不了精神。”   人类的异能不是神力,始终是有限制的,如果连一个人的精神都能左右,那该如何分清自己的意志呢。   司泓掣不耐烦的一挥手:“出去!”   恢复系觉醒者拎起自己湿透的外衣,在出门前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建议道:“司区长,有大把年轻貌美的Omega愿意为您缓解压力,您何必留恋一株枯萎的花,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恢复系觉醒者并不隶属于二区,再加上恢复系本就稀少珍贵,所以他才敢当着司泓掣的面说一句实话。   司泓掣的脸色刹那沉了下来,他用阴恻恻的目光盯着恢复系觉醒者,警告道:“别做多余的事。”   恢复系觉醒者只觉背后冒出一层凉汗,那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让他难以喘息。   S级毕竟是S级,杀死他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面色苍白的连连点头,抱着自己的外衣慌张冲出禁闭室。   司泓掣再次看向床上瘦削憔悴的Oliver,Oliver确实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风采,甚至连性格都变得截然不同。   就如刚才那人所说,以自己现在的地位,多么年轻貌美的Omega都能得到,多么配合热情的情人都挥手即来。   可他从来没这么想过。   再不会有人占据他人生中最痛苦和最美好的全部记忆,再不会有人与他的命运纠缠如此深刻。   从见到Oliver那天起,他眼里就装不下别的人。   司泓掣死死咬住牙关,眼底猩红一片,他将手伸向Oliver的脖子,却又克制在脆弱的大动脉上。   “只要你告诉我乌里尔在哪儿,我......”   司泓掣察觉到自己竟然在穗穗忌日这天对Oliver有一丝动容,他的眸色登时暗了下去。   他及时止住了自己的话,撤回手,冷着脸转身而走。   从棘大门“嘭”的合上,充斥着恢复信息素的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Oliver缓缓睁开眼,呆呆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双眼无神的轻喃:“我...不知道。”   明明身体上的伤口已经全部被修复了,但他还是觉得疼痛彻骨,动弹不得。   仿佛记忆还陷在白天那场惨无人道的性事里,无法挣脱。   他的确不知道乌里尔在哪儿,这句话他已经在无数次鞭打和凌辱中以嘶吼,哭泣,哀求,歇斯底里的方式说过了。   可司泓掣不信。   就像司泓掣也不相信,他在放走乌里尔前,曾经将藤蔓刺入乌里尔的心脏,动用了自己的一阶能力【问心】。   他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乌里尔没有杀司泓穗。   可仅有他能感受到的真话不能作为任何证据,况且他也无法解释,联邦政府手中那些天衣无缝的铁证。   他曾经执着于司泓掣的相信,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徒劳,他想起那些年自己卑微下贱渴求信任的样子,简直就像刚出AGW特危死刑监狱,瑟瑟发抖扑到司泓掣怀里,想要安抚一样可笑。   他很笨,他用了很长时间,经受了很多年的折磨才看清现实。   他已经不必希冀任何信任和怜悯,能让他将名字刻在心口的那个人,早已不复存在。   Oliver闭上眼睛。   他这一生浑噩,荒谬,可耻,卑贱,万劫不复,到最后,就像一株枯萎的花,不值一提。   万籁俱寂,就连夜风也没能从通风口中灌进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外壳发白,长着两根须须的小虫悄然从盒饭的缝隙里钻出来,它贴着墙边,晃动两根须须辨别位置后,才不紧不慢地朝床铺爬去。   过了不知多久,它总算爬上了床,它瘫着几只爪爪歇了一会儿,才顺着Oliver的袖口滋溜钻了进去。   它顺着布料从袖子来到胸膛,又从胸膛一路爬到了衣领附近,最后趴在了Omega温热的腺体旁边。   没有主人软,瘦瘦的。 第51章   Oliver感觉到了皮肤上的痒,大概有只小虫子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又莽莽撞撞地顺着皮肤一路爬,最后停在了他的腺体附近。   他住在禁闭室十多年,鲜少遇见虫子,因为这里总是很干净,地面几乎一尘不染。   每次他被司泓掣带出去,再回来,都会发现这里被彻底清理过了,洁净的规格不亚于蓝枢高级长官在禁区内的住宅。   毕竟他是一个经常被司泓掣使用的人,保持干净也就成了必须要做的事。   Oliver并不想伤害任何生命,他在等小虫子自己爬走。   等它爬走了就会发现,这栋大楼里好吃舒服的地方有很多,哪里都比这间黑屋子好。   蛾戎翁将几只爪爪收进白色小圆壳里,窝在Oliver腺体附近打瞌睡。   主人说它不能轻易行动,要等对方发现它才行。   现在看来这个人睡的很熟,连它从痒痒肉上爬过都没反应。   身上落着小虫子总是不舒服的,Oliver到底还是微微睁开了眼,只是他实在疲惫,连根手指都不愿抬起来。   于是他稍微放出些橄榄信息素,企图把小虫吓跑。   蛾戎翁睡着睡着,突然嗅到一股不同于主人的清香,于是它闭着眼,晃着须须就凑了过去,爪爪踩在柔软的腺体上,确认这里的香气最浓郁,它才啪叽又趴了下去。   Oliver:“......”   缓了片刻,发现小虫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Oliver才不得不积蓄力量,动了动脖子。   他一动,皮肤绷紧,蛾戎翁没抓稳,咕噜从腺体上滚了下去。   小虫晃着爪子挣扎半天才把自己翻过身来,它仰头看到金色发丝在枕巾上摩擦,知道这个人大约是醒了。   于是它振奋精神,攀着Oliver的衣角,再次钻了进去。   这次它数爪并用,寻到勉强还算宽阔的胸膛,然后遵循主人教过很多遍的训练,尽职尽责的绕圈爬了起来。   Oliver发现小虫被他的信息素刺激得更活跃了,竟然在他胸口乱爬,小虫子什么都不懂,爬到有些地方,痒的Oliver忍不住轻颤。   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疼痛,痒这种体验实在是久违了。   虽然哪种体验都不好受,但不得不说,小虫成功将他的精神从痛苦的记忆里拉了出来。   他整个人都清晰的意识到,疼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的伤痕已经彻底被修复。   好亲人的小虫子,那就让它随意吧。   他本就是植物系觉醒者,植物,就是该被小虫子爬的。   Oliver深呼吸,努力忍耐着不乱动身体,可是小虫子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孜孜不倦的在他胸口爬着,每次爬到敏感的地方,Oliver都要咬牙才忍得住。   等等,每次?   Oliver终于开始注意小虫爬过的路线,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痒意,他的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个游走的线条,随着小虫的脚步最终停在他心脏上方,线条汇聚成一个完整的信息。   Oliver猛然睁开眼睛,碧绿色的瞳孔颤抖闪烁着。   那是——363!   是他在虚拟境中给黑灯会成员的提示!   Oliver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的指尖无法自控的颤抖着。   不是错觉,他来了!   今天为他送餐的那个人,就是来杀死他的。   蛾戎翁感觉到Oliver不寻常的呼吸,连忙停下脚步,小心地抓住他的皮肤。   当下的震动实在不适合虫走路,还是等地面稳定一些再继续爬。   Oliver这下也学乖了,他不知道司泓掣是否还注视着监控,所以他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动动手指,让一枝细细的藤蔓伸进胸口,用细嫩的叶片轻轻碰了碰蛾戎翁。   他可以确定这不是人用异能幻化的虫,因为他房间所有通道都被稀铅矿覆盖,任何异能通过都会失效。   用毒虫吗?   这样很好,他死后,不必牵连任何人,只是不知道,他化作的养分还能不能被花草树木吸纳,但他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原来到了死亡这一刻,他才真的能感到愉悦了。   今后不必怨恨任何人,不必奢求任何事,他在三十六岁生日这一天,无悲无喜的离开,无需有人惦念着他的生日或是忌日,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蛾戎翁被嫩叶rua了一把,张口就要咬,但脆脆爽口的嫩叶很快就缩了回去。   它连忙追了两步,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只好遗憾的狂甩须须。   它又尽职尽责的在Oliver胸前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想,嫩叶子嫩叶子嫩叶子,木兰花瓣木兰花瓣木兰花瓣......   Oliver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只小虫似乎不是来杀他的,而是想和他说些什么。   他很快在蛾戎翁的爬动下复原出了第二个词——Uriel。   乌里尔?哥哥!   Oliver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一股无法言喻的寒冷和战栗侵袭了他。   对于当年的事,他有太多不理解,他不理解乌里尔为什么与司泓穗同时出现在雨林生态区,不理解监控镜头里乌里尔对司泓穗做的事。   乌里尔明明坚决否认监控中的人是他,却绝口不提他那晚到底去了何处。   最初,乌里尔是很自信的,他平静地待在蓝枢临时监狱里,甚至还安慰Oliver,说一切迟早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可直到那一天,Oliver再去探视他,他却变得异常慌张焦虑,他求Oliver放他出去,他说一切错得离谱,他必须去救那上百人的性命。   Oliver忧心忡忡,他想问的更详细,乌里尔却说会引来杀身之祸,无论如何不肯让他知道更多。   Oliver想上报区长甚至联邦议会,乌里尔却一把扼住他的手,说不能相信禁区内的任何人。   乌里尔甚至撕开上衣,露出胸膛,情愿让他用【问心】刺入心脏,以证清白。   Oliver心如刀绞,只好照做。   他得到了心中所愿的答案,司泓穗不是乌里尔杀的。   他明白哥哥是被人陷害了,但此刻二区七区的稽查队员已经朝监狱的方向追来,他没有时间问出更多真相,只好动用二区的权限,擅自打开了从棘大门......   那是暗无天日,瞬息骤变的一夜。   乌里尔走了,他却留了下来。   无论哥哥是不是真凶,都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在真相未查明之前,擅自放走嫌疑人,Oliver自觉对不起司泓掣,所以他选择留下承担责任。   乌里尔临走前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郑重发誓:“Oliver,哥哥一定带着真相回来,回来救你。”   Oliver不用他发誓,他说什么,Oliver都相信。   可是十八年了,他再也没有听到哥哥的消息,他每日盼着,祈求着哥哥可以带着真相回来,回来救他,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等到。   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他的记忆已经混淆,他的情感已经迟缓,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当初放走哥哥,是出于对哥哥的信任,还是一己私心。   他甚至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后悔了当初的决定。   Oliver再也躺不住,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不顾自己汗湿的衣襟和僵硬发麻的四肢,他小心护着胸口,防止小虫因为他的动作而掉下来。   然后他艰难的将身体蹭下床,踉踉跄跄地朝卫生间走去。   虽然伤痕已经恢复,但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四肢无力是常事,关节僵硬更是司空见惯,他曾经是星大的长跑运动员,如今却连正常走路都气喘吁吁。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走进禁闭室里唯一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   月色清凉,透过唯一一处狭小的窗口,落在他苍白如纸的皮肤上。   Oliver解开上衣,轻轻将蛾戎翁托了出来,他低喘着,急切又生涩地问:“这里,没有监视,你要,对我...说什么?”   蛾戎翁根本听不懂他叽里咕噜的话,仍旧尽职尽责的在他掌心转圈圈。   Oliver的鬓角已经被冷汗打湿,通风口终于有风吹进来,撩起他柔软的金发。   他保持着手掌不动的姿势,认真揣摩小虫想要传达给他的信息。   这次的信息偏长了些,但Oliver还是辨认了出来——   When nobody。   他很快反应过来,黑灯会是想要问他,什么时候走廊无人,可以与他交谈。   小虫毕竟能力有限,没有办法传递更复杂的消息,也没办法告诉他哥哥在何处。   可是监控怎么办呢?   Oliver扭动脖子,向通风口外望了一眼。   同一片星辰下,偶有禁区居民夜间散步,来到蓝枢大厦附近。   宠物狗晃着铃铛,嘹亮的吼叫两声,便被主人宠溺地抱在怀里,喂一块磨牙的肉干吃。   蛾戎翁被隐隐的狗叫声吓得缩回爪爪,抱紧须须,瑟瑟发抖。   Oliver似乎感受到了蛾戎翁的情绪,他微微蜷起手掌,用指尖变出的嫩藤小心翼翼地抚着蛾戎翁的白色甲壳。   月光落在他金色卷曲的睫毛上,他颤着眼睑,柔声道:“别...怕,我在。”   大概是Oliver温柔的语气,或是他掌心薄弱的温度给了蛾戎翁安全感,它躲了一会儿,终于将两根须须松开,重新晃动起来。   它探出一只爪爪,冒险去抓脆嫩的藤叶,Oliver看出了它的意图,毫不吝啬的将嫩藤上最小的叶片掐下来,喂到蛾戎翁嘴边。   藤枝是用他的血幻化出来的,觉醒者的能力不断向上修炼,会无限接近他们的属性源,拥有四阶能力时,动物系,植物系,昆虫系,元素系觉醒者便可以完全化形,而一旦拥有了五阶能力,人性就会彻底变为神性,不再受任何七情六欲裹挟了。   不过,五阶能力的创造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时至今日,还没有任何觉醒者修炼出五阶能力。   Oliver只有四种能力。   他的一阶能力【问心】,将枝蔓与对方的心脏连接,可以询问问题的答案,只要对方的实力低于自己,得到的一定是真实回答。   他的二阶能力【枝蔓横生】,可以操纵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植物。   他的三阶能力【虚拟境】,可以制造强大的幻境,让入局者辨不清真伪。   他的四阶能力【共轭】,能够将一个生命与另一生命体绑定,同生同死。   他明明是攻击型觉醒者,却没有一个能力是为了杀人。   蛾戎翁欣喜若狂,它连忙抱住脆嫩的叶片,在Oliver掌心咕噜翻了个身,将肚子露给Oliver以示讨好,然后便抱着叶片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全然忘记了吓人的狗叫。   这叶片甜丝丝的,带着股清香,比它啃过的所有植物都好吃,而且吃过后,须须的感知能力似乎更强了,虫脑都更加清爽了。   Oliver认真看它进食,小虫吃的很香,一边蹬爪一边甩须须,白色小壳在他掌心滴溜溜转,滑稽又可爱。   Oliver都没有注意,自己看着看着,久违地牵起了唇角。   他在这束缚之地,困囿之所,于一只小虫身上获得了片刻慰藉。   他是被需要的,他原来,还是被这个世界需要的。   夜过凌晨,万籁俱寂。   兰斯在宿舍里等到哈气连天,昏昏欲睡,蛾戎翁终于挺着圆咕隆咚的肚子爬回来了。   此时湛平川已经趴在他身边睡下,两人挤一张床,实在有些勉强,但亲了腺体的小傻逼很粘人,赖在他房间不走,一提分开睡就说后背疼。   兰斯索性趁他不备,偷偷给他喂了些安神药,确保小傻逼不会突然醒来后,便随他了。   小虫不远万里爬回来,疯狂甩着挂满露水的须须,向兰斯展示自己的辛苦。   “......怎么感觉吃圆了?”兰斯满目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蛾戎翁。   蛾戎翁心灵脆弱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才吃了一片叶叶,怎么能圆了呢?   兰斯倒也不是很介意,他趁机用余光扫了一眼熟睡的湛平川,这才继续问:“他的回答呢?”   小虫攥紧爪爪,发现那个早就该被自己一口毒死的任务对象,此刻正不拘小节地搂着主人的腰,还把手指伸进了主人的衣服里,都不知道在摸什么!   简直倒反天罡!   小虫一个助跑就要往湛平川身上扑,被兰斯及时抬手抓住,笑道:“不可以。”   小虫委屈吧啦地甩了甩须须。   兰斯摊开手掌,轻抚它的白色小壳,低嗔:“别撒娇。”   小虫只好忿忿背过身去,不甘不愿的在兰斯手心里爬。   Oliver教给它画的圈倒也简单,很容易就记住了。   兰斯只看了一遍,便清楚了Oliver的回答——3AM。   凌晨三点。   兰斯轻笑:“蓝枢这帮人还真是加班狂,凌晨三点才彻底没人。”   蓝枢的人加班无所谓,但这么一来,度玛也要跟着加班,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孩子的生长发育。   反正他睡不好,第二天是会有点起床气的。   倒也不大,就是磨人。   兰斯低头看了看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自言自语道:“也不能白亲。”   蛾戎翁此刻也累了,它跑完Oliver教的圈圈,便数爪并用,爬进兰斯的袖口睡觉。   兰斯这才取下眼镜,放在床头,轻手轻脚地缩进湛平川怀里,抓紧最后时间补眠。   今夜来不及,明天,就是他表明身份的时候了。 第52章   湛平川第二日醒来,侧着脸微微失神,他甚至一时大脑短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目光聚焦,落在小红狐狸披散凌乱的红棕色长发上,他的目光才变得柔和下来。   昨天他是抱着小狐狸球睡了一晚,人现在还在他怀里蜷着,他一只手探进柔软的布料里,盖在兰斯弹性十足的小腹上,另只手枕在兰斯脖子下面。   背上是彻底没痛觉了,他感觉肿痕已经消下去,破皮也完全结痂了。   这村里的赤脚医生会不会太厉害了些,就这个制药水平,完全可以在他妈医院药研部当个科研组长了。   不过这个时代能人辈出是可以理解的,虽然联邦每年都进行觉醒者能力普查,但还是有很多人以各种方式隐瞒自己的异能,逃避普查。   比如他的异能,就没有登记在联邦系统中。   甚至联邦自己也会隐瞒一些稽查队员的异能,以便让他们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   波拉斯和克洛娃就是例子。   湛平川稍微一动,兰斯就被惊醒了。   白法老已经将敏锐刻在骨子里,绝不允许自己在任何情况下反应迟钝。   但醒了,不代表他精神了。   昨晚到现在,他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嗯——”兰斯眼底充血,于是半阖又闭紧,眉头深深皱起,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湛平川仗着一只手还搭在兰斯小腹上,于是近水楼台,手指捏了捏肚子肉:“宝贝儿,要上班了。”   兰斯睡意被驱散了大半,于是他多多少少被带出些白法老的脾气,不悦的撞身后的湛平川:“......别碰,咬你。”   “嘶!”湛平川被撞到了,其实没多疼,但他故意弓腰发出难耐的抽气声。   兰斯瞬间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湛平川笑呵呵挑着尾音问:“咬我,用哪里咬?”   “......”兰斯的起床气被炙热滚烫的对话冲散了,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蹭了蹭,与湛平川拉开距离。   身后是个欲望高涨的S级Alpha,一旦理智被欲望冲垮,以两人信息素的契合度,他今天就不用下床了。   “你伤不疼了?”兰斯转移话题。   湛平川却并不吃他这一套,甚至手上用力,将兰斯往后一带,懒散揶揄道:“诶,转移话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呀小兰同学,你说你想咬哪里,我递过来给你咬啊。”   兰斯紧贴着湛平川,指甲刮着床单,发出咯吱的声响:“你迟到,再被打可没人管你。”   湛平川闷笑,但今天确实还有正事,就不逗小红狐狸了。   “马上起床上班,先让我看看腺体,昨天亲的有点用力。”   说着,湛平川将手从兰斯腰间抽回来,小心地拨开兰斯的头发,露出刚睡醒时彻底放松的腺体。   虽然没有做临时标记,但是他确实便宜占得有点狠,兰斯心疼他的伤,也只是嗔怪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制止。   现在腺体按着软乎乎的,但是上面留了一个红彤彤的吸吮的印子。   “不能按。”一觉睡醒,腺体正是敏感的时候,兰斯只觉一股电流从湛平川的指腹钻进他的腺体里,他一偏头,忙蹙眉把腺体藏了起来。   湛平川也不强求,怜惜地拨弄兰斯因愠怒而抿起的唇:“留了个草莓印,今天只能遮着点了。”   他知道兰斯平时工作学习喜欢把头发束起来。   “你——”兰斯酝酿片刻,抓着湛平川光裸的肩头,不由分说,在上下滚动的喉结上重重咬了一口,“你也有个草莓印,也遮着点吧。”   湛平川闭眼忍着,等兰斯咬完才摸了摸喉结上的牙印,不禁好笑:“行啊,我就说凌晨出去闲逛被小狐狸咬的。”   ‘凌晨’,‘出去’两个字眼让兰斯的眼皮敏感一跳,他下意识避开目光,趁机道:“明天不许在我这儿睡了,挤。”   其实是因为他凌晨要去做正事,不想被湛平川发觉,他也不能每晚都给小傻逼喂安神药,S级毕竟五感敏锐,早晚要被发现的。   “哦。”湛平川佯装遗憾。   其实他也不打算一直赖在这儿,他真正潜入档案室那天,肯定要趁夜晚大部分人睡觉的时候,到时如果突然分床,势必会引起兰斯怀疑。   小狐狸还是应该做个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就别跟着掺和刀口舔血的勾当了。   这天兰斯坚决拒绝了湛平川再陪自己送餐。   昨晚他给了Oliver讯息,今天Oliver势必会更加留意他,如果湛平川和他同时出现,大概会被Oliver误会成一伙的。   小傻逼还是安安心心的当个愚蠢大学生,不要卷进黑灯会的任务里。   两人都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姿态,独自面对刀山火海,将对方圈进自己筑得密不透风的巢内。   湛平川脸皮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不像兰斯用红发把腺体遮得严严实实,他根本没遮喉结上的牙印,反而像带着勋功章一样招摇过市。   刘拨早上看到他,眼睛就黏在他喉咙上移不开。   刘拨委婉指了指:“湛哥......这儿这儿,红了点。”   湛平川假装意外,眉头挑得老高:“嗯?红了?你是说喉结正上方吗,你是说红了一圈儿这块?”   唐鲤:“......”你昨天确实是被关禁闭室而不是情趣套房吗?   刘拨干笑两声:“哈哈......没事,我觉得像虫子咬的。”   湛平川拍拍刘拨的肩膀:“有眼光啊少年。”   三人一同来到一区罗伯特处打卡报道,罗伯特也一眼就扫到了湛平川喉结上的痕迹。   他冷笑。   昨天说什么来着,这种年轻躁动的Alpha是不会放过任何上床机会的。   挨鞭子也好,关禁闭也好,都挡不住下半身对Omega身体的渴望。   看这痕迹新鲜的,恐怕一直卖力干到早上,也不怪那红头发小O狠狠咬他一口,就这种强度,恐怕那小O今天送餐腿都要发抖。   罗伯特将一沓需要提炼总结的资料扔给湛平川,骂道:“我还以为你死在床上了。”   湛平川单手接住厚厚一沓资料,扯唇笑:“就二十鞭子,不至于吧。”   他情愿罗伯特将他当作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混子,这样他就不会因为等级偏高得到过分关注。   A级在蓝枢只能算偏高,但那也是十分之一的概率了,被另眼相待是理所当然的。   罗伯特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湛平川腰胯之下,不怀好意道:“我可提醒你,我是好说话的,但要是二区的工作被耽搁了,那位Omega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哦——”湛平川懒洋洋挑眉,“这不是悠着呢吗。”   唐鲤忙用咳嗽掩饰尴尬。   刘拨心道,蓝枢宿舍的隔音还挺好,他昨天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湛平川领了工作任务,到大办公室找到自己犄角旮旯的工位,他将手里资料随意翻了几页,发现这就是联邦各地公会上报的无关紧要的杂事。   无非是哪次下地下城又出现了人员伤亡,请求联邦派专业人士指导工作。   或是公会发展不佳,今年的晶矿石采集任务完成不了。   再或是A级觉醒者引发地域冲突,当地公会请求蓝枢稽查队派人清缴麻烦。   这些个文件一区的人都懒得看,所以才让他们分析总结提炼重点,至于最后要不要出手,什么时候出手,就是层层上报才能决定的事情了。   湛平川假模假式地读了好几页,在文档里敲下几行加粗的字。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将资料一合,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往卫生间跑。   刘拨从大堆无意义的工作中抬起头:“湛哥,肚子疼?”   湛平川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一拉门出去了。   他没有犹豫,直接去了一层最偏僻人最少的卫生间。   他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两个人,湛平川并不着急,他随意扫了一眼房顶,才寻了个隔间站了进去。   很快,那两个人解决完问题,长出一口气,一前一后从卫生间离开。   湛平川用S级的听力仔细辨别周围的脚步声,确定附近没人打算进卫生间,他才把隔间门反锁,身手敏捷地翻出来。   他抬手放出银线,一把拽开天花板排气口处的格挡,然后银线收缩,将他拽了上去。   他迅速将自己缩进狭窄的排风口中,又悄然将格挡扣了回去。   换风管道中漆黑一片,窄到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湛平川轻吸一口气,释放出银线,向管道中探去。   虽然他妈让他谨慎用信息素,但只要不触发警报,也没人闲着拿仪器每天扫一遍大楼,只要一个小时过去,信息素也就捕捉不到了。   湛平川不打算今天就进入地下三层,所以在无监控的换风管道中用信息素还是安全的。   很快,银线就寻到了两条向下的路。   再想深一些,信息素的范围就波及不到了。   湛平川只好选了一条,小心翼翼地爬过去。   虽说管道中没有监控设备,但这铁皮就是薄薄一层,离天花板又那么近,一旦有人在下面,就可能察觉到声响,所以湛平川几乎掏出了十二分的专注力,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没多久,汗就打湿了他的后襟,多亏兰斯的那瓶药有奇效,不然他今天的行动会很难捱。   他很快爬到了管道笔直向下的地方,看着黑洞洞的管口,下面似乎还挺深。   依照高度判断,这条管道至少是通往地下一层的。   湛平川微微松了口气,心道果然好运,看来整个蓝枢大厦的新风系统是连通的,当初建设者也太粗心了,居然留下了这么个漏洞。   不过,建设者应该也料不到,有人敢进蓝枢偷东西吧。   管道进去就无法转身,湛平川只好冒着被卡住的风险,用银线吊着自己两只脚,头朝下顺着管道滑下去。   遇到格外狭窄的地方,他就用屏障在自己身上包成膜,减少皮肤的摩擦,这样不知下坠了多久,在大脑充血到太阳穴刺痛的时候,终于到了底。   湛平川的手刚撑到平坦处,还未来得及平复心绪,却赫然发现,掌下及之后的管道,全部都是由稀铅矿制成!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异能在稀铅矿的作用下立即失效,银线于空气中刹那消失——   一瞬间,身体全部重量挤压下来,湛平川只觉血气翻涌,直冲头顶!   与此同时,罗伯特腆着大肚子晃悠到办公区,目光一扫,发现湛平川的座位空了。   他登时一蹙眉,抬手一摸,鼠标冰凉凉的,椅子也没有久坐产生的压痕。   罗伯特疑惑地眯起眼,将手撤回来,问不远处的刘拨。   “他呢?”   刘拨忙道:“哦,湛哥去卫生间了,他肚子疼。”   “是吗。”罗伯特冷笑,目光在湛平川的工位逡巡一圈,突然大跨步出门,直奔一层卫生间而去。   蓝枢大厦千钧一发,而在锅铲齐动,烟气缭绕的食堂,兰斯则有条不紊地清点着蓝枢二区所有稽查队员的餐食。   他这次没在Oliver的餐盒中做任何手脚,而Oliver的餐食也是所有午餐中最简单的。   糊状的肉糜,打碎的各种蔬菜,以及拌着营养液的米饭。   尤其是那米饭,浓稠粘腻,味道十分古怪,哪怕没有厌食症的人也很难下咽。   看得出来,司泓掣既要Oliver补充生命所需的全部营养,又不允许他从饮食中获得任何愉悦。   就算是即将接受死刑的囚犯,也不至于受这种苛责,很难想象,Oliver曾是司泓掣珍视的爱人。   所以初心不改,是多么虚妄又可笑的承诺。   兰斯整理好所有餐盒,刚欲推着小车出门,就见食堂门口踉踉跄跄跑进来一个身影。   劳恩鼻尖挂着汗,脖子因为快速奔跑憋得通红,他焦急的在食堂里东张西望,终于捕捉到兰斯的身影。   劳恩眼前一亮,忙拨开人群,朝兰斯跑去。   兰斯稍微挑眉,等劳恩靠近,才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劳恩前辈。”   “哎嗐,别管我叫前辈。”劳恩忙摆手推辞,顺便用袖子抹了一把鼻尖的汗,“我猜到你还没走,工作一忙完,我就赶紧过来找你了。”   兰斯歪头:“有事吗?”   劳恩搓了搓手,余光四下掠过,这才小心问道:“昨天......他吃了吗?”   兰斯了然一笑:“你说那个犯人。”   劳恩蹙了蹙眉,觉得兰斯的称呼有些刺耳,但他知道,他不能强求别人和他一样共情Oliver,在外人眼中,Oliver就是一个可恨的罪犯,是被司泓掣囚禁的仇人。   “......嗯。”   兰斯将劳恩期待的表情尽收眼底,却无情地告诉他现实:“我猜他应该没有力气吃饭,昨天我送餐的时候,司区长刚刚从那里出来,很快恢复系觉醒者就赶过去抢救了。”   劳恩虽然对那么特殊的一天早有预料,但听到描述,他还是无法控制的眼神一痛。   “唉。”   兰斯饶有兴致地问:“劳恩前辈,他就一直被关在里面,没有出来的时候吗?”   劳恩心情低落道:“只有司区长需要的时候才会让他短暂出去,平时是出不来的,一般他出去也是被带到司区长的办公室或住宅。”   “哦。”兰斯若有所思,继续问,“那司区长都什么时候带他出去啊?”   劳恩苦笑:“谁能揣摩司区长的心思,上次他被带出去,都是两个月前了。”   兰斯佯装好奇:“那他不吃饭,也是司区长亲自给他灌流食吗?”   劳恩摇头:“那倒没有,司区长工作很忙的,其实来看他的时间也不算多,所以经常是由副官动手,或者医务部的人代劳。”   兰斯不疾不徐地引导着劳恩:“我看他被从棘关着,副官和医务部都有钥匙吗?”   劳恩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副官应该是有的,医务部的人每次都是由副官陪着,我也不确定。”   兰斯拿到了想要的信息,微微一笑:“这样啊,劳恩前辈还有事吗,我要去送餐了。”   劳恩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的要紧事。   “哦对了。”   他从手腕挎着的塑料袋里取出一个透明小餐盒,尴尬又腼腆地递给兰斯:“我无意中听到副官和别人说,今天是......是那个人的生日,在我家乡,生日是要吃红豆饼的,我......我猜,今年可能是他最后一个......”   劳恩情绪越来越低落,声音也越来越轻,他很清楚那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恐怕熬不过今年了。   劳恩缓了很久,才调整好表情,勉强朝兰斯一笑:“麻烦你塞进盒饭里带进去,就当祝......祝他生日快乐吧。哦!你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他不会吃,到时灌食的人就自动收走了。”   兰斯垂眸看着那个炸得油亮亮黄澄澄的红豆饼:“既然他不会吃,又不知道,你不是白送了?”   好傻的人,特意跑来食堂,就是为了送一份注定不会被看见的生日礼物。   劳恩倒也不遗憾,憨厚道:“心意到了就好,据说亡灵界是靠福气论资排辈的,生日祝福也算是福气。”这样他到了那边,或许就能过的好一些。   兰斯笑出声,忍不住提醒他:“亡灵界不论资排辈,死了就是死了,残魂只是在世间漫无目的地飘荡。”   劳恩呆呆的:“欸,是吗。”   不过兰斯还是接过了那盒红豆饼,当着劳恩的面,塞到了米饭下面。   今天的午饭,Oliver大概会吃的,一旦红豆饼被司泓掣看到,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兰斯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在明知有风险的情况下,还是答应了。   总归遇到麻烦就解决麻烦,没什么大不了。   兰斯推着餐车向蓝枢大厦走去,车轮碾过减速带,发出哐哐的声响。   他抵住左耳的微型耳机,漫不经心道:“度玛,喝完牛奶了吗,提前帮个忙。”   蓝枢大厦一层办公区,罗伯特的皮鞋踩向大理石地面,走廊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他目标明确的奔向一层最后一个,也是最远的卫生间。   路上有人与他颔首打招呼,罗伯特敷衍应一声,却并不放慢脚步。   终于,他到了卫生间门口,他的眼皮垂下,眼珠散发着冰凉的幽光,他抬起手,猛地推开卫生间大门——   “哟,怀老师,中午好,吃了吗?”湛平川的脑袋从隔间里探出来,他手上窸窸窣窣,系着裤链。   罗伯特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湛平川,心里涌起的那股劲儿慢慢卸了:“你一直在这儿上厕所?”   湛平川反问:“不然我在这儿吃午饭?”   罗伯特被他恶心坏了,怀疑一点点褪去,手从门把手上撤回来:“那么多卫生间,你非跑到最远这个上?”   湛平川一边冲水一边吐苦水:“那几个卫生间全是Omega,我过去不合适,要是不小心看到什么,我那小O吃醋委屈哭怎么哄?”   罗伯特:“......”看来经常委屈哭。   湛平川嗔怪:“怀老师怎么不理解一个优秀Alpha应有的三从四德?”   罗伯特:“......”睡了个美人别把你癫死了。   湛平川推门出来,故意揉了揉扁平的肚子,一脸舒畅:“来都来了,中午一起去食堂吃咖喱呀?”   “呕——”罗伯特无法控制地产生了联想,他连忙捂着嘴,暴躁道,“吃你个头,立刻给老子回去工作,再消极怠工,你就被开除了!”   说罢,罗伯特本能觉得这个卫生间污秽难耐,连忙捏着鼻子退了出去。   湛平川见他落荒而逃,才顷刻间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他掀起眼皮,看向房顶并未合实的排风口格挡。   只要罗伯特再细心一些,或是不被他的话牵引注意力,事情就麻烦了。   湛平川忙将格挡彻底复位,又小心地喷上人造灰尘,确认不会被察觉出丝毫纰漏,他才长出一口气,抖了抖被汗打透的衬衫。   幸好他常年锻炼,手臂力量足够,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硬是靠双手双腿贴着管壁,一点点蹭了回去。   等到离开稀铅矿的影响范围,他才迅速用银丝将自己拉回来。   他刚从排风口跳下来就听到罗伯特逼近的脚步声,于是也顾不得将格挡安好,就忙跃进隔间。   罗伯特推门那一刻,他也不过刚站稳身形。   看来下次不能在工作时间摸排了,湛平川暗暗道。   湛平川危机解除的这刻,兰斯刚将餐食送到七层最后一栋楼上。   他稍微抬眼,目光定在不远处的禁闭室。   车滚咕噜噜滑过大理石地面,没有发出太多声响。   他将车停在一旁,端起那盒沉甸甸的餐食,不紧不慢地走到从棘门前。   屋内一如既往的黑,只有书桌上的通风口照入一道斜斜的日光。   兰斯将餐盒从从棘下的小口推进去,并不与Oliver进行任何交流。   然而很快,从黑暗中探出一只苍白清瘦的手,轻轻拉住了餐盒的边缘。   那只手上与其说是岁月的痕迹,不如说是折磨的痕迹。   Oliver的肤色白得骇人,血管清晰的布在薄薄一层皮肤下,指关节明显僵硬发抖,指甲上也净是焦虑抑郁过重造成的咬痕。   他将餐盒取走了,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要等凌晨三点。   不过,到了凌晨三点,有些话就来不及了。   兰斯故意抬眸看向头顶的监控,闪着红光的监控镜头骤然一暗,耳机里传来咚咚两声敲击。   兰斯看向手指撤走的方向,微笑:“Oliver,生日快乐。”   一语已毕,监控摄像刹那恢复正常,走廊中不时有稽查队员脚步匆匆擦身而过。   兰斯推起餐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禁区后山,穗穗的坟墓前,司泓掣正将一束百合轻轻放下,他疲倦的泛着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片刻温柔。   副官已经摸透了司泓掣的习惯,他会在穗穗忌日那天竭尽所能的折磨那个人,让那个人痛苦,悲泣,哀鸣,却又会在今天避开那个人,不闻不问不打扰,施舍一丝喘息的空间。   副官继续低头观察着监控,却突然发现监控画面一闪,出现了几秒的空白。   但下一秒,画面又恢复了正常,而那个人,居然小心翼翼捧着盒饭,抱在怀里。   或许是信号不好,副官犹豫了一下,想到司泓掣的习惯,还是忍住没有汇报。 第53章   说到底送餐工作还是要比一区的轻松,湛平川结束一天的摸鱼回到宿舍后,发现兰斯正靠在床边看书。   湛平川走到兰斯身边,猫下腰,伸出手指一推书脊,快速扫了一眼书名——《Virtue is found in the mean》(平凡之中见美德)   湛平川皱眉:“......什么玩意儿?”   这破名字简直连翻开的欲望都没有,他还是喜欢《大杀四方的红发骑士与他的狗》这种不朽传世之作。   兰斯将书签夹在当前的书页中,抬眸扫了湛平川一眼,眼底蕴着些笑意:“这本是红娑研究院推荐的大学生必读书籍。”   湛平川:“哦。”   属于是作者跪下来求他,倒给他两千块钱他都不会看一眼的一类书。   兰斯手指抚摸着书页,慢条斯理地解释:“这本书大致是说,一个人最大的美德是平凡,最高的修养是平庸,走一条没有棱角,没有锋芒的路,不必被复杂的思想困囿,成为一个按部就班转动的齿轮,即可淡泊名利,享幸福人生。”   湛平川蹙紧眉头,表情复杂,艰难地夸道:“还挺哲学的。”   属于他看一页就会睡着,盖泡面都嫌碍眼的精神垃圾食品。   但学霸能看进去一定有学霸的道理。   淡黄的床头灯映在兰斯眼睛里,为琥珀色的瞳孔点缀上静谧的暖光。   兰斯继续说:“看了书里的几个例子,思考太多的精神分裂,批判太多的重病早逝,执念太深的万劫不复,离经叛道的妻离子散,这种与世无争的平淡人生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联邦政府希望大家都这么想。   湛平川只能看见兰斯润红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动,至于书里的狗血例子他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确实有点东西。”湛平川敷衍地点评后,不动声色的将这本书从兰斯手里抽出来,随便放在床头柜,然后俯身,贴上兰斯的唇。   工作一天了,总算能吃点好的,谁要听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   兰斯被含着唇瓣亲了一会儿,眼神正经又疑惑:“湛同学,我们不是应该在与世无争的哲学思想里徜徉吗?”   湛平川轻咬小巧可爱的唇珠,一边将兰斯的尾音含进口中,一边含糊道:“徜徉啊,不过思想通过空气传播还是太慢了,唇舌相交更有助于我投入哲学的怀抱。”   兰斯仰头迎接着湛平川愈加深入的吻,手臂情不自禁勾住他的脖颈。   两人深入交流一番后,兰斯眼神潮湿着问:“思想传播快了,你投入哲学的怀抱了吗?”   湛平川将兰斯按进自己怀里,指腹摩挲他温热柔软的唇,得寸进尺道:“小兰同学学识渊博,我再品一下。”   这一品就品得旖旎绵长,难以自持。   兰斯轻喘不止,挑眉问:“品好了?”   湛平川意味深长笑道:“醍醐灌顶啊。”   兰斯知道湛平川根本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他亲得呻吟,他弯着眼睛:“没想到湛同学这么爱学习。”   湛平川十分坦然:“近朱者赤,以后有这种学习的机会可别忘了叫我。”   兰斯将自己缩进被子里,舔了舔下唇:“那以后多交流,今天我有点困了。”   湛平川将他的手指尖都塞进被子里盖好:“睡吧,我今天也累了。”但夜里还是要找机会探一遍通风管道。   兰斯似有似无地提醒:“我可能要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湛平川立刻接道:“我累得半夜叫都叫不醒。”   兰斯放心了,   湛平川也放心了。   两人各回各屋,很快熄了灯。   凌晨两点五十分,湛平川关掉震动闹铃,掀开被子一跃而起。   他先是撩起窗帘,向窗外的蜿蜒小路扫了一眼,确认没有行人,才小心翼翼推开窗户,悄无声息地跳出窗外。   这些天记忆的监控布控起了大作用,他趁着夜深人静,小心避开监控,七拐八拐,总算绕到了蓝枢大厦的后墙。   湛平川压住体内迅速飙升的肾上腺素,摸到白天那间卫生间的附近,找到了与排风口对应的进风口。   湛平川双手扼住铁质格挡,小臂发力,用力一拽,猛地将锈迹斑斑的格挡扯了下来。   “呼,这破玩意儿多久没检修过了?”湛平川自言自语。   通讯对面,鬼眼公会主管冷静低沉的声音传来:“大少爷,根据你提供的内部细节,我们发现蓝枢大厦的设计借鉴了二百年前博尔希诺的一栋建筑。这栋建筑是由地下堡垒改造而成,后地上部分变为文化展览馆,地下部分成了战时收容所,现在早已荒废。”   “最迟三天后,我们的人会将原建筑的地下扫描建模图发给你,你需要自己评估蓝枢大厦与原建筑间的差异,安排潜入路线。”   湛平川蹲身,拍了拍手上的铁锈:“靠,也就是说,我现在应该祈祷那建筑师借鉴100%了?”   如果蓝枢大厦与原建筑的地下构造完全相同,他拿到了原建筑的图纸,也就相当于拿到了蓝枢大厦的建造图。   有了图纸,就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了。   主管:“嗯,还需要什么,公会尽量帮你解决。”   湛平川深呼吸,躬身钻入进风口,戏谑道:“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去污能力强悍的洗衣液,不然再爬几回排风管道,傻逼都能看出来我没往正经地方钻。”   主管沉思,稍后认真问:“......就说你是一个很脏的人不可以吗?”   湛平川冷着脸:“......不可以。”   凌晨两点五十五分,兰斯神色清明地坐起身,他从床头拿起眼镜,架在鼻梁。   耳机里准时传来度玛乖巧正经的声音:“兰斯,我有熬夜等你。”   “很听话。”兰斯夸奖着,他单手扣好外衣的扣子,将何竞恩给的那支钢笔揣进了怀里。   小丑的风凉话也从那边传来:“这小机器脑袋为了等你,晚安牛奶都没敢喝。”   “等任务完成了,给度玛买更多乐高,小丑陪他玩。”兰斯许诺。   “谢谢兰斯。”度玛礼貌道。   小丑磨牙:“凭什么!我提议把小孩的乐趣还给小孩,让莉莉陪他玩。”   兰斯:“很遗憾,莉莉比你成熟。”   小丑:“......”   兰斯收拾好东西,不再与小丑打趣,语气严肃道:“度玛。”   度玛:“嗯!”   只见度玛抱着膝盖坐在电脑前,闭上眼,他的意识接入网络,沿着信息系统飞速抵达蓝枢的中控中心。   值班的稽查队员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最近由于黑灯会的威胁,禁区内的紧张氛围与日俱增,各区都开始加强戒备,他们七区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领导狗逼,排班根本不合理,他一周内已经排了三天夜班了,高强度的工作让他身心俱疲,工作也越来越敷衍。   所以他并未发现,整个中控中心显示屏的画面都已经被替换,变成了循环播放的录像。   昏暗中,兰斯不慎碰掉了床头柜上的《Virtue is found in the mean》。   他偏头垂眼,盯着看了片刻,然后毫不怜惜的将这本书踹进了床底下,面露鄙夷:“什么鬼东西。”   兰斯开门走出了宿舍。   有度玛在后台篡改监控,他一路顺畅地闪进了蓝枢大厦旁侧的安全通道。   虽然凌晨三点绝大部分稽查队员已经下班,但不排除各区还有值班人员,他没有了监控摄像的后顾之忧,却绝不可以碰到人。   电梯也不能轻易碰,一旦有人乘电梯,他很容易被堵在里面。   安全通道就很好,蓝枢大厦这么高,一般不会有人光顾这里。   兰斯伸手推开安全通道厚重的铁门,正准备迈进去,却突然听到泛着幽光的走廊里传来细微声响。   兰斯的神经刹那绷紧,脚步猛然停住——   地下有人!   与此同时,湛平川在通风管道中屏住呼吸,敏锐地抬眼向上望去。   哪怕隔着厚厚的水泥地板,他还是听到了推门的声响,有人来到了他的正上方,然后停住了脚步。   被发现了?   难道是值班的稽查队员?   他选择潜入的地方已经够偏僻了,这个时间,来这里的总归不是勤劳简朴的保洁大姨。   湛平川一动不动,静静等着上方的反应,心道,他最好把我当成阴沟里穿行的耗子。   兰斯眯起眼,牢牢盯着灰白的水泥地面。   是地下一层的人吗?不对,声音似乎很近,仿佛就贴着地面。   会是什么人?这个时间总不能是检修管道的外包工人。   兰斯心道,他最好认为我是值班偷懒的老烟鬼。   小丑在耳机里催促道:“小少爷,快一点,迟则生变!”   兰斯这才眼皮一颤,敛起杀意。   不管下面是谁,总归干的不是正经勾当,应该也没那个胆量同蓝枢汇报什么。   兰斯反手合上铁门,最后看了一眼水泥地面,然后才移开目光,快步上楼。   湛平川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又机警的原地呆了一会儿,才确信危机已经解除。   他稍松一口气,猜测对方应该是把他当耗子了。   兰斯身手敏捷,三两步就是一段台阶,他以极快的速度上了七层,气息丝毫不乱。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亮着惨白的应急灯光,天井对面的大办公室里彻底空了,但数个电脑屏幕还没来得及关。   兰斯径直走向了Oliver所在的禁闭室。   每当夜间,禁闭室总是变得阴冷又漆黑,除了通风口外的星辰,就只剩寥寥的应急灯光。   十八年的囚禁,让Oliver近乎忘了,他曾经也是怕黑怕鬼,不敢一个人睡觉的。   所以,当听到走廊中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居然会因此获得些许安全感。   Oliver将脸颊更紧地贴到冰冷的墙壁上,碧绿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外面。   一个人影停在从棘之外,缓缓蹲了下来。   那是一张年少而精美的面孔,一笔一划都像是被造物主精心勾勒,他只是静静立在那里,阴影就仿佛小心地避开了他的轮廓,让那双精明狡猾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Oliver认出了,这是新生中的一员,还在虚拟境中,看出了他给的暗示。   很聪明,也很年轻。   “谢...谢。”大概是因为喉咙干燥,Oliver的嗓音突然变得很沙哑。   “什么?”兰斯问。   Oliver急切地捂着消瘦的脖颈,重重咳嗽,努力让自己的表达变得清晰:“......生日,记得。”   他太久没说话了,以至于情急之下,语序都有些混乱。   可兰斯还是听明白了。   “不是我记得,是劳恩记得,那块红豆饼,也是他托我送给你的。”   Oliver动了动唇,目光有些怅然:“劳恩......先生。”   他的生日连着穗穗的忌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更不曾有过生日祝福。   所以今天兰斯突然跟他说那一句,让他怔愣了好久,才久违地想起,原来被人祝生日快乐,是这种滋味。   要感谢的。   不管是黑灯会,还是劳恩先生,他们都让他临死前,感受到了片刻的尊严。   至少在他们眼中,他不是下贱的玩物,而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个体。   Oliver温柔地笑起来,他特意抬起虚弱的手指,当着兰斯的面理好了囚服上的每一颗纽扣,压平了袖口和衣领的褶皱。   哪怕衣衫褴褛,哪怕身陷囹圄,他也终于可以有尊严地走了。   他表情安详,目光近乎虔诚地望着兰斯:“请......杀死我吧。”   在这一刻,兰斯甚至觉得,对Oliver说要带他走都是一种残忍。   他太渴望离开了,这世上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住他了。   耳机里,小丑叽里呱啦的吵:“不行不行,你不能死!”   度玛认真问:“死前可以陪我拼乐高吗?”   兰斯将耳机里的声音关掉,轻笑:“我以为,你会问我乌里尔的事。”   可Oliver却很平静地说:“他死了对吗。”   他在无比痛苦时,无法忍受折磨时曾怨恨过哥哥,怨恨他为什么不带着真相回来,为什么不来救自己。   可是当他冷静下来,他却清楚的知道,哥哥是不会扔下他不管的。   哥哥不会允许,他被司泓掣践踏折磨十四年。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哥哥已经死了,他们今生再也见不到面了。   兰斯沉默。   哪怕已经有了猜测,但意识到兰斯沉默里的答案,Oliver的目光还是暗淡了下来。   很多事,在十八年前就已成定局,而他苟延残喘这些年,不过是抱着虚妄的幻想自我欺骗。   兰斯逼问:“你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Oliver摇头,他温和地看着面前执拗倔强又睚眦必报的少年,仿佛透过时间的禁锢,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的语气充满歉意,却并不遗憾:“对我...没有意义了。”   哥哥死了,他也即将死了,十八年过去了,痛苦和绝望深深烙印在血肉里,积重难返,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有谁在意,又去与谁诉说呢?   他是个被时代遗忘的人,他与这个世界没有连接了。   兰斯目光如炬,反问道:“为什么没意义?你觉得不会有人在乎真相了,你觉得乌里尔死了,你已经无法告慰任何人了,你觉得正义迟到了十八年,早已经来不及了,你觉得就算真相大白,凭你一个人也无法撼动深不可测的力量。”   他知道他说的话太过苛责,他知道一个狼藉的,卑微的,不完美的受害者,哪怕再歇斯底里的呐喊,将自己的痛恸剖给人看,也只会换来品头论足和指指点点。   就像Oliver,就像邓枝的母亲。   兰斯的话很尖锐,但Oliver依旧很淡的笑着,目光平静且宽容。   “我...死后,见...哥哥。”   “可是乌里尔的灵魂也已经被人彻底撕碎了。”兰斯怜悯道。   Oliver一时怔愣,随即目光剧烈颤抖,他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迷茫。   他一直知道这是个巨大的阴谋,可是......他该怎么坚持到真相大白呢?   他太累了,太疼了,他想长眠,想躲起来,想解脱。   他已经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他了,就连自尊,他都要一片一片地捡起来,在外人面前,从表情,到穿着,到言辞,努力地拼在一起,假装它们从未破碎。   他此刻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化作植物的养分,完全地奉献自己,至少它们会拥抱他,接纳他。   一个高等级异能者死亡,就会有另一个高等级异能者诞生,生命轮回不止,他不可惜。   兰斯叹气,从怀里取出了那支老式钢笔,在应急灯光的笼罩下,钢笔的外壳散发着湛蓝的光泽。   他看向这支钢笔,指腹轻轻摩擦。   “就算没有人在乎真相,也有人在乎你,你很想死,却有人卑微地渴望你活,无论是想用红豆饼给你攒福气的劳恩,还是......”   兰斯话音一顿,仔细观察着Oliver的情绪变化。   想把这个人顺利带走,就必须激起他的求生欲,兰斯没有太多时间,只能采取相对激进的办法,但他仍旧谨慎的把握着尺度,以防适得其反,掐灭了Oliver最后一丝生气。   幸好,Oliver的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   “有个狡猾的老家伙知道黑灯会与蓝枢作对,便主动帮我们处理波拉斯的尸体,他为了让我对你动恻隐之心,就冒险盗取了星大档案室的历史资料,他知道你中了司泓掣的禁制无法解脱,于是抽了一管自己带有净化的血给我。噢,他的办公室里种满了植物,摆在最中间的,是一棵小橄榄树,他有个宝贝得要命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十多年前他最偏爱的学生的笔记。”   兰斯朝Oliver微微一笑:“我一直很好奇,钢笔是什么鬼东西,他为什么不直接拿采血管给我,直到——”   兰斯的手指缓缓转动,将笔帽上银白色的笔夹对准Oliver。   在那个羽毛状的笔夹上,笔锋潇洒地刻着一行字——   Happy birthday Oliver。   那是十八年前,何竞恩未来得及送出的生日礼物。   泪水顺着Oliver消瘦的脸颊滑下去,打湿压平的衣领,打湿理好的纽扣,他仿佛稚鸟逐光般踉跄跪行,手指用力抓住密密麻麻的从棘。   他望着那支笔,望着那行字,喉咙里发出痛恸破碎的悲吟。   “老...师,老师!” 第54章   从兰斯见到Oliver,他就是克制的,温柔的,平静的。   那是一个即将面对死亡的人的释然,当生命都不再重要,那么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也都不必执着。   但此刻,兰斯却看到了Oliver真实的,痛苦的,不甘的情绪,这些情绪诚然残忍,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本该拥有的。   深夜,走廊,这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场合,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在悬崖钢丝上行走。   所以兰斯无法给Oliver更多时间陷入崩溃。   Oliver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抓紧掌心的从棘了,他的指节绷得发白,浅青的血管也充血严重,幸好司泓掣命人磨掉了所有纤维,不然那些利刺就会深深的扎进他的掌心,久不愈合。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对不起......”   Oliver反复的,拼命的道歉,以至于这三个字竟成了他此刻说得最流利的,最通畅的一句话。   当年他放弃了继续深造的计划,婉拒了何竞恩的邀请,搁置了自己的梦想。   何竞恩眼睛里露出深深的遗憾,其实他何尝不遗憾,但最后他还是忍着内心的折磨与对何竞恩的愧疚,选择来到蓝枢。   他那时对自己的未来是迷茫的,模糊的,似乎所有人都说,S级天赋不为联邦政府效力,或是去顶级公会赚取高薪,就是浪费,是可耻的,自甘堕落的。   哪怕他心里知道,他不喜欢竞争,不喜欢杀戮,但还是不忍反驳这些善意的,如山一样沉重的人生建议。   更何况,他要为自己和司泓掣的未来着想,他要承担起一半的责任。   毕业前夕,何竞恩笑眯眯拍着他的肩,反倒安慰他:“去吧,天地辽阔,做研究什么时候都不晚。”   然而他进入蓝枢没多久就出事了,他被囚禁了整整十八年,天地辽阔,和他再无半点关系。   这些年他忘记了很多事,忽略了很多事,他无可避免地陷入了自我厌弃,仿佛死亡,才是他给所有人的交代。   他忘了,哪怕没有哥哥,还有人爱着他,惦念着他,期盼他活着,惟愿他平安。   他与这个世界并非没有连接,在老师心中,他永远不是不值一提的人。   兰斯乘胜追击,让Oliver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凝结着深沉的冷静:“临死前,你难道不想看看他吗?”   Oliver温顺的跪坐,用迷茫破碎的眼神望着兰斯,他的泪水已经在脸上留下两道晶莹的痕迹,卷曲的浅色睫毛湿漉漉地挂着水汽。   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想。”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别,他并不是谁都不欠了,他亏欠了一份厚重的长久的恩情。   兰斯不知道,面对这样的Oliver,司泓掣是如何狠得下心的。   这个人分明有着最纯粹的善良,最柔软的心,哪怕自己已经遍体鳞伤,也不忍心辜负任何人。   他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甘甜温和的泉水,吸引所有疲惫的,孤僻的,偏执的灵魂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得到这种力量后,这些残缺的灵魂又无情的将他践踏。   ——太弱小了,你太弱小了。   兰斯仿佛又听到外神的声音从记忆中传来,冰冷,恐怖,无法挣脱。   凭什么。   哪怕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仅仅是因为被厄运选中,就要年复一年经受精神的折磨,要么浴火重生,要么灰飞烟灭。   他幸运的从恐惧中挣脱了,外神与他共存,成为他一部分力量的来源,而Oliver是他亲眼看到,被厄运吞噬的人。   要有多幸运,才能从这种境地里挣脱呢?   物伤其类,不如就让他带来这个幸运。   兰斯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他要求Oliver集中精神,认真听他接下来的话。   “Oliver,黑灯会决定驳回你的申请。”他彻底撕下了星大学生的伪装,换成白法老的口吻。   Oliver微微一颤,手指从从棘上滑了下去,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仍然不知所措。   如果不死,他该怎么做呢?   他仍是禁闭室里的囚徒,处处受制于人,司泓掣上次将他带去星大,却并不允许他见老师一面,甚至,还要在两人无数次牵手走过的操场上羞辱他。   真相,复仇,报恩,哪一个于他都像是海市蜃楼,渺茫无望。   “——听我说完。”兰斯及时打断Oliver的落寞,清晰的嗓音传进他的耳朵,“或许,除了死亡,你也可以选择成为黑灯会的一员。”   Oliver蓦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止住了泪水。   兰斯微笑:“很惊讶?你怎么会真以为自己是废物,你是星大少年班的天才,是被寄予厚望的历史学者,是植物系S级觉醒者,光是这些,就足以让无数人终生望尘莫及。所以比起取走你的腺体,我更希望你本人能够为黑灯会效力,作为报酬,我会保障你的安全,许诺给你自由,支付你酬劳。”   他是黑灯会的实际掌权人,他有资格招聘一位自己认可的觉醒者,更何况,以Oliver的资质,这实在是一份颇有性价比的offer。   “我...不是...”Oliver下意识反驳,却发现他似乎无从反驳,兰斯并没有夸张的言辞,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他的过往。   已经很久没有人肯定他的价值了。   价值,好珍贵的词。   他原来也是有价值的,是被需要的,在他习惯了那些鄙夷和嫌弃的目光后,居然也有人愿意接纳他了。   这个总是宣判着死亡的组织,为什么给他带来了希望呢?   “......好,我愿意。”Oliver声音颤抖剧烈,仿佛做出这个回答,需要他积攒很多勇气。   他眼睛不眨地观察着兰斯的脸色,生怕刚才只是他的幻听,他的虚妄,他的误解,生怕下一秒,他就再次坠入地狱。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谈谈如何给你自由。”   兰斯并没有折磨Oliver脆弱敏感的心脏,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拯救者,他没有那么伟大。   Oliver有价值,他看中了他的价值,仅此而已。   “首先,我需要你想办法拿到一个属于司泓穗的东西。”兰斯条理清晰地安排着。   Oliver面露不解。   “黑灯会有人可以借物召唤亡灵,当年发生的事,没人比司泓穗本人更清楚,你要知道真相,就只有问她。”   Oliver怔然,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能力?   他很快回神,点了点头。   属于穗穗的东西,这世上,或许真的只有他才能拿得到了。   “从棘大门的钥匙我来想办法,净化禁制的血液,快速恢复体能的骨生花我这里都有,黑灯会有瞬移能力的觉醒者,可以将你带到安全地带。”兰斯勾唇,眼底闪过精明的算计,“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送给司泓掣一场盛大落幕的表演。”   电梯间的指示灯突然亮了起来,一团刺目的红色跳跃着,不断向上攀爬。   声音戛然而止,一阵风从天井自下而上袭来,吹过空荡荡的走廊。   夜色静谧,清瘦苍白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缩进黑暗里。   监控摄像头的红色小灯微微一闪,画面恢复了正常。   “咣当”一声,电梯门在六层打开,值班的稽查队员打着哈欠,跺脚震亮声控灯。   他趴在栏杆边,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异样,才无精打采地挠挠头,象征性的在走廊里转悠一圈,小跑回办公室里吹空调了。   兰斯从蓝枢大厦离开,快步赶回宿舍,一路上的摄像头在他走出监控范围后递次恢复正常。   “度玛,做的很好,睡觉去吧。”兰斯低声鼓励。   “嗯,兰斯也早点睡。”度玛乖巧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兰斯当然知道,将监控画面替换成录像并不保险。   一旦有人回看这晚的监控,重复播放几次,就容易发现端倪。   虫鸣,灯影,电脑屏幕的闪烁,电梯的运行,都是无法避免的破绽。   而度玛的能力就像一种功能强悍的病毒,麻痹了蓝枢原本的控制中心,但入侵终究会在蓝枢系统中留下痕迹,哪怕度玛已经以运行故障作为遮掩。   所以这件事越拖延风险越大,必须在三天内解决。   兰斯走到宿舍的后窗,进去之前,他下意识朝湛平川的房间看了一眼。   一滴叶片上的露水落在他耳垂,兰斯拂去水痕,目光变得和缓。   小傻逼一定睡得很熟,说不定又是蒙着脑袋露出肚脐,根本不介意着凉。   无忧无虑的,做个懒散随性的大学生,每天脑子里只想着找蹩脚的理由亲他腺体,或是变着法地哄他开心,挺好。   养一个,也不费什么钱。   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真相,他要是想跑,就......揍晕。   兰斯轻悄悄扯开自己的窗户,身轻如燕地跳了进去,转身把窗户合上,他才脱去外衣,收好钢笔,抓紧时间睡觉。   湛平川一口气潜到了地下二层。   从地下一层开始,所有通风管道就都是稀铅矿制成的了。   他实在佩服联邦政府的稀铅矿储备,这可是S级地下城才能开采出的资源,但他们居然用来做通风管道。   寻找正确的路浪费了湛平川不少时间,他知道地下一层的实验室与地下二层的武器室也监管严密,有了之前惊魂未定的经历,他不敢再掉以轻心,所以纯靠体力攀爬的情况下,他还要保证不发出一点声音。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高强度运动,当他从进风口爬出来时,差点就缺氧虚脱了。   身上这套衣服也不知道蹭了多少脏东西,黑一块灰一块,简直像从垃圾箱里钻出来的。   湛平川拖着酸痛的肌肉,终于在凌晨五点环卫工上班前赶回了宿舍。   他特意跑到兰斯的窗边,透过窗帘看了一眼。   被子鼓鼓囊囊,兰斯的睡相很乖,手和脚都老老实实缩进里面,只剩红棕色的长发散满枕巾。   湛平川突然就有种雄兽叼着战利品归巢,看到不谙世事的雌兽安然入睡的满足感。   他慢慢退开,撑着一口气跳进房间,强忍疲惫,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脱下来,扔进洗手池里泡着。   然后,湛平川快速冲了个澡,等不及头发干,他就栽倒在床上陷入深眠。   早上七点,第一批稽查队员已经来到工位,终于到了交接班的时候。   前来换班的七区队员看到同事浓郁的黑眼圈和呆滞的眼神,吓了一跳:“卧槽,你昨天干什么了,怎么跟阳气被吸光了似的?”   同事抬起厚重的眼皮,有气无力道:“你相信吗,咱这楼闹鬼。”   “神经,鬼敢上蓝枢大厦来?”   同事神情恍惚:“我昨天晚上上厕所,裤链刚拉开,厕所灯不知道怎么唰啦灭了。我寻思出去看看是不是跳闸,结果就听到楼上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卧槽......我特么差点尿裤子里。”   “噗!瞧你那点胆,楼里又不止你一个人值班,再说了,楼上还关着一个呢。”   同事抹了一把脸:“真的,我还仗着胆子上去了,结果什么都没有,哭声也没了,不夸张,我后背都是冷汗,一路跑回值班室的。”   “诶,根据恐怖片剧情,你这种好奇一个人上去看的,都是第一个领盒饭的。”   同事:“滚滚滚!你都说了,楼上还关着一个,鬼要杀也先杀他。”   “啧,不过那个人可是S级,你说S级能打过鬼吗?”   同事嗤笑:“什么S级,真正的S级都身居高位功成名就了,那个人不过是给其他S泄欲的禁脔,能有什么真本事。”   “我记得,他可是植物系S级,真正的战斗型呢。”   同事撇撇嘴:“名不副实吧,他当年能活下来,全靠司区长看上他的皮囊,要我说上面就是虚伪,不就是觉得好艹吗,不过啊,S级堕落成他这样,可真是家族几辈子的耻辱。”   “嘘,我看你真是困疯了,都忘了约加是怎么死的了。”   ......   闲谈声在另一位同事进入后戛然而止,值班的队员拎起自己的外衣,回去补觉,剩下的人继续新一天忙碌的工作。   兰斯与湛平川毫无悬念的双双睡过了。   唐鲤在外面急得直跺脚:“你说他们怎么还不醒啊,再迟到会被怀特老师罚的。”   刘拨看了眼表,时间已经很紧迫了,距离上班打卡还有十分钟。   “要不,你去敲个门?”   “敲谁的门?”唐鲤沉痛道,“也不知道他们昨天在谁的房间撞冰山。”   刘拨:“......”可恶啊,为什么这么抽象还是秒懂了呢?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先敲湛平川的,毕竟是Alpha,体力更好一点,不至于出现兰斯来开门的尴尬场面。   刘拨深吸气,扭开脸,以防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这才重重敲了两下门。   “湛哥,要迟到了,快起来吧!湛哥,不然要被开除了!”   他声音嘹亮,还真把湛平川给吵醒了。   湛平川强睁了几次才把眼睛睁开,他晃晃脑袋,勉强清醒,掀开被子下床。   怎么觉得刚睡着就要上班了呢?八点上班真的合理吗?拉磨的驴也没有这么苦吧。   他眉心皱成一道深沟,伸手去拉门,谁料肌肉里堆积的乳酸彻底发作,疼的他小腿一晃,险些没站稳。   “嘶......醒了醒了。”   唐鲤双目睁圆,敏感地看向湛平川的小腿。   怎...怎么腿软的是......   这么虚吗?   幸好乞力马扎罗没化在他面前。   刘拨还扭着头,他低咳,提醒道:“让兰同学也起来吧,不早了。”   湛平川:“嗯,嗯?他还没起?”   刘拨:“?”他起没起你不知道?   正说着,隔壁响动,房门被拧开,兰斯穿着睡衣探出头,强打精神:“我起了。”   唐鲤看见兰斯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略微诧异,陷入沉思。   是薛定谔的虚。   刘拨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果然湛同学和兰同学对待实习工作还是很严肃的,一整晚都冰清玉洁。   刘拨调整表情,活力满满的问候:“湛同学,兰同学,你俩昨晚都没睡好吧?”   兰斯藏起敷眼睛的冰袋,轻笑:“怎么可能,我难得睡这么香。”   湛平川用力眨眼,压下红血丝,疑惑道:“看不出来我熟睡一夜容光焕发?” 第55章   经过了两日的送餐,兰斯工作逐渐上手,琢磨出一套省时省力的方案。   他不再等着二区那些人给他发明日午餐要求,等他与餐厅对接商讨,再稍作修改,最后形成菜单表格, 第二日一一去食堂领取。   他直接联系食堂制订出六套套餐,一套健身餐,一套减脂餐,一套重油重盐,一套清淡爽口,还有两套是地方菜色,增加新鲜感。   根据心理学中的强迫选择原则,兰斯只将六种选择摆在他们面前。   他们绝大多数人忘记了提要求,下意识选择了套餐中的一种,却仍觉得自己拥有和以往一样的权利。   兰斯提取序号关键字,拉了个表格,将时间成本节约大半。   所以第四日,他仅用两个小时就完成了全天的工作。   二区任务冗杂且机密,轻易不会让实习生触碰那些仍在保密期的案子,所以也没人另外给他安排工作。   他尝试在禁区里走动,想去看看附近的红娑研究院,以及更加深不可测的铅云。   然而兰斯很快发现,不仅红娑和铅云他靠近不了,就连禁区内那些供人娱乐休闲的生态区他也无法进入。   禁区内部等级森严,进入任何室内空间都需要面部识别,在禁区内打工的底层劳动者,乃至各部门的基层员工,都是没有资格享受这些福利的,他们只能给高级长官,联邦议员及其亲属提供服务。   兰斯记得兰闻道说过,来禁区里开那个四年一次的大会,曾经被人带着欣赏过禁区各大生态区的美景,以及怡人的居住环境。   似乎是为了让七大顶级公会更为忠心,联邦政府甚至允诺,他们解除公会职责后,可以来禁区养老。   “雨林生态区,据说有数百种植物,整船从帕拉萨奇搬运过去,就连瀑布都是抽的当地的湖水。”   “雪山生态区倒是人造雪,不过借鉴了洛拉西提冰原的造型,AGW特危死刑监狱就在那里,据说冰层之下都被他们掏空了。”   “湿地生态区也是原地搬运的,但不止搬运了植物,还搬运了动物,为了完全模仿当地生态,据说他们还抓了五个不会说话没有异能的土著,像动物一样供人观赏。”   “红娑研究院有一位社会学家严正抗议,说联邦政府这么做是罔顾人权,他笔力深厚,言辞犀利,文章传播极广,得到了社会上的广泛支持,联邦议会投票决议,最后将五名土著放回去了,可他们还是被自己的部落杀死了,因为怀疑他们是外界的间谍。”   兰闻道说这些话时兰斯才十二岁,纯粹是当作新鲜事听的,如今想来,那位社会学家,大概率就是乌里尔。   看来乌里尔曾经给联邦政府找了不少麻烦。   兰闻道还说:“海滩生态区就没什么意思了,沙滩是死的,浪也是造的,海水最深也就两米,转头一看,不是无边无际的海岸线和港口游轮,反而是林荫小路,高楼大厦,与我们港谭比差远了。”   “医院学校博物馆也显小气,毕竟禁区只是首都城的一个区,倒是铅云确实恢弘壮大,高耸威严,就连我们也只能上到十一层。”   “铅云后面还有一片山,后山......”   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兰闻道特意看了兰斯一眼,兰斯当时正思索着黑灯会的组织架构,察觉到兰闻道的目光,他抬头与兰闻道对视了一眼。   “后山什么?”   他是可以一心二用的,这多亏外神对他从小到大的磨炼。   “没什么,后山禁止参观。”兰闻道挪开眼神,敷衍道。   兰斯此刻站在禁区内,再回忆兰闻道当时的表情和语气,总觉得兰闻道是隐瞒了什么。   他看向拦住自己的尽职尽责的七区队员,露出属于学生的单纯表情:“既然这里不可以,我可以去后山走走吗?我已经好久没爬山踏青了。”   七区队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开什么玩笑,后山是墓地,在那里长眠的都是平叛之战的英雄们,那是给你爬山踏青的地方?”   兰斯眼皮微微一抬:“这样啊。”   又是平叛之战。   兰闻道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阻止他了解平叛之战,为什么呢?   七区队员挥挥手:“赶紧走,少在禁区里乱逛,省的被二区当间谍抓起来。”   兰斯歉疚一笑:“我这就走。”   无处可去,他只好又回了蓝枢大厦,二区的人依旧步履匆匆面色冷峻,对于不知将来能否入职的实习生,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从小就因为长相出众被围观的兰斯也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冷待,就只有劳恩见到他会特意从工位绕出来与他打招呼。   兰斯的目光跟着趾高气昂从身边走过的方脸Alpha,少顷才收回来,哭笑不得:“好像我惹他了。”   劳恩笑笑,解释道:“你别气,他这样,其实是很喜欢你的外表。”   “嗯?”兰斯挑眉。   劳恩叹气:“禁区内工作压力大,晋升渠道窄,底层稽查队员想要获得禁区内的居住名额,需要积攒功劳分,一般一千功劳分才能进入池子排队,所以想在这里安家,往往需要夫妻两个人共同出力,他今年已经六百分了,需要找一个四百分以上的老婆才行,可偏偏他又喜欢漂亮Omega,为了防止自己沉迷美貌耽误落户,于是他对长相姣好但分数很低的Omega都是这种态度。”   “原来是这样。”兰斯若有所思。   所以当初的司泓掣与Oliver也面临这种困境,司泓掣想在禁区尽快成家,就需要Oliver也进入蓝枢,与他共同努力。   两个S级,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禁区历届最快攒够功劳分的新人,从世俗的角度看,前途确实是一片光明。   不过,以司泓掣现在的地位,恐怕早已不将一千功劳分放在眼里,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今天司区长在二区吗?”兰斯问。   Oliver想拿到司泓穗的遗物,必然要从司泓掣身上下手,司泓掣要是不出现,还真不好办。   劳恩摇头:“司区长现在不在,好像是元老会召唤他过去。”   兰斯:“哦?”   元老会是整个联邦极为特殊的存在,平日大大小小的政务看似都是由议会议员们投票决定,但真正掌有实权的却是元老会的三位元老。   由联邦议会选出的议案最终还是要经过元老会的许可才能施行,而这三位元老拥有一票否决权,哪怕最后只有一个人反对,议案也只能搁置。   而他们上一次否决议案,还是十八年前,由百名历史学家牵头申请的,对黎明日那段三十年历史断层的修复。   近些年,或许是精力不怠,或许是看社会已经趋于稳定,三位元老已经越来越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几乎不再干预议会的各项决定。   由于平叛之战前后又出现一段二十年的历史断层,这期间各类影像记录大量缺失,以至于公众对三位元老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劳恩:“我也不清楚,但整个禁区里能让司区长放下手中的工作立刻赶过去的,也就只有元老会了吧。”   兰斯:“司区长现在在忙什么工作?”   这些天的司泓掣明显事务繁忙,操劳过度,每次出现眼底都挂着骇人的红血丝,也就只有Oliver能让他放弃睡觉都要过去看一眼。   劳恩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领导们的要事,哪会交给我这种吊车尾。”   兰斯眯眼思索片刻,觉得司泓掣的工作不是目前的重点,他也就放下了。   “哦对了,你知道副官叫什么名字吗?”   劳恩虽然疑惑兰斯的问题,但还是老实地给了答案:“他叫李辰风。”   兰斯取出手机,递给劳恩:“哪三个字,麻烦你帮我写下来。”   铅云二十三层,元老会议事厅。   呼啸的秋风让这座锥形楼体微微震颤,巨大的琉璃吊灯轻轻摇摆,在朱红色雕绣图腾的厚地毯上投下如水波纹一样晃动的光影。   左右两旁八扇巨大的玻璃窗前挂着厚厚的棕黄色窗帘,窗外分明阳光明媚,但这里终日点灯,从不轻易拉开窗帘。   议事厅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褐色圆桌,圆桌上空无一物,光滑洁净的好似一面镜子。   而在圆桌的前方,并排摆着三张褐色硬木椅,在这三张椅子上,坐着三位身披白袍,头戴白色假发的老人。   没人清楚他们的具体年龄,他们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一直是这幅老成持重的打扮。   他们半阖着眼,双手收进长袍搭在身前,静静等待着什么,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司泓掣走进议事厅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石蜡味道,他蹙起眉,目光环视偌大的空间,却并未发现任何石蜡制品。   很奇怪,明明没有蜡质装饰,却偏偏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味道。   当然,这种味道普通人是闻不出来的,只是他是S级觉醒者,嗅觉格外灵敏些。   “司泓掣。”坐在最右侧的黑眸元老开口,他的嗓音低沉空灵,有种无法言喻的神性。   外界一直猜测,元老会的三位长者之所以十余年未公开露面,也鲜少参与政事,是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五阶能力,不再是普通人类。   司泓掣立刻低头,多日的操劳让他的脸上挂满疲倦的痕迹,但在三位元老面前,他仍旧是尊重的,感激的,谦卑的。   如果不是元老会怜悯他,选中了他,赐予他权力,施舍他信任,他不会有今日的地位。   控制系并不算是攻击型觉醒者,蓝枢内S级人才也不止他一个,可原二区区长突然病故后,元老会却将重担交给他这个新人。   这份恩情,他不会忘。   “厄迪夫泄露的秘密,是否被黑灯会知晓。”黑眸元老沉声问道,另两位元老则继续面无表情的聆听,没有开口的意思。   司泓掣打起精神回:“目前没有证据表明黑灯会掌握了厄迪夫的秘密,厄迪夫如若是被大火烧死,烈焰滚滚,他们不会发觉被释放的死誓咒。”   稽查队员赶到的时候,厄迪夫已经变成了沉入湖底的焦灰,司泓掣无从得知他的死因,所以也不会妄加判断平叛之战的秘密是否泄露。   不过,事关重大,对于黑灯会,还是要斩草除根。   黑眸元老眼皮颤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任何异端都不该存在,你的时间不多了。”   司泓掣颔首:“请您放心,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二区并非毫无收获,只是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   黑眸元老稍稍掀起眼皮,似乎终于有了兴趣,沉闷的嗓音也变得不那么压抑。   “你找到了黑灯会的踪迹。”   司泓掣抬眸,露出势在必得的冷笑:“不是黑灯会的踪迹,却是可以引出他们的东西。”   黑眸元老静默良久,这才抬起长袍中的手,挥了挥:“去吧,你明白的,不要手软。”   “是。”司泓掣应道,随即转身大跨步离开。   从铅云回到蓝枢,司泓掣直奔自己的办公室,他将皮衣挂在办公桌旁的衣架上,又迅速摘下手表,扔在电脑旁,动手开始调整下一周的工作日程。   他这两日近乎未睡,全因从一家小公会处得知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决定亲自出差,抓捕那个可以引出黑灯会的东西。   相信不多时,这个藏匿在黑暗处,威胁着联邦安全的非法组织,就会彻底湮灭。   司泓掣刚敲下确认键,却听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不等得到他允诺,门就被擅自打开。   司泓掣不悦地皱起眉,却见副官神色慌张,嘴唇发白,焦急道:“区长,那个人......” 第56章   “说!”司泓掣霍然起身,厉声道。   副官猛一吞唾沫:“他刚刚突然呕吐不止,头晕疲倦,还一直捂着小腹,我猜......”   “食物中毒?”司泓掣太阳穴上又传来尖锐的刺痛,他闭起眼,用手掌死死撑着。   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看Oliver的监控了,实在是因为要安排的事情太多。   副官心道,每日给他送去的食物都是营养干净的,日日吃都没事,怎么可能是食物中毒。   副官硬着头皮道:“区长,我夫人上半年刚......他的症状和我夫人太像了,或许......”   副官话音停住,始终不敢把那个词说出来,因为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件事就太棘手了,   司泓掣霎时睁开眼,目光冷厉,咬牙切齿:“不可能!”   他听懂了副官的意思,但这是不可能的,为了防止出现这种后果,他一直都很小心,哪怕情绪再失控,他也没有进入过Oliver的生殖腔。   所以Oliver绝不可能怀孕。   副官不敢反驳司泓掣,只好干巴巴道:“那或许是其他问题,要不要将他送去医务部检查?”   司泓掣眼前眩晕,忙用手撑住办公桌,电脑屏幕的幽光投在他穿戴得一丝不苟的制服上。   他已经太累了,他本打算安排完下周的工作就去休息,可如今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半晌,司泓掣站直身子,脸色沉冷,太阳穴旁的青筋高高凸起来。   “带他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怀孕?   可笑。   别说他不可能让Oliver怀上他的孩子,就凭Oliver如今羸弱的身子,也绝不可能受孕.   况且Oliver刚刚接受过恢复系觉醒者的治疗,又怎么会突然呕吐不止。   不会是吃到了甜头,以为用这种方式能够让他心软吧。   从棘大门打开,已经吐到面无血色的Oliver被架了出去。   医务部接到从司泓掣办公室打过去的特急电话,立刻准备好了检查仪器,就连手术室与病房也腾出来了最好的。   司泓掣盯着奄奄一息的Oliver被抬上救护车。   Oliver紧闭双眼,浑身蜷缩,双臂抱住小腹,不住颤抖。   他仍旧在呕吐,可吐出来的都是透明的清液。   司泓掣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扭过来,语气嘲弄道:“吐成这样,你是想告诉我你怀孕了?”   Oliver根本说不出话,他的喉头一下下抽动着,舌头不住送出更多清液。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夫人,副官看着Oliver的样子,多少有些不忍心。   他冒着惹怒司泓掣的风险,小声提醒道:“区长,他这个姿势容易回流气管造成窒息。”   司泓掣眸色一凛,才用力甩开手,Oliver的下颌留下了两个浅红的指印。   救护车很快开到了医务中心,部长亲自出来迎接。   司泓掣只是敷衍地点了下头,便大跨步走了进去。   Oliver被迅速推进去检查,而舒适的VIP休息室也已经为司泓掣准备好了。   有人沏好了茶,为司泓掣端上来,但司泓掣一摆手,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部长:“司区长,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儿,我们为......那个人检查加治疗还需要一段时间。”   禁区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司泓掣有个囚禁在蓝枢的发泄工具。   但这个人太特殊,司泓掣虽然恨他,却也放不下与他的曾经,于是所有人提起他时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能太尊重,也不能太轻蔑。   他成了尴尬又荒唐的那个人。   司泓掣不置可否,他等着检查结果出来,戳破Oliver可笑的把戏。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一向服帖隐忍的人动了这种欺骗的心思。   检查室内,一名医生拉开Oliver抱紧的双臂,按在床头,另一名则拽开Oliver的衣服,在他身上涂抹耦合剂。   透明凝胶擦满Oliver的上半身,他不断的挣扎让两个医生都出了一身薄汗:“你别挣扎,让我们看清楚是什么问题才能给你治。”   “吐成这样,奇怪,听说他刚接受完恢复系觉醒者的治疗,不能是胃损伤吧。”   “不像,清液里没有血丝,而且他捂着的明显不是胃,而是小腹。”   “小腹的问题怎么会引起呕吐呢?”   “你先扫一圈看看,如果不行再查胃肠镜,如果恢复系觉醒者都治不好的话,也可能是息肉或者寄生虫。”   ......   两人说着,将凸阵探头按在了Oliver的小腹上。   他们都没发现,Oliver无力垂在床边的手指,微微亮起了金色的光芒。   ——植物系S级觉醒者三阶能力【虚拟境】。   于是在他眼中纹理清晰,一片正常的影像,在两位医生眼中,却变成另一幅模样。   半小时后,其中一位医生神色凝重的从检查室出来,他先是扫了部长一眼,才鼓起勇气,以自己的专业身份向司泓掣报告。   “司区长,我们初步检查完了。”   司泓掣双手交叠,搭在腿上,不冷不热问:“他怀孕了?”   医生一怔,才忙否认:“他没有怀孕。”   司泓掣不禁冷笑,心道果然。   副官在一旁松了一口气,忙道:“不是最好了。”   “浪费时间。”司泓掣敛起嘲意,放下腿,刚要起身。   就听医生继续道:“我们建议即刻手术。”   大多数恢复系觉醒者只能让裂开的伤口愈合,却并不能治疗癌症,肿瘤,免疫系统障碍,血液病等慢性疾病。   所以哪怕是楚浮,也是将自己的异能结合医术,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司泓掣倏地一怔。   副官很快反应过来:“不是怀孕,难不成是其他疾病?”   医生垂着脑袋,不敢看司泓掣锐利阴冷的目光,一口气将他们的检查结果说了出来——   “经过了解,患者在多年前接受过一次药流,但两个多月的情况不适合这种方式,胚胎的......的碎片没有清除干净,经年累月,形成附着在腔壁内的包块,因为有S级的身体素质打底,这些年都没有恶化,但他现在......身体很不好,必须尽快接受手术,摘除包块!”   司泓掣腾身而起,目眦尽裂:“你说什么!”   医生吓得牙齿打颤,一闭眼,脱口而出:“AGW特危死刑监狱,会在入狱前为囚犯做全身检查!”   司泓掣脸色刹那如纸般苍白,他布满青筋的小臂无法自控的打颤,本已经充斥着血丝的眼球更加猩红,瞳孔缩成了极小的圆点。   他依稀记得,当年Oliver被刑满释放,他站在冰雪里,看着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Oliver被铁梯送至地面。   霜雪很快让Oliver浑身打颤,金发结冰。   Oliver的眼神是呆滞茫然的,直到看见他,那双眼睛才终于恢复了光亮。   Oliver甩开身旁的典狱长奋力朝他奔来,他扑进他怀里,用冰冷的消瘦的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司泓掣听见他撕心裂肺的痛哭,仿佛要把这四年里全部的绝望和伤痛宣泄出来。   Oliver哭了很久,哭到嗓子沙哑,嘴唇发紫,眼底血管爆裂淤血。   他贴着司泓掣的耳朵,委屈呜咽:“阿掣,他们把我们的——”   司泓掣没让他把那句话说完,他扼住Oliver的后颈,毫不留情的将他甩开,摔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表情冰冷漠然,然后抬手吩咐下属:“你们干什么吃的,立刻把罪犯锁进笼子里带走!”   Oliver的手肘被尖锐的冰片划破,血滴滴答答滚入深不见底的冰裂缝,他怔然看向司泓掣,直到被人强拉着锁进笼子,都再没说一句话。   那时候,他想说的是什么呢?   副官心里一沉。   AGW特危死刑监狱默认犯人皆罪大恶极,无生还希望,所以他们不会允许犯人在监狱生下孩子。   洛拉西提冰原环境恶劣,资源短缺,根本没有条件进行无痛流产手术,所以他们是怎么杀死那个胚胎的呢?   那个时候,Oliver有没有哀求过他们,将这件事告诉司泓掣。   副官也不确定,当时已经晋升二区区长的司泓掣知道会怎么做,但算算时间,那是他们最相爱时孕育的结晶。   如果,那个胚胎活下来了,那就是司泓掣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检查室里,Oliver站在墙边,轻轻擦拭身上的耦合剂,而那个满头大汗的医生却还对着那张空荡荡的床喋喋不休:“你这个必须要手术了,不然肯定会恶化,幸好今天有不错的恢复系觉醒者在,不然以你的身体素质,肯定挺不了一场手术。”   “不用查我都知道,你血钙流失严重,心脏负荷大。”   “唉,如果司区长同意的话,把包块摘除之后你就不会痛了。“   Oliver将纸巾团了团,塞进掌心,然后平静看着与空床对话的医生,默默道,抱歉,骗了你的同情。   就在这时,另一位医生跌撞跑了进来:“司区长同意手术了!”   Oliver听闻,眼梢微微抬起,又重新垂下。   他躺回检查床上,蜷缩着,捂起小腹。   两名医生连忙将他向外推,在出门的那一刻,Oliver轻吸气,指尖的金色光芒更深,一圈无形的波纹,顷刻间将整个医疗中心笼罩。   被推向手术室时,Oliver又看见了司泓掣,司泓掣的脸色很差,终日的疲惫借由这个空挡一起爆发,他仿佛强撑着一口气,才勉强没有跌倒。   司泓掣的目光牢牢盯着他的小腹,那双眼睛彻底猩红,恍惚带着潮湿。   不出意外,AGW特危死刑监狱会迎来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清洗,唯有死亡才可以告慰死亡。   Oliver轻轻阖上眼。   司泓掣似乎一直在恨,恨支撑着他成为如今的他,一场恨意造就另一场恨意,无止无休。   但很多东西,没了,就是没了。   Oliver被推进了手术室,一同进去的,还有一位B级恢复系觉醒者。   在医生手术摘除包块后,恢复系觉醒者可以用异能让Oliver的伤口迅速愈合。   进入手术室,Oliver从手术床上下来,悄无声息地抽走了一名医生的手机。   他一边看着医生护士们对着空荡荡的手术床忙活,一边动作僵硬的在手机里按下小虫传递给他的电话号码。   很快,电话接通了。   Oliver语气很轻,却又一字一顿:“今天,就...可以,拿到...穗穗的。”   兰斯微笑,手指悠闲地敲在栏杆上,目光向自动贩售机的方向一瞥:“那么今晚,我们就可以送出整场表演了。”   湛平川背对着兰斯,掏出钱,佯装在摆出来的饮料里挑挑选选。   耳机里传来主管的声音:“博尔希诺古建筑的地下构造图已经扫描好了,你用手机查收一下。”   湛平川手指在咖啡上点了两下:“这么快?”   主管:“会长亲自去的。”   湛平川提起眉,深表诧异:“他又不会用扫描仪,跑去干嘛,监工?”   主管语气依旧沉着,冷静,一本正经:“......会长本来也进不去家门,就去了。”   湛平川:“......”他要是不早点完成这个任务,他疲惫脆弱的老父亲就要流落街头了。   两杯咖啡滚下来,湛平川蹲身拿在手里,才回过神来,他怎么都买了咖啡?   明明是他自己这几天钻管道困得不行,才需要咖啡提神,而小红狐狸每天都早睡晚起,休息的很好。   靠,这不是影响老婆强悍的睡眠吗。   湛平川拎着两瓶咖啡走回来,拧开一瓶,递给兰斯:“点错了,本来想买可乐,买成咖啡了,别喝了吧,怕你晚上睡不着。”   “——不影响我睡。”兰斯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我晚上不睡。   湛平川揉揉兰斯的头发尖。   真不错,能吃能睡,是只很好养活的小狐狸。   医疗中心。   Oliver挂断电话,删除了通话记录,将手机又放回医生兜里。   手术开始了。   Oliver站在一旁,很认真地观看了整场手术,团在手里的纸团被他缓缓攥紧了。   就在恢复系觉醒者开始使用异能时,Oliver飞快用手术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臂,将纸团浸满血,再将手臂伸到异能覆盖处,看着伤口在恢复异能下愈合。   纸张是用木做的,植物的任何形态,都很听他的话。   他催动二阶能力【枝蔓横生】,手中浸血的纸团缓缓变成了一块血淋淋的人体组织。   他将纸团放入托盘中。   手术中的指示灯熄灭后,主刀医生急忙向司泓掣汇报:“司区长,手术很成功,包块已经切出来了。”   司泓掣的心脏一滞。   切这个字对他来说太刺耳了,那个包块曾经是他未成形的孩子。   这时,医生叹气,无奈地看向司泓掣,征询他的意见:“司区长......现在患者不肯放手让我们做病理,您劝劝他,那个包块只是一个可能恶化的组织,早已经不是——”   察觉到司泓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医生的话猛然止住。   他突然意识到,对司泓掣来说,这个包块也不止是个可能恶化的组织,它曾经,毕竟是......   司泓掣拂开他,不顾阻拦,大跨步走进手术室,只见Oliver双眼失神,眼泪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溢出来。   他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包块的托盘,手骨已经用力成了青白色,他此刻仿佛惊弓之鸟,蜷缩在等候区的角落,弓起后背,躲着任何人,口中喃喃道:“要...墓地,要...安葬,宝宝...死了。”   穗穗死后,接受了解剖。   那时司泓掣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为了不让他继续受刺激,原二区区长擅自做主,将穗穗火化。   由于这起恶性事件牵扯了蓝枢和红娑两个部门,造成的影响极大,联邦议会特许司泓掣将穗穗葬在后山,并自此在禁区制定了更加严苛的管理条例。   司泓掣将穗穗喜欢的玩具,爱穿的裙子,珍藏的卡片等等一同埋进了墓中。   他说,他怕穗穗在另一个世界找不到喜欢的东西。   司泓掣几乎站不稳。   Oliver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狠狠插入他的心口,他心脏的血液仿佛已经流空了,那里冰冷一片,满目狼藉。   解剖后残破的穗穗,十八年前被粗鲁扼杀的胚胎。   所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没了,他只剩下穗穗的骨灰和胚胎残存的碎片。   司泓掣突然头痛欲裂,喉咙中泛起一股腥甜,骤然袭来的过往击碎了他最后一层防护,龙舌兰信息素失控的四溢,他不管不顾,用力压下口中的血沫,迈步向前。   真正的Oliver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司泓掣踉踉跄跄向墙角走去。   他掌中金色光芒不断,而筋疲力尽的司泓掣并未察觉自己身处【虚拟境】中。   哪怕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攻击性觉醒者终究是攻击性觉醒者。   司泓掣站在Oliver的身后,血淋淋的组织刺痛了他的眼睛,它再也无法变成一个生命,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会拥抱他的孩子。   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失去了和Oliver的孩子。   “好,去后山。”司泓掣喉咙嘶哑。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他第一次触碰,就是把它安葬。   Oliver并没有流泪,他看着虚构出的哀痛的自己,看着纸团变成的包块,也看着悲痛欲绝的司泓掣。   他的内心突然前所未有的平静,如此深刻清晰的伤痛,于他而言,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铅云之后,层层守卫。   有了司泓掣最高等级的权限,他们才可以畅通无阻,一路来到后山山脚。   所谓后山,其实只是个人造的山坡,山坡两旁有排列整齐的松柏,直挺挺立在青天白日下,将身影投向银白的墓碑。   墓地庄严神圣,巨大的白色铁门上,雕刻着未知的神明。   Oliver还算博古通今,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明,祂仿佛一只巨大的蚕蛾,向人类展开七扇棕褐色的翅膀。   当祂的翅膀完全展开,祂的身体近乎成为圆形,祂张着嘴,露出两颗又尖又长的牙齿,祂的眼睛由外向内倾斜,头顶长着八根形状古怪的羽毛。   而祂的身体中心,则是一团发光的,圆状的物体。   祂张开枯干青黑的手臂,亮出锋利的爪子,凝视造访的人类。   白色铁门徐徐打开,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路出现在脚下,挡在面前的最后一道阻拦也已经解除。   一根极细极软的藤蔓悄无声息的从Oliver指间垂下,沿着小路慢慢搜寻,掠过一座座刻着名字的墓碑。   终于,它在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墓碑前停住。   Oliver闭上眼。   对不起,穗穗。 第57章   藤蔓停顿一刻,便毫不犹豫地刺入地面,安息的小小坟墓前青草晃动,泥土滚落,很快,一枚稍显褪色的米色发卡被藤蔓卷了出来。   泥土悄然盖紧,青草恢复原状。   Oliver将发卡温柔地收在掌心里。   这是他第一次见穗穗时,送给穗穗的礼物。   穗穗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每次见他,都会特意将发卡别上,还不断在他面前说着喜欢。   其实Oliver并不确定她有多喜欢,因为对一个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的女孩来说,她比所有人都迫切的,希望能留住让哥哥开心的那个人。   穗穗总是说,他比哥哥温柔,哥哥太凶,又说他比哥哥学习好,哥哥笨,还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Omega,想不开才会看上哥哥。   Oliver知道那并不是穗穗的真心话,她只是太懂事了,她明白她还小,不得不占用哥哥的时间,只有让Oliver喜欢她,哥哥才会轻松一点。   Oliver心疼她的早熟,心疼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父母的疼爱。   可是穗穗,真的抱歉,我并不是让你哥哥开心的人啊。   幻境里,司泓掣看着神情恍惚的Oliver走到一棵明显营养不良的松树下。   他似乎终于恢复了些理智,跪坐起来,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身旁。   然后,他用那双苍白的,清瘦的手去挖草叶和泥土,泥土陷入他的指甲缝中,碎枯枝在他指背留下交错的划痕。   他仿佛不知道疼,一下下,用力的挖着。   夕阳照着他的侧影,那卷曲的金发,恍惚又有了往日明灿的光泽。   司泓掣下意识止住脚步。   ——今天学了《觉醒等级与遗传学》这门课,何老师说等级就像智商一样,可能遗传,但也可能均值回归,也就是说,将来我们两个的宝宝有可能只是F级哦。   ——F级,嗯......也好。   ——我还以为你会失望。   ——就算是F级,有我们保护,他也会平安长大,它甚至不必太优秀,我会让它和穗穗生活富足,一生无忧。   ——你看起来像个会溺爱的爸爸呀。   ——我们小橄榄树生的宝宝,应该是株脆弱的小苗,是要溺爱一些。   ——No,I hope he's a pine,tough and tenacious。(不,我希望它是松树,坚韧顽强)   司泓掣以为那些琐碎的,久远的记忆自己已经忘记了,它们被压在仇恨,扭曲,愤怒下,犹如沉入深海的腐朽的船,再也不曾出现。   可是,当阳光恰好落入海面,当风平浪静,它们偏偏露出影子,以最惨烈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Pine。   原来他们都没有忘。   但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埋葬它,它没能成为生活富足,一生无忧的生命,反而成了心尖的刺,放血的刀,荒唐的过错,以及,讳莫如深的不可说。   Oliver呆呆看着面前的小坑,他的手指已经被泥土沾满了,于是他用还算干净的掌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组织,埋进了小坑中。   他不需要太多仪式感,更不需要太多泪水,因为他真正失去它的时间,是十八年前。   Oliver俯身,闭上眼,在松软的泥土上落下一吻。   日光倾斜,一旁的松枝偏巧成了他头顶的荫庇。   司泓掣的双目刺痛,手指用力攥紧了。   他无法为它立碑,无法为它刻字,它注定成为这片偌大的墓园中,无名无姓,不值一提的灵魂。   它甚至都不知道,他也想过做一个溺爱的父亲。   Oliver直起身,苍白的唇上沾着泥粒,他没有再与司泓掣说话,而是默默地转身,向墓园外走去。   他再也没有回头,再也没有看向那棵营养不良的小松树,松枝的荫庇终于无法触到他的衣角,于是轻颤着松手,注视他渐行渐远。   司泓掣心脏被硬生生拉扯,他的目光执着地盯着小松树的方向,他怕自己不记得埋葬的位置,不记得那片抚平的泥土。   Oliver平静的从他身边走过,平静得甚至有些反常。   一直以来,Oliver都是那个情绪充沛的人,而他则克制冷静。   但最近Oliver的情绪越来越少,越来越淡,陷入灵境系统时,Oliver就像个精致的玩偶,没有丝毫反应,只有痛得受不了,Oliver才会露出扭曲的神情,但一旦能够忍受,他就不再言语。   几个月前,Oliver还是会惨叫和哀求的,可现在没有了。   今天尤甚。   Oliver明知道他已经心软,明知他后悔当初没有听完那句话,在他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明明...明明可以......   可是Oliver什么都没要求,什么都没索要,司泓掣跟着他,等了一路,直到他走进那扇从棘大门,都没向自己乞求任何事。   Oliver走入黑暗里,蜷缩在床上,狭小的光亮照不到他,秋风的触角碰不到他,从棘将他牢牢锁住,却又像是把外界的一切阻隔在外。   司泓掣突然感到巨大的空虚和失落。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放弃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吗,他做不到,一如既往摧折这个曾经最爱的人吗,他也并不快乐。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想这个人死。   他会拼尽全力,让Oliver活着,直到他找到最后的答案。   司泓掣眼前发黑,胃里泛起阵阵恶心,摧枯拉朽的情绪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现在需要的,是立刻休息。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暮色彻底降临。   蓝枢大厦亮起耀眼的灯盏,走廊中加班的稽查队员往来匆匆,空调冷气持续不断吹刮向巨大的办公室。   与平日并无任何不同。   港谭第一中学下课铃打响,老师一句结束语还卡在喉咙里,只见莉莉一把拽起书包,抡起双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闪出教室,长长的蓝色辫子在老师眼前划出一道无情的残影。   老师目瞪口呆地看向摇晃的教室门与莉莉空荡荡的书桌,终于怒不可遏的发出一声咆哮:“莉莉!给我站住,我要找你家长!”   然而莉莉已经将老师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   她脚步不停,快速看了一眼腕间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距离妈妈做好晚饭还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正是给她坐校车回家的时间。   莉莉跑出教学楼,转身拐进小树林,扯着喉咙喊道:“Lukas!”   “叫哥哥小丑听到没有!”电话手表里传来一个忍无可忍的声音,声音一落,莉莉就凭空消失在学校里。   再一睁眼,莉莉“噗通”落在柔软的床上。   她四仰八叉地爬起来,发现这里不再是男厕所,而是一间五脏俱全的宿舍。   “兰斯?”   兰斯不在。   莉莉背着书包四下打量,终于在书桌发现兰斯在笔记本上留下的话——   李辰风将从棘的钥匙落在六层卫生间,一个小时后才发现。   莉莉嘟囔:“李辰风是谁?”   但她还是听话地取出本子和笔,发动自己的一阶能力,将兰斯的便条原封不动写了一遍。   写罢,她将兰斯的笔记本向前翻了翻。   发现上一页写的都是菜谱和对应的人名——   克里希,羊肉手抓饭少油。   约翰·希尔,三文鱼芝麻菜三明治。   罗松,清炒西蓝花不加蒜不加盐。   ......   就在这一页的边角,一行倾斜的小字写着:小傻逼爱吃辣牛肉。   莉莉挠挠前额,疑惑道:“好前卫的名字,父母是有什么心事吗?”   “嘶,完了没有,二路校车可要发车了。”小丑掐着点问道。   莉莉:“哦......嗯!”狗日的校车,她都没能跟兰斯打个招呼。   眨眼间,莉莉就在兰斯的宿舍里消失。   与此同时,副官打了个饱嗝,伸手摸摸肚子,觉得有点撑。   他放下司泓掣休息前交给他的工作,起身打算去办公室附近的卫生间。   结果刚一走进卫生间的门,却发现门内立了个牌子,一名打扫工人正开着水管,冲洗厕所隔间。   副官只好退出去,他本打算去七层其他的卫生间,然而路过电梯,却发现电梯刚好停在七层。   这么一来,从电梯下六层上卫生间反而更近。   副官没有多想,按开电梯,乘了上去。   他很快在六层卫生间解决完问题,扯着皮带重新紧了紧,才迈步离开卫生间。   他离开没多久,兰斯就进了卫生间,然后随手从洗手台上收起从棘的钥匙。   他将自己身上的锚点放置在钥匙上,刹那间,钥匙消失。   港谭市,早已等候多时的锁匠立刻对钥匙进行一比一复刻,不到一个小时,钥匙复刻完毕。   小丑捏着鼻子,一口灌下法塔研制的药浆,强压下被熏晕的冲动,骂骂咧咧道:“这次过后,我要申请一个巨长无比的假期!”   如果不磕法塔给他的药,他根本没办法坚持这一整晚的【影子锚定】。   法塔同情地看着他,他的嗓子依旧嘶哑古怪:“有,一个,动画人物,吃菠菜,补充能量,你,和他,好像。”   小丑单手撑地,捂着喉咙不住干呕:“你这比菠菜难吃多了呕——”   法塔:“下次,我做,好吃......”   小丑有气无力地薅住他的领子,哀怨道:“这已经是你第一百零一次承诺我了呕——”   没办法,因为他这个能力实在好用,但MP(法力值)又实在跟不上,整个黑灯会里,法塔的药他是吃得最多的,再这么吃下去,他都要丧失作为人类的味觉了。   小丑强压下呕吐的欲望,恢复了体力,这才把两个钥匙一起给兰斯送过去。   兰斯迅速将原版原封不动地放回洗手台,自己则闪进隔间。   不多时,就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辰风推门闯入,目光在卫生间环视一圈,眼尖地看向了洗手台。   “呼,好险。”李辰风长出一口气,将钥匙收好转身离开。   兰斯等他走了,才不紧不慢的从隔间出来。   副官揣着钥匙,走回七层,拿起摆放在门口的营养液,打开了Oliver的房门。   Oliver仍旧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上,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副官此刻看见他难免心情复杂。   刚入职时,他听说了司泓掣与Oliver的往事,也不由义愤填膺,认为Oliver是个背叛感情,包庇凶手的贱人。   他甚至觉得司泓掣过于优柔寡断,居然没有直接结果了Oliver的性命。   再然后,司泓掣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折磨Oliver,禁闭室与区长办公室里,时常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副官觉得解恨,痛快,对待仇人就不能心慈手软。   但随着时间的拉长,眼看Oliver日复一日的消瘦,呆滞,恍惚,精神失常,副官终于觉得有点残忍。   可二区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风气又让他很快摒弃了这些儿女情长的想法。   不舍,就是把自己的软肋拱手交给敌人。   再然后,Oliver的身体开始垮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副官很难想象,S级强者会虚弱成这样,仿佛稍微用力,就可以捏碎了。   为了司泓掣,为了二区的安定,副官必须保证Oliver能够活下去,于是他在司泓掣的要求下,开始为Oliver灌流食。   下胃管实在痛苦,Oliver每次都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他甚至吐到抽搐蜷缩在地上。   不知道从哪次开始,副官会为他准备一支利多卡因局麻药。   直到今天,当副官知道当年Oliver在AGW特危死刑监狱失去一个孩子时,他终于开始怜悯这个人。   或许是自己也成了人父,他更能体会失去孩子的痛苦,他也知道,以AGW特危死刑监狱的作风,Oliver被强制流产时一定十分绝望。   副官将营养液放在Oliver床边:“今天这份加了苹果汁和木糖醇,你尽快喝了吧。”   副官觉得自己有病,Oliver明明是十八年前接受的流产手术,他今天给他改善什么伙食。   Oliver没有动。   副官已经习惯了Oliver的沉默,他一边暗骂自己一边转身就走。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听到Oliver很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谢。”   副官突然很想笑。   谢他什么呢,谢他每次将他从禁闭室拖走,带到司泓掣身边受折磨吗?   还是谢他扼住他的喉咙,强硬将胃管插进去,不顾他的挣扎,把难咽的流食往下灌。   他只是给他填了一次苹果汁而已,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用不着,只要你老实吃了,继续活着,别给我添麻烦。”副官冷冷道。   他没有回头,继续向外走,从棘大门被他重重合上,锁扣卡死的那一刻,他突然听到若有若无的一声“抱歉”。   抱歉?   他说的是抱歉吗?   副官皱起眉,再次向黑暗中望了一眼,这才心神不宁的离开。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湛平川重新检查了一遍楚浮给他的装备。   他放下了虹膜复刻仪和指纹复制贴,从里取出红外线干扰器与覆盖监控影像的病毒。   最后,他将楚浮的信息素揣在怀里。   值得庆幸的是,他把多次摸索后自己描绘的通风管道图,与鬼眼公会传来的古建筑地下扫描图对比,发现当初建筑师进行了100%的借鉴。   所以事不宜迟,他决定今晚就行动。   下定决心后,湛平川出门,走到兰斯门前,敲了敲。   “小兰同学,你睡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拉开,兰斯红发凌乱,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露出脑袋:“怎么了?”   湛平川拉开他把眼睛揉红的手,拨开凌乱搭在他前额的碎发,低声问:“我吵醒你了?”   兰斯摇头,但看起来还是懵懵的。   湛平川的手指从兰斯的前额滑到脸颊,抚了抚,突然凑过来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我真过分,宝贝儿睡得好好的,居然被我吵醒了。”   兰斯舔了舔唇角,抬眸不解:“你是突然想亲我吗?”   湛平川轻笑点头:“嗯,睡不着,亲一口才能睡。”   他没法跟兰斯说,他今晚要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一旦失败,他可能再也无法出现在兰斯纯粹简单的生活中。   他不可能让兰斯变成和他一样的联邦通缉犯,他会消失,会尽力撇开与兰斯的关系。   所以,他忍不住,想要做一个轻松的告别。   “又找理由。”兰斯小声嘟囔,却并没有拒绝,然后将自己的下巴垫在了湛平川掌心。   湛平川捧着他白皙的小脸,含住润红丰盈的唇,亲吻由最初的温柔到后来的炽热,急切。   唇舌交缠,暧昧的水声聒在两人耳边,兰斯的耳尖逐渐发红,双臂紧紧环住湛平川的脖颈。   两人亲了好一会儿,兰斯气喘吁吁,埋头在湛平川颈侧。   “明早你一觉醒来,我就告诉你个秘密。”湛平川说。   兰斯抬起头:“嗯?”   湛平川用掌遮住他的眼睛,神神秘秘道:“今晚好好睡觉,明早就告诉你。”   “那好吧。”兰斯乖乖应道。   湛平川最后在兰斯的腺体处轻轻咬了一下,没有标记,只是留下很浅的牙印。   门再次合上,兰斯撩开凌乱的红发,眼中睡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环抱双臂,眯眼看着紧闭的房门。   小傻逼今晚怪怪的,看着一如既往没个正经,但眼里的笑容却并不轻松。   但兰斯没有多余精力思考,他今晚还有更要紧的事。   下一刻,兰斯果断收回目光,冲耳机里严阵以待的黑灯会成员道:“倒计时十五分钟,准备行动。”   蛾戎翁闻声从袖口里钻出来,攥起爪爪,狂甩须须,严阵以待。 第58章   “大少爷,千万小心,安全为主。”主管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湛平川知道,他爸妈不出面说话,是怕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影响了他的行动。   但此刻,他们一定伉俪情深,紧紧拥抱在一起,为他们唯一的儿子默默祈祷。   主管冷静道:“会长已经抵达首都城,楚先生在后方统筹全局,为造反做准备。”   湛平川:“......大哥,你说这种话就不能带点情绪吗?造反啊!”   所以他爸妈根本没有深情拥抱在一起,甚至还是异地。   主管:“不能,你放心,鬼眼公会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湛平川压力略大。   他这一遭真是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揣上了。   湛平川深吸气,翻身跃出房间。   夜间一如既往寂寥无声,他轻车熟路,很快避开监控,来到了蓝枢大厦那个熟悉的偏僻角落。   根据完整的地形扫描图,这其实并不是距离地下三层档案室最近的入口,但湛平川不想冒险探索一条新路,至少这条路他已经来来回回爬过很多次了。   湛平川口中叼着手电筒,这次没敢用异能,全凭臂力向前攀爬。   他很快爬到了第一个下行的管道,从这里下去,接下来就全部都是稀铅矿了。   湛平川吞了口唾沫,缓了缓,俯身钻进了狭窄的管道。   在重力的作用下,他很快触碰到了底部,但此刻大头朝下的姿势让他格外难受,他手臂曲起,小腹用力,小心翼翼地蹭进了下一截管道,狭窄闭塞的通道让他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血管绷紧得仿佛要爆开,终于,在将身体蜷缩到极限的情况下,他终于顺利的进入下一截管道。   随着机器的运转,管道中不时吹来古怪的气味,有时风力稍强,他还需要将头埋在臂弯处避开。   湛平川就这样爬爬停停,终于到了地下三层的位置。   他的牙齿已经麻木的没什么知觉了,汗水顺着毛孔源源不断的往下流,他用力抬起眼,挺起酸痛的脖子,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嗡嗡转动的风扇。   风扇的背面,就是三层档案室,那个尘封着不可告人秘密的地方。   破釜沉舟,他仅有一次机会。   湛平川将手探进怀中,取出了监控影像覆盖病毒。   他手指一按,小巧的电子仪器发射特定频率的红外线信号,遥控了监控摄像头,他又将病毒通过无限网络传输过去,干扰了摄像头原本的成像系统,将画面固定在这一时刻。   确认病毒植入成功,湛平川迅速打开红外线干扰器,紧接着,他毫不犹豫的将手电筒探进风扇。   咔咔咔!   一阵巨大的搅动磨损声,金属手电筒被磨得火星四溅,但风扇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湛平川单手抓住扇叶,猛地向后用力,只听“咔吧”一声,换气扇被他直接拆了下来。   他看清了地下三层档案室的全貌。   这是一片正方形的空间,密密麻麻的灰白色高大铁柜并排停放在这里,空气里飘着一股陈旧的纸张的气息,以及服务器硬件运转时,电流穿过空气的味道。   除此之外,铁柜之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外线,一旦触碰,就会立即出发全域警告。   湛平川头皮发麻。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这么大的空间,这么多的铁柜,几乎快赶上星大博物馆一整层的大小了,他就是在这里读四年大学都不一定读的完吧!   但湛平川来不及顾虑,他屏一口气,双手攀着通风管道,灵活的将自己送出排风口,然后奋力一跃——   砰!   他落在全钢防静电地板上。   深夜几无星辰,凌晨的第一滴露水逐渐在泥土表面凝结,气温降至一天内的最低点。   兰斯将外套拉锁提到最上方,闪进了电梯。   度玛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传来:“兰斯,蓝枢的中控系统好像中毒了。”   那是另一种病毒,从他没控制的地方传来,正大面积地覆盖整个中控系统。   兰斯皱眉:“会对我们造成干扰吗?”   中毒?   也太巧了,他们今天行动,中控系统偏偏就中毒了。   他从不相信巧合,几乎在刹那间,他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地面之下轻微的响动。   一定还有人,在这个被称为联邦之矛的暴力机构中搅弄风云。   度玛噘嘴,脸上难得有了表情:“不会的,但是那个病毒很霸道,它有自己的画面想要展示,可我也想展示我的。”   兰斯命令:“赶跑它,但别杀死它。”   这样一来,就算将来蓝枢识破他们的表演,开始调查监控的问题,他们也可以把这个病毒推出去当靶子,歪曲蓝枢的调查方向。   度玛:“好的。”   他的意识再次侵入中控系统,与另一个病毒狭路相逢。   度玛面无表情,抡拳就揍:“走开,走开,走开。”   病毒:“???”   两种病毒互相威慑,监控室的显示屏中,出现了信号接触不良的状况。   原本昏昏欲睡的值班队员逐渐掀起眼皮,盯向闪动的监控画面。   电梯在七层停住,兰斯确认走廊无人,便快步走向关押Oliver的禁闭室,他取出复刻好的钥匙,没有多说一句话,干净利落的插进钥匙孔,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从棘大门缓缓打开。   从棘对觉醒者的异能有抑制作用,等级越高,被抑制的越狠,所以兰斯触碰从棘,反倒是受影响最小的。   “我......”   Oliver听见了响动,也看到大门在自己眼前敞开,但他努力了好几次,还是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他使用了两种能力,对身体的消耗太大了,他现在提不起一丝力气。   那袋掺了苹果汁的营养液还放在床头,一动未动。   他虽然谢过副官最后对他展现出的怜悯,却做不到原谅过往岁月里的胁迫和强硬,所以他没有接受这次施舍。   Oliver有些窘迫,也很急切,他不想表现的如一个废人,全要依靠黑灯会帮助。   但兰斯却并没介意他的羸弱。   兰斯迈步走进禁闭室,扶好快要跌下床的Oliver,从怀中取出一盒药膏。   “骨生花,吃掉。”   Oliver不疑有他,垂下睫毛,听话的将粘稠的绿色药膏一口一口咬进嘴里。   吃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尤其是没有口感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他还是努力的吞咽,将药膏全部咽进喉咙。   他下意识想吐,于是立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怕浪费黑灯会的药品,怕辜负兰斯的心意。   很快,Oliver就感受到了法塔制作的药膏的力量。   他的肺腑里好像有一团灼热的火,那是能量源,正源源不断的向他所有器官,每个细胞注入能量。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轻盈,骨骼变得更加坚硬,碧绿色的眼眸重新恢复光彩,金灿灿的卷发浓密柔亮。   他的体魄仿佛回到了大学的全盛时期,他从未觉得身体如此健康,精神如此清明。   这种程度,几乎是连恢复系觉醒者都做不到的。   “走!”兰斯见骨生花已经奏效,立刻拽住Oliver的手腕,将Oliver带出了这间生活了十四年的囚笼。   从棘大门再次在他们身后合上,锁紧。   Oliver的心脏因紧张和激动而剧烈跳动着,他能清晰的听到胸口中一下下,强劲而急促的心跳声。   像做梦一样,他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已经快要不记得外面的世界,不记得正常的生活。   他随着兰斯狂奔,从电梯行至一层,踩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再一脚迈出大门,迈入辽阔的天地,清冷的凌晨。   风吹起他耳鬓的软发,拂过他眼角的细痕,植物鲜活而真切的呼吸着,露珠从它们的躯体上凝结,滚落。   就在距他们直径距离四米的地方,湛平川用力拉开第三个铁柜的大门。   在红外干扰器的作用下,那些交错的红色细线从他身边自动消失,他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古怪的屏障包围着。   手电筒照亮正对面的一排黑色档案夹。   《黎明元年存:辐射泄露影像》   《黎明元年存:全球进化相关报刊媒体》   《黎明元年存:觉醒者大爆发原始影像》   《黎明前三年存:感染与刺杀计划签订影像》   ......   湛平川翻找之后,确认这一整柜都是黎明元年及之前的历史资料。   他虽然也有好奇心,但实在没时间满足自己。   湛平川开始琢磨。   他不能一个柜子一个柜子漫无目的地找下去,这相当于把命运交给了运气。   既然联邦政府连档案都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没道理柜子不按规律排列。   他退出夹缝,重新审视起这些两米多高的沉重铁柜,举着手电筒仔细查找一圈后,湛平川终于在这些铁柜的侧面发现了凸起的痕迹。   他伸手去摸这些痕迹,发现它们类似于图书馆的索书号,由类号,书号,冠号三种标识组成。   但这三种标识,却是他完全不懂的,毕竟他从小到大就没泡过图书馆。   湛平川不由想,要是小红狐狸在,肯定能一眼看出标识的意思。   唉,人不能没有老婆。   好在湛平川虽然看不懂,但他会找不同,他观察了自己看过的几个铁柜,发现它们只在最后一个标识上有差别,再结合铁柜里的档案内容,他猜测最后一个标识代表着年代。   司泓穗死于十八年前,是黎明八十六年,八,六,都与这几个柜子的年份无数字重合,所以湛平川排除了所有出现此类标识的柜子。   他依靠排除法,发现资料是按影像报刊区,出版物区,机密资料区,人物区等分区管理的。   司泓穗的尸检报告应该属于机密资料区。   湛平川的肾上腺素飙升,心跳逐渐快起来。   这样一来,他面前的铁柜就不多了。   他的手扶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柜子,冰凉的铁皮贴着他的掌心,将他逐渐沸腾的血液压下去。   湛平川手指用力,向外一扯!   滴呜——滴呜——滴呜!   警报声骤然响彻整片空间,红外线感应开始不受控制的来回扫射,确定着入侵的物体。   与此同时,信号紧急传输到蓝枢中控中心,还在对着信号卡顿纳闷的值班队员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警报传来的地方是......地下三层!   值班队员神色严峻,连忙掏出对讲机,召唤蓝枢大厦内所有待命的稽查队员。   “地下三层异常!地下三层异常!所有人立刻集合查看,确认情况!”   湛平川愕然松手,整个人就像被沉入冰窟,从五脏六腑凉到每一根汗毛。   哪个狗日的设计的这套安保系统,怎么偏偏这个柜子能够触发警报!   湛平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蓝枢的稽查队员一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他的处境相当危险。   然而这个柜子如此重要,就说明司泓穗的尸检报告很可能在里面,他已经触及了机密。   错过这次,再想进来,就没有可能了。   湛平川死死咬住牙关,遥遥望了一眼已经离自己很远的排风口,他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飞速翻起了档案。   与此同时,接到警报的稽查队员们精神一震,训练有素地揣好M9半自动手枪,快步朝地下赶去!   啪嗒——   一滴露珠坠入水洼,击碎了静止而残缺的月亮。   葱郁茂密的树林里,兰斯拉开衣服的拉链。   他从怀里取出何竞恩的那支钢笔,递给Oliver,勾起唇:“开始吧。”   Oliver郑重的将笔接过来,手指轻轻拂过银白色的笔夹,轻喃:“......老师。”   何竞恩的字在他指纹下划过,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每一处笔锋,每一下勾描。   Oliver轻轻拔开钢笔,拧开笔身,露出了那管鲜红的血液。   他小心翼翼的双手托起,眼睛蒙上一层温热的潮意。   血液一点一滴从笔尖滴出来,滴进他的掌心,划过他的指缝。   梅花鹿自古以来就是祥瑞之物,所以梅花鹿形态觉醒者的独有能力,就是鲜血可以净化任何异能,且不受等级压制。   Oliver托着老师的血,手臂轻轻颤抖,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个禁锢在自己灵魂上的禁制,被鲜血浸染,覆盖,犹如坠入烈火中的顽石,乍然碎裂了。   他自由了。   禁区高级住宅区。   陷入深眠的司泓掣胸口骤痛,猛然惊醒。   他全身几乎被汗浸透了,龙舌兰信息素受惊外溢,卧室里充斥浓郁的酒香。   多日的疲累并未完全褪去,他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静谧的夜色,呼吸粗重。   然后他的眼神逐渐聚焦,瞳孔缓慢缩紧,意识彻底回笼。   他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施加在Oliver身上的【令行服从】,被强行撕碎了!   司泓掣顾不得换好制服,他撑着闷痛的太阳穴快速下床,雷厉风行的给蓝枢值班中心打去电话。   “现在立刻派人去蓝枢七层禁闭室,确认那个人在干嘛!”   值班稽查队员刚准备给七区区长打电话,申请地下三层的权限。   他们普通稽查队员是没有办法进入档案室的,必须由区长级别的负责人通过内部更高级的权限开门。   “司区长,现在有件事——”   “我不管有什么事,立刻马上去七层确认!”司泓掣怒不可遏的咆哮。   值班队员猛一打颤,不敢反驳,应声称是。   司泓掣挂断电话,从门口沙发上扯起皮衣,大跨步冲出了门。   楼梯震颤,无数脚步参差不齐地跺向地面,越逼越近。   汗水顺着湛平川的下颌一滴一滴滚下去,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翻阅着那些资料,S级的听力让他清楚的感受到,那些人已经到了地下一层。   太近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湛平川的瞳孔墨洗般漆黑,他浑身的肌肉都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可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司泓穗......司泓穗......司泓穗......你在哪儿!   “手枪上膛!准备!”   “快快快,一个个下!”   “立即封锁所有可能出口,权限一到,跟我往里冲!”   地下二层!   一阶,两阶,三阶......脚步声已经响得无需S级的听力就可以清楚听到了。   他们就在一门之隔,方寸之外。   只要大门一开,稽查队员闯进来,湛平川再无逃跑的余地。   ——司泓穗凶杀案案情汇总!   湛平川眼尖地看到了这行字。   他顾不得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稽查队员,立刻翻开了面前土黄色的档案纸。   “黎明八十六年,晚上十一时十五分,禁区内雨林生态区发生一起故意杀人案件,监控录像显示,红娑研究院工作人员乌里尔,以扼喉窒息的方式,杀害四岁女童司泓穗。被害人:司泓穗,被害人ID号码......”   湛平川继续往下翻,他发现这起案件拥有清晰无比的监控录像,录像截图是乌里尔的脸,他将司泓穗掐死后,一抬头,五官清晰的被拍了下来。   他似乎不知道这件事,下一张截图,就是他蹲下身,在司泓穗的尸体上做着什么。   与此同时,稽查队员在乌里尔的电脑中发现了大量不堪入目的违禁视频,而很多视频涉及了未成年Omega女孩。   动机,证据,作案过程形成逻辑闭环,乌里尔喝了酒,难以控制禽兽般的欲望,终于向垂涎已久的无辜小女孩下手。   事后发觉小女孩的身份,他不敢承担责任,坚决不认罪。   就在联邦议会因此炒得不可开交时,乌里尔却在亲弟弟的协助下潜逃了。   畏罪潜逃,盖棺定论。   难道乌里尔真的是凶手?   直到湛平川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了那张尸检报告——   “我区指派有关人员,对司泓穗的尸体进行了尸体解剖检验鉴定。鉴定意见是:死者被扼颈窒息而死,窒息是唯一死因,且死者身上有多处猥亵痕迹,为死亡后遗留。”   “检验人:闫琦礼”   星洲大学校长,闫琦礼。   湛平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捏着尸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指腹因用力过度泛起亮白色。   ——All of this is wrong,but I am helpless。   你的错误是什么,你无能为力的是什么?   数名稽查队员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档案室的大门,他们眼中闪过冷冽的杀意,手指死死压在扳机上。   然而就在这时,耳麦里突然传来新的命令:“司区长命令,迅速前往七层禁闭室!确认那个人的动态!”   所有稽查队员都是一脸懵,地下三层档案室恐遭入侵,他们已经堵在了门口,随时等待抓捕罪犯,司区长这是要干什么?   “遵守命令!立刻前往七层!”   整个蓝枢大厦,没人敢忤逆司泓掣,稽查队员们挣扎犹豫,再三看向大门,最后还是重重一叹气,转身朝七层奔去。   司泓掣一路狂奔至蓝枢大厦楼下,剧烈的运动让他的心肺快要炸开了,但他心里突然涌上来不好的预感,他不敢停下。   今夜的月亮显得格外残缺,它虽然明亮地悬在天际,可是乌云狂妄,吃去了它尖尖的一角,只剩下不伦不类的残片。   司泓掣刚要进楼,只听不知哪儿来的声音,突然高声喊道:“你们看!”   司泓掣脚步顿住,周遭的声音逐渐凌乱密集起来。   “快看雨林生态区!”   “不,你们看雕塑公园的方向!”   “不止!就连草坪也......”   “啊!这是怎么回事!”   司泓掣猛然抬头,只见漆黑的夜色中,整个禁区内的全部植物都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朝着同一个方向舒展枝叶,飘摇呼应着。   巨大的望天树,仰头的大王花,攀在岩壁上的附生兰,摇晃着叶子的猪笼草,还有长春花,三角梅,橡胶树,万寿菊,娑罗树,雪松,蓝剑柏......   它们扑簌簌抖落叶片,叶片在无风的夜晚飞舞,笼罩了整座蓝枢大厦。   所有清醒着的人们纷纷驻足抬头,敬畏地望向这来自自然的力量。   司泓掣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样宏大的,诡异的场面,青草的气息铺天盖地,飞舞的叶片遮盖了月色星辰,他的影子逐渐褪色,淹没在枝叶笼罩的黑暗中。   “七层!快看七层!”   “是那个人!你们看他的窗户!”   司泓掣愕然回神,望向巍峨高耸的蓝枢大楼。   三栋深蓝建筑中,唯有一处,是如此与众不同。   那两扇永恒狭窄的窗口中,飘出了淡金色的雪花,雪花洋洋洒洒,漫向飞舞的叶片,漫向摇曳的枝蔓,漫向扎根泥土的根须。   黑夜中,微小的萤火也足以照亮整片天空,更何况,那是源源不绝,散落天地的光亮。   “这是什么异能,七层窗口不是有稀铅矿吗,怎么可能?”   “能够突破稀铅矿桎梏,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类能够拥有的最强大的能力,五阶。”   “......不,五阶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是神。”   有人下意识伸手去接天上飘落的淡金色雪花,雪花落在他掌心,融化,金色光芒没入他的身体,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在这种浩瀚如深海,辽阔如苍穹的力量中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这就是,神迹吗?”   树林里,Oliver的身体亮起极盛极亮的金色光芒,澎湃的力量吹起他柔软的卷发,他望向兰斯,目光柔和神性:“红娑研究院曾有一位学者写,植物系觉醒者的终极力量,不再是掠夺,杀戮,而是天地共生,滋养万物,那种能力应该叫作【万物生】。”   他没有真的学会【万物生】,但此刻的他强大到可以将整座禁区笼罩在【虚拟境】中,为他们献上一场盛大落幕的万物生。   淡金色雪花无差别地落在了司泓掣的脸颊,身体,手臂,他的困倦疲惫逐渐消退,他的细胞好像重新复苏,充满活力。   他闻到了淡淡的橄榄清香,清香里,带着他熟悉的血的味道。   司泓掣心中突然生出莫大的恐惧,他在汲取Oliver的生命,这整片天地,所有的植物,所有的生灵,都在汲取Oliver的生命。   那Oliver呢?   能直接扯断他禁制的力量,只有五阶能力——彻底失去人类情感的五阶。   司泓掣发疯般冲进蓝枢大厦,他不惜催动异能奔向七层,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他只有唯一一个信念,他要看到那个人安睡在床上。   耳边不断有声音在聒噪,可他听不清。   “司区长!他...他......”   “司区长,您冷静一点!”   司泓掣猛地踹向从棘大门,大门震颤一下,却纹丝不动,可稀铅矿的力量却让司泓掣瞬间无力。   他是S级觉醒者,他被稀铅矿影响最为严重。   司泓掣手指颤抖着掏出钥匙,可却怎么都插不进那个钥匙孔,他咬着牙,双目猩红,手上已经被从棘划出了数道血痕。   伤口无法愈合,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滚落。   他终于还是打开了那扇门,他看见最后一颗雪花飘出了窗外,禁闭室里彻底暗淡下来,空无一人。   Oliver不在了。   “不!不行!我没允许你走!我不许你离开!”司泓掣愤怒的嘶吼着,他扑向书桌上的小窗,可双手刚抓住窗沿,稀铅矿的力量就让他瞬间踉跄跌倒。   他不能再失去了,他一定不能再失去了......   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Oliver你回来,我保证——”他挣扎着站起来,却不经意,发觉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司泓掣怔住。   他哭了吗?他居然也会哭吗?   禁闭室里还残存着Oliver信息素的味道,但它会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他的穗穗,他的pine,他的Oliver......   他什么都留不住,他彻底是独自一人了。   司泓掣突然胸口闷疼,喉咙里涌出一片腥甜。   他低头,看到掌心鲜血淋漓,他已经分不清那是被从棘划出的伤口,还是呕出来的鲜血。   他终于知道了那个最后的答案,哪怕被欺骗被辜负被背叛,哪怕万劫不复,背上最重的道德枷锁......   他还爱他。   对不起穗穗,哥哥还爱他。   雪花坠落,光芒熄灭,万物归于沉寂。   Oliver最后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蓝枢大厦,然后转身跟上兰斯的脚步。   司泓掣,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第59章   禁区出现的奇观几乎惊动了蓝枢所有的高级官员。   一区区长被接连不断的手机铃声扰醒,他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另一边稽查队员急促又焦虑的声音就噼里啪啦地灌进耳朵。   听完了事情经过,一区区长登时瞪圆眼睛,一边合衣而起,一边迅速布置工作。   “通知下去,务必将消息封锁在禁区内,谁要是走漏了风声,传出对蓝枢高级长官的恶意诽谤或不友善言论,给我定位到个人,挨个解决!”   “是!”队员应声领命。   一区区长的担忧没有错,在淡金色雪花铺天盖地时,在整个禁区的植物无风摇曳时,流言就已经开始蔓延。   那个人拥有了五阶能力,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选择牺牲自己,与万千生命融为一体,从此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每株植物都可能是他的意识。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十八年的囚禁,折磨,苦痛。   今日刚传出小道消息,说他曾经与司泓掣有过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还没生下来就死了,如今胚胎残存在肚子里的组织,也被割出来埋在后山。   他就是被这件事刺激后才获得了五阶能力。   似乎全世界的宗教教义都有一个共识,人只有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与绝望,才能开悟成神。   那个带给他苦难的人,就是司泓掣。   司泓掣是如何做的呢?   二区的人最有话语权,他们全部看在眼里,几乎每个人都能列举出一项司泓掣残酷无情的手段,哪怕平时他们并没有对这些手段提出丝毫的异议,也根本没有施舍给那个人一丁点的怜悯。   那个人曾经是司泓掣的禁脔,是整个蓝枢地位最卑微的人,是戴罪的囚犯,是失败的S级。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那个人突破了五阶,与天地共生,有万物回响,他遭受的一切都成了成神度化的劫难,他的隐忍静默也成了超凡脱俗的神性。   “司区长的所作所为,果然已经超出人类的承受极限了。”   “S级不愧是S级,战斗系不愧是战斗系。”   “果然以前只是他不想,不是他不能。”   “没想到这些年禁区第一个五阶,是这样炼成的。”   “一个被囚十八年的犯人,没有再进一次地下城,居然成了五阶,这不是对所有觉醒者的嘲弄吗?”   “他们恐怕不敢跟其他公会说,今晚禁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一区区长并非为了维护司泓掣的脸面,他维护的是整个权力机构,高级长官这个群体的名誉。   司泓掣的那些暴行一旦公之于众,哪怕事出有因,也少不了引起公众的恐慌。   一个扭曲到把昔日的爱人救回来,再囚禁折磨十四年的人,一个公然在蓝枢大厦内部实施私刑,却无人敢置喙的人。   他有多大的权力,有多肆无忌惮,有多冷血无情,这样一个无视规则和律法的人,有可能维护整个联邦的公平吗?   为了整体的利益,司泓掣的形象必须正面,积极,他做的一切都应是对的,哪怕做错了,也是事出有因迫于无奈的。   一区区长焦头烂额,七区区长也不遑多让。   七区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值班人员都被司泓掣调度到了七层,结果因为没有从棘钥匙,只能看着那个人化成雪花,逐渐消失。   司泓掣失控后,一群人围过去嘘寒问暖,忙前忙后,生怕不能给司区长留一个忧长官之所忧,担长官之所虑的好印象。   “地下三层档案室遭人入侵,你们却全去关心司泓掣的那个婊子!你们是全疯了吗!”七区区长愤怒咆哮,震得所有人缩头不语。   七区区长与司泓掣的梁子结了不止一天了。   他嫉妒司泓掣比他更受元老院的垂青,又怨恨司泓掣为了个犯人射杀七区的队员。   在他眼里,那个人早就该死,也本来就是司泓掣的泄欲工具,那么有什么说不得,他司泓掣敢做还怕人说吗!   “还愣着干嘛,现在立刻给我去三层抓人!”   一众稽查队员如梦初醒,连忙给枪上膛,朝地下飞奔而去。   其实他们并非真的不懂轻重缓急,只是禁区十余年安然无恙,他们在七区安逸惯了,如今遇到不知底细的入侵者,他们并不确定能否顺利抓人。   大家一起上还算公平,但偏偏司区长叫人去七层查看情况。   那么谁留下拼命,谁去查看那个从不伤人的人呢。   “不许动!”   “立刻放下武器,缴械投降!”   档案室大门权限一开,一队稽查队员举着枪冲了进去。   鳞次栉比的灰白色铁柜给抓捕造成了巨大的困难,稽查队员们不敢轻举妄动,拿着枪慢步向前摸索。   湛平川此刻刚刚缩回通风管道里,悄无声息地盖上了换气扇。   他原本以为自己很难脱身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堵到大门口的稽查队员突然撤走了。   “莫非我真是天生反贼圣体,这都能化险为夷?”   湛平川一边纳闷一边把有关司泓穗的资料全部录下来,他稍作思索,故意没把这沓资料放回原位。   既然知道有人闯入地下,那么也该知道闯入者是为了什么。   尤其是司泓掣,他最好知道被翻的是什么资料。   他大概会好奇,为什么有人对这沓资料感兴趣,也会好奇,这沓资料中,是否有被他忽略了十八年的问题。   只要在司泓掣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那好哥们儿就能过得好一些。   湛平川暂时没办法把Oliver从囚牢中救出来,但至少,也要为他做点事。   处理好一切,湛平川才提起气,一跃攀住通风口,将自己提了上去。   就听“嗡”一声,安好的风扇开始转动。   “队长!没有人!”   “我这里也没有!”   “注意排气口!旁边有鞋印!”   几只枪口齐刷刷对准黝黑的排气口——   砰砰砰!   几声枪响,风扇被打穿数个孔洞,终于彻底损毁,咣当坠落下来,砸在地面上。   湛平川稍微侧目听着身后的动静,然后双手用力,更加迅速地向外爬去。   “入侵者进入了通风管道,各部门注意,迅速封堵各个出口!”   “呼叫增援!呼叫增援!”   “上上上,前后夹击,别让他跑了!”   有人紧跟着钻入了通风管道,追着湛平川而去。   “队长,我现在追着入侵者,正向西南方向爬行!”稽查队员呼哧带喘,狭窄幽暗的空间让他很不好受。   “好,小心敌人,注意听指挥!”耳麦里传来命令。   稽查队员很快爬到第一个岔路口,他连忙打开腕表上的手电筒,照亮管道内壁。   一条明显的爬行痕迹映在眼前,稽查队员用手擦了一把被拖成长条的灰迹,不由冷笑一声。   他根本不必急着追上这个人,灰尘会暴露这个人的所有踪迹,等出风口的稽查队员就位,这个人就算是S级,也在劫难逃。   稽查队员想罢,更加奋力的沿着灰迹向前爬去。   很快,他到达了一个向上的拐角,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拧动身子,将趴姿换成躺姿。   他刚翻好身,正准备撑着管道两边将自己的上半身挤进去,腕表的光亮却突然照到一个黑影!   刹那之间,稽查队员还来不及反应,湛平川就双手一松,依靠重力直直坠了下来。   “不——”   砰!   重重的一声响,那句未说完的话彻底留在了他的喉咙里。   血腥气瞬间充斥在狭窄的管道内,殷红的液体沿着稽查队员的五官蔓延开来。   湛平川没有停顿一刻,他叼着手电筒,照向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然后用鞋抵着,将稽查队员的耳麦和对讲机勾起来,带了上去。   耳麦里时不时传来七区的行动汇报:“三栋西南方向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正东方向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湛平川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那张扫描图,他很快选择了一条捷径,向没有被堵的出风口爬去。   时间紧迫,争分夺秒,他也不知道下一队稽查队员何时就位,更不知道目前七区到了多少人。   最好的结果是,他出去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他避开监控闪进夜色,成功逃出生天。   如果不能......   湛平川眸色沉了下去,那就只能把挡路的人全部杀光。   “报告,二栋西面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一栋第三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湛平川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打透了,但他不敢松懈,随时根据耳麦里的汇报调整着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通风管道里愈加憋闷,他的心肺几乎快要爆炸。   “大少爷,资料我们已经收到,你现在怎么样?”一向沉稳冷静的主管声音里也带了紧张。   但湛平川没有力气说话,他想去的出口再次被稽查队员堵死。   他没有犹豫,立刻又调转了方向。   就在这时——   “立刻调取通风管道各出风口附近的监控摄像!”   “什么?还没修好?一区干什么吃的!”   湛平川精神一震,顿时睁大眼睛。   他妈给的病毒效果这么好吗?居然到现在都没修好。   到底是谁说蓝枢都是高级技术人才的?   高塔公会中,度玛盘腿抱着电脑,拧起眉,一个个按死蓝枢中控中心的杀毒软件。   “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   湛平川上传的病毒百无聊赖地蹲在不起眼的文件夹里,看同行大杀四方,干碎了二十八个杀毒软件。   一区技术人员额头渗出冷汗,苦哈哈转头回复:“区长,这次的病毒过于棘手,清除还需要一段时间。”   湛平川灵机一动,果断放弃出风口,转而爬向他熟悉的那个卫生间。   透过缝隙向下看了一眼,湛平川便直接撞开格挡,从卫生间房顶排风口跳了下去。   卫生间里空无一人,他将格挡恢复原位,将满是灰尘的衣服用力抖了抖,才重新套在身上。   好在天黑,他穿的也是黑衣服,看不出明显的脏污痕迹。   接下来,就是如何从这里回到宿舍了。   湛平川侧耳倾听卫生间门外,发现一层到处都是跑动声,还有源源不断的稽查队员被唤醒,招来,参与抓捕。   他又靠近窗边,向外瞄了一眼。   不看还好,看过之后湛平川更加惊骇了,因为蓝枢大厦周遭围满了人!   不仅有蓝枢的稽查队员,还有红娑那帮科学家,甚至就连议员,议员家属,乃至负责体力劳动的工人都有!   知道的明白是蓝枢地下三层被人入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禁区集体搞庆祝活动呢。   不对,就算是抓他,用得着连食堂大姨也来吗?   湛平川很快意识到,今晚,发生了不止一件大事,此刻这些人都是被另一件大事吸引而来,哪怕在凌晨也不肯离去。   拥挤复杂的人群给湛平川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他没有犹豫,立刻从卫生间闪出去,轻手轻脚地避开巡逻的七区队员,溜进自己的办公区。   他一直把一区制服留在工位,每天来上班才穿,此刻正好起了作用。   湛平川迅速套上制服,正大光明的以稽查队员的身份走入大厅。   “对外出风口已经全部封锁完毕,暂未发现侵入者!”   “格里菲斯呢?他不是追着侵入者进通风口了吗?”小队长这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格里菲斯的声音了。   “格里菲斯回话!”   “靠!别等了,都给我进入管道,我就不信这么多人抓不住他一个!”   湛平川刚走到大门附近,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掌:“队长让进管道抓捕,你往哪儿走?”   湛平川没有回头,丝毫不慌地回道:“我一区的。”   “一区的?走走走别挡路!”   说完,稽查队员迅速跑开了。   湛平川听到耳麦滋啦作响,一个声音惊恐道:“格里菲斯死了!侵入者抢走了格里菲斯的耳麦,知道了我们的围堵计划!”   而此刻,湛平川已经顺利出了蓝枢大厦,不动声色地潜入人群。   现在就算是监控修好他也不怕了,挤挤攘攘的人群是最易藏身的地方,他故意放矮身形,装作被人挤得不得不后退的模样。   耳麦与对讲机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很快就被人群踩了个稀巴烂,至于谁扔的,谁销毁的,已经无法查证了。   湛平川这才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微型耳机,示意自己现在很安全。   人一放松警惕,疲惫感就同时袭来,他刚打算离开人群,沿着僻静小路溜回宿舍,就听人群里乱七八糟的聊天——   “我来得晚,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七层那个人变成雪花被植物吸收了?”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今天失眠,全程看到,太震撼了,我仿佛能感觉到所有植物都在仰望他,拥抱他,融合他,漫天都是叶片,却感觉不到一丝风,雪花落完,植物们才安静了。”   “人怎么能变成雪花呢,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说是练成了五阶能力,五阶就突破凡人的界限了,他想离开,自然离开了。”   “这算什么,他是死了吗?”   “可以说是死了,也可以说是修成正果了,总之,我们应该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如果五阶意味着消失,那这是好事吗?”   “对那个人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吧。”   ......   湛平川骤然停住脚步,他听出他们在说谁了。   Oliver消失了,或者说死了,场面很宏大,吸引了这么多人来围观。   他怔在原地,突然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对Oliver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四岁那年,Oliver遮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为他变出了满屋子的卡通人物。   哪怕是遮盖在鲜血与残忍上的童话,也很好的保护了一个孩子的童年世界。   他还记得他那句话——   “眼睛是会骗人的,只要你闭上眼,用心感受,或许就会在细微处发现端倪,再高超的异能也不会毫无疏漏,假的,永远也不会成为真的。”   他以为,这次来蓝枢,至少能再见一面。   就算不能救他出去,也要想办法让他好过一点。   还是太晚了。   湛平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因肌肉疲劳而微微颤抖的手臂。   他做这些,终究还是太晚了。   不过,Oliver终于可以在黄金屋里好好睡一觉,再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了。   无风的夜晚吹不散乌云,月亮始终缺失了一角,它残缺的身影被凌乱急促的脚步踩碎,源源不断的七区队员涌入蓝枢大厦。   通风管道内,有人沿着灰尘的痕迹,一路摸到了卫生间房顶的排风口。   侵入者显然已经从排风口离开,不见踪影。   “区长!我们追踪灰尘的痕迹,发现侵入者从蓝枢大厦内部卫生间逃出去了!”   “什么!”七区区长暴怒,这意味着敌人跑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而他们还没有发觉。   “封锁蓝枢大厦,所有人前往大厅集合!”七区区长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很可能趁着监控失灵,混入稽查队员的队伍,他必须尽快找出队伍里的可疑人员。   “呃......区长,司区长也在楼里。”有人小声提醒。   七区区长怒不可遏,此时他也不怕得罪司泓掣,他大跨步赶往七楼,冲进禁闭室,一把扯住司泓掣的领子:“司区长,敌人都闯进地下三层机密档案室了,你还有功夫在这里失魂落魄!”   司泓掣手上的血还在向外渗,没有经过特殊处理,从棘造成的伤口会让高等级觉醒者越来越疼。   他掀起眼皮,用猩红的眼睛冷冷盯视七区区长。   “......滚开。”   这个房间里,只剩下很微弱的Oliver的气息了,任何人进来,都会将气息打乱。   他已经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几近癫狂的用一阶能力【笼罩】束缚住了一团空气。   【笼罩】的透明球体里还有很明显的橄榄香气,但他不敢闻,闻过就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一个S级觉醒者陨落,就会有另一个S级觉醒者诞生,哪怕不久之后,这世上再出现一个橄榄信息素的Omega,也不会是Oliver了。   七区区长直起身子,缓缓退出禁闭室,他一边倒退,一边看着司泓掣的样子冷笑:“堂堂二区区长为了杀妹仇人萎靡不振?行啊。”   “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据说侵入者冒着生命危险闯进档案室,却只拆开了司泓穗的死亡资料,不知道司区长,你好不好奇呢?”   司泓掣瞳孔骤缩,眼神刹那聚焦。   七区区长微笑,看到司泓掣这幅样子,他心里突然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意。   侵入者拆开了司泓穗的资料,目标一定是司泓掣。   那份早在十八年前就盖棺定论的铁案,又能怎么伤害到司泓掣呢?   他倒是有一个有趣的想法,他相信此刻的司泓掣也生出了跟他同样的想法。 第60章   Oliver感觉自己好像在坐过山车,一阵跌宕起伏的眩晕后,他的眼前重新被光亮覆盖。   他下意识闭紧眼,躲避刺目的光亮,长久生活在禁闭室中,熟悉了与黑暗作伴,他的眼睛已经无法适应普通亮度的灯光了。   兰斯在一旁扶了他一把,手掌硌在硬邦邦的骨头上:“到了。”   Oliver缓了好一会儿,直至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才勉强睁开眼。   大厅里有很多人,有男有女,有Alpha有Omega,有大人也有小朋友。   他们都齐刷刷地望着他,眼神或好奇,或考究,或淡然,或意味深长,或......不忍。   Oliver有些局促,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正眼看过了,在蓝枢大厦,除了劳恩先生,没有人敢忤逆司泓掣,向他施舍片刻善意。   他将手攥起又松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些人他都不认识,这种场合让他格外紧张,他努力保持得体,轻轻颔首,想要问候,但张了唇,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个性,可他已经找不回曾经那个受人欢迎的自己了,苦难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痕迹,他忘不掉,也剔除不了。   他真的能获得新生吗?   其实Oliver对此并不抱希望。   他只是想对老师十八年的惦念道声谢,以及,他不忍心辜负兰斯的善意。   他知道兰斯给了他生存和复仇的机会,可他的心境早已一片死寂,他的身体也已是强弩之末,他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可是,如果在死之前,还有人能因为他的选择而感到满足,那即便是假装坚强......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Oliver,也是黑灯会的第八位成员。”兰斯似笑非笑地打量一屋子早已按捺不住的同伴,非常有眼色地退到一边,把刚出虎穴的羔羊Oliver献了出去。   梦境女巫第一个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袭黑色露肩修身连衣裙,浓密的波浪长发披至细腰,作为Alpha,她足有一米七八,这使得她的身材格外优越曼妙,凹凸有致。   她妆容精致,红唇性感,褐色瞳孔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再清心寡欲的Omega看向她的眼睛,都会心跳失序。   “这位Omega,我是不是见过?”   梦境女巫嗓音蛊惑,目光直直落在Omega因大范围使用【虚拟境】而泛红的腺体上。   她敏锐地看出,Oliver的腺体已经被终身标记过了,可据说标记他的Alpha并不温柔,这种情况下,Omega因为孤独和空虚出现严重心理问题也不奇怪。   梦境女巫虽然情人谈得多,但她有自己的原则,大家都是你情我愿,在没有做好负责一生的准备时,她绝不会标记任何Omega。   “啧,睫毛都是浅金色的,怪不得这么白。”   要是自己的情人有颤得如此可爱的金色睫毛就好了,她一定会爱不释手地把玩。   “......”Oliver的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他目光稍微一垂,就落在傲人挺立的胸口,忙一低头,又看到雪白细长的双腿,他偏开头,又显得不礼貌。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按理说不会被Alpha随便两句撩拨就弄得不好意思,但他实在是......实在是没遇见过这么热情的Alpha。   一时之间,长久以来的绝望与颓丧都被暂时压了下去。   兰斯靠在大厅正中央的沙发里,闲懒搭着左腿,难得善良地打破尴尬:“不,你没见过,你只是睡了太多小金毛以至于脸盲了。”   梦境女巫表情一僵,忙微微一笑,真诚地对Oliver道:“小金毛...呸,小橄榄树,别听他的,我是一个非常专情的Alpha,尤其是对你这样的金发Omega。”   “......嗯。”为了礼貌,Oliver抬眸去看梦境女巫的眼睛。   而本没把这句话当真的他,却情不自禁的相信了。   他明知道兰斯说的应该是真的,可感性的冲动,却让他更愿意相信梦境女巫的话,很快,兰斯说了什么在他心里已经微不足道了。   梦境女巫轻呼气,气息温香,惹人心醉:“你这样的极品S级Omega,真不该太早碰感情,不然那些渣A勾勾手指就把你撩走了。”   “......是。”Oliver下意识回。   梦境女巫凑近,咖色波浪长发不经意擦过:“瞧你瘦的,养胖点才好摸。”   “......好。”Oliver根本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   兰斯轻敲沙发扶手,咚咚的响声打乱了Oliver的目光,那种执意相信的念头突然消失殆尽。   “我姐,兰绮,黑灯会代号梦境女巫,别轻易看她的眼睛,【蛊惑】是她最拿手的能力。”   Oliver如梦初醒。   能够让S级轻易陷入蛊惑,梦境女巫的等级不会低。   黑灯会里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兰斯指着一旁躺在地上面如菜色的小丑:“卢卡斯,黑灯会代号疯小丑,瞬移的能力就是他的,你可以把锚点还给他,那是他的灵魂碎片。”   小丑今晚灌了太多法塔炼制的提升体能的药,已经被难吃得奄奄一息,看起来比Oliver还要虚弱。   “我呕——今晚呕——不是最佳呕——状态呕——”   小丑一想起药膏的味道,顿时胃里抽搐,脸色更加苍白。   他明明应该化上他喜欢的小丑妆,以最诡异渗人的模样与新成员优雅握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若狼狈孕吐的小白脸。   法塔一掌捂住小丑的嘴巴,沙哑着嗓子:“别,说,了,听得人,想吐。”   小丑瞠目,不敢相信第一个嫌弃他的居然是法塔,他手指颤抖着薅住法塔的前襟:“还不是呕——因为呕——你!”   兰斯继续介绍:“寨方,代号法塔,元素系觉醒者,拥有特殊的配药天赋,你吃的骨生花就是经他调配的。”   法塔出生后不久,就被人贩子拐到了异域,当地的族群为了让祖先残忍的炼毒制药手艺传承下来,舍不得自己孩子,便买孩子来修炼。   显然,这种修炼方式是毫无科学依据与安全保障的,大量的孩子死去了,他们的尸体又被当做炼制的药引。   法塔的嗓子被毒哑了,眼睛被毒坏了,他的身体里满是稀奇古怪的毒素,皮肤也常年破溃流脓,他就快要死了。   就在这时,他觉醒了,他拥有了操纵分子的能力。   他把侵入心肺的毒素分子逼出身体,让摇摇欲坠的身体机能不再恶化,接触了现代科学后,他发现任何药物都是由化合物构成的,而他,不仅可以分解药物,还可以创造药物。   他主动找到黑灯会,借助黑灯会的力量,屠灭了整个族群。   Oliver瞬间就明白了小丑的感受。   怎么能说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呢?   是有的,此刻,他与小丑就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共情。   不过难吃归难吃,Oliver的身体此刻还在巅峰状态,全靠法塔那瓶小小的药膏。   “谢谢。”   他一边颔首向法塔道谢,一边蹲身从自己的影子上,小心地拾起小丑的灵魂碎片。   这居然是灵魂,居然有人可以随意将自己的灵魂撕扯。   Oliver这一晚接收的新鲜事物实在是太多,他小心翼翼地托起黑色的一小团灵魂,凑到嘴边,轻轻吹去灰尘。   小丑突然浑身战栗,脸颊爆红:“你你你,别吹——”   Oliver一怔,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看小丑仿佛上了发条一样腾身而起,人也不呕了,气也不喘了,只绷着没有油彩遮挡的,越来越红的脸。   梦境女巫轻描淡写道:“哦,他的灵魂与本体共感,你这么吹,就和吹他的裸体没什么两样。”   “......”   Oliver忙把手里的灵魂交出去,磕磕绊绊:“抱,歉。”   “算了没事。”小丑摇头扫去那点燥热,把灵魂接过来,融入了自己的身体。   “还有这位,廖无量,代号阿巴顿,就是他拥有召唤亡灵的能力。”   房间里,笨拙大个子始终沉闷地坐在一边,他的皮肤如死尸般僵白,若非他漆黑的眼珠一直随着屋内的声音转动,Oliver会以为他只是一尊塑像。   阿巴顿瓮声瓮气的开口:“亡灵是一种虚无态,它们无法获得也不需要人间的任何东西,我的能力可以将他们暂时带到人间,但却不可以将它们留在这里。”   Oliver心中默念,阿巴顿。   在黎明日前的历史里,有本叫做《圣经》的书,《圣经》中称阿巴顿为黑暗深渊之主,他能指挥地狱中的邪灵怪兽,是与神明作对的恶魔。   细想,无论是小丑,女巫,或是阿巴顿,在曾经的历史中都是反派的形象,就如黑灯会如今在联邦中的角色。   但神明就一定是圣洁公正的吗?   孰是孰非,又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这位小朋友——”兰斯顿了顿,他发现度玛还抱着电脑,闭着眼,意识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不小心把这小机器脑袋给忘了。   兰斯起身,走过去,两指叠在一起,在度玛耳边轻轻打了个响指。   “度玛,可以了,回来吧。”   度玛听到兰斯的召唤,收回意识,抬起清澈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兰斯,我在打架,不能认输。”   兰斯单指扶了扶眼镜,先点头,再轻笑:“可是法律规定,小朋友不能打架。”   度玛从小患有自闭症,以至情感缺失,无法给父母亲人任何正向回应。   后来他有了健康的双胞胎弟弟,又有了一个漂亮的妹妹,他成了家里多余的那个人。   他总是静静的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一家人其乐融融,嬉笑玩闹。   他潜意识里懂得什么,可说不出来,也改变不了。   他只能让自己听话,更听话,像一个安静的顺从的机器,存在于这个家中。   但十岁那年,他还是被遗弃在港谭的海边,他们希望他能在涨潮时被海浪卷走,与带给这个家庭的负担一同被卷走。   兰闻道捡回了他,可无论怎么开导,度玛像机器一样遵守命令的习惯都不会变了。   当然,他也只会遵守自己信赖的人的命令。   度玛歪着脑袋,片刻,放下电脑:“好吧,听兰斯的。”   但是我十六岁了,不是小朋友了,他暗暗道。   兰斯继续向Oliver介绍:“度玛,只叫度玛,他的意识可以接入任何网络,蓝枢大厦的监控摄像就是他解决的。”   “还有一位叫莉莉,现在大概——”兰斯看了一眼时间。   小丑有气无力地接道:“现在大概在家里奋笔疾书,抄明天的物理数学化学作业,莉莉是一个学不好数理化走不了全天下的古怪暴力小萝莉。”   兰斯瞥了小丑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嗔意,然后才收回目光,不紧不慢道:“最后就是我了,我本名叫兰斯,代号白法老,是黑灯会的实际负责人。”   “白...法老。”Oliver生涩地念出这三个字。   原来,杀死厄迪夫的,杀死波拉斯与克洛娃的,就是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好了,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现在该——”   “唔咳!”兰闻道重重的咳嗽一声,打断了兰斯的话。   兰斯心中好笑,脸上佯装惊讶:“爸,今天黑灯会内部会议,您又在?”   兰闻道:“......”心肝长大了,变得不贴心了。   兰斯微笑:“来都来了,不然你和Oliver说说,你是怎么认识的乌里尔,又是如何发现乌里尔已死亡的?”   兰斯其实更想问,兰闻道到底隐瞒了什么,为什么就连司泓掣都查不出乌里尔的踪迹,偏偏他知道。   乌里尔的尸体又是在哪里发现的,是不是也和平叛之战有关,莫非当初兰闻道也去过平叛之战的现场吗?   Oliver诧异,立刻看向不动声色坐在角落里的兰闻道,他着急的边比划边说:“你,认识...我哥哥?”   但兰闻道果然没有正面回答兰斯的问题,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摆了个坐姿,示意阿巴顿:“这些过后再说,无量,先问出当年的真相。”   阿巴顿点头,朝Oliver伸出手,声音粗重浑厚:“请把司泓穗的遗物给我。”   Oliver只好忍住疑问,慢慢取出那枚米白色发卡,托在灯光下。   十八年过去了,他还是能清晰地记起穗穗带着发卡的模样,那么活生生的,可爱乖巧的。   穗穗的人生停止于那一夜,他的人生又何尝不是。   他终于,又能见到穗穗了。   高塔公会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禁区内,却还是一团乱麻。   监控恢复那一刻,一区区长的声音也从广播传至整片禁区——   “所有人立即回归住处,禁止在外徘徊,今晚的事,蓝枢稽查队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允许恶意传播相关谣言!”   “立即解散,回归住处,否则根据拖延时间扣除相应功劳分!”   一听与功劳分挂钩,围观的人群一窝蜂动了起来,他们来回碰撞,互相阻挡,毫无效率。   湛平川夹杂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往宿舍的方向靠去。   一区的广播让他觉得讽刺。   恶意,谣言。   怎么算恶意,又如何知道是谣言?   一个生命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又算什么呢?   他相信,从今天开始,整个禁区不会再有人提起Oliver的名字,也不会有人为他虔诚的祷告,所有人的生活一如既往,只有他是真的消失了。   湛平川刚走出人群,下一秒就要转过拐角。   然而就在这时,蓝枢大厦的正门霍然大开!   司泓掣身着皮衣,手指滴血,满眼肃杀冷意,大跨步从门内走了出来。   很多人看见了司泓掣失魂落魄地冲进蓝枢大厦,看见他因为那个人的消失而情绪崩溃,但此刻,那个雷厉风行的二区区长,杀人不眨眼的罗刹仿佛又回来了。   吱嘎——   一声擦响,车轮在砖石路上划过,稳稳停在司泓掣面前。   十余名二区队员整装待发,快步跑到司泓掣身边列队集合。   司泓掣抬起猩红的眼,眸中凝着森冷杀意,他用力攥拳,骨节咯吱作响,布满血痕的手背再次崩开,血流如注。   然而他似乎毫无所觉,他将装满Oliver残存气息的【笼罩】护在皮衣内,迈步上车,厉声命令:“去星洲大学!”   湛平川看着闯过人群扬起飞尘的越野车,思索片刻,突然神色突变。   他立刻抵住耳机,急促简短道:“星洲大学校长有危险,告诉我爸现在立刻马上把他从家中带走!”   “怎么?”主管接到湛平川的电话有些诧异,他们还在分析司泓穗的死亡资料。   湛平川来不及解释:“还有,让我爸找到他后立即逼问当年的真相!”   他不确定湛擎和是否来得及,也不确定闫琦礼能够活多久,可一旦司泓掣也怀疑到闫琦礼身上,那么做局之人,绝不会让司泓掣知道真相。   这就意味着,闫琦礼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知道了。”主管沉声应。   湛平川深吸气,克制道:“你们小心。”   鬼眼公会带来首都城的人必然不多,不然早就能引起联邦政府的怀疑。   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想要抢在做局之人前面,把闫琦礼带走,也是个艰难的考验。   一旦被联邦政府发现鬼眼公会参与其中,那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司泓掣凶神恶煞地闯出禁区,七区区长才关闭了地下三层的权限,慢悠悠走了上来。   今天过得实在是有趣,那个人死了,司泓掣疯了。   他陪司泓掣赶到地下三层,在重重叠叠的铁柜中,找到被侵入者打开的那一份。   司泓穗的所有死亡资料被平整铺开,显然是为了方便拍照。   其实他虽然猜到当年的事有猫腻,但却并不知道哪里有,毕竟所有证据都严丝合缝,无懈可击,所以他当初深信不疑,认为司泓掣被感情所累,家破人亡。   这些资料,其实司泓掣当年已经研究过无数次了,因为实在没有破绽,他才不得已选择将它封存。   毕竟他每读一遍,都是对自己的精神折磨。   “监控,审讯,电脑里的淫秽视频全都有,甚至乌里尔自己都不肯说当晚的去向,到底哪里会有问题呢?”   七区区长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司泓掣。   然而只要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以质疑的眼光再看全部的证据,总能发现端倪。   司泓掣的目光定格在最后的尸检报告上,他手上的血迹蹭到了雪白的纸张,时过境迁,那上面的文字依旧如鲜血般刺目。   他呼吸沉重,太阳穴锐痛,但一种呼之欲出的,莫大的惊惧与战栗却包裹着他,让他无法倒下。   他终于,看到了检验人的名字——   闫琦礼,星洲大学校长。   七区区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啊!闫校长是哪年成为星洲大学校长的?”   平叛之战后第四年,Oliver从AGW特危死刑监狱刑满释放的那一年,禁区医务中心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一跃成为了联邦最高学府,星洲大学的校长。   从此,星洲大学陷入了漫长无序的混乱期。   属性研究与历史学院院长何竞恩抱病退隐,浑噩度日,厄迪夫借机上位,掌控实权。   学生关爱处名为关爱实为监视,靠严苛的校职工管理与奖金评定条例,将星洲大学变成毫无人情满是算计的角斗场。   学生之间倾轧,霸凌,厮混,排挤,形成泾渭分明的等级和鄙视链,而学校不仅视而不见,还帮助遮盖隐藏,平息舆论。   闫琦礼根本只是一个无能无为的管理者,可即便这样,他仍旧稳坐校长之位。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他是个傀儡。 第61章   阿巴顿抬起手掌,他原本粗糙厚重的掌心像是有气流在皮下钻动,不多时,他面前出现一个一人高的光球,光球呈幽绿色,里面透出让人骨头发紧的阴冷的风。   阿巴顿用另只手托起米白色发卡,直接穿进了幽绿光球,很快,发卡悄然消失,他收回了手。   “我为你指路,你寻到了属于你的东西,过来吧。”   不多时,一个穿着浅粉色裙子的小女孩出现在光球里,她有着乌黑柔软的头发,圆润漆黑的杏眼,稚嫩的脸上隐约能看出与司泓掣相似的轮廓。   她手里捏着那枚米白色发卡,踩着一双如今看来有些过时的儿童鞋,小心翼翼地走近。   “哥哥?”她下意识喊道,但目光逡巡一圈,却只看到了眼中噙泪,形销骨立的Oliver。   她几乎不敢认。   在她印象中的Oliver,健康,乐观,阳光,活泼,仿佛秋天的太阳,灿烂却不灼目。   Oliver总是那么能量充沛,司泓穗认识他时,他也才十七岁。   比起过早肩负起生活重担,始终沉稳冷静,不苟言笑的哥哥,司泓穗更爱和从小生长在乌里尔庇荫下的Oliver玩。   Oliver长跑比赛,她总是抱着水瓶等在终点,当他第一个闯线,她就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把水送给他。   Oliver会顺势抱起她,笑着揉揉她乌黑的软发,捏捏她稚嫩的脸蛋。   Oliver与哥哥打球,她就在旁边一蹦一蹦的加油,每当哥哥赢了,她心里总是有点怪哥哥太认真,可每当Oliver赢了,她就欢欣雀跃,无比兴奋。   因为Oliver赢了,哥哥开心,她开心,Oliver也开心,大家都开心。   她心里早就把Oliver当成了一家人。   “Oliver?”司泓穗轻声开口,依赖地朝Oliver张开双臂。   死去的人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亡灵界的时间是乱流,人间的十余年在他们眼里,或许是眨眼之间,也或许是千年万年。   “......穗穗。”Oliver眼前模糊,他走过去,跪在地上,轻轻抱住司泓穗。   可他的双手却穿过了司泓穗的身体,掌心只触到寒可刺骨的风,他再次深刻的感受到,穗穗已经死了。   司泓穗却没在意,或许年仅四岁的她根本不懂死亡的概念,也不懂成人的悲情。   她抬起小手,抚过Oliver的眼角,天真地问:“Oliver,你的眼角怎么有细纹了?”   Oliver的泪眼滑下来,透过司泓穗的小手,滴落在地上。   “因为...我...长大了。”   司泓穗蹙眉看着从自己手中穿过的眼泪,她想为Oliver擦去泪水,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的语气里也带了丝哽咽,她环住Oliver的脖子:“Oliver,你为什么哭?”   Oliver勉强笑笑,温柔地抚着司泓穗的背:“我想...穗穗了。”   司泓穗将脸颊贴在他清瘦的肩头,就如曾经无数次那样,喃喃道:“我也想Oliver了,还有哥哥。”   Oliver的身体稍微僵硬,多年的折磨让他对司泓掣有了条件反射,哪怕只是提到,他也会瞬间变得焦虑。   但好在,穗穗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穗穗...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但他有很多很多抱歉,他当年太笨了,没有办法保护穗穗,也没有办法保护哥哥,更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他空为S级,却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凶手是谁,是为了什么。   他被折磨被怨恨,却不知道该如何让人相信自己。   他最后能想到的,只有逃避,只有去死。   那件惨案发生了,他们无人是幸存者。   “Oliver,不是你的错。”司泓穗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更加用力的抱紧他,“可是Oliver,你为什么这样瘦了?”   如果亡灵可以有泪水,那么司泓穗的眼泪早就打湿了Oliver的肩头。   她哽咽着,小小的身体轻轻颤抖,她虽然只有四岁,但也能看出来,Oliver过得并不好。   Oliver沉默。   他没办法把司泓掣对他做的那些事告诉穗穗,他无意倾诉,更不忍伤害到穗穗。   如果连他都觉得残忍,那么穗穗更加无法接受,她最爱的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Oliver,我哥哥呢,哥哥为什么没来,他是不是也死了?”司泓穗见Oliver不回答,心中害怕,更加急切。   如果哥哥在,绝不会让Oliver这样瘦。   Oliver只好压下剧烈波动的情绪,艰难的回答:“你哥哥...还活着。”   司泓穗似乎终于放心一些,她直起身,用柔软的指头轻碰Oliver凸起的颧骨:“Oliver到底怎么了?哥哥看到一定心疼死了。”   满屋子的人都因为这句话而怅然噤声。   兰斯明明觉得嘲弄,觉得讽刺,可此时此刻,当这句话从四岁的司泓穗口中说出来,他连冷笑都做不到。   司泓穗是旧日的印证,是停留在美好消亡前的目光。   她能脱口而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曾经,司泓掣真的如此珍惜着Oliver。   Oliver原本空洞麻木的心脏因为这句话,重新有了酸涩刺痛的感觉。   幸好他已经习惯了在这种感觉中呼吸,他笑笑,没有露出破绽,而是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司泓穗的话。   “穗穗,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哪怕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Oliver也清楚,这件事是穗穗的阴影,如果穗穗不愿面对,那么他再渴望,也只能克制。   司泓穗轻轻点头。   她不会拒绝Oliver的。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Oliver嗓音破碎,吐字艰难,他终于揭开这块疮疤,直面困扰了他十八年的疑惑。   窗纱摇曳,后半夜的空气里弥漫着一层雾霭,残缺的月不知何时消失在愈加浓重的浓云里。   闫琦礼做了整晚的噩梦,梦里他成了一只羚羊,被猎人端着枪追逐。   他疯狂的逃跑,奔驰在草原,可越野车紧追不舍,幽黑的枪口离他越来越近。   他心肺爆炸,汗流浃背,终于筋疲力尽。   他奋力一跃,企图跳跃河滩,然而枪声却在此时响起——   砰!   他感到胸口一热,重重地跌落。   他惊恐地睁着眼睛,望向身后愈走愈近的黑影。   他嘶吼着对他们喊:“我也是人类!不要杀我!”   可是他们却冷笑着看向他,将枪口对准他的脑袋:“不,你要做一只不会说话的羚羊。”   枪声再次响起,闫琦礼终于不再挣扎。   他们将他拖出河滩,掏出猎刀割开他的肚皮,将皮毛与肉体分离。   他们将他剥了出来,把血肉扔进河中喂鱼,然后扛走了他的头颅和皮。   他们把他的头颅和皮挂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庙宇里,然后指着他对那些前来参拜的人说:“看啊,这是一个英勇的人类。”   闫琦礼无声悲鸣:“不,我是一只羚羊。”   可是人们仿佛眼盲心瞎,依旧虔诚地祷告,对着他鲜血淋漓的皮毛夸赞:“多么优秀完美的人类,理应高悬在凡人之上。”   “我是一只羚羊!”   “有他在这座庙宇,我们的生活会就此安定下来。”   “你们看清楚啊!我只是一只羚羊!”   “我们应该为他献上一些贡品,让他衣食无忧。”   ......   闫琦礼疲惫了,沉默了,他看着他们将一张羚羊皮当作人类供奉,不知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日复一日,他悬在那里,逐渐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羚羊。   窗户开了,夜晚湿凉的风骤然灌入,顷刻间吹走所有燥热。   闫琦礼猛地惊醒。   他翻身坐起,喘着粗气,发现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汗打透了。   卧室窗户大开着,薄薄一层窗纱被风吹刮,扑啦啦拍打在阳台。   闫琦礼用力揉了揉脸,意识才从噩梦中彻底脱离。   他口干舌燥,刚欲摸下床倒杯水喝,却突然发现,卧室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个人衣着整齐,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犹如黑夜里的猎食者。   闫琦礼顷刻间汗毛倒竖,嘶声喝道:“谁!”   啪!   那个人只是稍抬手指,房间里的灯光就乍然点亮。   闫琦礼眯着眼,在彻亮的光线里看清了这个人。   他自然是认识的,七大顶级公会之一,鬼眼公会的会长,动物系白虎形态S级觉醒者,湛擎和。   “湛会长,你这是做什么?”闫琦礼站起身,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湛擎和此刻应该在沙漠城,而非首都城,就算联邦政府有事召唤,湛擎和也不该在深夜里来他房间。   湛擎和哂笑,他扯过闫琦礼的茶几桌布,擦了擦手指沾到的窗灰,开口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外抹角,十八年前司泓穗的尸检报告,你动了什么手脚?”   闫琦礼闻言,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与此同时,蓝枢二区的车队超速驶上环城高速,在车影寥寥的凌晨,越野车如一道黑色闪电,劈开铺天盖地的浓雾。   极快的速度让车轮飘忽起来,夜风挤压车窗,传来细微的咯吱声。   司泓掣扫了一眼时间。   禁区距离星洲大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晚间超速,最多压缩到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闫琦礼是会平安无事,还是像乌里尔一样失踪?   是谁提拔的闫琦礼,是谁让他成为星洲大学的校长?   这个只会装傻和阿谀奉承的老头子,凭什么胜过著作等身的四大院长,在星洲大学数年屹立不倒。   司泓掣太熟悉这种伎俩了。   威逼利诱,许以好处,最终成为利益共同体,所有人心甘情愿地守住秘密。   闫琦礼,你到底做了什么?   司泓掣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懦弱和胆怯,他突然不敢深想。   他害怕闫琦礼被人灭口,害怕闫琦礼真的做了什么,他最害怕的,是他这十八年的仇恨,只是个荒谬的笑话。   如果当年的事是个巨大的阴谋,他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些年对Oliver的折磨,怎么面对Oliver无数次的哀求,痛苦,挣扎......直至心如死灰。   这十八年,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堪回首。   他伤害Oliver的时间,已经远比爱Oliver的多了。   “区长,让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副官在一旁谨慎地问。   他连制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但此刻却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司泓掣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司泓掣没有说话,只是把Oliver的气息用力抱得更紧。   副官看了一眼司泓掣不仅没有愈合,反倒更加严重的手,也只好噤声。   他想起了今天临走时,他对Oliver说的话——   “只要你老实吃了,继续活着,别给我添麻烦。”   Oliver却回他抱歉。   他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可抱歉的。   现在他明白了。   那个人,早就知道自己要消失了,因为根本不会继续活着,所以只好给他添麻烦了。   副官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一个人,就这么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临走前,连最后那份掺了苹果汁的营养液也没有喝。   他特意命令营养师加了很多的,应该难得的甜,可唯一的一次甜,那个人却没有尝到。   如果真如司区长怀疑的,当年星洲大学校长在尸检报告上做了手脚,那曾经完美闭环的证据就不复存在。   他们做侦查的都清楚,当有一个疑点存在时,那么整个事件,无论有再多的铁证,都值得怀疑。   可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呢?   副官迫切的希望闫琦礼是清白的,尸检报告没有丝毫问题,当年的事就是如今他们看到的样子。   因为司泓掣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   车轮碾过减速带,巨大的颠簸让越野车片刻腾空,监控摄像咔嚓拍下即时照片,又因为检测到蓝枢内部车牌号,系统自动删除了罚单。   司泓掣毫无反应,只是目光直直望向迷雾笼罩的前方。   海浪掀翻了浓郁的夜色,港谭市下起了初冬第一场雨。   司泓穗缓缓放下手臂,眉目低垂,神情有些无措。   虽然不合时宜,但阿巴顿还是瓮声瓮气地提醒:“抱歉,亡灵不能长久离开亡灵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Oliver却并没有催促司泓穗,他反而安慰道:“没...关系。”   他没有执着于告慰什么,如果对穗穗来说,回忆太过痛苦,那就算了。   哥哥个性潇洒,毕生都在以笔为矛,与不公作对,他不需要这个世界的谅解,他问心无愧。   而自己,也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知道他的清白,名声,名誉,不过是精神的负累。   司泓穗却抬起眼,摇摇头:“但Oliver想知道,对吗?”   “穗穗......”   “Oliver,那天......快到你生日,一个阿姨说,夜晚的昙花很美,我晚上偷偷溜出去摘,想送给你做生日礼物,你说过,你喜欢花,要哥哥每个好日子都送你花的。”   Oliver心如刀绞,陈年的痛恸翻涌而来,不堪一言。   他似乎是说过这种话,可大概是与司泓掣撒娇的,偏偏穗穗听到了,记住了,当真了。   “我摘了三朵花,想要回去,却看到了乌里尔哥哥。”穗穗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   Oliver的神经随之揪紧了。   “我和他打招呼,他却不理我,他那晚好怪,也不笑,也不抱我,我问他也是给Oliver准备礼物吗,他也不回答。”   “我想要先回去,和他说再见,他却掐住了我的脖子。Oliver,我觉得呼吸不了,我很难受,也很害怕,很久很久,我没力气了,我什么都看不清了。”司泓穗无助地蹲了下去。   Oliver觉得自己也无法呼吸了,他仿佛变成了那一刻的穗穗,被扼住咽喉,绝望又痛苦的死在雨林生态区里。   “我用...问心...询问过哥哥,他说...他没有杀...穗穗,我猜...或许是...有人控制了他。”Oliver喃喃道。   乌里尔等级比自己要低,所以问心是不会说谎的,那么在乌里尔的意识里,他一定没有杀穗穗。   可他说不清当晚的去向,监控摄像又拍到了他的脸。   或许,哥哥在当时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有人借用他的身体,杀了穗穗。   但不管怎么说,穗穗真的是死在哥哥手下。   Oliver的目光暗淡下去。   这时,兰斯突然起身走过来,他蹲在司泓穗面前,露出人畜无害的一笑:“穗穗,你说Oliver的哥哥很怪,他不笑,也不抱你?”   司泓穗看着面前红头发的年轻哥哥,觉得有这样一双漂亮眼睛的,一定是好人。   她轻轻点头。   兰斯眯起眼,从司泓穗的描述看,乌里尔的行为根本就是矛盾的,如果他的本意是猥亵小女孩,那么不可能不借由Oliver哥哥的身份,对司泓穗搂搂抱抱。   可他的行为,却称得上是冷淡,他的目的似乎很明确,就是要杀死司泓穗。   兰斯突然有了个猜想。   “那么他掐你脖子之后做的事,你还知道吗?”兰斯问。   司泓穗摇头,从乌里尔冷着脸掐住她的脖子,她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兰斯若有所思。   这世界上喜欢对死人动手的猥亵犯是极少的,他们大部分胆怯,懦弱,畏缩,看到死人能吓个半死,更遑论动手杀人。   即便乌里尔怕司泓穗叫喊引来旁人,作为一个绝对力量压制的成年人,他也有无数种方式让司泓穗闭嘴。   无论如何,在禁区内,在监控密集的雨林生态区杀司泓掣的妹妹,都太荒谬了。   兰斯虚空握住司泓穗的小手,语气温和,表情天真:“最后一个问题,那晚,你觉得乌里尔哥哥喝酒了吗?”   披散的长发和学生气的眼镜,掩去了他所有的压迫感,给他添上一层亲和良善的滤镜。   司泓穗不自觉被他牵引着回忆。   突破重重恐惧,忽略窒息的痛苦,司泓穗终于想起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她摇摇头,酒的气息她很熟悉,因为哥哥的信息素就是酒味,可她没在乌里尔身上闻到那股味道,不过——   “Oliver,我应该闻到了香水,是香草味道。”   “......香水?”Oliver怔忪,“我哥哥从不喷香水。”   兰斯站起身,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香草味道的香水,涩甜绵长,魅力独特,可以极大程度增加回头率,最适合性感甜美,初入职场的女性使用。”   梦境女巫身为品香无数男女通吃的享乐型Alpha,显然持反对意见:“谁说——”   兰斯严肃道:“度玛,查查十八年前的香水广告是不是这么宣传的。”   “哦!”度玛飞快侵入网络,在浩如烟海的互联网中,搜寻十八年前发布的香水广告。   “兰斯,有的。”度玛老老实实地顺着陈旧的广告语读下去,“魅力香草,纯涩诱惑,女人,对自己好一点,每个初入职场的你,都值得拥有。”   梦境女巫:“......”   原来调香市场曾经这么无序,可恨她那时候还没到喷香水的年龄。   兰斯收紧手指,撇开目光,漫不经心道:“那个被我一枪爆头的变色龙形态觉醒者,当年应该......刚参加工作吧。”   这回不用度玛回答,谋划刺杀行动的时候,小丑已经把克洛娃与波拉斯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了。   小丑凉笑:“克洛娃,动物系A级觉醒者,一阶能力【绝对隐藏】,十八年前,她刚好二十三岁。”   闷雷震响,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雨腥气,劲风此起彼伏的吹打,将窗棂一遍遍甩在墙上。   玻璃轻颤,窗纱飘卷,闫琦礼苍老的脸上肌肉抽动,本就没几根的头发在窗口显得更加寂寥。   他强撑起笑容,面露疑惑:“湛会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湛擎和没空与闫琦礼打机锋,他瞥了眼老婆给买的腕表上的时间,然后十分抠门的把表藏回了袖子里,这才叹一口气,站起了身。   闫琦礼憨笑:“你看我这一身,太狼狈了,这样吧,我换好衣服,我们在客厅谈一谈,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了湛会长,楚先生上次来造访星大,我们就相谈甚欢嘛。”   闫琦礼话音刚落,却突然脸色僵白,双肩仿佛被无形的巨山压住,让他喘息不得,“噗通”跪在了地上。   原本已被夜风吹干的盗汗此刻又窜出了毛孔,只不过方才是热汗,此刻却是冷汗。   闫琦礼急促地喘息着,双臂颤抖撑扶在地,他的双腿也控制不住的打颤,五脏六腑仿佛乱了序,扭成一团。   湛擎和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语气极其不耐烦:“我说了,我不喜欢拐外抹角。”   他将五指缓缓收拢,一股澎湃强悍的S级信息素瞬间席卷了整栋房间,房顶悬挂的吊灯,墙上装饰的艺术画,床头的台灯,窗口的花瓶,都如同闫琦礼的四肢一样震颤起来。   动物系S级觉醒者二阶能力【威慑】!   来自百兽之王的特有能力,能够让人一遍遍坠入濒死的恐惧,直至精神崩溃。   闫琦礼努力抬起头,冷汗狼狈的从他的下颌滚下去,他牙齿打颤,强忍着由内而外的恐惧:“你...会招来...杀身之...祸!”   湛擎和笑了出来,周身却仍带着震慑人心的王者之气。   闫琦礼颤抖着去抓湛擎和的裤腿,他痛苦不堪,口齿不清道:“湛会长...算我求你...鬼眼公会...不能卷进...这件事!”   湛擎和甩开闫琦礼的手,毫不留情地加大了能力压迫,他冷冷道:“我再问一遍,司泓穗的尸检报告,你做了什么手脚?”   闫琦礼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威慑】,他终于精神崩溃,跌趴在地上,一边抖如筛糠,一边神情恍惚的喃喃:“我没有...动手脚!我只是...我...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丝毫体液,唾液,无法与...乌里尔的DNA作对比,我...刚想向上质疑,我的灵魂却...被强行拉出体外!”   说罢,闫琦礼慌慌张张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只听刺啦一声,他的睡衣崩开,露出胸口的皮肤。   那片松弛肥厚的胸膛,居然有两片淤紫的尸斑!   湛擎和眉头紧皱,哪怕这些年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他仍觉得不可思议。   灵魂被拉出体外活着,身体却开始死亡。   他倒是知道有人可以撕下灵魂碎片作为施展异能的锚点,但那也必须保证身体的存活。   他还从未见过,生死同态存在的例子。   “那个人是谁?”   闫琦礼苦笑摇头:“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小人物,我不听话就...就死了,但是湛会长...我的报告,确实是...如实写下,不然...司区长也不至于...相信这些年,只不过...我没有告诉他,他妹妹身上...的伤痕,是用右手掐...掐揉出来的,而我曾...曾在禁区为乌里尔...治过腱鞘炎,他是...是个左撇子!”   闫琦礼说的话全部经由耳麦传至鬼眼公会,当年的真相逐渐清晰了。   杀人的根本不是乌里尔,有人变成了乌里尔的模样,却因不知道乌里尔是左撇子,犯了致命错误。   闫琦礼因为没有在司泓穗的尸体上找到体液和唾液,于是对猥亵事实产生怀疑,然而他刚打算向上汇报,就收到了警告。   恐惧于做局人的力量,他选择了隐瞒,他甚至配合做局人,完成了一份毫无破绽的验尸报告。   至于司泓穗的伤痕是用右手造成这个秘密,也被他瞒了下来。   大概是表现的好,他获得了奖励,在四年后成为了星洲大学的校长。   他并没有被完全相信,厄迪夫就是那个人的眼睛,他们在星洲大学成立了学生关爱处,处处监视他的言行。   他每日瞌睡偷懒,恭维长官,像个容易操控,愚笨迟钝的废物。   他以为,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普通医师,造成的最大后果,就是切坏了病人的筋膜,让医院赔了好些钱。   医院待不下去,他应聘去了禁区医务中心,继续当一个小人物。   在那里,他犯的错,也只是没有对尸检结果提出更多质疑。   这件事盘根错节,牵涉甚广,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哪怕他少说了一两句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总是觉得,小人物是没办法改变时代的,他们就如同大海里微不足道的浪花,无论功勋还是罪恶,都与他们没关系。   可他想错了。   这些年,他看着司泓掣万里追凶,逐渐癫狂,看着他错把爱人当仇人,残忍折磨,看着醉心学术的何竞恩意志消沉,苦闷难言,被厄迪夫踩在脚下。   他还看着原本群星璀璨的星洲大学,被他逐步拖入肮脏的深渊。   他造成的后果是无法挽回的,沉痛的,荒谬的,罄竹难书的。   但他除了苟活,什么都无能为力。   湛擎和收起了异能。   闫琦礼濒死的恐惧刹那间消失,他虚脱地倒在地毯上。   他努力睁开疲惫的眼皮,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反倒心如止水。   他问:“湛会长,我想知道,你与黑灯会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湛擎和不耐烦的回答,然后一把扯住闫琦礼的前襟,将他臃肿的身躯轻而易举地拽了起来。   闫琦礼急道:“你要带我去哪儿?我留在这里他们才不会发现端倪!”   一旦他离开,做局之人必定知道事情败露,到时候他就非死不可。   湛擎和冷嗤:“可惜,我就是要司泓掣发现端倪。”   闫琦礼死死板住窗框:“你就不怕吗!”   “怕个鬼。”   说罢,湛擎和毫不犹豫地拽着闫琦礼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他在半空中还不忘把通讯切给了楚浮,湛擎和语气热情,情绪价值十足:“歪老婆,我准备回家了,告诉你一声。” 第62章   笼罩在层层黑雾中的铅云仿佛一柄金锏,直插在首都城的大地上。   一道闪电亮起,沿着巨大的落地窗直直劈过。   铅云顶层,足以触及云端的高度,一间富丽堂皇的卧房中,黑眸元老缓缓睁开眼睛。   在他身边,深蓝纺布黄金边框的高背椅上,金眸元老与红眸元老穿戴整齐,长袍垂地,面无表情地端坐。   有人在门外轻敲三下,又按响铜门右方的黑色门铃,不多时,只见左侧木质墙壁缓慢升了起来,露出一个窄长的缝隙。   以来人站的位置,透过这条缝隙,只能看见黑眸元老一个人。   “司泓掣动身去找闫琦礼了。”   黑眸元老掀起眼皮,表情并未有太多变化。   “我已经知道了。”   来人垂下头,不敢直视黑眸元老的眼睛:“我们的人提前赶到,但闫琦礼消失了。”   听到这句话,黑眸元老才倏地动了动眼珠,眸中射出两道森冷的幽光。   “是吗。”   他的嗓音有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灵机械,来人听到他依旧平静的两个字,却顿觉不寒而栗,更低地埋下头。   “黑灯会已经混入禁区内部,他们动摇了司泓掣的心,要不要......”   黑眸元老移动眼珠,扫向身旁另两位元老,可另两位元老依旧耷拉着眉眼,一声不响,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黑眸元老转回目光:“司泓掣还有价值。”   “那我们?”   “闫琦礼并不知道是谁,司泓掣需要复仇,那就给他制造一个仇人。”   “是。”来人躬身称是,然后抬起双手,举过头顶,几根手指于第二指节处交叉展开,拇指用力外翻,朝黑眸元老行了一个礼。   乍看他的手势,恍惚像极了后山墓地白色铁门上,那个雕刻着的,犹如蚕蛾的诡异神明。   吱——   越野车急停在星洲大学校属住宅区,司机慌忙解开安全带,想要下车为长官拉开车门。   然而司泓掣已经推门下车,面色沉冷的大跨步向里走去。   副官慌忙扣上胞磷胆碱钠片的盖子,将药盒揣好,追着司泓掣跳下越野车。   高强度的工作和随时查看监控的偏执,让司泓掣依赖上这种中枢兴奋药,随着年龄的增加,司泓掣对药物的需求也逐渐增大。   副官始终觉得这么嗑药对身体损伤太大,但对司泓掣来说,这已经是他一团乱麻的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闫琦礼就住在住宅区右后方一栋三层的河景别墅里,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小区内漆黑一片,路灯尽灭。   稽查队员们立刻打亮手电筒,小跑赶至司泓掣身后,替他照亮前路。   司泓掣在彻亮的手电灯光中,快步向河景别墅逼近。   药物麻痹了他长久劳累的神经,给了大脑皮层源源不断的刺激,他此刻倦意全消,精神百倍,只是红血丝依旧狰狞地爬满了眼球。   “区长!”副官抬手一指面前的三层别墅。   作为星洲大学的校长,闫琦礼的家绝对算是豪华的,整片校属住宅区也唯有他独占三层,房屋面积足有六百平。   他甚至还在屋顶建了一片小花园,摆了几张藤椅,平日无事约着其他几位院长品茶饮酒,享受生活。   有稽查队员想上前敲门,就见司泓掣走过去,不由分说,抬起一脚,直接将金属大门整个踹了进去。   砰!   大门重重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将地砖拍得粉碎,门框碎石参差,粉尘飞扬,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卷起一层乌烟瘴气的灰帘。   司泓掣穿过灰尘走了进去。   “区长您小心!”副官忙道。   可S级的等级优势让司泓掣几乎无所忌惮,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保护,他站在一楼大厅沉声道:“闫琦礼!”   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无应无答。   稽查小队训练有素的朝楼梯冲了过去:“全体听令,三三四队形,立刻搜索闫琦礼!”   “是!”   十余名稽查队员分工合作,很快将整栋别墅搜了个底朝天,可连衣柜里都找过,却仍未发现闫琦礼的踪迹。   副官跑下楼梯汇报:“区长,闫琦礼的房间窗户开着,被褥凌乱,床垫上还有睡过的凹痕,应该是刚离开不久。”   司泓掣的瞳孔慢慢缩了起来,受伤的手指攥得愈加用力,他的骨节呈现青白色,仿佛要把皮肤撑裂。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闫琦礼消失了,他来晚了。   只是不知道,闫琦礼是被人灭口了,还是被黑灯会抓住,当作揭露真相的关键武器。   司泓掣迈步上楼,在副官慌张的指引下,找到闫琦礼的卧室,猛地推开门。   卧室里窗纱飘荡,窗户大开,被褥卷成一团,床上空空荡荡。   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就连拖鞋都整齐地摆放在床边,仿佛闫琦礼只是一时兴起,深夜起床出门散步,还不忘将窗户打开散味。   可窗外,分明已经要下雨了。   副官心存侥幸:“区长,会不会是黑灯会绑架了闫校长,他们故意在地下三层留下破绽,就是为了引你过来,然后再提前劫走闫校长,使你怀疑当年的真相,对联邦内部产生猜忌!”   司泓掣走到窗边,手指擦过窗沿,蹭上一层白色的灰。   他问:“黑灯会为什么要我对联邦内部产生猜忌。”   副官支吾:“因为......因为您太厉害了,让他们心存忌惮,他们想让您失去二区区长的位置,以便他们完成下一个杀人计划!”   司泓掣听闻,不由凉笑:“他们连蓝枢地下三层都闯进去了,杀一个在房里睡觉的议员不是轻而易举,何必大费周章。”   他真的很想相信,这一切都是黑灯会挑拨离间的阴谋,可他压制不住,在看见档案室那一张张摊开的资料时突然产生的心悸。   他不知道黑灯会为什么盯上他,为什么盯上十八年前的案子,因为乌里尔,因为联邦政府,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只想知道一个真相。   叮铃铃!   卧室床边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在布满手电筒光线的漆黑房间里,突兀的电话铃声有种别样的恐怖,让在场所有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区长——”副官话还没说完,司泓掣已经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拿起了电话。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来自苍老疲惫的闫琦礼。   “司区长,当年我也是迫于无奈,如果你想知道我隐瞒了什么,那么我告诉你,凶手主要是用右手掐死你妹妹,并且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你如果不信,大可以自己试试左右手留痕的差别。至于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做,我一无所知。”   嘟嘟嘟......   通话结束了。   “你——”司泓掣心绪翻涌,眼前眩晕,电话在他掌心咯吱发响,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握力,咔嚓碎裂。   弹出的金属线扎进了司泓掣的手指,副官倒吸一口冷气,刚要上前,却见司泓掣喉咙一紧,一口鲜血喷到了墙上。   “区长!”   “司区长!”   ......   司泓掣仰身摔倒,双目失焦。   右手......右手掐死......   但乌里尔是左撇子,他知道乌里尔是左撇子......   稽查队员们手忙脚乱地扑上来,扶住他,将他向楼下抬去。   副官掏出手机,拨打号码,气急败坏的对对面嘶吼着。   可司泓掣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他决定对Oliver狠心时,他已经反复检查过所有证据。   乌里尔电脑里有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视频中全是和穗穗一般大小的女孩子,司泓掣光是看视频封面就几欲作呕。   黎明日后,整个社会陷入混乱期,不乏有觉醒者利用异能做些丧心病狂的龌龊之事。   后来联邦政府整编了蓝枢稽查队与红娑研究院,赋予它们更多的职能和更大的权利,在混乱中重新建立了秩序。   由于地域广大,觉醒者众多,为了方便管理,有一段时间,联邦律法实行得近乎严苛。   每天都有无数人入狱,无数人被处死,在极端高压的威慑下,那些心存歹念的人重新藏匿进黑暗中,不敢轻举妄动。   但在这种政策下,稳定并没有维系太久,就连司泓掣也承认,联邦政府由一开始的打压罪恶,变成了铲除异己,最后又变成高层特权。   那些躲藏在黑暗中,存在于上层的罪恶,重新流动起来。   当时司泓掣只是蓝枢二区一名普通的稽查队员,而乌里尔已经是红娑研究院极负盛名的社会学家了。   事情发生后,他们甚至阻拦他,不允许他见穗穗,不让他靠近雨林生态区。   他们言之凿凿说,他身为血亲,理应避嫌,案件交由二区高层彻查,到时自然会给他一个结果,但如果他不自量力干预调查,就只能把他赶出禁区。   他还记得自己卑微地祈求他们,请他们允许自己参与调查,他保证不感情用事影响判断,可他们冷血无情,无动于衷。   他后来无意中听到,原二区区长与属下私下低语,讨论如何将事情压下去,降低不良影响。   毕竟一个是连腺体都没有,注定无法觉醒的半残小女孩,而另一个,却是红娑脊梁,联邦铁骨,带给他们兼听则明好名声的大学者。   高层特权,高层特权,高层特权......   司泓掣当时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他愤怒得几乎失控,恨不得屠戮整个禁区,以死相拼。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早已不问联邦琐事的元老院召唤了他,虽然元老三人已入臻境,却还是未泯人性,赐予他同情。   于是,一切逆转,所有权限为他打开,所有资料摊在眼前。   他看见了穗穗的尸体,看见了所有监控录像和审讯记录。   他当时不是没给过乌里尔机会,看在Oliver的面子上,他允许乌里尔最后一次申辩。   可乌里尔绝口不提当晚去了哪里,只是一遍遍发誓没有伤害穗穗,且这件事是个阴谋,只要核查DNA就能够还他清白。   司泓掣失望了。   穗穗身上没有留下体液,只有那些不忍直视的掐痕,捏痕,在身体上下各个部位。   乌里尔是笃定DNA查不到他,才敢这么说。   再然后,是Oliver放走乌里尔,并向他保证,用过【问心】,乌里尔没有说谎。   可他怎么能信,Oliver对穗穗再好,和穗穗也没有血缘关系,而乌里尔却是Oliver的亲哥哥。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生死时刻,他怎么能笃定Oliver没有包庇呢?   他之所以从未怀疑闫琦礼,是因为解剖之前,他也检查过穗穗的尸体,闫琦礼写在尸检报告上的话是毫无破绽的,况且四年之后,闫琦礼才被调去星洲大学,那时他已经很难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   他不知道闫琦礼被胁迫,不知道闫琦礼隐瞒了部分真相。   他甚至不知道,当初偷听到的原二区区长的话,以及他们过于无情的对自己的阻拦,是否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他曾经是这片禁区里的底层,他憎恶肆无忌惮的特权阶级,如今他也成了特权阶级,他的双手也沾满了鲜血,他终究没逃开屠龙少年的诅咒。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司泓掣恍惚间看见了Oliver泪水涟涟的眼睛。   Oliver用力抓着他的裤腿,狰狞的伤口渗着血,染红了破碎的囚服。   Oliver弓着背,蜷缩着身子,一边剧烈颤抖,一边崩溃的嘶喊:“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就当我给我哥哥赔命!杀了我!快杀了我!”   逐渐丧失的神智无法继续控制异能,【笼罩】悄然碎裂,最后一丝Oliver的气息,在司泓掣怀里彻底消散了。   他注定永坠地狱,无岸可归。   港谭市此时已经暴雨如瀑,近海掀起十米巨浪,重重拍打在堤坝上。   高塔公会的壁炉里,亮起一簇旺盛的火光,火苗跳动炙烤着木柴,给房间笼出一片暖意。   事情的真相已经大致清楚,这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   雨林生态区需要高级权限才能进入,可那晚,司泓穗却毫无阻碍的进去了。   克洛娃或者别的人先引导司泓穗去雨林生态区,然后克洛娃变成乌里尔的模样,对司泓穗痛下杀手,在其身上留下类似猥亵的痕迹。   司泓掣当时只是刚入职不久的小队员,连在禁区内落户的资格都没有,他绝对想不到,有人会设下这么大的陷阱等着他跳,于是他理所当然的上当了。   乌里尔一开始还自信冷静地等在狱中,可突然有一天,他神色慌张地求Oliver放走他,甚至不惜让自己最爱的弟弟卷入事件。   可他出去了,就被杀死了,这件事变成畏罪潜逃,盖棺定论。   如果说司泓掣之前还能有一丝顾虑,现在也会彻底相信了整件事。   幕后之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势力庞大。   只是兰斯还有一些未解的疑问,比如乌里尔那晚到底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肯说,还有,乌里尔到底看到了什么,让他决心不计代价也要逃出去,他逃出去,是为了什么?   乌里尔看到的也未见得是真相,或许对方的目的就是把他骗出去,制造畏罪潜逃的假象。   ——一切错得离谱,他必须去救那上百人的性命。   Oliver说,乌里尔只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上百人的性命。   以乌里尔的结局看,这上百人他恐怕是没有救成的,最后反倒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十八年前,上百人,首都城。   平叛之战吗?   兰斯脑中突然有了这个猜想。   Oliver眼神迷茫,喃喃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哥哥...得罪人...可...穗穗无辜。”   他知道乌里尔撰写了很多针砭时事的文章,有些对联邦政府的专权极度不利。   一直有很多力量阻碍乌里尔揭露社会黑暗,但乌里尔宁折不弯,始终不肯屈服。   这样早晚是要得罪人的,于是他们陷害哥哥,让哥哥身败名裂。   可为什么要拿穗穗开刀,穗穗只是寄住在员工宿舍里的小孩子,她什么危害都没有,她那么乖,从不惹事。   兰斯看向Oliver的目光有些无奈,这整件事里,Oliver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他太无辜,却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兰斯轻声道:“恐怕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乌里尔。”   而是司泓掣,是司泓掣独特的【死誓咒】。   如何把一个原本正直善良的人同化成己类呢?   那必然要让他经历难以承受的痛苦,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看清世间的丑恶和罪孽,他要被仇恨吞噬,被现实击碎,被黑暗重塑,他要彻底摒弃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从此加入以暴制暴,以血还血的阵营。   兰闻道清了清嗓子,及时提醒:“好了,小姑娘的亡灵呆不住了。”   果然,司泓穗的身影仿佛掉帧般,在幽绿色的球体中晃动。   球体中的寒意似乎更强了,黑暗逐渐向外蔓延,侵吞着司泓穗的身体。   “Oliver!”司泓穗不舍地扑到Oliver身上,想要紧紧抱住,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消失在Oliver的身体里。   “穗穗......”Oliver慌张不已,就像要护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一遍遍的,挥打黑暗,想要留住司泓穗的亡灵。   可森冷的风将他的皮肤冻得通红,他也无法抓住司泓穗一丝灵魂。   司泓穗似乎也明白自己要走了,她假装坚强,努力挤出一个稚嫩的笑容。   “Oliver,帮我告诉哥哥,穗穗爱他,还有,你们不用担心我,那里有好多大哥哥,很深的下面,还有一个漂亮姐姐,不过她......”   司泓穗没有说完,身影彻底消失了。   阿巴顿喘着粗气,收回异能,那枚米白色发夹也随之不见。   Oliver看着空空荡荡的双手,终于克制不住,悲声痛哭:“啊啊啊——啊——”   然而法塔的药膏也开始失效,他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情绪剧荡,很快就承受不住。   兰闻道眼尖,看到Oliver淤血的眼底,他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行,立刻给他打镇定剂,他再这么哭要急性脑出血了!”   法塔下手更快,他拧开一个白色瓶盖,在Oliver鼻翼一挥,Oliver果然栽倒在地,慢慢昏睡过去。   梦境女巫走上前,轻而易举的将Oliver抱了起来,放到一旁的垫子上。   她怜惜道:“小金毛怎么轻成这样,就算是Omega也太夸张了。”   度玛一点点蹭过去,蹲在Oliver身边,好奇地看着。   他从来没有哭过这么伤心,他不知道人为什么可以这么伤心。   兰斯皱眉,绷起脸对法塔道:“想办法把他治好,我是招他来干活的,不是来给他收尸的。”   梦境女巫伸手掐了掐兰斯严肃的脸蛋:“还是这么嘴硬心软。”   兰斯被姐姐一掐,无奈破了功,但他还是要维持住白法老的威严,小声嘟囔:“没有。”   万米高空,乌云之上,是一片难得的柔和浅白。   私人飞机里,闫琦礼光着脚,裹着睡衣,佝偻起后背,无奈道:“湛会长,我都告诉司泓掣了,你满意了吗?”   湛擎和正低头给楚浮发信息——   【老婆,你困吗,吃了吗,等急了吗?我已安全登上飞机,大约六小时抵达沙漠城。这次真的相当惊险,我们刚把闫琦礼抓走,对方派的人就赶到了,我本来打算一口气抓回来审,突觉飞机上空间有限,塞不下那七个A级觉醒者。老婆,我们真的不能换架大点的私人飞机吗?】   【唉,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跟着小年轻出任务,还要用异能吓唬别人,实在是身心俱疲累觉不爱,特别需要来自家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奖励。】   【老婆,明天晚上,我想用白虎形态那个......】   “湛会长!你——满意——了——吗?”闫琦礼突然拔高音量。   湛擎和情话被打断,不由皱眉抬眸,脸色稍沉:“你也就是个小棋子,对幕后之人造不成威胁,我们把你带走,还得费心保护你,我满意什么?”   闫琦礼被飞机上空调吹得打哆嗦,一想到自己以后就是个逃犯,不由郁闷:“那你还不如把我留下。”至少我还能当个傀儡校长。   湛擎和手指一动,将手机屏幕翻向掌心,收了起来。   他靠着椅背,坐正身子,神情刹那冷峻:“把你留下,你继续隐瞒司泓掣,继续看着他做下一桩桩罪孽,看着他折磨爱人,效忠仇人,你还认为自己只是旁观者,自己只是无能为力吗?”   闫琦礼低垂着脑袋,稀疏的头发耷拉到额前。   “湛会长,当初如果你是我,你能怎么办呢?我只是区区B级,我只想要活着罢了。”   湛擎和毫不委婉,语气相当无情:“你在禁区等待奖赏的四年,与司泓掣距离不过几百米,你成为星大校长的十四年,司泓掣多次造访校区,由你接待。你有无数次机会提醒司泓掣手下留情,回头是岸,可你没有,今天,那个叫Oliver的星大毕业生死了。”   闫琦礼的心重重一沉。   Oliver死了?   他缓缓的,抬手捂住了脸,用力揉搓。   揉着揉着,指间终于感受到了潮湿的水痕。   Oliver死了,何竞恩大概彻底心灰意冷了。   来星大做校长之后,他唯独和这个老家伙相谈甚欢,何竞恩陪着他摸鱼,陪着他偷懒,陪着他消极怠工,陪着他装傻充愣。   但他们都清楚,对方心里藏着无法言说的苦闷。   他同情何竞恩痛失爱徒,何竞恩同情他只是傀儡。   如果何竞恩知道,他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拉Oliver一把,却没有行动,以后大概不会再与他做朋友了。   “唉,也罢也罢。”闫琦礼长叹一声,苦笑着摇头。   他确实后悔了。   只是他后悔的太晚了,他在半截入土的年纪才忍不住将机密档案室的密码告诉何竞恩,他在今天才敢将当年的真相告诉司泓掣。   如果他能再勇敢一点,再早一点,或许......   可他已经无法弥补了。   湛擎和并不苛刻,他知道闫琦礼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真正罪孽深重的,是设计这一切的人。   他招手,吩咐人给闫琦礼递上一张纸巾。   机舱内再次陷入安静。   远在沙漠城的楚浮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起手机,查看一整个屏幕都挡不住的消息。   他神色如常地读完湛擎和的短信,冷静地敲下几个字——   【回来再说。】   湛擎和被手机一震,立刻低头查看,看着一如既往冷淡简短的回复,他的唇边不由浮起笑来。   【老婆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累了。】   结婚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楚浮的脸皮薄,精神枷锁多,所以他现在有一套针对楚浮的特殊翻译系统。   没有明确反对,那就是同意。   问他今晚困不困,那就是发情热快到了,想要了。   问再来一次行不行,答不知道,那就是还可以再来多几次。   答不行了,那就是只能一次,然后想被抱着睡。   湛擎和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和老婆的聊天界面就被一个突兀的消息插了进来。   【儿砸:hello?爸?找到闫琦礼了?你还活着吗?咱们用不用造反了?耳机里怎么没人回我?】   与此同时,楚浮也收到了湛平川的消息——   【宝贝:妈!我爸还好吗?他不回我信息,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湛擎和这才惊觉,把儿子给忘了!   他忙摆正脸色,装出争分夺忙不过来的样子,给湛平川回——   【爹安,勿念。】   楚浮放下毛巾,坐在床边,改用双手打字。   【放心,一切顺利,你做的很好,我很骄傲。】   湛平川看完两条信息,迅速从床上弹起,压在他心口的石头终于消失了。   回到宿舍后,他无数次想直接冲进兰斯的房间,想抱着小红狐狸,想闻好闻的星玉兰信息素,他想在喜欢的人怀里等待命运的宣判。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不能把一丝一毫危险带给兰斯,他不能让兰斯卷入平叛之战的阴谋。   好在任务完成,危机解除,暂时不用造反了,他也不用当逃犯了。   湛平川快速抓了一把头发,捏了捏耳骨挂着的绿松石坠子,然后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新套上的衣服,觉得自己的形象还算不错。   今晚的极速拉练使得他全身肌肉充血,隔着衣服绷起非常漂亮的轮廓,被汗水反复冲刷的皮肤有着运动过后健康自然的红润,除了眼圈有点青以外,简直阳光清爽。   湛平川心跳急促,猛一把拉开房门,跨步来到兰斯门前。   “小兰同学,睡醒了吗,那个秘密,我想现在就告诉你。”湛平川敲响门。   半晌没人应答。   或许睡得太熟,湛平川猜。   那就干脆跳窗吧,反正轻车熟路。   湛平川一刻都等不了,他返回自己房间,拉开窗户跳出去,直奔兰斯的窗口而去。 第63章   空气里裹着淡淡的腥气,细碎的水点落在湛平川的衣服上,积蓄了一夜的雨终于飘飘摇摇地坠下来了。   “怎么开着灯?”湛平川略感诧异。   兰斯的窗户遮着窗帘,却有隐隐的淡黄光晕透过窗帘漫出来。   由于宿舍的结构都一样,湛平川一眼就看出,这是床头灯。   他记得在学校宿舍睡觉的时候,兰斯没有开灯的习惯。   这是睡前忘记关了?   湛平川抬手,敲了敲兰斯的窗户。   依旧无人应答。   窗帘只留有狭小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一侧乳白色的柜子。   今天晚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几乎半个禁区的人都跑出去看热闹,尤其事关蓝枢,各区的内部群都快聊爆了,也就一区区长发令,讨论才戛然而止。   就连唐鲤和刘拨都被惊醒,暗搓搓私聊他吃瓜。   兰斯平时总是最敏锐的人,甚至还有预知的能力。   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没醒过吗?   会不会屋子里面根本没有人?   湛平川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的手逐渐伸向铝制窗框,拇指扣住一侧边角,目光牢牢盯着紧闭的窗帘,然后手臂使力,唰——   兰斯的宿舍窗被拉开了小臂宽的距离。   晨风很快灌入房中,遮掩视线的窗帘扑啦拍打几下,就彻底被风吹了起来。   房间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高塔公会那边,将昏睡不醒的Oliver安顿好,兰闻道刚想脚底抹油,就被兰斯挡住了去路。   “爸。”兰斯微笑看着兰闻道。   “咦心肝,怎么了?”兰闻道装傻充愣。   兰斯笑意更深,他伸出手,替兰闻道理了理褶角的衣领,语气堪称温柔:“关于您和乌里尔的交集,以及平叛之战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您总不能一直瞒着,对吧?”   兰斯此刻已经能够确定,平叛之战和自己有莫大的联系。   兰闻道一生未婚,他和姐姐同为收养的孩子,但兰闻道却从不避讳在梦境女巫面前提起如何收养她的事。   哪个城市,哪家孤儿院,如何办的手续,全都清清楚楚,有迹可循。   但到兰斯这里,就明显是胡说八道了。   三岁那年,兰闻道跟他说自己是去自驾游,在路边瓜田里买了个大西瓜,没想到一刀切开,里面却躺着个孩子。   瓜农说这是西瓜瓤变的宝宝,跟他有缘,一定要他带回去养。   当时兰闻道还捏起兰斯头顶软乎乎的红毛,一本正经道:“你看,所以宝宝的头发是红棕色的。”   年仅三岁的兰斯听得一愣一愣的,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深信不疑自己是从西瓜地里长出来的。   五岁那年,兰斯已经开始翻儿童百科全书了,了解的知识与他从小的认知产生了冲突,正常来说,西瓜与人应该是有生殖隔离的,毕竟又不是植物系西瓜形态觉醒者。   兰闻道眼看瞒不住了,就又换了一种说辞。   他说他游历加勒比海时,与当地土著打成一片,于是酋长介绍他去了一座叫Flower and Fruit Mountain的神山,他刚要攀岩上山,只听咔嚓一声,天降巨雷,把山劈开,嗷嗷待哺的兰斯就在裂开的石头缝里。   酋长说,他是吸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孕育出的天选之子。   那时兰斯已经开始被外神精神折磨,而能够看到外神的只有他自己,确实是有些特别,于是兰斯将信将疑。   直到七岁那年,兰斯打开了名为《西游记》的东方神话。   兰斯:“......”   后来兰闻道的说法又变了,说他是去原始森林探险,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刚会爬的兰斯,周围没有别的人类,是狮子野狼老虎一起喂养着他。   但兰斯已经彻底不信了,他猜兰闻道最近又看了什么小说或者童话故事。   十八年前平叛之战发生,他今年刚好十八岁,这一切未免太巧了。   如果乌里尔的死也与平叛之战有关,那么兰闻道应该就是在那时才认识的乌里尔,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乌里尔还有一个亲弟弟。   兰闻道亲切慈爱地抚了抚兰斯的红发,一脸不解:“心肝,你怎么会这么想呀,爸爸瞒着全天下也不会瞒着你的,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兰斯歪着头,眨眨眼:“Oliver的一阶能力是【问心】,可以让S级以下的觉醒者说实话,如果您愿意的话——”   兰闻道情真意切道:“你的要求,爸爸肯定一万个答应,但是Oliver他怎么肯对救命恩人做这种事呢?我们还是不要为难人家了。”   “哦。”兰斯挑眉,尾音轻轻扬起。   兰闻道适时抬起左臂,用手指点了点腕表上的时间,为难道:“心肝,你也忙了一夜了,是不是该回去了,爸爸虽然想留你过夜,但万一禁区那儿有什么变故呢。”   兰斯倒也不着急,他知道兰闻道早晚有瞒不住的时候,于是他轻笑,意味深长道:“还是您想的周到,那咱们下次再聊。”   梦境女巫拄着下巴在一旁观赏,忍不住鼓掌称赞:“这样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也只有在咱们家能看到了。”   兰斯将兰闻道松一口的模样放在眼里,转而对身后的小丑道:“卢卡斯,送我回去。”   小丑捏着鼻子,生无可恋的又吞了一口法塔的药膏,然后一打响指,催动【影子锚定】能力,将兰斯送走。   禁区内的锚点被兰斯放置在床上,他始终点着床头灯,为的就是照出被褥的影子,方便他一步到位,直接落上床。   兰斯经历了短暂的黑暗和眩晕,身子猛一下坠,触到柔软的床垫。   但与此同时,他的皮肤感受到了清晰无比的室外吹刮的风。   他走时不可能没关窗!   兰斯心中警报瞬间拉满,他猛地睁眼,右手几乎同时按住了别在后腰的黑曼巴之牙!   湛平川:“。”   兰斯:“。”   在湛平川眼中,窗帘刚被吹开,他就听到敦一声,兰斯神情戒备,衣着整齐地坐在床上,右手还非常神秘地藏在身后。   在兰斯眼中,他刚瞬移回宿舍,就看到窗户被拉开一半,湛平川双手撑着窗边,与他大眼瞪小眼。   两人同时心惊肉跳,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都不如此刻来的尖锐极致。   兰斯心道,小傻逼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发现了没有?自己要怎么解释凭空出现的问题?   湛平川心道,小狐狸这个架势,不会误以为他是什么不正经的Alpha,晚上来占便宜吧?   紧张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呼吸的声音也几乎消失,只剩下毫无所觉的窗帘,还在两人视线之间迎风起舞。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湛同学,你做什么?”   “小兰同学,你怎么穿着外衣?”   又是同时开口。   在听到湛平川问题的瞬间,兰斯就意识到,他时间卡的很及时,湛平川根本没发现他不在。   于是他稍微放松了精神,锐利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柔软,身体也不像之前那么紧绷,自然而然道:“梦游。”   湛平川:“?”   兰斯一本正经:“人群中大约有十分之一的人,会被梦境影响无意识做出某些行为,具体可以看下《Research on several manifestations and treatment techniques of sleepwalking》这篇文章。”   十分之一是他编的,文章名字也是他编的,因为他知道湛平川必不可能去查,而且这么长的专业词汇,只说一遍湛平川绝对记不住。   兰斯是对的,这句话听在湛平川耳朵里,就是“%&*#¥&%&*......这篇文章”。   “好吧,宝贝儿。”湛平川决定略过学术领域的问题,他是过来表白的,不是过来补课的,“还记得我说明早你醒来,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吗?”   “嗯。”兰斯下了床,来到窗边。   湛平川个子比他高不少,但此刻两人一个站在窗外的石砖上,一个站在房间的大理石上,倒是拉平了身高的差距,甚至兰斯还要更高一点。   湛平川的喉结一滚。   细密的雨打湿了他的头发,漆黑如墨的发梢垂在他薄薄的眼皮,从兰斯肩侧透过来的床头灯光落在他脸上,给每一寸潮湿的皮肤镀上一层温暖的光。   “我这个人看着懒散,但其实也算正经。”毕竟从小要跟鬼眼结亲的公会不断,但他从没对那些家境优越,多才多艺的Omega动过心。   “虽然是倒数第一考进来,但我实战经验应该挺强。”毕竟他只是为了进星大抓厄迪夫,最多复习了半个月,但从小到大,他下过无数次地下城,没耽误过鬼眼公会的一次任务。   “我家虽然不算富可敌国,但自给自足完全没问题。”比如手握二十多个高级地下城,占据百万平方公里的沙漠城。   “来星大之前,我没想过谈恋爱。”谁让我是来犯罪的。   “但事出意外,我现在特别特别喜欢一只小红狐狸。”   “第一次见,我就很想标记他,可他害怕,我又立刻舍不得了。”   这是湛平川第一次对外人产生‘心疼’这种情绪。   又或者不该叫作‘心疼’,而是‘一见钟情’。   “他流泪我就心疼,生气我就想哄。”就连他喜欢去卫生间,我都想给他买个大的。   “所以——”   窗外秋雨绵绵,室内暖光融融。   湛平川眼皮深深折起,一滴雨珠顺着他的喉结滚入衬衫,两枚绿松石坠子清透的仿佛浸了碧波。   兰斯呼吸急促。   今晚于他,非比寻常。   他完成了一件大事,他从危机重重的禁区,从司泓掣的眼皮底下救出了Oliver。   他挖出了十八年前的辛秘,他甚至掀开了自己身世的一角。   作为白法老,看着联邦最高权力机关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他感到十分快意和享受。   但都不如此刻,他作为兰斯的感受。   他的精神异常兴奋,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跳跃,两种极致的情绪好像交汇到了一起,终于在“所以”之后达到了巅峰。   他急需有人共享,有人热烈。   “——我想做你的Alpha,我保证,永远不背叛你,永远不伤害你,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相隔多远,千千万万次,我都会找到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这与他一早想好的告白并不一样。   或许是Oliver与司泓掣的恩怨让他触动,或许是别的什么。   他迫不及待地想向兰斯证明,他始终会在他身边。   “这就是你的秘密吗?”兰斯伸出手指,沾去他喉结上的雨珠,微凉的皮肤触及他的指尖,那块凸起的骨头,在他指下滚动。   这个秘密,我早就知道了哦。   湛平川捉住兰斯白皙的手指,目光坦荡,呼吸深重,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你......惊讶吗?意外吗?是不是有点猝不及防?”   “......”   兰斯望着他的眼睛,真诚问:“湛同学,你觉得,我们俩之前的亲亲是什么?”   湛平川直言不讳:“是我在偷偷占便宜呀。”   兰斯顿住,但很快,他就缓缓提起唇角,眼睛弯出狡黠又漂亮的弧度。   “这样啊,那我很惊讶,很意外,很喜欢这个秘密。”说着,他稍微俯身,向湛平川凑近,在湛平川的唇上轻啄一口,“我也会永远保护你,我的Alpha。”   柔软的长发从兰斯肩头滑下,又在风中飘抖,细雨终于也落在他的发梢和前额,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映出遥远天际的一道霓虹。   “小狐狸......”湛平川的手掌扣住兰斯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他在风雨中微凉的唇与兰斯温热的气息碰撞,仿佛有愈燃愈烈的火苗,在心脏处燎原。   不久,兰斯的红发湿漉漉地垂着,眼睛也湿漉漉的,龙胆信息素故意冲撞着他敏感的腺体,使星玉兰香蠢蠢欲动,勾起内心深处无法言喻的渴望。   兰斯在湛平川的唇上咬了一口,手指在宽阔的肩膀上按到发白,他喘息急促:“然后呢?”   湛平川装作不懂,摩挲他充血发红的唇:“然后什么?”   兰斯抿紧唇,星玉兰信息素已经控制不住地溢满了屋子。   湛平川的双眸在雨夜中格外黑亮,仿佛浸在深潭里的黑曜石。   “Omega想要什么,要直言不讳地告诉他的Alpha。”   兰斯泛红的耳骨挂着水珠,他缓缓松开手上的力道,向湛平川肩头趴去,潮湿的红发被他拨开,露出颈骨旁边,小巧白皙的腺体。   “想要被标记,像上次一样,很舒服。”   两个人在腥风血雨的末尾,在黎明初现的前夕,于无人打扰的小窗口,肆无忌惮地宣泄这一晚的惊心动魄。 第64章   夜雨过后, 第二日便是朗朗晴日。   秋日穿过半敞的窗,落在松软的床,抚上两个相拥的人的侧脸。   兰斯的长发披散,盖住露出被褥外的肩膀,而他微低着头,呼吸匀称,两只手搭在枕边,背却紧紧贴着身后的人。   这个姿势让他十分有安全感,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在灵境系统中,那个将他拉出恐惧的声音,也是这样从后面抱住他。   湛平川环着他的腰,将他抵在怀里,掌下是兰斯柔软光滑的小腹。   床很小,必须保持这个姿势才睡得开,昨夜他们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一是因为条件有限,空间不够折腾,二是天边已经隐约发亮,时间来不及了。   湛平川给兰斯咬了临时标记后,兰斯就抱着他不撒手,这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被标记的Omega会非常需要Alpha的安抚,渴望触碰,渴望After care。   于是湛平川就撑着阳台跳进来,掀掉潮湿的衣服,一边释放安抚信息素,一边用皮肤亲昵的贴着兰斯。   兰斯享受着信息素的安抚,度过咬破腺体后的刺痛,便获得了漫长的愉悦,他像只慵懒的小动物一样,半阖着眼,明明已经很困了,但手指却仍在湛平川充血的肌肉上来回乱摸。   湛平川要捉着他的手,才能帮他把衣服脱下去。   他将被标记的温顺小狐狸抱在怀里揉来揉去,占有欲十足地舔了好几次腺体,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与兰斯沉沉睡去。   他们当然一起睡过了。   唐鲤和刘拨用力敲门都没把他们吵醒。   不过今日的蓝枢也确实没心情再理他们两个微不足道的实习生了。   司泓掣病倒了。   昨夜他急火攻心,吐出一口淤血,多日来支撑他高强度工作的支柱也终于彻底垮塌。   医务中心紧急抢救,最好的恢复系觉醒者为司泓掣愈合伤口,可司泓掣始终没有醒来。   副官一夜未睡,疲惫挂了满脸,他抓住医生有些气急败坏地问:“你们怎么回事,司区长为什么还不醒?”   医生只好无奈摊手:“伤口已经处理完了,全身上下都做了检查,现在再不醒,或许是司区长不愿意醒。”   副官怔然,松开医生。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年的事或许真是个巨大的阴谋,司区长这十八年,都沦为荒谬的笑话。   每一次施加给仇人的伤害,其实是对爱人的凌迟。   所以哪怕冷漠强悍如司泓掣,也有了不愿面对的事。   蓝枢大厦,唐鲤和刘拨两人硬着头皮去罗伯特处打卡。   罗伯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麻木机械的为昨夜的事收拾烂摊子,他听到动静,掀起眼皮,瞪着眼珠,第一句话就问:“那个不安分的Alpha呢?”   刘拨咧出一个难看的笑来:“他他他......昨天可能太累了,还没起来。”   罗伯特哼笑,肥肚子一鼓一鼓:“太累了,他有什么累的,难不成他还操劳了一夜?”   罗伯特难得没往下半身那方面想,因为昨晚七层那个人消失后,监控设备一直修不好,不少一区员工都被喊起来干活了,但显然,不会有人去喊一个实习生。   但唐鲤显然把‘操劳’这个词理解过深了,他脸颊发烫,很快染了一层红色,甚至还掩耳盗铃的摆手摇头:“不不不,我也不知道操劳了多久。”   因为敲门没人应,他和刘拨不信邪地绕到了后窗,又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就发现......   罗伯特:“?”   刘拨仿佛舌头抽筋,跟着越描越黑:“我们可什么都没看见啊,怀特老师您说话别这么直白,我们还是学生。”   罗伯特:“......”   他被工作麻痹的思想终于又回到了舒适区。   罗伯特拍案而起,浑身的赘肉随着他的动作猛颤,他吹着乱糟糟的络腮胡,不可置信地骂道:“昨晚那个动静,这小子都能操劳得下去,他到蓝枢到底是做什么来的!能干干不能干给我滚!他妈的老子加了一晚上的班,他操了一晚上的...Damn it!”   罗伯特负责实习生的安排工作,自然也了解实习生的居住环境。   禁区不像星洲大学管理那么混乱,为了防止AO控制不住自己,实习宿舍严格单人单间,那床也就够他一个人睡。   他立刻想到那个红头发的小O攀着那小子的肩膀,坐在那小子腿上,红发直垂到腰际,盖住雪白的后背。   罗伯特羡慕嫉妒,恨不得将这件惨无人道的事情报告一区区长,报告联邦议会,乃至报告元老院。   唐鲤缩着脖子,堵住耳朵,但罗伯特的荤话还是不受控制地钻了进去。   妈呀。   这种领导,这种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他毕业后一定远离首都城,头也不回的直奔高塔公会。   与此同时,蓝枢二区却没心情关心迟到的兰斯。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Oliver化成雪花从那间禁闭室离开了,而昨晚司区长不知发现了什么,居然带着人直奔星洲大学,结果回来后,就吐血不省人事了。   虽然内部下了命令,让他们谨言慎行,但讨论的声音还是屡禁不止。   “听说了吗,星洲大学校长消失了。”   “我觉得不是消失,而是畏罪潜逃,你敢相信,十八年前,司区长妹妹的尸检报告就是他做的,我也是听七区区长说的。”   “啊?七区区长那个大嘴巴......真是完全想不到,星洲大学校长还在禁区工作过?”   “昨天地下三层遭人入侵,七区区长说,司泓穗的档案资料被翻出来了,对方就是为了这个来的,然后他们才警觉当年的事可能有问题。”   “所以,那个人很可能是冤枉的,天呐......”稽查队员手里的鼠标险些没握住掉下去。   十八年,S级,从万众瞩目到阶下之囚,如果真是冤枉的,怎么能接受的了?   “不然你觉得司区长为什么吐血,他把他曾经的爱人当仇人折磨了这么多年,咱们谁没有见过那个人遍体鳞伤,谁没有听到那个人崩溃痛哭?听说七区区长昨天也压着翘起的唇角,落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唉,其实我觉得,司区长心里还是有那个人,不然也不会将他留在身边。”   “最惨的就是,司区长心里还有那个人。”   “所以黑灯会潜进档案室到底是为了什么?扳倒星洲大学校长?重创司区长?或是为了幕后黑手?”   “谁知道呢。”   “你有没有觉得,黑灯会有点太厉害了,这么一桩铁案,连司区长都没有怀疑过,他们怎么知道?”   “当局者迷。不过司区长不是收到一个神秘举报吗?黑灯会是不是真的厉害,就看他们这次能不能逃过一劫了。”   “但我看,司区长恐怕要休息很长时间。”   ......   兰斯和湛平川上午十点才悠悠转醒,即便如此,他们也才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湛平川一整晚爬通风管道的后遗症终于显现出来,他的四肢都跟灌了铅似的又沉又酸,他担心兰斯看出来,强忍着不适揶揄道:“还算有良心,这次没扔下我跑了。”   他撩起兰斯的头发,看到了腺体上被标记的痕迹,忍不住亲了一口:“嗯,是我昨天标记的那只小狐狸。”   兰斯掀开被子,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又迅速盖了起来。   “湛同学,我们迟到了。”   湛平川却丝毫没把迟到当回事,反而揪住重点问:“怎么还叫我湛同学?”   兰斯扭回头,疑惑地望着他。   湛平川决定得寸进尺,他故作正经,托起兰斯漂亮的脸蛋:“宝贝儿,我们已经正式在一起了,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了,这个称呼是不是也得改一下,才显得有仪式感。”   兰斯眨眼,示意他说下去。   湛平川双眸黑亮:“私下里,应该叫我老——”   兰斯立刻从被子里伸出两指,轻轻按住湛平川的唇,表情无辜且遗憾:“湛同学,你还小呢,听不得这个。”   湛平川:“......”   他十分明显地垮起脸。   兰斯心中好笑,他知道湛平川想听什么。   小傻逼就像只尝到了甜头就吃不够的小狼崽,可惜白法老不喜欢这么纵容身边人,要再讨他喜欢一些才可以。   两人穿好衣服,赶到蓝枢大厦,已经是十点半了。   湛平川显而易见被罗伯特痛斥了一顿,又被冠上毫无下限,毫无节操的恶名。   湛平川颇为冤枉,他指了指锁骨和喉结上的草莓印,为自己辩解:“怀老师,我们只是纯洁的亲了亲呀,别的什么都没做。”   罗伯特双目直直盯向那几颗Omega小尖牙咬出的牙印,不由酸意泛滥,出离愤怒:“我信你?你今天晚上留下加班!给我打扫办公室!”   湛平川只好摊手,遗憾表示:“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不能多一点信任呢?”   而兰斯打完卡赶到食堂,才发现劳恩已经替他点好了全部的盒饭,装了车。   “劳恩前辈?”兰斯有些意外,他并没有拜托劳恩替他承担工作。   劳恩忙解释道:“哦,大家都忙了一整晚,现在还没休息,我看你早上没有打卡,就擅自做主来帮他们打饭了。”   兰斯笑:“谢谢。”   劳恩摇摇头。   他显然也没有休息,他的头发是支棱的,乱七八糟揉成一团,哪怕已经努力提起精神,但脸色不会骗人,他下巴上钻出了淡淡的胡茬,眼睛底下也明显暗淡。   “兰斯,你知道昨晚他消失了吗?”劳恩摆好最后一份盒饭,大拇指在推车的扶手上蹭来蹭去。   兰斯点点头。   他知道劳恩指的是谁。   劳恩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些哀伤,又带着欣慰:“其实我早就猜到有这样一天,这是他的愿望,他已经如愿以偿,我应该为他感到开心。”   那个脆弱又绝望的人,那个温柔的对他说谢谢的人,终于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曾经他以为,死亡一定是悲伤的,遗憾的,所以大家才会哭。   可是来到这里,认识那个人,他突然有了新的感悟。   死亡也可以是幸福的,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告别痛苦最简单的方式了。   他看到了那场金色的雪花,飘飘摇摇,自由恣意,那么美,那么轻柔,那么决绝。   在最后的时间,他为他送上了生日祝福,而他记住了他的名字。   这已经是劳恩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结局了。   兰斯意味深长地望着劳恩,半晌,才赞同的“嗯”了一声:“的确值得开心,那是他的自由意志。”   劳恩摩挲在扶手上的手指停下了,他带着那样的笑容,用力将餐车推动。   他轻车熟路地绕过人群,从食堂侧面的坡道而下,半透明的门帘被掀起,正午的阳光洒在他单薄却笔挺的脊梁。   “今天不用送去七层那里了,以后也不用送去那里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不厌其烦的将有关那个人的事唠叨给兰斯听。   “诶,过了这段时间,我可能会辞职,到公会那边找找机会。”日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又酸又涩。   “很好啊。”兰斯走在他身后。   劳恩缓缓停住脚步,抬眼,望向格外晴朗的天空:“好亮啊。”   原来这样壁垒森严的地方,也挡不住自由的光芒。   -   得益于一区封锁消息的手段,以及二区全员冷漠的作风,兰斯是在两日后,才得知地下三层档案室被窃,司泓掣追捕星洲大学校长,最后却吐血昏迷。   他顿时产生了危机感。   度玛察觉到的病毒果然不是巧合!   这意味着,除了黑灯会之外,另有一个人,知道十八年前的隐情,甚至知道闫琦礼牵扯其中。   兰斯在笔记纸上写了一个墨迹深重的X。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整个禁区戒备森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   动用异能吗?   不对,档案室这种机密的地方,必然布满了稀铅矿,绝不可能给觉醒者留下这个空子。   对方是为了让司泓掣发现真相?进而引起高层权利内斗吗?   但以他的猜测,乌里尔事件其实与平叛之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的禁区高层,都算是平叛之战的受益者,不该有人为了内斗引火烧身。   或者,是当年的失意者,不甘于权利地位分配不均,想要掀桌。   但十八年了,就算不满,真的等得了这么久吗?   还有,对方是否识破了他的偷梁换柱,是否知道Oliver其实没死,将来是否会以此做要挟?   对方到底是敌人,还是联邦政府的反对者,又或者是恰好目标一致的同路人?   兰斯将钢笔缓慢在指间碾动,将皮肤压红了一小片,他表情阴鸷,目光冰冷。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件事,现在又来了个麻烦。   他必须找出这个藏匿于黑暗中的威胁,确认他的身份,确保他永远不会成为敌人。   湛平川端着一串洗好的葡萄走进兰斯房间,他低头瞥了眼兰斯笔记上莫名其妙的X,随口问道:“宝贝儿,你想什么呢?”   兰斯瞬间收起阴鸷的神情,偏过头,朝他张开嘴。   湛平川非常有眼色地塞了颗葡萄进去。   兰斯含着葡萄,避重就轻道:“我今天听到七区的八卦,说两天前那晚,有人潜入地下三层档案室,你听说了吗?”   湛平川手指微微一顿,他垂眸不经意道:“倒是听说有一位身手敏捷,冷静果决的义士,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机密要地,凭一己之力掀翻了十八年前的冤假错案,又在七区的层层封锁,重重包围下,凭借足智多谋的大脑和高瞻远瞩的策略全身而退......一区正在搜查这个人。”   兰斯用舌尖托着葡萄皮,目光诧异地打量着湛平川。   湛平川被兰斯盯得汗毛竖起,顿时警觉,莫非他形容的有些许夸张,引起小红狐狸怀疑了?   “咳,我——”   “——你背着我偷偷翻成语字典了?”兰斯问。   “......”   湛平川一颗心咣当落地,违心承认:“多少翻了点。”不是的宝贝儿,老公文学素养本来就有这么优秀,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兰斯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   小傻逼果然对倒数第一有点自卑。   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和黑灯会那帮要死要活考不上星大的比,小傻逼已经很厉害了。   湛平川眼疾手快地扣上了兰斯的笔记本,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人?放心大胆地告诉我,他是不是引起了你的注意?”   兰斯却轻叹气:“亡命之徒,离我还是太远了。”要是近一点,黑灯会就能抓住他,查清他的底细,挖出他所有秘密。   造反这条赛道,还是不应该太拥挤了。   湛平川微怔,不由抬起手,怜爱地揉了揉兰斯的发旋。   哪怕是拨乱反正,哪怕是做正确的事,但他的所作所为,对兰斯这种家世清白的好学生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兰斯突然意识到什么,反握住湛平川的手,眯起眼:“你很欣赏他的做法?”   “唔......还行?”不能说是欣赏,只能说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赞同了。   兰斯垂着眼睛,遮掩下的神情有些严肃,他轻吻湛平川的手背以示喜爱。   S级Alpha,怎么可能没有点冒险精神,不过——   “你以后不许做这种危险的事,不然......”真的会惩罚你。   湛平川却手腕一翻,掌心朝上,挑起了兰斯的下巴。   他目光里噙着笑,手指摩挲兰斯沾满葡萄汁的唇:“放心,有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在家,我可舍不得出事。”   看来挑明身份,把小狐狸拐回鬼眼公会的事,要徐徐图之了。   -   四日后,司泓掣醒了。   消息传遍整个蓝枢,所有人仿佛堕入受难日,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哪怕在七区区长的‘无意’散播下,司泓掣十八年的仇恨已经沦为笑柄,可积威犹在,谁也不敢再妄论是非。   司泓掣似乎没有被击垮,他甚至像是封闭了某种情绪,反而变得清醒而冷静。   他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那个提拔闫琦礼的人。   虽然是跨度十余年的任命文件,但也并不难查,在司泓掣的最高权限下,联邦议会的视频记录很快就被翻了出来。   不只提出议案的议员,就连当初投了赞同票的人,也没能逃过一劫。   一群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的议会议员们,被从私宅卧房里,从铅云办公室中,从外出演讲的路上,从商业活动的现场,不由分说扣上手铐,带到司泓掣面前。   “司泓掣!你这是要造反吗?”   “谁给你的权利私自逮捕议会议员?我们犯了什么罪?你有什么证据?”   “我要弹劾你!我要向元老院报告你的罪行,你这个二区区长,别想当了!”   “毫无程序,为所欲为!司泓掣,你真是疯了,你不得好死!”   “司泓掣,稍后我会在议会提起投票,将你下狱!”   “你威胁联邦议员们的人身安全,犯了恐吓罪,设置私刑罪,渎职罪,藐视联邦议会罪,伤害政府要员罪!”   “你那禁脔,是你自己折磨死的!你竟敢拿我们撒气!”   “没错!联邦议会只判了他四年的刑期,根本不会要他的命!”   “当年调查的也是你们二区,定罪的也是你们二区,现在你想翻案,是不是太荒谬了!”   “有种去找你那个做鬼的前区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快点将我们放了,下跪道歉!”   “哈哈,说不定根本没有什么隐情,闫琦礼说几句话诓骗你罢了!”   “十八年了,你又拿出这件事做文章,对得起你惨死的妹妹吗!”   “这件事早就盖棺定论了,要我说,闫琦礼被黑灯会收买,而你被黑灯会洗脑了!”   三十余名议会议员们在禁区内部监狱叫嚷着,咒骂声,嘶吼声在狭窄的甬道里回荡,如尖锐的毒刺,狠狠刺向权力中心端坐的那个人。   但司泓掣却置若罔闻。   他解下制服腰带上挂着的手套,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戴在手上。   他的瞳孔犹如两团化不开的浓雾,在咒骂声中毫无波澜,他甚至都没仔细瞧一眼这些联邦议员们,便缓缓收拢五指。   嗡——   只见所有手铐同时碎裂,监狱牢门应声大开,一股强劲的S级信息素袭来,巨大的透明光团顷刻间将所有联邦议员笼罩在其中。   大声叫嚣的联邦议员们顿时色变,他们认出这是司泓掣的S级能力【笼罩】!   笼罩范围之内,屏蔽一切异能,全由控制者支配。   司泓掣阖上眼,嗓音冰冷刺骨:“既然这么爱投票,那从现在开始,十分钟投票选出陷害乌里尔的人,否则,就一起死。” 第65章   “荒谬!”   “司泓掣你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让诸位议员投票?”   “我宣布,你的议案被驳回了!”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乌里尔杀人潜逃证据确凿!”   “十八年你都抓不住乌里尔,分明是你自己能力不足!”   “你们这帮稽查队员也要跟着他造反吗?还不立刻通知铅云!”   ......   只是被【笼罩】包围,被剥夺了使用异能的机会,还不至于让议员们精神崩溃。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司泓掣只是在吓唬他们,因为一旦司泓掣越过所有程序夺走议员们的性命,那他这个二区区长也不用再做了,他会成为联邦一等一的通缉要犯,被囚禁在AGW特危死刑监狱,等待死亡。   再疯癫的人,想想即将失去的东西,也该变得理智了。   被点到名字的稽查队员们面露挣扎,他们不敢忤逆司泓掣,也不敢伤害联邦议员们,他们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司泓掣四处抓捕联邦议员的消息很快传入七区区长耳朵里,七区区长目瞪口呆,腾身而起:“他真是疯了!”   这几天七区区长趁着司泓掣昏迷,‘不经意’将八卦告诉了八十余位身边人,说的是口干舌燥,唾沫横飞,当然,他会在最后贴心地叮嘱一句:“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一区区长心知肚明蓝枢内屡禁不止的传言出自七区区长,他看不惯这幅落井下石的样子,但碍于两人是同级,他也不好说什么。   七区区长本只打算逞个口舌之快,他猜到司泓掣会发疯,会暴怒,会痛苦不已,会歇斯底里,但凭心而论,他不认为司泓掣会失控。   司泓掣能拥有今天的地位,与他的狠辣果决脱不开关系,七区区长还记得,蓝枢内曾经发生过一次叛逃,叛逃的稽查队员刚好是司泓掣初入蓝枢时的同期。   这位稽查队员去了一区后,便利用职务之便,私自调查一位议员。   他找出了这位议员二十年前在雅塔城收受贿赂,给楚氏公会施压,为一名连环杀人凶手脱罪的证据。   这位队员就来自其中一个被害家庭,当年他只有六岁。   他用叛逃曝光倒逼联邦政府惩治这位议员,而司泓掣接到的命令是,将同期立即格杀。   因为那位议员在职已久,与数个公会关系密切,由他推动的议案多至二十余个,每个都对联邦权力巩固意义重大。   与他相比,一个普通的稽查队员,几个时过境迁的冤案,实在是微不足道。   那位队员还企图用同期的情谊感染司泓掣,希望司泓掣能够帮他将位高权重的议员推翻。   可七区区长眼睁睁看到,司泓掣毫不犹豫的开枪了。   从那时起七区区长就知道,司泓掣能够被元老会选择,是因为他可以变成没有感情的杀器,成为铅云权力最强大的守护者。   所以他不认为这样的司泓掣,会因为Oliver与司泓穗的冤死与联邦政府反目。   因为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联邦议会相比,Oliver和司泓穗也是微不足道的那个。   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他想错了。   来自铅云的电话源源不断打入七区,司泓掣的行为终于惊动了议会。   数百名议员都对他的所作所为震怒不已,他们勒令七区区长立刻制止司泓掣丧心病狂的犯罪行为。   七区区长连声称是,慌忙清点人数,列队向禁区监狱扑去。   监狱中,司泓掣干净利落地端起手臂,给枪上膛:“九分钟。”   “司泓掣,你真敢杀人?”   “大家不用怕他,想必议会已经有所反应,他的职位很快就会被强行剥夺!”   “他也就只敢用笼罩了,你看他敢用死誓咒吗?”   “他那手枪里恐怕根本就没有子弹!”   三十余名议员一边战战兢兢地打量司泓掣的脸色,一边给自己说着加油打气的话。   他们在赌,赌司泓掣还有所忌惮。   司泓掣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有暴怒。   副官知道,那个人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能牵动司泓掣情绪的人消失了。   司泓掣稍微偏了下头,目光依旧冷冷盯着咆哮的议员们,口中却沉声问:“与闫琦礼通话记录最多的是谁?”   副官一怔,忙翻起手中厚厚的一沓资料,在极短的时间内给了司泓掣答案:“艾布纳议员。”   司泓掣点头,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只听砰——   子弹破风而出,穿透窒息的空气,穿入透明的光弧,“噗嗤”一声,精准命中艾布纳的眉心,然而带着血花穿脑而出,牢牢钉在正后方的墙上。   艾布纳议员是元素系B级觉醒者,如若不在【笼罩】的控制范围内,他可以轻而易举的避开所有人类创造的热武器。   然而此刻,他也只能双目圆睁,喉咙抽搐,如一堵肥厚的墙,仰面栽倒。   “啊啊啊啊啊——”   “司泓掣你真敢杀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你以为把我们都杀了你就能得出真相吗?你让我们选出一个替罪羊有什么意义!”   “对!你不去调查,不去取证,仅凭我们相互攻讦,你永远也找不出凶手!”   “我们是不会落入你的圈套的!”   “好啊,你现在已经彻底沦为罪犯,你们都看到了吧,立刻逮捕你们区长!”   “八分钟。”司泓掣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再次将枪口瞄准了一个方向,“将闫琦礼举荐到星洲大学的是谁?”   副官手指翻飞,纸质资料在他掌下来回掀动,噼啪脆响回荡在监狱甬道,极为聒耳。   他本可以不将这些资料打印出来,文档搜索更加方便快捷,可司泓掣却下了这种命令。   他现在才明白,司泓掣深谙折磨之道,此刻,这些议员们光是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都会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是——”   还不等副官开口念出那个名字,涉事议员终于精神崩溃,他扑到【笼罩】边缘,打颤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笨重的身躯,他的嗓子因极度紧张发出怪异的声响:“司区长!我投他,他与闫琦礼交往密切,很有嫌疑!”   涉事议员一指地上早已没有声息的尸体。   司泓掣眼皮一垂:“继续。”   涉事议员还以为司泓掣是与自己说话:“我已经说——”   就见副官端着资料,凉声道:“亚伯拉罕议员。”   司泓掣抬起枪,冷声道:“我不喜欢开玩笑。”   亚伯拉罕愕然呆立,嘴唇急速褪色,冷汗顷刻间湿透了衣衫。   子弹“砰”一声射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尖叫嘶吼,亚伯拉罕双腿一软,栽倒在地:“是丁洛克怂恿我提案!我与闫琦礼毫无私交!”   亚伯拉罕右侧大腿冒出一个血洞,鲜血顷刻间染湿了西裤,他因剧痛和急速失血而剧烈喘息,双目惊恐几乎破碎。   司泓掣视若无睹,枪口垂下,淡淡道:“继续。”   他这一枪精准避开了亚伯拉罕大腿动脉,不至于让他短时间内失血而亡。   亚伯拉罕崩溃颤抖:“丁洛克...找到我,许诺我五百万,让我在联邦议会上提案由闫琦礼担任星洲大学的校长。”   “我...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说闫琦礼是他的老乡,我知道他是胡扯的,要真是老乡,为什么他以前没提过!”   “不...不只是我,其他人肯定也收了丁洛克的好处!救救我司区长,我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我们有一票了。”司泓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亚伯拉罕你!你胡说什么!”   “你竟敢污蔑议长!”   “你真是胆小如鼠,令人发指,居然向司泓掣投降!”   “我看就是他害的乌里尔,想要嫁祸给议长!”   “我们可没有收过任何好处!”   亚伯拉罕脸上汗泪交加,疼痛使他表情扭曲,他失血苍白的唇挤出一个哀求的弧度:“司区长...如果乌里尔真是冤枉的,设计这件事的只可能是议长丁洛克,你...要杀他吗?”   司泓掣掀起眼皮,举枪指向人群后方。   众位议员虽然语气强硬,但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枪下亡魂,他们唰啦散开。   人群中,那个精瘦沉默的老人露出了全部身形。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领带推至喉骨正下方,价格不菲的领带夹闪烁着金灿灿的幽光,映在他早已松弛的下颌上。   他面色阴沉,眼镜片透出眼底的冷光,正对着心脏的枪口让他无法轻举妄动,他盯着司泓掣,语气苍老沙哑:“司泓掣,杀了我,你就真的万劫不复了,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他没有证据。”   司泓掣冷声道:“这是个投票的游戏,我已经不需要证据了。”   证据是会骗人的,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   这是他这荒谬可笑的十八年,唯一学到的一件事。   “司泓掣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丧心病狂!”   “你和乱杀无辜的罪犯有什么两样!”   “投亚伯拉罕,都是他先向司泓掣屈服的!”   “对!投亚伯拉罕!”   “投他!”   司泓掣问:“多少票了?”   副官答:“亚伯拉罕31票,丁洛克1票。”   司泓掣点头。   “不......不不不!我是被利用的!一定是丁——”   然而司泓掣没有再给亚伯拉罕说话的机会,这次子弹精准洞穿了他的眼睛,击碎面骨,他面部扭曲着没了声息。   “还剩七分钟,想要活下来,就努力投出其他人。”司泓掣冷漠无情的声音传来。   众人骇然。   他们绝望的发现,司泓掣是真的不在乎真相了。   他只是在杀戮,是在折磨,他要所有与事件相关的人体会濒死的恐惧,然后彻底堕入地狱。   他要用血,告慰逝去的生命。   他看似冷静清醒,其实早已失去了控制。   他们被迫加入了这场死亡的游戏。   以司泓掣的速度,大约每一分钟杀掉一个人,也就是说,他还要再杀约七个人。   存活的概率是三分之二,只要确保永远有人被献祭,且这个人不是自己,就够了。   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躲在人群中,降低存在感,一言不发,等待命运的垂青。   另一种,风险与机遇并存,此刻站出来,或许能够左右风向,也或许变成众矢之的。   “丁议长!您作为议长,作为大家的领袖,也作为这次事件中的关键人物,您还不站出来吗!”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矛头直指丁洛克。   在生命面前,拉帮结派,攀附关系,讨好上峰,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刚才还大义凛然喊着亚伯拉罕污蔑的人,此刻也将怀疑和指责的目光投向了丁洛克。   “亚伯拉罕为什么不污蔑别人只污蔑您?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您真的给了亚伯拉罕五百万吧!”   “我早就认为,您将乌里尔视为眼中钉,他的许多议案,您都公开投了反对票!”   “丁议长,我认为您应该有所担当!”   “大家,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丁洛克议长,我认为应该投他一票!”   “投他!我也投!”   “别的议员哪能随便拿出五百万,但丁议长就不一样了,他在与夜行者公会做稀铅矿交易时,从中取了不少好处!”   “何止!我知道他与依拉姆议员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司泓掣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反应,他偏头问:“多少票了?”   副官:“......29票了。”   他大气都不敢喘,面前这位毕竟是议长,虽然议长四年一轮换,倒也没什么特殊的,但射杀议长的罪名还是更重一些。   可他觉得,司泓掣会下手的。   司泓掣果然举起了枪。   丁洛克看着司泓掣的脸,突然低低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儿,才将嘲讽的目光投向司泓掣,傲慢道:“乌里尔必须死。”   司泓掣盯着他,暂时没有开枪。   丁洛克似乎知道死期将至,反倒坦然,他高昂起脖颈,用俯视的姿态看着司泓掣:“他查到了尤托皮亚,尤托皮亚牵扯着错综复杂的利益,所以他必须死。至于你妹妹,不过是个倒霉的工具,谁让你将她带进禁区,谁让她听克洛娃的话去雨林生态区,谁让她的年纪恰好能使乌里尔身败名裂呢。”   “不是她,也是别人,你只能怪自己倒霉,怪乌里尔多管闲事,当时的你是那么微不足道,我甚至在事件发生后,才知道你与乌里尔的弟弟订了婚,这使得整件事变得更加精彩了。”   司泓掣的瞳孔越缩越紧。   “不过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献祭了你妹妹的生命,断送了你爱人的前途,你怎么有机会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呢。”   司泓掣的骨节绷得发白,虎口死死抵住枪托。   “死了就是死了,死人是最不重要的,执掌蓝枢十八年,报仇这件事你不觉得可笑吗?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出生的意义,就是来换你的万里前程。”   丁洛克眯起苍老的眼,笑容愈加狰狞,鲜血溅在了他冰凉的镜片上,汩汩热流顺着他的皱纹淌下去,然而在气息断绝的最后一秒,他原本狰狞的笑容却突然变得僵硬。   因为他看见了,司泓掣眼中的愤怒与恨意在一瞬间变得冰冷,平静。   他的身体无力的滑落,先是双膝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然后是前额失去支撑的垂下。   鲜血滴滴答答砸在面前,他意识到,司泓掣好像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   丁洛克灰暗的唇微微抽动,直至僵硬。   ——我要向至高无上的古神忏悔,您忠诚的信徒没有完成使命。   “这这这......司泓掣你听到了吧!是丁洛克,是他陷害乌里尔,是他杀死你妹妹!”   “快放了我们!我保证,我会向议会提案,追加丁洛克的罪责!”   “对,我会提议还乌里尔清白!我马上回去写议案!”   “你放了我们吧!这件事已经和平解决了,真凶抓到了!”   “司区长,我其实很同情你,没想到丁洛克是这种人,我们都被他骗了!”   “你放心,有我们给你作证,你枪杀他这件事属于正当防卫!”   然而司泓掣只是漫不经心地抽出弹匣,重新喂了四颗子弹进去:“五分钟,投票继续。”   “司泓掣你......”   “不,不不不......司区长你别这样,我们刚刚态度不好......”   “我是真的毫不知情,但他!他一定知道丁洛克的腌臜事,他们俩秘密开了个洗钱公司!投他!”   ......   等七区区长带人冲进禁区监狱,将麻木的二区队员推搡到一边,就看到甬道里,已经躺着八具尸体。   血腥味铺天盖地,久久不散,尚且存活的议员也都精神恍惚,两股战战。   而司泓掣端坐血泊中,脊背在昏暗的灯光里拖着长长的影子,飘着烟的枪口就摆放在他椅子的一侧。   七区区长冲下来,声音紧张又激动:“司泓掣你必死无疑了!你居然枪杀了八名议员!”   “快!通知联邦议会!保护现场!控制住在场所有要犯同犯!”七区区长厉声命令。   “是是......是!”七区队员参差不齐的应道。   司泓掣却连眼睛都没有抬,他慢条斯理地摘掉沾满火药味的手套,递给身边的副官。   “我没有杀人。”   七区区长瞠目结舌:“你啊?这这这证据确凿,人证物证聚在,你敢说你没有杀人?”   就算烧光了他全部脑细胞,他也想不出司泓掣会以这种方式为自己开脱,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只见司泓掣当着七区区长的面抬起左手,掌心向内,手背向外,他的五个指甲缝中渗出殷红的鲜血,血液裹着一层诡异幽亮的红光,逐渐蔓延成细细的血线。   血线如枝蔓般一边延长一边分叉,最终成为一张交叉密集的血网,在【笼罩】消失的那一刻,所有议员还不知所措着,血网就顷刻间缠住了他们的脖子!   控制系S级觉醒者二阶能力【死誓咒】!   议员们双眼暴突,用力扼住咽喉,可无论他们如何挣扎,诅咒都如毒疮般附在骨头上,如影随形。   死誓咒,非死不可泄露机密。   司泓掣将今天发生的事设为机密,所有人都被迫成为了他的同党!   七区区长简直不敢置信。   司泓掣就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的用【死誓咒】威胁所有议员,然而这里除了他一个S级以外,所有人都看不见司泓掣使用了异能!   “不是,你......”七区区长瞪大眼睛,指着司泓掣的鼻子。   副官垂眸,挡在司泓掣面前:“郝区长,麻烦您对我们无辜的司区长尊重一点。”   “哎我尊......”七区区长指向自己,却憋屈的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气得跳脚,恶狠狠狞笑:“当我没办法是吧,我现在就去申请仪器,马上就能在议员的身上探测到他司泓掣的异能信息素!”   司泓掣置若罔闻,擦去指甲的血痕。   副官低着头:“抱歉郝区长,二区一票否决了你的申请。”   郝能言:“......”   八名议员的尸体被抬出了禁区监狱,而无论联邦议会如何询问其他存活的议员,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那八名议员是自杀而亡。   人证在此就无法定罪,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司泓掣杀了他们。   没过多久,红娑研究院一名人类社会学部的资深教授死亡,同时发现的还有他手写的遗书,遗书里面承认了他将淫秽视频植入乌里尔电脑的事实。   有遗书在,七区也只能将这件事定性为自杀。   可自杀一定是遵循本愿吗?   毕竟司泓掣的三阶能力可是叫【令行服从】。   至此,这件尘封了十八年的冤案似乎终于洗雪,凶手们畏怯于司泓掣的手段,狗咬狗,将当年的真相逐一还原。   乌里尔在走访中误入加勒比海沿岸小城尤托皮亚,不小心触碰了以丁洛克为首的利益集团的秘密。   忌惮于乌里尔的影响力,丁洛克曾威逼,也曾利诱,但始终无法动摇乌里尔坚定的信念。   于是,丁洛克决定毁了他。   当一个人的道德出现瑕疵,那么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再可信。   司泓穗是司泓掣的妹妹,却也是随机选定的受害者。   灾难总是无差别降临在每个人头上,司泓穗也不例外。   丁洛克的情人克洛娃接过了这项任务,她先是以昙花美丽为由将司泓穗骗入雨林生态区,再变成乌里尔的模样,实施侵害。   事件发生后,丁洛克动用自己的权力,阻碍当时只是普通队员的司泓掣介入调查,却不想元老会突然召唤,给了司泓掣逆风翻盘的机会。   于是,为了将此案做成铁案,丁洛克派人向狱中的乌里尔传递虚假信息,将乌里尔骗出监狱,制造畏罪潜逃的假象,再暗中将乌里尔除掉。   他威胁了为司泓穗做尸检的医务中心员工闫琦礼,要求他递上一份完美无缺的尸检报告。   四年后,闫琦礼得到了回报,成为星洲大学的校长。   一切合情合理,都怪丁洛克利欲熏心,毫无底线,一手造成了司泓掣一生的悲剧。   黎明日假期倒数第三日,司泓掣去了一趟后山墓地,他在那棵营养不良的小松树前站了很久很久。   倒数第二日,司泓掣离开禁区,前往洛拉西提冰原,AGW特危死刑监狱。   深夜,兰斯轻轻给熟睡的小傻逼盖上肚皮,悄无声息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   他用手指抵住微型耳机,漫不经心道:“这些天司泓掣杀得好尽兴啊,可惜太迟了。”   小丑轻嗤:“凶手冒得比雨后土拨鼠都快,也不知道他怀疑没有。”   兰斯:“春笋。”   小丑皱眉,莫名其妙道:“干嘛,你想吃了?”   “......没事。”兰斯早已放弃拯救黑灯会成员的文化水平,他转而道,“我明天要回星洲大学,你记得在官网撤销第二份求助申请。”   “哦。”小丑应道。   兰斯掐断通话,返回卧室。   盖好的被子又被湛平川扯开了,细腻的月色里,湛平川若隐若现的腹肌起伏在兰斯眼底。   他舒展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右臂敞开摊在枕边,那是刚刚兰斯躺过的地方。   他的身体散发着健康的热度,短裤恰好挂在人鱼线收拢的位置,下面则是卧伏也撑起到无法忽视的地方。   “小狐狸。”湛平川半醒半梦,似乎察觉到了手臂的空虚,于是便低哼着,用指骨敲了敲枕头,“躺我怀里。”   兰斯四肢并用爬上床,刚打算一歪身缩进湛平川臂弯里,却被湛平川手臂一勾,扣着他的腰,将他按在了自己身上。   兰斯紧贴着温热的胸膛,凌乱的呼吸与湛平川撞在一起,红棕色长发散了满床。   兰斯将下巴抵在湛平川的锁骨,轻声试探:“你醒了?”小傻逼不会听到他和小丑的对话了吧?   “没醒。”湛平川闭着眼,却伸手拨开兰斯松垮的睡衣,露出半侧肩头,在白皙细腻的肩头咬了一口。   “唔!”兰斯猝不及防,低哼了一声。   “大晚上叫别的Alpha名字......下次就不是咬这儿了。”湛平川又对着那地方亲了亲,才将睡衣遮了回来。   兰斯顾不得肩头的咬痕,谨慎注视着湛平川:“湛同学,你听到我叫谁了?”   “谁也不行。”湛平川嘟囔着,手掌滑进兰斯的睡衣,安抚似的摩挲了两下后背。   得到了暖呼呼的小狐狸抱枕,他彻底将司什么抛在脑后,很快熟睡过去。   兰斯疑心重,等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放心,他歪头蜷在湛平川胸膛,被迫一整晚用自己盖住小傻逼的肚皮。 第66章   为期两周的实习正式结束,兰兰的天空队打包行李,准备乘公交返回星洲大学。   随着黎明日假期的收尾,整个禁区都清闲了下来,也没人提出安排辆车送他们回去。   办理工作交接时,罗伯特浑浊的眼珠牢牢盯着湛平川,他粗糙的手掌攥着窄细的墨水笔,发狠似的在文件上签自己的名字,每签一份,他都要哼哧一声,宣泄自己的不满。   唐鲤和刘拨完全不敢吱声,他们俩这些天虽然没帮上什么大忙,但也算工作努力,能得到罗伯特这样的脸色,完全是托了湛平川的福。   “怀老师,您看着像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啊。”湛平川迎上罗伯特的目光,懒散一笑,毫无羞愧之心。   唐鲤心道,宾语错误,去掉们。   罗伯特冷哼,阴阳怪气道:“没发现,你居然还有点自知之明。”   湛平川挑眉,有些意外:“怪不得您给我写的评语全是恶评,原来是对我的优点挖掘不深刻。”   “......放屁,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罗伯特暴躁的将四份实习证明朝湛平川恬不知耻的脸上甩去。   湛平川反应迅速,一歪头,抬手精准的将四份证明接住。   “啧,果然当老师的都爱说这句话,都快成刻板印象了。”   罗伯特咆哮:“我第一次说!”   他以前从没遇到过如此令人发指的实习生,不仅把迟到早退当成家常便饭,还仗着脸好身材好,拐了个漂亮小O随地大小做!   湛平川狐疑:“真的吗,我不信。”   罗伯特哆嗦着手指,指向大门:“你给我滚!”   “好嘞。”湛平川担心真把罗伯特气出个好歹,于是大发慈悲地滚了。   走出蓝枢大厦,湛平川堂而皇之地牵起了兰斯的手,一边压马路一边捏玩柔软的掌心。   Omega身体的温度普遍比Alpha高三四度,口腔和生殖腔中最为明显,但体表由于接触空气循环,差异就显得小一些。   即便如此,湛平川还是能感受到兰斯掌心高于自己的湿热。   走了一段路,兰斯转过头问:“他给你写了什么评语?”   “宝贝儿,别看,是恶评。”湛平川表情稍微不自然,那份评语已经被他团成废纸球,打算随便找个垃圾桶扔了。   “好奇。”兰斯轻扯湛平川的手。   反正也不是我的恶评。   湛平川对兰斯这幅纯情撒娇的模样实在没辙,他享受般的被拉了几次手指,就从兜里翻出那团废纸递给兰斯。   兰斯展开纸团,借着晌午的阳光,认真品读。   “强烈不推荐该学生!!!”   “该学生散漫成性,油嘴滑舌,迟到早退,记吃不记打,且上班摸鱼,长时间逗留厕所!”   “实习期间,该学生与二区实习生兰斯纠缠不清,日日‘操劳’,忘乎所以,一爽到底,简直满脑子淫靡思想,不堪入目!”   兰斯:“......”居然真有他的恶评,早知道不看了。   湛平川无奈耸肩:“你说,到底是谁满脑子淫靡思想,‘操劳’两个字他居然加了引号,我反应了两秒都没反应出来是什么意思。”   兰斯就反应了一秒,他不动声色的将评语又团了回去:“嗯,他坏。”   湛平川用余光打量兰斯的脸色,揶揄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兰斯下意识就捂向自己的耳尖,以防它泄露自己一秒就反应过来的秘密。   “哟,看来真的懂。”湛平川忍俊不禁,将他的手扯下来,“刚刚看错了,原来没红啊。”   兰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震惊不已。   白法老,居然被别人骗了!   湛平川看他怔然的模样实在喜欢,忍不住在白皙的耳尖亲了一口:“怎么这么可爱。”   隔着十米远的唐鲤和刘拨:......我瞎了我瞎了我瞎了。   兰斯这下耳尖是真红了,他甩了甩头发,让红棕色长发将耳朵完全遮住:“你以后肯定没办法到蓝枢入职了。”   只能跟我回高塔公会,做被白法老宠爱的小傻逼了。   湛平川故作遗憾:“是啊,职业道路越走越窄,幸好沙漠城还有我一片蓝海。”   兰斯:“......”那地方自行车那么好卖吗?   几人回到宿舍,取好行李,将房门关好,拉着箱子朝禁区内接驳车的方向走。   湛平川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小狐狸知道他说的是鬼眼公会而不是子承父业偷自行车吧?   黑色接驳车刚好抵达站台,司机师傅朝他们猛按喇叭。   “来了来了!”唐鲤应道,第一个跳上了车。   等他们全员坐好,车头一转,黑车沿着平整的柏油马路,向禁区大门口驶去。   兰斯最后看了一眼蓝枢和红娑两栋大厦,以及正中央高耸入云的铅云。   不出意外,这个地方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外神突然从眠寐中苏醒,透过他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铅云,注视着云端之上的更深处。   兰斯蹙眉,狗东西又出来凑热闹。   他取出眼镜搭在鼻梁上,收回了目光。   -   洛拉西提冰原终年暴雪肆虐,通往冰原深处的AGW特危死刑监狱,只有一条横跨冰裂悬崖的索链。   司泓掣的制式皮衣在风雪中翻飞拍打,皮肤的细纹很快被寒风刮出更深刻的烙印。   他登上旋梯,踏入悬空缆车。   缆车摇晃着向前,沿着索链穿入风雪,一路驶向悬崖的另一端。   大约半个小时,缆车停下,更加凛冽的风雪吹刮,让人几乎看不清前路。   这样恶劣的环境,罪犯绝无越狱的可能,一旦被送进来,他们只能绝望地守在冰原深处,等待死亡,或者精神崩溃。   “区长,您挡一下,电梯很快就来。”副官想要用伞帮司泓掣遮挡。   司泓掣的睫毛上挂了霜雪,他却抬手拂开副官的手臂。   当年,就是在这里,Oliver哀伤委屈的向他奔来,想要拥抱他,想要索取一丝安慰。   而他推开了他。   风雪如故,人不如初。   地下电梯跃出地面,钢化玻璃门缓缓张开,亚俟勒监狱长迈步走了出来,一队典狱官在他身后列队排开,面色冷峻。   亚俟勒用褐色的左眼珠盯着司泓掣,缺失的眼睛为他的五官挂上一抹厉色。   他主动伸出手去:“司区长。”   从职级上,AGW特危死刑监狱长与蓝枢二区区长应是平级,但司泓掣就职于禁区,无形中比他高了一阶。   司泓掣双眸黑沉,嗓音仿佛结了冰:“我要当年动过Oliver的所有人。”   亚俟勒毫不尴尬地收回手,咧出一个了然的笑:“好。”   AGW特危死刑监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远在高塔公会的Oliver却一无所知。   他已经脱掉囚服,换上了一件松软暖和的毛衣。   房间里烧着壁炉,暖融融的火光跳跃在他碧绿的眼眸里,他的眼睛与洁净的窗一起,挂上了薄薄的雾气。   “选...A。”Oliver轻声张口。   莉莉不老实地蹲在椅子上,用笔杆戳着蓝色马尾辫,她把脸扭成一团,眼睛都快贴到了练习题上:“选A吗?怎么会选A呢?”   Oliver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努力解释:“热力学第一定律,以及...内能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这些天说的话多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口吃有了一定的好转,他不再咬字奇怪,也能不间断的连续说更多字。   “噢对对对!”莉莉一拍脑袋,“热力学第一定律,我怎么给忘了!”   她快速在括号里填了A,然后转向下一道题,不出意外的,又卡住了。   莉莉干脆将练习册推给Oliver,眼巴巴问:“这题你会吗?”   Oliver点头:“气体...状态方程PV/T=恒量。”   “我靠!”莉莉惊骇,“你真的十八年没学习吗?为什么比卢卡斯懂得都多?”   Oliver:“......”   他有些不知所措,承认自己比别人知道的多似乎不太好,但否认,又显得虚伪。   他在学习上确实有一定的天赋,而且这些年,他经常逃避在灵境系统中,靠回忆里的那点甜支撑着。   熬夜学习也很好,被哥哥批评也很好,就连下楼扭伤脚都很好,和在蓝枢的日子相比,这些都成为了美梦。   Oliver:“有些东西...练久了,很难忘。”   莉莉兴奋道:“干脆以后你来装我的物理老师吧,这样我偷溜出去杀人就更尽兴了!小丑他太不像老师了,我妈妈总觉得他像夜店打碟的。”   “我......”Oliver顿了顿,他发现自己其实不太想拒绝。   他很渴求被人需要,因为这让他感受到,他在与这个世界搭建新的连接。   黑灯会给了他一个支点,给了他用残破的身体和精神,搭载未知命运的可能,他想努力抓住。   “好嘛好嘛?”莉莉用指尖轻轻碰了碰Oliver的手背,她没敢用太大力气,因为他们说这个人身体太虚弱了,骨骼也不好,很容易折断,比阳台那株弱不禁风的蝴蝶兰还要脆弱。   Oliver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只被很轻的碰了一下,他却分明看到,连接的信号,在此刻擦出一个微弱的光点。   “好的。”   “哦吼,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莉莉美滋滋甩着长辫子,将椅子晃得咯吱作响。   壁炉旁边认真拼乐高战舰的度玛不慎听到了这个回答,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战舰只拼出了一个台阶,拼错了很多,他看不懂图解。   度玛面无表情的小脸缓慢地扭过去,鼓了起来。   兰斯说把他接来陪我拼乐高的。   是陪我拼乐高的。   【塔斯曼海盗国】 第67章   咕。   咕嘟。   小巧的气泡颤抖着从暗无天日的深海浮起,穿过冰冷的海水,掠过巨鲸的背鳍,一路蜿蜒向上,直至触碰阳光的触角,再破水而出,彻底融入浩渺的天穹。   一望无际的公海上,一艘巨型航空母舰缓缓驶过,它庞大的身躯仿佛移动的岛屿,在海面投下荡魂摄魄的阴影,一杆于海风中飘扬的旗帜上,赫然印刻着塔斯曼海盗国的五爪黑龙。   呜——   高亢的,空灵的鸣叫自海底传来,又被幽暗深邃的海水吞没。   珊瑚的残骸从悬崖边缘震落,白化的碎末坠下几无生灵的海沟。   海沟的最深处,青黑的藻类攀上一扇古老的巨型铁门,又被一道穿行的黑影吞噬腹中。   黑影划过铁门上古怪诡异的字符,鼓胀的腹部蹭掉了腐化的锈迹。   ——Portus exilis(放逐之门)   “我会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悲愤的声音从那扇巨门的缝隙里溢出,又化成细小的气泡浮出海沟。   巨大沉重的稀铅矿锁链拖在阴冷的甬道,从棘的尖刺狠狠贯穿了被缚者的尾鳍,鲜血在几近静止的海水中扩散蔓延。   上位者高举鱼叉,浑身颤抖,被缚者遍体鳞伤,目光缱绻。   锋利淬毒的鱼叉最终擦身而过,狠狠刺入坚硬的岩壁。   ......   中午,梦境女巫见房门虚掩,轻敲两下,发现没人应答,才推门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床铺被叠得平平整整,一尘不染,而穿一层薄毛衣的Oliver正躬腰站在阳台。   气候也快入冬,港谭海风很大,将Oliver柔软的金色卷发吹起来,拍打在薄瘦的肩头。   他的侧脸和露出毛衣外的手指有些发红,寒风很轻易的就穿透了皮肤屏障,但他似乎并未发觉。   他碧波般温柔的眼睛正注视着那株脆弱的蝴蝶兰,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蝴蝶兰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向他靠拢。   他的指尖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那金色的能量很快就沿着憔悴的叶片蔓延至根须。   梦境女巫无奈道:“自己的身体都这样了,还想着救它。”   Oliver听到声音,立刻收回手指,直起身:“......抱歉。”   他的身体确实差劲,将能量输送出去也确实莽撞,只是他怕这株脆弱的小植物活不过这个冬天。   “抱歉什么。”唉,多么纯情善良的小金毛,唯一的缺点就是学习太好,当初要是考不上大学就没有这些破事了。   梦境女巫将几件连体珊瑚绒睡衣放在了Oliver床头。   这就属于她的恶趣味了。   她十分喜欢看Omega穿着连体可爱睡衣走来走去,可惜小丑,度玛,莉莉都不愿意配合她。   小丑就喜欢一些暗黑哥特风的东西,他给自己化的妆,对队友的承受能力也是种挑战。   梦境女巫每次晚上和他出任务,看到他突然咧开的红涔涔唇角,以及冷不丁冒出来的狞笑,都恨不得先把他打晕再结果任务对象。   莉莉正是叛逆中二的年纪,她对可爱家居风不屑一顾,却极度偏爱彰显个性的丑衣服,仅剩的一点正常审美,还留给了家庭而非朋友。   度玛一开始倒是听话,怎奈他火力壮,没一会儿就热的不行,然后怎么劝都鼓着脸不穿了。   梦境女巫为了把他打扮可爱点,总要拿陪拼乐高换,她对着一整本厚厚的图纸找零件,眼睛都快瞎了。   梦境女巫猜,Oliver一定不会拒绝。   果然,Oliver从阳台走进来,目光在那几件鹅蛋黄,椰子绿,奶油色的连体睡衣上定格数秒,只是耳朵稍烫,略微僵硬地挪开了目光,轻声道:“谢谢。”   梦境女巫满意了,她朝Oliver走过去,纤长的手指落在Oliver的肩头,就在Oliver不知所措时,她蛊惑人心的瞳仁突然微微一亮,海盐味安抚信息素顷刻间将Oliver包裹起来。   Oliver一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梦境女巫是在帮他。   他是个被终身标记的Omega,长时间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安抚,不仅要承受莫大的空虚和孤独,还容易变得自卑和消极。   虽然梦境女巫的信息素不及那个人作用强,但对于几乎快忘记被安抚是什么滋味的Oliver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良久,梦境女巫收回手:“你现在的身体没办法做终身标记清洗,等过段时间,法塔帮你,放心,不会很难受。”   Oliver身上的凉寒已经尽数褪去,腺体也不再酸涩空虚,这个月的发情热想必不会很难过。   “......谢谢你。”Oliver很感激,他没料到梦境女巫竟然如此细心,知道他一直在忍耐。   毕竟,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请求别的Alpha安抚自己的话。   梦境女巫将波浪长发掖在耳后,微微一笑,她能有那么多情人,当然不只是靠曼妙傲人的外表,她还很体贴浪漫。   “我的能力除了【蛊惑】,还有【记忆入侵】。我可以侵入他人的灵境系统,剪切他人的记忆,不过......你的话,大概要从大学前开始剪了。”   “啊。”Oliver先是惊讶,随即有些失神。   忘记的确是个逃避的好办法,他可以不用死,不用穿越,只要将这些年的记忆全部丢掉,他就回到了最快乐的日子。   可是,他也会忘掉老师,忘掉失去了哥哥,忘掉曾给过他怜悯的劳恩先生,忘掉他曾经拥有过Pine。   即使是这样痛苦的人生,他也有不舍得忘记的东西。   “确实很难选择,如果有一天你下定决心,记得找我。哦对了,度玛想让你陪他拼乐高,这孩子有点自闭,不太会表达,他那个小脑瓜是真看不懂图纸,你要是没事就帮帮他。”   “好。”Oliver答应。   “你有没有想好自己的代号叫什么?叫橄榄树是不是太容易暴露了,不如就叫小金毛吧?”   “......嗯?”   “我开玩笑的,那东西很随意,你慢慢想,不急。”   小金毛很好听真的不考虑吗!   离开Oliver的房间,梦境女巫就给兰斯发去了短信——   【任务都完成了,我唯一的弟弟,你什么时候退学回家?】   兰斯放在枕边的手机亮了一下,短信内容显现出来,湛平川刚一低头,兰斯就眼疾手快的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   湛平川微微挑眉:“藏什么呢?什么任务完成了?”   他就看到了前半句,然后就被兰斯打断了,但对‘任务’两个字,他还是敏感的。   兰斯深吸气。   在一个呼吸间,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必须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说服此刻精神和精力都格外充沛的小傻逼。   湛平川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依旧挂着懒散的笑意,但目光却充满考究。   “刚确定恋爱关系就当着我的面藏手机,嗯?”   兰斯吞了口口水,抬起琥珀色无辜的眼睛,张开手臂,要搂湛平川的脖子。   “撒娇?没用,给我说明白。”   虽然这么说,但湛平川还是躬下身子,让兰斯的手臂成功攀上他的后颈。   香香软软的小狐狸贴上来,红棕色长发蓬松地散着,睡衣要掉不掉地挂在肩头。   兰斯一边用自己分散湛平川的注意力,一边绞尽脑汁思考。   湛平川单手托住兰斯的臀,干脆将兰斯抱了起来,让兰斯彻底失去支点,只能依靠着自己。   他也不着急,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一直往自己肩头躲的兰斯:“现在抱了,可以说了。”   兰斯平稳呼吸,手指轻轻蹭着湛平川的腺体,润红的唇终于张开,吐出两个无懈可击的字——   “农活。”   湛平川:“?”   兰斯扬扬下巴,目光下移,示意被自己藏起来的手机。   湛平川将信将疑的把他抱回床边,兰斯坐在床上,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   他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定格一瞬,精光闪过,随后平静的用指纹解锁手机,翻出那条短信,递给湛平川。   【姐:任务都完成了,我唯一的弟弟,你什么时候退学回家?】   短信在湛平川眼前一晃而过,兰斯已经将谎话编织得无懈可击了。   “我姐没日没夜在金灿灿的田间劳作,但生活依旧拮据,昨天爸爸开拖拉机突然摔断了腿,她想我退学回家照顾。”   “卧槽?”湛平川愕然,显然被急转直下的剧情震惊得不轻。   “我不想退学,退学就见不到你了。”兰斯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睫毛都潮湿地卷在了一起。   湛平川身心巨震,没想到小狐狸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家庭。   “宝贝儿......”   “你好凶。”兰斯扭开脸,就要把手缩回来。   “我错了。”我真该死啊!   湛平川怒骂自己。   他赶紧把兰斯的睡衣理好,但兰斯还是推开他,甚至背过了身,对着墙,团成球。   他怕他再看小傻逼错愕的表情就要怜爱了。   湛平川赶紧单膝跪着,仿佛求偶失败的焦躁小兽,一会儿用爪子顺顺红头发,一会儿亲亲后颈,一会儿又用鼻尖拱供肩膀。   “我以后再也不怀疑宝贝了,别哭啊,你不用退学,以后你的学费和生活费老公负责。”   兰斯一想,还是不能演得太过了,星大这点学费和生活费对高塔公会不值一提,但对湛平川偷自行车的爸肯定是很大负担,他不可能真让小傻逼养他。   于是兰斯转过身,重新咕噜进湛平川怀里:“不用,我能拿一等奖学金。”   湛平川怜爱地亲了亲兰斯湿漉漉的眼角,一边轻拍后背一边哄:“拿不到也没事,老公砸钱给你把星大买下来都行。”也就是一座顶级地下城的事。   兰斯忍不住扯了下唇角,手指描摹湛平川微震的喉结:“吹牛。”但可爱。 第68章   AGW特危死刑监狱的尸体被扔进深不见底的冰裂缝,永远冻在了洛拉西提冰原。   监狱区一时间风声鹤唳,就连最穷凶极恶的罪犯都老实起来。   他们透过从棘的缝隙,注视着那位从天而降的杀神,心里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同一个念头,幸好他们入监狱晚,没有欺凌折磨过那个人。   这种念头甚至连监狱长亚俟勒也有,他是十年前主动申请来AGW特危死刑监狱任职的,刚好避开了那个人。   不然,他相信司泓掣第一个杀的就会是他。   司泓掣环视着一间间肮脏湿冷的牢笼,看着黑暗里探出的,一双双充满欲望的眼睛。   他才真正意识到,一个内心纯粹,温柔善良的人是无法在这里生存的。   或许那时,支撑Oliver活下来的信念,就是与他重逢。   可他亲手摧毁了那个信念。   他们都该死,他也该死,但在他死之前,要给精心设计这场阴谋的人致命一击。   司泓掣的靴尖碰到了尸体们留下的残忍龌龊的刑具,他面无表情地抬起眼,朝亚俟勒伸出手:“退休名单。”   他的手上还有从棘留下的浅白伤疤,永远也不会消了。   亚俟勒右眼那个狰狞的窟窿迅速缩了一下,他刚欲开口说什么,司泓掣的卫星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那是元老院召他回去的急电。   司泓掣没有接,他依旧盯着亚俟勒。   “退休名单。”   亚俟勒那颗浑浊的左眼珠在司泓掣的卫星电话上停留几秒,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来:“他们几乎都老死了,你来的太晚了司区长。”   电话铃声停了,司泓掣沉沉盯着亚俟勒,而亚俟勒坦然回了个深笑。   黎明日假期结束的第三个工作日,司泓掣才从洛拉西提冰原回到首都城。   他刚一入禁区,还没来得及换掉迸溅了血点的皮衣,就被元老院召见。   再次走入铅云二十三层,踩上雕绣图腾的红地毯,司泓掣又闻到了那股石蜡味道。   很淡,但盖过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照例是黑眸元老睁眼看向他,另两位元老白发披垂,耷拉着眼睛,仿佛已入无人之境。   “罪魁祸首已经伏法,司泓掣,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司泓掣的视线悬在半空中,沉默了数秒,才缓慢低头行礼:“是。”   “你该去做你的事情了。”黑眸元老提醒道。   司泓掣却像是提不起精神,虽表现的顺从,却好像仍沉浸在失去Oliver的沉痛中,浑浑噩噩。   “......是。”   黑眸元老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在司泓掣身上停留了很久,似乎是在判断,司泓掣内心真实的想法。   半晌,黑眸元老突然一挥袖袍,只见从门外的间室里又闪出一个人。   郝能言将腰弯得更低,表现的更为尊重:“元老。”   黑眸元老阖上眼,嗓音淡漠:“告诉他。”   “是。”郝能言殷切地应道。   在二十三层看到郝能言的这一刻,司泓掣就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三位长老最信任的人了。   他自作主张在禁区监狱杀戮,又去洛拉西提冰原寻仇,都没有得到过元老院的许可。   在他们眼里,他变得不那么受控了。   “司区长。”郝能言转过身来,颇有些得意地看向胡子拉碴,满眼浑噩的司泓掣,“经过七区对整个禁区的调查走访,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司泓掣眼皮都没抬,显然郝能言说的话对他不具任何吸引力。   郝能言自然也预料到了,现如今司泓掣听不进任何工作内容,不过他就是要司泓掣冷漠敷衍,这样才能显现出接下来的精彩纷呈。   郝能言哂笑:“那天晚上,医务中心恰巧有位戴稀铅矿手铐的犯人,就在大家为所谓突破稀铅矿桎梏的五阶能力震撼时,他却说他只看到了满大街的人,除此之外,什么金色雪花,什么漫天飞叶植物朝圣,他通通都没看到。”   司泓掣果然如他所愿,猛地抬起眼,瞳孔震颤。   郝能言颇为愉悦:“当时值班的医生都被震撼得不能自已,他却坚称这些都没有发生,后来我们还特意测试了他的精神状态,发现他并没有认知障碍。如果不是他疯了,那么会不会,是我们疯了?”   司泓掣死死咬着牙关,下颚绷出了凌厉的线条。   郝能言低笑两声:“司区长大概是不会疯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当天晚上,黑灯会玩了一手声东击西,他们入侵地下三层的同时,另有一人到七层救走了那个人,而我们看到的,只是他的【虚拟境】罢了。”   司泓掣呼吸逐渐粗重,太阳穴上的青筋凸了出来。   郝能言:“哎呀,这下就尴尬了,事情已经查明了,当年的事是丁洛克陷害,那么那个人还算不算潜逃呢?哦!就算不是潜逃,他和黑灯会混在一起,那也是被洗脑了吧。”   司泓掣没有说话。   郝能言将笑容收起来,凉飕飕道:“他毕竟平白无故受了十八年的苦,虽然这是拜你所赐,不过元老们深明大义,肯定会对他网开一面,只是想要他余生平安,你还是得振作起来,剿灭黑灯会,救他出火坑啊。”   救出火坑是假,郝能言相信,真正能吸引司泓掣的,还是将Oliver留在身边。   为了这个,司泓掣也会拼尽全力找出黑灯会。   果然,司泓掣立刻向元老们抱拳躬身,声音仿佛从牙关里碾出来:“有了那条线索,我一定将黑灯会一网打尽。”   黑眸元老终于再次睁眼,不咸不淡地朝司泓掣点头:“私下处刑的事情过去了,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是。”司泓掣应声后,便大跨步退出了议事厅,他仿佛已经褪去了全部浑噩,迫不及待要将Oliver抓回身边。   黑眸元老似乎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没有指责他的冲动。   然而就在司泓掣背对监控的刹那,所有浓烈的情绪便在他脸上消失殆尽。   他迈步走进了电梯。   郝能言兴致勃勃的品味着司泓掣从沧桑进来,到愤怒离开的全过程。   这些年,七区被司泓掣叫了无数次废物,终于有一次,他能看到司泓掣狼狈了。   他总算出了这口恶气。   黑眸元老掀起眼皮,不解地看着哼曲抖腿的郝能言。   “你还有事?”   “啊?”郝能言扭回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忙摇头:“我没事了元老。”   黑眸元老看向郝能言,郝能言看向黑眸元老,时间仿佛静止了。   郝能言半晌才如梦方醒,忙一缩脖子,躬身倒退出去:“那我也回去了。”   等郝能言灰溜溜地退走,议事厅的正后方,墙壁轻颤,巨大的图腾缓缓滑动,露出一个一人宽的通道口。   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他走到三位元老面前,手指交叠,拇指外翻,摆出了那个状若蚕蛾的诡异手势。   “司泓掣还值得信任吗?”   黑眸元老幽幽望着紧闭的大门:“死誓咒,就是他活着的理由。”   “那是要郝能言接替司泓掣的位置吗?”   黑眸元老古井无波的眸中难得露出嫌恶:“废物一个,不堪重用。”   -   十二月,首都城下了第一场雪。   在司泓掣的强硬要求下,一区区长勉为其难的,向公众公布了十八年前乌里尔事件的‘真相’。   他当然隐瞒了黑灯会的存在,隐瞒了蓝枢被渗透成筛子的事实。   丁洛克成了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一区区长将司泓掣的私下处刑,变成了联邦政府对丁洛克的审判。   【在蓝枢各区的群策群力下,在联邦议会对真相的执着追逐下,这件尘封了十八年的冤案终于浮出水面。】   【通过对丁洛克个人账户的审查,我们发现,他与十余个非法组织机构,二十余个小型公会存在利益往来,我们顺藤摸瓜,找出了他参与陷害乌里尔的事实证据。】   【秉承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联邦法庭对丁洛克的罪行进行了审判,议会一致同意死刑,同时,对前牺牲的克洛娃长官,畏罪自杀的尤利教授,以及受丁洛克胁迫的星洲大学校长闫琦礼,施以剥夺荣誉称号和个人职级的处罚。】   【因受害者家属Oliver在近日因病去世,这笔抚恤款将由联邦政府代为接收,并为其妥善料理后事。】   【这次对十八年前案件的叩问,体现了联邦政府......】   新闻一出,舆论哗然,然而涌到前面的评论却是——   “乌里尔是谁?”   “十八年前有什么冤案?”   “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连受害者家属都死了,这件事还有什么意义?”   “唉,也算是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吧,联邦政府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起码能够真相大白了,这次做的很好,希望继续保持。”   “我好像记得,乌里尔曾经是一名杰出的社会学家,出事前,他还在不断追问什么...皮亚的事情。”   “什么皮亚?”   “记不住了,已经十八年了。”   由于联邦政府对历史资料的封禁,导致乌里尔在网络上的痕迹被彻底清除,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想起他是谁,记得他做过什么了。   他真正的死亡不在十八年前,而在漫长的时间里,被淡忘的每时每刻。   -   积雪消融,星洲大学进入了考试周。   在七门必修课,五门选修课的折磨下,学生仿佛平静地接受了闫琦礼失踪的事实,毕竟他在星洲大学时也是可有可无,没起什么作用。   新任校长还没指派,学校暂由四位院长管理,除何竞恩以外的其他三位院长毫不客气的将本专业课程考试排入第一周,以彰显其重要性。   三大院的学生苦不堪言,开始了浑浑噩噩没日没夜的复习。   湛平川也不例外。   他一个进了不知多少座地下城的顶级公会骨干,空间系S级觉醒者,还要苦逼的考大一新生地下城入门课。   关键这些课明显是纸上谈兵,完全脱离现实,学完对实战一点帮助都没有。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给楚浮打电话,不太拐外抹角地问:“妈,我什么时候能带媳妇回家?”   楚浮在电话对面深吸气,冷静克制地回了一个“嗯”字。   “嗯是什么意思?”湛平川蹙眉不解。   楚浮还在深吸气,过了半晌,才声音低沉短促道:“过段时间...再说。”   但湛平川还是细心地听出了端倪:“妈你嗓子哑了,感冒了?不会吧,你的能力呢?”   “好了...再说。”楚浮的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湛平川不依不饶:“不是,妈你难受别硬挺着啊,我爸呢?不会又去公会加班了吧?啧,因为老婆是恢复系觉醒者就如此放纵,太过分了,你们俩结婚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等我马上打电话叫他回家对着结婚照忏悔!”   湛擎和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声威慑力十足的虎啸。   湛平川:“......”   湛擎和一掌按掉通讯,转头用虎爪将楚浮箍在怀里,长满倒刺的舌头怜爱地舔过每一寸战栗的皮肤。   湛平川放下手机,宽慰自己,猜到父母在do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根据遗传规律,他到四十多岁时也会很能干。   小狐狸有福了。   由于不敢轻易打电话破坏爸妈的好事,湛平川只好抓紧最后三天时间复习,认真准备考试。   而此时,隔壁床小狐狸学霸已经把本专业所有书都背下来,并动手染指他的复习资料了。   “简答题,S级地下城的枯藤草有哪几种用途?”   兰斯抬手遮住答案,歪头看向湛平川。   湛平川目光下垂,却只能看到兰斯白皙的手背,他只好将目光重新移到天花板上,努力搜刮着大脑中的记忆。   “一,整颗吞服,恢复强化系觉醒者的体力一小时。二,碾碎涂抹在伤处,可以消解稀铅矿对觉醒者的30%伤害。三,对B级以下异兽有麻醉作用?”   兰斯严肃地盯着他,缓缓摇头。   湛平川诧异,不信邪的去掀兰斯的手:“不可能,我背了的。”   兰斯抽走手。   湛平川一扫密密麻麻的文字,顿时有了自信,抬头挺胸:“你看这不是——”   “——枯藤草出现在A级地下城,不是S级。”兰斯慢条斯理道。   湛平川:“......”   兰斯一本正经:“基础知识掌握不扎实,手伸出来。”   湛平川笑了,挑眉看向兰斯手里的小塑料尺:“宝贝儿,你玩这套?”   他不是不知道枯藤草出现在A级地下城,只是兰斯的问题让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后面的问题,而忽略了题干。   兰斯掂了掂手里的尺子:“湛同学,考点的意思是,这段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很重要,万一考试出的是判断题呢?”   “哦,这样,那行。”湛平川似笑非笑,朝兰斯伸出了右手手掌。   兰斯扫了一眼昨晚从他肚子一路上移,最后揉捏在他胸口的手掌,又想起至今还有些发红敏感的地方,于是眼睛一眯,毫不留情地抬起尺子,重重打了五下。   不出意外的,湛平川掌心浮起薄薄的红。   对于S级觉醒者来说,这点红根本连疼都算不上,湛平川蜷起修长的手指,饶有兴致道:“来吧,继续考。”   兰斯与湛平川对视,缓缓推起银边眼镜:“分析动物系B级觉醒者,强化系C级觉醒者,元素系B级觉醒者,恢复系E级觉醒者对战A级异兽的生存概率,并列举出三种提高胜率的战斗模式构想。”   “......”   指挥战斗倒是湛平川的强项,不过他不会背这些纸上谈兵的东西,真进了地下城,瞬息万变,根本容不得觉醒者套公式战斗,因为异兽也不会像书里一样听话。   兰斯就知道湛平川答不出来,他努力压着唇角提醒:“分析大题,十五分,十五下。”   湛平川愿赌服输,再次摊开手掌。   兰斯挥起尺子,没着急落下,偷眼看了看小傻逼。   湛平川单手支着下巴,懒散地晃了晃手指,似乎并不在意这十五下。   兰斯心道,让你睡觉不老实。   啪——   十五下打完,兰斯刚想收手,却被湛平川两指一捏,握住了尺子。   兰斯抬眸。   湛平川眼里噙着笑:“兰老师,我们商量一下,不能光有惩罚没有奖励吧,我要是答上来怎么办?”   兰斯拽动尺子,发现湛平川攥的紧,根本拉不动。   “这只是日常复习,要什么奖励,等考完试再说。”   湛平川“哦”了一声,顺着兰斯的话说下去:“也就是说,我要是期末考的好,兰老师就会给我奖励了。”   兰斯机警地竖起狐狸耳朵,故意提了个苛刻的条件:“要专业第一才行。”   吭哧吭哧学三年才考星大倒数第一的小傻逼,拿专业第一的概率趋近于零。   谁料湛平川却没有耍赖拒绝,他嗓音低沉,夹着轻笑:“行啊,专业第一,兰老师就不能再因为昨晚上那种事罚我,而且,我还会更过分。” 第69章   星洲大学大一地下城实战专业共有六十六人,由于这个专业的特殊性,学生等级普遍较高,最差的也是B级。   这就意味着,大家的灵境系统都处在一个较高的水准。   等级越高,拥有的觉醒能力越强,灵境系统的空间就越大,变幻越复杂,能够接纳的知识越多。   而战斗力,精神力,记忆力,也会随着灵境系统的提升而提升。   这也是为什么觉醒者拥有了五阶能力后,会逐渐丧失人性,变为神性。   因为那时他们拥有的精神力量已经不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了。   所以,当觉醒者需要摒除杂念,专注提升自己的某项能力时,借助灵境系统是最好的方式。   Oliver之所以能把自己藏在过去的美梦中逃避现实,也是因为他的灵境系统足够强大。   而兰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强悍的学习能力,自然也与他本就达到神级的灵境系统有关。   与其他同学相比,湛平川的S级灵境系统自然是占优势的。   不过......   他在自习室里闭上眼,意识凝聚在大脑额叶与颞叶之间,很快,进入了自己的灵境系统。   湛平川睁开眼。   他正站在一块礁石上,有水浪在脚边拍击冲刷,他的背后是漆黑陡峭的山崖,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血红。   翻涌的海水是红色的,升腾的云雾是红色的,就连天边的悬日,也是暮色渐深时惨淡的夕红。   而身后看似层层叠叠的山峦,如果仔细端详,就会发现,那些山与山之间的断口悬崖,是被利器硬生生劈开,留下的狰狞差互的伤疤。   除此之外,一片死寂,毫无生机。   湛平川十六岁觉醒,第一次进入自己的灵境系统时差点无语到笑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被核弹轰过呢。   他以前还打算在这片断壁残垣里逛逛,只是划船划不到血海的尽头,而转身,却被那些狰狞的断口禁止进入。   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山壁背后,那些创痕深处到底是什么。   不过除此之外,其他功能倒是毫不受影响,只是与那些温馨舒适的S级灵境系统相比,这里少了点环境优势。   湛平川懒洋洋往礁石上一躺,枕着自己的手臂,晒着惨红的夕阳,全神投入在繁杂的复习资料中。   三天转瞬即逝。   湛平川与兰斯一同出宿舍,去往不同的考场。   分别前,湛平川特意拽住兰斯,重新强调了一遍:“宝贝儿,专业第一,我的奖励。”   兰斯用余光扫过,发现周遭无人,才乖乖应:“我记得。”   湛平川满意了,松手前迅速在兰斯唇边亲了一下,然后才毅然决然一头扎进考场。   兰斯站在走廊里,望着湛平川的背影,突然有点心里没底。   小傻逼不会真能考第一吧?   湛平川一进考场,就听到怨声一片——   “唉我真的复习疯了,一本书都划了重点这合理吗?”   “一本书都是重点也就算了,七天考五门这是人干的事?”   “别说了,我这两周都泡在灵境系统里,我那里原本是一片巴洛克风格的大庄园,这两天我把壁纸都撕了,全换成考点了,庄园爆改鬼屋。”   “笑死,我那里被我改造成山水园林风格,这几天就连水里游的锦鲤都在问我简答题,我属性院的Omega情到深处进入我灵境系统,发情热都搞萎了。”   “靠,你都让Omega随便进你灵境系统啊?”   “我俩青梅竹马,匹配度够高,将来肯定要结婚,有什么不能进的。”   ......   咚咚咚!   监考员重重敲了两下桌子,脸板得格外严肃:“噤声。我先做下自我介绍,我是生化院讲师,强化系A级觉醒者,任何人在我的考场上,不要妄想作弊,我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你们的情绪波动。”   监考员逡巡整间教室,冷笑一声:“就在刚刚,共有四十二名考生心虚了,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把小抄都交上来,如果考试期间被我发现,全校通报,计入档案。”   “啊——”   教室里齐声哀叹,一些学生垂头丧气的从兜里掏出缩印好的小抄,慢吞吞地交上讲台。   其余人则在下面窃窃私语。   “噗,他居然带小抄了,之前还跟我说复习完了。”   “我去,我室友也带了,跟我说他没有,真狗啊!”   “妈的缩印,我怎么一点也没想到,怪不得我死乞白赖复习的时候人家都出去打球了。”   “啧,还得是A级,你看咱班两个A级都没动。”   话音刚落,就见艾希伦脸红脖子粗地站起身,手指攥得用力,走到讲台后,他气急败坏的将一沓小抄交了出去。   刚才看到是这位老师监考他就觉得要完,上届早都传遍了,这位老师监考时从来不用稀铅矿干扰异能作弊,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好的监测仪。   监考员面露失望:“艾希伦,你是A级,你的灵境系统已经比其他同学更有优势了,怎么还想着抄袭?”   艾希伦尴尬:“我——”   监考员突然一指湛平川,眼里满是赞赏:“看看你们班湛同学,从刚才起,我就感受到他的心志异常坚定,对本次考试有着远超常人的执着和野心,这叫什么,这叫对知识的尊重和渴望,对自身A级的严格要求!”   湛平川抬起头:“?”谁对知识有渴望?谁对自身有要求?   监考员难得露出笑意:“老师感觉到你惭愧了,不用惭愧,不用谦虚,老师夸得就是你!”   湛平川:“......”OK.fine.   艾希伦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了湛平川一眼,然后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垂头丧气地回了座位。   卷子很快分发下来,湛平川扫一眼试题,就知道这几天的血海躺尸终于有了回报,他当即奋笔疾书,一个小时就答完了整套卷子,然后落笔起身,直接交了卷。   接下来的五门考试,也都没有超出他的复习范围。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周。   湛平川难得有一门考试是与兰斯同一考场,这门课就是何竞恩的《异能属性导论》。   监考老师刚好就是何竞恩本人。   与其他监考官不同,何竞恩就显得随和多了。   他穿一身黑色长褂衫,趿拉着拖鞋,手里拎着那个用了多年的保温杯,笑眯眯地走进考场。   教室里吵闹,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他就自顾自的对着空气说话。   “唉人家老师都能用异能监考,我没有那么强的能力,怎么办呢,只能拜托你们遵守纪律喽。”   他话虽这么说,但紧接着就有校职工从门外搬进来两块巨大的稀铅矿,一前一后摆在考场里,直接将异能屏蔽。   何竞恩看着人家摆弄,还要边喝着茶水边表示遗憾:“我是相信你们的,但是学校不相信你们,我也没办法。”   何竞恩依旧是以前那副样子,脾气好,满脸笑,悠哉悠哉,摸鱼逗鸟。   但湛平川却立刻放下笔,抬起眼,目光考究地注视着何竞恩。   从闫琦礼那里,他知道了何竞恩与Oliver深厚的师生情谊,何竞恩变成如今这幅混子模样,与Oliver的劫难脱不开关系。   但是在联邦政府公然宣布Oliver死亡的当下,何竞恩的情绪居然没有丝毫变化,这很不正常。   他看得出来,何竞恩不是强装开心,而是真的没有什么烦心事,甚至那圆咕隆咚的光脑袋还在近期重新修理了一番。   难道没死?   湛平川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假设Oliver没有死,身边也已经没了亲人,那么他脱离蓝枢后,必然会联系这世上唯一在意他的何竞恩。   湛平川瞳孔越缩越紧,目光也越来越锋利。   他可以确信,何竞恩没有本事进入蓝枢,否则十四年里,要进早进了。   他又猛然想起那天深夜,自己潜入通风管道时,听到的开门声。   湛平川心头微微一悸。   他没有亲眼看到Oliver消失,是外面的人说,Oliver化成雪花,冲破桎梏,滋养万物。   虽然在当今这个异能横行的时代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Oliver的【虚拟境】却恰好可以蒙蔽众人的眼睛。   可是谁能在禁区的重重守卫下,在蓝枢的严密监视下,带走身处从棘中的特殊犯人呢?   至少鬼眼公会里,没人的异能可以做到瞒天过海。   黑灯会?   当初厄迪夫在他身后凭空消失,第二天尸体就被发现在百公里外的河里,他可以确信黑灯会中有能够瞬移的人。   但黑灯会分明是个杀人组织,救走Oliver又是为什么?   争做好人好事?   湛平川不敢断言,只好揣度着考完试后,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鬼眼公会,看看闫琦礼那还能不能挖出什么信息。   一个半小时后,考试结束。   何竞恩将收好的卷子理了理,封存在档案袋中,然后捧着自己的空杯子,招呼兰斯:“那位同学,能帮老师把水杯送回办公室吗?”   兰斯与何竞恩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接过了何竞恩的杯子。   何竞恩有意解释:“我得去教务处给卷子扫描,你放我桌子上就行。”   兰斯扶好眼镜,忙点头:“好的老师。”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就连湛平川都觉得兰斯曾想转去属性院,与何竞恩亲近些很正常。   但兰斯却知道,何竞恩是有事要说。   果然,兰斯到了办公室不久,何竞恩就从教务处回来了。   兰斯已经收起学生的局促,换上白法老的姿态。   “你表现的太轻松了。”兰斯凉飕飕地提醒何竞恩,他的目光在何竞恩身上一落,又平静地移到别处,“如果被有心人看到,就会猜测Oliver没死。”   何竞恩一拍光秃秃的脑门,面露懊悔:“不久前刚跟他通了视频,最近确实是有些懈怠。”   他再次听到了Oliver的声音,看到了Oliver的模样,虽然还是瘦的那么让人心疼,但金发却很好的修剪过。   Oliver穿着鹅蛋黄的连体睡衣,住在温馨温暖的房间里,身边还摆着一株长势喜人的蝴蝶兰,恍惚间,就如十八年前那样。   Oliver不再抱着死志,还向他说起在黑灯会认识的朋友,何竞恩明显感觉到他心灵的伤口在缓慢愈合,他精神的裂纹在不断修复。   何竞恩实在太开心了,这种开心几乎难以凭意志力掩饰。   他十八年的执念,十八年的惦念和不甘,终于有了还算不错的结果。   “找我有什么事?”兰斯知道何竞恩也是聪明人,这样的错误不会再犯,于是他直切重点。   何竞恩道:“昨晚,我接到了闫琦礼的电话。”   兰斯倏地皱起眉,目光迅速转回去,连身子都站直了:“闫琦礼?”   何竞恩提起微微发白的眉头,怅然看向窗外:“闫琦礼向我致歉,关于他隐瞒尸检报告的事,Oliver死了,他觉得很对不起我,他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拉Oliver一把,但是他胆小,他畏惧,他没有做,如今他内心折磨,算是向我祷告吧。”   兰斯根本不在意闫琦礼的忏悔,在他看来,任何忏悔,愧疚,都是让自己从此可以心安理得的手段,于受害者一文不值。   “闫琦礼在哪儿?是谁带走的他?”兰斯追问。   那个潜入地下三层档案室的人,显然也将闫琦礼握在手里,正因为他,司泓掣才幡然醒悟悲愤吐血,联邦政府也被迫推翻了当年的铁案。   对方能将闫琦礼悄无声息的从家中带走,背后的能量绝对不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从闫琦礼的话中看,对方并不知道Oliver还活着。   何竞恩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可是他不说,只说自己现在很安全,让我不要再联系他,不过——”   “不过什么?”   “闫校长虽然窝囊,没有担当没有作为,但作为朋友,还是个不错的人。这些年我们两个也算有交情,经常约着一起下棋锻炼搓麻将,他每次约我,都知道避开上班和吃饭的时间,但是他这次给我打电话,却是在晚上六点。”   兰斯已经猜到何竞恩要说什么了。   何竞恩眯缝着眼睛:“我猜,他新到的这个地方,与首都城存在时差,而他忘记了这件事,所以当我这里是六点时,他那里应该是七点到十点之间。”   “时差。”兰斯吐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即发出一声轻笑。 第70章   当天,鬼眼公会与高塔公会不约而同地召开了内部机密会议。   晚间风骤,风卷起寒气,贴着形状崎岖的风蚀脊狠狠刮过,卷走岩石里干枯的草根和泛黄的砂砾,在空旷的天地间,留下空灵阴森的低泣。   即便是冒险客,也不会轻易在夜间走入这个地方。   然而就在这片巨大的魔鬼城中央,矗立着一扇隐蔽的钢质门,门边有人脸识别与动态密码两种访问方式,极其严密。   而此刻,门上的LED灯管亮起红色,代表着禁止任何人入内。   钢化玻璃窗外,就是壮阔的雅丹地貌,而屋内,暖气融融,灯光大亮。   湛擎和靠在沙发里,眉头深皱,抬手将雪茄搭在烟灰缸旁:“说说想法。”   鬼眼公会人事主管阿德里安目光深沉,凝向一点,久久未动。   他的坐姿极为端正挺拔,双手平整地铺在膝盖上方,一身熨烫整齐整洁如新的黑西装将他包裹起来,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恰如其分地起着作用,保持着身体一贯的克制礼正。   他像是被人对照着书中的精英形象雕磨出来的,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出身高门的气质。   阿德里安沉声道:“黑灯会在八年前凭空出现,时至今日,仍没有人知道它的总部在哪里,组织成员长什么样子。而我们都明白,维系一个组织的正常运行,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撑。”   副会长韩德烈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伏特加,他用袖子擦过络腮胡,嗓音粗狂:“我知道,就像楚院的和川。”   楚浮将医院开遍了联邦,为鬼眼公会在各个城市提供挖掘人才,搜集信息的据点。   他表面上醉心医术,私下里,却以和川医院作掩护,将资金投入到尖端仪器的研发中。   前段时间红娑研究院做出了能够一小时内提取识别信息素的仪器,不久后,和川医院便也掌握了这门技术。   楚浮瞥了眼烟灰缸旁逐渐熄灭的雪茄,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淡淡道:“Adrian的意思是,黑灯会并非凭空出现,而是藏在另一个组织身后,联邦当下赚钱的项目几乎都与地下城有关,想要支撑起这样一个非盈利性组织,至少要坐拥十座顶级地下城。”   湛擎和偷瞄楚浮,然后心虚地拿起水杯开始漱口。   阿德里安:“黑灯会只是噱头,方便他们在暗中做事。”   韩德烈呼着酒气,搓搓脑门:“等一下,还没确定劫走Oliver的就是黑灯会啊,平川不是说怀疑吗?”   楚浮缓缓摇头:“黑灯会杀死厄迪夫,枪击克洛娃,不惮与联邦政府公开叫板,如果我是何竞恩,想要救出Oliver,我一定选他们。”   阿德里安:“平川一直猜测,黑灯会成员藏匿在星洲大学新生中,何竞恩联系上黑灯会,的确是近水楼台。”   韩德烈心思粗,性子急,忙问:“那就算是黑灯会做的,然后呢,别说整个世界,光联邦政府里拥有十个顶级地下城的组织也不止十个吧。”   阿德里安:“的确,除了联邦政府,还有塔斯曼海盗国,加勒比酋长国,极地冰川组织,太平洋孤岛国。”   湛擎和冲淡了口中的烟味儿,把玩着手里的水杯:“这些组织大部分都跟鬼眼做过生意,货物交易都要走海运,没个十天半月的完不成,倒是没发现谁家能远距离转移,不过......”   湛擎和留着下面的话,交给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深深叹气,眉头皱得更紧,他薄唇微动,吐字道:“我弟弟卢卡斯,他可以。自从他与父亲断绝关系离家出走,就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能力,所以除了我,没人知道他的二阶能力是【影子锚定】。”   楚浮意味深长道:“卢卡斯加入高塔公会,也是在八年前吧。”   阿德里安敛眸,扣在膝盖上的手指更加用力:“小时候,卢卡斯每次被父亲家暴,都会将小丑面具遮在脸上,装作得意嚣张,装作没有认输,但我却看到,他在哭。”   黑灯会干部之二,疯小丑。   韩德烈愕然:“你们怀疑高塔公会就是黑灯会?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湛擎和把玩水杯的动作停下,手指轻而易举的将玻璃杯攥出裂痕,他哼嗤:“谁知道兰闻道那个老东西想干什么。”   楚浮伸手,从湛擎和手中抽出快要碎裂的玻璃杯,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清淡的薄荷信息素拂过,悄然帮湛擎和愈合了细小的划痕。   他云淡风轻道:“或许,遵守着当初的承诺,铭记鬼眼与高塔建立初衷的,不止你一个。”   湛擎和倏地抬眼与楚浮对视。   韩德烈唏嘘:“我去,我以为那老家伙只知道偷人卫生纸,卸人车轱辘呢。”   阿嚏!   窗明几净的高塔公会壁炉房里,兰闻道重重打了个喷嚏。   梦境女巫忙扯了张纸递过去。   兰闻道接过纸,用力捏了捏鼻子,嘀嘀咕咕:“是不是谁骂我?”   “大晚上的谁会骂您,您又不是天天干亏心事。”梦境女巫无语。   “什么话。”兰闻道义正辞严,“爸爸这辈子行得端做得正,就没做过亏心事。”   阿巴顿耷拉着大脑袋,偷偷抬眼,瓮声瓮气道:“老板,当着孩子们这么说不好吧。”   小丑吊儿郎当地挂在椭圆仪上,听闻忍不住插话:“怕什么,我最烦你们这些草木皆兵的家长,咱这儿都是优秀孩子,难道一句话就能把他们毁了?”   说着,小丑捧起莉莉稚嫩的小脸:“莉莉,小朋友应该团结友爱,帮助同学,放下屠刀,珍爱生命,你同意吗?”   莉莉甩动蓝辫子,骄傲地摇头:“不喔,我一刀一个小赤佬。”   小丑昂首摊手,向众人展示:“看吧,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带坏。”   阿巴顿:“......”   Oliver惭愧地垂下头,连体睡衣的小熊耳朵帽子扣在他脑袋上:“我还以为是说...当着孩子的面不能撒谎,我理解错了。”   可是如果像小丑说的那样,他好像要‘坏’的不行了。   梦境女巫,法塔,兰闻道满脸无语,齐声道:“不用怀疑,他就是那个意思。”   阿巴顿瓮声瓮气:“我就是这个意思。”   Oliver:“......”   小丑顿时炸毛:“你们孤立我,我要离家出走了!”   度玛虽然没听懂他们意思来意思去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此刻却及时伸出指头,勾住了小丑的上衣,一本正经板着小脸:“卢卡斯,不走。”   兰闻道及时叫停,正色道:“别闹了,都看地图。”   地图上,与首都城存在一到三小时时差的地方都被墨水笔圈了出来。   这片区域总共涉及三个公会,分别是沙漠城鬼眼公会,雅塔城联合公会,弗兰基草原公会。   其中雅塔城曾经的霸主楚氏公会已经覆灭,如今那地方被数个小公会割据,他们相互制约,又不得不合作共赢,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联合公会。   指望这些各揣心思的小公会与联邦政府作对不太现实,那就只剩下沙漠城鬼眼公会,和弗兰基草原公会。   弗兰基草原倒是民风剽悍,能打能拼,但却从没见他们与星洲大学有什么交集,劫走闫琦礼的可能性不大。   兰闻道沉了沉气:“或许是我心存偏见吧,我怀疑的对象就只有一个。”   梦境女巫托腮:“我们是收到了小金毛的申请,可鬼眼公会介入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兰闻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湛擎和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命倒不错,他不好好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瞎折腾什么呢?”   “或许跟您一样,想搞个反叛军玩玩?”梦境女巫玩笑道。   壁炉里的火苗窜了起来,将干木柴烧得噼啪作响。   星洲大学学生宿舍里,湛平川脱掉衣服钻进被窝,被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化雪正凉,薄薄一层窗挡不住寒风,因为学校的节能倡导,空调也被禁止使用。   湛平川只好用体温将被窝温热。   他拍拍床铺,朝卫生间喊:“宝贝儿,不冷了,过来抱。”   “嗯!”兰斯抖开干发帽,潮湿的红棕色长发披下来,搭在刚刚擦干的后背。   作为港谭人,他很不喜欢首都城的干燥和寒冷,所以每天必须洗完热水澡,钻进并不冷的被窝,才能安然入睡。   他刚准备走出卫生间,就发现放在洗手台边的手机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兰闻道。   兰斯目光一凛,反手飞快地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爸。”他接通电话。   “心肝在干嘛?”兰闻道好脾气问。   兰斯侧耳听了听浴室外的动静,才回:“在洗澡。”   “哦......你们宿舍浴室不是玻璃的吧?”家有Omega,兰闻道格外操心。   兰斯诚实回答:“不是,有墙。”但我会和他抱着睡觉,被脱掉衣服。   “那就行。”兰闻道放心了。   兰斯望向镜子里自己挂着水珠的脸,那里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心声而发红。   他发现只要不在湛平川身边,他是不会因为亲密接触而感到害羞的。   兰斯很快收回思绪:“怎么,有目标了?”   不然兰闻道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兰闻道严肃起来:“心肝,有件事,还得交给你办。”   兰斯感受到了兰闻道语气的变化:“什么?”   “这个假期,你就以实习生的身份,去鬼眼公会卧底,查一查闫琦礼的踪迹。”   “你怀疑闫琦礼是湛擎和抓的。”兰斯反应过来。   “不确定,但反正还要跟鬼眼竞争塔斯曼海盗国的大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争取让那家伙再起满嘴的口腔溃疡。”兰闻道哼道。   兰斯没理兰闻道后面那句打趣,他已经在分析可能性了。   “上次楚浮访问星洲大学,还有意邀请我去鬼眼公会就职,我假期去实习也算合情合理。”   兰闻道交代完任务,就开始关心儿子:“首都城冷不冷,爸爸给你送个电暖气过去?或者直接给你在学校附近买套房吧。楚浮都能访问星大,那我也能。”   兰斯断然拒绝:“别来。”你开拖拉机摔断双腿还没好呢。   兰闻道悻悻:“唉孩子大了。”   兰斯挂断电话,删除通讯记录,又用手指感受了一下机身的温度,然后才拧开浴室门。   湛平川听到响动,立刻掐断了和鬼眼公会的通话。   就在刚刚,他爸妈怀疑,黑灯会与高塔公会有关。   湛平川简直难以置信:“你说那个偷我们厕所卫生纸,卸我们客户车轱辘,毫无下限不知廉耻的高塔公会与黑灯会有关?”   “不确定,很可能是我们猜错了。”楚浮淡声道。   猜错也很正常,黑灯会藏匿的太深,暴露的信息太少,他们唯一的把握就是八年的巧合,以及卢卡斯的能力。   一个人加入顶级公会,成为会长的私人助理,明明有着非常便捷的能力,但在高塔公会的货物交易上却从不使用,这本身就不正常。   除非,他把能力用在了别处,不想让人知道。   湛擎和说:“你先别带媳妇回家了,这个学还得继续上。”   “不是——”   “你隐藏身份,假期就去对面实习,给我盯紧卢卡斯,摸清他们的底细。”   “让我去对家实习!”   “你那一百平的卫生间我批了。”   湛平川话风一转:“爸你要这么聊天......那行。”   他就是一个为了哄老婆而没有底线的人。   湛平川还想从主管大人那儿多了解一下卢卡斯,兰斯就从卫生间出来了。   他很快调整了姿势与表情,装作已经等待多时,百无聊赖的用手指轻敲床边:“怎么这么慢啊宝贝儿。”   “我擦头发呢。”兰斯撒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把略带温度的手机放到湛平川绝对碰不到的地方,然后才抓起一绺红发,示意给湛平川看。   湛平川捏着头发尖,放到唇边亲了一口,红发上带着洗发露的香气,但不如小狐狸的星玉兰信息素好闻。   湛平川掀开被子:“上来。”   兰斯立刻蹭上了床,然后身子一歪,咕噜钻进湛平川怀里,瞬间,他就被Alpha炙热的体温包裹,水汽蒸发的那点寒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兰斯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眨眼望着湛平川:“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湛平川微挑眉,将怀里的小狐狸球抱得更紧:“巧了,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兰斯心思缜密,眼珠转了转:“那你先说。”   湛平川一打响指,指尖探出极细的银丝,银丝直奔门口开关而去,啪一声将灯合上。   宿舍顷刻间遁入黑暗,很适合说些情话。   “你家乡不是在港谭吗?”湛平川将手缩回被子里,抚摸兰斯薄薄的脊背,“我决定了,这个假期就去高塔公会实习,正好你爸摔断了腿没人照顾,你就照顾你爸,我下班还可以帮他开拖拉机。”   “......”   黑暗里,湛平川看不清兰斯的表情,只觉得小狐狸僵住不动,呆得可爱。   “怎么样宝贝儿,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第71章   “真......惊喜。”兰斯调动全部演技才吐出这三个字,心里却道,这鬼眼公会他是非去不可了。   不然他上哪里给小傻逼准备一个辛勤耕地的姐,摔断双腿的爹,还有一台拖拉机呢。   湛平川满意了,于是问:“你要告诉我的好消息是什么?”   兰斯撑着枕头,从湛平川怀里爬出来,坐着与湛平川对望,几个呼吸之后,才缓缓道:“上次楚院长来星大,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打算去你的家乡,鬼眼公会实习,顺便也可以拜祭下你母亲。”   “......”   宿舍内陷入诡异的沉默,湛平川的喉结艰难滑了一下,才强笑道:“宝贝儿,你上次不是说不想去鬼眼公会吗?”   兰斯:“那是之前的想法,但在蓝枢实习之后,我发现现在职场环境很差,对新人歧视很多,但楚院长说鬼眼公会很公平,低等级友好,所以我想试试。”   湛平川无语凝噎,小狐狸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顿悟了,他一方面欣慰于带媳妇回家的事不用愁了,一方面又对即将到来的异地恋极度不爽。   湛平川只好违心道:“宝贝儿,鬼眼公会固然公平,但我觉得高塔公会也不错啊,港谭湿气重蚊子多...呸环境好海鲜多,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高塔实习?”   兰斯微笑,心口不一道:“高塔公会确实不错,但不如鬼眼公会工资高,物价低,你还是跟我一起去鬼眼公会实习吧。”   湛平川心道,我要不是有任务现在就把你裹被子里捎回家。   湛平川绞尽脑汁地胡诌:“家乡呆久了业务都做的差不多了,我爸也想让我观察一下外面的市场,要不暑假我再跟你到鬼眼公会实习?”   兰斯略微震惊,但还是体贴地给出了建议:“我们港谭那边不蹬自行车,可能不是很好开展业务。”   没想到沙漠城占地面积那么大,才几十年就没自行车可偷了。   “......”湛平川疲惫微笑,“忘了说,我爸现在转行做电三轮进出口业务,沙漠城那边市场饱和了,看看港谭有没有机会。”   兰斯思忖,怪不得小傻逼说现在能够自给自足了,原来是发展到电车业务了。   看来终于开窍了,当年要是不对自行车下手,直接瞄准电动车,估计早就财富自由了。   “要不,我们都按自己的计划来?”兰斯试探性问。   这趟鬼眼公会他是一定要去的,如果劫走闫琦礼的真是鬼眼公会,那么他们的目标或许远不止于此。   “听你的。”湛平川立刻顺阶而下,他揽过兰斯,重新塞进被子里亲了亲,“都吹凉了。”   “凉了你还解我睡衣?”被子盖住了兰斯大半的声音。   “你这睡衣隔热,妨碍我把热量传给你。”湛平川理直气壮。   “可Omega的体温比Alpha高,这样是我把热量传给你。”兰斯闷声陈述事实。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摸摸看?”   “......唔,明天还有考试。”   湛平川停下手,放过敏感发红的地方:“不逗你了,等专业第一再说,睡吧。”   次日天亮,漫长的考试周终于接近尾声,湛平川的最后一门考试,是《机械武装实操》。   学校准备了各类针对地下城异兽设计的武装工具,以及相应异兽的残肢或骨骼,用以考察学生对武器和异兽的熟悉程度。   这门考试对湛平川来说最为轻松,毕竟他没觉醒之前,能在地下城里存活全靠这些人类智慧。   可琳琅满目的工具对其他学生就没那么友好了。   “这是什么来着,无人机摄像?”   “不对不对,我实操课模拟使用过,叫......”   “荆棘虫淋酸炸弹。”湛平川懒洋洋接过话茬,只见他戴上聚乙烯手套,将一枚莹绿色的液态球装入小型无人机,随后他熟练地操纵着手柄,让无人机精准在恐怖鸟骨骼上方爆炸。   绿液迸溅,荆棘虫的体液迅速将恐怖鸟骨骼融化,空气里弥漫起腥臭的气味。   荆棘虫淋酸炸弹,能够达到的最大杀伤力,就是腐蚀一只C级异兽恐怖鸟。   他率先拿到了十分。   一旁还在挑选武器的考生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湛平川摘掉手套,目光在场地里挂着的上百种异兽躯体上逡巡,然后他随手摸起一把无人问津的骨白色手枪,将一旁软弹弹的珠子塞了进去,他利落扣匣上膛,抬枪射向A级异兽骨龙鱼。   藏龙眼珠做的子弹不出意外地穿透了骨龙鱼的鳞片,留下一个冒烟的窟窿。   监考官诧异地将目光转向湛平川。   这道题是加分题,命题组在出题时就没指望谁能答出来。   毕竟藏龙是S级异兽,以这些学生的阅历,根本见都没见过,更不可能知道,藏龙为水属性,其眼珠制成的子弹遇到同属性异兽才会拥有远超金刚石的硬度,平常放在手里,也就跟个QQ软糖差不多。   可是湛平川选对了,他刚好击穿了本场水属性最高等级异兽骨龙鱼的鳞片。   会是巧合么?   监考官默默给湛平川加上二十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百种异兽的躯体很快就被打成了筛子,很多学生都犯了杀鸡用牛刀的错误,唯有湛平川,每一次的选择都是最精准的,就好像他早已对异兽的等级关系炉火纯青。   兰斯那边也不逞多让。   他的最后一门考试是《地下城晶矿石识别》,考试形式同样是实操,只不过不在露天,而是在星大的晶矿石样品库里。   偌大的样品库中存放着迄今为止有过记录的五百种晶矿石,很多都是未经打磨的原矿,考生需要准确辨别晶矿石的种类和用途。   廉价易得的种类很快就被分辨出来,大多数学生都拿到了基础分。   然而随着晶矿石的稀有度不断提高,辨别难度也直线攀升,尤其分辨到最后,原矿颜色极其相近,很难区分出差异。   在世界晶矿石交易市场上,经常有黑心商贩用廉价晶矿石冒充稀有晶矿石出售,也有买家收货后,将货物调换,再以不满意纯度为由退货。   所以做这行生意,最需要的就是鉴赏能力。   兰斯走在考生队伍最后,漫不经心地拿起鉴定工具调试。   身为高塔公会的小少爷,这些晶矿石他都参与过交易,甚至还暗地里击毙过不少妄图偷梁换柱的买家。   这场在别人眼中难度逆天的考试,对他来说也不过尔尔。   大约两个小时后,监考官开始收卷。   大部分学生都只写出几十个晶矿石的名称和用途,优秀的,能写出一百个,这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毕竟只是大一,等到上完大二《进阶鉴定课》,学生们就能认出超过两百种晶矿石了。   然而收到兰斯的座位时,监考官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兰斯在第401种晶矿石前停下笔,颇为不悦地看向监考官:“请问学校在设置考试时间前,有经过仔细的测算吗?以人类的书写速度,两个小时内将五百种晶矿石的名称及用途全部写完是不可能的,还有——”   兰斯举起了手中的墨水笔:“你们有考虑过一支笔芯可以写多少字吗?如果不是我自己带了备用笔,你是打算让我后半个小时坐在这里发呆吗?”   监考官:“......”   谁能想到会有考生写出四百多种啊!   兰斯重重扣上笔盖,将卷子递过去:“下次注意,任何考试拿不到满分,我都不是很舒服。”   监考官慌张接过试卷,恍惚有种被大院长批评的错觉。   度过考试周,星洲大学也并未放假,各学院设置了小学期,用于弥补黎明日假期耽搁的课程。   不过课程强度不大,学生们也借助这个时间,在学校平台上给自己找暑期实习。   兰斯与湛平川分别向鬼眼公会和高塔公会递交了实习申请。   一月七日,星洲大学四大学院八个专业开始陆续放榜。   湛平川和兰斯正在食堂吃饭。   兰斯点的是燕麦糊和三明治,湛平川要了份土豆牛肉盖饭。   还吃没几口,就听旁边桌唉声叹气起来:“我靠我排名出来了,专业前20%。”   “什么?你这么高的分才前20%,这B专业到底谁在卷啊!”   “别说了,我们专业一大神最后一门考试写出四百多个得分点,你敢想?不是他只会四百个,而是考试时间最多写四百个。”   “我知道啊人家是状元嘛,不能当人看,反倒我们实战专业,因为有等级要求,很多人考进来的成绩不是很高,结果我才专业10%,连二等奖学金都拿不到。”   “不会吧,你当初不还是探花吗,应该稳稳一等奖学金啊。”   “就统考那个倒数第一,分到我们专业了,你以为人家垫底吗?呵呵人家实操课所有拔高题全做对了!”   “不可能吧,这才大一!”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别忘了,人家挑战杯大赛就已经是冠军了。”   ......   余音飘过来,落在湛平川与兰斯耳中。   湛平川松开夹起的牛肉,将竹筷放到塑料碟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兰斯:“宝贝儿,四百多个得分点都写出来了,这么厉害。”   兰斯的燕麦糊刚喝了一半,心尖仿佛被脆响撞了一下。   他举着勺子,抬起眼:“你的拔高题都做对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赌约,却忽略了,对一个普通大一新生来说,完成他们所做的事有多值得怀疑。   湛平川一扬下巴,示意兰斯的手机:“不着急查成绩?”   兰斯“咕咚”将那一口燕麦糊吞下去,抿去唇角的余甜:“我查不查都是专业第一。”   “哦,那要不要看我的成绩?”湛平川两指夹着手机,故意在兰斯面前把玩,也不着急搜索。   兰斯的目光追着手机微微颤动,掌心浮起些许薄汗。   “你查。”   “确定啊?在我身边查,可就没办法耍赖了。”湛平川搜索校教务系统,一边输入自己的学号,一边意味深长地打量兰斯。   兰斯居然因为湛平川这句话而心跳加速了。   联想真是可怕的东西,他们明明在食堂里,大庭广众下,讨论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不耍赖。”   兰斯话音刚落,湛平川的成绩界面就刷新出来了。   由于手机屏幕对着湛平川自己,兰斯只能看到微微的亮光,他下意识双手撑着桌子,探起身,想要看个清楚。   湛平川却在此时将手机屏幕调转方向,食指一推,递到兰斯眼前。   他脸上挂着懒散的笑,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却贴着一个低沉得恰到好处的音调。   “喏,地下城实战系专业第一。”   成绩单出现在不大的屏幕中央,专业排名那一栏下,标着一个清晰板正的1。   兰斯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饱含欲望的情话,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屏幕的光灭掉,而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   那天下午的课他们谁都没去上。   太阳刚往西斜,光线本可以洋洋洒洒地铺满寝室,然而304宿舍却拉紧了窗帘。   兰斯披着浴巾,头发湿漉漉的从浴室里走出来,带出一片温热潮湿的水汽。   他显然连身上都没来得及擦干,在浴巾的下摆,接连不断有水珠沿着光洁白皙的小腿滑下去,落在大理石地板,化成浅浅的脚印。   湛平川只在外面等了一刻钟。   他们并没有一起洗澡,因为浴室空间实在狭窄,容不下两个成年人自由活动。   于是湛平川先洗了出来。   他将擦头发的毛巾扔在一边,端详着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兰斯,眸色逐渐变得幽深。   兰斯琥珀色的眼睛也仿佛浸了水,就这么无辜地望着他,从小腿间滴下来的水珠已经在大理石上汇成一小滩。   湛平川笑了,他走过去,轻而易举将光着脚的兰斯拦腰抱起来,然后用唇拨开贴在耳边的红发,低声说:“这么着急出来,知道我要做什么过分的事吗?”   兰斯的耳骨被Alpha温热的吐息烫得微红,他双手藏在浴巾里,更用力地攥住两侧的边缘。   “湛同学。”兰斯的声音很轻,悬在空中的小腿下意识贴紧。   “嗯?”湛平川并不急着从兰斯耳边离开,他张嘴含住了红透的耳垂,齿尖在最柔软的地方轻咬。   兰斯的脚趾蜷起来,耳垂越来越烫,温度一路漫到了每根神经。   “......我这个月没有打抑制剂,所以不管你有没有得第一,都会在今天看到我发情热的样子。”   湛平川一愣,只觉得一簇火光在他眼前轰然炸开,把他全身的欲火顷刻间点燃。   他咬着牙关,强忍住几乎立刻起来的反应,低低说了声“操”。   星玉兰信息素已经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甘甜的气息填满了整个房间。   处在发情热期间的Omega体温比平时更高,兰斯身体的温度也很快透过浴巾传递到湛平川手掌上。   兰斯没有打抑制剂,湛平川却给自己打了抑制剂。   他怕自己易感期提前,失去控制,伤到兰斯。   毕竟网上经常有初尝情事的Alpha不知轻重,把自己的Omega搞进医院的新闻。   湛平川立刻释放龙胆信息素,安抚愈加躁动的星玉兰香。   他的手指沿着兰斯的脊背上滑,探进长发,摩挲着白皙柔软的腺体。   那里很快就被他玩的发红滚烫,信息素溢得更加浓郁。   湛平川亲了亲兰斯轻颤的眼睑,表扬道:“真乖,腺体已经很热了,是不是快来了。”   兰斯呼吸凌乱,不知是被说的,还是真的如此,他确实感觉到更热了,热得受不了了。   “烫,帮我。”他断断续续地说出来,仿佛被灼得喉咙都哑了。   “那宝贝儿把手松开,让我看看哪里最热。”湛平川碰了碰裹得很紧的浴巾。   兰斯听话的让手指松力,浴巾失去控制,向下滑去。   空气拂过皮肤,吹走水汽,却没能带走太多热量。   湛平川抖掉无用的浴巾,来到床边,让兰斯坐在他腿间。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每一寸皮肤上逡巡,终于,定格在一点。   湛平川去吻润红的唇,暗哑含混的嗓音渡入兰斯口中——   “找到了。”   兰斯已经分不清,滴落在大理石上的,是淋浴的水,还是别的什么。 第72章   透明的液体从湛平川修长的手指滑下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指太过粗糙,探索的区域就像一颗光滑细腻的软糖,妄想用热度和弹度逃避粗糙的开拓。   兰斯身上没擦干的水本已被空气蒸发,但没多久,就又渗出了更多的汗珠。   他第一次感受到不用抑制剂的威力。   他就如迷路在沙漠的旅人,无比依赖和渴望地贴着唯一的甘泉,他太渴了,他要活下去,他想将全身都溺在甘泉里,永不离开。   理智彻底罢工,被感性支配的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已经无暇隐藏属于白法老的本性。   兰斯双眸迷离,用力地按压Alpha的腺体,脖颈后面那一小片区域,很快就留下他层叠的指痕,于是龙胆信息素更加热烈急促地溢出来。   两种气息撞在一起,空气变得不苦不甜,只剩滚烫。   湛平川自然感觉到了疼痛,但他忍耐着,用深邃墨黑的眉眼凝视兰斯,哪怕汗液从眼睑流到眼角,他也没有停止给兰斯关注。   兰斯满意地将手指滑到他喉结上,怜爱的摩挲:“我喜欢你虔诚的样子,以后我也会宠爱你的。”   他的Alpha是一只来自西域高原的小狼崽,八月份生的,在外很勇猛,已经有了猎食厮杀的凶狠和果决,但在他面前却仍是刚成年不久的小狗,会嗷呜叫着逗他开心,会袒露最柔软的肚皮在他手边。   虽然动作急躁生涩了些,但他都能原谅,没人能不喜爱一只忠诚且专一的小狼崽。   以后,他也会是白法老唯一的小狼崽。   湛平川嗓子里发出低笑,他没想到兰斯情动后是这种风格。   他用被打湿的手指刮了一下兰斯的脸颊,看着晶莹的细丝在空气中断开,问道:“怎么宠爱我?”   兰斯眯起眼,垂眸看着面前的Alpha,突然的空虚让他将湛平川抱得更紧。   “我会纵容你,保护你,给你想要的一切。”   湛平川抬头堵住他的唇,舌头在兰斯口腔里张狂地搅动一番,随后他在兰斯湿淋淋的喘息中,低沉沙哑道:“我只想要你。”   兰斯还没从放肆掠夺的吻中回过神来,就突然被原本温和的甘泉卷入水中,浪花翻卷,拍击,急促,水面如同沸腾,泛起巨大的涟漪。   他猝不及防的呛水,不断吞咽下超出他承受能力的泉水,水中好像带着电流,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他的小腹不知不觉地鼓了起来,他离岸边越来越远,他彻底溺在了惊涛骇浪中。   他在一望无际的沙漠,寂静辽阔的荒原,沉溺了。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也已经坠了下去,水面终于暂时恢复平静。   兰斯被浮力托举上岸,躺在干燥松软的细沙上,意识缓缓回笼。   他从未有过如此深入骨髓的满足,这种满足盖过了疲惫,酸涩,痛麻,成为主宰身体的情绪。   他伸手去摸湛平川耳骨上的两枚坠子,像慵懒的小动物在把玩摆到眼前的玩具。   湛平川抱着他,调转了个方向,让他趴在自己身上。   “乖宝宝,疼不疼。”   兰斯眨动眼睛,随后将侧脸贴在湛平川胸膛,懒懒道:“哼。”   湛平川故意逗他:“哪儿疼,怎么疼的,里面还是外面,告诉我,我帮你揉揉。”   兰斯听闻,忿忿张开尖牙,吭哧在湛平川锁骨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牙印。   “......你说呢。”   湛平川抚摸他披散在后背的红棕色长发,把小狐狸的毛都揉得炸了起来。   “兰老师,你不教我我怎么知道,是我刚刚一直用的地方吗?”   “......”兰斯又照着刚才的牙印重重咬了下去。   小狼崽吃饱了就不听话,得寸进尺。   这次成功让湛平川倒抽一口凉气。   但他忍着让兰斯咬完,才看了看那一小块淤血的地方。   湛平川捏着兰斯的脸颊,嗔笑道:“宝贝儿这是给我做标记呢。”   兰斯听闻,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立刻甩开湛平川的手,扭开了头。   刚刚,他没有得到标记,小傻逼冷落了他的腺体。   “生气啦?”湛平川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碰了碰刚刚散发甘甜芬芳的腺体,“这里好像还没被我的信息素填满,没把星玉兰香味都吸出来。”   兰斯不满。   小傻逼,贪吃小狗,欠教训。   湛平川被他毫无生理常识的模样逗笑了,他掰着兰斯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宝贝儿,你知不知道自己没打抑制剂?”   兰斯嗔视他。   湛平川碰了下刚刚使用的地方:“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对于你来说,发情热才刚开始,你现在觉得酸痛,但一会儿这儿还要承受更多,所以,每次都标记的话,你是想我把你腺体咬烂吗?”   兰斯茫然。   他读过的科普书里只说发情热是每位Omega都有的生理现象,可以用抑制剂度过,也可以在Alpha的陪伴下度过。   但却并没详细说明,如果没打抑制剂,到底要做几次才能度过发情热,Omega会承受什么.   垃圾科普书。   怪不得姐姐的小情人每次打电话都是哭唧唧的,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而且兰闻道对他的性教育也有缺失。   不,何止是缺失,是根本没有。   如果不是看书,他现在还会以为自己是西瓜变异出来的。   湛平川爱意泛滥,老婆太纯情了怎么办?   他伸手捏捏白皙的小脸:“不会让你当野生小狐狸的,最后一次,我会用力标记这个地方。”   两人躺了一会儿,体力逐渐恢复,兰斯果然发现身体再次热了起来。   他按捺不住地露出腺体,拉过湛平川的手,放在上面:“不咬就...摸摸。”   湛平川顺从地掐起腺体处薄薄的皮肤,揉搓了一下,兰斯果然低吟了一声。   接下来,又是一次漫长的狂欢。   他们待在宿舍里很久没有出门,囤积的零食已经全部吃干净,床单和自己都被洗了好几次,太阳升起又落下,满溢的信息素气息终于淡了下去。   最后一次,兰斯主动露出腺体,凑到湛平川唇边。   感受着发热细腻的皮肤在唇下起伏,湛平川终于忍不住,抿起腺体,用力吸了一下,星玉兰香尽数漫进他口中。   “啊——”   湛平川单手扣住兰斯的下颌,让他无法逃避,只能把腺体全无保留地交给自己。   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此刻达到了巅峰,龙胆信息素涌向齿根,他的舌头舔过腺体,仿佛在安抚即将承受刺痛的部位。   兰斯绷紧身体,红发被他用力攥在手里,他的心跳快到了极致,他知道接下来自己面临的是什么。   他呼吸急促,下巴尖坠着汗珠:“......湛平川,假期你不在我身边。”   兰斯仅存一丝理智,这次假期足有一个半月,他和湛平川分别去不同的公会实习,所以他不能被终身标记,否则得不到Alpha的安抚,他会很不爽,很愤怒,说不定会失控。   湛平川的汗也顺着鬓角源源不断地滑下去,他漆黑的眼珠仿佛被火灼过,带着令人战栗的欲望。   他的齿尖抵在腺体中心,沙哑着嗓子笑道:“那叫声好听的,我考虑考虑。”   兰斯的双眸浸满了水,湛平川扼在他下颌的手掌掌控着他脉搏的跳动。   他从未将如此被动的,脆弱的一面展露给旁人。   白法老阖上眼,微微张唇,舌尖在上齿轻碰。   “......老公,轻一点标记。”   齿尖刺破腺体,堵住想要外溢的血珠,不容置喙的将龙胆信息素注入腺核,那小片皮肤迅速变红,如同被灼烧般,留下了属于Alpha的标记。   这次标记不再留在浅表,而是很深的,需要很久才能淡去,与终身标记只差毫厘。   兰斯颤抖不止,星玉兰信息素纵容的为龙胆信息素让出空间,让它在核体里与自己纠缠,交融。   昏睡过去的前一刻,兰斯看到自己灵境系统的混沌中,外神用骨白的翅膀拂开黑暗,显现出模糊的身影。   他没有用恐惧和虚无压迫兰斯,反而很安静地看着,他似乎有点满意,但仍苛刻地吐出常说的那句话——   “Vos estis nimis infirma...”(你太弱小了)   这个通道,实在太过弱小,只三天,就已经奄奄一息。   而他的对手,看起来还有体力。   兰斯冷冷的对视回去,恨不得将祂一拳锤回眠寐。   狗东西,看了个尽兴还嫌他弱。   兰斯彻底闭上眼,不给祂偷窥的通道。   不过,兰斯恍惚想,自己似乎没有趁机看看湛平川的灵境系统。   小傻逼S级的灵境系统,一定壮阔美丽的多,不会像他这里,如此深邃幽暗,无边无际。   或许下次,他们可以在湛平川的灵境系统里,他会抚摸他的意识,纠缠他的精神,带给他深入灵魂的快乐。   “宝贝儿,张嘴。”湛平川扶起兰斯的背,将水喂到唇边。   这三天兰斯流了太多水,所以湛平川喂给他的是运动饮料,能够帮助维系渗透压平衡。   兰斯无意识地将水喝下去,连眼睛都没睁开。   湛平川喂他喝完,便将他扛起来,抱去卫生间。   兰斯任他摆布,根本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湛平川将他身上的黏腻尽数冲去,又用浴巾仔细擦干,才抱到自己床上。   兰斯一骨碌滚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湛平川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被咬破的腺体,正印着他的标记。   他隔着被子,怜惜地抚摸着兰斯的背,另一只手,则打开手机给阿德里安发送了一条信息——   【叔,我媳妇儿兰斯申请了鬼眼公会的实习,你记得通过他的简历啊。】   阿德里安——   【。】   【还有,他家境贫寒,但身娇体弱,就是一只纯情无辜,乖巧可爱的小狐狸,你多关照点,别委屈着。】   阿德里安——   【嗯。】   【叔,我去高塔卧底可是惊心动魄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会被对家乱拳锤死,你们千万不能让我有后顾之忧啊。】   阿德里安——   【知道了。】   【有没有可能让他睡我的床呢?我家是恒温恒湿的,他是港谭人,我怕沙漠城太干他不习惯啊。】   阿德里安——   【......】   【哎不行,容易露馅,还是给他多发点实习工资让他随便租自己喜欢的,一个月十万怎么样?】   [对不起,您的消息发送失败]   湛平川看着那个弹出来的大红感叹号,不敢置信地回拨回去。   [你拨打的电话无法连接,请检查电话号码是否正确]   湛平川:“......”   嗐,说不定不是拉黑,是阿德里安手机故障了。   湛平川清除信息痕迹,将手机放到一边充电,又收拾了遍屋子,才抱着兰斯睡了过去。   三天的疲惫一股脑涌上来,他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先醒过来的是兰斯。   他睁开眼,大概缓了五分钟才彻底清醒,发情热已经平安度过,但回想起这三天的疯狂他还是心有余悸。   他偏过头,发现湛平川睡得正熟。   昨天标记后,他就不省人事,而此刻,房间里已经全部都收拾干净了,连浴巾和床单都被晾好。   他的心柔软下来,手指轻轻抚摸过湛平川的眉眼和鼻梁。   湛平川依旧没有醒,呼吸平稳而绵长。   兰斯的手指向被子里探去,经过三天彻底释放的地方此刻正安静而服帖的趴伏。   他的小狼崽累坏了。   兰斯怜爱地吻了吻湛平川的唇角,给他掖好被子。   然后兰斯轻手轻脚的下床,忍耐着双腿的虚浮,走向阳台。   他随便披上一件湛平川的外衣,有些大,外面都是铆钉,布料很磨皮肤,但有很多湛平川的气息。   他隔窗望着熟睡的湛平川,将电话打给梦境女巫。   黑灯会由他负责,而高塔公会,则大部分时候都是梦境女巫替兰闻道露面。   梦境女巫接起电话,戏谑道:“哟,小丑联系你几次都没人接,我唯一的弟,这几天在干嘛?”   兰斯漫不经心地掸走阳光下的灰尘,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反而道:“姐,我男朋友湛平川,实力过硬,但不拘小节,他想去高塔公会实习,你瞒着爸,给他顶薪,省的没钱跟我谈恋爱。”   “啧,你去鬼眼公会实习,怎么不把你的小Alpha带着?”梦境女巫好奇。   自然是想带的,不过......   “他不去也好,我要调查闫琦礼的踪迹,怕他产生怀疑,也担心牵连他。”   梦境女巫收起玩笑的语气:“你要小心,鬼眼公会无异于龙潭虎穴,爸坑了人家那么多次,他们要知道你是谁,非得拆了你。”   兰斯轻笑:“我知道,楚浮洞若观火,湛擎和深不可测,我不会掉以轻心的。” 第73章   过了正午,湛平川才睡醒。   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努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才把胳膊挪开:“宝贝儿?”   “你醒了?”兰斯裹着外套走到床边。   “过来抱。”湛平川半眯着眼张开一只手臂。   兰斯顺从的俯身下去,被湛平川一把勾住,拽到了床上。   “唔。”兰斯跌在湛平川身上,刚束好的红发又散开铺了满床。   “醒这么早,看来还是我要的不够多。”湛平川戏谑着,然后撩起兰斯的头发,看了眼腺体。   被咬破的地方已经愈合结痂,留着明显的标记。   他的标记。   湛平川的眼神顿时温柔起来,他贴在腺体上亲了一口,有点爱不释手了。   兰斯趴在他身上一抖:“别!”   发情热过了,他实在做不了了,后面过度使用了三天,现在都不是很舒服。   这对第一次与Alpha亲密接触的Omega来说,太疯狂了。   “不舒服?昨天太晚,校医院关门,不然就给你弄点消肿的药膏了。”   “那倒不用。”   毕竟Omega的那里就是用来承受这种事情的,所以恢复的也会很快,等明天这时候,就基本不会疼了。   湛平川将小狐狸球按在怀里揉揉捏捏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坐起身。   “饿了吧,等我一会儿,带你吃饭。”湛平川跳下床,直奔卫生间,然后拧开水龙头,快速梳洗一通,甩着脸上的水走出来。   兰斯刚准备把外衣脱下来还给他,就被湛平川制止,重新裹好:“我喜欢你身上沾着我的味道。”   兰斯暗道,已经里里外外沾了很多了。   俩人出门往食堂走,才发现这三天里,很多学生都离开学校回家了。   寒假正式开始。   这意味着他们的异地恋也马上开始了。   一想到这件伤心事,湛平川的话就忍不住多了起来:“你想先回家还是直接去沙漠城?”   “不一定,offer还没下来,通过了可能就直接去沙漠城。”   湛平川心道,offer必然能下来啊,谁让你是我老婆。   “现在降温这么多,你又不禁冻,沙漠城这时候风跟刀子一样,你厚衣服足够吗?”   兰斯从牛肉粥中抬起头,疑惑道:“我的衣柜,你不是经常翻,还喜欢贴着闻。”   湛平川:“……”   他只是偶尔想念星玉兰信息素的味道,毕竟在他们沙漠城,没有这么娇气的小乔木。   这东西不能忍受干旱和潮湿,还不喜城市污染和强风,简直和小狐狸一样,摆明了就是该娇生惯养,像宝贝一样供起来的。   “咳,到那边别太累了,没事儿就玩玩,雅丹地貌还挺壮观的,你别自己走,里面容易迷路,到时候让鬼眼包个车,带你去,多拍点照片给老公看。”   兰斯无语到一定程度,甚至笑了出来:“我是去实习的,不是去旅游的,你以为鬼眼是我家吗,还让他们包车带我玩。”   湛平川:“。”   早晚是你家啊宝贝儿。   正聊着,兰斯的手机响了,他偏头一看,有新邮件。   点开一看,开头一个巨大的Congratulations,正是鬼眼公会给他发的实习offer。   “我简历通过了,好快。”兰斯猛地抬起脑袋,眼睛亮起来。   他猜到自己大概率会通过,但没想到offer来的这么快。   毕竟他还只是大一,和他一同竞争的,还有很多大二大三的学生。   湛平川勾唇,意味深长道:“那肯定是宝贝儿太优秀了,算他们有眼光。”   兰斯:“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是今年竞争不激烈。”   兰斯继续往下读。   鬼眼公会果然严肃刻板,字句写的都没什么情绪,看得出来,管理人事的领导是踏实干事的作风。   湛平川满意了,仔细打量兰斯的神情:“这么开心啊。”   “当然。”   兰斯眸光闪烁,毕竟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查鬼眼公会了。   “唉,我的还没来,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高塔的简历关。”湛平川用筷子轻敲碗边,佯装忧虑。   兰斯放下邮件,缓缓抬起眼:“别担心,一定能。”   你可是白法老的小狼崽,谁敢不让你过。   果不其然,俩人吃完饭回宿舍,湛平川就收到了高塔公会的offer。   与鬼眼公会不同,高塔公会的邮件情绪价值十足,既活泼又有趣,还没去就能感受到轻松的氛围。   “看来怀老师的恶评对我影响不大,还是有公会能慧眼识珠啊。”湛平川兴奋地将兰斯捞过来,索要奖励吻。   兰斯纵容的回吻他。   小傻逼,很好哄,很可爱。   兰斯摩挲着Alpha挺阔的肩膀,一边回应他的吻一边抽空说:“港谭也很…美,记得尝…帝王鲑和宝石梨,要多吃点。”   “这在港谭也不便宜吧?”湛平川舔了舔他湿润的唇,才诧异问道。   毕竟这两样东西产量极其稀少,尤其宝石梨,只有港谭的环境种得出,所以连他们家都不可能天天吃。   兰斯怜爱道:“实习工资,买得起。”   小傻逼大概从小没吃过好东西,妈妈去世的早,爸爸还要打捡垃圾和偷自行车两份工。   湛平川震惊了。   难道产量如此低的东西在港谭其实是便民水果吗?就连实习工资都能买得起?   兰斯吻了吻他倏地瞪大的眼睛,心道,我会给我的小狼崽吃最好的水果。   当天晚上,他们就分别订了机票,首都城到港谭的航班多,湛平川订到了明天下午,而兰斯订在后天晚上。   大学生实习一般为期一个月,这就意味着,他们至少一个月不能碰面了。   那夜,两人拥在一起,湛平川就像吃奶的小狼崽一样粘人,一个劲儿让兰斯释放安抚信息素给他,巴不得把这味道记一个寒假。   兰斯吻过他上身的肌肉线条,又去含他耳骨的两枚坠子,经过那三天,兰斯发现穿过孔的耳骨非常敏感,只要一舔,小狼崽就会立刻有反应。   最后兰斯背过身去,让湛平川握住他的腰,只用大腿。   星玉兰香缓慢飘出来,迎合着Alpha的索取。   第二日,湛平川偷偷卷走一件兰斯的睡衣,精神抖擞的上路了。   乘上飞机,他立刻切换了工作模式。   阿德里安的手机经过了一夜的维修,终于恢复了正常。   “听好,我现在给你介绍卢卡斯的情况。”   湛平川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哈欠连天的乘客,随后端起飞机上提供的杂志,摆出一副懒散的姿态,轻敲微型耳机。   “我们的父亲是联邦政府的议员,名叫贝利亚·霍华德,他曾经担任过四年的议长,后来遭竞争对手打压,被外派离开禁区。”   湛平川略感意外,他还小的时候阿德里安就在鬼眼公会了,他一直认为阿德里安是最初跟着他爸妈的,没想到这位平素克制冷静到变态的叔居然出身政治世家。   “我和卢卡斯并不算父亲的亲生孩子,父亲的身体不好,无法正常生育,他们最初收养了我,但经过几年的磨合,母亲无法对我产生感情,于是她通过试管,用其他Alpha的精子合成胚胎,生出了卢卡斯。”   “父亲是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身居高位,极其聪慧,为了维系霍华德家族的荣光,为了重回联邦议会,他对我和卢卡斯一直极为严苛。”   “我们的生命就只有一个意义,超越所有竞争者,进入联邦议会,成为父亲的助力。”   “我从小学习就好,也足够刻苦,大概知道自己与父母都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极力想要完成父亲的期待,可是卢卡斯不一样。”   “他天性好动,顽劣不羁,不仅次次排名倒数,还经常闯祸让父亲丢脸,父亲暴躁易怒,只要卢卡斯的表现不如他意,就会遭到毒打,最严重的一次,父亲险些打断卢卡斯的脊椎。”   湛平川深深皱起眉,表情说不出的厌恶。   其实小时候湛擎和也没少教训他,但都雷声大雨点小,他能感觉到这种教训里是有爱的,就像成年雄虎在培养它的幼崽野外生存。   但显然在贝利亚·霍华德眼里,孩子只是他回到权力巅峰的工具,是他的面子,是他的奴隶。   “我的存在,显然让卢卡斯的处境更加艰难,我取得的成绩,获得的荣耀,都是父亲殴打他的理由,卢卡斯怨恨我,讨厌我。”   “他变得越来越古怪阴郁,他经常狞笑,哪怕是挨打的时候,他逐渐喜欢一些血腥暗黑的东西,会把没头的死老鼠塞进我被子里,医生说他需要精神治疗,可父亲不允许,因为这会让霍华德家族蒙羞。”   “后来母亲受不了了,她不允许我成为卢卡斯的威胁,于是她设计我犯下罪行,彻底失去竞选联邦议员的资格,父亲认为我没有了价值,将我赶出家族。”   “……叔。”湛平川听着难受。   “听我说完。”阿德里安的语气依旧沉着而平静,仿佛他只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我离开时二十二岁,卢卡斯十四岁,他不知道内情,认为我独自逃离地狱,并抛下了他。”   “我离开后,父亲对卢卡斯的看管和家暴更为恐怖,他的思想逐渐偏执,甚至希望十四岁的卢卡斯强制受孕,生一个孩子交给他重新培养。”   “这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因为四年后,卢卡斯离家出走,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刺杀我。”   “他没有成功,在交手时我知道了他的异能,【夜鸦飞袭】和【影子锚定】,刺杀失败后,他就去了高塔公会。”   “他怎么不把贝利亚·霍华德杀掉?”湛平川不解。   按阿德里安的说法,卢卡斯从小就没过过正常人的日子,遭受的磨难都是拜便宜爹所赐,来刺杀阿德里安前也该先弄死便宜爹吧?   “他已经不需要刺杀父亲了,父亲生了一场病,忘记了所有事,包括对权力的执着,对家族的使命,他很荒谬的,变成了一个和善又无害的人,卢卡斯想要报复的人已经消失了。”   “我只是想对你说,卢卡斯是个顽劣叛逆,本性凉薄的人,当他认为你不是同类,你会很难接近他。”   “懂。”湛平川悟了。   这不就是孩子从小遭虐待心理不正常了,刚有能力报仇结果仇人痴呆了,去锤便宜哥哥又没锤过,最后一腔愤怒无处发泄,终于憋疯了的故事吗。   想要接近这样的人,就要理解他的世界,甚至做出符合他行为逻辑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到高塔公会后,得收着点笑容,每日上班带上淡淡的死感,并且时不时发出厌世的凉笑。   聊天的时候,要隐约透露出自己喜欢血腥,哥特,死亡之类的元素,引起卢卡斯的共鸣。   如果卢卡斯真与黑灯会有关,就意味着这是个被他认同的组织,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与他有相似的童年经历。   那么Oliver真的被黑灯会带走了,或许,对他来说也是种救赎。   湛平川思忖着,将杂志缓缓合起。   飞机放下起落架,滑入轨道,摩擦的噪声灌入耳膜,机窗剧烈震动起来。   湛平川紧抵着椅背。   很快,飞机停稳,提示音响起,旅客们纷纷起身去拿行李。   湛平川第一时间双手打字,给兰斯发了一条消息——   【宝贝儿,我到了,给你看照片!】   他拍了一张港谭机场雾蒙蒙的照片。   兰斯放下正在研究的鬼眼公会资料,拿起手机提起唇角。   【看到了。】   兰斯退出聊天界面,立刻给姐姐拨了过去。   “姐,他到了,你安排人接一下,就说是给实习生的福利。”   高塔公会里,梦境女巫放下手机,朱唇轻启,微微一笑:“拱了我们家这颗黑心小白菜的傻白甜来了,谁去接一下?”   莉莉眼睛亮起来,拽住自己两根蓝辫子:“是爱吃辣牛肉的小傻逼先生吗?”   她还记得在兰斯笔记本上看到的话。   度玛从乐高中抬起脑袋,圆溜溜的眼珠望向每日送食物来的小电梯:“辣牛肉,度玛没吃过。”   他的战舰已经初具规模,在地毯上占据了很大的位置。   Oliver翻过下一页图解,轻轻将旗帜插在了战舰顶端,连体睡衣实在有碍抬臂,他不得不将袖子撸上去。   他的手臂依旧皮包着骨,但肤色却不再病态苍白,法塔的药起了很大的作用,将他亏空多年的身体一点点补了起来。   梦境女巫伸出一根手指,朝度玛摇了摇,语气严肃:“不可以,你辣椒过敏。”   度玛抱着膝盖,一点一点转过身,背对着梦境女巫,像一颗不会说话的蘑菇。   Oliver含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战舰...拼好了。”   度玛朝Oliver摊开右掌,露出两颗红色的小零件,疑惑:“那这里呢?”   Oliver抬手,将另两个小人模型也放入度玛掌心:“这是...送给度玛的礼物。”   度玛似乎被什么击中了,手掌在小腿轻快地拍了几下,然后满意地扬起了下巴。   阿巴顿慢吞吞举起手,瓮声瓮气道:“我去接少夫人,我开小丑的玛莎拉蒂。”   “当然是我去。”小丑唇边露出坏笑,他从阳台边起身,用手指戳了戳一旁的绿萝叶子,“三天不回话,懂的都懂,我们小白菜的白菜心都被人家吃干抹净了。”   法塔:“咳,孩子。”   小丑立刻指挥:“小橄榄,把度玛的耳朵堵上,小机器脑袋不许听大人说话!”   度玛:“哼。”   阿巴顿:“你不靠谱,还是我去。”   可惜他身体太过庞大笨拙,根本不如小丑灵便,小丑直接抄起车钥匙,一溜烟消失在门边,留下一句越飘越远的话:“我可是见证了他们第一次相遇,婚礼我都该坐主桌。”   他得从这小傻逼口中套出那三天他们到底做什么了,有没有成结,有没有终身标记。   身为双面间谍,他必须要把第一手‘好消息’上报给心脏不好的老板。   湛平川下了飞机,正准备打车,才听说居然有人接机。   “福利可以啊,对家对实习生这么重视吗?”   湛平川嘀咕着,挎包往街边一蹲,在蒙蒙的细雨下耐心等待。   没过一会儿,一辆玛莎拉蒂停在出站口,小丑的电话打过来:“喂那实习生,看到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了吗?”   湛平川当然看到了,全场最骚包的一辆。   湛平川立刻挂上淡淡的死感,迈着厌世的步伐,耷拉着眼皮朝玛莎拉蒂走去。   一上车,他就打算抒发一下对血腥的喜爱,只有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立好人设,他才能慢慢接近卢卡斯。   这个过程或许缓慢,但有一个月的时间,他等得起。   “红车我喜欢,看起来就像鲜——”   小丑露出灿烂的微笑,手扶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望去:“介绍一下,我是会长的私人助理卢卡斯,今天正好办事路过,接一下实习生,对了,请问你有O吗?”   湛平川:“......”   “嗐,随便聊聊。”小丑转回身,单手拄着靠背,饶有兴致地打量湛平川,“做过终身标记了?”   情报从未出现过如此严重的失误!这居然还是他叔亲自给的情报!   本性凉薄,很难接近,本性凉薄,很难接近.......   “......昂”湛平川五官抽动,硬生生挤走淡淡的死感,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没有啊。” 第74章   “怎么不做终身标记?你知道的,有些Alpha嘴上不说,但其实很喜欢。”小丑发动车子,玛莎拉蒂一骑绝尘驶离航站楼。   “我也喜欢,但他没跟我来港谭,我们要分开一段日子,怕他得不到安抚难受。”湛平川答道。   “哦?难道他怀孕了?只有怀孕的Omega才需要Alpha时常陪在身边安抚,一般都是用抑制剂。”小丑的手指敲在方向盘上,用余光偷瞥湛平川。   “不。”提到兰斯,湛平川彻底放松下来,几乎压不住唇角,“他只是娇气粘人了些,你知道的,像他这样的好学生往往心思细腻,容易多愁善感,所以就需要Alpha时时陪伴,多给予关怀。”   小丑:“......”   妈的,谈恋爱的人滤镜比太平洋都厚。   “你要是爱聊这个——”湛平川兴致来了,他扶着小丑的椅背,津津有味,“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接吻了,但你别误会,他可不是随便的人,我也不是,他在路上被别的Alpha用信息素压迫了,我不得不安抚他。”   小丑:“......哦。”呵呵,他只是召唤大招被反噬了,要生一场几万块的小病。   “你猜我们信息素匹配度有多高?”湛平川故意留下悬念,引人发问。   小丑挂在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很高。”   “我靠你真聪明,怎么说呢,我觉得是命中注定吧,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玄妙,我甚至觉得我苦苦等待成年,就是为了在合法的年纪遇见他。”   “哈,哈。”小丑僵笑。   真他妈后悔开启这个话题啊,话痨这个赛道也是人外有人了。   “其实他家条件挺艰苦的,他姐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干农活,他爸开拖拉机摔断了腿,但他特别懂事争气......”   小丑瞬间一个急刹,眼里浮起坏笑,他忙掏出手机,按下语音:“那实习生,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哦我说他独立自强,他姐成天在地里干农活,他爸开拖拉机摔断了腿,好不容易供出他一个大学生。”   嗖——   语音发给了梦境女巫,又转发给了兰闻道。   小丑诡计得逞,哼歌哼得更愉快了。   办公室里,兰闻道与梦境女巫正在商量给塔斯曼海盗国的谈判底价,就同时收到了小丑的消息。   梦境女巫蹙眉,手比脑子快,率先点开,结果迎面暴击。   梦境女巫:“......”   兰闻道慢了一步,正接上梦境女巫的那遍。   兰闻道:“......”双倍伤害。   “卢叔,没想到跟你还挺投缘的。”湛平川此刻还浑然不觉,他跟小丑聊了半个小时的兰斯,有点口干,才停下看看外面的风景。   小丑强忍着没有纠正湛平川,他把嘴闭得死死的,生怕湛平川再跟他聊半个小时。   他实在不想听别人给他介绍虚假的小少爷了。   湛平川使出浑身解数与卢卡斯拉关系,努力给他留下一个单纯毛躁的大学生形象。   高塔公会如果真暗藏黑灯会,必然会对外人严格审查,他的身份要是暴露,估计没法活着回沙漠城了。   一路上,湛平川佯装好奇,左顾右盼,偶尔会透过后视镜观察卢卡斯,不过他敏锐的发现,卢卡斯也在暗中观察着他。   但这种观察并不带有敌意,甚至也不审视,更类似于人们第一次参观大熊猫的状态。   这个发现让湛平川感到诧异,经过短暂的接触,卢卡斯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卢卡斯非但不阴郁凉薄,难以接近,反而对陌生人过于热络,甚至相当随和,完全没有架子。   难不成是在高塔公会的八年里,性格翻天覆地了?   湛平川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卢卡斯与阿德里安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阿德里安的瞳孔是蓝灰色的,他五官硬朗,下颚分明,常年的严肃与刻板让他哪怕三十四岁了,面部也几乎没有什么细纹,他眼窝不深,眉骨也不算高,但神情冷下来时,仍能让人心虚胆怯。   而卢卡斯的眼睛是纯粹的深蓝色,发色不知是染的还是天生,淡的几乎发白,甚至就连睫毛都很淡,他笑起来时总能露出八颗牙齿,或许是皮肤薄,他脸上的风刮痕现在仍在发红。   他开车路上喜欢哼歌,调子还跟高,他的手指随着音节在方向盘上敲打,看起来非常散漫和享受自由。   比起刺杀阿德里安的病态少年,他更像个厌恶规则和约束的纨绔子弟。   车开到高塔公会的独立大楼前,小丑将湛平川放了下去,告诉他去人事部报道。   湛平川仰头望。   高塔公会总部仿佛一个巨大的写字楼,落地玻璃从下铺到上,大楼顶端挂着高塔基地的牌子。   遮着光线仔细看,能看到玻璃窗内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   和鬼眼公会的风格很不一样。   港谭的冬天潮湿阴冷,湛平川本打算报道后随便找个酒店落脚,谁料人事突然起立,瞪大眼睛反复对照他的名字:“zhan ping......”   湛平川默默后退一步:“Chuan,湛平川。”   人事立刻堆起教科书般如沐春风的微笑:“湛先生一路辛苦了,我们公会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每日提供三餐以及免费水果。”   “......”湛平川突然生出了类似走错卫生间的忧虑,他特意退出去,重新看了看楼顶上挂的牌子。   确实是对家公会,不是五星酒店。   人事耐心地等他走回来,才继续说:“这里看您是地下城实战专业的,那么您这一个月的工作内容,就是加入战斗小队,辅助B级地下城雨林的开采工作。”   雨林的入口在港谭老城区废弃的防空洞中,塔斯曼海盗国所需的红鹦晶矿石就出自这里。   “好,谢谢,什么时候下?”湛平川正打算借机摸清高塔公会的底,如果【雨林】的红鹦晶矿石储备多,恐怕最后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商战。   “战斗小队后天才下,这两天你可以在房间休息,或者随便转转,哦,这是房卡,就在隔一个街区的宝石梨五星酒店。”   湛平川拎包去酒店的路上,顺便查了一下宝石梨五星酒店的房间价格。   搜索页面弹出来,他对着那四个零瞪大了双眼。   湛平川心里没底,背后直冒凉气。   一个月的顶奢酒店,高塔公会到底想让他为公司创造多大的价值?!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天上必不可能掉馅饼,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   湛平川根本没敢在酒店睡觉,他放下行李就急速折返回公会大楼。   为了能在被对家剥削时坚决说不,他就算是在大楼里打地铺,也绝不能从工位消失。   人事看见他,惊骇:“这么快。”   湛平川微笑:“我来熟悉环境,以便尽快适应工作节奏,为公会奉献自己。”   人事递给他一张员工卡:“您请便,除了最上面三层上不去,别的都可以参观。”   湛平川抬起了眼,心中微动。   普通员工禁止入内的区域居然有三层,那三层里,会是什么呢?   “好嘞,我在下面转转。”湛平川莞尔,接过了卡,揣进兜里。   人事目送他离开,才偷偷在八卦小群里发消息——   【少夫人,勤劳。】   湛平川漫无目的的在大楼闲逛,很快发现高塔公会工作氛围极为轻松,但却并不显得杂乱,反而井井有条。   这里没有具体的工位,而是按照工作习惯分为不同的工作区。   四层办公区被打造成了公园,喜欢这种悠闲环境的人可以抱着电脑在秋千,长椅,凉亭,河边,小船上工作。   五层则是高中自习室风格,需要高压内卷环境约束自己提高效率的,可以来这里工作。   七层是酒吧,灯光昏暗,放着蓝调音乐,有调酒师无限量供应鸡尾酒,有将工作融入生活等自虐倾向的员工可以抱着电脑和鸡尾酒在天台工作。   最夸张的,还有一层是温泉药浴,泡池边上有便携式桌板,员工可以一边泡澡一边工作,池边甚至还配备了防起雾湿巾。   在这里,任何怪癖都可以被包容,所有人都能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完成工作。   湛平川终于明白,为什么港谭境内地下城不算多,高塔却还能成为顶级公会了。   它可以不断吸纳高素质人才,增强自己的实力,然后主动抛出橄榄枝,与周边能力不足的小公会合作开发高级地下城。   如今,与高塔公会保持稳定合作关系的小公会不少于十五个,覆盖面积已经快达到四分之一个联邦了。   兰闻道虽然只有B级,但他在做生意这件事上确实天赋异禀,无人可及。   突然,湛平川身边窜过一个梳蓝辫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一身堪比捡破烂工服的丑衣服,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路过时有意朝他瞄了一眼,又一眼,然后才迅速跑开。   湛平川纳闷,高塔公会里不会还有童工吧?   莉莉跑到拐角处,立刻在群里报告自己的观察结果——   【小傻逼先生身材超棒,兰斯是颜控!】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笨拙,保安打扮的身影与湛平川迎面撞上。   湛平川主动让路,保安压低帽子遮住脸,瓮声瓮气道:“谢谢。”   不一会儿,阿巴顿发表看法——   【少夫人,礼貌。】   湛平川刚打算坐电梯下楼,一只手突然扒住电梯门,然后,一个浑身裹满黑绷带,半边脸带着腐蚀性伤疤,散发着奇特草药香的人出现在门前。   他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似乎是怕吓到湛平川,所以没打算进去。   湛平川一笑:“别客气哥们儿,你去几楼?”   来人这才慢吞吞走进来:“六楼。”   湛平川手指一顿,挑眉看向他:“哥们儿这就是六楼。”   “......五楼。”来人僵硬地避开湛平川的眼神。   湛平川抬手按了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人好像并没有目的地,感觉像是为坐电梯而坐电梯。   难不成高塔公会奇葩很多?   电梯铃响了,法塔同手同脚地走出去,想了想,敲下——   【少夫人,热情。】   湛平川自己下到一层,走出大楼,再次向顶楼看去。   他脸上的懒散笑意褪去,目光逐渐变得锐利。   大隐隐于市,也不知道黑灯会的那些干部,现在躲在哪里。   兰斯在宿舍多呆了一天,次日下午,他收拾好行李,手掌覆在两人缠绵了三夜的床单上,抚摸了一会儿,才拖着行李离开。   在机场候机时,湛平川的电话及时打了过来。   “宝贝儿,没晚吧?”   “没有。”   “标记还在不在?”   “......在,很深。”   “好想你。”   “我也......你吃宝石梨了吗?”   “吃了,这酒店免费供应,你都想不到,高塔公会给我订了多好的酒店。”   兰斯哼笑出声。   小傻逼,我亲自指定的酒店,怎么可能不知道。   “哦,有多好?”   “港谭最豪华的酒店,海鲜和宝石梨都无限量。”   “那你住的舒服吗?”   “舒服啊,就是床太大了,缺一个小狐狸球抱着睡。”   兰斯余光轻瞥,压低声音:“小狼崽,可以叼着我的睡衣睡。”   “你叫我什么?”湛平川将手机贴近耳朵。   “......老公。”兰斯立刻转变称呼。   “啧,乖宝宝。”   广播通知乘客值机,兰斯只好暂时挂断电话。   首都城到沙漠城的直飞航班很少,兰斯订的这架需要中转。   航班抵达沙漠城的时间是明早五点,想来城市交通还没开始工作,只好打车。   对于这次潜伏任务,兰斯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   作为一名大一F级新生,他的存在感不会太高,这无形中给了他更大的自由度。   想要知道闫琦礼是否被鬼眼公会带走,其实很容易,他只需要将何竞恩的反常不慎透露给湛擎和或楚浮的身边人,如果闫琦礼在这里,他必然会再次联系何竞恩,确认Oliver的生死。   一旦何竞恩接到闫琦礼的来电,就会立即告知他。   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筛选出能够接触到湛擎和和楚浮的人,他最好能在他身边实习,那样透露的也不会太刻意。   兰斯盘算完,靠着座椅睡去了。   一夜颠簸,到了凌晨五点,飞机准时降落在沙漠城国际机场。   地面积雪皑皑,寒风吹刮,天边化成一片浓蓝,与远处巍峨壮丽的风蚀脊紧密相连。   转头望向廊桥的另一边,高楼耸立,鳞次栉比,路灯簇簇点亮,环城高速如腾蛇般环绕整座城市。   兰斯的手机一打开,信息便一封接一封弹出来,大部分都是湛平川的。   【宝贝儿落地告诉我一声。】   【那边气温低,穿好棉衣再下飞机。】   【路上可以顺便看看日出,太阳从魔鬼城中升起来还是挺震撼的,希望不要阴天,它可以把最好的风景展示给你。】   呼啸的寒风被贴心的情话隔绝在外,兰斯轻笑,正打算给湛平川回信息,就听身前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道:“兰斯。”   兰斯手指一顿,危机感骤升,他立刻抬起头,然后愣住了。   “去哪儿,捎你一程。”楚浮声音很淡,却很客气,让人无法拒绝。   兰斯鲜少有这种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楚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楚院长。”他倒是不用伪装,眼神是真切的茫然。   楚浮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简短回复:“我刚出差回来,碰巧。”   楚浮暗灭的手机界面,还留着给湛平川的回复。   ——妈,他穿白色羽绒服,戴红围巾,里面是我陪他买的米色毛衣,你看到他了吗?   ——嗯。   楚浮似乎完全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兰斯试探性回:“楚院长,我申请了鬼眼公会的实习,今天来报到。”   然后兰斯紧盯着楚浮,企图从他脸上发现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   楚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那顺路了。”   兰斯坐上了来接楚浮的私家车。   一路无话,阿尔法踏上环城高速,一路驶向鬼眼公会。   鬼眼公会并不是一栋建筑,它坐落在城市里,分散在各处,这些办事处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想要进入,必须有内部权限。   可能随意走进一条街区,随意转向一栋街边的二层小建筑,就会看到鬼眼公会的旗帜。   它彻底的与沙漠城融为一体。   阿尔法停在一座圆形大楼前,楚浮示意:“这就是人事部,实习愉快。”   兰斯抱着箱子下车,朝楚浮鞠躬道谢:“谢谢楚院长。”   楚浮点点头,没有直接将车开走,而是看着兰斯走进了大楼。   里面的阿德里安抬起眼,透过玻璃门与楚浮对视。   楚浮轻轻点头,阿德里安收回目光,等待着兰斯到来。   “您好,我是星大的实习生,今天来报道,抱歉打扰,我到的有点太早了。”兰斯呼吸稍急,很像个局促礼貌的大一学生。   “不算早。”阿德里安深深看了他一眼,表情严肃,“我是鬼眼公会的人事主管,我必须要提醒你,鬼眼公会的工作强度不小,对实习生要求也很严格,你一开始可能会觉得吃力,但坚持下去,总会有所收获。”   兰斯对这位主管略有耳闻,小丑的便宜哥哥,一个标准的学习机器,精英模版,冷心冷肺,无情无欲,总而言之,是个惹人生厌的闷葫芦。   他暗自打量,心道,阿德里安挺标致的,哪有小丑形容的那么丑。   不过,按理来说,这位阿德里安应该是鬼眼公会的绝对高层了。   居然会亲自接待实习生吗?这算是企业文化?   “......我做好准备了。”兰斯假意紧张,手掌在裤线上揉搓。   “嗯,虽然工作累一点,但是待遇还是不错的,最近宿舍拥挤,我们为你换了市中心二百平的豪华平层作为暂住地,另外一个月有十天的假期,公会可以提供免费周边游。”   兰斯:“?”   “哦,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大概是十万块,你如果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商议。”   兰斯:“???”   “没意见,那就这样。”阿德里安将合同递给兰斯,招呼身边人带兰斯签了,然后推门离开了人事部。   “同学,请跟我来这边签合同。”   兰斯没言语,他望着阿德里安的背影,眯起眼,然后心事重重地给兰闻道发去短信——   【爸,我们应该有危机感了,你无法想象鬼眼公会对待新人有多慷慨。】 第75章   兰闻道收到兰斯的一手情报,也难免有些焦虑。   他掐着眉心,拄着沙发,沉默凝思,连午饭都没怎么吃。   梦境女巫端着烤好的三文鱼芝士饭走进来,摆到兰闻道手边:“想什么呢?”   兰闻道用力吸了吸鼻子,扭过脸盯着三文鱼芝士饭看,然后重重一叹气:“闺女,你说湛擎和到底要搞什么?招兵买马,广纳贤士?一个月十万......这也太夸张了吧!”   梦境女巫坐在一边,翘着长腿:“反正是给弟弟钱,想不通就不想了。”   兰闻道一拍沙发:“他哪儿来那么多钱啊?你爸我都不舍得给实习生这么发,不是,他凭什么比我有钱啊!”   兰闻道最在意的点还是这个。   这些年高塔与鬼眼竞争,其实还是高塔赢的更多,湛擎和这人有些桀骜,不如他圆滑,在生意场上比较吃亏。   而且兰闻道广交朋友,十余个小公会都是他坚固的联盟,说句狂妄的,就算他跟联邦政府叫板,这些小公会也是要站队他的。   他一直认为他经营有术,家底还是比湛擎和厚一点的,没想到迎面暴击,湛擎和给实习生的工资比他的十倍还多。   就这意味着,鬼眼公会的利润也超过高塔至少十倍。   十倍,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赶上的差距。   “闺女,我列了一个五年计划,你看一下,我们争取明年的今天将利润翻倍。”兰闻道沉着气,将一沓万字计划书交给梦境女巫。   “......”梦境女巫接过来,只瞄了一眼,就发现兰闻道将这次与塔斯曼海盗国的交易列为重点项目。   “拿下塔斯曼这个项目,明年的计划至少可以完成三分之一了。”兰闻道用食指敲了敲沙发扶手。   塔斯曼海盗国积累财富的方式与联邦各大公会不同,他们占据着海洋资源,全民都是动物系海洋属觉醒者,在海底拥有绝佳的作战优势。   他们靠向货船游轮收取高昂过路费赚钱,几乎毫无成本,全是利润。   没有任何公会能在海水中与他们较量,即便是七大顶级公会,也得老老实实交过路费,避免争端。   这样一来,塔斯曼海盗国其实比用电都要节省的联邦政府更为富有。   因为富有,所以出手也格外阔绰。   他们从不组建战斗小队,从不冒险进入地下城获取资源,他们所需的一切都可以用钱买到。   “据说他们这次购买五百吨红鹦晶矿石,只是为了给国王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梦境女巫轻扯红唇,目光微凉,“真是奢侈的婚礼啊。”   红鹦晶矿石仅出自B级地下城,但不同地下城中开采出来的晶矿石纯度有差别,高塔势力范围内最好的红鹦石就来自【雨林】,塔斯曼海盗国声称钱不是问题,他们只要最好的。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可能一生都没有机会获得一颗红鹦晶矿石,而塔斯曼海盗国居然要用它建造一座海底宫殿。   “毕竟是塔斯曼全民关注的婚礼,国王就代表着国家的脸面,而且迎娶国王的还是塔斯曼最强大的虎鲸形态S级觉醒者,在水中,说他是全球最强也不为过。”   “所以又是被迫政治联姻喽。”梦境女巫挑眉。   兰闻道:“不好说。”   梦境女巫诧异:“是真爱?”   “够呛。”兰闻道思量片刻,才娓娓道来,“你可能不知道,塔斯曼海盗国自成立以来,就没有更换过国王。”   “那国王岂不是......一百多岁?还要结婚?”梦境女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百多岁,腺体都退化了,还有那个需求吗?   “你听我说。”兰闻道接着刚才的话说道,“黑灯会救助的邓枝有一个技能叫做【断肢再生】,除非把她烧成灰,否则留下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她都能再次活过来,这个技能已经很强大了,可邓枝还是会老死的。而这位国王的异能比邓枝还要强大,他是灯塔水母形态觉醒者,能力是永生。”   “什么意思,无论如何都不会死?”梦境女巫惊讶。   “对,他的身体定格在成熟期。不过他一旦受到严重伤害,就会重返幼年阶段,重新生长一遍,从幼年期到成熟期的时间会很快,大约是一年,然后他就可以恢复全部的记忆,以最年轻的姿态继续执掌塔斯曼海盗国。”   “塔斯曼建立之初,联邦政府曾下令剿灭,但是失败了,国王因此遭受第一次创伤,进入幼年状态。一年之后,他恢复记忆,重新建立秩序,扩张势力,塔斯曼发展成今天这样,他居功至伟。”   “明明是靠毫无底线收过路费发家......好吧,对塔斯曼人来说,他算是个好国王。”梦境女巫勉强承认。   “他确实有能力让塔斯曼人过上好日子,所以大家也拥戴他,哪怕他创伤返童一年,大家也愿意把王位留给他......直到上次。”   “这个我知道,他失踪了。”梦境女巫道。   她记得当时塔斯曼海盗国全球寻人,声势浩大,联邦政府还配合的让各公会伸出援手。   “嗯,说是有人背叛,安排了刺杀,他因此重伤,再次返童,不知所踪。”   “不过,他一年后还是准时回来了,但却让塔斯曼人左右为难,因为此时,那条虎鲸已经越来越有威望,不仅暂代了很多国王的工作,而且还是个Alpha。”   梦境女巫纳闷:“Alpha怎么了?”   兰闻道嫌恶道:“总有些人吃饱了饭,就开始琢磨意识形态上的东西,他们认为Omega做国王有损国家威仪,毕竟无论他在外有多强大,最后还是要被Alpha标记和进入。”   “这么想的塔斯曼人也真够白眼狼的,他们是打算另立新王?”   兰闻道点头:“反倒是那条虎鲸百般推辞,他表示自己从小就仰慕着国王,不想争夺权力,只愿追随一生。”   “哦?”梦境女巫皮笑肉不笑。   “事情架在这里了,希望他们结婚的人非常多,只要结了婚,就不存在王位争夺,所有人的立场也就统一了,一国之主与最强觉醒者,倒也般配。”兰闻道的陈述中没有任何倾向,在他眼中,这就是塔斯曼人对国王的一场道德绑架。   “原来如此,想要化解矛盾,维护和平,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与小自己几十岁的Alpha结婚,可真够难为情的。”   兰闻道:“但他看起来,可比那条虎鲸年轻多了......不过这不关我们的事,你只要知道,这场婚礼,塔斯曼全国都很重视,一座红鹦石新婚宫殿也不算过分了。”   梦境女巫笑笑:“那我让老浜他们往深处走走,要是找到一座大矿,五百吨也不用愁。”   兰闻道深以为然:“我对我们的小队有信心。”   梦境女巫似乎想起了什么:“哦,那个嗯嗯嗯也会跟着去。”   “你别跟我提他!”兰闻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心肝三天没接电话,三天!   他简直不敢深想!   梦境女巫拍肩安慰:“得了爸,你开拖拉机摔断腿人家都没介意,说明是真爱啊!”   兰闻道:“......”   湛平川下午收到消息,要跟着老浜小队一起下地下城,有关【雨林】的资料也给他发了过来。   【雨林】可以说是当前联邦面积最大的地下城,人类对【雨林】的开发不过五分之一。   在以往数次对【雨林】的探索中,人们共发现十九种E级异兽,七种C级异兽,两种B级异兽。   其中最难对付的是B级异兽巨型箭毒蛙。   但风险与收益并存,这种箭毒蛙的皮制成内衣,穿在身上,可以百毒不侵。   湛平川咬了一口宝石梨,将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不禁思忖——   一会儿要努力么?   不努力对不起一个月的五星级酒店,努力对不起爸妈。   他的理智和良心正在天平两端摇晃,兰斯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湛平川立刻把宝石梨扔在一边,一骨碌身从公园长椅办公区坐起来:“宝贝儿?”   兰斯站在卫生间门口,望着遥远的马桶和浴缸,神情复杂:“下飞机忘记告诉你了,我已经住进鬼眼公会安排的......宿舍了。”   算宿舍吗?   “住宿环境怎么样?”湛平川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流露出一丝得意,这可是他在购房软件上精心挑选的房型,简直就是为小狐狸量身打造的!   虽然不是八百平的大别墅,但也掏空了他十八年的积蓄。   “很......别致。”兰斯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建筑结构,他扭回头看了眼二十平米的客厅,十平米的厨房,五平米的书房,再转回头,望向足有一百平的卫生间。   “你喜欢就好。”湛平川心满意足。   钱不过是哄老婆开心的工具罢了。   “......”兰斯蹲身,摸摸卫生间里温泉池的水,水温适宜,飘着热气,水面上还煞有介事地飘着玫瑰花。   他又看了眼温泉池旁边恰到好处的绿植和鹅卵石,以及极具设计感的临窗浴缸与艺术瓷砖。   可能空气干燥的地方,人们就爱泡澡,于是把卫生间修的非常大。   兰斯努力说服自己。   “鬼眼公会给了我十万的实习工资,还有十天假期,湛平川,你家这边跟首都城有汇率差吗?一沙币等于多少首都币?”   “......”   湛平川:“瞎想什么呢,才十万而已啊,鬼眼公会要是我的,我给你开一百万。”   可惜暂时还不是我的,但老湛总有一天会退休!   兰斯笑了。   “哦,那高塔公会要是我的,我供你一辈子的顶奢酒店,无限量海鲜和宝石梨。” 第76章   下午三点,湛平川前往一层报道,队长老浜已经在清点人数了。   他们这支队伍共有八个人,两名C级恢复系觉醒者,两名动物系B觉醒者,一名强化系A级觉醒者,一名控制系C级觉醒者,一名昆虫系B级觉醒者,以及湛平川。   湛平川随便扫了一眼队伍配置,就知道今天大概率不用他努力了。   人家本来就是经常一起出任务,合作默契的战斗小队,控制系负责拉怪,一名A级两名B级都是战斗型,再加上两位恢复系作为后援,别说B级地下城,就算是进A级地下城也能全身而退。   他纯粹是加塞进来旁观学习积累经验的,倒也符合实习生的身份。   不过他就是好奇,高塔小组为什么对实习生这么好,待遇给的高,还帮忙刷经验值。   难不成兰闻道有一颗当慈善家的心?   他正想着,老浜审视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实习生,叫什么名字?”   老浜嗓音粗粝,五官粗犷,长得人高马大,胡子堆了满脸。   他的头发像一团膨胀的爆米花,显得浓密又蓬松,他绑了一条止汗带在额头,止汗带上印着一串鸡汤——   Don’t let your dreams be dreams.(不要让你的梦想停留在想象)   昨天,从大小姐的话里,他隐隐感觉到加塞的实习生有点东西,但又不敢确定,大小姐一再强调要善待湛平川,然后尽可能多传授点经验。   老浜是凭实力做到战斗小队队长的位置的,高塔公会也不讲究要讨好上级,所以他当场就表示肯定把人安全带出来,但修行在个人,不是那块料,怎么教都没用。   梦境女巫勾起红唇,意味深长道:“老浜,小心后浪推前浪啊。”   由于开学等级测试直接计入档案,所以湛平川的简历里写的是A级,但兰斯早就告诉过她,湛平川其实是S级。   而这一切,都源于报道日那一段装逼亮相。   逼装的太过了,以至于当时只有兰斯和厄迪夫看得出他的真实等级,其余人则完全相信了。   所以,无效装逼。   老浜当然不知道这些内幕。   此刻,老浜看湛平川的眼神,难免就带了点轻怠。   湛平川低头看了眼老浜手中的名单,那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他的名字。   他挑眉轻笑,懒懒散散的将手揣进兜里:“我叫湛平川。”   老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拿目光剜了他一眼:“等进了地下城,记得多学点东西,不是有我们在你就什么都不用干了,有关【雨林】的资料已经发给你了,遇到巨型箭毒蛙不要轻举妄动,它的毒素一般A级都受不了。”   “好嘞。”湛平川倒也随和,唇边依旧挂着笑。   一旁戴眼镜的控制系觉醒者年长一些,他敲了一把老浜的后背,随后对湛平川说:“放轻松,这次的任务不难,我们不是为了猎杀异兽,只是去找矿的。”   湛平川装作对晶矿石完全不了解:“我知道,【雨林】里有红...什么晶矿石。”   “红鹦晶矿石!”昆虫系觉醒者是个急性子,立刻接话。   湛平川恍然,一锤掌心:“对,是这个!”   紫衣服的动物系觉醒者说:“【雨林】的面积特别大,我们这次可能要搜索的远一些,你注意别跟丢了,不熟悉路的话很容易出危险。”   老浜不耐烦地打断:“别啰嗦了,他都成年了,这点事还用你教?”   他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带孩子的,要是新人连跟紧前辈都不懂,还是尽早回学校当巨婴去吧!   紫衣服被他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只好耸肩闭嘴。   一行八人驱车赶往港谭老城区。   这一片的房屋早已荒废,约莫已经存在了上百年。   房屋没有高层,三层已经算是鹤立鸡群,屋外墙漆出现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土红色的砖块来。   门窗显得破烂不堪,挂在窗框上的玻璃染着黑黝黝的东西,支离破碎,隔着爬满锈迹的老式单元门,依稀能看到楼道里丢弃的生活用品,有细小的灰尘顺着房屋的裂口飘出来,融入空气里。   这里简直与繁华现代的新城区是两个世界。   湛平川转向团队里看似最好说话的眼镜:“前辈,港谭这么富裕,怎么不把这片清理一下?”   眼镜耐心解释:“这是会长的意思,他说这些东西不是垃圾,而是历史。你看这栋塌了一半的楼,据说在黎明日前是港谭最好的咖啡厅,都是高级白领才来这里消费,现在里面还能捡到当年人们用的杯子。”   “还有刚刚路过的长满杂草的院子,曾经是一间特殊教育学校,那个年代会把智力或身体有缺陷的孩子送到这种学校接受教育,政府会给高额的补贴,但现在,仅是非觉醒者都被称为没有价值的人。”   “哦,这个好点的大楼曾经是大学,由当年一位颇负盛名的科学家筹建,学校培养了很多生化人才,原本门前还有这位科学家的雕像来着,可惜倒塌很久了,是会长将雕像重新修复,搬回了高塔公会小心保管,他说这位科学家叫作......黎容。”   湛平川本没想会得到这么多回复,有些意外:“兰闻...兰会长怎么知道这么多以前的事,历史资料不是都毁掉了吗。”   眼镜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但会长确实特别渊博。”   老浜粗声道:“别跟他废话了,到了。”   这年头的新人,就是问题多,自己一点都不想费心,恨不得前辈把经验都灌到他脑子里。   在这一片荒废的城中村里,被打扫出一个空旷的场地,这片场地便是地下城【雨林】的自由招募集市。   此时集市上的人已经不多了,招募挂牌都被摘了下去,有所收获的队伍正在分割战利品。   湛平川随意瞥了一眼,看到一个队伍猎杀了一条巨人蜈蚣,蜈蚣的口器已经被人用刀割了下来,而剩下的身体正在焦灼的议价。   这明显是一支散兵小队,捞点就跑,不强求高收益。   虽然原则上只有杀死地下城中最高等级的异兽才会让铁门打开,但并不是每次进去都能恰好撞到B级异兽,也并不是所有队伍都能顺利杀死B级异兽。   于是人类逐渐掌握了开门的bug。   比如给点钱,挂靠一支强大的战斗小队,等对方猎杀到B级异兽再一起出去。   或者留一位朋友在外面,约定好时间,让朋友用晶矿石开门。   再比如,最节俭的方式,就是和其他队伍错开进地下城的时间,对方进去,他们出去,晶矿石的费用均摊。   湛平川收回目光,发现老浜正跟地下城的看管人员核对证件。   附近还有两个刚成型的散兵小队在防空洞口犹豫,因为队伍里没有高等级觉醒者,他们担心出意外。   突然看到高塔公会的标志,两名小队队长眼前一亮,忙跑到老浜跟前凑近乎。   “大哥,高塔公会的是吧,让我们挂靠一下呗?我们就进去赚点外快。”   “哎大哥,挂靠加我一个,我们给钱。”   老浜立刻摆手:“不行不行,这次绝对不行。”   老浜其实也是好心,他们这次要开拓【雨林】的新地图,风险性较高,没工夫照顾其他散兵小队。   可惜他这人性子直,说话冲,脸色也不好,很容易就让人误会了。   年轻的瘦高队长碰了钉子,憋着气打算直接走,但上年纪的矮胖队长却明显遭受过更多白眼,人也沉稳。   他继续拉着老浜:“大哥行行好,我就进去杀几只游猎蜘蛛和巨人蜈蚣,养家糊口罢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老浜眉头皱得很深,干脆甩开他的手:“我说的还不明白吗?这次不行,你们这配置趁早散了吧,别进去回不来。”   本已打算离开的瘦高队长被这句话激起了逆反心理。   “跟你说一句挂靠是客气,你嚣张什么?我们就跟着你你能怎么着?”   他转头冲自己的小队说:“兄弟们咱们就跟着高塔公会,这趟绝对不能走空!”   老浜登时气得腮肉直跳:“你!”   瘦高队长得意洋洋,朝老浜吐了吐舌头:“有种你也不进,你进我们就跟着!”   老浜气急败坏:“谁特么管你,走!”   他带队向防空洞中走去。   湛平川身为没什么地位的实习生,全程没有插话,跟在队伍后面走了进去。   防空洞中狭窄幽暗,飘着潮湿腥臭的气味。   风刮进洞中,传来恍若人类哭泣的声音,脚步声在水泥砌成的墙壁间回荡,脚下的青苔被踩得咕啾咕啾响。   走了大约一百米,青苔消失了,风也消失了,面前出现一座填满整个甬道的铁门。   铁门上雕刻着诡异的花纹,锈迹斑斑的门缝中,传出丝丝泥土的气息。   湛平川看到花纹中歪歪扭扭写着古老的文字——Ignotum amet(未知之地)   他看不懂这些文字,但并不妨碍他能感受到高等级地下城的气息。   只见老浜走到最前方,举起晶矿石,贴向铁门。   很快,铁门剧烈震荡,抖落阵阵尘埃,然后豁然向外打开。   老浜刚要迈步,就听瘦高队长在身后幸灾乐祸:“卧槽太爽了,我们连开门的晶矿石都省了。”   “哈哈哈哥你真会薅羊毛。”   “高塔公会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嘛。”   紫衣服忍不住嘟囔一句:“什么人呐。”   矮胖队长虽然没像瘦高队长那么嚣张,但也禁不住诱惑,带队偷偷跟了上来。   三支队伍三十人,乌泱泱进了【雨林】。   与其他本就阴森恐怖的地下城相比,【雨林】的外观算是温柔的,因为这里真的很像一片热带雨林,有巨大的乔木,有隐约的流水,枝叶浓密,群落繁多,脚下一踩,就是潮湿泥泞的土壤,有不知名的小虫从厚厚的落叶下迅速窜过。   唯一有所不足的,便是这里并不是风和日丽的白天,而是暮色沉沉的夜晚。   众人齐齐拧开矿灯,将面前的景物彻底照亮。   灯影摇曳,雨林静谧,唯有背后的铁门提醒着他们,这里面危机四伏。   高塔公会中的动物系觉醒者安帕已经打开了手中的探测仪,他盯着面前的屏幕,看着绿色的指针来回摇晃。   这就说明,从出发点开始,各个方向都有晶矿石,所以指针才无法达到稳定状态。   老浜有经验,他踹开脚下的树枝:“选一条没走过的路吧,赌运气了。”   眼镜一指:“那就这边,路窄一些,听着像有大河,大家小心,哦新人你更要小心,河里可能出现未经记录的异兽。”   “谢了前辈,我跟着你们走。”   说罢,湛平川迅速在一旁的树上刻下标记。   虽然团队带着专业的罗盘仪,但湛平川还是习惯性的留下最原始朴素的记号。   曾经鬼眼公会的战斗小队就进入过一个磁场诡异,能够干扰大脑方向感的S级地下城。   那是湛平川第一次使用他的三阶能力【虚空之境】,由于无法完全控制这项能力,他失败了,战斗小队险些全军覆没。   从那次起,鬼眼公会就要求所有组员不仅要会使用现代化设备,也要拥有无辅助生存能力。   老浜打头阵,他手中的骨龙鱼鳞刀利落地劈断重重树枝,强硬开辟了一条小路。   偶尔有F级异兽食蚁兽从灯光中匆匆掠过,老浜全然视若无睹,闷头向前进发。   倒是身后的两支散兵小队,仿佛掉进了零元购的甜蜜中,一路杀杀砍砍,收获了不少能卖钱的异兽残肢。   “嘿嘿,今天真是赚到了,这些东西够我买最新的游戏碟了。”   “还得蹭着大公会,人家都不稀罕这些小玩意呢。”   “以后咱们专门蹭他们怎么样?每次涝一点,什么游戏买不起。”   “特么能不能想大点,换台最新的游戏机不行?”   ......   老浜余光后瞥,骂骂咧咧:“妈的晦气。”   紫衣服无奈道:“算了吧,都是学生。”   “学生怎么了?”老浜较着劲,突然喊湛平川,“新人,你要是敢像他们这么废物,明天就给我滚出港谭!”   湛平川无妄之灾,莞尔一笑:“别啊,我还没吃够宝石梨呢。”   老浜:“呵,还算你有骨气,你好好努力,毕业后要是能留在高塔工作,一个月买一次宝石梨不成问题。”   “......昂?”   你们公会不是免费送实习生无限量宝石梨吗?   “啊什么,想不到高塔的正式工资这么高吧。”老浜得意道。   “......”湛平川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怎么成了正式员工还要降薪啊?这也是兰闻道天赋异禀的商业手段?   不知又往前走了多远,他们彻底进入了无人踏足的【雨林】深处。   湿气愈加浓郁,恍惚间地面升腾起一片瘴气。   但可喜的是,探测仪的指针终于不剧烈摇晃了,它开始颤抖着指向一个方向,同时亮起红色的灯光,发出刺耳的翁响。   这说明大量晶矿石就在不远处,但是不是红鹦晶矿石还有待确认。   “拿取样器给我,我去看看。”眼镜朝紫衣服伸手,紫衣服立刻将身上的背包取下来,递给他。   安帕:“我帮你。”   说着,他把自己的负重交给队友。   老浜:“别分散,一起去,保护好他们。”   几人继续往前走,眼镜观察地形,终于寻了个位置,将取样器刺入泥土。   突然,散兵小队中有人喊道:“你们快看,吸血鬼鱼!”   矿灯猛地向河中一扫,只见被浓密枝叶遮盖的缝隙中,翻出一圈巨大的水花。   水中的生物感应到了灯光,一甩尾巴,突然跃出水面,苍白的鱼头探出来,龇出两排尖利的獠牙。   “真的是C级异兽吸血鬼鱼!”   “这两颗鱼眼值五万块,发达了,快别让它跑了!”   “赶紧给我□□!灯光别动,它喜欢光!”   “等等......高塔公会越走越远了,我们不跟上吗?”   “马上马上,它往这边游了!小心别让它跳到身上,它咬合力惊人,还有毒!”   “可是高塔公会快走得看不见了。”   “别吵卧槽!”   “还他妈等什么,我们三个C级杀不死它一个啊,下水围住!”   瘦高队长一着急,第一个跳下了水,另两名队员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们一个用异能给河水降温,麻痹吸血鬼鱼的神经,另一个强化了随手扯过的树枝,猛地朝吸血鬼鱼腹部捅去。   噗嗤!   脆弱的树枝此刻坚硬如钢,一下刺穿了吸血鬼鱼的鱼腹,鲜血顿时涌进水中,苍白的鱼头疯狂甩动挣扎,毒液从獠牙中滴出,毒素沿着河水向觉醒者蔓延。   瘦高队长当机立断:“它喷毒液了,将水冻住!”   元素系觉醒者张开双掌,将水温降至零下二十度,瞬间,混着鲜血和毒素的河水结了冰,吸血鬼鱼的下半身也被冻在冰里。   但它并不甘心,依旧甩动着上半身,企图撕咬离它最近的瘦高队长。   只见瘦高队长冷冷一笑,全身皮肤附上一层白膜,他伸出手,直奔吸血鬼鱼的眼睛而去。   吸血鬼鱼猛然咬向他的手臂,然而利齿一时竟没将白膜咬碎,下一秒,瘦高队长就毫不留情的将鱼眼剜了出来。   鲜血四溅。   “成功了!两颗!”   “卧槽牛逼啊哥!”   “噢吼!出去请哥们儿吃烧烤!”   “快他妈把哥几个拉上来,冻死了艹!”   瘦高队长满脸得意,将两颗鱼眼揣进防水袋里,骂骂咧咧地朝队友伸出手去。   “小心,那是什么!”   矮胖队长突然指着他们后面喊了一句。   矮胖队长本来是兢兢业业跟着高塔公会的,但一路杀了几只E级F级小怪后,他逐渐发现高塔公会另有任务,根本不是为找异兽来的,有时甚至避着异兽出现的方向走。   于是他渐渐也有点心不在焉,逐渐将注意力放在那群咋咋呼呼的年轻人身上。   说实话,他挺羡慕这些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的年轻人的,没有养家的压力,愿意把舍命赚来的钱换游戏玩。   当他们发现吸血鬼鱼时,矮胖队长更加羡慕,年轻人眼神就是好,轻而易举就发现大货了。   他眼看着三个年轻人跳下水,合作拿下了一只吸血鬼鱼,正当他想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吸血鬼鱼可杀时,却突然发现不远处漆黑的水面漾起一片涟漪。   一个庞大的阴影一晃而过,潜入水中。   他心中警铃大作,忙喊出了口。   然而三位年轻人回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老登,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瘦高队长翻了个白眼。   他的队友已经将他上半身都拽出了水面,他刚要借力上岸,突然,双腿像是被钢筋牢牢捆住,他神色骤变,忙催动异能在自己身上附上白膜。   然而他分明听到,白膜咯吱吱碎裂的声音,不只是白膜,还有他的皮肉,他的骨头......   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像是陷进了绞肉机中,巨大的缠力把他的小腿硬生生卷成肉泥,他发出恐怖的,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可惜还不等他嚎完,巨大的力量从水中袭来,他被猛地拽下水,半截喊声被水吞没。   还在岸上的队友反应不及,被他一起拽了下去。   “靠——”   咕咚!   水面泛起巨大的水花,紧接着,血腥四溢,两摊面目全非的肉泥浮出了水面。   “什么情况!”   “他们死了?”   另两名在水中的队友也顾不得吸血鬼鱼了,他们连滚带爬的往岸上扑腾,然而一切都晚了,矿灯扫到的地方,血水中的怪物终于露出全貌。   那是一只形似森蚺的巨物,它漆黑的皮肤上带着诡异的花斑,它的头部犹如一个不规则的三角,一排红色眼珠长在三角的正中央。   它长着细密的,犹如鲨类的牙齿,齿缝里还挂着未甩掉的碎肉。   它的背上趴伏一个巨大的鼓包,仿佛畸形的瘤子,还带着细细的血管,鼓包只有一层很薄的皮,像是用刀轻轻一划就会破裂,但没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矮胖队长头皮发麻,牙齿打颤:“这是......没有记载的异兽!”   “跑!快跑!”   “不,救救我,你们救救我!”   “别让它吃了我......高塔公会,去叫高塔公会!”   “喊高塔来啊!喊——”   很快,水面上又出现两摊碎肉。   转瞬间,四个鲜活的生命就葬送在这里,两支散兵小队惊魂未定,再也没心思猎杀异兽,他们只想立刻回到高塔公会身边,寻求庇护,可是......高塔公会在哪儿呢?   灯光扫向密林深处,早已没了高塔公会的身影。   就在此时,那个巨大的怪物将水面的碎肉全部吸入口中,只见它背上那颗肉瘤迅速变成红色,鼓胀起来,几欲破裂。   它突然从水中一跃而出,砸在岸上,犹如闪电般追逐着人群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群四散奔逃,慌不择路,它那一排眼珠盯住一个目标,迅速扑去,又粗又重的尾巴一个横扫,就将人拦腰斩断。   它将人搅成肉馅,吞了下去,瘤子更加肿大。   然后它又立刻向下一个人追去......   眼镜拔出采样器,揉开碎石与泥土,露出里面一点细碎的晶体粉末。   他将粉末托在灯下,细细端详,看着粉末中泛着一点晶莹的红色。   他又释放出异能信息素,很快,粉末也亮起红光,一道红色的辐射埋入他的皮肤。   眼镜抖掉粉末,兴奋道:“是了!”   他感受到辐射的强度,这应该是纯度很高的红鹦晶矿石,可以给觉醒者的腺体提供能量。   树林里突然骚乱起来,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哭喊嚎叫。   眼镜一蹙眉,高声问老浜:“后面怎么了?”   老浜还在往人群叫喊处张望,湛平川的目光却已经沉冷地盯向一旁的河水。   老浜挠了挠爆米花头发,猜测:“那帮散兵小队好像出问题了,他们——”   下一秒,一旁的河水突然震荡,水面像煮熟了一般涌着气泡,树叶遮掩的地方突然跳出十余只五颜六色的蛙类,直朝老浜小队扑来。   “卧槽!这么多巨型箭毒蛙!”   紫衣服不由惊骇。   他们下过很多次【雨林】,每次一通猎杀,能遇到两只巨型箭毒蛙就不错了,毕竟B级异兽很珍贵,数量也稀少。   安帕忙后退几步:“大家小心!别中毒了!”   老浜额头青筋暴起,咒骂一声:“妈的,捅了蛤蟆窝了!”   虽然他这一队的实力很强,A级B级觉醒者都有,就连恢复系都带了俩,但也架不住这么多巨型箭毒蛙一拥而上。   控制系觉醒者忙向后退:“这次不用我开怪了吧......”   老浜十根手指瞬间变成十支火炮,他咬着后槽牙苦中作乐:“确实不用你开怪了,再开咱们就一起交代在这儿了!”   无数火球朝箭毒蛙们射过去,A级异能还是可以对箭毒蛙造成伤害,它们身上出现一个个烧焦的血洞,他们嘶吼着,伤口处咕啾咕啾流出蓝血。   “不对!越来越多了!我靠啊!”安帕的矿灯扫到岸边,顿时胃里一阵恶寒。   更多箭毒蛙从阴影里黑暗处爬了出来,不约而同朝他们的方向跳来。   老浜打了一会儿,也意识到了古怪,他的异能非但没有把箭毒蛙们震慑开,反倒让它们更加焦躁地扑上来。   “什么玩意儿?”老浜措手不及,险些被毒液烫到。   两名动物系B级和一名昆虫系B级也冲了上去,与箭毒蛙缠斗在一处,一时间,密林中异能乱飞。   剩下三名C级站在后方,默默观战,他们其实并不特别紧张,以团队的实力,虽然箭毒蛙多了一些,但也不是不可战胜,就算形势不好,全身而退还是做得到的。   然而湛平川观察了一会儿,瞳孔却越收越紧,他敏锐的意识到,老浜等人的异能都更适合远距离作战,一旦大量箭毒蛙近身,这些人全要死在这里!   “操!”   湛平川低骂了一声,猛然抬手,数道银丝瞬间从他指尖射出,银光划破浓黑的长夜,穿透老浜乱射的火球,无比精准地刺穿了箭毒蛙们的大脑。   在S级异能【线性弯折】面前,这些B级箭毒蛙们根本不堪一击。   它们四肢抽搐,很快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没了气息。   正在缠斗的几人感受到一股澎湃强悍的异能信息素,纷纷愕然转头。   面前棘手的B级异兽,居然被人轻而易举秒杀?   情况紧急,湛平川已经没心情隐藏实力了,他迈步向前,踢开箭毒蛙的尸体,目光依旧冷冷盯着沸腾的水面。   下一秒,水面突然炸开,一条黑影背着巨大肉瘤,如离弦之箭般直奔老浜而去。   老浜正看着湛平川张嘴:“你——”   他话没说完,只觉得脑侧生风,浓郁的血腥味顺风袭来,一股死亡的窒息感笼罩了他。   老浜再想反击已然来不及了,他惊恐扭头,看见巨大的獠牙。   就在此时,一道淡蓝色透明屏障刹那出现在他面前,怪物的巨大头颅轰一声撞在屏障上,又重重弹开!   老浜虽然看不见湛平川的异能,但他却明显感觉到,龙胆异能信息素掠过他,挡在了他面前。   “——这东西咱们没见过!”眼镜惊呼,踉跄两步,差点就要脱离队伍。   湛平川直接拽着他的后领把他扔进了屏障保护范围里,然后自顾自走向草地里疯狂扭动的怪物。   他居高临下,盯着怪物猩红的一排眼珠,扯唇凉笑:“看来刚刚那群癞蛤蟆不是在找死,而是在逃跑。” 第77章   怪物猩红的眼珠阴毒盯着湛平川,突然,它上半身贴伏在地,粗重的尾巴甩了起来,直奔湛平川的脖颈。   怪物的速度极其迅速,一道利风划过,长尾就到了湛平川耳畔。   “喂!”老浜倒吸凉气,刚欲扑上去施救。   就见湛平川稍微偏了偏头,连位置都没动,那根尾巴便在空中赫然断成两截,滚落地上。   老浜又呆住了。   他根本什么都没看到,怪物就已经被切断了。   这就说明,湛平川的异能水平远在他之上。   银线忽的消失,尾巴的切面完整光滑,灰红的肉,鲜红的血,从切口处涌出来,染红了大片的鹿角蕨,翠绿的叶片仿佛被硫酸腐蚀了,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慢慢的,叶片萎缩变得漆黑。   怪物仰天嘶鸣,张开血盆巨口,露出黑黝黝的喉咙。   湛平川也有点纳闷,这东西长得跟被辐射过的怪蛇似的,到底有什么可怕的,那些巨型箭毒蛙至于四散逃命?   大家都是B级,谁又比谁高贵。   他动了动手指,在怪物朝他飞扑过来时,让一道银丝从怪物口中刺入,直接将它贯穿。   怪物带着诡异花纹的黑皮破了一个细小的窟窿,它大张着的嘴终于重重砸在地上不动了。   “死了。”眼镜理了理领口,长出一口气。   紫衣服:“长得真特么恶心,但到底也是新型异兽,可以拍照上报了。”   安帕:“这家伙也是B级,看样子比巨型箭毒蛙还厉害些。”   几人刚想走出屏障的保护范围,来到湛平川身边。   就听湛平川突然道:“别动!”   眼镜等人立刻停住脚步,不解地望去。   此时,原本已经不动的怪物突然开始抽搐,它的身体仿佛被什么抽干了血肉,迅速萎缩下去,不一会儿,巨大的三角形头颅就只剩下了空洞的骨头,一层死气沉沉的黑皮包裹在上面,盛着眼珠的眼眶也凹陷进去。   与此同时,怪物背上的肉瘤却越长越大,直至鼓胀到足有一人高的地步,包裹着肉瘤的血膜已经薄得几乎透明,无法再承受更多压力。   终于,肉瘤膨胀到了临界点,湛平川迅速在自己面前施加一层屏障,下一秒,肉瘤那层血膜乍然开裂,密密麻麻的血管齐齐断裂,透明的犹如糯米纸的血膜破口处,探出一只鲜红的手臂。   继而,更多的手臂伸了出来,它们张牙舞爪的将破口撕裂的更大,终于,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从破口里爬了出来。   很快,第二个人爬出来,第三个人爬出来......   巨大的肉瘤里一连爬出了十三个人,他们无一不满身血红,挂满粘稠的脓液。   第一个爬出来的人颤巍巍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没有情绪僵硬麻木的脸。   “卧槽啊!”   老浜看清那个人的脸,硬生生打了个寒战,不是害怕的,而是被恶心的。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死皮赖脸跟上来的瘦高队长。   安帕已经生理不适地捂住胸口,剧烈干呕起来。   眼镜倒还有一丝理智,他试探性问:“是不是这个东西刚刚把他们吞下去了,但还没咬死他们?”   紫衣服冲瘦高队长喊道:“喂,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听到声音,爬出来的人纷纷抬起眼睛,向声音处望去。   “救......”瘦高队长喉咙里发出嘶哑粗粝的声音,并慢慢向紫衣服靠拢过去。   眼镜叹气:“唉,当初说了,不让你们跟来,非不听,奇哥,Kyle,你们俩帮帮他们。”   奇哥和Kyle就是团队中的恢复系觉醒者。   老浜:“哼,看你们以后还占不占便宜了。”   紫衣服:“算了算了,都是学生,年纪小不懂事。”   奇哥和Kyle拧着眉,用力搓了搓脸,才强忍恶心朝瘦高队长等人走过去。   瘦高队长身上的粘液还在往下滴,他踉踉跄跄,迎上去,但却刻意绕开了湛平川。   其余血人也拔动双腿,跟着瘦高队长朝恢复系觉醒者走去,但他们无一例外都绕开了湛平川。   湛平川上前一步,挑眉笑问:“躲着我干什么。”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血人们耷拉着脑袋,再次与湛平川拉开距离。   空气里,龙胆异能信息素还没有消散,无形的能量波环绕在湛平川身边。   湛平川故意走到瘦高队长面前:“哥们儿,怎么不说话,多不礼貌啊。”   瘦高队长:“......”   它默默后退两步,身子拧了个方向,打算再次绕开湛平川。   湛平川盯着它,突然躬身,贴近它的脸:“我说,你们是在怕我吗?”   “!”血人一个激灵,险些把脑袋甩出去。   湛平川的笑容渐渐淡了,他凉飕飕道:“我长得很吓人吗?我这样热情亲切的正直少年应该被你们忽视吗?”   “......”   血人僵硬地张了张嘴:“......噢。”   “噢什么?”湛平川突然一打响指,透明屏障缩小,悬在空中,像一块板砖,“你们后面的也听我说。”   血人们频频后退,板砖劈头盖脸朝它们后脑勺砸下来,于是它们又往右躲去,板砖再次不由分说拍下来,险些把一个血人的鼻子拍进去。   “......”   血人们没办法,憋屈地缩成一团,垂头耷拉脑。   湛平川清清嗓子:“介绍一下,我是沙漠城人。”   瘦高队长掀起滴着粘液的眼皮,怂怂地偷瞄湛平川。   湛平川伸手一指他的脑门:“你——”   瘦高队长抖如筛糠,险些把眼珠子挤出来。   湛平川却像毫无觉察,仍喋喋不休道:“刚进地下城时我就想说你了,你以为你只代表自己吗?不,你还代表港谭大学生的精神面貌。”   瘦高队长:“......呱?”   湛平川叹息:“你知不知道自己损害了家乡的形象,给我这个外地人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看着我!”   瘦高队长猩红的眼珠翻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   它显然已经忍无可忍,但湛平川的强大却让它不敢发作。   奇哥和Kyle此刻已经走到了湛平川身边,奇哥拍了拍湛平川的肩膀:“小朋友,可以了,咱们大公会,没必要不依不饶,以后他们就长教训了。”   Kyle哼道:“指望他们长教训,还不如指望大小姐遁入空门,唉,就当积德行善了。”   说着,Kyle就要走到瘦高队长身边施展异能。   湛平川神情极度复杂,抬手拦住了Kyle。   Kyle不解:“怎么了小朋友,其实没必要跟他们斤斤计较。”   湛平川心中纳闷,于是嘴里也问出来了:“前辈,请问高塔公会里像你们这样天真善良的人多吗?”   偷卫生纸卸车轱辘的又是谁呢?他在这种价值观得不到统一的单位工作一定很累吧。   Kyle脸微红,谦虚一笑:“别这么说,咱们大公会就该有容人之量。”   湛平川:“......”   果然心眼就像智商,出生没有那就永远没有了。   就在此时,树林中再次传来声响,灌木丛被人疯狂踩压,黑暗中跑出一个仓惶踉跄的身影。   “不要相信!他们不是人!他们......他们都被绞成了肉馅!”   矮胖队长额头渗血,眼镜歪斜,浑身沾满泥土,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情。   奇哥和Kyle脊背一寒,瞬间呆滞。   此时,瘦高队长已经知道暴露,它的身体迅速覆上一层白膜,白膜挤掉了满身的血水和脓液,它五官狰狞地朝Kyle扑去,作势要掐住他的脖子。   几乎同一时刻,一股寒流席卷了所有人,温度骤然降至零下四十度,潮湿的泥地瞬间结上一层冰。   另一血人单手撑地,遍地野蛮生长的鹿角蕨突然变成锋利坚硬的钢刀,刺向老浜小队。   “不好!”老浜低吼,“这些人都是那条怪物变的!”   事到如今,他们也看明白这种异兽的恐怖之处了,它吞噬觉醒者,将他们同化进自己的身体,再孕育出来,这样它的意识就寄生在觉醒者身上,它也可以使用觉醒者的异能。   虽然这些觉醒者的等级都不算高,可他们却足有十三个人,且大脑高度统一,完全由一种意识调配。   缩在后面的矮胖队长面如白纸,哆哆嗦嗦道:“死了,死了!好多人都死了!B级也被它吞了!”   他队伍里唯一一个B级恢复系,此刻也在血人当中,它刚刚用异能恢复了一个血人被拍扁的鼻子。   紫衣服:“操,麻烦了!它们有B级恢复系!”   安帕也如临大敌,给手枪上膛:“谁知道这么多家伙的异能聚成一体,算是什么水平的对手?”   湛平川踢踢脚下坚硬锋利的鹿角蕨,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澎湃的异能信息素逐渐从他掌心升腾,淡蓝色能量将空气都卷得扭曲,他眼眸一凛,手掌突然倒扣,五扇透明屏障被凭空召唤出来,如一座牢狱,将血人们困在其中。   “嗬嗬......”   血人们冲撞着屏障,撞得头骨开裂。   湛平川此时没再与他们插科打诨,他的五指倏地收紧,只见五块屏障猛地向内挤压!   噗嗤——   十三个血人被巨大的压力硬生生挤成血浆,猩红的眼珠被挤出眼眶,滚落在地上。   顷刻间,所有施展的异能凭空消失,地面只剩下一摊浓郁的粘稠的液体。   眼珠晶莹剔透地落在液体里。   湛平川走上前去,嫌弃地拾起十三颗眼珠,用鹿角蕨肥厚的叶子擦粘液。   他一边擦一边回答安帕:“试过了,算A级吧。”   安帕:“......”   眼镜第一个脱口而出:“谢谢,湛......平川。”   他已经开始正视湛平川的实力,这个人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大学新生,这个人非常强,等级或许已经超越了A级。   老浜惊魂未定,额头的止汗带已经被打湿了。   他将布条扯下来,扔在一旁,朝湛平川走去。   他重重拍向湛平川的肩膀,声音粗犷沙哑:“湛平川,好样的!你救了我的命,以后就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   老浜的想法很简单,湛平川靠走关系拿优待,不行,但要是能让他心悦诚服,那怎么都行。   他现在终于明白,大小姐那句‘后浪推前浪’的意思了。   “哎别客气啊前辈们。”湛平川揉着被拍得发麻的肩膀。   紫衣服小声问:“湛同学,你的等级应该很高吧,怎么档案上是A级呢。”   眼镜轻瞥他一眼。   紫衣服:“啊没事没事,当我没问。”   就像Omega的信息素味道,等级和能力对觉醒者来说也是很敏感的话题,一般人都不愿意回答。   眼镜其实看出来,湛平川并不想出风头,他对战斗小队的前辈们足够尊重,就连老浜挂在脸上的轻怠他都能一笑置之。   要不是情况危机,他也会把斩杀新型异兽的功劳让给老浜。   年轻人能有这种肚量和心性,实在难得。   这时,矮胖队长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露出很难看的笑容:“不...不好意思,我们队伍有八个人走散了,可不可以请......”   他话没说完,又猛地鞠了个躬,用力搓着沾满泥泞的衣角:“占高塔便宜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不听劝地跟过来,只是队伍里的人大都中年失业了,生存压力真的大,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眼镜轻叹,看向老浜:“那些跑散的人如果再遇到什么新型异兽,恐怕......”   老浜表情为难:“不是我不想,只是刚才与箭毒蛙作战的时候,罗盘仪坏了,现在我们想回去都难,更何况找人。”   【雨林】里是黑夜,他们全凭罗盘仪辨别方向,没了罗盘仪,几乎是寸步难行。   眼镜:“这......”   矮胖队长的眼神灰暗下去,他攥紧衣角,孤零零地站在树边。   他不属于高塔公会,他只能远远看着这些青年才俊们聚在一起,就好像他被公司开除,抱着箱子离开办公室那天一样。   他经常独自一人。   他忐忑着,卑微着,却仍然被命运抛弃。   他的脸上还挂着哀求时难看的笑容,他的痛恸是没有声音的,他抬手抹去额头淌下来的血,又将血抹在刮烂的衣服上。   “那,那,那......”   他那了很久,也没说出下一个字。   他还不舍得放弃,即便是他们这样渺小的人,家中也有妻子和孩子在等候。   湛平川指了指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望天树,思忖道:“还行吧,跟着我做的标记也能找回去。”   老浜等人立刻转头去看,只见望天树灰褐色的树干上,被人用刀刻了一只可爱的小狐狸球。   老浜:“......”   眼镜不可思议:“你一路都做标记了?”   湛平川理所当然:“不然呢,一开始刻的丑,现在好看多了,这是第233个,怎么说呢,雕刻这东西还是得多练。”   眼镜啧啧称奇:“所以现在只有你知道该怎么回去。”   老浜双眼放光,走过来用力抱住湛平川的肩膀,狠狠摇晃:“天啊湛兄弟,你哪是实习生啊,你是企业大动脉啊!”   湛平川被晃得满眼金星,他挂着淡笑,勉强从老浜钳子样的手掌中挣脱出来:“前辈,还是先找人吧。”   老浜恍然:“对,先找人!”   矮胖队长听清湛平川的话,眼睛终于亮了起来,他咧着嘴,笑得眼前模糊:“......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们了。”   找人的路上,湛平川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与老浜唠成了十八年未见的异姓兄弟。   湛平川抬眼扫了扫头顶的荫庇,佯装不经意道:“浜哥,你知不知道公会大楼顶层是做什么的?人事跟我说我的权限不能进。”   老浜挠了挠络腮胡子,没心没肺道:“嗐,别说你不能进,我在高塔干了七年了,我也不能进啊。”   “哦。”湛平川挑眉。   七年。   黑灯会成立在八年前,老浜七年前来到高塔公会时,顶层就已经是机密了。   湛平川一笑:“我就是好奇,得干到什么职位才有资格上顶层。”   老浜摆手:“你想错了,不是等级不够才不能进,而是那上面是会长的家,也就大小姐,卢卡斯助理,廖保镖,寨医生他们能进去。”   湛平川若有所思:“哦......我就见过卢叔,廖保镖是谁的保镖?寨医生是高塔的医务部长?”   老浜:“廖保镖当然是会长的保镖,大家也都知道,会长等级不是特别高,所以需要人保护,至于寨医生,他不在医务部,他是小少爷的专属医生。”   “小少爷?”湛平川挑眉,他只知道兰闻道有个万花丛中过的Alpha女儿,还不知道兰闻道居然也有儿子。   不知不觉间,对家居然儿女双全了。   老浜摇头叹息:“听说小少爷从小就生了重病,一直也治不好,会长带着他到处求医,都求到那个......死对头他老婆楚浮那里了,结果楚浮的水平也就那样。”   湛平川垮脸:“......”再说我妈跟你绝交。   老浜完全没注意到湛平川的脸色,还孜孜不倦的跟兄弟分享着内情:“后来嘛小少爷就一直呆在顶层治病,也不见人,会长好吃好喝养着,说是病情稳定了,可稳定了会长也不让他下来见人,我猜嘛......能活多久算多久吧。”   “哦,兰闻......兰会长怎么说?”湛平川颇为意外,对家成天搞些损阴丧德的恶毒商战,也不像是要给儿子祈福啊。   老浜:“会长说总比湛擎和那个倒霉儿子从小抛头露面被绑架好几次强。”   湛平川:“........................” 第78章   所幸找人的过程中,再没碰到什么新型异兽。   湛平川将异兽的眼珠贴在铁门上,铁门缓缓打开,高塔公会带着侥幸存活的散兵小队出了地下城。   至于这个连S级异能都挤不碎的眼珠到底有什么作用,就留给公会里的专家去研究了。   进过地下城的小队一般会迎来两天的假期,分别前,老浜拍拍湛平川的肩膀,眼里已经满是赞许:“好样的,等你毕业后正式成为我的同事。”   湛平川脸上挂着纯真无邪的笑容,心里却道,兄弟,毕业后我就成为你的友商。   等他回到宝石梨酒店,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港谭突然刮起大风,下起暴雨,渡轮紧急停运,飞机也大面积延误,酒店大堂里多了不少临时住宿的客人。   湛平川往电梯间走,路上听见两个飘着海腥味的大胡子正在侃大山。   两人膀大腰圆,穿着打扮并不体面,大堂明亮的灯光照出他们粗糙发红的皮肤,也照亮他们脖子上挂着的稀有淬水晶矿石。   显然这是两个常年跑船且利润颇丰的船长。   蓝胡子骂骂咧咧:“妈的这破天,我再不卸船把这趟货销出去就要亏大发了。”   红胡子深以为然:“生意不好做啊,塔斯曼的过路费一年比一年高,这帮强盗,呸!”   蓝胡子啐道:“还不是那条虎鲸提的价,再这么下去,迟早逼着大家换航道!”   红胡子嗓音粗粝,藏着不易察觉的羡慕:“还那条虎鲸呢,人家马上就要迎娶国王,成为赛拉尔亲王了。”   蓝胡子贴耳低语:“哎,我有小道消息,听说他不是塔斯曼人,而是AGW特危死刑监狱出去的一个......罪犯。”   红胡子显然不信,乐道:“得了吧,要真是罪犯,国王怎么可能嫁给他,并将整个塔斯曼作为献礼。”   蓝胡子:“也是一个走船的告诉我的,瞎侃呗,总之以后国王估计要回归家庭生孩子了,国家就交给塞拉尔,过路费只会越来越高。”   红胡子叹息:“实在没法子,只能走太平洋孤岛国那条路,只是危险性就大了。”   “再看看吧,现在的利润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   “是啊,毕竟尤托皮亚的货也没什么成本嘿嘿。”蓝胡子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但是那地方,嗬,真是让人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   湛平川左耳进右耳出,隐约听了个大概,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脑子里想着另一件事。   如果高塔公会顶层只是兰闻道给小儿子建的安全屋,那或许黑灯会真的跟他们没关系,卢叔也并非疯小丑,只是一个懂得倾听的爱锤哥哥的好青年。   湛平川回到房间里,先给楚浮发了条短信,然后去浴室冲澡。   自从有了上次的经验,现在他给楚浮打电话前都会确认爸妈有没有在忙。   等他冲掉一身的血腥味,出来拿起手机,看到楚浮回了三个字——   【在看书。】   于是湛平川心安理得地拨去电话。   “喂。”有书卷合起的声音,楚浮接起了电话。   “妈,我爸呢?”湛平川说正事前随口问候。   楚浮趴在床上,扭头瞥了一眼变幻出两只虎爪,正用巨大肉垫给他按腰的湛擎和。   “也在家,怎么了?”   湛擎和迎上老婆的眼神,俯身在布满梅花印的腰上亲了一口。   “哦,我今天偶然听说,兰闻道还有个小儿子,您以前还给他治过病。”湛平川拨弄着潮湿的头发,将水珠甩的满地都是。   “是。”楚浮稍蹙眉,陷入回忆,“十多年前的事了。”   记忆里那个孩子比同龄人瘦小很多,娇娇弱弱,皮肤雪白,一头红发。   楚浮试图跟他说话,可他双眼失神,紧抿着唇,瑟瑟发抖,就像在恐惧什么。   他将那个孩子抱到怀里,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体温,那孩子立刻蜷缩成一团,将脸埋进他衣服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指,仿佛抓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很脆弱,很可怜,可惜他救不了。   大概因为这孩子刚好与湛平川同龄,楚浮对他产生了更多的怜悯,他抚摸着他柔软的红发以及薄瘦的后背,希望能给予他微毫的慰藉。   他记得他问兰闻道:“这或许是某种遗传类的精神性疾病,您夫人有类似的情况吗?”   当时兰闻道沉默了好久,缓缓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他没有编织理由欺骗楚浮,他只回答了自己能回答的。   楚浮深深地看了兰闻道一眼,那孩子的头发颜色偏红,应该是有波夫尼亚血统,早在数十年前,波夫尼亚人就有与东方人通婚的习俗,这并不稀奇。   只是兰闻道的反应,让他忍不住疑惑。   看得出来,兰闻道很爱这个孩子,但似乎对孩子的母亲毫无了解。   “孩子似乎缺少母亲的关怀。”楚浮平静道。   兰闻道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呐呐道:“他好像是挺喜欢你。”   身为单身Alpha,兰闻道很难了解小孩这方面的需求。   楚浮叹息:“身为恢复系觉醒者,我只能治疗身体的伤害,而身为医生,我对精神疗愈也并不精通。”   兰闻道看着蜷缩呓语的孩子,眼神一暗:“我知道了,还是谢谢你。”   当天,楚浮抱了那孩子很久,直至哄他睡着。   把孩子还给兰闻道时,他轻轻抚摸孩子清秀的眉眼,低声祝福:“宝贝,祝你好运。”   希望会有人,救你于水火。   希望你可以活下来。   “他......病的很严重吗?”湛平川好奇问。   “在我对他进行治疗时,就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吸力,他的精神领域就像深渊,源源不断将我的异能吞噬,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如果没有人能从精神层面挽救他,他应该活不久了。”   湛平川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兰闻道的小儿子病的这样重,连他妈都笃定活不久了。   “但据说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只不过不怎么见人。”   听到当年依偎在他怀里的小生命还活着,楚浮也感到些许欣慰:“是吗,或许他另有际遇。”   湛平川皱眉沉思:“您对那小孩还有印象吗?”   楚浮客观道:“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孩。”   湛擎和不悦,在楚浮腰上留下一个红红的肉垫印。   兰闻道那老东西能生出什么漂亮孩子。   楚浮腰肌绷紧,嗔了他一眼。   湛擎和见惹老婆不开心了,于是暗搓搓变出尾巴,在楚浮大腿内侧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动,毛茸茸的尾巴刮蹭着最细嫩的皮肤,让楚浮的眼神不得不软下来。   “妈?”湛平川眉毛挑了挑,“你是不是戴上时光滤镜了。”   “不,很客观。”楚浮一边回,一边将手背到身后,抓住了湛擎和的尾巴尖。   他的拇指指腹揉搓在温热的尾巴尖,湛擎和被刺激得浑身一颤,就想要把尾巴收回来,可楚浮不放手。   湛擎和明白,楚浮的毛绒控又犯了,他只好闷声忍着痒,把尾巴交给楚浮玩。   湛平川笃定:“咱们审美不同。”   这世上不可能有任何一个红毛小孩比他老婆还漂亮,小狐狸一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Omega宝宝。   “你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楚浮问。   湛平川往沙发上一靠,捞起手边的宝石梨:“高塔大楼最上面三层搞得很神秘,我以为会是黑灯会的藏身之地,但看来是我想多了,兰闻道确实有理由把小儿子保护起来。”   毕竟病得这么重,肯定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楚浮叮嘱道:“不要心急,黑灯会八年都没留下破绽,不会那么容易被你发现。”   “嗯。”湛平川应了一声,手指刮挠着沙发套,终于问到了自己最关心的,“兰斯怎么样?”   楚浮:“很上进,在争取阿德里安身边的实习机会,我和你爸不想给他压力,没有出现,你想知道他的情况可以问阿德里安。”   湛平川难免心疼:“我来了港谭才知道,这边秋收刮了两次台风,麦田都涝了,估计他爸的拖拉机就是被台风吹翻的。”   楚浮:“放心,实习工资提前预支给他了,他可以雇佣恢复系觉醒者为他父亲治病。”   “哦对,我问问他。”湛平川挂电话之前,憋不住好奇,“妈,我爸喘气声有点大了,你们俩是不是有四口之家的计划没有告诉我?”   “......”   湛擎和老脸微烫,连尾巴都绷直了:“没有,滚,生你一个都折寿!”   湛平川好心提醒:“爸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当年要不是我及时空降,你怎么娶得到我妈。”   然后,在湛擎和发飙之前,湛平川及时掐断了通讯。   处理完公事,该是躺在床上和老婆煲电话粥的时间了。   湛平川咬了一口宝石梨,刚要吞下,却突然顿住。   他尝到了淡淡的苦味。   湛平川立刻伸手摸向腺体,果然,那里正在发烫。   妈的,事情太多他都忘了,他的易感期要到了。   眼下手里没有抑制剂,外面又刮风下雨,他实在不愿意出去。   湛平川在自己的腺体上重重掐了一下,将内心的燥欲压下去。   这种程度,应该还能忍到明天早上,等打了抑制剂就会恢复正常。   只是,他现在格外想念兰斯。   湛平川迫不及待的给兰斯打去视频,电话里嘟了半天,却显示对方正忙。   湛平川深呼吸,灌了两大杯冰水,才难受地栽在床上。   他从被子底下默默捞出兰斯的睡衣,像欲求不满的小兽,将睡衣领口贴着腺体的地方叼在嘴里。   小狐狸到底在跟谁打电话?   兰斯在跟梦境女巫通话。   梦境女巫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人愉悦的消息。   “我唯一的弟,你的小Alpha今天在【雨林】里救了整个老浜小队,哦,还有一个散兵小队也特意打电话来高塔感谢他。”   “哦?”兰斯泡在百米大卫生间的温泉池里,闻言直起身,让水从他肩膀滑下去。   小傻逼似乎表现的很棒,才两天就获得了战斗小队的认可。   梦境女巫意味深长道:“老浜回来一个劲儿夸他,这事咱们老兰都知道了,我看他虽然绷着脸,但晚上硬生生多吃了一碗饭。”   兰斯的笑意映在摇曳的温泉水里:“那要是告诉老兰我和湛平川睡了呢?”   “......那老兰可以气的三天不吃饭。”梦境女巫笃定道。   兰斯打趣一句,脸色便正经起来:“【雨林】不过是B级地下城,老浜小队怎么会需要他救?”   “他们去寻找新的红鹦晶矿石,遇到了从未见过的异兽,这个异兽虽然只有B级,但却可以靠吞噬人类,将人类的异能为它所用,当时它吞了十三个人,真实战力已经达到了A级。”   兰斯若有所思:“这倒是个漏洞,现在人类遇到的异兽大多是单打独斗的,它们还没有进化出合作意识,如果有一天,异兽拥有了与人类同等的智力,可以将整座地下城的同类凝聚起来,那么人类对地下城的等级划分将变得毫无意义。”   梦境女巫迟疑了一下:“应该......不至于吧。”   如果异兽也开始思考,有了自我意识,那么现今世界的平衡必将被重新打破。   “世界之大,谁知道呢。”   梦境女巫:“哦对了,你的小Alpha还从地下城里带回了怪物之眼,整整十三个血红的小珠子,科研团队还在研究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兰斯下意识问:“他怎么知道那个新型怪物有用的是眼睛?”   一般只有经验极其丰富的觉醒者,才能一眼看出异兽身上的珍贵之处,莫非......   梦境女巫怔了一瞬。   一旁安静倾听的Oliver开口,声音和缓,带着不确定:“老浜似乎是说...怪物被挤碎了,只剩下皮和眼珠,大概...皮不好拿。”   兰斯警觉的神经松弛下来,如果如Oliver所说,那拿走眼睛确实是情有可原的。   梦境女巫扯了扯Oliver连体睡衣上的小熊耳朵,含笑道:“还是小金毛记性好,不过弟,你那小Alpha到底是什么属性,一瞬间就把十三个觉醒者挤成肉浆了,几乎可以秒杀A级了。”   兰斯:“不知道。”   “不知道?”梦境女巫不可思议。   兰斯道:“我不可能开启这个话题,不然他反问我,我没法解释。”   梦境女巫:“有什么没法解释的,你直接骗他自己是控制系就好喽。”   兰斯微怔。   确实,他明明可以骗人的,伪装是他的强项,他瞒着湛平川的也不止这一件事。   可是......   情侣之间互相告知全部能力,无异于相互托付生命。   他下意识排斥在这种时刻欺骗湛平川。   因为这不是谎言,他是真的愿意用生命保护他的小狼崽。   就在此刻,有视频切入,切入的头像是一只垮着脸的哈士奇。   “先不说了,我还有点事。”兰斯回一句,切断了与梦境女巫的视频,接入湛平川的。   手机屏幕闪了闪,湛平川的半边脸出现在屏幕中。   兰斯立刻拧起眉。   湛平川眼底浮起红血丝,耳鬓挂着薄汗,牙齿正死死咬着他的睡衣,将领口都咬出了一片水痕。   “宝贝儿在跟谁打电话?”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压制的燥。   这种状态明显不正常。   “你怎么了?”水花翻涌,兰斯将右手从温泉中抽出,放大屏幕,仔细观察。   湛平川呼吸粗沉,脑袋在枕巾上用力蹭了蹭,护食一般将兰斯的睡衣搂得更紧:“没事,好像易感期快到了,外面下暴雨,懒得去药店。”   兰斯蹙眉,他经历过发情热,知道那有多难捱,他整整三天才从生理性的疯狂中恢复,而Alpha的易感期只会比他更渴望占有和发泄。   可怜的小狼崽。   兰斯的手指抚摸着镜头,他轻呼出雾气,低喃:“我离你太远了——”   “哈我知道,别担心,老公明天就去买抑制剂。”湛平川勉强低笑,佯装无事地安抚着兰斯。   “——只能用这种方法帮你。”兰斯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荡漾的温泉水映在他眼底。   “啊?”湛平川怔忪。   只见兰斯微微启唇咬住舌尖,然后缓缓下移手机镜头,红棕色长发漂浮在他身旁,将他的皮肤衬托的更加白皙。   他将手没入水里,滑到身下,让温柔的水波冲刷着不见日光的隐秘。   兰斯浸在温泉中的手指终于握住,骨节都泛起害羞的红色——   “喜欢吗,老公。” 第79章   湛平川:“!!!”   如果让他选择人生画面,此时绝对是视觉冲击力最强的一幅。   他很感谢人类具有漫无边际的想象力,画面给了他无尽旖旎的幻想,神经递质再将幻想转化成实质的刺激,传递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齿尖轻磨睡衣领口,脑海中却出现他抵着小狐狸腺体的画面。   他的津液从喉管滑下去,喉结一上一下的碾磨。   “宝贝儿,擦擦镜头,模糊了。”湛平川得寸进尺的要求着。   兰斯听到了他粗沉的呼吸,听清了他藏在呼吸里的欲望,兰斯被这直白又目的明确的言辞激得身体一颤,手机也剧烈晃动了一下。   三天的发情热仍有余温,他颈后的临时标记还未消退,他对湛平川动情的话自动产生反应。   星玉兰信息素不易察觉地外溢出来,浮在烟气缭绕的温泉水上。   兰斯用湿漉漉的手指擦拭镜头,顷刻间,被水雾覆盖的镜头变得清晰起来。   湛平川的眸色更加黑沉,他几乎不眨眼地盯着屏中风光,看的清楚了,刺激也更深刻了。   他伸手抚上自己的。   “看清了吗?”兰斯问,水珠一滴滴从他的鬓角坠下去,砸在温泉水面,与荡起的涟漪冲撞在一起。   湛平川逐渐加快速度,含着浓郁的气音说:“看清了,皮肤怎么红了?”   兰斯跪坐在温泉水里,浮力让他的膝盖丝毫不觉得难受,他轻轻分开一点,让湛平川看的更加彻底。   “......水太热。”   “只是水热吗?”湛平川低声问。   “还有...你看着,你的眼神也热。”兰斯说着,星玉兰香几乎已经盖过了温泉的硫磺味。   “在水里泡了多久了?”   “......半个小时。”   “这么久,那不是全身都泡软了?”   “差不多。”   “那里恢复了吗?”房间内分明空无一人,但湛平川的声音仍突然放轻。   乍然的压低音量,让兰斯恍惚生出一种隐秘处偷情的紧张感。   他知道湛平川指的是什么,湛平川也知道,但别人不知道。   “嗯,恢复了。”早就恢复了,Omega的承受能力很强大。   “那......也软了吗?”   一道电流从耳窝溜进身体里,又在心脏处炸开。   兰斯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才稳住突如其来的颤。   他盯着屏幕中的小狼崽,一字一顿道:“应该也软了。”   “这样啊......”湛平川的尾音微微上挑,“那手指就应该很方便了。”   上次,他怕伤到兰斯,可是小心翼翼了好久才揉开。   “不知道。”兰斯含糊地吐出三个字,他几乎能预见湛平川要说什么,就像湛平川能预见他要说什么一样。   他们默契的,给对方创造刺激,来弥补距离带来的缺憾。   “试试不就知道了。”湛平川轻笑。   兰斯的动作顿住了,他深深的呼吸,将水雾都吸进肺里。   片刻,水花一翻,泠泠的水声沿着电流传出去。   湛平川觉得连声音都是有温度的,烫的他几乎要躺不住了。   兰斯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试了,也软了。”   “真棒。”湛平川吐息,“那温泉水是多少度的?”   “好像,四十。”当然温度是可以调节的,由于沙漠城冬季干燥寒冷,所以他将温度调到了四十。   “那不是比你体温都高了?”   “嗯。”   Omega的体温比Alpha稍高一些,大致能达到三十七度。   “流进去,不会烫坏吗?”   兰斯突然咬住了下唇,随即,他眼中噙着笑,松开了唇。   “嗯......我觉得那三天更烫一点,都烫肿了。”   操!   湛平川咬着牙,汗水濡湿绷紧的肌肉,他发自肺腑道:“宝贝儿,我一定得给你买个能水下视频的手机。”   窗外狂风席卷,暴雨如瀑,路上早已没了行人。   他们在灯火通明处攀上高峰,又与敲响的钟声一起缓缓降落。   湛平川即将到来的易感期缓解少许,他可以短暂地睡个好觉,只要明天更强烈的渴望来临之前,及时打上抑制剂就好。   “累了吧,小兰同学。”   “哼。”   兰斯懒洋洋地靠在温泉水里,明知泡的太久肺里开始缺氧,但仍懒得起来。   “快出来,泡这么久会晕。”湛平川恢复理智。   “你又不抱我出来。”   人一旦养成了习惯就不好改变,上次明明是被抱来抱去的,脚都不用沾地,只管享受就好,这次还要自己洗澡。   “我错了宝贝儿,以后肯定抱,这次就辛苦你了。”   别管客观原因是什么,只要老婆不满意,直接来一个诚心实意的道歉,绝对比什么都管用。   这是湛平川从父母身上学到的真理。   兰斯果然抬起眼瞥了瞥他,继而失笑,然后自己从温泉里爬了出来。   他走了无比漫长的距离,才穿过沿路的艺术壁画,来到淋浴间。   兰斯忍不住吐槽:“你们家乡的习俗真奇怪,卫生间要修这么大,谁会在卫生间里欣赏艺术啊。”   “???”   湛平川:“你不喜欢大卫生间吗?”   兰斯捏着眉心:“你知道吗,我四周的墙上有梵高的《向日葵》,伦勃朗的《夜巡》,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委拉斯凯兹的《宫娥》,以及《倒牛奶的女仆》,《带珍珠耳环的少女》和《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道的拿破仑》......我每天都有种在艺术馆大厅上厕所的诡异感。”   “......”   湛平川聪明的转换话题:“咦宝贝儿,明天要做什么?”   “说是野外实习,寻找新的地下城,但我看行程,和游玩差不多。”所以他以前其实对鬼眼公会存在诸多误解,这地方根本就是个养老圣地,钱多的花不完,以至于人事主管闲着没事,还要带实习生们兜风。   “哦,那记得戴好口罩,不然风沙吹得皮肤疼。”   “嗯,你也早点睡,明天雨停记得尽快打抑制剂。”   两人黏黏糊糊的互道晚安,各自洗澡,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早,兰斯睁开眼睛,从柔软舒适的床上坐起来,下意识望向窗外。   他已经喜欢上了落地窗边的沙漠城风光。   这个城市的色调是淡黄色的,遥远处与天际线相连的不是海洋,而是高原沙漠。   他甚至可以清晰的分出一个个图层,由深黄,到浅黄,到淡黄,再到空旷湛蓝的天空。   与港谭的细腻精美不同,这里幅员辽阔,广袤无垠,天与地的距离似乎被拉得很长,从风蚀脊中跃出的橙红圆日总是让人震撼。   但目光落到眼下,这里又拥有一个繁华富裕大都市本该有的一切,高楼林立,人声鼎沸。   兰斯望向窗外观赏了一会儿,才起床洗漱,换好衣服,下楼去乘鬼眼公会的班车。   车到楼下时,车内已经有两个人了,他们同样是来自星大的实习生,只不过住在城东的宿舍里。   兰斯上车后独自坐在了最前面,与另两名实习生拉开距离。   他不是很热衷交朋友,对外人也没兴趣,他来这里只是为了任务,所以其余实习生对他来说,跟空气也没有两样。   他刚打算发短信问问小傻逼有没有打上抑制剂,就听后面两人有意拔高音量。   “真特么无语,我们住两人间宿舍,有人住高档公寓大平层。”   “谁让人家命好,宿舍恰好满了呢。”   “呵呵,那高档公寓也该分给年级高的吧,给大一新生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人家鬼眼公会哪管这个,随便分的呗。”   “长幼有序明不明白,我们怎么也多上了两年学,是前辈是学长,懂点事儿的就应该主动把公寓让出来。”   “嘘......你!”   “嘘什么嘘,说出来了就不怕听,现在的大一新生就是一点规矩也不懂,也不知道拜访问候一下学长,我不教他,他进了职场也是吃亏。”   “哥们儿,你是不是学生会呆傻了,咱们星大可一直是以实力说话的。”   “巧了,论实力我是昆虫系B级,最强战斗型,某些小朋友只是F级。”   兰斯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缓缓抬起眼,目光中带着沉冷的杀意。   要不是查找闫琦礼的任务还没完成,他不会让这个聒噪的人活着走下班车。   “嘿,前面那新生,说你呢,还装没听到吗?”他突然高声喊起来。   身边人尴尬的要命,忙拽他:“龚刚,你要是心里别扭就去找人事部说,人家小朋友也不是故意的。”   龚刚甩开他,斥责道:“你别插话,你也说了星大以实力说话,他的实力就没资格住那么好的地方。”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警告道:“别吵架啊,不管你们星大如何,鬼眼这里不允许仗着等级欺负人。”   龚刚装作无辜:“谁欺负人了,我这不是在教学弟该怎么做人吗。”   兰斯放下手机,语气没什么起伏道:“你自己都没学会做人,怎么好意思教别人的。”   “你再说一遍。”龚刚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前走,同伴在后拉着他。   兰斯警告道:“你最好闭嘴,看在我心情不错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没有人不喜欢兜风,旅游,看与众不同的风光,所以兰斯今天是真的带着轻松的心情来的,只可惜此刻多少有点被败坏了兴致。   龚刚乐了,他一指兰斯,问自己身边的同伴:“你听到他说什么了,不跟我计较,现在F级都敢这么狂了。”   同伴蹙眉:“我说你......你不了解鬼眼公会。”   龚刚:“不管在哪儿,F级见到高等级就得跪下!我只是让他把公寓让出来,已经很客气了,你看学生会那帮大一的有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同伴压低声音:“这里和咱们学生会不一样,楚院长他——”   同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前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嗤笑。   “B级什么时候也算高等级了?”兰斯的语气里充满了嘲弄。   同伴心累:“我说小朋友,你就别拱火了。”   车刚好驶过一个路口,司机再次粗声道:“都消消气,马上就要出城了,一会儿见到阿德里安主管,像什么样子。”   阿德里安性情孤僻,并不住在市中心,他在城郊有一栋别墅,一个很大的院子。   平时除非处理鬼眼公会的诸项事宜,否则他不太在人前出现。   所以这次,他能主动带实习生野外实习,实属反常。   兰斯也正打算借这个机会接近阿德里安,再不动声色的将何竞恩的近况透露出去。   司机一踩油门,车辆加速,卷着尘土驶出沙漠城,融入一望无际层峦起伏的雅丹地貌。   龚刚看着脚下的沙土地,阴恻恻一笑,他趁着司机专注开车,悄悄抬起了手。   同伴错愕:“龚刚你——”   “闭嘴!”龚刚恶狠狠的警告,与此同时,他掌中升腾起一股黄烟,烟气从车窗的缝隙飘出去,落进土里。   很快,地表之下发出咕啾咕啾的响声,沙土破出一个个小孔,从里面钻出成群结队的蝼蛄来。   它们一个推着一个,很快聚集成了灰黑的一团,随后齐齐扇动翅膀,犹如蝗虫过境,朝大巴追来。   龚刚伸手一指兰斯。   铺天盖地的蝼蛄就像听到了指挥,直奔兰斯冲去。   龚刚冷笑,这小破虫其实咬不死人,但成群结队涌过来,钻进衣服里,钻进耳朵里,钻进鼻子嘴巴里,也足够把人吓得魂不附体。   他就是要给新生一个教训,让新生知道,如果不按他说的做,他可以随时召唤虫子,让新生彻夜难眠。   嗡——   无数蝼蛄趴在了窗户上,拼命找缝隙往里钻,阳光都被它们遮住了大半,在兰斯侧脸留下淡淡的阴影。   兰斯掀起眼皮,朝满窗的虫子扫了一眼。   蛾戎翁感觉到主人的意志,从领口处爬了出来。   它的两根须须气愤地甩向身后,小眼珠紧紧盯着面前低级弱小的虫子,它朝它们发出警告驱赶的嘶嘶声。   这是只有昆虫能够听到的声波,很快,满窗的蝼蛄不再爬动了,它们僵硬地趴伏在玻璃窗上,不知所措。   一边是觉醒者对它们的召唤,一边是高等级虫对它们的威慑。   蛾戎翁气炸了。   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虫子,居然也敢不遵从它的命令。   它快速向前爬动,挺身勾起四只爪爪,朝蝼蛄们发出更加严厉的驱赶。   蝼蛄们到底还是恐惧于高级虫的威慑,决定不再听从觉醒者的召唤,于是它们连忙抖动翅膀,落荒而逃。   龚刚:“???”   这怎么可能?虫子们居然集体失控了!   蛾戎翁朝蝼蛄们逃跑的背影骂骂咧咧,它骂的很脏,以至于有几只蝼蛄吓得翅膀一抖,噗通坠落在地。   蛾戎翁见蝼蛄如潮水般褪去,才甩动几只爪爪,欢快地跑到兰斯眼前,疯狂晃两根须须,朝兰斯邀功。   兰斯伸手摸了摸它白白的小圆壳,微微一笑。   车后,同伴松了一口气:“把虫子收回去就对了,别那么冲动。”   龚刚:“......”你以为是我想收回去的?   同伴:“啊,战斗小队就在前面!”   阿德里安带着一小队人,乘坐另一辆车,正等在前面。   司机猛地将车停住,摇开车窗,跟阿德里安打招呼:“主管,早上好啊。”   阿德里安点点头,跟他握了握手。   鬼眼公会没有很严苛的等级制度,公会里大家各司其职,工资相差并不多,所以也就无所谓心里不平衡。   即便是给战斗小队开车的司机,也能悠然享受生活。   这当然都与湛擎和和楚浮的秉性有关。   司机靠在窗边,努努嘴:“刚才在车上,几个实习生闹不愉快了。”   “怎么?”阿德里安蹙起眉。   兰斯瞬间抬眼,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摆出了隐忍委屈的模样,也想好了滴水不漏的说辞。   只待阿德里安看向他,询问缘由,他就可以声情并茂的表演出来。   由于没出什么大事,所以司机轻描淡写:“哦,因为不满宿舍分配,一个高年级的和那个红头发小朋友吵起来了。”   “嗯。”阿德里安目光沉了沉,并未看向任何人,直接说道,“开除吧,高年级的。”   司机:“啊?”   龚刚目瞪口呆,他不敢置信,阿德里安连个狡辩的机会都不给他,就直接开了他。   他明明是B级,有三年的学习实习经验,而对方只是F级新生啊。   兰斯:“???”   他的表演极其罕见地僵在脸上,逐渐变成不可思议的茫然。 第80章   一辆车载着浑浑噩噩的龚刚回去收拾行李,他的实习生活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车开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用手死死攀住司机的椅背:“我不换宿舍了。”   司机没答。   龚刚焦躁失措:“你听到了吗我不换宿舍了,我现在呆着挺好,我可以继续实习!”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一眼,纳闷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龚刚颓然向后跌去,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舍弃了。   公路上,只剩下一辆大巴,以及战斗小队的五人,两名实习生,和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灰蓝色的眼珠淡漠地扫了一眼腕表,开口道:“上车。”   周遭鸦雀无声,众人默默坐上大巴,且默契的将最前面的位置让给主管,自己主动坐在后面,拉开距离。   唯有兰斯带着任务,反其道而行,坐在了阿德里安的身边。   阿德里安只是瞥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他始终不觉得自己难以接近,但他们都很怕他。   倒是兰斯先开口,他摆出一副谨慎又感激的模样:“谢谢您。”   “不必。”阿德里安淡淡道。   兰斯心中更是不解,难不成是他长得太过纯善了,以至于阿德里安但从外表就肤浅的判断出他是好人?   “我是想感谢您的信任。”   阿德里安点头,但面部表情依旧冷峻:“不用这么客气。”   他的声音已经放的很缓,想必这样听起来会平易近人许多。   兰斯突然觉得,阿德里安能让小丑恨得咬牙切齿,可能真不全是小丑的问题。   谁跟这么个闷葫芦说话,都很消耗情绪。   还是爱说话的好,最好吊儿郎当,但又不显得油嘴滑舌,很会哄人,但又不刻意讨好,家庭复杂,却能充满阳光,只是靠近,都会觉得被热情和温暖笼罩着。   兰斯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湛平川神清气爽的笑容。   他立刻回神,把不合时宜的念头藏起来,强迫自己跟阿德里安对话。   “其实学长说的没错,我们学校崇尚丛林法则,按理来说,好房间是轮不到我的。”兰斯轻低下头,但余光却始终观察着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调整了下坐姿,沉声道:“星洲大学以前不是这样。”   曾经那里是所有人心驰神往的最高学府,有全联邦顶尖的师资力量,强大的校友资源,天价的教学补助,和最聪明努力的学生。   当初贝利亚·霍华德为他规划的路线就是少年班进入星洲大学,毕业后留在禁区工作,用五年时间拓展人脉,积累原始资金,扩大声量,然后申请加入联邦议会,等到卢卡斯毕业,再将卢卡斯操作进议会,最后,霍华德家族便可以重返巅峰。   然而当他十六岁想申请少年班时,首都城爆发了平叛之战,当时满城狼藉,百废待兴,星大也没能立刻恢复招生。   他只好上了另一所大学,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两年就修完了所有课程。   当他以最优毕业生的身份申请禁区工作时,却因禁区内格局骤变,权力划分还未结束等原因迟迟等不到消息。   再后来,就是母亲陷害他,让他彻底失去了进入议会的资格。   他被赶出霍华德家族,来到鬼眼公会。   他命运的转折点,似乎就是没能去成星洲大学。   他如此遗憾着,可那个无比神圣的最高学府,却被糟践成如今这幅样子。   兰斯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将双手搭在腿上:“是的,何竞恩老师也这样说,星大曾经校风很好,为联邦培养了很多人才。”   阿德里安转头看了他一眼:“何竞恩。”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兰斯不需要猜测他的情绪,只需要往自己想说的话题上引导就够了。   “哦,是我们学校属性研究及历史学院的院长,因为我等级的关系,有段时间我想转到历史系,所以跟何老师熟悉了。”   他给的逻辑合情合理,不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阿德里安果然没有怀疑,只是学历史以世俗的眼光看来,没有什么前途,毕竟几十年关键的历史都被联邦政府抹消了。   “为什么没转?”   他猜测是因为家境贫寒,需要学地下城相关的专业,将来补贴家用。   如果是因为现实原因被迫放弃理想,那他会觉得很遗憾。   兰斯却眼神轻晃,害羞的用手背碰了碰脸颊:“因为我......喜欢上了同院的Alpha。”   阿德里安:“。”恋爱脑。   “噢,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他,我只是觉得两个人一起努力也不错,而且何老师人很好,并没有因此不开心,他还说自己找回了初心,重拾了对研究的热情。”   阿德里安沉默片刻,轻声道:“是吗?”   兰斯微笑:“是啊。”   大巴一路驶向魔鬼城腹地,两侧逐渐出现连绵不断的雅丹,橘红色的风蚀痕镌刻在石壁上,蔚为壮观。   兰斯点到为止,专心欣赏两侧的风光。   车轮卷起干沙,在车尾形成一股小型的沙尘暴,距离最近的壁石几乎触手可及。   它们的形状崎岖嶙峋,光怪陆离,阳光将它们的影子铺在地上,描绘出符合人类想象的恐怖轮廓。   风穿过石窟,隔着层窗也能听到低沉的呜咽。   兰斯突然想起大学刚开学时何竞恩说的话——   “早在一百年前,撒哈拉沙漠突然发生剧烈震颤,通过卫星地图观测,就在中部高原山地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铁门......”   地下城第一次出现,就是在高原山地地带,与沙漠城的地形极其相似。   或许这样的地方真有某种特殊的磁场,能够开启另一个时空与地球的通道。   大巴的车速骤然放缓,他们已经穿过了层层石壁,走入较为宁静的腹地。   与周遭参差不齐形状各异的风蚀脊相比,面前这个巨大且完整的雅丹显得尤为特殊。   它仿佛橘色蘑菇的伞盖,平整地附在地面,奇怪的是,这里也不再有风吹过,听不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它简直就像坐落在地狱中的世外桃源。   然而大巴只是靠近这里,便另着小路离开了。   兰斯扭回头,透过后车窗盯着这个巨大的伞盖。   如果把这颗伞的中间挖空,里面可真是个藏匿行踪的好地方。   从地面的痕迹看,这里似乎经常有车经过,嶙峋的石块已经被磨得圆润,沙土也被压的很结实。   兰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沙漠城虽然触发地下城的概率高,但在常规路线游山玩水显然寻不到宝藏。   一行人兜了三个小时的风,吃了满口的沙子,最后两手空空回到城市里。   阿德里安先行离队,换上自己的越野车,再次向出城的方向驶去。   正午。   伞盖下的安全屋中,闫琦礼“腾”的从椅子上跃起来,扑啦掉胡子上沾的花生碎,心情忐忑:“那是不是可以确认Oliver没死?找回了初心,就意味着找回了Oliver,他当初就是因为这件事丧失了对研究的热情,但现在也重拾了!”   阿德里安瞥了他一眼:“应该是。”   闫琦礼连忙挪了几步,嘀嘀咕咕:“其实我早就怀疑他和黑灯会有联系,那老家伙很聪明的,我不信他这么多年毫无动作......既然如此,从何竞恩口中就能知道黑灯会的踪迹了,我应该给他打个电话,说不定可以帮到你们。”   阿德里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必,他绝不会透露给你。”   阿德里安对闫琦礼的能力非常有信心,闫琦礼不仅问不出来何竞恩的秘密,还有可能把藏身之所暴露出去。   这些年星洲大学的沉沦,以及十八年前的旧案被翻已经证明了一切,闫琦礼会把一切都搞砸。   闫琦礼挠了挠发量稀疏的脑袋:“其实我可以用我的智慧努力一下。”   阿德里安:“一下都不要。”   闫琦礼:“......”   兰斯回去后,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却久未收到何竞恩的消息。   这让他开始怀疑,或许他们都猜错了,闫琦礼不是鬼眼公会带走的。   不过兰斯很有耐性,他决定再等一等。   然而这一等,等来的却是梦境女巫的电话。   “塔斯曼海盗国的竞标会要开始了,我打算带阿巴顿和莉莉去,正好给小丑放个假,歇一歇。”   兰斯穿过长长的卫生间,走到洗手台,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冲洗手指:“可以,正好寒假,带莉莉去玩一圈,阿巴顿也好久没出差了。”   联邦政府有规定,公会间进行商业竞争时,不允许使用异能,不允许用异能进行报复,所以对他们来说,出去谈生意其实是个好差事。   毕竟最大的风险,也就是房间钥匙孔被人堵上,大早上出不去门。   而且以塔斯曼海盗国阔绰的作风,竞标会一定相当繁华奢侈,说不定还能一人得一颗夜明珠当伴手礼。   梦境女巫:“其实我也想让你去,你的鬼点子比我多,不过你现在人在鬼眼公会,就算了。”   兰斯擦干净手,在门口关掉卫生间的二十盏灯,接过手机轻笑:“别叫我,我才懒得去,爸的小巧思对付鬼眼公会绰绰有余,你到时候打电话问他就行了。”   梦境女巫打趣:“你怎么也开始轻敌了?我可听说经过上一次的惨败,鬼眼公会痛定思痛,卧薪尝胆,法律空子都快被他们钻烂了,只为这次给我们重重一击。”   兰斯漫不经心地掸走露台扶手上的灰尘,漫天清澈如洗的星辰就坠在他头顶上方。   他仰头望着天空:“我们的红鹦晶矿石纯度最好,经过上次的勘察,储量也能保证,鬼眼公会拿什么跟我们争,价格吗?”   与月明星稀的沙漠城相比,港谭就显得雾气沉沉。   深蓝的天空中又下起了濛濛细雨,柏油路面被镀上一层深黑色。   湛平川快速啃完一个宝石梨,懒懒散散靠在沙发上:“塔斯曼海盗国?能去我也不去啊。将来我宝贝儿翻我护照,问我出国玩为什么不带他,我怎么解释?这是我们绝世好A应该做的事吗?”   来港谭两周有余,湛平川彻底爱上了宝石梨。   怪不得卖的贵,这梨又甜又脆又水灵,还有一股奇特的香味,现在他每天都得吃两个。   湛擎和强忍破口大骂的冲动:“......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逼玩意儿,我是问你,有没有得到消息,高塔公会准备怎么打这场商战。”   湛擎和还要发作,他头发里冒出来的毛茸茸虎耳被楚浮捏了一下:“别喊。”   湛擎和脾气一急,就容易把耳朵急出来,很失身份,幸好他这样子只有楚浮看到过。   他立刻将耳朵按回去,藏好。   湛平川将梨核扔进垃圾桶里:“爸,值得一提的是,您在生我这件事上的贡献是,一场失控发狂的易感期哈。”   湛擎和:“......好了,说正事。”   很不巧,湛平川在高塔认识的几个人没有一个参与塔斯曼的项目。   卢叔要度假,老浜去外地看望女儿,他现在没有任何探听渠道,除了知道【雨林】里红鹦晶矿石量大管够。   湛平川:“他们还能有什么骚操作,不是通知所有人兜里揣纸了吗,而且这次上邮轮也不担心车胎被放气。高塔的红鹦质量确实好,但他们现在还在开采,而咱们有现成的啊,签了合约就能交货,人家国王的婚礼还有一个月就要举行,高塔公会拿什么跟我们争。”   细雨将歇未歇。   电话里,梦境女巫问:“那......要不要让你的小Alpha跟着去?”   毕竟是个蹭吃蹭喝的肥差,肯定要先想着自己人。   兰斯拄着下巴思忖片刻,点头:“也可以,他家里以前条件不好,估计没怎么出过国,公费送他出去玩一圈,开心开心。”   精力旺盛的小狼崽总是爱热闹的,看到建立在海中的国家一定会大吃一惊。   梦境女巫饶有兴致道:“怪不得爸牙床上火好几天,老父亲最知道儿子是不是被拐走了。”   兰斯眼神里透着精明:“明明是我把人拐回来。”   次日放晴,湛平川照例去高塔大楼公园长椅区躺着办公,他帮忙统计完晶矿石合格率,正打算去酒吧区点杯鸡尾酒放松一下,就迎面撞上了人事部的员工。   那姑娘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看着他:“Zhan,恭喜了,由于你在地下城中的杰出表现,公会决定让你加入竞标团,参与塔斯曼竞标会。”   湛平川的懒散面具险些碎裂:“......你说去哪儿?”   姑娘挤眉弄眼:“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不要惶恐,这都是你应得的。”喜极而泣吧!少夫人!   湛平川:“......”   他可是鬼眼公会的大少爷,让他代表高塔公会去竞标,站在自己家对立面?!   啊???   湛平川疲惫微笑,从姑娘身边走过。   姑娘目送他离开,迅速捞起手机在八卦小群打字——   【少夫人听说了这个好消息,兴奋到精神恍惚!】   【不愧是少夫人,十分容易满足。】   【怪不得把少爷迷得死死的。】   ......   湛平川走到无人处,迅速抽出手机给阿德里安打去电话。   “叔,咱们去塔斯曼的竞标团选好了吗?”   阿德里安纳闷:“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件事。”   湛平川苦着脸:“情况紧急,高塔公会看在我上次救人的份上,把我加进了竞标团,我这下要跟着高塔团队出国了!”   “哦。”阿德里安语气依旧平静,“那将来你媳妇问你出国玩为什么不带他,你怎么办?”   “所以啊——”湛平川语气抑扬顿挫,重点明显在后面半句,“你把我媳妇塞进咱们竞标团,这样我们俩还能短暂团聚一下。”   阿德里安:“你想的倒好。”   “求你了叔,谢谢叔,叔你放心,我肯定想方设法给高塔使绊子,确保咱们竞标成功。”   太阳西坠。   兰斯从座位上起身,慵懒地活动着四肢。   听说鬼眼公会的竞标团已经选好了,还是卧薪尝胆那波人,就凭他们的道德底线,肉眼可见坑不过高塔公会,所以兰斯丝毫不担心。   他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就见阿德里安穿着黑风衣,一脸沉冷严肃的从外面进来。   阿德里安目光逡巡,随后定格在兰斯脸上:“就你吧,竞标团有人请假,你替他去塔斯曼海盗国出差。”   兰斯手一滑:“?” 第81章   等得到了阿德里安的反馈,湛平川才寻了个能吹风的平台,对着灿烂旖旎的港谭夕阳,迫不及待的给兰斯打去电话。   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兰斯接听起来。   他还没能彻底消化这个荒谬的消息,他居然要跟着鬼眼公会去塔斯曼,与自己家竞争这支标。   湛平川心虚的用手指敲着阳台,海风将他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宝贝儿。”   “嗯?”   “跟你说一声,我好像要跟着高塔公会一起去塔斯曼出差,就是那个海盗国,觉醒者都是海鲜形态的。”   “......”兰斯心道,我知道,这就是我给你安排的,小傻逼。   “这么巧,鬼眼公会的竞标团有个人请假了,我被安排代替他去塔斯曼。”兰斯拄着下巴,盯着远处风蚀脊中刮起的小型旋风。   “咦,那我们可以在塔斯曼见面了!”湛平川装作对这个早已知道的消息十分惊讶。   兰斯轻笑:“对啊,真巧。”这算是这趟旅程中难得的好事吧。   湛平川心道,小狐狸傻兮兮的,根本不知道这次见面是他刻意安排。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兰斯明知故问。   “21号,你们呢?”   “也是21。”   湛平川笑了:“那意味着,我们在21号晚上就可以见面了。”   兰斯挽起红发,指尖不经意擦到了腺体:“是啊。”   “我们沙漠城的辣牛肉尝了么?”   “尝了,辣。”兰斯想起入口的感觉,都忍不住鼻腔泛酸,好吃是好吃,但他吃一口要喝一大杯水,没一会儿就喝饱了。   “啧,沙漠城的厨子太不与时俱进了,下次让他们开发不辣的。”湛平川埋怨道。   兰斯弯着眼睛,看远处的旋风渐渐平息:“难道你爸爸要放弃电车业务,投资餐馆了?”   湛平川胡诌道:“我跟他建议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啊。”   “那后天见。”小傻逼。   “后天见宝贝儿。”傻狐狸。   兰斯挂断电话,眼中的柔情渐渐褪去,他立刻拨打了梦境女巫的通讯。   业已平息的旋风突然再次席卷而起,掳走沿途的沙土,以难以预见的速度攀升起来。   “沙漠城的护照ID以DT开头,为首的是小丑的便宜哥哥阿德里安,找个人买通塔斯曼的护照核验官,把他们的护照偷偷扔进海里。”   没有护照就没办法登上塔斯曼的邮轮,而塔斯曼租赁联邦的港口是有时间限制的,到了点,邮轮必须开走。   鬼眼公会上不了船,届时就只能让他代表竞标,而他一个实习生,竞标失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梦境女巫啧啧赞叹:“不愧是我弟弟,脑子就是快。”   他们根本不需要在竞标会上与鬼眼公会勾心斗角,真正的商战,从登船那一刻就开始了。   小丑挤在一旁插话:“什么脑子快,明明就是狡诈。”   兰斯挑眉问道:“怎么,心疼你的便宜哥哥?”   小丑夸张地笑了两声:“哈,哈,我心疼他?”   兰斯意味深长道:“没有就好。”   小丑气的炸毛,恶狠狠发誓:“本来就没有,我巴不得他立刻淹死,被车闯死,被人捅死,可惜那家伙——”   “你急什么?”兰斯打断他,语气疑惑。   小丑每次真想杀人时,都是优雅的,享受的,得意的,就像他当初对付厄迪夫那样,从来没有气急败坏过。   “——谁急了?我哪急了?你在开什么玩笑?哈哈哈......”   兰斯托腮,无声笑笑。   制定好了计划,兰斯才终于接受了这次突发情况。   虽然他一个在海边长大的人对塔斯曼实在没兴趣,但能借此机会与小傻逼在邮轮度个假,倒也不错。   他可以带湛平川乘小艇追海豚,钓鱿鱼,也可以教湛平川潜水,冲浪。   沙漠城来的旱鸭子一定会觉得很新鲜,每天都要躺在甲板上吹风,然后他就趴在湛平川怀里,闭着眼晒太阳。   天色彻底沉下去,兰斯刚欲收拾东西回公寓,就收到了开会通知。   这还是他来鬼眼公会实习的第一次加班。   等他出门坐上免费班车,来到鬼眼公会的另一分部,根据指引进入会议室,才发现阿德里安已经等在里面了。   兰斯刚欲问好,阿德里安摆摆手,做了个安静等待的手势,随后便对着电脑开始工作。   兰斯拉开椅子,等在一旁。   没过多久,陆续又来了三个人。   为首的Alpha女性戴着款圆框小眼镜,梳着亚麻色辫子,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身材相比于其他Alpha要矮小许多。   第二个进来的是位壮汉Omega,肌肉嶙峋,身材魁梧,几乎要将上衣撑爆。   他将皮肤晒得乌黑发亮,领口有明显的颜色分层,可以看得出,他原生的肤色非常白皙。   第三位Alpha上了些年纪,他的脸型瘦长,人中处留了一圈胡子,黑头发打了发油梳到后面。   他的身子也高挑,脑袋几乎快要顶到门框,穿的衣服仿佛挂在了晾衣杆上,松松垮垮,看起来第二位Omega挥一拳就可以轻松将他打晕。   阿德里安扣上电脑:“来了。”   说着,他给兰斯介绍:“第一位,芙伦拉,市场部的,第二位乌芃,后勤部的,第三位穆德里,能源部的。”   兰斯心道,看来这就是卧薪尝胆小组了。   他忙站起身,自我介绍:“前辈们好,我叫兰斯,是今年的实习生。”   芙伦拉点点头:“不用客气,我们正需要新鲜血液。”   阿德里安手掌扣起,敲了敲桌面:“后天就要去塔斯曼了,大家都做什么准备了?”   芙伦拉推了推小眼镜,从背包中掏出一沓文件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念道:“针对这次邮轮竞标,我制定了以下计划——”   兰斯好奇地倾着身子,双手交叠搭在桌面上,想听听这位痛定思痛制定的计划如何精彩绝伦。   “——首先,我们要自带饮用水上船,避免高塔公会在邮轮饮水机里下泻药,导致我方竞标期间集体腹泻。”   乌芃带头鼓起了掌。   芙伦拉朝乌芃颔首表示感谢。   “第二,众所周知,曼星海号是一艘吨位七万以上的巨型邮轮,除了各家竞标公会外,还有众多前往塔斯曼海域度假的游客。游客鱼龙混杂,很容易掺进高塔公会的卧底,我建议,合同签署之前,我们不要与任何陌生人接触。”   乌芃再次鼓掌,穆德里赞扬道:“不愧是我们市场部的中流砥柱,还是太全面了。”   芙伦拉脸一红,双手托腮:“谢谢大家。”   “第三,邮轮门锁是重大疏漏,众所周知,曼星海号是扫码开门,而高塔公会中似乎有高级黑客,很有可能将我们的房门完全锁死,以达到禁止我们外出的目的。我建议,大家上了船先把锁撬掉,宁可不关,以免被关。”   阿德里安蹙起了眉。   他还是喜欢私密的空间,直接将锁毁掉,会让他难以入眠。   “第四,邮轮里的食物更要慎重,高塔公会极有可能提前研究我们的喜好,然后买通厨师,给我们热爱的食物加料,我建议这十天的邮轮行,大家忍一忍,只吃自己讨厌的东西,打高塔一个措手不及。”   ......   “第二百零八,样品展示环节至关重要,我们要谨防高塔公会将我们的红鹦晶矿石掉包。为此,我打算安排一位员工扮作游客,再带一份晶矿石备份,以备不时之需。”   兰斯一开始还能认真听听鬼眼公会的反制策略,但当芙伦拉一本正经的读到第七十八条时,他已经控制不住,开始溜号。   他趁机观察其余人,发现他们都听得相当认真,还会与芙伦拉讨论,完善计划。   兰斯不禁反思,买通厨师这种龌龊的事完全不是他的作风,鬼眼为何把他们想得如此狡诈?   芙伦拉:“最后,我对上一次的失败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我认为是高素质给我带来了思想上的桎梏,在遇到高塔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后我也会努力向下兼容,不破不立,将高塔的诡计扼杀在摇篮之中。”   兰斯忍不住笑了。   他肩膀轻抖,眼睛都弯了起来,模样十分可爱。   如果他现在可以挑明身份,他会亲切又温柔地告知芙伦拉,一个能将计划写成结课论文,并因为一点小事深刻反思自己的职场卷王,是无法突破任何思想桎梏的。   芙伦拉看向穆德里,一摊手:“看看,他不信。”   穆德里无奈耸肩:“到底是实习生,还没有见识过职场的险恶。”   芙伦拉转头对兰斯说:“如果你吃过一次亏,就知道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商业行为不允许使用异能,所以大家只能各显神通,高塔公会在这方面比我们起步的早,他们真正做到了没有下限。”   兰斯全盘接收了来自对家的夸奖,笑眯眯道:“好的前辈,我知道了。”   此时,模样最为魁梧的乌芃突然攥紧拳头抹起了眼泪,他健壮的肌肉剧烈起伏,随后含着哭腔忿忿骂道:“没人比他们更龌龊,无耻!”   芙伦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并对兰斯说:“上次晶矿石样品就带在他身上。”   穆德里补充道:“高塔公会的人在乌芃上厕所时,从隔壁坑伸过来个钩子,把置物架上的卫生纸和手机都勾走了,这一招打的我们措手不及,军心打乱,最后丢掉了大单。”   兰斯狠咬自己舌头一口,让痛感盖住笑意。   “原来是这样。”   穆德里:“小朋友,过来人给你一个忠告,在邮轮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高塔公会的卧底,千万别轻易相信。”   兰斯恍然,用力点头:“我懂了,谢谢前辈指点。”   阿德里安沉声:“不必给他太大压力,任务还是在我们身上,今天就到这儿,明天大家收拾东西,后天出发。”   鬼眼公会的会议气氛一如既往严肃,与此同时,高塔公会的竞标团正坐在一起打麻将。   小丑的情绪都挂在脸上,他将唇角高高翘起,眼中露出精光:“快点快点,等什么呢你们,是不是输不起?”   梦境女巫翘起大长腿,口中叼着荔枝海盐味女士香烟。   她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牌,然后两指接过香烟,轻轻呼出一口乳白的雾气,她用勾人的眼眸凝视小丑,温柔吐息:“乖乖,告诉我,你胡的是什么?”   小丑的唇角缓缓收了回去,他呆呆望着梦境女巫,老实说:“我胡清一色。”   “哦~”梦境女巫笑了,然后打出了一张东风。   阿巴顿搓了搓肥厚的手掌,他瞄向自己的牌面,随后瓮声瓮气的念叨:“这个...这个...出什么好呢?”   湛平川眼睁睁看着梦境女巫背后的空气裂开一条缝,一只阿飘钻了出来,它凑到梦境女巫耳边,认真记了一遍牌,然后从桌子底下溜到阿巴顿身边,窸窸窣窣。   阿巴顿偷偷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毫无觉察的梦境女巫,然后打出了个一条。   湛平川心道,好你个保镖大叔,看着像个老实人,心眼儿还不少。   小丑这时终于中梦境女巫的蛊惑中反应过来了,他怒拍桌子,气急败坏:“你居然用异能作弊!兰绮你玩不起!”   梦境女巫微笑:“这么生气干什么,玩玩而已。”   阿巴顿抬起手,拦住炸毛的小丑:“喔,大家冷静一下。”   小丑狞笑:“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召唤的亡灵?你根本把我们三个的牌全看完了吧!”   梦境女巫笑容僵住,扭头看向阿巴顿,轻轻磨牙:“廖无量!你召唤亡灵偷看我们牌?亏我还相信你是个老实人。”   阿巴顿缩起脖子,耷拉下眼皮,高大的身子像一座无辜的小山丘。   “这个...这个......”   湛平川为防误伤,偷偷将椅子往后挪了挪,结果小丑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恶狠狠威胁道:“新人,看在我免费听你唠叨你的恋爱史的份上,给我递张三万,你输的钱我不要了!”   湛平川当然不会被他威胁,不过却被他诱惑了:“哦?卢叔的意思是,我给你喂牌,你下次接着听我讲我和兰斯的爱情故事?”   “......昂。”小丑忍辱负重。   这局已经混乱成这样了,湛平川没什么心里负担的给小丑喂了一张三万。   小丑飞速拿过三万,插入自己的牌面,然后起身猛地一推,麻将整齐地翻开在牌桌上,全部都是同一花色。   小丑得意洋洋:“我胡了!拿钱拿钱!”   会议室沙发里,莉莉将物理寒假作业摊在膝盖上,她嘴里叼着铅笔头,手指搓着作业纸的边角,偷偷瞥了一眼牌桌。   她迅速将笔记本从屁股底下抽出来,藏在寒假作业里,然后动笔刷刷刷写了一行字——   【卢卡斯决定将打麻将赢的钱都给莉莉。】   小丑正火急火燎的从梦境女巫和阿巴顿兜里掏钱,他刚把钱攥在手里,整个人突然一顿。   他喃喃道:“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呢?我应该把它们送给假期还要辛苦写作业的莉莉啊!”   莉莉咬着舌尖,咧嘴一笑:“是的是的!”   小丑仿佛对金钱生厌一般,迅速跑到莉莉跟前,将赢来的钱以及自己的钱全部掏给了莉莉。   莉莉把没用的物理数学卷子从书包里倒出来,开始装钱。   小丑:“呼,没有钱了真轻松。”   “二逼。”梦境女巫拿起一颗麻将朝小丑扔去,正扔到小丑屁股上。   小丑猛一转身,回过了神,他来不及找梦境女巫算账,立刻回头。   莉莉拎起书包就跑,跟个泥鳅一样,滋溜窜出了会议室。   “你给我回来!”小丑咬牙切齿,“莉莉,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送你去极地陪北极熊!”   本该讨论竞标章程的会议室里乱成一团,麻将横飞。   湛平川悟了。   怪不得这些人能想出那么多缺德冒烟的小巧思,底线是真低啊,连自己人都照坑不误。   湛平川插话:“啧,前辈们,我有点记不清了,咱们今天的会议标题好像是《塔斯曼竞标动员会》?”   瞬间,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梦境女巫又掏出一沓钱,送给小丑,然后扬起下巴:“去把莉莉叫进来,我们的动员会你就不用参与了。”   他们都不是输不起,只是互相整蛊习惯了,玩游戏不搞小动作是不可能的。   但一旦开始谈论正事,大家也都能立刻进入状态。   小丑揣好钱,没再炸毛,他朝沙发上扔了一块灵魂碎片,随后一打响指,已经跑出好远的莉莉顷刻间出现在房间里,噗通掉在沙发上。   小丑懒洋洋道:“开会啦小萝莉。”   然后他过去捡起自己的锚点,塞进身体里。   莉莉刚要伸手去闹他,听到这句话,也迅速收起表情,端正坐好。   小丑推开门扬长而去。   湛平川挑眉,忍不住问:“插句话啊前辈们,你们就这么把异能展示给我,这合适吗?”   梦境女巫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将来都是一家人。”   湛平川:“啊?”我其实是对家的姐姐。   阿巴顿重重咳嗽一声。   梦境女巫眼神一颤,瞬间露出完美笑容:“我是说,你救了老浜小队,以后就是高塔一家人了。” 第82章   弗比斯湾是联邦东部最大的港口区,热情郡就坐落在这个地方。   这里拥有联邦最长的白色海岸线,气温常年高于25度,是最受中部地区人们喜爱的度假胜地。   但这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情。   早在一百年前,受温室效应影响,弗比斯湾气温较高,极易发生海啸和台风等自然灾害,以至于人类很难长期生存下去,仅有长着红棕头发的波夫尼亚人聚居在此。   那时,热情郡不过是个落后荒凉的小村落,一些国家甚至把被判流放的穷凶极恶之人扔到弗比斯湾,让他们自生自灭。   黎明日后,大陆板块发生偏移,弗比斯湾的气温逐渐下降,同时由于地下城的出现,人们舍弃了煤,油,天然气等不可再生能源,转而开发晶矿石,于是温室效应得到了极大改善,冰川融化终于停止。   热情郡居然成为最适宜生活的海滨城市。   大量的投资注入进来,各色人种随着投资迁移,慢慢的,热情郡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但由于这里曾经环境恶劣,人烟稀少,联邦政府并未给过太多眼神,以至于现在,弗比斯湾变成了一个主权争议地区。   联邦政府认为曾经的弗比斯湾属于以太城管辖,如今以太城成为了联邦的一部分,所以弗比斯湾理所当然的属于联邦政府。   然而其他各方势力却认为,世界格局应以黎明日为分界线,弗比斯湾是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谁先占领就该归谁。   其中最先对弗比斯湾投资的是极地冰川组织,他们所处地带气温严寒,每年有一半时间处于极夜状态,当地人多受肌肉无力及睡眠异常等问题困扰。   于是他们不计代价,拿出相当雄厚的资金在弗比斯湾建设生态区,把人群往热情郡迁移。   与此同时,太平洋孤岛国由于远离其他大陆,科技文化交流及进出口贸易都受到极大影响,他们也迫切需要在联邦附近设立根据地。   极地冰川组织并没有能力将全部白色海岸线占据,于是不得不看着太平洋孤岛国来分一杯羹。   由于各方势力内部并不安宁,所以经过数次谈判,联邦政府,极地冰川组织,太平洋孤岛国被迫达成了共同开发协议,弗比斯湾因此成为整个地球历史文化最为丰富,包容性最强的地区。   塔斯曼海盗国由于常年霸占国际贸易交通港埠,当他们察觉到越来越多的货轮从弗比斯湾出发,于是自然而然地盯上了这块蛋糕。   不过他们都是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并没有兴趣常年在陆地生活,于是国王桑德罗(Sandro)想出办法,通过开发旅游业来弗比斯湾捞金。   他们租赁由极地冰川组织和太平洋孤岛国建设成熟的港口,吸引联邦公民乘坐度假邮轮来塔斯曼旅游。   由于几个关键的海峡都被塔斯曼海盗国占据,所以环游世界的生意,只有他们做的起来,其他几方势力只能在谁都可以欺负的加勒比酋长国附近设置环游路线。   当然,乘客们在邮轮上所需的物资,比如预防坏血病的柠檬,塔斯曼海盗国就不得不向其他势力采购了。   于是各方势力相互牵制,相互合作,对弗比斯湾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由沙漠城飞往弗比斯湾国际机场的航班在下午三点降落,飞机播报时说了整整八种语言,以至于乘客都开始拎包下机了,播报还没有结束。   兰斯掀开毛毯坐起身,慵懒地揉了揉肩颈,才振作精神,拿起行李箱向外走去。   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他的双腿难以避免的有些浮肿,刚一出门,扑面而来的热浪也让他些许不适。   这也是他不想参与竞标的原因。   因为有小丑的特殊能力,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长途飞机了,这东西果然坐一次才知道有多难受。   “原来这里这么热。”乌芃早在飞机上就已经换了夏季的衣服,但一开机舱门,他还是瞬间汗流浃背。   芙伦拉双手弓起,挡在眼前,遮住依旧耀眼的阳光:“到底是谁说弗比斯湾气候变好了,这不是还热得要命。”   穆德里:“可能我们沙漠城人难以适应,你看兰斯就适应的很好。”   兰斯虽然也被阳光晃得眯着眼,但他确实没有出汗,而且白皙的皮肤被湿润的空气一吹,显得吹弹可破。   芙伦拉叹道:“哎,羡慕,感觉他这种皮肤都晒不黑的。”   乌芃纳闷:“晒黑了才好看,为什么要羡慕晒不黑。”   芙伦拉:“咱俩的审美不一样。”   阿德里安瞥了一眼兰斯未经梳理稍显凌乱的长发,淡淡道:“兰斯的祖辈应该就生活在这里。”   芙伦拉:“咦?”   兰斯也转过头,略微诧异地望向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这里曾经是波夫尼亚人的聚居地,波夫尼亚人的特征就是红棕色头发。”   兰斯微怔,这件事,他还从没听说过。   芙伦拉看着兰斯怔忪的表情,颇为不解:“兰斯,你不知道自己是波夫尼亚人?你爸妈没告诉你?”   穆德里揉了揉小胡子,作沉思状:“我猜兰斯应该只是有波夫尼亚血统,现在纯种波夫尼亚人已经很少了,他们在黎明日后就开始与外族通婚,后来很多人都搬离了热情郡。不过这件事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知道,毕竟很多历史资料都被迫消失了。”   波夫尼亚人。   兰斯在心里默默重复一遍。   阿德里安:“走吧。”   一行人下了飞机,坐上早已预订好的专车,驶往弗比斯湾码头。   热情郡如今也没有传统大都市的高楼大厦,这里的民宅和办公区都是一栋栋不足三层高的小房子。   经过了数十年的开发,如今整条白色海岸线已经布满了人类的痕迹,专车沿着长长的滨海公路一路向前,耳畔是擦过车窗的清凉海风,眼前是拍击白沙滩的玻璃海,以及绵延不绝的绿油油的棕榈树。   芙伦拉惊叫一声,指着一棵巨大的棕榈树:“看,那是什么!”   众人齐齐朝树上看去。   乌芃:“哪啊,什么,你在叫什么?”   芙伦拉:“树干树干!”   穆德里:“嗯?”   芙伦拉哀叫:“啊呀都过去了,你们到底是什么眼神啊!”   兰斯不紧不慢的解释:“这是鬣蜥,体型较大,大多时候是灰色和浅黄色,但它们可以根据光线变化颜色,如果它们趴在树上不动,确实很难发现。”   芙伦拉:“特别大,吓死我了,还以为是鳄鱼。”   乌芃挤到窗边,好奇地盯着棕榈树看:“哇,还真的有啊。”   就连一向无情无欲,表情冷淡的阿德里安都扭过头,向窗外瞥了一眼。   穆德里笑道:“沙漠城可没有这种有趣的动物,兰斯不愧是港谭人。”   兰斯手肘撑在窗边,抵着下巴,海岸线的风景投进他琥珀色的眼睛,但他的心思却在不远处的码头。   从港谭飞往弗比斯湾的航班比他们早一个小时抵达,所以湛平川已经经过了这段路。   他大概也像车里这些人一样,对高高的棕榈树,巨大的鬣蜥好奇。   兰斯不知不觉地提起了唇角。   如果刚刚那段话,是解释给他的小狼崽听就更好了。   不出兰斯所料,湛平川当然对这里的亚热带风情颇感兴趣。   去往港口的路上,阿巴顿睡得一塌糊涂,一眼风景都没看。   莉莉抱着膝盖,歪倒在阿巴顿这款人型抱枕身上,也半睡半醒。   梦境女巫正在给小情人打电话。   “怎么又不开心了?姐姐是去出差,回来给你带礼物。”   “什么礼物?当然是你最爱的ZYEA苹果包了。”   “什么你不喜欢包?怎么可能,你不是最爱名牌包了吗Andy。”   “......哦,你是Kasa。”   全车只有湛平川对得起弗比斯热情靓丽的风景线。   “我靠蜥蜴!这么大,真想养一只。”   “沙子全是白的,厉害厉害,我们沙漠城都是黄沙。”   “这棕榈树太绿了吧!”   湛平川摇开车窗,手指尖银光一晃,一片长长的棕榈叶被他切了下来,拽进车里。   他摆弄着玩了一会儿,然后将棕榈叶绑成个粗糙的小皇冠,打算送给兰斯。   湛平川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兰斯还没下飞机,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撑这么久。   梦境女巫发现小情人把她拉黑了,无奈叹息:“Omega的心思真是难懂。”   说罢,梦境女巫回头看了湛平川一眼:“是吧?”   “嗯?”湛平川莫名其妙。   梦境女巫捏着眉心:“他们心里想的是一件事,说出来又是另一件事,这世上没有比Omega更复杂的生物了。”   湛平川立刻与梦境女巫划清界限:“不啊,我宝贝儿就特别好懂,他从小生活环境单纯,对社会险恶没什么概念,就连调情的话都说的一本正经,超级可爱。”   “......”   梦境女巫:“我再问一遍,你宝贝儿还是叫兰斯那个吧?”说的好像跟我弟没什么关系。   湛平川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我们家传统,这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   梦境女巫竖起大拇指,由衷道:“幸运了。”你可以体验跟一个人的两种不同人格谈恋爱。   湛平川心善,决定以过来人的角度,勉为其难的给对家一些情感上的建议。   “琦姐,我觉得你对自己的Omega认识还不够透彻。”   梦境女巫挽起咖色长发,扯起微笑,饶有兴致地打量湛平川:“我们只是情人,早就说好的,不过你一定认识的很透彻了。”   湛平川摩挲着手里的小皇冠,谦虚道:“客气,也就一般透彻,偶尔还是有疏漏。”   比如兰斯原来不喜欢充满艺术感的大卫生间。   “不必谦虚,现在像你这么透彻的Alpha已经不多了。”梦境女巫怜悯道。   车大约开了一个小时,高塔公会抵达了弗比斯港口。   在这个时段,港口一共停着三艘巨型邮轮,其中船身深蓝色,用白色油漆绘着硕大TASMAN字母的,便是他们要登上的曼星海号。   曼星海号足有二十层甲板,七千个客房,五千名船员。   邮轮船身上绑着三十个气垫救援船以及七艘小艇,邮轮最顶层的甲板,有一个巨大的水上乐园以及直升机停机坪。   遥遥望去,在一支高耸的桅杆上,飘扬着塔斯曼海盗国的旗帜,那是只凶残盘桓的五爪黑龙。   梦境女巫把阿巴顿和莉莉拍醒,阿巴顿硕大的头颅抬起来,懵懵的“啊”了一声。   莉莉到底年纪小,精神恢复的快,醒了没一会儿就生龙活虎。   她是以梦境女巫表妹的身份过来玩的,由于她没成年,所以在高塔公会中并没有职位。   梦境女巫戴好墨镜,迈开雪白的大长腿,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昂首走向铺着红毯的VIP通道。   在他们前面,还有十余个花了大价钱购买套房的富豪。   大约等了十五分钟,护照核验官招手,让高塔公会等人过来。   梦境女巫摘下墨镜,让镜头拍摄下她的脸,随后递上了自己的护照。   窗口内一个身材干瘦,面色蜡黄的Alpha接过护照,眯着略微有些突出的双眼,仔细核对了一遍梦境女巫的护照ID。   很快,他敲下了通过键,然后咧嘴一笑,双手将护照还给梦境女巫。   莉莉和阿巴顿也通过的很顺利。   直到湛平川。   核验官接过湛平川的护照,先是看了看ID首字母,随后不解地朝梦境女巫的方向望了一眼。   梦境女巫与他对视,淡淡道:“这是我们高塔公会的员工。”   核验官收到了梦境女巫的眼神,再次垂下眼,假模假式的检查一番,给湛平川敲了通过。   等他将护照递给湛平川时,却发现湛平川正懒散的环抱双臂,倚靠柜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核验官神经一紧。   “你的护照。”他操着老烟腔道。   “哦,谢了。”湛平川两指夹着接过来,目光从核验官黑黄的指甲上扫过。   这人大概率是染上了什么东西,才使得指甲颜色发黑,扭曲变形。   弗比斯湾如此自由没有约束,各类管制药品毒品难免泛滥成灾,长居在此的人很容易坠入放纵的深渊。   一般这样的人,都是最容易买通的。   湛平川捏着自己的护照,在掌心处掂了掂,迈步走向登船旋梯时,他掏出手机,迅速给阿德里安发了一条短信。   行驶在滨海公路上的阿德里安手机一震,他垂眸看去,湛平川发来的消息仅有一行字——   【小心护照核验官。】 第83章   阿德里安将手机重新扣下,抬起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紧接着,兰斯也收到了湛平川的消息——   【宝贝儿,我上船了,等你。】   兰斯看着信息轻笑。   傻瓜。   其实他去高塔公会那边见湛平川也没事,黑灯会那帮人都会找理由离开,不过做戏做全套,他现在还在卧底,两家又是竞争关系,私下见面还是有风险。   要是被阿德里安发现了,他可就不好解释了。   专车继续在滨海公路行驶四十分钟,鬼眼公会终于也抵达了港口。   这时前来办理登船的VIP客户就多了起来。   芙伦拉用手指点着数了数:“哇,现在有钱人真多,特殊通道都开始排队了。”   穆德里扶好眼镜,微微一笑:“正赶上学生放寒假,顾客肯定多一些,而且塔斯曼海盗国的邮轮能保证旅途平安无事。”   毕竟塔斯曼人都是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哪怕邮轮遇上风暴或者撞击,他们也能迅速对全体乘客展开救援。   安全也是富豪们选择曼星海号的重要原因。   排队间隙,兰斯依稀听到后面的一队人在聊天。   “也不知道咱们会长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显而易见,塔斯曼海盗国的要求只有那些顶级公会能够达到。”   “塔斯曼财大气粗,他结个婚能只需要红鹦晶矿石吗?咱们捡个漏,搞点别的项目,也能赚一大笔。”   “唉,这年头小公会难啊,不过我也纳闷了,塔斯曼国王现在才结婚,那他以前是怎么解决生理需求的,全靠抑制剂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听说他是个狠人,现在塔斯曼的人均GDP全球最高,全靠他的商业头脑和雷霆手段,要不是我实在变不成鱼,我都想移民塔斯曼了。”   “那你说这么一个人,甘愿结婚后与丈夫共同治理国家吗?”   “咱们又没见过人家,说不定是真爱呢,国王和S级强者,很配啊。”   “可如果两人的政见相左呢,那又应该听谁的?”   “......那就是人家夫妻的事了。”   芙伦拉扯了扯阿德里安的袖子:“主管,你知不知道桑德罗国王的丈夫是什么来头?”   阿德里安用余光瞥向她,淡淡道:“我听说他曾经是国王的警卫队长,但在他外出执行任务时,国王遭人背叛,从寝殿消失了。是他调查出了凶手,为国王报了仇,也因此获得了塔斯曼民众的拥戴。”   芙伦拉嘟囔了一句:“怎么偏偏他外出时国王出意外了。”   芙伦拉其实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女人的直觉让她在一句话中关注到了这个地方。   乌芃擦掉脖子上亮晶晶的汗,接着问:“那他在做警卫队长之前是干什么的,我记得塔斯曼人没觉醒的孩子都是住在船屋的吧。”   人类最早在十六岁开始觉醒,哪怕是两个塔斯曼人,也不确定会生下海洋生物形态的孩子,所以塔斯曼在大洋深处还拥有大批的船屋,供夫妻养育孩子使用。   如果塔斯曼的孩子觉醒成了其他属性,不能入海,那么他可以选择一辈子生活在船屋上,继续做塔斯曼人,也可以选择回归陆地,加入其他国家。   阿德里安目光稍稍抬起,盯向印着塔斯曼旗帜的船壳:“不知道,塞拉尔觉醒前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人会关注一个普通人的来历,不过......”   他倒是听湛平川提了一嘴,在港谭听到那两个船长的对话,但那极有可能是谣传,阿德里安并不会随意宣扬。   “不过什么?”兰斯突然问。   阿德里安摇摇头:“没什么。”   又继续排了一会儿,总算排到了鬼眼公会。   阿德里安的目光落在玻璃窗内的护照核验官身上。   那人身材矮小,身形干瘦,皮肤被弗比斯湾强烈的紫外线晒得黝黑,脸上七扭八拐的纹路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他的眼球过于突出,像两颗玻璃珠子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抬起眼珠,泛黄的眼白下还布着血丝。   “护照。”   那人伸出了手,他的指甲黑黄,食指和中指之间,能看到烟熏的痕迹。   芙伦拉和乌芃刚要上前将护照一起递过去,阿德里安却将他们拦住,先把自己的递了上去。   那人扯着沙哑的嗓子:“一起的吗,那把护照都给我。”   芙伦拉刚要张口,阿德里安就先说了话:“不是一起的。”   芙伦拉愣住。   兰斯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那人明显也顿了一下,没料到阿德里安会是这种反应。   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是一起的,但贵宾偏偏不承认,他又不能因为这个与贵宾争辩。   “一起办的快,不用查那么多遍。”   “不是一起的,慢慢办吧。”阿德里安不甚在意。   兰斯笑了。   这就奇怪了,阿德里安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出异常的呢?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演技很好的样子,但现在应该还没到要表演的时候吧?   他只把这个计划告诉了梦境女巫,问题应该不是出在高塔公会内部,那就只能是买通的环节出了岔子,这人心大,或者想两方通吃,泄了密。   核验官缓慢接过阿德里安的护照,翻开信息页,一看ID首字母,赫然就是DT!   他猛地抬头,看向阿德里安,瞳孔急剧缩紧。   兰斯扶额。   好了,现在是表演失败的时候了。   阿德里安已经了然,他不动声色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看镜头。”那人连忙收回目光,眼神却四下乱瞥。   阿德里安看向镜头,将自己的实时照片留在上面。   那人将阿德里安的护照翻了好久,然后支支吾吾道:“有点问题,我们这边要留一份复印件,你等一下。”   说着,他将阿德里安的护照扣下,朝芙伦拉喊:“下一位。”   此刻芙伦拉也看出了异常。   她的二百零八条注意事项也不是白写的,只是她没想到,还没上船,诡计已经开始了。   芙伦拉冷笑:“你先复印,把上一个还回来,我再给你。不过我可提醒你,要是上一本护照出了什么差错,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弗比斯湾吗?”   那人在芙伦拉的盯视下打了个冷战。   他没想到这个长得矮矮小小的Alpha女人这么有威慑力。   “你是什么意思?”   芙伦拉微笑:“虽说商业竞争中不可以对其他竞争者使用异能,但你似乎不算是鬼眼的竞争者,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那人抿紧唇,浑浊的眼球与芙伦拉对视良久,然后沉默的将阿德里安的护照还了回来。   接下来,芙伦拉,乌芃,穆德里都通过的非常顺利。   直到兰斯。   那人再次对着护照ID首字母疑惑了。   他捏着护照迟迟未动,不解地打量了兰斯好几眼。   兰斯并没有跟他眼神对视,心道,果然收买的人还是有太多不确定性。   算了,等上了船,还有其他办法。   阿德里安:“这是我们鬼眼公会的员工,快点办吧。”   那人目瞪口呆。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高塔公会带了一个沙漠城的员工,鬼眼公会带了一个港谭的员工,要不是他实在微不足道,他甚至以为这两个公会联合起来玩他呢!   他郑重其事地给兰斯敲了一个通过,将护照还了回去。   往楼上走的时候,芙伦拉已经对阿德里安充满了崇拜:“哇塞主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核验官有问题的?”   兰斯也想知道,于是他放轻脚步,专注听着。   阿德里安自然不能泄露湛平川的身份,于是板着脸道:“来之前去沙漠城看守所咨询了一圈,获得了些灵感。”   乌芃:“还得是主管,牛逼!”   穆德里:“对,要从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我们底线不够低,但沙漠城总有人底线够低。”   兰斯莞尔。   阿德里安明显没说实话。   兰斯不经意掏出手机,在廊桥抓拍了一张港口的照片,然后他将照片发给湛平川,同时给梦境女巫留言——   【任务失败,静待时机。】   走过廊桥,他们获得了接待人员的一杯热带水果饮,随后有人引领他们前去办理入住。   VIP服务非常到位,他们全程坐在沙发上,有工作人员为他们申请房卡。   房型是邮轮最豪华的套房,兰斯与乌芃都是Omega,被分到一间,阿德里安与穆德里一间,芙伦拉自己一间。   工作人员将房卡递给他们就要退开,阿德里安主动开口:“给我们讲一下邮轮上都有哪些服务。”   兰斯微怔,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阿德里安这句话是为他问的。   在阿德里安眼中,他大概是第一次登豪华邮轮,所以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又因为是新人,不好意思问。   没想到小丑这便宜哥哥看着冷淡,其实还挺细心。   “您的VIP卡可以免费使用邮轮上的所有服务,包括游戏厅,KTV,酒吧,十三家豪华餐厅,SPA按摩,保龄球,高尔夫,直升机环游,小艇追鲸,歌剧演出等,不过顶层的赌场以及地下一层的免税店除外。”说完,工作人员鞠躬离开。   阿德里安吩咐:“距离竞标日还有三天,大家提高警惕,一会儿放完行李,一起去竞标厅看看。”   高塔公会这边,湛平川与阿巴顿被分到一间,梦境女巫与莉莉分到一间。   阿巴顿进了屋,便老老实实往床上一坐,巨大的身躯将床压出了一个小坑。   湛平川看了小狐狸发来的照片,有点坐不住,他先在屋里转了一圈,随后跑去阳台,趴在栏杆上,对着蔚蓝的大海和远处的棕榈林一顿猛拍。   拍完照,他挑了两张最好的给兰斯发过去,然后回屋,发现阿巴顿还在原处坐着。   “廖哥,你当初是怎么成为兰会长的保镖的?”湛平川翻着手机里的照片,装作不经意问。   “唔......”阿巴顿抬起头,粗糙的手指在膝盖上抓了抓,瓮声瓮气答,“因为长得大,吃得多,人也笨,被爸爸妈妈送去Ploutonion斗兽。”   湛平川皱起眉。   Ploutonion,是希拉波利斯一个叫做地狱之门的地方。   很早之前,那里只有一个光秃秃的遗迹,遗迹门前有一汪温泉,前来朝圣的人饮用温泉水,并走向通往地狱的阶梯。   传说中,这里是掌管死者之神——冥王的地盘。   但现在,Ploutonion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地下角斗场,每天都有走投无路之人选择进入角斗场,与凶猛的野兽,或畸变的动物形态觉醒者生死搏斗。   一旦赢了,他们就可以带着大笔奖金回家,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们被圈内人称为‘羔羊’。   看台上多的是买票观摩血腥场面的看客,人命在他们眼里连牲畜都不如。   有需求就有市场,这些年Ploutonion发展愈加壮大,一掷千金的看客也越来越多,于是源源不断的‘羔羊’被送进Ploutonion,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是被迫的。   楚浮曾经跟联邦议会提过这个问题,但却被完全忽视了。   不用猜就知道,Ploutonion牵扯着多位议员的利益。   湛平川谨慎地问:“你......是挑战者?”他没有用羔羊这个明显带有歧视意味的词。   阿巴顿摇摇头,闷声道:“是兽。”   湛平川怔然。   如果是‘羔羊’,赢了就可以带走大把现金,输了活下来,也能被及时救治,以后不再参加就是了。   但如果是兽,那么就注定一辈子待在Ploutonion,永远不可以离开,直至被‘羔羊’杀死。   廖无量的父母将他送入Ploutonion做兽,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来。   时过境迁,阿巴顿对自己的遭遇已经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本就是个迟钝的人。   “他们杀人我不杀,被打很惨,会长看到我,买下我,带走我。”   湛平川非常意外。   在他眼里,兰闻道是个诡计多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奸商,他没想到,兰闻道还有这样一面。   “那你父母呢?”湛平川又问。   阿巴顿摇头:“没见了,会长说他们是坏人。”   湛平川伸手,轻轻拍了拍阿巴顿的肩。   廖无量放走了‘羔羊’,却觉醒了召唤亡灵的能力,或许冥冥中,地狱之门选中了他,赐予他来自冥王的力量。   手机铃声响,阿巴顿从兜里掏出小小的手机:“喔,大小姐叫我们出去。”   湛平川一笑:“嗯,走吧。”   阿巴顿蹭下床,床上塌陷的小坑才缓缓复原,湛平川拿着房卡,带上门。   梦境女巫和莉莉已经在走廊里等了,看他们出来,梦境女巫道:“先去竞标厅转转,熟悉地形,省的鬼眼那边做什么手脚。”   湛平川心道,我们才没有这么卑鄙!   莉莉蹦蹦跳跳,两根蓝辫子得意的甩飞起来:“我们一会儿去喝酒吧,再点一盘牛肉干给小傻逼先生。”   梦境女巫微笑:“可惜未成年不许喝酒。”   莉莉不满:“我们都到公海了公海!不用遵守任何法律的!”   湛平川插话,十分好奇道:“等会儿,小傻逼先生是谁?”   “......”   莉莉表情一僵,手指拽着辫子疯狂打圈。   梦境女巫淡定道:“萧沙壁先生,在古汉语中,是草字头的萧,沙子的沙,戈壁的壁,萧沙壁是莉莉带的动漫手办。”   湛平川恍然:“哦,现在小朋友看的动漫我都不知道了。”   莉莉长出一口气。   同一时间,鬼眼公会已经走到了竞标厅。   那是一个宽阔的正方形房间,地毯是橙黄色的,四周的墙壁是棕褐色,房间里摆着上百张白色椅子,正前方是一个两阶高的平台,平台前还有一条长桌,大抵是用来展示样品的。   本次参与竞标的公会共有二十八家,很多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来的。   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并没有足够的红鹦石,但如果赢得了竞标,日后也可以从其他公会处购买。   真正有实力的公会只有五家,其中高塔公会纯度最高质量最好,鬼眼公会储备最多,交货速度最快,算是竞争力最强的两家。   “也不知道这次竞标会是谁主持。”乌芃问。   这时,角落里一位穿着晚礼服的老年人笑着答:“自然是赛拉尔亲王的亲信。”   阿德里安抬起眼,这才注意到这位不起眼的老人。   他似乎是这艘邮轮上的迎宾人员,此刻正弓腰打扫着地毯。   他的脊背佝偻着,胡子已经完全花白,他握着吸尘器的手粗糙松弛,长着褐色的癍。   不过看得出来,他精神不错,身体还算硬朗。   穆德里神色微动,他与阿德里安对视一眼,笑呵呵走上前去:“老人家,怎么不是国王的亲信主持啊。”   老人格外松弛,用玩笑的语气说:“因为国王已经没有亲信啦。”   兰斯本还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想看这个大厅是不是有什么漏洞可钻,然而听到这句话,他立刻抬起眼,紧盯着这位老人。   没有亲信?   兰斯从兜里摸出一张飞机上拿下来的纸巾,团成用过的模样,迈步走到老人面前。   他装作要往老人手中的垃圾袋里扔东西,然后不经意问:“国王斥巨资购买五百吨红鹦晶矿石,不会太过奢靡引起民愤吗?”   兰斯轻吸气,果然嗅到了老人身上淡淡的海腥味道。   这是个塔斯曼人。   其实曼星海号上有塔斯曼人并不奇怪,但是塔斯曼人做打扫卫生的工作就很奇怪了,众所周知,塔斯曼海盗国异常富有,福利待遇极好,这个年纪的老人完全可以在船屋里安享晚年了。   老人没有迟疑,没有闪烁其词,更没有避开话题,他很直白的对兰斯说:“会。”   由于答案过于出乎意料,兰斯甚至笑了。   如果身为国王,已经没有了亲信,那么最重要的就是挽回声誉和民心,逐步将权力收回手里。   此时再做引起民愤的事情,就仿佛是将国家拱手送人,除非国王对赛达尔爱到丧失理智,不然逻辑根本不通。   兰斯笑着道:“红鹦晶矿石产出量极低,国王一口气要五百吨,能拿出的公会可不多啊。”   老人躬腰,将吸尘器里的垃圾一点点倒进塑料袋里,云淡风轻道:“你们鬼眼公会不就可以吗?啊,门口那个高塔公会也可以。”   兰斯微怔,转过身去。   阿德里安等人也同时看向门口。   果然,梦境女巫领着阿巴顿,莉莉,湛平川出现在竞标厅。   梦境女巫穿一袭黑色紧身裙,踩着镶嵌水晶的高跟鞋,她的目光先落在兰斯身上,然后才不动声色地转向阿德里安。   同样,莉莉用余光偷瞄兰斯两眼,强忍挤眉弄眼的冲动,疯狂把玩自己的辫子。   阿巴顿快速扫向兰斯,然后掀起眼皮望向天花板,作无事发生状。   小少爷在隔壁阵营卧底,好久不见还不能打招呼,真郁闷。   与此同时,芙伦拉,乌芃,穆德里迅速望向湛平川,然后三人默契的将眼神扭向不同方向,并心虚地拍着腿上的灰,弹着空气里的小飞虫,抓着后背的痒。   大少爷在隔壁阵营卧底,包里揣的冷吃辣牛肉也不能投喂,真煎熬。   “哟,没想到主管大人顺利上船啦。”梦境女巫笑得迷人。   阿德里安淡淡道:“多亏对大小姐有所提防。”   梦境女巫故作讶异:“主管大人怎么知道是我们干的呢,别冤枉好人了呀。”   阿德里安面无表情:“对你们,冤枉了又如何。”   梦境女巫环抱双臂,遗憾摇头:“唉,看来鬼眼公会这次是有备而来了。”   阿德里安沉声:“彼此彼此。”   两位负责人见面就话不投机,阴阳怪气,针锋相对,反唇相讥......   湛平川自动屏蔽无聊的打嘴炮,他趁机站在队伍最后,在高塔公会看不到的角度,偷偷向兰斯展示棕榈叶编的小皇冠。   反正对面都是他自家人,看到了也会当没看着。   芙伦拉,乌芃,穆德里抓痒抓的更用力了。   “咦这屋是不是有蚊子?”   “好像是啊。”   “哎我去,这给我痒的。”   他们三个嘟嘟囔囔,努力不往大少爷的方向看,在竞标厅内虚空索蚊。   兰斯对上湛平川的目光,悄然向后挪步,随后抿唇,眼中含着笑意。   反正对面都是黑灯会的人,知道该如何做。   阿巴顿连忙又仰头,脸都快与天花板平行了。   莉莉迅速低头,满地找钱。   湛平川朝兰斯微扬下巴。   芙伦拉,乌芃,穆德里:“......”再挠就要挠破了!   兰斯接收到,快速眨了两下眼。   莉莉和阿巴顿的眼神四处乱飞。   梦境女巫冷笑:“鬼眼公会这是怎么了,身上长虱子了?”   阿德里安:“高塔公会是对天花板装潢和地毯颜色不满意?”   梦境女巫心道,那三个人满身乱抓,就是不往自己这边看,莫非有什么阴谋?   阿德里安心道,那两个人眼神闪烁,故意装作没看见他,难不成有什么诡计?   梦境女巫:“看到主管大人真是连参观的心思都没有了,我们先走了。”   阿德里安做了个绅士得体的手势:“大小姐请便。”   湛平川一见要走,脸瞬间垮了下去,朝兰斯露出个落单小狼般可怜巴巴的表情。   阿德里安重重咳嗽一声,湛平川“嗖”地收回表情。   梦境女巫听到咳嗽声,心中不悦。   这阿德里安看着斯文绅士,怎么这么没素质,都走了还要阴阳怪气。   结果她一扭头,就看见弟弟冲男朋友弯眼睛,表情特别宠溺。   梦境女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阿德里安皱起眉,兰绮到底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临走还要回个白眼。 第84章   梦境女巫带着小傻逼离开,兰斯这才有空回头,去寻那老人的身影。   然而角落里空空荡荡,不知什么时候,老人已经踪迹全无了。   芙伦拉好不容易耗到大少爷走,终于不用再挠大腿,她正想掩耳盗铃的给兰斯解释一番他们三个离奇的操作,却发现兰斯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们身上。   芙伦拉愣道:“兰斯,你在看什么呢?”   兰斯收回目光,突然问阿德里安:“为什么是红鹦晶矿石呢?”   阿德里安一怔,蹙起眉:“你想说什么?”   兰斯垂着眼,用食指关节轻敲下巴:“正常来说,在海底,高饱和度的荧光色更绚丽夺目,如今地下城中橘色荧光石,黄色荧光石,白色荧光石,粉色荧光石,都比红鹦石更适合做海底宫殿的点缀。”   “红鹦石在光线不足且纯度极高时,呈现的是暗红色,就像静脉血管里流出的血,身处海底,水是深蓝,宫殿是暗红,在这种环境下,真的不会抑郁吗?”   乌芃不解其意:“我怎么听不懂?反正国王要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好了,管他抑不抑郁呢。”   穆德里毕竟年长一些,比乌芃稳重的多,他试着解释:“有没有可能是国王偏好奢华呢?毕竟红鹦晶矿石比其他荧光石贵多了。”   兰斯点头:“有这种可能,我年纪小,塔斯曼的历史也是最近才了解,桑德罗国王执政了这么久,以前有传出过奢靡的恶名吗?”   “这......”穆德里看向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的眉头已经越锁越紧,他淡声道:“据我所知,没有,只听说桑德罗国王野心勃勃,谋略出众,虽然偶尔脾气很大,独断专行,但不可否认,在他的带领下,塔斯曼海盗国越来越富有了。”   兰斯轻笑:“何竞恩老师曾说,古时候很多开国皇帝也有独断专行的毛病,但历史证明,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一旦当初他们听取了谋臣的建议,或许历史就要改写了。”   阿德里安:“我对历史没有了解,不过你说的这些我认可,最初加入鬼眼公会时,我与会长也有诸多理念不一致,但事实证明,他做的是对的。”   兰斯幽幽道:“这世上的国家有两种富,一种是藏富于民,一种是藏富于国。联邦就是第二种,禁区内不惜搬运雨林,雪山,湿地生态区供上等人享乐,办公区更是终日灯火通明,而他们却要求首都城百姓节约用电,深夜连空调都不可以用。”   “但塔斯曼海盗国显然是第一种,塔斯曼人生来拥有独立船屋,国家会与联邦置换大量物资和食物,来满足国民的生活需求,哪怕下一代没能觉醒海洋生物形态,也不会被族群抛弃,可以选择生活在船屋。我想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统治者,总归不是昏聩无能,贪于享乐的人。”   芙伦拉与乌芃瞠目结舌,他们几乎被兰斯说服了。   芙伦拉轻轻捅了乌芃一下,乌芃回捅她,朝她无声做口型:“不愧是少夫人。”   芙伦拉也做口型:“大少爷果然不是肤浅的颜控。”   乌芃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大少爷,眼光是这个。”   兰斯的目光扫过来,只看到他们俩挤眉弄眼,唇角抽搐,仿佛在演默剧。   “怎么?”   芙伦拉与乌芃齐齐摇头。   穆德里抚了一把油光锃亮的头发,琢磨道:“所以红鹦晶矿石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因为能给觉醒者的腺体提供能量吗?”   “不知道。”兰斯直白道。   或许刚刚那个老人知道,但一来他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没办法说实话,二来,他就算知道内情,也没必要告诉高塔公会和鬼眼公会。   无论国王想用红鹦晶矿石做什么,他们的任务,就只是供货赚钱而已。   想到这儿,兰斯被老人勾起的猜疑心便松弛了。   “我就是习惯性多想,其实和我们无关。”   穆德里也从怪圈里跳了出来:“嗯,反正塔斯曼乱不乱都波及不到沙漠城。”   参观完竞标厅,大家也都有些乏了,毕竟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就算商务舱也会觉得疲惫。   兰斯与乌芃一同进入房间。   乌芃将浑身肌肉重重摔在床上,舒服的叹息一声。   正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懒洋洋的从兜里摸出手机,掀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   乌芃眼睛瞬间瞪大!   【大少爷:乌芃,帮个忙,让我和我老婆单独相处一会儿,谢了。】   乌芃一骨碌身坐了起来。   兰斯还在喝水,被乌芃惊得蹙起眉:“怎么了?”   鬼眼公会这几个人今天怪怪的,说不出哪里怪,但就像是心里憋着事,怎么都释放不出去。   乌芃抓抓脑袋:“我出去一趟。”   兰斯诧异:“你不是困了”   乌芃假模假式地揉了揉肚子:“啊,我又饿了,先吃点再睡。”   说罢,乌芃捞起手机火急火燎的出屋了。   兰斯望着他的背影,水也不喝了,眼睛缓缓眯起来。   乌芃绝对有事瞒着他,他倒要看看,这人是不是真去餐厅了。   想罢,兰斯就打算偷偷跟上去。   然而还不等他出门,湛平川的电话就堂而皇之地打了过来。   兰斯犹豫了一秒,停下脚步,选择接起湛平川的电话。   “宝贝儿,你身边有人吗,高塔公会他们去吃饭了,我想去找你。”   兰斯环视屋内,还真是巧了,乌芃也说出去吃饭。   “没人,我身边的也去吃饭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来!”   湛平川心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当然最清楚。   兰斯的手指落到键盘上。   此刻让湛平川过来,万一乌芃提前回来,那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可邮轮里四处都是参观的游客,只有房间私密性最好。   他要担着被鬼眼公会怀疑通敌的风险,与湛平川见这个面,而一旦搞砸,他不仅会被鬼眼公会驱逐,闫琦礼的下落也无从查起了。   想到这儿,兰斯缓缓牵起了唇角,敲下四个数字。   不过,白法老就喜欢这种刀口舔血的刺激,更有千钧一发之际,逆风翻盘的自信。   兰斯刚将房间号发过去不久,湛平川就从阳台翻了进来。   湛平川的房间正好在兰斯斜上方,走阳台比走楼梯还快。   兰斯回头,来不及与湛平川叙旧,就立刻向周遭其他阳台环视。   如果此刻正有人趴在阳台看风景,就会发现湛平川,那么他们就会有暴露的风险。   湛平川一把抓住他,将警觉到耳朵都竖起来的小狐狸抱到怀里:“放心吧,没人看到。”   兰斯确认没有威胁,才放松下来,他将手指攀到湛平川的脖颈,垫脚将唇凑到湛平川的耳骨,轻声问:“坠子呢?”   湛平川:“洗澡的时候摘下去了,我洗完澡来见你的。”   他回房以后,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他本打算编个理由去找兰斯,结果一出门,发现廖无量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桌上给他留了便签,说是去餐厅吃饭。   “今天运气真好,我想来找你,好像所有人都在给我创造条件。”湛平川边说边将兰斯的长发卷起来。   兰斯笑了。   他不会告诉小傻逼,高塔公会那边都是自己人,他们看到湛平川火急火燎的模样,自然要创造条件。   “是啊,刚好跟我同屋的也出去吃饭了。”兰斯指了指乌芃空荡荡的床。   湛平川捏过兰斯的指尖亲了一口:“傻狐狸。”   这边的条件可不是巧合,那是他特意吩咐的。   从一个独属于情侣的吻开始,两人的目光渐渐变了,他们不再闲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暧昧的氛围在房间内攀升。   “我还没洗澡。”兰斯抵着湛平川的额头喃喃道,他们的唇就快要贴在一起。   湛平川的手指在他背上轻抚,一下轻一下重:“我又不嫌弃。”   他刚欲含住兰斯红润柔软的唇瓣,兰斯就用手抵住了他的胸口。   湛平川不解,就见兰斯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动人心魄的放肆:“我想你陪我一起洗。”   湛平川的呼吸几乎在刹那间粗沉了。   兰斯将湛平川拉进浴室时,特意看了眼时间,正常来说,吃饭怎么也要用半个小时,亲热是来不及了,但温存还是可以的。   湛平川却知道根本不用看时间,他将手机从兰斯手里抽出去,带上了浴室门。   淋浴水洒下来,很快将兰斯的长发濡湿,兰斯紧贴着湛平川漂亮的胸肌,手指按在弹性十足的肩头,在小麦色的皮肤上留下几个红指痕。   他仰头就去寻湛平川的唇。   湛平川却盯着兰斯坠着水珠的唇尖:“这么主动”   “想你。”兰斯歪着头,眼神十分纯情无辜。   操。   湛平川对他这个清纯劲儿最没有抵抗力,尤其在他们做很色情的事情时。   他记得兰斯发情热最后一天,他也逐渐沉沦在欲海里,会故意把自己的味道涂在兰斯腰窝,尾椎,腿根,甚至肋骨,小腹。   于是兰斯眼神迷离地问他:“你要用它在我身上画画吗?这支笔有点烫。”   湛平川俯身吻住兰斯的唇,将兰斯口中的津液与淋浴的水雾一同含进去。   两人用力感受着对方的存在,空虚了两周的信息素再次触碰到熟悉的气息,尽情释放出来。   吻了没一会儿,湛平川就将兰斯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然后凑向了垂涎已久的腺体。   “上次咬那么深,都没痕迹了。”湛平川的指腹绕着敏感的地方画圈。   兰斯难耐的在他怀里扭了扭。   湛平川小腹肌肉一绷,忍不住提醒他:“宝贝儿你再动,咱俩可就要洗很长时间了。”   兰斯抵住湛平川的人鱼线:“不行,乌芃马上就会回来!”   “不会的。”湛平川拉着兰斯的手,搭在自己后腰,然后含着腺体中心,用力一吸!   那块皮肤瞬间充血变红,浓郁的星玉兰香溢满了他的口腔。   兰斯颤抖着软在他怀里,齿尖要咬着他的肩头,才能稍微消解突如其来的快感。   湛平川喉结一滚,将星玉兰香尽数吞下去,故意问:“怎么反应这么大,老公还没咬呢。”   “因为......很久没被老公安抚了。”兰斯的颤抖慢慢平息下来。   湛平川欲望高涨到极致,正准备咬破腺体,将信息素注入进去,就听浴室外传来有条不紊的敲门声。   咚咚咚!   兰斯立即推开湛平川,眸色瞬间恢复清明,一掌按停了淋浴。   “宝——”湛平川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兰斯捂住了唇。   “他回来了!”兰斯低声道。   湛平川心道,不可能,乌芃不可能没收到他的消息就回来。   “怕什么。”湛平川在兰斯掌心含糊不清说。   “你不怕我怕!”兰斯嗔道,“你代表高塔公会,我代表鬼眼公会,我们现在是对家!”   湛平川哭笑不得。   他想说他也是鬼眼公会的,他们绝不是对家。   “放心吧,他们进不来。”湛平川给小狐狸顺惊起来的毛。   兰斯却拉住湛平川的手,使眼色:“他可能没带房卡,你现在快点从阳台翻出去。”   “......我们怎么这么像偷情?”湛平川身上还是湿的,衣服也没穿,最重要的,标记还没做,一想到要这么翻上阳台,他就心里憋屈。   “我们就是呀。”兰斯肯定。   “......”   湛平川垂死挣扎:“宝贝儿,要不你先问问,我觉得或许不是他。”   谁料湛平川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乌芃粗着嗓子喊:“兰斯啊!塔斯曼海盗国的使者到啦!要见各家公会!现在主管在我身边呐!我正在找房卡呐!你现在方不方便开门啊!我们可马上要进去啦!”   兰斯递给湛平川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湛平川:“......”   湛平川还欲说什么,兰斯突然凑上去,用力亲了一口他的唇,然后就将他推出浴室:“快走!”   湛平川确实不敢再耽搁,因为塔斯曼海盗国的使者到了,高塔公会也要去,他这会儿消失不好解释。   他拽住兰斯的手腕:“天黑见。”   兰斯点头:“嗯。”   得到了兰斯的口头承诺,湛平川才顶着一身水珠,迅速套上衣服,溜去阳台。   他猛地一跃,双手攀住上一层的栏杆,然后双臂用力,将自己提了上去。   兰斯见湛平川从阳台消失,才披着浴袍走到门口。   乌芃说着要找房卡,可迟迟不打算找到,直到兰斯一把把门拉开!   正贴着门框偷听的乌芃和芙伦拉险些一头栽进屋里——   “哎我去!”   “靠!”   兰斯轻挑眉:“你们”   阿德里安的目光飘向阳台,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原来你在洗澡,他们还以为你不在屋里了。”   他算是变相替芙伦拉和乌芃做了解释。   兰斯果然不再深想,转而对阿德里安道:“哦,我觉得飞机上脏,就简单冲了一下。”   阿德里安点头:“嗯,那你先穿衣服,我们在门口等。”   阿德里安背过身去,让兰斯关门。   兰斯合上门,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鬼眼公会的人观察能力一般,根本没发现一串通向阳台的湿淋淋的脚印。   阳台外,湛平川小腹用力,将自己荡起来,跃上旁侧房间。   他刚拉开阳台门打算进屋,就发现阿巴顿举着个苹果坐在床上。   阿巴顿看见落汤鸡一样从阳台跳进来的湛平川,不禁张大了嘴巴,苹果从肥厚的手掌中掉了出来。   他瓮声瓮气问:“你......身上怎么湿的?”   这是和我们小少爷做什么了?   可是才十五分钟啊......   湛平川没想到阿巴顿已经回来,实在有些猝不及防,但他到底心理素质过硬,很快便镇定下来。   湛平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迈步进屋,云淡风轻道:“哦,刚刚看风景时掉海里了,我爬上来的。”   阿巴顿:“......” 第85章   塔斯曼使者的到来让众人始料未及,但各大公会还是如约抵达了VIP休息室。   一百余人瞬间将休息室填满,没有椅子的只好站着。   兰斯低调地贴着窗台,站在人群后方,听各大公会闲聊。   “我还以为塔斯曼官方要竞标那天再登船呢,没想到这么快,现在可还没出联邦的管辖范围呢。”   “你说使者今天见我们是什么意思?竞标流程大家都熟,难不成塔斯曼今年要玩新花样?”   “谁知道呢,我记得往年负责塔斯曼对外采购的都是陈明壁部长,那个人虽然要求高,脾气倔,但为人倒是正派。”   “可我听说,陈明壁已经死了。”   “啊?他才三十岁,不可能吧?”   “是在国王失踪期间去世的,说是常年超负荷工作,心脏骤停,猝死了。”   “好可惜,正值壮年,希望善待他的家人吧。”   “恰恰相反,听说国王回来后,在众人面前严厉斥责陈明壁,说他能力有限,本事不高,才会被这点工作累死,甚至给国家制度招来骂名,因此,国王非但没有给他家人补偿,反而把他们赶出了塔斯曼,自谋生路。”   “嘶......国王这么做,未免也太过分了,就不怕寒了旧部的心吗?”   “谁知道,塔斯曼人都说国王失踪一年,回来就性情大变,像被夺舍了一样,桩桩件件都让人寒心。”   “哥们儿,外面一点消息都没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媳妇是塔斯曼人啊,她这个人性子直,带头谴责国王,结果被驱逐出国了。”   ......   兰斯把各家公会的闲话都听了个大概,果然对于塔斯曼,大家都有真真假假的揣测。   塔斯曼海盗国十分特殊,其国民大多生活在深海中,如果没有知情人引路,外人很难寻到他们的准确方位。   这也就导致联邦各大媒体对塔斯曼的报道基本是滞后的,甚至缺位的。   因此,即便是兰斯,对塔斯曼海盗国也知之甚少。   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所在位置隔着一段距离,梦境女巫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把玩自己的指甲,她先是回头看了看据说掉进海里的湛平川,又看了眼窗边红发湿漉漉的兰斯。   梦境女巫更加无语,多大的人了,搁这儿玩泰坦尼克号呢。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就在大家开始不耐烦时,终于有工作人员跑进来通知:“诸位,古德绍部长来了!”   喧嚣声沉下去,很快,从铜金色大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西装的Alpha。   他的身材不高,大约只有一米六多,这在Alpha中是很罕见的,但与此同时,他的体重却远超Alpha的平均体重。   因为比例的错位,哪怕套在手工定制的西服里,他还是显得臃肿肥壮。   但更加悲惨的是,他的脂肪很任性的集中在了上半身,以至于他双腿极细,像两根摇摇晃晃的筷子,但他肚子圆润,胸口肥厚,一张脸又宽又肿,下巴上堆着三四层肥肉。   他的眼睛就像两个锐角三角形的窟窿,说是窟窿,并非是他没有眼珠,而是过多的肥油挤在眼睑上,硬生生将眼睑撑出半厘米的高度,以至于眼皮和睫毛被裹了进去,乍一看,仿佛眼珠深深凹陷。   兰斯打量着这个人,发现自己无法形容他的外貌。   古德绍已经胖得变了形,五官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轮廓,偏他还要趾高气昂地抬着下巴,把圆咕隆咚的大脸冲向天花板。   “有劳各位百忙之中赶来弗比斯湾,我代表塞拉尔亲王向各位问好。”   大概是因为太胖,他的声音粗糙憨重,听起来和他的人一样不受待见。   兰斯身边的几人又开始窸窸窣窣——   “塞拉尔亲王?为什么不是国王?”   “他们还没成婚呢,如今塔斯曼的统治者仍然是桑德罗国王,这位使者不怕大不敬吗?”   “或许国王不在意呢,或许他与塞拉尔琴瑟和鸣,真的要共同治理塔斯曼了。”   “那也应该说代表两个人问好吧,听他的语气,国王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   古德绍背着手环视周遭,咧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各位可能不太认识我,我叫古德绍,是塔斯曼海盗国的财务部长,我的前任部长由于能力不足已经因公殉职,今后与各公会的商业往来都由我来负责。”   “今天提前来呢,主要是让各位先熟悉熟悉我,我的做事风格也简单,就是爱交朋友,我对朋友十足信任,也喜欢与朋友做生意,但想成为我的朋友呢,要经历一些考验。”   他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用那两个三角形的窟窿盯着在场的小公会。   “我知道根据以往的习惯,大家会觉得这支标大概率落在顶级公会手中,在此,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他陈明壁的行事作风,我不认同!”   “我认为联邦的小公会们同样有潜力,你们今天能到曼星海号上来,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接下来,就需要你们展示决心了。”   这些话,好似一颗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霍然掀起波澜。   休息室内蔓延起诡异的氛围,小公会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野心。   他们压低声音与自己人商量,语气里隐约有些兴奋,但更多的,是犹疑。   “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嗬,竞标还没开始呢,使者就先露脸了,这三天都要跟咱们待在同一艘船上,你觉得他在等什么呢?”   “嘶,还真是在等贿赂啊?塔斯曼现在已经这么腐败了?连国王的婚礼都敢动手脚?”   “人家是暗示,又没明说,你能抓住什么把柄。”   “咱们公会要不要试一试,且不说收益,如果能够力压鬼眼公会和高塔公会中标,以后咱们公会的名声就算是打出去了。”   “嘘,回去详谈。”   ......   古德绍说完,看着满场掩唇商量的小公会,满意地笑了起来。   古德绍还记得塞拉尔亲口说,对国王,他可以纵容,但也要牵着缰绳。   他可以满足国王任性的要求,却绝对不给他最好的那个。   他同意用满宫殿的红鹦石做聘礼,但不代表他会像个舔狗一样荡尽财产。   他要让国王知道,他的宠爱需要用温顺来换,他的怜惜只给听话的Omega。   用红鹦石装点宫殿是国王提出的,在古德绍眼中,这是国王故意刁难塞拉尔亲王,是不顺从的表现。   但塞拉尔亲王果然英明,他没有拒绝国王的要求,反而利用这次竞标,破坏国王与几大顶级公会的合作关系,并借此给这些顶级公会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认清现实,以后塔斯曼的生意,是塞拉尔亲王说了算。   古德绍的目光在休息室里逡巡,冷不丁瞥到窗边倚靠的兰斯身上。   此刻兰斯的头发已经被风吹干了,夕阳落在他红棕色的发梢上,仿佛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皮肤雪白,嘴唇润泽,鼻梁托着个银边眼镜,睫毛在镜片内缓慢眨动,看起来格外清纯。   古德绍很快判断出来,这个Omega处在最美好的年纪,仿佛一朵未经玷污的花。   他是塞拉尔最忠诚的狗,可他最大的毛病,就是贪图美色。   此刻塞拉尔的叮嘱在古德绍脑中飘然远去,他心中填满了对这个新鲜Omega的渴望。   古德绍的目光越来越意味深长,他肆无忌惮地欣赏着兰斯的脸和身材,生出蠢蠢欲动的心思。   兰斯的身上贴着鬼眼公会的标志,古德绍看在眼里,心中一动,调转了话锋:“当然,顶级公会在竞争中还是有很大优势的,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太过骄傲,可以明确的说,今后你们与塔斯曼的合作,势必要比以往更困难,还望你们多做些努力。”   ‘努力’二字,被古德绍加重了语气。   兰斯感受到了古德绍冒犯的注视,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领口,手指抚过沉睡的蛾戎翁。   这世上从来不缺不长眼睛的蠢货,但是不值得生气,杀掉就好。   当然,他想杀古德绍并不只是因为这人好色,而是他从古德绍的语气中听出来,塔斯曼海盗国似乎并不想鬼眼或高塔中这支标。   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他们的对手不是鬼眼公会,而是塔斯曼内部改朝换代的下马威,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这场婚礼注定是一次权力的让渡,而不是盛大的祝福。   那位塞拉尔亲王是想让联邦所有顶级公会看到,他已经有权力不选择最好的,只选择顺从的,这才是塔斯曼未来的新格局。   兰斯不管国王是恋爱脑还是迫于无奈,不管红鹦晶矿石是否有更深的寓意,现在那条虎鲸想用他们做示威的工具,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既然不想按规则玩,那就彻底退出游戏吧。   兰斯对休息室里的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但偏偏对高塔公会和鬼眼公会意义非凡。   所以当兰斯生出这个念头时,这两家公会的人也不约而同的与他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湛平川沉眸,缓慢活动着手指,指骨被他捏出轻微的闷响,指尖银光忽明忽灭。   古德绍刚说第一段话,他就意识到,这次塔斯曼海盗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红鹦晶矿石的产量也好,质量也好,都是次要的,唯有态度是重要的。   是那条虎鲸眼拙,偏偏选了个贪官当财务部长吗?   不是的,他是要重新制定规则。   大家都是聪明人,经过这一次一反常态的任性,众人就都会明白,国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塔斯曼是这个人当道。   这个人可以不讲理,可以昏庸,但都已经是既定事实,各大顶级公会务必审时度势,与他重新建立合作关系。   湛平川不是很喜欢被人算计,更不喜欢塞拉尔将鬼眼公会当作秀肌肉的工具。   他此刻已经动了杀心。   然而紧接着,古德绍就盯上了他的小狐狸。   那一瞬间,湛平川什么思路,考量,逻辑,理智,都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险些气的S级信息素震荡外溢。   什么档次的胖头鱼,居然敢惦记他宝贝儿,特么脑袋长裤裆里了吧!   刚刚还想着拧断脖子就算了,现在必须切成碎块扔海里喂鲨鱼!   梦境女巫斜靠沙发,拄着下巴,妩媚的眉眼越来越冷,如果足够细心,就能看到她的指甲已经刺破了皮质扶手。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的手指已经抠进了古德绍的眼眶里,把那双觊觎的眼睛剜了出来。   阿巴顿攥紧了铅球大的拳头,暗自运气,莉莉顶着一张无辜萝莉脸,从蓝色辫子里抽出一根黑色发夹,舌尖轻轻舔过最锋利的地方。   鬼眼公会那边也不遑多让——   乌芃和芙伦拉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咬牙切齿了。   妈的我们大少爷还没娶回家,你就想截胡?!   穆德里脸上还是微笑平和的,不过他反复推了两次眼镜,一道冷光从镜架边缘划过。   阿德里安最为沉稳,他连站立的姿势都未变,只是闭上眼,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沉了沉气。   古德绍冲着兰斯暧昧地摸了摸下巴:“我就住在十九层1901号套房,诸位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我,当然,问问题还是找些年轻人,了解的通透。”   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古德绍背起手,腆着肚子,意满离去。   芙伦拉冷笑:“他是在暗示谁去找他。”   乌芃笃定道:“他不想活了。”   穆德里夹着两指,贴在唇边,模仿着吸烟的动作,轻轻一呼气:“隔墙有耳,小点声。”   这话里的意思那些小公会也听出来了,背着古德绍,他们也忍不住嘲弄——   “呵呵,什么问问题,这是在暗示我们开价呢。”   “可真够小人得志的,也不知道国王为什么让他接替陈明壁。”   “你没听他说代表的是塞拉尔亲王吗,这位许是个关系户,国王在给夫家谋福利呢。”   “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有与顶级公会一较高下的机会了不是吗?”   “可是他在扰乱市场,我们不能因为竞争不过顶级公会就让他为所欲为。”   “我才不管什么扰乱市场,做生意利益才是硬道理。”   ......   其他五个顶级公会并没有加入讨论。   他们面色阴沉,陷入了纠结。   让他们花钱贿赂一个酒囊饭袋,他们觉得窝囊,可如果以后塔斯曼的财务部长都是这个人,难道他们就再也不赚这份钱了吗?   是否要出大价钱买通古德绍,成了他们最大的困扰。   夕阳坠落,曼星海号终于启航。   随着一声冗长的低鸣,船头划破海面,驶向大洋深处,甲板上,灯光盏盏亮起,在船身笼出一片安宁的光晕。   犹如暴风雨前的平静。 第86章   暮色降临,曼星海号离开弗比斯湾,进入无人管辖的公海。   灯光洒向海面,能够看到浓黑的海水上,浮起亮盈盈的蓝光。   海浪将夜光藻冲上水面,在井然有序的拍击声中,大海显现出它最瑰丽的颜色。   而遥远的塔斯曼,从莹蓝海面,经过一段漫长且沉冷的漆黑,抵达八百米深的海床,能看到更加壮阔的风景。   光巨口鱼张着巨大的嘴巴,摆动身体侧面的发光器,缓慢游过一座矗立在海底的宫殿。   宫殿的灯柱上,装满了采自地下城的荧光石,它们光线强烈,将每一块瓷砖都照得清晰可见。   这里曾经是一座随着沧海桑田沉入海底的古城,在塔斯曼海盗国建立后,桑德罗国王命令工匠将这里修缮,作为他今后的居所和办公地。   他没有劳民伤财的另建行宫,节省下来的资金刚好成为了抵御联邦清缴的关键,因此为塔斯曼换来了自由的命运。   在宫殿周围的海床上,栽种着数棵来自海底S级地下城的芦浦树,这种树的树干呈乳白色,外表光滑,好似竹节,叶片呈裙带状,绿色透明,分泌粘液。   每时每刻,都有气体从树干输出,再被叶片上的粘液包裹成气泡,缓缓升起来。   两个气泡撞在一起,便会融成更大的气泡,久而久之,气泡便将宫殿彻底笼罩起来,形成了一片没有海水的空间。   芦浦树生成的气体中,带有供人类生存的氧气,以及大量的水蒸气。   此刻,桑德罗正依靠在寝殿的座椅上,他面前的圆桌摆放着来自陆地的水果。   他有着健康细腻的棕色皮肤,在白色荧光石的照耀下,泛着动人的光泽。   他的身材修长,骨架匀称,肌肉线条是恰到好处的性感而不精悍。   他的双眸内勾外翘,细润狭长,左瞳是灰蓝色,右瞳是灰绿色,天生的异瞳让他的眼神比常人多了份神秘和妖冶。   桑德罗穿着件轻薄的白色长衫,两条蓝色束带交叉呈V型缠于胸口,长衫底端垂至脚踝,以防松垮,腰间用一条黄金与宝石制成的环带扎紧。   环带轻而易举地勾勒出他细韧的腰线,将扁平的小腹和挺翘的后臀衬托得更加突出。   桑德罗的腕骨和脖颈都佩戴着晶矿石制成的手链,这与长衫内,左胸口处,那颗圆形小环上坠着的是同一种。   他捏起一颗葡萄,疏懒地喂入口中,修长的小腿搭在身旁明黄的抱枕上。   这时,一个人逐渐逼近,影子漫上台阶,挡住了桑德罗面前的光线。   桑德罗并未抬眼,他漫不经心的将葡萄皮吐出,还想摘第二颗。   一只粗糙的大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肆无忌惮地抚摸他的下颌和细嫩的脖颈。   紧接着,大手挑起他的下颌,将一颗葡萄塞入他口中。   桑德罗含住葡萄,没有咬动,而是用异瞳看着面前一身漆黑的男人。   男人的手指顺着他的脖颈摸下去,在细腻的皮肤上止不住的流连,男人低喃着:“Sandro,你简直是这片海域里最美的夜明珠。”   桑德罗扯唇笑了,露出洁白的贝齿。   男人的手还想往胸口那颗小环上摸去,在他即将得逞之时,桑德罗一把将他的手腕抓住:“塞拉尔,你连这几天都等不了吗?”   塞拉尔默不作声,漆黑的眼仁闪烁片刻,才终于收回了手。   他打量着国王诱人的身材,性感的肤色,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仪式感。我会为你修建红鹦石镶嵌的宫殿,会在订婚仪式上当众标记你,会在成婚那天,和你在精心打造的宫殿内交配,让你怀上我们的孩子。我会精心照顾这个国家和你,毕竟第一眼见到你时,这就是我的梦想了。”   桑德罗的笑容更深了,他坐直身子:“我要让中标的公会来参加我们的订婚仪式,为我们送上祝福。”   塞拉尔很不喜欢桑德罗说话的方式。   桑德罗当国王太久了,他从来都不会请求,只会命令,比如刚刚,他明明可以说‘想’,但却偏偏说了‘要’。   结婚后,塞拉尔是不会允许自己的Omega如此没礼貌的。   他用手指撩起桑德罗的深紫色卷发,摩挲片刻,沉声道:“可以,我姑且让他们多留几天,不过这次我不打算与那些顶级公会合作了。”   桑德罗倏地收紧了手指,瞳孔缓慢缩了起来:“只有他们才能拿出最好的红鹦石。”   塞拉尔语气怜惜,又透着无情:“我知道,但陛下如此奢靡,下面难免生出怨言。我虽然爱你,却不能毫无底线的纵容你,不然以后,你也会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桑德罗牙关暗自咬紧,但一个呼吸之间,他就把恨意悄然藏起来,然后摆出一副很肤浅的不悦的表情,拍开塞拉尔的手,扭过身:“随你。”   塞拉尔没有怀疑,他蹲下身,抚摸桑德罗的小腿:“陛下虽然在闹脾气,但这很像情侣间的相处,我很满意。”   这时,他的无线频射通讯器上出现了一串字符。   塞拉尔低头看了一眼,站起身:“我还有事,你先休息吧。”   等他离开,桑德罗眼中才出现毫不掩饰的杀意。   指甲刺破了桑德罗的掌心,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掌纹渗下来,他已经失去了所有通讯设备,他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被驱逐的陈家身上。   他只能祈祷,陈家可以顺利传信给那两位故人。   塞拉尔离开芦浦树的供氧范围,化成一条虎鲸,飞快朝水面游去。   庞大的身影在漆黑的海水中一晃而过,惊散了数只白鲨,但他此刻无暇享用这些鲨鱼,他一跃跳出水面,以人类的形态落在舰艇甲板上。   “怎么?”塞拉尔不顾身上的海水,直截了当问前来迎接的鮟鱇鱼形态觉醒者。   “亲王,陈明壁那个老爹,今天在竞标厅见到了高塔公会和鬼眼公会的人。”鮟鱇道。   塞拉尔眼睛眯起来,猛地向水中望去。   他自然看不到桑德罗的身影,墨黑的海水呼啸翻滚,吞噬了一切。   “他都说了什么?”塞拉尔冷冷问。   鮟鱇皱起眉,语气犹豫:“好像......也没说什么,倒像是对国王真有点怨气似的,说国王奢靡,引起民愤什么的。”   鮟鱇反复听了陈顺安的话,确实没察觉出端倪,不过塞拉尔要他事无巨细的通报,他只好照实说了。   听及此,塞拉尔凌厉的目光渐渐平和下来,他不再盯着水面,继续问:“陈明壁老婆呢。”   鮟鱇:“哦,离开船屋后,她带着儿子住在热情郡原住民的破树屋里,要不是带着个拖油瓶没法工作,陈顺安那老头也不会年纪一把了还上邮轮打工。我们的人说,这女人已经快要疯了,成天咒骂国王呢。”   塞拉尔听到那女人的惨状,冷笑道:“骂什么了?”   鮟鱇:“说国王狼心狗肺,不得好死,骂他伪善卑鄙,榨干下属的全部价值。她不是躲着骂,而是在街上随便拉个人就诉苦。我觉得他们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恨上国王了。”   塞拉尔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继续监视。”   鮟鱇不解:“亲王,为什么不直接了结了他们?”   塞拉尔冷冷瞪了鮟鱇一眼,斥道:“糊涂!要是陈明壁的家人一起死了,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有阴谋?国王才失踪一年,塔斯曼的人心,没那么容易改变,尤其是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年人,他们认准了Sandro,不肯接受第二个统治者。”   鮟鱇忙低下头,赔笑:“还是您想的周到。”   塞拉尔沉了沉气:“还有,你告诉古德绍,让他这两天老实点。”   鮟鱇:“是!”   夜色漫长,斑斓的灯光闪烁在曼星海号歌剧厅。   经典歌剧《雨中曲》刚刚落幕,演员齐齐鞠躬,台下掌声经久不息。   经过三次致谢,大幕才彻底合上,游客陆陆续续离开座椅。   与此同时,射手公会的负责人满面带笑,从1901号房间出来,他边后退边推辞:“您不用送,不用送,希望我们公会能跟塔斯曼海盗国保持长久的合作关系。”   古德绍粗糙憨重的笑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回荡在走廊中。   射手公会负责人带上门,才卸下一脸的假笑。   就在刚刚,他送出了一份价值一百万的大礼,这使得他们即便中了标,也收不回太多的利润。   但这次破费,并不是为了眼下的利益,而是为了打通古德绍这层关系。   射手公会负责人强忍肉痛,捂着心口下了楼。   他走了没多久,长龙公会的负责人就紧赶慢赶上了楼。   一晚上,古德绍收了不少小公会的礼物,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但他始终没有等到那个漂亮的红色头发Omega。   古德绍冷哼:“妈的,不识抬举。”   这可是上亿的单子,哪怕对顶级公会,也是不小的诱惑了,鬼眼凭什么这么沉得住气,一个员工都舍不得送过来?   古德绍又等了一会儿,顿觉烦躁不已。   手下有贴心人,喊了那些刚表演完歌剧的漂亮Omega上来,供古德绍挑选。   如果是平常,古德绍肯定会在这里面选两个顺眼的,好好享受一夜。   然而他此刻越是得不到,越是被兰斯勾得心痒痒,他总觉得这些演员的眼神太功利了,不够清纯,他想玩点青涩的,没被Alpha碰过的。   “走走走。”古德绍挥手将演员们赶走,“我上赌场玩一会儿。”   手下忍不住提醒:“可是塞拉尔亲王让您这两天老实点。”   古德绍三角形的眼眶对着手下,肥脸耷拉下去:“我只是去赌钱,碍什么事了?”   手下不敢忤逆他,县官不如现管,把古德绍惹生气了,塞拉尔亲王也不会奖励他的。   古德绍腆着大肚子,提起卡着裆的西裤,慢悠悠出门,带着一帮手下朝赌场走去。   他十分注重排场,也享受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一路上,手下开道,呵退两边的游客,护着古德绍大摇大摆地进入了赌场。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邮轮大厅。   “塔斯曼的大官去赌场玩了!”   “听说真一掷千金啊,好有钱!”   “好家伙,他还带着十个手下,那帮人都不玩,就在旁边保护他,搞得都没人敢跟他同桌赌。”   “哦?他玩的是黑杰克啊。”   “据说有几个小公会得到消息,巴巴的上去陪玩了。”   “呵,可真是狐假虎威,小人得志啊。”   ......   高塔公会等人刚看完歌剧,正在餐厅吃夜宵,烤得热气腾腾的番茄肉酱披萨上洒满辣椒粉,旁边还有一碗酸奶酱。   餐还没来得及吃,消息就从隔壁桌传了过来,几人同时一顿,用余光瞥了瞥彼此。   湛平川卷起披萨,三两口咬完,随后拍了拍手,朝梦境女巫笑道:“琦姐,我吃多了,去消化一下。”   梦境女巫搅合着杯中的咖啡,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湛平川甩开餐布快步走了。   莉莉舔去唇角的酸奶酱,也跳下椅子:“哎呀,我想去打游戏机。”   梦境女巫抬眼,叮嘱道:“别玩太久,注意眼睛。”   “嗷!”莉莉蹦蹦跳跳地走了,两根蓝辫子甩的欢快。   阿巴顿偷偷掀起眼皮,揉了揉肚子,瓮声瓮气道:“大小姐,我先回房睡觉吧。”   梦境女巫咬了口披萨,含混道:“嗯,去吧。”   阿巴顿站起身,脑袋险些顶到了房顶,他抓抓后脑勺,光明正大地走出餐厅门。   等所有人都走了,梦境女巫将披萨放下,按着后颈眯眼放松了一会儿。   天黑了,又没人打扰,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一个不想与顶级公会合作的财务部长,本就没有了活着的价值,更何况,他还敢觊觎她唯一的弟。   梦境女巫一撩波浪长发,踩着高跟鞋离开了餐厅。   台球室,乌芃狠狠一杆将黑球打飞!   芙伦拉一掌拍向他的后脑勺:“二逼,黑球不能打!”   乌芃:“你就说我进没进!”   芙伦拉:“进了你就输了!”   乌芃:“打球看的是技术,看什么颜色?”   穆德里前来打圆场:“哎呀好了好了,你随他玩吧,他这浑身肌肉的,哪学过这种运动。”   芙伦拉:“所以才要教他规则啊!”   乌芃:“规则就没问题吗,黑球凭什么不能打?”   三人正在激烈辩论,就听隔壁桌边打球边说起赌场的事。   据说射手公会的人哄着古德绍,几次摸的牌都很好,但愣是没赢。   芙伦拉,乌芃,穆德里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芙伦拉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给球杆擦起了巧克粉,乌芃从球网里捞出了那颗黑球,放在球桌正中央,穆德里不动声色地扶了扶眼镜架。   兰斯正倚在窗口喝荔枝海盐鸡尾酒,见吵闹声没了,他才放下酒杯,好奇看向鬼眼公会这几个人。   芙伦拉第一个放下球杆:“打累了,我去找点东西吃。”   乌芃扯了两张面巾纸:“那我上个厕所。”   穆德里:“夜里凉,我去房间加件衣服。”   阿德里安盯着三人的背影不置可否,然后他从兜里掏出两张小费,放在了台球桌上。   兰斯笑问:“他们真的吃饭上厕所加衣服去了?”   阿德里安不答,只道:“你先回房吧,我去看看。”   说罢,阿德里安也走出了台球厅。   不过一会儿功夫,台球厅就只剩下了兰斯一个人。   他眯眼思索片刻,一口将鸡尾酒饮尽,然后把爬到杯边偷偷舔盐粒的蛾戎翁摘下来,藏在袖子里,迈步走向赌场。   蛾戎翁白色的小圆壳微微有些发红,杯边那点酒精已经把它迷得晕头转向了。   灯光迷离,音乐喧嚣,老虎机上快速转过五彩斑斓的图像,当转动缓缓停住,定格在一幅画面,有人爆发出愤怒的嘶吼,有人手舞足蹈,惊喜尖叫。   随着机器响动,大把的筹码被吐了出来,蓝蓝绿绿,映亮了人们狂热的眼。   老虎机的后方,银色轮盘一圈圈转动,小球在轮盘中颠动翻滚,围着桌子的一双双眼睛紧盯向小球,一旁有红有白的数字上,压着无数筹码。   小球终于停住,指向命运的数字。   “双!黑!大!”随着一声嚎叫,筹码被尽数推翻,获胜者将所有筹码揽入怀中,又热血沸腾的全部压在了下一场豪赌中。   古德绍就坐在那张最大的桌前,口中叼着一枚雪茄,他时不时掀开牌看一眼,然后不断加注着筹码。   十名手下荷枪实弹守在他身边,将好奇靠近的游客拦在古德绍一米以外。   “哟,古部长这把牌这么好,还要加注?”   “今天可真是古部长的幸运日,这短短一会儿都赢多少了。”   “唉,还是我们胆小,没有古部长的魄力啊。”   “古部长财大气粗,器宇轩昂,可比以前那个陈明壁强多了。”   几个小公会的负责人你一言我一语,恭维不停,把古德绍哄得哈哈大笑。   他们之间倒是没有矛盾,因为塔斯曼需要的红鹦晶矿石量大,他们一个公会肯定吃不完,所以也不在乎别人分一杯羹。   好运总是伴随着厄运,幸运极致,危险也悄然降临。   梦境女巫靠在酒台边,一边盯着古德绍,一边取出口红给自己补了个妆。   她对身边的搭讪充耳不闻,只是风情万种地轻抿了两下嘴唇。   很快,古德绍的一位手下目光转过,迅速被梦境女巫吸引,他贪婪地望着梦境女巫,就见梦境女巫妩媚一笑,眼底微微亮起红光。   莉莉盘腿坐在一台老虎机背面,她个子矮,人娇小,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叼着自己的两根辫子,仰着头,将笔记本举过头顶,用铅笔在上面刷刷写了一行字——   【房顶的水晶吊灯砸在古德绍头上。】   阿巴顿像一坨小山一样窝在墙角,他耷拉着眼皮,扶着膝盖,嘴里念念有词。   于是无人察觉的牌桌底下,一只亡灵撕破空气,钻了出来。   芙伦拉顶着亚麻色小辫子,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旁人只当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好奇乱窜,无人看破,她行走的路线,是一张象征死亡的符咒,而古德绍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咒心。   乌芃立在窗前,揉揉肩膀的肌肉,目光望向浓黑的云层,只见他眼球一翻,云层中,一道闪电倏忽劈下。   穆德里到底斯文,他闭着眼,将眼镜摘了下来,用衣服的一角仔细擦拭着镜片。   将镜片擦干净后,他重新戴好眼镜,目光不错地盯向古德绍的方向,然后他用一根手指,缓缓的,将眼镜推了上去。   阿德里安站在赌场的门外,手插在兜里,颀长而立,默不作声。   就在刚刚,发牌的荷官已经变成了供他支配的木偶,荷官手指夹起一张锋利的扑克牌,冷冷盯向古德绍的脖子。   湛平川懒懒散散坐在轮盘桌前,正对着古德绍的牌桌,他的手指把玩两枚红色筹码,看着银色小球滚来滚去。   古德绍扯着嗓子大言不惭:“那些顶级公会们鼻孔朝天惯了,早该有人给他们立立规矩,我跟你们说,今天鬼眼公会有个红头发小O,还一个劲儿朝我抛媚眼呢。”   湛平川嗤笑一声,目光沉冷,两枚筹码从他掌心掉落,一道银色光线闪电般绕过人群,直奔古德绍的口舌而去!   兰斯披着件低调的灰色外套,快速从古德绍背后穿过,蛾戎翁从他袖口一跃而起,悄然落在了椅子腿上。   它将须须甩到脑后,迅速攀上古德绍肥厚的身躯,在被撑开的裤腰处,亮出了自己的毒刺。   几乎是同一时刻——   被蛊惑的手下突然抬起PS-01突击手枪,对准古德绍的额头就是一枪!   桌下的亡灵将古德绍的灵魂硬生生拖出来,拽着双腿,向两边撕扯。   画好的符咒开始发动,身处咒心的古德绍仿佛被万剑穿心,血液凝滞。   与此同时,穆德里没有眼镜遮挡的眼中射出两道激光,贯穿了古德曼肥厚的身躯。   云层间,电荷激烈碰撞在一起,汇聚成威力巨大的闪电,紫光骤然劈进窗户,正中古德绍的后背。   湛平川的银丝贯穿了古德绍的唇舌,从后脑射出,荷官右手一挥,一道寒光闪过,扑克牌干净利落地划破了古德绍的喉咙。   蛾戎翁的毒素迅速蔓延至古德绍全身,让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彻底爆开。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古德绍睁大三角眼眶,面色绛紫,异能还在指间将发未发,只见头顶的吊灯轰然砸下,将他肥硕的大头砸了个脑浆迸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   “部长被人袭击了!快快快!”   “凶手是谁!找凶手!”   “救部长!”   “恢复系觉醒者呢?快速确定致命伤!让恢复系觉醒者医治!”   “报告,部长身上共有......N处伤痕!致命伤是......”   “是......”   “......报告,每个都很致命!部长已经没救了!” 第87章   高塔竞标小队欢乐聊天群——   【兰绮女王:???】   【莉莉要考星大:......】   【廖无量是老实人:O.o......】   【小红狐狸豢养高手:呃......】   【兰绮女王:各位都在哪儿:)】   【莉莉要考星大:游戏厅!】   【廖无量是老实人:房间睡觉。】   【小红狐狸豢养高手:等等,听我给你编。】   【兰绮女王:说实话:)】   【莉莉要考星大:7号老虎机背面。】   【廖无量是老实人:左上角垃圾桶边。】   【小红狐狸豢养高手:玩轮盘赚了三万那桌。】   湛平川后悔不已,他的异能在老浜小队面前展示过,兰绮已经知道了他用银丝和屏障,而刚刚他出手的时候,兰绮身为S级,自然也能看清刺入古德绍口中的银光。   他该怎么解释,他要杀古德绍这件事呢?   总不能说他宝贝儿在鬼眼公会,但被古德绍觊觎了吧。   谁料——   【兰绮女王:卧槽你赚了三万?!】   兰绮居然根本没有问!   湛平川大惊之余,双手打字告诉了兰绮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   【小红狐狸豢养高手:我从小运气就特别好[无奈摊手].jpg】   【兰绮女王:......】   鬼眼公会塔斯曼出差群——   【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私自行动怎么不跟我商量。】   【穆德里:嗐,这不觉得都是小事嘛,自己就搞定了。】   【乌芃:是啊是啊。】   【芙伦拉:咳,主管大人,荷官和保镖都是你?你的灵魂置换已经能同时附身两个人了?】   【阿德里安:保镖不是我。】   【乌芃:穆德里,我看见你的激光了,芙伦拉画咒时我就看到了。】   【穆德里:我也看到你的闪电了。】   【兰斯:[茫然].jpg】   他发完消息,轻轻安抚被闪电吓到的蛾戎翁,心道,原来操纵电荷是乌芃的异能。   蛾戎翁耷拉着两根须须,将几只爪爪全部缩进壳内,蜷在兰斯的掌心不敢睁眼。   刚才它吭哧一口咬下去,就见明晃晃的闪电猛劈在古德绍后背,然后古德绍就开始冒烟。   小虫顿时全身一麻,从古德绍身上跌了下来,它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数爪并用朝兰斯飞奔而去,等爬到主人手里,它才爪爪一软,怂怂的缩成了球。   【乌芃:咦兰斯,你是不是穿着灰衣服,你怎么也来赌场了?】   【兰斯:啊。】   兰斯懊悔不已,他走的离古德绍太近了,在动手之前应该仔细摸查环境的。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大家借口离开都是为了杀古德绍。   幸好在这么多伤害的叠加下,蛾戎翁的毒素被悄然隐藏,没人会发现他曾经动过手,他只要解释自己是好奇才来赌场就好。   然而兰斯的字还没打完,群里就自动略过了这个话题。   【芙伦拉:咳!】废话,没看到古德绍的后脑被熟悉的操作刺穿了吗?   【穆德里:咳!】当然是来跟大少爷私会的。   【乌芃:哦哦哦!】   兰斯手指停住,蹙眉不解,咳什么,又明白了什么?   不过既然没有人再追问,他也识趣地删掉了编的瞎话。   【芙伦拉:话说我怎么感觉不止我们?】   【阿德里安:的确。】   【芙伦拉:大吊灯是怎么掉下来的?保镖又是怎么回事?】   【阿德里安:看对面。】   芙伦拉立刻抬头朝对面望去,就见兰绮已经从酒台起身,甩着波浪长发扬长而去。   阿德里安目光一紧,加快脚步拦在兰绮面前。   两家公会终于碰面。   此时此刻,见到彼此,那些多出来的异能,就可以解释了。   兰绮双手交叉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阿德里安:“好巧啊主管大人。”   阿德里安:“不巧,高塔公会为什么要杀古德绍?”   阿德里安并不拐外抹角,他看的很清楚,古德绍身上中了那么多技能,有一半都不是鬼眼的手段。   兰绮一笑:“当然是因为他不想跟顶级公会合作了,难道鬼眼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兰绮心道,其实是因为这蠢货敢惦记老娘唯一的弟!   阿德里安淡声道:“自然也是。”   不过更因为,他觊觎了鬼眼的少夫人。   兰绮摊手:“看来我们两家公会真该多交流,早知道鬼眼要出手,我们就不费心了。”   阿德里安:“你们说的话,我不敢信。”   兰绮扯起红唇,眼中狡黠:“不至于吧,至少这次,我们都有了对方的把柄。”   阿德里安:“那就希望大小姐在面对塔斯曼的追究时,也能保守秘密。”   兰绮嗤笑:“没有证据,塔斯曼凭什么追究到高塔身上,难道鬼眼不是因此才肆无忌惮的吗?”   兰绮的异能可以借刀杀人,根本不用担心被追查到,所以她才心安理得的动手。   阿巴顿召唤亡灵,破坏的是古德绍的灵魂,尸检肯定也检查不出异样。   湛平川的S级异能还好,能看见的没有几个,恰好在那时关注古德绍的,就更是寥寥。   最棘手的是莉莉,吊灯掉下来的太准时了,很容易让人看出是做了手脚。   不过幸好,塔斯曼注重搞钱,忽视科技,没有联邦那么高端的仪器,无法提取古德绍身上的异能信息素。   相比之下,鬼眼公会确实猖狂多了。   那闪电,那激光,她看得清清楚楚,吊灯砸下来前,古德绍身上的烟都窜起一米高了。   但同样的,监控摄像无法记录异能,鬼眼公会咬死不承认,别人也拿不出证据,毕竟能造成类似伤痕的异能还有很多。   阿德里安当然不会告诉兰绮,他们这边没有商量,全员私自行动。   他淡淡道:“塞拉尔给顶级公会下马威,我们当然要回敬一二。”   兰绮了然:“没想到主管大人报复心还挺强。”   小丑这便宜哥哥看着沉稳,原来也是个骄傲猖狂的人。   阿德里安敛眸认下,并不辩驳。   赌场里依旧骚乱着,开枪的手下和割颈的荷官很快被控制起来,然而两人此刻眼神慌乱,浑身颤抖,对着古德绍残破的尸体不知所措。   荷官完全没有了刚刚那段记忆,他觉得自己是被鬼上身了,再醒来,手上就已经捏着那张沾血的扑克牌了。   “不是我啊先生,我...我只会在牌桌上做手脚,我连觉醒者都不是,怎么可能用纸片划破古部长的脖子啊!”   安保队长恶狠狠道:“我怀疑你修炼过东方功夫。”   荷官绝望道:“我都没有去过东方!”   而开枪的手下连为自己辩解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古德绍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出这种念头,不知道那股愤怒从何而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等冷静下来,古德绍已经是一滩尸体了。   塔斯曼人不断驱赶凑上前看热闹的游客,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伏,古德曼脑浆迸裂,鲜血四溢的恐怖场面,被忠实的记录在镜头里。   “不允许拍照!立刻删除照片!关闭所有邮轮网络和卫星通信!”   “快他妈去叫人!所有人都给我叫过来维持秩序!”   “立刻告知塞拉尔亲王!就说古德绍部长被不明异能刺杀身亡!”   “游客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通知不允许出来!”   几道命令传达下去,人手不足的弊端就显现出来,曼星海号的游客足有四千人,想让所有人从游玩的地方老实回房间,谈何容易。   古德绍的尸体逐渐失去了温度,他手中攥着一把红色的筹码,怀里还揣着塞拉尔赐予他的任命文书。   从他藏在石缝里,意外看到塞拉尔与联邦议员偷偷会面时,他的辉煌人生就开始了。   可他至死都没想明白,这段人生为何如此短暂。   十七层的高级套房中,夜行者公会与七星莲公会终于坐不住了。   “长龙公会和射手公会他们下午就去献殷勤了,我们真的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长龙和射手是什么东西,我们可是顶级公会!”   “顶级公会的脸面就这么重要?你以为,公平竞争我们争的过鬼眼和高塔吗?”   “难不成我们就自降身价,对那种人阿谀奉承?你没看到他对鬼眼公会的小朋友色眯眯的眼神?”   “赚钱有什么磕碜的,你管他是什么人,合同到手才是真的!”   “你们会长能同意?”   “咱俩现在就向各自的会长申报,看看他们怎么说。”   “行啊,要是我们会长同意,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赔笑!”   两人同时拿起卫星电话,拨打会长的私人通讯。   “怎么回事?电话拨不通了。”   “我也拨不通。”   “是不是现在在公海深处了,卫星电话信号也不行?”   “有可能。”   “别打了!清醒一点吧,难不成会长会说让我们去阿谀奉承?他就算这么想也不会这么说!”   “你——”   “你不去我可去了,不就是一张脸吗,能分一杯羹总比白跑一趟强!”   “唉你等等我!”   两家公会做了大半天的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要放下身段向古德绍示好。   然而他们刚出房间,就见塔斯曼的护卫队匆匆跑过,厉声道:“古德绍部长遇刺身亡,烦请所有公会回到自己房间等待!”   夜行者公会:“......”   七星莲公会:“......”   护卫队匆匆跑向赌场的方向,铺着红毯的长廊里灯火通明,楼梯传来凌乱沉重的震颤,人流如水,倾泻而下。   红色警示铃接踵响起,凄厉聒耳,欢声笑语就此戛然而止。   海风萧瑟,曼星海号彻底陷入肃杀。   邮轮负五层员工内舱房中,陈顺安被警示铃惊醒,他佝偻着后背爬下床,小心地扒开门缝,却意外发现,监视着自己的两个人不见了。   他很快意识到,邮轮里出了大事,人手不够,所以负责监视他的人被抽调离开。   他心脏狂跳,深吸不止,苍白的鬓角瞬间挂上薄汗。   他明白,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将信息传出去,为自己的儿子,为国王报仇。   陈顺安合上房门,扶着冰冷的铁架走入安全通道,他熟练地绕过几道狭窄的小门,终于看到了有些陈旧腐朽的货梯。   与游客不同,邮轮的服务人员都住在海平面以下无窗的内舱房中,房间极度狭窄,仅有五平方米,勉强能装下一张床,一张桌。   他们是看不到大海的,不仅还不到大海,还要闻着通风口传来的混合炒菜味。   因为这里与冷库和厨房相隔极近。   从被屏蔽的员工房到能接收卫星信号的甲板,共有五层楼高,可以乘荒废的货梯直达。   陈顺安紧握工友的手机,走进了货梯。   数字一格格上跳,他的心也逐渐上浮,手机在他掌心被汗打湿,他的神经也随之绷紧到了极点。   就快要到了......   只要他买好通讯服务,就可以发出那两条消息,他早已把国王的两位故人的号码深深刻在了脑袋里。   叮!   货梯停在了一层,随着一声沉闷的摩擦声,大门缓缓张开。   陈顺安迫不及待地挤出去,走到甲板边缘。   黑沉的海浪就在眼前,凄厉的嗡鸣不绝于耳。   陈顺安强迫自己停止手抖,他借着微弱的光亮,输入一串房号与密码,成功购买了一天的通讯网络。   喜悦渐渐跃入了心头,他连忙拨打了第一个号码,只听“嘟”一声,信号被截断了。   陈顺安看着失去显示的手机屏幕,心轰然坠落,沉入谷底。   就在此刻,他听见身后的安全通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监控显示他上甲板了!”   “快追!”   “妈的老小子,果然心怀不轨,趁乱就溜!”   “别让它入水,他是海龟形态觉醒者!”   “哼,他敢入水就试试,我可是鲨鱼形态觉醒者。”   “我看到他了!”   陈顺安回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那是昨夜还与他把酒言欢的厨师朋友,他们甚至热情的将手机借给他,劝说他多跟儿媳和孙子联系。   然而此刻,这两个人正面露贪婪的朝他扑过来,仿佛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勋功章。   原来,塞拉尔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不止一个,塞拉尔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国王。   到了这种境地,陈顺安反倒平静下来了。   图穷匕见,他已经知道自己无法活下去,但至少死之前,他要为国王做最后一次努力。   他将输入过号码的手机用力砸向铁架,直至支离破碎,然后他转身朝楼上跑去。   安全通道里闪烁着淡绿的幽光,仿佛一条漫长的冥河,通往深邃的地狱。   海龟明明是很慢的,况且他也已经老了,走不动了。   但他耳边分明生着风,他的胸膛好似风箱,剧烈的起伏。   呼——呼——呼——   陈顺安仿佛不知疲倦,踩下一个又一个台阶,他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拼死一搏!   “陈顺安!是不是你!”   “老头,昨天还一起喝酒,怎么今天看见我们俩就要跑呢?”   “劝你老实点!立刻站住,好好解释清楚,你上船到底有什么目的!”   “别跑了,顶层是直升机停机坪,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陈顺安并不回应,汗水打透了他的衣服,膝盖传来钻心的刺痛,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楼梯仿佛摇摇欲坠。   五层......十层......十五层......   二...二十层!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跑到安全通道的终结,他年迈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肌肉和骨骼开始剧烈颤抖。   备受苛责的内脏拧成一团,一股股腥甜的热流向上翻涌。   他感到鼻子里淌出液体,喉咙里尝到腥咸,他不确定那是汗还是别的什么,他天旋地转,已经快要失去意识,辨不清前路。   但他强撑着推开厚重的铁门,冲了出去。   刹那间海风猎猎,扑面而来。   他踉跄一下,勉力站稳,恢复了片刻清醒。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平台,一架黑色直升机正稳稳停在平台之上,举目四望,大海漫无边际,脚下犹如万丈深渊。   两名厨师也接近力竭,他们好不容易追上来,粗喘着气,冲陈顺安冷笑。   “没想到你这么大年纪,还挺能跑啊。”   “别挣扎了,你跑到停机坪有什么用,你会开飞机吗?”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与国王是不是密谋了什么?”   “你好好配合,塞拉尔亲王还能饶你一命。”   陈顺安抬起松弛的眼皮,冷冷看着那两名厨师,风刮起他单薄粗糙的衣衫,拢出宁折不弯的筋骨。   他缓缓摇头,脚步后退。   “陈——”   下一秒,陈顺安决绝地跃下停机坪,他苍老瘦弱的身躯犹如深夜里失控的风筝,轰然砸在兰斯房间的阳台上。 第88章   陈顺安枕在潮湿的阳台上,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打湿了衣服,将皮肤与木质地板粘合在一起。   那两名厨师缩小为手掌大小,正趴在围栏边朝他愤怒咆哮,其中有一个人跑开,另一个人守在原地盯着他,生怕他再落入海中逃脱。   可他们实在是多虑了,陈顺安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用疲惫的双眼望向深邃的天空,发现乌云散去,漫天的星河向他流淌,犹如六十年前那样——   尤托皮亚城毗邻加勒比海,可他们尤托皮亚人却不被允许学习游泳,那片清澈湛蓝犹如琥珀的大海,成了他们永久的牢笼。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登上那艘离开尤托皮亚的船的。   或许是他的父母,或许是哪个好心人。   总之,他们在同样星河悬垂,安宁无风的夜晚逃离,缝缝补补的小木船划破水面,悄无声息地向远处驶去。   船上挤了很多人,他们必须一动不动的抱膝坐在原地,才能保证小船受力均匀。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已经距离海岸很远,所有人都放松下来,陷入沉睡。   直至变故发生。   陈顺安被刺耳的鸣笛声扰醒,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海浪翻涌,船只在上下颠簸。   一艘漆黑的庞然大物正追在他们后方,用探照灯扫视着海面。   那是属于监视者的船。   小船上的人惊慌失措,低声痛哭,可陈顺安还不明白他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毕竟他那年只有六岁。   突然,他和一个女孩被大人们抱了起来,他们被一双双手臂接力向后传,直传到船头。   有人递给他们两块木板,然后不容拒绝的将他们扔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陈顺安至今仍记得那个中年人的眼睛,那是双绝望又平静的眼睛,那双眼睛在他和女孩的哭叫声中转开,然后毅然决然的将船头调转了方向。   小船上的人站起身,面朝向大船,静静地等待着。   海浪将木板越推越远,陈顺安的哭声和叫喊,被彻底淹没。   他惊慌地望着远离的小船,远离的人们,心中充满了不解。   直到海面上炸起轰然巨响,烈火漫天,浓烟翻滚,小船在炮弹的袭击下,沉入了深海。   陈顺安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水中怎么会有火呢,人怎么会在海里被烧死呢?   没有人可以给他解答,庞然巨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和女孩成为了幸存者。   事实上,他们距离死亡也并不遥远。   他们不会游泳,肚子饿,身体失温,也找不到岸边。   他们早晚,也会沉入深海,成为大鱼的食物。   两个人拉着手,又在木板上漂泊了三天,终于筋疲力尽。   女孩已经虚弱地抬不起眼睛,她断断续续地说:“你可以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活下去。”   陈顺安勉强摇了摇头。   “我是人,不是大鱼。”   只有大鱼才会吃人,人怎么可以吃人呢。   幸好,在他们濒临死亡的最后时刻,桑德罗出现了。   那天阳光很灿烂,海面仿佛洒满了金粉,闪烁着粼粼的金色。   就在那一片金色光芒里,浪花翻涌,显现出一个晶莹透明的身影,随后,一只冰凉的触手伸了过来,在他和女孩的脸上轻轻掠过,似乎是在试探他们的鼻息。   紧接着,触手收了回去,它在海面摆动出一串水花,深海里立刻游来两条海豚,灵活地背起陈顺安和女孩,向远处飞快奔去。   陈顺安昏迷之前,认为自己看到了神迹。   等他再度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木房子里,房子轻微摇晃,空气里传来海水腥咸的气息。   一个年轻英俊的Omega站在他床边,蹙眉望着他。   陈顺安从未见过这样高贵的Omega,他肤色微棕,五官深邃,睫毛又浓又密,深紫色的卷发掖在耳后。   他的手腕和脖颈都戴着非常漂亮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散发着静谧的光泽。   “醒了?”那人将手探过来,摸了摸陈顺安的额头。   陈顺安才发现他的小臂肌肉非常漂亮,细韧且有力。   “你是谁?”陈顺安警惕又戒备地望着这个人,那场爆裂的火光炸没了他的胆量。   “桑德罗。”   Omega笑了笑,他的笑容也是高贵而温和的。   “你救了我们吗?”   “算是吧。”   陈顺安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塔斯曼海盗国的国王,他只是觉得,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桑德罗并没有询问他的来历,在确认他的身体正在康复后,便起身离开,临走前,桑德罗说:“你暂且住在船屋里,将来想上岸也可以。”   陈顺安恢复的很快,只用了两天,他就能下床出门。   他看见蔚蓝的大海,平静的海面,飞掠的海鸟,摇尾的鱼。   他身处一艘用铁皮制成的船屋,与之相同的船屋还有很多,它们被用绳索连接在一起,组成一片独具特色的村落。   有鱼跃上甲板,被人捞起,不一会儿,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一大碗鱼汤被端给他。   陈顺安狼吞虎咽地喝完鱼汤,局促地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衣兜。   大婶哈哈一笑:“不用给钱,我们塔斯曼很富有,国王发给我们的津贴和食物用都用不完呢。”   陈顺安总算释怀地笑出来。   这时,突然有海豚跃出水面,扬起的海水将陈顺安淋成了落汤鸡,他吓了一跳,踉跄跌坐在地。   但很快,他就又笑了出来。   大海向他露出了温和友好的一面。   等他完全好了,桑德罗让他试着自己下海捉鱼。   陈顺安跳下海,没一会儿,吐出一串泡泡,沉了下去。   桑德罗大惊失色,忙用一根触手卷起他,将他捞了起来。   陈顺安大口吐着水。   “旱鸭子?!”   桑德罗十分不理解,为什么生长在海边的人居然不会游泳。   “不哇——不是哇——鸭子!”   “你就是。”桑德罗无情道。   于是,桑德罗开始教陈顺安游泳。   陈顺安由最初只能在海面躺尸,到两月后,可以下潜十米,再后来,他甚至可以下潜一百米,闭气二十分钟。   十岁的陈顺安捞起珊瑚,如游鱼一般摆动着双腿,跃出水面。   他抹去脸上的海水,将最漂亮的珊瑚送给桑德罗。   “喏,超漂亮,我觉得可以给你做王冠!”   桑德罗躺在海面上,拄着下巴,接过珊瑚。   他轻轻一晃,从珊瑚里掉出两只金色的小鱼,小鱼落水游走,桑德罗将珊瑚放在头顶,在海面照了照,满意道:“你的审美倒是还可以,以后可以做塔斯曼海盗国第一位艺术家。”   陈顺安爬上船屋,趴在木板上,歪着头问桑德罗:“我们为什么叫塔斯曼海盗国?海盗不是不好的词吗?”   桑德罗的异瞳冲着阳光,身体在海水中沉浮,他眯眼道:“我们确实靠收取过路费赚钱,而且名字叫的凶恶一点,才没人敢冒犯。”   陈顺安若有所思。   女孩抱着洗好的衣服,从另间船屋里跑出来,爽朗地笑道:“陈顺安!你又缠着国王陪你玩啦!”   陈顺安理直气壮:“国王也想玩的,难道国王就不需要玩吗?”   桑德罗听闻,撩起一捧海水,扬到陈顺安身上,故意板着脸道:“国王才不爱玩,国王都是大局为重,忧国忧民的,此时此刻,我也在思考大计。”   陈顺安将信将疑:“真的吗?”   可是,他分明看到,桑德罗只是懒洋洋地飘在水面晒太阳啊。   桑德罗面不改色:“当然,你是小孩子所以不懂,大人看似在休息,其实在工作。”   女孩朝陈顺安吐了吐舌头:“国王和你才不一样呢,国王日理万机,你胸无大志!”   陈顺安不满:“喂!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日理万机的,我要成为国王最强大的帮手,最棒的朋友。”   桑德罗听闻,撑起头,停止拨弄水花。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陈顺安:“帮手可以,朋友不行。”   陈顺安愣住,他以为他和国王早就已经是朋友了。   国王送给他来自陆地的玩具,给他看以前从没看过的动画片,为他过生日,让他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   国王还教他游泳,潜水,捕鱼,学习......他早已把国王视为最重要的朋友,不,不只是朋友,甚至是......父亲。   陈顺安很受伤。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吗?   他脸色突变,一语不发,转头冲进船屋,嘭的一声砸上了门。   桑德罗担忧地望着他,却始终没追上来哄他。   后来,女孩偷偷将这件事告诉了大婶,大婶便带着冰淇淋看望陈顺安。   她语重心长地对陈顺安说:“你误会国王了,他不是不把你当朋友,而是不敢有朋友。”   陈顺安不解。   大婶叹息:“国王是灯塔水母觉醒者,他的生命是没有尽头的,他不会变老,不会死去,他注定要看着朋友,亲人一个个离开自己,从他身边消失。人的一生能承受多少次分离呢?可这对国王来说,似乎是无止境的。”   “几十年后,我们都不在了,国王还会是如今的模样,那么他想起我们来,就会觉得痛苦。所以他才不交朋友,也不和人结婚,永生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也是诅咒。”   陈顺安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复杂,原来好事往往伴随着坏事,幸运与厄运也只在一线之隔。   从那天起,他就不再提朋友的事情,桑德罗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陈顺安十七岁,他觉醒了。   他成为动物系海龟形态觉醒者,最长寿命可达三百岁。   陈顺安欣喜若狂,他一头扎进大海,灵巧地游向国王的宫殿,他发现他不再需要氧气瓶,不再会被水压困扰,他闯入芦浦树生成的巨大泡泡,奔向国王的寝殿。   “桑德罗!你看我成为海龟了!我会拥有很长的寿命,我可以陪你很久很久,你不用担心失去我,至少三百年,我保证!”   桑德罗怔怔看着他,良久,终于笑了。   “好,既然如此,那我可以跟你做朋友了。”   然后,陈顺安成为了海底的艺术家,他为桑德罗设计宫殿,装饰寝宫,摆弄海草,将海底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和女孩结了婚,女孩没能成为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于是他们还是住在船屋,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取名叫陈明壁。   孩子很聪明争气,从小学习就好,就是性格刚正不阿,容易较真。   后来陈明壁成为了国王的左膀右臂,主要负责塔斯曼的对外贸易,这些年都没有出过差错。   陈顺安彻底闲下来,每日没事就陪国王下下棋,或者打磨珊瑚。   再后来,昔日的女孩,如今的老太太去世了。   陈顺安终于明白了国王的心情。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更畏惧拥有。   陈顺安将妻子安葬在海底,国王参加了葬礼,神色也有动容,毕竟女孩,也成为了他记忆里的一部分。   几十年过去了,国王容貌未改,而陈顺安已经成为了老头。   陈顺安佝偻着后背,笑呵呵对年轻的国王说:“我才六十多岁,放心吧桑德罗,我还会陪你很久的。”   璀璨的星辰映在陈顺安失焦的眼睛里,他仿佛在星河里看见了自己短暂又愉快的一生。   生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他很想闭上眼睛,却不忍心告别这片天空。   他不怕死,可惜他要失约了。   他好像,没办法陪他的朋友很久很久了。   唰——   阳台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一个有着红棕色头发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皮肤雪白,面容精致,那双琥珀色的狐狸眼在看到他的瞬间缩紧。   陈顺安欣慰地笑了。   他没有记错,这个房间,属于鬼眼公会,他在竞标厅里,见到过这个少年。   兰斯听到阳台“嘭”一声巨响,就立刻放下手机,冲了过来。   拉开门,他首先看到一个人躺在阳台上,地上淌了很多的血。   当他借着灯光看清这个人的脸,他的心猛然漏跳一拍。   那个老人!   兰斯立刻蹲下身,试探老人的脉搏。   海风将他的长发吹起来,飘打在玻璃窗上,他面色凝重,瞳孔越收越紧。   老人显然已经快要死了,只是不知是一时失足,还是有人动的手。   就在这时,邮轮顶端停机坪处,一个缥缈的男音厉声喊道:“犯人跌落阳台,我们正前往抓捕,闲杂人等立刻远离!”   兰斯听到声音,仰头望去,还不等他看清是谁,他的手腕突然被濒死的老人紧紧抓住。   陈顺安知道自己摔断了脖子,已经无法说话,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颤抖地抬起手指,艰难的在兰斯手上写——   【鬼,高,救,王。】   写完这四个字,他用哀求又执拗的目光望着兰斯,哪怕他已经失去了视力。   兰斯神情凝重,这四个字在他心中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鬼眼公会,高塔公会请救国王。   他望着那双泪水涔涔的眼睛,看着被痛苦扭曲了的五官,鬼使神差的,就回握了一下老人的手。   老人收到了回应,似乎松了口气,他的力气被逐渐抽走,痛苦也渐渐远去,终于,他彻底垂下了手臂。   嗨桑德罗,看来注定要劳烦你为我伤心了,希望你的伤心可以短一些,希望你不再畏惧交朋友。   虽然我的生命终结了,但你的未来还会遇到很多个‘旱鸭子’,如我一样装点着你漫长的人生。   时至今日,我仍然想说,能够成为你的朋友,能够来到塔斯曼,是我这一生最棒的事了。   深夜雾重,腥咸的海雾附着在闭合的双眼上,恍若海水弥漫。   兰斯托住老人无力失温的手背,终于想明白,红鹦晶矿石有什么与众不同。   它指向且仅指向两家公会——   质量最高的高塔,和产量最多的鬼眼。   国王要确保高塔和鬼眼同时参与竞标,来到塔斯曼,解决他如今遭遇的危困。   可他究竟凭什么,认为高塔和鬼眼一定会出手相助呢?   毕竟塔斯曼的内政与他们毫无关系。   兰斯的大脑飞速旋转,无数细枝末节在他深邃无垠的灵境系统中被串联起来。   桑德罗执政多年,聪慧过人,他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帮手上。   既然老人冒死也要向高塔和鬼眼传达这个消息,就说明国王笃定,高塔和鬼眼会出手。   那么,能够让国王如此信任的,可以随时给竞标小队下达命令的,足以承担介入他国内政代价的——   只有兰闻道和湛擎和! 第89章   乌芃看着阳台地板不断溢出的鲜血,不禁头皮发麻:“他他他......还能救吗?”   兰斯眼神一暗:“没有脉搏和心跳了,粉碎骨折,内脏出血,除非楚浮在。”   只有整个联邦最强的恢复系觉醒者,才能够同时修复全身的伤痕,不然老人身上的每个致命伤,都足以让他在两分钟内彻底脑死亡。   乌芃精神一震:“楚楚楚......浮!”   兰斯听他话中犹豫,立刻敏感的反应过来:“你们有楚浮的信息素!”   乌芃猛地将呼吸吞了下去,瞪大眼睛。   他觉得不可思议,兰斯为什么反应的这么快,仅通过他的回复就猜到他想说什么。   兰斯已经没空伪装懵懂的大学生了,他当机立断命令道:“立刻去取信息素,然后通知阿德里安和兰绮过来!”   他完全是以白法老的口吻发号指令。   好在乌芃被眼前这一幕搞得神经紧张,再加上信息素在湛平川手里让他心虚,他并没有精力思考兰斯的反常。   “噢!”乌芃知道兹事体大,忙冲出门去找阿德里安。   兰斯再次看向失去气息的老人。   此刻通讯设备全部被切断,他根本无法与兰闻道联系,他所知的仅有老人留下的四个字,以及刻意为之的红鹦晶矿石。   认为兰闻道和湛擎和与塔斯曼国王有不为人知的联系,不过是他信息不足的当下的猜想,一旦判断错误,救了不该救的人,就是把鬼眼和高塔一同拖下水,与塔斯曼海盗国交恶。   但他做事一向不喜欢瞻前顾后,他笃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也付得起代价。   与此同时,塞拉尔的眼线正飞速跑往楼下,他一边跑一边拨打鮟鱇的电话,谁料手机对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来因为古德绍遇刺,整艘邮轮的通讯都被掐断了,他现在不仅没办法通知塞拉尔亲王,甚至没办法和守在停机坪的队友联系。   Fuck!   他怒骂一声,才握紧手机,跨步一迈,直接跳下十层台阶——   砰!   安全通道里传来急促沉闷的回声。   红色警示铃仍旧连续不断的鸣叫,亮红的灯光咄咄逼人地在走廊闪烁。   乌芃咣咣砸开阿德里安的房门,在阿德里安疑惑的目光中,将兰斯的话极其迅速的交代了一遍。   他甚至没有时间解释具体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快死了,以及那个人在兰斯手上写了什么字。   阿德里安只是沉思了三秒,就立刻让乌芃去楼上通知兰绮。   其实他根本无从判断兰斯的决策是否正确,甚至让一个实习生来支配整个竞标小队做事本身就很荒谬。   但他仍同意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兰斯与湛平川的关系。   而是如果楚浮在场,楚浮一定会救。   楚浮曾经说,人类总是有缺陷的,他救的并不一定是好人,或者对某些人来说是好人,对另一些人来说是恶人,又或者此刻是好人,在未来也会成为恶人,但所有的变故都不是自己的因果,人只需凝视近在眼前的喜悲,随心即可。   这是他在一位叫作黎容的科学家身上学到的。   芙伦拉急道:“信息素......可是信息素在大少爷手里啊!”   阿德里安当即拽住芙伦拉的胳膊,对穆德里吩咐了一句‘看家’,随后,他便推开玻璃门,与芙伦拉一起,直接从阳台翻上了湛平川的房间。   湛平川刚解决了觊觎老婆的混蛋,心情大好,正琢磨着该怎么与兰斯见面。   阿巴顿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打开电视看邮轮宣传广告。   电视节目已经无法接收到了,电影也需要联网才能观看,好在他并不挑,他一边看广告,一边给自己削苹果。   阿巴顿人高马大,手掌也厚,邮轮上的小苹果还不足他手掌一半大,他正小心翼翼的不让苹果皮断掉,就听阳台上一震,阿德里安与芙伦拉拽开玻璃门就闯了进来。   阿巴顿张大嘴巴,手里的苹果啪叽掉了下去,保持了好久的苹果皮也被扯断了。   他不可思议地扭回头,去看大门上标识的门牌号。   难不成鬼眼公会连房间也会认错吗?   湛平川愕然盯着从阳台冲到自己面前的阿德里安和芙伦拉,全身肌肉都绷了起来。   他需要阿德里安给他一个解释,难不成图穷匕见,他们要跟高塔公会摊牌了?   那他得提前把小狐狸保护起来。   芙伦拉一个箭步,飞扑过来挡住阿巴顿的视线:“大哥!有件事万分紧急,你快去找你们大小姐!”   阿德里安站在阳台,趁阿巴顿被芙伦拉牵扯注意力,他朝湛平川无声吐了两个字——薄荷。   湛平川怔愣一瞬,迅速反应过来,阿德里安是要他妈的薄荷信息素!   湛平川用余光扫了阿巴顿一眼,见芙伦拉左蹦右跳,将阿巴顿挡得严严实实,他不再耽误,一跃下床,迅速从箱子里翻出楚浮的那管信息素,偷偷塞给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一语未发,也并不耽搁,他接过信息素就跃下阳台,跳向兰斯的房间。   湛平川趴在阳台边,一眼就看到暴露在夜色里的兰斯。   小狐狸单膝跪地,低着头,红发被风吹飞起来,敲打着玻璃窗,他面前躺着个人,鲜血流了满地,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夜色太暗,湛平川看不清那人是谁,况且阳台狭小,此刻也容不得更多人。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听到邮轮顶层,一声愤怒的呵斥:“你们做什么!不许碰塔斯曼的犯人!”   湛平川拥有S级的听力,哪怕厨师的吼声被风浪稀释许多,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猛抬头向上望去,就见一个极小的黑影,在顶层晃来晃去。   不管兰斯和他叔要做什么,被人发现总归是个麻烦事。   于是湛平川没有急着下去找兰斯,反而操纵异能,五指一抬,用银丝缠住上方的栏杆。   他腰腹用力,一蹬栏杆,将自己提了上去。   另一边,乌芃接到命令,飞奔上楼,与冲下楼的厨师撞了个正着。   厨师气急败坏,粗声吼道:“哪个公会的,立即回房间!”   乌芃运气浑身的肌肉,理直气壮的咆哮回去:“我这不是正要回嘛!”   厨师被他吼得一愣,险些一脚蹬空,摔下楼梯:“......”   妈的,好凶。   乌芃瞪着眼撞开错愕的厨师,大摇大摆的从安全通道往楼上跑。   厨师虽然觉得古怪,但他也顾不得许多,他怕陈顺安还有一口气,从海中逃脱。   虽然这老海龟年纪大了,又受了重伤,大概率跑不远,但迟则生变,今晚连古德绍部长都被暗杀,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咚咚咚咚!   安全通道里顿时有了两道交错的回声,一上一下,争分夺秒。   阿德里安落在兰斯身边,立刻伸手按向老人的颈侧,试探脉搏。   因为楚浮的信息素也不是万能的,一旦心脏暂停供血,脑细胞开始溶解,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兰斯迅速答:“失去脉搏四十七秒。”   阿德里安稍稍惊愕,他没想到兰斯如此冷静,面对这种突发状况,还能留心计算着老人心脏停跳的时间。   如果只是四十七秒,大脑还不至于死亡。   阿德里安没有犹豫,立刻拧开那管信息素,撬起老人的牙关,尽数灌了进去。   只见淡绿色的信息素流入老人咽喉,迅速蔓延至全身,清幽的薄荷香气漫在空气里,就连兰斯都觉得心旷神怡,头脑清明。   不愧是最强恢复系觉醒者。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近乎达到活死人肉白骨的水平,也就只有楚浮了。   只见薄荷信息素所到之处,老人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摔断的颈骨重新连接,震碎的五脏逐渐归位,他苍白冰冷的嘴唇也慢慢恢复了血色。   兰斯再握那只瘦弱干枯的手腕,终于感觉到了微弱的脉搏。   “咳!”陈顺安猛地咳出一口积在咽喉的淤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安全通道里,一个脚步消失了。   乌芃常年锻炼,肌肉精悍,所以虽然是上楼,他也比养尊处优的厨师快多了。   他加速跑到兰绮门口,再次咣咣砸门:“兰小姐!有事!”   睡不着觉的莉莉率先从床上蹦了起来,她辨别出了乌芃的声音:“鬼眼那个肌肉Omega!”   梦境女巫眯起眼,抬手扯掉面膜,迈步走向门口。   乌芃:“快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梦境女巫穿着吊带睡衣,露着性感的锁骨,一把将门拽开:“怎么?”   乌芃定睛一看,眼前一晕,瞬间满脸爆红。   他连忙背过身去,原本组织好的语言也变得磕磕绊绊:“有有有.......事!你你你......跟我下去一趟。”   梦境女巫看他害羞僵硬的模样,撩起头发,微微一笑:“怎么,你要跟我表白么?”   乌芃悚然一震:“你你你......胡说什么!有正事!”   梦境女巫环抱双臂,饶有兴致地打量乌芃:“哦,你们鬼眼设下什么圈套等我呢?”   就像阿德里安没办法相信她,她也不会轻易相信阿德里安。   古德绍死了,塔斯曼一定会换新的使者来,他们高塔和鬼眼仍旧是对家,竞争从来没有结束。   乌芃急得跺脚:“我说不明白,让兰斯跟你说!那个人快死前告诉他——”   梦境女巫神色一变,一掌推开乌芃,穿着吊带就冲了出去。   “还不快走!”   乌芃:“???”   他僵了僵,才后知后觉地追上兰绮。   一定是他的挚诚与焦急打动了兰绮,才使得兰绮顷刻间相信了他的话,愿意跟他下楼一趟。   不过他也没有想明白,兰斯为什么着急通知高塔公会,按理来说,应该是他们鬼眼内部先商量一下啊。   但乌芃知道自己脑子不快,而兰斯可是顶级高校的年级第一。   肯定有他忽略的地方,只有兰斯注意到了。   少夫人果然厉害!   莉莉本就是爱凑热闹的性格,她听见兰斯的名字,又见梦境女巫匆匆跑了,她忙披上外衣,捞起房卡,追了出去。   塔斯曼全员回房的命令,完全被他们当成了耳旁风!   阳台外。   海浪翻卷,海风怒吼,银色光芒在黑夜中闪烁。   湛平川速度极快,在邮轮侧面的栏杆间如履平地,只用了十余秒,他就抵达了二十层。   厨师探头向下,看到一个敏捷的身影冲自己而来,他浑身一凛,忙向后退,还不忘虚张声势的恐吓:“什么人!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塔斯曼海盗国的——”   厨师话还没说完,湛平川已经翻身跃上停机坪。   湛平川充血的小臂肌肉坚硬如刚,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到厨师眼前,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单手扼住了厨师的喉咙。   厨师双眼暴突,惊恐地看向湛平川。   湛平川的手指稍微用力,冷笑道:“哦,你是什么,说来听听。”   “我是塞拉尔亲王的亲卫队,你敢对我动手,塞拉尔亲王一定不会放过你!”厨师嘶声挣扎。   湛平川闻言轻嗤,懒得再与他废话。   不管他是谁,只要他看见了兰斯,会给兰斯带来危险,都不能活。   就在湛平川打算拧断这人的脖子时,他突然听到下方传来喊声——   “老公,别!”   湛平川听清了那个声音,五指猛然一松。   房间里,阿巴顿的苹果再次掉在了地上,他将大脑袋从阳台探出来,不可思议的向下望去。   而兰斯对面的阿德里安虽然依旧是一张死人脸,但仍控制不住陡然放大的瞳孔。   空气逐渐脱离死亡的紧迫,陷入尴尬的凝滞。   但兰斯也是情急之下,别无他法。   等他发现湛平川时,湛平川已经快跃上顶层了。   他知道湛平川是去杀看见了他身影的那个人,但兰斯有更好的办法,那个人还不能死。   邮轮的房间都是一个阳台挨着一个阳台,隔音性未见得有多好。   他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喊湛平川的名字,将湛平川涉于险境。   但老公这个词就很妙,它能有效消除一些紧张的气氛,勾起人暧昧的联想,进而对外面的声响放松警惕。   所以兰斯迫不得已,只好当众丢脸。   他也知道一旦他和湛平川的关系曝光,阿德里安绝容不下他。   但他果断做了取舍,至少在此刻,塔斯曼国王的危机更为重要。   如果通讯一开,塞拉尔知道眼线死亡,那么国王就会迅速落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到时就算兰闻道与湛擎和亲自赶来,也来不及了。   至于闫琦礼的踪迹,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阿德里安久未说话,兰斯也僵硬着,唯有老人虽然还没睁开眼睛,但呼吸却逐渐平稳下来。   就在这时,安全通道的厨师终于抵达十五层。   他直奔兰斯的房间而去,碗大的拳头粗暴地砸在木门上,他毫不客气的命令:“里面的人开门,有犯人跳到你们阳台了!立刻配合调查!”   兰斯听到敲门声,这才转过目光,冷冷盯视。   “他妈的!再不开老子踹门了!”厨师话音刚落,梦境女巫就赶到了他身后。   梦境女巫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要找谁麻烦?”   厨师一回头,看见一个长相惊艳,穿着清凉的妩媚大美女。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梦境女巫还没答,就听乌芃理直气壮道:“这是我房间!”   厨师看见他,惊诧不已:“你不是刚才上楼那个?到底哪个是你房间?”   乌芃:“关你屁事!”   厨师刚要发作,就见门从里拉开,兰斯露出脸来。   厨师猛转回头:“赶紧把那老头——”   兰斯淡漠的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对后面那三人说:“砸晕。”   梦境女巫立刻抬起手掌,莉莉也同时抡起小拳头——   乌芃一肘击向厨师的颈动脉窦,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兰绮和莉莉:“你们干嘛,他是对我说的。”   梦境女巫:“......”   莉莉:“......”   没过多久,穆德里和阿巴顿从阳台跳下来,湛平川也将停机坪那位用银丝绑了下来。   一行人很快将老人安顿在屋里,关死阳台门,聚在一处。   陈顺安虽然已经脱离了生死线,但毕竟精神受创,濒死一次,没那么快清醒。   兰斯将刚刚发生的事,老人在他掌心写的字,以及自己对红鹦晶矿石的分析原原本本告诉了两家公会。   最后他说:“等通讯恢复之后,大家联系湛会长和兰会长,问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不同意,那就算我多此一举,我愿意承担责任。”   阿德里安陷入沉思。   他凝视一旁沉睡的老人,缓缓开口:“我们会长似乎确实与塔斯曼国王有过渊源。”   湛平川意外:“昂?”   他怎么不知道,他爹怎么不告诉他?   梦境女巫拄着下巴,若有所思:“我爸好像也对塔斯曼的发家史如数家珍。”   她回忆起与兰闻道的那次聊天,兰闻道说的很多内容,应该都发生在被联邦销毁的历史中,寻常人应该像她一样,一知半解,但兰闻道明显很清楚,甚至还知道国王的异能。   兰斯挑眉,微不可见一笑。   老兰这是瞒着他多少事啊。 第90章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开始广播——   “针对古德绍部长被刺杀一事,塔斯曼护卫队将对所有到访赌场的游客进行问询排查,希望大家积极配合,在房间等待,排查将从二层游客内舱房开始。”   游客内舱房,是邮轮中价格最为低廉实惠的房型,它可以享用邮轮提供的绝大部分服务,除了房间小一些,还没有窗。   同样,遇到特殊事件,它也是第一个被调查的对象。   众人同时望向房间内的挂钟。   兰斯的思路格外清晰,塔斯曼人从二层搜查到十五层,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们需要做两件事:   一,让老人和两名眼线都归于原位,不引起塞拉尔的怀疑。   二,修改老人和两名眼线出现的监控。   当然,他还要多解释一件事,就是他和湛平川的关系。   时间紧迫,任务艰巨,兰斯刚要开口,没想到平躺在沙发上的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陈顺安望着明亮的灯光,洁白的天花板,一时之间陷入恍惚。   他记得他应该死了,难道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事出突然,打乱了兰斯的节奏,可现在不是关心老人的时刻,他知道用过楚浮的信息素,老人的身体应该已经没有大碍。   “你没有死,高塔和鬼眼都在这儿,现在时间不多,简短告诉我们塔斯曼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顺安如梦初醒,立刻坐起身来,望向屋内的一众人。   果然,正是他之前在竞标厅见过的高塔和鬼眼成员。   “我叫陈顺安,是国王的亲信。”   他佝偻着后背,小心的用双手撑着沙发,目光落在兰斯身上。   陈顺安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的,但他十分清楚,自己能够被救,鬼眼与高塔的人会聚集在这儿,全靠面前这个年轻人。   这个人不仅条理清晰,而且胆魄过人,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很多年长者都做不出的判断,背下了大多数人都不愿承担的责任。   他很幸运,濒死前遇到的是这位年轻人。   其实陈顺安最初的计划,是直接联系兰闻道与湛擎和。   他带着国王的一句话——   【若你们还记得岑与黎的意志,请务必救塔斯曼于水火。】   陈顺安并不知道岑是谁,黎又是谁,但国王目光悠远,声音很轻,只说:“如果他们忘了,那就是塔斯曼气数将尽。”   但陈顺安知道,国王对这两个人是信任的,所以才愿意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与国王演了一出君臣离心的戏后,陈顺安出走塔斯曼。   他本打算购买前往港谭的机票,可他很快发现,自己一家正被严密的监视着。   不仅如此,就连他们的通讯设备都被入侵,他们的护照也因被在系统中清除而无法乘坐任何交通工具。   陈顺安明白,一旦他尝试向外界求救,国王必定深陷险境。   他只好忍耐了下来。   但让他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将目光落在了竞标小队身上。   红鹦晶矿石是国王留下的后招,他知道此举必定能吸引高塔和鬼眼前来竞标,一旦陈顺安无法将消息传出去,国王还可以趁与竞标小队会面的机会,想办法透露。   所以陈顺安选择了上曼星海号打工。   得益于国王定下的政策,任何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只要愿意,都可以自动获得塔斯曼的国籍,因此,陈顺安失效的护照并不会被曼星海号阻拦。   他打算想办法接触竞标小队,哪怕只是传递一张纸条。   但果不其然,塞拉尔的眼线也随他上了船。   今天在竞标厅时,他就想跟阿德里安透露一二,但不出意外的,有人在监视他。   于是他只好按兵不动。   谁料到了晚上,邮轮上突发混乱,陈顺安以为这是个机会,便打算冒险一试。   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没去敲两家公会的房门,而是用别人的手机拨打高塔公会的电话。   塞拉尔果然狡诈多变,让两个明线每天在他眼前晃,干扰他的判断,同时将两个暗线按插在他身边,与他做朋友,引诱他放松警惕。   幸好,因为这个年轻人,一切都没偏离轨道。   “一年多前,我儿子陈明壁被联邦邀请,前往首都城参加商业交流会。与此同时,弗比斯湾打算举办现代艺术展,邀我做主理人。总之,国王身边的亲信被以各种正当名头支走,海底只剩下很小一部分力量。”   “塔斯曼太平了太久,大家已经习以为常,谁也没想到,那天会出事。”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国王已经受重伤消失了,塞拉尔当时还只是警卫队长,他带着人找了五天五夜,几乎将海底掀翻,但仍然没有找见国王的踪迹。”   说到这儿,陈顺安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当时我们作为国王的身边人,都没有怀疑他,而且大家虽然着急,但并不非常紧张,因为我们都知道国王不会死,他只是进入了幼年状态,失去了记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曾经国王就因为在地下城中不慎受伤,导致失忆,大家等待了他一年,他就再度归来,我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可塞拉尔却显得非常愤慨,他不仅锲而不舍地搜寻国王的踪迹,还经常接受采访,在媒体面前痛斥偷袭者的卑劣,以及表达对国王的思念。”   梦境女巫想了想,她好像就是在新闻上听说了这件事,那段时间此类新闻铺天盖地,想不知道都难。   后来,塔斯曼方面联系了联邦政府,联邦政府热情相助,让所有公会帮忙留意桑德罗的踪迹。   兰斯心道,好有手段的野心家。   群众的情绪最容易被强烈的爱恨挑拨,在群龙无首之际,塞拉尔站出来,先为大家设置一个敌人,即背叛之人,让塔斯曼人群情激奋,以至失去理智。他再不断抒发对国王的思念,让大家对他完全信任,将他视为国王唯一的救星。   自此,任何不以同样烈度斥责偷袭者的人,都将被视为对国王不忠,任何不表达对国王思念的人,都将被汹涌的民意谴责。   塞拉尔顺理成章的掌控了这个国家的话语权,成为激进派的精神领袖。   果然,阿德里安也说:“他通过挑起大众情绪,凝聚人心,控制言论。但这些还不够,他还需要一个恰如其分的功绩。”   湛平川了然挑眉:“所以他抓住了背叛之人,为国王复了仇,然后民心所向,你们就再也撼动不了他了。”   陈顺安深色暗淡,点头叹息:“不错,背叛之人对罪行供认不讳,塞拉尔在追捕他的过程中还受了伤,当时报道的媒体很多,他也因此成为大家眼中的英雄。”   “到这时,我都没有怀疑他。但明壁很心细,他认为塞拉尔作为海底最强者,且带着大量警卫队员,不该在追捕的过程中受伤,就算受伤,也不该告知媒体,这种做法,除了引起民众对他本人的怜惜外,毫无意义。”   “明壁脾气倔,说话刚直,他直接指责塞拉尔的越界,认为塞拉尔不该以塔斯曼发言人的身份接受媒体采访,甚至该为国王受伤一事负责。”   兰斯扯了扯唇角。   这位财务部长可真够耿直的。   “不出所料,明壁受到了塞拉尔拥护者们的强烈指责,认为他在国王失踪后表现冷静,让人失望,贡献不及塞拉尔之万一。唉,当时就连我都指责明壁太过刻薄。”   陈顺安显然心痛到了极致,苍老的眼中蓄起泪水。   阿德里安淡声道:“可见塞拉尔已经完全掌握了舆论。”就连身为父亲的陈顺安,都难逃舆论的支配。   “明壁势单力薄,却始终没有放弃抗争,他集结了一些国王的亲信,想通过舆论扳倒塞拉尔,给这件事降温。他们做的很好,渐渐有人从狂热中理智下来,也认为塞拉尔的行为有些喧宾夺主。”   “但他们的表述始终是理智的,和缓的,远不及塞拉尔的口号有感染力,很快,两方支持者爆发了冲突,甚至产生了互相仇恨的情绪。”   “与明壁一同抗争的人都被失去理智的民众攻击,或死或伤,明壁本人也在工作中突发疾病身亡。然后,塞拉尔主动站出来反思自己,呼吁大家冷静,团结一心。”   兰斯简直要为这精彩的操作鼓掌了。   “所以他充分展示了自己作为领袖的素养,隐忍,宽容,大局为重。”   陈顺安苦笑:“我没能见到明壁的尸体,他们禁止我去看我儿子,此刻我已经察觉到塞拉尔的野心,但理智派也已经没有力量再与其斗争了。”   “或许塞拉尔唯一的疏漏,就是国王。他始终没能找到国王,也就无法将国王控制起来,所以一年以后,国王恢复记忆,回来了。”   “我们自然要向国王告状,把自己的怀疑,以及一年间发生的所有事说给他听,包括塞拉尔擅自增加过路费,以此收买人心,却引得周边国家怨声一片,还有他暗自培植自己的力量,将仅忠于国王的人驱逐出塔斯曼。”   “国王当即宣布调查明壁的死因,不料却受到层层阻力,他当众斥责了塞拉尔的手伸得太长,但这件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不利于国王的声音甚嚣尘上。”   “他们开始埋怨国王,认为塞拉尔承担了本该属于国王的责任,现在反倒被斥责。有人说国王被权力迷了眼,有人说国王忠奸不分,有人说国王疑心病重,还有人说塞拉尔更适合领导塔斯曼。他们完全忘了,当初塞拉尔就是打着忠于国王的名号,才获得了他们的信赖。”   兰斯毫不意外。   人常因走的太远,而忘记为何出发。   陈顺安继续道:“当然,在老一辈眼中,国王还是无可替代的,而三十岁才加入塔斯曼的塞拉尔,只能获得年轻人的追随。”   “就在这时,塞拉尔突然向国王求婚了。他给了所有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只要他和国王成为夫妻,塔斯曼就不用再分裂,争吵,对立,于是国王的意志变得不再重要,大家都需要他为了稳定做出牺牲,哪怕国王从未爱上任何人。”   “国王很快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因为这样一来,塞拉尔才算彻底掌握了整个塔斯曼。于是,他假意被塞拉尔的深情打动,答应了这件事,然后与我演一出戏,将我驱逐出塔斯曼,找机会向你们求助。”   陈顺安讲完了,走廊里的广播再次响起——   “再次提醒,请所有游客留在房间,等待询问,否则一律视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予以逮捕,谢谢配合。”   穆德里闪出门,去观察护卫队检查到了几层。   陈顺安用力握了握沙发,站起了身,他驼着背,摇摇欲坠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救了我,可眼下我还是暴露了,一旦塞拉尔失去这两位暗线的消息,必然会对国王不利,我死不足惜,可国王......”   他话音刚落,被湛平川用异能裹成粽子的厨师就呻吟了一声,大有转醒的架势。   湛平川这才明白,兰斯为何不让他杀这两个人。   但在塔斯曼的邮轮上,把两个活人藏起来,威胁他们为自己所用,还不能被塞拉尔察觉出端倪,会不会太难了点?   湛平川看向兰斯:“宝......咳,不杀他们,你想怎么办?”   兰斯拄着下巴,盯着那两个人,蹙眉作沉思状:“要是老天能让这两个人失忆就好了。”   梦境女巫:“......”怪不得要特意把她叫来,原来早就算计好了。   湛平川:“不是,宝......咳,这种事咱不能靠许愿吧?”虽然小红狐狸天真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这时,粽子厨师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环视屋内,瞳孔缩紧,立刻愤怒道:“你们做什么?立刻放开我!好啊,我明白了,桑德罗的救兵就是你们!”   乌芃一拳锤在他颈动脉窦,让他再次晕过去。   随后,乌芃急道:“失忆是不可能了,不然我把他们都揍傻吧!”   梦境女巫扯唇一笑,理了理挂在肩头的吊带,迈开长腿走了出来:“谁说不能。”   乌芃:“?”   他的眼睛刚转过去,又被兰绮傲人的身材逼得扭了回来。   只见梦境女巫收起笑容,眼睛微眯,张开五指,悬在其中一位厨师头顶。   她掌心亮起一团莹白的光芒,紧接着,光芒如刺般扎入厨师的大脑。   梦境女巫抬起手,从厨师大脑中抽出了一条血色的雾气,这是灵境系统的具象化。   紧接着,她眼神一厉,直接将小臂长的雾气在凭空掐碎,雾气霍然荡开,散尽空气里消失不见。   她又如法炮制,抹除了另一名厨师的记忆。   动物系狸猫形态S级觉醒者二阶能力【记忆入侵】。   能力所有者可以侵入他人的灵境系统,剪切他人的记忆。   鬼眼公会众人震惊,没想到还真有这种能力!   兰斯蓦然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惊喜:“这位姐姐好厉害!”   梦境女巫看着兰斯一笑:“是呢。”我唯一的弟。   “......咳。”湛平川看着两人目光对视,心里酸酸的。   穆德里探查回来,对众人道:“他们已经搜查到七层了,时间来得及,不过也要尽快了。”   阿德里安点头:“嗯,找人把他们送回去,然后继续演戏。”   湛平川提醒道:“别忘了监控,虽然现在断网,监控录像都在存储卡里,一般不会有人翻看,但以防万一,还是要修改一下。”   兰斯拧眉:“的确,这要好好筹划,但想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中控室也很麻烦。”   高塔已经习惯了有度玛的能力,完全不用为监控发愁,但现在网络中断,联系不上度玛,他们只能用传统的方式。   可修改录像本意是不打草惊蛇,但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又怎么避开监控潜入中控室呢?   湛平川偷瞥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开口:“不用担心,我的能力【灵魂置换】可以附在邮轮工作人员身上,光明正大的修改监控。”   梦境女巫挑眉:“哟,主管大人好特别的能力,真是栽赃嫁祸的好帮手,不知道这能力的限制范围是?”   阿德里安当然不会告诉她。   穆德里:“那咱们就分头行动?高塔公会负责送厨师和陈先生回去,我们等你们到位处理监控?”   阿巴顿瓮声瓮气:“噢,我力气大,我抗他们。”   轻松愉快地商量完正事,空气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们都知道,还有一件关系到两家公会,非常关键的事没有解决。   兰斯的那句‘老公’,不止阿德里安听到了,留在房间的阿巴顿也听到了。   阿巴顿掀起眼皮,又落下,再掀起眼皮,再落下。   他心道,小少爷和少夫人的关系被对家知道了,他们走后,对家会不会对小少爷不利?   梦境女巫住在船的另一侧,还不知道这回事,她刚要转身出门,却见好几个人都没动地方。   她面露狐疑:“你们怎么不走?”   兰斯突然开口对阿德里安道:“主管,我有件事要坦白。”   与其被人戳破,不如主动交代,还能为自己赢得先机。   阿德里安微微一顿,他其实不是在等坦白,而是在回忆陈顺安的话,兰斯一提他才想起来,刚刚兰斯与湛平川的关系暴露了。   但因为惯性使然,阿德里安已经把这件事淡忘了,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平淡了。   好在阿德里安对外一向是沉得住气的形象,他沉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解释。”   兰斯低头苦笑,神情暗淡:“高塔公会的实习生湛平川,是我男朋友,我们各自申请了寒假实习,但没想到,被派到了同一个项目里,一直没有坦白,是怕自己被开除,不过请你们放心,我没有向高塔公会透露机密。”才怪。   芙伦拉屏住呼吸,缓缓歪过头看了阿德里安一眼,然后才夸张的表演起来:“什么!你居然和对家实习生是羡煞旁人,珠联璧合的一对!”   兰斯:“......抱歉。”   但是在这种时候就不要秀成语了吧。   芙伦拉其实被自己的演技尬得直扣大腿,而乌芃直接焦躁的在原地打转。   怎么办怎么办,少夫人愧疚了,焦虑了,伤心了。   我该怎么安慰?为什么偏偏是我跟少夫人一个房间啊!   梦境女巫被兰斯突如其来的坦白打懵了,她半晌才回过神来,略微僵硬地转向湛平川,配合着表演:“所以你和鬼眼公会的人......”   既然老婆都承认了,湛平川也没办法瞒了。   只可惜对黑灯会的调查要因此中断了。   他揉揉鼻子,主动过去揽住了兰斯的肩膀,惭愧道:“抱歉啊绮姐,我们确实是天造地设,灵魂相通的一对。”   梦境女巫:“......”我们正常人道歉的时候一般不夸自己。   穆德里一推眼镜,泥鳅一样钻到众人中间开始打圆场:“唉,这种情况确实很棘手,但我们都知道,兰斯工作认真,学习努力,人又乖巧懂事,不争不抢,也不能因为谈个恋爱就否定了他的优秀啊。”   阿巴顿下意识跟着点头。   对的,我们小少爷确实优秀。   乌芃晕头转向:“对对对,我们Omega为自己代言,两条腿的Alpha满大街都是,兰斯一定会以事业为重的。”   湛平川:“?”   芙伦拉一巴掌抡到乌芃后脑勺,咬牙切齿:“胡说什么?这个爱,情,也,很,重,要!”   莉莉扯扯梦境女巫的袖子:“小......湛平川先生救过老浜小队,我觉得他不会坑我们的。”   湛平川:“。”看来还是小孩子好骗啊!   穆德里松了口气,对方应该也没有难为大少爷的意思。   阿德里安思虑片刻,沉声对兰斯道:“既然这次竞标的目的已经改变,那我们和高塔也就无所谓竞争,你还是继续留下来。”   兰斯:“嗯?”   这就完了?   你们不记得卧薪尝胆之仇了?   阿德里安担心自己放过得太过轻易,又补充道:“不过你的身份确实敏感,所以实习期结束之前,我会一直观察你的表现。”   芙伦拉一边扣大腿一边绷着脸:“盯着你哦!”   乌芃在背后拼命摇手。   别再吓少夫人了!万一吓哭了我晚上要怎么哄!   芙伦拉咳嗽一声,声音软了许多:“就......偶尔盯盯。”   穆德里推推眼镜,适时和稀泥:“事有轻重缓急,咱们与高塔现在非但不是对头,可能还要合作,所以主管,兰斯与......那小子的关系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阿巴顿嘴笨,又跟着对家点头。   对啊对啊,我们小少爷和少夫人在一起当然是好事。   阿德里安皱眉,深以为然:“嗯,不然我和兰绮都不能彻底相信对方。”   梦境女巫看见台阶,拎着裙子就往下跑。   她假装冷笑:“既然鬼眼公会都这么大方,那我们也不能让人看轻了,湛平川暂且留下,我们也会继续考察,鬼眼别想趁虚而入。”   阿德里安:“不会。”   梦境女巫:“最好不会。”   兰斯的目光在几人之间逡巡,心中觉得古怪,但穆德里的逻辑又让他挑不出错处。   现在两家目标一致,他与湛平川确实能化解矛盾,促进交流。   最后他只好认为鬼眼公会的做人底线还是太高了,怪不得总被他爸坑。   湛平川松一口气,他亲了亲兰斯的红发,不动声色为自家公会打call:“宝贝儿,原来鬼眼公会这么善解人意啊。”   兰斯眸中含笑,回道:“老公,没想到高塔公会对你这么好。” 第91章   高塔公会等人走阳台,将陈顺安和两名暗线送回员工内舱房。   这个过程少不了被监控拍到,但无需多虑,因为当塔斯曼护卫队长检查到兰斯与乌芃的房间时,阿德里安定神看了他一眼,便俯身在他身上。   然后,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顺利通过了审查。   紧接着,阿德里安进入中控室,开始修改两家公会所到之处的监控。   兰斯托腮看向屋内一动不动的阿德里安,问乌芃:“主管使用了【灵魂置换】后,本体岂不是没有任何保护?”   乌芃坐在床边,双手搭在腿上:“噢,所以一般主管使用时都会保证本体在自己的可视范围内,或者被可靠的人保护着。”   兰斯假装遗憾道:“要是可以远距离使用就好了。”   乌芃:“不能太远,一旦超出了一定范围,灵魂就会被强制拉回,这点主管也是意外得知的。”   兰斯若有所思:“哦?”   乌芃:“你可能不知道,主管其实有个混蛋弟弟。”   兰斯:“......”你猜我知不知道。   乌芃愤慨道:“这是我不小心听主管和会长说的,主管被家族驱逐,全因为他弟弟的亲妈,可主管选择了隐瞒,没有告发那个女人,因为他知道他弟弟需要母亲。”   兰斯轻挑眉。   他没想到还有这段隐情。   “可是他那个没良心的弟弟呢,获得自由后,居然不远千里赶来沙漠城刺杀他,主管毕竟是S级,又多训练了这么多年,肯定比他弟弟强,他弟弟杀不了他,就绑了我们鬼眼的一个员工做人质。”   “主管迫不得已使用了【灵魂置换】,附身在员工的身体上与他弟弟搏斗,谁料他弟弟来了个声东击西,用异能把主管的身体瞬移到了西伯利亚大森林里,主管的灵魂就被迫抽离跟着身体走了。”   兰斯:“............”   乌芃攥起了拳头:“那个混蛋仰天长笑,说主管得十天半个月才能从森林里走出来,等主管走出来,他还要把我们主管送到极地冰河里,我们都吓坏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兰斯饶有兴致:“嗯?”   乌芃得意洋洋:“嘿想不到吧,我们主管特别聪明,他知道任何逆天的异能都有致命的缺陷,然后他就发现了那混蛋扔在他影子上的泥点,还有旁边一棵树影子上的泥点。他把两团泥点捡起来,捏捏揉揉吹吹挤挤,用山泉水冲,让小虫爬,没过多久,那混蛋就红着眼睛把我们主管弄回来了。”   兰斯:“........................”   乌芃叹气:“我们主管面冷心软,也没为难他,把泥点都还给他了,他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兰斯牵起唇,意味深长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到了小丑嘴里,就成了阿德里安被他打得跪地求饶,他刚要下死手,鬼眼公会就采用人海战术将他困住,他越战越勇,于敌军阵中成功脱逃,并留下那句振聋发聩的经典台词——   “我还会再回来的!”   乌芃:“就是啊,顺便一提,他那个弟弟就在高塔公会任职,以后你遇到可得离得远点,感觉那人颠颠的。”   兰斯深笑:“好,谢谢告知。”   紧张又漫长的一天过去,阿德里安换回了自己的身体,回到房间。   护卫队长被他附身,自然什么也没调查出来,而邮轮上的娱乐设施和网络,也已经中断超过十八个小时了。   游客埋怨的声浪逐渐沸腾起来,大家不再听从塔斯曼护卫队的要求,自发走出房间抗议,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挤满了大厅,将护卫队的人堵得寸步难行。   “队长,不能再封着了,这些人可都是各国的富豪,背景错综复杂。”   护卫队长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皱出两道深刻的纹路:“我昨天真的把每个房间都检查过了?”   “真的啊队长,我们陪着您一间一间检查的。”   护卫队长:“每个造访过赌场的游客都问询了?”   “是的。”   护卫队长:“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人承认,但肯定是高等级觉醒者,说实话,这件事很难查,毕竟有太多异能没有登记在能力库中了。”   护卫队长纳闷:“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您一定是太累了,从古德绍部长出事到现在,您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   护卫队长高声道:“不然呢,古德绍部长人都没了,难不成我还要保持八小时健康睡眠?”   “队长,要不......就让开枪的兄弟和荷官认了,就说是被人收买,反正他们也活不了了,咱们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护卫队长抬起疲惫的双眼,盯着他:“你以为塞拉尔亲王和你一样是傻子吗?”   塞拉尔自然不是傻子。   收到古德绍的死讯时,他就知道,下手的肯定是顶级公会。   因为古德绍表达了不想跟顶级公会合作的意思,所以这些向来眼高于顶的公会便觉得自己被耍了。   杀古德绍,不过是他们的回击。   塞拉尔五指用力,捏碎了一块鹿角珊瑚,冷笑道:“怪不得联邦政府对这帮人心生忌惮,七大顶级公会,果然不应该存在。”   鮟鱇匍匐在他脚边,讨好道:“亲王,要不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塞拉尔目光沉冷,默然良久,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还没有完全掌控塔斯曼海盗国,七大顶级公会里也有太多深不可测的高手,一切都要等神迹降临,到时,神迹自然会惩罚这些与元老作对者,并奖励他们这些信徒。   鮟鱇听出了塞拉尔言语中的意思,他现在并不想彻底得罪几大顶级公会。   鮟鱇赔笑道:“是是是,还是您考虑的周到,只是竞标在即,咱们还是要派使者过去,如果他们又不满意,那......”   塞拉尔沉了沉气,吩咐道:“派利邦去,告诉他将价格压到最低,让那些顶级公会自行退出。”   鮟鱇犹豫:“可是红鹦晶矿石造价昂贵,低价恐怕......”   买不到高质量的倒无所谓,就怕买到假货,到时国王的婚礼上用假货,丢的可是塔斯曼全国的脸面。   塞拉尔凉飕飕地盯着他:“恐怕什么?”   鮟鱇脑子一转,连忙道:“就怕国王不肯接受啊,国王一向心高气傲,挥金如土,要是得知您为了节省国家开支降低了婚礼的成本,恐怕会与您生出嫌隙。”   塞拉尔听完这段话,果然将阴毒冰冷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鮟鱇忙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塞拉尔想起桑德罗那张漂亮高傲的脸,想起那双始终睥睨万物的重瞳,心头又涌起占有和折辱的冲动。   这样不可一世的人,永远高高在上,犹如神明一样获得大家的拥戴和敬仰。   所以眼中才根本不存在弱小的,平庸的尘埃。   所以才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犯了小错的父母驱逐出塔斯曼,让他们不得不在热情郡打家劫舍为生,让他从小过着刀口舔血,担惊受怕的生活。   觉醒成虎鲸形态S级后,他原本打算让桑德罗生不如死,来告慰自己童年的辛酸。   然而当他看到桑德罗那张脸时,他就改变了想法。   他要得到这个人,他要在这个人颈后留下终身标记,要在这个人身体里成结,他要让这个高贵的灵魂,永远雌伏在出身卑微的罪犯身下。   然后,他会亲口告诉他,自己有多么肮脏,又是多么愉悦的玷污了他的身体。   如今婚礼将近,他的目的就快要达成了,订婚仪式上,他就会终身标记桑德罗,只要想到这点,他就激动的不能自已。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国王变了身份,自然就会识大体了。”塞拉尔充满期待。   鮟鱇哪敢反驳,连声称道:“您说的对,日后塔斯曼就不是国王一个人做主了,他应该早早适应这一点。”   鮟鱇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他生在塔斯曼,很早就在海底打工,知道国王不是没有见识的Omega,会因为贞操就把一生献祭了。   对国王长达百年的生命来说,生米煮成熟饭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和手上划了个口子差不多。   塞拉尔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出身不好,自小便是热情郡的流民,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性教育,对标记与成结的理解过于肤浅和鄙陋。   鮟鱇退下去,将塞拉尔的意思传达给利邦。   塞拉尔闭着眼,按了按眉心。   他早知道古德绍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死了也就死了,但不知为什么,临近订婚,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国王的亲信都在他的监视当中,目前尚未有异动,国王本人也被他以各种理由圈禁在寝殿内,不能随意走动。   就算国王想反抗,又能求助于谁呢?   他才是这海底的最强者,没有人可以打败他,国王已经无路可走。   塞拉尔心情燥欲,大跨步走向桑德罗的寝殿。   然而他刚到门口,寝殿里的灯就熄灭了。   桑德罗躺在巨大蚌壳制成的榻上,身上盖着海藻编织的被褥,和衣而眠。   塞拉尔牙根发痒,喉结滚了几滚,还是没有直接闯进去。   不差这几天了,国王早晚是他的。   想罢,塞拉尔凝视桑德罗的侧颜片刻,拂袖而走。   他随手从国王的寝殿外头扯了一只搔首弄姿的红杉鱼。   红杉鱼Omega立刻用双腿缠住塞拉尔,妩媚妖娆的低吟了一声:“亲王。”   塞拉尔将他带回自己房间,按在他与桑德罗的婚床上,随意撕扯掉他红色张扬的纱衣。   红杉鱼眼神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尽力凑上去,想要亲吻塞拉尔的唇。   谁料塞拉尔抬手捂住了他的脸,一语不发的发泄。   “唔!”红杉鱼大惊失色,忙想挣脱。   然而塞拉尔更加用力地按住他的脸,一边进攻一边咬牙切齿:“你在高傲什么?看不起我?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的眼神,知不知道你根本藏不住蔑视!”   “唔唔唔——”红杉鱼剧烈挣扎,他的皮肤已经缺氧变红。   “和我结婚是权宜之计吧,因为你别无选择,你根本不是真的爱我,你不爱任何人,你有永恒的生命,所以世界万物在你眼中都是蚍蜉!”   “唔......”红杉鱼的挣扎逐渐微弱,床架被他抓挠出狰狞的痕迹。   “你真可怜,又孤独又可怜,没有人会陪你到最后,没有人敢施舍你爱意,除了我,要不是我,你只能永生孤独下去。”   “......”红杉鱼彻底没了声息,塞拉尔用力过猛,压碎了他的面骨,血流如注,染红了淡绿的海藻床单。   塞拉尔冷静地站起身,擦掉掌心的鲜血。   他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红杉鱼,嗤道:“你的眼睛真丑,不及他万分之一。”   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桑德罗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又不动声色地等待了片刻,确认塞拉尔没有假意离开,才垂下眼,从海藻被中取出了一枚犹如紫墨石般黑沉光滑的鳞片。   鳞片足有他掌心大小,形状犹如扇面,坚硬如钢,上面覆着好似日晕般奇异的波纹。   桑德罗低下头,贪恋地亲吻掌心的鳞片,轻嗅上面残存的气息。   鳞片微弱的光泽在他脸颊形成晃动的斑纹,他拢紧双腿,轻声喃喃:“Ryan......Ryan......”   -   曼星海号经过了一整日的航行,逐渐远离弗比斯湾的玻璃海,驶向浑浊幽深的乌比海沟。   此地距离塔斯曼海盗国还有八百海里的距离。   黄昏时分,已经挑明关系的兰斯和湛平川坐在加勒比餐厅的窗边,好整以暇的共进晚餐。   “宝贝儿,昨天突然当着高塔和鬼眼的面叫老公,吓了我一跳。”湛平川切了块滋滋作响的剑鱼腩,喂到兰斯嘴边。   兰斯张嘴将鱼肉含入口中,一边咬一边担忧地问:“我太冲动了吗?”   湛平川伸手揉了揉他因为认真蹙起的眉头,毫无底线的纵容:“怎么会呀宝贝,你就是当着兰会长和湛会长的面叫都行。”   虽然经过这一遭,对黑灯会的调查只会难上加难,但好男人怎么可以怪老婆呢?老婆什么都不知道,老婆是完全无辜的啊!   兰斯忍不住笑了。   真要这样,湛会长大概没事,但兰会长可能要心梗了。   兰斯吞下鱼肉,突然正色道:“我没想到,这次竞标会这样危机四伏。”   如果早知道,我不会让你来,把你置身于险境。   湛平川怜爱地揉揉兰斯蓬松的红发:“我也是。”   早知道,不该让你陪我,我自己来就够了。   湛平川干脆起身,坐在了兰斯身边,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太过分,于是捏起兰斯的发梢亲了一口:“不过放心啊,老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兰斯靠在湛平川肩头,黄昏的光晕洒在他脸上,他望着漫无边际的海水,舔了舔唇上的黑胡椒汁:“我也是。”   这句话在湛平川耳中无异于表白,他笑着挑起兰斯的下巴,用指腹轻轻擦过他舔得又润又红的唇:“哇,好威风的小红狐狸。”   兰斯被他挑着下巴,慵懒地阖起眼,心道,嗯,好嚣张的小狼崽。   当天晚上十点,被切断的通讯终于再次开启,所有人的手机出现了卫星信号。   与此同时,赌场泳池歌剧厅等娱乐设施也重新营业,邮轮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船长假模假样的给全体游客道了歉,感谢他们配合调查,这件事似乎已经过去,没人再提起古德绍的名字。   就在这晚,阿德里安与梦境女巫第一时间联系了湛擎和和兰闻道。   他们必须知道会长的意志,才能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阿德里安把桑德罗交代给陈顺安的那句话告知湛擎和——   【若你们还记得岑与黎的意志,请务必救塔斯曼于水火。】   “会长,要救吗?”   湛擎和没有丝毫犹豫,只答了一个字:“救。”   无独有偶,梦境女巫将同样的话告知兰闻道,笑着问:“爸,这又是哪年欠下的债啊?”   兰闻道避而不谈,反而问道:“湛擎和那家伙怎么回答?”   梦境女巫红唇微启:“他说救。”   兰闻道听到这个回答,突然哼笑了一声。   那是种没有恶意的,了然又满意的笑。   梦境女巫意外地挑起了眉,这是她爸第一次在提起湛擎和的时候笑了出来。   梦境女巫又问:“那我们呢,救不救?”   兰闻道似乎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答道:“当然救,那家伙都没忘,我怎么可能忘。” 第92章   邮轮经过乌比海沟时,遇到了暴风雨。   海面扬起巨浪,重重拍击在船壁上,餐厅桌椅被掀得东倒西歪,泳池和汤池里的水也都被甩上岸,倒灌入楼梯间。   地面一片狼藉,游客们纷纷避回房间里,一边强忍呕吐,一边拼命给船务室打电话询问解决方案。   好在,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海浪肆虐了四个小时,便渐渐平静下来,天边也隐约露出一轮红日。   新生的太阳照耀着宁静的海面,朝霞染红了整片地平线,海面泛起粼粼霞光,有不知名的鱼类跳跃而出,甩动起一串水花。   风浪结束,船上的数千名员工便开始忙碌起来。   陈顺安睁开眼,遭到重创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甚至更加精神有力。   他推开门,习惯性的去工作间取吸尘器。   他刚将吸尘器拖出来,就见不远处又有两间内舱房咣当一响,那两名厨师从房间里挤了出来。   他们看到陈顺安,明显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圆脸的跟陈顺安打招呼:“哟老陈,这么早就起来干活了?”   陈顺安定神瞧着他们,手中的吸尘器却越攥越紧,就在圆脸厨师跟他打招呼的手开始僵硬时,陈顺安才慈祥一笑,一边拎起吸尘器一边道:“不早啦,早点收拾,游客们也能早点出门。”   自从被驱逐出塔斯曼境内,陈顺安瘦了很多,他现在佝偻着后背,皮包着骨,显得摇摇欲坠,弱不禁风。   吸尘器对他来说太过笨重了。   “哎哎哎老陈你慢点!”另一名长相憨厚的大胡子厨师忙走过来,从陈顺安手中接过了吸尘器,“我帮你拎上去,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再摔了。”   他说的那样自然,动作也毫无破绽,陈顺安却感到了一阵心寒。   刚登上邮轮时,他就被分派去没人愿意干的体力活。   在连续搬了二十箱冷冻虾后,他实在直不起腰了,就是这两位厨师热心地帮他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   他们是最初对陈顺安释放善意的人,圆脸厨师披萨饼做的特别好吃,大胡子是调酒师,有时候,圆脸会从厨房带回几张现烤的番茄肉酱披萨,大胡子会调几杯高度数的鸡尾酒。   他们挤在没有监控的安全通道里,一边吃喝一边唠嗑。   陈顺安也会帮他们将脏衣服送去洗净烘干叠好,让他们能趁机多睡两个小时。   他甚至给这两人看了小孙子的照片,圆脸也给他看了女朋友送的怀表。   他原本对这两个人是心存感激的......   然而陈顺安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会疑惑‘人怎么会吃人’的男孩了,他早已认清了世界的真相。   于是他笑着追上去,热络地轻拍大胡子后背,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哎哟,又麻烦你了,谢谢谢谢。”   大胡子:“嗐,跟我们说什么谢谢呢,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互相帮助呗。”   “你说得对,等走完这趟船,挣出钱来,我请你们到家里吃饭。”陈顺安背着手,跟在大胡子后面上楼。   “诶老陈,你也这么大年纪了,以后是继续跑船还是回家养老啊?”   “养什么老啊,国王无情,我还得为生计发愁呢。”   “嘘,在塔斯曼的船上你还敢说这种话。”   “怕什么,我儿子为塔斯曼献出了一切,却只得到他一句能力不足,我还不能骂两句了?”   两位厨师偷偷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行行行,反正我们又不会向国王告发你。”   “还告发,就我们这种小虾米,连国王的面都见不到吧。”   三人说说笑笑,就上到了甲板,临分别时,陈顺安还特别自然地递给他们两根烟。   “有空解解乏,我先干活了。”   陈顺安拎着吸尘器慢慢悠悠地离开了。   两名厨师默契的将烟别在耳后,然后立刻给塞拉尔发去秘密短信。   【您请担待,昨日古德绍部长突发离世,邮轮切断一切通讯,没能及时向您报备,陈顺安这边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动。】   报备之后,圆脸摸了摸脖子,一皱眉:“通讯这是断了多久啊,我怎么感觉睡得昏天黑地的,而且脖子还疼。”   大胡子:“是不是落枕了,我脖子也有点疼,而且昨天的事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完全睡死过去了。”   圆脸:“下次还是机警点,幸亏这老家伙还算安分,不然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大胡子:“其实我看他不像是装的,昨天古德绍死亡那么大的事,邮轮上乱成一团,两个明线都被抽调走了,他也没什么动作。”   圆脸:“呵,他人倒是可怜,就因为陪伴过国王,所以注定得不到亲王的信任。”   瞒过了两名暗线,陈顺安走上一层的甲板,趁着用吸尘器清理垃圾的功夫,他望向大海,轻轻吹了个口哨。   只见海水深处隐约出现个龟背的轮廓,然后水花一翻,海龟消失不见。   陈顺安交代完海龟,便垂着眼睛,继续清理甲板上的垃圾。   中午,邮轮被重新清理好,游客们陆续出来消费享受。   所有参与竞标的公会都接到了一条新消息,塔斯曼海盗国将派出第二位使者——利邦前来主持竞标。   得知塞拉尔安排了新的使者,阿德里安借用【灵魂置换】的能力,附身在护卫队中,光明正大的去见陈顺安。   “利邦是什么人”他问。   知彼知己,才能事半功倍,而眼下对塔斯曼人最了解的,非陈顺安莫属了。   阿德里安说着,用余光遥遥一瞥,发现塞拉尔的明线从附近路过,并未过来打扰。   想来,护卫队中的人应该也都是塞拉尔的亲信。   陈顺安也理直气壮的将吸尘器放到一边,介绍起来——   “利邦今年二十五岁,是玻璃乌贼形态S级觉醒者,他最激进派的一员,是塞拉尔的忠实追随者,他最拿得出手的能力就是【隐形】,请不要怀疑,哪怕是很强的S级,也无法看穿他的能力,因为这是他最重要的属性,带有绝对防窥buff。”   阿德里安皱起眉。   如果真如陈顺安所说,他们都看不见利邦的存在,那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利邦可以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边,窃听他们的谈话。   果不其然,陈顺安提醒道:“以明壁为首的理智派之所以屡次失败,被塞拉尔占得先机,就是因为有利邦的存在,他绝不是古德绍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当他到来,你们商量任何计划,都要万分小心。”   阿德里安十分严谨:“他是否会悄无声息的登船?”   陈顺安笑笑:“不必担心,乌贼是海龟的食物,所以我的异能【感应磁场】会感应到他的到来,一旦他登船我就把衬衫换成黑色,让你们看到。”   阿德里安:“这么说,你可以看穿他的隐形?”   陈顺安摇头:“抱歉,我只能感应到他出现在附近,因为我是C级觉醒者,与S级还是有不可逾越的差距。”   阿德里安:“好,我知道了。”   陈顺安压低声音,谦卑地说:“国王会极力促成竞标成功的小队前往海底参加订婚宴,劳烦诸位务必拿下这支标。”   阿德里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将陈顺安透露的消息告知高塔公会。   两家公会难得凑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商量对策。   梦境女巫今天换上了一套修身皮衣,墨黑发亮的细腻皮质包裹着她傲人的身材,将她衬托得更加性感火辣,高不可攀。   乌芃恨不得把眼睛埋进地缝里,芙伦拉偷眼轻瞥,露出羡慕的神色。   怪不得人家身边莺莺燕燕环绕,甜美小O不断,身材是真好啊。   芙伦拉又扫了一眼少夫人,随即发现少夫人正托着下巴,蹙眉沉思,琥珀色的眼睛专心致志地望着桌面的茶壶,半点没受兰绮磁场的影响。   芙伦拉心道,少夫人对大少爷果然一心一意,情比金坚。   兰斯倒是不担心利邦的隐形能力,因为S级异能再强大,也瞒不过外神的眼睛。   但外神并不会随时为他所用,他要是把这虚荣的狗东西骗生气了,反而会遭到反噬。   所以,他只能在关键的时候一击必杀。   梦境女巫用纤细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塞拉尔绝不会向顶级公会屈服,古德绍死了,利邦一定心存戒备,而我们想要杀一个拥有隐形能力的S级,并不容易。”哪怕在场已经有三个S级了。   阿德里安:“也不能来一个杀一个,那就是跟塔斯曼宣战了,要是引起塔斯曼人的逆反心理,我们反倒成了国王的阻碍。”   穆德里扶着眼镜,抖动小胡子:“反正这次竞标也不是真的,只要我们出价合适,又拿的出货,塔斯曼海盗国没道理不选我们。”   湛平川笑得懒散,顺手倒了杯茶,放到兰斯两臂之间:“太刻意了,这不是摆明告诉对方,我们是另有目的吗?”   兰斯低头看了眼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   “烫不烫?”湛平川问。   “有点。”兰斯诚实道。   烫的他嘴唇都红了。   “是嘛。”湛平川略感讶异,忙将脑袋凑过去,他没管杯子里的热茶,反而托着兰斯的下巴,吹了吹又红又润的唇,“现在还烫吗?”   兰斯:“。”   小傻逼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但很惹人喜爱。   “再吹吹。”   “呼——呼——”   梦境女巫和阿德里安默契地扭开了眼神,选择性屏蔽含情脉脉的两个人。   芙伦拉一边尴尬地抠大腿一边感叹:“既不能杀又要赢得竞标,也太难了,总不能把这个利邦给策反了吧。”   阿德里安摇头:“绝无可能,他是塞拉尔的狂热追随者,我们贸然策反,恐怕会打草惊蛇。”   “主管说的没错,国王的安危最重要。”穆德里赞同,但他也无计可施了。   乌芃本来就不是智慧担当,见大家都垂头不语,他更是没什么主意,只能左看看右看看,期待别人提出真知灼见。   这会儿,兰斯的唇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温度,他突然微眯着眼睛,不疾不徐地说:“既然我们没有办法左右利邦的选择,那就只能让其他二十六家公会自愿放弃竞争了。”   他刻意咬重了‘自愿’两个字。   没有了选择,就算塞拉尔再怎么不想跟顶级公会合作,也无计可施了。   话音刚落,八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梦境女巫了然一笑,心道,不愧是我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弟!   阿巴顿吸了吸鼻子,踏实了许多,果然是他熟悉的白法老的味道。   莉莉兴奋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现在就拎着刀冲向各家公会的卧室。   啊,是要威胁恐吓不配合的大人了吗?   同一张圆桌对面——   芙伦拉不由惊骇。   这种解题思路,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少夫人果然是学霸!   穆德里啧啧赞叹。   对啊,策反不了利邦,他们可以策反其他公会啊!他相信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些小公会总会卖鬼眼一个面子。   阿德里安深思。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们的思维模式与兰斯相比,实在是太过僵化了。   鬼眼公会确实需要新鲜血液。   乌芃脑子转不过弯。   咦,大家怎么突然都在星星眼?   湛平川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含笑道:“另辟蹊径啊,宝贝儿怎么这么聪明。”   兰斯在众人明亮闪烁的目光中垂眼微笑。   梦境女巫是个急性子,得到可行方案,她直接站起了身,一甩长发:“OK,看大家的样子,应该都很赞同,那么我们来分配下任务吧。”   阿德里安:“我们人多一些,可以负责十六家公会,高塔就负责另外十家。”   他没把莉莉算在可用劳动力里,毕竟那只是一个活泼俏皮的小女孩,让她去劝说其他公会,有些强人所难。   梦境女巫挑眉意外道:“难得啊。”   阿德里安疑惑:“怎么?”   “没事。”梦境女巫摇头。   她只是很意外,阿德里安愿意放下道德,一口气威胁这么多家公会。   阿德里安只当她为鬼眼公会主动揽下更多工作而惊讶,于是一本正经寒暄:“你也不容易。”   毕竟要放下大小姐的身段,去说服那些从未见过的小公会。   梦境女巫笑了:“客气。”动动拳头而已啦。   双方迅速将二十六个公会分了组,时间紧迫,他们必须赶在利邦到来之前,串通全部公会。   梦境女巫拿了名单就带人离开,鬼眼留下来继续细分任务。   阿德里安手指点向夜行者公会,七星莲公会,凯撒公会:“这三家公会由我负责,大家同是被针对的顶级公会,应该能互相理解,我与他们的会长也算熟悉。”   其实是因为,除了阿德里安,其他人都不够资格去与顶级公会谈判。   “银河公会也归我,剩下的,你们一人负责三个,切记要克制,达到目的是关键,作为补偿,可以许诺他们一个合作的机会。”阿德里安道。   芙伦拉,乌芃,穆德里齐齐点头:“放心吧主管,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兰斯:“......”   克制,说服,补偿,许诺,每一个词都让他感到陌生和格格不入。   阿德里安看出了兰斯的疑惑,关切道:“我说的有什么疏漏吗?”   兰斯顿了片刻,才扯唇一笑:“没有,挺好的。”   继续吧,不偷你家厕纸偷谁家,不卸你家轮胎卸谁家。   梦境女巫带人离开鬼眼公会的房间,直走到安全通道才停下。   她环抱双臂,微扬着下巴,叮嘱道:“十家公会,我们四个人分,绰绰有余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弄死人,其他威胁恐吓的手段随便你们用,记住动作要快,下手要狠。”   湛平川:“?”   威胁恐吓?   阿巴顿搓搓自己肥厚的手掌,瓮声瓮气道:“知道了,我负责四个吧,挺容易的。”   莉莉兴奋地舔着唇角,手指缠绕自己蓝色的辫子:“我要三个!我要三个!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梦境女巫轻笑:“也不知道鬼眼他们逞什么能,就比我们多一个人,还硬要承担十六家,弄得我们这里都不够分。”   莉莉建议:“那就让小......湛平川先生去帮帮他们吧。”   梦境女巫勉为其难赞同:“好吧,毕竟鬼眼是第一次威胁人,业务总归不太熟练,湛平川就当机动队员,稍微策应点他们。”   湛平川:“...........................”   不是我说,你们高塔真的跟黑灯会有点关系吧?!我宝贝儿那么善解人意的建议,怎么让你们理解成这样? 第93章 第93章(有增加)“是心疼你。……   ‘劝说’行动正式开始。   阿巴顿手里拎着个沙发垫,敲开行星公会的房门。   他耷拉着眼睛,闷闷的像座小山一样坐在椅子上。   行星公会两名代表面面相觑。   面前这位高塔公会的保镖大哥看着一副老实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我说大哥,你这是来我们屋坐坐?”两人乐了起来。   阿巴顿说话之前,抬起肥厚的手掌,左右摆动了一下。   两名代表突觉精神恍惚,灵魂仿佛被抽离,遁入一阵虚无。   片刻后,他们看见了自己灵魂出窍的身体。   阿巴顿这时才掀起眼皮,那张老实憨厚的脸上露出凶巴巴的神情,他指了指两个目瞪口呆的灵魂,瓮声瓮气道:“我来劝你们放弃后天的竞标,这个标不好,你们别做了。”   行星公会:“......”   阿巴顿:“不说话就当你们答应了。”   行星公会:“......”   阿巴顿:“不然我就常把你们叫出来聊天。”   行星公会:“......”   阿巴顿:“聊的久了就回不去了。”   行星公会:“......大哥我们不做了。”   “很好,你们很通情达理。”阿巴顿站起身,拎起沙发垫,慢吞吞地走出了行星公会的房间,他合上门的一瞬间,手掌一挥,两个抽离的灵魂瞬间归位。   阿巴顿将沙发垫夹在腋下,埋头看了眼下一个公会的名字。   莉莉难得换了身不那么奇特的小裙子,她敲开鳄鱼公会的房门,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微笑。   “你们是叫特古拉和塔绮丝吗?”   鳄鱼公会的两位代表并没把人畜无害的小萝莉放在心上。   特古拉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盯着莉莉,一笑:“哪儿来的小孩,找不到爸妈了?”   莉莉抬起笔,刷刷刷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   【特古拉被掉落的吊灯砸中了脑袋。】   然后莉莉将笔记本展示给特古拉看。   特古拉凑上前看了一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兔崽子,敢诅咒老子?”   谁料他话音刚落,原本坚固不动的吊灯突然一坠,居然画着抛物线直奔他脑袋而来。   砰——哗啦!   “......”特古拉抬起手,抹了一把从头顶流下来的鲜血。   他看看自己站的位置,又看看客厅中央挂吊灯的位置。   这掉落路线特么科学吗?!   好在他是恢复系觉醒者,脑袋顶上的破口很快开始愈合。   塔绮丝大惊失色,指着莉莉的手指忍不住颤抖:“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莉莉迅速又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并热情地展示给两人——   【鳄鱼公会不退出竞标,特古拉与塔绮丝就掉进海里被鳄鱼吃掉。】   塔绮丝气愤道:“你难道忘了联邦的规定?商业竞争中不可以对竞争者使用异能!”   “你说什么?”莉莉朝他们露出一个天真诡异的笑容,然后从绑着的蓝辫子里取出一个被透明纸包裹的刀片。   只见她两指捏着刀片,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扬起手臂!   唰——   刀片几乎在空气中划出残影。   塔绮丝见势不好,忙大退一步。   她冷声道:“你是要偷袭——”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神色一变,然后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里被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只渗出星点血珠,但如果刀片再深一寸,她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说话了。   她知道,是对方碍于联邦的规定,手下留情了。   对方是在向她证明,不用异能,照样可以要她的命。   塔绮丝脸色极为难看,她努力保持着镇定,再也无法把莉莉当作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我们不会参加了。”   “唉,早这样就好了嘛,我明明答应了小橄榄老师要多记笔记的。”莉莉嘟囔着,不太开心地收起笔记本,甩着蓝辫子离开了鳄鱼公会的房间。   (Oliver目光柔软,声音温和:“你养成记...错题笔记的好习惯,这些公式...都会记住的。”)   梦境女巫寻到正在餐厅大快朵颐的射手公会代表,然后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了他们对面。   她翘起大长腿,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电子烟,随后便用二指夹着,搭在了一边。   “聊聊。”两个高傲冷淡的字吐出去,梦境女巫才抬眼正视射手公会这两个人。   性感火辣的顶级女Alpha出现在餐厅,很快便吸引了在场所有Omega的目光。   “天啊,她好美,好想追。”   “她怎么坐到那两个不注重身材管理的Omega身边啦,嫉妒死我了。”   “这种极品Alpha就该是属于大家的,你看她没戴婚戒,我肯定还有机会!”   “呜是我的天菜,好想让姐姐狠狠疼爱我!”   射手公会的两位大肚腩中年代表受宠若惊:“兰兰......兰绮小姐,有什么事吗?”   梦境女巫微扬下巴,目光睥睨:“通知你们一声,后天的竞标你们退出吧。”   “......”   听及此,射手公会的代表皮笑肉不笑道:“这不太好吧,咱们大家还是应该公平竞争,我觉得我们公会很有机会呢。”   梦境女巫面色稍冷,呼出一口蓝莓烟气。   “你们没有机会。”能贿赂古德绍的人,还好意思提公平。   “......兰绮小姐就这么笃定吗?”射手公会代表凉笑道。   “是。”   “如果我们不答应呢?”射手公会代表已经十分心虚,但仍想垂死挣扎一下。   梦境女巫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自量力’四个字,不过她还是勉为其难的威胁道:“我是S级,你们是B级,我代表高塔公会,你们代表射手公会,高塔在港谭,射手在高塔的势力范围内。”   她每说一句话,就用电子烟点一下桌面,嗒嗒的声音仿佛敲在人心上的重锤。   射手公会代表的冷静面具已经濒临破碎。   兰绮说的没错,他们射手确实是在高塔的势力范围内夹缝生存。   他只好忍辱负重赔笑:“哈哈,其实射手公会早就想跟高塔公会交好,正赶上这个天赐良机,我觉得中标人非兰绮小姐莫属。”   梦境女巫毫不意外,她微笑起身,路上,随手将吸了一半的电子烟送给一位长得还算可爱的小金毛。   十家公会被高塔竞标小队飞速威胁完了,湛平川根本没捞到上场的机会。   而另一边,鬼眼竞标小队正在大吐苦水。   芙伦拉咕嘟咕嘟灌了两大杯水,才忿忿在私密群发言——   【真无语,跟他们好言好语讲明利害关系,他们还蹬鼻子上脸,真当我们鬼眼是冤大头啊!】   乌芃那里也同样艰难。   【关键有些公会根本就没有中标的可能,还当自己遭受了多大损失似的,简直想揍人。】   穆德里发了个苦笑的表情。   【谁让我们是顶级公会呢,总要做出点表率吧,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连唬带吓,还是能讲得通的。】   “......”湛平川看完群里的吐槽,又看向已经闲得开始搓麻将的高塔公会,默默打出了一张六筒。   “哦?”阿巴顿偷眼观察两边,随后迅速将六筒捞回来,夹在自己牌间,小心翼翼的一推,“没想到是我胡了。”   梦境女巫急得踩在凳子上,狠揉一把咖色波浪长发:“我就差一步!”   莉莉掰着手指,唉声叹气:“啊又输了,我怎么总输呢?”   阿巴顿默默从几人面前把钱拿过来,然后悄无声息的将一张大票从桌子底下递给湛平川。   湛平川不动声色地接过大票,揣进兜里,心道,兄弟,你真的一点也不老实啊!   给阿巴顿喂了牌,分得一半的奖励后,湛平川抽空在鬼眼群中发消息——   【你们需要帮忙吗?】   【芙伦拉:大少爷,你要不去帮一下兰斯吧,他毕竟只是实习生,我们担心那些老油子小公会不把他当回事。】   让芙伦拉这么一说,湛平川也有点担心,他当然十分相信兰斯的智慧,但万一这些人不干不净地占些口头便宜呢?   于是湛平川把麻将一推,站起身。   “绮姐,鬼眼那边还没完事,我去看一眼我宝贝儿哈。”   梦境女巫:“啊?”   湛平川捞起手机,揣着房卡,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芙伦拉——   【兰斯现在在哪儿?】   【国际象棋室,死海公会那边。】   梦境女巫盯着湛平川走出房间,她迅速掏出手机,给兰斯传讯——   “十万火急!你的小傻逼打算去帮你,快把你的手段收一收!”   国际象棋室中,兰斯悠然靠坐在高背椅上,手上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橘子。   他面前的棋盘上,黑子已经大兵压境,将白子逼入绝境。   就在他对面,死海公会的代表阿道格已经汗流浃背,捏着‘王’迟迟不敢下手。   兰斯将一颗橘子塞入口中,无声咀嚼,眼看着阿道格的一滴汗落向脚下的地毯。   他轻笑,俯身拄着桌子,琥珀色的瞳仁盯着阿道格:“前辈,我们可说好了,谁要是输棋,谁就吞下这只蓝环章鱼。”   就在棋盘旁边,放着一支高脚杯,高脚杯中蜷缩着一只正在蠕动的蓝环章鱼。   它身体呈黄灰色,背上和触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蓝色圆点,此刻它正试探性将触手探出杯壁,卷动着,触摸着,在玻璃上留下狼藉的水渍。   阿道格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他爱棋如命又自视清高,所以当这个年轻人声称要挑战他的棋技时,他只是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就要离开。   谁料这个年轻人却突然拎出一只剧毒的蓝环章鱼,微笑着问他:“赌命敢不敢?”   当时死海公会的人都在场,兰斯的话无异于一团火光,将所有人的情绪点燃。   阿道格作为联邦注册专业棋手,为了自己的荣誉,也不得不接下这个挑战。   本以为获胜会是轻轻松松,他会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年轻人,在绝望和悔恨中吞下这只活章鱼。   然后,他再勉为其难地替他喊来恢复系觉醒者,以彰显自己的大度和棋品。   然而事与愿违,如今被杀得节节败退的,是他自己。   他越急就越是出错,越错便越精神紧张,他恍惚间觉得,站在棋盘上的已经不是棋子,而是他本人。   对方棋风狠辣,刀刀致命,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出手便接连斩杀他的车,马,象,让他孤身一人,被困局中,动弹不得。   “我......我......”阿道格眼花缭乱,彻底没了自信,他手中的‘王’几抬几落,最终还是放回了原地。   “前辈,怎么不下了?”   “这......”   “前辈快点啊,一会儿蓝环章鱼可要逃跑了。”   “等等......”   “前辈不会是想要认输了吧?”   “......我没有!”   “呵,现在认输,还不会输得太难看哦。”   兰斯步步紧逼,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暇,蓝环章鱼挤出高脚杯,摆动着触手,吸盘缓慢地贴上了被吞掉的白子。   白子俨然已是强弩之末,阿道格注定要吃下这只章鱼了。   终于,阿道格无计可施,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兰斯。   他不想吞章鱼,不想中毒,不想濒死,可他也很难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求饶。   兰斯知道时机成熟了。   阿道格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此刻只要不让他吞这只章鱼,他什么都会答应的。   兰斯刚要将选择摆在阿道格面前,就突然收到了梦境女巫的消息。   他盯着那行字,笑容微微一顿。   阿道格紧咬牙关,艰难地挤出:“求......求......”   然而他还没将完整的话挤出来,兰斯就霍然起身,一把拽起他,雷厉风行道:“我们换棋!”   阿道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兰斯已经径直坐在了白子面前。   就在这时,国际象棋室外挤进来一个颀长挺阔的身影。   “让让,麻烦让让。”   湛平川分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托腮俯身,乖巧坐在椅子边的小狐狸。   兰斯红发披垂,鼻梁架着银边眼镜,红唇抿着,似在蹙眉深思。   湛平川顺便扫了一眼棋局。   显而易见,白子已经被黑子打得溃不成军,就连‘王后’也护驾葬送,如今只剩‘王’在一象一马的保护下,艰难求生。   而棋局另一边,还站在原地呆愣愣的大个子,正是死海公会的副会长——阿道格。   “宝贝儿,怎么玩上国际象棋了?”湛平川走上前去,俯身揉了揉兰斯顺滑的长发。   “你来了?”兰斯扭回头,露出意外的神情,然后解释,“我在和这位前辈打赌。”   兰斯瞥了一眼那只快要爬出高脚杯的蓝环章鱼。   湛平川果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长相丑陋的活物。   “赌什么......我靠,桌上放这东西干嘛?”   兰斯轻叹:“谁输了谁就把它吞下去。”   湛平川登时用谴责和鄙夷的目光看向阿道格。   为老不尊的东西,居然和单纯天真的大学生下这种玩命的赌注。   “......”   阿道格完全在状况之外。   瞪他干什么?他明明已经快输了,该吞章鱼的是他啊!   湛平川忙又关切地问兰斯:“宝贝儿,你是白子?”   兰斯点点头。   得到回答的一瞬,湛平川周身的气场更加沉冷,他再次扫向阿道格,S级的压迫感直截了当的从眼神渗出。   湛平川直起身,将手指骨节按出闷响,凉声问:“你想让他吞这个?”   阿道格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道:“我?”   湛平川压了压怒气,兀自活动着手腕,气极反笑:“看来鬼眼公会确实太好说话了,所以你们才肆无忌惮。”   他刚要动手将那恶心的玩意儿甩到阿道格脸上,兰斯却突然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老公,我觉得我还能再救一下。”兰斯的目光紧盯着棋盘。   湛平川一怔,意外地看向兰斯。   都已经输到这个地步了,还能翻盘吗?   “宝贝儿,阿道格是专业棋手,你就算没赢他也是——”   湛平川话音未落,就见兰斯抬手将‘王’挪到了车的身后。   啪嗒。   棋子落下。   阿道格瞳孔猛震,忙用双手撑住桌面,惊喜地看着兰斯这一步棋。   ‘王’藏在车后,他可以用马踏车,但下一步,兰斯就可以用‘王’吃掉他的马。   虽然以车换马,损失惨重,但不得不说,这样一来,这局棋就算是盘活了。   刚刚他怎么就没有看到呢!   阿道格扼腕叹息,也顾不得和这位突如其来的‘老公’解释换棋的事,他忙操纵起黑子,对白王围追堵截。   然而白子在兰斯手下,完全换了个风格,虽身处下风,但辗转腾挪,游刃有鱼,数次于危难中脱困,并不动声色地蚕食掉黑子的兵。   又过了漫长的半小时,阿道格猛然发觉,他虽然还有车,马,象等悍将,但兵已经所剩寥寥,岌岌可危了。   而兰斯就靠着几个亦步亦趋的小兵,慢慢扭转了局势,最终将黑王吞入腹中。   湛平川挑起了眉。   他对国际象棋有所了解,但涉猎不深,他以为兰斯是先落下风再逆风翻盘,虽然最后险胜十分难得,但水平大概与阿道格伯仲之间。   即便这样,小狐狸也已经非常出色了。   而阿道格此刻彻底服气,他明白面前这个人心思如棋,谋深似海。   “我输了。”他长叹一声,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就要捞起那条章鱼吞下去。   兰斯却突然挡住了他的手,微微一笑:“吞章鱼就不用了,鬼眼公会大度,前辈放弃后天的竞标就好。”   湛平川听闻,眼中不禁流出怜爱和不忍:“宝贝儿,你太善良了。”   阿道格:“......”   兰斯敛眸,将头靠向湛平川的侧腰,蹭了蹭柔韧结实的腰肌,默声认下了这句夸奖。   谁料下一秒,湛平川就伸手将他拽进怀里,轻拍了下后臀,低声警告:“下次不许这样了,没有任何任务值得你拼命,人也不行。”   兰斯歪头,仔细观察着湛平川的表情,手指描摹他深黑的眸子。   “你生气了?”   小狼崽突然认真,眼神仿佛被侵犯领地的头狼,还挺让人不适应。   湛平川失笑,替他揉着并不疼的地方,又补偿性地亲了一口垂下的唇角:“是心疼你。”   兰斯被亲了一口,满意了,唇角微微抬起来,应允道:“嗯,下次不冒险了。”   阿道格:“.....................”是谁冒险啊?! 第94章   又经过了一整天的航行,邮轮终于进入塔斯曼境内。   这是一片被几大知名海沟包围的区域,海沟处暴雨连连,阴风怒卷,海浪常常掀起几十米高,吞没了很多造访的渔船。   而塔斯曼则是一片蔚蓝和宁静,这里少有风浪,资源丰富,阳光充足,拥有一片巨大的珊瑚礁岛,和难得一遇的暗沙群。   此刻正是午后,暗沙距离海面仅有一米左右的高度,所以透过海水可以清晰地看到缤纷多彩的珊瑚,奇特的海藻和多种多样的鱼类。   邮轮特意停下来,允许交了高昂费用的贵宾前往暗沙游玩。   绝大多数游客趴在甲板上,羡慕地看着那些富豪们乘坐小艇,前往暗沙群,然后在塔斯曼人的帮助下跳下小艇,踩在细腻的暗沙上,站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中央,被照相机记录下人生时刻。   珊瑚丛中,一只玻璃乌贼灵巧地钻出孔洞,避开小鱼小虾,甩动扬起的暗沙,悄然隐入深海之中,朝邮轮而来。   陈顺安正在捡拾游客遗留在桌子上的酒杯,他将杯子一只只套起来,然后端起底端,抱在怀里。   杯子毕竟太沉了,而午后的阳光又过于灼眼,他捧着杯子东摇西晃,眼看着就要摔倒,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扶住了杯子。   “哎哟老陈,一口气拿这么多你能拿得住吗?”   陈顺安扭脸一看,是圆脸厨师。   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小心翼翼的将杯子放下,只拿起一半:“你怎么到甲板来了,厨房没活?”   圆脸厨师眼珠一转,随口道:“啊,午餐高峰刚过,我这不是出来溜达溜达吗。”   陈顺安:“真巧。”   圆脸打量他一眼,深笑:“是啊,我也觉得巧。”   陈顺安一边捧着杯子往清洗室走,一边问:“那个呢,没跟你一起出来逛逛?”   “哦他啊,有点事。”圆脸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海面。   陈顺安仔细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发现他在短短的一分钟里,朝海面看了五六次,而且并不是看向暗沙的方向,反而是看着登船的入口。   陈顺安蹙了蹙眉。   然而就在他抱着杯子走至靠近大厅的地方,【感应磁场】突然生效,他呼吸到来自深海的独特腥气,那是吸引海龟前去追逐的猎物的味道。   陈顺安刹那顿住脚步,双眼瞬间睁大。   圆脸厨师一愣,忙将视线收回来,警惕地看着陈顺安:“老陈,你怎么了?”   陈顺安知道,利邦此时已经来到了船上,但他并没有看到塔斯曼护卫队列队欢迎,也没看到登船口有任何异样。   利邦果然是隐身来的!   他无法确认利邦此刻在哪儿,又要借着这个异能偷听什么。   但他必须立刻通知鬼眼和高塔公会,让他们有所准备。   想罢,陈顺安将杯子全部放下,突然用手捂着肚子,皱起脸倒吸凉气:“嘶,肚子突然有点疼,我去方便一下。”   “哎!”圆脸下意识想拦,但陈顺安的理由十分合理,所以他还是将阻拦的话吞了下去。   整个曼星海号上,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利邦将会提前登船,这其中就包括他们两个人。   大胡子厨师就是去迎接利邦了。   但说是迎接,其实就是准备一桌利邦喜欢的食物,提前送到套房里。   毕竟利邦不允许任何人声张。   今天船上特意筹备这场暗沙游玩,就是为了给利邦制造一个悄无声息的登船机会。   因为哪怕是海洋生物觉醒者,也无法跟邮轮巨大的涡轮较量。   在邮轮行驶过程中,两侧的海水会形成极大的吸力,生物一旦靠近,就会被迅速吸到涡轮当中,绞成碎肉。   所以利邦想上船,就一定要等邮轮停下,关闭涡轮才行。   圆脸厨师再一次看向登船口。   他不确定利邦队长是否已经上了船,但他非常羡慕,如果他也有这个好用的异能,或许就不会被派来监视一个没有价值的老头子。   陈顺安摆脱了圆脸厨师,便疾步匆匆下楼。   他回到员工内舱房,迅速翻出一件黑色的衬衫套在身上,随后,他又赶忙跑到电梯间,按亮了十五层的按钮。   不出所料,就在电梯门即将闭合时,塞拉尔派来的两名明线跟了上来,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   电梯一层层向上攀爬,陈顺安余光轻瞥,心脏狂跳,掌心挤出一层汗珠。   与此同时,一个透明的身影从泳池层翻下,攀着邮轮两侧的白色栏杆,一跃落在了十五层。   原本被太阳晒得干燥发白的甲板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水渍。   利邦刚从停放古德绍尸体的冷冻间出来。   他将那具已经冻得灰白发青的尸体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目光落在古德绍后背那块烧焦的伤疤上。   虽然监控没办法记录下任何隐形异能,但古德绍背部的伤痕呈蛛网状,发红发肿,显然是被雷电击中所致。   现在他只要知道谁可以操纵雷电,就能确定杀古德绍的其中一个凶手。   利邦正了正头顶的黑色圆帽,露出一个森凉的笑容。   他的眉骨到鼻梁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那是以前不懂事时仗着异能偷窥女性Omega洗澡,不慎被人用手刃划伤的。   他那年刚十七,还不能很好的控制【隐形】能力,身体过于兴奋时便会显出原型,却不料那名女性Omega恰好是螳螂形态B级觉醒者。   在自然界中,母螳螂能够在缺乏能量时吃掉公螳螂,这是昆虫族群的普遍行为,由于这种特殊的觉醒属性,所以这名女性Omega能够越级克制男性Alpha觉醒者。   而利邦虽然是S级,但异能攻击属性并不强,所以他被划破了相,狼狈逃窜。   再然后,他被国王关在海底监狱一整年。   出狱后,当他想仗着S级能力为自己搏一个好前程时,却发现自己被歧视了。   根据国王定下的法律,他不被允许进入任何塔斯曼海盗国的官方机构,且终身不可登上塔斯曼母舰,不可从事教师,记者,牧师等特殊职业,不可隐瞒案底与塔斯曼Omega结婚。   只因为年少轻狂时犯的错误,在他已经付出了惨痛代价的情况下,他的人生仍然被毁了。   他愤怒地认为,这全因国王自己是Omega,所以才会对他这样的人过分苛责。   果然,当国王失踪,塞拉尔成为塔斯曼的掌权人,他就很快被重用了。   这一年中,他帮塞拉尔除掉了很多理智派的对手,其中就有最难缠的陈明壁。   然后他顺理成章接替塞拉尔,成为了塔斯曼王宫的警卫队长。   利邦当上警卫队长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当年摧毁他人生的女性Omega。   这位女性Omega一直生活在船屋里,她是塔斯曼人的孩子,但却觉醒成了昆虫系。   于是利邦将她拖入海中,活生生溺死在海水里。   塞拉尔得知这件事,只是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告诫他不要挑战国王定下的法律,认清自己的身份,便替他压下了这件事。   利邦接下那巴掌,笑着认错,并主动上交了三个月的工资。   他就知道,塞拉尔不会因为一个不属于海洋的Omega放弃自己。   塞拉尔与无情的国王不一样。   利邦习惯性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疤。   自从有了这道疤,他更加喜欢隐形,这道疤就仿佛那段往事留在他身上的烙印,让他永远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正想着,不远处的一扇门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个长着红棕色头发的Omega,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那双眼睛,清澈中带着狡黠,万分诱人。   等在门口的这位利邦很熟悉,这人表情严肃,长相儒雅,举手投足像是被套在了上流社会的模版里,无一不透露着精英的气息。   这人正是鬼眼公会的人事主管,湛擎和的得力干将——阿德里安。   利邦第一个想要调查的,就是鬼眼公会。   无他,鬼眼公会拥有最大储量的红鹦晶矿石,这次竞标,他们势在必得,所以,当古德绍声称不打算与顶级公会合作时,他们的反击也一定是最强烈的。   利邦当然知道鬼眼公会的厉害,湛擎和坐拥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掌控着二十余个S级地下城,无异于一方霸主。   然而这是在海上。   无论这些觉醒者在陆地有多么强悍,一旦落入水中,他们就成了待宰的羊羔。   所以利邦并不害怕。   他仗着身形瘦薄,从缝隙挤入房间。   他看见房间里阿德里安与那名Omega相向而坐,桌上摆放着两杯咖啡,还有一名雄壮的肌肉Omega坐在床上旁听。   兰斯开口道:“主管,刚刚我男朋友告诉我,高塔那边提前我们将近一天的时间。”   阿德里安稍蹙眉,他先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不解地问:“他们怎么那么快?”   兰斯笑笑:“不知道啊,可能恰好那些公会好说话吧。”   阿德里安手臂悬在半空,垂眸思忖,认真答复:“有可能,但我们不能自我安慰,也要努力向对手学习,提高效率。”   兰斯笑而不语。   短短的几句话,让利邦眼中闪烁出兴奋贪婪的光芒。   高塔,提前,那些公会,提供效率。   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些关键字,意识到昨天在他到来之前,鬼眼与高塔做了某些行动。   会是什么呢?   阿德里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倾身将咖啡放下,动了动唇:“还有——”   利邦忙凑过去,将耳朵冲向阿德里安,想要探听更多秘密。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门突然被人咣咣砸响。   敲门声凌乱急促,让阿德里安立刻噤了声。   利邦顿时沉下脸,阴恻恻地盯向房门。   “我来。”乌芃跳下床去开门。   门一拉开,就露出陈顺安那张苍老干瘦的脸。   陈顺安额头挂着汗,背佝偻着,喘息不匀。   他扯了扯黑衬衫的领口,像是要散热,随后冲阿德里安一笑:“你好顾客,您昨天掉落在餐厅的VIP免费饮品券被我捡到了,昨天工作繁忙,现在才想起给您送过来。”   说罢,陈顺安将两张写了房间号的饮品券递给乌芃。   乌芃接过,扭头看向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的目光始终落在陈顺安的黑色衬衫上,他点头,缓声道:“谢谢老人家。”   “不客气不客气。”陈顺安摆摆手,垂着眉眼帮忙带上了门。   回到房间里,阿德里安望着见底的咖啡杯,没有立即继续刚才的对话。   兰斯也不着急,他唇边带笑,把两粒方糖扔进咖啡中,尽心搅弄。   利邦在一旁等待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马上就要听到重点了,偏偏被这个死老头子打断,而阿德里安看样子还是个慢性子,开了个门就不着急了。   此时,阿德里安突然开口问兰斯:“会说希克语吗?”   这是联邦南部的一种语言,多流通在商户之间,由于南部经济发达,晶矿石市场繁荣,所以西部北部的城市为了打通这条商路,也会特意学习希克语。   兰斯停下搅动咖啡,抬起眼,与阿德里安对视:“略有涉猎。”   毕竟港谭就属于联邦南部,小时候兰闻道和人做生意,就经常说希克语,兰斯耳濡目染,不会写,但会说。   阿德里安:“阿斯坦法语呢。”   这是红娑异能研究院自创的一种加密学术语言,多用于科研圈。   兰斯点头:“比较熟悉。”   阿德里安:“首都城禁区官话呢?”   这是上流社会为了区别于普通阶级,创造的一种语言,阿德里安曾被霍华德逼迫着学习过。   兰斯:“没事时刷过多拎狗APP,过了官话专业八级。”   阿德里安满意道:“不愧是年级第一,那我考考你。”   兰斯心领神会,报之一笑:“求之不得。”   利邦:“???”不是,你们学霸有病吧! 第95章   兰斯并没有贸然借用外神的眼睛,因为那家伙上过一次当,短时间内就不好骗了。   他得把外神利用在最需要的时候。   所以他并不知道利邦到底在哪儿,是否会盯上鬼眼公会和高塔公会,他只是戒备心很强的和阿德里安用小众语言交流,甚至来回切换语言,来商量明天竞标的事情。   阿德里安的意思是,由高塔公会赢下这支标,与塔斯曼海盗国签约。   高塔签约后,再以产量吃紧为由,当众与鬼眼公会签下购买合同。   反正塔斯曼只会与中标者约定何时交货,而没有权限管货从何处来。   这样无形中,就变成了塔斯曼与两家公会的合作。   而国王那边自然也会默许这种操作,想办法召见两家公会的代表。   兰斯认为可行。   利邦一开始还掏出翻译软件企图拯救一下,但兰斯和阿德里安的语速实在太快了,而且他们并不会一直说一种语言,当软件好不容易检测到他们说的语种后,他们就已经切换了下一种。   他询问通讯录里是否有人懂得阿斯坦法语和禁区官话,他可以录音,然而无论是闭塞的科研学术用语还是小众上流社会装逼官话,都不是利邦的人脉会学习的。   最后利邦彻底放弃了。   他生无可恋地蹲在地毯上,硬生生在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情况下,听了一个小时的天书。   最后听到他开始昏昏欲睡了,兰斯和阿德里安才喝完第三杯咖啡,结束通话。   阿德里安终于切换了大众语言:“你去知会......你的Alpha一声。”   把湛平川当作陌生人一样称呼,阿德里安还是有些不适应,好在兰斯并未怀疑什么。   “好。”兰斯一边应着,一边帮阿德里安打开了门。   利邦眼前一亮,终于找准机会钻了出去。   阿德里安告辞后,兰斯与乌芃对视一眼,乌芃立即点头。   在看到陈顺安穿黑衬衫的时候,乌芃就及时把消息发到了两家公会所在的群中。   他们话不投机,所以群中只有寥寥几条记录——   【芙伦拉邀请你加入群聊,参与群聊的还有:兰绮女王,莉莉要考星大,廖无量是老实人,小红狐狸豢养高手,乌芃,穆德里,阿德里安,兰斯】   【兰绮女王将群名修改为[高塔鬼眼短暂联合救援小群]】   【穆德里将群名修改为[鬼眼高塔短暂联合救援小群]】   【莉莉要考星大将群名修改为[快乐海底大润发杀鱼之旅]】   【芙伦拉将群名修改为[不许改群名了!]】   【廖无量是老实人将群名修改为[高塔廖无量]】   【廖无量是老实人:抱歉,看错了。】   【廖无量是老实人将群名修改为[你们定吧]】   【阿德里安:......】   【兰斯将群名修改为[一个普通群]】   【小红狐狸豢养高手:就这个,不许改了。】   ......   【乌芃:[黑衬衫].jpg】   【兰绮女王:get】   利邦从兰斯的房间出来,只觉得晦气。   手机里,传来监视陈顺安的两名暗线的殷勤问候。   “队长,您已经登船了吗?房间为您准备好了,您喜欢的美食也是热的。”   “队长,亲王他还安好吗?我们万分想念为亲王保驾护航的日子,不知道这个任务何时能够结束,是在大婚之后吗?”   “队长旅途劳累,我们就不过多打扰了。”   利邦轻蔑地扫一眼这些虚伪的言辞,懒得搭理他们,将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他并不甘心这次的窃听失败,人总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用外语交流,他们早晚会泄露出有用的东西。   正这时,利邦看到房间里那名年轻的红发Omega走了出来。   此刻日光已经逐渐西斜,海面像被泼洒了一片浓郁的橘色油彩,水温缓慢降了下去,在流沙群游玩的富豪也被一个个接回了船上。   那名Omega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便沿着十五层的甲板,踩上楼梯,朝上层的SPA室走去。   利邦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等走到VIP区,他才发现早有一个身高腿长,比例极佳的Alpha等在那里。   这Alpha脸上挂着笑,打扮狂放不羁,黑发上还有半截没剪掉的挑染,耳朵上挂着两枚绿松石坠子。   哪怕这幅打扮已经足够磋磨他天生的容貌了,但他站在那里,还是俊美得格外出众。   利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因常年穿梭于珊瑚窄缝,不得不变得扁瘦的身躯,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嫉妒心理。   如果他也有这幅好身材,就不需要靠偷看Omega洗澡获得慰藉了。   利邦刚打算自欺欺人地扭开脸,不再给这位同性竞争者眼神,结果就见那红发Omega快走几步,扑进了Alpha的怀里。   Alpha轻而易举的将他单手抱起来,一边抚摸着长长的红发,一边让Omega搂着自己的脖子。   “操!”利邦无声骂了一句。   果然这种极品Omega都被徒有其表的小白脸追去了。   利邦自觉没趣,准备转身去找阿德里安,就听那Alpha问道:“阿德里安能......?”   听到阿德里安的名字,利邦停住了脚步,屏息凝神,继续探听。   兰斯摇头。   湛平川挑眉,有两种可能,一是利邦还没出现在阿德里安附近,另一种,是利邦的能力确实有buff,连阿德里安这样强的S级也无法看穿。   如果是第二种,他们确实得万分小心了。   以防利邦躲在谁身后盯着,所以在群里发消息,也要用暗示的方式。   “我有事要告诉你。”兰斯说。   湛平川了然:“知道。”   但湛平川不会那么多门外语,所以兰斯想将与阿德里安探讨的结果告知湛平川,唯一快捷方便的办法,就是凭借他和湛平川极高的信息素匹配度,进入彼此的灵境系统。   利邦被勾起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努力探听兰斯所说的事。   兰斯开口:“我想进入你的灵境系统,可以吗?”   利邦:“......”   他死气沉沉地盯着兰斯,心里已经骂出了无数句脏话。   只有高匹配度的AO才可以进入彼此的灵境系统,而进到一方灵魂最深处的两人,大概率不是为了讨论科学,哲学,和平等清洁话题,他们往往会进行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始运动,来感受这种无与伦比的神交震颤。   所以,兰斯的那句话几乎等同于——   我可以进到你的意识里和你疯狂做爱吗?   湛平川非常正直的没有想歪,虽然小狐狸总是这么语出惊人。   他明白兰斯的意思,在灵境系统中他们可以用意识交流,完全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只是他的灵境系统仿佛被核弹轰过,到处都是狰狞的血红。   万一老婆以为他的S级灵境系统是豪华大庄园,但他其实只有一片凶案现场,该怎么办?   “宝贝儿,不然还是我进你的灵境系统吧?”湛平川亲亲兰斯润红的唇。   利邦怒目而视,酸意快要从五脏六腑漫出来了。   我草你大爷!   湛平川这句话,无异于在说,我们还是去你的意识里做爱更爽一点。   兰斯稍蹙眉。   他的灵境系统有外神的虚像存在,一旦湛平川进入,很有可能惹恼那个眠寐的家伙,对湛平川造成伤害。   就算外神不醒,他的灵境系统也只有无边无际的黑,黑到让人绝望。   “还是进你的吧。”   “我的风格恐怕你不喜欢。”   “没事,我什么风格都喜欢,只要是你的。”   “宝贝儿,它那个,颜色有点单一。”湛平川委婉道。   兰斯:“我的颜色也很单一,而且不鲜艳,不好看。”   “别这么说自己啊宝贝儿,你的灵境系统一定是最清澈干净的。”   “不用安慰我,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去你的吧。”   “......我这里可能还有一点悬疑森冷风,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得了。”   “没关系。”兰斯心道,再森冷还能有他的恐怖离谱吗?   “乖宝宝,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老公,你是不想让我进去吗?”兰斯使出杀手锏,歪头反问。   “当然不是......你赢了。”湛平川失笑,他将兰斯拉到自己腿上坐着,轻抚着兰斯的后背,一边释放安抚信息素一边哄,“那一会儿抓紧我,别害怕。”   利邦恨不得立刻显形怒喷这对没羞没臊的小情侣。   老子背负塞拉尔亲王的大业,辛辛苦苦隐身探查,是为了听你俩讨论去哪儿做爱的?   而此时,兰斯已经跪坐湛平川腿上,趴在了湛平川肩头。   进入对方的灵境系统必然不能硬闯,有道德的小情侣都知道要做前戏,要让对方的信息素充分放松兴奋,接纳自己的到来。   今天是进湛平川的灵境空间,于是,兰斯热情地探出舌尖,暧昧又流连地舔着湛平川的腺体。   Alpha的腺体没有Omega细腻脆弱,它更像是一块藏在皮下的肌肉,弹性十足。   兰斯很快尝到了龙胆信息素的苦香,他被苦的缩了缩舌尖,也立刻释放出星玉兰信息素与之纠缠。   那小片皮肤很快就被舔得湿漉漉,在夕阳的余韵下,亮晶晶地晃人眼。   湛平川的呼吸逐渐深沉起来,他的手指插进兰斯的红发间,在薄而顺滑的背部摩挲。   邮轮再次启航,陡然调转的航向让夕阳也转了方向,细碎的光点在湛平川眼睫一闪而过。   他轻捏薄薄衣领上柔软的腺体,纵容且宠溺道:“来吧小狐狸。”   兰斯弓起后背,忍下一波波涌起的躁动,阖上眼,集中意识,进入湛平川的灵境系统。   龙胆信息素果然接纳了他,他感到一阵奇妙的穿梭,那是灵魂被抚摸的温暖和被包容的安心。   紧接着,他感受到了微凉的风,他的脚下踩到了实体,浓郁的色彩透过眼皮映在他瞳孔里,似乎是夕阳一样的橘红。   他猛地睁开眼睛,恰有一波红浪拍击,他一晃,险些跌下礁石。   湛平川忙搂住他:“小心。”   兰斯这才真正看清了湛平川的灵境系统。   这里确实是有太阳的,只不过不是夕阳,而是一轮冷淡的红日,被血色的雾气包裹。   雾气浓郁,弥漫了整片海域,风吹不散,日光也晒不化,于是就连海水也呈现森冷的红色。   除此之外,就是脚下的礁石,以及背后层层叠叠,光秃秃带着狰狞裂口的山峦。   这里没有绿色的生命,没有鸟语花香,只剩下无尽的寂寥和蔓延的血红。   如果这世上真有地狱,大抵就是这副样子。   “怎么会......”兰斯怔然。   湛平川却已经习惯了,于是揽住他,贴着他的后背,让他真切的感受体温和心跳:“吓到了?我觉醒后第一次进也被吓到了,但除了长得恐怖一点,别的功能没受影响,可能是小时候摔伤了脑袋。”   兰斯自小被外神磋磨,自然不会被这幅景象吓到,只是他很难接受,这样的灵境系统属于他快乐随性的小狼崽。   兰斯走向那些带有裂口的山壁,那里仿佛是被硬生生撕裂的,但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将山壁撕出如此多的断裂。   兰斯抬起手,想要触摸,却突然生出心悸,让他下意识退缩,不敢靠近,不敢窥探山壁之后的秘密。   “进不去,那里不允许我进。”湛平川握住兰斯冰凉的手,云淡风轻道。   兰斯却仍旧盯着那些断裂,他不知自己为何执着,但等他回过神来,口中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他感到伤心,于是他开始向内叩问自己伤心的缘由,但他很快发现,找到的缘由不足以支撑如此沉痛的哀伤。   他似乎是莫名的,就陷入了这种喘不过气的情绪中。   不知何时,外神从眠寐中苏醒过来,祂透过兰斯的眼睛,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Ndozi.”(创伤)   “Hic periti pluribus ebe Ndozi.”(这里经历了数次毁灭性的创伤)   “Ndi......”(奇怪)   一个年仅十八岁,从来没经历过任何灾难的S级强者,是不可能拥有这些创伤的。   但兰斯还未来得及消化外神的话,那狗东西就毫不在意地闭上了眼,隐入深邃黑暗里,继续沉睡下去。   除通道以外的任何人类,对祂来说都毫无价值,毕竟,祂就只有这一条通道了。   “怎么哭了?”湛平川轻轻擦去兰斯眼角的泪痕,故意揶揄道,“你大概是第一个在Alpha的灵境系统伤心哭的Omega了,宝贝儿真独特。”   兰斯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情绪,他只好将自己缩进湛平川的怀里,埋头在湛平川的脖颈。   他突然恨不得把自己每寸肌肤都贴上湛平川的,好感受这个人的存在,感受这个人沉稳的心跳和旺盛的生命。   湛平川察觉到兰斯的依恋,于是忙托起小狐狸球,重新抱到礁石上。   他拍着兰斯的背,打趣道:“这有什么可伤心的,大不了我抽空修一修。”其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还真修不了。   兰斯却越蜷越紧,鼻尖深吸着他的气息,把睫毛上的潮湿都蹭在他的喉结上。   于是,难以避免的,两人的衣服开始变得透明。   灵境系统毕竟是意识存在的地方,在这里衣服也是被意识控制的,当湛平川满脑子想着阿德里安想要传递的消息时,他们自然就穿着现实里的衣服。   但当兰斯突然流着眼泪撒娇粘人,湛平川也很难控制住思想不动摇。   “宝贝儿......”湛平川无奈地掐了掐眉心,眼前这幅风光,大概就叫作犹抱琵琶半遮面吧,他一边暗骂自己真不是东西,一边尽量用兰斯披散的红发盖住白皙光洁的后背。   兰斯感到身上凉凉的,有风在吹,于是他止住泪水,低头看了一眼。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透明到几乎消失,只有红棕色长发搭在脊背和臂弯,他的小腿抵在黑漆漆的礁石上,足弓绷得很直,湛平川的双手很贴心地托在他的膝弯,不让他膝盖着力磨破皮肤。   他并没有嗔责小狼崽的旖旎想象,因为这些还不足以填补他心中陡然出现的巨大空虚和无措。   他扭回头,用水盈盈的眼睛望着湛平川。   “湛同学,别的Omega在Alpha的灵境系统怎么哭?”   湛平川神经一颤,喉结狠狠滚了一下。   兰斯拉着湛平川的手,沿着自己的皮肤上移,直至碰到垂在尾椎的发梢:“我也想要那么哭。”   湛平川猛地将他轻喘的尾音含入口中。   下一秒,湛平川就将小狐狸球的四肢展开,到足以看清任何领域的程度。   衣服彻底消失,红色的海浪突然涌起,拍击上礁石,用浮力托起一部分身体的重量。   兰斯背对着山壁巨大的裂口,在永不坠落的红日下,身披红雾做的纱衣,沉醉在让人安心的冲撞中。   良久,兰斯甩开潮湿的长发,怜爱地抚摸小狼崽的喉结,亲吻他沉溺的眼神,喃喃道:“我帮你一起重建这里。”   -   当两人从灵境系统中退出来,天色已经发沉。   现实世界中,他们只是枕在SPA室的沙发床上,相拥而眠,没人知道灵境系统中发生了多么疯狂的占有。   兰斯睁开眼,那片血色还历历在目。   所以,为什么会有创伤呢,湛平川。   湛平川也睁开眼,在灵境系统中做爱并不会感到劳累,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灵魂的愉悦。   他第一次觉得那个地方不再充满死寂和森凉,那里接纳过兰斯,融入了兰斯的气息,抚摸过兰斯的皮肤,从此就有了源源不断的生机。   “宝贝儿,辛苦了。”   兰斯摇头,还如刚才一样轻轻抚摸着湛平川的眼睛,鼻梁,喉结,感受着小狼崽旺盛的生命力和永无止境的阳光快乐。   “不辛苦。”   利邦目光阴郁地瞪着这对令人发指的小情侣。   到底谁他妈辛苦?!   在他们躲进灵境系统快乐的时间里,利邦无数次寄希望于他们吐出一两句呓语,可惜一句都没有。   他们真特么是纯粹的快乐。 第96章 第96章(有增加)竞标前夕。……   兰斯与湛平川退出灵境系统前,已经交代过明日竞标的计划。   所以现实中,他们心有灵犀的不谈公事,只谈恋爱。   利邦无法,只得唾弃一口,转身离开,去窃听其他人的机密。   然而除了听到几个公会代表躲在房间里大骂高塔公会以外,再无别的重点。   他特意去观察了高塔公会,发现那帮人沉迷于打牌麻将,看起来没什么事业心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被骂。   利邦只得给塞拉尔发‘暂无异样’的报告,随后便回套房中休息了。   明日竞标时间是晚间七点,届时满足了国王刁钻的要求,塔斯曼将迎来崭新的变化。   一个Omega,以为仅凭活得长,就可以成为塔斯曼永恒的主宰吗?   可笑。   世界终将拨乱反正,塔斯曼也早该由Alpha做主,改掉那些苛刻且不通情理的法律了。   月色垂向大海,海面是一片无垠的静谧,涡轮卷过,像镜子被割开了一条伤口。   海龟在海面之下潜行,不易察觉的身影一晃而过。   海底深处,桑德罗拾起爬进寝殿的小海龟,手指轻轻抚摸它的背甲。   小海龟不会说话,掀起纤细小巧的前爪,将凉凉的掌蹼搭在桑德罗的指腹。   桑德罗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海龟造访,就说明陈顺安顺利求得了帮助,那两个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不愧是被挑选出来,继承高塔和鬼眼的领袖。   桑德罗的手指幻化成水母的触手,轻柔地卷着小海龟,将它送入海水之中。   小海龟慌忙四爪并用,潜进深海消失不见了。   桑德罗则走到镜子前,看了眼自己的脸。   他拿起梳子,梳理好头发,随后捏起那枚墨紫色鳞片,踏出了寝殿。   “国王,还有三天就是您和塞拉尔亲王的订婚仪式了,您这是出去做什么?”立刻有塞拉尔殷勤的眼线凑上前来,将桑德罗的去路拦住。   桑德罗冷冷地看他一眼,透明的触手顷刻间缠绕上他的脖子,释放出灼人的毒素。   “我去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备吗?”   眼线脸色胀红,挣扎扭动着身躯,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不......不是。”   就在眼线几近窒息,快要命悬一线时,桑德罗松开了他。   眼线立刻跪伏在地上,捂着喉咙,拼命咳嗽抽气,他的脖颈上,留下一圈狰狞的,紫红的勒痕。   桑德罗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因恐惧而颤抖的年轻人,眼神悲悯:“如果你此刻死了,你能得到什么?”   这些年轻人热爱塞拉尔的偏执,好战,狂热,很多甚至不是被威胁收买,而是自愿为塞拉尔做事。   他们甚至不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不知道他们的行为会对塔斯曼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们正处于不必为历史进程负责的年纪,他们的人生正在被虚假的情绪主导。   桑德罗没有要他的命。   因为无论最后结局成败,他们都必须亲眼看着,看着他们的所作所为导致了什么,看着塔斯曼从此顷向何方,看着文明的建立有多么不易,而倾塌又是多么迅猛。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后悔此时此刻所做的决定,但却为时已晚。   他们的一生,也只是历史的颠簸。   桑德罗走到芦浦树下,拈了一颗气泡,树干不断向气泡中输送气体,很快,气泡便将桑德罗彻底包裹。   他不想弄湿衣服,于是并没有化身成灯塔水母。   他行走在气泡中,穿过寝殿的长廊,在更多眼线的注视下,目不斜视地走入深海。   海水的凉意被气泡隔绝开,芦浦树制造的奇特气体也抵消了海底的压力。   一队警卫队员沉默地跟上了桑德罗,他们当中有桑德罗的自己人,也有塞拉尔的人,此刻大婚已成定局,两拨人暂且能和平共处。   桑德罗甫一离开寝殿,就有人将消息通知给塞拉尔。   塞拉尔目光阴郁,牢牢盯着幽深的海底,问道:“他去哪儿了?”   鮟鱇:“呃......似乎是那个地下城的方向。”   听到这句话,塞拉尔的脸色迅速沉下去,他的眸色变得幽冷,手指一寸寸捏紧,掐碎了掌中的扇贝。   他被汹涌袭来的愤怒淹没,满腔都是杀戮的冲动。   “桑德罗......你很好。”塞拉尔咬牙切齿。   当初桑德罗被刺杀后,身受重伤,塞拉尔本以为可以顺势将失忆的国王软禁起来,掌控在自己手里。   然而桑德罗却失踪了。   他掀翻了整片海域,都没找到桑德罗的踪迹,这使得他不得不改变策略,讨好塔斯曼人,制造舆论,以迎接桑德罗有朝一日的归来。   后来,桑德罗果然回来了,但他万万没想到,桑德罗这一年是藏身在那个神秘恐怖的地下城中。   而那个地下城的评级至少是S级。   它出现在旺德兰德海沟深处,那里温度极低,黑不见五指,地貌复杂,崎岖古怪的深海生物层出不尽。   虽然海沟的名字叫wonderland(仙境),但私下里,塔斯曼人将它称为鬼蜮。   因为曾经有刚刚成为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的年轻人,不听父母的劝告,冒险进入海沟探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旺德兰德海沟就成了传说中的禁忌之地,所有父母都会告诫自己的孩子,远离那里,不要拿生命开玩笑。   所以没人想到国王会逃进那里,更没人知道国王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进入地下城后,只有取得其中顶级异兽的躯体,或是有人在门外用晶矿石接应,才可以出来。   塞拉尔一直想知道,国王是如何拿到地下城中顶级异兽的鳞片的。   于是,他在国王回到海底宫殿的第三天,打着为国王报仇的名义,带着海底的精兵良将,拿起从联邦元老处求来的,现下最尖端的稀铅矿武器,进入了那座地下城。   在那里,他看到了令他灵魂战栗的恐怖敌人。   那家伙拥有三米多长的巨型鱼尾,腰腹连接着尾巴的地方,皮肤逐渐变硬,长出如紫墨石般光滑坚硬的鳞片。   鳞片包裹着它整个下半身,直至那好似开刃刀锋的扁薄尾鳍。   而它的上半身,居然拥有类似人类的身体结构。   但也仅仅是类似。   它的身体呈流线型,腰腹窄韧,髋骨不大,让人难以置信,该是多么强悍的腰腹力量才能挥动那条沉重而锋利的鱼尾。   而胸腹部那片苍白的皮肤下,就显而易见蕴藏着雄浑的力量,塞拉尔可以清楚看到它肌肉的线条。   它出现时正伏在一块巨石上假眠,所以人类得以看到它的背部,在本该是脊椎的位置,生长着一排锋利的青刺。   青刺在颈椎处才缓缓消失,被闪烁着幽光的头发遮盖。   姑且可以将那称之为头发,毕竟那远比人类的头发更浓密更轻盈,不会生长也不会折断。   它的耳朵是尖的,好似童话故事里的精灵,只有薄薄的一层,大概是为了减轻阻力,所以耳朵该是它全身最柔软的地方,透过光可以清楚的看到耳朵中的血管。   除此之外,它的五官比人类更加深邃,可明明堪比雕刻艺术品的精美结构,却无端透着地外生物与生俱来的邪恶和诡异。   塞拉尔感到了惊惧,他从那双蒙着淡黄薄膜的眼睛里,看到了审判的目光。   他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东西不止是S级,这世上真的有比S级更高阶的异兽存在。   那一刹那,塞拉尔以为自己将要死在那里。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带给他极大压迫感的异兽并未主动攻击。   它只是注视着来人的方向,缓缓将锋利的尾鳍盘了起来。   接着,它张开了手掌。   它的手掌很大,五根手指之间连接着淡蓝色的蹼,除此之外,它的两条手臂下方,也飘着类似透明海藻样的鳍,大概是用来增加游动速度的。   塞拉尔不明白为什么有异兽懒得攻击人类,但他并不想去招惹这个未知的怪物。   于是,他悄无声息的后退,打算让其他人做肉垫,掩护他离开地下城。   就在此刻,他看见那怪物喉咙微动,喉管中传来空灵低沉的嗓音:“Sandro...come......”   塞拉尔的脚步停住了。   怪物并不会人类的语言,它只是挤压喉管,发出类似语言的响动,但听起来异常生涩,并不清晰。   然而塞拉尔无比确信,它叫了Sandro。   塞拉尔将从棘鱼枪交予右手,枪尖正对着怪物的尾鳍,他的左手下意识撑向一旁的墙壁。   然而掌心触摸到石壁,却感受到一片有规则的凹陷,仗着虎鲸远超其他生物的夜视能力,他看清了墙壁上刻的字——   Sandro and Ryan   塞拉尔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扭曲的,难以置信的念头。   桑德罗退化成很小的灯塔水母,透明的,瑟缩的,伤痕累累的,不具有任何威胁的。   于是地下城中的主宰接纳了他,允许他在自己庞大的身躯下苟且偷生。   然后,桑德罗变成人型,以人类的身份与这个恐怖的怪物生活在一起。   在记忆完全恢复后,怪物将鳞片送给他,让他离开地下城,回到海底宫殿。   而此刻,怪物之所以没有攻击人类,甚至张开手掌,其实是等着拥抱人群中的桑德罗。   塞拉尔仔细盯着怪物的眼睛,这才发现,那层淡黄的薄膜阻挡了它的视力,它其实是个瞎子。   一时间,怨毒,嫉恨,愤怒吞没了他。   那个始终高高在上的国王,永远不肯施舍任何人感情,只愿被塔斯曼人奉为神祇的人物,居然会心甘情愿的委身给一个异兽,一个怪物,一个异时空的捕食者。   哈哈?   塞拉尔不再想要逃走,他让精兵强将们拿出稀铅矿武器,去攻击这个看不见的怪物。   由于看不清谁是桑德罗,异兽果然没有贸然攻击,它只是甩动着尾鳍,用并不锋利的部分将人类推开。   然而它从来没有见过稀铅矿武器,并不知道那东西落在身上会抑制异兽的能力。   塞拉尔尝试着唤‘Ryan’这个名字,异兽听到果然停止了动作。   于是塞拉尔趁其不备,狠狠将从棘射出去,贯穿了怪物的尾鳍。   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一片天地。   受伤的鱼尾迅速向塞拉尔扫去,然而塔斯曼人的稀铅矿绳索已经将它紧紧缠绕。   它迅速失去力气,被一拥而上的人类割砍着身体。   可面对S+异兽,人类还是太渺小了,他们无法杀死怪物。   就在塞拉尔想动用S级三阶能力给被缚的怪物沉重一击时,国王从病床上赶来了。   桑德罗用晶矿石强行开门,喝令所有塔斯曼人退出地下城。   塞拉尔原以为桑德罗是被怪物胁迫的,然而看到桑德罗铁青的脸色,难得的愤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猜错了。   于是,他当即语带哽咽,高声喊道:“让国王在地下城中战斗一年,是我的失职,如今还需国王前来施救,更是我的无能!我塞拉尔以生命起誓,来日必将杀异兽,为国王报仇!”   围观的塔斯曼人被塞拉尔的情绪感染,群情激奋地跟着呐喊:“杀异兽!为国王报仇!杀异兽!为国王报仇!”   自地下城出现以来,异兽夺去了无数鲜活的生命。   人类被迫觉醒异能,与异兽搏斗,从地下城中摄取资源,以此求生。   对人类来说,异兽是侵略者,是邪恶的,是残忍的,是高等又卑贱的地外生物。   消失一年的国王其实是与异兽殊死搏斗,是所有塔斯曼人最能够接受的真相。   众目睽睽之下,塞拉尔擅自将这个‘真相’灌输给所有人,桑德罗已然失去了所有后路。   既然选择回来坐稳王位,就要抛弃失忆时荒谬的情感,这很公平。   而桑德罗连不成人形的怪物都能接受,自然也能被他侵占。   毕竟异兽是无法标记人类的,塞拉尔愿意相信,桑德罗还如以往一样圣洁。   然而他高估了桑德罗的理智。   自那次后,桑德罗再次潜入地下城,他说着要猎杀被缚的异兽,可手里只带了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可笑鱼叉。   鱼叉当然杀不死异兽,但这也给了桑德罗继续进地下城的机会。   如今订婚仪式在即,所有人都等着见证桑德罗成为他塞拉尔的人,却没想到桑德罗还敢堂而皇之的去见那个怪物。   塞拉尔霍然起身,因情绪失控,他的手臂上迅速爬满属于虎鲸的黑色斑块,他盯着悠远的海面问:“联邦当初抓捕金蛊人面鸮的武器运来了没有?”   鮟鱇一怔,才反应过来金蛊人面鸮是什么东西。   他忙道:“信使大人说,订婚仪式前一定送到。”   塞拉尔冷笑:“好,那就在那天,把那怪物的碎块和求婚的红鹦晶矿石一同送到他面前。” 第97章   首都城禁区,铅云二十三层。   三位元老端坐在圆桌之后,眼前雕秀花纹的红地毯铺就到门前。   空气里的石蜡味道越来越浓郁了,但似乎依旧掩盖不住混杂在蜡味中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腐臭。   金眸元老与红眸元老垂着眼,僵直的眼珠盯向地毯上繁复的花纹,依旧只有黑眸元老代为传达三人的意志。   “司泓掣如何?”   面前站着的人先是行了那个古怪的手礼,随后才道:“他的行动卓有成效,鱼儿已经快要上钩了。”   黑眸元老阖上眼,缓缓点头。   那人忍不住多嘴道:“得知那个植物系Omega在黑灯会手中,司泓掣无论如何都会全力以赴的,他最近经常去后山墓地,看望那株弱小的松树枝,没想到他对还未降生的亲生子也会有执念。”   “本怖。”黑眸元老略有不悦地打断属下的话。   本怖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在元老面前表露了他自己的情绪,不够冷静,不够冷血。   他忙躬身请罪:“我失言了。”   谁料黑眸元老却继续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一个胚胎,或是一团刚降生的肉都无关紧要,他执念的仍是爱过的那个人。”   云层中筛出来的光影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入黑眸元老漆黑的瞳孔里,又被那幽暗深邃的颜色彻底吞没。   本怖难得听到元老说这么长一段话,他从这段话中察觉到,元老似乎并非丧失了人类的全部情感。   “是。”本怖不敢置喙。   “塞拉尔何时动手?”黑眸元老又问。   本怖迟疑一瞬,应道:“塞拉尔求借抓捕金蛊人面鸮的工具,我已派人将从棘切割网送至塔斯曼海盗国,有了神迹的加持,相信他很快就可以铲除隐患。”   从棘切割网,是蓝枢地下武器库中造价最高,破坏力最强的武器。   禁区的科学家们采用纳米技术,将稀铅矿制成一扇近乎透明的渔网,这扇网被进行了极其刁钻的折叠,收拢在发射器中。   当年,联邦政府第一次在地下城中发现S+异兽金蛊人面鸮,蓝枢稽查队死伤惨重,所有S级强者均对它束手无策。   于是蓝枢几位区长求助至元老院,三位元老便请能人设计了从棘切割网。   本怖还知道,光有武器不行,黑眸元老还亲自闭关三天,请神迹降临,予以加持。   于是,才有了这件足以消灭S+异兽的神器。   据说当它从发射器中射出时,网面自动张开,高速向金蛊人面鸮覆盖而去。   金蛊人面鸮不明所以,还欲上前撕咬,谁料顷刻间就被巨网切割成碎块,翅膀上的眼珠滚落了一地。   联邦政府将它的碎块收集起来,钉成标本,存放在红娑研究院地下的博物馆内,想来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   不过这武器最大的缺点,就是对原料要求极高,制造过程会造成海量浪费,且制成后只可以使用一次。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蓝枢武器库里也只有这一件。   黑眸元老眼珠稍颤,似是略有愠怒,但思及大局,又阖上眼,将情绪平复。   “这是他的私心。”   本怖一怔:“那——”   “最后一次。”黑眸元老冷淡道。   “......是。”   -   桑德罗离开宫殿,穿过一条街区,光线越来越暗,芦浦树的气泡在暗涌的海流中轻轻摇晃,可他并未放缓脚步。   他跃下台阶,身子缓慢下沉,藏匿在黑暗中的深海鱼类甩动尾鳍,躲进岩壁深处。   很快,他抵达了私人船库。   那是一片偌大的海底平台,被巨大的芦浦树气泡笼罩,透过气泡,可以看到里面停放着上百台深海快船。   这种船前段较尖窄,流线型鼓起,后端收拢,好似纺锤。   船身用的是防海水腐蚀的材料,动力能源则是地下城中的晶矿石。   这种船在海底行进速度很快,大约每小时二十五海里。   桑德罗选了一台印有Jellyfish标志的快船,不等身后警卫队出言阻止,便拽上门,按亮船灯,驶出船库。   这里是桑德罗的私人船库,里面的快船都是他这上百年来的珍藏,其他人没有权限动用。   于是,警卫队们火急火燎的通报,招呼巡逻队带快船来,保护国王的安全。   几名塞拉尔的眼线更是直接化形成鱼,追着桑德罗的船而去。   桑德罗娴熟地驾驶着快船,直奔旺德兰德海沟。   他眼神淡漠地瞥了一眼探测镜,看到几个穷追不舍的身影。   大约行驶了一个小时,桑德罗抵达了海沟深处,遁入彻底的黑暗。   他将快船停在岩壁边,迈步走了出去。   长相丑陋狰狞的大鱼鼓着肚子,在船灯前缓慢穿过。   它用凸起的眼珠扫了光亮一眼,张口去咬,只吃到一嘴的海水,于是只好失望的离开。   桑德罗走向那扇矗立在海沟底部的铁门。   铁门上布满了锈迹斑斑的字体,字体上又挂着古怪黏连的藻类。   海底也是有风的。   桑德罗明显感觉到阴凉的气体吹着芦浦树气泡,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脆弱的气泡扯碎。   他抬起手腕上的晶矿石,刚要凑近铁门,就听追来的警卫队高声喊道:“国王不可!异兽虽然已被控制,但仍十分凶险,您独自进去,可能会受伤!”   所有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都进化出特殊的声呐系统,他们可以在海中传音,就如同声波在空气中传播一样。   桑德罗沉声呵斥:“我没事,不许跟来!”   警卫队上前追来:“国王!我等誓死保护您的安全!”   两名塞拉尔的眼线自然不会听从桑德罗的话,他们高喊着义正辞严的口号,向桑德罗追了过去。   桑德罗知道,此时不是跟塞拉尔翻脸的好时机,甚至也不是触动塞拉尔敏感神经的好时机。   但他实在控制不住,想要来看看瑞安。   那是他给它起的名字,它很快就学会了,甚至还将两人的名字刻在了石壁上。   Sandro and Ryan.   腕间晶矿石散发出红色的光芒,铁门有所触动,缓缓张开,桑德罗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似乎每座地下城都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内潮湿泥泞,充斥着海水的腥味。   但再往前走,就是另一方天地。   那是一片广袤的红树林,白骨壤和桐花树的根须扎在浅滩中,被海水淹没,气生根直直愣愣地探出水面,仿佛蜘蛛绘成的错乱的网。   海面并非是平静无垠的,这里的海水呈绿色,水中藻类丰富,古怪异兽众多。   此刻,海面正如沸腾的烧锅水,吐出一颗颗巨大的泡泡,那是数以万计的芦浦树的功劳。   Ryan不在甬道中,于是桑德罗踏上了红树林。   绿色的海水染湿了他的纱衣,风吹疼了他的瞳孔,他看到了那个伏在礁石上,遍体鳞伤的身影。   它的尾巴无力地拖在水里,从棘尖刺还贯穿着它的尾鳍。   昔日锋利如刃的鳍卷着狰狞发白的创口,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创口中流出,渗入海水里。   从棘造成的伤口,不会轻易愈合。   除此之外,那条包裹着紫墨色坚硬鳞片的尾巴也布满了刀削斧砍的痕迹,他们企图将它的鳞片撬开,撕下来,破坏它最坚固的防护,可惜S+异兽的身体强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于是,他们就往它缺失了鳞片的那处攻击,带有倒刺的钩子牵出鲜红的肉,肉下露出森森尾骨。   它的上半身缠满了沉重的稀铅矿铁链,巨大的重量将它压得几乎直不起身。   它阖着眼,带着透明鳍的手臂垂下礁石,五指间淡蓝色的蹼分明也被人硬生生撕裂。   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塞拉尔果然又带人来折磨Ryan了。   Ryan的眼睛看不见,而塞拉尔的一阶能力偏偏是【声纹模拟】,只要塞拉尔在人群中模仿出他的声音,或是以他的声音做出要求,Ryan就不会反抗。   警卫队追了上来,忙掏出稀铅矿手枪对准礁石上的怪物。   “国王小心,虽然塞拉尔亲王说这些锁链足够锁住它,但它毕竟是S+异兽,难保不会奋起反击。”   桑德罗没说话。   警卫队冷笑:“早晚有一天,塞拉尔亲王会想出法子,将它杀死,用它的鳞片为您制作一件精美的披风。”   桑德罗刹那回眸,重瞳中射出森冷杀意,数条透明触手从水面钻出,猛地缠向警卫们的咽喉。   然而这两个警卫并不是会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侍从,他们均是A级觉醒者,是塞拉尔特意安插在桑德罗身边的眼睛。   察觉到背后危机逼近,两名警卫忙各自催动异能闪离桑德罗的攻击范围。   “国王,您这是什么意思!”   桑德罗不管不顾,继续催动触手攻击,海水掀起数道水花,不少F级异兽被拍翻,挺尸在海面上。   二人大骇,但又不敢伤害桑德罗,只得寸寸闪避:“国王您突然暴怒,一定是我等失职,等回去,我们会尽数向塞拉尔亲王汇报,接受处罚!”   打斗声引起了Ryan的注意,它张开覆着淡黄薄膜的双眸,朝响声发生处望去。   它已经学会不贸然喊Sandro的名字了,因为并不是每次造访的都是它的爱人,虽然,它总是能听到爱人的声音,但那声音只是远远的,并不靠近。   它能够思考出,有人利用Sandro来伤害它,但它仍然没有攻击,因为它无法确定Sandro是否在人群里,它不可以误伤它脆弱的小水母。   “Ryan!杀了他们!”桑德罗突然厉声喊道。   两名警卫神色骤变,他们登时给枪上膛,咬牙道:“国王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Sandro......”   伏在礁石上的怪物缓缓直起身,目光沉冷地望着两名警卫的方向。   “是你吗?”它用手掌撑起礁石,撕裂的蹼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它已经拥有了近乎于人类的智慧,它必须要知道,没有人假冒它的小水母指挥它做事。   桑德罗嗓音微颤,努力克制着情绪,说出绝无他人知道的隐秘:“尾鳍以上三寸,是你生长的第一枚鳞片!”   那天他情不自禁,吻上Ryan微凉的唇。   Ryan似乎意识到,这是个亲密的举动,它的睫毛在海波中扇动,宽大的手蹼抚在桑德罗光滑的后背,懵懂又纵容地配合着这个吻。   一吻结束,Ryan卷起长长的尾巴,硬生生撕下尾鳍以上三寸那块最瑰丽坚硬的鳞片,然后目光缱绻的将鳞片递给桑德罗。   没有了鳞片的部位露出星点血肉,尾鳍因疼痛而轻微颤抖,但它毫不在意,它环住脆弱娇气的小水母,喃喃低语:“是第一枚,最美的。”   桑德罗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奄奄一息的怪物跃入海中。   “不好!它还有攻击力!”警卫嘶声高喊。   砰砰砰!   数颗稀铅矿子弹射向水中的巨大阴影,然而那个身受重伤,拖着沉重锁链的身影却精准灵巧地躲开了。   两名警卫顿时头皮发麻。   一个浑身被稀铅矿束缚的异兽,居然还能有这么快的反应能力。   “快跑!去通知亲王!”   他们见状不好,迅速化身成鱼类形态,凭借自己A级的破浪速度,极限向甬道处奔逃。   然而身后那个恐怖的影子还是越来越近了。   “不......不不!”他们的肾上腺素飙到极致,血流直冲向大脑皮层,异能信息素瞬间弥漫了方圆数米的海洋。   然而没过多久,随着两下沉闷的折断声,绿色的海水中涌起了阵阵红色的血花,两具警卫员的尸体迅速被小异兽们拖了下去。   哪怕满身负累,S+异兽仍旧可以秒杀A级觉醒者。   桑德罗站在桐花树的根须上,将上半身露出水面,经过了刚刚的鏖战,他的长衫已经完全湿透,紧紧贴在性感匀称的棕色皮肤上。   他左胸口挂着的那枚晶矿石暴露在日光里,灿红的仿若欲坠未坠的血珠。   Ryan拖着沉重的锁链游了回来,由于追击时摆动尾鳍,它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了,鲜血肆无忌惮地融入海水中,被贯穿的地方显得惨不忍睹。   它浮出水面,透明的尖尖的耳朵竖起来,努力聆听着桑德罗的声音。   它只能听到哽咽的呼吸声,它很怕脆弱的小水母将自己哭干了,于是掬起海水,想淋在桑德罗身上。   然而海水都从撕裂的手蹼缝隙中流了出去。   “Sandro......”它沉沉地唤他,嗓音空灵温柔。   桑德罗踏入水中,走过去,他捧起Ryan的脸,问道:“你为什么不听话?”   Ryan静静地望着他。   桑德罗咬着牙关,泪水从重瞳中扑簌簌坠落下来。   他活了上百年了,他经历了太多离别和失去,他明明不会再轻易落泪了。   “人类与异兽是天生的敌人,异兽闯入人类的世界,人类掠夺异兽的资源,从古至今,没有例外,我也不是。”   Ryan认真地听着。   “我是部分人类的领袖,你是存于地下城的地外生物,我终将离开你,终将被人类裹挟着伤害你。”   “你看看他们留在你身上的伤痕,他们都是我的子民,和我同样的人。”   “你该憎恨人类,报复人类,挣脱束缚,回到你无所顾忌,无可匹敌的曾经,做地下城中自由自在的霸主,哪怕再听到我的声音,你也不可以犹豫,因为我是来杀你的。”   “记住了吗?下次听到我的声音,不要留情。”桑德罗狠着心,一字一顿道。   不过是告别,与亲人告别,与朋友告别,与爱人告别。   漫长的岁月将他蹉跎成完全理智的统治者,他从来不惮于告别。   他清楚的知道,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这个时代还太早,人类还无法理解人类与异兽的情感,人类更无法抛弃地下城中源源不断的资源。   那道沉重的铁门永恒的阻隔在他们之间,他无法一边与Ryan谈情说爱,一边眼睁睁看着人类觉醒者挑战和猎杀他的爱人。   如果Ryan继续爱着他,就无法保护自己,这是他必须要做的选择。   “Sandro,you are crying.”(你在哭)   Ryan不知道是否将桑德罗的话听进去了,他张开手臂,向桑德罗露出怀抱。   桑德罗身体僵硬。   Ryan冰凉的手蹼环住桑德罗的脊背,将他揽进自己怀中。   巨大的鱼尾缓缓卷起来,托住桑德罗的小腿,锋利的尾鳍小心翼翼地避开桑德罗的皮肤。   它的身体上带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诡异香气,皮肤又凉又滑,它贴紧桑德罗剧烈起伏的胸膛,掌蹼轻拍桑德罗的腰背。   它如同曾经一般哄着怀里弱小的,应激的小生物,怜爱道:“paipai...you can kill me.”(你可以杀了我)   说着,它用嘴叼出被桑德罗藏在胸口的紫墨色鳞片,送到桑德罗眼前。   透过那层淡黄的薄膜,依稀可以看到它原本的眼睛是金色的,它温柔地吻去桑德罗眼角微咸的泪水:“With my scales,I have already handed over my weakness to you.”(用我的鳞片,我早已将软肋交给你)   桑德罗没能用鳞片杀了它,他再次依依不舍地吻上那枚鳞片,然后,将吻移给面前强大英俊的异兽。   他抚摸Ryan如淡蓝海草般轻盈的头发,手指慢慢滑向它背部沉重交错的锁链。   他强忍着稀铅矿带给自己的不适,颤抖着,将偷偷复制的钥匙插入锁扣。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锁链根根开裂,桑德罗随着锁链一起,无力地滑了下去。   联邦制造的高纯度稀铅矿,对A级的桑德罗来说,也是不小的伤害。   “Sandro!”   Ryan看着虚弱蜷缩在自己怀中的爱人,愤怒的将稀铅矿锁链狠狠甩开。   身体上沉重的负担消失了,它被压制和汲取的能量正在迅速恢复,原本撕裂残破的手蹼逐渐愈合如初,苍白皮肤上的刀痕烧痕,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唯一难办的,就是尾鳍上的从棘尖刺了。   从棘上带有稀铅矿纤维,深深刺入皮肉里,数不胜数,很难根除。   桑德罗挣扎着爬起来,化身成透明的小水母,沿着Ryan的鱼尾滑过去。   他用触手卷起红树林边的水草,用它们缠绕上尖刺的一端,用力将从棘拉了出来。   Ryan疼得绷紧了尾巴尖,但却忍耐着未动分毫。   化形的桑德罗太娇小了,它担心颠簸的水流撞痛他。   桑德罗游过去,将数根细小触手探入尾鳍的伤口。   触手们快速寻找着尾鳍里的稀铅矿纤维,一根根取出来。   这是个很大的工程,有些纤维不慎刺入触手里,桑德罗没空治疗,只好将那根触手扯断,再探一根新的进去。   所幸,他的触手是可再生的。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才勉强将纤维清理干净。   尾鳍发白溃烂的肉被Ryan粗鲁扯下,那处的伤口终于开始愈合了。   桑德罗变回人类形态,唇色已经些许发白,他狼狈地趴在爱人的尾巴上,俯身亲吻被软鳞遮盖的小腹。   “好吧,我说谎了,不要离开我,要永远爱我,陪伴我。”   “I will,my little jellyfish.”Ryan低声承诺。(我会的,我的小水母)   它弓起背,手蹼沿着桑德罗棕色细腻的皮肤一遍遍抚摸,他用胸膛遮住灼目的日光,将强壮高大的身影投在绿色的浪波里。 第98章   临走时,桑德罗叮嘱Ryan藏起来,不要与任何人类见面,如果是他来了,会再次说出两人定情的话。   “我会想出办法,再等我三天。”   Ryan轻摇尾巴尖,点头应允。   桑德罗恢复了一会儿,再次化身成水母,划着绿色的海水,向甬道游去。   他终将去面对塞拉尔,面对隐藏在塞拉尔背后的,塔斯曼的敌人。   Ryan不舍地望着他,用尾巴轻柔地拱起小水母的裙边。   水母的触手从它光滑的鳞片拂过,终于一用力,踏水而去。   两名警卫队员的尸体永久地留在了地下城里,桑德罗踏上甬道,才发现更多人正陆续赶到。   为首的是塞拉尔的两名拥趸,也是成年后才加入塔斯曼海盗国的S级觉醒者,大白鲨形态动物系和湾鳄形态动物系。   据塞拉尔的说法,这两人是他的高校同学,由于父母在联邦也有一定地位,所以一开始并没想过加入塔斯曼。   后来是在塞拉尔的建议下,他们才决定顺从自己的觉醒属性,回归海洋,把这些年所学的知识带来塔斯曼。   但桑德罗并没有那么好糊弄,这两个人的言行举止并不像受过良好教育的高材生,反倒更像是亡命之徒。   见到国王全须全尾地走出来,两人均是一愣。   “您怎么自己出来了,拉提和何息呢?”   桑德罗神色淡淡,语气凉薄道:“他们为了保护我,与异兽搏斗,光荣殉职了,吩咐下去,为他们料理好后事。”   “......”两名S级觉醒者盯着国王,一时无言。   这座地下城中除了那个最危险的S+异兽,剩下的,最高也就只有A级。   两名作战经验丰富的A级警卫队员同时殉职,听起来就不太现实。   但以他们的身份,还不足以当众质疑国王。   “你们来的人倒是不少,既然我平安出来了,就各回各的岗位吧。”桑德罗说完,便拂开两名S级,迈步向地下城出口走出。   那两人对视一眼,在桑德罗背后暗自磨牙,强忍着愤怒笑道:“国王,敢问您到地下城来是做什么?您不通知警卫队就擅自行动,还造成了两名A级觉醒者的死亡,实在令人担忧。”   桑德罗冷冷道:“你还没资格问我。”   “我——”大白鲨警卫刚瞪起眼睛,就被湾鳄警卫按住了手臂。   湾鳄凉笑:“是的,我们自然是没资格问您,这个关心的机会理应交给塞拉尔亲王。”   桑德罗没有再搭理他,而是径直穿过人群,用鳞片开启地下城铁门,踏入深海中。   属于桑德罗的亲信担忧地凑上前来,托起桑德罗的手臂。   他们刚刚看到国王浓密的紫发断了数根在海水里,这就表明,国王的触手断了。   “您真的没事吗?”   “无事。”桑德罗扶着属下的手,一步步踏着白化珊瑚,从海沟深处走上去。   “塞拉尔带来的人实在是太无理了,真该让他自己管管,他不管那就我们替他管!”属下忿忿道。   桑德罗不置可否。   如今塔斯曼的肱骨被塞拉尔驱逐的驱逐,暗杀的暗杀,已然溃不成军,这也是他不得不掣肘于塞拉尔的原因。   但他知道,仅凭塞拉尔身边的白鲨,湾鳄,玻璃乌贼等人,是不可能重创海底的精英力量的,这背后,必然有联邦政府的手笔。   近几十年来,随着弗比斯湾迎来越来越多的投资,联邦居民也逐渐向这个温度适宜,风景秀丽的海湾汇聚。   热情郡不再是以往寸草不生炙热炎炎的流放之地,如今那里的房价已经比肩首都城。   在弗比斯湾这片开放地,越来越多的联邦居民见识到了其他几个国度的风貌。   其中太平洋孤岛国远离大陆,偏僻孤单,加勒比酋长国贫穷落后,民智未开,极地冰川组织极端严寒,不易生存,唯有塔斯曼海盗国,开放平等,生活富足,福利丰厚,保障齐全。   所谓的海上船屋,也已经形成规模,远远望去,恍若一片可以移动的小岛,生活在上面不会有任何不适。   而塔斯曼的移民政策非常宽松,只要是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且没有极端犯罪记录,都可以带着近亲属加入塔斯曼海盗国,与国民享受同等待遇。   也因此,近些年来,塔斯曼的移民申请呈指数飙升,其中大多都是联邦所属居民。   拥有越来越多民众的塔斯曼海盗国国力也日趋强劲,在外来移民的齐心协力下,塔斯曼不仅拥有了自己的舰队,甚至还修建了完整的海底公共交通系统。   有朝一日,当芦浦树气泡与海底建筑完美融合在一起,那么他们生活在船屋上的家人,也可以自由的在海底穿行了。   联邦当然不会允许塔斯曼海盗国继续发展下去,但生活在陆地的觉醒者很难与塔斯曼人在海中战斗,于是,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内部瓦解塔斯曼。   大白鲨和湾鳄远远看着国王登上了海底快船,一骑绝尘离开了旺德兰德海沟。   但他们却没有离开,而是端起稀铅矿武器,向内摸索而去。   走出甬道,仍旧是那片巨大的红树林,绿色的海水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好似一口沸腾的大锅。   “你说国王三番五次到地下城来,是不是为了找那个怪物?”大白鲨虽然没有塞拉尔的视力,看清墙壁上的刻字,但从几次三番折磨那怪物的经历中,他也发现了端倪。   只要塞拉尔模仿出国王的声音,怪物就会被吸引,朝声音的方向游来,进而一次次落入他们的陷阱。   “呵,谁知道他消失的一年,在地下城中发生了什么。”湾鳄面露鄙夷,他联想到了不好的画面,“恐怕就算发生了什么,国王也没胆量让人知道,毕竟谁会接受一个委身于怪物的Omega做国王呢。”   “他这异能也怪变态的,在我们尤托皮亚,要是Omega被异兽玷污,早就羞愧的自杀了,偏偏他连死都死不了。”大白鲨冷笑。   “哦,兄弟是尤托皮亚人?”湾鳄诧异。   “你也知道尤托皮亚?”大白鲨反问。   湾鳄咧嘴一笑,意味深长道:“谁不知道尤托皮亚是犯罪的天堂,那我就明白你为什么会进AGW特危死刑监狱了。”   大白鲨冷森森道:“你错了,正因为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企图逃离尤托皮亚,才被抓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   湾鳄诧异:“什么?”   大白鲨:“好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塞拉尔给了我重见天日的机会,我只想下半辈子舒舒服服的生活在塔斯曼。”   两人在地下城的海域小心翼翼地找寻了一圈,却并未找见那怪物的身影。   “那家伙躲起来了,奇怪,受那么重的伤,还有精力到处乱跑。”   “可能是沉到海底了,放心,它目标那么大,藏不住的。”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今天准备不充分,还是不要深入了,先回去通知塞拉尔。”   “好吧,也不知道国王搞了什么猫腻。”   “留下几个人,从今天开始,看守着这里,不要再让国王跟怪物单独见面。”   “嗯,塞拉尔说的武器很快就要运来了,到时我们都不用再忌惮这家伙。”   两人商量过后,也慢慢退出了地下城。   桑德罗回到宫殿,果然发现自己被更加严密地监视起来,远远跟在他身边的眼线由原来的两名A级,变成了七名A级。   他恍若未见,自顾自走进寝殿,更换已经湿透的衣服。   他刚将睡衣的最后一颗扣子系好,塞拉尔就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桑德罗当即立起眉毛,抬起一根触手向塞拉尔抽去。   身为海底最强觉醒者的塞拉尔轻而易举地攥住了桑德罗的触手,冷笑着按了下去。   “怎么,一回来就要发脾气。”   “我在换衣服,出去。”桑德罗将触手抽回来,语气里带着愠怒。   “这不是换完了。”塞拉尔打量着桑德罗藏在睡衣中的完美身材,顿时有些口干,“再说了,我们即将订婚,订婚后就是结婚,你还怕未来丈夫看吗?”   “这是体统。”桑德罗扬起脖颈,高傲地指责塞拉尔。   塞拉尔眯起眼睛,看着他这幅勾人作践的模样,笑了起来:“刚刚去做什么了?还折了我两名得力干将。”   “闲来无事,去地下城进阶下能力。”桑德罗早就想好了理由。   当前人类对异能的研究普遍认为,进地下城历练是最为规律的进阶能力的方式。   人类的生命受到威胁,进而激发出身体的潜能,使灵境系统受到刺激,合成更加具有攻击性的能力。   塞拉尔知道桑德罗没说真话,他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样明目张胆的敷衍,让他恨不得立刻掐住桑德罗的脖颈,将人狠狠按在床上,留下泄愤的痕迹。   但他不能。   他知道一旦自己对桑德罗动粗,在桑德罗身上留下伤痕,那么婚礼会立即取消,他会彻底失去塔斯曼的民心。   桑德罗在塔斯曼人眼中仍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平民热衷于促成这段婚姻,是因为他表现出了对桑德罗的深情和忠心。   那些愚蠢冲动的年轻人大多也是被他的人设蛊惑,认为国王恃宠而骄不知好歹,才倒向了他的阵营。   这些年轻人的确好利用,可一旦他们发现自己被欺骗,反扑也会更加剧烈。   武力是没有办法压制所有塔斯曼人的,塞拉尔想维系如今的地位,必须暂且供着这位国王。   “还好你没有受伤,那两个人也算死得其所了。”塞拉尔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他走过去,伸手撩起桑德罗潮湿的头发,嗅着桑德罗身上的甘苔芬芳,陶醉道,“放心,我会为你今日受到的惊吓负责的。”   桑德罗心头一紧。   而塞拉尔却已经松开他的头发离开了,只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笑。   时间划过幽暗的深海,跳跃的鲸豚,静谧的星落,落在每张熟睡的脸上。   夜晚转瞬即逝,太阳从海平线跃出,如一阵风,吹走了漫天的浓蓝。   雾气扑簌簌坠下去,重新藏匿在海面之下,曼星海号的前方,出现一片连绵精美的船屋。   他们终于抵达了塔斯曼的腹地——桃花源村。   说是村,但这片船屋的规模,无异于一座可容纳百万人的城市。   这座城市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海底有托举整片船屋的晶矿石动力系统,一旦这里发生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风暴,动力系统就会托着整座城市向平静处迁移。   正因如此,外人才很难定位到塔斯曼人的具体位置。   在今天的行程中,游客们将被邀请登上桃花源村,参观船屋,品尝塔斯曼特色美食,欣赏塔斯曼人从海底捞出的历朝历代的古董文物。   当然,这就不包括即将参与竞标的各家公会了。   在游客们欢天喜地的下船,登陆桃花源村时,各家公会趴在阳台,遥遥看着,吸一根惆怅伤感的雪茄。   在游客们吃吃喝喝,疯狂合照时,各家公会窝在餐厅,死感淡淡,饮一杯愁上加愁的伏特加。   在游客们冲进博物馆,为千年前的文物惊声赞叹时,各家公会套好西装,拎起笔记本,无精打采地赶赴竞标厅。   顶层套房里,利邦精神抖擞,张开手臂,让两名护卫为他穿好衣服。   “队长,听说各家公会已经到了竞标厅,正翘首以盼等您呢!”   “猜都猜到了,那些小公会们肯定在摩拳擦掌了吧。”   “我都能想象到他们狂喜的嘴脸。”   “咱们塔斯曼这么大的单子,谁能不眼热啊。”   “要说这古德绍死的也真是妙,财务部长的油水可比警卫队长大多了,以后队长就是这些小公会在塔斯曼的唯一人脉哈哈。”   “对啊,谁要是中标了,不得孝敬孝敬咱们队长?”   “哈哈哈。”利邦被吹捧得喜笑颜开,脸上的粉都抖掉了不少。   他意识到后慌忙压住唇角,对着镜子给脸上那道疤补粉。   好不容易把疤痕遮住,利邦又仔细向下压了压圆帽,用阴影挡了挡,才趾高气昂地走出房间。   电梯口,吸完地毯的陈顺安抽出毛巾,擦了擦后颈的汗。   他是那么的不起眼,以至于利邦大摇大摆的从中厅走过时,并未在意这张熟悉的面孔,也未曾看到那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睛。   镀满铜水,绕着红绸的大门矗立在眼前,利邦理了理西装的领口。   一旁的护卫满脸堆起谄媚,热情的为利邦推开大门,情绪高昂道:“热烈欢迎利邦队长莅临曼星海号,大家的掌声可以响起来了!”   大门霍然张开,耀眼璀璨的灯光争相四溢,然而利邦的笑容很快就冻在了脸上。   原本最积极的射手公会和长龙公会代表此刻正靠着椅子睡得东倒西歪,口水从嘴角淌到笔记本上,而笔记本幽亮的屏幕分别呈现着欢乐大富翁和给美女换装小游戏。   一旁的行星公会和鳄鱼公会目光呆滞,已然保持一个姿势许久,显然意识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坐在前方的死海公会代表正孜孜不倦地研究着棋谱,他几次抬起屁股,想叨扰鬼眼公会的红发少年,但都在高塔公会实习生的死亡注视下缩了回去。   其余的公会也都神情恹恹,气势低迷,甚至有人掏出瓜子,仨俩一群磕了起来。   利邦:“......”   护卫略感尴尬,连忙清嗓子:“大家没有听到吗?我们塔斯曼的利邦队长来为大家主持竞标仪式了!”   偶有几人回头扫了一眼,又默默扭回了头。   护卫深吸气:“利邦队长——”   “哎呀有完没完了,赶紧得吧,着急回去补觉呢,你没看射手公会都要睡死过去了吗?”终于有人不耐烦,打断了护卫牌小喇叭。   利邦已经察觉到了古怪,但是竞标在即,容不得他再行调查了。   “把竞标报价单给大家发下去。”他吩咐着,目光在场内形形色色的脸上逡巡。   这可是很大一笔钱,本该引起激烈竞争,但从大家的脸上他却看不到任何兴奋。   倒也不是所有人,高塔公会和鬼眼公会还是挺兴奋的。   尤其是高塔公会,三位大人把一名蓝头发小女孩围得严严实实,小女孩在竞标报价单上奋笔疾书,写完报价单后,她忙用胳膊死死扣住,像期末考试防止同学偷抄一般,戒备地看着四周。   利邦心中冷笑,努力也白努力,当谁会选你们似的。   莉莉警惕道:“没人偷看吧?”   梦境女巫抚摸着她蓝色的辫子,不禁怜爱道:“没想到也有你遮答案的一天,这份老师和同学不曾给你的荣耀,终究是让你体验到了。”   莉莉悲愤:“......我的成绩正在快马加鞭。”   梦境女巫虽不忍戳破她的美好幻想,但趁着孩子小,还是送给她现实的痛击:“宝贝,在你这个年纪,小金毛已经拿了全球奥数一等奖了,你就没有发现,他连理解你为什么会做错都需要好久吗?”   莉莉:“......”   湛平川好奇问:“小金毛是谁?”   梦境女巫微笑:“莉莉的家庭老师。”   湛平川挑眉:“名字还挺新颖。”   莉莉耷拉着嘴角:“是外号啦,他原本叫O——”   不远处,兰斯突然压在胸口重重咳嗽两声,咳得眼底微微发红。   湛平川瞬间将莉莉的家庭教师抛在脑后,忙转向兰斯:“宝贝儿?”   兰斯放下手,朝他露出一个无辜清澈的微笑:“没事的老公。” 第99章   竞标厅里经过一阵短暂的喧嚣,终于归于平静。   莉莉将写好正经价码的报价单交了上去,阿德里安也给芙伦拉使了个眼色,让芙伦拉将鬼眼的报价单交上去。   身后的三家顶级公会,以及二十余家小公会也陆陆续续上前交表。   只是有的人在交表时会迅速瞄一眼阿德里安,当看到阿德里安严肃沉静的面容时,才叹气转身而走。   有些人则要一路瞪着梦境女巫暗自磨牙,磨到交表之前,才忿忿拂袖,胆怯心虚的“哼”一声。   梦境女巫只是翘着长腿,微微一笑。   利邦逐渐皱起眉,这气氛十分不对。   护卫见报价单悉数收在手里,低声提醒利邦:“队长,咱们该看看样品成色了。”   利邦抬了抬下巴:“我们这儿审核一下报价单,你们把样品都拿出来看看!”   他说话粗鲁,不会扯那些文绉绉的词,更没有一点主持人的风范,不禁让各家公会代表频频皱眉。   与陈明壁相比,利邦显然太差劲了,这不由又让人想起那个捕风捉影的传闻。   或许国王失踪一年,真的性情大变,不分是非。   看来让无数联邦居民神往的塔斯曼,终于也走上了衰落的道路。   存放样品的盒子被依次取出来,利邦背着手,带着护卫们一一过目。   死海公会的盒子打开,里面露出一块土黄色的石头,石头中间夹杂着星点暗红色的微光,那的确是红鹦晶矿石的光芒。   然而样品杂质太多,红鹦晶矿石也十分细碎,明显不是高质量的B级地下城挖出的。   不等利邦说什么,两名护卫都下意识摇头。   这种东西拿去给国王做宫殿,岂不是丢塔斯曼的脸面?   利邦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又去看旁边的两家。   这两家的红鹦石成色稍好一些,但里面裹着不少小气泡,经不起工匠打磨。   利邦灰心丧气的继续往后看,谁料还有更夸张的,射手公会和长龙公会直接梗着脖子说样品找不到了。   利邦:“......”你俩是认真来竞标的吗?   一圈走下来,直到高塔公会打开盒子,人群中才情不自禁发出声声赞叹。   随着光线的射入,高纯度的红鹦石反射出更加明亮醇厚的光芒,那光芒仿佛是在周遭形成了一弧淡红色的屏障,仅是凑近,都恍惚觉得腺体力量更加充沛了。   透过那晶莹剔透的切面,可以直观的看到盒子底部,这款足有巴掌大的原石,不含丝毫杂质。   无需鉴定就知道,这是在场质量最高,最配得上国王荣耀的红鹦石。   利邦在高塔公会的原石面前站了良久,目光也逐渐变得贪婪。   国王果然会享受,生活在布满这种红鹦石的宫殿内,进阶能力岂不是会比常人更快?   但他还记着塞拉尔的嘱托,等大婚之后,塞拉尔名正言顺接管塔斯曼,那么所有财富都将是他们的,所以当前重要的是结婚,而不是满足国王苛刻又奢靡的需求。   利邦心中冷嘲,如果国王真的爱塞拉尔亲王,必然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所以国王也只是审时度势,知道自己拒绝与塞拉尔成婚就会失去民心,才故意使绊子,要求一座布满红鹦石的宫殿。   这个计策倒是好,毕竟在塔斯曼人眼里,国王对初婚有所要求,也合乎情理。   可计策再好,国王如今也是孤掌难鸣,缓兵之计到最后,还是要嫁给塞拉尔,交出权力。   就在利邦揣度着要舍弃高塔公会,选择一个勉强看得过眼的小公会时,一旁的工作人员神色慌张地贴到他耳边,低声道:“队长,出了点问题。”   利邦立即拧眉,盯着负责审核报价单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将统计结果呈了上来,然而以利邦的文化水平,实在懒得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数据,他直截了当说:“你说给我听。”   工作人员只好勉强笑笑,用眼神示意利邦出去一下。   利邦半信半疑地跟了出去。   见周遭无人,工作人员才面色凝重的对他说:“队长,看似大家都上交了报价单,但其实除了高塔公会,我们别无选择。”   “什么意思?”利邦眉毛高挑起来,脸上那道疤更显丑陋。   “二十八家公会,有十家在报价单上自述产量不足,这标不投了,有十六家报了极其离谱的高价,以他们原石的成色,根本连一成都不值,唯一有竞争力的是鬼眼公会,但他们承诺一次性交货的价格也非常昂贵,综合来看,高塔公会就是唯一选择。”   利邦不可置信:“你是说,到头来我们还是得选择顶级公会,品质最好的一批?”   工作人员:“队长,以我专业的角度看,高塔公会的报价其实十分合理,就算亲王无意与顶级公会合作,但我们塔斯曼也不能做冤大头吧。”   利邦眸色沉了沉,闪过一丝阴狠:“这里头绝对有猫腻,那些小公会既然来了,怎么可能自愿退出?”   工作人员:“但这就是联邦各家公会的内部竞争了,我们塔斯曼没必要搅合进去,如今订婚在即,亲王既然答应了要为国王送上聘礼,总不好食言吧。”   利邦使劲攥住了拳头,他很不满自己被联邦的顶级公会戏耍,但的确如工作人员所说,现在顺利推进订婚才是第一要务,高塔公会大概就是拿捏了他们这种心理,才铤而走险,与众公会联合起来作假。   没过一会儿,利邦面色阴沉地走了回来,阴毒的目光牢牢盯着兰绮。   兰斯坐在人群中,身上裹着小傻逼非要递过来的外衣,存在感很低。   他扫了一眼利邦的脸色,就知道一切正按计划进行。   于是兰斯稍稍歪头,靠近阿德里安,低语道:“主管,过了这一关,我们就该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了。”   阿德里安轻点头。   兰斯继续说:“这个利邦的能力确实有些棘手,但所有看似强大的异能都有致命的弱点,您觉得呢?”   阿德里安:“的确。”   就连他堪比逆天的四阶能力【重生之门】,也有非绝境不可使用的致命缺陷。   兰斯:“按陈顺安的说法,利邦数次窃听理智派的计划,给塞拉尔帮了大忙,才做到今天这个位置,那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理智派的主要人物呢?”   阿德里安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在隐身时没有攻击能力。”   兰斯眼中含笑:“杀古德绍时我们并不知道塞拉尔的阴谋和国王的求助,实在有些可惜,好在对方送来的这位利邦也是塞拉尔的亲信,他一定知道不少塞拉尔的秘密,他回归大海之前这段势单力薄的时间,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其实阿巴顿可以用古德绍的物件召唤出他的亡灵,但这项能力自然也有缺陷,如果古德绍坚决不告诉他们秘密,阿巴顿也无法强迫。   阿德里安点头:“陈顺安说塞拉尔极会煽动情绪,蛊惑民心,如果将他的所作所为曝光,他必定迅速失去塔斯曼人的支持。”   兰斯:“海底作战我们没有优势,即便是S级,也没办法在深海自由呼吸,所以揭露他的阴谋,阻止婚礼进行才是我们能为国王做的。”   阿德里安:“不知道兰绮的【蛊惑】是否可以让利邦中招。”   兰斯心道,当然不可以,蛊惑是让对方动情入迷,进而为取悦兰绮冲动做事。   而利邦是Alpha,又怎么会被兰绮蛊惑。   但兰斯故作深思:“如果可以,那我们大概不用商量竞标策略,让兰绮小姐蛊惑利邦选高塔就够了。”   阿德里安:“你说的有道理,而且对方毕竟是S级,我们的能力是否能压制他还不确定。”   兰斯:“嗯......”   这倒是。   兰斯的本意是想让小丑将利邦瞬移回高塔,再让Oliver用【问心】询问出有关塞拉尔的秘密,然后他姐剪切掉利邦的记忆。   但兰绮和Oliver分别是动物系和植物系,与利邦属于相似属性,未见得一定能压制利邦。   而且他本就怀疑鬼眼公会与闫琦礼的失踪有关,Oliver的能力,还是不该让他们知道。   不远处,兰绮完全无视利邦阴毒的注视,反而漫不经心地摆弄起了指甲。   她一边摆弄一边轻声低语:“这丑东西露脸了,我们做事就方便多了,一会儿让对家那个闷葫芦找机会把他绑回来,我们严刑逼供一番,再把他的记忆剪了。”   湛平川委婉提醒:“绮姐,你看咱们这个心狠手辣的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能将他的记忆剪掉,但他好像是S级。”   “哦。”梦境女巫一拍脑袋,“我不一定能剪掉是吧,还是得试验一下。”   湛平川好奇:“你想怎——”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台前响起一声清亮的啰音,工作人员宣布,要当众开标。   于是湛平川把话咽了回去。   就见利邦接过一张信封,压了压头顶的圆帽,极其不悦地翻起眼皮,凉飕飕道:“结合各位报上的价格,经过我们慎重的考虑,决定中标的公会为高塔公会,现在有人有异议吗?”   无人答话,射手公会的代表眼睛一闭,开始第二轮回笼觉。   “既然没人有异议,那恭喜高塔公会了,开始签约吧。”利邦从信封中取出合同,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后往长桌上一甩。   兰绮拿着笔站起身,走到台前,先是利索地在合同上签好名字,然后妥帖地收起了自己那份。   利邦趾高气昂地瞥着她,只等她说一句合作愉快,两人再假模假式的合个影,宣告竞标圆满结束。   只见兰绮一挽头发,风情万种地看向他,朝他无声做了个口型——丑逼。   利邦的眼睛登时睁大,他最忌讳脸上这道疤,平日里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丑这个字,兰绮的话仿佛一柄扎心之剑,在他心口捅了个七进七出。   利邦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兰绮的鼻子:“你他妈——”   只见兰绮眼神一厉,瞬间催动能力,一道莹白的光芒刺入利邦的大脑。   利邦瞳孔迅速放大,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然而下一秒,从他脑中抽出的血雾就被兰绮握拳掐散。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利邦茫然片刻,双眸再次恢复神采,他看向面前的兰绮,不耐烦道:“签好没有,看着我干什么?”   利邦身边跟着的护卫都无法看见兰绮的异能,在他们眼中,只觉得利邦性情暴躁,差点与合作对象发脾气,但好在理智尚存,又压了回去。   兰绮转回身,朝队友们耸了耸肩。   湛平川:“6.”   阿德里安:“......”   兰斯虽然看不见,但也猜到了,不过他还是明知故问:“怎么了?”   阿德里安:“兰绮对他用能力了,应该是奏效的。”   兰斯:“如果兰绮小姐可以,您大概也可以。”   阿德里安习惯性严谨道:“未见得。”   兰斯直白建议:“......这种时候您就不用谦虚了。”   阿德里安垂下眼皮,这种近乎于山路十八弯式的夸奖也会让他觉得不好意思。   在霍华德身边长大,无论多么优秀,都会被批评指责,这样的童年带给他极大的影响,他已经习惯了不骄不躁,苛于律己。   “好吧。”阿德里安艰难承认。   “那么事不宜迟——”   “哦!”梦境女巫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站起身,微笑道,“虽然在大家的羡慕与祝福下,高塔公会获得了这支标,但鉴于我们的开采速度有限,为了不影响国王的婚礼,我们决定向鬼眼公会采购二百吨高品质红鹦晶矿石,按市场价结算。”   阿德里安淡淡道:“可以。”   梦境女巫干净利落的从包里抽出合同,按在阿德里安面前:“那签合同。”   “嗯。”鉴于高塔公会的众多前科,阿德里安还是仔仔细细将合同读了一遍,确定没有猫腻,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就连利邦都傻在了当场。   阿德里安站起身,对利邦道:“虽然鬼眼公会没有中标,但请国王放心,我们一定挑拣出最好的晶矿石送过来,毕竟这也算是间接合作。”   利邦夸张地笑起来,表情逐渐扭曲:“你们顶级公会好......好啊!”   到底是谁说高塔和鬼眼是死对头来着?这看着还不情比金坚?   散会时,兰绮朝阿德里安一扬下巴,暗示身后的利邦,又偷偷做了个剪刀的手势,最后势在必得地勾起唇角。   “......”   阿德里安低声问身边众人:“你们觉得兰绮是什么意思?”   乌芃挠挠头:“我猜她先是炫耀她们赢了竞标,然后骂利邦是蠢货,最后跟咱们说事情结束就一刀两断,一笑而过。”   芙伦拉托腮:“嘶,我觉得她是警告主管,干掉利邦后,别和他们剪不断理还乱,笑看往昔。”   穆德里大惊:“......咱们两家不可能剪不断理还乱吧!”   兰斯叹气:“她是说让主管附身到利邦身上,主动来我们房间,被我们刑讯逼供后,剪掉记忆送回去。”   阿德里安恍然:“原来是这样。”   乌芃偷偷捅芙伦拉,指指兰斯,无声道:“少夫人,不愧是学霸,这种狠辣的计划,都能被他解读出来。”   芙伦拉深以为然,回:“学霸都是全面的。”   接收到兰绮的意思,阿德里安开始行动。   他们不能让利邦从视线中消失,一旦这个人隐身,想要抓住就难了。   于是,阿德里安果断发动了能力,占据了利邦的身体。   他先是不动声色的被簇拥离开,又以想要休息为由,甩开献殷勤的护卫们。   随后,他径直去了高塔公会的房间。   利邦再度醒来,就发现自己被银色丝线牢牢捆着,而他面前的房间里,站着高塔公会和鬼眼公会的所有人。   兰绮点了根女士香烟,翘着长腿一副大佬做派,她身后站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大个子,还有个蓝头发小姑娘。   阿德里安端坐在另一侧,笔杆条直,举止得体,三名鬼眼的队员背手立在他身旁。   两位顶级公会的代表中间,正是那对在灵境系统中没羞没臊的小情侣。   红发Omega眯着狐狸眼,裹着英俊Alpha的衣服,弱不禁风的低咳着。   对此,两家传说中水火不容的顶级公会全员装瞎。   湛平川心疼的将兰斯揽在怀里,低声关切:“宝贝儿不会真感冒了吧?”   兰斯:“还好,可能竞标厅太乌烟瘴气了。”   其实是为了圆方才的演技,不然偏偏截断了莉莉的话显得太过刻意。   湛平川转过头:“绮姐,我宝贝儿身娇体弱,可怜兮兮,咱们别吸烟了吧。”   “......”   梦境女巫唇角抽搐着掐了烟。   正这时,靠在阳台边的驼背老人贴心地关上了推拉门。   利邦一眼扫过去,看见了陈顺安那张平静苍老的脸。   利邦顿时陷入狂喜,他如烫熟的虾子一般从地毯上蹦起来:“陈顺安!哈哈总算让我抓到把柄了吧!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高塔鬼眼是一伙的,不,还有国王!”   屋内全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利邦脸上的笑容逐渐冻住了,继而,笑容缓缓消失,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意识到了当前严峻的形势。   他好像,被这帮人绑架了。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利邦头皮发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陈顺安用力攥着门扶手,手背粗糙发白,他强忍怒意,诘问道:“我儿陈明壁,是不是你们杀害的?” 第100章   利邦看着陈顺安那张写满了悲伤和愤怒的脸,看着他布满皱纹的双眼,流下斑驳的眼泪。   利邦忍不住笑了。   他心中涌起一种扭曲的快感,仿佛陈顺安越是痛苦,就越是能取悦他。   这种快乐,就像是他看着陈明壁中了阿婆丁海蛇之毒,经受巨大的折磨,最终痛苦死亡一般。   在所有国王的拥护者当中,利邦最为厌恶陈明壁。   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的可恨。   陈明壁的父亲与国王是朋友,所以他自小就能接受海底最好的教育,而他偏偏不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他在学业上几乎没有短板,是被所有老师赞颂的难得一遇的天才。   利邦与陈明壁同岁,当他阴暗地窝在海底,在一片狼藉的船屋里偷偷用手机看黄片时,不慎瞥一眼电视,就看到十五岁的陈明壁正代表塔斯曼参加国际建模大赛,并在面对联邦研究员的刁难时不卑不亢,侃侃而谈。   被问及是否担忧将来觉醒等级过低,有辱天才的名声时,陈明壁不甚在意道:“比起那种命运的垂青,我有更为珍贵的东西。”   然而,命运当然没有忘记垂青这位天之骄子,陈明壁十六岁觉醒了S级,是所有同龄人中最早觉醒的。   从那时起,陈明壁被大众关注的已经不仅仅是他出色的成绩了。   尤托皮亚的人种基因给了他海底少有的优越外貌,他有着健康的小麦皮肤,棕色浓密的头发,一双沉稳而智慧的深邃眼眸。   塔斯曼的年轻Omega无一不为其疯狂,她们将陈明壁的照片设为屏保,专注于研究陈明壁的每一段采访,每一次亮相,甚至连陈明壁的手部照片,都足以让她们疯狂讨论一个课间。   比起龟缩在阴暗角落的利邦,陈明壁已经拥有太多了。   利邦那时最喜欢的少女Omega,就是陈明壁的忠实粉丝,她将陈明壁的话写在笔记本里,激励自己努力学习,与陈明壁考上同一所大学。   利邦每天都在诅咒少女考试失利,与陈明壁失之交臂。   然而事与愿违,少女成绩十分优秀,真的和陈明壁上了同一所大学。   而利邦则早早进入社会,由于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在桃花源村制造事端,捞些偏门财。   所幸不久之后,他也成功觉醒成了S级,他以为自己会逆天改命,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让那个看不起自己的女人幡然悔悟,对他摇尾乞怜。   可他很快就发现,在塔斯曼,如果一名S级在没有其他能力的情况下,完全遵守国王定下的法律,那么他唯一改变生活的方式,就是出卖体力,在地下城中搏命。   而他曾经喜欢的Omega,目光仍追逐在陈明壁身上,根本没有记住过他。   利邦意识到,一旦将法律抛在脑后,那么他的异能,就可以满足他很多欲望了。   于是他开始了偷窥,盗窃的生活。   在看到更加符合他审美的Omega后,他也会将曾经的暗恋抛在脑后,然而那些Omega同样是天之骄子,根本不可能将他放在眼里。   终于,他还是在一次偷窥中出了意外,因为他异能中的致命缺陷,隐形形态下无法攻击他人,所以不慎被螳螂Omega划伤了脸。   那之后他蹲了一年的海底牢狱,出来后,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他偶然发现他曾喜欢的少女Omega已经成为了陈明壁的女朋友,且令他不敢置信的是,少女因为设计出了海底公共交通系统,也成为了被大家夸耀的天才。   才不是那么回事呢!   她初中时学习普通,体育很差,智商也一般,头发也没有现在这么有光泽,一切都是伪装出的人设!   利邦在网络上发了上百条揭露真相的帖子,然而没有人理睬他的无能狂吠,大家都称赞陈明壁与少女是天作之合。   于是,利邦阴暗的祈祷陈明壁是个衣冠楚楚的禽兽,骨子里同他一样烂,毕竟以陈明壁的成就,完全可以占有更多貌美娇小的Omega。   可惜陈明壁真就表里如一,忠贞不渝,从未传出过任何丑闻。   后来,陈明壁顺理成章地成为国王的左膀右臂,由于塔斯曼急需一名负责对外交涉的财务部长,于是陈明壁放弃了一直深耕的科技领域,替国王掌控起财权。   这个人实在是非常聪明,当初国王失踪,他就怀疑这只是阴谋的开端,于是当塞拉尔跳出来,打着国王的旗号招揽人心时,陈明壁就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塞拉尔身上。   有他死死把控着财权,塞拉尔感到处处掣肘,万分难受。   于是,他们打算除掉他。   最开始塞拉尔计划让利邦隐形投毒,然而陈明壁是海豚形态觉醒者,拥有极其强悍的【回声定位】能力,一旦利邦靠近,就会立刻被他捕捉到。   利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从小到大的一切都被陈明壁比了下去,现在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异能,都被陈明壁明晃晃克制。   一计不成,他们想到了另一计。   为了撇清关系,塞拉尔没有动用海里的力量,而是从陆地上请来了外援。   利邦只知道塞拉尔称呼那人为信使,两人刚见面时,互相做了个古怪的手势,十指相互交叉,拇指用力外展,然后高高举起,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蚕蛾。   这位信使身材矮小,身披长袍,脸上遮着面纱,很少开口说话,看起来有点阴郁。   那天塞拉尔只带了利邦,并未带白鲨和湾鳄觉醒者去见信使。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塞拉尔唯一的亲信,而是塞拉尔需要他抽一管信息素给信使。   利邦强忍着剧痛和恐惧被抽取了信息素,他看见信使像收集样品似的,把他的信息素揣进了长袍内。   随后,信使展示了他的能力。   信使在百米距离之外,凭空改变了物质的结构,将陈明壁孩子奶瓶中的部分奶粉变成了阿婆丁海蛇之毒。   这种毒会令心脏立刻停跳,血液循环终止,身体各组织器官因缺氧衰竭,在几分钟内,彻底脑死亡。   阿婆丁海蛇与蛾戎翁属于同类型毒素,只有解剖尸体检查心脏,才能发现死者是中毒身亡。   利邦的第一反应是惊悚和战栗。   因为这仅仅是信使在展示他强大的能力,并不是除掉陈明壁的必要环节,而信使选择下手的对象,甚至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这是连他都不曾想到的恶毒。   然而意外就在此刻发生了。   月嫂刚要拿着奶瓶给孩子喂奶,陈明壁就从外归来了,他们忌惮陈明壁的【回声定位】,没敢靠前。   果然没过多久,房间里就传来月嫂的尖叫声。   利邦以为是陈明壁的孩子死了,然而等他跟随其他警卫冲进去,却发现陈明壁倒在地上。   陈明壁的左手手指还轻柔地抚着孩子的脸颊,而奶瓶摔碎在小桌台旁,从小桌台到婴儿床边的几米距离,留着陈明壁痛苦的爬痕。   利邦一眼就看出,陈明壁误食了奶粉。   他大概想要在喂奶前尝尝温度,于是挤了一滴在掌心轻抿,没想到却先于孩子中毒。   阿婆丁海蛇之毒发作很快,陈明壁大概知道自己没救了,以防其他人误食,他立刻打碎了奶瓶,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婴儿床边,最后一次抚摸了自己的孩子。   事情发生时,以塞拉尔为首的激进派都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监控也显示除了月嫂,没人造访过那间房间。   于是,即便怀疑是塞拉尔下的手,理智派也无能为力。   信使做完这件事就离开了,临走,塞拉尔还送给信使一大笔钱,说是给元老的奉献。   利邦听不懂什么元老,奉献,信使,但他隐隐觉得,塞拉尔其实不属于海底,而属于其他势力,塞拉尔的目的或许不只是成为这片海域的霸主。   利邦虽然憎恨国王定下的法度,但他对塔斯曼仍有归属感,他不愿接受塞拉尔其实是外来势力扎入塔斯曼的毒刺,然而他别无选择。   跟着塞拉尔,他至少可以成为人上人,但追随国王,他就永远是阴沟里的臭虫。   陈明壁死后,理智派很快就群龙无首,溃不成军,塞拉尔这才得以逐步扩大自己的势力。   利邦从陈顺安的脸上,依稀看到了陈明壁的影子,他笑得发颤,笑得癫狂,如果不是被绑缚住了手脚,他会指着陈顺安那不争气的泪水,笑他愚蠢。   “你们好天真啊哈哈哈哈!”利邦垂着脑袋,翻起三角眼,目光怨毒地扫过所有人,“你们以为绑架了我,我就会配合你们污蔑塞拉尔亲王吗?”   “你!”陈顺安怒不可遏,脸颊抽动。   他不敢相信利邦居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污蔑。   乌芃抡起拳头,肌肉暴起:“气死我了,我要揍死他!”   穆德里拦住他:“冷静点。”   芙伦拉厉声道:“我劝你认清形势!现在你在我们手里,我们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吧?”   说罢,她看向隔壁的兰绮。   让她想一百种折磨人的办法她就是抓秃头发也想不出来,但她相信高塔的人才们一定能做到的。   利邦蔑笑:“有种你们就杀了我啊,杀了我,塞拉尔亲王就会立即察觉你们的阴谋,你们现在还在曼星海号上,我赌你们走不出这片海域!”   “哦我忘了。”利邦突然高高扬起尾音,得意洋洋道,“你们的目的应该是救国王吧,可惜你们都被陈顺安这老东西骗啦,国王是亲自将他驱逐出海底的,据说他离开的时候,还带着儿媳妇怒骂不止呢。相反,塞拉尔亲王才是国王的丈夫,我更是国王的左膀右臂,你们轻信这老家伙,国王知道了可是会伤心的。”   “利邦,我与国王是掩人耳目!你们才是霍乱海底的罪魁祸首!”陈顺安怒极发抖,目眦尽裂。   “哟气急败坏了,你要是有种,我们当众找国王对峙,看他是向着你这个乱臣贼子,还是向着他未来的丈夫。”   利邦故意颠倒黑白,恶心众人。   他混迹在塔斯曼底层,学尽了狡诈奸猾,他知道这帮人是想趁他势单力薄,让他留下把柄,成为扳倒塞拉尔的突破口。   可惜利邦想的很清楚,他只有一条出路,就是跟塞拉尔永久的绑定下去。   他做了太多恶事,就算贪生怕死攀咬塞拉尔,国王将来也不会放过他。   听及此,阿德里安的目光也彻底沉了下去,他显然被利邦的无赖程度恶心到了,若非此刻不易打草惊蛇,他早就取了利邦的命。   利邦察言观色,看着这帮人面带愤怒,却仍未朝他下手,于是更加笃定,他们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敢杀他。   利邦猖狂得意,他脸上的那道伤疤也彻彻底底暴露了出来,他一笑,那道伤疤就如蛆虫一般不住扭动。   “我不知道你们俩家公会为什么掺和塔斯曼的事,但很可惜,绑架我的这一刻,你们就注定失败了。”   乌芃七窍生烟,信息素波动,引得天空中赫然亮起几道紫电:“我他妈必须宰了这个畜生!”   就在这时,那个软绵绵依偎在Alpha怀中的红发Omega突然笑了。   与其他怒不可遏的人不同,他全程表现的非常冷静,在利邦故意说那些恶心人的话时,他的情绪都没有丝毫波动。   “你笑什么?”利邦眼神阴森地盯着这名Omega。   兰斯直起身,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两只白皙的手指,拢了拢湛平川的外套,漫不经心道:“谁说我们需要你配合了?”   乌芃惊,闪电刹那消失,屋外又是一片清澈的星空。   他用眼神询问芙伦拉,我们难道不是要利邦配合吗?   芙伦拉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旁的梦境女巫听了兰斯这句话,便全然放松的向后一靠,用两根手指轻搓掐灭的香烟。   怎么说呢,很骄傲。   若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谁能比得上她唯一的弟。   “你是什么意思?”利邦沉下脸来。   兰斯眼中精光一闪,唇边浮着笑意:”关于陈部长之死,让我来告诉你整件事情的真相。“   “国王遇刺事件发生后,塔斯曼在几位肱骨大臣的带领下,并未出现大规模骚乱,因为陈部长明白,他只要做好分内之事,等待国王归来,一切就能大白于天下。”   “最初,陈部长和所有人一样信任着塞拉尔,谁料在抓捕刺杀国王的叛徒时,塞拉尔假意失误,被武力远不如自己的嫌犯刺伤,让众人猝不及防。正是他的急切,引起了陈部长的怀疑。”   “陈部长突然想到,塞拉尔是三十岁才从联邦申请加入塔斯曼,其自小受到的教育,认同的文化都与塔斯曼毫不相干,这样的人突然愿意为国王肝脑涂地,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塔斯曼人因其特殊的觉醒属性聚集在一起,成为独立的国家,经过几代的洗礼,随着国家的富裕,他们必然拥有极强的种族认同感,在他们心中,海洋的文化,塔斯曼的习俗,让他们独特且优越于其他族群。   正因如此,缺少了这部分文化熏陶的塞拉尔,深究之下,只能算是个外来移民。   他甚至还是个从联邦而来的移民,而联邦恰恰在百年前妄图吞并塔斯曼。   这个的一个人,说他突然颠覆了以往三十年的认知,并深刻地认同着塔斯曼的文化,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既然塞拉尔可以煽动舆论,提出Omega不适合做国王的论调,那么同样的,他们也可以打出身牌。   利邦当然不理解兰斯这么说的深意,他眉头深皱,毫不客气道:“你他妈在说什么东西!”   兰斯不管他的质疑,继续有条不紊地讲述下去:“秉着对塔斯曼负责的态度,陈部长开始调查塞拉尔的来历,谁料这一查,却让陈部长大为震撼。因为塞拉尔所述的来历完完全全是虚构的,他不仅不是联邦知名大学的毕业生,甚至还是AGW特危死刑监狱的重罪犯!”   这段当然来自湛平川在宝石梨酒店大堂顺便听来的八卦,幸好,兰斯根本不需要探究八卦的真实性,他只需要搞坏塞拉尔的名声,让塔斯曼人畏惮。   利邦脸色骤变:“你胡说八道!”   他并不知道塞拉尔的来历,但兰斯的说法却让他心惊肉跳,因为他曾经听白鲨和湾鳄的对话中提到过AGW特危死刑监狱,而这两人,可都是投奔塞拉尔而来。   但塞拉尔的确有大学毕业证,也有完整的工作证明,利邦记得,塞拉尔的履历分明通过了塔斯曼警卫队的审查。   “呵。”兰斯轻笑了一声,“发现了这一点,让陈部长忧心忡忡,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个罪犯,怎么可以成为塔斯曼海盗国的领袖呢?于是他安排了人监视塞拉尔。”   “这次,又让他有了意外的发现。”兰斯的目光逐渐凌厉起来,他盯着利邦颤抖的眼神,步步紧逼,“他发现塞拉尔与联邦议会关系密切,来往频繁,国王的遇刺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塞拉尔与联邦政府共同做下的局!“   利邦面部肌肉抽搐,瞳孔缩紧,他气急败坏道:“你放屁!”   “哦?”兰斯歪着头打量利邦,有些意外道,“肌肉抽搐不受控制,眼睛睁大瞳孔收缩,你居然这么紧张,难不成我编对了?”   “放屁放屁放屁!”利邦咆哮着,企图用愤怒掩盖他的紧张。   他当然不知道塞拉尔与联邦政府有什么关系,但他知道,塞拉尔从外借来的帮手,一批批运输到海底的先进稀铅矿武器,都有联邦的味道。   如今兰斯将他的疑虑点破,让他不得不面对他不想深究的真相,所以他才气急败坏。   兰斯欣赏着他的失控,继续说:“联邦政府耿耿于怀百年前的失败,于是筹划了这次从内部瓦解颠覆塔斯曼的行动,他们在监狱里选中了海洋生物形态的塞拉尔,免除他的死刑,让他戴罪立功,成为插进塔斯曼的一把刀。”   “而你之所以发现端倪,是因为不久前联邦政府曝光了一件丑闻,以丁洛克为首的利益集团陷害知名社会学家乌里尔,只为掩盖其在AGW特危死刑监狱以及尤托皮亚的犯罪事实,你发现,这位丁洛克就是与塞拉尔保持密切联系的人,所以你猜测,正是丁洛克从AGW特危死刑监狱捞出了塞拉尔。”   这件事自然完完全全是兰斯杜撰的,他不用想也知道,丁洛克绝不是幕后黑手,但把一个臭名昭著的腐败议长与塞拉尔绑在一起,更有助于毁坏塞拉尔的形象。   “我没有!老子都没听说过丁洛克!”利邦表情狰狞,“没人会相信你毫无凭据的猜测!塔斯曼人也不会因为你而质疑塞拉尔亲王!”   “不用我。”兰斯托着下巴,微笑道,“因为这将是你冒死传递给全球媒体的真相,你从小敬佩崇拜陈部长,在得知陈部长是被塞拉尔残忍杀害时,你终于耐不住内心的煎熬,幡然醒悟,决定说出事实。”   “我?我敬佩崇拜陈明壁?哈哈哈哈做梦!”利邦仿佛被羞辱了,额头的青筋疯狂抽动。   “所以,请你务必与塞拉尔紧密的捆绑在一起,得到他无与伦比的信赖,这样当这份录像面世时,我们才可以无需证据,仅凭舆论就能将塞拉尔钉死在耻辱柱上。”兰斯温柔又无情道。   敌人的内奸,丁洛克的合谋,监狱的重刑犯,居心叵测的联邦移民,每一项都足以恶心一把塔斯曼人,让他们心存猜疑。   当然,整件事最为重要的,是全部证词都得出自利邦之口,毕竟塔斯曼人都知道,利邦是塞拉尔一手提拔的。   恰好,他们中有人可以进入利邦的身体,代替利邦完成这段表演。   “我才不会配合你们录像,你说的都是假的!假的!狗日的贱种!”利邦青筋暴起,想要冲上来咬兰斯。   湛平川抬手打了个响指,他就一头撞在了屏障上,被狠狠弹回。   乌芃,芙伦拉,穆德里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居然还可以这么操作?   阿德里安已经了然,他正襟危坐,理了理袖口,语气沉稳道:“无需你配合,我可以帮你完成录像。”   利邦望着阿德里安,不禁陷入茫然。   帮他完成是什么意思?等等,他到底是如何被他们绑到这里来的?   兰斯站起身,最后盯着利邦苍白的脸,残忍道:“在这个异能混乱的时代,证据是会骗人的,亲眼见的,亲耳听的,未必是事实,所以有时想要达到目的,也并不需要真相。至于你,无论你此刻投靠何方,都已无生路。”   利邦仰着头,面露惊恐地看着面前人畜无害的红发Omega,他的瞳孔逐渐放大扩散,直至在阿德里安的操控下完全失去意识。   湛平川撤走【线性弯折】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兰斯。   其实他很惊讶兰斯今天说的这些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证据是会骗人的。   这件事,还是他在不久前,才从十八年前那桩惨烈冤案中学到的。   那么小狐狸又是从哪儿来的感悟呢?   兰斯察觉到湛平川饶有兴致的目光,睫毛微微一颤。   不过他并没有惊慌,早在开口之前,他就想好了退路。   只见兰斯突然转向梦境女巫,甜甜一笑:“兰绮小姐的办法果然好,其实您不用让我代说的,我们鬼眼不会因此觉得您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梦境女巫搓着玩的香烟不慎滑落在地。   她与自己唯一的弟对视,目光交汇之际,从她弟手里接过了这口锅。   兰斯顺便用眼神示意芙伦拉他们:“这只是权宜之计,对吧?”   芙伦拉怔愣一瞬,忙不迭点头:“呃呃......对对对,少呸......兰斯说什么都对。”   乌芃也跟着点头如捣蒜,虽然他心里仍腹诽,高塔的底线是真特么低啊!   湛平川扭回头,疑惑发自肺腑:“绮姐,你真觉得咱们公会的名声还差这一次?”   梦境女巫故作高深,翘腿靠在沙发椅上,食指抵着眉心:“最近与各公会的磋商有些粗鲁,我本打算从今天开始重塑高塔形象的。”   已经附身到利邦体内的阿德里安表情复杂,良久才吐出一句不褒不贬的和善之语:“......不愧是你。”   梦境女巫有苦难言:“呵呵。”   湛平川立刻扫清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转身捏了捏兰斯白皙的脸蛋,揶揄道:“小狐狸,装得真凶。”   兰斯莞尔,乖巧的将下巴枕在湛平川肩头。   小傻逼,哥哥哄你呢。 第101章   视频录制完成后,兰斯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便睇了一眼梦境女巫。   梦境女巫会意,闪身到阳台打电话。   阿德里安仍留在利邦的身体里,他这副正襟危坐的架势,到让利邦也显得有了些气质。   他蹙眉沉思:“联邦的媒体鬼眼倒是认识不少,想要在一两天内迅速传播也不是没可能,但视频在塔斯曼的传播速度就无法保证了。”   莉莉坐在椅子扶手上,晃悠着小腿,闻言得意地甩起长辫子:“这个不用担心,只要有网络就可以。”   阳台上,梦境女巫掐着腰,拨通了高塔大厦顶层的电话。   “......喂。”一个很轻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过来,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却莫名有种润物无声的细腻。   梦境女巫有些意外:“咦,怎么是你,小丑呢?”   Oliver见对面是熟悉的声音,呼吸显然放松了许多,他环视稍显空荡的客厅,缓慢地回答道:“好像是出差,很快就跑走了,没来得及问。”   他现在虽然说话缓慢,但已经渐渐没有了语无伦次和磕磕绊绊,在高塔公会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配合着法塔做康复训练,他本就聪明,又很努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在以让人惊喜的速度恢复着。   当然,除了法塔的帮助,与老师偶尔的畅谈以及辅导莉莉写作业,也对他的语言功能恢复起了很大的作用。   尤其是辅导莉莉写作业,它强迫Oliver不得不时刻训练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并尽可能的延长句子,因为太过简略,莉莉必然是听不懂的。   当然,这些话Oliver不会告诉要考星大的莉莉。   “那家伙出差也不告诉我一声。”梦境女巫嘀咕了一句,但她对小金毛总是下意识温柔很多,她听着Oliver细腻柔和的嗓音,没急着交代任务,反而问:“恢复的不错啊,还疼吗?”   在他们出发之前,法塔为Oliver进行了清洗标记的手术,虽然按理说应该让他体重再增一些的,但Oliver强烈要求,尽快和过往做一个了断。   好在手术后Oliver很快醒来,并没有给身体造成严重负担。   Oliver握着电话点了点头,然后才意识到,梦境女巫并不在自己面前,他不禁轻笑,忙回答:“法塔很好,药管用,恢复很多。”   当然,法塔的药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有时法塔将针对厌食症的食物和治疗标记清洗的药物一同端来,Oliver会感到有点欲哭无泪。   他想说或许断了药,他的厌食症可能会好很多。   “那就好,对了,度玛呢?”梦境女巫问。   Oliver歪过头,朝玻璃门外看去:“阳台,看雪,要我叫他吗?”   梦境女巫:“嗯,让他来取个东西。”   Oliver暂且撂下电话,踩着袜子穿过柔软的地毯,一路走到偌大的阳台边,就看到小机器脑袋正托腮,望着落在鼻尖的雪花。   度玛一双清亮的眼珠都向内眼角聚拢,鼻尖的雪花在体温下融化成水珠,坠了下去。   “啊。”度玛短促地叫了一声。   Oliver推开玻璃门,暖融融的热气便从室内烘了出来,Oliver呼出薄薄的水雾,躬身牵起度玛裹着棉衣的手腕:“度玛,兰绮找。”   “嗯!”度玛快速应了一声,也不再盯着飘落的雪花,被Oliver牵着回了屋。   他小声嘟囔:“两个Oliver,好晕。”   “你对眼,太久了,一会儿就好。”Oliver解释道。   电话被递到度玛耳边,屏幕贴着冻红的脸颊,度玛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道:“兰绮,我在。”   “乖,一会儿来我这儿取个视频,两天后我们需要把视频散布到大海中央。”梦境女巫尽量用他能听懂的方式讲给他。   “好的。”度玛应下,又问,“还有事情和Oliver说吗?”   梦境女巫笑:“让他好好休息,下次带你们俩出海玩。”   “嗯!”   挂断电话,度玛认真做好传话筒工作,对Oliver说:“兰绮说下次带我们俩出海玩。”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Oliver。   Oliver只是很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度玛的脑袋。   他是个假死潜逃的联邦罪犯,不知何时才能自由的出现在人前,毫无负担地享受白日的阳光。   度玛并不知道Oliver心底的怅然,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抱过电脑,意识沿着网络迅速赶到兰绮所在的位置。   他在湛蓝的大海和形形色色的小金毛照片里翻翻找找,终于逮到那个大体积的视频。   里面是个他不认识的人,脸上有疤,丑丑的。   “好重。”度玛背起视频,沿着网络一路滑回了高塔公会。   交代完度玛,梦境女巫转身回屋,发现陈顺安弓着背,郑重其事的给众人鞠了个躬。   “谢谢你们。”   阿德里安低声安慰:“您不用担心,等一切尘埃落定,陈部长被害的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   陈顺安重重点头,眼中再次浸出泪水。   兰斯不动声色地提点阿巴顿:“要是订婚仪式有人可以站出来,当众戳穿塞拉尔的阴谋,事情想必会事半功倍。”   陈顺安叹气:“我被他们监视着,恐怕去不了海底,况且我说的话,那些年轻的狂热者们也听不进去。”   兰斯摇头:“需要更有说服力的,最好是被他们害过的,而且还要足够聪明,懂得配合我们视频的说辞。”   陈顺安苦笑:“那恐怕没有了,那些被驱逐的人其实和我一样,都是假意与国王闹翻,才得以离开海底,至于还留在国王身边的,都被塞拉尔密切监视着,想要联系上他们,得冒很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   兰斯若有若无地瞥向阿巴顿:“他们的确不合适,由他们开这个头,不够震撼。”   阿巴顿终于接收到小少爷的暗示,他忙举起宽厚的手掌,瓮声瓮气道:“可以让陈部长配合我们的行动,只要有他的私人物品就好。”   陈顺安愕然睁大双眼,鬼眼公会的几人也诧异地看向阿巴顿。   兰斯歪头,佯装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湛平川贴心的给小狐狸解释:“这位廖无量的能力和亡灵有关,他估计有办法召唤陈部长。”   兰斯双眸逐渐睁大,惊喜道:“这么神奇?”   小狐狸眼睛圆溜溜的,显然对这个异能好奇得不行,湛平川恨不得把他可爱的模样拍下来:“是啊宝贝儿,我第一次知道也觉得很神奇。”   莉莉:“......”   阿巴顿:“......”   陈顺安此刻不知要摆何种表情,他用力抓着裤腿,似乎怕希望破碎似的,小心翼翼问:“你是说,我...我还能见到我儿吗?”   阿巴顿不忍心看陈顺安忐忑又希冀的模样,只好闷声解释:“我可以召唤逝者的亡灵,但他们不能长时间呆在人间,嗯......而且每次召唤都需要一件私人物品,没有就召唤不了了。”   已故的人,留下的东西总是有限的,用一样就会少一样,到最后,还是会面临永久的分别。   其实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这样倒计时着见面的次数,一次次经历刻骨铭心的离别,或许也是一种痛苦。   阿巴顿共有三种能力,一阶是用私人物品召唤人类亡灵的【冥魂还】,二阶是将亲自斩杀的异兽化为己用的【阵亡曲】,三阶是对敌人施以灵魂伤害的【赴黄泉】。   其中【阵亡曲】召唤出的异兽亡灵没有时间限制,但指挥没有思考能力的异兽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项能力仍有极限。   但是能将全须全尾的异兽带到人间,已经足够令人咋舌了。   毕竟人类与地下城之所以能够趋于平衡,是因为那道铁门将异兽阻隔在内,它们无法活着突破那道门,也就无法来到人间肆虐。   “......这样。”陈顺安喃喃道,半晌才回过神来,“有的,我有我儿的遗物。”   梦境女巫锁上阳台的玻璃门,掸去肩头的海水气息:“好,齐头并进,足以打塞拉尔一个措手不及,但是还有个问题,要是塞拉尔狗急跳墙,搞个当场造反怎么办?”   穆德里:“这......”   芙伦拉看向陈顺安,他们可能需要更多有关塞拉尔的信息。   陈顺安摇头:“说来惭愧,我只知道塞拉尔的一阶能力是【声纹模拟】,这是虎鲸形态的固有天赋,至于他其他能力......”   塞拉尔在应聘海底警卫队时,对自身的异能做了隐藏。   莉莉好奇问:“那怎么就说他是海底最强的呢?”   陈顺安道:“有次警卫队在海底巡逻时,突遇乌比海沟火山喷发,当时大量的海水被烧开,烟柱和水蒸气冲破海面直入云霄,大家都以为这批巡逻人员要完了,然而塞拉尔却把他们活着带了回来,平心而论,海底的其他S级都做不到。”   海底的S级做不到,陆地的S级也没把握阻止一座火山。   况且他们现在有些人的异能到了海底恐怕直接哑火。   比如乌芃的闪电劈不到海底,阿巴顿能召唤的异兽也都是旱鸭子,莉莉的【落笔成真】有范围和事件大小的限制,而且必须来得及动笔。   “异能不在于强弱,关键是能够克制,目前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我们确实比较被动。”然而阿德里安说完,却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湛平川。   相比于他们的这些异能属性,空间系才是跳脱出强弱链条的BUG,只是大少爷还太年轻了。   湛平川留意到阿德里安的目光,轻挑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如果说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的三阶能力【虚空之境】或许可以不分场合扭转局面,但......   曾经在地下城中的那次失误让他至今心有余悸,以他现在的年龄,还没办法很好的控制【虚空之境】,所以一旦出错,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挽回的。   兰斯稍垂下眼,望着地毯的花纹。   他当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但之所以一直没提,是因为他还有最后一道防线——外神。   无论是在陆地,还是海洋,任何S级都无法与外神比拟,祂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渺小的人类。   只是一旦兰斯在人前展示这种能力,必将引起全球的恐慌,况且,他把身体交给外神接管,却并不能控制外神的思维,到时祂想杀谁,想做什么,就不是兰斯能够阻止的了。   只有等到这具身体精疲力竭,能量耗尽,外神才会嫌弃的离开。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兰斯不会在地下城以外的地方让外神现世,因为以他的体力,绝对撑不到杀光一座地下城的异兽。   这也是那狗东西总是嫌弃他太弱,要不断锻炼他的原因。   但兰斯还是开口,语气淡淡:“没关系,会有办法。”   梦境女巫立刻明白了兰斯的意思,但想起兰斯每次被外神占据身体后的痛苦,她就十分不忍:“你——”   梦境女巫话没说完,湛平川就意外地看向兰斯:“咦,宝贝儿,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   空气突然安静。   兰斯望着湛平川,快速眨了两下眼睛:“。”   小傻逼,我说的是你吗。   但——   白法老宠溺地鼓励着他自信的小狼崽:“我相信你啊老公,你才是我心里最强的S级,快说说你的办法。”   阿德里安:“......”   梦境女巫:“......” 第102章 第102章(修)订婚倒计时48……   湛平川这个年龄,当然不会轻狂地认为自己是最强S级,不过小红狐狸的捧场显然让他十分受用。   湛平川搓了搓耳骨的坠子:“其实我还有项能力,简单粗暴的说,就是可以趁对手没有防备,把他送走,物理意义上的送走。”   按理说,湛平川作为鬼眼公会的大少爷,本不该把三阶能力告诉屋内这些高塔公会的人。   但事出有因,阿德里安还是默许了。   “送走?”兰斯宠溺的表情渐退,变得认真起来。   他一直没有过问湛平川的异能属性,主要是因为自己无法同样开诚布公,但如果是送走,难不成是和小丑类似的控制系?   “嗯,我可以给当前的空间开一个口子,让对方掉进去,不过这能力现在有个缺陷,我没办法控制裂口后的落点,也就是说,对方可能落到火星种土豆,也可能在M78星球偶遇奥特曼,甚至可能跟三体人大搞星球大战,当然,他也有可能出现在我们身后,总的来说,比抽盲盒还惊险刺激。”湛平川说完,无奈的一摊手。   他之前在那座能够干扰大脑方向感的S级地下城里使用了这项能力,当时他们已经迷路数天,濒临崩溃,他不得已撕开了一道裂缝,寄希望于裂缝对面是一条生路。   然而走进去的战斗小队成员就那么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幸好,湛擎和带人及时找到了他们,把剩下的人带了出来。   等湛平川补充了食物和水分,大脑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么荒谬。   宇宙中拥有无数个落点,地球也只是沧海一粟,他们落到没有氧气的外太空的概率比落到地球上的概率大多了。   不过他能够感知到,当这项能力足够强,他是可以控制裂缝对面的落点的。   真到了那时候,他就能实现同一时间线上不同空间的自由穿梭。   这种能力有点类似卢卡斯的【影子锚定】,但却无需提前用灵魂碎片设置锚点,瞬移的自由度也更高。   兰斯很快意识到,当这项能力趋于完美,将会起到多么大的作用。   就比如拯救Oliver的行动,如果能有这份能力,他们根本不用冒险潜入禁区,完全可以在千里之外将Oliver凭空带走。   “这是什么属性的异能?”兰斯兴趣浓厚,眼里有光芒闪烁。   “空间系。”湛平川没有遮掩。   兰斯突怔,心底出现个模糊的念头,既然是空间系,是否有穿越时间的可能?   比如,回到......   但兰斯很快又想起何竞恩在课上说的话。   蝴蝶扇动翅膀,都会给未来带来巨大的变化,造成不可预估的破坏,所以人类就像被设定了基因锁,几乎不可能练成空间系的高阶能力。   也就是说,三阶能力,或许就是湛平川的顶点了。   这样也好,不然一个十八岁就能拥有三种能力的S级,兰斯真怕他练成五阶,彻底丧失人类的情感。   小狼崽还是应该活泼阳光,精力旺盛的觊觎着他。   梦境女巫讶异:“我靠,这比苏门答腊大猩猩都罕见啊!”   自从人类觉醒异能以来,空间系就格外稀少,难得出现几个,也都被各家公会高价疯抢。   她记得夜行者公会就有一名空间系,能力是隔空取物,简直堪比行走的储物空间,其会长脾气暴躁,老婆都换了八十八个,愣是没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   芙伦拉攥紧拳,默默吐槽,什么苏门答腊大猩猩,说白鳍豚多好啊,大熊猫也行啊!   梦境女巫意味深长的轻扫兰斯,转而愉悦道:“不错啊,我们高塔意外挖到宝了,这样吧,你毕业就入赘...呸就入会。”   阿德里安眉峰稍抬,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却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是我们鬼眼公会的大少爷。   湛平川挑眉,避重就轻道:“绮姐太看得起我了,我倒没想那么远,只想这次实习赚了钱,能给我宝贝儿他姐买个智能收割机,给他爸换个好点的轮椅。”   闻言,梦境女巫淡淡微笑:“是吗,好的。”   阿德里安一脸严肃:“鬼眼给兰斯的待遇也不低,足够他多买几台。”   “......也不必那么多。”梦境女巫的笑容略带疲惫。   正这时,利邦掉在地毯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刹那间打断所有交谈。   十道目光同时盯向手机屏幕,只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Celar。   是塞拉尔!   算算时间,他们将利邦绑架到房间里,借用他的身体录视频,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阿德里安表情凝重:“竞标会结束,利邦还没来得及向塞拉尔报备,我们必须尽快将他送回去。”   “你出来,我把他的记忆清除。”梦境女巫撸胳膊挽袖子。   铃铃铃——   手机铃声持续响着,仿佛是某种催促的节奏,让时间流速都急促起来。   他们没人想要接听这通电话,哪怕阿德里安可以借用利邦的身体。   因为一旦接听,等利邦苏醒后,就会很容易发现自己丧失了部分记忆。   千钧一发之际,他们不能出丝毫纰漏。   于是阿德里安迅速从利邦身体里抽离,利邦悠悠转醒,目光逐渐聚焦,再次看清眼前这几人,他破防大骂:“狗日的!老子干死你们!”   他话音刚落,就听梦境女巫一声冷笑,她干净利落地抽出利邦脑中血雾,毫不留情掐散。   利邦再次昏厥过去。   而一旁急促的铃声经过了一分钟的等待,终于消失,屏幕也彻底暗了下来。   兰斯紧紧盯着那通电话,他莫名生出某种预感,他们会因为此刻没有接听而错过很关键的东西。   但他毕竟不是真的有预知能力,所以预感并不值得冒险,他听到湛平川沉声道:“要快,塞拉尔必然会联系利邦的身边人,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利邦不在套房里!”   阿德里安在利邦昏厥之际,再度附身,跃出阳台,迅速向利邦的卧房赶去。   就在此刻,护卫中的一人接起塞拉尔的电话,连忙恭恭敬敬问了声好。   塞拉尔毫不客气地斥责道:“利邦呢,为什么不接电话!”   护卫一顿:“呃......利邦队长似乎有点累了,我这就去叫他!”   电话对面的塞拉尔闻言立刻将眼睛眯起来,心头闪过一瞬的猜忌。   但他并未多言,而是默声等待。   护卫听到塞拉尔不再说话,只有逐渐深沉的呼吸,心中更加忐忑。   他不断加快脚步,最后干脆小跑起来,脚步声回荡在狭窄的邮轮走廊,两旁的LED灯将他的步伐绘得影影绰绰。   海风吹动阿德里安的衣摆,桃花源村遥遥送来的灯光笼出他的身影。   利邦羸弱的身躯给他的行动造成了不小的阻碍,在附身别人时,阿德里安是没办法用自己或他人的异能的,他只有用双手攀爬。   脚下是数十米的高空以及深黑搅动的海水,而利邦的房间,还在斜上方五米的位置。   阿德里安一向是个严谨的人,他谨慎地评估了利邦的体能,选择了较为稳妥的方式,并没有因时间紧迫而慌不择路。   此刻护卫已经来到利邦门前,他按响门铃,同时在门外呼喊:“利邦队长,你在房间吗?塞拉尔亲王联系不到你,利邦队长!”   无人应答。   塞拉尔缓缓掀起眼皮,目光沉冷地望向海水之上。   “利邦队长!利邦队长!”护卫顾不得礼节,猛地拍门。   塞拉尔突然命令:“把门踹开。”   “什......什么?!”护卫瞠目结舌,一时停下了动作。   塞拉尔厉声:“我让你把门踹开!”   “是!”护卫如梦初醒,连声应答,随后后退一步,背贴着墙板,抬起了脚。   砰!   重重一声响,木质房门猛颤,表面凹陷出脚印大小的痕迹。   阿德里安后背湿透,汗水顺着侧脸滚下去,坠入无垠的深海。   砰!   又是一脚猛踹,房门摇摇欲坠,木头里传来金属锁扣挤压断裂的声响。   护卫只觉小腿被震得发麻,膝盖隐隐酸痛。   但他不敢停下,又卯足了劲儿,低喝一声,踹了第三次。   门锁终于禁不住如此大力的蹂躏,猛然裂开,木门以极重的力道撞向室内,又被近在咫尺的墙壁弹了回来。   套房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亲王,我踹开了,利邦队长他——”   他话说一半,房间里突然传来低低的呻吟,利邦用手掌紧按着太阳穴,幽幽转醒。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浆糊,神经刺痛,仿佛硬生生被抽走了脑浆。   “操,他妈谁啊!”   利邦暴躁的对门口的声音怒骂。   护卫微怔,慌了片刻,才握着手机冲了进来:“利邦队长,我叫了你半天,塞拉尔亲王正急着找您呢!”   护卫对上利邦阴郁烦躁的脸色,内心一虚,腿肚子发软,连忙示意显示着通话中的手机。   利邦到底还是有理智的,哪怕心底再烦躁,他也不敢忤逆塞拉尔。   他努力调整情绪,接过了电话:“您......”   “你在房间做什么?”塞拉尔沉声问。   利邦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的手机掉落在地上,而自己躺在床上,阳台的窗户还开了条通风的小缝,将窗帘吹得不住扇动。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但显然他睡得非常沉,不知天色已经如此黑了。   “我......这两天太累了,您知道,我一直动用能力监视他们,消耗太多体力。”利邦下意识给自己开脱。   “你是说你还没向我汇报签订了哪家公会,就心安理得地睡过去了。”塞拉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反而平平淡淡的。   就是这样,更加让利邦毛骨悚然。   “下次不会了,这次真的是......您都不知道,这帮顶级公会有多大胆,他们报了价,那些小公会根本不敢争,最后没办法,我只能选择他们,毕竟您和国王的婚事才是重中之重。”   利邦从来不是个能够承担责任的人,他并没有深究自己瞌睡的古怪,反而做了隐瞒的帮手,恰好这种说辞听起来,更像是渎职后的心虚。   塞拉尔的疑虑逐渐转为愤怒:“你是说,你还是选择了顶级公会合作,为桑德罗购买了最昂贵的红鹦晶矿石?”   利邦摇头兼摆手:“不昂贵不昂贵,咱们私下评估了,高塔公会给的报价很良心,确实比其他小公会强。”   “高塔公会。”塞拉尔重复了一遍。   这家公会恰恰是七大顶级公会中,最不被联邦政府忌惮的。   因为它坐落在富庶地区,辖区内的地下城资源并不算丰富,这些年能发展起来,全靠其会长那颗异于常人的经济头脑。   元老们对兰闻道的评价并不高,称其为地地道道的市侩商人,这样的人最为精明和惜命,只要给他赚钱的土壤,他就会老老实实的听从差遣。   再者,港谭离首都城的距离并不算远,属于禁区的臂展之内,一旦有异动,蓝枢稽查队可以即刻抵达,迅速割首。   思及此,塞拉尔的脸色稍霁,既然是个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商人,那么想尽办法,甚至不惜除掉古德绍也要拿这支标就不奇怪。   虽然兰闻道的行事作风仍然可憎,但勉强还算能接受。   “不过...不过......”利邦犹犹豫豫,又硬着头皮说道,“高塔公会的产量似乎不足,所以他们还跟鬼眼公会签署了购买合同,说是为了尽快给咱们交货,不耽误大婚当天入住宫殿。”   “你说什么?”塞拉尔原本好一些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鬼眼公会恰恰是元老们最忌惮的一家。   沙漠城地处偏远,资源丰富,湛擎和经过数十年的韬光养晦,已然成为了当地的霸主。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盛誉在外的楚浮。   楚浮这些年在联邦各处建立医院和科研中心,更是直言要对标红娑研究院。   利邦刚刚还因被这两家顶级公会戏耍而无能狂吠,此刻又下意识给自己开脱起来。   “亲王,我觉得这没什么,他们也是想尽快捞到尾款。其实您想想,咱们买了质量好的红鹦石,到时让媒体大肆宣传一番,不又成了您对国王一往情深的证据吗,您对婚礼如此重视,要是国王稍有怠慢,就成了他的不对。”   塞拉尔牙根发痒,他对利邦这幅油滑奸诈的作态十分鄙夷,若不是当下急需用人,他是绝不会提拔利邦的。   “利邦,我警告你,下次再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行事,这个警卫队长你就别做了!”   鮟鱇趁机在塞拉尔耳旁提醒:“亲王,信使已经到了。”   信使到了,意味着从棘切割网也到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即将看到桑德罗收到那怪物死讯后的表情,然后,他会强行标记他。   塞拉尔心知轻重缓急,于是暂时搁下愤怒:“这件事稍后再说,你现在立即离船,去迎接信使,注意掩人耳目,将信使带来的东西妥善保管好。”   “是!”利邦应道。   塞拉尔将电话挂断了。   利邦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的太阳穴仍旧刺痛,身上也不是那么舒服。   他龇牙咧嘴的将手探到颈后,揉了揉颈椎,不料却捂了一手的汗。   利邦眉头拧着,瞧向自己的手掌,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一觉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海上灯光随着海波跌跌宕宕,最后一队游客也离开了桃花源村,回到邮轮。   有一艘铅灰色的小船挂着惨白的夜灯,遥遥驶向塔斯曼海域。   船头剪开平静的海面,在薄雾里影影绰绰,忽隐忽现,仿佛是黄泉来客,无端透着诡异。   甲板上立着一道矮小的身影,披着白色长袍,纱巾遮面,沉绿的双眸森然冷厉。   他的手里提着一只足有一米长的银色铁箱,箱子共有三道锁,一道密码锁,一道指纹锁,一道动态指令锁。   三道锁的开锁方式,保管在三个人手中。   指纹需信使开启,密码则告知了塞拉尔,而动态指令,是由元老远程控制。   这样能够确保这件被赋予了神迹的武器不被他人盗走利用。   信使的手指抚过冰凉的扶手,铁箱在轻微摇晃中咯吱作响。   这件秘密武器被创造出来,已经杀死了一只神之造物,金蛊人面鸮。   如今,它将要斩杀第二只神之造物,沧龙。   “那片放逐之地,居然落在了海沟深处。”信使喃喃自语。   海面卷起一片水花,打断了信使的思绪。   他凝眸望去,缓缓抬起小臂,让流动的海水隐隐有了结晶的趋势。   就在此时,水花骤然变大,溅起层层涟漪,利邦的身影从海水中探出来:“信使,您来了,亲王让我为您指路。”   信使认出了这张尖嘴猴腮的脸庞,这才放下手臂。   利邦抹去脸上海水,在前方带路,小船随着他的身影,避开繁华的桃花源村,向一片浓沉的黑暗中前行。   那里已有一艘潜艇等在原地,利邦小心翼翼的将信使迎上潜艇,很快,他就随潜艇一起沉入海中消失不见。   海面上,只剩下一艘空荡荡的小船,漫无目的的飘荡。   雾气里隐隐有鸥声低吟,仿佛在哀悼即将到来的陨落。   -   海面之下五百米,宽阔平坦的海床上,笼起巨大的芦浦树泡泡。   页岩台阶旁,荧光灯柱陡然灭了一盏,里面的能量不够了。   侍从慌忙取了新的黄色荧光石来添,却将桑德罗从梦中惊醒。   桑德罗胸口发烫,眼底潮湿,正因突然转换的场景而失神。   被汗水濡湿的紫发从他侧脸垂下去,覆上微微喘息的唇。   侍从换好荧光石,轻笑着道:“马上就是您和塞拉尔亲王的订婚仪式了,您已经开始紧张了吗?”   侍从是新来的,上次那个没能阻拦桑德罗的眼线,已经被塞拉尔换走了。   但这位侍从,显然也是个坚信着国王与塞拉尔‘爱情’的天真平民。   桑德罗没有回答。   侍从见桑德罗仍旧怅然若失,忍不住祝福道:“您百年来独自支撑着塔斯曼,错过了许多个人时光,如今您找到了可以托付爱情的另一半,大家都为您感到开心。”   桑德罗闻言,垂下眼睛,轻声笑了。   “是吗,真的会为我开心吗?”哪怕他的爱人不是人类。   其实桑德罗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需要国王拥有一个完美的爱人,来提升国家的形象,满足民众的幻想。   他们并不需要桑德罗真的快乐,否则,塞拉尔求婚的伎俩就不会得逞。   但桑德罗也不期待塔斯曼人对他感恩戴德,这些年他获得的已经足够了,时间让他学会了放下那些宏观的,虚无的东西,诸如声名,功业,大任。   他记得他曾问过那个救他于水火中的人——   “若是有一天,你拯救的人辜负了你,你会后悔吗?”   谁料那个人只是漫不经心地吃着双皮奶,非常平静闲适地告诉他:“啊,一定会被辜负的。”   桑德罗:“......”   “但无所谓,我拯救的人太多,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人这一生无非就两个选择,救人和害人,我只是恰巧选择了其中一条。”   桑德罗:“我以为你是那种想流芳百世的人。”   “别逗了。”那人笑,虽然上了年纪,但桃花眼依旧明艳动人,“我只想和岑组长白头偕老。”   “当然,你们的爱情就像童话一样,完美无瑕。”   侍从捧心激动道。   童话。   桑德罗回神,拢起衣衫,遮住细腻光洁的肩头,他并不想耗神演戏,于是挥手让侍从退下了。   他刚刚其实是梦到了与Ryan的初见。   被凶手刺入致命部位后,他拼命反击,不断呼救,然而警卫队仿佛凭空消失了,没人冲进来救援。   他想用【凝固】能力终止伤口扩大,然而却发现,空气中有无形的壁,而在这片区域,他的异能竟然失效了。   刺杀他的那个人,似乎并无意宫殿中的钱财,也很清楚他的能力。   桑德罗很快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对方的举手招式,应该来自陆地。   那个人又扑过来了,刀刀狠厉。   于是桑德罗打算将身体缩小成水母,让对方难以找寻,但果然,他的这项能力也失效了。   他不由心生恐惧,是否在这个环境中,他的永生能力同样失效,他的生命最终会消亡?   桑德罗不甘心这个结局,他知道黑暗中有高阶觉醒者,用某种能力干扰了他的异能。   然而对方似乎无意用这种方式彻底杀了他,在他明显已经失血过多,足以退化成幼年期时,壁就消失了。   桑德罗很快明白,对方不想要他的命,只想让他失忆。   他用棉布挤压不断流血的伤口,奋力挤出芦浦树泡泡,游入海水中。   追杀者不得不停住了,因为他并不是海洋生物觉醒者,无法在芦浦树以外的地方行动。   一进入海水,桑德罗就发现自己的异能回来了,他立刻凝固住伤口,让鲜血不再流失。   然而很快就有另外一队人向他追来,一边追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这些人当然不是他熟悉的警卫队,而是想在他失忆时控制他的敌人。   桑德罗知道,对方为今天的刺杀准备良久,他身边的亲信都被以各种理由支出海底,他已孤立无援。   不得已,桑德罗只好强撑一口气,向远处的旺德兰德海沟逃去。   此时他受的伤已经很重了,【凝固】不足以拉住他的生命,他很快就会再次经历幼年期到成熟期的变化,丧失一年的记忆。   在记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那座埋藏在海沟深处的地下城。   桑德罗毫不犹豫的用晶矿石开启铁门,游了进去。   进门的下一秒,他果然退化成了灯塔水母幼年期。 第103章 第103章(水母回忆篇)我想要……   铁门内阴暗潮湿,面前是一条长长的幽暗的甬道,空气里飘着浓郁的海水味道。   桑德罗掉进了门前的一捧水洼里。   他变得太小了,就连湿气汇聚的小水洼都能容纳他的身体。   他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但他得去大海,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干涸了,浮游生物也不够他吃。   他抬起眼睛向上看去,甬道十分高大,岩壁上方结成钟乳石,滴答滴答地落下水滴,但水滴溅在地上就消失不见了。   他目光下移,这才发现,地面有一滩蠕动的,深绿色的东西,像是泼洒在地的油彩,正吮吸着所到之处的水。   它的身体简直就像海绵,把所有水洼吸得一干二净,并且它正缓慢的向桑德罗所在的水洼涌来。   桑德罗仔细看去,这才发现它液态的身体下面,其实是一排细密的牙齿,这排牙齿正刮吃着地面上的藻类。   桑德罗此刻已经不知道异兽是什么东西,在他眼中,这是个比他大数倍的怪物,轻而易举就可以吞噬他。   他瑟瑟发抖,拼命想要逃离水洼,但他刚将触手探出水洼,勾住地面,娇嫩的触手就被石头尖划破了。   他委屈地缩回来,把那根触手藏在身子底下,又不得不探了更多的触手上去,将自己拽出水洼。   离开水面前,他先喝了一肚子的水,这里的水很难喝,淡淡的,还有一股泥土和金属的味道,但他不得不为了生存吞下去。   好在化成水母后,他的身体大半是透明的,只有胃腔与生殖腔有一点淡淡的红色。   他不顾身体的疼痛,飞快爬到了甬道的角落,那只流动的怪物果然没有发现他,并迅速吸干了他所在水洼的水分。   桑德罗长出一口气。   他虽然失忆了,但思考能力并没有消失,既然这里的空气有海水味道,那么周围一定是有海的。   空气流动的地方,就是甬道的出口,只要他一直顶着空气走,总没有错。   于是,他开始了在甬道中的长途跋涉。   好在作为人类,他在空气中也是可以呼吸的,而且仗着身形矮小,身体透明,他一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怪物,但都很巧妙地避开了。   不知爬行了多久,他隐约恢复了些属于人类的记忆,以及一些基础的常识。   但对于自己为何身处这里,又成为水母,他仍旧没有头绪。   终于,他看到了甬道尽头的光,以及扑面而来的,清新的海风。   他站在甬道的尽头,用伤痕累累的触手扒住岩壁边,探头望去。   只一眼,又吓得他缩了回去。   面前的大海居然是绿色的,而且海水中涌出巨大的泡泡,仿佛整片海域是一口架在火上的大锅,正被烧得滋滋沸腾。   可奇怪的是,海面上并没飘起热烫的蒸汽,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还在绿色的海面下畅游。   桑德罗趴在岩壁边呆了一整天,口渴的伞盖都要萎缩了,他终于鼓起勇气,打算冒险一试。   他找准一个礁石横生的位置,从这里跳下去虽然风险很高,可能会被礁石拍个稀烂,但总比被那些奇怪的生物吞了要强。   他预估了气流和风速,又仔细观察了附近生物的行动轨迹,这才毅然决然地松开触手,纵身跃了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他落在了礁石之间的海水里,立刻喝了个饱,伞盖重新变得丰满而轻盈。   但不幸的是,他发现那些原本闲适游动的古怪生物们突然犹如惊弓之鸟,四散奔逃。   他敏锐地感觉到水流的变化,那是危险的气息,这些生物其实是在逃命。   桑德罗踉跄后退,绷紧了触手。   在这片海域,他实在是太渺小了,就连海底涌上来的气泡都能将他掀个跟头,他没有能力与任何怪物作对。   他只能努力躲在礁石后面,祈祷对方不要发现自己。   海水的深处果然游来一片令人心生恐惧的阴影,那影子很长,轻而易举的将水流搅动得乱七八糟,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古怪鱼类一旦被阴影触及,就再也逃不开了。   很显然的,那东西就是这片海域的顶级掠食者。   一只浑身长满尖刺,仿若超大型海胆的生物被水流带到阴影附近,它的刺立即变成了愤怒的红色,且从刺尖处,渗出黑色的毒液。   桑德罗探出礁石一只眼睛,小心观察着。   大型海胆显然也是凶残的攻击性生物,或许可以与阴影一战,他猜。   然而下一秒,现实就打碎了他天真的想法。   只见一条布满紫墨色鳞片的漂亮尾巴突然扫来,锋刃一般的尾鳍硬生生切断水流,精准地击在海胆的长刺上。   顷刻间,海水巨震,气泡碎裂,那片区域如起雾般模糊起来,卷成无数错乱交杂的海流。   轻飘飘的桑德罗无可避免的被海流卷出礁石窝,带入深海,无数气泡撞在他身上,他仿佛被扔进了高速运转的洗衣机,在气泡间上下跌宕来回翻滚!   桑德罗顿时头晕眼花,呼吸困难,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漩涡折腾个半死不活时,旋转突然停了下来。   眼前由气泡形成的白雾也渐渐散去,他再定睛一看,就发现那只海胆已经被劈成了两截,形状古怪的消化腔都流了出来,那些深红尖利的毒刺就像易碎的树枝,断了一大片,却丝毫未伤到那条长长的鱼尾。   好恐怖!   桑德罗心中默默感叹。   就当他以为自己可以摊开触手,放松伞盖,装死躲过一劫时,却发现阴影逐渐向他覆盖而来。   他呼吸停滞,缓缓抬眼,沿着紫墨色的鱼尾向上看去。   他突然呆住了。   鱼尾的上端,居然连接着与他相仿的人类的躯体,那紫墨色的扇形鳞片一直蔓延到髋骨,在尾椎和小腹处,手掌大的鳞片逐渐变得小而软,且颜色逐渐淡去,与轻轻起伏的皮肤连接在一起。   它的皮肤苍白,看起来很薄,透过澄澈的海水,可以隐约看清表皮下方流动的血管。   它的腹肌两侧人鱼线的位置,就藏着两根黛青色的血管,此刻由于吞噬了很多怪鱼,那里正轻轻起伏,快速消化着怪鱼坚硬的骨骼外壳。   就在桑德罗观察它的同时,它也低头向桑德罗看来。   它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淡黄色的薄膜,挡住了金灿灿的瞳仁,于是它稍微偏头,将一侧尖尖的,透明状的耳朵竖起来。   桑德罗立刻意识到,它的眼睛看不见,这是很明显的特征,在察觉到响动时,它的第一反应是用耳朵来听。   桑德罗身体僵硬。   他明白眼前这个五官深邃到精美,但又透着危险邪恶的生物并不是人类。   它只是长得像人类罢了,那散发着幽光的发丝也并不是头发,而是某种轻盈的类似水草的物质,它还长着一条三米长且破坏力惊人的长尾。   想想它刚才用尾鳍切碎大型海胆的场面,桑德罗知道,自己根本无力与它一战。   然而他不明白,那么小又透明的自己,犹如海中不起眼的浮萍,怎么会被这样恐怖的掠食者注意到呢?   细微的水波流动已经让怪物感知到桑德罗的具体位置,它再次甩动长尾,做出攻击的姿态。   桑德罗忙想扇动伞盖逃走,然而他一挥臂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再次变回了人类形态。   怪不得......怪不得会被怪物注意到!   就在他怔愣之时,薄如刃的尾鳍已经劈水而来,桑德罗神经绷紧,失声大叫——   “别杀我!”   尾鳍堪堪停在了桑德罗腰侧,差一点就要削断他脆弱的腰椎。   怪物偏了偏头,似乎有些疑惑,它从未听到过这样好听的嗓音,说着它不懂的语言,带着压抑的惶恐。   它眯起眼,甩起尾鳍,感受着这条‘鱼’的轮廓。   薄而冰凉的鳍锋一寸寸划过窄瘦的腰,挺翘的臀,绷紧且修长的腿。   没有尾巴。   它蹙起眉,难以想象这是什么结构,于是尾鳍全方位的,从桑德罗身上扫过。   它发现这条鱼不仅没有尾巴,而且没有鳞片,这条鱼浑身都很柔软有弹性,当它尾尖扫过鱼身的一些部位时,这条鱼会轻微发抖,想要躲避。   它意识到,这是一条十分脆弱的鱼,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手段,生活在这片海域,早晚会被其他捕食者吞吃。   它第一次,生出了类似于怜悯的情绪。   “Malfor malgra da afero......”(脆弱又奇怪的鱼)   它放弃了杀死桑德罗的念头,收回了尾巴。   “你会说话?”桑德罗小心翼翼问。   他发现这个怪物似乎和他一路见到的那些只会破坏和吞吃的低等生物不一样,它有语言,有思考能力,有情绪,它是智慧生命。   桑德罗的嗓音再次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它停下来,没有立刻游走。   “Bona.”(好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桑德罗抿着唇,谨慎地打量怪物的神态。   “Endelea.”(继续)   “你到底是鱼还是人,你是这里的居民吗?”桑德罗见怪物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便放下心来,继续询问。   它用带着淡蓝蹼的手掌托着腮,享受着桑德罗清亮动听的嗓音,它发现只要自己随便应个音节,桑德罗就会说一大串。   “ang.”   “我是意外到这里来的,我叫Sandro,你能听懂吗?”   “wa.”   “这里的海和我的海不一样,我们那里是蓝色的。”   “en.”   “我不知道为什么落到这里来了,我忘记很多事,你能帮我出去吗?”   “ha.”   ......   鸡同鸭讲一段时间以后,桑德罗沮丧地捂着肚子,耷拉着脑袋:“我饿了。”   但他知道怪物一定是听不懂的,他甚至想要教给怪物自己世界的语言。   声音消失了,它有些无措,于是用尾巴搅动海水,让荡起的水浪催促桑德罗。   然而桑德罗已然没了力气,彻底蔫了,除了懒懒抬起眼皮外,并没吐出一个字。   它见桑德罗没有任何反应,以为这条鱼是生病或者濒死了,于是它伸出宽大的手掌,将冰凉的蹼贴上桑德罗的皮肤。   它感到桑德罗蜷缩起来了,背弓成一道弧,上面没有刺,很光滑。   有些鱼应激时也会弯成弧的,它只能这么猜。   怪物似乎叹息了一声,将身子贴了过去。   “Jeraha lako liko wapi?”(你的伤口在哪里?)   桑德罗难得听它说这么长串的话,但又完全不能理解,他只能谨慎地观察着怪物下一步的动作。   它没有听到回答,于是垂下透明的眼睫,只见它用一只手蹼托起桑德罗的臀,另一只手盖住他的背,探出舌尖,舔舐起桑德罗的皮肤来。   它很少受伤,但被驱逐到这里之前,它受了一次非常严重的伤,几乎奄奄一息。   它只好躺在海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将溃烂的肉撕下去,让它们重新愈合。   这样会恢复的快一点。   它先是舔起桑德罗的锁骨,舌尖在锁骨窝里流连,它以为那是个被重击后的凹陷,后来发现那处的皮肤柔软,覆盖着骨骼,似乎并未受伤。   于是它猜,受伤的地方应该是被藏起来了。   于是它拨开桑德罗捂着肚子的手臂,强迫他挺直上半身,从锁骨处向下舔去。   桑德罗惊讶问:“你做什么?”   怪物没有回答他,而是用手蹼将他牢牢按住,尾巴卷起,束住他乱踹的双腿。   它仔仔细细的,将这条鱼舔了一遍,而腰部以下疑似伤口的窄缝,被它反复舔舐了好几次。   它猜那里会尽快愈合。   桑德罗棕色的皮肤彻底红了起来,他剧烈颤抖着,信息素胡乱四溢,散发甘甜的气息。   下一秒,他就再次变成了灯塔水母,无数根柔软的触手卷起来,用力抱住蓬松的伞盖,羞耻的将自己裹了起来。   “gua?”怪物十分不解。   它感到那条鱼消失了,而自己的手蹼上,落着个轻盈柔软的小东西。   那之后的很多天,桑德罗都没能再变回成人形态,因为他刚刚再生,根本没有力气。   所幸水母幼年形态让他对食物的需求变得很低,他只要吞一些水面的浮游生物就够了。   怪物将他带去了那片红树林,让他藏在一棵桐花树下,防止他被其他异兽吃掉。   怪物很爱听他的声音,于是他们经常聊天,虽然他小的可以拿怪物的掌心当床,用怪物的尾巴当大滑梯,但他能明显感知到,怪物的善意和呵护。   慢慢的,他开始能稍微理解怪物的语言,而怪物已经彻底学会了他的语言。   桑德罗认为,这是他说话比它更多的缘故。   由于英语的一些发音与怪物的语言相似,所以它学起来更快更好,于是桑德罗给它起了一个英文名字——Ryan.   那天,Ryan在甬道的岩壁上,用手蹼刻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它透明的睫毛卷翘,眼眸深邃又认真,碎石在它淡蓝色的蹼上留下细小的划痕,但它毫不在意。   它托起掌心脆弱的小水母,让他去看石壁上的字。   桑德罗蓦然心尖颤晃,伞盖忽闪,不禁用触手卷住了Ryan的手指。   桑德罗的记忆在逐日恢复,能教给Ryan的东西也更多,他已经可以长时间保持成人形态了。   但他还是如做水母时那样,喜欢枕在Ryan长长的尾巴上。   他经常跨坐在那条长尾上,抚摸坚硬漂亮的鳞片,鳞片冰凉,但尾巴却会随着Ryan的呼吸微动,这让他深刻的感受到,Ryan强大又旺盛的生命。   桑德罗几乎将Ryan每片鳞片都摸了个遍,Ryan也纵容着他。   直到有天,他突然发现一枚靠近小腹的软鳞是可以掀起的,他好奇的变出一根触手,探到软鳞下触碰。   这么轻易就能掀开,岂不是很容易被攻击,难不成这就是Ryan的弱点吗?   他正这么想着,谁料那片鳞下的皮肤却迅速充血膨胀,变得热而坚硬。   Ryan直起身,鱼尾立刻卷起来,缠住了桑德罗的小腿。   桑德罗微怔,他望向Ryan急促起伏的胸膛和深邃的眉眼,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于是怂怂的变成小水母,跳过软鳞,从Ryan的腹肌一溜烟爬了上去,缩在Ryan的肩膀不动了。   又过了几个月,桑德罗想起了自己是塔斯曼的国王,想起自己拥有很长的寿命,想起自己根本无需害羞,尤其是在这只纯情且强大的异兽面前。   “Ryan,你能够陪我很久吗?不离开,不死去。”   Ryan眨着眼睛,怜爱的用手蹼抚摸桑德罗光洁的脊背:“I will......”   “那么,我想要亲吻你。”桑德罗说着,跨坐在它的尾巴上,倾身含住了它的唇。   他知道Ryan是异兽,他曾以为异兽都是恐怖和邪恶的,可Ryan保护了他,反倒是他的同类,总是处心积虑的伤害算计他。   它用舌头舔舐过他全身,抚摸过他所有敏感部位,可他知道,它是世上最纯情且忠诚的爱人。   “Sandro......”它低喃他的名字,眼睛眨动,努力学习着这个新鲜的技能。   “我要离开一阵子,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向我的敌人复仇。”一吻过后,桑德罗枕在Ryan的胸膛,掌心贴着它心脏的位置,“等我回来。”   暮色温柔,时钟沙沙,距离他遇刺那天,刚好过去了整整一年。 第104章   桑德罗很快从回忆中抽离,看了一眼时间。   订婚当天需要穿的礼服已经摆在了他的床头,塔斯曼几大权威媒体也应邀来到海底驿站暂住。   这次还不是正式大婚,到场的都是桑德罗与塞拉尔的熟人,以及身在重要岗位的官员。   所以只有少量照片以及视频会通过媒体传播出去,作为给关注和期待这件事的民众的交代。   等到了下个月的大婚庆典,才会隆重的全国直播,华服会更加精美,流程也会更加繁琐。   目前塔斯曼礼乐队,歌舞队正在紧锣密鼓的排练着,希望在大婚那天,为这对天造地设的伴侣送上诚挚的祝福。   思及此,桑德罗重瞳缩紧,用力捏断了礼服上的金黄胸针。   他一松手,胸针碎块掉落在地上。   桑德罗忽视掌心传来的痛感,迅速穿戴好衣服,踏出寝殿,径直走到议事大厅。   侍从没想到不过早晨六点,国王就要开始工作,她忙打个哈欠小跑跟上。   桑德罗端坐在玉石砌成的方椅上,掀起眼皮,冷冷道:“叫古德绍来。”   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得到的结果却是,古德绍只剩一具冻得梆硬的尸体了,而且经过法医鉴定,其死因十分复杂,凶手至今没有头绪。   桑德罗心知,古德绍的死亡与高塔和鬼眼两家公会脱不开关系,但他闻言,仍然愤怒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古德绍死了多少天了?塔斯曼的财务部长被害身亡,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不告知我?”   站在议事大厅中的一群官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埋下了头,不敢吱声。   激进派的官员心知肚明,古德绍之死,必然有理智派的人和国王通风报信,他们没说也不耽误国王知道。   理智派就更清楚国王是要借题发挥了。   这时塞拉尔的亲信鮟鱇站了出来,他眼珠转了转,圆滑地解释道:“您这段时间为了婚事忙碌,大家是不想给您徒增烦恼啊,古德绍的死因警卫队一定会调查,竞标的事情也交由利邦负责,现在已经圆满收尾了。”   桑德罗盯着他,目光森凉,斥责道:“谁允许利邦这个警卫队长插手财务上的事情的?”   鮟鱇被噎了一下。   国王不会不明白,如今一切人员指派都会被塞拉尔插一手,那么今天这脾气,大概就是发给塞拉尔的。   鮟鱇明知塞拉尔的阴暗心思,也知道国王心里有脾气,但他只能装糊涂。   “塞拉尔亲王也是为您分忧,可能是看您疲劳,忘记告知您了。”   桑德罗面色稍霁,看起来像是因为塞拉尔才给这个面子:“利邦在哪儿,连他也不知道向我汇报?”   “是昨天晚上刚签的,您睡得早,他可能打算今早再向您汇报的。”鮟鱇回答得滴水不漏。   桑德罗稍微抬起下巴,审视这个猥琐又圆滑的人。   他靠向椅背,目光变得悠长而慵懒,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起:“签了哪家?”   “听说是高塔公会,但是好像高塔公会目前开不出五百吨,所以他们自己要从鬼眼公会购买一批。”   闻言,桑德罗似笑非笑:“利邦来不及向我汇报,但跟你汇报的倒是勤快。”   鮟鱇脸色稍变,突然有点哑口无言。   好在桑德罗并未揪着这点不放,他无视鮟鱇尴尬的脸色,虚扶玉椅把手,修长的指节轻敲:“这两家公会以前合作过,晶矿石质量还不错,就是姿态太高傲。你去将他们的人接来,我要让联邦的顶级公会见识一下,塔斯曼海底帝国的伟大。”   “是。”鮟鱇还因为桑德罗方才的话心虚着,见桑德罗的语气突然温和下来,他赶紧连声答是。   转个身的功夫,鮟鱇突然琢磨起来。   高傲。   要说那个鬼眼公会高傲还勉强说得通,但高塔公会?   这家不是从上至下一以贯之,手段脏脏的,笑容大大的?   曼星海号上,邮轮响起温馨提示——   【报名参加海底漫步的游客请立即到大厅集合,按分配号码寻找领队。】   这是一项体验用芦浦树泡泡漫游海底的活动,但项目的报名人数极少。   因为对于联邦的游客来说,让他们相信仅凭一个泡泡就达到远超潜水服的效果,进行海下数百米的深潜,还需要克服很大的心理障碍。   不过陈顺安曾介绍过,芦浦树泡泡其实是一种包裹着气体的粘液,这种粘液遇到海水后就会变成弹力非常强的薄膜,哪怕被极其锋利的刀刃戳割都不会破。   一个一人大小的泡泡,足以供人类在海下呼吸三个小时,而且泡泡内氧气用尽也不用担心,只需找到沿途的芦浦树充气站,再取一个泡泡即可,因为泡泡之间彼此遇到,就会很快融合成一个整体。   出来就更简单了,这些泡泡一旦出海接触空气,就会自动破裂消失,仿佛是专门为人类在海底生存准备的。   兰斯起得早,与湛平川在自助餐厅吃了好吃的滑蛋三明治。   清晨温柔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洒在洁白的桌布上,兰斯吞下最后一口水牛芝士,乳白色的芝士球将他左颊撑起,他一边嚼一边随口道:“老公,还想要。”   湛平川停下刀叉,抬起眼,目光由惊讶变得浓炽。   好像前天晚上刚在灵境系统里大do特do了一次,小狐狸哭的眼泪都滴到红彤彤的海里了。   但也不是不行......   兰斯察觉到湛平川逐渐滚烫的目光,抬头,咕咚,将芝士吞下去,缓缓道:“......一颗芝士。”   湛平川:“。”他想歪了。   兰斯:“。”他知道他想歪了,于是不可避免的,他也想歪了。   梦境女巫这几天收到不少热情Omega的好友申请,她每天婉拒几个,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今天难得起个大早来餐厅吃饭,打着哈欠一抬眼,就看到唯一的弟和未来赘婿在深情对视。   梦境女巫:“......”   这就是老父亲不让早恋的弊端了,某些小O一旦谈起来,有种不顾家人死活的美感。   她目不斜视的从两人身边穿过,欠嗖嗖伸出两根手指,剪断两人黏在一起的视线,随后淡定取盘子,夹培根。   湛平川轻咳,将自己碗里的芝士叉起来,喂到兰斯嘴边,揶揄道:“没关系,咱们可以巧妙又不失尴尬地略过刚才的话题。”   兰斯笑了,眼睛弯弯的盛满了晨光。   他发现自从认识了湛平川,他笑的时间快比以往十余年都要多了,哪怕是在任务压身情况紧急的时候。   他天生心思重,爱猜疑,很难想象,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快乐。   还好,这个人现在是他的。   “等救了国王。”我要带你回高塔公会,向他们重新介绍你的身份,你是被白法老放在心尖的小狼崽。   湛平川故意凑上耳朵:“说清楚啊宝贝儿,救了之后呢?”   兰斯一口咬掉湛平川那份芝士,含含糊糊道:“到时候再说。”   “好了,说正经的,要不要看看利邦的行动轨迹?”湛平川摆正脸色,取出手机,点了三两下,地图上显示出一条红色的行动路线。   兰斯探身看去。   昨天塞拉尔突然给利邦打来电话,梦境女巫和阿德里安迅速行动,打算把利邦送回房间。   可兰斯盯着那通电话,总是觉得心里堵着一块。   他下意识敲藏在耳朵里的微型耳机,想让小丑想办法瞬移过来一个跟踪设备,可良久,对面都没有回音。   海上信号总是时断时续,小丑也可能在休息,但当下确实没办法再等了。   阿德里安已经打算跃出阳台了,兰斯望着他的背影轻喃:“要是有个跟踪器就好了,就不用担心他来偷听。”   可两家公会都没想到,原本一场平平无奇的竞标,会发展成如今这样,所以谁也没带那些专业设备。   正这时,湛平川突然说:“也不一定非要用跟踪器。”   兰斯:“嗯?”   “这货的手机是什么牌子?”湛平川突然问。   阿德里安停下身,取出利邦的手机,皱眉看着湛平川:“ipear28.”   湛平川:“谁跟他同牌子?”   阿德里安:“我不用这款,功能太花里胡哨了。”   芙伦拉:“我是ibanana。”   穆德里:“现在谁用ipear这种又贵又复古的机型,都用ibanana。”   阿巴顿点头。   于是湛平川垮着脸,非常不爽地掏出自己的新款ipear,与利邦的账号绑定了密切关系。   妈的,第一次居然是和这货绑定。   他之所以能想到这个方法,是因为异地恋以来,他每天抓心挠肝想小狐狸,准备这么办很久了。   可惜兰斯用的也是ibanana,所以计划一直没有得逞。   不过好在,他们现在有了利邦的行动轨迹。   兰斯发现,利邦昨天离开邮轮后,去往西南方向大约十海里的位置,然后又向西走了十海里。   位置就停在那里,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兰斯对塔斯曼海盗国海底的建筑完全没有概念,所以光看利邦的轨迹,发现不了什么问题。   “拿去给陈顺安看看,这片到底是什么地方。”   于是,刚坐下吃了两口培根的梦境女巫也被他们俩拽走。   三人找到监视陈顺安的明线暗线,湛平川手起掌落,直接敲晕,然后堂而皇之的与陈顺安会面。   梦境女巫负责在会面后解决几人的记忆。   陈顺安戴起老花镜,看着地图,仔细分别着方位,看着看着,他蹙起眉,“嘶”了一声。   “怎么?”兰斯问。   “这不是国王宫殿的方向啊,这都......都靠近旺德兰德海沟了,严格来说,这里算是海底的远郊,平时我们基本不去。”   “旺德兰德海沟?”   陈顺安解释:“哦,塔斯曼海域其实是一片被四大海沟包围起来的海底平台,海沟处风浪大,大型鱼类多,很少有渔船或邮轮造访,所以我们国家才可以长久和平安宁。旺德兰德海沟是其中最深的一道,国王失踪那一年,就是逃去了那里的一座地下城,也正因为那里偏远,所以塞拉尔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国王。”   兰斯心中一动:“你说国王在地下城里呆了一年?”   陈顺安面带疑惑:“是有什么问题吗?”   湛平川轻笑:“地下城处处危机,环境恶劣,稀奇古怪的异兽数不胜数,在里面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你们国王还挺厉害的。”   陈顺安:“国王必定是受了很多苦的,只是他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好问。”   兰斯垂眸思量。   湛平川继续说:“先不提国王,倒是订婚在即,利邦作为塞拉尔的得力助手,不赶回宫殿帮忙,反倒跑去穷乡僻壤,难道去度假了?”   这才是古怪的地方,而且利邦是被他们送回去后,没过多久就出发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接到了塞拉尔的什么命令。   绑定密切关系只是湛平川心血来潮之举,没想到还真的有发现。   陈顺安:“可是这片郊区确实没什么东西啊。”   “那西南呢?这片是什么沟?”湛平川指着问。   陈顺安放大地图:“哦,这是一片风浪小的区域,海流较为平缓,不易出现大事故,咱们的这艘邮轮也是从这里经过的。”   湛平川:“我不懂海流,利邦想要到达的目的地,一定要从这地方绕一下吗?”   陈顺安:“当然不,对于海洋生物觉醒者来说,风浪和海流都不是问题。”   湛平川挑眉:“也就是说,他特意绕到这边,然后才拐去了郊区。”   陈顺安点头。   “我猜,他是为了见什么人或取什么东西,然后一并带到目的地。”兰斯终于开口,“不管旺德兰德海沟多么无关紧要,既然敌人去了,就一定有目的。”   陈顺安一听也开始慌了,他搓着粗糙的双手:“那怎么办,要不我去看一下?不过要劳烦你们帮我周旋。”   这里只有陈顺安一个人熟悉海底结构,且不会在大海中出意外。   兰斯眺望远处无垠的海面,问:“你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是游着过去,需要将近一个小时,但我儿媳妇设计了海底公交系统,虽然还未正式启用,可我知道启动密码,乘海底公交在芦浦通道里行驶,只需要十分钟。”陈顺安答。   “那就好。”兰斯表情放松下来,如果往返可以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还是能做到不被敌人察觉的。   “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出发。”   说着,陈顺安干净利落地脱掉外衣,摘去眼镜,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落水的刹那,他的身体化成一只海龟,两只褐绿色的前爪用力一划,便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梦境女巫还蹲在那四具躺尸身边,见谁要醒了就顺势补一手刀。   她托腮咂摸着:“会不会是你们太多疑了,万一人家是取快递再送回私宅呢?”   果然,兰斯答:“有可能。”   梦境女巫叹息:“唉,行吧。”   谁让多疑已经是兰斯的老毛病了,她除了陪着也没别的办法。   湛平川扫向百无聊赖却没什么怨气的兰绮,突然道:“绮姐,我发现你脾气其实挺好的。”   兰斯这个理直气壮的‘有可能’听起来确实不太客气,兰绮毕竟是高塔公会的大小姐,能这么认真对待对家提出的建议,实属不易。   “哈?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梦境女巫漫不经心。   湛平川:“怎么会,你对我宝贝儿就挺客气。”   蹲着的梦境女巫与站着的兰斯同时一僵。   恰好此时,得到消息的阿德里安也赶了过来,面前被敲晕的四个人还需要他帮忙搬运一下。   他的到来巧妙地吸引了湛平川的目光,冲淡了梦境女巫和兰斯的不自然。   “在聊什么?”   兰斯刚欲回答,就听湛平川抢先道:“哦,聊绮姐恶劣名声下不为人知的友善。”   阿德里安:“。”   他实在是涵养太好,礼数太周到,所以才没有在听到这句话时擅自变幻表情。   梦境女巫此刻已经演技上身,她随意拨了拨咖色卷发,摇头叹息:“本我还是没有藏住,被你挖掘到了。”   湛平川真诚安慰:“没关系,其实已经隐藏的很深了,我也是目光如炬才侥幸察觉。”   阿德里安:“................”   兰斯忍俊不禁,稍稍扭开了脸。   他们合力将四个塔斯曼人塞进了陈顺安的洒扫间,然后掐着表等待陈顺安归来。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陈顺安气喘吁吁的在海面露了头,湛平川迅速用银丝将他提上来,他再次幻化成人型。   海水从陈顺安湿透的衣服上滴下去,染湿了一小片甲板,他迫不及待地说:“我去了地图上的位置,那确实有几栋房子,但其他几处已经没人居住,只有一栋亮着灯。”   “利邦在里面?”兰斯道。   陈顺安点头:“不止利邦,里面还有一个人,个子矮小,穿着长袍,脸上围着一层巾,看不清长相,但利邦似乎对他很尊敬,和他说话始终站着,我只见利邦对塞拉尔这样过。”   “哦?”兰斯来了兴致,“你觉得那人熟悉吗?”   陈顺安摇头:“从未见过,虽然看不清脸,但身段和举止,不像是王宫里的人。”   湛平川嗤笑:“看来地位不低啊,塞拉尔也真是,就把人藏在郊区的房子里,也不知道带去给国王认识一下。”   梦境女巫面露嫌恶:“不会是塞拉尔养在外面的Omega吧?”   “我看不像,那个人手里拎着个长箱子,时不时看表,似乎在等着什么。”陈顺安说着,取出手机,“哦,我偷拍下来了,你们看看,但我担心被他们发现,所以没敢靠得太近。”   众人凑上前去。   昏暗幽冷的深海中,能看到一栋被透明泡泡笼罩的圆顶房屋。   房子是巴洛克风格,繁复华丽,看起来造价不菲,不算辱没了这位让利邦尊敬的贵宾。   屋门前和屋内都挂着荧光石,将里面的景象照得很清晰。   的确如陈顺安所说,一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身影端坐在桌前,手扶一个长铁箱,时不时看一眼手表。   而利邦站在一旁,冲他说着什么。   等什么呢?   兰斯在心里问道。   光这段视频看不出太多信息,湛平川随口道:“管他是不是塞拉尔养在外面的Omega,截图几张照片,P个氛围感,再配一则通稿,八卦狗仔不都这么干吗?”   梦境女巫惊讶,转而欣喜:“没想到你居然在短短的实习期内学到了高塔的精髓。”   湛平川谦虚:“谁让我好学呢。”不然怎么把这份先进经验搬运回鬼眼。   阿德里安:“。”   兰斯含笑看向湛平川,纵容的将这条建议纳入计划:“嗯,那就再给那条虎鲸造个谣。”   海底深处。   塞拉尔试穿了明日订婚的礼服,桑德罗早晨在议事大厅生气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耳朵里,在他看来,这是桑德罗无能为力的发泄。   鮟鱇替塞拉尔理好领口,溢美之词便从嘴边溜了出来。   “好看,您不愧是海底最强觉醒者,果然只有您才能穿出这种气质来。”   身为虎鲸形态觉醒者,塞拉尔的身材本就比一般人高大,所以他的衣服也都是特制的,且每一件都造价不菲。   塞拉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由最初跟着父母在热情郡抢劫,穿一身骚臭的破麻衣,到在AGW特危死刑监狱穿着不合身的囚服,再到现在,锦衣华服,无上尊贵,他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明天让那些记者们找找角度,国王恐怕控制不住情绪。”塞拉尔漫不经心地欣赏自己下颌的棱角。   “是。”鮟鱇微笑。   “对了。”塞拉尔正了正领口,往喉结处喷了点木质调古龙水,“和信使说,我实在不方便露面,海底人盯得紧,只能委屈他一下了。”   他的信息素是硫磺味,并不好闻,所以他习惯性在颈上喷洒香水。   鮟鱇:“利邦一直在那边照顾着信使,我想信使他会理解的。”   塞拉尔点点头:“信使休息好了,就可以行动了,早点将那怪物的尸块送来,以免夜长梦多。”   郊区小屋内,信使站起身,脸色沉下来:“塞拉尔还没到吗?”   利邦支支吾吾:“呃......”   “说。”   利邦赔笑:“您也知道,马上就是订婚仪式,媒体们也都到了海底,塞拉尔亲王现在不方便到处走动,所以,可能要麻烦您辛苦一趟。”   “什么?”信使闻言,眉头立了起来,手掌用力压住铁箱,“他知不知道沧龙是S+异兽,可以轻易碾死任何S级!”   想要用从棘切割网将S+异兽杀死,必须有至少一个S级吸引沧龙的注意,扰乱它的感官,让偷袭得以成功。   而塞拉尔的意思,无异于让信使独自冒险,吸引一个阴晴不定的恐怖生物,可一旦行动有疏漏,他就要死在里面。   “您放心,那东西已经被我们用稀铅矿锁链牢牢捆住了,而且我们有一队人跟您一起去,您只需要远远的发射武器,至于吸引那怪物,自然由他们负责。”   信使沉默了。   太阳攀上半空,气温逐渐升高,从海洋深处驶出一辆铅灰色的潜艇,潜艇跃出海面,停靠在曼星海号身边。   舱门一开,鮟鱇背手从里面走出来。   他登船不多时,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就收到了好消息——   国王邀请他们参加明天正午十二点举行的订婚仪式,以答谢他们在红鹦晶矿石一事上所做的贡献。   “各位请跟我上潜艇,国王在海底为诸位安排好了住处,这可是塔斯曼第一次邀请联邦的贵宾来海底宫殿参观。”   “多谢。”阿德里安淡声回。   兰斯与湛平川对视一眼,默默跟在阿德里安与梦境女巫身后。   一行人上了潜艇,舱门闭合,缓缓潜入水下。   甲板上,陈顺安躬腰收起游客喝剩的果汁,遥遥望了一眼蔚蓝的大海。   就在刚刚,他已经将陈明壁留下的怀表,以及海底公交的开启方式交给了他们,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此时距离订婚仪式还有27H。 第105章   潜艇内的空间有些憋闷,两侧也没有窗户,人只能用身体感知到下沉的速度。   莉莉难得有点紧张,蓝辫子老老实实垂下去,把自己夹在阿巴顿和梦境女巫中间。   兰斯转头问身边同样正襟危坐的旱鸭子:“害怕吗?”   “怎么会,我又不是小孩了。”湛平川嘴硬。   他从小在沙漠城长大,根本不精通游泳,更不用说潜水了, 第一次下这么深的海,的确有些紧张。   “怎么说话呢,小孩也不怕。”莉莉同样嘴硬。   鮟鱇扭回头,眼睛笑得快要眯起来:“我们马上就到了。”   果然,他这话说完不久,就见潜艇前部喷出了什么,随后,潜艇滑进一道空间。   舱门再次打开,众人陆续出去,才发现这里可以自由呼吸。   饶是陈顺安已经向他们介绍过的芦浦树泡泡,但第一次看到,还是觉得神奇。   在深海之中,泡泡包裹出一片足以供给人类生存的空间,就像是走在海底隧道,透过两旁荧光石灯柱的光亮,可以看到幽深的海水里,有鱼类在缓缓穿行。   兰斯回头望了一眼潜艇进来的方向,发现那处的泡泡正猛烈颤动着,慢慢才变得安静下来。   “我们怎么进来的?海水不会涌进来?”穆德里问。   鮟鱇一边引路一边解释:“我们用芦浦树粘液做了软化剂,只要喷在泡泡上,就可以自由进出,海水自然进不来,我们也用芦浦树叶子制作衣服,这样人也可以自由进出了。”   “这树果然好用。”   “是的,幸亏异树和异兽不一样,异树带出枝杈还能栽活,可异兽带出残肢就活不了了。”   道路两旁,果然栽种了整整齐齐的芦浦树,它们的外观看起来,与桃树很像。   “这里就是宫殿了?”莉莉问。   鮟鱇:“自然不是,这里是宫殿附近的酒店,但有通道直接通往宫殿,需要贵宾卡才可以通行。”   饶是酒店,也足够壮观,这栋酒店很像是热情郡那些沿海度假村,整体是百年前的城堡风格,用天然石材砌成。   城堡呈环形,中央是一方阶梯状的湛蓝泳池,泳池中央还有喷水池,喷水池上雕刻着一只扬起触手的骄傲水母,看起来是对国王的致敬。   酒店内外挂满了淡黄色的荧光灯柱,有来自桃花源村的客人驾驶着海底快船停在码头,被服务生盛情引进酒店。   “我还有事要忙,就送你们到这儿了,一会儿有人带你们去房间,你们可以在酒店周围自由活动,等待塞拉尔亲王的召见,哦对了,不要四处乱跑,在海底迷路就危险了。”鮟鱇说罢,目光在阿德里安和梦境女巫身上顿了顿,似是在提醒这两位负责人。   “为什么是塞拉尔亲王,不应该是国王吗?”   鮟鱇本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负责人身上,没想到此时提出这个尖锐问题的,却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红发Omega。   他一面觉得这位Omega漂亮的出众,一面又觉得年轻人没什么规矩。   “红鹦晶矿石是塞拉尔亲王为国王准备的求婚礼物,所以自然是塞拉尔亲王召见你们,明日订婚仪式上再将你们正式引荐给国王。”鮟鱇复又叮嘱,“记得带上你们最好的样品,塞拉尔亲王要向众人展示他的诚意。”   说罢,鮟鱇转身就走了。   等身边都是自己人,梦境女巫才轻启红唇:“这位就是塞拉尔的人了。”   陈顺安已经将激进派与理智派的主要人员都告诉了他们,据说这位,是激进派中最八面玲珑的一员。   阿德里安:“他们果然在架空国王,桑德罗此刻一定想与我们会面,但却被塞拉尔拦截了。”   梦境女巫轻笑:“你是S级,我也是S级,塞拉尔当然会提防,轻易不会让我们有和国王单独见面的机会,可惜他不知道,国王和我们两家会长还有私交。”   鮟鱇走后,果然有个服务人员引他们办理入住,由于他们并非海洋生物觉醒者,所以甚至有专人交给他们如何使用芦浦树泡泡。   “戴上芦浦树手套,手就可以伸进海水里,喏像这样,建议你们不要穿芦浦树衣服,不会控制的话,不小心掉出去就危险了。”服务人员递给他们几支手套,“虽然觉醒者体魄强悍,比旧人类更能承受海水压强,但掉出去内脏还是会受到损伤的。”   戴上芦浦树手套,服务人员拈了几只泡泡给他们,并带着他们穿过一小片海中森林,来到酒店旁边的另一栋建筑:“这是一间沉船博物馆,正在修建当中,里面会展出历朝历代遗落在海底的古董。”   一旁叮叮咣咣的敲打声接二连三干扰着服务人员的话,他扭头看了一眼:“抱歉,他们在造雕塑,声音大了一些。”   “什么雕塑?”芙伦拉问。   现在还不成轮廓,她看不出来。   “自然是国王与塞拉尔亲王的雕塑,我们都希望他们夫夫可以情比金坚。”   “呕......”乌芃听着作呕。   身为Omega他很能感同身受,一想到清清白白的国王要嫁给一个满腹阴谋的卑鄙者,他就生理性反胃。   参观完沉船博物馆,又在海底森林追了会儿鱼,大家逐渐适应了这种方式,不再像最初那么紧张。   阿德里安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他在参观宫殿时想的也是即将到来的任务,所以参观一结束,他就开口问:“塞拉尔什么时候来见我们?”   “这我就不知道了,塞拉尔亲王很忙,请您耐心等待。”   这一等待,就又过了两个小时。   此时距离订婚仪式还有24H。   阿德里安问梦境女巫:“明天什么时候放出视频和照片?”   陈顺安拍摄的画面将由高塔公会的优秀人才P图写文案,梦境女巫的要求只有一个,让人一看就怀疑塞拉尔对国王不忠。   梦境女巫:“明天上午十点,会准时发布到塔斯曼的网络系统,两个小时的时间,刚好发酵起来。”   阿德里安:“嗯,我们也会尽力在联邦扩散。”   众人去了酒店的餐厅吃午饭。   餐厅里吃饭的人不算多,大都是媒体记者,是被邀请来为明日的订婚仪式出通稿的。   “记住,明天咱们无论如何都要抢第一手新闻,谁先发流量就是谁的。”   “唉,还是要P一下吧,上头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拍好看的照片了吗?”   “找角度就好了,到时不可能有时间P的,你P别人就发出去了。”   “就怕上面不满意,找我们麻烦啊。”   “不会的,打打光,就凭国王的美貌,怎么可能不好看。”   “我已经预感到明日是一场大战了,拿下这波流量,下半年可以休了。”   “毕竟是全民关注的盛事呢。”   “我们塔斯曼是有国运的,每次出现危机,都能巧妙化险为夷,本来我以为国王归来,会与塞拉尔发生权利争夺,没想到两个人居然相爱了。”   “但我还是希望国王执政,说实话,我觉得那些激进派有些吓人,动不动就上纲上线,让如今的网络氛围变得特别紧张。”   “是啊,每天都有在网上喊口号爱国王,磕国王和塞拉尔CP的,结果转身就开始带货赚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是什么东西。”   ......   高塔与鬼眼等人边吃边听,大致了解了塔斯曼如今的舆论形势。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想想厄迪夫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曾经也是备受尊重的英雄,就知道联邦也不逞多让。   这时,酒店经理突然急匆匆赶来,通知他们塞拉尔亲王召见。   兰斯抬眸,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他们跟着经理的脚步,穿过芦浦树泡泡长廊,一路走到宫殿,又沿着弯弯绕绕的石阶,走过几栋空旷开阔的大厅,这才来到塞拉尔的办公室。   塞拉尔如今的办公区域足有五十平方米,地上铺着红黄相间的地毯,墙上挂着十余米长的巨大壁画,顶端是一盏硕大的荧光石吊灯。   塞拉尔身材高大,肩膀极宽,脖颈足有正常人两个粗壮。   他穿一身订制的黑色西装,后背将布料绷得很紧,手肘处勒出条条褶痕。   他正背对着办公桌打电话,手腕上手表亮得晃人的眼,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还有三道鲸黑色竖纹。   “什么,找不到?!”塞拉尔突然极度不悦地诘问对面,话音出口,才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他立刻捂住手机,目光阴冷地向后望去。   他能感受的出来,到来的这一行人中,有不止一个S级:“怎么回事?”   “呃......”酒店经理一顿,显得有些慌,“您不是说带两家提供红鹦晶矿石的公会来见您吗?”   塞拉尔深深沉气,目光凌厉:“让他们去休息室等,来我办公室干什么!”   “是是是......我误会了。”经理忙颔首致歉,将阿德里安与梦境女巫向侧面的休息室引起。   兰斯躲在人群中,盯着塞拉尔,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   他猜,这通电话,一定传来了个不算好的消息,所以才惹得塞拉尔生气。   而且是刚刚发生的。   就在这时,湛平川轻拍他的手背,将手机递给他看。   兰斯收回目光,向下看去。   只见地图上显示,利邦再次向西行进了一小段距离,并停在那里足有两个小时了。   按陈顺安的描述,利邦现在彻底到了旺德兰德海沟地界。   看来塞拉尔的任务,就是让他去海沟处做什么事。   但那里除了是国王失踪时暂住的地方外,还能有什么特别?   地图上,利邦居然又开始移动了,他从旺德兰德海沟向郊区住宅处移动,两条轨迹开始重叠。   “啊,我东西好像掉了!”兰斯灵机一动,不等经理阻拦,突然转身向塞拉尔的办公室跑去。   “哎你——”经理高声,又意识到这里是宫殿,忙将音量降了下去。   兰斯冲到塞拉尔办公室门口,假意蹲身去捡东西,果然听到了塞拉尔愤怒的余韵。   “......谁允许你们回来了!”   可惜塞拉尔的确敏锐,他刚喊出去,就听到了门口细微的响动。   咆哮戛然而止,兰斯登时反应过来,起身转头就走。   办公室的铜门被猛然拉开,塞拉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影子如黑水般泼了出来,将兰斯笼罩。   “站住。”塞拉尔声音里透着隐隐的冷意,唇边浮起让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兰斯停住脚步,眼梢漫不经心抬起,只一个转身的功夫,他的神态就完全变了。   “抱歉,我的抑制贴掉了。”兰斯耳根泛起薄红,害羞地埋下头,他抬起手腕,轻轻张开掌心,露出个红色的边角,又迅速攥起来,将头埋得更低了。   抑制贴一般都是柔软的小圆片,有硬币大小,贴在腺体上,就可以阻止信息素外溢。   其实不是多私密的东西,但一些内向的Omega仍会觉得不好意思启齿。   他刚刚张开一点掌心,塞拉尔恍惚看到,确实有个圆圆的红色东西。   Alpha天然就会对美丽且内向的Omega放松警惕,更何况兰斯伪装得无懈可击。   塞拉尔森冷的笑容渐渐淡去,他将目光从兰斯身上移开:“注意点。”   说罢,便重新合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兰斯攥着‘抑制贴’转身向回走,他已经可以大致确定,塞拉尔的发怒与利邦的折返有关,利邦暂时没有完成在旺德兰德海沟的任务。   高塔公会的几人已经非常熟悉兰斯的演技了,于是他们并不做声,只等兰斯给他们暗示。   阿德里安与穆德里也是懂得察言观色的,所以他们也没说什么。   湛平川更是知道小狐狸从不戴抑制贴,那玩意纯粹是商家搞出来约束Omega的,戴久了会把皮肤捂得过敏,而且也不方便施展异能。   唯有乌芃很天真,安慰少夫人说:“只是抑制贴掉了,没事的,我连抑制剂都丢。”   芙伦拉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等到了休息室,经理离开,兰斯将那枚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圆纽扣揣进兜里,随意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迹,轻声说:“塞拉尔的确要在旺德兰德海沟做什么,但利邦暂时没有成功。”   湛平川拉过他带着淡淡血迹的手指,心疼地贴在唇边亲了一口:“对自己下手还挺狠,几秒钟啊,就划出道口子。”   他还挺意外,因为小狐狸大胆果断的就像训练有素的特工,不仅骗过了塞拉尔的眼睛,就连乌芃这个自己人都相信了。   不过这点突然冒出的心思,很快就被怜爱给覆盖了。   兰斯对这点小伤根本不在意,但还是装作委屈:“情况紧急,我怕他查监控。”   “疼不疼啊宝贝儿?”湛平川捏了捏他柔软的指尖。   “疼。”兰斯用指节在湛平川掌心蹭了蹭。   “要是还有我......楚院长的信息素就好了。”湛平川遗憾。   俨然在他眼里,兰斯已经变成一只蜷缩的,气息奄奄的小狐狸了。   梦境女巫心惊肉跳地瞄了一眼她弟的伤口,然后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太可怕了,这种伤口,别说楚浮的信息素了,我们血小板处理一下也得半分钟。”   湛平川:“......”   阿德里安刻意忽略大少爷丢脸的行为,压低声音道:“你们认为,塞拉尔在旺德兰德海沟的动作和订婚有关吗?”   穆德里推起眼镜:“我觉得应该跟订婚关系不大吧,国王都同意结婚了,他难不成还要搞造反?在郊区屯兵百万?”   梦境女巫:“陈顺安也说,旺德兰德海沟他们基本不去,不过那个遮面的白袍还是有点古怪。”   芙伦拉:“会不会是他们要下地下城,为国王送上珍稀晶矿石作为礼物,但是里面异兽难对付,没能取来?”   乌芃点头:“我觉得靠谱,不是说国王那一年就藏在地下城吗,或许是国王喜欢的东西。”   兰斯暂时没和湛平川打情骂俏了,但手还缩在湛平川掌心,他思忖道:“不对,为国王送礼物不可能赶到订婚之前,除非有什么不可抗力,让他不得不耽搁到现在。”   湛平川摸下巴:“说不定就是为了等他那个绯闻男友呢。”   “......”众人至少反应了十秒,才将遮面白袍与绯闻男友画上等号。   办公室里,塞拉尔自然没有完全放下对兰斯的怀疑,他一边掀开电脑,查找监控,一边听利邦在电话对面诉苦。   “亲王,真的是找不到啊,那怪物学聪明了,知道我们是去伤害他,他就躲在里面不出来了,我们甚至扔进去几个人当诱饵,结果把其他A级异兽都吸引来了,那怪物也没现身。”   “我猜是不是上次国王找他说了什么,让他轻易不要露面?”   “有个警卫在海底找到了稀铅矿锁链,已经被解开了,估计也是国王的手笔,信使得知后,觉得太危险,一定要先出来。”   塞拉尔怒火中烧。   他不知道桑德罗何时背着他搞来了稀铅矿锁链的钥匙,为那怪物解了锁。   “信使倒是知道惜命。”他嘲弄道。   利邦:“亲王,地下城太大了,哪怕再招来上百人,想搜索整个绿海也是痴人说梦,看来还得您引诱他出来。”   最初只要是人类的脚步声,都能引得怪物现身,后来,需要塞拉尔模仿桑德罗的嗓音才可以吸引他,那怪物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塞拉尔拖着鼠标在监控上滑来滑去,仔细看那名红发Omega出现的录像。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因为他看到那Omega用的抑制贴是红色的,而那块地毯恰好也是红的,在监控里根本分辨不出来。   塞拉尔“啪”一声扣上电脑,彻底将注意力放在通话上。   他冷笑:“桑德罗一定跟那怪物说,听到特殊的话才可以出来。”   “那我们怎么办?”利邦着急,因为信使已经有些不悦。   塞拉尔稍加思索,就想出了个残忍的主意:“既然那怪物是个瞎子,我录一段桑德罗被虐待痛哭的声音,它会出来的。”   多么令人兴奋的计划,当它以为自己是在拯救桑德罗时,殊不知刚好落入陷阱,用自己的命为桑德罗送上致命一击。   暖黄的荧光落在塞拉尔脸上,映亮他怨毒冷白的双眸。   利邦轻打寒战,随即惊喜:“妙啊!”   与此同时,休息室里,兰斯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完全不疼了。   他透过大敞的门窗,望向黑沉的深海,轻声道:“想知道塞拉尔到底在计划什么,去旺德兰德海沟看看就明白了。” 第106章   【塔斯曼将迎来为期一个月的盛世,你期待吗?】   【国王与塞拉尔亲王恋爱始末,点击就看!】   【一位深情信徒的如愿以偿,他为何能迎娶国王?】   【订阅,收藏,点赞!第一时间收看明日订婚动态!】   ......   塔斯曼海盗国的网络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博文,人们的社交软件也被五花八门的深情营销填满。   在媒体的造势下,所有人都期待着,这段如童话般美好的爱情能一帆风顺。   吱嘎——   塞拉尔办公室的大门终于打开,高塔和鬼眼的众人接受了召见。   塞拉尔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擦过一遍,些许哑涩,但他的姿态仍旧居高临下。   召见的过程十分短暂,无外乎暗示他们认清形势,今后塔斯曼由他和国王共同负责,而国王在不久的将来会将重心放在生育下一代上,所以塔斯曼海盗国的国事将由他来代劳。   所以如果顶级公会还是以前那种高傲张扬的行事作风,恐怕会不满足塔斯曼的期待。   阿德里安与梦境女巫全程不置可否,只剩微笑。   此时距离订婚仪式还有19H。   天色逐渐沉郁,仿佛一盆墨水泼洒在了大海里,连最后一丝余温也消失不见。   地图上,利邦的轨迹终于又开始动了。   兰斯站起了身。   “我去吧,我只是实习生,就算暂时不在也不会引起人怀疑。”   “太危险。”阿德里安闻言蹙眉,他知道兰斯说的有道理,但让一个新人独自完成探查任务,他还是不放心。   “我陪他,我也是实习生。”湛平川懒散一笑,跟着兰斯站了起来。   梦境女巫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点头:“尽快回来,注意安全。”   她相信以她弟的智商以及赘婿的战力,应该不会有问题。   于是其余人等在酒店套房里,兰斯与湛平川换上深色衣服出了门。   只有从酒店到沉船博物馆这一段路,需要穿戴芦浦树泡泡,于是他们从充气站各自取了一颗泡泡,奔着这个方向而去。   酒店服务人员拦住他们,上下打量:“你们干什么去?”   兰斯抬手指了指斜前方,湛平川则一把揽住兰斯的腰,笑道:“带我宝贝儿去博物馆转转,他就喜欢历史。”   “博物馆马上就要关门了。”服务人员没有让开的意思。   湛平川朝服务人员挤眉弄眼,顺手塞了一张千元大钞:“我们很快就回来。”   服务人员向四周偷瞄,见无人察觉,快速接过了湛平川给的钱,塞进兜里:“主要是情况特殊,上面不允许客人私自离开酒店范围的,但看你们也不像惹事的,早去早回。”   “谢了。”湛平川勾住兰斯就往外带。   走入海水中,阴凉感顿时从四面八方渗进来,身体两侧都是浓郁且无尽的黑暗,仿佛随时要将人吞噬。   湛平川默不做声,喉结却用力滚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一个温热柔软的掌心握住了。   他诧异地看过去,就见兰斯表情如常地划着水,十指逐渐伸进他的指间:“别怕,我陪着你。”   这样的幽暗深渊,未知恐惧,他已经反反复复经历过无数遍了,他并不害怕。   他甚至知道该如何抚慰贸然闯入这种境地的人,只要让对方感受到体温和依靠。   湛平川恍惚一怔,明明是很正常的安慰的话,他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更悠远更漫长的时间线上,他也曾一遍遍的重复,直至刻入骨髓。   啪。   手电筒的灯光亮了,照亮了深海的一角。   湛平川回神,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他轻笑:“谢谢宝贝儿。”   他并不逞能,也不觉得Alpha被Omega保护是件丢脸的事,他安然享受着兰斯的抚慰。   他们根据陈顺安传给他们的海底交通地图,艰难地摸索到了宫殿后站。   站台的确并未启用,只有一盏孤单的荧光灯悬在铁柱上,虚弱地照着方寸之地。   再向身后看,黑茫茫一片,他们走出来足有二百米,宫殿的光亮已经彻底消失。   兰斯拎着手电,湛平川摸索着站台的控制阀门,终于,他在一片被白化珊瑚碎片覆盖的海底,摸到了一扇巨大的金属盖。   湛平川双臂用力,将沉重的金属盖一掀而起,只见白沙飞扬,游鱼惊窜,露出里面光滑的黑色屏幕来。   湛平川根据陈顺安的指点,打开封存已久的开关,按动锈涩的按钮,将启动密码输入设备中。   刹那间,簇簇灯火点亮,精巧宏大的泡泡轨道赫然出现在眼前,仿佛一条披金带甲的巨龙,向黑沉的远处蔓延而去。   兰斯发现,建造者巧妙地利用了泡泡的特点,用喷气装置作为动力,不仅避免了海水的阻力,还将交通工具与泡泡间的摩擦力降为了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海底公交最快可以达到飞机的速度。   怪不得陈顺安往返的速度那么快,设计和建造整个交通系统的女性,的确十分优秀且伟大。   湛平川再次打开定位地图,发现利邦已经快接近旺德兰德海沟了。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登上泡泡交通,设置好目的地,按下了启动按钮。   气旋骤起,泡泡颤动,转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强大的推背感让两人许久才坐直身子,身侧景观匆匆划过,深蓝的海水被拉扯成丝。   大约二十分钟,泡泡公交停了下来,他们跳下站台,看到矗立的铁柱上用几种语言刻着‘旺德兰德车站’。   此处已是旺德兰德海沟边缘,继续向前走,会发现地势越来越低,海水越来越凉,偶尔有古怪丑陋的深海鱼从身边游过,惊得人脊背发寒。   地图上显示,利邦停了下来。   他们越靠近利邦的位置,就越不敢开手电筒的灯光,鉴于利邦有隐身的本领,以防跟踪不成反被跟,兰斯深吸一口气,低声嘟囔:“咦,怎么有人给外神画了一幅俊美神武的肖像画啊?”   混沌中黑雾如摩西分海,向两侧褪去,兰斯的灵境系统深处,射出两道幽蓝色的光芒。   “Kiu”(谁?)   兰斯获得了这世上无可匹敌的视力,黑暗,异能,在他眼里全都无处遁形,仿佛开了蓝光4k般清晰。   “宝贝儿你说什么?”兰斯声音太低太含混,湛平川没有听清。   兰斯却小心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因为兰斯看到,就在他们眼前一米,有一道骇人的海底断崖,破碎的珊瑚和盲眼的鱼正毫无意识地滚落下去,坠入深渊。   而在深渊底部,才是旺德兰德海沟的中心,那里有一扇长满青苔和斑驳锈迹的铁门,而利邦带着那位遮面白袍,以及十余位海底警卫队,正站在门前。   地下城!   只见利邦走上前去,拿出一块晶矿石,抵在地下城门前。   铁门翁声响动,缓缓张开,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   奇怪的是,海水并不会倒灌进去,地下城与外面的世界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虽近在咫尺又好像相隔天涯。   利邦转头,朝白袍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袍没动,于是利邦冲那十余个警卫队员使眼色,警卫队员们先行进门,只留两人拿着晶矿石在外等待,然后利邦再进,最后白袍才迈动脚步。   他手里还拎着那个长长的铁箱子。   兰斯见青锈铁门正欲缓缓闭合,不由分说,立刻拽着湛平川跃下海底悬崖。   他凫水飞速向下,身上泡泡被水流冲撞得剧烈颤抖,没过多久,他们的双脚终于落到地面。   两名警卫正牢牢守在门外,但因为海底黑暗不见五指,他们并没发现兰斯与湛平川的存在。   只有进了地下城才能知道利邦到底在做什么,但想越过这两人进去实属困难。   兰斯干脆当机立断,拔出黑曼巴之刃,偷偷向两人靠拢而去。   手电光一晃,照出两个急速逼近的身影,警卫头皮发麻:“什么人!”   然而下一秒,兰斯的芦浦叶手套已经穿过了他的气泡,黑曼巴之刃在他颈上狠狠一划!   鲜血喷涌出来,染红了整个泡泡。   与此同时,数道银丝刺向另一名警卫,银丝戳着泡泡,不断向内挤压,警卫惊恐地看着扭曲变形的泡泡,却根本看不到湛平川的异能。   终于,泡泡乍然破裂,银丝狠狠贯穿进去,警卫还来不及尖叫一声,便惊惧地大睁双目,滑向海底。   铁门已经接近闭合,兰斯从警卫手里捞起晶矿石,随即拨通了湛平川的电话。   入住酒店之时,前台给他们的手机外接了一枚特殊蓝牙,让他们可以在海底自由使用通讯功能。   湛平川很快明白了兰斯的意思,他接听电话,随后迅速从铁门的缝隙滑了进去。   铁门轰然闭合。   “Vi tromp as min denove......”(你又欺骗我)   外神的声音从意识里传来,混沌迅速扭曲,兰斯的大脑传来尖锐的痛感。   他咬牙撑住太阳穴,仰头急喘,目光无意识扫过铁门上锈迹斑斑的字体。   痛感突然消失了。   祂透过兰斯的眼睛,看到了铁门上的字——Portus exilis(放逐之门)   “Ili ka kuwa hapa......”(原来在这里)   祂的语气幽远深邃,没有收回目光,也没有再把精力放在兰斯身上。   兰斯总算缓了过来,他眼神冷厉,咬牙切齿:“狗东西,这是什么?”   “Eniru......”(进去)   祂并不回答,只是命令。   “你不说,我就不进去。”兰斯冷声道。   地下城内,湛平川险些踩到一只流动的果冻。   他忙闪到一边,小心藏起S级气息,躲到阴影里。   其实他有点不明白,海底悬崖那么黑,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为什么兰斯敢直接带他跳下来?兰斯又是如何知道塔斯曼人在下面的?   再有,看到那两名警卫的手电筒灯光时,他本还想小心观察下周遭的环境,但兰斯已经眼疾手快地冲过去割喉了。   幸亏他的异能无需近身攻击,才可以立刻跟上兰斯的节奏,否则另一条鱼大喊大叫起来,必然会惊动附近的利邦。   兰斯仿佛拥有比他还强大的视力,湛平川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滴答!   钟乳石上坠落的水滴打断了湛平川的思绪,他知道现在不是解惑的时候,因为利邦和那名绯闻男友就站在甬道尽头。   湛平川轻手轻脚地凑过去,借着差互突兀的岩壁,隐藏自己的身影。   “......别再靠近,开始吧。”   他听到蒙着纱巾的白袍低声说。   “是,信使。”一旁的利邦恭恭敬敬道。   湛平川皱眉。   信使?什么中二的称呼。   只见利邦从身上取出一个黑色方块,在上面调了几下,对准了甬道之外。   湛平川轻嗅空气,闻到一股咸腥的海水味,显然甬道之外也是大海。   滋滋——   随着两下短促的电流声,那个黑色方块里突然传出声音!   “Ryan救我!”   “啊啊啊啊好疼,我受不了了,放开我!”   “别碰我,别标记我!Ryan!”   “Ryan你在哪儿,你快救救我!”   扬声器里传来恐惧与痛苦的悲鸣,来自一个声音十分动听的年轻男性,他似乎是被人强迫了,在呼唤着自己的爱人。   湛平川眉头紧拧,听着十分不适。   痛呼和求饶仍在继续,扬声器的声音响彻整个甬道,那折磨仿佛就发生在耳边,刮擦着人的耳膜。   有病吧?   湛平川完全不能理解。   地下城中只有异草和异兽,利邦遵从塞拉尔的命令不辞辛苦跑到这儿来,就是来播放犯罪录音的?   是不是还期待异兽从中学到点什么?   这到底是行为艺术还是特殊XP,难不成塔斯曼对地下城的研究有了新的突破?   “它没有出来。”白袍突然说。   “您放心,我们亲王说它会出来的。”利邦脸上有种志在必得的自信。   果然,利邦话音刚落,咕咕冒泡的绿色海水突然泛起巨大涟漪,海流被搅得卷起漩涡,游动异兽四散奔逃。   水花登时飞溅,从里跃出一个状若人类的高大身影。   紫墨色的修长鱼尾甩动在绿色海水中,锋利的尾鳍劈开水流,将它稳稳托出水面。   水珠从它健壮紧实的胸膛缓缓流下,它浓密轻盈的头发泛着幽幽的微光。   海水似避之不及般为它让出一条路,它睁开蒙着淡黄薄膜的眼睛,反复偏头,用耳朵找寻着爱人的踪迹。   它嗓音低沉空灵:“Sandro,don't cry......”   刹那间,湛平川感到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他曾在好朋友的幻境中体会过,那是他第一次产生濒死的恐惧,那种强悍的S+异兽,仿佛是人类不可战胜的存在。   海底这座地下城居然有这么强大的生物!   “出来了!”利邦兴奋惊叫。   警卫们如临大敌,纷纷举起稀铅矿武器,向后撤去。   白袍和利邦也随之疾步向后。   绿海的空间还是太大了,难保怪物反应迅捷,会躲开从棘切割网,于是他们打算将怪物诱上甬道,让它逃无可逃。   利邦始终举着扩音器引诱,桑德罗的悲泣呼救在甬道中上下回荡。   强悍恐怖的异兽果然逐着声音跃上甬道,它坚硬漂亮的鳞片摩擦着甬道碎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它一边向前,一边用长着蹼的手掌摸索着石壁,在上面留下愤怒的划痕。   “Sandro,my lover......”   湛平川终于听清了异兽的话,且不说异兽会说英语这事多么让人惊悚,这句话的内容才更像是晴天霹雳,让他愕然当场。   他知道Sandro是国王的名字,而国王曾在地下城中躲避了一整年。   “信使!快!”   利邦大声吼道,只见那白袍手臂一抖,长铁箱赫然大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铁箱中恍若机枪的重型武器,端在肩膀,瞄准了异兽的心脏!   -   时间已至晚间七点,丰盛美味的晚餐被端至桑德罗面前,侍从喜气洋洋地告知:“塞拉尔亲王特意叮嘱了,今日为您准备些清淡的饮食。”   桑德罗淡漠地扫了一眼面前的杯盘,不置可否,转身回了寝殿。   明天将至,不知高塔和鬼眼等人计划如何,他今天如果迫不及待地召见他们,势必会引起塞拉尔的怀疑,但他又实在心焦难耐,唯恐突生变故。   他不安地收紧了五指。   正这么想着,指尖骤然一痛,拉回了他的神经,桑德罗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水果刀未收,他又刚好握住了刀刃。   疼痛一过,他清晰地看到破口处溢出血珠,血珠越涌越多,直至从指尖淌下去,流到手腕。   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蓦地心脏一紧,生出不好的预感。   Ryan!   地下城中,Ryan正孜孜不倦地呼唤着桑德罗的名字。   然而白袍的手指扣动扳机,重型机枪内发出咯咯的声响,嗖——   一道白色光芒飞射而出,在空气中霍然展开,张成一扇白光闪闪的大网。   大网轻如羽毛,几乎不掀起丝毫风流,然而却以摧枯拉朽的速度直奔异兽而去!   异兽仍在狭窄的甬道内闭目摸索,追寻着那个痛苦的声音,它未愈合的尾鳍焦躁地甩着地面的杂草碎石,并未发觉死亡直逼自己而来。   利邦眼中露出兴奋癫狂的神采,他知道他将见证一个S+异兽的陨落,塞拉尔将失去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   从棘切割网与Ryan的距离迅速拉近,几乎快要贴上Ryan的皮肤,突然——   切割网与异兽之间的空间迅速扭曲,那处的景象仿若水纹般扩散,旋转,很快时空的承受能力到达临界点,透明的空气中央赫然撕裂出一道骇人的裂缝!   空间系S级觉醒三阶能力【虚空之境】!   只见裂缝迅速扩大覆盖整个甬道,其中透出令人生畏的森森凉风。   几乎同时,从棘切割网直直射入裂缝之中,消失不见,而裂缝边缘在稀铅矿的干扰下迅速闭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周遭鸦雀无声,只剩湛平川掌心强大刺目的淡蓝光芒还未消退。   一旦使用异能,S级气息就无从隐藏,湛平川只好抖了抖手,将异能挥散。   他吊儿郎当走出来,拍拍裤腿,莞尔一笑:“手段太脏了吧,欺负人家看不见?”   也亏得他这个新时代好青年思想够开放,不然哪能在短短几秒内接受国王和S+异兽是一对的事实?   不过碍于异能不熟,他现在只能祈祷那破网是掉到太空,和太阳肩并肩去了。 第107章 第107章(修)神祇系觉醒者—……   “怎么了?”兰斯暂且抛下外神,忙扶着铁门询问湛平川。   湛平川刚进地下城不久就暴露了身份,一定遇到了万分紧急的事。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瞬间急促的呼吸,因为信使和利邦已经发动了攻击。   湛平川就地翻滚,躲开玻璃乌贼喷射而来的墨汁,墨汁洒在地上,瞬间将果冻状的异兽融化。   “杀了他!他是高塔公会的人!他们果然心怀不轨!”利邦恶狠狠咆哮道。   湛平川还来不及喘口气,那十来个警卫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稀铅矿子弹铺天盖地而来,湛平川瞳孔骤然缩紧,忙用银线硬生生切下一块岩石,挡在自己面前。   子弹尽数打在岩石上,激起阵阵尘烟。   要是被这些子弹击中了,就算是他妈在现场,他也没有活命的余地了,因为稀铅矿可以将一切异能无效化。   湛平川惊魂未定,而下一秒,他身后的岩石不知何时变作了滚烫的铁水,朝他泼洒而来。   他预感背后灼热,来不及回头,忙召唤出屏障挡在自己身后,只听“刺啦”一声燥响,铁水凝固在透明屏障上,他内脏翻涌,一口血从喉咙溢了出来。   屏障虽然能为他阻挡攻击,但却仍有极限,一旦承受的伤害超过极限,就会反噬到自身。   很显然,那名穿着白袍的神秘人攻击属性十分强。   其实若非千钧一发,湛平川根本不会暴露自己,光是那群人手握的高精尖稀铅矿武器就够棘手的,更何况,还有两个S级。   他知道自己几乎没有胜算,除非他也闪进时空裂缝里,原地脱逃。   可一来,他当下没有把握能够回来,所以不敢进去,二来,兰斯还在外面,一旦他们用那把机枪杀死了S+异兽,出了这道门,兰斯就危险了。   “湛平川,湛平川!你回话!”兰斯在外怒砸铁门,急切道。   湛平川擦掉唇角的血,语气轻松道:“这儿有个S+异兽,和国王是一对,他们要杀它,宝贝儿你先回去告诉阿德里安,我打一会儿架哈。”   说罢,他迅速挂断了电话。   湛平川简短又迅速地交代了这里的情况,又尽量表现出淡定悠闲,就是希望兰斯能尽快离开。   不过他也不知道兰斯能不能听话,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思考。   利邦消失不见了。   他无法探查利邦的存在,就连分辨脚步声也做不到,因为那个黑色扬声器仍孜孜不倦地播放着国王的痛呼,S+异兽被那声音干扰,正焦躁地毁坏着甬道,它们将利邦的脚步遮盖得彻彻底底。   这就意味着对于利邦,湛平川只能在他攻击时才能反击,他不得不再次召唤出屏障,将自己笼罩起来。   果然,头顶的屏障顿时受到攻击,他立刻召出银丝绞向利邦,但利邦早有准备,身形一露便撒腿就跑。   头上热浪不善,湛平川定睛瞧去,发现钟乳石也变成灼红的铁水,倾盖而来。   他忙一个闪身,逃离原地,然而他一离开岩石遮挡的范围,稀铅矿子弹就再度射来。   一枚子弹不可避免地穿透了屏障,击穿了他的肩膀。   他只感到肩膀一凉,随即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很快打湿了他的衣服,钻心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皮层,他用力按住伤口,不得不闪回了岩石之后,任凭屏障触碰那些未干的铁水。   幸亏这枚子弹是贯穿伤,不然稀铅矿留在他体内,他现在肯定使用不了任何异能,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不过当下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子弹击碎了他的骨头,影响了神经,使得他右臂因血流不畅阵阵发麻。   他冷静地观察了局势,如果留在狭小闭塞的原地,他早晚要被接二连三的攻击耗死,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冲入人群中,让警卫们投鼠忌器,不敢开枪,他再趁机解决掉这帮杂兵。   只要没了稀铅矿攻击,能让他专心对付这两个S级,就好受多了。   想罢,湛平川舌尖抵着上牙膛,奋力托起岩石,挡着子弹朝人群冲了过去。   铁水仍不断浇灌在全方位保护的屏障上,湛平川口腔中满是血腥味,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好在不过数秒,真让他来到白袍身边。   利邦显出身形,喊道:“信使小心,这家伙会开黑洞!”   果不其然,湛平川召唤屏障朝白袍狠狠撞去,而一道黑色裂口,已经在其身后撕开。   【虚空之境】有一点不好,它是固定的,没办法主动出击,只能等人掉下去。   谁料那信使喉咙里发出低沉冷笑,青黑的眼底射出怨毒的幽光,竟然抬掌迎上了湛平川的屏障。   淡蓝色屏障剧烈波动,坚持了数秒,居然像水一样融化了。   元素系S级二阶能力【物质改变】!   湛平川肾上腺素飙升,侧身堪堪避开白袍闪烁着异能的手掌,重新换了面屏障挡在身前。   如果是平常,他的屏障不会这么轻易被人突破,但肩膀的伤痛让他无法全神贯注战斗,异能信息素水平正在不规律的波动。   “朝他射击!不许停!打死他!”   利邦闪到警卫身后,高声命令道。   他才不管这些警卫们的死活,就算被稀铅矿不慎打死也是活该,但他一定要湛平川的命!   从棘切割网有且仅有一张,据说是联邦元老院亲自设计的,塞拉尔几次求借都无果,这次好不容易借来了,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杀死怪物,结果这小子凭空跳出来,让所有人的努力都化为灰烬。   利邦恨得咬牙切齿,干脆夺过一个警卫的枪,朝湛平川疯狂扫射过去。   血已经流到了小腹,湛平川感到那里的衣服也冰凉凉地黏在皮肤上,但他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稀铅矿子弹追着他的步伐贴地而来,他只好用银丝将自己悬起来,看着子弹擦着腿边掠过。   子弹刚横扫而过,湛平川就冒险跳下来,疾步走位到一名警卫身后,探出左手,在对方一声惊呼还未出口时,干净利落地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他用警卫的身体挡住了数枚子弹,银丝又迅速朝其他警卫攻击而去。   几名警卫惊叫闪开,但还是有人躲闪不及,被银丝贯穿了脖颈,血流如注,仰面倒地。   湛平川通通用银丝把他们绑起来,作为自己的肉盾,他躲在肉盾后面,快速向后避去。   就在他因失血过多眼前发黑,想要喘一口气时,却突然感到身后一空,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冲头顶。   那支发射大网的机枪,由于前端均是由稀铅矿制造,所以可以免疫所有异能。   它直直贯穿了屏障,狠力砸向湛平川的脊椎!   湛平川只觉得后背剧痛,浑身冰凉,骨节处传来咔咔的声响。   他不可置信地转回头去,却发现身后又出现了一个白袍。   卧槽!   湛平川发自肺腑地骂了一句脏话,这家伙居然还会分身!   白袍阴冷的笑容近在咫尺,湛平川却支撑不住,无力地滑了下去。   他不敢想脊椎的砸伤如何,此刻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他不能死。   他死了,这帮人就会去追杀兰斯。   数个稀铅矿枪口对准了他,白袍两臂异能暴涨,由岩石变成的铁水朝他浇盖而来!   湛平川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用银丝将自己拽到了S+异兽身旁。   异兽是人类的敌人,它们往往会无差别杀死闯入自己领地的人类,更何况身边这位还是S+异兽。   曾经在幻境里,湛平川就被S+异兽虐到怀疑人生。   但此刻他别无选择,他只能祈祷这只异兽能够从爱人求救的焦躁中冷静下来,稍微分给他一点关注。   “嗨哥们儿,你老婆没事儿,但我大概快不行了,看在我用行动支持你们跨物种恋爱的份上,你能不能把他们全突突了?”   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湛平川的嘴角再次涌出一汩鲜血。   他的右臂已经彻底没了知觉,身体也因为巨大的消耗而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在短时间内数次使用能力,但屏障却被多次反噬,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撕裂了,根本提不起一丝力量加速伤口的恢复。   这不是个好征兆,他觉得越来越冷了。   稀铅矿枪口再次对准了他,砰一声,子弹破空而来,而他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镗镗镗!   子弹打在坚硬的紫墨色鳞片上,有些子弹落了下去,有些击碎鳞片,刺入肉里。   长长的尾尖因疼痛而绷紧,却仍牢牢挡在湛平川身前。   Ryan虽然看不见,但它认得这个声音,它听见这个声音说“手段太脏了吧,欺负人家看不见”。   它不懂手段脏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出是不是敌人新的阴谋,但它能感觉到这个人快死了,于是它护住了这个濒死的生命。   “Stop......”它低低吼了一声,长尾向前一扫,但速度却并不快。   白袍与利邦脸色骤变,忙匆匆向后退去。   “不要慌!它是瞎的,大家隐藏脚步!”利邦喊道。   白袍连忙将分身收起,停下脚步,呼吸都屏了起来。   他们没有从棘切割网,此时和异兽同处一室,无异于钢丝走悬崖。   然而Ryan投鼠忌器,并没有贸然攻击,Sandro的声音在人群中,虽然大概率是个骗局,可它不敢赌。   两方僵持着,甬道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铁门之外,兰斯用力攥紧了晶矿石,不规则的石头硌着他的掌心,留下深红的痕迹。   从湛平川挂断电话那刻,他就预感到不好了。   虽然湛平川语气轻松,吊儿郎当,但他还是从那语气中分析出,湛平川是在叫他逃跑。   他怎么可能抛下他的小狼崽逃跑。   可是里面敌人众多,荷枪实弹,还有S+异兽,他要想不成为湛平川的负担,不去送人头,只能借助外神的力量。   他明知道外神一直想占据这具身体,通过他这个通道降临人间。   兰斯的心跳越来越快,泡泡内的氧气在迅速消耗,他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几乎快要窒息。   “Vi ne havas elekton......”(你别无选择)   从外神低沉空灵的嗓音中,兰斯听出了祂的欲望和邪恶,但的确,如祂所说,他别无选择。   他要救他的爱人。   兰斯允许了祂的出现,他琥珀色的瞳孔逐渐散发出光芒,发丝颜色逐渐褪去,变为银色披散开来,两扇薄而锋利的骨翅刺破衣服,从肩胛骨处生长而出,一道诡异血红的图腾爬上他白皙的脖颈。   他手掌轻轻使力,晶矿石就在他掌心碎成齑粉,他再也无需这种东西开启那扇门,此刻厚重的铁门就如脆弱的砂纸,被他轻易撕开。   禁制碎裂,再无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异兽穿越这道门,进入人间。   祂从未告诉兰斯,从人间这一方破坏禁制,是连通地下城的唯一方式。   祂的邪恶在新鲜的世界滋生蔓延,祂踏过海水,迈步走进甬道。   利邦等人听到身后的响动,猛然回首,心中却莫名生出悚然。   兰斯他是熟悉的,这个漂亮的红发Omega与倒下的那位,曾在灵境系统中忘乎所以。   然而面前的人是兰斯,又好像不是兰斯,利邦不知道,他明明还安然站在这里,明明身后有可怕的S+异兽,可为何独独面对兰斯时,他生出不可名状的恐惧。   白袍冷汗涔涔,瞳仁颤抖如沸水,他艰难地拖动两条不听使唤的双腿,企图向后避让。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还有......   “妈的,帮手来了!打死他!”不明所以的警卫端起稀铅矿武器,对准‘兰斯’疯狂扫射。   然而‘兰斯’只是偏了偏头,子弹就凭空消失。   或许不能说消失,而是化成了黑雾,融入祂的身体里,回归混沌。   所谓抑制异能的稀铅矿,不过是祂们从宇宙抓取的黑洞力量,异能碰触到稀铅矿,其实就是经由媒介被吸入了黑洞中。   而这些不值一提的异能,则是祂们在漫长恒久的混沌中遗失的部分残片。   下一秒,开枪的警卫就化作一片血雾,洒在啫褐色的石壁上。   警卫们逐次如烟花般爆裂,鲜血和肉末迅速洒满了整个甬道。   “这是......这是什么鬼东西!”利邦牙关战栗,忙将自己隐匿了身形。   然而他的异能在外神眼中根本不堪一击,还不等利邦跑出几步,就听到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咔咔声。   然后,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的头骨粉碎,血从断口处汩汩涌出,隐身异能消失,一具无头的尸体软绵绵跌在地上。   白袍已然知道,自己再无生机,他猛然按下铅云内部通讯器中代表极危的深红色按钮,然后催动异能,将巨量岩石化作奔腾的铁水,朝外神袭去。   而他自己,则裂出十余个分身,向甬道外的绿海分散奔逃。   ‘兰斯’望着灼红的铁水,只是稍微阖了阖眼,铁水便顷刻间冷却,跌落在地,而逃往十多个方向的白袍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扼住了咽喉。   十余个白袍拼命挣扎,绝望的嘶喊,然而最终声息全无,变成一具具垂落的尸体。   白袍陡然落地,尸体则已然不成形状。   解决完了碍眼的人类,祂终于朝Ryan走去。   Ryan嗅到了浓浓的血腥气,却无法得知桑德罗的安危,哪怕它明确感知到靠近的东西非常强大,它还是愤怒嘶吼,尾鳍横扫而去。   可‘兰斯’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它的尾巴,一抬手,将它甩起来狠狠砸向岩壁。   尘烟四起,乱石纷飞,岩壁被砸了一个巨大的洞,Ryan粗喘着爬起来,鳞片被捏碎了四片,碎裂掉落,露出鲜血淋漓的肉。   “Canglong,vi estis kreita de li,Li detruis mian monton......”(沧龙,你是祂创造的,祂毁我坐骑)   “Mi donas al vi okulojn,por levi vian ekzilon,vi estas mia monto......”(我赐予你双目,解除你的放逐,你来做我的坐骑)   话音刚落,Ryan眼睛上那层淡黄色薄膜消失了,金灿灿的目光冷厉森然,它注视着‘兰斯’,听出这是它们的语言,是属于神明的声音。   可它没有回答,它并不是毫无情感仅供驱使的异兽,自从它咬了它的创造者,不慎吞下祂的部分,就拥有了智慧和情感。   祂曾给过它机会放弃情感和思考,它拒绝了,于是被毁去双眼放逐在此。   如今它仍然不会放弃这些得之不易的能力,情感让它与众不同,让它获得桑德罗的爱,让它在爱中沉沦。   它可以接受放逐乃至死亡,但它不能接受不再对桑德罗产生爱意。   外神没有得到即刻的回复,便生出毁灭的念头,然而祂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立即动手。   祂突然回到灵境系统中对兰斯说:“Vi vidas la malbelajn verkojn......”(你来看祂创造的丑陋生物)   “Kompare kun mi ne meritas mencii......”(与我的作品相比不值一提)   “Vi vidis,oran malfacilan homan vizagon......”(你见过的,英俊的金蛊人面鸮)   兰斯只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回去。”   “Ne,mi volas mari in al la tero......”(不,我会踏着它降临人间)   说罢,外神伸手扼住Ryan的咽喉,将它向甬道之外拖去,Ryan鲜血淋漓的尾巴摩擦在碎石上,留下发烫的血迹。   临走之时,外神望了一眼失血昏迷的湛平川。   已经快要死了,就无需祂动手了。   然而祂刚扭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然无法迈动脚步。   泪水从弱小的通道眼中流出来,模糊了祂的视线。   一股不可言喻的悲伤如冰凉的雾,笼罩了整个灵境系统,饶是神明,也无法不被这浓烈的情绪困扰。   以往兰斯威胁祂回去,总是凶狠的,硬碰硬的,以同归于尽的惨烈方式。   祂以为今天还会如此,祂甚至已经想好了惩罚他的方式。   但令祂意外的是,兰斯看到那个濒死的人,就陷入了极度痛苦的情绪中。   这种情绪更令外神烦躁,祂无法忍受祂的通道仍旧脆弱,祂甚至可以想象,通道最终会心碎而死。   这种威胁还不如凶狠的同归于尽!   “Kial vi estas maloja”(你为何伤心)   “Lia spirita sistemo trafis forte kaj ne povis rompi sian vivon......”(他的灵境系统遭受重创,已终生无法突破)   “Vi ne devus esti maloja pro li......”(你不该为他伤怀)   然而兰斯仍旧悲伤地凝望着湛平川,泪水浸透双眸,将那光芒都扭曲得模糊了。   他想走过去,抱紧他,拯救他,这种欲望强烈到刺破混沌,驱散黑暗。   外神长久的沉默,祂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对祂来说,这是太渺小而不值一提的纠葛。   可祂明白,这个人死了,祂的通道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这真是一个残缺的,脆弱的,复杂的,啰嗦的,麻烦的,不可理喻的通道,但祂仅有一个通道。   “Vi devas danki mian donacon,dedii mian vivon al mi......”(你要感激我的恩赐,心甘情愿的献予我)   说罢,外神的手指抚过颈上的诡异图腾,然后伸出手,悬在湛平川身体上方。   一滴与图腾同样鲜红的光芒如水滴般坠入湛平川的身体,轰然一荡,彻底打破了空间系觉醒者无法撼动的基因锁。 第108章   外神并不是有意帮人类突破什么,只是祂的力量对人类来说太过强大,那足以激发亿万人觉醒的残片,被注入到湛平川一个人体内。   湛平川身上的伤口奇迹般愈合,残留在肩膀里的稀铅矿纤维化成黑雾,消失不见,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而自然。   但他并没有醒,这么强大的力量需要很长的吸收时间,他陷入了灵境系统中。   兰斯再三看向湛平川的伤势,确认他已经远离了死亡。   于是,兰斯抬起眼,那脆弱垂泪之态荡然无存,电光火石之间,他从腰间拔出黑曼巴之刃,刺向脖颈鲜红的图腾,目光阴鸷:“回去,不然同归于尽!”   外神:“......”   通道还是原来的味道,狡诈的,邪恶的,不虔诚的,最差劲的,他只是骗取神明的恩赐,一旦达到目的,便会原形毕露。   而祂无法强行霸占通道的身体,不可泯灭通道的意志,一旦通道不再虔诚的信仰祂,畏惧祂,甘愿将一切献予祂,祂就会被无形的结界推回灵境系统。   祂当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终结通道的生命,但那就意味着,祂永久失去了窥视这颗星球的机会。   每一颗星球诞生时,宇宙都赐予它自我保护的力量,即便是强大的神明也无法撼动那无形的结界,哪怕它渺小而丑陋,哪怕它孕育的生命脆弱而无知。   地下城的铁门并非是异世界的入口,而是地球最后的防线,那晦涩古怪的字符也不是神明之语,而是地球中曾存在的古语言,那是警告,是保护,是无声之爱。   每当祂们窥视一颗星球,都会识别星球结界的语言,对地球也不例外。   地球与祂们所窥视的大多数星球一样,生命之间充满了斗争和仇恨,在漫长的时间线里,每一次斗争,都伴随着残忍的屠戮和文明的泯灭,正是对历史毫不留情的抛弃,使他们丧失了识别古语言的能力,无视了地球最后的守护。   “Stulta minaco,vi nostalgio por tiu homo,ne volis morti......”(愚蠢的威胁,你留恋这个人类,不舍得死亡)   兰斯冷笑,刀尖又向内一寸:“你敢赌吗?”   外神当然可以阻止他握刀的手,但却无法阻止他的意识,只要他杀死自己的意识,灵境系统便会自动坍塌,这条通道也就彻底封死了。   外神沉默良久,兰斯眼睛的光芒逐渐消失,颈上的图腾也缓慢褪去。   兰斯的灵境系统再次被混沌充斥,变成无尽的深渊和黑暗。   祂归于眠寐,留下愚神的惩罚。   咣当!   黑曼巴之刃应声落地,兰斯痛苦地捂住腺体,太阳穴传来尖锐而无法忍受的疼痛。   他大口的喘息,冷汗瞬间布满额头,星玉兰信息素横冲直撞,每次都给他带来近乎濒死的体验。   “妈的,狗东西!”兰斯咬牙骂道,饶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还是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痛苦。   这场人与神的拉锯总是以两败俱伤收尾,祂无法获得他的虔诚,他也无法掌控祂的力量。   兰斯很快蜷缩在地,用冰凉的甬道为滚烫的身体降温,然而岩石很快就被他染烫,而他的痛苦并未消减分毫。   从这次反噬的力道可以看出,祂被愚弄的很生气,但兰斯却毫不后悔。   祂以为祂从小驯养和指引着他,他最终会虔诚的信仰祂,可在一次次的冲突和利用中,他也一步步突破着祂的底线。   兰斯的意识越来越微弱,疼痛占据了他大部分神经,引起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效应,他努力爬到湛平川身边,最终昏死在湛平川的胸膛。   Ryan的情况也并不算多好,外神捏碎了它四枚鳞片,那里如今血肉模糊,又被碎石刮擦的厉害。   如今它恢复了视力,看清甬道内并没有桑德罗,而发出桑德罗声音的,只不过是一个黑色的小方块。   它果然是被欺骗了。   但如今欺骗它的人已经全部被神湮灭,只留下浓郁的血腥和满地的碎肉。   那些瑟瑟发抖的低等级异兽此刻终于仗着胆子爬出来,大口大口吞吃着那些碎肉。   Ryan垂眸看了一眼失去意识的湛平川和兰斯,它并不清楚神明为何会在人类的身上降临,但它意识到,这两个人类帮助了它。   于是它抬起剧痛的尾巴,在鳞片厚密之处撕扯下一片,用长着透明蹼的手将鳞片放在了两人身上。   有它的鳞片在,这座地下城里的所有异兽都不敢靠近。   随后,Ryan带着狰狞的伤口,爬到甬道尽头,跃入绿海之中。   盐水将伤口蛰得刺痛难耐,它金色的瞳孔附上了一层水膜,只是这次不再是毁去视力的惩罚,而是久违的泪水。   它忍不住想,我的小水母,你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很想念你。   它潜入沉海,在石缝间寻到一株摇曳的深蓝异草,它咬断异草的根茎,将它拖上红树林,然后卷起尾巴,将异草的汁液涂抹在狰狞的伤口上。   鲜血淋漓的尾巴滴上蓝色的草汁,血液逐渐凝固。   再过一会儿,那里的皮肤会生出白色的硬壳,然后,硬壳上会长出白色的软鳞,就像它小时候一样,慢慢的,软鳞就会变为坚硬漂亮的紫墨色鳞片。   将汁液涂好,看着伤口逐渐变白,疼痛已经慢慢消失了。   但Ryan翘起了尾巴尖,递到面前,却不由狭起眼。   墨紫色的鳞片坚硬强大,威慑力十足,漂亮又光滑,小水母总是爱不释手的贴身带着。   但白色软鳞脆弱丑陋,参差不齐,好像秃了。   它用久违的视力端详许久,终于不得不承认,它引以为傲的尾巴破相了,小水母没办法在上面滑滑梯了。   它又体会到一种新的情绪,这种情绪不愉快,不舒服,让它想要回避。   Ryan不悦地盯着那里,甩动着尾巴尖,卷来卷去,好不容易将那块白色的软鳞藏了起来。   看不见了,它的情绪好了一些,然后才俯下脊背,趴在礁石上养伤。   此时距离订婚仪式还有16H。   “怎么还没有消息!”塞拉尔在办公室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挤出粗深的川痕。   鮟鱇跟在他身后安抚:“也才两个多小时,或许是怪物狡猾,难以引诱,您稍安勿躁,有信使和从棘切割网在,不会有事的。”   塞拉尔再次看表,暂时接受了鮟鱇的说法,他回到座位,冷嘲道:“那怪物两个小时都不肯出来,看来也不是多把桑德罗放在心上。”   鮟鱇立刻顺着塞拉尔道:“怪物毕竟是怪物,哪能和人一样呢,等您跟国王完婚,国王就知道您的好了。”   塞拉尔被这句话取悦了,但他并不会表现出喜欢,只是阖上眼,稍微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明日中午就是订婚仪式了,他今晚本该好好休息,才能在明天拍出气色极佳的照片。   可心患未除,他还不能休息,利邦实在不够贴心。   同样焦虑的还有等待着的高塔和鬼眼小队。   梦境女巫在套房客厅来回踱步,速度越走越快,衣摆呼呼带风。   只是去探查一下虚实,用得了这么长时间吗?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   她倒是不怀疑她弟和赘婿的能力,不过要是被塞拉尔察觉,他们在海底的处境就会变得棘手了,不仅救不出国王,或许还会全军覆没。   更让她焦躁的是,她还是联系不上小丑,不然他们可以将小丑的能力作为最后的底牌,大不了一个瞬移解除危机。   “别担心。”阿德里安并不善于安慰人,因为在他的成长环境里,安慰是羞耻的,只要没有做好,不够完美,就理应承受霍华德的咒骂和责打。   哪怕他之后逐渐明白,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霍华德是偏激而错误的,他也已经无法改变,而且彻底丧失了表达歉疚和倾诉遗憾的能力。   所以‘别担心’这句听起来过于简单的话,已经是他能表现的最大的共情了。   “哈,我才没有担心,我只是锻炼身体罢了。”梦境女巫甩动卷发,高傲地扬起下巴。   “......”   阿德里安分明能看出她的不安和烦躁,不过她不愿意承认,那就算了。   指针终于滑到深夜十二点,时间已经晚的不能再晚,再大的耐心和相信都足够被消磨殆尽。   塞拉尔霍然起身,太阳穴旁青筋凸起,仿佛两条扭曲的青虫。   “立刻联系利邦和信使,如果没人接听,让白鲨和湾鳄过去!”   鮟鱇从瞌睡中猛然惊醒,连忙摸起手机:“是,我这就打电话!”   与此同时,梦境女巫猛然刹住脚步,她紧盯着挂钟上显示的时间,沉声吐出两个字:“我去。”   阿德里安也起身:“还是我来,我附身到塔斯曼人身上,不会被察觉。”   梦境女巫:“不行,我水性更好,我也可以蛊惑人帮我做事。”   芙伦拉急道:“可你们俩是负责人,不见了肯定会引起怀疑的,还是我去!”   莉莉精力充沛,虽然大人们强迫她上床睡觉,但她根本睡不着,已经假寐好几个小时了,现在听到计划有变,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我来我来!”   地下城中,湛平川第一个醒来,他眯缝着眼睛,目光落在布满打斗痕迹的洞顶。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死后变成亡灵了,还是侥幸存活下来了。   但他很快察觉到胸膛有轻微的压迫感,他一低头,就看到兰斯紧锁着眉头,苍白着小脸,红发凌乱地趴在他身上,不省人事。   “宝贝儿!”湛平川忙起身,将兰斯抱在怀里,他瞳孔震颤,惊魂不定,忙去试探兰斯的鼻息。   兰斯被湛平川一动,才悠悠转醒,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没有受伤,只是痛晕了,如今醒来,他立刻沙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湛平川根本没心情在意任务了,他立刻检查起兰斯的身体,试探兰斯的脉搏和心跳:“现在怎么样,哪里疼,受伤了么?你身上好烫。”   兰斯摇摇头:“我没事。”   他艰难的从湛平川怀里爬出来,摸过手机,看清了现在的时间。   疼痛并未止歇,他的冷汗始终在流,打湿了鬓角,腺体也因释放了太多信息素而疲惫发疼。   他刚想给梦境女巫汇报情况,就听甬道中响起一段嘶哑的摇滚乐。   那声音经由石壁来回反射,形成强烈的回音,听着不禁让人心头发寒。   湛平川与兰斯齐齐向声音望去,发现那是一只遗落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就枕在狼藉的血肉上,边唱边震。   湛平川这才留心观察了下四周,甬道里的惨状不禁让他头皮发麻。   警卫,利邦,白袍全都消失了,石壁的某一段布满了细碎的血肉,它们以各种姿态泼洒到石头上,被躲藏在阴暗处的异兽撕下来,喂到口器中,大快朵颐。   地面落着一件染血的白袍,如今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那些稀铅矿武器横七竖八地躺着,使用它们的人显然就混在那片狼藉里。   湛平川还发现,他被砸碎的脊椎,被捅伤的肩膀已经愈合了,他的体力完全恢复,甚至还有种前所未有的心旷神怡。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杀了那两个S级和一大堆警卫?S+异兽吗?   “是利邦的手机。”   兰斯的声音打断了湛平川,湛平川忙过去,扶住虚弱的兰斯,用银丝将手机从地面捞起。   手机上显示来电为鮟鱇。   “他们等不及了。”湛平川道。   兰斯有气无力的喘息:“别接...用信息告诉他任务完成,不过异兽垂死挣扎,还需要点时间弄出去......”   湛平川举着血淋淋的手机思索:“但锁屏密码是什么?现在还有利邦可以问一下吗?”   “......”   兰斯低咳两声:“那个...没有脑袋的尸体是利邦的,用他...指纹解锁。”   湛平川讶异挑眉,小狐狸怎么知道?   但他明白现在不是问清楚的时候,他忙跑到那具无头尸体身边,捏起尸体已经发僵的手指,解开了手机锁屏。   他挂断电话,又立刻发去了信息,不过在这段信息前,他又加了一行字——   “信使险些被怪物所伤,正在发怒,不方便接电话。”   对面沉默很久,才回复一条信息——   “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尽快吧,务必在明日仪式前将那怪物的尸块带回来。”   鮟鱇虽然不解,被从棘切割网切成碎块的怪物还怎么垂死挣扎,但一想到那是S+异兽,有一些特殊的生存技能还是情有可原的。   他暂且放下心,转身笑着将利邦的回复告知塞拉尔。   塞拉尔不疑有他,重新坐回椅子,阴阳怪气道:“信使还真是高贵,连伤都伤不得了。”   也不怪塞拉尔放松警惕,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出有人可以同时将信使和利邦团灭,信使的异能有多强大他是亲眼见过的,能成为元老与各信徒之间的传话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就算S+异兽可以杀死信使和利邦,异兽也不可能拿起利邦的手机和鮟鱇通话。   “您现在可以放心休息了,等利邦安抚好了信使,他们肯定会及时赶回来的。”就连鮟鱇也觉得,如今的拖延不过是那边闹了点矛盾。   塞拉尔掐着眉心,打算回卧房睡觉:“随信使拿乔,只要他还记得明日的计划与元老的期待就好。”   回复完鮟鱇,湛平川又立刻向梦境女巫汇报了情况。   他说的很简短,但将所有关键信息全告知了,包括S+异兽与国王的关系,塞拉尔的目的和如今地下城内的处境,还说他和兰斯一会儿就回去。   梦境女巫收到消息,总算松了一口气,她递给阿德里安看,阿德里安也明显放松许多。   兰斯听着他姐的声音,见事情都交代完了,才软绵绵滑了下去。   他实在是忍到极限了,也没有力气了。   湛平川忙接住他,没让他摔在血泊里,并立刻释放安抚信息素稳住横冲直撞的星玉兰香。   兰斯的异常已经让他无法忽视,他有太多疑问。   他失血休克后,地下城中又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恢复的?   兰斯是何时进入地下城的,在利邦和白袍死后还是之前?   这些S级都是那只异兽杀的吗?它现在又在哪里?   兰斯全身都没有伤口,为什么会虚弱难受?   “宝贝儿,到底发生什么了?”   兰斯将自己蜷缩成球,外神再次搞乱了他的信息素,他的腺体损耗严重,需要安抚。   而且时间紧迫,马上就到订婚仪式,他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健康的身体。   于是他紧紧搂住湛平川的脖子,努力抬起发红的眼睛,低吟道:“老公,要标记,给我。”   “......................”   画风突转,让湛平川的脑筋险些没转过弯来。   “在这儿吗?”他又确认了一遍。   兰斯难耐地点头,情不自禁地蹭起湛平川的小腹:“咬深一点。”   狗东西被骗,这次比第一次难熬多了。   湛平川神情复杂地环视甬道,一边轻拍小狐狸球颤抖的脊背,一边自圆其说:“倒也是个别有意趣的好地方哈,有崖洞,有海,红的绿的铺天盖地,浓墨重彩。”   他将兰斯抱离血肉横飞的地方,来到甬道的尽头,在一片还算平坦的地面躺下。   小狐狸气喘吁吁地趴在他身上,肩胛骨处的衣服不知道被什么撕开了,露出光滑白皙的皮肤。   湛平川抚摸上兰斯的后背,释放出醇厚的龙胆信息素。   微凉的手掌盖在滚烫的皮肤上,兰斯舒服的“嗯”了一声。   他主动拨开头发,露出腺体,在湛平川身上拱了拱,凑到湛平川唇边。   湛平川呼吸粗沉,覆唇上去,用力吸了吸甘甜的星玉兰香。   兰斯只觉一道酥麻的电流自敏感的腺体蔓延至四肢百骸,惹得他不禁偷偷弓起了脚趾。   舌尖暧昧的舔舐着红肿的腺体,找寻即将刺破的位置。   “别怕,很快就好了。”湛平川喉结滚动,低声安抚,沙哑的嗓音漾进了兰斯的耳窝。   兰斯太难受,他来不及做前戏了,必须尽快标记,让龙胆信息素尽可能多地注入兰斯体内,完成安抚。   犬齿刺破薄薄的皮肤,血丝溢出却还嫌不够,齿尖又向更深处咬去。   兰斯不禁挺起上半身,面色酡红,红发狼狈地披散在脸颊。   龙胆信息素迅速注入腺核,疼痛很快被愉悦和刺激取代,高匹配度的信息素将安抚效用发挥到极致,外神带来的折磨渐渐消退下去。   标记过后,兰斯琥珀色的瞳仁彻底濡湿了,泪水甚至卷上了颤抖的睫毛尖。   他乖乖枕在湛平川身上,将刺激出的眼泪蹭到湛平川的锁骨。   湛平川怜爱地拢起他,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可怜的小狐狸宝宝。” 第109章   兰斯伏在湛平川胸膛养神片刻,体温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仰起头,在湛平川下唇亲了亲,终于撑起身子:“我们得尽快回去,既然鮟鱇说塞拉尔要异兽的碎块,那就把地上这堆肉泥送给他,明天的订婚仪式必须照常举行,我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败名裂。”   “身体还行吗?”湛平川扶着他坐起来,依旧把外衣给他裹着,虽然他的外衣也在地上滚脏了,但总比兰斯撕破的强。   兰斯点头:“好多了。”   标记安抚法果然比深吻安抚法要强,早知道两人会相爱,开学那晚就应该让小狼崽直接标记。   湛平川犹豫一瞬,暂且搁下疑惑,与兰斯一同起身。   利邦等人的确有个大箱子停在外面,估计是准备来装异兽碎块的。   这么一想,这条虎鲸也是够恶毒的,他不仅要国王被迫嫁给他,还要国王在订婚仪式上心碎欲死,情绪失控,引起塔斯曼人的不满。   两人走到那堆被狂吃的碎肉面前,兰斯比量了一下,这么多人的碎肉,足够伪装成异兽的分量了。   湛平川捏着鼻子,召唤出屏障,他拿屏障当铲子,将碎肉都铲起来。   “还有个问题宝贝儿,咱俩都在里面,现在要怎么出去?”   但是他立刻想起来:“对了,刚刚咱俩昏迷的地方有枚鳞片,应该是国王男友留给我们的!”   他赶紧跑回去将鳞片捡起来,仔细揣好,有了这枚鳞片,铁门会判定他们打赢了地下城内最强的异兽,就会放他们出去了。   “好像......”兰斯欲言又止。   但他似乎不必说了,因为湛平川再走几步就看到了。   原本不可撼动的铁门被撕出个巨大的口子,外面幽深的海水不断冲撞着裂口,幸好被芦浦树产生的气体顶了回去。   有些果冻状的F级异兽顺着石壁爬到裂口处,一探身,便挤出铁门,钻进了深海海沟中。   湛平川目瞪口呆。   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见到地下城的铁门被打裂。   他指着漏洞的铁门,好奇问:“这是国王男友干碎的吗?S+异兽这么逆天?”   兰斯同样望着裂口,认真道:“不,这是我干碎的。”   湛平川:“......”哦,原来是我男友干碎的。   兰斯认为,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可以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有点复杂,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原原本本解释给你听。”   “......行。”湛平川已经觉察到,兰斯远不止是出身贫寒的普通大学生,其实第一次进地下城,兰斯干净利落处理恶扑者时他就应该猜到的。   他小时候看过一部动画片《大杀四方的红发骑士与他的狗》,主人公出身卑微,却在跌落悬崖时偶遇被封印的魔法师,魔法师赐予他全部力量和法术秘籍,自此他开始了不断修炼,大杀四方的职业生涯。   “宝贝儿,你小时候是不是跌落过悬崖或者偶遇了不入世的高人?”   兰斯思忖,他倒是在外神给他制造的恐惧中跌下过无数次悬崖和高楼大厦。   不入世的高人?   灵境系统里那个模糊的声音,宽阔且温暖的胸膛姑且算吧。   “有。”兰斯笃定,他用力将箱子从外面拽了进来,打开盖子,接收屏障铲起的肉块。   湛平川get。   应该是动画片照进现实了。   “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也有事向你交代。”比如我的家庭环境,我与鬼眼公会的关系,我隐瞒身份的原委,以及实习宿舍那个一百平卫生间的大公寓其实是我特意给你选的。   兰斯轻笑:“好。”其实不是A级是S级对吧,小傻逼,我早就知道了。   两人将碎肉装了满满一箱,正准备带着箱子离开,湛平川突然停下脚步。   “我去跟国王男友招呼一声。”虽然是S+异兽,但毕竟是国王的兽,这都是人情世故啊。   湛平川跑到甬道尽头,发现S+异兽正伏在礁石上,好奇地望着他们这个方向。   “嗨哥们儿,谢谢你的鳞片,品质一流,感恩的心,我宝贝儿把你铁门干碎了你不介意吧?你要介意我们过后帮你砌一下,现在我们得去帮桑德罗收拾坏蛋,咱们回聊哈。”   说完,湛平川朝S+异兽摇了摇手,才消失在甬道内。   Ryan将身体又撑起一些,透明的耳朵尖微动。   其实湛平川说的话它大部分都没听懂,它对这种语言没有那么熟悉,而且语速太快了。   但他听清了“帮桑德罗”四个字。   异兽是没有办法离开地下城,去往人类世界的,无论它们多么强大,都被一道无形的禁制牢牢锁着,凡离开的,都是已经死亡的,所以桑德罗说要复仇,它也没办法追随他而去。   它此刻并不知道禁制已经被神明破坏,但听湛平川提到桑德罗的名字,它还是下意识松开卷起的尾巴,将尾尖垂进海里,手蹼向前探去。   铁门门口,兰斯忍不住问:“你跟它说话,它能听懂吗?”   湛平川十分自信:“当然能啊,它用眼神跟我交流了,说不介意你把它铁门给干碎了,不用咱们赔。”   当然,这主要还是湛平川自己的期待,不过哥们儿虽然是异兽,但能成为国王的宠妃,肚量必然不同寻常,肯定不会介意的。   “......”   兰斯:“本来我也没打算赔。”   他是不会给外神收拾烂摊子的。   两人推着箱子,挤出了铁门,被重新包裹在芦浦树泡泡里。   铁门外的两名警卫还躺在原地,他们的手电筒坠落在地,幽黄的光线照亮布满灰泥的海底。   突然,一只果冻状F级异兽从光亮下一闪而过,流动着的口器吞下一口海泥。   湛平川与兰斯同时愕然,因为异兽不能活着离开地下城是众所周知的常识。   兰斯立刻明白了,是外神打破了这条常识!   他再一次被祂的力量所震撼,原来地下城与人类世界的平衡可以被祂轻易打破,那些人类用几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和规则,在祂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湛平川也突然想起了何竞恩第一次上课时说的话。   ——“虽然目前地下城里的东西还没能走出那扇铁门,但我认为,早晚有一天,它们会出来的......”   他真的,看到异兽出来了。   湛平川喉结艰难一滚,忍痛道:“宝贝儿,我觉得过后咱们还是把门给人家砌上。”   应该还是可以补救的,不是有那个著名的小象锁链实验吗?   小象小时候被铁链栓柱,等成为大象有能力挣脱铁链时,却不会再反抗了。   只要他们仿照铁门修复好,那些异兽一般是不会想要出来的。   兰斯深呼吸,长吐气:“这件事就交给国王善后吧,不过事已至此,我们不如把S+异兽带上,毕竟谁能比它更合适海底作战呢。”   反正他一时半会是叫不出外神了,那狗东西被欺骗后,估计要很长时间不搭理他,除非他快死了。   于是,Ryan看见刚刚跑走的人类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它不解地蹙着眉。   小水母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巡回两遍?   湛平川朝宠妃兽热情招招手:“哥们儿,告诉你个好消息,多亏我宝贝儿拆了你的铁门,现在你可以出去跟你老婆团聚了,开不开心,开心就拎起包裹跟我们走吧!”   又是语速极快,叽里呱啦的一大串。   而且这句话里没有桑德罗。   Ryan不感兴趣地垂下金色眼睛,将尾巴甩上岸,淋了一地的水。   湛平川不敢相信它听了这么热情的建议居然趴下去了。   “哥们儿你是S+异兽,不能被小象锁链困住啊,你要相信自己,勇于踏出舒适圈,桑德罗还等着你拯救呢。”   再次听到桑德罗的名字,Ryan重新支起身子,抬起金色瞳仁,尾巴搅动着海水。   湛平川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做心理医生的潜质。   “对对对,来来来,桑德罗就在宫殿,不过你要等一等,他现在被人监视着,暂时不能见你。”   接二连三听到桑德罗的名字,Ryan腰腹用力,跃入绿海之中。   “Where is Sandro”   只数秒,它就从红树林处游到了甬道尽头,空灵低沉的嗓音从喉管里压出来。   “In the offshore,come with us.”(在外海,跟我们走)   兰斯从里走了出来,指向铁门的方向。   兰斯语速缓慢而清晰,Ryan终于能听懂了,它当然知道桑德罗在另一边的大海,但它无法像人类一样出去,一股力量会把它弹开。   它焦躁地甩动尾鳍,将海水搅得翻天覆地,低等级异兽被吓得慌忙逃窜。   兰斯与湛平川对视一眼,他们其实都读不懂异兽在想什么,而异兽显然也不愿与他们多交流,它只是执着于桑德罗。   “come with us.”兰斯又对它说了一遍。   “Sandro......”Ryan用金灿灿的眼睛盯着兰斯。   “The door is broken,you can get out.”(门碎了,你可以出去了)   Ryan竖起尾鳍,疑惑地看着兰斯,因为这句话对异兽来说,无异于死亡威胁。   出门,等于已经死了,但他们明明帮助过它。   人类实在是太复杂了。   “Sandro is facing a crisis.It's up to you whether to keep up or not.”(桑德罗正面临危机,是否跟上来,由你决定)   说罢,兰斯不再等待,拉起湛平川就走,他们的时间太紧迫了。   突破心理枷锁,打破既定认知本就是极其艰难的事情,需要强悍的内心和过人的胆魄,对人对异兽都一样。   两人逐渐消失在甬道中,脚步声越来越远。   Ryan狭起眼,一跃进入甬道,紧紧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兰斯与湛平川拖着箱子回到深海中,拧亮手电筒,往海沟上方游去。   “它会出来吧?”湛平川边游边问。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和异兽对话,这种体验太猎奇了。”兰斯摇头。   其实如果换作兰斯先进去,看到白袍用从棘切割网对付S+异兽,他必然不会像湛平川那么果断,在几秒内选择救下异兽。   他心思重,疑虑多,突破心理枷锁,打破既定认知对他来说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他承认他没有湛平川那么宽阔和博大的胸襟,可以无视物种,种群,矛盾,伦理,只论对错。   “我觉得它会的。”湛平川率先游上悬崖,将兰斯拉了上来,“如果是你命悬一线,就算明知不可能,我也会试试。”   兰斯猛地抬眼看向湛平川,心脏突然被牵扯了一下。   而湛平川却并没觉得这句话如何不寻常,他弹了一下兰斯的泡泡,揶揄道:“怎么了?”   兰斯弯起眼睛,没说什么,只是拉住了湛平川捣乱的手。   两人十指紧扣,用屏障托着箱子,来到旺德兰德海沟站,再次坐上泡泡公交。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宫殿后站。   虽然不知道异兽最终会不会踏出铁门,但他们没有关闭海底公交的阀门。   发亮的芦浦树泡泡通道以宫殿为中心,向海底四条海沟延伸。   循着光亮,它总能来到宫殿的附近。   他们摸索着回到酒店,提前联系梦境女巫,让她蛊惑两名宫殿的警卫。   梦境女巫即刻行动,她理直气壮地穿过酒店,前往宫殿的方向。   果不其然,有警卫将她拦下,她立刻蛊惑了警卫中的Omega,让他们驱散酒店工作人员,放兰斯和湛平川进来。   兰斯指着那只箱子:“让这两个警卫把箱子送给鮟鱇,就说任务已经完成,一切顺利,但信使要离开,利邦带人去送信使了。”   梦境女巫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噙着笑,温柔地告知两名Omega。   两名警卫被迷得七荤八素,抬着箱子,就去找鮟鱇了。   “箱子里是什么东西?”梦境女巫问。   兰斯:“回去说。”   -   或许是心神不宁,塞拉尔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他还没有任何异能。   他躲在破败小巷的阴影里,冷汗涔涔,瑟瑟发抖,他用手指死死扣住粗粝的墙壁,紧盯来往的人群,却没有冲出去的勇气。   恶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他后背,酒气熏天的父亲咒骂道:“只是让你偷个东西,有那么难吗?没用的东西!”   塞拉尔疼得咬紧牙关,却不敢反驳。   他太弱小了,他惧怕他们的咒骂和毒打,他更惧怕他们抛弃他,让他自生自灭。   于是他鼓足勇气,走出阴影,进入一家便利店。   他穿着用编织袋剪成的衣服,趿拉着一双草鞋,或许是打扮得太过寒酸,他一出现就被店主牢牢盯着。   塞拉尔的心脏仿佛上了马达,跳的快要从胸口蹦出来。   他的掌心全是汗,眼皮也滚下汗珠,蛰得他睁不开眼。   热情郡太炎热了,也太穷了,现在他脖子上还都是蜕皮的晒伤。   他走到便利店里面,看四下无人,迅速将一包面包塞进了编织袋衣服里,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面色比太阳晒得还要红。   好在他终于完成了任务,现在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里。   于是,塞拉尔加快了脚步。   然而刚到店门口,店主夫人就喝道:“站住!你怀里揣的是什么东西?”   塞拉尔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他保证,那一刻,比父母的毒打,比他经历的所有噩梦都还要恐惧。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双腿发软,血液像是不会流动了。   店主夫人从他怀里取出面包,斥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偷东西,应该叫你父母好好管教你!”   因为是小孩,所以店主夫妇并没为难他,只是将他赶出了便利店。   但恐惧并未消失,塞拉尔踉跄站在街上,崩溃大哭。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或许是被发现的恐惧,或许是偷东西的羞耻,或许是对父母的畏惧,又或许全都有。   那天就像梦魇,无论他去往何处,无论他长到多大,都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折磨着他。   哪怕后来偷东西和抢劫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于是,他杀死了那对开便利店的夫妇。   他看着他们倒在他的刀下,绝望地躺在血泊中,童年的梦魇被他解决了,他们再也不能缠绕他。   仗着强悍的体魄和高大的身躯,塞拉尔抢回了更多的东西,成了热情郡有名的恶霸。   父母整日醉死在烈酒里,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塞拉尔抢回的家产。   直到有一天,他们喝的半醉,吹嘘起以前的事。   塞拉尔才知道,他们曾经是塔斯曼海盗国的居民,因为与邻居发生冲突,怒气上头,将邻居全家杀死,所以被国王逐出了塔斯曼海盗国,终生不得回去,后代也被牵连失去入籍资格。   “傻逼国王!那家人就是该死!”   “就是,不让我们回去,他算个屁!”   塞拉尔气得浑身颤抖,原来他可以不生在酷热贫穷的热情郡,原来他本是塔斯曼人,他可以住在船屋,过上等生活,无需为生计担忧。   一切都被这对父母毁了,他们就不该把他生出来。   梦里,塞拉尔掏出刀,愤怒地刺向父母的身体,鲜血迸溅的他满脸都是,他们迅速瘫软下来,向他求饶,向他忏悔......   这是塞拉尔一直想做的事,但事实上,因为从小的控制和毒打,他并没有勇气杀死这两个人,他们控制他,利用他,剥夺他直到酒精中毒,死在大街上。   应该杀了他们的,早就该杀了他们的。   如果不是国王那该死的法律,他早就可以回到塔斯曼,享受优越的生活。   他甚至可以献上父母的人头以表诚意。   是桑德罗的无情将他逼上了另一条路,让他成为联邦的共谋。   都是桑德罗。   塞拉尔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他此刻身处宫殿,躺在卧室。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周遭一片幽寂,他一直渴望的,期盼的,都将在明日实现,他会从那个偷东西的乞丐,变成国王的未婚夫。   塞拉尔坐起身,喝水润了润喉:“鮟鱇呢?”   鮟鱇刚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叫醒,匆匆赶到塞拉尔的卧室。   “利邦那边怎么样了?”   鮟鱇不敢有起床气,陪着笑道:“圆满完成任务,我刚检查了警卫带回来的箱子,血腥一片,碎的不能再碎了,我赶紧让人冷藏起来,怕放一晚上就要发臭。”   塞拉尔笑了:“好,找人取出一些来,剁成肉馅,明天给大家献上一份特殊的佳肴,等国王也吃下,再把箱子抬上来,当着他的面给大家分发珍贵的S+异兽肉,当作订婚的伴手礼。”   鮟鱇硬生生打了个寒战,几欲作呕。   每当他觉得塞拉尔已经足够歹毒,塞拉尔仿佛都能更歹毒一些。   这个人好像是在恶意中滋生成长的,没有任何属于正常人类的情感。   但鮟鱇只能附和:“妙啊,大家肯定会喜欢您的伴手礼,这种顶级异兽的肉,吃了说不定能延年益寿呢。”   “利邦呢,我要奖励他。”塞拉尔这才想起利邦。   “呃......好像说信使想要离开,利邦去送了,说是明天仪式肯定能赶回来。”   “那就随信使吧,告诉利邦小心伺候。”塞拉尔也并不是很期待信使留下来,他不想在自己的主场还要关照着这位大爷。   “是,我这就告诉利邦。”鮟鱇退下去了。   鮟鱇给利邦发了信息,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宫殿旁边的酒店套房中,兰斯放下利邦的手机,转回头对众人说了四个字:“万事俱备。”   此时距离订婚仪式还有8H。 第110章 第110章(一更)订婚仪式正式……   【直击订婚仪式现场!海底宫殿照片大曝光!】   【早上九点,开始入场,欢声笑语一片!】   【大有来头!博主带你认贵宾!】   【重温国王与塞拉尔亲王相逢始末,太有缘分!】   “好激动,静待盛况!”   “塔斯曼第二完美的一天,最完美的那天将是一月后的大婚!”   “此刻我热泪盈眶,祝福国王找到真爱,祝福塞拉尔亲王迎娶偶像!”   “塞拉尔亲王太深情啦,我都被他打动了,国王的完美爱人!”   “呃......还什么照片都没发呢,怎么都是水军控评啊?”   [评论“呃*******啊”涉嫌造谣生事,已被删除]   ......   早上九点,宫殿内外的灯柱被重新添上荧光石,那光芒仿佛太阳升起,一寸寸夺目起来。   来宾们从水母酒店出来,逐次入场海底礼堂,一路上说说笑笑,声波将芦浦树泡泡震得轻轻摇晃,仿佛风浪中颠簸的舟。   没人知道,这样喜庆安宁的一天,会发生怎样的惊涛骇浪。   湛平川和兰斯将近三点才入睡,但湛平川七点就睡醒了。   他将手探到后背,摸了摸脊椎,又抬到肩膀,压了压被子弹射穿的地方。   简直像做梦一样。   兰斯就没有他这么精力充沛了,召唤一次外神,足够消耗他大半体力,所以他直睡到九点,精神才好一些。   兰斯一起床就发现湛平川坐在床边守着他,于是他阖上眼,向湛平川倾去。   湛平川张开双臂,让小狐狸枕在自己肩头。   兰斯的红棕色长发乱七八糟地披散着,盖住了腰背,暖烘烘软绵绵的身子贴向湛平川的胸膛。   他也不说话,像是准备起了,但又完全没睡够。   “抱宝宝去洗澡?”湛平川轻拍他的后背,低声问道,龙胆信息素若有若无地飘出来,环绕在兰斯四周。   “嗯。”兰斯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湛平川单手搂着兰斯的后背,另只手托起腿根,把人抱到淋浴间去。   海底的淡水也有股浅浅的咸味,大概是净化的极限了。   但聊胜于无,湛平川打开暖灯,把兰斯剥去睡衣,放进浴缸里。   温水淋下来,兰斯才勉强睁开眼睛,用湿淋淋的胳膊去抱湛平川的手臂。   湛平川拼命深呼吸,也没能彻底把冲动压下去。   要不是今天有要紧事,就绝不是洗个澡那么简单了。   九点半,两人匆匆梳洗完,兰斯终于精神了。   阿德里安与梦境女巫已经等待多时,见他们走出房间,便一人递了一块面包。   “没时间吃早饭了,我们也去宫殿吧。”   他们跟上贵宾们的尾巴,穿过昨日熟悉的长廊,向宫殿内走去。   走廊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是宫殿的工作人员在更换沿途的灯柱。   桑德罗的寝殿里,被强制装上了更明亮刺目的荧光石。   他眯起惺忪的睡眼,脸上不免出现一丝愠怒。   这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着,只是不断在反复做梦反复惊醒中轮回,手指的割伤让他心神不宁,他一会儿梦到Ryan出事了,一会儿又梦到Ryan平安。   他的心如风浪中的叶片般跌宕,让他精疲力尽,忐忑难安。   他很想扔下一切跑去确定Ryan的安危,可他不能不顾国王的责任。   “国王,该起床洗漱了,贵宾们都已经入场了。”侍从催促道。   订婚流程往往不由国王本人做主,时间表是由专业仪庆公司拟定的,国王也不得不遵守。   桑德罗坐起身,压着眉心,倦声问道:“塞拉尔呢?”   侍从:“听说亲王刚刚已经醒了,现在也在整理。”   桑德罗点点头,缓慢适应了灼亮的灯光,又问:“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的人也到了?”   侍从愣了愣,不明白桑德罗为什么特意提起这些外人:“没注意过,我帮您询问一下礼堂那边。”   侍从本以为国王下面一句话会是“不用了”。   谁料桑德罗并没有那么说,她只好转身去拨内线电话,询问这两家联邦公会的情况。   “国王,礼堂那边说——”侍从刚转过身,就见桑德罗抬起重瞳,目光锋锐明亮地盯着她,她僵硬地吞下唾沫,轻声道,“说这两家公会刚刚已经入场了。”   得到这个答案,桑德罗才淡淡将目光挪开:“知道了,帮我更衣。”   侍从恍惚生出个错觉,仿佛国王期待的一直都不是订婚,而是这两家公会的到来。   “是。”她连忙荡清乱七八糟的心思,帮国王抱来早已预备好的礼服。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上午十点,宾客已经逐次落座。   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的位置在最后排,毕竟作为联邦的公会,他们并不是这场盛典的贵客。   梦境女巫压着耳机,轻声对通讯对面说:“度玛,可以开始了。”   “好的,兰绮。”   小机器脑袋早已做好准备,他套上棉绒袜子,抱着电脑,坐在地毯上。   接到梦境女巫的命令,度玛将意识接入网络,左手抱着视频右手抱着照片,飞速朝塔斯曼海盗国的网络跑去。   无数根细如发丝的数据线流出现在他面前,他盘腿坐在数据之上,用手拍向厚重的视频:“复制,复制,复制......”   于是,利邦的揭秘录像被迅速复制成无数份。   “走,走,走......”度玛复制出一份就踹走一份,视频沿着数据流滑入相应的客户端,消失不见。   很快,他又拽过白袍信使在郊外私宅的照片:“你也复制,复制,复制......”   “走,走,走......”桃色绯闻也被他扔进各条数据流。   正浏览网络的塔斯曼人不约而同地收到了一份视频和一张照片。   刺骨的文字配合暧昧的照片臊疼了他们的眼睛,利邦赤裸裸血淋淋的叙述更是让他们心神震荡。   照片和视频在塔斯曼的网络上迅速蔓延,大有燎原之势,不可阻挡。   仅一个小时,视频和照片就发酵到了礼堂现场,这些海底举重若轻的人物纷纷避去犄角旮旯,戴着耳机,看完了整段视频。   “这这......”   “希部长,你有没有看到网上疯传的一段视频?”   “你是说利邦队长的?”   “你也看到了对吧,简直难以置信,令人发指。”   “唉,如果利邦说的是真的,我们塔斯曼就是陷入了联邦的巨大阴谋中。”   “利邦可是塞拉尔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怎么会?”   “但利邦也是塔斯曼人,塔斯曼人都知道,联邦曾想剿灭我们。”   “所以利邦才说寝食难安,决定将塞拉尔的秘密公之于众。”   “利邦呢?从今早就一直没见到他,他的座位也是空荡荡的。”   “莫非已经被塞拉尔灭口了?”   “他们的目的居然是架空国王,怪不得这段时间批评国王的言论与日俱增,大有颠覆政权的意思。”   “如果是真的,那激进派真是海底的罪人,国王的亲信已经全部被边缘化了。”   “这个丁洛克我知道,他对乌里尔的残害真是令人发指!可怜那一位奋斗终生的社会学家了。”   “塞拉尔亲王是他的内线,我就说三十岁才加入塔斯曼有猫腻。”   “你们有没有感觉,塞拉尔平时的言行举止,根本不像受过良好教育,利邦说他是AGW特危死刑监狱的罪犯。”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对联邦议长丁洛克来说,伪造一份简历还不容易?”   “国王遇刺也是他做的,怪不得国王失踪当天他偏偏不在宫殿。”   “但他很快抓住了凶手,又因此受伤,这才名声大噪。”   “缅怀陈明壁部长,我一直不相信,他如此年轻会操劳致死。”   兰斯端坐最后一排,看礼堂内逐渐骚乱,议论声甚嚣尘上,他微微一笑。   讨论声愈演愈烈,与理智派和不明所以的中立人士相反,激进派的脸涨得通红,一股无名的愤怒萦绕在他们心头。   他们只觉得自己被背刺了,要么是被利邦队长背刺,要么是被塞拉尔亲王背刺。   他们的口号,他们的义愤填膺,他们的自诩正义,不过是场笑话。   如果利邦的言论属实,那么他们根本不是塔斯曼的英雄,而是阴谋家的棋子,夺权的工具,割向自己人的刀。   “闭嘴!闭嘴!谁再胡说老子把谁赶出去!”   白鲨和湾鳄自然也看到了视频,他们不明白利邦为何背叛塞拉尔,但此刻利邦确实已经失联,更像是孤注一掷,逃往外海。   然而他们两个人在海底的地位还不够高,根本压不住众口铄金。   “这个被利邦偷偷带去郊区私宅的人是谁?”   “裹着白袍还遮着脸,这幅不敢见人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看身形如此矮小,应该是个Omega。”   “利邦果然是知道内情的,连这种神秘人物塞拉尔都交给他接待。”   “诸位等等,塞拉尔并不在照片里,虽然这文字写得可耻,但说不定是诬陷呢。”   “是不是诬陷,找海底建筑管理部查一下户主不就知道了?”   “呵呵,其实你仔细想,一个名校毕业,家境优渥的S级觉醒者,会三十岁还没有情人吗?所以塞拉尔在联邦有人我一点也不意外。”   “是啊,如果真对国王一往情深,怎么会三十岁才加入塔斯曼?”   “大家都是Alpha,换作你我会每月打抑制剂度过易感期吗?”   ......   分针偏移九十度角,此时已经是十一时四十五分,该是两位新人入场的时候了。   塞拉尔最后一次对着镜子,露出志得意满的深笑。   镜子里,他的眼角隐隐有了薄纹,他忙用指腹压了压,收敛起笑容。   裁剪的礼服十分贴合,将他挺阔的后背,蓬勃的胸肌严丝合缝的包裹。   他的肩膀有些塌,礼服自带的肩垫巧妙地弥补了这点缺陷,他一边调整着胸口的黄金胸针,一边满意地欣赏自己的身姿。   这胸针是凤凰形状,另一支在国王那边,象征两人凤凰交尾,琴瑟和鸣。   时间每往前推进一秒,他的愉悦就更多一分,他的胸口仿佛架了一口燃烧的大锅,滋滋冒着沸腾的泡泡。   贵宾的祝福,国王的屈服,怪物的死讯,每一个都像是最好的调味料,点缀着汤汁的味道。   他清晰地看见自己正走向权利的巅峰,未来是一片光明坦途。   侍从仍跪在地上擦拭着塞拉尔的皮鞋,他将鞋尖擦得油光锃亮,几乎能照出他那张紧张的脸。   他不敢说,塞拉尔其实并不适合礼服,塞拉尔的腿太细,上身又过于挺阔,看起来就像一根臃肿的雪糕。   咚——   海底报时的时钟撞响,响彻整座宫殿。   时间终于来到正午十二点。   塞拉尔被礼仪官牵引着,前往国王的寝宫,两人会携手相伴,走进礼堂,接收海底官员们的祝福。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机正在枕边的被子里,急切地震动着。   桑德罗果然如期等在寝殿门口。   桑德罗内里搭一身橘色薄纱,纱衣巧妙地勾勒出他紧实的身材,流苏在腰腹与胸口处收束,形成乱中有序的独特纹路。   小腹之上,则是一条宽金腰带,镌刻塔斯曼五爪黑龙的图腾,腰腹之下,是状若裙摆的白色纱裤,拢起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纱衣之外,是一件米白色神圣华丽的裘袍,裘袍领口飘着轻如空气的细绒,仿佛水母的触手,不停摇曳。   桑德罗的确是盛装出席,他的发顶,额前,脖颈,手腕,指根,脚踝,缀满了价值连城的顶级珠宝和晶矿石,他身上散发着淡丁香的气息,那是专业调香师根据他的信息素调制而成的古龙水。   国王华贵的穿着配上那张高傲俊美的脸庞,让塞拉尔一时挪不开眼睛。   他呼吸深沉,口干舌燥,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但他意乱情迷片刻,却突然发现,国王并没有戴上凤凰胸针。   塞拉尔皱起眉:“你的胸针呢?”   桑德罗分明比塞拉尔要矮,但他的眼神却是睥睨的,轻怠的。   “丢了。”   “怎么可能丢了?”塞拉尔拔高音量。   “时间已经过了,别让大家等,走吧。”说罢,桑德罗并未与塞拉尔挽手,而是摆出那副尊贵做派,率先朝礼堂的方向走去。   仿佛他要奔赴的不是一场订婚仪式,而是一年一度,以他为核心的海底国会。   塞拉尔心中的旖旎迷恋化作阴郁与憎恨,他眯起眼,暗自磨着后槽牙,起步跟上国王。   这只高高在上不老不死的灯塔水母,并不知道有时活着会比死亡更加痛苦。   就快了,走完这一段路,进入金碧辉煌的订婚礼堂,那是他精心准备的血色盛典。   大门缓缓拉开,淡粉色的灯光照亮入口,人造雪花扑簌簌洒下。   沸腾的议论声暂时止息,国王桑德罗踏着灯光进场,洁白的雪花点缀着他深邃沉冷的重瞳。   塞拉尔牵着国王尊贵的裘袍,灯光照着他高大挺阔的身躯,又在地面投下又深又浓的影子。   与国王的淡然平静不同,塞拉尔志在必得地朝台下宾客露出笑容。   然而掌声稀稀拉拉,众人纷纷用复杂而警惕的目光盯着他。   白鲨和湾鳄面色极度难看,他们疯狂朝塞拉尔使眼色,指着自己不断弹出消息的手机。   经过两个小时的发酵,舆论已经彻底失控,虽然他们早已勒令海底网控删帖封号,但不知为什么,所有删除的指令全部失效,信息仍在飞速传播。   不仅是海底,此刻就连联邦网络都充满了塔斯曼的八卦,那些等着看热闹的联邦人甚至开始扒起塞拉尔的出身。   他的学历,他的家世再一次遭到质疑,同龄校友证实,从未在学校见过塞拉尔这号人物。   这场筹备许久,万众瞩目的订婚仪式,此刻就如被白蚁啃噬的木阁高塔,看似华丽盛大,实则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塞拉尔终于发现了异常,他拧起眉,看向白鲨和湾鳄。   鮟鱇呢?他想问。   似乎许久没有见到鮟鱇的影子了。   白鲨抿紧唇,瞳仁近乎缩成针尖,他莹亮的手机屏幕上,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快速刷新的诘问。   早在流言刚开始发酵时,他们就已经联系不上鮟鱇了。   鮟鱇比任何人都要狡猾聪明,今日凌晨,他接到塞拉尔的命令,将碎肉制成菜肴,分发给诸位官员品尝。   然而厨师却突然告知,碎肉里,发现了人类的腺体。   鮟鱇忙赶过去查看,只见一堆碎肉之间,有一颗圆滚滚的血红的东西。   没有大脑控制的腺体已经干瘪,但在浓郁的血腥气中,依稀能分辨出信息素的味道。   鮟鱇忍着恶心,深吸一口信息素。   他的脸色瞬间如纸般苍白,那是利邦的信息素。   鮟鱇忙在碎肉里翻找,突然,他在箱子底下,发现了一块被鲜血染红的衣袍。   他仔细揉搓着衣袍的布料,又将衣袍浸在水中洗透,衣袍终于露出原本的白色。   鮟鱇毛骨悚然,浑身战栗。   信使大人。   如果连信使都死了,那塞拉尔还会远吗?   他意识到一艘名为谋逆的巨轮正在沉没,为了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他并未通知塞拉尔,而是趁着天光未亮,携着财产和家眷,迅速乘上海底快船,向太平洋孤岛国的方向逃去。   “我宣布,桑德罗国王与塞拉尔亲王的订婚仪式正式开始。”礼仪官按照流程深情高呼。   “——等等!” 第111章   众人齐齐向前排看去,一位理智派的老人站起身。   他再也按捺不住,气愤得双臂颤抖:“仪式之前,我想请问塞拉尔,网上的视频和照片是怎么回事,你要如何解释?”   塞拉尔神经一紧,眉头倒竖,厉声斥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吗?一切公事等典礼结束再说!”   “不行,必须现在说!”老人执拗,回瞪着塞拉尔。   塞拉尔腮肉抽动,牙根咬得发酸。   他当初就该把这些老东西们除掉,省的他们有事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巴布提部长累了,白鲨将他请出去休息吧。”塞拉尔语气冷淡。   请来的媒体们面面相觑,都嗅到了紧张危险的气息,他们迅速按下快门,照出塞拉尔阴沉的脸色。   白鲨刚欲上前,桑德罗突然开口:“什么视频和照片?”   塞拉尔猛然转向桑德罗,白鲨也顿时停住脚步。   只见桑德罗并未看向塞拉尔,反而向礼堂后方看去。   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那些年轻的面孔气定神闲,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阿德里安则朝他轻点了一下头。   无需多言,桑德罗已然心里有数,视频和照片是他们的手笔。   “既然巴布提部长都出来说话,必然事关重大,作为塔斯曼的国王,我不能因私事耽误国事,仪式暂且停下,把视频放给我看。”桑德罗面色严肃,沉声吩咐。   台下鸦雀无声,数道目光看向塞拉尔,白鲨和湾鳄更是连冷汗都下来了。   白鲨拼命摇头,他知道视频当众放出来,一切就麻烦了。   “我看就不必了,恐怕是有心之人蓄意破坏订婚,扰乱塔斯曼的和平!”塞拉尔抓住桑德罗的手臂,微笑着阻止。   随后,他立刻向宾客中的激进派们使眼色:“大家也别看热闹了,只是一个小插曲,都劝劝巴布提部长吧。”   然而这次,那些激进派的年轻精英们,却没有听从他的暗示,只是用一种陌生且复杂的目光望着他,一语不发。   塞拉尔心一沉。   桑德罗突然甩开他的手,冰冷无情道:“塔斯曼的国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我做主了?”   “你——”塞拉尔险些恼羞成怒,他完全没料到,国王此刻会如此硬气。   碍于数家媒体在场,他不得不压下脾气,朝国王露出一个深情且歉疚的笑:“我也是担心有人恶意破坏你我的婚姻。”   这时,已经有机灵的理智派人士将视频接到了婚礼现场的大屏上,利邦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利邦显然坐在曼星海号的套房沙发上,摄像头对准他的脸,将那道疤痕照得格外清晰。   “塔斯曼的各位同族,大家好,今天是一月二十一日,我要实名举报塞拉尔亲王......”   在场的宾客其实早就将视频看过无数遍了,但大庭广众之下重看一遍,还是让他们震惊愤慨不已。   “......当你们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这一生恶贯满盈,死不足惜,留下这段真相,希望塔斯曼不要被议员走狗颠覆!”   “一派胡言!”塞拉尔目眦尽裂,青筋暴突,愤怒地砸向显示屏。   大屏发出嘎吱声响,足有半人的面积变成闪烁的雪花。   他不知道利邦为何录下这段视频,他并未亏待过利邦,而且视频里真假参半,很多都是错误的。   他根本没有见过丁洛克,他分明是被元老安插进塔斯曼的。   而且陈明壁从来没有查出他是监狱的罪犯,他杀陈明壁,仅仅是因为这个人太聪明难缠,挡了他夺权的路。   利邦明明那么憎恨陈明壁,怎么可能因为陈明壁被杀害而幡然醒悟?   况且,利邦分明知道信使的存在,知道陈明壁如何死亡,那么他为何不全盘托出反倒要另行编造呢?   这一切都说明,录视频并不是利邦的本意,要么有人控制了利邦,要么有人变成了利邦的样子。   当今世界,什么样的异能都可能存在。   众人看着暴怒失控的塞拉尔,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一个气急败坏的人,一个情绪失控的人,往往得不到任何同情,反而让观众觉得他是在恼羞成怒。   塞拉尔望着那一张张精彩纷呈的脸,很快意识到了这点。   他努力将本性压制下去,摊开双手,故作轻松:“你们就是被这段视频吓得一惊一乍?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这完完全全是污蔑和构陷!有什么证据吗?”   “国王失踪时我有正经公干,陈明壁死时我也有不在场证明,我与丁洛克根本没有任何同框照片,更谈不上认识,我有理由怀疑利邦是被人洗脑和利用了,才将这些阴谋论信以为真。”   “我想说,炮制这场阴谋的人,洗脑利邦的人,才是分裂我们塔斯曼的罪魁祸首,是联邦政府的卧底!”   塞拉尔一番义正辞严的言论,到让礼堂内安静不少,激进派的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的确,利邦全凭口述,完全没有拿出任何证据,这很有可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构陷,为的就是搞臭塞拉尔,让塔斯曼痛失这位最强S级觉醒者。   巴布提冷笑,示意工作人员放上照片:“那这张照片你如何解释,经过海底建筑管理部的查询,这可是你名下的私宅!”   塞拉尔转头看向照片,脸色瞬息骤变!   那居然是信使!   到底是谁偷拍了信使的照片?谁会知道他将信使带到了旺德兰德附近?   塞拉尔脸上出现的怔愣,让在场的人再次紧张起来。   巴布提指着他诘问:“没话说了吧,你偷偷摸摸将Omega藏在海底私宅,还胆敢说对国王一往情深!”   转脸,巴布提又痛心疾首的对国王道:“国王啊,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吗?”   “他不是我的Omega!”塞拉尔血流上涌,直冲脑顶,比起慌张,他更加愤怒,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狗仔,用荒谬的P图和文字表述,将他塑造成一个猥琐龌龊,三心二意的中年渣男。   “哦,那你说说,他是什么人?”桑德罗冰珠子样的重瞳盯着塞拉尔,脚步缓慢后退,与其拉开距离。   塞拉尔一时语塞。   他当然不能明说信使的身份,但如果说自己完全不知道利邦将人带去了私宅,倒像是拙劣的掩饰。   沉默使得时间像烧化的糖丝,被一寸寸抻长。   众人默默站起身,像是被统一操控的糖人,挣扎在粘稠的糖碗里。   良久,塞拉尔突然笑了。   他已然明白,国王从未停止挣扎,今天这一切抹黑和编造,都是为他准备的,目的就是让他人设崩塌,永失民心。   对方先是精准戳中他中年外来移民的尴尬身份,引起塔斯曼人对他的怀疑。   然后再挑起塔斯曼与联邦历史冲突的敏感神经,惹得塔斯曼人义愤填膺,丧失理智。   最后直接撕碎他深情专一的伪装,让他成为感情的背叛者,使得国王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策划这一切的人城府之深沉,手段之狠辣,远在他之上。   海底没有这样的人。   他将目光转向被国王特邀来的高塔和鬼眼小队。   他全都想明白了。   国王之所以指定要红鹦晶矿石,是因为这种能量石,唯有高塔和鬼眼最具优势。   按照常理,他们其中之一一定会被选中,成为竞标的胜者,顺理成章被邀请来海底,作为国王的助力。   但偏偏他想要拿捏桑德罗,排斥顶级公会,险些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于是,他们便杀古德绍,甚至不惜暗箱操作,逼退其他公会,也要拿下这支标。   也怪他太过大意,才让他们顺利来到海底。   只是他不明白,国王到底是何时向这两家公会求救的,他们的计划又酝酿了多久。   塞拉尔的五脏六腑快要被怨毒淹没,既然国王已经图穷匕见,那就别怪他狠毒残忍。   他笑得愈加放肆,对桑德罗深情款款道:“我心里永远只有国王一个人,他只不过是我在联邦的一位朋友,到海底来则是为我们送上订婚的礼物,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的,现在看来是留不到最后了。”   “呵。”桑德罗轻嗤。   “我还以为你会好奇礼物是什么。”塞拉尔摇摇头,似是十分遗憾。   有激进派人士大胆说:“既然您说他是来送礼物的,那就让他带着礼物进来吧。”   “他已经回去了,不过礼物就停放在宫殿里,去叫鮟鱇,把礼物带上来。”塞拉尔抬头示意白鲨。   白鲨面露难色,他尝试联系鮟鱇了,但鮟鱇的手机根本打不通。   湾鳄沉下气:“我去!”   说罢,他大跨步走向礼堂外。   塞拉尔理了理礼服的袖口,难掩眼底的兴奋和癫狂:“在礼物送过来之前,我先介绍一下,我的这位朋友恰好有件特别的武器,杀伤力巨大,他听说我的爱人桑德罗曾被困地下城一年,受尽苦难,便想替我为国王报仇。”   “大家都知道,旺德兰德海沟那座地下城里有个恐怖的怪物,无论我们如何攻击,都要不了它的命——”   塞拉尔话音一顿,突然抬眼看向桑德罗,他的语速陡然加快,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嗓音里的愉悦。   “但我朋友的武器可以!他连夜潜入地下城,寻到那怪物,趁其不备,将其碎尸万段!那怪物抵死挣扎,可怎奈是个瞎子,只得被我朋友割下头颅剥开鳞片抽掉尾骨,制成一份份精美可口的菜肴。”   “一会儿我就将它送给大家品尝,这样珍稀的异兽肉,一定会给诸位诸多增益。”   “什么怪物?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国王暂住的地下城里有怪物?”   “这描述太恶心了,谁要吃异兽肉,无法接受。”   “国王从未说过自己受尽苦难,你们警卫队到底隐瞒我们多少事?”   “我知道,好像是警卫队那边传出来的。”   ......   桑德罗刹那间面无血色,血液仿佛结冻般彻底凝固。   他的耳朵里传来尖锐恒久的鸣音,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不见。   他坠入了空无一物的深渊,无所适从的孤独,绝望浓郁的悲伤。   Ryan......   正在这时,湾鳄回来了。   他推着那只箱子,身后跟着厨师,腥臭的气息从箱子里散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间礼堂。   “亲王,他说他没做!箱子在这儿!”   塞拉尔深拧起眉,心头一颤。   只见厨师一进来就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啊!都是鮟鱇大人吩咐我的!”   “箱子里明明不是异兽肉,而是人肉!我当时立刻上报了鮟鱇大人,但他看过后却让我不要声张,说亲王要是用就抬箱子给他。”   “其余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鮟鱇大人也找不到了,真不是我故意不做肉羹的,实在是我下不去手啊!”   全场哗然——   “人肉!”   “令人发指,实在是令人发指!”   “敢问塞拉尔亲王,这究竟是你朋友诓骗了你,以人肉代替异兽肉作为礼物,还是你在诓骗国王?”   “呕......快推走!受不了了!”   塞拉尔僵住了,他不敢置信鮟鱇也背叛了他。   怎么会是人肉呢?信使带着从棘切割网不可能完不成任务啊!   鮟鱇到哪儿去了?信使呢?利邦不是去送信使了吗?   塞拉尔的大脑一片浆糊,他有太多事情想不通了,他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事情就变得天翻地覆。   桑德罗此刻却迅速回神,他厉声吩咐:“来人!塞拉尔涉嫌勾结联邦议员,颠覆塔斯曼政权,残害生命报复社会,把他给我抓起来!”   诸位官员齐齐散开,让出一条宽阔的路,媒体记者们仿佛双眼发光的饿虎,全方位无死角的记录下今日这荒谬的走向。   不断有照片传输到网上,引来群情沸腾,民声涛涛。   “我看谁敢!塞拉尔亲王分明是被人设计了!这一切都是圈套!人肉不是塞拉尔亲王准备的!”白鲨高声吼道。   湾鳄也拔出稀铅矿手枪维持秩序:“找鮟鱇!找利邦!只要找到他们一切都能水落石出,大家稍安勿躁!”   突然,礼堂正中央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光球,光球通体呈幽绿色,仿佛是地狱来客,不断渗着让人背脊发凉的风。   就见从那光球中,缓缓走出一个面容冷肃,凛然正气的人。   “他们两个人只怕已经畏罪潜逃了!”   众人向那人看去,无不瞠目骇然,跌晃颤抖,更有人热泪盈眶,满腔悲愤。   “陈部长!”   “是陈明壁部长!”   陈明壁双目清明,一身坦然,他徐步走向前,沉声说道:“诸位,我并非死于心疾,而是死于毒害,杀害我的,正是来自AGW特危死刑监狱的罪犯塞拉尔!”   陈明壁突然抬起右手,直直指向塞拉尔。   塞拉尔心惊肉跳,一时慌神,他不敢相信陈明壁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陈明壁痛彻心扉:“他将阿婆丁海蛇之毒下在我孩子的奶瓶当中,其心肠之恶毒,行为之狠绝令人发指,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将我的尸体取来,剖开心脏,重新尸检。”   “奶瓶......这这这太可恶了!”   “塞拉尔居然是这种人,毒蛇,恐怖!”   “陈部长,您这是还魂了?我们很想你啊!”   “陈部长,你一定是掌握了他勾结联邦政府的证据,才被他戕害的!”   ......   陈明壁目光如刃,剜刮着塞拉尔的肉骨:“利邦视频所述句句属实,塞拉尔狼子野心,煽动激进派,孤立国王,意图谋权篡位。可惜我辜负了国王的嘱托,没能及时阻止他。”   “......明壁,你做的很好了。”桑德罗眼中露出深刻的悲伤。   他是最讨厌分别和失去的人,但命运总是让他一次次失去,猝不及防的告别。   就像他看着六岁的陈顺安长大,陈明壁同样是在他身边由牙牙学语变成天赋斐然的少年。   虽然他总说自己不交朋友,但朝夕相处的感情,又怎么能被理智禁锢。   他仿佛失去了一个孩子,又像是失去了孩子的孩子。   陈明壁已经流不出眼泪,君臣相望,只剩下无尽的遗憾。   “胡说八道!陈明壁你这是在妖言惑众!”湾鳄目光中狠意一闪,抄起鱼叉向陈明壁咽喉狠狠刺去!   然而鱼叉居然穿颈而过,没有伤到陈明壁分毫。   湾鳄惊呆了。   陈明壁冷道:“怎么,我已经成为亡魂了,你们也要杀人灭迹吗?”   “他们这是黔驴技穷,狗急跳墙了!陈部长说的都是真的!”   “利邦和鮟鱇都跑了,看来是知道他们的阴谋瞒不住了。”   “陈部长这是冤魂未散,来救塔斯曼于水火!”   “警卫队呢!连同湾鳄和白鲨一起拿下!”   ......   警卫队员们抄起稀铅矿武器,冲进礼堂,直奔塞拉尔而去。   湾鳄和白鲨挥舞着鱼叉和手枪,护在塞拉尔身前,冲警卫们咆哮:“你们是疯了吗?那可是塞拉尔亲王!谁也不许动!”   警卫们咬着牙道:“我们是塔斯曼的警卫,只听从国王的命令!”   “国王是被有心人蒙骗了!”   “那也请你们束手就擒后再陈述冤情,相信国王不会冤枉你们的!”警卫们说着,就要继续上前。   兰斯坐在后排,仔细观察着塞拉尔的脸色。   他发现塞拉尔眼珠微凸,前额发红,太阳穴上青筋不住抽动,牙关无意识摩擦着。   他心道不好,立刻伸手拉住阿德里安的袖口:“主管,不能让国王站在塞拉尔身边了。”   阿德里安点头,他刚想附身到国王身上,形势就已经瞬息万变。   冲在前方的警卫突然浑身一抖,轰然倒地,他们的胸腔迅速瘪下去,口鼻溢出一汩汩鲜血。   “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话音未至一半,就戛然而止。   整座礼堂的人无一例外,感受到了濒死的恐惧。   他们的骨骼关节剧烈疼痛,血管酸麻,耳膜嗡鸣,胸肺像是被千斤重担挤压着,几乎无法呼吸。   虎鲸形态S级觉醒三阶能力【暴力高压】!   海洋生物觉醒者本可以习惯海底压强,在海水中行走不受丝毫影响,但塞拉尔却可以将深海高压重新施加在他们身上。   莉莉的觉醒等级只有B,她的唇角和鼻腔率先涌出鲜血。   兰斯也抑制不住,喷出满地的血沫。   “操!”湛平川迅速抱起兰斯,拼命朝远离塞拉尔的地方冲去。   他倒是可以忍耐塞拉尔的压力,甚至可以反击。   但是兰斯不行,兰斯只有F级,晚一点,他的小狐狸都会有生命危险。   阿德里安也顾不得反击,他当机立断,附身在莉莉身上。   他的身体是S级,灵魂同样是S级,可以替莉莉最大程度抵御塞拉尔的攻击。   “谢了!”梦境女巫大喊一声,拽起晕头转向的阿巴顿向外奔去。   阿巴顿是A级,同样受不住塞拉尔的袭击,他呼吸困难,【冥魂还】失效,陈明壁也消失不见。   乌芃,芙伦拉,穆德里轮换扛着阿德里安的身体,跌跌撞撞向外跑,但他们也快支撑不住了。   兰斯只喷出一口血,难受就止住了。   因为外神再次苏醒了。   只一个眨眼,祂就差点痛失这条通道。   祂不得不保护通道脆弱的,渺小的,极易夭折的生命。   “Mjinga,Vi volas eltiri min kun morto......”(愚蠢,你想用死亡引我现身)   “我......呸。”兰斯有气无力地骂道。   他们很快就要穿破芦浦树泡泡,逃出塞拉尔的攻击范围。   然而桑德罗却在此时大声喊道:“不要去海里,那是他的圈套!”   在芦浦树泡泡中,等同于陆地,S级强者尚可以和塞拉尔一战,但到了深海,那就彻底是塞拉尔的领域了。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塞拉尔面目狰狞,突然大力攻击起笼罩着整座宫殿的芦浦树泡泡。   桑德罗双眸一凛,只见芦浦树泡泡终于承受不住S级的攻击,骤然破裂,海水如决堤般灌入宫殿。   “小心!”   好在在场绝大多数都是海洋生物觉醒者,他们并不怕泡在海水里,只是塞拉尔的【暴力高压】让他们无法忍耐,只得向远处逃跑。   桑德罗知道,高塔公会和鬼眼公会的人都无法在海水中呼吸,更何况,海底还有几百米的压强。   只见他紫发如水母裙边般飘起,晶莹的白色光芒飞速向高塔与鬼眼几人掠去。   白色光芒落在他们身上,化作剔透的晶体,将他们包裹起来。   水母形态A级觉醒二阶能力【凝固】!   选中区域里,气态,液态、固态、等离子态......均保持恒定,能量停止转换,一切变化不再发生。   湛平川惊讶地敲敲透明的晶体,他发现就连敲击的震感都已不复存在。   兰斯将手撑在晶体上,面色严峻:“不行,我们得去帮桑德罗,海底这帮人打不过塞拉尔。”   “我来。”湛平川刚想召唤【虚空之境】,却发现在这个彻底凝固的晶体里,他的信息素也是不可消耗的。   要想使用异能,他必须撕裂晶体,但兰斯现在与他关在一处,晶体破了,连他都不能保证承受得住海底压强,更何况兰斯。   “我们去找充气站!只要进入泡泡里,就可以战斗。”兰斯说。   但想要挪动晶体到充气站,也是件麻烦事,凡行动就需要化学能转化为动能,但现在他们无法消耗化学能。   转眼之间,海底宫殿就被海水完全吞噬。   塔斯曼人浸泡在海水中,各施异能向塞拉尔攻击而去。   塞拉尔看着那些不值一提的攻击,放肆狂笑:“你们是不是忘了,谁才是海底最强S级!”   只见官员们面前的海水犹如煮沸般剧烈震动起来,他们刚要逃走,震动就追至眼前。   巨大的波动让他们顷刻间丧失了行动能力,海水被搅得天翻地覆,游鱼四处逃窜,慌不择路,平坦稳固的海床板块左右摇颤,裂出道道巨口。   一位警卫失声尖叫:“这......这是海底地震!马上会引来岩浆喷发,快跑!”   裂口豁然张大,铅黑色巨石被掀翻,成排的芦浦树折断倒塌,数不清的物体横冲直撞,砸向人群。   虎鲸形态S级觉醒四阶能力【地震波】!   “我真是受够在海底卑躬屈膝,假仁假义了!不错,我是AGW特危死刑监狱的罪犯,我无恶不作命案无数!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把你们耍得团团转!”   “桑德罗,你戳穿了我的面目又如何,你费劲心思勾结顶级公会又如何?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神明让我觉醒成海底最强的S级,就是为了让我占有这片海域!”   “我知道我杀不死你,但我可以让你一遍遍陷入失忆,永远也想不起自己的身份!”   “至于他们,在绝对的力量之下也只能屈服,不然海底火山喷发,我要让他们居住在桃花源村的家人全部葬身火海!”   外神透过兰斯的眼眸看向那个猖狂又可笑的人类,祂不解他为何为这样微小的晃动而兴奋。   “Freneza homo,morto alvenis......”(发疯的人类,死亡已至)   桑德罗在天翻地覆间岿然不动,他的长发全然变作了水母的触手,一双重瞳中射出决绝的光芒。   “我会以生命保护我的子民。”   “那你就去死——”   塞拉尔恶声咆哮,身体逐渐膨胀变大,他的手背蔓延起黑色的纹路,双腿逐渐融合成粗大的鱼尾,他甩动海水,朝桑德罗疾行而来!   桑德罗迅速将触手护在身前,刺细胞上溢满毒液,他已然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   就在塞拉尔即将以堪比虎鲸的重量猛撞向桑德罗时,远处突然游来一个如闪电般迅捷的白色身影。   海水于它而言仿若真空,它几乎刹那间便抵达塞拉尔身侧,只见它抬起长着淡蓝色透明蹼的手指,猛地抓向虎鲸鱼尾。   噗呲!   手指深深嵌入塞拉尔的皮肉中,鲜血飞溅而出! 第112章   塞拉尔疼痛难忍,奋力甩尾,不得不停止攻击桑德罗。   桑德罗见朝自己冲撞的海流戛然而止,不禁疑惑地松开触手。   只见一只长有三米长紫墨色鱼尾的人型异兽出现在两人中间,这异兽皮肤苍白,轮廓深邃,一双金眸灿然锋利,它透明的手蹼上还滴着塞拉尔的血。   它自上而下俯视着塞拉尔,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Ryan!”桑德罗失声大喊。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Ryan怎么会出现在宫殿呢,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地下城呢?   可眼下他的爱人就在他面前,强大的,英勇的,仿若从天而降的神明。   “Sandro,I miss you......”(我想你)   Ryan低沉空灵的声音顺着海水传来,涌入桑德罗的耳朵里。   桑德罗收回刺细胞上的毒液,探出一根莹白的触手,小心的触碰Ryan。   Ryan用宽大的手掌托住轻盈的触手,俯身,用唇轻轻吻向触手尖。   “Let me help you solve the crisis......”(我来帮你解决危机)   受伤的塞拉尔迅速将鲸尾变回去,就见他的左腿上,出现了五道又深又狠的抓痕,血液源源不断渗出来,融进海水里。   他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Ryan,他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太阳穴上趴着的血管仿佛要从皮肤下跳出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癫狂地吼叫着,宫殿之下的海床板块震动得更加剧烈,宫殿内山摇地晃,灯柱倒塌,家具移位,一片狼藉。   “Ryan,杀死他!”桑德罗顾不得思考爱人如何从地下城中挣脱出来,但他却很快意识到,从此这片海域最强的S级,再也不是塞拉尔了。   “你做梦!它杀不死我!”塞拉尔歇斯底里地咆哮,只见他的身体迅速变大,双臂化成粗厚的胸鳍,两只眼睛滑向身体两侧,唇齿向前拉长扩宽。   虎鲸形态S级觉醒二阶能力【巨大体】!   他彻底变成了一只鲸鱼,这下就连那只怪物在他眼中都变得渺小了。   塞拉尔嗡鸣一声,俯冲而下,胸鳍狠厉地抽打向Ryan。   但Ryan只是用金色眼珠盯着他,那在别人眼里迅猛如闪电的攻击,在它眼中,却像是放慢了一千倍。   它腰腹用力,甩起紫墨色长尾,坚硬漂亮的鳞片带着锋利如刃的尾鳍,迎着虎鲸的攻击而去。   唰——   清晰的皮肉被割裂的声音,结束了这次震天响地的攻击。   尾鳍安然无恙,但Ryan仍在海水中搅了搅,甩去碎肉。   而虎鲸巨大的胸鳍则被划破脂肪层,割断神经,切碎骨骼,如脱线风筝,迅速向海底坠去。   “啊啊啊啊啊啊!”   塞拉尔眼前一黑,抽搐般在海底翻滚,因着他庞大的身躯,海流再次被他搅得乱七八糟,杂物肆无忌惮地冲撞向人群。   一只灯柱飞冲向桑德罗,Ryan顷刻间闪到桑德罗身前,将它脆弱的小水母护在怀里。   灯柱砸在Ryan脊背的利刺上,被彻底损毁,卷入海底裂缝。   “Sandro,don't get hurt.”(别受伤)   桑德罗却怔怔盯着Ryan的眼睛,那层淡黄色薄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金子一样明耀夺目的双眸。   桑德罗抬起手,去抚摸Ryan的眼睛。   “你是不是能看到了?”   他欣喜万分,却不知该如何表达,竟然眼圈一红,流出泪来。   可惜眼泪也很快就与海水融为一体。   Ryan点头,俯身抵着桑德罗的额头,用舌尖轻舔沾染了他眼泪的海水。   “Beautiful little jellyfish,it turns out that there is really no tail.”(漂亮的小水母,原来真的没有尾巴)   Ryan轻轻晃动尾巴尖,托住桑德罗柔软的脚心。   湛平川和兰斯被关在透明晶体里,从最佳观赏位观看这场战斗。   “它果然出来了。”   兰斯吐槽:“塞拉尔只是断了一只胳膊,还没死,它怎么跑去抱桑德罗了?”   湛平川:“宝贝儿你得这么理解,一个人重获光明,好不容易能看见漂亮老婆了,这时有只蚊子想要咬他,他肯定拍一掌就去看老婆,没拍死就再拍一掌,再看老婆,看老婆总是比打蚊子重要的。”   兰斯思忖片刻,认真道:“我会先打蚊子。”   还是蚊子比较烦。   正这时,塞拉尔终于从断臂的疼痛中清醒过来,他捂着左臂断口处,粗重的喘息。   他知道自己不能与S+异兽近身作战,这家伙的鳞片比他想象的还要坚硬。   于是他再次发动了【暴力高压】,近七千米的海水压强向异能波及范围内的塔斯曼人袭来。   “呃!”桑德罗弓起后背,紧紧压住胸膛,脸上也挂上痛苦的神色。   S级的异能终于让他也开始承受不住,但他知道他不能松懈,不然晶体消失,高塔和鬼眼的人全会有危险。   Ryan见小水母如此痛苦,眼眸中终于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巨大的压强向它袭来,挤压着胸腔,耳膜,尾鳞,血管,但这并不足以对它造成太大伤害。   它甩动尾鳍,在海水中划出了个巨大的气泡,将桑德罗装了进去。   然后便顶着高压,向塞拉尔疾掠而来。   它游动的姿态不像鱼类,更像神话中的龙,它流畅的身体仿佛消解了海水的摩擦力,顷刻间就抵达塞拉尔身前。   塞拉尔露出一个狰狞森冷的笑容,他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稀铅矿鱼枪,向Ryan的额头扣动了扳机。   他就是要引怪物前来,在它避无可避的距离,给它致命一击。   他知道这只怪物只能被稀铅矿武器伤害,恰好,他手里还有很多元老送的尖端散射型鱼枪。   然而Ryan的金瞳缩了起来,一幕水墙刹那冲上来,横亘在子弹面前。   水流的力量改变了子弹的方向,使它们向上偏折,与Ryan擦身而过。   塞拉尔愕然睁大双眼,鱼枪还攥在手里,但Ryan的手臂已经穿透水墙,抓碎了他的肋骨。   他只觉得胸侧传来咔嚓一声,碎骨头被那只手蹼从他胸膛里拽了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破了个大洞,鲜血咕啾咕啾往外涌,但海水却拼命往里冲。   他意识到他还是太天真了,使用稀铅矿武器能够伤害S+异兽,仅存在于这只异兽丧失了视力的情况下。   跑!   他必须立刻逃跑!   他可是海底S级觉醒者,他是神明忠诚的信徒,他对元老还有大用处,他一定能够东山再起的。   想罢,塞拉尔突然转身,尽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拼命朝海岸游去。   和这只怪物相比,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他还有人类的双腿,他在岸上的行动速度一定比怪物更快。   只要上了岸,他就能够逃脱了......   白鲨和湾鳄傻眼了。   白鲨嘶吼:“塞拉尔亲王,你要去哪儿?”   湾鳄咬牙:“蠢货,他把我们甩下了!他要逃跑了!”   白鲨这才回过神来,两人迅速化成鱼类形态,朝不同方向奔逃。   海底的诸位官员也意识到了局势的变化,他们不再惊慌,立刻分成不同小队。   老年人去挽救被海水淹没的宫殿,低等级觉醒者将高塔与鬼眼公会的人抱到充气站附近,S级剑鱼和狮子鱼带着警卫抓捕白鲨和湾鳄。   Ryan将掌心的肋骨随手扔到海里,喉咙中发出一种诡异的声波。   这种声波沿着海水扩散而去,突然,塞拉尔逃跑的方向传来隐隐的躁动。   一个黏腻如同果冻的东西盖在了他的脸上,口器妄图撕咬他的鼻子。   他愤怒的用手将果冻撕开,刚想继续逃跑,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围满了那座地下城中的异兽,最弱的F级和最强的A级都在。   如果是平常他当然不怕他们,但此刻他身受重伤,而异兽们源源不绝。   塞拉尔心中生出一丝绝望。   巨大的海胆竖起尖刺,迅速向他滚来。   “不不不不——”   塞拉尔不得不再次化身巨大体鲸鱼,妄图将挡路的异兽全部撞开。   “都他妈滚开!”   吼声出口,却刹那止息。   他不可置信地将目光垂下。   只见紫墨色鱼尾狠狠抽出,带出了一串连贯的血珠。   塞拉尔看到自己臃肿的身躯破了一个大洞,海水正从那个洞口贯穿而过,呜呜诉诉,让人生寒。   他彻底绝望了,S+异兽实在是太强大了,它会成为人类海洋新的王者,无人可以匹敌。   怪物冰冷的眼珠俯视着他,但目光却越来越遥远。   终于不再追他了吗?   不,好像是他在下坠。   海水从眼睛里划过,塞拉尔再也看不到海面粼粼的日光,看不到岸边洁白的沙滩。   身体的破洞让他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感到通体冰冷,已经无法再甩动尾鳍。   他突然又一次想起了自己那对早已死去的父母。   他们桀桀狂笑,将他偷来的食物和钱财抢夺去,大口大口地吞吃着。   他站在阴冷的角落里,穿着破旧的麻袋,踩着断裂的草鞋。   他只想问一句话:“我为什么不能生在塔斯曼呢?”   他耗尽一生,不过是想来到别人的起点,可就连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   他跌进海底,被粘稠且细密的泥沙包裹,它们如同怨毒仇恨那般钻入他的口鼻,胸腔,肺腑。   报复!报复!报复!   到最后,塞拉尔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哪怕是坠入地狱,他也会向所有破坏他完美人生的人报复!   他终于没了气息。   一鲸落,万物生。   异兽们撕咬过来,溅起阵阵尘沙。 第113章   铅云二十三层议事厅中,淡黄色灯带亮起突兀的红色光芒,鲜红将整个房间笼罩,恐怖的氛围从门缝渗出。   黑眸元老此刻正站在窗边,望着夜晚浓稠的雾。   他的瞳孔缩成极小的一圈,犹如毛笔溅在桌角的墨点,玻璃如镜子般映出他被长袍与发须遮盖的轮廓,唯有露出的那双眼睛,深纹寥寥。   他似乎没有外界以为的那般苍老。   红灯持续预警着,良久才被黑眸元老按灭。   他转身冲其他两位端坐在靠椅上的元老说:“前所未有之危机,你们怎么看?”   窗外浓雾突然撞击在一起,激起灼亮骇人的紫光。   随着震耳欲聋的闷雷声,雨腥气从窗缝溢了进来。   首都城冰雹如锤,塔斯曼海盗国却迎来一个难得的晴天。   天空似乎比往日更加浓蓝,海底的地动山摇也并未传递到海面,映着白云的海面澄澈如洗,皱起涟漪。   【阴谋被戳穿,塞拉尔发动恐怖袭击,国王危在旦夕!】   【塔斯曼重大危机,塞拉尔行刺国王,记者前线冒死报导!】   【宫殿被毁,海底地震要来了!】   【令人恐惧的强大异能,谁来拯救塔斯曼?】   【塔斯曼大变天,塞拉尔亲王疑似死亡!】   【形势逆转,塞拉尔已死,白鲨湾鳄束手被缚!】   【危机解除!国王安然无恙!塔斯曼化险为夷!】   “天佑塔斯曼,终于平安无事了!”   “塞拉尔的行径令人发指,我至今仍不敢相信他是联邦政府的奸细。”   “他将我们骗的好苦啊,亏我一直自豪海底有了最强S级觉醒者。”   “细思极恐,就是他来到海底,国王才突然遇刺的。”   “我刚刚去查了几个狂热支持塞拉尔的账号,发现他们的IP地址根本不在桃花源村,我怀疑是境外的水军。”   “是的,好几个几十万粉丝的激进派账号销号了,看着他们的言论,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Omega不适合做国王,因为在两性关系里处于下身位,什么国王奢靡,权力需要被约束,这个人最好是丈夫,什么塔斯曼想要更进一步,需要经历翻天覆地的改变,什么年轻人要勇于创造新局面,支持心目中的王者......要吐了。”   “完全恶臭,不知道跟着这些水军跑的都是什么人。”   “他们攻击力特别强,谁要是反驳他们说的话,就会被网暴攻击,久而久之,塔斯曼网络上就全是他们的声音了。”   “我愧对国王,我完全是被塞拉尔表现出的样子蒙蔽了,他真的太会伪装了。”   “一想到我磕过他和国王的CP就想吐......这种恶毒卑贱的人,怎么配得上国王。”   塔斯曼网民群情激奋,而海底宫殿的重建工作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已被塔斯曼人送到受损轻微的酒店中,恢复系觉醒者早已准备好,桑德罗收起【凝固】能力的瞬间,恢复异能便施加在几人身上。   湛平川,阿德里安,梦境女巫的身体没有大碍,S级异能对S级觉醒者造成的伤害最轻微。   穆德里,芙伦拉,乌芃,阿巴顿则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较为严重的是兰斯和莉莉,虽然恢复系觉醒者将他们内脏的破损修复如初,但瞬间高压引起的血管扩张和气压损伤并不属于开放性伤口,还得靠他们自己慢慢恢复。   好在塔斯曼的医疗资源足够丰富,两人立刻被送进了高压氧舱。   湛平川靠在门边,透过钢化玻璃望向正在治疗的兰斯,心里酸麻麻的。   兰斯睁着眼,朝他摆了摆手指,示意他回去休息。   湛平川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兰斯,表示他会一直看着他。   于是兰斯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舱门边,手指搭在玻璃上。   湛平川冲他做口型:“宝贝儿快回去坐着,你这样我有种在探监的错觉。”   兰斯忍不住笑了。   呼吸喷在玻璃上,浮起淡淡的雾。   他趁着雾气未散,迅速用手画了个爱心。   湛平川被击中了。   好可爱好纯情的小狐狸,比夏日炎炎里的冰可乐还甜。   他恨不得把自己挤进舱里,切身感受一下小狐狸的爱。   梦境女巫在莉莉仓前,嫌弃地看了一眼将脸贴在玻璃上的湛平川:“一次治疗就两个小时,你们俩就不能忍忍?”   “啊,我已经在克制了,还不明显吗?”湛平川真诚疑惑。   梦境女巫:“......”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粘人的Alpha啊!   安顿好外人,塔斯曼总算能够关起门来处理私事。   政府征用了水母酒店的会议厅作为国王的办公室,桑德罗端坐正中,狼狈不堪的大小官员们站在他面前。   巴布提部长看向国王身边那个强大苍白的身影。   它出现时犹如神兵天降,一瞬重击塞拉尔,击碎了海底最强S级的统治,给塔斯曼带来生的希望。   那一刻,塔斯曼人都是激动和振奋的。   可现在......   塞拉尔已死,危机解除,但如此强大的生物,却让人望而生畏。   “国王,这是......”   巴布提甚至没有说这位是,因为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怪物,并不是人类。   但异兽出现在人类的世界,分明有违常识,世界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他叫Ryan,我遇刺失忆那一年,是他保护了我。”桑德罗回道。   诸位官员面面相觑,今天刷新了他们太多认知,国王居然说,异兽会保护人类。   “敢问国王,它是什么觉醒者?”有人突然问道。   这问题分明是有意为之,因为谁都看得出来,Ryan并不是觉醒者。   “既然你们问了,我也有义务回答一次,他不是觉醒者,但却是塔斯曼与我的拯救者,今后他或许不住在宫殿,但会经常来拜访我,我会给他塔斯曼的户籍,让他自由行走在这片海域。”桑德罗直视着问问题的年轻官员,回答坦荡,没有丝毫讳莫如深。   巴布提垂下眸,这相当于变相承认了,眼前这个生物确实是异兽,但与国王关系匪浅。   身为辅佐国王已久的亲信,他虽然很难接受,但此时此刻,他绝不会站在国王的对立面。   “原来是国王的朋友,怪不得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巴布提率先将Ryan定性为朋友,并认可了他对塔斯曼的帮助,算是代表理智派做出了反应。   “不对吧,不是觉醒者怎么能打得过塞拉尔呢,国王这位朋友虽然有着人类的上半身,但尾巴似乎不会变为双腿。”原激进派的年轻官员继续发难。   他心知肚明,塞拉尔失势,他们这些激进派会逐个被国王清扫出权力中心。   他不甘心,他必须为自己争取些什么,比如让国王心虚胆怯,做出让步。   桑德罗循声望去,眼眸稍狭,睥睨着他,语气威严且冷冽:“这样一想,拥有双腿却追随塞拉尔作恶的你似乎更加可恶,警卫队,把这些叛徒一同抓起来!”   年轻官员脸色骤变,忙磕磕绊绊道:“不,不是!国王,我是被塞拉尔蒙蔽的!我刚刚也参加战斗了的!”   警卫队一拥而上,年轻官员剧烈挣扎,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桑德罗。   然而桑德罗无动于衷,反而环视起其他诚惶诚恐的激进派,他的目光沉冷地落在他们身上,仿佛是达摩克里斯之剑出鞘亮刃。   “有人看见他与塞拉尔,白鲨等谋逆者作战的英姿了吗?”   众人鸦雀无声,他们已经读懂了国王的态度。   无论这个生物是异兽还是别的什么,它都是塔斯曼的英雄,国王的座上宾,这一点没人可以改变。   海底和平了太久,国王也温和了太久,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桑德罗是在黎明日那个混乱动荡的时期,凭一己之力建立国家的人。   沉默似海流般蔓延,每个人都听到了自己沉重急促的心跳声。   在这场巨大的阴谋中,只有国王是力挽狂澜的人,而他们各有各的过错,至于是否被秋后算账,只在国王一念之间。   桑德罗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既然没人看到,那就是他胡言乱语了,我平生最憎恶胡言乱语的人,带走收押吧。”   年轻官员被警卫队强硬拖走了,等待着他的,或许是漫长的牢狱之灾,又或许是无情的放逐。   他的恐惧终于成真,他的人生彻底从天堂跌落地狱。   谁也不愿意付出他这样的代价,于是,再也没有人提起Ryan的问题。   Ryan其实不明白人类言语间的拉锯,但它看得出来,它的小水母正在展现王者气质。   于是它安静地守在身边,金色瞳孔映出小水母骄傲高贵的身影。   桑德罗与基建部商讨了海底重建事宜,与媒体署交代了这次事件的定性,又向调查部下达了严查塞拉尔背后始作俑者的命令,随后,他站起身,打算在三小时后提审白鲨和湾鳄。   酒店临时空出最大的总统套房作为国王的住所,桑德罗带着Ryan回了房间。   他需要更换掉这套繁复华丽的礼服,以更为严肃的面孔审讯叛徒。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与Ryan单独相处。   门合上,Ryan用尾骨支撑着地面,冰凉的手蹼抚上小水母的面颊:“Sandro,is there anyone threatening you”(是否有人威胁你)   桑德罗摇摇头,目光再次恢复柔软,他探出触手缱绻地缠住Ryan的手臂,嘴唇吻向Ryan手指间淡蓝透明的蹼。   Ryan的手比他的大得多,他化身成小水母的时候,很喜欢在Ryan的掌心睡觉,那冰凉的蹼就像柔软有弹性的床,将他的伞盖轻轻托起。   “Ryan,你的眼睛,还有,你怎么能够走出地下城?”   “The arrival of the gods relieved my exile......”(神明降临,解除了我的放逐)   Ryan将地下城中发生的事告知桑德罗,呼救的声音,恶人的引诱,闯入的哥们儿,降临的神明,死亡的白袍,惹恼神明的载体,在尸体堆亲吻的哥们儿和载体。   以及它得知桑德罗陷入危机,在他们的指引下,进入外海。   “神祇系觉醒者吗?”桑德罗喃喃道。   他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在联邦的强力封锁下,人们正在遗忘这个名字,神祇系觉醒者也随着被删除的历史隐入烟尘。   Ryan不解地看着桑德罗,它并不知道什么叫做觉醒者。   桑德罗回神,朝Ryan微笑:“我很惊喜你来救我,你总是在保护我。”   “Sandro,your eyes are blue and green.”(你的眼睛是蓝色和绿色的)   “喜欢吗?”桑德罗一边脱去湿透的裘袍一边问道。   “喜欢。”Ryan回答,他的目光始终专注地停留在桑德罗身上。   “我也喜欢你的眼睛,金色的,很美。”桑德罗已经开始解身上的橘色纱衣。   纱衣沾了海水,黏在皮肤上,让他十分难受,他在Ryan面前并不会有任何羞耻的情绪,他坦荡的让纱衣从皮肤上滑下去,露出细腻光洁的浅棕皮肤。   璀璨夺目的宝石和晶矿石仍点缀在他身上,他左胸口上坠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红鹦石。   Ryan冰凉的手蹼从桑德罗脸颊滑向胸膛,它好奇的将蹼贴上那里,看着红鹦石透过他的蹼露出轮廓。   桑德罗见他好奇打量自己身体的模样,忍不住轻笑。   “第一次见面不是摸过了吗,Ryan。”   Ryan被他的声音唤得抬起眼:“Small and fragile,unimaginable.”(小巧的,脆弱的,难以想象)   只是抚摸,它并不知道这里是红色的,明明那么小巧脆弱,却可以坠起一小颗红鹦石。   但它很快发现,在它的手蹼之下,脆弱的地方正迅速变得饱满充盈,如娇艳欲滴的花骨朵。   “人类就是这样的,你还需要慢慢习惯。”   桑德罗说着,任由他研究着那个地方,自顾自解下了滴水的纱裤。   他的双腿修长笔直,后臀挺翘,小腹扁平,皮肤紧致地贴在身上,弹性十足,看起来就如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Don't humans like tails?”(人类不喜欢尾巴吗)   Ryan还记得他们在刚刚那栋房子里说的话。   因为它长着长长的尾巴,无法变成和小水母一样的双腿,有人便惹小水母生气了。   它能感觉到小水母的怒气,那些人惧怕小水母,就如同地下城中的异兽惧怕它一样。   “不,我很喜欢Ryan的尾巴,又大又长,很有安全感。”   桑德罗很快制止这只单纯异兽的胡思乱想,他将Ryan拉至床上,轻轻抚摸它紫墨色的漂亮鳞片。   在地下城的无数个日夜里,他时常抱着Ryan的尾巴玩耍,在他还是小水母时,Ryan只需轻轻甩动尾尖,就能让他体验到旋转木马的快乐。   他也喜欢抱着自己的伞盖,从Ryan的小腹一滑而下,再被尾巴尖轻而易举地捞到Ryan的肩膀。   “My little jellyfish really doesn't have a tail.”(我的小水母真的没有尾巴)   Ryan勾起尾巴尖,环着桑德罗的腰,稍稍用力,将他带到身前,仔仔细细观察他的双腿。   很奇怪,没有尾鳍,只有微红软嫩的脚掌,小水母却可以游泳,没有鳞片,没有锋利的爪,小水母也能用触手战斗。   无论是人类还是水母形态,桑德罗都是柔软的,温热的。   “Ah,the wound here hasn't healed yet.”(这里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Ryan忧心地蹙起眉,用尾鳍的背面轻轻摩挲着桑德罗腰下的裂口。   它不知道为什么,它已经为小水母疗伤过几次了,但都无济于事,它很担心小水母的伤口会恶化。   尾鳍小心地分开裂口,那里果然已经发红,看起来十分脆弱,不住的收缩:“Does it hurt?”(疼吗)   “这不是伤口。”桑德罗笑了,他敞开大腿,跨坐在Ryan冰凉的尾巴上,手指抚摸向Ryan小腹的软鳞。   那里只有一枚可以掀开的鳞片,他很熟悉那个位置。   “虽然不是伤口,但你可以继续用舌头为我疗伤,或许等那里柔软了,我可以在你的尾巴上玩别的。”桑德罗嗓音很轻,他一边说着,一边吻向纯情的异兽。 第114章   黄昏时分,桑德罗由红透的小水母变回人形,在亲吻与叮嘱Ryan后,他换上一套简单正式的私服。   Ryan的鱼尾勾起来,卷着他的大腿,肌肉紧实的小腹一起一伏。   它目光灼灼地看着小水母,以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眷恋和喜爱。   它喜欢桑德罗类似伤口的地方,那里变得柔软后会温热地包容它,严丝合缝地亲吻它,用透明的汁水将它打湿。   人类真的很独特,它看到小水母因此流泪,它以为他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便歉疚地停下来,亲吻小水母的泪水。   但桑德罗却说那是更高级的快乐,人类在感受到极致的情绪时,会快乐得流眼泪。   这种时候,它用力一些也没关系。   它暂时还分不清悲伤和高级快乐的区别,但桑德罗说,以后都会教给它。   此刻,Ryan不愿意放桑德罗离开,它还想研究他的伤口,两个小时的时间太短暂了。   桑德罗伸手抚摸卷在自己腿上的尾鳍,轻揉着上面细细的纹路:“我忙完人类的事情就回来,Ryan也不能闲着,你要约束跑出来的异兽,回到地下城,不可以伤害外海里的生物。”   Ryan:“Why?”   除了小水母,它根本不在意任何东西,那些不会思考,只懂畏惧的异兽,往常只是它消遣的玩具。   桑德罗:“因为人类和异兽本该存在于两个世界,贸然融合,会使平衡失衡,惹来大麻烦。”   他很清楚这一点,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抗争多久,或许彻底打破地下城与人类世界的禁制,才是神明降临通道的目的。   Ryan还无法领会失衡的恐怖,或者说,作为神之造物,那些对它本称不上恐怖。   但它愿意按小水母说的去做:“I will drive them back.”(我会将它们驱赶回去)   Ryan缓缓松开尾巴,桑德罗温柔的将一台手机塞给它,告诉他按一个按钮就可以找到自己,这才离开房间。   门一合上,桑德罗的脸色便严肃起来。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以塞拉尔为首的犯罪集团给塔斯曼带来不可估量的伤害,于他这个国王而言,就更是耻辱,他险些被迫与塞拉尔结婚,成为塞拉尔夺权的工具,成为联邦的傀儡。   他来到临时征用的审讯厅,白鲨和湾鳄早已经被押到。   塔斯曼的机要官员都在现场,就连刚刚做过高压氧舱治疗的高塔公会的人也在。   一次治疗,并不足以让兰斯恢复,他还需要连续治疗十次。   但他还是坚持要来听审讯,不愿意立刻去休息。   梦境女巫将呼呼大睡的莉莉抱走了,阿巴顿芙伦拉等人还窝在套房里,处于低能量状态。   阿德里安不想被误解插手塔斯曼的私事,于是没有出现。   最后就只有湛平川抱着小狐狸过来旁听,好在他们俩都是实习生,又很年轻,不会引起塔斯曼人的警惕。   桑德罗一眼就看出那是救了Ryan的两人,一个是Ryan口中的哥们儿,一个是神祇系觉醒者。   于是他没有拒绝他们的旁听。   被压至台下的白鲨与湾鳄已经被稀铅矿镣铐锁了个结实,此时他们就与普通人无异,任何异能都使不出来。   白鲨昂首闭眼,全然无视这一屋子的人,也不屑于关注自己的命运。   他长相粗犷,脸型方圆,有一张很厚的嘴唇和高挺到刻薄的鼻梁,枯燥打卷的头发湿淋淋地挂在他脑后,他头顶上还有两道渗血的伤疤,是在刚刚的打斗中留下的。   与他相比,湾鳄则相对矮小一些。   湾鳄皮肤泛青,毛孔很大,眼底爬着已然无法消退的黑眼圈,一对灰色的三角眼疯狂转动,看起来格外猥琐。   他身上也有些伤,但显然比白鲨轻多了,他一边埋着头畏畏缩缩,一边贼眉鼠眼地观察着局势。   “你们与塞拉尔一同来到塔斯曼,到底有什么目的。”桑德罗淡漠地问。   白鲨冷哼一声,一语不发。   湾鳄咧嘴一笑,笑容里透着狡诈:“我知道您需要我们的口供,恰好我也需要条活路,如今塞拉尔已死,我当然愿意和盘托出,不知道您能不能网开一面呢?”   白鲨听他那么说,猛睁眼转头瞪过去:“你!”   他没想到,塞拉尔刚倒台,湾鳄就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抛弃旧主,抓紧一切机会为自己谋求生路。   明明塞拉尔在世时,湾鳄表现得格外忠诚。   “事到如今,你还想跟我谈条件。”桑德罗的重瞳中渗出寒光,他抬手招来警卫队的人,并对湾鳄说,“塔斯曼一向没有什么酷刑,因为我始终觉得,高福利才是降低犯罪的有效手段,但对叛徒来说,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湾鳄脸色骤变:“国王,我是与您商量!我只要活命!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桑德罗阖上眼,捏着眉心,似乎不愿意听他多说。   湾鳄被拖走了,白鲨的额头渗出丝丝冷汗。   没有人不怕死,只是心中尚有一口气撑着他,让他硬挺到底。   远处传来湾鳄撕心裂肺的痛叫,那叫声让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白鲨的青筋跳了起来,他的神经就像脆弱的木条,稍一用力,就会彻底折断。   桑德罗在叫声中睁开眼,问白鲨:“我到是好奇,塞拉尔都将你们抛下逃跑了,你还对他效忠什么?”   白鲨突然冷笑,他发现自己终于能用嘲弄的目光看向这位生命漫长的国王。   哪怕国王活了一百多年,但这世上还是有他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事情,他的眼睛困在高处太久,已经看不到阴暗污秽的角落。   “你理解不了,你们生在塔斯曼的人都理解不了,你们有这全世界最幸福的生活,桃花源村每日欢声笑语,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的其他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塞拉尔在我走投无路时拯救了我,你们居然还期待我背叛他,可笑!”   “白鲨!真是恶心,连你这种作恶多端的人也会自怜自艾吗?”   “这世上其他人的痛苦和塔斯曼有什么关系!你少偷换概念!”   “就是,你还当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们残害陈明壁部长时,心里有一丝愧疚和怜悯吗?”   “哈哈,就因为你过得不好,所以要将塔斯曼拖下水,与你们过同样的日子?”   “承认吧,你就是在为自己内心的阴暗邪恶找借口!”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怒斥成功激怒了白鲨,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稀铅矿手铐被他扯得吱吱作响,他的眼圈逐渐红了,染上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   “我就是邪恶,阴暗!邪恶阴暗有什么不好!起码痛苦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根本想象不到,在尤托皮亚,社会法则是完全颠倒的!作恶的过好日子,善良的被剥削,不愿与他们一同沉沦的,就被孤立,针对,栽赃陷害,甚至被送入AGW特危死刑监狱!”   “那里关押着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丧心病狂的反社会人格,吃人肉啃墙皮的精神分裂,屠戮过一座城市的恐怖分子,还有我这样的人!”   “我想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我努力生活,不去害人,伤人,但反而被当成异类关进监狱自生自灭!”   “曾经有个高级的联邦人来到尤托皮亚,他说他会将这里的一切公之于众,他会给政府施压,他会拯救我们所有人!”   “可他是个骗子!他畏惧了,他退缩了,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正是因为相信他,才沦落到那步田地,后来在监狱中我终于想明白了,神明赋予我S级的异能,是让我做压迫别人的人,而不是卑微的狗!”   白鲨一口气吼出了很多话,到最后,他的嗓子都已经沙哑了。   但他终于畅快了,这些话压在他心里很多年了,他不知道该与谁说。   此刻能够说出来,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需要一份认同,需要有人理解他的恶意是顺理成章的,是迫不得已的。   桑德罗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没有给予他期望的认同。   “黎明日之前的历史记载过一首诗,诗上描述了一个理想国度,土地平阔,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诗人将这个地方称为桃花源。你说我理解不了,那你以为,桃花源村为什么叫作桃花源村?”   正是因为塔斯曼无限接近他心中的理想国度,这里安宁祥和,与众不同,无比珍贵,所以他才将它称为桃花源。   他知道这有多么难得。   白鲨一时语塞,他哪里会了解黎明日前的历史。   桑德罗继续说:“你的家乡尤托皮亚,译为乌托邦,黎明日之前,它同样代表着人类思想意识中最美好的社会。是你的统治者卑劣,贪婪,昏聩,造成了你和你家乡人的痛苦,而塔斯曼和我,没有任何义务为你们的悲惨负责。”   白鲨紧咬牙关,瞪着桑德罗,他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的确没有立场要求桑德罗管塔斯曼之外的事。   但他又觉得桑德罗的话太无情,太寒冷。   难道生在尤托皮亚,遇到那样的统治者,拥有噩梦般的一生是他们的错吗?   “你,你不是英明吗,不是强大吗,你为什么不侵略加勒比酋长国?为什么不扩大自己的领地?”白鲨质问道。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塔斯曼可以占有尤托皮亚,改造尤托皮亚,让他们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对桑德罗来说再容易不过了,可他为什么不做呢?   “因为我的子民会为此付出代价,而他们本可以平安地度过一生。”   与他漫长的生命相比,塔斯曼人的一生太过短暂,他们珍贵的时间,不该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这百年来,桑德罗将一切都看得透彻,所谓侵略,不过是用别人的血肉来满足统治者自己的野心。   白鲨哑口无言。   他羡慕且嫉妒着塔斯曼人,如果不是生在尤托皮亚,他在十七岁觉醒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塔斯曼人,拥有桑德罗这样好的国王,住进他梦寐以求的桃花源。   可他刚觉醒就被关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他的希望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兰斯这时压抑的低咳了几声,他的胸腔还在闷痛,这让他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但他的双眼依旧是锋利明亮的,仿佛一面平静到毫无波澜的湖面,可以映出所有魑魅魍魉的身形。   “你说的那位联邦人叫乌里尔,他并没有欺骗你,他的确撰写过文章,将尤托皮亚的一切公之于众,也的确给联邦政府施压,要求他们解救尤托皮亚,但他被害死了。”   “他死于十八年前,他的一切痕迹被抹去,他的所有文章被删除,尤托皮亚这个名字,也随着他一起在大家眼前消失了。”   “不过按你的说法,你确实是在AGW特危死刑监狱认识的塞拉尔,他将你救出了监狱。”   白鲨猛转回头,这才看到角落里坐着的兰斯。   兰斯虚弱地倚在Alpha的身上,红棕色长发被他随意束了起来,他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是个看起来非常年轻且迷人的Omega。   兰斯冲他笑了笑,笑容人畜无害,然而转瞬口中便说出诛心之语。   “你有没有想过,AGW特危死刑监狱是联邦所属,你在加勒比酋长国的国土内得罪了人,为什么会被送到联邦的监狱呢?”   白鲨突然怔住,他的大脑一片浆糊,暂时不知道兰斯要说什么,但他心里却生出厌烦和排斥,似乎不愿听兰斯再说下去。   可惜他没有拒绝的机会。   “除非那些压迫你,剥削你,陷害你的人与联邦政府是一丘之貉,他们之间有密切的利益往来,你只是他们替加勒比酋长国解决掉的麻烦。”   “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塞拉尔是联邦政府安插进塔斯曼的卧底吧?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他拯救了吗?”   白鲨脸色惨白,呆呆地看着兰斯,仿佛不理解他说的话。   “他们迫害你,却还要利用你,偏偏你蒙在鼓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你的仇人尽忠,你说别人可笑,你才是最可笑的人啊。”   兰斯的笑容依旧人畜无害,可白鲨分明从中看到了讽刺。   他被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其实在利邦的视频传遍网络时,他就极度排斥着视频里的内容。   他期待塞拉尔能够稳住局面,将利邦抓回来,让利邦承认那些话都是构陷。   但利邦消失了,鮟鱇也跑了,一切仿佛都在印证着最可怕的猜想。   塞拉尔并非值得他追随崇敬的王者,而只是联邦的傀儡。   “塞拉尔带着我们越狱,同行的全是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白鲨突然瘫软在地,喃喃开口。   兰斯见他终于信仰崩塌,开始吐露实情,这才收起笑容,病病歪歪地枕在湛平川肩头。   桑德罗意味深长地看了兰斯一眼。   这位神祇系觉醒者很厉害,三言两语便击碎了白鲨的心理防线。   其实到最后,塞拉尔也没承认自己与联邦勾结,但兰斯却巧妙的将信息片段串联起来,给了白鲨一个无法质疑的真相。   “我们杀死了狱警,拿到稀铅矿钥匙,解开禁锢,利用异能挖通地面,潜入地下河。地下河冰冷刺骨,暗流湍急,没有食物,没有光亮,看不到尽头。”   “我们没有力气管别人,很多人撞碎了脑袋,死在了河里,游了很久很久,只剩下我们三个。确认典狱长抓不到我们,塞拉尔用他的异能撼动了地面,阳光从裂口里照下来,我们爬了出去。”   “那是极地冰川组织的领地,有一位哈奇摩人施舍给我们衣服和饭菜,我当时想留在那里,和他们一起捕鱼为生,但塞拉尔不同意,他说要去塔斯曼。”   “于是我们准备动身去塔斯曼,临走前,塞拉尔抢劫了哈奇摩人的全部财物,湾鳄强奸了那家的女儿,我背对他们,站在门口,却没有管,那是我向邪恶走出的第一步,如果我与他们不同,我还会被孤立的。”   白鲨的话音刚落,巴布提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令人发指!令人发指!你们就是畜生!”   “恩将仇报!你有什么脸说自己的痛苦!”   “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哈奇摩人又做错了什么?你不过是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可笑啊可笑,那家的女儿像不像曾经被欺凌的你?她也什么都没做错,她家人只是好心帮了你们!”   “不用审了,快处死白鲨和湾鳄!”   白鲨没有挣扎,而是目光空洞的继续说下去。   “塞拉尔说,我们是海洋生物觉醒者,是名正言顺的塔斯曼人,所以我们有权利成为塔斯曼的主宰,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运,我们如此强大,而国王仅仅是A级。”   “他的说法打动了我,成为主宰者,去压迫别人,是我能想象到的,唯一告慰前半生的方式,于是我们帮他夺取权力。”   “刺杀国王的确是塞拉尔策划的,但动手的却不是我们,而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本有能力杀死国王,却没有那么做,他们的说法是,以国王在塔斯曼人心中的重要性,他一死塔斯曼必然大乱,获得的权力也就失去了意义。”   “国王消失出乎我们的意料,于是一年里,塞拉尔一直在加快进度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才被陈明壁发现了端倪。”   “我不明白陈明壁为什么那么说,他根本没有调查出塞拉尔的出身,他会死,纯粹是因为他无法被收买,且一直跟塞拉尔作对罢了。”   “我,湾鳄,利邦,鮟鱇,古德绍,我们负责的事情各有不同,但塞拉尔不允许我们私下交流,不允许我们好奇别人的任务,所以我对他们做的事也是一知半解,我不知道利邦和鮟鱇发现了什么才决定背叛。”   白鲨顿了顿,他的嗓子已经很哑了,他的情绪在剧烈的跌宕后彻底沉了下去。   他的眼神暗淡疲惫,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困惑和不解。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我只有一个请求,你们杀死我后,请将我的头颅交给哈奇摩人。”   “我做了太多坏事,就从最初的那个开始赎罪吧。”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只有十岁,他瘦得皮包骨,光着身子挖泥地里的蚯蚓吃。   他太饿了,他背上的伤口正在发炎,苍蝇落在上面,歇着脚。   一个人向他走来,满面忧伤地替他掸走苍蝇,递来一块烤饼。   他不管不顾的大口吃着,顺便看见了这个人犹如狮子鬃毛一般浓密的银色头发。   那个人说:“孩子,等我回来,拯救你们。” 第115章   湾鳄再被拖上来时,一条命已经没了半条。   他浑身鲜血淋漓,像一条臭虫一样被人扔在地上,立刻又吐出一口血来。   他努力抬起虚弱的眼皮,看向瘫软在地双目失神的白鲨。   白鲨嘴唇干裂,已然不再挣扎,湾鳄爬上前去,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子:“你招供了是不是?你他妈的承认谋反了是不是!”   湾鳄手上的血沾在白鲨领口,而白鲨无动于衷。   湾鳄将口中的血沫朝他啐了过去,大骂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那是我们唯一的生机!国王他得不到口供就不会杀我们!疑罪从无是他制定的法律,他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你懂不懂啊!”   白鲨被他拽得身子摇晃,半晌才掀起眼皮,看了湾鳄一眼,心如死灰道:“算了。”   湾鳄高声:“算了?”   他盯着白鲨了无生气的脸,突然癫狂大笑了起来:“你啊你,坏又坏不彻底,好又好不彻底,你扭不扭曲,别不别扭,你现在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你活该痛苦一辈子!哈哈哈哈哈!”   桑德罗不愿见他歇斯底里,于是便一挥手:“都带走。”   湾鳄知道自己死期已至,他被拖走前,怨毒的对桑德罗说了最后一句话:“塞拉尔说神明将至,你们都会死的!”   兰斯立刻抬起了眼,桑德罗也不由从桌案后站了起来。   桑德罗看向兰斯,兰斯却望着湾鳄,直至他消失在走廊中。   塞拉尔口中的神明,绝不会是兰斯的外神。   桑德罗的心突然沉了一下,难不成还有?   巴布提冷哼道:“国王,别信他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就是在垂死挣扎。”   桑德罗却并没有被劝慰,他心中清楚,这世上有兰斯一个神祇系觉醒者已经是奇迹,如果塞拉尔的背后还有一个,那就说明当初那场平叛之战另有隐情。   但他并不会跟塔斯曼的官员解释,他有些疲惫地吩咐道:“去将被放逐的官员们接回来吧,他们这段时间也辛苦了。”   官员们依次告退,侍从们迅速冲上来,将地板上沾染的血迹冲刷掉。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桑德罗,兰斯与湛平川。   桑德罗开口道:“我会郑重的向高塔和鬼眼公会道谢,你们拯救了塔斯曼,及时摧毁了塞拉尔的阴谋。还有,谢谢你们没有因Ryan是异兽就冷眼旁观。”   湛平川连忙摆手:“哎别客气,我妈跟我爸刚认识的时候,我爸卡在动物形态变不回来了,我妈就收养了我爸,后来我妈也以为他要突破伦理搞跨物种恋爱了。”   所以他能这么快接受桑德罗和Ryan的关系也是有遗传因素在的,他有一个勇于走在时代前沿的妈。   兰斯意外地看向湛平川,难道这就是见义勇为的母亲和偷自行车的父亲结合的原因吗?   桑德罗:“Ryan和其他异兽不一样,他有感情,会思考,我们在地下城中相处了一年,我失忆的时间里,都是他在照顾我,我并不把他当作异兽,他是我的爱人。”   湛平川感慨:“其实您真挺幸运的,遇到的是这位哥们儿。”   毕竟不是所有S+异兽都像这哥们儿这么帅了,要是遇到【虚拟境】里那位......真挺灾难的。   大家都是S+异兽,偏偏就那位最抽象。   兰斯仍旧没什么力气地依偎在湛平川怀里,但他说出的话却异常理智:“这种关系对塔斯曼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一旦扩散开来,您少不了被质疑。”   桑德罗:“我考虑过,我打算给Ryan人类的身份。”   兰斯望着桑德罗,喘息不匀:“您不如对外声称它是神之造物,名字叫做沧龙,是被神派遣入海,帮塔斯曼解决危机的。”   桑德罗轻挑眉,他知道兰斯是借这个机会,告诉他Ryan的来历以及名字。   沧龙,果然很好听。   “可惜塔斯曼并不崇尚宗教。”桑德罗道。   兰斯笑了:“您以为他们需要真相吗?他们只需要一个满足自己虚荣心和大国情怀的答案,他们需要在其他种族面前,永远可以骄傲地扬起头颅。”   国王与异兽在一起是羞耻的,见不得光的,但国王与神使在一起,那就是塔斯曼至高无上的荣光。   桑德罗越发觉得兰斯有趣,小小年纪,竟然将人性看得如此精准。   “你当着我的面,就这么说我的子民。”   兰斯心知肚明桑德罗并不生气,于是便直言不讳道:“我以为在他们极力要求您与塞拉尔结婚时,您就已经看清了。”   “好吧,你说得对。”桑德罗轻笑摇头。   湛平川:“还有一件事,地下城的铁门是我宝贝儿干碎的,但哥们儿说了不用我们赔,您看谁去给砌一下。”   “我找人砌,你们这段时间就安心养伤,游览,塔斯曼一定会照顾好你们。”既然是Ryan承诺的,桑德罗自然不会不答应。   “那——”湛平川想抱兰斯回去休息了,他看了一眼兰斯的眼色。   却见兰斯按住了他的手腕,突然道:“看在我们救了Ryan的份上,国王能不能解答我的疑惑?”   桑德罗:“嗯?”   兰斯继续问下去:“您与兰闻道和湛擎和两位会长到底有什么渊源,他们为什么一定会伸出援手?”   他终于问出口了。   兰闻道成天东遮西藏,装傻充愣,兰斯已经不指望在他那里问出真相了,有碍于救命之恩的桑德罗是唯一的突破口。   桑德罗眯起重瞳,再次打量起兰斯:“你为什么想知道?”   他还没与两家公会详细交谈,所以分不清兰斯是跟着哪家来的。   但无论哪家,能够拥有一个神祇系觉醒者,都绝不寻常。   这意味着在当年那场惨烈的战争中,有人动了恻隐之心。   兰斯:“好奇。”   湛平川也挑起眉:“我倒是也好奇,难不成您与他们早就认识?”   桑德罗重新坐了下来,提起那两个人,他的记忆就难免穿过时光,回到了百年前。   虽然他口中说着兰斯与湛平川年纪小,但在黎明日前后的混乱时期,他们很多人,也都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别人说过那段被埋藏掉的历史了,当然也没有人感兴趣,时间久了,甚至连他自己都疑惑,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他或许不该将往日的渊源说给这俩个人,但好像也没什么要紧,最重要的,他的确感激他们救了Ryan。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这件事还牵扯一段久远的历史,那时世界的格局大不一样,没人拥有异能,我也还是一名联邦人。”   桑德罗抬起左手,朝一旁的侍从轻弯手指,侍从忙会意端上来了三杯海盐气泡水,然后在桑德罗的眼神示意下,退了出去。   “你们不要拘束,过来坐吧,早点说完,我好去陪Ryan。”   兰斯与湛平川也不客气,湛平川拉了把椅子,坐在桑德罗对面,兰斯就坐在他腿间,依旧靠着他。   桑德罗无视两人肆无忌惮的亲密,继续说:“首都城的红娑异能研究院和蓝枢异能稽查队,在当年,还是两个非官方组织,名为红娑研究院和蓝枢商业联盟,其中蓝枢内设九个大区,唯有九区最为特别,可以对蓝枢和红娑进行监察,九区里最让人闻风丧胆的职能部门,叫作鬼眼组,最后一代组长名叫岑崤。”   湛平川瞬间睁大眼睛,因为鬼眼这两个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桑德罗道:“别看它们只是非官方组织,但它们的权力非常大,几乎将整个联邦的高精尖人才和经济命脉掌握在手里,而这种势头在黎明日之前达到了巅峰。”   “当时红娑研究院的院长名叫黎容,他也是黎明日的来源,但他还有个很小众的身份,是红娑研究院里,由一群天才学者组成的高塔小组的组长。”   听到这儿,兰斯稍稍蹙起眉,看来这就是高塔公会的起源。   桑德罗点头:“你们没有想错,鬼眼组与高塔小组,就是如今鬼眼公会与高塔公会的前身,它们之所以被分裂出来,也是因为黎明日。”   “或许你们听人说过,百年之前,撒哈拉沙漠发生巨震,第一座地下城出现,铁门上写有诡异字符。”   “当时人们以为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埋藏在沙漠中的短暂文明,是世界历史的又一瑰宝。于是,当时世界各研究院都派遣了科考人员,红娑研究院也不例外,最后一同进去的,大约有百人。”   兰斯提出疑惑:“地下城不是感知到晶矿石的存在才可以开门吗?”   桑德罗轻笑:“这大概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了,如果一定遵循这个规律,那么世界上第一颗晶矿石是怎么取出来的?”   兰斯没法反驳,也就是说,晶矿石开门并不是唯一的条件,当年的科考人员想出了开门的办法,但是后来由于人们掌握了更便捷的方法,原来那个就被取代和忘记了。   “我并不知道他们进去后发生了什么,但当他们带着从地下城中采集的样本出来时,觉醒就开始了。”   “他们有些人因身体无法承受觉醒而死去,有些人则高烧不退,生出腺体,产生异能信息素,但当时我们并不叫它异能信息素,而叫它传染病。”   “我是一名无国界医生,隶属于国际独立医疗组织,当时我正在附近的土著人部落提供援助,大批的科考人员就被送了过来。”   “他们说自己脑子里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听不懂,但非常可怕,每日折磨他们的神经,有人因此崩溃,有人开始信仰神学,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些首次进入地下城的科考人员,其实就是神祇系觉醒者。”   “他们像是被某种诡异的力量选中了,成为载体,他们将那种力量带出地下城,带往人间。他们的身上会不断散发一种无色透明的孢子,这种孢子可以催化普通人类觉醒或因觉醒失败而死亡。”   “我身为他们的救治医生,恰好成为了第一批被催化的人,但我的同事们也有人因此死亡。”   兰斯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难道他其实也一直散发着那种孢子,足以催化普通人觉醒吗?   桑德罗道:“当时我们,包括当地的土著部落无一例外,全部感染,百分百的感染率瞬间引起了全世界的恐慌,他们将这种从神秘地下宫殿带出来的病毒列为A级传染病,很快,我们接触到的所有人都被隔离了。”   “最初仍有无国界医生心怀大义,选择来救治我们,但让人沮丧的是,他们也全部被感染了。于是来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没有人再来了,也没有物资送过来。”   “大家很快察觉到了不对,而且当时,其实已经有人恍惚摸索出了一阶能力,于是觉醒良好的人选择外出觅食,主动求生。”   “想要获得食物,自然就要走出封锁区,但他们不可能让我们走出去威胁全世界的安全,于是很多人死在了枪下。”   “我们这些无国界医生以及那些科考人员都很聪明,也读过很多书,我们知道在岁月长河中,每当出现类似的事件,感染者的结局都很难看。”   “其实我们做医生的已经隐隐发现,这并不是一种会导致人死亡的病毒,反而让我们获得了幻想故事里才有的特殊能力。大家振奋不已,这无异于从地狱踏入天堂,我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告知社会,然而却发现,我们没有任何途径。”   “从部落仅有的一台老旧电视机中,我们看到联邦以及其他各国的权威科学家开展了数次联合会议,虽然他们说的很委婉,但结论都是让我们死,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轰炸。”   “全世界只有一个科学家愿意救我们,他就是黎容。”   谈起这个人,桑德罗有一些动容,似乎百年之后,他还可以从这个人身上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   黎容二十三岁研发的药物律因絮,曾经拯救了上千万的细菌性早衰症儿童,他无偿将这种药物分享给世界,成为那些年声名最盛的科学家。   正是黎容的反对,才让轰炸没能实施。   他永远感激这个人在当时冒天下之大不韪,拿名誉当赌注做出的决定。   兰斯难免对黎容生出了兴趣,如果说是他制止了那次轰炸,那么他就是整个世界骤变的转折点,怪不得新旧世界分界的那天,会以黎明日来命名。   桑德罗继续说:“他当时公开表明,他极度厌恶边沁的功利主义,如果这些无畏的科考人员和无私的医疗人员的最终结局是被放弃,那么人们不会再信任任何被歌颂的品质,其引起的连锁反应,可能会造成无法估量的死亡。”   “我之前说了,虽然不是官方组织,但红娑和蓝枢的权力非常大,蓝枢九区鬼眼组组长岑崤与黎容关系密切,他无条件支持黎容的任何决定,算是压住了一部分反对的声音。”   “因为有他,我们的现状才得以传出去,我们从人人避之不及的感染者,变成各方势力招揽的对象。”   “但与我们这些纯粹的觉醒者不同,神祇系觉醒者作为感染源,难免对联邦政府的统治造成了威胁。如果他们肆无忌惮的创造觉醒者,那么很快,这些觉醒者就会形成组织,挑战他们的地位。”   “于是,当统治者们接受孢子获得异能后,便指挥媒体,污名化神祇系觉醒者,说这些人是被魔鬼附身了,他们又找来所谓的玛雅预言,说这些人终有一天会颠覆整个世界,给全人类带来灾难。普罗大众被蒙在鼓里,相信了。”   “神祇系觉醒者被迫逃亡,他们流离失所,无处可依,被恐惧,被唾骂,被避之不及,最后还是黎容出面护住了他们,给了他们一处安居之所,但要求是,他们不可以和大脑中的声音做交易,要永远,站在人类的这边。”   “他们感激黎容的拯救,答应了这个条件,况且他们也根本听不懂大脑里的声音在说什么。”   兰斯了然。   要不是他从小就听外神的声音,恐怕后天也无法掌握这门语言了。   湛平川啧啧感叹:“这么说,黎容真是个好人,他从始至终都没放弃一个人。”   兰斯:“但这和您与两位会长的渊源又有什么关系呢?”   桑德罗:“听我说。就在大家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时,一位神祇系觉醒者与普通人生出的孩子,也听到了他脑海里的那个声音。”   兰斯的瞳孔骤然收缩。   桑德罗点头:“是的,这是唯一一种依靠血缘传播的觉醒属性,他们的孩子,可以继承自己的诡异力量,成为神明新的通道,后代越多,可供神明使用的通道就越多,那么谁能保证世世代代的众多通道中,没有人违背当初的承诺呢?这下就连黎容也没办法了。”   兰斯突然笃定道:“但我猜,他还是会救。”   桑德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没错,黎容并不是个功利主义者,他不会因为铁轨一侧绑的人少,就把车头调转过去,和我们这些只会用列车难题写论文的人不同,他当时是真正手握方向盘的人。”   “他说这些人现在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以不该被死亡,至于未来,那就是未来的事了,人不能用未知的,可能发生的灾难,去惩罚当下真实存在的生命。”   湛平川:“所以到底有多少种诡异力量啊?”   桑德罗:“除去那些觉醒失败的,被枪击死亡的,以及没有后代的,还剩下四十种,但我认为在未知的空间还有更多,只不过科考人员数量有限,祂们没能占到通道。”   “联邦政府这时已经开始忌惮黎容的影响力,他们将红娑与蓝枢收为官方组织,打算温水煮青蛙,慢慢架空黎容和岑崤。于是,黎容和岑崤将高塔小组和鬼眼组剥离出来,成立了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   “等黎容和岑崤寿终正寝,联邦政府开始变脸,他们不想背负毁约的罪名,于是将神祇系觉醒者驱逐到荒芜的,极端的,偏远的地带,让他们自生自灭,那个地方也就是现在的弗比斯湾热情郡。”   “当地的土著是有着红头发白皮肤的波夫尼亚人,渐渐地,神祇系觉醒者与波夫尼亚人通婚,后代里也有不少是红色头发。”   湛平川目光稍斜,偷偷看了一眼兰斯,他大概已经猜到,兰斯干碎铁门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了。   兰斯则睁着琥珀色的眼睛,专心致志听桑德罗讲,仿佛一只温顺无害的小狐狸。   湛平川将兰斯搂紧了些,收回目光,又问道:“可这还是跟我...我们这两位会长无关啊。”   桑德罗端起气泡水喝了一口:“别急,黎容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毕竟是他护下了神祇系觉醒者,为未来带来隐患。他和岑崤暗中为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准备了足量的资源,希望它们可以世世代代,维系神祇系觉醒者与联邦政府之间的平衡。”   “为了保证继任者能够谨记这份使命,他们分别选出了三位值得信任的觉醒者,在未来的不同时期继承两家公会。我的二阶能力叫作【凝固】,你们应该体会过了,在晶体里,你们的身体会保持恒定,细胞也不会老化。”   “因为他救了我,我投桃报李,为这六位觉醒者施展了异能,将他们的生命凝固,当有继任者死亡或是选择退休时,我就会将下一位继任者解冻。兰闻道与湛擎和就是这一代的继任者。”   兰斯目光颤晃,显然极为震撼。   而湛平川的震惊不单单表现在脸上,他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们两位会长其实是古人?!”   这能想象吗?他极有可能在一百年前的照片里找到他爸冷酷的脸!   桑德罗:“......”   兰斯:“......”   桑德罗唇角抽动:“也就一百年,不算是古人吧。”   湛平川心绪翻涌,怪不得,他爸喜欢听的歌,喜欢看的片都那么复古,怪不得他爸总是理直气壮的说怕老婆是家乡的优良传统,但他从未在沙漠城的任何地方听过这种传统。   怪不得他妈说对他爸的第一印象,是说话土土的。   桑德罗突然叹气:“不过说来惭愧,我打算解冻湛会长时,恰好受了重伤,退化成幼年形态,所以解冻的不太完全,导致他停在了白虎形态。”   湛平川:“。”原来是你。   桑德罗:“等我恢复记忆,赶紧去存储地找他时,他却消失不见了。”   湛平川:“......”被我妈捡去了,我妈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行,还以为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   桑德罗:“幸好他后来也没有怪我。”   湛平川:“......”因为我爸也颠颠的,发现当白虎可以被少不更事的我妈抱着睡。   桑德罗掐掐眉心:“其实湛会长与兰会长本不该是一代,但湛会长的前代突发心疾去世,他不得不被提前解冻。”   “本来高塔与鬼眼是同气连枝,相辅相成的,但因为他们俩在黎明日前关系就不好,所以渐渐变成了对家。”   兰斯:“不意外,毕竟您说了,黎容与岑崤关系密切。”   所以这么说来,鬼眼公会其实不是对家,而是继承着前人意志的同路人。   湛平川好奇:“他们当年有矛盾?”   桑德罗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本就是外人,只不过我记得那时候,湛会长叫兰会长奸贼,兰会长叫湛会长土匪,黎容让他们俩没事吃点溜溜梅吧。” 第116章   从审判厅离开,湛平川将兰斯放在床上,用被子裹好,又将两旁荧光灯柱的亮度调暗。   兰斯现在需要休息,睡醒一觉后还要继续接受高压氧舱的治疗。   收拾好一切,湛平川躺在了兰斯身边,兰斯立刻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湛平川不知道现在该不该问。   兰斯却直截了当道:“是的,我就是神祇系觉醒者。”   “怪不得。”湛平川并不惊讶自己得到的回答,红头发,撕开铁门放出异兽的力量,以及他身上莫名其妙恢复的伤口,还有哥们儿重获光明的眼睛。   不过他仍然好奇,这是种怎样的能力,使用方法与其他异能有什么不同。   兰斯继续解释下去:“我从小就能听到狗...所谓神明的声音,在我的灵境系统中,祂说一种奇怪的语言,一开始听不懂,后来听久了,就渐渐理解了。”   “我不知道别的神祇系觉醒者是否是这样,因为按照国王的说法,神有很多种,我相信他们的行事作风也各不相同。”   “我的这个地外之神,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太弱了,有时候我觉得祂很急切,很失望,很迫不及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但这么多年了祂也没有透露。”   “为了解决我太弱的问题,祂想尽一切办法折磨我的精神,在灵境系统中为我制造各种恐惧场景,让我面临数不胜数的灾难,所以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分不清想象与现实,完全迷失了自己。”   “宝贝儿......”湛平川心疼地搂住他,轻吻他的头发。   他简直不敢想象,小兰斯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   “确实很痛苦,但一切都过去了,你记不记得我说我有遇到过高人?”   “嗯。”湛平川轻声应。   兰斯轻笑,翻身搂住湛平川,在湛平川怀里蹭了蹭。   “那或许是一段臆想,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有个声音来到了我的灵境系统中,那是我在恐惧里感受到的唯一温暖,他一直在和我说话,始终安慰着我,用温暖的胸膛贴着我的背,渐渐地,我就觉得黑暗没那么可怕了。他陪我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等我可以直面恐惧,那个声音就消失了。”   “除非与你是高信息素匹配度,否则很难进入你的灵境系统,况且如果是人,你应该可以看到他的长相,而不是一个声音,这就是你大脑的自我保护系统,幻想出来的守护神。”湛平川酸酸地猜测。   “或许吧,时间太久,我已经连那个声音都记不清了,有时候我也会恍惚,他是否出现过。”兰斯的眼神变得悠远。   “后来呢。”湛平川问。   “祂的力量的确非常强大,远比所有异能者强大,但那并不是我的力量,如果想要使用它,就必须把自己的身体交给神。”   “当我将身体交给祂使用时,我也会发生变化,比如头发的颜色会变为银白,后背会长出骨翅,脖子上会浮现一种血红的图腾。而我自己的意识会暂且退到灵境系统中,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那不是很危险?”湛平川突然有些忧心,立刻捧着兰斯的脸颊,与他对视。   兰斯笑了笑:“但我可以夺回来,祂需要神祇系觉醒者虔诚的信仰和完全的奉献,才可以彻底获得人类的身体,一旦我对祂的虔诚是假的,用过激的方式与祂争夺控制权,祂就不得不退让了。”   湛平川心头一颤,过激的方式,是什么方式?   兰斯继续说:“从恐惧中走出来后,我开始叛逆的和祂作对。我会故意装作虔诚,把祂叫出来,然后跳进泥潭里,脏死祂。或者趁祂即将从眠寐中醒来时,播放快速切换画面并颠倒扭曲的视频,然后和祂一起作呕。我甚至故意将自己的眼睛弄近视,戴上眼镜,模糊祂窥视人间的通道......等等吧,还有很多。”   湛平川:“..........................”   这谁还能得罪我宝贝儿,他连神都敢报复啊。   兰斯非常淡定说:“但祂被骗多了,就不怎么上当了。”   湛平川:“。”   神也懂得吃一堑长一智。   “现在想让祂出来,需要用些手段,不过我猜这些神降临地球一定有别的目的,否则祂早就弄死我,或者扔下我离开了。”兰斯幽幽道。   当年第一座地下城出现,恐怕就是一个圈套,祂们用它吸引人类产生好奇,主动突破两个世界的结界。   地球与异世界之间应该存在某种禁制,制约了过于强大的神明的力量,使祂们不能为所欲为。   所以祂们不得不寻找一个通道,或者说傀儡。   “桑德罗说当年成功降临人间的神明有四十种,祂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湛平川问。   兰斯摇头:“我猜祂们之间也存在争夺,否则这么多年下来,不至于快要销声匿迹了。至于争夺的是这颗星球的所属权还是别的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神到底长什么样?”湛平川忍不住好奇。   他只在童话故事或者文学作品里看过神,那是人类想象出来的神,承载着人类内心深处的渴望。   渴望被救赎,渴望被度化,渴望被保佑。   但真实的神显然不会以人类的意志为中心,人类的渴望和祈求在祂们眼里,甚至是无足轻重的。   “神没有实体,祂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团隐匿在混沌中的黑暗,有时祂会变出一个实体来见我,实体通体雪白,脖子上有一圈银色的鬃毛,头顶有类似梅花鹿的角,角上扣着神环,环上面是那个鲜红色图腾,祂还有一对翅膀,是由白骨织成的。”   湛平川努力想象了一下:“听这描述还可以。”   “或许是超常发挥,祂的审美很差劲的。”兰斯无情道。   湛平川不禁笑了一下,再次将兰斯搂紧。   他并不觉得拥有这种力量是多么幸运是事情,这反倒更像是一个陷阱。   似乎祂们的终极目的,就是获得人类的虔诚,好彻底操控这具身体。   那么现在祂给予的支持和帮助,都不过是诱惑罢了,兰斯需要不断的与之对抗,保存自己的意志。   兰斯从湛平川怀里探出脑袋,手指攀着湛平川的肩膀,眼神里难得的有了些忐忑。   “你想要来我的灵境系统看看吗?”   他不确定湛平川是否会喜欢,那里太黑了,太可怕。   但潜意识里,他又期待湛平川会喜欢,无论是何种模样的他。   “你的身体可以吗?”湛平川犹豫,他倒是没有兰斯那么复杂的心思。   “没关系,灵境系统毕竟是想象空间,不会影响身体。”   这是小狼崽接触真实的他的第一步,他的世界并不是纯净简单的。   兰斯不喜欢逃避问题,他需要看到湛平川真实的反应。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执着坚定,瞳仁晃都不晃,有种英勇就义的美感。   于是湛平川忍俊不禁,捏起他的下巴,轻轻吻他的唇。   先是从唇珠开始,轻柔地,细密的,将有些苍白的唇吻湿,然后,滑到唇角,摩擦那里更为敏感的神经,就像敲开一扇虚掩的门。   兰斯果然阖上眼,享受地沉浸在吻中,微微张开一道缝隙。   湛平川的舌尖探了进去,舔舐柔软的口腔时,不慎擦出了声响。   暧昧的水声在耳窝炸开,兰斯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腺体浅浅溢出些星玉兰信息素,很快房间里都弥漫起淡香。   湛平川翻起身,单手支撑着床,贴在兰斯耳侧道:“宝宝翻个身好不好?”   进入伴侣的灵境系统前,必须要细致温柔的安抚,这样才不会引起伴侣的恐慌和紧张。   兰斯微急的呼吸着,他的肺还没有彻底恢复,于是脸上很快染上薄红。   他在湛平川手臂圈起的空间里,像小动物一样慢吞吞拱着,将自己翻了过去,背对着湛平川。   湛平川单手拨开他的红发,露出白皙的腺体,那里还带着自己的标记。   随着亲吻落下,龙胆信息素也漫出来,安抚着腺体,将那里变得更加甘甜可口。   湛平川很快将腺体舔湿,舌头在标记处反复流连,又模仿着某些动作,一下轻一下重地抵着腺核。   “可以了老公。”兰斯背过手,摩挲湛平川绷紧的腹肌。   湛平川终于将自己的意识沿着兰斯的腺体,送入灵境系统中。   他睁开眼,入目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低下头,脚下并没有可以踩踏的实体,这种感觉有点类似站在玻璃栈道上,明明原地不动,却随时恐惧自己会掉下去。   周遭似乎飘着微凉的黑雾,这种黑雾穿流过身体,会产生次声波一样的效应,激起皮肤轻颤,将恐惧催发得更烈。   湛平川当然不会被吓到,但当他低头向下凝视深渊时,却生出种微妙的心情。   仿佛不畏惧并不来源于他胆子大,而是来自无法言说的熟悉感。   他看着黑雾拂过指间,又蹲身触摸脚下踩着的深渊,熟悉感更真实了。   “还好吗?”兰斯蹲在他面前问。   湛平川“啧”了一声。   兰斯的心稍微提了起来,目光牢牢盯着他。   “宝贝儿,不是我说,可能我重刷《超级英雄贞子》比较多,总觉得你这里挺熟悉,咱们外神是不是借鉴了电影啊?”湛平川真诚问。   这几乎是近二十年来最火的恐怖漫画改编电影了,其IP火爆程度远超《黄金屋》,影视公司更是创造了贞子宇宙,其中蝴蝶贞子,铁锤贞子为公司狂揽一百亿,收获了全世界小朋友的喜爱。   兰斯:“......”   裹在混沌中的外神眯缝着眼睛,静静注视这个骤然闯入通道领地的,熟悉的身影。   但《超级英雄贞子》是什么?这个宇宙不会有任何东西比祂更超级。   兰斯:“你一点都不怕吗?”   湛平川:“不啊。”   兰斯松一口气之余,又心道,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揣度小傻逼。   两个人放松地枕在黑暗里,任由黑雾拂过,激起皮肤的战栗。   兰斯问:“《超级英雄贞子》是什么?”   “你没看过?”湛平川讶异。   兰斯摇头,很认真地解释:“小时候泡图书馆比较多,一年才能读完一面墙,没什么时间看电影。”   “......”   又被学霸暴击。   但湛平川突然想到,他们现在是在灵境系统中,灵境系统是想象空间,不受现实的约束,只要提供想象,这里就能呈现出来。   “我捏给你看。”   湛平川努力回忆着蝴蝶贞子和铁锤贞子的模样,很快,这两个身影就出现在兰斯面前。   两位超级英雄都穿着白色长纱衣,披散着浓黑的头发,发丝间露出鲜红渗人的一只眼,从她们冗长的袖口中垂出一双青黑的手,这双手的每根指甲都有小臂那么长。   唯一不同的是,一位贞子长着蝴蝶的翅膀,可以飞,另一位贞子背着一只巨大的铁锤。   外神只看一眼就不感兴趣地阖上眼,陷入眠寐。   人类做的丑东西,毫不超级。   “怎么样?”湛平川充满期待。   “嗯......”兰斯神情复杂,大概是为了给小朋友们看,所以这两个形象做的并不算恐怖,“她们的指甲那么长,不会劈吗?”   “指甲可以伸缩的哦,创作者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厉害。”兰斯敷衍道。   湛平川侧过身,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兰斯:“宝贝儿,你的关注点好奇特,你不觉得这俩贞子吓人吗?”   兰斯失笑:“这又什么可吓人的。”他在灵境系统里见过的恐怖场景多了去了。   “哦?”湛平川又贴近一点,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狡黠,“那什么会吓到你?”   刚刚捏贞子给了他灵感,他其实对贞子没什么兴趣,难得来一趟小狐狸的灵境系统,他得在这个苦大仇深的地方留下点旖旎的回忆。   “很少有东西能吓到我,其实第一次进地下城,我也是哄你玩......”兰斯说着说着,话音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发现,湛平川似乎变大了些,而他枕的位置也在慢慢往下滑。   兰斯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胸前和肚皮上,有一片浓密柔软的白色绒毛,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两只狐狸爪,肉垫弹性十足。   一条又大又蓬松的尾巴安静地枕在他双腿之间,是鲜艳夺目的火红,他倏地一动,就觉得头顶上两只耳朵跟着颤了一下。   “......”   兰斯:“你?”   他的声音变成了软绵绵没什么攻击性的吟叫。   湛平川一把把他捞了起来,按在自己怀里,一边肆无忌惮地撸着他的红毛,一边揶揄道:“这是谁家的小狐狸呀?”   “嗷嗷!”   兰斯的爪垫踩着湛平川的胸口,听见自己的叫声有些无语。   “科普一下,成年的小狐狸只有发情的时候才叫。”湛平川拨弄兰斯的耳朵尖。   “嗷......”   小傻逼自创科普,明明捕猎的时候也会叫。   “嗯,我的小狐狸一定是发情了,我必须帮助他。”湛平川故意道。   兰斯好笑地望着湛平川,也不打算再挣扎,他心知肚明湛平川要做什么。   于是他慵懒的半阖狐狸眼,曲起前爪,在湛平川胸膛躬下身,用蓬松的红尾巴轻扫湛平川的下腹。   尾巴掠过敏感的地方,轻而易举把湛平川的兴致搅合了起来。   “尾巴怎么总乱动,让老公好好检查一下。”   于是,湛平川伸手抓住蓬松的狐狸尾,阻止它继续捣乱。   他的手指顺着尾巴一寸寸向上摸去,感受着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   小狐狸趴在他身上呜咽着,耳朵一上一下的轻轻抖动,他偶尔捏一下尾巴,狐狸爪子就将他的T恤勾出一条线头。   看起来十分乖巧且配合。   就在湛平川快要摸到尾巴根,想要掀起狐狸尾更进一步时,他突然掌心一空,手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雪白的爪子。   湛平川惊愕地看着自己。   他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小狐狸卷起尾巴,趴在他白绒绒的胸口,朝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狡猾的神情。   既然是灵境系统,湛平川可以想象,他自然也能。   湛平川动了动尾椎,发现自己也长出一条尾巴,比兰斯的还长。   小狐狸不会把他变成狗了吧?   湛平川忙用两只爪子夹起兰斯,抱到脸前,借着兰斯澄澈的瞳孔打量自己。   他发现自己通体雪白,耳朵尖且直立,眼角微微上挑。   不是狗,而是狼。   他自小生长在沙漠城,那边的荒芜区有很多品种的狼,他非常熟悉这种动物的特征。   所以在小狐狸的想象里,他很像狼?   “嗷嗷!”兰斯斜着眼,悠闲的用尾巴拍着湛平川的胸口。   由于被抱起来,他四肢爪子都悬了空,有一根线头被他拽起老高。   他问湛平川,小傻逼,满意吗?   湛平川听不懂兰斯在说什么,他看着兰斯眼睛里的自己,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他回应了很长的一声,果然传到兰斯耳朵里,就成了狼低沉的呜鸣。   兰斯同样不知道湛平川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个人变成白狼之后依旧话痨。   他竖起狐狸耳朵,爪子勾着线头玩,毫无危险意识。   而湛平川说的是——   “宝宝,你知道狼会锁结吗?”   多年的野外疯玩经历让湛平川从生活里获取知识,他知道到最后,公狼那里会涨得很大,且始终与雌狼保持臀部触合姿势,释放过程长达半个小时之久。 第117章   湛平川的呼吸愈加深沉起来,兰斯尾巴甩动的弧度终于渐渐小了,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将爪子勾到唇边,舔了舔。   “嗷。”   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声,这下是真的没有什么含义了,因为湛平川一翻身,敏捷的将他压在了身下。   如果兰斯此刻还是人型,那么他会好好抚摸小狼崽耸起的狼耳,轻轻揉刮小狼崽下颚的绒毛,看着小狼崽舒服地蜷趴在他身边,将大半截身子枕在他的身上。   但此刻,他变得比小狼崽还小,活动空间也被湛平川的两支前臂困住,他只好用爪子抱住蓬松的大尾巴,仰头凝望湛平川。   略显粗糙的狼舌开始肆无忌惮地舔舐着他的绒毛,从他微凉的鼻尖,再到柔软的两颊,最后到抖来抖去的耳朵。   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承受这彰显贪欲的怜爱。   他很快变得湿漉漉,一只耳朵被舔湿后,又被齿尖轻轻摩擦,最后耳朵内侧覆着短绒毛的皮肤都发红起来。   兰斯不禁抱着尾巴在原地滚了滚,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湛平川的前臂。   湛平川抬起一只前臂,拨开小狐狸抱着尾巴的爪子,让他露出胸前柔软的白毛。   兰斯的尾巴还想遮,被湛平川用狼齿轻轻叼着,移到了一边。   小狐狸的胸脯起伏着,怀里有着远高于Alpha的温度。   湛平川从喉咙里滚出几声沙哑的低呜,舌头舔向小狐狸的胸脯。   变成小狐狸的兰斯很适合被舔遍全身,狼狈的,浑身都染上他信息素的味道。   粗糙的舌苔不知扫到了绒毛下的哪里,小狐狸立刻一弹,身体弓成个狐狸球。   小狼崽,怎么这么会舔。   兰斯发出动物被取悦后满足的呜啊声。   狐狸球就快要从白狼身下滚出去了,白狼立刻飞扑过去,将小狐狸球又揽到自己怀中。   湛平川用鼻子拱着兰斯哄了好久,兰斯才愿意放松身体,重新为他张开。   狼舌狼齿一路向下,把玩够了蓬松灵巧的狐狸尾,这才将小狐狸翻了个身,背朝着上。   小狐狸趴伏在地上,彻头彻尾地感受了半个小时之久的锁结浇灌。   他浑身的绒毛都战栗起来,大脑一片空白,牙齿轻轻咬向白狼的前臂,鼻尖翕动颤抖。   白狼安抚着他,舔着小狐狸后颈原本腺体所在的地方,直到漫长的占有终止。   兰斯软趴趴地摊在黑暗混沌的灵境系统中,湛平川侧躺在他身边,用皮毛盖住他潮湿的身体。   两人一狐一狼枕着万丈深渊,吹着阴凉黑雾,累得连一只爪子都懒得抬起来,周遭满是两种信息素融合的味道。   “嗷嗷,嗷嗷嗷......”   怎么,比人形都可怕。   兰斯有气无力地呜咽着,虽然Alpha也会有成结的步骤,但根本不会有半个小时这么久。   湛平川用爪子轻拍小狐狸的后背,过了一会儿,他们才重新恢复成人类形态。   小红狐狸变得雪白,潮湿的红发披在身后。   湛平川的爪子重新成为手掌,温热地盖在兰斯的腰线。   “宝宝,你家真好,下次还来。”湛平川餍足的感慨。   比他那血呼啦的灵境系统强多了,黑暗还增加了隐秘感,那黑雾吹着皮肤,更像是给高潮增添柴火似的。   兰斯:“......”   他现在再看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又是另一种心境了。   湛平川从兰斯的灵境系统里退出来时,兰斯已经睡熟。   虽然幻想空间里发生的事不会对现实造成影响,但那些感觉毕竟都是真实的,快乐之后,就想窝在喜欢的人身边休息。   卧房的窗户外就是幽暗深邃的海水,海水流动,在墙壁投下波动的光影。   房间里的光亮已经很暗了,幽黄的微光笼罩着兰斯安静的侧脸。   湛平川疼惜地吻向他耳垂上的细小绒毛:“睡吧。”   一夜安眠。   次日正午,兰斯才缓缓转醒。   他休息的很好,莉莉也能自己下床行走了。   但他们还是被送入高压氧舱,继续第二天的治疗,湛平川和梦境女巫照例陪着。   治疗后,梦境女巫和阿德里安正式面见国王。   桑德罗非常阔绰地认下了红鹦石采购合同,表示他们可以无期限交货,塔斯曼会按时支付钱款。   兰斯治疗的第四天,被驱逐的国王亲信们陆续被接了回来,其中就有陈顺安和陈明壁的遗孀。   陈顺安佝偻着后背走进水母酒店,看见桑德罗安然无恙,他的泪水潸然而下。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   桑德罗如几十年前一样,抚摸着陈顺安已经发白的头发,仿佛面前仍是那个被他从大海里救起的孩子。   “幸好有你,我才能化险为夷,你做的很好。”   陈顺安并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任何不妥,他是桑德罗最忠实的朋友,也是桑德罗看着长大的孩子。   一个年轻的姑娘怀里抱着安睡的孩子,跟在陈顺安身后,她面容娇丽,神情温柔,手掌轻拍着怀里的婴儿。   被放逐在热情郡的日子里,她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干些零工补贴家用,日子辛苦且艰难。   曾经的天之骄女身上也布满了被生活蹉跎的痕迹,细绷带缠缠绕绕,将一双纤细的手裹得斑驳不堪。   但她并没有抱怨什么,她始终相信国王会胜利的,他们会回到远处的故乡。   桑德罗看向她,眼中隐隐有些刺痛,为她的坚强和她的失去。   “罗萦,受苦了。”   柳罗萦摇摇头,仿佛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一切,包括陈明壁的死亡。   她淡笑着问:“我听说有一种异能可以召唤我丈夫的亡魂,我还有很多属于他的东西,可以让我见见他吗?”   阿巴顿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他听说有人想请求他使用能力,于是便跟着侍从一路来到曾经举行仪式的礼堂。   他高大的身影杵在那里,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他见过很多,会被亡者困囿一生的人。   他们哀求他召唤出亡灵,与自己见面,他都答应了他们。   可他慢慢发现,他的能力并没有给那些人带来快乐,他们好像在饮鸩止渴,待召唤到了最后一次,便陷入更大的崩溃,以至无法承受,选择放弃生命。   所以,现在遇到有人让他二次使用能力,他都会犹豫许久。   “廖先生,拜托您。”柳罗萦张开掌心,那里面躺着一枚璀璨精致的戒指,“这是我们订婚仪式上用过的戒指,这是属于他的那枚。”   离开海底时,他们来不及收拾全部的东西,柳罗萦便把承载她和陈明壁回忆的小物件都揣在了怀里。   廖无量嘴笨,人又老实,他似乎想劝柳罗萦想开一些,但张了张唇,又觉得苍白无力。   他只好用粗厚的手指捏起小巧的戒指,默不作声地发动了能力。   他的掌心亮起幽绿色的光团,很快,柳罗萦面前出现一个被绿色包裹的漆黑空间,里面不断渗出令人战栗的阴风,将她柔顺的长发吹起来。   继而,陈明壁的亡灵从里面走了出来。   “阿萦。”陈明壁低声唤她。   夫妻二人再次相见,柳罗萦似乎想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可微笑摆出来的同时,眼泪也如脱线的珠子般坠了下来,滴在怀里婴儿的脸颊。   婴儿在睡梦中摆动着小手,最后轻轻将掌心贴在了母亲的心口。   陈明壁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泪,宠溺又无奈的对她说:“阿萦,我知道你很痛苦,不用在我面前装坚强。”   柳罗萦的委屈似乎被戳中了,她险些哽咽得无法出声。   但她明白见面的时间有限,陈明壁无法长时间留在人间。   她忙将孩子抱过去,让陈明壁看孩子娇嫩的皮肤,健康的脸色,可爱的睡颜:“你看,它很好,没有吃苦,没有变瘦,每天按时睡觉,按时喝奶,不怎么哭,很爱冲我笑。”   她还想事无巨细的将孩子的事都说给陈明壁听。   可陈明壁却打断她,用透明的手轻抚她的头发,心疼道:“阿萦,我更希望你过得好。”   柳罗萦的声音刹那止住。   陈明壁心知自己的时间有限,他真诚的对柳罗萦道:“阿萦,我已经是离去的人了,但你的生活还充满无限可能,你是我见过最乐观开朗,又优秀坚强的姑娘,我爱慕你,希望生活能配得上你的努力,给你我能想象到的圆满。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走出来,去过你更璀璨的人生。”   “你想说什么?”柳罗萦问。   陈明壁轻声道:“对不起,我希望你的目光不必停留,向前看去。”   本该是我来给你这样的人生,但我现在做不到了,我爱你,甚至不忍自私地占有你。   柳罗萦却道:“我性格骄傲,没有和你说过,你能在大学校园里遇见我,被我借学生卡,并不是偶然,那是我日复一日的努力,未宣于口的暗恋,我的课桌写着你的名字,我的目光追随你的身影,从十五岁到现在,从未改变,无论生死。”   陈明壁一时怔然。   他没想到,他们的相遇其实是她漫长的坚持和追逐,他耀眼夺目的妻子,还有一段酸涩的暗恋时光。   “所以你不必为我悲伤,我偷偷收藏了很多你的东西,甚至是你早就不记得的课堂笔记,每一年,我都会去高塔公会,请廖无量先生帮我唤你,那会是我一年中最期待的一天,是我一生中值得期待的每一年,直到死亡,让我与你团聚。”   柳罗萦终于能够笑出来,笑容干净澄澈,一如他们的初见。   ——“学长,我的饭卡不见了,可以借我刷下卡吗,我把钱打给你。”   少女双手抱在胸前,抬起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陈明壁被她可爱的样子晃得一怔,几秒后,才将饭卡递给她,解释道:“同学,我也是新生。” 第118章 第118章(塔斯曼篇完)狂欢。……   治疗第六天,兰斯和莉莉彻底恢复了。   一月二十七日,正赶上塔斯曼一年一度的刺梨节。   生活在大海中的人,都知道维C有多珍贵,刺梨被称为维C之王,能够避免海上坏血病的发生。   但这种植物往往生长在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坡或沟谷,是塔斯曼的海水环境无法培育的。   所以,塔斯曼海盗国每年都会从太平洋孤岛国进口大量的刺梨。   出于对刺梨的喜爱,他们在孤岛国刺梨收获的季节,庆祝塔斯曼最盛大的节日。   这天塔斯曼进入全民假期,桑德罗邀请高塔与鬼眼公会到桃花源村共赴盛会。   早上第一声鸡鸣响起,红日从海平线上跃出,天边仿佛画家的调色盘,色彩一层层晕染,浓郁了人的眼睛。   一大早,节日的气息就格外浓厚。   桃花源村的老人会在天蒙蒙亮时翻身下床,披上一件颜色鲜艳的新衣,从家中的仓库取来蒲草棒,塞进门前的石头罐子里,然后用火点燃。   很快,丝丝缕缕的烟雾就从罐子里溢出来,散发着蒲苇独特的香气,飘扬上天。   老人们拎过小马扎,坐在门边,伴着袅袅烟气,与邻居们说说笑笑。   大街上,弥漫着热络祥和的笑谈声。   兰斯等人从码头登上桃花源村,一瞬间,就被这里的氛围震撼了。   之前他们没能跟随游客来到这里,不知道塔斯曼还保存着如此质朴温馨的风貌。   街道两旁的屋宅风格各异,有古堡风,童话风,整洁风,传统风,乍一看,各种风格的建筑摆放在一条街上,有些突兀和格格不入。   但塔斯曼人最早也是由不同种族不同肤色汇聚而来,他们并不会干预别人的喜好,置喙他人的审美,他们和谐又松弛的生活在一处,组成如今蒸蒸日上的桃花源村。   大概是很少见年轻人起床这么早,兰斯他们一走入街巷,就获得了热情的问候。   “刺梨节快乐!年轻人好精神哟!”拄着拐杖的魔鬼鱼老爷爷笑眯眯看着他们。   “这是奶奶昨晚新做的炒刺梨果,很甜很好吃,快尝尝。”月眉鸳鸯奶奶手脚麻利,从家里桌子上端来果盘,硬是要分给他们品尝。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老太太绣的节日荷包,一人一个。”角蝶大娘扯开红色布包,从里面取出绣工精致,小巧可爱的荷包钥匙链,每人塞了一个。   “红头发的小Omega,你是什么鱼呀?”   有老人一边烧着蒲草棒,一边好奇地问。   兰斯嘴里还叼着一颗炒刺梨果,没办法回答。   湛平川指着他,替他答道:“小狐狸鱼。”   兰斯睨了湛平川一眼。   老人眼前一亮:“狐狸鱼啊,化形后可漂亮了,我外甥有个儿子,是剑鱼Alpha,在王宫工作,有编制,和你很相配啊。”   湛平川遗憾道:“不行啊大爷,他已经结婚了,他老公占有欲特别强,给他买了一百平的卫...水族箱,生怕他跑掉。”   兰斯好笑地睇向湛平川,就听着他胡说八道。   老人信以为真,唏嘘道:“他老公不是本地人啊。”   湛平川一本正经:“外地的,高原沙漠那边的。”   老人替兰斯惋惜:“哎哟,怎么嫁得那么远。”   他们海里的小狐狸鱼,怎么受得了沙漠那么恶劣的环境。   湛平川一摊手:“他老公有钱啊,嫁过去整座城都是他的,还要什么编制呀,每天吃香喝辣,就仰着肚皮跟老公撒撒娇就行啦。”   兰斯不忍卒听。   就吹吧,还整座城,自行车轮胎之国吗?   老人惊:“仰着肚皮不就死了吗?”   “咳。”湛平川忙咳一声,揉揉鼻子,“那什么,大爷你坐,我们去前面看看。”   话音一落,不等大爷反应,他拽起兰斯的手就跑。   老人在他身后喊:“哎!你可不能随便拉狐狸鱼的手啊,他老公占有欲强!”   兰斯将炒刺梨果吞下去,戏谑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们就成当众偷情了。”   “这有什么,反正他也不认识我。”湛平川毫不在意,别说塔斯曼的老大爷了,就连小狐狸现在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等国王派船将他们送回弗比斯湾,他就带着小狐狸直飞沙漠城,见家长求婚一条龙行动。   在街上逛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总算寻到一处能够吃早餐的地方。   塔斯曼的早餐大多是鱼丸,鱼饼,鱼肉羹,口味清淡,原料新鲜。   几人喝了一碗鱼羹,又吃了两条鱼饼,肚子里暖融融的,舒服又惬意。   莉莉不愿意跟他们这帮大人混,她身体一好就闲不住,听说桃花源村东北角有海底快船赛道,她从梦境女巫那里求来钱,一溜烟跑走了。   莉莉踏上海底快船,嘴里嚼着泡泡糖,手上握着方向盘,一骑绝尘开走了,留下憨厚的老板鱼在她身后大吼:“教练还没上船呢!”   莉莉兴奋地扎入海底,将聚成一团的沙丁鱼惊得四散奔逃。   一只眼神不太好的水滴鱼趴在她窗户上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不感兴趣,就撅着厚嘴唇打算离开。   莉莉发动引擎就追了上去。   水滴鱼:“!”   一船一鱼在海里翻天覆地的折腾,莉莉正玩到兴奋处,家里妈妈却打来了电话。   “你这孩子,假期集训这么久也不知道给家里来个电话。”   莉莉单手握着方向盘,另只手握着手机:“妈妈,都怪物理太美妙了,我完全沉浸了。”   “是吗?”女人声音惊喜,但很快又操心起来,“那也不要太累了,你还在长身体,注意休息。”   “嗯嗯,老师也让我劳逸结合。”莉莉乖巧道。   女人:“老师也在你身边吗?”   莉莉灵机一动,突然将手机扯远,然后她压低嗓子,模仿Oliver的声音:“莉莉妈你好。”   海水里信号一般,女人听不太清,她忙道:“哎哟老师,您先上课,我中午再给莉莉打。”   挂断电话,莉莉妈才忍不住琢磨。   物理什么时候也考上空间几何了?   芙伦拉跑去了桃花源村有名的香料店,阿巴顿中途拐去了美食街,穆德里和一位精神大爷下象棋,乌芃听说有家老人压不开爆米花机,他架起一身蓬勃的肌肉,赶过去帮忙。   兰斯与湛平川在城里各大网红点打卡,留下情侣腻歪照片。   梦境女巫和阿德里安生怕他们找不回来,不得不坐在中央喷泉广场附近的咖啡厅等待。   梦境女巫抿了一口蓝山,斜睨阿德里安一眼:“喂,问你个事。”   阿德里安依旧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就连举杯的幅度都恰好到处:“嗯?”   “你当初真的扔下卢卡斯逃走了?”梦境女巫实在好奇,卢卡斯每每提到阿德里安都要骂骂咧咧,说他是个胆小鬼,是逃跑的懦夫,是精英教育的残次品,但经过相处,她觉得阿德里安其实还不赖。   阿德里安敛目,沉默良久,才道:“我以为他母亲会保护好他。”   阿德里安并不是个习惯诉苦和抱怨的人,他也不会将卢卡斯母亲对他做的事到处说。   只是他当初真的以为,她败坏自己的声誉,将自己赶走之后,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霍华德也会对卢卡斯这个唯一的儿子宽容的。   “那你还是逃走了。”梦境女巫才懒得管什么隐情,总之阿德里安当初就是将卢卡斯一个人留给了那个暴力男。   “我离开对他来说是好事,他的苦难全是因为我。”阿德里安淡淡道。   如果不是他从小就那么优秀,门门功课都可以拿到满分,能够达到霍华德的一切要求,卢卡斯也不会在对比之下,成为霍华德发泄和嫌弃的对象。   “可他不是这么觉得哎。”梦境女巫转过头来,“他说你背叛了霍华德反抗者联盟,辜负了他的信任,他一定要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冷心冷肺。”   阿德里安手指一顿,有些恍惚。   原来在他眼里,他们是霍华德反抗者联盟吗?他将他当作同伙而非仇敌吗?   阿德里安将咖啡一饮而尽,淡笑道:“那就让他来挖吧。”   刺梨节的热闹持续了整整一天,并在夜晚达到了巅峰。   一颗巨大的烟花在中央喷泉广场绽放,五彩斑斓的冷焰火如流星般坠落,在烟火彻底熄灭的那一刻,音乐声响彻云霄!   石板大街上花车滚动,荧光闪烁,众人载歌载舞,海面有海豚跳跃高鸣。   欢声笑语里,年轻的Alpha脸上涂抹油彩,悄无声息凑到暗恋的Omega身边,一鼓作气说出压在心底的表白,然后闷声跑走,即期待对方认不出自己,又期待对方认得自己。   孩子们在歌舞游龙里奔跑穿梭,兜里揣满了各色糖果,也分不清是哪位和蔼的老人塞给自己的。   美食街上炊烟袅袅,香气扑鼻,免费的菜肴和果盘摆成长龙,谁都可以用叉子叉起品尝。   “国王的花车!你们看!”   “是国王来了!”   国王桑德罗在九点整坐着花车来到中央喷泉广场,与以往不同,这次,他的花车上陪伴着一位苍白英俊的沧龙。   Ryan用掌蹼揽着桑德罗的腰,尾巴从路边的小孩手里卷起一只漂亮的烟花棒,递给桑德罗。   “Beautiful,give you.”(好看的,送给你)   小孩看向自己空空的双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桑德罗哭笑不得,接过烟花棒,倾身将自己手腕的一颗晶矿石送给了孩子。   小孩呆呆望着国王漂亮的重瞳,立刻止住了哭声。   时间到了九点一刻,桑德罗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他的身上散发出莹白的光亮,轻柔的触手在深夜里飘动。   塔斯曼人虔诚地望向桑德罗,下意识托起双手,去接那雪花般的光芒。   莹白的能量逐渐飘向广场中央举着火炬的雕像,光亮刚落到火炬上,【凝固】异能被解除,刹那间,鲜酿的啤酒化作喷泉,源源不绝涌了出来。   桑德罗笑道:“祝塔斯曼刺梨节快乐!”   “国王刺梨节快乐!”   “大家刺梨节快乐啊!”   醇香飘散,酒水喷洒,人群冲到啤酒喷泉下,沸腾欢叫起来,陌生人搭着彼此的肩膀载歌载舞,年轻人张开嘴巴,将啤酒灌了个够,小孩子被淋得透心凉,忍不住舔了舔唇边,又立刻被辣得吐着舌头。   兰斯也凑热闹,去接了一捧啤酒,放到唇边轻轻一抿,苦辣清冽,别有风味。   桑德罗被人群簇拥着,一路朝美食街而去,Ryan时不时用尾巴勾来东西,作为送给小水母的礼物。   大海在此刻温柔而包容,它将静谧的星辰,灿烂的灯火和欢闹的人群一同拥入怀中,将过往的摩擦抚平。   兰斯与湛平川在银叶树下接吻,绵长而缱绻,闪烁的灯火将这幅与民同欢的盛景一点点绘在他眼中。   灯火不止,歌舞不息,在风浪滔天的四大海沟之间,有一片真正的桃花源。   兰斯眼底浮现笑意,他好像找到了完成任务的意义。   他希望眼前这一幕幕场景,可以发生在联邦的每个地方,而他只需要在一旁看看热闹就好。   【AGW特危监狱】 第119章   日光刺眼。   穷谷村的一条蜿蜒小路上,碾过轮胎的痕迹。   路上没铺沥青,只是布满了黄泥,冬季狂风席卷,黄沙漫天,夏天大雨淋漓,坑坑洼洼。   村民想去距离最近的泰达城,只能乘上这辆被城市淘汰的,至今还在烧煤油的老式公交车。   前些年,穷谷村的村民曾恳求泰达城的战神公会帮忙铺一条马路,方便村民进出城市售卖罗塔果和购物。   战神公会果断拒绝了,就如他们曾经拒绝救一个误入地下城的三岁女孩一样。   邓枝身穿工装裤和冲锋衣,背一只黑色的背包,头上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将五官遮得严严实实。   她低调地行走在大街上,阳光照不进她的眼睛,道路两旁的烟火气息与人声鼎沸皆与她无关,她只是向前走着。   亲眼看到厄迪夫死亡后,她失去了方向。   她这一生痛苦的根源是来自于厄迪夫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如果是,那么她人生的意义已经结束了,她没必要活着,没必要继续痛苦。   如果不是,那么她的仇人还有谁呢?   是谁将母亲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又将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想不出答案,只好四处寻找。   有腺体在,【断肢再生】能力很快将她恢复了原貌,她将母亲送去火化,把骨灰背在包里。   她走了很多个地方,最后竟不知不觉的,回到了家乡。   这是她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也是困囿母亲一生的地方。   她不知道母亲是否想回去看看,但或许,这里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高速列车只通向泰达城,想要回到穷谷村,得等晚上五点的蓝皮巴士。   走在泰达城里,童年的记忆一点点涌进脑海中,她在这里上过学,在集市上用午餐换过一只粉红色蝴蝶发圈,去过同学坐落在城中心的家,也在地下城招募市场上羡慕的停留。   “妈妈,我们到泰达城了。”邓枝对着身后的背包说。   背包不会给她回答,但只要在她身边,就能让她安心。   突然,从街对面走过来一个肩宽体阔的年轻人,他闷头拨动打火机,点上一只雪茄,雪茄还没点着,他就撞上了邓枝的肩膀。   他吓了一跳,雪茄应声落地。   “操,你他妈长没长眼!”他立刻龇出一口黄牙,冲邓枝骂骂咧咧。   邓枝垂了垂眸,只是径直往前走,并没搭理他。   厄迪夫的死亡和她息息相关,联邦政府始终没放弃捉拿凶手,她不宜在人前暴露。   “丑逼。”他朝邓枝的背影又骂了一句,自认晦气的用脚将雪茄碾碎。   街旁流浪汉眼馋的目光顿时变成失望。   年轻人满意地看着流浪汉的情绪被他轻易操控,突然,他在流浪汉群里,注意到一个摆摊卖罗塔果的老瞎子。   罗塔果是穷谷村的特产,那里家家户户都会种植,到了收获的季节,果子会变得非常便宜,因为交通不便,村民会想尽办法往外卖。   很多人就如同这个老瞎子一样,摘了果子,坐上蓝皮巴士,一路晃悠到城里,寻个墙边的角落,摆摊卖完,晚上再坐车回去。   她靠墙坐着,缩着手脚,果子装在一个蓝粉色的编织袋里,橙黄橙黄的,看着饱满又甘甜。   的确是品质不错的果子,以至于周遭的流浪汉仗着她看不见,时不时将手伸进编织袋里,偷一两个吃。   年轻人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他将打火机和雪茄收起来,目光落在老瞎子皱纹纵横的脸上。   他当然是不缺钱买果子的,可他不喜欢做冤大头。   这帮流浪汉都光明正大的免费吃,他凭什么要花钱呢。   他朝老瞎子走过去,手插着兜,吊儿郎当问:“多少钱?”   “十块,一兜十块,全是好果子,可甜了。”老瞎子操着浓重的乡音,人也精神了,她担心客人听不懂,还抬起黑黝黝粗糙褶皱的双手比划着。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到了这个点还没有人来买,她急于将果子卖出去,再晚一些可能就赶不上回去的蓝皮巴士了。   年轻人嗤了一声:“这么点果子你也好意思卖十块?”   老瞎子呆了一下,忙伸手向编织袋里摸去。   一摸,她愣住了。   果子少了很多,上面一层都已经空了。   街上太吵,她甚至不知道果子是什么时候被拿走的。   她连忙拢起袋子,生怕果子再被人偷走,然后局促地朝年轻人比划:“那......那五块。”   年轻人乐了,他舔了舔后槽牙,把从商场里带出来的购物小票掏出来。   “行啊,五块,你收好钱。”   他将购物小票递过去,伸手去拽老瞎子的编织袋。   一旁围观的流浪汉发出幸灾乐祸的窃笑。   老瞎子的手摸到纸一样的东西,就将编织袋松了手,然而当她想揣进兜里时,却突然发现钱的大小不对,太窄了。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于是立刻从墙角站起来,向前追去:“这不是钱!我不要这个钱!你把果子还给我!”   嘈杂声干扰了她的判断,她也不知道年轻人在哪儿,只盲目地朝马路上扑去。   “你给我的不是钱,骗子!没良心!果子还给我!”   她不管不顾的到处乱撞,边走边喊,可惜她浓重的口音很少人能听得清,路上很快传来尖锐的鸣笛声和刹车声。   有人降下车窗怒骂:“找死吗!看点路行不行!”   “我看不见!”老瞎子拍着大腿委屈的哭道,她一哭,脸上皱纹就更加深得皱在了一起。   “看不见去道边站着!”惊魂未定的司机吼道。   走在前面的邓枝停下了脚步。   她的眼神晦暗阴郁,像是笼着一层灰色的雾。   她一直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更不爱多管闲事,她始终觉得,她已经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介于人间与亡灵界的灰色地带。   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老瞎子的哭声实在是太像母亲了。   像母亲的油鸡腿被洒了沙子的时候,无助的,委屈的,绝望的,伴随着身边幸灾乐祸的笑声,与怒骂,与叫嚷。   她的脚步先于大脑退了回去,马丁靴踩在地上,将碎石碾出细微的声响。   年轻人哼着小曲穿过人群,想掏出个果子吃,但又嫌弃编织袋太脏,与其吃这种有可能会拉肚子的东西,还不如去咖啡店喝杯果汁。   想罢,他随手将编织袋抛了出去。   然而几秒后,他并没有听到编织袋落地的声音。   他有些诧异地扭回头去,就见编织袋落在那个戴口罩的女孩手里。   女孩披着头发,戴着鸭舌帽,一身灰黑,连眼睛都看不见,但从袖子里伸出的手指,却纤细而白皙。   这样的一只手惹起了年轻人的兴趣,或许帽檐底下,并不是一张不敢见人的丑脸。   “哟,你他妈干嘛,看上老子了?”年轻人挑衅道。   对于明显弱于自己的人,他丝毫不惮于暴露自己的阴暗面,因为她们除了被自己欺负哭,也做不了别的了。   看着她们哭就很有乐趣,让他有一种想要赞美丛林法则的冲动。   “杀你。”邓枝冷淡道。   “嗤,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什么觉醒者吗?你就杀——”年轻人嚣张的讽刺还未说完,就看到一只黑色的虫子落在自己脸上。   他皱起眉,猛地拍向自己的脸。   啪!   响亮的巴掌后,黑虫却消失不见。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他自扇巴掌,不免暗自取笑。   “呵,昆虫系觉醒者,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老子可是——”   他恼羞成怒,然而话又没能说完,因为他看到了街边人逐渐恐惧的眼神,他们收起偷笑,仓惶后退,目光颤抖地望向他的身后。   身后?   身后有什么呢?   他疑惑的向后望去,只见一团黑色的虫雾悬在他身后,他的眼睛蓦然睁大,瞳孔近乎缩成针尖。   “我操!”   他刚一张嘴,虫雾就向他袭来,从他口鼻,双眼,耳朵,任何有孔洞的地方钻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抱着脑袋就地翻滚,并疯狂向四周爬窜。   人群呼啦散开,留下他狼狈的,在大街上哀嚎求饶。   没过多久,他的声音消失了,虫雾飞走,马路上只剩一具骨架裹在价格不菲的衣服里。   昆虫系S级觉醒一阶能力【蚀骨吸髓】。   邓枝发现,她似乎还没听到他是谁。   不过这不重要,她将编织袋塞进老瞎子手中,挤开人群,漠然离开。   她的确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就是战神公会会长的儿子,早有耳目将街上发生的事通知了会长,他此刻正带着公会的干将急速朝此处赶来。   邓枝沿着泥泞的小路向穷谷村的方向走去。   家里应该还留着些东西,母亲的东西,她想要收拾一下,至少,不要再放在那里了。   天色微沉,邓枝才走到熟悉的家门口,她发现他们家大门被铁链锁着,墙上用红漆画满了类似符咒般辟邪的东西。   短短两年内,邓家死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同姓的叔伯都没能幸免,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家人是被鬼索命了。   村里人迷信,便在这里画了符咒,希望镇压住房子里的鬼。   邓枝还真没有力大无穷的本事,无法,她只得从墙上翻进院内,进入自己昔日的家。   倒也托了鬼的福,家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放着,没有人敢拿。   她的目光扫过院子和屋里的种种,看见那柄熟悉的斧头。   她就是在这里,将叔伯和父亲劈了的,就像星大新生进地下城里,劈那些恶扑者和哥布林一样。   这里何尝不是另一座吃人的地下城,脆弱的人类要经过一路砍杀,直至取了最高等级异兽的性命,才得以脱逃。   她背过手,抚向身后的背包,喃喃问:“妈妈,你当初是怎么把我带出地下城的呢?你甚至连觉醒者都不是。”   “而我明明是S级觉醒者,却无法将你带出这座地下城。”   邓枝在家里住下,她需要从熟悉的环境里获得温暖,这里到处都是母亲出现的影子,它们仿佛依旧存在,每日在她眼前。   她只是看着,就觉得自己还算活着。   等她积蓄够了温暖,她想要离开联邦,去太平洋孤岛国,或者去极地冰川组织。   她对外是一个已死的人,自此消失,才不会给黑灯会带来麻烦。   然而此刻她并不知道,战神公会已经盯上了她,会长一通电话,打去了蓝枢二区。   她在家里住了一段日子,生活古井无波,母亲的东西都被她收拾好,她准备彻底离开这里了。   就在这时,画满红色符咒的院门被人敲响。   邓枝抬起眼,目光直直地向大门望去。   她这里,怎么会有人来呢,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粗重的铁链已经被她用斧子劈开,此刻上面没有任何锁,她却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伤害她,这个小村子,百年也出不来第二个S级。   “谁?”邓枝问。   敲门声还在继续,没有回答。   她皱起眉,走过院子,将铁门拉开。   只见在泰达城遇到的那个老瞎子站在她面前,怀里抱着一袋新鲜的罗塔果。   老瞎子朝她微笑,慈眉善目,粗糙的手指指了指罗塔果,随后就摸索着向邓枝递去。   “谢谢,我不用。”邓枝推辞。   老瞎子摇头,执意要递给她,浑浊的双眼隐约浸上泪光。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感谢,只是拼命推着手里的果子,她的手指头上有不少切菜留下的刀痕,这对一个瞎子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好吧。”邓枝心软了。   她无法拒绝老瞎子的泪光,她的可怜,她的苍老都太像母亲了,无法弥补的遗憾在邓枝心里留下巨大的阴影。   邓枝接过果子,转身想要去房中取钱,她可以将纸币悄然塞到老瞎子身上,反正她也看不见。   然而她刚一转身,却猛然意识到不对。   即便老瞎子是穷谷村人,但怎么知道她也在这里呢?怎么知道她是出手的那个人呢?   她当时明明,连声音都没出。   太大意了!   邓枝神经倏地绷紧,周身汗毛耸了起来,她忙抬手催动异能,然而已然来不及,一柄稀铅矿匕首狠狠从她后背捅了进去,又从右肋刺出,她感到一阵剧痛,身上的异能全然失效了!   “啊!”邓枝躬下身,痛苦悲鸣,鸭舌帽从她头顶滚落,满头的青丝散了开来,在风中乱舞。   她挣扎着向前爬,想要捡起地上的斧头,然而院门外迅速窜进来一群荷枪实弹的稽查队员,将枪口对准她的脑袋。   一只长靴毫不留情地踩向她的后背,坚硬的靴底齿纹碾着她的皮肉和骨头。   邓枝的血源源不断流进院中的泥土里,由于稀铅矿的限制,她无法发动【断肢再生】技能。   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流逝。   信息素的味道散去,原本弱小无害的老瞎子变成了蓝枢二区副官李辰风。   他扔掉已经空荡荡的信息素储存管,惋惜道:“用一管少一管了。”   毕竟克洛娃已经死亡,没办法再抽取异能信息素了。   有稽查队员迅速给邓枝扣上稀铅矿手铐脚铐,李辰风挪开皮靴,蹲身,将自己的匕首从邓枝身体里抽了出来。   邓枝猛烈颤抖,唇色苍白,鲜血大汩大汩地涌出来。   “副官,要不要帮她止下血?”   李辰风沉着脸道:“不用,留一口气就行,她也不是很重要。”   “唔.....啊!嗯唔!”邓枝低吼着,她的五指深深抠向泥地,她的目光冷厉地瞪着李辰风,她仍然没有放弃挣扎,仇恨染上她漆黑的眼。   是了。   她的仇人不只是厄迪夫,还有纵容厄迪夫为所欲为的联邦政府。   他们共同酿造了她的悲剧,无数人的悲剧。   他们真该死啊。   李辰风垂眼看向不甘心的邓枝,看向少女眼中滔天的愤怒和诅咒。   其实他本与邓枝无冤无仇,也不愿这么为难一个少女,只可惜邓枝与黑灯会卷在了一起。   李辰风终于挪开目光:“司区长快到了,等她供出黑灯会的成员,再帮她止血。”   “啐!我什么都不知道!有种你杀了我!”邓枝恶狠狠骂道。   李辰风狭着眼,怜悯地看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女。   “到了蓝枢二区手里,你以为你还有选择权吗?”   -   海面泛起微波,遥远的天际线隐隐出现一道橘光。   太阳即将升起,刺梨节的狂欢才刚刚结束。   人们庆祝过后,就在大街上席地而躺,枕着漫天的星辰,陷入睡梦。   他们在银叶树下许了美好的愿望,希望接下来的一整年,都可以平安顺遂,如愿以偿。   高塔与鬼眼小队也难得不拘小节,枕在天海之间,向这无边的辽阔和灿烂的生活致以崇高敬意。   兰斯盖着湛平川的外衣,枕着湛平川的手臂,呼吸绵长匀称。   一片飘落的银叶树叶悄然落在他发顶,却并未将他扰醒。   回程还早,时间还长,晨光也温柔地避开了他的眼睛。   然而这样宁静美好的清晨,却被手机铃声突兀的打破。   叮铃铃!   铃声急促响着,强硬撑开了梦境女巫的眼睛。   她眉头紧蹙,摸索着将手机递到耳边:“喂爸。”   短短几秒后,梦境女巫腾身而起,睡意荡然无存。   与此同时,阿德里安也将手机抵在耳边,目光如雪般冷寂。   兰斯坐起身来,轻柔的叶片从他身上滑下,带走了最后一丝安宁。   他问道:“怎么了?”   梦境女巫望着兰斯琥珀色的眼睛,努力克制着剧烈翻涌的情绪,冷静道:“出事了,卢卡斯被抓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   “我卢叔?”湛平川迅速将目光移向阿德里安,他猜,那通电话必然来自他爸。   阿德里安放下电话,手背上青筋暴突,他沉默好久,才道:“蓝枢二区说,有足够证据表明他是黑灯会的成员。” 第120章   【厄迪夫案嫌疑人邓枝已被就地正法,临死前供出疯小丑!】   【黑灯会成员落网,揭开非法组织真正面纱!】   【黑灯会干部疯小丑,竟然大有来头!】   【疯小丑,原名卢卡斯·霍华德,出身贵族的他为何走上这条路?】   【高塔公会陷入罕见危机,兰闻道是否知情?】   【起底疯小丑,其父曾为联邦议长,其母来自名媛世家,其兄为鬼眼公会高层!】   【霍华德家族成员限期赶赴禁区接受调查!黑灯会官网始终未表态,其他成员自身难保?】   ......   联邦凌晨发布公告,不过几个小时,消息就已铺天盖地。   这次蓝枢二区兵贵神速,在短短数日完成抓捕,审讯,判刑工作,并迅速将黑灯会成员信息公之于众,不给相关人员任何反应时间。   其中厄迪夫案关键人物邓枝因涉嫌杀害战神公会会长公子,已于近日被就地正法。   黑灯会干部之三疯小丑杀害联邦英雄厄迪夫,屡次挑衅联邦权威,性质恶劣,罪不可恕,交由AGW特危死刑监狱关押,服刑五年后执行死刑。   而霍华德家族全部成员,包括已被逐出家门的阿德里安,涉嫌管教不严或故意引导,限期五日前往禁区接受调查。   高塔公会会长兰闻道监管不力,引狼入室,需五日内前往禁区汇报陈述,消除嫌疑......   蓝枢稽查队将这次行动定性为对黑灯会的严厉打击,二区区长司泓掣再次名声大噪,大权独揽。   铅云二十三层。   蓝枢二区行动记录仪里的画面正在三位元老面前播放。   画面中,天色阴沉,黄土弥漫,破旧简陋的房屋一栋挨着一栋,杂物横七竖八地堆在门外。   司泓掣推开车门,踏下越野车,稽查队员们训练有素地分开一条通道,挺身并排站好。   “司区长!”   “司区长好!”   副官小跑过来,垂手跟在司泓掣身边:“区长,一切顺利。”   司泓掣面色沉冷,并不答话,他一边跨步向简陋的院宅里走,一边从腰间取出皮质手套,戴在手上。   他踏入院中,看到被鲜血染红的邓枝,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双目已经逐渐失焦。   司泓掣淡声道:“解锁。”   副官在旁提醒道:“区长小心,这女人是昆虫系S级觉醒者,能够操纵虫雾,将人瞬间蚀骨吸髓。”   “无妨。”司泓掣并不在意。   稽查队员们迅速将邓枝身上的稀铅矿镣铐解开,没了稀铅矿的压制,【断肢再生】发作,她被贯穿的伤口迅速愈合,她的双眸中逐渐恢复生机。   邓枝突然眸色一凛,手指紧握,只见空气震颤,大地晃动,骇人的虫潮如巨浪般从山谷涌来,黑压压几乎遮住了月色星辰!   稽查队员们片刻慌乱,然而司泓掣只是漫不经心地动了动手指,邓枝就突然失去了与虫潮的联系。   没有指挥的昆虫如一盘散沙,还来不及飞到小院便消失在天边。   邓枝惊愕不已,瞳孔巨震,被风吹起的青丝狼狈地挂在她的侧脸。   司泓掣走上前去,戴着皮质手套的右手猛地扼住邓枝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将她的颌骨掐碎。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邓枝痛得五官扭曲,但她强扯出一丝冷笑,恶狠狠瞪着司泓掣:“关你屁事!”   司泓掣并未被她的态度激怒,事实上,坐镇二区多年,他已经看过太多这样的犯人。   他们总以为自己能够抵抗住审讯,摆出这样可笑的姿态。   司泓掣撤开手指,收回【笼罩】,当即催动了三阶能力【令行服从】,对邓枝道:“说出你的能力。”   【令行服从】这项能力虽然好用,但仍有局限性,使用者不可询问答案,只能施加确定性命令。   邓枝刚想斥他白日做梦,可口中说出的话却是——   “我的一阶能力【蚀骨吸髓】,可以召唤虫潮,操控毒虫,我的二阶能力【断肢再生】,让我拥有强大的再生能力......”   邓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无论她挣扎得多么痛苦,声音还是不断从喉咙里传出去,将她腺体的全部秘密告知司泓掣。   副官惊骇:“怪不得她能活下来,原来还有这种异能!”   司泓掣讳莫如深,脸上看不出喜怒。   “说出黑灯会成员的名字。”   “啊!啊!”邓枝痛苦的吼叫,她已经用尽全部的意志抗拒司泓掣的命令,然而无法,司泓掣还是比她强大太多了,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白法老......疯小丑......”   这就是她与他们接触时,他们所说的名字了。   人性善变,黑灯会对求助对象自然不会没有提防。   得到这个答案,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失望,因为这只是代号,而且黑灯会早已对外公布了。   副官道:“看来这个组织的成员足够小心。”   司泓掣沉默了一会儿,又命令道:“立即联系黑灯会成员,说你走投无路,想加入他们。”   邓枝浑身的血液顷刻间凝固了。   因为她的确,知道一个电话。   不......不不不!   她不想给他们带来伤害,她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邓枝彻底慌了,她绝望地跪在司泓掣面前,卑微的,奢求他收回命令。   原来人在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会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比如向自己的敌人求饶。   然而司泓掣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她的手机扔给她。   邓枝看见自己拿起手机,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对面传来疯小丑的声音。   “你好,我是邓枝,我现在生活困难,想要加入黑灯会......”   她的眼泪随着话音扑簌簌落下,打湿了吹到脸上的发丝,而对面思忖片刻,向她要了一个地址。   她害了他们,她是个无用的,愚蠢的,可恨的废物,她不该生出来,不该活下来,她给所有人带来痛苦和灾难,她无法弥补,无法偿还。   “你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邓枝近乎癫狂地嘶吼着。   稀铅矿手铐重新铐上,【令行服从】顷刻失效,司泓掣冷声对邓枝道:“等黑灯会成员落网,你就可以死了。”   说罢,司泓掣转身而走,没有再看心力交瘁的邓枝一眼。   接下来的画面,便是抓捕疯小丑。   有邓枝的配合,抓捕行动十分顺利,司泓掣的【笼罩】限制了小丑的瞬移能力,将他成功留在现场。   小丑发觉不妙,忙拔出匕首,想要殊死一搏,可惜匕首再好用也比不过稀铅矿子弹,他的腹部很快中弹,失去了反抗能力。   稽查队员们一盆冷水泼在他脸上,将他诡异渗人的小丑妆冲掉,露出白皙俊俏的一张脸。   小丑浑身湿透,腹部渗血,眼皮挂着白色的水珠,看起来狼狈至极,然而他却朝司泓掣得意嚣张地笑起来:“啊,司泓掣,你能拿我怎么办呢?我对你的能力一清二楚,你不敢撤掉【笼罩】,因为我会立刻从你眼前消失,可你不撤掉【笼罩】就没办法使用【令行服从】,哈哈哈哈哈你太好笑了,世上还有哪个觉醒者的能力互克啊!”   在【笼罩】中,一切异能失效,就连司泓掣自己的能力也不例外。   而小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多亏了他那个做过联邦议长的便宜爹。   霍华德眼里只看得到那些优秀的,年少有为的,短时间内大权在握的联邦精英,他用他们的优秀鞭策小丑,打压小丑,这使得小丑对这些别人家的孩子印象深刻。   副官怒道:“把他给我铐起来,别让他跑了!我就不信严刑拷打下他不招供!”   稀铅矿锁在小丑身上,他暂时失去了异能,可他根本消停不了一点,反而主动出击,讽刺起司泓掣来。   “严刑拷打,啧啧,不愧是你的老本行啊,审讯不出结果,打就是了,查不出真相,发泄就是了,这么多年你的鞭子一定使得很痛快吧。”   “你胡说什么!”副官一脚将小丑踹到在地。   就见司泓掣拳头紧握,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隐忍的颤动。   小丑捂着腹部低喘,看到司泓掣的表情,让他快意不已。   他知道司泓掣想到了什么,他就是要让司泓掣痛苦,那支刺入心脏十八年的利箭,轻而易举,就可以让这个人千疮百孔。   然而片刻,司泓掣就将情绪隐去,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凡特殊异能,都有致命的缺陷,我是,你也一样。”   他掸了掸手套上沾染的灰尘,穷谷村的风沙总是很大:“抽取他的信息素,给我试验出他异能的缺陷。”   小丑终于笑不出来了。   虽然抽取的信息素仅有十分钟的有效期,但多次抽取,也足够试出他的异能了。   稽查队员们冲上来,将粗长的针头刺入小丑的腺核,向外抽取着高浓度信息素。   为了多抽几管,他们甚至为他疗伤,给他挂营养针。   即便如此,小丑还是备受折磨,腺体严重劳损,鲜血从后颈一路淌到腰侧。   经过了十一次试验,他们终于完全掌握了小丑的异能。   只要没有光亮,没有影子,他就无法完成瞬移。   于是,司泓掣将小丑拖入一间四面封闭,完全漆黑的屋子里,由于不能存在任何光亮,所以摄像设备也被全部关闭,行动记录仪的画面戛然而止。   接下来,是一份口述报告。   “司泓掣说,他的第一个命令,说出杀害厄迪夫的凶手。答,白法老。”   黑眸元老缓缓闭上眼睛,听着。   本怖继续道:“第二个命令,说出黑灯会所有成员的真实名字。答,梦境女巫,白法老,卢卡斯·霍华德,阿巴顿,法塔,度玛,莉莉,Oliver。司泓掣猜测,他们成员之间泾渭分明,各司其职,只知道对方的行动代号,除了......Oliver。”   黑眸元老突然又睁开眼睛,缓缓眯起。   本怖:“第三个命令,说出黑灯会成员的联系方式。答,通过特殊加密网络联系。由于电子产品有灯光,也会产生影子,所以没敢轻易拿给他。”   黑眸元老没有说话。   本怖看了元老一眼,继续读着报告:“第四个命令,画出黑灯会成员的样貌。”   黑眸元老终于开口:“拿来我看。”   “呃......”本怖顿了顿,表情难得有些复杂,他将一沓打印出来的画作递了上去。   由于画完全是在黑暗环境中完成的,小丑又丝毫没有绘画天赋,以至于那几张鬼画符看起来都不像个人。   显然这个命令也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黑眸元老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本怖吞咽唾沫,继续说:“第五个命令,说出黑灯会参与的全部行动......”   将整份报告读完,本怖合上纸张,重新递到黑眸元老面前:“目前邓枝已在泰达城伏法,尸骨由司泓掣差人烧毁——”   “她的异能不错,为什么不捉回来做‘骆驼’。”黑眸元老扫向视频里司泓掣冷漠的脸。   本怖回想司泓掣在电话中的话,答道:“说是为了给战神公会一个交代,他们会长的儿子被邓枝所杀。”   黑眸元老不置可否。   本怖继续道:“同时疯小丑被连夜押送至AGW特危死刑监狱,作为引诱黑灯会的诱饵。”   黑眸元老冷森森问:“怎么不是禁区?”   本怖:“司泓掣解释说,Oliver事件后,禁区已如龙潭虎穴,黑灯会很可能会断尾求生,放弃营救,但AGW特危死刑监狱却能给他们虚假的希望。同时,由于Oliver被关押在AGW特危死刑监狱四年,这次行动,大概率也有他的参与......”   黑眸元老听前半段,眉头还紧紧锁着,直到后面,才缓慢舒展开了。   本怖问:“您觉得司泓掣不可信?”   黑眸元老眸色晦暗幽深,缓缓道:“要是没有后面那点私心,我倒真该怀疑他的用心了。”   对方连Oliver都敢冒险带走,就绝不会放弃自己人。   禁区里藏龙卧虎,黑灯会只要硬闯必然有来无回,将疯小丑关在禁区是最好的选择,司泓掣说AGW特危死刑监狱比禁区更能引蛇出洞的说法很牵强。   但想用AGW特危死刑监狱引出Oliver的做法,却让黑眸元老暂时放下怀疑。   他知道司泓掣对Oliver的执着,能够以公徇私,反倒让人格外安心起来。   “司泓掣现在在哪儿?”   本怖:“还在泰达城参加战神公会会长儿子的追悼会,这次能够抓捕到黑灯会成员,多亏了战神公会提供线索。”   黑眸元老终于又阖上眼:“知道了,叫他早点回来。”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五日期限近在咫尺。   兰闻道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拨打了那个久未联系的号码。   听了几声嘟响,对面接听起来。   接听的人没有说话,显然也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   两人捏着电话沉默良久,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终于还是接电话的人最先忍不了了——   “没事儿我挂了!”湛擎和不耐烦道。   “有事!”兰闻道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虚空朝湛擎和指指点点,“成天跟个悍匪似的,谁有事愿意和你商量?”   湛擎和翻了个白眼,他相信以兰闻道的小心眼儿一定能感知到。   “说不说?”   兰闻道龇牙咧嘴,使劲抓了抓头发,终于沉了沉气:“你他妈吃溜溜梅吗?”   湛擎和:“......”   “吃不吃给个痛快,你要是忘了鬼眼组的使命,就当我——”   “吃。”湛擎和没好气答。 第121章   这夜没人能睡得安稳,得知消息的那一刻,Oliver的水杯从手中滑了下去。   陶瓷杯子落在地上,将柔软的地毯染湿。   他怔怔地望着地面,看凉水把米黄的地毯染成深色。   久违的痛苦与恐惧席卷而来,它们仿佛蛰伏在身体里的巨兽,随时可以将他吞没。   AGW特危死刑监狱。   哪怕已经离开十多年了,但那些日子却清晰地刻在他脑海里,仿佛连细枝末节的抽痛都记得起。   因为没有一天的痛苦是重复的,进了那个地方就会知道,连绝望都有无数种到来的方式。   “Oliver。”法塔作为医生,担忧地望着他。   经过这些日子的疗养,Oliver的身体明显已经好了许多,一旦他回忆起那些痛苦,可能会再次陷入抑郁的漩涡。   Oliver被法塔喊的回神,目光颤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轻声道:“没人比我更了解那个地方,这次救援行动我要参加。”   法塔听得出来,Oliver在说这句话时牙齿轻轻打颤,他很畏惧那个地方。   让一个拥有四阶能力的强悍S级恐惧,可想而知,那是个怎样泯灭人性的地狱。   作为医生,他不该让Oliver再靠近痛苦源,再回想起那里的点滴,可Oliver说的没错,只有他了解AGW特危死刑监狱的内部结构,而卢卡斯被多关一天,就多受一天的折磨。   法塔叹息:“这很可能是个圈套。”   联邦媒体如此铺天盖地的宣传,就是为了逼黑灯会现身,等他们前往AGW特危死刑监狱,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Oliver很可能也是他们设计中的一环,他们或许已经知道Oliver还活着,如果这次任务失败,Oliver不会死,他会被司泓掣抓回去,再次落入那个牢笼。   他此刻得到的自由,温暖,友情,快乐,都将成为梦幻泡影般的虚妄,成为命运跟他开的一场玩笑。   可是他们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Oliver缓缓摇头,他的鹅蛋黄睡衣还带着在床上压出的折痕,那是梦境女巫送给他的,他房间里摆着一棵拼好的橄榄树乐高,那是度玛留给他的,他书桌上有一只用了一个月还近乎满油的中性笔,是莉莉忘在这里的......   他的生活已经布满了朋友们存在的痕迹,他的记忆逐渐被温暖的东西填充,他无法接受他们消失,除非,他可以跟他们一起消失。   “最棘手的是,我们已经全部暴露了。”Oliver的心沉到谷底。   司泓掣的【令行服从】,连他都没有办法抗拒,卢卡斯自然也不能。   卢卡斯离开港谭很多天了,如今既然被关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说明审讯已经结束了。   司泓掣必然从他口中挖出了有关黑灯会的一切,那么联邦招兰闻道去禁区汇报,就是一招请君入瓮,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若不去,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与黑灯会有关,高塔公会很快就会面临联邦政府的清缴。   但他不解,既然联邦已经知道了黑灯会所有成员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不隐瞒抓住卢卡斯的事实,将兰闻道诱骗到禁区,再立刻派蓝枢稽查队围剿他们,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孰先孰后,连他都能想得清楚,司泓掣不可能想不到。   莫非还有更大的阴谋?   可当下联邦的所作所为,分明只是吸引他们去AGW特危死刑监狱劫狱罢了。   果然法塔也问:“既然我们已经全部暴露了,为什么不直接来抓我们?”   “谁来抓我们?”度玛抱着抱枕,头发凌乱的出现在门口。   他光着脚,眼睛黑亮,静静望着法塔和Oliver。   大概是那两人的眼中充满了大人才有的焦虑和悲伤,度玛不禁蹙起了眉。   “度玛。”法塔低叫了他一声,不知该不该跟他解释,现在形势的严峻。   谁料度玛却主动走过来,将被体温捂得温热的抱枕递给Oliver:“别怕,有兰斯在。”   有兰斯在呢,兰斯什么都可以解决。   他以为,是坏人又要来抓Oliver。   Oliver伸手抚摸度玛的头发,眼中却蒙上一层薄雾:“度玛,这次该我来保护大家了。”   -   兰斯此刻已经找理由将湛平川支开,独自一人站在桃花源村的码头上。   海浪冲刷着石阶,涌起层层咸腥,天光破开沉夜,尖锐地刺向眼底。   “什么,跟鬼眼公会合作救援?”兰斯深深拧起眉。   “AGW特危死刑监狱存在近百年,经手了数位监狱长,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一位逃犯,这次任务极其艰巨,可以说是生死存亡,我们需要更多的帮手。”兰闻道声音很沉很压抑,“情况紧急,一时之间解释不清,我只能说湛擎和值得信任。”   “我知道。”兰斯望着无垠的大海和破开的天光冷静道。   “不,你不知道。”兰闻道烦躁道,“虽然我们与鬼眼公会是竞争对手,但——”   “但你们都是古人,高塔与鬼眼成立初衷,原本就是要相互扶持的。”兰斯短暂精准地接道。   兰闻道一怔,显然古人这两个字过于有冲击力,他不懂心肝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抽象的词。   “是桑德罗告诉你的,但也不能说是古人......”兰闻道挣扎道。   心肝果然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桑德罗也是,把他的老底掀出来也不说一声,不过眼下倒是省了解释的时间。   兰斯也不纠结,由于这次在海底合作还不错,他迅速接受了新的局面。   “司泓掣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信息,这次禁区汇报大概率是陷阱,他们之所以有恃无恐,恐怕是想你不敢赴约,主动暴露。”   兰闻道:“我猜到了。”   从创办黑灯会那刻起,他就做好了被联邦政府清算的准备。   如果驻守港谭,加上周围与他同气连枝的十多个公会,联邦政府一时半会未必能拿下高塔公会,但如果他被抓,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桑德罗需要立刻解冻他的下一位接任者,但接任者却没有时间与高塔的骨干磨合熟悉了。   这么看,似乎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禁区。   “所以,我们必须在五日内救出小丑,弄清楚司泓掣到底问了什么,才能判断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兰斯冷静道。   五日,真是个非常紧迫的期限,就连邮轮全速从弗比斯湾开到塔斯曼,都用了三天的时间。   “法塔和Oliver已经决定即刻赶往弗比斯湾,度玛负责远程协助。这次我,湛擎和,以及阿德里安身份都异常敏感,我们不能出面。”   “鬼眼那边会派湛擎和的儿子跟你们会面,而且你们要以合作谈判为由头,至少明面上不能让联邦找出错漏。”   “到时会有些媒体在场,但放心,都是我们自己人,该做的戏得做足,新闻稿也会发,只不过不会贴现场照片。”   兰闻道的想法是,如今太多事情不明朗,联邦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他们并不清楚,还是不能在一开始就将事情做绝,该遮掩的必须遮掩。   顶级公会间就利益分配进行谈判是很正常的事,虽然这些年两家没少互坑,但至少这次在曼星海号上,有诸多公会见证,他们达成了红鹦石的合作协议。   “湛擎和的儿子?被绑架了十六七次,还没死吗?”兰斯有些意外。   首先在鬼眼公会的层层保护下,会长儿子能丢就已经十分奇怪,丢了这么多次,居然能顺利长大,就更加奇怪。   “我刚听也吓了一跳,湛擎和说因为小时候总丢,但又都能被平安送回来,可能是谁搞得恶作剧,他们后来就低调培养了。”兰闻道解释。   兰斯听完觉得这人从小就十分离谱,难免不安:“他儿子靠谱吗?”   “湛擎和承认了,闫琦礼在他们手里,而且这条线索就是他儿子潜进蓝枢大厦地下发现的。”兰闻道道。   兰斯挑了挑眉。   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蓝枢大厦地下,将十八年前的冤案翻到司泓掣面前,看来是有特殊的异能了。   兰闻道:“他儿子是S级,而且小小年纪就有了三阶能力,这样的人心气高,主见多,所以心肝,到时指挥权在谁就看你的了。”   “知道了。”兰斯稍微眯起眼。   在桃花源村的另一边,一间私密咖啡房内。   阿德里安依旧面色沉静,正襟危坐,仿佛任何事都不能撼动他的情绪,然而绷至发白的指骨暴露了他的忧虑。   “会长,我自己去救,不要连累鬼眼。”   湛擎和:“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像葫芦娃救爷爷那么简单?”   阿德里安想说卢卡斯最多算他弟弟,拿爷爷作比喻不太合适,而且——   “什么是葫芦娃?”   湛擎和:“......”   湛平川摊手猜测道:“可能是一些古籍。”   毕竟老湛其实是一百年前的古人了。   阿德里安:“我知道不简单,但这是我欠他的。”   湛擎和:“这次营救高塔公会也会参加,兰闻道已经向我承认,卢卡斯的确就是疯小丑,而且黑灯会的所有成员都在高塔公会中。”   “鬼眼决定出手不光是因为你,其实依照前人意志,我们俩家公会本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一旦一方陷入危难,另一方必须全力以赴。”   “谢谢,会长。”阿德里安不再推辞,他和湛擎和多年的交情了,也知道湛擎和为人仗义,不可能袖手旁观。   “都在高塔公会中?”湛平川由于早就知道了鬼眼和高塔的渊源,所以关注点在另一边,他吃惊不小,“都是谁啊,我怎么没见到?”   湛擎和:“你很快就能见到了,我与兰闻道约定好,双方在弗比斯湾以谈判的名义见面,到时会有咱们自己的媒体在场,我和阿德里安不方便出面,你来代表鬼眼公会。”   湛平川指了指自己:“我?”   可他眼下跟兰斯在一起,剩下的寒假时光本打算带兰斯回家的,现在要怎么找理由和小狐狸分开?   阿德里安问:“对方是兰绮出面吗?”   湛擎和:“不,出面的是兰闻道的小儿子,黑灯会的真正负责人,白法老。“   “什么?”湛平川惊愕,“他儿子不是有今天没明天了?”   而且这个病秧子居然还是黑灯会的负责人,年纪不大,成就这么高,这些年的生病时光怎么错付了?   湛擎和:“可能秘密治疗多年,治好了。”   “白法老,似乎厄迪夫就是他杀的。”阿德里安沉声道。   湛擎和:“不错,而且兰闻道跟我说,Oliver并没有死,是被白法老从从棘牢笼中救出来了。”   “我靠。”湛平川发自内心感叹,蓝枢大厦他进去过,Oliver被关的地方他也看过,想要将人弄出去,难度堪比登天。   湛擎和语气严肃地叮嘱儿子:“所以到时你正经点,拿出我们鬼眼应有的气质,别让人觉得你不靠谱。”   “爸,我你还信不着吗?”湛平川惊讶,总觉得这句话不该出自他眼光犀利的老父亲。   湛擎和头疼:“你我才信不着。” 第122章   救援行动已经确定,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次了。   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如何以最快速度抵达弗比斯湾全员汇合,以及,如何面对此刻还蒙在鼓里的对家队友。   阿德里安:“如果兰绮心里过不去,我来向她道歉。”   湛平川抬起指骨,敲了敲眉心:“唉,其实绮姐人不错,教会我很多竞争经验,但谁让他们卸咱们轮胎偷咱们厕纸,骗就骗了。”   阿德里安:“你打算如何跟兰斯说?”   他们本来打算在塔斯曼过完刺梨节假期再走,他们每个人都喜欢这里,桑德罗也热情的邀请他们多留些日子。   况且经历了海底的九死一生,兰斯的身体刚恢复,正是需要湛平川陪伴的时候。   湛平川戴上苦恼面具,摊手:“只好再委屈一下我爸了。”   五天之后,他一定回来,好好补偿小狐狸被中断的假期。   另一边,梦境女巫将烟灰抖落大海,眯起眼睛望向海平面:“到时,你就要以另一个身份与阿德里安见面了。“   兰斯丝毫没有愧疚感,他的手握着手机,垂在身体一侧,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电话无法接通,机械女音一遍遍说着Sorry......   其实他明知道这个电话暂时不会接通了,但还是下意识给小丑打了过去。   当对面陷入无限忙音时,兰斯才终于挂断了电话,冷静道:“我相信阿德里安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那你的小傻逼呢,你打算怎么办?”梦境女巫收回目光,看向他。   兰斯神情微动,握紧了手指。   小傻逼还开开心心期待着与他在塔斯曼二人世界呢,可惜今天一切就要结束了。   他会补偿他,用一切他喜欢的方式,就算是终身标记也可以。   想罢,兰斯转身向市中心走,梦境女巫将烟掐灭在石堤,跟着走了回去。   两支小队碰面,阿德里安意味深长地看了梦境女巫一眼,淡声道:“有突发事件,鬼眼要即刻返程弗比斯湾。”   梦境女巫勉强扯了扯唇:“高塔也一样。”   从兰绮的表情中,阿德里安已经猜到,兰绮也是黑灯会的一员,且会参加这次救援行动。   他点点头:“好,到时再说。”   他们鬼眼公会也会再增加三名精英,此刻三人正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具体的行动计划,还是要等人到齐之后再商议。   梦境女巫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对湛平川说:“小湛,等到了弗比斯湾,给你报销头等舱,你先回高塔公会,我们有点私事。”   “呃......”湛平川忙看向兰斯,他把双手搭在兰斯肩膀,面色哀伤,语气委婉,“宝贝儿,我可能要回家一趟,这几天没办法陪你玩了,我爸搞电动车破产了。”   阿德里安:“......”   兰斯精神一震,大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破产的真是时候!   他正愁要怎么跟小傻逼请这五天的假。   兰斯立刻换上担忧的神色,握住了湛平川的手背:“老公,你家里出事,我应该陪你回去看看的。”   “不用吧宝贝儿!”湛平川大惊失色。   “——还没说完。”兰斯叹息,“偏偏我也要赶回家一趟,就不能陪你去了。”   湛平川暗暗松了一口气:“你家里怎么了?”   兰斯见梦境女巫呆站在身边,便随口道:“我姐结婚。”   梦境女巫:“?”   湛平川连眨几下眼:“好事啊,祝贺咱姐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梦境女巫努力压下抽搐的唇角,一甩胳膊看了看时间:“既然大家都很急,我看还是立刻动身返程吧。”   海底宫殿里,桑德罗被从睡梦中喊醒,他昨夜陪着子民狂欢到凌晨,此刻也才睡了两个多小时。   但他并未生气,只是有些诧异:“你们现在要走?”   梦境女巫:“是的,立刻,非常急,具体原因我们会长会亲自跟您解释。”   阿德里安:“麻烦您,有没有快一些的方式。”   桑德罗道:“海底快船最快两日半抵达弗比斯湾,如果有飞机的话能更快一点,但塔斯曼的航空母舰正在外海收保护费,现在也赶不回来。”   兰斯急道:“潜艇呢?”   桑德罗摇头:“现在没有比海底快船速度更快的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举起一只紫墨色的尾巴尖。   Ryan用微凉的手蹼揽住桑德罗的腰腹,因被忽视而略微不悦,尾巴尖在桑德罗眼前晃来晃去:“Sandro,I'm faster than them.”(我比它们都快)   桑德罗怔了怔,没错,沧龙的速度的确比这大海中的所有生物都快。   湛平川惊喜:“哥们儿,还得是你啊,你比我见过的一只鸟有用多了。”   Ryan始终听不太懂湛平川说话,这个人类说话速度太快了,而且还擅自给它起了个昵称叫哥们儿。   比Ryan难听多了。   桑德罗捉住Ryan薄薄的尾鳍,贴在掌心抚摸,目光温柔道:“那你就送他们到岸边,我等你回来。”   于是,高塔与鬼眼众人被装进了一艘海底快船,Ryan甩动尾鳍,将掌蹼贴在快船后方。   它开始用力,苍白的皮肤下,肌肉呈现出流畅紧实的轮廓,长长的鱼尾破开水波,疾驰而去。   不过半天的时光,快船就被送到了弗比斯湾。   Ryan没有浮出水面,它朝众人甩了甩尾尖,便一头扎进深海,很快消失不见。   与Ryan道别后,众人将快船开出海面,终于重新踏上了陆地。   此刻已是下午,Oliver和法塔的航班已经抵达,而鬼眼公会的精英还在飞机上。   谈判定在晚上八点,众人还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兰斯与湛平川各找借口,打上车朝机场方向兜了一圈,便偷偷拐回了酒店,进入自家公会开的套房。   距离卢卡斯被捕的公告放出来,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正逐步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联邦政府让阿德里安和兰闻道去禁区接受调查,是不是怀疑到他们身上了?”   “我早就猜测黑灯会跟某个顶级公会有关,不然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踪迹。”   “我不相信兰闻道不知道自己的私人助理是黑灯会成员,所以高塔公会一定与黑灯会关系密切。”   “可是阿德里安·霍华德是卢卡斯的哥哥,老板还有哥哥亲吗?我觉得鬼眼公会嫌疑更大。”   “世界真是奇妙,谁能想到这两家死对头会被一件事卷在一起。”   “其实我觉得黑灯会虽然被定为非法组织,但它切切实实给了走投无路的人希望,我至今还记得他们那篇《黑灯会宣言》。”   “对啊,难道大家忘了吗,厄迪夫残害学生的事情,既然联邦声称已经抓住了邓枝,为什么不让她出面说明而要立刻将她处死?这不恰恰证明联邦心虚吗?”   “可我们明知道又有什么用,黑灯会这次气数已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接下那些求助申请了。”   “等等,我听说这两家公会今天要在弗比斯湾进行商业谈判!”   “啊?现在还搞商业谈判,难道他们没出事吗?”   “我是觉得没事,卢卡斯肯定被审过了,要是真跟这两家公会有关,联邦就不是请人去,而是直接派蓝枢稽查队抓人了。”   ......   天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光线坠落,弗比斯湾彻底陷入了黑夜。   兰斯拨开衣袖,看了眼腕表。   七点四十五分,距离谈判正式开始还有一刻钟。   属于高塔和鬼眼的媒体记者已经赶到酒店外围,他们象征性地拍摄着酒店,并进行重复且无意义的报道,为这场谈判的真实目的掩人耳目。   华灯初上。   兰斯已经换上一身白西装,一枚象征着高塔公会最高指挥权的铂金戒指戴在他右手食指上,他双手稍微交叠在身前,食指轻敲,逐渐与秒针同频。   他眼中已经完全褪去伪装成学生时的青涩单纯,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白法老的狡诈精明。   酒店窗外的路灯照进室内,光线落在他的眼镜上,沿着银色边框打了个转。   黑灯会成员除小丑和远程辅助的度玛外,已经全部到齐,众人面色沉重,一语不发,静静等待着时间到达。   刷——刷——   秒针一圈圈旋转,时针终于指向八点整。   湛平川浑身上下一身黑,夜色打在他挺阔的脊背,逐渐与西服融为一体。   他斜靠着窗台,单手插兜,另只手稍微抬起,目光垂落,扫了眼时间。   熨烫整齐西服在臂弯处勒出自然的褶皱,大小贴合的衣料稍微限制了他的行动。   太久不穿这些昂贵奢侈的东西,湛平川险些忘了是什么感觉。   “大少爷,时间到了。”阿德里安开口道。   鬼眼公会营救小队已然全部到齐,蓄势待发,湛平川抵着阳台边缘站直身子,袖口贴着腕骨滑下去:“走吧。”   该去会会久闻大名的白法老了。   就是这个人,让他第一次卧底任务彻底失败,让他被迫卷入对蓝枢高级长官的刺杀。   他曾猜测他是混入星洲大学的新生,他以为几乎就要抓住他的把柄,可他总是能巧妙藏匿于人海,让他空欢喜一场。   ——   “观众朋友们,八点已经到了,就在弗比斯皇家酒店十七层,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即将进行史诗级的商业谈判,据悉此次出席谈判的是两家的继承人......”   “激动人心的时刻,历史性的破冰,虽然我们未能抵达谈判现场,但可以看到记者朋友们已经将酒店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足以说明,这次商业谈判有多么来之不易。”   “到底是什么,让两家针锋相对的顶级公会选择合作?我认为我们至少可以预见,今后的晶矿石交易市场将迎来全新的改变。”   “关注频道,主播为你报道现场新动态......”   十七层会议厅灯光亮起,是兰斯率先抵达。   他带人站在长条会议桌的右侧,目光狭起,牢牢盯着门口。   他对鬼眼公会的这位大少爷颇感兴趣,他想知道对方到底是用何种异能潜入禁区,窃取了司泓穗的尸检报告。   S级,十八岁。   或许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兰闻道通过视频的方式参与会议,法塔此刻抱着的笔记本电脑上,正露出他难得严肃的脸。   他已经想好,对方要是因为他心肝是F级而有丝毫怠慢,他一定会立刻给心肝撑腰。   叮!   随着一声响亮的电梯铃,皮鞋踩踏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响起。   嗒嗒的脆响犹如敲击的鼓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步步靠近,一秒秒清晰,手指搭上鎏金的把手,向下拧动,锁扣弹开,满室灯光泄入稍暗的走廊。   脚步稍顿,脆响消失,像是一场演奏行至节奏高昂处,骤然留白,然而谁都清楚,鼓锤正高高扬起,即将在下一秒发出响彻寰宇的一击!   大门彻底拉开,昏暗中率先迈出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西裤勾勒出他极度优越的比例,擦拭锃亮的皮鞋映出室内明晃晃的灯光。   那亮光晃着兰斯琥珀色的眼睛,他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在这个人的腿上,骤然袭来的强势与熟悉感压迫着他的心跳,他呼吸微滞,目光猛然上移——   兰斯:“?”   湛平川:“?”   梦境女巫:“!”   阿德里安:“!”   阿巴顿,莉莉,芙伦拉,乌芃,穆德里:“!!!”   会议厅内众脸懵逼!   兰斯设想了一万种可能,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张脸。   站在他面前的已不是那个挑染几绺蓝色头发,打扮的像个流星锤,整日懒散不羁,思路清奇的小傻逼。   取而代之的,是矜贵强势,气场全开的鬼眼公会大少爷。   呵。   捡垃圾偷自行车的爸,勇救落水儿童的妈,破产的家庭,贫困的他。   兰斯狠狠磨牙。   还以为捡的是个呜嗷乱叫,落魄粘人的小狼崽,没想到是个将小红帽吃干抹净的大灰狼。   湛平川的震惊丝毫不比兰斯少一分。   在他眼前的,不是懵懂单纯,柔弱可欺,乖乖趴在他肩头露出腺体的朴素小狐狸。   取而代之的,是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每根睫毛尖都透着精明锐利的白法老。   田间劳作的姐,开拖拉机摔断腿的爸,朴素的家庭,学霸的他......   仔细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兰斯对地下城的熟悉程度,绝不是看一座图书馆就可以达到的。   况且兰斯有神祇系觉醒的特殊能力,就绝不可能在开学初被厄迪夫或电鳗觉醒者欺负。   怪不得。   怪不得他始终找不到白法老的踪迹,原来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过往的细枝末节顷刻袭来,湛平川恨不得每秒钟蹦出一个怪不得。   会议厅内落针可闻,气氛僵硬的几乎感知不到呼吸。   然而场外媒体却依旧激情似火的转播着——   “时间到了!相信两家公会负责人已经在会议厅见面,进行友好洽谈了!”   “我们看十七层灯光闪动的影子,很像两家公会握在一起的手,真是期待他们可以就此破冰,更进一步。”   “今天的事情告诉我们,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因为,你甚至可以看到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相处五分钟还没打起来!”   五分钟过去了。   仍然没有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众人的目光在少爷和对家少夫人身上流动,等待着两人吹响战斗的号角或是来一个爱的抱抱。   良久,还是兰斯先动了。   小傻逼骗他的事暂且放放,如今还是小丑更重要。   好在表演是他的强项,他打算今天全程以白法老的身份与小傻逼交流。   他伸手去拽椅子,椅子刚拉出半寸,就听湛平川突然沉声道:“别动!”   兰斯刹那停住动作,手指紧紧扣着椅背,目光向湛平川睇去。   视频里的湛擎和心中一震,挺直后背,不由暗赞,我儿气场强大,随我!   兰闻道眉头高扬,手指握向身旁大砍刀,暗自磨牙,谁敢吼我心肝?!   然而就见湛平川眉头一拧,突然大跨步朝兰斯走去,他边走边单手拧开西服纽扣,将十几万的高定西装一把甩掉,麻利地垫在了兰斯椅子上。   只听他理直气壮地批评炸毛小狐狸:“病才刚好,这么硬的椅子你不看看就坐?”   湛擎和:“......”   垃圾桶捡的,丢了吧。   兰闻道“嗖”一声将大砍刀扔走,理了理领带。   兰斯不禁唇角轻抽。   他还以为小狼崽要来吵架,于是一口气提起来,谁想事情发展过于抽象,他不得不将那口气又吞了回去。   兰斯瞪着圆溜溜的狐狸眼,想说点什么,却破天荒的哑口无言,最后自暴自弃的“墩”一声坐了下去。   湛平川就势坐在了兰斯旁边,反客为主对黑灯会各位成员道:“我坐我老婆身边,你们随便坐,别客气。”   黑灯会众人:“.................” 第123章   碍于湛平川大言不惭地占住了兰斯身边的位置,而兰斯始终置若罔闻,黑灯会众人只好忿忿将湛平川夹在队伍中间,郁闷落座。   鬼眼公会众人拉开椅子,默默坐在长桌左侧,与自家大少爷大眼瞪小眼。   谁也没有想到,合作营救的第一件事,是目送大少爷入赘对家。   但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危机当前,身处敌营,居然坦然处之,跟回自己家没什么两样。   这气度,这境界,绝非俗物。   湛擎和反应过来,拍案咆哮:“好你个兰闻道,让你儿子到鬼眼做卧底是吧!”   兰闻道高声怼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让你儿子做卧底也就算了,还要泡我心肝!”   湛擎和:“谁知道那是你心肝?早知道我儿子根本就不可能陷进去!”   湛平川忙睁大眼,从敌营伸出手来,恬不知耻道:“爸,话可不能这么说,早知道你可以把我送去联姻啊,为了两家公会的和平,我愿意做出这个牺牲。”   “......”   湛擎和气得虎耳险些钻出来,他心中暗骂,赔钱的东西!   兰闻道冷笑:“呵,我心肝雷厉风行,睚眦必报,等着瞧吧!”   良久未开口的兰斯终于深吸一口气,吐出冷硬又坚定的四个字:“联姻可以。”   那口气还憋在心里,但别管是小狼崽还是大灰狼,总归咬也咬了,操也操了,他还挺喜欢的。   兰闻道:“?”怎么会有小O十八岁就想联姻啊!是不是教育上出了什么问题?   湛平川特意扳过兰闻道的笔记本电脑,朝未来岳父露出一个灿烂且善良的笑容。   兰闻道:“....................”   兰斯嗔视湛平川一眼,将兰闻道的显示屏扭回去:“好了,谈正事。”   他语气不严厉,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亮,但此刻却偏有种不容拒绝的严肃,仿佛漫进空气的音波都带着力道。   湛平川听着看着,心中生出种微妙的感觉。   这就是小狐狸的本来面目,说一不二,心狠手辣的白法老。   这样的人,偏偏在他面前装乖装软,一口一个老公,缩成球被他抱在怀里睡。   人的一生怎么能有这么刺激美妙的体验呢?   他简直不可思议。   也太爽了。   湛平川目光深沉的将兰斯打量了个透彻,才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   阿德里安已经迅速接受了新的局面,事实上,他的心思几乎都在兰斯口中的正事上。   “首先我们要确定,卢卡斯被关在AGW特危死刑监狱不是联邦放出的假消息。”   如果他们跑去劫狱,卢卡斯却被秘密转移,那才是满盘皆输。   梦境女巫被迫坐在了兰斯右边,她轻拨长发,开口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入侵AGW特危死刑监狱的监控网络,度玛正在紧急搜索,搜索到了我们就出发。”   湛擎和此刻已经摆正脸色:“好,鬼眼可以提供最尖端的稀铅矿武器,定时炸弹,手榴弹,SR-1微声手枪。”   整个联邦里,能阔气地拿出大量稀铅矿武器的也就只有鬼眼公会了。   由于联邦政府管制稀铅矿,所以各家公会开采出的稀铅矿都应上交禁区,再由禁区根据各家的申请按需发放。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人会把自家的稀铅矿全部交上去,而拥有最多高等级地下城的鬼眼公会,就成了私藏稀铅矿的大户。   联邦政府自然心知肚明,但碍于不想撕破脸,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兰闻道也收起痛心老父亲的嘴脸:“时间紧迫,等度玛那边确认,你们就立即出发,高塔会帮你们安排去极地的航班,楼下的媒体也会为你们打掩护。”   从弗比斯湾飞往极地,需要十六个小时,再从极地抵达洛拉西提冰原,至少一天就过去了。   用于营救的时间,最多只有三天。   航班当然不能用公会自己的,但度玛可以进入航空系统篡改登机人信息,在网络时代,想要隐藏一个人的踪迹,只要消除网络痕迹就够了。   楼下激情澎湃的媒体记者也是兰闻道早就打点好的,他们甚至还有一份伪造的谈判窃听录音。   接下来的五日,在营救小队行动的同时,媒体会不断抛出新消息吸引民众和联邦的注意,造成高塔与鬼眼从未离开酒店的假象。   湛平川此刻没了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修身衬衫,他旋开袖口的扣子,随意一卷,懒得再装精英范。   “好,资料搜集都做了吧,谁来介绍一下这座监狱。”他看向鬼眼新来的三位队员,凌棋,库恩,波波夫。   凌棋刚要回话,就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我来说吧。”   鬼眼众人纷纷将目光移过去,这才注意到,长桌尽头坐着个安静的金发Omega,他身形瘦削,气质温柔,身上分明散发着强大的S级气场,但眼中却始终萦绕着支离破碎的脆弱。   Oliver。   几乎不用介绍,大家脑子里就浮现出这个名字。   湛平川心道,好朋友,看来恢复的还不错。   “监狱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乘电梯下行大概要30s。”Oliver声音很轻,但还算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个遥远的故事,“除非是能将整座冰原摧毁的武器,否则根本不足以伤到监狱分毫。”   洛拉西提冰原地处极地,是唯一一处不属于极地冰川组织的地域,因为这里环境恶劣,终日风雪肆虐,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   由于百年前的一次板块运动,洛拉西提冰原与极地其他大陆分离,陆地之间形成一道海流湍急,严寒刺骨的沟堑,足有八百米远。   仅有一道绳索将洛拉西提冰原与其他大陆相连,当初修建这道绳索时,就有整整八十名工人葬身海底。   AGW特危死刑监狱处于洛拉西提冰原腹地,是由二百年前的某个国家修建,曾被用于折磨和囚禁反叛者,因手段残忍而闻名。   后来联邦政府接收了它,稍加修缮,建成了如今的AGW特危死刑监狱。   不变的是,它依旧声名狼藉。   “监狱的入口没有任何标识,下行电梯常年被积雪覆盖,如果不是驻守的工作人员,恐怕连大门都找不到。我仅进出两次,也没有能力找到。”Oliver说。   更何况,他进去时是被蒙着眼睛,出来时,则全心落在司泓掣身上,心力交瘁。   “那岂不是大海捞针?”乌芃急道。   Oliver稍蹙眉:“洛拉西提冰原不足以让农作物生长,坐牢期间,我也不曾被分配任何劳动,由此可见,监狱中的食物全部由外部提供,大约每周一,我们能吃到叶片新鲜的橘子,我猜,食物运送是一周一次。”   无论那里布下了怎样的天罗地网,人总是要吃饭的,只要狱警升上电梯接收食物,他们就可以确定监狱的入口。   但确定入口只是第一步。   “在我眼里,监狱内部很像一座罗马斗兽场,它的牢房是圆形的,共有九层,中间贯通,可以从上看到最下方。但不要以为它的结构真的这么简单,那里其实充满了视觉误差。”   Oliver回忆着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片段:“曾经有个犯人将橘子枝私藏磨尖,打开了门锁,他向那一层的大门拼命跑去,眼看快到大门口了,他却一脚踏空,跌了下去,直跌到最底层,摔得惨不忍睹,但在我们眼中,那只是一条平坦的路罢了。”   梦境女巫问:“不是幻境吗?”   Oliver摇头:“不是,如果是幻境,我能够感受的出来,那是另一种异能,他将监狱模块拼接成矛盾的空间,打破了平面和立体的隔阂,颠覆了人原本的视觉逻辑。”   兰斯:“你是说彭罗斯阶梯。”   湛平川:“哈?”   梦境女巫:“?”   阿巴顿:“?”   法塔:“?”   莉莉:“???”   阿德里安:“我简单解释一下,比如说你明明看到面前有一条路,但到了才发现,那条路走不通,它其实有一个空间上的落差,你选择调转方向,来到一堵墙面前,却发现墙是可以穿过去的,你认为的墙不过是一副扁平的画。”   湛平川恍然:“你是说他能够随时切换平面和立体的结构,我看到的平面,即可能是平面也可能是立体,我看到的牢房即可能真的关着人也可能只是一张画像。”   阿德里安:“可以这么理解。”   听懂了!   鬼眼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妈的,幸好没跟高塔一样摆出一脸懵逼样,险胜一局。   兰斯:“这个人很可能也是空间系觉醒者。”   湛平川微不可见挑了挑眉,他也这么想,但他还抓住一个重点。   “也就是说,整个监狱的墙体里是没有安装稀铅矿的,人的异能并不会被压制。”   Oliver点头:“是的,所以刚接收的犯人,并不会被立刻关起来,而是会把他们带到地下一层一间潮湿狭窄的医务室,抽干信息素。这件事大概每三天进行一次,因为要确保犯人没有任何逃跑的能力,哪怕他们已经戴上了稀铅矿手铐。”   芙伦拉倒吸一口冷气,刹那觉得腺体隐隐作痛。   平时就是信息素消耗过多都不太好受,更何况抽干?   Oliver没察觉到别人向他投来的不忍目光,他接着刚才的话题:“整个监狱是薛定谔的结构,哪怕我当初看到的是这样,现在也很可能改变了。在监狱的地形图上,我没办法提供任何建议,我想,这也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难题。”   梦境女巫云里雾里:“薛定谔是什么结构?”   阿德里安:“不确定。”   梦境女巫左顾右盼:“他不懂,你们谁懂?”   阿德里安:“......”   兰斯默默扶住他姐的手腕,低声:“薛定谔就是不确定。”   梦境女巫:“。”   Oliver继续说:“我住在三层,四年里,从没有机会到其他层看过,我只知道每一层都关押着不同类型的犯人,每一层的待遇也不同。在某些楼层,精神失常的概率很高,他们受不了折磨。”   他这层倒还好,除了见不到阳光,终日被锁着,按时抽取信息素以外,没有遭受更多的折磨。   “最底层是控制整个监狱运行的中心,也是通往外面唯一的路。在大众的既定思维里,一定认为越往上走离自由越近,其实不是的,就是这样的设计,才使得所有妄想越狱的犯人全部失败了。”   这一点,也是当他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才观察到的。   “我没办法确定狱警的具体人数,也不能提供现在监狱管理人员的任何信息,十多年过去了,很多都已经变化了。但是这里狱警的最低等级是E级,最高不超过C级,这点应该没有变,毕竟是苦寒之地,要不是真的缺钱,不会有人愿意来的。”Oliver补充道。   兰斯点点头。   这也就意味着,狱警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都不足为惧,反倒还是管理层的高等级觉醒者棘手一些。   正这时,度玛的声音从各个电子产品里传来,此起彼伏:“查查查...到到到...了了了,卢卢卢卡卡卡斯斯斯在......”   鬼眼公会众人忙惊愕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大为震撼。   高塔公会则已经习惯了。   兰斯:“度玛,下次跟我说就行了。”   度玛游进兰斯手机的信号流中:“知道了,兰斯。”   兰斯:“乖。”   兰闻道立刻催促道:“先出发,有什么计划路上再说!”   湛擎和:“走车库,给你们准备好车了。”   众人匆匆起身,拿起行李随工作人员出门。   酒店外,媒体们的声音依旧恒久不息,他们对着一扇亮灯的窗户,剖析出两大顶级公会的一百零八种未来。   兰斯刚要踏出会议厅,就被湛平川一把揽住小臂,扯进怀里。   他脚步一晃,肩膀撞到一个温热宽阔的胸膛。   湛平川左手拎着西服外套,右手拽着兰斯,黑衬衫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气质,那矜贵斯文的外表下,藏着放荡不羁的灵魂。   他垂眸看着兰斯,喉结滚动,低笑:“白法老,亲老公一口。”   兰斯的目光跃上银边眼镜的上缘,他睫毛尖翘着,眼底映出湛平川饶有兴致的神情。   时间紧迫,他踮起脚,飞快在湛平川唇上贴了一下,白纽扣刮擦着微敞的黑衣领。   他用那只戴着高塔公会戒指的手指抵向湛平川的肋骨,重重点了三下:“回来再跟你算账。” 第124章   三辆黑色轿车从弗比斯皇家酒店车库驶出,汇入车流,一路向弗比斯湾国际机场驶去。   与此同时,洛拉西提冰原风雪翻卷,迷雾遮眼。   衣着单薄的卢卡斯很快就被冻得浑身僵硬,他的手腕被稀铅矿手铐牢牢锁在身后,狱警将他的后背狠狠压向地面,用力板着他的手臂,强迫他弓着身子走入电梯。   电梯门砰然闭合,将白茫茫的天色关在门外。   卢卡斯觉得自己的肩膀几乎要被卸下去了,他忍不住骂道:“你们他妈能不能轻点!”   这样的姿势,让他极度难受且颜面扫地。   “趴下!”   沉重的枪杆重重砸向卢卡斯的后背,毫不怜惜的将脊椎砸出闷响。   卢卡斯只觉后背锐痛,两眼一黑,险些跌倒。   操......   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痛呼咽了下去。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就算是S级,也得给我当鹌鹑缩着!”说罢,狱警再次举起枪杆,朝卢卡斯劈头盖脸地打去。   击打凌乱地落在卢卡斯身上,打在有肉的地方还好,打在骨头上,疼的他几乎要跳起来。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的额前鬓角硬是生生疼出冷汗,可他凭意志力挺着,并透过电梯墙壁的映像,牢牢将四名狱警的脸记了下来。   等他恢复自由的那天,他一定要把这四个人的舌头割下来,眼睛剜出去,然后剁掉四肢,扔进冰冷的海水里喂鲨鱼!   卢卡斯怨毒地想着,身体的疼痛渐渐好了些,他听到那四名狱警开始议论。   “听说是霍华德家族的人,出身贵族,可高贵着呢。”   “霍华德家族早就落寞了,贝利亚·霍华德都被赶出禁区多少年了。”   “那是他没打过丁洛克家族,被人清算了。”   “所以这小子有什么狂的啊,落魄贵族,嗤。”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纨绔子弟不当,非要加入黑灯会,现在好了,把整个家族都拖累了,就连鬼眼公会的阿德里安都要去禁区接受调查。”   “我也是这次才知道,阿德里安也姓霍华德。”   “哎,阿德里安是你什么人?”有人像踹牲口一样踹了卢卡斯一脚。   卢卡斯脸色阴郁,一语不发。   能把整个霍华德家族牵连上,实在是大快人心,能把阿德里安也牵连上,更是...更是......   卢卡斯突然发现,他一时想不出个精准的词。   或许是天气将他的脑子冻僵了,或许是疼得麻木了,他本该拍手叫好的,但一想到阿德里安那张沉冷严肃的脸,他就觉得分外无趣。   阿德里安肯定觉得,那个麻烦病态的便宜弟弟总算要死了,再也没法追杀他了。   又或者阿德里安什么都不会想,他们本来就没有多深的缘分,这件事对阿德里安来说,就像走在路上鞋底黏上了一块口香糖,虽然倒霉,但撕掉就是了。   “他妈的,脾气还挺硬。”狱警不满卢卡斯的无视,抬起枪杆又要打去。   “哎,把脊椎打断了人就活不成了,别忘了,他可是诱饵。”另一名狱警制止道。   “呵,AGW特危死刑监狱有来无回,你以为黑灯会还会来救他?”虽然这么说着,但狱警还是收起了枪杆。   很快,电梯来到最底层。   他们用黑巾遮住卢卡斯的眼睛,才押着他出去,就这么弓着背走过很长一段路,他们又来到一间电梯前。   卢卡斯没能观察到监狱的结构,他明白,这是为了防止他记住路线谋划越狱。   狱警用自己的虹膜识别,将第二间电梯打开,定位在二层。   卢卡斯再次被推搡上电梯,这次电梯升到了第二层。   由于保持着身体前弓的姿势走了许久,他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没知觉了。   终于,他的牢房到了。   黑巾被摘下去,他看到的是一间逼仄潮湿的房间,有一张灰色的毯子铺在地上,两边的墙壁是斑驳的黑色,像粘稠的石油被涂在上面。   但卢卡斯很清楚那并不是石油,而是经年累月,干涸的血迹。   “进去!”他们松开压着他的手,将他推进了房间。   牢门立刻锁了起来,将走廊里的光亮都盖住几分。   卢卡斯稍微一动,就感到了后背和腰撕扯般的疼痛,他猜后背一定是淤血了。   但以他现在的姿势,不仅没办法检查伤势,就连躺下都做不到。   他开始怀念起法塔的药膏来。   他总是嫌弃法塔的药膏难以下咽,法塔不得不为他调整了一百多次口味,但还是那么难吃。   不过那药膏虽然难吃,却特别管用,如果他现在能有一罐涂在背上,一定很快就不疼了。   从他被抓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   他们迅速完成了对他的审讯,并将他发配到这个偏远寒冷的地方。   在司泓掣异能的控制下,他还是将一切都说了出去,现在,联邦一定开始了对高塔公会的清缴,他因为一时的疏忽,把他们都害了。   卢卡斯的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如果他能在出发之前跟兰斯说一声,如果他能仔细甄别邓枝的祈求......   求助申请完成后,他们本不该再与相关人员有任何联系,这是黑灯会的规矩,但他一时心软,觉得邓枝或许可以像Oliver一样,成为黑灯会新的助力。   他完完全全低估了联邦政府的手段,酿成了大错,要是可以一死了之就好了,将一切终止在他这里,把黑灯会所有人都保下来。   不过,他们说的诱饵是什么意思?   他还有什么当诱饵的价值,除了黑灯会,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救他,黑灯会此刻肯定正自顾不暇着。   难不成兰斯他们提前得到消息,已经逃了?联邦政府找不到他们,所以认为他们会来这里救他?   小少爷那么聪明,或许真能有逃出生天的办法。   卢卡斯胡思乱想着,疼痛逐渐涌了上来,他慢慢跪在地上,将身子蜷起来。   只是被打几下罢了,看来还是好日子过多了,居然连疼痛都不适应了,他明明,最习惯疼痛了。   卢卡斯想努力扯出个笑容,但唇角刚勾起来,就意识到自己脸上已经没有了诡异渗人的油彩,只剩下苍白狼狈的面色。   而此刻似乎也没人来观赏他病态癫狂的表演,他只好悻悻收起狞笑。   突然,昏暗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那个始终如死尸一般瘫在角落里的犯人,在大门落锁后,终于蠢蠢欲动,向他探出了手。   “Omega。”犯人沉沉笑道,沙哑的嗓子里涌出令人作呕的欲,他粗糙的手指沿着卢卡斯的脚踝摸到小腿,呼吸逐渐急促深沉起来,“操,细皮嫩肉的Omega,玩不了几次就要坏了。”   他嘴里滚着糙言浪语,扯动自己的裤子,朝卢卡斯爬了过来。   卢卡斯被迫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扭回头,深蓝色的眼珠盯着匍匐垂涎自己的烂肉。   恨意与杀戮的冲动在心底滋生,他的眼皮缓缓垂下,指尖仿佛有浓郁的黑暗不断滴下。   他忽略背上的疼痛,站起身来,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他,五指在他充满弹性的小腿上流连,仅仅是这个地方的触感,就足以让这摊烂肉发出满足的吞咽声。   “就是这样,老实点,等我——”犯人的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晰的闷响,那是骨头折断的声音,劈裂的臂骨从皮肉里“噗呲”扎了出来,他前半截小臂就像破损的棉布娃娃,悬垂着,被一层皮肉黏连。   “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过了五秒钟,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才从喉咙中挤出来,鲜血淋了满墙满地,飞溅的血滴盖在黝黑的油状物上,成了新的养分。   “等你什么?说啊。”卢卡斯的嗓音轻扬,仿佛午后咖啡厅里奏起的手风琴,他一边问着,一边欣赏极致残忍的艺术。   他刚刚用膝盖压断了这人的手臂,此刻近水楼台,他一倾身,用锁在身后的手抓住这人折断的手臂,然后用力一扯,将黏连的皮肉扯断。   还不等犯人发出下一波痛呼,卢卡斯就眼神一厉,将参差的臂骨狠狠插进他的咽喉。   骨头尖一刺到底,将犯人最后的声音堵住,他惊恐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聚焦,就永久的凝固在那里。   牢门外幽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仿佛剧场落幕的打光。   卢卡斯将那只脏手扔开,这才体力不支地跌坐在地上。   地下九层的一间办公室里,监狱长亚俟勒盯着监控沉笑,他眯起那只仅剩的左眼:“看来司区长也有疏忽的时候,诱饵还有反抗的能力。”   司泓掣沉声道:“你用这种方式试探他?”   亚俟勒似乎很诧异司泓掣这么问,他一摊手:“这不是很好吗,他一定会反击的,这样我们就知道,该如何折断他的翅膀。”   司泓掣逐渐拢紧五指,皮质手套被他捏得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亚俟勒敏锐地垂下左眼珠,盯紧司泓掣的反应。   他猜,司泓掣是想到了那个人。   在这里Omega的遭遇不会有什么不同,而那个人被关进来的时候,还刚刚完成强制流产手术。   司泓掣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亚俟勒立刻吩咐:“都傻站着干什么,给司区长带路!”   司泓掣径直来到关押卢卡斯的牢房,大门打开,露出卢卡斯那张被汗水浸透的脸。   卢卡斯抬起头,当他看到居高临下,一脸肃杀的司泓掣时,居然咧出了一个放肆且狰狞的笑。   他的笑容最初低低的,继而逐渐变得癫狂,他甩掉黏在头发上的汗水,自下而上睥睨鄙夷着司泓掣:“哈哈哈......你就是把Oliver关在这种地方四年吗?”   司泓掣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   “你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卢卡斯捧腹,笑得剧烈咳嗽,“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你怎么不去死啊?”   司泓掣瞳孔浓黑,仿佛将万千情绪搅碎融合其中,他未发一语,只是伸手扣住卢卡斯的肩膀,咔嚓两声,干净利落地将卢卡斯的双臂卸了下来。   “唔啊!”卢卡斯再也笑不出来,他痛到肌肉抽搐,五官扭曲,额头紧紧抵在冰凉的地面。   跟上来的亚俟勒看到了这一幕,不免有些遗憾,嘟囔道:“唉,我以为会挑断他手筋脚筋,司区长近日怎么仁慈许多。”   卢卡斯颤抖着,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断续的话:“你没抓住...他们吧,想拿我当...诱饵,白日做梦!我们早就说过...存亡绝续,断尾求生,他们不会来的!你趁早...杀了我!”   司泓掣周身仿佛裹着一层霜雪,闻言只是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是吗,那冰裂悬崖上的炸药要没有用武之地了。”   卢卡斯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第125章   司泓掣从牢房离开,亚俟勒还看了一眼伏地颤抖的卢卡斯。   他在是否挑断这个人的手脚筋之间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了不干预司泓掣的决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背手跟上司泓掣:“司区长还要留在这里吗?我记得联邦议会给您安排了个调查塞拉尔死因的任务,趁着索链缆车还没炸,您还是尽快离开吧。”   司泓掣停住脚步,没有转身,只是冷冷问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留下来?”   亚俟勒一顿,随即沉笑:“我只是觉得本怖大人亲自坐镇,设计的天罗地网必然万无一失,我怕您留下来伤心。”   这次只要Oliver敢来,必定会死在圈套里。   本怖跟随元老多年,显然比司泓掣更为亲近,元老特意派他来负责AGW特危死刑监狱的布控,就说明无论司泓掣的意愿如何,Oliver都得死。   司泓掣留下来,也没办法再将爱人私藏,只能帮忙收尸。   “你的话是不是多了些。”司泓掣语气冷淡,始终没有看向亚俟勒。   亚俟勒用那只仅剩的左眼环视整座监狱,突然换了个话题:“您知道我为什么主动申请来这座苦寒偏僻的监狱吗?”   “不感兴趣。”   亚俟勒哂笑,似乎并不意外司泓掣的回答,但仍自顾自说了下去:“因为我生性暴虐,残忍,很小的时候,就有杀死我父母的冲动,我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如果我不在这儿,就是在牢门里面。”   “你不必向我倾诉你的心路历程。”司泓掣不客气地打断。   亚俟勒摸出一只烟,打算点着,但临时想起了监狱的烟雾警报系统,又遗憾地放了回去。   他突然反问道:“仇恨真的能将你变成我这样吗,司区长?”   司泓掣听了这句话,收回余光,根本懒得回应,直接抬腿就走。   亚俟勒一挥手,吩咐手下经验丰富的狱警:“赶紧给司区长带路!”   那个精神病搞出的视觉误差,不是常年在这里的人,根本走不明白。   他没有选择跟上去,他望着司泓掣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乐道:“无论你是不是这样的人,都已经面目全非,回不了头了。”   司泓掣回到监狱最底层的临时住所,关死了门。   在这方没有监控的区域,他突然抓起桌面的保温杯,用力砸向斑驳冷硬的墙壁。   砰!   保温杯内胆碎裂,变成一团扭曲的废铁滚了下来,墙壁上留下发白的坑痕。   司泓掣的小臂仍在剧烈抖动,显然刚刚的动作不足以宣泄他的愤怒。   他脑海里反复闪回那只抓向卢卡斯的手,那个带着垂涎和贪欲的犯人。   卢卡斯出身黑灯会,内心阴郁,出手狠辣,龌龊和鲜血不足以激起他任何波澜,他能够在这里如鱼得水的生存下去。   可Oliver不行,Oliver阳光天真,善良温柔,乌里尔自己看遍了这个世界的阴暗和丑陋,却选择蒙上Oliver的眼睛,让他与人性之恶隔绝。   司泓掣的胸膛剧烈起伏,氧气却越发稀薄。   十八年前Oliver遭受的一切,正一刀刀凌迟着他,让他清醒的,活在永无止境的痛苦里。   “司区长,本怖大人请您过去一趟。”门外有声音礼貌的喊道。   司泓掣阖上眼,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待到神情完全恢复正常,才沉声回:“知道了。”   他和亚俟勒在监狱里的一举一动,本怖一定会关注,这个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除了一直跟随三位元老外,司泓掣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他走出房间,发现本怖已经准备好了咖啡等他。   司泓掣坐下来,没有碰那杯咖啡。   本怖瞥了他一眼,自顾自搅合着咖啡里的方糖:“元老希望你听从联邦议会的意思,前往塔斯曼调查塞拉尔的死因。”   司泓掣面无表情:“五日后我就走。”   本怖却勾起了唇,饮了一口咖啡:“我倒不希望你走,你在这里我反而更放心,元老选择相信你是因为元老已经超脱了凡俗的情感,他不认为你会因为心中的执念而失去理智,但我认为你会。”   执念自然指的是Oliver,本怖从未真正信任过司泓掣,因为司泓掣不是神明的信徒。   司泓掣的眼里心里从未有过神明,他是只相信自己的偏执人格,这样的人容易利用,却不会被完全利用。   司泓掣缓缓抬起眼,漠然盯着他:“随你怎么想。”   本怖:“我总觉得,卢卡斯身上还有东西可以挖掘,你却没有做到,元老也对你的报告十分不满。”   司泓掣冷道:“或许是元老忘了,我的异能也是有限制的。”   他的三阶能力【令行服从】,虽然可以对任何人下命令,但命令如何执行完全取决于被命令人。   比如他可以禁止Oliver自杀,却没办法阻止Oliver吐掉食物,重度抑郁,只要Oliver没有主观上结束自己的生命,就会被判令为服从。   再比如,他用能力拷问卢卡斯,如果他命令卢卡斯说出黑灯会成员的真实姓名,那卢卡斯只需先说出一个正确的,就会被判令服从,接下来胡说八道也没关系。   所以他当时的命令是,说出全部成员的真实名字。   询问式命令很麻烦,这对他的要求非常高,且需要他对犯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否则微毫的措辞改变都会造成审讯结果失真。   再比如,如果一个人的认知原本就是错误的,那么服从出的结果也是毫无意义的。   当一个人自己坚信鹿就是马,那么司泓掣让他说出眼前的动物,也只会得到马的答案。   所以,他将Oliver从AGW特危死刑监狱带回来后,并没有用能力审问Oliver。   因为他认为Oliver心性单纯,耳根子软,乌里尔可以轻而易举的蒙蔽Oliver,Oliver所坚信的,并不是事实。   他自负地相信着自己看到的证据,相信元老和权威给他的答案,没有信任自己的爱人。   而当他自己也成了权威,接受众人的仰望和崇拜,才知道这原本神圣而崇高的东西,不过是一张随时可以戳破的纸。   本怖沉默良久,眯起眼:“你是在冒犯元老吗?”   司泓掣反唇相讥:“或许是你找不到反驳我的理由,才用态度给我扣帽子。”   本怖一时语塞。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将咖啡饮尽,重重掷在桌上:“我将设计的圈套做出了一些调整,会派我的人来执行,司区长到时看到了,不要觉得意外,请回吧。”   司泓掣的瞳孔迅速缩了起来,当他发现本怖正在观察他的反应时,便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深夜,弗比斯湾国际机场依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准备起飞的极地航班还有十余架。   这里居住着很多哈奇摩人,哈奇摩人频繁往返两地,或做生意或回家探亲,也因此,给了众人极好的掩护。   气温总算凉爽一些,夜风吹的人昏昏欲睡。   在未来这几天,他们最长最安稳的休息时间,大概就是坐飞机的时光了。   十四个人目标太大,他们分流成几波,混入人群,订了时间相近的机票。   有度玛在,他们不用担心假护照会被机器识别出来,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脸在联邦的系统里留痕,更不用担心那些藏在箱子里的高精尖武器会被人发现。   兰斯,湛平川,莉莉,Oliver选择了最早出发的那架航班,他们顺利通过安检,来到候机厅。   Oliver仍旧不适应在人多的场合出现,刚过了闸口,他就立刻戴上了口罩,用连帽衫盖住脑袋,将金发全部藏了进去。   他低着头,目光不与人对视,将手收在袖子里挡在身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焦虑不安。   十八年的囚禁生活让他的心理素质变得很差,他知道自己是个逃跑的囚犯,他害怕被认出来,害怕被抓回去,害怕别人的关注和疑惑。   哪怕他理智上知道这些游客并不认识他,却仍然控制不住焦虑。   曾经他喜欢热闹,最爱去主题公园或是集会,现在他喜欢安静,最好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正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湛平川缺突然扭回头对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啊,好朋友。”   Oliver顿住,他稍微抬起头,只露出两只眼睛不解地望着湛平川。   其实他很羡慕湛平川这种热情开朗的性格,炙热的就像暖融融的太阳,哪怕他们面前是艰难险阻,是生死一线,湛平川依旧能如此乐观。   他几乎忘了,曾经他也是这样的性格。   “你好,我们见过吗?”Oliver猜测湛平川大概是太自来熟了,这种性格的人都是这样的,但他仍然礼貌地回复他。   湛平川大惊,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遗憾:“不是吧,你不可能不记得我,再好好想想呢?”   他们曾经一起商量过越狱大计,他还热情的给Oliver分享过史上最好看的动画片,这世上品味绝佳有胆有识的四岁儿童能有几个,Oliver怎么可能不记得他。   兰斯听着微微挑眉,在他的印象里,湛平川与Oliver的唯一交集,就是七层走廊里,湛平川一嗓子打断了司泓掣施暴的兴致。   但结果是换来了一身鞭痕,并哄着他主动露出腺体亲。   Oliver顿时忐忑起来,他这些年见到的人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自认记忆力还是不错的,但确实对湛平川没有任何印象。   “抱歉......”不过他还是温和的道了歉。   “哎道什么歉啊。”湛平川立刻把遗憾收了起来,这种负面情绪根本在他脸上停留不了五秒,他很快将Oliver的遗忘归结于精神受到了刺激,于是稍加点拨,“十四年前,我打算带你越狱的,记得吗?”   兰斯眼神迷惑。   十四年前?越狱?那时候小狼崽吃饭都还得系围兜吧。   见Oliver仍蹙着眉头,湛平川“啧”了一声,继续提示:“我最喜欢的动画片是《大杀四方的红发骑士与他的狗》。”   这种极致的品味,还有谁?   兰斯:“......”   Oliver终于想起来了,人很难不记住这样一部动画片的名字。   他神情复杂地打量湛平川,稍稍将口罩扯下少许,不确定问:“你是那个......小朋友?”   ‘小朋友’三个字说出来有点艰难,毕竟湛平川已经完全长开了,而且和面前这个矜贵英俊的Alpha相比,当年那个小朋友仿佛刚在泥坑滚过,相当接地气。   湛平川:“是我啊,当时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被他们架走了,不过多亏你告诉我虚拟境,我才没在挑战杯大赛暴露。”   Oliver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曾经给他带来过一丝愉悦的小朋友,如今又以这种方式与他重逢。   “好巧啊。”Oliver弯着眼睛笑了笑,他甚至忘记口罩已经滑到了鼻子下面,“我,现在有看到这部动画片。”   原来命运还是为他准备了不期而遇的惊喜,只要努力活下去,就能偶遇往日埋下的伏笔。   湛平川眼前一亮:“超好看吧,我每年都重温。”   Oliver继续微笑。   湛平川:“我就说你会喜欢。”   谁能不喜欢红头发的小骑士呢?   他顺手勾起了兰斯的发尖。   兰斯却扶住他的手臂,意外道:“你在十四年前就去过蓝枢大厦?”   湛平川:“顶级公会会长每四年去铅云开一次会,我爸带我去的,我呆着无聊四处乱跑,不过宝贝儿,你好像一次都没去过。”不然他们早就是青梅竹马了。   兰斯心道,是的,他一次都没有去过,自从兰闻道知道他灵境系统里有外神后,就一直努力将他藏起来。   这种情况直到他接手黑灯会才好起来。   不用问,他也猜到神祇系觉醒者会招来祸患。   而且他大概知道,兰闻道到底是从哪儿把他捡回来的了。 第126章   正这时,广播响了起来——   【弗比斯湾飞往极地的TCA6741次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   兰斯等人停止交谈,依次递上机票,登上飞机。   飞机大约滑行了十五分钟,便离开跑道,没入云端。   第二批出发的是梦境女巫,阿巴顿,法塔,穆德里,波波夫,他们起飞比兰斯晚十分钟。   最后一批是阿德里安,芙伦拉,乌芃,凌棋,库恩,他们顺利检票后,天空却开始下雨。   雨势愈演愈烈,机场为了安全起见,延后了飞行计划。   飞机停在跑道上,乘客们坐在座位上焦急等待。   芙伦拉颓丧地叹了口气:“唉好倒霉。”   凌棋趴在窗边,瞅淋在玻璃上的雨点:“希望不要延迟太久,否则跟他们分开就不好了,你说是吧主管。”   他没听到回答,一扭头才发现阿德里安正在出神。   从接到消息到现在,他们一直都是马不停蹄的,现在才算空下来,能够想一些事情。   凌棋贴心的没有打扰阿德里安,他知道被抓进AGW特危死刑监狱的是主管的弟弟,没有人比阿德里安更心急。   阿德里安的确在想卢卡斯,不过想的是很久以前的卢卡斯。   从卢卡斯出生那刻起,他对这个弟弟就有种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卢卡斯注定分走父母的关爱和注意力,他知道自己哪怕做得再好,都不及母亲亲生的儿子。   可他从没有嫉妒过卢卡斯,因为那是卢卡斯应得的,而他更像是鸠占鹊巢,霸占了属于卢卡斯的东西。   所以他一开始就告诉自己,要做个恪尽职守的好哥哥。   但卢卡斯显然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好弟弟。   卢卡斯总是吵闹的,顽劣的,极端的,让人头疼的。   在霍华德的病态教育下,卢卡斯五岁多就开始叛逆,他叛逆的表现方式是违逆霍华德,以及挑衅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比卢卡斯大八岁,他每日除了完成父亲安排的教育内容外,还要遵从母亲的意愿,辅助卢卡斯成才。   他尝试为卢卡斯修改错得面目全非的卷子,并把解题步骤工整地写在一边,希望卢卡斯可以取得好成绩,得到父亲的夸奖。   然而卢卡斯并不领情,第二天,他就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张卷子,卷子上还有卢卡斯画的乌龟和小猪。   他也教卢卡斯弹钢琴,他把自己的学习经验倾囊相授,一遍遍弹给卢卡斯听,教他如何才算标准的指法。   可惜卢卡斯只会捣乱,时不时在钢琴上敲一两下,故意打乱他的节奏。   见他弹不下去了,或者弹错了音,卢卡斯才会狡黠地笑起来,是那种计谋得逞的笑,仿佛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捉弄阿德里安。   卢卡斯也有乖巧的时候。   每次他闯祸,被霍华德用皮鞭抽打,明明害怕的要命,还要逞能的大喊不疼,于是就被打得更狠。   晚上,霍华德外出应酬,母亲参加宴会,阿德里安就会将卢卡斯抱到自己床上,用被子裹起来,顺着他的背,让他能睡得安稳些。   卢卡斯不肯承认他从阿德里安这里得到的安全感,但他会假装不经意的后缩,靠的离阿德里安更近一些,蜷缩在阿德里安体温的庇佑里。   他也喜欢跟阿德里安玩卡丁车,他总是要坐前面,让阿德里安揽着他坐在后面,他们在赛道上一圈圈驰骋,被速度掀飞衣角,哪怕不小心刮擦了赛道两旁的轮胎,他也不会生气,反而撞在阿德里安怀里咯咯大笑。   然而卡丁车并不是霍华德眼中高雅的运动,每次阿德里安带卢卡斯出去,霍华德就会将卢卡斯暴打一顿,而母亲则会责怪他带坏卢卡斯。   阿德里安来不及消化情绪,就要一边安抚卢卡斯一边帮他上药。   卢卡斯似乎永远打不服,不过之后,阿德里安就很少带卢卡斯出去了。   按霍华德的话说,卢卡斯是天生坏种,屡教不改,可阿德里安却觉得,卢卡斯是在反抗什么。   但是什么呢?   他总是不懂卢卡斯在想什么。   转眼卢卡斯更大了一些,他有一双漂亮的深蓝色眼睛和一头浅色的浓密头发,不太像母亲,大概更像提供了精子的那个人,母亲有些失望,因为卢卡斯没有为这个家庭的和睦贡献一份力。   不过卢卡斯却已经开始受到同龄人的喜爱了,有些Alpha会殷勤地围着卢卡斯转。   但卢卡斯并不将他们的情书和礼物当一回事,阿德里安亲眼看到,他将礼物随意扔进地下室,连拆都懒得拆。   不过他却喜欢向阿德里安炫耀,他捏着花里胡哨的情书招摇过市,偏偏在阿德里安眼前晃来晃去:“今天有三个Alpha给我写情书,我干脆和他们三个约会。”   阿德里安不得不从繁重的学业里抬起头,提醒他:“父亲会在合适的年龄为我们安排联姻对象。”   这很节省时间,又能让父母满意,所以不必提前约会。   谁料卢卡斯却突然暴怒,他扔掉所有学过的礼仪,言语粗俗的大骂:“放屁,老子才不用他安排,要做木偶你去做!”   阿德里安看着他锁骨还没消退的淤青,皱起眉。   说脏话,被霍华德知道又是一场灾难。   卢卡斯在贵族学校里也是问题少年,与常年霸占领奖台的阿德里安不同,卢卡斯几乎每天都在被记过。   班主任要求家长签字,并对他严格管教。   他也知道挨打不好受,于是便将本子拿到阿德里安面前,要求阿德里安模仿霍华德的笔迹签字。   阿德里安认真了解了他的表现,直言不讳道:“我不可以欺瞒老师,帮你逃避责任,但我可以签上我的名字,如果你肯听我的话。”   卢卡斯这时十四岁,激烈的就像弹簧,遇到任何南墙都能立刻反弹:“哈,我就知道你不会帮我,还想让我听你的话?实话说吧,你是我见过最可气可恶的人,咱们走着瞧!”   阿德里安看他气哄哄地离开自己的房间,不明白他的脾气到底从何而来。   那天,卢卡斯显而易见又被霍华德揍了。   他憎恶霍华德的同时,也开始报复阿德里安。   他在阿德里安的被子里塞死老鼠,于是阿德里安不得不连夜更换了全部床上用品,并将自己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他又删掉阿德里安辛苦写的文章,篡改阿德里安的作业,让阿德里安拿到人生中第一个C。   那是霍华德第一次对阿德里安辱骂,但阿德里安只是默默承受了,没有告发卢卡斯,并且他在下次课堂作业中,再次拿到了第一名。   阿德里安依旧觉得,他是领养来的,是外人,他分走了家中的资源和父亲的精力,应该补偿卢卡斯。   可后来,卢卡斯越发变本加厉,他打听到一位Omega暗恋阿德里安,于是便以阿德里安的名义向Omega同学表白。   当阿德里安收到同学面红耳赤送来的饼干时,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他向同学诚心道歉,并委婉拒绝了心意,好不容易将同学送走,一回头,他却发现卢卡斯坐在沙发上嚣张的笑。   “看看,被人安排的对象多么无趣啊。”   阿德里安没再像以前那样容忍他,而是怒不可遏地走过去,从沙发上拽过卢卡斯,单手按在自己腿上,抬手打向最安全的地方。   掌掴声响彻在客厅里,卢卡斯的脸和脖子瞬间通红,他不敢置信,剧烈挣扎,可阿德里安轻而易举将他乱蹬的双腿夹在膝盖间,压下他的背。   阿德里安沉声道:“说你做错了。”   卢卡斯当然不可能认错,他骂骂咧咧地命令阿德里安放开他,不过他趴在哥哥腿上,姿势有些羞耻,让骂声也变得没什么底气。   阿德里安只好又加重力道拍了几下,手掌隔着裤子,落在被迫高高翘起的地方。   他向来情绪稳定,唯有卢卡斯能让他濒临失控,他对他根本无可奈何。   卢卡斯的脖子更红了,耳朵烫得快要冒烟,可他只是死死抓着沙发,将嘴唇咬出一道白痕,把头埋在沙发里。   等阿德里安掰过他的脸,才发现他正一声不吭的流眼泪,倔强又委屈。   阿德里安不得不放弃原则,他松开钳制,将卢卡斯扶起来,抹去眼泪:“疼吗,哥哥没有很用力。”   他始终控制着自己,不将教训变成霍华德那样的发泄。   卢卡斯却面红耳赤,一掌推开他,跳着脚道:“我恨死你了!”   这次之后,卢卡斯整整一个月没跟阿德里安说话,就连遇到都要绕着走。   明明是他做错了,却像是阿德里安冤枉了他。   阿德里安知道他不待见自己,于是便尽量避开他的活动区域。   但不知为什么,卢卡斯察觉到他的避让,非但没消气,反而更加愤怒。   他故意在阿德里安面前砸东西,在阿德里安工作时大放重金属音乐,甚至吃掉阿姨为阿德里安准备的早餐。   对于他的挑衅,阿德里安万分不解。   然而还没等他思考明白,那件事就发生了。   一切猝不及防,他失去了成为联邦议员的资格,霍华德收回了对他的期许和亲情,母亲冷眼望着他,说这是迫不得已。   阿德里安心灰意冷,决定离开。   卢卡斯什么都不知道,他最终没有破坏卢卡斯心中母亲的形象。   那天卢卡斯站在家门口,隔着雨帘望着他,深蓝色的眼珠像被水洗过般清澈。   卢卡斯没有再无视他,只是眼睁睁看着他挥手告别,踏上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与卢卡斯的兄弟缘分,其实只有十四年。   卢卡斯憎恨他,厌恶他,甚至想要杀了他,可当他听说卢卡斯被联邦抓走,第一反应还是担忧和心痛。   卢卡斯不是任何人眼中的好孩子,他有诸多恶劣行径,有最阴郁的底色,他睚眦必报,疯癫偏执,而且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那又怎么样,他是他的弟弟,他总是会原谅他。 第127章   阿德里安等人到底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雨耽搁了。   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兰斯等人终于抵达极地,取好行李后,也只等到了梦境女巫他们。   两拨人在极地机场汇合,才得知弗比斯湾大雨,之后的航班都延迟了起飞计划。   众人都懊悔在飞机上光顾着休息,没有开无线网络,不然莉莉的能力可以立刻让暴雨停止。   兰斯当机立断:“我们先走,现在目标太大。”   他们在机场卫生间脱掉夏装,披上厚厚的棉衣,随后低调地走出了洁白干净的极地机场。   这里不愧是哈奇摩人的故乡,行色匆匆的人群熟练说着哈奇摩语,面对冰天雪地的世界,他们也早就习以为常,甚至完全自如的在冰面上行走。   当前的温度是零下三十度,人走在室外环境中,即便穿得再厚,也会很快感到不适,裸露在外的皮肤,会迅速变凉变僵,直至失去知觉,造成永久伤害。   大自然远比任何异能都值得敬畏。   兰斯当下站着的地方,是极地的首都,名叫格兰城,当地还算繁华,设施也都算先进,房屋坐落在山坡的背风面,沿途有蜿蜒起伏的马路直达,机场则建在山坳中,有效降低了寒风的影响。   哈奇摩人最早是一批没能进化出异能的人类。   在黎明日后长达数十年的混乱期中,人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异能伤人害人事件时有发生,于是,普通人类只能向偏僻苦寒的地方迁移。   极地人烟稀少,资源稀薄,相对安全,他们带来先进的技术和充沛的资金,与当地土著一起把格兰城建立起来。   这些人类与极地土著的后代,就是如今的哈奇摩人。   后来,极地冰川组织瞄准了越发易居的弗比斯湾,新一代拥有异能的年轻哈奇摩人陆续移居到那里,建立新的家园。   现如今,弗比斯湾已经成为多种文化交融的地带,是思想最为开放,经济最为繁荣的地区。   也因此,才有这么多的航班往返极地。   格兰城与距离洛拉西提冰原最近的桑普小镇还有六个小时的车程,即便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这一天也剩不了多少时间了。   兰斯忍不住频频看表。   他们晚到一分,小丑就多受一分折磨,虽然Oliver努力将那里的境遇描述得还算能接受,但兰斯知道,那是他美化后的结果。   一个能用残忍手段为犯人中断妊娠的地方,该是多么恐怖的去处。   梦境女巫的声音在风雪中哆嗦:“卢卡斯暂时不会有危险,有法塔在,还有恢复系觉醒者,什么都来得及。”   鬼眼公会的凌棋就是楚浮的学生,一名B级恢复系觉醒者,目前在和川国际医院研究所任职。   “我们先去桑普小镇,研究一下地形,等阿德里安他们到了,再想办法寻找入口。”兰斯抬手拦住一辆出租汽车。   九个人,至少需要两台车,当地司机听说他们要去桑普小镇,不免惊讶。   “那地方已经是极地的边界了,很偏僻荒凉,年轻人都走光了,老人也不多,没有游客愿意去旅游的。”   兰斯滴水不漏地解释:“我们是塔斯曼科考队,想来这边考察一下极地海洋生物觉醒者的生存情况,听说桑普小镇离海最近,那里可能会有海洋生物觉醒者聚居。”   “哦塔斯曼人。”司机恍然,难免高看他们一眼。   现如今人们都知道,塔斯曼海盗国财大气粗,安定富足,塔斯曼人从出生起就不用为生计发愁,过着最幸福的生活。   “那这边的海洋生物觉醒者,是不是可以随时申请移民塔斯曼啊?”司机问。   湛平川顺嘴接:“是啊,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适应那边温暖的海域。”   “唉,羡慕。”司机将车驶上公路,开大了空调的暖风,“像我们这种没觉醒的废物,只能待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喽。”   和人社交还得湛平川来,他立刻接上司机的话:“怎么能这么说呢,谁不知道极地的治安最好,这就说明咱们普通人素质高,而且我看格兰城很繁华啊,完全不亚于桃花源村和联邦首都城。”   司机果然被他恭维得笑了起来,忍不住打开话匣子:“极地的治安确实还不错,当年能迁移的,都是有钱有脑子的人,格兰城就是这批人建立起来的。”   “啧,咱们老一辈人是勤劳又勇敢啊,一看您就是他们的后代。”   “哈哈,确实是的,我祖上曾经是开连锁店的,生意做的可大了。”司机免不了骄傲。   “经济头脑也会遗传,要不您能接到我们这个大单呢。”湛平川交朋友就像鱼喝水那么简单,他扶着司机的座椅靠背,拍了拍,“哥们儿,你对桑普小镇有了解吗?”   兰斯瞥向湛平川,默默竖起大拇指。   他不得不佩服,小傻逼天生就有让人卸下防备与之亲近的能力。   湛平川朝小狐狸挤了挤眼。   司机笑得更爽朗,此刻他已经对湛平川知无不言:“桑普小镇靠海嘛,确实是有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的,他们靠捕捞海鱼赚钱,那边虽然海水冷,风浪大,海流也错综复杂,但鱼特别值钱,他们每年干半年歇半年,赚的钱都赶上格兰岛的工资了。”   湛平川:“那桑普小镇的人生活不错?”   司机:“唉,也不算好,毕竟是边界,还是有点复杂的。”   湛平川有意引导着司机:“边境现在能去吗?我和我媳妇儿打算在极地尽头拍张人生照片。”   “我劝你别去,边界之外就是洛拉西提冰原,那可是联邦的地盘。”   兰斯立刻配合地挽住湛平川的胳膊:“老公,我想去洛拉西提冰原看看。”   湛平川会意,深情款款道:“去啊宝贝儿,你想去月亮上我都给你造飞船。”   兰斯嘴角轻微抽动,甜甜道:“老公真好。”   司机忙制止道:“兄弟你想什么呢,洛拉西提冰原腹地就是臭名昭著的AGW特危死刑监狱,平常人避都避不及,谁还去旅游啊。”   “犯人不是都被关着,至于那么吓人吗?”湛平川抬起眼,通过后视镜看着司机,“而且那监狱人吃马喂,不也得和桑普小镇来往吗。”   司机毫无防备心,吐槽道:“吓人的不是犯人,是那些看管犯人的狱警,据说凶神恶煞的,比强盗都凶。他们偶尔到小镇上吃喝,睡Omega,连钱都不给,当地人也不敢惹。他们的物资有专人负责,都是空运的,根本不经小镇人的手,充其量从小镇招些苦力劳工,帮忙搬运。”   “空运,洛拉西提冰原也有机场吗?”兰斯问。   司机:“我不知道有没有机场,但那个恶劣的环境,再好的飞行员都不敢降落,所以他们的物资都是从边境,通过一道跨冰裂悬崖的索链运过去的。”   兰斯:“原来如此。”   这点与Oliver提供的信息相同,或许那些被招去当劳工的人会了解更多。   司机:“我劝你们远离那个地方,在桑普小镇也别久呆,最近几天联邦来了不少大人物,新闻说是监狱里关了个黑灯会的反贼,因为这些人,桑普小镇查酒驾的都多了。反正和咱们极地冰川组织与塔斯曼海盗国无关,别沾一身腥。”   湛平川挑眉。   名为查酒驾,实则搜索可疑人员,果然联邦政府也知道黑灯会只能通过桑普小镇前往洛拉西提冰原。   湛平川:“多亏哥们儿提醒,我们差点就去了。”   司机:“你们外地人来考察不容易,一会儿你记上我手机号,有事给我打电话。”   湛平川:“谢谢兄弟。”   六个小时的车程过去,出租车停在桑普小镇一家旅店门口。   湛平川财大气粗,要付双倍的价钱,司机情绪上头,非要给他免费,两人你推我拒,差点当场拜把子。   兰斯仔细观察这个小镇,发现这里确实贫瘠而荒凉,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任何高层建筑,道路也不如格兰岛那么通畅,连地上的雪都来不及铲。   这里的旅店不多,也称不上星级,就是当地百姓将房子改了改,变成带一个个小隔间的民宿。   这个季节,极地正处在极昼期,明明雪光大亮,但路上却没什么车和人。   根据导航,这里距离洛拉西提冰原只有三十分钟的车程了。   司机说这里开始频繁查酒驾,其实到了现在,他们也不怕撞上联邦的人,毕竟早晚都要硬闯监狱。   他并不担心这次救援任务会失败,因为外神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只要外神出来,不管联邦设置了多少天罗地网,都不值一提。   但他的体力绝不可能支持外神将监狱所有人都杀光,到时他神祇系觉醒者的身份就会暴露,那么兰闻道这些年的小心隐藏就会功亏一篑。   梦境女巫等人也下了车,两方汇合,湛平川接到阿德里安的消息,他们已经下了飞机,正打车往这边赶。   梦境女巫问兰斯:“还得六个小时,等他们吗?”   兰斯摇头:“不等,探查情况用不了那么多人,我先去那边看看,剩下的人暂且在旅店休息,保存体力。”   休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边境小镇突然住进来十多个外地人,肯定会引起当地人警觉。   如果联邦在这里有眼线,那么估计不久就要找上门了。   Oliver开口道:“我跟你们去,我对这里还有印象。”   他难免触景生情,想起以往的种种。   雪花落在眼睑上,和十八年前一样冷,它们在皮肤上是不会融化的,因为他身体的全部热量,都向小腹聚集而去。   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已经有了Pine,Pine也曾很努力的,想要活下来。   Oliver平静的眼眸仿佛是天地间最后的绿意,他遥望着薄雾深处的洛拉西提冰原,痛苦和悲哀一同袭来,如风雪般吹刮着他的心脏。   司泓掣,你在这里等我吗?   兰斯望向Oliver金色的发梢,安慰道:“我保证,你永远也不会再回到那个深渊。”   他知道让Oliver来AGW特危死刑监狱,直面过去的痛苦是件残忍的事,但Oliver的能力,确实无可替代。   Oliver温柔微笑:“我相信你。”   于是众人兵分两路,湛平川,兰斯,Oliver前往索链处探查,梦境女巫带其他人去旅店休息。   刚进旅店,梦境女巫就原形毕露,直接蛊惑了旅店老板,并打晕唯一的Alpha服务生,以防他们作为眼线向联邦通风报信。   旅店老板晕头转向地贡献出私家车,并给油箱加满了油。   湛平川开车,兰斯观察周遭情况,Oliver负责指路,他们开了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悬崖边缘。   车停在几簇挂雪的熊果树后,车轮痕很快就被新落的雪花覆盖,茫茫天地间只能听到脚下传来海浪拍击崖壁的声音。   周遭空无一人,就连植被都很罕见,临近海水,风速骤然加大,气温越发刺骨,嗅觉已经彻底失效,闻不出任何腥咸的气息。   Oliver怔怔望着悬崖的方向,呼吸越发急促,他的睫毛结了霜,脆弱地颤抖着。   就是这里,他们将他带上缆车,送入电梯,沉向地下,经历不见天日的四年。   没有人来救他,他唯一的支撑就是那脆弱的爱情,而他在这里学到的最深刻的事,就是不该把任何人当作支撑。   Oliver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前走去,他整个人就像一只在风中颤抖的风筝,复杂的情绪淹没了他,他深切的恐惧和憎恶着这个地方。   他终于走到了悬崖边,看到了那根沉重的,坚固的索链。   它如一柄匕首插入浓雾中,连接着两块分离的陆地。   万丈深渊之下,海流湍急地卷走飘落的雪花,远处浮来的冰块也在礁石上撞得支离破碎。   足以预见,人一旦跌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快走!从这条索链过去,你就知道地狱长什么样了。”   “呵,在那里面,你最好祈祷自己不是Omega。”   “恐惧吗?很快你就能更恐惧了。”   “还想跑?戴上稀铅矿手铐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操你妈的,敢咬人老子弄死你!”   ......   Oliver呼吸艰涩,胸肺扯痛,这些地狱来音连同翻滚的海浪一同灌入他的耳膜,犹如无形梦魇,彻底将他吞噬。   兰斯突然用力扣住了他的肩膀,猛地一扳,将他的目光拽离了那根索链。   兰斯定定望着他的眼睛,目光沉静:“听好Oliver,你惧怕它,我们就毁了它,你憎恶谁,我们就杀了谁,没什么值得恐惧的,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刹那间,那些狰狞的声音都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Oliver脑海中反复循环着兰斯这句话,呼吸奇迹般平静下来。   草原星球上,金色小狮子独自舔舐着伤口,黄金屋顶绽放出绚烂的烟花,它知道,那是骑士小熊,长鼻子守卫,与卷心菜侍女在陪伴它。   它还有朋友,它不是一个人。   湛平川也打算说点俏皮话来安慰好朋友,他的目光从索链一扫而过,突然间——   那空荡荡尘封在大雪中的缆车上出现了两个人!   只见那两人浑然不觉,踩着梯子,在缆车顶端塞了什么,随后熟练的调试着电子设备。   其中一个人口中说:“这黑索金——”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凭空从缆车中消失,就像被突兀插入又删除的画面。   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短短几秒内,而缆车结着冰霜,门窗紧闭,把手上已经覆了厚厚的雪,全无半点来人的痕迹。   湛平川顿觉毛骨悚然。 第128章   “你们刚才看见缆车上有人了吗?”   簌簌风雪里,湛平川面色格外凝重。   兰斯与Oliver怔然,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缆车。   缆车沉默地停靠在索链的一端,大门紧闭,窗棂结了厚厚的霜,周遭连个人类的脚印都没有。   “没有。”兰斯回答,但他并没有将湛平川的话当作玩笑,反而问道,“什么人?”   湛平川眉心皱了起来,刚才刹那闪过的画面,在此刻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那只是他不切实际的臆想。   “可能——”湛平川刚想忽略这莫名其妙的片段,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抬起手掌,雪花理所应当落在他掌心,融化成水。   他清楚地记得,刚刚那几秒的画面中,天空是没有下雪的,他也没有听到雪花落在羽绒外套上的声音。   所以不像是那两个人凭空出现在此刻的缆车里,更像是他凭空出现在那两人的身边!   “你们知道黑索金是什么东西吧。”湛平川说。   Oliver不解,他一向对打打杀杀的玩意不感兴趣,而且他进入蓝枢没多久,就被关进了监狱里,没有时间学习这些东西。   兰斯却直接道:“烈性炸药。”   湛平川点头:“我看见那两个人,把烈性炸药安装在了缆车上。”   Oliver再次看向空无一人的缆车,心中也不免生出丝丝寒意:“可是......不可能有人。”   湛平川轻呼气,喷出淡淡薄雾,散入空气里:“或许我看到的,不是此时此刻发生的事。”   他将目光集中在一点,猛然催动异能信息素,龙胆苦香散在大雪里,他的耳畔响起了类似秒针转动的沙沙声。   眼前的世界好像盖上了一层透明的膜,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形的东西在身体边流动,他试着去触碰流动的东西,他的指尖探进去,就变成了透明的,但他再次看到了缆车里的两个人,也听到了那句未说完的话。   “——这黑索金真能炸到黑灯会的反贼吗?万一他们不来呢?”   “那不过就多死几个哈奇摩人罢了。”另一个人无所谓道。   “哈?”湛平川被这俩人的对话恶心到了。   “我靠,你听到什么声音没?”其中一个人问道。   “能有什么声音,闹鬼啊,赶紧的吧你。”另一个人往空荡荡的雪地里看了一眼。   湛平川迅速捂住嘴。   那人的目光略过他,收了回去。   就在这时,湛平川突然眼前一黑,被一股大力从原地抽了出来,等他再度回神,眼前依旧是空无一人的缆车,而兰斯紧握着他的手臂,凝眉看着他。   “你刚刚,原地消失了。”兰斯的声音伴随着薄薄的水雾。   只是消失了很短的时间,但也足够让人震惊。   湛平川看着自己的手掌,大概明白了。   “宝贝儿,我好像回到了过去。”   他简直不可思议,被定性为具有基因锁的空间系能力,怎么就被突破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以后能去看老婆奶里奶气的小时候了?说不定还能亲自给老婆塞奶瓶,推摇篮,讲童话故事。   感谢老天,感谢上帝,感谢东西南北方各路神仙。   外神感受到S级强者虔诚的感恩,于混沌中睁开眼,透过兰斯的双眸,睥睨万物。   果然任何一个人类,都比祂的通道虔诚。   祂只不过将丁点神迹降临在这个人类身上,就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觉醒了四阶能力。   看他如此震惊欣喜的表情,想必正思考着如何占领地球,统治全人类。   “Siku zote nina weza kuba hati ya wanada kwa urah......”(我总是能轻易改变人类的命运)   兰斯无视了外神的自吹自擂,反而目光专注地问湛平川。   “所以,你刚刚是时间穿越了?”   “差不多,但坚持不了太久,也没办法选择回去的具体时间,而且刚刚那一会儿,就消耗了我几乎一半的异能信息素。”   他这个年纪,三阶能力还没完全掌握,使用四阶能力就更吃力了,而且他现在也来不及摸索这个能力的限制是什么。   但穿得好不如穿的巧,毕竟现在他已经知道,联邦政府设置的第一道陷阱是什么了。   “四阶能力的确会对身体损耗非常大,因为那已经逼近人类的极限了。”Oliver轻声解释道。   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就只有一种能力,能够使用两种的,已经是天之骄子,而极少数幸运儿如司泓掣可以觉醒三阶能力,想要拥有四阶能力,需得天时地利人和。   Oliver的四阶能力【共轭】出现在他三十岁的时候,那天禁闭室的小窗口落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蝉,它的翅膀残破,肢足截断,腹部颤抖渗出□□。   他怜悯它,羡慕它,它快要死亡,它能够死亡。   Oliver忍不住探出枝蔓,轻轻触碰它。   然而就在枝蔓碰到蝉翅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失,如这只蝉一样。   他惊愕着,却始终没有把枝蔓收回来。   可惜司泓掣还是在监控里看到了,他被按在床上,恢复系觉醒者为他治疗了整整一天。   那之后,司泓掣就把禁闭室的整个墙体装上了稀铅矿。   “不过我们这儿的法塔有补充能量的药。”Oliver及时给了湛平川解决方案。   “啧,代购吗?”湛平川想起来,兰斯曾经给他治鞭伤,就用了一款药膏,效力堪比他妈的异能,应该就是出自这位法塔之手了。   外神感受到那个人类越发愉悦和感恩,不禁拂开混沌,从虚无中走出,对卑劣的通道说——   “Wana da mu shuku kwa zadi zan ikuwa wew......”(人类感激我的恩赐,除了你)   兰斯习惯性卸磨杀驴,懒得搭理祂。   “不代购,但可以奖励你。”兰斯不动声色释放出星玉兰信息素,来安抚湛平川疲劳的腺体,“看来对方料到Oliver会给我们什么建议。”   “真是可笑,也不知道谁更像非法组织,我们担心暴露也只是敲晕了哈奇摩人,联邦政府却要他们稀里糊涂葬送在缆车上。”湛平川一边嗅着星玉兰香一边吐槽。   Oliver叹息道:“何止如此,日后这里想要修复,又要添多少条人命呢?”   联邦那些身份高贵的权力机构自然不会亲自上手,被剥削的,就只有生存在边境,以搏命为生的哈奇摩人了。   兰斯深深望了一眼裹在浓雾里的洛拉西提冰原,现在就算他们拆了炸药,随运送物资的哈奇摩人抵达对面,也绝找不到真正的入口。   “先回去,看来还要另想办法了。”兰斯这么说着,心里却越发着急。   他知道时间紧迫,他们这么多人出现在桑普小镇,早晚会被发现,到时就连出其不意的机会都失去了。   然而就在三人打算开车回去时,兰斯的目光突然落在被雪覆盖的车辙上,他瞳孔猛然一缩,停住脚步,急声道:“有人!”   车辙痕旁边有被刻意覆盖的脚印,但大概行动得太过匆忙,居然连车遮痕也被盖上了一截。   他话音刚落,熊果树后突然窜出一个矮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奔去!   这人穿了一身白,融入漫天雪色里,格外不起眼,它虽然个头矮小,但步子非常大,明显身形灵活,常年锻炼,雪地里很快留下一串急掠的脚印。   “想跑?”   湛平川和Oliver几乎同时动手,银丝与藤蔓以闪电般的速度朝那身影索去!   兰斯脸色如常,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他根本不担心,对方能在他身边这两个S级手下逃脱。   果然,银丝和藤蔓很快追上了白色身影,那人扭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只见它突然抱紧身体,周身白光一闪,身体急速缩小,直至变成拇指大小,然后“噗通”落在雪堆里,消失不见了。   “卧槽!”   银丝和藤蔓同时扑了个空,湛平川目瞪口呆,Oliver也错愕不已。   兰斯眼睛眯了起来:“不能让它跑!”   说时迟那时快,湛平川一打响指召来好几道屏障,当作铲子,猛铲那处的积雪。   雪花被掀得乱飞,屏障毫不客气地铲来铲去,每一次都恨不得把雪地砸出个大坑。   Oliver的藤蔓也当作笤帚,扫着厚厚的积雪。   就在那片雪地被翻腾得乱七八糟时,一个拇指大的小人被掀了出来,它扑腾着四肢,重重落在地上,不得不将身子变大,哆哆嗦嗦的将白色棉衣裹了起来。   银丝和藤蔓瞬间缠住它,将它拽到眼前。   兰斯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个剃了短头发的姑娘,大概十五六岁,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牙齿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唔...绕不是在极地,绝唔会...被礼门抓住!”她忿忿道。   她用的异能,只能将身子变小,没办法把棉衣跟着一起变小,所以躲进雪里一会儿就受不住了,不得不变回来,把棉衣穿好。   湛平川乐道:“每个反派死到临头都是这么说狠话的。”   “唔材不是反派!”姑娘显然刚觉醒能力不久,对自己的水平心里没点数,也并不知道眼前都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她梗着脖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兰斯问湛平川:“她什么等级?”   湛平川:“大概C级,除了能变小,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姑娘不服气,抖着下巴:“谁缩的!唔草鸡厉害!”   Oliver蹙起眉,蹲下身,温声道:“你太冷了,我们车上有暖气,你不要跑,我放开你好吗?”   姑娘眼珠一转,忙道:“吼!一蓝为定!”   于是Oliver就要把藤蔓缩回去。   兰斯无奈摇摇头,Oliver实在是太善良了,十八年的无妄之灾都没能让他改变本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湛平川直言道:“你信她的,联邦政府的眼线能有什么好东西。”   “唔柴不是联邦政府的眼线!”小姑娘仿佛被这个称呼激怒了,也顾不得蒙骗Oliver,忙大声反驳。   湛平川冷笑,直接用屏障将小姑娘关了起来,以防她变小逃脱,然后才用银丝拖着,把人扔进车内,打开了空调暖气。   暖气开了一会儿,小姑娘总算恢复了面色,也不再哆嗦了。   兰斯直接抽出黑曼巴之刃,抵在了小姑娘的咽喉,他眼神冷厉,毫不怜惜:“你是什么人?”   既然白法老的身份已经败露,他也没必要在湛平川面前装单纯无辜了。   小姑娘忙垂下眼,紧张地看着那柄阴森锃亮的匕首。   “你......拿开点,我又跑不了。”   兰斯凉笑,刀尖突然压近一寸,阴恻恻道:“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看到了我们的脸,不立刻说点我感兴趣的,非死不可。”   Oliver在一旁眨了眨眼,但还是乖乖的没有说话。   湛平川摩挲着下巴,端详截然不同的小狐狸,心脏砰砰直跳。   嗯,这小姑娘还是个Alpha,兰斯恶狠狠威胁别的Alpha,但偷偷释放安抚信息素给他。   怎么说呢?   路过的蚂蚁都该磕一口他和他老婆。   小姑娘显然是第一次见兰斯这么凶的Omega,她被镇住了,真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声音颤抖道:“我,我知道那个监狱的入口在哪儿!” 第129章   小姑娘喊罢,兰斯微微挑眉,将黑曼巴之刃向后移了半寸,他的确感兴趣。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见那锋利的刀尖终于远离自己,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她噘着嘴,不太情愿道:“我已经在这边观察几个月了,每次他们运送物资和押送犯人,我都看到了。”   “你观察AGW特危死刑监狱干什么?”兰斯问道。   小姑娘攥紧拳,眼中闪过浓浓的恨意,但她并没有回答,对她来说,兰斯等人是可怕的陌生人,贸然说出自己的目的会惹来危险:“和你们无关。”   “好。”兰斯也不废话,眼神一狠,手腕带着黑曼巴之刃,电光火石之间,在小姑娘颈间一划而过!   小姑娘顿时面白如纸,花容失色:“杀人啦!!!”   她闭眼嚎了好几声,才发现好像不太疼,自己也没死,她颤巍巍抬手,碰了碰脖子,那里完好如初,没有致命的大刀口。   她虚脱般软在当场,睁开眼怯怯地看着兰斯。   兰斯手腕一颤,黑曼巴之刃在他掌心灵活地翻转半圈,由刀背变为刀锋。   “下次就是这面。”他毫不留情地威胁道。   小姑娘眼里噙着泪,终于崩溃了:“怎么有你这么凶的Omega,恐怖,魔鬼!没有Alpha会喜欢你的,除非是受虐狂!”   湛平川原本在一旁乐呵呵看着,一听这话,顿时板起脸:“骂谁受虐狂?”   小姑娘立刻瘪起嘴,哀怨地看向湛平川。   我去,真有受虐狂。   “你的口音,是不是尤托皮亚人?”Oliver到底心软,不忍小姑娘被他们吓坏了,于是主动开口打圆场。   小姑娘早就看出,这三个人里只有这位Omega温柔好说话,她审时度势,不得不收起欺软怕硬的心思,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进过这个监狱,里面有一些尤托皮亚人,听得多了,就能听出来了。”Oliver解释道。   说实话,他还要感谢尤托皮亚人,他们似乎与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不同,在他刚流产近乎虚脱的时候,就是一名尤托皮亚人帮他挡住了那些心怀不轨的Alpha。   这在一所臭名昭著的特危死刑监狱里,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他就那么幸运地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后来,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可惜那名尤托皮亚人没能挺过一年,就彻底疯了。   他们把他吊死在最底层,让所有人亲眼看着。   “我就是来救被关起来的尤托皮亚人的。”小姑娘收起方才夸张的表情,垂下眼,一边抠着指甲一边道,“我叫阿提娅,尤托皮亚有很多人都被抓进了这座监狱,其中就有我大舅舅,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他们出去。”   “你,自己吗?”Oliver轻声询问,他没有嘲弄的意思,只是这听起来太不切实际了。   “其他人都出不了尤托皮亚,只有我的异能可以。”阿提娅挺起脖子,目光坚毅,“我一定会把他们救出去的!”   湛平川和兰斯对视一眼,兰斯将匕首收回腰间,精准地评价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阿提娅被他说中了,脸有点涨红,恼怒道:“不,不算!我是先锋!”   兰斯冷漠道:“回去吧,你救不了他们,至少现在救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救不了!难不成就你们能救?我看到新闻了,我知道你们是黑灯会的人!你们是来救那个杀人的坏人的!”阿提娅大声道。   “坏人?”湛平川轻笑,神色却越发严肃起来,他反问,“你怎么知道黑灯会是坏人,凭什么你救的就不是坏人?”   阿提娅应激道:“我们没有做过坏事,我大舅舅他们只是得罪了酋长国的坦布人!”   “哦,那你怎么知道黑灯会做的是坏事?”湛平川挑眉问。   兰斯意外地看向湛平川,其实他并不在意阿提娅这么说,别人如何想黑灯会,如何想他,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显然湛平川是在意的,湛平川不愿意让任何人误解他。   阿提娅:“因为新闻上说——”   “新闻上说。”湛平川嗤笑,“怎么你们加勒比的新闻,是直说你大舅舅因为得罪坦布人被抓的?”   阿提娅哑口无言。   湛平川耸肩:“你看,别人就是罪有应得,轮到你自己,你就知道另有隐情了。”   “我......”阿提娅想反驳,又明白反驳苍白无力,最后只好紧紧咬住了下唇。   她才十六岁,刚刚接触外面的世界不久,还没办法分辨新闻的真伪。   “好了。”兰斯打断她的局促,直截了当,“你说你知道监狱入口,说说吧。”   阿提娅这下老实了,闷声道:“我缩小跟着哈奇摩人上了缆车,去到了对面。那些哈奇摩人都被蒙着眼睛,只有我没有,所以我看到了。”   “对面常年飘雪,没有标志物,很容易迷失方向,我也是摸索了很多次才确定的位置,要先平行于索链向前走一千步,再斜......这个角度走两千步。”阿提娅用手比划了一个夹角,“然后就到了,那个入口的位置,就在附近。”   兰斯蹙眉:“你这种走法很容易出现误差,你就没带定位导航过去吗?”   阿提娅:“什么定位导航,不会出错的,我已经试验过很多遍了,我的方向感很好,我就是从尤托皮亚跟着地图一路找来这里的。”   “可我们没办法这么走。”Oliver说。   在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中,保持直线行走,本来就是极难的事情,而且他们都没亲眼看到入口,总不能到了地点,全员地毯式搜索吧。   阿提娅:“那我就没办法了,哦,我还知道几个通风口的位置,但这里的通风口修得特别小,正常人类的体格根本进不去。”   监狱总是要防范越狱的,而通风口就是囚犯最喜欢的逃脱路线,所以一开始,AGW特危死刑监狱就彻底杜绝了这一隐患。   Oliver眉头紧锁,陷入焦虑。   兰斯却打量着阿提娅的神色,牵了牵唇:“你还没说完吧。”   阿提娅惊讶于兰斯的敏锐,狠狠吞了口口水,弱弱举起手:“要不......你们带我一起去,我给你们领路,你们帮我救出尤托皮亚人。”   兰斯:“你以为,现在是你可以要挟我的时候了?”   他问得平静,眼睛却眯了起来,目光阴鸷可怕。   阿提娅立刻缩了缩脖子。   Oliver歉疚道:“抱歉,我们人手不多,只能速战速决,没办法顾及那么多人。”   湛平川却道:“我先问你,既然你知道入口,那你去过监狱里面吗?”   阿提娅不做声,她其实进去过,但没敢往深处走,等哈奇摩人搬完物资,她就跟着跑出去了。   运送物资一周一次,一旦没出去,就只有等下周了。   她没办法保持一周的缩小形态,也打不过狱警,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湛平川:“你知道里面关着多少尤托皮亚人,他们分别都在哪儿,且异能是什么吗?”   阿提娅沉默,她不知道,而且这么久过去了,她连大舅舅长什么样都不认得了。   湛平川笑了:“你想过他们出来后可以去哪儿吗?是回尤托皮亚,还是留在极地,这么一帮人,怎么能平安生存下去不被当地驱逐?”   阿提娅张了张唇。   回去吗?   肯定是不能回尤托皮亚的,但极地冰川组织绝不会接收AGW特危死刑监狱的犯人,他们好像确实没有容身之所。   湛平川:“你看,你什么都没想好,要怎么救他们呢?”   阿提娅失落地垂下眼睛,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下去,打在她被冻得干裂的手背上。   “我大舅舅被抓十三年,外婆每年向坦布人上供求情,但去年他们嫌弃她的供品寒酸,杀死了她,我的邻居哥哥被抓七年,他的父母在第三年双双上吊自杀了,去年他们抓走了老师......我不知道要想多久才可以救他们,我是偷跑出来的。”   Oliver心痛不已,只好扭开了脸。   十三年,七年......他只在这里呆了四年,就留下了终生的阴影,可这世上,比他更凄惨的,原本就数不胜数。   湛平川:“我们确实没时间拯救所有人,但要是尤托皮亚人能趁乱凭本事逃出来,可以去格兰城找和川国际医院,那里会有人收留他们。”   阿提娅猛然抬眼,眼泪止住。   “虽然你看起来还小,但既然觉醒了,应该没比我小几岁,我姑且把你当成年人。”湛平川脸上挂着笑,但语气极为正经,“这是你有且仅有一次的机会,但风险非常高,或许会有人死亡,你自己决定。”   阿提娅忙道:“我要去!”   她知道,如果错过了这次,错过了黑灯会,她再无可能将尤托皮亚人救出来,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一生都不会再见面。   她激动地望着湛平川,眼泪汪汪:“谢——”   湛平川连忙抬手制止她的感激!   阿提娅一怔,不由心中敬佩,原来还是个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   只见湛平川立刻扭头,脸凑过去,小声问兰斯:“宝贝儿,没跟你商量,我这么说可以吧?”   阿提娅:“..................”   原来你说的不算啊!   兰斯瞥他一眼,轻轻点头。   湛平川这才转回头,翘起腿,一手揽着小狐狸的腰,对阿提娅礼貌微笑:“可以了,你谢吧。”   阿提娅已经没了唱赞歌的心情,她小声嘀咕:“你一个Alpha,居然被Omega管得死死的,真丢脸。”   她真的很不理解,在尤托皮亚,都是Alpha做主的,因为Alpha身材魁梧,体力好,而Omega大多是被保护的。   湛平川表情略带嫌弃:“你懂个球,一看你就没有Omega喜欢。”   阿提娅鼓着脸,气得要命,又无法反驳。   她确实还没跟Omega谈恋爱。   Oliver暗暗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先回旅店,和他们碰头。”   阿提娅却突然道:“你们不能再等了,今天就是他们抽取犯人信息素的日子,信息素被抽干就用不了异能,就算逃出来也只会变成累赘。”   这是她偷听狱警说话知道的。   监狱里每三天抽取一次信息素,会抽到流血为止,确保犯人没有一丝信息素残留,这样等级再高的犯人,在狱警面前,也形同废人。   根据她这段时间记录的规律,今天又要抽取了,如果想让犯人拥有一丁点自保的能力,那抽取之前,就是最好的时机,否则只能再等三天。   兰斯:“我确实不想再等了,小丑吃不了苦,等人到齐,让度玛开启缆车,阿提娅带路,我们立刻过去!”   说罢,他轻敲微型耳机,示意度玛。   但耳机里却传来了滋滋啦啦的杂音,度玛的声音根本听不真切。   “好,那我——”阿提娅一句话没说完,鼻腔突然流出血来。   她话音顿住,抹了一把脸,沾了满手鲜血。   她讶异地看着手掌,然而鼻子还在流血,直滴到她掌心里。   Oliver忙翻出纸巾,递给她。   阿提娅用纸巾捂住鼻子,仰起头,闷声闷气道:“没事,可能这两天雾气大,空气太潮冷了,我一时不适应。”   Oliver看着被鲜血染红的纸,胃里突然一抽搐,他立刻捂着唇干呕了一下。   兰斯拧眉:“怎么了?”   阿提娅:“我吓到你了,你是不是晕血?”   Oliver因干呕而唇色微白:“不是,可能晕车吧。”   但他来时分明没有晕车啊。   兰斯的眉头越拧越紧。   湛平川:“宝贝儿?”   兰斯问:“你有没有觉得胸口发闷?”   湛平川感受了一下:“没有啊。”   兰斯其实也还好,但Oliver干呕让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呼吸似乎费力许多,但这里的海拔还算不上高。   兰斯取出手机,打开一看,发现手机信号十分不稳定,根本没办法正常通话。   阿提娅鼻子的血总算止住了,她擦着手瞥了一眼:“这两天信号不好,前段时间还是不错的。”   兰斯猛然抬眼。   阿提娅眨眨眼,喏喏问:“怎......怎么了?”   湛平川看向反应强烈的小狐狸:“宝贝儿,你觉得不是巧合?”   兰斯问阿提娅:“你流鼻血的症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阿提娅懵懵的:“今......今天早上?不对,好像是昨天晚上。”   Oliver也意识到什么,他表情凝重,望向外面的大雪和雾:“兰斯,你觉得上午十点,为什么桑普小镇的街上没有人。”   兰斯轻吐气,幽幽道:“或许因为他们身体也不太舒服吧。”   阿提娅左看看右看看,看得一头雾水,最后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湛平川。   湛平川:“有没有可能,你们俩翻译一下这段对话。”   兰斯解释给湛平川:“雾气里可能有毒。”   Oliver喃喃道:“或许不是毒,而是辐射,对方有觉醒者可以释放辐射。”   胸闷,干呕,流鼻血,信号被干扰,都是强辐射地带会出现的情况。   因为他身体弱,所以最先出现反应,而阿提娅在这里待得最久,所以身体遭到了一定的破坏,才会流鼻血。   湛平川:“这两天有雾,这两天信号不好,卢叔就是最近被关进AGW特危死刑监狱的,所以这辐射是针对我们?!”   Oliver:“对方应该是借助雾气流动扩散辐射,幸好辐射量不特别高,还不至于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兰斯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我倒觉得,这是对方有意调整的辐射量,既不会让桑普小镇的居民立即出现症状引起恐慌,又可以让我们身上带有辐射。而辐射彻底代谢掉至少需要几周到几个月的时间,那么就算我们从AGW特危死刑监狱逃脱,也带上了特有的标志,到时他们只需要在联邦各个城市大肆普查。”   “我叔还要去禁区接受调查!”湛平川瞬间惊出冷汗。   如果他们没有恰好遇到阿提娅,阿提娅没有突然出现症状,他们这些高等级的觉醒者根本察觉不到辐射对身体的影响,他们救出卢卡斯,就会理所当然的以为危机解除。   兰斯一把握住湛平川的手腕,表情凝重:“立刻开车回去,不能让阿德里安进桑普小镇!”   幸好,阿德里安的飞机晚点,比他们迟六个小时到达,而觉醒者的能力是有范围限制的,辐射最多覆盖到桑普小镇区域。   嗡!   越野汽车一骑绝尘,扬起飞雪,直奔桑普小镇中心。 第130章 第130章(修)因为我这种人,……   时间一分一秒向前,饥饿感汹涌而来。   一份冰凉的木薯汤盛在老旧的铝盆里,被像扔垃圾一样扔进了牢房里。   白汤晃荡,细碎软烂的木薯块泡在里面。   左右两旁的牢房传来迫切的骚乱声,犯人们将身体贴在栏杆上,双手捧起木薯汤,吸溜吸溜狼吞虎咽起来。   “安静点!操,一群畜生!”狱警用稀铅矿长棍猛敲栏杆,在走廊里发出砰砰的回响。   “你他妈敢掉在地上,老子让你用舌头舔干净!”   狱警骂骂咧咧,紧跟着,就是长棍抽击在后背的闷响,囚犯哀嚎一声,如见光的老鼠般缩了进去。   卢卡斯面色苍白,冷汗打透了后襟,司泓掣卸了他的胳膊,让他双臂疼痛几乎麻木,他根本没办法抬起手去捡地上的铝盆。   不过他也不想捡。   他将后脑勺紧紧抵在墙壁上,企图用这种方式缓解疼痛,有管道水从墙角缝隙渗进来,将他的头发打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日他仙人板板哦,看来小时候挨得打还是不够疼。   怪不得阿德里安总是那副冷静的闷葫芦样,只知道帮他上药按揉,然后就想抱他去书房补课。   补补补补得他头疼!   只不过是个被领养的便宜哥哥,又不是他爹,与其白费心思管教他这个天生坏种,还不如为民除害把霍华德的骨灰扬了。   卢卡斯双腿缺血发麻,他动了动身子,瞬间疼得青筋凸起。   烦烦烦!最讨厌哥哥了!人为什么要有哥哥!   人生末路,完不成杀死阿德里安的誓言,真他妈遗憾!   他急促呼吸几轮,血液渐渐流向双腿,酸疼减轻。   算了,就当阿德里安命大,反正这家伙的运气一直都挺好的。   当孤儿能被霍华德家族领养,在狂躁症身边能长成精英,犯了事可以毫发无损离开魔窟,流浪没多久就成了鬼眼公会高层。   卢卡斯稀里糊涂的想,他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刻意忽视身上的伤痛。   也不知道大老板逃走前有没有带够钱。   以大老板的经济头脑,一套坑蒙拐骗偷丝滑小连招,应该很快可以东山再起吧?   兰绮那么爱打扮的人,估计不想离开港谭,港谭天气潮湿,对皮肤好。   不过以她的底子,就算在新地方也不愁找小金毛。   反正他以后再也不用被逼着穿毛茸茸睡衣喽!   唉度玛这个小机器脑袋,肯定不理解大家为什么要搬家,他的乐高估计没办法全部带走了,他可能会嘟着嘴表达不满,但应该不会哭,这小笨蛋到现在都没学会哭。   嗯......度玛或许会疑惑他去哪儿了,或许会钻进网络里找他,还是别了,他现在挺不好看的,希望度玛能把他离开前的酷酷小丑妆当最后一面。   法塔还在帮他研发好吃的药膏,可惜试了一百多次,一次更比一次yue,今后他是吃不到了,也希望法塔别研发了,他吃过的这些苦应该让别人都吃一遍。   卢卡斯阴暗的想。   阿巴顿真是他们这群人里难得的老实人,虽然近些年跟着他们有学坏的趋势。   希望阿巴顿逃跑的时候别忘了带几根他化脸妆的油彩笔,或者他收集的那些哥特式小手办。   逢年过节的,他们还能用这些玩意把他的亡灵叫出来,一块打打麻将。   莉莉这中二小萝莉该怎么办呢?   身为黑灯会干部之一,估计要永别星大了。   不过他伪装莉莉的物理老师这么多年,愣是没给莉莉讲明白一道题,两人基本是一起对着题目满脸问号。   估计莉莉考也考不上,没什么遗憾的了。   噢对!最老实的已经不是阿巴顿了,而是Oliver,他就没见过比Oliver还纯粹的好人,就算是观音菩萨来了,都要说句比不起。   希望Oliver永远不要被司泓掣抓住,平静低调地活下去,毕竟这世上的好人不多了。   他最不担心的就是小少爷,他就没见过这么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人类。   希望兰斯已经跟那个话痨Alpha双宿双飞了。   哈哈一想到那小傻逼清澈的眼神他就想笑,还特么劳作的姐,断腿的爹,什么恋爱脑才能信。   卢卡斯在心里放肆嘲笑了一番,觉得身体好受了些。   好像就这些值得惦记的人了。   其实这破世界不怎么样,他体验够了,也爽快够了,现在就撤也挺好的,下辈子就不来了。   他抬眼望向漆黑潮湿的房顶,虽然这里看不到天空,也没有佛龛神像,但他仍诚心祈祷,他的死讯可以尽快传出去。   他喜欢自由,也讨厌麻烦别人,他可不想成为黑灯会逃亡路上的牵挂和负担。   这次的事就由他了结吧。   隔壁牢房的犯人已经迅速吃完了一整碗木薯。   那木薯都是用清水加盐煮的,没有滋味没有营养,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吃的时间长了,指甲和牙齿都开始松动,眼窝也会深陷进去。   犯人趴在墙壁狭小的口子朝卢卡斯的牢房看,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还堆在角落里,没人清理没人在意。   而卢卡斯正闭着双眼靠在墙边,那碗木薯汤一口都没动。   犯人目光垂涎地盯着卢卡斯的木薯汤,不断吞咽唾沫,他操着不知哪里的口音问:“你不吃啊?”   “不吃。”卢卡斯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   “不吃活不下去的。”   “谁稀罕活。”卢卡斯努力提起唇角,满不在乎。   “要不你给我吃吧。”   “不给。”卢卡斯毫不留情地掐灭犯人的期望。   他就是这样自私又恶劣的人,哪怕自己不需要了,也不施舍给任何人。   看守的狱警被他们的声音吸引了,于是迈步走过来,扬起长棍朝犯人劈头盖脸打去:“禁止交谈!滚回去!”   犯人抱着脑袋,鬼哭狼嚎地退回去了。   狱警又走到卢卡斯的牢房前,看了一眼那碗纹丝未动的木薯。   他冷笑一声,用长棍一下下用力捅向卢卡斯的肚子:“绝食?想死?做梦!不把你那些黑灯会同伙供出来你死不了!”   “呃......”卢卡斯痛苦地躬下身去,木棍捣在他的小腹,肋骨,胃腔,让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他神经抽痛,喉管里反出酸水来。   然而在这种痛苦下,他却没有忽略狱警的话,他掀起眼皮,阴恻恻盯着狱警:“你说......供出来?”   他分明早就已经供出来了,他违抗不了司泓掣的【令行服从】。   “啊我忘了,你不知道。”狱警故意往卢卡斯最脆弱的小腹猛捅,看昔日大名鼎鼎的疯小丑在他面前躲闪的样子,“可惜啊,辛苦卖命这么多年,连点组织的把柄都没抓到,我看他们也不会来救你了。”   卢卡斯小腹钝痛,然而听了狱警的话,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笑得浑身颤抖,逐渐放肆:“哈哈哈哈哈哈所以......”   原来司泓掣没有把审讯结果如实上报,原来联邦政府也是各揣心思,上欺下瞒。   狱警看他癫狂的模样,一阵恶寒,不禁咒骂道:“真是个疯子!”   他停止责打,抽回长棍走了。   “......哈哈哈哈哈!”卢卡斯望着狱警的背影狂笑,他双臂无力地垂着,小腹肌肉抽搐,热辣一片,身子像虾子一样弓起来。   一旁的犯人再次爬过来,贴着墙壁问:“哎,黑灯会真会来救你吗?”   卢卡斯颤着睫毛。   犯人:“你木薯还吃不吃?”   卢卡斯突然拖动双腿,挣扎着朝地上的铝盆爬去,双臂一动就疼得他眼前发黑,小腹也根本使不上力气,但他还是努力爬到牢门边,俯下身,将头埋在铝盆里,疯狂地咀嚼吞咽着木薯。   不行不行不行!   没有暴露的话,兰斯一定出发了,他们一定已经来救他了!   他太了解这帮人了,他们闲着没事肯定会来凑这个热闹,他都能想象到兰斯安排计划的样子。   真是讨厌啊,都不能让他安心去死!   卢卡斯拼命吃着,让这些木薯进入胃里,填补他空空的胃腔,为他提供最基本的热量。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还好平常吃多了法塔的药,不然真的咽不下去!   他努力将一碗木薯全部吃光,然后平躺在地上,尽量减少身体的能量消耗。   他再次望着黑漆漆的房顶,心道,嘿,这次撤不了了,因为我这种人,也是有朋友救的。   嘟嘟......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茫白的极昼里,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雪地上,两旁雪山木屋匆匆掠过,但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了。   空调暖风呼呼吹着,两旁玻璃窗挂着白霜,阿德里安垂眸盯着手机,眉心一点点蹙起。   凌棋:“主管,怎么回事,我打波波夫的打不通。”   芙伦拉:“穆德里也不通,他们到底在干嘛?”   乌芃:“少夫人的视频也打不通,说对方信号不好,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阿德里安思量片刻,扣上手机,问司机师傅:“还有多久到桑普小镇?”   司机:“哦,还有一个多小时,快了,我已经尽力给你们加速了,再快就要出车祸了。”   芙伦拉:“谢谢师傅,但你们那边信号不好吗?”   司机挠挠头:“我不是桑普小镇的,我也不了解,但以前好像没听说啊。”   阿德里安望向窗外。   不应该是出事了。   先抵达的九人已经足够精锐,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时失去联系,而且兰斯的能力堪比Bug,没有人可以让他陷入危险。   那就只能是信号问题。   这里大雪,偏僻,人烟稀少,信号塔不堪重负也有情可原。   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快到了,到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与此同时,湛平川一路飙车,冲进镇中心,停在旅店门口。   车刚停下,Oliver就拉着阿提娅开门跳车,湛平川则带着兰斯继续往桑普小镇外冲去。   Oliver下了车立即跑进旅店,与下楼泡咖啡的梦境女巫迎面撞了个正着。   梦境女巫看到小金毛便兴致勃勃地吐槽:“这地方信号真差,我想联系你们一直联系不到......不是,这小孩是谁啊?”   梦境女巫打量着皮肤蜡黄,个头矮小,明显营养不良的阿提娅。   Oliver用力握住梦境女巫的手腕,神色格外凝重:“兰绮,桑普小镇有放射性物质,我们现在全部被标记了,这孩子是尤托皮亚人,她受辐射影响很严重,已经有出血反应,法塔能不能补救一下?”   梦境女巫错愕,脸色转瞬严肃起来,她还是听得懂放射性物质的,这玩意儿造成的伤害连恢复系觉醒者都束手无策,因为它能影响DNA。   她忙带阿提娅上楼,并抽空问Oliver:“我唯一的弟和赘婿呢?”   Oliver答道:“这里没有信号,他们去截阿德里安,四日后阿德里安要去禁区,身上不能有辐射。”   话音刚落,他们就来到卧房,梦境女巫顾不得礼貌,一掌推开门:“法塔,空气里有辐射,有人已经出血,能不能弄点药?”   众人都是高等级觉醒者,暂时还没什么反应,唯有营养不良的阿提娅与身体虚弱的Oliver反应明显。   “我只能先合成一些碘化钾。”法塔迅速从包里掏出几瓶药膏,只见他五指翻飞,红光闪动,很快将药膏中的物质改变为碘化钾。   他立刻将碘片给大家分发下去:“我看这附近没有大型工厂,估计辐射也是某种异能,大家先把稀铅矿子弹取出来,戴在身上,可以有效降低辐射的影响。”   Oliver喂阿提娅吃了药,又对梦境女巫说:“兰斯让我们立即通知整个小镇,就说AGW特危死刑监狱向小镇排放核废料,现在需要他们赶紧把事情闹大!”   梦境女巫将两枚子弹揣进兜里,又把一串稀铅矿含量极高的手雷挂在了小金毛脖子上,然后才对众人道:“走走走,干活了。”   另一边,兰斯与湛平川一路疾驰,终于将车开到小镇入口。   此时手机信号已经恢复满格,耳机里也再次听到了度玛的声音。   “兰斯,你断线了。”度玛的声音还是一本正经,但气音很重,显然他把嘴巴紧紧贴在了麦克风上。   兰斯:“度玛,我需要你在极地网络散布一条消息,就说AGW特危死刑监狱恶意排放,使桑普小镇辐射爆表,有民众吐血昏厥,要快。”   “好的,兰斯,不要再挂我电话。”度玛一边答应一边叮嘱。   湛平川将车停在公路中央,也干净利索地掏出了手机。   他的手机里已经有一则阿德里安的未接电话,在一个半小时之前。   他立刻回拨过去,嘟声未停,阿德里安就接了起来:“没事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阿德里安的声音依旧冷静平稳。   湛平川用力揉了一把脸,忍不住骂道:“这帮孙子,居然往小镇投放辐射,现在我们身上都有放射性物质,叔你不能进小镇了!”   “卧槽?”乌芃惊骇,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桑普小镇真出状况了。   芙伦拉气得浑身颤抖:“联邦政府真是毫无底线,为了抓我们,居然不惜祸害全镇的居民!”   凌棋:“大少爷,那你们现在怎么样?”   湛平川:“辐射量不大,短时间没什么伤害,就是这玩意儿落在身上很久都代谢不掉。”   阿德里安眼底深郁,却问道:“不走桑普小镇,还有其他方法进入洛拉西提冰原吗?”   湛平川语速极快,噼里啪啦说道:“只能通过边境的那条索链,想去边境必须横穿桑普小镇,海路肯定是行不通,下面的海流很急,根本无法靠近,所以叔你在小镇外等我们,芙伦拉他们进来,法塔已经准备好了碘化钾,我们吃了再——”   “我也去。”阿德里安淡淡道。   湛平川一怔:“叔,我没说明白吗?这种放射性元素——”   “我知道。”阿德里安打断道。   湛平川心道原来学神也有盲区:“你不知道,叔你以前知识是不是都忘了,这种放射性元素是可以检测到的,他们故意用这种方式标记我们,一旦四天后你去了禁区,绝不可能避开检查。”   阿德里安轻叹气,补完没说全的话——   “我知道我不去会后悔。”   他知道所有的风险,知道一但染上辐射,禁区就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但此时此刻,他无暇顾及那么多,他必须全力以赴将卢卡斯救出来,他无比清晰的知道这一点。 第131章   梦境女巫的异能在此刻显得极为好用,与她对视的Omega纷纷成为她忠实的助手,他们在她的驱使下,敲响小镇各家各户的大门,将雾气中含有辐射的消息大肆宣扬出去。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宣扬的东西,一是八卦,二是恐慌。   他们根本无需提供任何证据,只需通过这些街坊邻居之口,把有人因辐射超标而吐血昏迷的消息传出去,小镇的居民自会将一切合理化。   “邻居们!不好了!我们空气里有辐射!”旅店老板扯着嗓子大喊。   “什么?”   “是真的!我们店的服务生吐血昏过去了!现在咱们小镇辐射超标了!”旅店老板走街串巷,扯着嗓子大喊。   “天啊怎么会这样!”   “是真的!请大家立刻关闭门窗,冲洗全身,有条件的赶紧吃碘片!”   “我们没囤碘片啊?怎么会突然辐射超标呢?”   “我说我怎么这两天头晕恶心,原来是被辐射影响的!”   “我最近浑身都疼,眼睛又干又酸。”   “我晚上睡不着觉,就觉得浑身难受,都没好意思说。”   “我这几天心脏疼,皮肤也变差了,不会也是被辐射伤的吧!”   “可是为什么呢?我们这里没有核工厂,小镇几十年来都没出现这种状况啊。”   “是真的!你们快看网上,已经有新闻了!”   高塔公会文案组在收到小少爷的指令后纷纷撸起袖子,十指翻飞,不消多时,就创作出了上百篇震惊体媒体软文。   他们对此类工作实在是驾轻就熟,保证篇篇有爆点,句句有矛盾,反复在哈奇摩人敏感的神经上摩擦。   度玛背起满满登登的小箩筐,噔噔噔跑向极地网络数据库中心,把文字废料糊得全网都是。   桑普小镇所有居民惊魂未定之下,开始在网上四处搜索,果不其然,极地社交媒体上逐渐刷新出相关信息——   【据可靠消息,桑普小镇突发核污染,已有民众中招!】   【桑普小镇辐射超标!当地居民吐血昏厥!】   【引发关注!AGW特危死刑监狱排放污染物,致使桑普小镇辐射超标!】   【辐射的危害!几大防范措施需关注!】   【外交冲突!联邦治下AGW特危死刑监狱肆意排放核污染,极地人民生存堪忧!】   ......   “是真的!网上已经报道了!”   “谁知道我们已经被辐射伤害多久了?”   “天呐原来是AGW特危死刑监狱,我就说他们这几天神神叨叨的来了一大帮人,没安好心!”   “这么一座魔窟就离我们小镇八百米远,现在又开始扩散辐射,简直没把我们当人!”   “极地冰川组织管不管?面对联邦你们还要一直唯唯诺诺下去吗?不能保护民众的组织要你何用?”   “我是小镇居民,我证明AGW特危死刑监狱最近来了大批官员和警卫,就连物资也是成批成批运送,而且雇佣我们哈奇摩人做劳工,都要蒙上我们的眼睛,不允许我们看。”   “严重怀疑联邦政府在AGW特危死刑监狱进行反人类实验!那里的犯人都是他们的实验工具!”   “丧心病狂!我们哈奇摩人做错了什么?贫穷困苦也就算了,现在连人身安全都不能保证了!”   “冰川组织怎么还没有反应?立刻派人疏散桑普小镇居民,对被辐射人员进行救治和补偿,同时进驻AGW特危死刑监狱调查真相,严厉谴责联邦政府!”   “太心痛了,不知道那里的药物够不够用,我这里有碘片,可以开车送过去。”   “开车太慢了,格兰城到桑普小镇开车六个多小时,直升机最快!”   “辐射电磁脉冲会干扰直升机!”   “救援本来就是有风险的,再不遏制,辐射早晚会扩散到格兰城!”   ......   正午十一点,极地冰川组织迫于舆论压力,立刻派遣救援队与异能行动小队前往桑普小镇。   不到两个小时,十架直升机带了满满登登的药品,抵达桑普小镇之外。   行动小队连忙取出专业设备,对当地辐射量进行测量,不测不知道,一测发现辐射果然超标!   冰川组织高层收到消息,气得暴跳如雷,他立刻拨打了联邦议长的电话,要求其对此次事件做出合理解释,并允许极地异能行动小队前往AGW特危死刑监狱展开调查,以确保联邦没有在极地边境进行危险实验。   联邦议长收到这通电话时也是懵的,他刚吃完午饭,打算趁机小憩一会儿,没想到平静祥和的午后就被这通电话彻底打碎。   他自然是知晓这次钓鱼行动的,监狱内设置的天罗地网在他这里也都有备案,设计人是元老院的亲信,一名叫本怖的秘书。   对于辐射,联邦议长十分心虚,这件事如果拿到议会上去投票,绝不会被通过,但本怖曾保证过,事情不可能败露,等黑灯会全员落网,就会让人收回辐射。   于是,议长碍于元老院的面子,私下默许了。   然而现在,事情就是败露了,冰川组织震怒,联邦陷入了重大外交危机。   虽然哈奇摩人无论是科技发展水平还是觉醒者储备都远不如联邦,但没人愿意因这种原因挑起战争,尤其联邦还是完全过错方。   联邦议长只好再三向冰川组织高层保证自己完全不知情,且他十分关注桑普小镇居民的健康问题,愿意对桑普小镇进行人道主义救援。   “别说这些没有用的,极地很难再相信你的话,我们要求进入AGW特危死刑监狱调查!”组织高层难得强硬。   联邦议长继续说车轱辘话:“AGW特危死刑监狱牵扯到联邦机密,又关押了大批危险分子,所以我们不能让极地异能小队进入,况且现在也没有证据表明辐射来自监狱。”   “咱们之间就别装了,这件事百分之百与你们有关,我必须要保证极地人民的安全,如果你们不肯合作,那么我们将会彻底封锁极地领空,切断AGW特危死刑监狱所有物资供给,禁止任何人通过极地运送犯人。”   联邦议长:“真的与我们无关,您太激动了,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步呢。”   “我没空与你周旋,我这边舆论压力非常大,必须立刻给哈奇摩人交代。”   联邦议长深吸气,终于做出妥协:“这样吧,我可以允许极地两名研究员进入AGW特危死刑监狱参观,让你给民众一个交代,但联邦确实有机密在内,也需要你这边绝对配合,不破坏我们的计划。”   “你们果然是在搞反人类的计划!”   联邦议长:“我保证不是危害人类健康的实验,仅涉及我们联邦内部的纷争。”   两名统治者各退一步,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   挂断电话后,极地冰川组织立刻发布官方声明——   【我们格外重视发生在桑普小镇的突发事件,对小镇居民怀以深切的同情,事件发生后,组织高层立刻致电联邦政府,严厉质问此次事件,勒令其给出合理解释,同时,极地将派出两名研究员前往AGW特危死刑监狱展开调查。我们始终将哈奇摩人的人身财产安全视为重中之重......】   与此同时,联邦议长立即拨通了司泓掣的电话,他焦头烂额,火急火燎,说话声音难免气愤了些。   “司区长,桑普小镇辐射事件已经发酵的全网都是,冰川组织刚刚致电诘问,我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向议会报告?!”   司泓掣身披黑色大衣,靠坐在软椅上,他面前摆着一杯凉透了的茶,除此之外,房间里干干净净,萧瑟阴暗。   他在阴影中微微抬眸,语气冷漠:“奇怪,我得到的钓鱼行动中不包含扩散辐射,桑普小镇辐射超标,与联邦有什么关系。”   联邦议长气极反笑:“你要是真认为和联邦无关,提什么钓鱼行动?”   司泓掣直接回怼:“议会要想对我兴师问罪,最好先解释一下,身为行动负责人,我为什么拿不到完整计划。”   联邦议长被问的一顿,立即警告道:“司泓掣,剿灭黑灯会是联邦大计,现在不是你借题发挥的时候。”   司泓掣发出一声冷嗤,面部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   “本怖做事没有章法,又严重缺乏经验,这件事一开始就不该交由他负责,但若我提出异议,联邦议会会支持吗?现在我甘坐冷板凳,全力配合,倒要说我借题发挥,道理都是你们的。”   联邦议长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他之所以给司泓掣打电话而不是立刻诘责本怖,也是看在元老院的面子上。   本怖毕竟是元老们的身边人,而三位元老又对联邦议长有三票否决权,他好不容易等到丁洛克下台,还不想从这个位置离开。   “您有时间找我的茬,还不如立刻命令本怖收敛行径,挽回损失。”司泓掣说罢就擅自将电话挂断了。   手机被他扔在茶杯旁,发出“咣”一声响。   屏幕仍旧亮着,他知道这无端掀起的波澜,意味着黑灯会已经到了。   他下意识拢起手指,攥住了掌心的小布袋。   那里面装着他从梳子上小心取下来的,Oliver的几根金发。   一墙之隔,本怖正在发怒,他捞起一旁的水杯,狠狠砸向一人的脸。   只听一声闷响,那人额头渗出鲜血,沿着鼻翼蜿蜒而下。   但他仍老老实实耸着肩,睁眼望着本怖:“本怖大人,我确实控制了辐射量,除非有人身体极差,不然这种程度的辐射,不可能几天就吐血,我怀疑这是黑灯会的阴谋。”   本怖五官狰狞,眼神阴郁:“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已经被极地冰川组织抓到了把柄,他们势必要掺和进来。”   “我立即将辐射收回,这点放射性物质,一个月足以代谢掉,短期内不会有死亡事件发生,可否请议会拒绝对方进入AGW特危死刑监狱?”那人试探性问。   只见本怖掀起浮肿的眼皮,高耸的颧骨抽动,阴恻恻道:“舆论发酵到这种地步,绝不可能了,我还是小看黑灯会了。”   不过他仔细观察了舆论掀起的时间,几乎所有媒体报道和爆料都是在一分钟之内发出的,好像这些账号都商量好了似的。   太快了,快得不正常。   瞬时的流量爆破造成了事件的滚雪球传播,越来越多的哈奇摩人掺和进来,才倒逼冰川组织不得不态度强硬的对外交涉。   从有人吐血,到救援队异能小队抵达桑普小镇,再到组织高层致电联邦,要求进入AGW特危死刑监狱调查,整个过程就像有一只无形之手,在加速推动。   这绝不是那些小镇愚民可以做到的。   他又想起了Oliver。   那可是稽查队员严防死守的禁区,是布满稀铅矿的禁闭室,黑灯会到底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的呢?   记得控制中心反应,地下三层监控曾经失效,但高级技术人员却迟迟处理不了一个病毒。   还有,他没料到黑灯会可以到得这么快,他认为对方至少也要确认一下,疯小丑是否真的被关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   本怖逐渐眯起眼睛,唇角慢慢扯了起来。   除非对方已经确认了。   通过监狱的网络,对方看到他们将疯小丑关了进来。   黑灯会有能够入侵和控制网络的异能者!   本怖阴沉着脸,厉声命令:“立刻切断监狱全部监控,从现在开始,屏蔽信号,禁止任何人使用电子产品!” 第132章   对于极地冰川组织的超快激烈反应,就连营救小队都有些惊讶了,毕竟兰斯的计划也只是给对方制造点混乱,寄希望于对方能够收回辐射。   梦境女巫:“这极地冰川组织窝囊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次爆发了。”   穆德里:“是啊,还以为他们又会畏惧于联邦的威压而装聋作哑呢。”   Oliver还算熟悉这段历史,开口解释道:“极地冰川组织与联邦的关系极其微妙,这个国家是由极地土著与联邦难民组成的,曾经由于异能者缺失,他们备受欺负,险些被联邦毁灭,所以对于联邦,哈奇摩人一直有仇恨情绪。”   波波夫也好奇起来:“哦?那最后为什么没侵占成功呢?”   Oliver继续说:“因为那时联邦在绞尽脑汁侵占塔斯曼,在联邦的计划里,清除以桑德罗国王为首的军阀后,他们就会立即派兵占领格兰城,然而他们对塔斯曼的作战失败了。”   “塔斯曼成立的匆忙,异能者数量远不如联邦,但他们在海洋中作战的机动性无人能敌,只要他们不上岸,联邦就对他们束手无策,在消耗了大量军费却一无所获后,联邦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因为这次失败,也使得他们丧失了侵占格兰城的机会,巨额的军费消耗直接导致了物价飞涨,通膨加剧,经济停摆,犯罪率飙升,全球人口暴跌。当然,这些真实的历史已经被联邦删除了,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愿意为那些死去的生命买单,只好寄希望于时间将一切掩埋。”   “联邦难民大批涌入未卷入战争的太平洋孤岛国和冰川极地组织,联邦则开启了长达数十年的混乱期,正是在混乱期时,联邦政府自顾不暇,这才使得各地公会迅速崛起,形成了类似古代藩王割据的局面。”   法塔收起药膏,唏嘘道:“我还以为全球人口减少是因为黎明日。”   Oliver:“恰恰相反,黎明日之后,全球人口迎来了罕见的爆发期,那些没能进化出腺体,觉醒异能的人类,都寄希望于下一代可以成为厉害的觉醒者,提升家庭的生活水平,因为多一个孩子就多一分希望,所以那段时间有很多人出生。”   梦境女巫冷笑:“这么看来,联邦政府真是罪孽深重啊。”   Oliver:“嗯,人类社会有其独特的自我调节能力,足以包容意外出现的异能者,但往往当权者一个错误的决策,却可以导致很多人丧命。”   “说回极地冰川组织。这批从联邦而来的难民本就怨恨联邦的不作为,认为是联邦导致他们离开家乡,来到恶劣冷寒之地谋生。同时联邦一直扬言要消灭他们,也让双方之间积攒了不少矛盾。”   “极地冰川组织打不过联邦,组织高层只好做窝囊虫,后来更是同意将洛拉西提冰原割让给联邦,用来关押联邦的犯人。”   “委屈情绪积攒久了就会爆发,高层需要忍辱负重,但民间却不管那么多,他们对联邦的仇恨由来已久,已经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所以今天的事,如果对象是塔斯曼或者太平洋孤岛国,哈奇摩人都不会有这么大反应,但唯独联邦不行。冰川组织高层大概深知这一点,为防极地动乱,他们不得不强硬一次。”   梦境女巫明白了:“所以联邦政府也是知道,再不退让,以哈奇摩人的愤怒,真能一鼓作气冲进洛拉西提冰原,把AGW特危死刑监狱毁了。”   Oliver点点头。   冰川组织发布的公告,显然是与联邦达成了共识,他们难得逼的联邦退步,也让哈奇摩人的怨气少了许多。   滴滴!   测试仪显示,桑普小镇的辐射量达到了正常数值。   一个区域内的放射性元素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衰变,所以在场的救援队与极地异能小队都已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反人类的恐怖实验,而是某个觉醒者的异能。   这就算是联邦给他们隐晦的交代了,之后的研究员调查,不过是走个过场,不会让他们接触任何核心区域。   但桑普小镇的居民却不管那么多,他们完全不相信辐射已经消失,还认为自己和家人处在联邦的威胁当中。   “这一定是什么障眼法,辐射并没有消失,我现在还喘不过气来。”   “就是,当我们都没读过书吗?辐射只会慢慢融入我们喝的水,吃的粮食,根本不会消失!”   “桑普小镇世世代代都将承受这个代价,我们无法原谅!”   “谁知道我们的基因是不是已经突变,等救援队和异能小队走了,联邦再偷偷扩散辐射,还有人管我们死活吗?”   ......   兰斯等人趁着混乱,悄无声息地混入桑普小镇,好在阿德里安进入时辐射已经消失,他并没有被标记上。   回到旅店,与众人汇合,兰斯立即调整了策略。   “度玛!弄几百个小号引导风向,催促研究员立即前往监狱调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的,兰斯。”度玛应罢,蹲在数据流当中,分糖般给高塔公会文案组的每个电脑分配了一批小号。   很快,极地网络上,新的评论领袖出现——   “小镇居民们注意!现在不是纠结辐射有没有消失的时候,我认为研究员必须立刻进入AGW特危死刑监狱,搞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没错!时间久了,那边都处理干净了,组织不会又是走个过场敷衍我们吧。”   “是的,既然下定决心调查,那就拿出态度来,立刻进入AGW特危死刑监狱!”   “别跟我们说还要走什么手续,办什么证件,等你们办好,黄花菜都凉了!”   “进AGW!你们不进,我们就自己去了!”   “早他妈不想忍了,所有哈奇摩人做好准备,大不了冲了它!”   “格兰城的觉醒者们,别做鹌鹑了,这些年被联邦欺负的还不够吗?!”   “给联邦点教训,毁了AGW特危死刑监狱,不允许他们在我们身边关押罪犯!”   “觉醒者们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去桑普小镇支援!”   “本A级觉醒者已经在高速路了[墨镜].”   ......   【请大家相信,组织绝不会敷衍大家,两名研究员已经乘直升机抵达桑普小镇,他们会立即进入AGW特危死刑监狱,大家稍安勿躁,为研究员让出一条通道,避免矛盾升级。】   【蓝平晶研究员,蒂拉研究员是格兰能源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主攻方向为核能源控制与利用......】   极地冰川组织公告频发,火急火燎地派遣了两名核工程研究员赶至桑普小镇。   直升机降落,两名研究员夹着工具箱跑了下来,极地异能小队尽力驱散人群,为两名研究员开辟出一条可供车辆通行的道路。   “大家让一让!别拥堵围观!让研究员过去才能立刻帮大家调查!”   车辆在人群中艰难行进,两名研究院不得不摇下车窗,帮忙安抚焦躁失序的小镇居民。   “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不辱使命,将AGW特危死刑监狱的情况原原本本调查出来!大家要给我们时间!”   蓝平晶研究员扯着脖子情绪激动的脸从兰斯眼前划过,兰斯微微一笑,立刻转头看向一旁的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AGW特危死刑监狱内一片肃杀。   本怖闹出的动静,将司泓掣和亚俟勒都吸引了过来。   狱警们正满脸疑惑,犹犹豫豫的将自己的电子产品关机,扔进透明箱子里。   他们的目光在本怖,司泓掣以及亚俟勒身上打量,希望这几位长官谁都好,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解释。   亚俟勒不好质问铅云来的元老秘书,司泓掣则不管那么多,直接冷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上交电子产品,自然也包括他们,狱警需要听从命令,但司泓掣却不需要。   本怖的这招辐射标记彻底宣告失败,他不仅没让司泓掣自愧不如,反倒被迫开启监狱大门,引外人进入,招致隐患。   一想到自己的精巧设计在司泓掣眼里成了笑话,他的自尊心就尖锐的刺痛起来。   他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本怖沉笑:“看来司区长还不清楚,禁闭室里的犯人是如何丢的。”   司泓掣周身气压立刻沉了下来,他冷冷盯着本怖,眼神很像某种杀伤力十足的冷血动物。   本怖:“对方有顶级黑客,我这么做,也是为钓鱼行动着想,放心,不会耽误司区长处理公务,因为鱼儿此刻已经上钩了。”   亚俟勒主动将手机扔进了透明箱子里,咧嘴深笑:“既然本怖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只好配合,希望钓鱼行动一切顺利。”   本怖漠视了他的推卸责任,只是看向远处,他的目光仿佛透过监狱的层层壁垒,看到了隐藏在黑暗里的对手。   只见本怖十指交叉,拇指外翻,摆出了个诡异的姿势,幽幽道:“有神明庇佑,自然顺利,司区长请吧。”   司泓掣看向本怖的目光几近结冰,他沉默良久,这才取出手机,扬手掷进箱子里。   手机屏幕黑沉一片,显然已经彻底关机了。   本怖收回手势,眼皮上抬,眸中闪过毒蛇般的阴鸷:“现在,去把疯小丑的信息素给我抽干净。” 第133章   辐射消失,但雾气仍未消散,天际灰白一片,将日光遮得严丝合缝。   铅黑的索链开始了抖动,缆车与索链的接口处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装着黑索金的缆车抖掉满身的雪,在动力的牵引下缓缓向对面滑去,与此同时,洛拉西提冰原滑来一辆载满狱警的缆车。   两辆缆车在悬崖中央交错,湍急的海流击中崖壁,翻起一片雪白的花。   桑普小镇的居民挤在边境处,看着缆车门大开,从里走出十余位荷枪实弹的狱警,亚俟勒抬起那只褐色的左眼,朝围观且愤怒的小镇居民露出一个嘲弄的笑。   他的笑容配合着空洞血红的右眼眶,无端渗人,窸窣议论声不断从人群中传来——   “天啊,他只有一只眼睛,好吓人。”   “联邦到底放了一群什么人在我们身边。”   “我总觉得他想杀了我们,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怕什么,这次是联邦对不起我们!”   亚俟勒双手叠在身前,歪着脑袋,笑问道:“哪两位是极地的研究员?”   蓝平晶与蒂拉颠了颠肩膀的工具箱,走上前去,异能小队在他们身后一字排开。   “是我们。”   亚俟勒的眼珠在他们两个脸部露出的部分打量,仿佛想将他们从外至内彻底看透。   蒂拉被他看得浑身悚然,眼神直躲,倒是蓝平晶开口:“尽快吧,小镇居民还等待着结果。”   亚俟勒嗓子里仿佛装了砂纸,说话粗粝又沙哑:“只有你们两个可以进。”   蒂拉有些紧张,嗓音被冻得发颤:“最好还是能让两名队员跟着。”毕竟他们都不是觉醒者。   “不行,我可没有收到这样的命令。”亚俟勒断然拒绝,他转而将目光落在蓝平晶身上,意味不明道:“而且我看你们也不需要吧。”   蒂拉满脸不解,蓝平晶却面色如常,不置可否。   兰斯等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将脸也用围巾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冬天的装扮有利于他们混在人群中,寻找合适的时机。   兰斯轻轻贴向湛平川,问道:“他是什么等级?”   湛平川用身体为兰斯挡住风,低声道:“S级。”   他感受到了同为S级的压迫感,亚俟勒的等级绝不低。   正这时,就听蓝平晶说:“好吧。”   蒂拉:“哎......”   亚俟勒微微动了动脖子,命令身后的狱警:“让他们上缆车。”   狱警瞬间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蓝平晶目不斜视,迈步走了过去,蒂拉犹犹豫豫地扯住了他的袖子。   极地异能小队队长上前问道:“我们的研究员何时能够回来?”   亚俟勒一乐,露出一排烟黄色的牙齿:“我比你还想让他们早点回来。”   “你!”队长立着眉头,有些愠怒。   亚俟勒收起笑容,转身高声道:“走。”   缆车门“嘭”声闭合,索链猛一摇颤,嘎吱声再次响起。   兰斯的手揣在湛平川衣服兜里,见状用力一捏:“趁现在!”   驱动机嗡声作响,索链滑动,缆车在风中摇晃前行。   缆车很快驶入雾中,将翘首以盼的小镇居民遥遥甩在身后。   亚俟勒被缆车内的暖气一熏,粗粝的皮肤瞬间挂上水雾,他抬手从兜里甩出两条黑布,命令道:“给——”   一道命令没下完,索链突然重重一沉,骤然的失重感让所有狱警霎时起立,神经紧紧扯了起来。   从这里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以这里的风速海流和气温,掉下去谁都活不了。   亚俟勒攥着黑布,向钢化玻璃窗外看去,然而雾气蒙蒙,能见度极低,根本看不见是哪里出了状况。   缆车很快恢复了正常,狱警们这才逐个坐下来。   “妈的,吓老子一跳,我还以为......”   “嘶,闭嘴。”身边人捅了他一下,示意他有外人在。   其实不止狱警,就连亚俟勒在那一刹那也忍不住怀疑,本怖是否在缆车上动了手脚,让他们和研究员一起玩完。   现在看来,本怖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给他们把眼睛蒙起来。”亚俟勒说完那句命令,随后又对蓝平晶与蒂拉说,“不好意思,我们监狱的入口是机密,不允许任何外人看到。”   他的语气可听不出半点愧疚的意思。   狱警们不由分说蒙住了蓝平晶与蒂拉的眼睛。   蒂拉轻声问蓝平晶:“兄弟,你害怕吗?”   蓝平晶不置可否。   蒂拉总觉得蓝平晶今天严肃得厉害,有些奇怪。   但他转念一想,谁被派来这种地方,肩负着掀开联邦老底的任务还能笑出来呢?   蒂拉扭回脸,缩着脖子,老老实实窝在蓝平晶身旁。   或许是错觉,他隐约感觉蓝平晶的棉衣兜动了一下,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   蒂拉只好再次调整了坐姿,他一定是太紧张了。   AGW特危死刑监狱地下一层。   血腥气混着浓浓的消毒水味,虚掩着的银色铁门上写着‘医务储备室’五个大字,然而门上的铁锈却让这几个字显得格外滑稽。   白炽灯管两端爬满了黑色的焦灰,灯丝抖了两下,电压才重新恢复稳定。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安瓿瓶被敲碎,一管透明液体被粗针口吸了出去。   穿着白色大褂的狱警如法炮制,又分别用三根针头吸了三管,并将针头依次排开,放在不锈钢盘里。   粗粗的针管里,透明液体只占三分之一,剩下的要抽取什么,不言而喻。   白大褂狱警站起身,用镊子从药棉瓶中夹了一坨酒精棉。   一旁吸烟的同僚见状嗬道:“你也太讲究了,还用得着给黑灯会的犯人消毒?”   白大褂推起眼镜,拿酒精仔细擦了擦手:“我是怕污染了信息素,放坏了可惜。”   同僚咂摸嘴:“那家伙的异能有什么用?”   白大褂:“瞬移,看见冷冻仓里的新鲜果蔬了吗?都是用他的异能从原产地搬的。”   “嚯,怪不得禁区来的那位大人不舍得杀了他,原来是异能有用。”   “是啊,看样子,是要让他当一辈子‘骆驼’了。”白大褂端起不锈钢托盘,掸走身上的消毒水味,向外走去。   同僚将烟碾在墙角,凑上去,问道:“是只被标记的吗?”   白大褂睨了他一眼:“没有。”   同僚心中发痒:“一会儿等你抽完,让给哥们儿爽一把,反正监控都关了,没人看得见。”   白大褂推了他一把,嗔道:“管好你的下半身,这可是重点犯人,你要是给他腺体咬烂了,感染死了,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同僚绿着眼睛,心有不甘,也只好看着白大褂走到拐角,转进了电梯里。   咣!   缆车停在洛拉西提冰原,在积雪上留下深深的烙痕。   明明只有一道悬崖之隔,桑普小镇尚有人类生存,但洛拉西提冰原却绝不适合任何生物存活。   风雪在这里几乎大了十倍,雪花卷的眼前灰荡荡,可见度不足十米。   落在地面的脚印几乎在顷刻间就被新雪覆盖,了然无痕。   蒂拉下了缆车,额头的皮肤瞬间被风刮得通红,他立刻躬身猫腰,狠狠打了个寒战。   “太——唔!”狂风卷的他几乎喘不上气,更说不出话。   他总算明白联邦为什么要在洛拉西提冰原关犯人,在这种地方,就算逃出来了,也绝活不下来的。   蓝平晶被蒙着双眼,架出缆车。   “这边。”两旁狱警钳着他的手臂,带他在风雪里故意兜了一圈,让他辨不清方向。   蓝平晶动了动唇,在围巾后低低咳了一声。   然而微型耳机中声息全无,死一般寂静。   驱动机关闭,索链停止转动,悬崖深涧中只剩呼啸的风。   风将屏障搭成的盒子吹得东摇西晃,银丝与藤蔓紧紧卷在索链上,在连接处勒出深深的压痕。   所幸此刻距离洛拉西提冰原仅剩五十米,尚在湛平川与Oliver异能触及范围之内。   两人齐心协力,艰难将屏障扯了过去。   刚一落地,Oliver就虚脱般咳嗽起来,法塔眼疾手快,迅速给他塞了一颗麦丽素状的药丸。   “没事吧?”法塔关切地问。   Oliver捂着胸口,强忍着作呕的冲动,朝法塔露出一个淡笑:“......没事。”   他勉强吞下去,几乎把未来十年的食欲都耗尽了。   体力确实是恢复了,但为什么比养身体的药更难吃了呀?   湛平川则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汗水几乎把他的棉衣都打湿了。   除了那次跟金蛊人面鸮玩命,他就没消耗过这么多体力,用屏障带着十多个人在风雪悬崖上走八百米,他心肺都要炸了。   法塔也送了药丸过来:“快吃一颗,我制作的新口味大补丸。”   Oliver:“哎!”   湛平川想也没想地塞进嘴里,半秒后——   “yue!”   Oliver:“......”   兰斯及时单膝跪地,俯下身,隔着雪白的围巾,怜爱的在小狼崽唇上亲了一口:“辛苦了。”   湛平川登时将药丸吞了进去,别说,嘴里居然泛起了甜味。   他将穿得白滚滚的狐狸球搂进怀里抱了一下,低低喟叹:“值了。”   一抱之后,湛平川挺身起来,抖落身上的雪。   众人齐聚在崖边,亚俟勒等人已经彻底没了踪迹。   但他们并不着急,毕竟此刻不是没有定位的状态了。   兰斯用棉手套捂住耳朵,降低噪声,对耳机对面的度玛道:“度玛,告诉我方向。”   “兰——”谁料度玛的声音戛然而止,信号彻底消失!   梦境女巫不明所以,还在催促:“往哪儿走,眼下我们可是连阿提娅那小家伙都没有了。”   兰斯无法回答,他垂下手,表情凝重地望向无边风雪。   -   蓝平晶与蒂拉进入电梯,一路向下,不知过了多久,电梯停稳,他们眼前的黑布被摘了下去。   蒂拉险些接受不了眼前的强光,立刻眯起眼,将头偏向一边。   蓝平晶则努力睁着眼睛,抵抗强烈的不适。   只见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他的地位似乎极高,因为他一过来,就连监狱长亚俟勒都自动退到了一边。   本怖的长相并不突出,他肤色偏黑,颧骨极高,鹰钩鼻高高凸起,鼻梁有一道愈合的伤疤。   他的黑眼仁极少,眼球大部分是白色,直直盯着人看时,总有种令人毛骨悚然之感。   “我我......我们是来调查辐射事件的。”蒂拉精神紧张,几乎躲到蓝平晶身后。   本怖双手裹在袖子里,眼仁如毒蛇般缩了一下:“我知道。”   “那——”   “啊啊啊啊!不要!”   正这时,监狱里突然回荡起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那声音如尖针一般穿透皮肤,直抵骨骼,刺得人登时战栗。   “疼啊!!求求你们呃啊!”哭喊声刺耳至极,伴随着头骨猛烈撞击着墙壁的闷响。   蒂拉突然有种走入了真正地狱的错觉,他听见自己磕碰着牙齿,颤声问道:“这是?”   本怖漫不经心:“哦,今天是给犯人抽信息素的日子。”   蓝平晶的瞳孔倏地一紧。   地下二层。   白大褂和助手走出电梯,目不斜视地走入一面砖墙,只见他穿墙而过,原本竖起的墙壁,变成了平坦的地面。   他终于来到那扇牢门之前,被臂骨捅死的尸体已然爬上了老鼠,凝固的血液渗出牢门之外。   白大褂望向靠在墙角的疯小丑,从托盘里取出一根针管,轻轻弹了弹。   助手将手探进牢门,一把扯住卢卡斯脱臼的右臂,粗鲁一拽:“抽信息素了!”   卢卡斯猛然疼醒,只见Alpha的大手拽着他,将他拉向牢门,并用稀铅矿锁链箍住他的脖子,让他背靠向他们。   “滚!滚!”卢卡斯奋力挣扎,拼命向牢房里面挪去。   他不想再体验抽干信息素的滋味,又粗又长的针头就那么刺入脆弱敏感的腺体,肆无忌惮的抽吸。   他们为了让他分泌更多的信息素,还会用粗糙的手指按揉捏掐他的腺体,让腺体受刺激。   抽到最后抽不出来了,他们也不会停止,而是拔出来,重新在其他地方刺入,直至将每个角落的信息素都抽干。   他的腺体上会留下无数个针孔,鲜血沿着那些针孔淌下,疼到无法入眠。   “你他妈再躲?”助手狠狠一脚踹向他的后背,再重新勒紧锁链,将他的脖子扯回来。   卢卡斯被勒住咽喉几乎无法呼吸,他双臂脱臼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双腿无力的蹬动,他听见指甲弹动针筒的声音,闻到防凝固液苦涩的气息。   他感到他的头发被人粗暴地扯了起来,将腺体彻底露了出去。   他的身体开始不自主的剧烈颤抖,他感到冰凉,那是针头对准他腺体的滋味。   “操你妈!老子杀了你们!滚!滚啊!”   卢卡斯大声吼叫,他的喉咙仿佛被撕裂,满口血腥味,然而他感觉不到痛,恐惧盖过了一切,吸走了他全部的神经。   不知何时,他的眼泪滚了下来,模糊了深蓝色的眼睛,那支针头仿佛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点点碾磨着他的精神。   他不能!他不能被抽走信息素!   没了异能他就失去了反抗能力,他会成为黑灯会的拖累,他会害死他们的!   “别刺进来......求你。”   卢卡斯咬着牙关,逐渐窒息的鼻腔里溢出卑微的哀求。   突然——   一声闷响,助手重重跌了下去,锁链失去拉力,滚落在地。   冰冷的针头离开了皮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热的手掌,稳稳护住了颤抖的后颈。   “别怕。” 第134章   在极地研究员的车从桑普小镇穿过时,阿德里安的灵魂就置换到了蓝平晶身上。   行车半个小时来到边境悬崖处,湛平川装作群情激奋的小镇居民,与他擦身而过,将缩小的阿提娅送至他棉衣兜里。   阿德里安的任务,是跟随耳机里度玛的指引,找到小丑的所在处,确保小丑的安全,并想办法开启电梯放大部队进去。   阿提娅的任务,是找到被关押的尤托皮亚人,并探听到稀铅矿钥匙的所在地。   然而缆车一进入洛拉西提冰原地界,微型耳机里就没了反应。   当阿德里安进入电梯,一路下行,再次确认通讯已失效时,他就借由与蒂拉耳语的机会,果断将微型耳机取出来,塞给藏在兜里的阿提娅,并用食指一推,催促阿提娅立刻从他身边离开。   按理说这里拥有那么庞大的一座监狱,常驻的狱警和管理人员不在少数,甚至度玛还从监控中亲眼见到过卢卡斯被带进来,所以这里不可能不通网络。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察觉到了度玛的上次入侵,或者通过其他渠道知晓他们有相关异能者,于是把这条道路关死了。   这也意味着,兰斯等人无法定位到他们的具体位置,失去了监狱入口的方向。   阿德里安很快意识到,这次的敌人十分狡诈难缠,任务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艰巨。   但他并不是习惯慌乱的人,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毕竟没有哪次任务是没有意外的,他能做的,就是在发生突发情况时应对的最好。   阿提娅虽然才从尤托皮亚溜出来不久,但恶劣的生存环境养成了她异于常人的机敏,她迅速领悟到了阿德里安的意思,于是从棉衣兜里溜出来,飞快跳到了一名狱警身后。   果不其然,当电梯停稳,摘下眼罩,与本怖见面不过寒暄两句,蓝平晶与蒂拉就被控制住,强制搜身。   阿德里安没空管蓝平晶与蒂拉的处境,他迅速更换了附身对象,朝凄厉嘶喊的方向移动。   很可惜,等他以狱警的身份疾步赶到,却发现那个犯人并不是卢卡斯,阿德里安极度失望,只得再顺着其他嘶喊声找去。   频繁的灵魂置换消耗了他大量的信息素,尤其在他无法回到本体休息的情况下。   但他不敢停下,他记得卢卡斯其实是很怕疼的。   虽然小时候卢卡斯每次被父亲打都逞强不哭,但阿德里安给他上药揉淤血时,稍微使力,他就要大喊大叫,使劲折腾。   他要发泄完脾气才肯稍微听话。   阿德里安再次置换到一名看起来有些级别的狱警身上,此时他的灵魂力量已然不稳,他需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才能控制这具身体。   幸好,这次他听到了卢卡斯愤怒的咆哮和哽咽的哀求。   粗长的针头在灯光下发出幽冷的寒光,它就快要刺破卢卡斯的皮肤,深深插入腺体。   阿德里安顾不得许多,立刻放弃了狱警的身体,附身到白大褂身上,并眼疾手快砸晕了助手,扔掉了针筒。   他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酸痛,他从来没有如此肆无忌惮地使用过这项能力,他预感到,这就是他最后一次置换了,是他能力的极限了。   “别碰我!你妈的滚开!滚!”卢卡斯反应极其激烈,意识到针头已经不抵在他的腺体,锁链也从咽喉脱落,他立刻借着腰腹的力量,拧身调转方向,抬腿向白大褂踹去。   小腹被长棍捣过的淤伤还未消退,腹肌骤然用力,疼的卢卡斯头晕眼花。   但他难以抑制地想到了墙角那具恶心的尸体,任何想要侵犯他触碰他的人,他都要杀死。   “去死吧!把你的脏手拿开!我要杀了你!”卢卡斯将栏杆撞得砰砰响,用尽一切力量踹打白大褂,他胸膛剧烈起伏,冷汗从额头鬓角渗下,他的双目猩红狠厉,仿佛一只失控的野兽。   阿德里安没有躲,默默承受了所有捶打,当他置换到他人身体中时,他人所受的伤害,他全部能够感同身受。   卢卡斯虽然浑身是伤,但毕竟是个成年人,还是个格斗高手,阿德里安只得在忍下密集疼痛的同时低声道:“卢卡斯,我是哥哥。”   这次,他没有贸然触碰卢卡斯,他知道这具陌生Alpha的身体,会引起卢卡斯的恐惧和反感,又或者,他本人也并不比陌生人讨喜多少。   但时间紧迫,他的【灵魂置换】除了有距离限制之外,被附身的人还必须在他视线范围之内,也就是说,他刚刚敲晕助手的过程,都落在了之前附身的狱警眼中。   虽然狱警当下会觉得摸不着头脑,但一定很快就能察觉到端倪,他不得不立刻说明身份。   这句话落入卢卡斯耳中,显得格外突兀,卢卡斯停下踹打的动作,呆呆望着眼前的白大褂。   哥哥这个词,他有多久没叫过,多久没听过了?   不对,阿德里安为什么会在AGW特危死刑监狱?他不是应该动身去禁区接受调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无辜吗?   他疯了吗?跟黑灯会掺和在一起,不是又要把前程断送了吗?   卢卡斯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睁大湛蓝色的眼睛,动了动唇,艰涩地吐出四个字:“阿德里安?”   “哥哥帮你把手臂接上好吗?”阿德里安低声询问,语气难得有些急。   他现在用的是白大褂的脸和声音,而卢卡斯脾气古怪,难以捉摸,他不确定卢卡斯是否会信任他,愿意听他的话。   卢卡斯盯着眼前的白大褂,明明络腮胡子,一脸凶相,但那眉头微蹙的神情却让他感到万分熟悉。   是讨厌鬼阿德里安没错了。   虽然是讨厌鬼,但卢卡斯还是分得清场合,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他不说话,只是用膝盖蹭到牢房栏杆前,然后紧紧闭上眼。   阿德里安很克制的用双手握住他的上臂,轻轻揉晃,然后猛一用力,同时将脱臼的关节扣上。   卢卡斯哪怕做足了准备,也还是疼得低声闷哼,缩起身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在这样难以忍受漫无边际的疼痛中,他竟然捕捉到了童年的影子。   霍华德的家暴没有征兆,没有节制,他总是很痛,身上常年带伤。   每次霍华德打完他就将他扔在原地,拉母亲出门应酬,通常都是阿德里安放学回来善后。   阿德里安就是他的撒气桶,他会把因疼痛产生的委屈和脾气都撒在阿德里安身上。   阿德里安从来不会跟他计较,哪怕他在折腾时不小心扇到了阿德里安的侧脸,阿德里安也只会沉着脸,箍住他两只手腕,继续为他上药。   他知道,阿德里安是因为霸占了父母的关爱而愧疚。   他这个弟弟,是阿德里安幸运人生中唯一的倒霉。   “抱歉,哥哥弄疼了。”接上手臂后,阿德里安立刻松开了握着卢卡斯肩头的手。   屁嘞。   还不如用棍子捣小腹一半疼,还不如抽干信息素十分之一疼。   卢卡斯咬着下唇,趁机在栏杆上蹭掉睫毛上的眼泪。   阿德里安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下意识抬手,想帮他擦擦眼泪,但又记起卢卡斯讨厌触碰,于是克制住了冲动。   大概是天性使然,人在痛苦至极难过至极的时刻,会无意识向温暖的地方靠拢,于是卢卡斯忍不住向阿德里安的方向蹭了蹭,冰凉的手指尖攥住了白大褂的下摆。   “你来干什么?”卢卡斯凶巴巴道。   可惜他嗓子已经吼哑了,没什么气势。   “这次是鬼眼和高塔的联合行动,过后解释,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信息。”阿德里安低声道。   哦,原来是联合行动,所以阿德里安才来的。   卢卡斯甩掉白大褂,将手指蜷了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古怪扭曲的心思上停留太久,而是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尽量低声向阿德里安陈述已知信息。   “我暴露了黑灯会全部成员,但司泓掣向联邦隐瞒了这点,监狱以我为诱饵布下了天罗地网,设计人叫本怖。本怖刚刚命令切断监狱信号,你们的到来已经暴露。除此之外我对监狱结构一无所知,哦!冰裂悬崖有炸药!”   卢卡斯以极轻极快的语速将一切都交代完,他话音刚落,那名有些身份的狱警就端着稀铅矿手枪走了过来。   “白医生,这是怎么回事?”狱警一边冷冷问着,一边将稀铅矿手枪上膛。   他先是想不起来自己怎么来到二层,又看到医生助手突然被白医生砸晕。   白医生在AGW特危死刑监狱举重若轻,他不敢轻易置喙,他猜测或许这两人发生了什么矛盾。   但他接下来就见黑灯会犯人对白医生发狠踢打,状若疯癫,而白医生纹丝不动,甚至还将手伸了进去。   他本已向前的脚步不由顿住了,他以为白医生是想借机爽快一把。   在监狱里待久了,总会有一些心照不宣的事情,毕竟这里的Alpha和Omega都憋坏了。   常年蹲牢房的人身上都是腥臭的,再加上没法收拾打扮,洗澡也很简陋,所以稍微讲究一些的人如白医生就不太吃得下口。   但疯小丑才被关进来不久,俨然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被惦记上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不想上前打扰白医生的好事,但因着心里那点疑惑,他始终偷偷观察着。   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白医生似乎没有侵犯疯小丑的意思,反而规矩地站在牢门外与其耳语起来。   狱警神经一跳,戒备拉满,立即冲了上来。   阿德里安猛然扭头,还未张口,就听卢卡斯隔壁牢房的人大声喊道:“他们是一伙的!他们说悄悄话!警官!警官!快来抓他们!”   敏感的字眼瞬间吸引了许多狱警的注意,他们纷纷摸向腰间的配枪,朝这个方向看来。   只听有身份的狱警大声道:“白医生!请您立即双手抱头,随我去接受盘问!”   他之所以仍留有客气,是因为他始终难以相信,在这所监狱工作了十余年的医务部主任会有不轨的心思。   阿德里安的神色凝重起来,他在附身时,无法使用自己以及他人的异能,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彻彻底底的肉体凡胎,除非立刻灵魂抽离,离开监狱,否则他的灵魂会随着这具身体的死亡而遭到重创。   但他还没有为黑灯会打开监狱入口,而且一旦对方知道他们已经入局,那诱饵的价值就不复存在,为了减少风险,他们会选择杀死卢卡斯。   他不能走。   阿德里安沉默无言,狱警阴沉着脸,枪口重重抵在了他的额头。   卢卡斯脸色瞬间苍白。   -   五十米冻土之上,洛拉西提冰原依旧风雪肆虐。   莉莉抱着笔记本,哆嗦着用冻僵的手指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   【风停了,雪歇了,太阳出来了。】   B级异能【落笔成真】发动,顷刻间,洛拉西提冰原上空一半的云层散开,阳光从莹白的雪花间泄了下来。   狂风渐渐止息,落雪也慢慢消失不见,这片荒芜且残酷的陆地,第一次迎来了安宁。   凌棋:“我靠妹妹,溜啊。”   莉莉抖着牙齿,将手揣进袖子里猛搓,还不忘骄傲地扬起小下巴。   没了风雪阻碍,众人的视野好了许多,芙伦拉带着鬼眼公会,梦境女巫带着高塔公会,牵着用毛衣拆成的绳子小范围找了一圈,企图找到人走过的踪迹。   二十分钟后,众人失败而归。   现在停下风雪已经晚了,脚印早就被覆盖了。   芙伦拉焦急道:“主管已经进去了,如果他开启电梯我们还没赶到怎么办?”   兰斯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沉,他的大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速旋转着。   “阿德里安的信号一定也消失了,应该是对方察觉到我们有可以入侵网络的异能者,所以提前做了防备。”   穆德里眼镜片上都结了霜,他扶着阿德里安灵魂出窍的身体,眉头紧锁:“没有黑客,那主管岂不是很难找到弟弟了?”   乌芃一锤已经冻僵的大腿:“那个小家伙怎么不趁机溜回来,还能给我们带个路!”   湛平川呼出的空气已经生不出白雾,他睫毛挂着霜,沉声道:“她当然不能回,如果她没能趁这个机会摸清尤托皮亚人的位置,那我们根本没工夫救他们。”   乌芃沉默。   的确,他们和尤托皮亚人非亲非故,不可能冒风险拯救苍生的,他们又不是做菩萨的。   Oliver轻声道:“事到如今,我们好像只有阿提娅留下的讯息,平行于索链走一千步,再以某个倾角走两千步。”   湛平川:“可是这不可控变量太多了,比如谁知道那家伙的一步是多远。”   兰斯张开冻得发白的唇,冷静道:“我。”   湛平川立刻看向已经变成小冰狐狸的兰斯。   兰斯抖落睫毛的雪,吞下一口寒风:“我观察了阿提娅的步距,中位数大约是0.64米,符合未成年女性Alpha的平均数据。”   凌棋,库恩,波波夫默默朝少夫人竖起大拇指,这真的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吗?   芙伦拉,乌芃小鸡啄米样点头,是的。   湛平川已经对小狐狸的逆天天赋习以为常了,毕竟当初在虚拟境里,兰斯只看一眼,就准确地记住了进入逃生之门的人数。   梦境女巫挑眉:“那差不多,我未成年时也就这个数,成年后要少0.2米。”   芙伦拉呆呆问:“为什么?”   梦境女巫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穿短裙和高跟鞋了,这样金发小O才会像猫咪一样趴在我的腿上撒娇。”   Oliver:“......”   芙伦拉内心哽咽:“这样啊。”怪不得她没有小O撒娇。   兰斯继续说:“这里虽然没有信号,但手机指南针是利用地球磁场来确定方向的,只要我们记住指南针与索链的夹角,沿着这个方向向前,就不会偏离轨道。”   Oliver:“不过我虽然记得阿提娅给我们比划的倾角,可这个误差实在太高了,两千步,我们稍微偏斜一度,一千米就会相差17.44米。”   莉莉呆住:“怎么会算得这么快的?”   梦境女巫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乖,我们不拿自己的短处跟人家的长处比。”   兰斯叹气:“没错,但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众人忙打开指南针,确定指针与索链的夹角,并在心中数着步子,快步朝前走去。   一千步看似不多,但在厚厚的积雪中行走还是平添了不少阻碍,当他们走完平行的一千步,周遭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就连悬崖边都看不真切了。   湛平川:“宝贝儿,接下来怎么办?”   兰斯沉了沉气:“那就只好地毯式——”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后颈一痒,蛾戎翁沿着他的锁骨从领口爬了出来。   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小虫就冻得四肢一僵,险些仰身跌回去。   但它知道主人在着急什么,于是抱着爪爪缩成一团,还要抖着须须给兰斯看。   兰斯皱眉:“这么冷,你出来干什么?”   小虫急得抱住一根须须,只抖另一根,还故意挪了个角度,拼命抖。   快点明白啊,再过一会儿须须都冻掉了。   湛平川:“它是不是饿了?”   Oliver灵光一现,突然道:“不,昆虫对某些气息和波频比人类更敏感,它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兰斯将它从领口接到掌心,碰了碰白白的壳,问:“你在给我指路?”   小虫高高扬起一根须须。   兰斯知道这是它得意的模样,立刻道:“好,我们跟着你走。”   小虫立刻将须须摆正到刚才的角度。   兰斯小心护着它,生怕它冻坏,湛平川则干脆撕开棉衣,从里面扯出一团棉花,堆在兰斯掌心,给小虫搭了个蓬松简易的窝。   兰斯欲言又止:“你......”   湛平川懒散一笑:“冻不死,我身体好着呢。”   众人跟着小虫的指引,快步朝前走去,大约走出一百米,阿巴顿眼尖,指着地面一块淡粉,翁声道:“喂,你们看!”   众人忙凑过去,拨开浮雪,才发现那淡粉其实是一滴凝固的鲜血。   鲜血露出地面,蛾戎翁的须须抖得更起劲,仿佛在表示,它就是感受到了这种气息。   他们赶紧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芙伦拉再次发现了冻在雪里的血液,因为莉莉驱散了风,所以凝固的鲜血没有完全被大雪覆盖。   兰斯很快反应过来,阿德里安在用这种方式给他们留下线索!   在冰天雪地中,他一定是反复划开冻凝的伤口,才使得鲜血能一直流下来。   而附身在他人身上的阿德里安,并没有S级体魄和耐受力,他是全凭意志在坚持。   这时,蛾戎翁突然将两根须须都背到脑后,爪爪并用,飞快钻回了兰斯的袖口。   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兰斯蹲身,扫开厚厚的浮雪,发现滴落的血迹之下,是一扇银白色的巨大铁盖。 第135章   铁盖之下,AGW特危死刑监狱正陷入小型骚乱。   蓝平晶突然大吼大叫:“喂!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是极地特派的研究员,来调查你们监狱的非法实验行为,我们不是犯人!”   他极度抗拒着全身检查,执拗地推开狱警伸向他衣服的手。   狱警粗鲁道:“进到监狱,必须经过搜身,谁知道你是否携带不安全物品进来!”   AGW特危死刑监狱有太多违背人权和道德的事情发生,一旦这些画面和消息被曝光出去,将会颠覆联邦努力维持的良好形象,也会给监狱负责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蓝平晶是个固执的人,他大脑宕机,昏睡了很久,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被一群联邦人围着搜身,断然无法接受。   “你们这是无礼的行为,我要立刻向极地组织高层汇报,调查就此中断,送我们回去!”蓝平晶朝居于人群中心,一身白袍的人吼道。   本怖脸上的阴沉仿佛快要滴下来,他盯着突然应激的蓝平晶,冷笑道:“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难道联邦真的在进行非法实验,怕我们将此事曝光出去吗?”蓝平晶厉声顶道。   蒂拉不知道蓝平晶为什么突然亢奋,明明这一路,蓝平晶都格外配合的啊。   他生怕自己有来无回,只得偷偷扯了扯蓝平晶的袖子:“老蓝,咱们让他们检查一下,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蓝平晶扭回身,断然拒绝:“我们稀里糊涂被带到这里,什么都没开始调查,就要被他们搜身检查,这是什么道理?我们代表的是极地的脸面,怎么能允许他们如此欺负?”   本怖缓缓拧起了眉。   蓝平晶搜身前后的反差实在太大,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人心怀不轨。   于是本怖朝凶神恶煞的狱警使了个眼色。   狱警不再听蓝平晶这个文人的大声抗议和据理力争,他粗鲁的将蓝平晶按在墙上,一用力扯掉棉衣,又撕开毛衣,拿探测仪在蓝平晶身上大肆扫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蓝平晶怒发冲冠,奋力挣扎:“放手!你们这些蛮徒!你们是在蓄意挑起国际争端!”   “妈的,给老子闭嘴!”狱警扯着他的衣领,一用力拽到在地,将他的鞋也拽了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他是否私藏东西。   蓝平晶身为文人的尊严被消磨殆尽,他狼狈的倒在地上,手掌呛破一层皮。   “令人发指!令人发指!”蓝平晶大吼道。   蒂拉畏畏缩缩,也被搜了个干净:“老蓝,你少说两句吧。”   狱警搜查一通,将蓝平晶与蒂拉扔在原地,朝本怖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没有搜出来,蓝平晶与蒂拉身上干干净净。   这是本怖没有预料到的,他以为黑灯会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想法设法夹带私货。   司泓掣面无表情地观看了整场闹剧,似乎已没兴致陪本怖小题大做,他甚至没与本怖打招呼,便转身离开。   本怖望着他倨傲的背影,目光登时变得冷毒。   周遭围观的狱警见没搜出什么,也都有些扫兴,甚至有些人看向本怖的眼神都变得不再尊崇。   显然,本怖再次决策失误,加深了联邦与极地冰川组织的矛盾,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亚俟勒本就是个反社会分子,他乐呵呵看热闹,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他从不担心得罪极地冰川组织,他甚至期待着联邦与极地展开一场战争,他太喜欢尸横百里,血流漂橹的世界了,杀戮才让他觉得人生有那么点意思。   他意犹未尽,摸了摸下巴,打算弄死个囚犯尽尽兴,然而他脚步刚向前迈了一步,蓝平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蓝平晶捡回撕破的棉衣披在身上,怒不可遏道:“你们这些罪魁祸首简直无法无天,凌辱我们普通人算什么本事,有种就与极地的异能小队较量较量!”   “老蓝你冷静点!”蒂拉还在规劝。   在场的狱警听闻这句话,无不摩拳擦掌,面色不善。   极地的异能小队算什么,还比得上他们联邦的蓝枢稽查队?   亚俟勒也是这么想,所以他的脸上不免出现了嘲弄的神情,然而下一秒,那神情就凝固在他脸上。   他突然回身,大步上前,一手抓住蓝平晶的领子,竟然硬生生将蓝平晶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   蓝平晶被勒得呼吸困难,双眼充血涨红:“放......开!”   亚俟勒狠狠将蓝平晶甩在地上,脸色骤变:“不好!”   在登上缆车时,他分明从蓝平晶的身上感受到了S级的压迫感,所以当蒂拉提出想让两名异能小队成员跟着时,他说了那句“我看你们也不需要吧”。   因为蓝平晶本身就是很强的S级,不亚于身后异能小队的任何人。   甚至一开始,亚俟勒还以为蓝平晶其实是极地派给蒂拉的保镖。   但此刻,他从蓝平晶身上感受不到任何S级的气息,不,蓝平晶甚至都不是个觉醒者!   本怖眸光一厉:“怎么了!”   亚俟勒牙关发酸,眯起那只褐色的左眼,一声冷笑:“终日打雁让雁啄了眼,黑灯会已经混进来了!”   阿提娅听到这句话,就知道阿德里安已然暴露,她呼吸一紧,忙趁着混乱跳下狱警的棉衣,贴着墙边的阴影疯狂跑起来。   心跳一下下撞着喉咙口,她的双腿颤抖得几乎不听使唤,她知道被抓到会是什么结局,她不可能不害怕。   她闷头跑了不知道多久,总算将那群厉害人物甩得远远的,等她再一抬眼,却发现自己面前的路被堵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眼前是一扇铜绿色的大门,有正常牢门的两倍大。   大门紧紧闭合着,从里面渗出丝丝的凉气。   阿提娅无端打了个冷颤,她直觉里面是某种可怕的东西,她还要找尤托皮亚人的去处,不能多呆。   然而就在她想要掉头跑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硬底皮靴踩踏在地板上,发出恐怖渗人的嗒嗒声,那仿佛是催命的鼓点,越敲越响,越靠越近。   阿提娅捂住嘴巴,努力将身体蜷缩在墙角。   有一件很绝望的事情是,当她将身体缩小时,异能就无法隐藏,任何比她等级高的觉醒者靠近,都会察觉到她的信息素。   这也是她一直不敢深入AGW特危死刑监狱的原因。   她只有C级,监狱里比她等级高的人太多了,所以她并不能完美的隐藏身形。   就比如现在,只要她一动,就会被人发现,可如果不逃,当这两个人到达身边,也会有很大概率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只能等待命运的宣判。   灯光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将长长的通道照如白昼,这里似乎很少有人光顾,地板的胶皮灰尘很少,粘磨着鞋底。   阿提娅眼睁睁看着两个高大挺阔的身影突然停住脚步,她的肾上腺素飙到极致,大脑里仿佛有无数火花炸开!   只见其中一名狱警取出腰间的钥匙,吐槽道:“妈的,联网的系统都关了,现在还要手动开锁。”   另一位喝道:“赶紧吧,鱼儿已经上钩,绞杀行动要开始了!”   他们没有发现她,她运气很好,这两名狱警都只是C级。   阿提娅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她努力保持着身体不动,警惕地望着他们。   只见一柄老式漆黑钥匙被插入锁扣,锁扣那儿传来机械制动的咔咔声,很快,随着一下短暂的嗡声,三道锁依次回弹,铜绿色大门张开了一个口子。   狱警将钥匙收回了腰间,阿提娅的目光好奇地追过去,下意识记住了钥匙的模样。   两名狱警拉开铜绿大门,走了进去。   阿提娅本该趁此机会迅速逃跑,她也确实摆好了狂奔的姿势,然而那扇大门内突然传来的尖锐笑声,让她瞬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来了!你们是来奖励我的,我是大官了!哈哈哈哈!”   阿提娅忍不住扭回头,透过狱警漆黑的高筒靴,向上看去。   只一眼,就让她浑身不自在。   那是一个瘦干犹如骷髅的老人,他佝偻着坐在一架轮椅上,身上只披了一件肮脏腥臭的破布,他的下体正失禁着,将地面泅湿了一片。   再往上看,他两只干枯的手上爬满了老人斑,指甲又黄又长,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   他的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后,极度缺乏维生素D的暗灰色,那张皮紧紧贴着骨头,好像存不下一丝脂肪。   他的眼窝深深凹陷进去,眉骨前突,皱纹纵横,脸上的眉毛与牙齿也已经全部掉光了,活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   只有一条透明管子连接着他的胃腔,向内输送着白色物质,让他得以苟延残喘。   “老疯子,该你了!等你把闯进来的敌人都杀死,他们就接你去做大官了!”狱警哄骗道。   “哈哈大官,我要做大官了,我没做错,我终于要当大官了!”老疯子笑声苍老癫狂,只见他干瘪的身体里爆发出强大的异能信息素,一种无形的能量荡过阿提娅的眼睛。   阿提娅目瞪口呆。   此时的地下二层,阿德里安还没察觉到监狱的变化。   他无视额头的枪口,紧盯狱警的眼睛,语气平静道:“是司区长让我这么做的。”   “你说什么?”狱警大声质疑。   “你没听清吗?”阿德里安突然严厉反问起来。   狱警一顿。   他狐疑地打量白医生,心中存疑,但又不敢冒进。   他忌惮司泓掣的淫威,不想触这位蓝枢长官的霉头,因为他知道,那些惹怒司泓掣的人都死得很惨,其中就包括前联邦议长丁洛克。   阿德里安在赌。   当卢卡斯告诉他司泓掣隐瞒了黑灯会成员的信息,他就赌司泓掣已然对联邦生出异心。   这异心源自什么,阿德里安也能大致猜到,无非是妹妹死亡的真相以及Oliver。   会长湛擎和始终认为,当年的平叛之战没那么简单,而作为平叛之战关键人物的司泓掣,背后一定有诸多辛秘。   所以鬼眼公会开始调查司泓掣这个人,进而得知了十八年前的那桩丑闻,理所应当的,他们对丑闻的真相产生了怀疑,于是才让湛平川潜入蓝枢大厦,盗取司泓穗的尸检报告。   一切如他们所料,尸检报告有问题,乌里尔是被陷害的。   那么当年司泓掣参加平叛之战的动机就变了。   如果这个人权欲熏心,一开始就甘愿与幕后黑手狼狈为奸,那司泓穗之死根本不必作假,又或者,司泓穗根本不必死。   这一切都说明,司泓掣从一开始就是局中棋子,幕后黑手步步为营,让他被仇恨吞噬,成就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屠杀。   司泓掣这个人恶贯满盈,心冷如铁,如今已经面目全非,死不足惜。   但阿德里安知道,司泓掣并不想Oliver死在这里,既然不想,就有可以利用的余地。   狱警瞥了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针筒,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本怖大人要求抽干疯小丑的信息素,但司区长不仅制止了你,还让你为疯小丑接上他亲手卸下的手臂?”   阿德里安:“是。”   狱警表情狰狞地笑了:“你当我是傻子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德里安:“不知道。”   “你!”   “如果不信,你就亲自去问司区长。”   狱警沉默了。   他没有收枪,而是慢慢掏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对讲机无需网络也能工作,是目前监狱内唯一的联络渠道。   他迅速调了一个频道,冲对面道:“你好,二层这边想问一下司区长,他是否命令白医生不要抽干疯小丑的信息素?”   “什么?稍等......”   对面似乎也很意外,那边环境音十分混乱,凌乱的脚步声交叠在一起,尽数通过对讲机传来。   很快对面的人停住脚步,谦卑问道:“司区长,请问是您给白医生下达命令,不许抽干疯小丑的信息素吗?”   司泓掣猛然偏头,看向面前一脸茫然的狱警。   “你说什么。”司泓掣嗓音沉得厉害,仿佛铁架被敲击后低沉的荡音。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以至于不知该作何表情。   如果是一年前,在禁区,他听到稽查队员来问他如此愚蠢的问题,他会直截了当地崩了这个废物。   但此刻,他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狱警,直至把狱警盯得浑身发毛。   无需多想,混入的黑灯会成员已经找到了疯小丑的所在地,而这通询问,就暴露了那个人的位置。   其实根本就不用猜,如果是他来负责这次行动,他第一时间就会赶去疯小丑那里,因为早晚,藏身之人会在疯小丑附近现身。   但他并不想帮本怖完成这场绞杀。   “司司......司区长,您下过这通命令吗?”狱警再次询问,二层催促得很急。   司泓掣等待了足够久的时间,才收回目光,施舍了两个字:“没有。”   狱警眼睛骤然睁大,仿佛被电击般抽身回魂,他长大嘴巴,刚要冲对讲机喊话,就听所有对讲机里发出本怖凶恶的声音——   “黑灯会成员有伪装能力,已混入人群,所有人迅速对身边人进行排查,如有可疑立即诛杀!”   远在二层的狱警清清楚楚听到了这则通知,他精神一震,猛然看向白医生,瞳孔剧烈颤了颤!   “你是黑灯会!”   狱警高声咆哮,手指刚要扣响扳机——   砰!   一声巨响,监狱轰然巨震,一阵气浪自下而上掀起,将所有人震得身形摇晃。   “什么情况!”   “出什么事了?”   “电梯,看电梯!”   “敌人闯入!一级警备!”   “黑灯会来了!在九层!”   “迅速支援!”   对讲机里传来一声声高喊,高层指令此起彼伏,跑步声如鼓锤乱砸!   只见监狱顶端的银白色铁盖被整个掀翻,钢筋铁缆全部崩裂,停靠在底层的电梯顶端传来巨拳重砸的声响,三下重击之后,整座电梯彻底报废,钢铁如纸片般扭曲弯折起来。   一道强力激光开路,将靠前的狱警击穿胸膛,紧接着一个浑身经过强化的巨人咆哮着冲出来,抡起重若千斤的双臂,横扫千军!   强化系A级觉醒二阶能力【无限力量】!   波波夫化身成钢筋铁骨的巨人,与拥有激光眼的穆德里一起,冲在最前面,让狱警瞬间死伤惨重。   “主管!我们来了!你在哪儿?”波波夫大声喊道,声音在斗兽场般的监狱中回荡。 第136章   波波夫的吼声震耳欲聋,穿透数层楼板,直递到阿德里安耳中。   阿德里安双眸倏地一冷,左手侧掌迅速砸向狱警的腕骨,狱警手腕一抖,抢头一偏,一颗稀铅矿子弹擦着阿德里安耳侧飞去!   还不等狱警反应过来,阿德里安双手抱着他的手臂猛然一拧,干净利落的将枪夺了过来,枪身在他掌中飞快一转,只听咔嚓一声,扳机扣响,当枪口转向狱警的方向,一颗子弹直直射出,正中狱警的咽喉。   噗呲!   血花飞溅,狱警愕然瞠目,喉咙出现一个渗人的血口。   与此同时,围观狱警们的子弹同时向阿德里安飞射而来,阿德里安迅速扯过已死狱警的尸体,当作盾牌替自己挡着子弹。   他顺便向楼底喊道:“我在二层!”   他不知道声音能否传到下层,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冲上二层,他已经没精力管那许多事,他抵着千疮百孔的尸体,步步后退,时而举枪反击,时而偏身让过子弹。   卢卡斯用刚恢复的双手紧紧握住栏杆,他望着阿德里安的脊背,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他妈在等什么,赶紧走啊!”   他知道阿德里安的灵魂随时可以回到自身,只要回到S级的身体,阿德里安就安全了。   可阿德里安并不答话,子弹从他身边擦过,都能让他的灵魂被一瞬撕扯。   “发现黑灯会在二层!疯小丑的牢门前!”   “对方变成了白医生的模样,大家小心!”   “疯小丑信息素抽取失败!行动能力已恢复,请求指示!”   “将疯小丑就地诛杀!”   本怖冰冷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更新了一则命令。   他当然珍惜疯小丑的生命,毕竟联邦异能存储库中还没有瞬移能力,这项能力的作用非常大,如果可以,他愿意让疯小丑一直苟延残喘的活着,作为‘骆驼’提供信息素。   但现在情况有变,黑灯会已经赶到了疯小丑身边,他更怕疯小丑利用异能将这帮人全部带走。   如果得不到,那就只有毁掉。   卢卡斯在牢中听清了那则命令,霎时怔住,双手顺着栏杆滑下。   他终于明白阿德里安为什么不肯让灵魂回到本体了,因为没有阿德里安在前面挡着,这些人会立刻杀了自己。   “哥哥......”卢卡斯喃喃道。   -   阿德里安的声音当然传不到底层,但是对讲机里的请示,却恰好让下一波从电梯间冲出来的湛平川得到了关键信息。   淡蓝色透明屏障挡在兰斯与莉莉面前,湛平川周身银丝如剑光乱舞,顷刻间割断了一名狱警的脖子。   他在狱警的尸体倒下前从他手里夺过对讲机:“喂喂喂,二层吗?谢谢兄弟,我们马上到。”   ‘兄弟’没有搭理他的感谢,无头残躯缓缓栽倒在地。   湛平川扯了扯黑色头套,指责道:“真不讲礼貌。”   “小心别暴露!”兰斯叮嘱道。   湛平川的个人风格实在是太独特了,而司泓掣是见过他们的,他们这些黑灯会成员暴露也就算了,湛平川现在可是好人牌。   兰斯就只回头冲湛平川喊了一句话,莉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她脚踏墙壁,跃上一名狱警的头顶,借着身体的旋转力,将那人的脖子咔嚓一拧。   “喔吼!”莉莉兴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的杀戮了。   兰斯赶忙回神,一把将莉莉从死尸头顶拽回屏障内,严肃命令:“这次任务不许脱队!”   他们此刻没有度玛的指引,不了解监狱的地形图,一旦有人走丢,很可能半天都找不回来,而在这里呆的越久,危险指数就越高,他们必须抱成一团,一鼓作气,将小丑救了就走。   “嗷,知道了。”莉莉悻悻道。   波波夫像一辆坦克般在前方开路,光靠撞,就足以将狱警撞得人仰马翻。   此时老实人阿巴顿和浑身是毒的法塔也挤了出来,阿巴顿躬身低吼,周身幽光闪烁,几十个异兽亡灵从他后背跃了出来,扑向成批赶来的狱警。   法塔催动分子凝聚,凭空合成氢气团,向狱警群中投去,穆德里激光眼一扫,氢气团登时发生巨大爆炸,爆炸波将墙壁击得激烈震荡,现场死伤惨重。   狱警们端起稀铅矿武器,刚要反击,梦境女巫抬起双眸,褐色眼珠微微一亮,狱警队伍中的Omega顿时鬼迷心窍的将枪口对准身边的Alpha。   突然的自相残杀让狱警们一阵骚乱。   湛平川一打响指,忙给梦境女巫加了道屏障护体。   库恩则藏在梦境女巫身后,像魔术师一般迅速向外飞着纸牌,凡被其纸牌上人物对准的人类,都将进入纸牌世界,完成纸牌人物的考验,才可回到真实世界。   于是,一些狱警在目光呆滞,灵魂抽离时失去了性命。   由于黑灯会一行人过于勇猛,狱警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波波夫扛着被湛平川屏障保护的阿德里安身体,率先冲上了八层。   “快来——”   他吼声未完,突然顿住,低头一看,发现小腹处一片湿热,鲜红的血顺着伤口渗了出来,打湿了棉衣。   一柄稀铅矿匕首捅入他的腹部,轻而易举穿透了皮肉,他感到异能飞速流失,身体也由铜头铁臂变成了肉体凡胎。   可他根本就没看到敌人。   “我......”   “波波夫!”   只见一个狱警凭空出现在波波夫身后,正拔出匕首再次捅入。   兰斯直接将黑曼巴之刃当作暗器掷了出去,刀尖稳准狠地插入了狱警的后脑,狱警身体一晃,瘫软下去。   与他一同倒下的还有腹部中了四刀的波波夫。   波波夫大口喘气,血流如注。   “止痛药!”兰斯喊道。   法塔迅速掐了一颗止痛药丸,塞进波波夫嘴里。   兰斯用力撕开他的衣服,警告道:“忍着!”然后便将一块透明黏胶塞进波波夫的伤口。   身为F级觉醒者,稀铅矿对他的影响最为轻微,他用黏胶将波波夫伤口里的稀铅矿纤维粘出来,恢复系觉醒者凌棋立刻使用能力,帮波波夫将伤口愈合。   兰斯从狱警后脑拔出黑曼巴之刃,眉头紧蹙:“他会隐身。”   “而且还跟利邦的异能一模一样。”   利邦的隐身能力有限制,其在隐身时不可攻击他人,一旦攻击,隐身就会失效。   湛平川一脚踹翻狱警的尸体,在他身上囫囵摸了一圈,发现他怀里揣着三个透明玻璃管,里面是不同颜色的气溶胶。   这东西和当初他妈送给他的那管信息素相差不大。   “靠。”湛平川磨了磨后槽牙,“我们哪是和一群C级E级炮灰作战,这分明是随机抽取一个高阶异能打着玩。”   法塔:“抽取的信息素只有五分钟的有效期,但也足够在关键时候改变战局了,大家小心。”   “关键这玩意儿截获了也没用,谁知道都是什么异能。”湛平川说着,就要把手里的三管信息素砸碎。   Oliver拦住了他:“等等,不同异能信息素的颜色有细微差别,只要观察的够多,总能找到同款,我们这么多人,一定有对颜色敏感的。”   芙伦拉:“谁对颜色敏感,我可不行,我画画逼疯过老师。”   梦境女巫:“什么,我只对金色敏感。”   Oliver:“......”   兰斯轻描淡写:“不用那么麻烦,你的【问心】,我姐的【蛊惑】又不是摆设,再不济,还可以抓个窝囊废严刑审讯。”   芙伦拉与乌芃再次用布灵布灵的眼神望着兰斯。   还得是少夫人,他们怎么忘了还可以抓监狱里的狱警审问呢,一定是公会的培养体系出现了问题!   Oliver恍然:“我差点忘了。”他还是不习惯用异能伤人。   于是,湛平川便把那几管信息素收着了。   波波夫再次发动异能,带队向前冲去,但反应过来的狱警已经不再混乱,他们训练有素的配合攻击,黑灯会的脚步不可避免的被拖慢了。   呼——   一阵浓烈的热浪袭来,岩浆如雨滴般从头顶淋下。   厄迪夫的二阶能力【熔岩侵蚀】!   热浪炙烤着监狱,漆黑的石壁都被映得焦红,火光在岩浆上灼烧,哪怕沾到一滴都将直接彻底烧穿皮肤。   “不好,在上面!”库恩喊道。   湛平川迅速扩大屏障范围,硬生生接住了坠落的熔岩,只听滋啦滋啦的声响,淡蓝色能量波迅速流动,湛平川手臂上出现极其细小的灼烧痕。   虽然无伤大雅,但烧伤的滋味还是不舒服的,他迅速将岩浆抖落,凌棋立刻消除了他的烧伤。   乌芃愤怒低吼,双臂猛颤,只见空气里电荷噼啪碰撞,最终汇聚成一道紫色电光,朝变成岩浆的狱警劈去。   然而元素系能力可以使人实体消失,闪电从岩浆人身上穿了过去,未伤分毫。   “哈哈你们伤不了我!去死吧!”岩浆人狞笑一声,从楼上跳了下来,他将身体化为大一泼岩浆,朝黑灯会扑去。   “厄迪夫?真他妈的膈应。”湛平川脸色沉了下去,他徒手将空气撕出一道巨大的裂痕,这次裂痕中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能隐约看到大小不一的陨石坑,除此之外,毫无生灵。   岩浆人:“?”   他双眼圆睁,见状不好,在空气中迅速蹬动双腿:“哎哎哎这不是月球吧?卧槽啊......”   他的喊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裂隙深处。   湛平川微微一怔,他刚刚确实念头一闪,想到了月球,结果开的裂缝果真直通太空。   意外吗?还是他的三阶能力已经慢慢可以控制了?   周遭围观的狱警都傻眼了,本以为这管珍稀的元素系信息素能够起到大作用,起码将黑灯会烧个半死不活,结果这兄弟一个亮相就没了,没了!   “大家注意了,不要贸然上前,黑灯会能把人送去月球,月球上没有氧气,去了就死!”有狱警喊道。   “好恶毒的异能,果然是黑灯会!”   “远程攻击杀了他们!”   “让我来!”   ......   八层楼梯口异能纷飞,子弹乱射,一片混乱。   九层一处可以直视天井的角落处,司泓掣与亚俟勒堂而皇之地观看着战局。   黑灯会众人都戴着黑色头套,看不清面目,但司泓掣的目光始终灼灼盯着一处,不肯眨眼。   那个身影十分清瘦,但动作灵敏,反应迅捷,延展出的藤蔓悄无声息将狱警勒至窒息,为黑灯会扫平了不少障碍。   可惜他忘记了补刀,他的藤蔓会在狱警倒下后收回来,转而攻击下一个人。   他的攻击是干净的,不见血的。   他好像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斩草除根,从他不忍杀死蓝枢入门考试的那只鹰开始。   这十八年改变了很多事情,司泓掣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初是什么面目了,他似乎温和过,谦逊过,天真过,对生活热情洋溢过,但这些痕迹,早已不存在于他身上,他好像成为了完全相反的另一个人。   仇恨,真的能让他变成亚俟勒那样的人吗?   他不知道。   或许他骨子里就是纯恶的,只是那些年有个灿烂如阳光的人照耀着他,温暖着他,让黑暗无处滋生。   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救赎他了,他也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阳光永远是阳光,哪怕经历了十八年的剥夺,摧残,折辱,只要给他足以喘息的空间,温和生长的土壤,他仍旧会复苏,如春风吹又生。   司泓掣贪恋地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他已经感觉到冷了,阳光走的越远,他的心就越凉,他很渴望,又害怕触碰。   是的,他害怕。   他害怕见他,害怕他看到自己,他无法面对,他没有资格请求饶恕。   亚俟勒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露出牙齿,森森笑道:“司区长可真沉得住气,要是我,此刻已经冲上去将人绑回来了。”   司泓掣慢慢拢起五指,不置可否。   亚俟勒难得看到司泓掣冷静碎裂,情绪波动的模样,他忍不住说风凉话:“怎么我看他精神不错,身体也不错,一点也不像是AGW监狱出去的人,莫不是司区长那十四年调养的好吧。”   司泓掣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亚俟勒低低一笑:“司区长,你说对他来说,到底我们是坏人,还是黑灯会是坏人啊?”   他乐得世界上多一些和他一样的反社会人格,他喜欢看人崩溃,疯狂,终生悔恨,不得不走上不归路。   如果不是意外,司泓掣这种骄傲的,高学历的精英分子是绝不会与他们这些凭异能上位的阴暗毒瘤混在一起的。   精英们总是喜欢一些冠冕堂皇又可笑的东西,如公平,正义,权利,理想,改变世界。   他最恶心这种人,他们定义了这个世界的阴阳和善恶,让他从生下来就成为需要修正和管教的错误。   司泓掣手指骨节咯咯作响,但仍克制着没有对亚俟勒出手,他只是惜字如金又冷厉道:“滚。”   “我是要滚了,听说二层还在负隅顽抗,我得帮本怖大人排忧解难,希望司区长也能尽快清醒,助我们一臂之力。”亚俟勒说罢,将司泓掣留在原地,身影隐没在长廊中。   八层的异能对轰将被关押的犯人扰醒,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已经许久没见过这种热闹,他们纷纷挤在栏杆边,呜嗷乱叫,胡乱加油。   栏杆被撞得砰砰作响,狂笑声伴随着厮打声,仿佛是在给这场劫狱之战伴奏。   “杀!杀死他们!”   “哈哈哈哈再狠一点!”   “踩碎他的脸,呜呼!”   “脑浆出来了!你们看脑浆!”   有异能不慎打到牢门口,犯人们大惊失色,忙呼啦散开,然而观察自身,他们很快发现惊喜。   “打不着我们!我们有稀铅矿手铐!”   兰斯目光扫过手舞足蹈的囚犯,灵机一动:“砸开牢门,将这帮人放出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帮罪犯平日里被狱警虐待折磨,早就忍无可忍,将他们放出来,他们只会给狱警制造混乱,黑灯会就可以趁机冲上二层。   兰斯的话音刚落,湛平川的银丝就已经切断了好几根粗铁栏杆。   Oliver的藤蔓也将牢门勒出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穆德里的激光眼更是瞬间切开一排牢门。   波波夫干脆用蛮力强拆,很快,八层的囚犯一涌而出,欢呼尖叫着加入战局。   战斗中心的狱警还在想接下来要喝哪瓶信息素,却不料一群对异能免疫的凶徒冲了过来。   “不好!犯人出逃!快换枪!”   “异能对他们无效,用枪!”   “手榴弹,烟雾弹!”   “操!别伤自己人——”   轰!   几枚手榴弹扔进罪犯群里,爆炸掀起火光,瞬间将一群化为普通人的罪犯掀飞,残肢断臂溅了满墙,痛苦的尖叫声如浪潮般充斥了各个长廊。   而觉醒者们各出奇招,挡住了爆炸的伤害。   “趁现在!”兰斯大喊。   “跟上我!”波波夫双手推着湛平川的屏障,一鼓作气,埋头朝七层冲去,“主管我们来了!啊——”   波波夫的蛮力万夫莫开,还真让他在爆炸中闯出一条血路,杀到了七层。   “兄弟们,这招好用,我们继续开牢门!”   波波夫兴奋喊道,伸手就拆开了一扇铁门。   然而大门拆开,当他与囚犯大眼瞪小眼时,却突然发现了不对。   他的身后鸦雀无声,穆德里的激光,湛平川的银丝,Oliver的藤蔓全都消失不见,整个七层,只剩下他一个人。   波波夫猛然转头,这才发现他跑上来的楼梯此刻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潮湿斑驳的黑墙。   “卧槽?” 第137章   湛平川分明是紧跟着波波夫向上冲的,但向上跑的路上,他突然看到一枚手榴弹扔了过来,也是一时兴起,他单臂撑着楼梯扶手,腰腹发力,将身子抡起旋转一周,凌空一脚将手榴弹飞踹了回去。   那玩意儿在下落的过程中就炸了,弹片刺进两名狱警的眼睛,让这两人痛叫着从楼梯翻了下去。   也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当他窜上最后一节楼梯,波波夫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湛平川一怔:“波波夫?”   无人应答,但回头一望,大部队才刚刚涌上来。   莉莉提着枪就要冲,被兰斯拎着领子扯了回来,兰斯忙问湛平川:“怎么回事?”   “波波夫不见了。”湛平川操纵着银丝削断一名狙击手的脑袋,神色凝重。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还是有人跑着跑着就丢了。   在对方的地盘落单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面面俱到,当操着花里胡哨异能的狱警们一窝蜂扑上来,再强的觉醒者都要栽跟头。   “波......前锋哥!你跑哪儿去了!”凌棋扯着嗓子喊。   身为恢复系觉醒者,他需要负责整个团队的人身安全,一旦救助不及时造成伤亡,就是他的责任,眼下波波夫不见了,凌棋急得快要跳脚。   “大块头!”法塔也跟着喊。   “我去找!”阿巴顿站了出来,他一鼓作气召唤出更多的异兽亡灵,异兽们从他的背后钻出来,向各条长廊飘去。   幸好他在地下城杀过不少恶扑者,眼下这会飞的小东西,倒是极佳的情报官。   只可惜他的异能也是有施法范围的,并不能走的太远。   穆德里的眼镜片碎了一半,他呼哧带喘,一边用激光扫退狱警,一边道:“眼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就是二层,我猜波波夫发现自己走失,也一定会到二层和大家汇合。”   库恩将纸牌收回来,汗水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他抹了一把汗:“不错,我们先去二层!”   事实是,他们的体力也支撑不了在整座监狱地毯式搜索,腺体里存储的异能信息素是有限的,如果不加节制,恐怕连二楼都冲不到。   “好,先上楼!”湛平川不再犹豫,他代替了波波夫冲锋的位置,与梦境女巫一起在前方开路,而穆德里和法塔则负责断后。   大部队抱团的更为紧密,又冲上了一层台阶。   兰斯打斗间无意中向左侧长廊里瞥了一眼,他看到灰黑的墙壁上粘了一块巴掌状的暗红,像是曾经有一只沾满血的手,按在了上面,一直没有清理。   但也只是一晃而过,他很快就将精力投入了战斗中。   他知道整个团队的异能信息素支撑不了太久,于是一路上,他和莉莉都留意收集着狱警身上的透明管。   他将这些透明管平均分发下去,以备不时之需。   最为可惜的是,利邦的隐形异能他们只收集到了一管,远不如什么喷火能力,刮风能力,飞行能力多。   由此可见,高等级觉醒者的信息素还是稀缺的,能够被大量抽取的,都是一些很普通的低阶能力,这也是他们能够顺利突出重围的原因。   “现在应该是六层了!狱警也变少了!”   “有希望!一鼓作气冲上去!”   阻力骤然减少,众人振奋不已,穆德里也不再吝惜信息素,他把碎裂的眼镜一甩,大吼着击穿狱警们的身体。   “五......五层!”   就在这时,眼前的空气突然像被灼烧般抖动起来,一股热浪拂过皮肤,众人浑身的汗毛都被吹得耸了起来。   他们纷纷顿住脚步,这一瞬间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觉,只是觉得空气中像是夹杂着某些微粒,擦的人不舒服。   Oliver却捂着胃干呕了一下。   他这娇气的身体对不适的反应最为敏感。   “小金毛?”梦境女巫忙撑住Oliver的背。   Oliver轻轻摇头。   虽然他身体底子差,但毕竟是S级,一般的异能伤不了他的根基。   兰斯抹了一把被热浪拂过的唇,忽略逐渐加快的心跳,冷冷道:“那个辐射觉醒者。”   他看到灵境系统中,外神拨开混沌,睁开了眼睛。   祂一定是感受到了他身体受到的伤害,才不得不清醒过来,盯着这条唯一的通道。   祂需要在通道出现问题的时候修修补补,毕竟这是一条脆弱的,残次的,爱折腾的,麻烦的通道。   但现在似乎还没到需要祂修补的时候,于是祂只是看热闹,并不屑给这个狡诈的通道任何帮助。   “妈的忍他很久了。”湛平川轻轻磨牙,拽下背后的MT08机关枪。   枪膛里装满了稀铅矿子弹,能够破开任何异能,直达觉醒者命门。   以这辐射对他们的影响程度,湛平川判断,对方应该只是个A级以下觉醒者。   其实如果只是他,他就懒得管了,毕竟几个月就代谢掉了,对他造成不了太大影响。   但小狐狸可是F级,难保这破玩意不会给兰斯留下后遗症,影响寿命。   一想到有个阴沟里的耗子躲在暗处给他宝贝施加伤害,他就恨得牙根痒痒。   湛平川抬腿朝辐射浓烈处走去。   梦境女巫朝一名冲过来的Omega狱警歪了歪头,她眼睛微微一抬,高冷道:“喂,你们这儿那位辐射觉醒者长什么样?”   Omega狱警望着梦境女巫的眼睛,呆呆放下枪,意乱情迷道:“呃......他穿白色长袍,皮肤发红,像被开水烫过,特别可怕,他是本怖大人带过来的,本怖大人带来的人都穿着白袍。”   梦境女巫微微一笑:“他在哪儿?”   Omega狱警:“在......刚刚在这条长廊里。”狱警伸手朝一个方向指去。   果不其然,那条长廊中此刻空空荡荡,狱警们都刻意避开了那个地方。   梦境女巫示意湛平川,湛平川端起枪:“等我,马上回来!”   说罢,他用银丝缠住牢门,施加拉力,拽着自己越过人头,极速向长廊尽头奔去。   “小傻逼!”兰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拉着莉莉朝湛平川的方向追去。   冲进长廊时,他的余光再次掠过了黝黑的墙壁,暗红手印如幻灯片般闪过他的大脑。   Omega狱警深深陷入爱情,满脸通红,他羞涩地搓着手指,问梦境女巫:“我可以亲吻您吗?”   梦境女巫抬手一劈,将狱警敲晕在地:“不可以哦,我喜欢金发Omega。”   湛平川几秒内冲到了甬道末端,他的确看到一名身穿白袍皮肤通红的人在施展异能。   这个人身材不高,周身散发着幽幽红光,他身边的空气如烧开的热水般抖动,越靠近他,微粒击打皮肤的感觉越清晰。   那人看到湛平川的身影,瞳孔一紧,转身就要跑,他的异能更适合在暗地里施法,不适合跟人硬碰硬。   湛平川冷嗤一声,数道银丝闪电般朝那人锁去!   那人见势不好,身体顿时像信号不良的屏幕,马赛克般分离开,银丝扑了个空。   “哼!”流动的马赛克发出一声冷笑,橡皮泥似的贴向了黝黑的墙壁,只见他大喊:“老疯子快点!”   然而湛平川早就预料到他是元素系觉醒者,对付这种可以将身体变为元素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稀铅矿贴脸强攻。   砰砰砰!   子弹从MT08中飞射而出,数枚连发,后坐力推得湛平川肩膀轻颤,掀飞的弹壳噼啪砸在地面,发出悦人声响。   “不——”辐射人惊叫一声,瞳孔巨颤,还来不及喊完第二个字,眨眼间就被射成了筛子。   流动的马赛克聚拢,实体渐渐浮现出来,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击碎。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湛平川,满身的血洞咕啾咕啾淌着血。   怎么会,怎么会有射速如此快,连发如此密集精准的机关枪,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武器,或许只有蓝枢大厦地下武器库才......   他的思绪断了,脑袋重重垂了下去,生命也走到了终结。   兰斯恰在此时赶到,他眼睁睁看着,辐射人靠向的那扇墙逐渐变得倾斜,像是要带着那块区域整个翻转过去。   然而当稀铅矿子弹打进墙壁,那面墙就突然变得正常了。   他立刻意识到,这就是Oliver口中能够将空间切成模块,还能造成视觉误差的空间系异能!   “我知道波波夫为什么不见了,有人对楼梯做了手脚,波波夫确实冲到了上面,而我们看似是在上楼,其实只是在同一平面奔波,我们现在不在五层,甚至都不在六层七层,而是依旧停留在八层。”   兰斯话音刚落,长廊尽头那堵墙突然变成可以通行的通道,而他们身后,原本通向楼梯的地方,此刻却变成了实打实的墙壁。   兰斯眯起眼,黑曼巴之刃狠狠砸向石墙,刀尖擦出火花,墙壁石灰脱落。   这就证明,他们身后的墙壁不是视觉误差,而是实体,他们与同伴们分散了!   湛平川重新背起机关枪,踹开墙角面目全非的尸体:“所以他巴不得引我们过来,让我们分散,只不过他没想到我带了稀铅矿武器,阻断了他逃跑的路。”   兰斯收起黑曼巴之刃,有些后悔:“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我明明看到了楼梯旁墙壁上的血手印。”   “宝贝儿是我的错,别自责。”湛平川伸手抱住小狐狸,轻拍他的背,“他们那边还有几个S级,没事的,我倒是庆幸你在我身边,不然我要急疯了。”   兰斯轻抵湛平川的肩膀,闭了闭眼,他也就能在此刻短暂的歇息一会儿,长时间的打斗让他的体能损耗大半。   湛平川一边安慰着兰斯,一边看向在一旁吐舌头的无辜少女莉莉。   他突然想起来了某件事。   萧沙壁......小傻逼?!   “宝贝儿。”湛平川戳戳兰斯的后腰。   “嗯?”兰斯低低应道。   “小傻逼不会是喊我吧?”   “......”   “......”   兰斯一个激灵从湛平川肩膀抬起头,目光向四周望去,表情格外严肃:“老公,你听到他刚刚喊老疯子了吗?老疯子是什么意思?”   湛平川笑了。   他拎着兰斯的后颈将人捉了回来,让兰斯抬起眼睛看向自己:“老疯子再等等,小傻逼先说说。”   莉莉咬着蓝色头发尖,心道,嘿,还挺押韵。   兰斯装作听不懂,歪着脑袋,琥珀色的瞳仁格外无辜:“嗯?”   “少装。”湛平川像是抓住了一只偷吃鸡腿的小红狐狸,他点着小红狐狸的爪子,似笑非笑,“我发现白法老一心虚就爱叫老公啊,以前没注意,好像你每次快要露馅的时候就用这招转移我的注意力。”   兰斯的喉结轻滚,反握住湛平川的手指,含混道:“我们......回去再说。”   “行,我记得某些人说要回去算账。”湛平川挑起眉,有样学样,在兰斯的掌心重重点了三下,暗示道,“看来回去是得算账,我们得好好算账。”   好奇莉莉:“什么算账,我可以看看吗?”   湛平川严肃道:“未成年婉拒了哈。”   兰斯低咳一声,忽略微微发烫的耳朵,敲了敲墙壁:“我认真的,他为什么要喊老疯子?”   短暂的揶揄后,湛平川也摆正脸色:“我猜,老疯子就是那个空间系觉醒者,他让那个人把他移走。”   兰斯抬头望向长廊顶端的监控设备,那里指示灯未亮,而度玛至今未能接入网络,说明监控一直是关闭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我们一路过来,狱警们都在用对讲机交流,甚至下达命令也是通过对讲机,可刚刚辐射人喊老疯子,却并没通过对讲机,那么老疯子为什么能听到呢?”   老疯子不仅听到了,而且即时做出了反应,要不是湛平川的枪速快,辐射人就逃了。   湛平川:“或许老疯子有某种透视能力,可以纵观全局,又或者他喝了隐身信息素,一直躲在我们附近。”   兰斯摇摇头:“不对,我们从九层到八层的路上,也是波波夫冲在前,可楼梯并未发生变化,当时波波夫被隐形人刺了四刀,危在旦夕,如果那时他从我们眼前消失,可能就救不了了,老疯子为什么不把我们困在九层呢?”   湛平川挑眉:“说明那个时候他不能变化,或者说,八层之下是他的盲区。”   兰斯点头:“而且你突然冲来杀辐射人,如果老疯子可以纵观全局,他大可以提前把你所在的空间移走,或者早早转移辐射人,根本不需要等你到了面前才动手。”   湛平川凉笑:“他的异能是有局限的,只不过我们现在摸不清他的局限是什么。” 第138章   对湛平川和兰斯来说,他们回去的路消失了,摆在前面的是一条未知的路,而他们不得不沿着这条路向前走。   但对于梦境女巫等人来说,则是湛平川,兰斯,莉莉进入长廊后一去不回,他们只听到一阵激烈的机关枪响,紧接着,长廊中就重新跑出来凶神恶煞的狱警,而那三人彻底消失。   在进行劫狱这件人生大事的时候,身边的队友接连消失,实在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芙伦拉头皮发麻,在用符咒化掉三名狱警后,她声音紧张地问:“我们大少爷和少夫人呢?”   梦境女巫深吸一口气:“我弟和赘婿恐怕遇到了什么麻烦。”   凌棋急道:“那我们怎么办,冲进去看看还是?”   Oliver望向长廊尽头黝黑的圆点,碧绿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担忧,他稍向前迈了一步,轻声道:“不,他们一定不在那里了,那名空间系觉醒者开始动手脚了。”   如今已经有两次无故失踪了,他理所当然的想到了那个人。   事实上他从来没亲眼见到那个人是什么模样,那个人似乎并不是这座监狱的当权者,他们把那个人藏在了监狱的某个角落,只有在发生意外状况时,那个人的异能才会发挥作用。   显然,波波夫的走失也是他的杰作。   “值得庆幸的是,那个人的异能不具备杀伤力,他只能改变空间结构和维度。”Oliver补充道。   穆德里扶着栏杆大口喘气:“是的,大家冷静一点,别忘了,他们两个是最不可能出现危险的,眼下我们还是把二层当作目标,尽快冲上去。”   他们不可能在同一楼层一直等待,与其让源源不断冲来的狱警将自己淹没,还不如主动出击。   Oliver却摇摇头:“我们不能再盲目向上冲了,现在我们没法确定自己是一直向上的,也没法确定,等我们到了二层,卢卡斯是否还在那里。”   在他们眼中,他们几乎是一鼓作气冲到了五层,以这个速度,好像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到达目的地。   可这种认知在此刻是尤为可怕的,因为眼睛是会骗人的,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乌芃目瞪口呆:“那......那怎么办?”   法塔从Omega狱警怀里摸出对讲机,冲里面大喊:“喂,白法老和赘婿在吗?你们现在在哪儿?”   或许是调频不对,法塔没能得到湛平川的回复,对讲机里全是狱警们嘈杂的声音。   “7801小队,立即补充稀铅矿武器!”   “黑灯会已有四人离队!采用逐个击破战术!”   “白法老确认来到现场!”   “各部门注意,新增黑灯会成员代号赘婿,新增黑灯会成员代号赘婿......”   “操!”法塔泄愤般将对讲机狠砸在地上。   阿巴顿释放出的亡灵也在此刻飘了回来,在它们有限的活动范围里,并没有找见波波夫的身影。   阿巴顿耷拉着大脑袋,郁闷地摇了摇头,并顺手将一名狱警按着脸掼在地上。   事情一时陷入了僵局,然而攻击却并未随着他们的迷茫而停止。   “我们!要!快点!做!决断!了!”   库恩迅速飞着纸牌,吐一个字就控一个狱警,可他的体能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他从未在短时间内消耗过这么多信息素,他的腺体已经传来前所未有的酸痛。   将狱警们在纸牌内杀死,库恩将纸牌收回掌心,粗喘道:“法塔,我的信息素已经——”   他话音未落,一阵锐痛划过手腕,纸牌们如同雪花般高高扬起,散了漫天,喷射的血点溅在牌面上,留下斑驳刺目的痕迹。   库恩瞳孔颤抖,不敢置信地看向被切断的手腕,他的手掌掉落在地上,手腕处的切口整齐恐怖,能够清晰看到截断的骨头和断裂的筋脉。   “库恩!”凌棋嗓音失控,双目被鲜血染红,他一个箭步飞扑过去,捡起库恩的手掌,同时催发恢复系异能,想要为库恩接手。   就在这时,一个不易察觉的咔嚓声响起,划破空气,裹着强大的异能直奔凌棋的后颈而来。   梦境女巫与Oliver同时感应到了S级气息,梦境女巫脸色骤变:“小心!”   Oliver指间淡金色光芒闪烁,植物系二阶能力【枝蔓横生】立即发动!   就在柔韧的枝蔓牢牢挡在凌棋身后的下一秒,一股无形力量割断了三根枝条。   枝条落在地上,化作淡淡血滴。   冰天雪地的监牢里没有植物可供Oliver驱使,他只能用自己的血液化作枝条参与战斗,所以枝条被毁,相应的,他也会受到一丝伤害。   凌棋只是B级,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攻击,等Oliver与敌人交锋结束,他才后知后觉的转身,看向切断的枝条,不由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你们看!”乌芃大喊道。   只见圆形天井的对面,距离他们足有一百米的地方,站着三名身着白袍的人。   这三个人几乎是一般高,同等身材,就连白袍中露出的脸都是一模一样,好似分裂一般。   他们一字排开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只用阴鸷的黄色眼珠盯着众人。   中间那人脖子上抵着一把小提琴,右手则握着一只乌木琴弓,令人惊骇的是,这把小提琴的琴弦是鲜红色的,像血凝固在上面。   左侧那人举着一个类似小号的东西,他的手指按在小号的活塞筒处,一键按下,小号瞬间变为了白蜡色。   右侧那人拿的并不是乐器,他两只手分别握着两柄剪刀,这两柄剪刀似乎与他的皮肉长在了一起,他的骨骼,血管,融入剪刀的黑铁当中。   库恩扶着刚接好的手腕,勉强站起身来,他唇色苍白,冷冷盯着右侧的白袍。   他能感觉到,刚刚他的手腕就是被剪刀硬生生剪断的。   梦境女巫轻轻吹开红唇上粘着的咖色发丝,心头难免一沉。   这白袍模样的人她不是第一次见了,之前在塔斯曼海盗国,陈顺安在旺德兰德海沟附近的私宅,就看到了一个古怪的白袍。   他们称呼他为信使。   后来那个信使死在了地下城里,不过是被兰斯开大招弄死的。   果然,塞拉尔的背后就是联邦政府,那名信使就是联邦政府的人。   梦境女巫主动站在了队伍的前方,她稍稍眯起眼睛,伸手将波浪长发扎了起来。   “不太妙啊,这是三个S级。”   联邦政府的S级觉醒者储备比他们想象的还多,而他们队伍现在只有两个S级,身为植物系的Oliver在寸草不生的冰原更是天生劣势。   众人如临大敌,默默攥紧了拳头,而对面的三名白袍,则不约而同抬起手臂。   几乎是同一时刻,双方异能齐发!   阿巴顿的亡灵大军组成一道异兽之墙,抵挡住四周狱警的攻击,法塔催动身上的剧毒分子,化作紫色薄雾,向三名白袍汹涌卷去。   然而就见左侧白袍抬起蜡白小号,胸膛鼓起,两腮用力,猛然吹动!   一个透明泡泡从小号中飘出,越飘越大,仅仅数秒,就涨大了十倍,它以摧枯拉朽的架势将紫雾包裹起来,并持续不断向黑灯会众人飘去。   法塔收回手,一阵恶寒:“什么东西!”   乌芃忙召唤闪电向透明泡泡击去,然而闪电击在泡泡上,竟然丝滑擦过,被改变方向,打进了下层的石墙。   石墙被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而泡泡完好无损,仍旧在变大。   芙伦拉头皮发麻:“越变越大了,它会把我们吞掉的!”   谁也不知道被泡泡黏上会发生什么事,但有一点可以知道,乌芃的闪电都劈不开泡泡,其他A级对付泡泡更是没有胜算。   “跑!”穆德里大吼道。   众人霎时散开,向四面八方闪避,以防再发生走失的情况,阿巴顿提前在每位队友身边安排了一位亡灵。   泡泡眨眼就到,库恩的衣摆不慎被泡泡沾到,还是阿巴顿及时拽了他一把,才让他幸免于难。   而地面昏倒的Omega狱警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彻底被泡泡裹了进去,大概是身体被掀动,让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眼,不解地注视着外面。   “卧槽!”芙伦拉失声惊叫。   只见裹在泡泡里的狱警眼眶一瘪,头发脱落,皮肤仿佛融化一般淌了下去,融成一滩血水,血水又在刹那间变成了蒸发的雾气,消失不见。   库恩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角,同样的,被泡泡沾到的地方,已经先液化后汽化,直至挥发在空气里。   而法塔的毒雾之所以尚在,是因为那本来就是气态,无可变化。   虽然左侧白袍的能力对法塔的毒气无效,但法塔却无法让毒雾接触到白袍们。   然而巨大泡泡只是个开胃菜,中间白袍沉沉冷笑,只见他搭上琴弓,拉起琴弦,一首急促的《RUSH E》倾泻而出,歌曲的节奏越来越快,每个高低起伏的音节都化作强力的攻击,铺天盖地袭去。   嘭嘭嘭!   监狱的楼梯墙壁被砸出深深坑洞,一时间碎石坠落,地颤山摇,被波及的狱警不是被砸扁了脑袋,就是被砸断了下半身,天井楼梯旁仿佛化身炼狱,充斥着痛声悲号和血肉尸体。   “信使大人!”   “救命!不要——”   这样的无差别攻击,让狱警们惊惧万分,他们也顾不得黑灯会了,只管拼命向长廊逃命。   芙伦拉的小腿被音波击中,顷刻间粉碎性骨折,踝骨扭曲至极。   “啊啊啊啊啊啊!”她大声痛喊,跌倒在地。   然而还不等她从剧痛中缓过来,下一个音节已经到了,她睁大双眼,亚麻色辫子温顺地垂着,仿佛在等在即将到来的死亡。   “小芙!”穆德里吓得魂不附体,他刚想转身回去将芙伦拉抱起,就听远处咔嚓声响起,剪刀闭合,穆德里的身体从胯骨分离。   他怔怔低头,上半截身子向后栽去。   疼吗?   应该是疼的,但他为什么没有感觉了呢?   或许是要死了吧。   唉,可惜没能救到芙伦拉。   “不!不不不!!!”凌棋目眦尽裂,痛恸悲鸣,他不管不顾的使出全部恢复系信息素,覆盖住截断的穆德里和呆滞的芙伦拉。   “小心!”法塔失声大喊。   咔嚓声再次响起,这次剪向的是凌棋的大脑。   即便是再厉害的恢复系觉醒者,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而凌棋早已情绪失控,全然将自己的处境遗忘,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救下穆德里和芙伦拉。   千钧一发之际,数道枝蔓将他们卷起,飞速拉到长廊之内,躲过致命一击。   梦境女巫厉声喊:“所有人有元素系信息素的赶紧喝!”   唯有元素系觉醒者的身体是可以没有实体的,没有实体就不怕这类攻击。   众人如梦初醒,忙将从狱警身上搜罗来的信息素灌入口中,化风化火的能力最为普遍,虽然攻击力不强,但此刻却能暂时保命。   梦境女巫用【蛊惑】努力制住了左侧Omega白袍,他的泡泡不再发动,然而他的意志却始终在与梦境女巫对抗。   他毕竟是S级觉醒者,没那么好控制。   至于中间和右侧的白袍,梦境女巫就无能为力了。   一时间,黑灯会众人受伤惨重,溃不成军,而口服信息素只有五分钟的有效期。   这就意味着,五分钟之后,他们仍旧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刚才的惨状,他们会再经历一遍,会有人因来不及救治而死亡。   Oliver看向跪坐在地,满脸泪痕的凌棋,看向单腿粉碎,面色苍白的芙伦拉,又看向身体分离,性命垂危的穆德里。   凌棋应激般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法塔不得不撬开他的嘴巴,将大力丸灌进去,以防他腺体终生受损。   芙伦拉显然吓坏了,没有人能够坦然的直面死亡,她刚刚是真的快死了。   穆德里受伤太重,血淌了满地,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乌芃陷入深深自责,他怪自己没能保护好穆德里和芙伦拉,怪自己的异能此刻起不了半点作用。   阿巴顿的亡灵仍在与狱警战斗,他的手臂也不断渗出鲜血,小臂明显扭曲变形。   他明明被音节击中了,恐怕已经粉碎性骨折,但他知道穆德里的情况最为危重,所以他默默忍受,谁也没说。   法塔正拼命合成药丸,给每个人喂药,甚至顾不得消化自己的情绪。   梦境女巫仍挡在所有人前面,与白袍较量,幸亏湛平川留下的屏障,为她挡住了全部攻击。   Oliver的眼睛被这一幕幕刺痛了。   他其实真的很厌恶杀戮,厌恶鲜血。   他在巨大的阴谋中沉沦了十八年,他已经心力交瘁,只想安静的身死魂消,化作植物的养分。   可出人意料的,他有了朋友,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有了可以交付性命的战友。   他再次被人温暖,被人接纳,被人治愈,被人需要。   他重新触摸到了生命的意义,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重生,康复。   他珍惜他们,不舍他们,他想要和他们一起,活下去。   既然如此,何妨杀戮。   Oliver缓缓抬起眼睛,碧绿的瞳仁不再如一汪平静温柔的潭水,那里源流湍急,如瀑布飞扑,激起淬澈金光。   他独自走出长廊,无数枝蔓从他身边滋生,澎湃强悍的S级信息素如花火般绽放在整个天井。   他抬起右手,掌心闪烁起金灿灿的光芒,那金光化作数道织线,水波般朝三位白袍漫去。   植物系S级觉醒四阶能力【共轭】!   将自己与他人,或他人与他人的生命捆绑,同生共死,共抵伤害,判定高于任何S级一二三阶能力。 第139章   “Oliver,你......”梦境女巫还在硬撑,却突然感受到了身边强劲的力量,她忙偏头,发现枝蔓护着的Oliver走到了自己身边,而金色织线温柔如水般掠向敌人。   “找死!”中间白袍喉中发出嗤笑,他手腕律动,加快了演奏的速度,音节攻击直奔金色光芒而去!   然而他的攻击碰到Oliver的异能,却直接被抵消,而金色织线不紧不慢地穿过音节,速度丝毫未减。   唯有少数漏网音节,击到Oliver面前,被枝蔓挡住,震碎几条枝节,化作点点血滴。   中间白袍愕然怔忪。   按照常理,两种能力相遇,更低阶的会被判令失败。   难道......   “我来!”右侧白袍一跃上前,架起双剪,对着那些金线疯狂剪去,因为动作过大,他的面部表情极其狰狞。   然而咔嚓声结束,金线也半分未损,仿佛根本与剪击不在同一位面。   “怎么回事?”右侧白袍呆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攻击居然挡不住别人的异能。   他明明是S级,是人类能够觉醒的最高等级。   中间白袍瞳孔倏地一缩,反应过来:“不好,他是那个逃跑的罪犯!”   S级,亦有差距,而S级的天才,即使荒废十八载,也始终高悬云端,让人触不可及。   身为禁区中人,他自然知道Oliver的存在,其实放任这位S级成为司泓掣的禁脔,元老们也很遗憾,只是Oliver的身份,让元老们无法交付信任。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二阶能力已是此生的瓶颈,而这个被囚十八年的人,却罕见地拥有了四阶能力。   甚至他获取三阶四阶能力的缘由也十分荒谬,一是为了沉溺幻象逃避现实,一是为了寻求死路,求而不得。   仅仅是这样不堪的原因,老天就让他拥有别人努力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境界。   “快躲!”中间白袍边喊边向后避去。   右侧白袍同时闪避,拉开自己与金线的距离。   只有左侧白袍来不及躲开,他被梦境女巫控制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金色织线进入自己体内。   那一瞬间,金线好像捆缚住了他的心脏,并迅速抻紧。   “什么东西?”左侧白袍低头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前胸。   他并没有受伤,也不感到疼痛,刚才的那瞬,仿佛只是错觉。   另两名白袍闪开之后,却发现金线并没有停止,它们交织成一张金灿灿的织网,直奔他们心口而来。   “怎么可能躲不开?”右侧白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神色也不再淡定,他一边抄起剪刀徒劳无功地剪着金线,一边隔空大喊,“本怖大人!请神迹帮我!”   中间白袍咬着牙:“本怖大人去杀那三人了,别分心!”   他嘴里虽然说着别分心,但躲避却明显吃力起来,见状不妙,他干脆抓过一名狱警挡在自己身前,企图让狱警为他抗下这击。   “不不不......信使大人!求您放我了!啊!”   随着一声惨叫,金线穿进了狱警的胸膛。   然而狱警并不是它的猎物,它直接略过狱警,猛刺入躲闪不及的白袍身体。   白袍脸色骤然一变,亲眼看着金线消失在胸口。   “妈的!老子杀了你!”右侧白袍双眼通红,面如凶煞,只见他双臂的血肉如花瓣绽开,并迅速缠绕起两枚剪子,在剪子漆黑的铁皮之上,甚至能看到咕啾咕啾涌动的血管。   剪子的刀刃处逐渐抹上一层血光,通体散发着渗人的红色。   他双臂使力,剪子重重闭合,只见监狱之上,五十米的冻土层突然开裂,滚落巨型石块,猛地朝Oliver的方向砸去。   天井处尘土飞扬,乱石滚滚,楼梯垮塌,栏杆扭曲,整片冰原仿佛都在摇颤。   “小金毛!”梦境女巫呼吸一紧,想将透明屏障让给Oliver,可那毕竟不是她的异能,她无法控制。   Oliver却并未管那些坠落的巨石,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双眸散发着久违的盛光,恍惚间,那个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少年重新定格在他身上。   枝蔓迅速伸长摆动,将巨石抽成碎块,滴滴鲜血如细雨般淋洒在地,Oliver恍若未闻,缓缓合起手掌,他两指指向爆发的白袍,橄榄味信息素澎湃而出,金色光芒暴涨数倍,晃得人无法睁眼,金线遵从所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贯穿了最后一名信使!   右侧白袍身体一颤,心脏被牢牢勒紧,他心道不好,大喊:“老疯子!快把我们移走!”   然而已然来不及,Oliver将金线握在手中,像是收束一张索命金网,只见他双眸一阖,凌空将金线的一端掷入一名狱警体内。   “不,快保护那名狱警——”中间白袍脸色惨白,失声大喊,他一脚踏向栏杆,猛地朝那名狱警的方向扑去,他的速度极快,不亚于声速,眨眼间就冲到半空之中。   噗嗤!   狱警张着嘴巴,摊开双手,茫然低头。   那金线刚没入他的身体,枝蔓便紧随其后,他还来不及完成一个呼吸,枝条就精准贯穿了他的心脏。   “啊!啊!”狱警的胸口泅出大片血迹,他慌乱无策,嘴唇疯狂颤抖,但双目仍旧无法避免的暗淡下去。   恰在此刻,三名白袍的胸口同时爆出鲜血,中间白袍凌空坠落,狠狠砸向地面,小提琴脱手而出。   “不好,信使受伤了!”   “快!恢复系觉醒者在哪儿?快来医治信使!”   砸在地上的信使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指向那名狱警,挣扎道:“他...他......”   他的嗓音仿佛灌了铁水,变得沉重而嘶哑,最终彻底凝固。   右侧白袍看向Oliver的目光复杂又怨毒,双剪从他的身体脱落,连同血管神经一起断裂破碎。   他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直挺挺跪在地上,雪白的前襟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   左侧白袍连最后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他的心口破了一个跟狱警一模一样的空洞,血液从袍角滴下去,沿着倾斜的石板,一路流淌,在地面画出一条蜿蜒的血线。   四阶能力无法阻止无法违抗,【共轭】完成了宿主的使命,金色光芒化作晶莹雪花,扑簌散落。   Oliver垂下手,站在漩涡中央,犹如宁静而坚韧的灯塔。   失血过多让他的唇色有些苍白,但却并不妨碍他这一击所带来的威慑和震撼,他能让强如S级的生命,顷刻间化作弱不禁风的蚍蜉。   “是禁区那名S级植物系觉醒者!他真的来了!”   “三位信使已全部死亡,请求长官指示!”   “大家不要贸然上前,对方是四阶能力拥有者!”   “操,稀铅矿,快换稀铅矿武器!”   ......   对讲机里乱作一团,本怖两腮肌肉抖动,血流上涌,直冲脑顶。   他带来的几名信使全是神明忠实的仆从,是教派出类拔萃的精锐,如今却接连殒命在AGW特危死刑监狱中。   Oliver......   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不能留,不该留!   他真想问问元老,为了一个司泓掣,为今日埋下如此大的隐患,真的值得吗!   本怖怒不可遏,切换频道,对司泓掣咬牙切齿道:“司区长,你还没有看够吗?难道你在等我解决了这三个叛贼,再亲自为你的逃犯送行?”   司泓掣却像是没有听到本怖的话,他将对讲机扔在一边,张开手掌,轻轻托向飘落的雪花,可惜雪花并未抵达他的掌心,就消失不见。   但他依旧感受到了那股寒凉和刺眼的光芒。   他记得Oliver是讨厌杀戮的,他始终没能改变他,哪怕在充满血腥的蓝枢二区,Oliver依旧是不染纤尘的存在。   可今天,Oliver却霎时藤杀了四个人,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究竟是什么力量,改变了他呢?   司泓掣心中涌起莫大的失落和无措,这种无法掌控的痛苦甚至超过了Oliver消失那天。   因为他是真切的感受到,Oliver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没事吧小金毛?”梦境女巫忙搀扶住摇摇欲坠的Oliver,拍走他肩头散落的灰土。   Oliver轻轻摇头,小声说:“兰绮,我有点,想吃糖。”   他贫血,虚弱,急需补充能量,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梦境女巫托着他,立刻朝身后大喊:“法塔,来块大补丸味的糖!”   “别......”Oliver来不及制止,法塔就迅速合成两颗麦丽素糖球,跑着送过来,“糖味的大补丸是吧,我裹了一圈麦芽糖,应该很甜。”   Oliver欲哭无泪,他不知道大补丸味的糖和糖味的大补丸有什么区别,如果可以,他一个都不想选。   法塔满眼期待地看着他,Oliver只好在这种热烈真诚的目光中吞下去。   他咽喉一紧,身体里那点可怜的血量,居然也把脸憋成了红色。   呕。   果然更难吃了。   法塔:“好吃多了吧?”   Oliver比小丑聪明理智的多,他早已放弃对法塔的手艺寄予厚望,闻言只是含泪微笑:“是的。”   法塔终于从队友惨伤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他精神振奋:“很好,一会儿我多捏几颗,留给卢卡斯吃,一月不见,他终于能看见我的进步了!” 第140章   半个小时前。   阿提娅亲眼看到铜绿色大门重新闭合,将那个形容枯槁的恐怖男人关进了黑暗里。   很奇怪,狱警明明要求他做事,却把他当作犯人一样对待。   但阿提娅没有心思思考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对她来说最关键的,还是找到大舅舅,邻居哥哥,以及老师的下落。   而她现在,唯一能认出的也就只有老师的面孔了。   大舅舅被抓时,她还很小,完全没有记忆,只是听家里人偶尔提起,大舅舅曾经多么聪慧,多么善良,他和妈妈长得很像,但是脖子上有一块云朵状的红色胎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确定大舅舅还活着,听人说,几乎没有罪犯能在AGW特危死刑监狱撑过十年,而大舅舅在这里已经十多年了。   其实家人也知道,他生存的希望渺茫,但他们很避讳这件事,仿佛只要不提,大舅舅就还活着,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相见。   可阿提娅这个年纪,还不懂得逃避现实的意义,她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结论。   还有邻居家哥哥,他们已经分别七年了,记得她五岁的时候,哥哥十岁,他们一家刚搬过来,她那时经常去找哥哥玩。   哥哥是个很乖的Omega,睫毛很长,眼睛边有一颗很小的泪痣,没事的时候,他就会坐在挂着塑料袋的窗口看书。   这些书一般是坦布人不需要的,又破又旧,每页都灌满了沙子。   书在尤托皮亚是最不值钱的,生火都嫌灰大,没有人在意书上写了什么,因为那并不能填饱肚子。   而且有些书里会描写外面的世界,那些描写看了让人痛苦,所以很多人选择了逃避。   但是哥哥并不,阿提娅还记得她枕在哥哥腿上,看他将那一本破旧缺页的书一页页看完,他还会用烧过的炭笔在书上做标记,一笔一划,非常认真。   阿提娅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识,全都是邻居哥哥讲给她听的,她之所以能有勇气跑出尤托皮亚,独自一人闯到洛拉西提冰原,和那四年里,她被灌输的勇气,梦想,坚持,等诸如此类书中的美好品质不无关系。   可以说她的价值观就是在哥哥的影响下形成的。   她记得哥哥带她去垃圾山,别人都是捡被坦布人丢弃的鸡架,猪骨头,骆驼肉,还有一些破旧的家具用品,只有哥哥不在乎那些,他只是在垃圾堆里找书。   “阿提娅要记得,我们不可以逃避,不可以变得麻木,即使痛苦也要不断学习下去,知识能带来希望,总有一天,文明之光会照耀这片蛮荒大地。”   阿提娅不明白,尤托皮亚那些人只要填饱肚子就很快乐,他们怎么是麻木和逃避的呢?他们能说出一大堆值得庆祝和开心的事,他们明明过得很好。   为什么哥哥会这么想,为什么只有哥哥这么想?   于是,在她九岁那年,哥哥偷偷将她带到了巷尾一栋荒废的木房,他扒开地上的泥土,从中取出一个塑料袋,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沓被小心珍藏的报纸。   报纸上有圆形的咖啡渍,因为年头久变成了浅褐色,显然这些报纸曾被用来垫咖啡杯,后来连同其他厨余垃圾一起,被坦布人扔到垃圾山。   哥哥小心地展开报纸,眼睛里闪烁着阿提娅不理解的神采,他将报纸平铺在地上,将一篇做了很多笔记的文章指给她看。   “我的想法来自这个人,他叫乌里尔,是联邦的一名社会学家,正是他的文章,为我指引了方向,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力量,我宁愿痛苦的清醒,也不愿麻木的沉沦。阿提娅,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总有一些东西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如果能有越来越多的人懂得这一点,尤托皮亚的光明就会来临。”   阿提娅懵懵懂懂,她望着那些小字,望着那个印在报纸上的黑白照片,男人不拘小节,胡子拉碴,头发和雄狮一样茂密,但眼睛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慈悲和坚毅。   “乌里尔......”她叨念着,隐隐觉得血液也变得滚烫和沸腾起来。   哥哥兴致勃勃道:“坦布人太粗心了,他们甚至没有看过这些报纸,所以才会当作垃圾扔下来,他们不知道,这些思想有多么珍贵。”   “太好了!”阿提娅也随之兴奋起来。   哥哥激动的用手比划着:“你知道吗,乌里尔说,在黎明日前的历史里,曾经有一个工程师,仅凭自己,花了十年的时间,就在亚得里亚海上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玫瑰岛共和国,那里文明而富足,欢乐而祥和,是近乎于塔斯曼海盗国的乌托邦!”   “哇......”阿提娅瞠目结舌,心驰神往。   哥哥抬起头,透过木屋被损毁的缝隙望向天空:“很多尤托皮亚人希望自己成为海洋生物觉醒者,有朝一日可以加入塔斯曼。但乌里尔说,我们不必追寻塔斯曼,不必依附别人,终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玫瑰岛共和国!”   后来,哥哥因为这些报纸被坦布人抓走了。   阿提娅这才明白,坦布人并非没有看过这些报纸,他们只是太傲慢了,傲慢到认为低级的尤托皮亚人,不可能产生玫瑰岛的梦想。   “快点,外边已经打起来了!”一名狱警催促道。   “哎,你把钥匙和稀铅矿钥匙放在一起吧,别随身带着,万一丢了。”另一名狱警提醒道。   “怕什么,等抓住了黑灯会,监狱系统就正常开了,根本用不到钥匙。”   “还是送回去吧,不差这一会儿。”   “呵我看你是怕跟黑灯会作战,找理由拖延吧。”   “滚你妈的。”   两名狱警骂骂咧咧,到底还是朝库房的方向走去。   阿提娅脑袋转来转去,一会儿瞥楼上,一会儿瞥两名狱警。   来不及了,黑灯会都已经开始冲塔救人了,她还在最底层躲着,再拖下去,她根本没时间找人了。   可......那可是稀铅矿钥匙啊!   阿提娅一咬牙,快跑几步,奋力一跃,挂在了狱警的靴边。   她抓紧狱警的裤腿,被脚步带着一路朝库房而去。   这最底层实在是别有洞天,先是这扇铜绿大门的位置十分偏僻,一般很难被人发现,再者,那所谓的仓库竟然是一面石墙!   不,只是和石墙一般无二,阿提娅亲眼看见狱警在墙壁上敲来敲去,敲到一处中空,他抬手一推,墙壁赫然打开,露出一片新的空间。   阿提娅张大嘴巴,被带进了这个地方。   房间里存放着一个内嵌稀铅矿的保险柜,柜子中上方有一面手机大小的钢化玻璃,透过钢化玻璃可以看到柜子里挂着很多把钥匙,每把钥匙上都有编号,应该是对应的手铐脚铐号。   阿提娅知道这个柜子的钥匙十分宝贵,有了它们,就相当于归还了犯人战斗力,尤托皮亚人也可以有更多逃生机会。   但她根本就不知道哪些手铐是属于尤托皮亚人的,也没办法把这么多钥匙带走。   都怪她的异能太弱了,她连一件加厚版的长款羽绒服都没办法缩小,她只能把这个消息告诉黑灯会,让他们来取钥匙。   保险柜大门有密码,狱警拉开密码盖,手指放在了按键上。   以阿提娅此刻的高度,她根本看不见密码是什么,但她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   阿提娅心跳如鼓擂,掌心彻底被汗濡湿,她知道一旦被发现,肯定会死,但既然近在咫尺,有什么理由不尝试一下呢。   狱警按下了第一个键,保险柜发出“滴”一声响。   阿提娅来不及犹豫,她迅速跳下狱警的裤腿,恢复了自己原本的身高,现在她可以清楚的看到,狱警按下的字母是T。   阿提娅的血流速度都加快了,她的脉搏在皮肤下一震一震。   紧接着第二个字母,第三个字母......   两名狱警专注在密码上,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阿提娅屏住呼吸,眼睛睁大,努力将每一个字母刻在脑子里。   咔。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保险柜锁回缩,柜门弹开。   阿提娅还在温习密码,却不料两名狱警的目光突然从密码盖转向了那小片钢化玻璃!   只见钢化玻璃澄澈洁净,仿佛一面平光镜,足以映出每个人的影子。   阿提娅看到自己影子的那刻,心脏几乎停跳。   -   长廊中。   冻土层的损毁和震荡传到了监狱每个角落,湛平川和兰斯也无可避免被晃得东倒西歪。   “卧槽!地震了?”湛平川撑着墙,搂住兰斯,而兰斯紧紧抓着莉莉,好一会儿,震荡才彻底消失。   兰斯贴着湛平川的胸膛,立刻道:“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异能引起的,对讲机里还没有消息吗?”   湛平川掏出沉默是金的对讲机,无奈耸肩:“他们肯定是换频道了。”   兰斯:“看来只能再夺一个了。”   湛平川望向前方一马平川的长廊,轻笑:“怪就怪在,我们现在一个狱警都碰不到了。”   他们不可能已经脱离了联邦的视线,老疯子既然将他们挪到这个地方,一定有其用意。   围攻也好,人海战术也好,总该有下一步行动了,但眼下,他们周遭确确实实一点危险都没有。   本怖总不会是邀请他们来玩迷宫吧。   兰斯:“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他大概想把我们引到某个地方去。”   莉莉吐槽:“那不就是陷阱吗,谁这么傻逼会跳。”   莉莉顿了顿,又道:“哦小傻逼先生,我没有点你的意思。”   湛平川:“。”你不说我都忘了。   兰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猜,等我们走到固定位置,空间还会改变的,注意一下两边的墙壁吧,或许有些不是墙壁,只是我们视觉的误差。”   “不用那么麻烦,他想让我们往前走,我们偏要往后走。”湛平川逆反心理上线。   “你怎——”兰斯话音未落,就见湛平川抬手召出银丝开始在身后墙上钻孔。   哒哒哒哒......   银丝如钻头一般钉入石墙之中,溅起阵阵灰尘,很快打出一圈半人多高,形状扭曲的小门。   湛平川抖了抖手,抬起一脚,猛踹向石墙!   刺啦——   已经被打穿的石门擦着地面滑动一截,真的陷了进去!   莉莉已经目瞪口呆,她不明白有些人为何能如此抽象。   只见湛平川连踹几脚,将被切下来的石门踹得足够远,然后挑眉一笑:“喏,我们走这条路。”   兰斯:“......行。”   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湛平川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遮在兰斯脑袋上:“小心别磕着,辛苦宝贝儿像小狐狸一样钻过去了。”   于是湛平川打头,兰斯断后,莉莉在中间,三个人从墙洞钻了进去。   墙的另一面,正是关押犯人的牢房,此刻狭窄的牢房里,四名穷凶极恶的罪犯挤在一起,呆若木鸡地看着湛平川。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竟然还有人往牢里打洞?   湛平川一走一过,谦虚客气,走到牢门栏杆处,他干净利落的用银丝切出个豁口,抬腿迈了出去:“不好意思借个路,耽误各位坐牢了哈。”   犯人:“......”   他们的目光随着这位英雄转动,稀里糊涂之间,密不透风的牢房变成了南北通透,四处漏风开间。   湛平川人走出去了,突然扭回头,敲了敲栏杆:“嘿,问一句,你们这是几层?”   犯人讷讷道:“四层。”   湛平川恍然:“哦......”   哦什么?   犯人心里不约而同想。   湛平川:“我要去二层怎么走?”   犯人:“......不知道。”你当这里是购物商场,我们是门店柜员吗?   湛平川上下打量他们,疑惑:“你们还在这儿待着,下面都打成一锅粥了,不趁乱跑?”   犯人们如梦初醒,这才火急火燎地钻出牢房。   湛平川扯唇一笑,如法炮制,在四层大开牢门,放出了一群罪犯。   “走了走了走了。”湛平川一边催促他们出来捣乱,一边趁机寻找上楼的楼梯。   兰斯跟在他身后,仔细观察着长廊的结构,偶尔试探下两旁的墙壁。   他的目光时不时会在一些犯人身上扫过,但他们大多形容枯槁,蓬头垢面,没什么可看的。   兰斯上前拉住湛平川的手,刚想说可以顺便帮阿提娅问问尤托皮亚人的下落,恰在此时,他的余光瞥向一间牢房,看见牢房里只关着一位犯人,也就只有半秒,他就匆匆转过眼,目光落在湛平川身上。   “我们——”   兰斯刚说出两个字,话音突然顿住,眼睛瞬间睁大。   “怎么了宝贝儿?”湛平川察觉到他的停顿。   “不对!”   兰斯猛然转头,想要再次看向那个犯人,然而不等他目光定格,地面突然天旋地转! 第141章   转动刚刚停住,他们就笔直向下跌去,好在几人反应都很灵敏,他们见状不对,腰腹使力,一个翻身,平稳落地。   再一看,刚刚所站的地面变成了如今的天花板,灯光全部消失,长廊里昏黑一片。   “宝贝儿没事吧。”湛平川站稳脚步,忙问道。   兰斯撑着地面站起身:“没事,莉莉呢?”   莉莉:“我当然没事啦。”   “灯呢?这怎么回事?”   “喂,什么人?”   “狱警呢,这里有外人!”   “操你妈的,吓死老子了。”   “嘿,外面是不是黑灯会?我给你们一笔钱,救我出去怎么样?”   “你们死多少人了?就剩三个了?”   “哈哈哈还想来AGW劫狱,别逗了,上百年来就没有一个人成功!”   “你们落入陷阱喽!以后就要跟我们一起坐牢啦!”   ......   这条长廊中关押的犯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搅得兴奋不已,他们七嘴八舌,骂骂咧咧,言语不堪入耳。   湛平川自动屏蔽那些粗鄙之语,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拉住了兰斯的手腕:“我们现在应该是在五层。”   兰斯轻呼一口气,单手反握住湛平川,另只手拉住莉莉的衣领:“看来另辟蹊径并不能躲开对方的操控。”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不对?”湛平川问。   兰斯稍稍拧眉,回忆道:“刚刚我们旁边牢房里关押的那个人,没有戴稀铅矿手铐。”   非二层的犯人一般是不会引起他注意的,所以他只是匆匆一扫,这使得目光承接到的画面并未直接进入思考过程。   一个转头的时间,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古怪。   正是这点不同,牵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但当他想转回去仔细看清楚,变动就发生了。   “会不会那人根本就不是觉醒者,所以不需要用稀铅矿约束?”湛平川猜测。   兰斯摇头:“进监狱以来,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没有佩戴稀铅矿的犯人,都说能进AGW特危死刑监狱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在现代能做出多穷凶极恶的事呢?”   湛平川道:“或许他并不是连环杀人犯,而是乌里尔口中反对联邦政府的人,或是被报复的尤托皮亚人。”   兰斯道:“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整个四层都是四人或五人关在一间牢房,唯有他一人一间,他一定有什么特别。”   “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湛平川问。   兰斯:“不,我几乎没看到,他应该用头发遮住了脸。”   湛平川仰头望向已经变成地面的天花板:“要不我再打个洞,咱们上去看个清楚?”   兰斯这次拉住了他,忧心忡忡问:“你的信息素还能坚持多久?”   从之前湛平川突然发动四阶能力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彻底休息过。   虽然身体细胞会不间断合成信息素,但如今消耗的速度远超合成的速度,而且更麻烦的是,法塔不在他们身边,他们也没有药丸可以刺激信息素快速生成。   湛平川突然有些沉默,然后才故作轻松道:“放心啊宝贝儿,老公信息素肯定够用。”   这一沉默,兰斯心里大约就有数了。   “监狱里危险重重,我们不能再浪费信息素了,五层与四层也没有本质区别,对方是不会让我们抵达二层的。至于牢里的那个人,我猜也不会让我们轻易接触到他。”   还有一句话兰斯没说,他猜对方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他们即将面临一场恶战,湛平川还需要有大量信息素消耗。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远处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快点!就在里面!”   “他们没有夜视仪,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冲锋小队准备!”   “看到了!是那三个人!”   “报告,发现黑灯会成员白法老,成员赘婿踪迹。”   湛平川:“?”成员赘婿是谁?   还不等湛平川想明白,稀铅矿子弹便破风而来。   多亏湛平川拥有S级的感知和反应能力,他察觉到空气的流动,一把推开兰斯:“小心!”   子弹从两人中间擦身而过!   紧接着,更多的子弹射了过来,在彻底的黑暗中,范围有限的长廊变成了恐怖的射击场。   湛平川的屏障挡不了稀铅矿子弹,而且他们眼前一片漆黑,周遭声音杂乱,根本没法判断狱警们的位置。   实在是太被动了!   湛平川不得不召唤出足够多的银丝,当作暗器,劈头盖脸朝枪声处射去。   然而银丝未达狱警身前,就凭空消失。   湛平川不可思议,就算他看不清,但以银丝的密集程度,凭概率也该有人中招。   兰斯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身上戴着稀铅矿,可以免疫任何异能!”   狱警中并不是只有觉醒者,还会有普通人,普通人对稀铅矿没有任何反应,佩戴稀铅矿,就相当于戴了一套专门针对觉醒者的铠甲。   湛平川闻言灵光一现,他迅速切开身边牢房的栏杆,扯着兰斯和莉莉钻了进去,接二连三的子弹从他们身侧破风而过,镗镗镗击在栏杆和墙壁上。   刚才还满口喷脏的犯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只见湛平川出手如电,将他们的惊呼堵在口中,干净利落拧断了他们的脖子。   几具尸体软绵绵倒在地上,变成了最趁手的盾牌。   “拿他们挡着!”   兰斯瞬间了然,他扯起犯人挡在身前,伸手摸枪,反手就向狱警的方向回击。   砰砰砰!   几下连击,兰斯听到一声痛呼,有狱警中枪倒下。   “操!小心黑灯会的武器!”   “他们在用犯人当掩体,牢房空间狭窄,他们躲不了多久,冲过去!”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兰斯严阵以待,莉莉仗着身体轻盈,沿着墙壁攀上天花板,她撑在房顶,自上而下,举枪对准牢门。   湛平川遵循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再次召出银线开始在地上打洞。   这次之所以没打天花板,是因为他怕回到四层,再被老疯子送回五层,那就白忙活了。   很快,地面被切断的石板轰然坠下,引起六层一片惊呼,与此同时,狱警也冲到了牢门前。   莉莉咧嘴一笑,在头顶扣动扳机,子弹贯穿狱警额顶,从后脑射出!   “啊!”   “上面!”   噗通!   三名狱警接连倒下。   “趁现在!”湛平川大喊。   三人在犯人尸体的遮挡下迅速跳下六层,只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大洞。   “他们逃了!”   “操,还是晚了一步!”   狱警们冲上去,扑在洞边,刚要迈腿。   只听湛平川在下面凉凉一笑:“下来啊,下来一个我弄死一个。”   “......”狱警们默默缩回了腿。   现在他们缺少视觉优势,这个洞又不足以让他们全员挤下去,一个一个下就是纯送。   “你们跑不掉的!”狱警恶狠狠道,紧接着,他掏出对讲机报告,“六层注意六层注意!白法老,赘婿等三人已到你区域,立即派人围剿!”   随着滋啦滋啦的声响,对讲机里传来回复:“六层收到,六层收到!”   湛平川:“?”赘婿到底叫谁呢?   “快走!”   湛平川刚想礼貌询问,就被兰斯一把拽走。   六层,距离他们与大部队走散的楼层不远了,要是能汇合,就可以及时补上法塔的药丸。   湛平川被老婆拉着,劈开栏杆,还不忘跟一脸懵逼的犯人们说:“房顶开了个洞,你们睡觉小心点上面掉东西。”   犯人们默默目送黑灯会踩着断裂的栏杆离开。   不是,有病吧?   再次走在灯光明亮的长廊里,兰斯开始留意起被关的犯人。   果不其然,每间牢房里至少有三个人,多的能装六七个,但他隐隐有种预感,他还会遇到单人单间的情况。   兰斯沿着长廊往前走,那些被关的犯人们好奇地望着他,他也仔细地审视着他们。   这条长廊似乎不是直线,而是有弯折,但看不远处灯光越来越盛,似乎是快要走出去了。   按照正常的建筑结构,走出去应该就是天井楼梯,那么......   兰斯微眯起眼,他不相信这条长廊会没有他要找的东西,眼下距离出口还剩大约五十米,或许就在这五十米了。   他又向前踏出一步——   “小心!”   恰在此时,一个急切的女声从前侧方牢门里传来,兰斯霎时停住脚步,循声望去。   “前面是墙壁,不是路。”   阴影中,抬起一张苍白清丽的脸,她唇角略带淤痕,眼底有些疲惫,一头黑发绑在脑后,发梢不可避免地沾了些灰土。   兰斯看到了那张脸,眼底闪过一瞬的不可思议:“邓枝?”   邓枝愣了愣,抬起黑琉璃般的眼珠仔细打量带着黑色头套的三人,她看不见这三人的面目,但是声音她是熟悉的。   “是......白法老?”她声音颤抖地问出来,紧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   她咳出几缕血丝,沾在唇上,被手背迅速抹去。   “她就是邓枝?”湛平川轻挑眉,偏头仔细观察起来。   女生身体单薄,囚服粗糙,实在有些狼狈,显然经历了极其苛刻的对待。   湛平川有点不忍看,Omega在这座监狱里,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邓枝见兰斯默认了身份,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她双手攥紧栏杆,眼底浸出泪水,牙齿微微打颤,含混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湛平川听着难受,用异能帮邓枝斩断栏杆:“你先出来吧。”   邓枝垂下眼,情绪郁郁:“你们不要救我了,都怪我,害了疯小丑,要不是我多管闲事,去帮一个盲眼老人,也不会被战神公会盯上,更不会在司泓掣的异能控制下引疯小丑入圈套。”   兰斯开口问邓枝:“你不是被联邦杀死了吗,怎么在这里?”   邓枝颤着眼睫,轻轻摇头:“他们知道我的异能是【断肢再生】后,就不想杀我了,他们想我不断给他们提供信息素,成为‘骆驼’。”   不用猜,兰斯也知道骆驼指的是这些信息素供体,联邦甚至不将他们当做人看待。   兰斯语气放缓:“出来吧,不能怪你。”   邓枝惭愧地摇摇头,瞥向自己手腕和脚踝的稀铅矿镣铐:“我现在没有战斗能力,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兰斯闻言不经意一笑:“你难道忘了,有我在,他们所有人都不值一提。”   邓枝抬起眼,目光一顿,半秒后,她喉咙哽咽地紧了紧,终于站起了身。   她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慢慢走出牢门,站在兰斯面前:“谢——”   她虚弱的感激还未说完,兰斯突然眼神一厉,伸手拔出M1911,甩动间子弹上膛,对准邓枝的眉心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第142章   邓枝瞳孔猛颤,极限甩身偏头,身法堪比闪电,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汗毛飞了过去,狠狠钉在墙中。   “白法老你......”邓枝惊愕不已,跨步后撤,与兰斯拉开身位。   兰斯面沉似水,并不搭话,几枪连射,枪枪直追邓枝的命门。   邓枝闪转腾挪,冷汗涔涔,堪堪避开要害,看向兰斯的目光破碎又震惊。   莉莉在一旁闭紧嘴巴,大气都不敢喘,她从未见兰斯如此气愤的模样,她可以确认,兰斯是真的想杀死邓枝的。   湛平川看向这炸裂的一幕,第一次对白法老的狠辣手段有了实感,果然小狐狸坐上黑灯会领导的位置不是靠长得眉清目秀,秀色可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其实吧,做一个成功Omega背后的Alpha挺好的,能靠老婆为什么不呢?反对的只是没有老婆罢了。   湛平川摸了摸鼻子,开始思考入赘的可能性。   就在兰斯打光手中子弹,伸手去解湛平川背着的机关枪时,邓枝的表情终于变了。   她咧着嘴笑了起来,笑容逐渐扭曲,目光里也开始渗出阴毒,渐渐的,她身上属于女性的特征开始褪去,那一身粗制滥造的囚服,也变成了整洁干净的白袍。   本怖牢牢盯着兰斯,粗沙的嗓音从紫色嘴唇里渗出来——   “白法老,真狠啊。”   莉莉倒抽一口凉气,被这一幕惊得向后一跳:“你不是邓枝!”   湛平川脸色一沉,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你有病吧,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哥们儿行程这么忙,你还眉飞色舞演上了,炮灰能不能少给自己点加戏?”   本怖:“......”笑容消失术。   他用克洛娃的信息素化身成邓枝,的确是想兵不血刃收割掉白法老和赘婿,毕竟他本来就是个阴险狡诈的人。   但现在偷袭不成,反被人识破伎俩,显得他那一段表演确实无用且可笑。   湛平川的话狠狠戳中了他的痛点,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既然如此,我只好费些力气为你们送葬了。”本怖轻叹一口气,随后轻而易举地扯碎了拷在手脚上的‘稀铅矿’镣铐,“不过在你们临死前,我倒是想知道,你是看出我的伪装了,还是真的想杀了邓枝?”   兰斯上下打量这个白袍,与其他信使不同,这个人的衣摆上秀了一圈黑线,袍料做工也更为精致一些。   其他信使往往并不多话,上来就是你死我活,而这个人言语间明显更游刃有余一些,甚至并不急着杀了他们。   这说明他对自己的实力格外自信,哪怕他已经知道湛平川杀了一个他的同僚。   兰斯猜测,他的地位要比其他信使高一截。   “本怖。”兰斯慢条斯理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其实倒不难想,这一路打过来,那些狱警们在对讲机里张口闭口本怖大人,而非司区长,这就说明,虽然在外界司泓掣声名鹊起,风头无两,但这次AGW特危死刑监狱对黑灯会的围剿,司泓掣已经被架空了。   真实负责人是这位信使的头领,本怖。   “你认得我。”本怖眯起眼睛,不由对白法老的身份更为好奇起来。   亲眼见过他的人极少,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禁区,三位元老的身边,所以能够一眼认出他的,只能是联邦议会的要员。   莫非白法老与联邦议会有关?   兰斯笑了,扯起的唇边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司泓掣呢,我建议还是换他来吧,你反应太慢了。”   本怖:“......”笑容再次消失术。   好狠毒的黑灯会,一个两个嘴巴像淬了毒一样。   莉莉拧着眉头,歪着脑袋,紧抿着嘴。   emmmm......   对啊,兰斯怎么知道这个人叫本怖呢?刚才没有自我介绍环节啊。   但她不能问,问了就是承认自己反应慢!   “看来你不是很认同自己的蠢。”兰斯漫不经心的机关枪交还给湛平川,他心中有数,这种武器难以对本怖造成伤害,本怖的实力必然是比其他信使更强的。   “邓枝虽然性格孤僻,但底色善良,虽然被你们利用害了黑灯会,但我不会杀她。一个人做了好事,却被恶人坑害,怎么会是好人的错呢?”兰斯瞥向本怖,琥珀色的瞳仁古井无波。   “我说你蠢,是因为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湛平川:“。”无所谓,老婆开心就好:)   莉莉:“......”救命啊哪里出了错?   本怖白袍里的手指慢慢拢紧,阴恻恻道:“莫非你曾与邓枝达成什么不为人知的约定?”   兰斯左眉稍抬,明显有些无语。   “最基本的,你是首都城口音,而邓枝是泰达城口音,你不会从来没听过邓枝说话吧?”   本怖脸色瞬变,有些难堪。   的确,他没有听过邓枝说话,那是因为司泓掣在泰达城就将邓枝处死了,他根本来不及参与邓枝的审讯!   “再者,当你听我说‘有我在,他们所有人都不值一提’时,明显愣了一下,因为你感应到我的觉醒等级很低,而代号赘婿却是S级,你也确实见识到了这一路上赘婿起到的作用,所以你认为我们这行人全是靠他。这就说明你不是邓枝,你不知道厄迪夫是怎么被我杀死的。”兰斯微微一笑。   真正见识过他召唤外神的人,不会对他那句话产生任何异议。   “赘婿?”湛平川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昂,我吗?   兰斯默默按下懵逼小狼崽的手指,继续对本怖道:“还有。”   本怖:“???”还有?!   “邓枝曾经送给我一只小虫,这小东西非常有灵性,但它却对你的出现全无反应。”   蛾戎翁受不了这天寒地冻的破地方,正缩起爪爪,趴在兰斯腺体旁呼呼大睡。   “综上,如果是司泓掣,那一愣之后,他就会意识到自己已经露馅了。”兰斯故意刺激本怖,在看到他果然因为这句话而咬肌抽搐时,兰斯心满意足,“现在,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呲呲......   就在这时,本怖长袍中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里面传来了两条消息——   “本怖大人,有人闯入了地下仓库,正在潜逃。”   “本怖大人,亚俟勒监狱长赶赴二层,‘白医生’已死亡。”   ......   湛平川心头一紧,背后发凉,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阿德里安!   本怖闻言,将对讲机收起来,狞笑道:“你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现在赶到二层,也只会见到疯小丑的尸体。”   兰斯的瞳孔一点一点缩了起来,直至成为一个浓黑的点。   “你最好祈祷他没事,不然我会杀光你们这些白袍人。”   “你还是在地府做梦吧!”本怖脚下突然激起墨汁一般流动的液体,这些液体在他身体周围翻滚,仿佛此起彼伏的海浪。   他周身上下包裹起强大的异能信息素,这种能量将空气都扭曲变形,使得他的五官也开始抖动抽离。   本怖突然手掌一翻,吸起一团流动的黑液,随后他五指拢紧,黑液仿佛有了生命,像心脏一样跳动起来。   莉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鬼东西?”   本怖突然一掷,跳动的黑液划过一道残影,直奔兰斯袭来。   “小心!”   湛平川立刻召出屏障挡在兰斯和莉莉面前。   他从未见过这种异能,以防吃亏,不能贸然靠近。   黑液翻滚着弹到了淡蓝屏障之上,跳动戛然而止,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嘭!   黑液轰然炸开,爆炸波震得兰斯向后踉跄两步,湛平川胸口也涌起一股腥甜。   但湛平川很快压下了那口血气,轻声嗤笑:“定时炸弹,就这?”   本怖并不答话,只是沉沉一笑,只见爆炸了的黑液溅得满墙都是,然而却并未黏在那里,它们团成一颗颗小液球,每一颗都像长有心脏般跳动起来。   果不其然,数十颗小液球腾身而起,再次向几人弹来!   “这玩意儿还特么能分裂?”湛平川尾音拔高,抬手甩出数道银丝向液球射去。   银丝从颗颗液球中心穿过,果不其然,受到了打击的液球停止跳动,逐次发生剧烈爆炸——   嘭!嘭!嘭!   地面猛颤,墙壁裂开狰狞豁口,两旁关押的犯人捂起耳朵,惊声尖叫。   他们确实不会被异能伤害,但如果爆炸震塌了天花板,他们还是会被石头砸死的。   兰斯这次被震得左耳微微嗡鸣,几秒钟才缓和过来。   液球虽然变小了,但爆炸的威力似乎并未因此减小。   他拍了拍耳朵,刚想告知湛平川这点,湛平川却突然用力拽住他的胳膊,将他向后甩去:“后退!”   果不其然,液球再次化成更小的球体,这次足有上百颗,向湛平川弹射而来!   不止如此,本怖不再满足于一颗液球的分裂,他双掌腾起,从黑液里吸起更多的液球,狂轰滥炸般朝湛平川扔来。   密密麻麻的液球铺天盖地,湛平川看得头皮发麻,不得不把屏障扩大,盖住整个空间,以防有液球逃脱,爆炸在兰斯和莉莉身边。   与此同时,银丝继续精准穿透,将液球一颗颗引爆!   嘭嘭嘭!   爆炸声接二连三,墙体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凹陷,犯人们惊恐嘶吼,拼命摇晃着栏杆,希望有人能救他们出去。   可惜下一秒,墙面就轰然垮塌,楼顶直直下坠,在地面激起阵阵尘灰,十余名犯人被压成了肉饼。   “操!怎么了?”上层的犯人一脸懵逼地跌下来,砸在淌血的尸体上。   “我......我靠!”上层犯人见状不好,连滚带爬的想要上去,然而他们刚站起身,本怖那分裂出的上千颗液球再次向湛平川撞击而来。   湛平川射出千道银丝,再次精准的将液球全部爆破。   但他却知道,液球继续分裂下去,早晚会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可以预见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而这次,天花板整体颤抖起来,石壁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大的重击,五层的地面咔嚓一声断裂,整层砸了下来,而六层的地面则接二连三朝七层砸去。   “啊!救命!”   “怎么回事!”   还在上层巡逻的狱警也随着楼板掉了下来,他们东倒西歪,四仰八叉地躺了满地。   而七层未来得及逃亡的犯人也死伤惨重。   湛平川早在坠落之前,就迅速跃至兰斯与莉莉身边,一手抓起一个,避开砸落的碎石,闪身到七层较为平稳的位置。   谁料他们刚一落地,就听到一声惊喜的低叫:“大...大少爷!少夫人!”   湛平川与兰斯迅速偏头,只见七层一间牢房的角落里,躺着已经成为血人的波波夫。   波波夫浑身不知有多少枪伤,他的外衣已经彻底被鲜血打湿,小腹仍咕啾咕啾地涌着血,他的双腿扭曲变形,根本无法站立行走,肩膀的皮肉更是狰狞外翻,露出白森森的肩骨,除此之外,他只有一只眼睛还能勉强睁开,另一只眼睛充血破裂,鲜血一路滑到唇边。   即便如此,他仍旧死死护着屏障中阿德里安的本体。   与大部队走失不久,波波夫就落入了狱警的包围圈,他一开始还能凭着一身蛮力支撑,将狱警一波波逼退。   然而没了法塔的大力丸,他的信息素飞速流失,体能也越来越弱,他钢筋铁骨的形态逐渐无法维持,受的伤也慢慢变多。   他意识到不能这么下去,他必须跑,必须与大家汇合。   于是他像没头苍蝇一样东奔西撞,可惜这座监狱好似迷宫一般,每次当他以为就快要找到出路时,他都会狠狠撞上墙壁,失去希望。   他在被那个空间操控者戏耍玩弄。   终于,稀铅矿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他感到小腹一凉,紧接着生命开始缓慢流失。   但他却不敢倒下,他还没有把主管的本体送到二层!   于是他奋力抱起主管,用自己的后背抵挡子弹,继续向前奔跑。   鲜血滴了一路,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慢,他逐渐看不清东西,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终于还是走不动了,他倒在了一间牢房里,他挣扎着将主管挡在身后,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他一定会死的,可主管的本体被他们抓到怎么办?   本体死了,主管也会死的。   不行......不行!   波波夫凭借着最后的意念支撑着,而狱警已经冷笑着将枪口抵向他的咽喉,打算将他一击毙命。   最后的时刻,波波夫向天祈祷,希望有人能来救救他,他保证以后一定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能吃能睡......   就在这时,七层楼顶突然塌陷!   “什——”狱警寻声仰头,大片坍塌的石板正正好落在他脸上,波波夫眼睁睁看着举枪的狱警脑浆迸裂,没了气息。   波波夫目瞪口呆,以前不相信神佛的他真是有罪啊!   不过他的双腿也被砸得变形,但疼痛让他打起了最后一丝精神,一眼看见了湛平川和兰斯,所以他喊出了声。   “波波夫!”湛平川的瞳孔被波波夫的样子刺红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嗓音已经失控变调。   波波夫却释怀地扯出一丝无忧无虑的笑:“真好,祈祷真特么管用......主管...主管没事,我就......就交给你们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消失,沉重的眼皮也终于能够安心闭合。   “别别别......你睁眼啊!”莉莉跌坐在地,眼神惊恐无措。   兰斯并不像莉莉一样六神无主,他立刻冲上前,用力挤压住波波夫小腹的伤口,力气之大,让手背绷起道道青筋。   哪怕在此刻,他的大脑也没有一秒钟停止思考。   没有法塔,没有凌棋,到底该如何救一个濒死的人。   外神呢?   灵境系统中,一片沉寂,在他自身没有受到重大威胁时,外神是绝不会现身的。   鲜血很快将他的手指打湿,他感觉波波夫的体温在逐渐消散。   来不及了,波波夫最多还有五分钟!   刹那之间,兰斯想起了陈顺安。   当初在曼星海号上,陈顺安从顶层停机坪一跃而下,全身骨折,心跳停止,呼吸消失......   兰斯如醍醐灌顶,他倏地抬起双眼,命令茫然的莉莉:“发动你的能力,然后去搜狱警的身!找恢复系信息素!”   莉莉如梦初醒,她一跃而起,抄起笔记本,迅速写下一行字——   【莉莉会立刻找到恢复系信息素。】   控制系B级一阶能力【落笔成真】发动,莉莉直接翻过曾拿枪指着波波夫的狱警,伸手在他怀里摸来摸去。   她很快摸到了一个夹层。   夹层里面有三管信息素,两管已经破裂消散,唯有一管还完好无损。   不用猜,这一管一定就是恢复系信息素。   兰斯接过那管信息素,仰头灌入喉咙,他压着波波夫伤口的手掌迅速爆发出一股能量,在这股能量下,波波夫全身的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第143章   兰斯在治疗波波夫,而本怖的攻击却并未停止,翻倍的细碎小液球汹涌着朝众人袭来。   湛平川头皮发麻,这次只得用屏障将几人罩了起来。   嘭......   前所未有的连环震响,让湛平川五脏六腑一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跌落的狱警就更惨,被炸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湛平川!”兰斯一边释放恢复信息素,一边担忧地看向湛平川。   “没......事。”湛平川从牙关挤出两个字,故作轻松地朝兰斯摆了摆手。   他明显感觉到,这次的爆炸比第一次强烈多了,他的屏障上出现了几道细细的裂纹。   他伸手擦掉唇边的血,努力稳住心神。   兰斯迅速提示道:“不能再触发爆炸了,他这黑液好像非牛顿流体,越打击越硬,越爆炸越强烈。”   “明白!”   这次,在数万液球袭来之际,湛平川双手发力,霍然撕裂空间,展开一道扭曲渗风的黑洞,空气里弥漫着龙胆信息素强劲的苦香。   本怖愕然色变,只见液球一个接一个砸进黑洞,彻底消失不见。   他忙起手召唤液球回来,然而丢失的液球再也感知不到主人的召唤,彻底遗留在了太空中。   本怖脚下黑液骤减,他牙关紧咬,向后退了几步。   湛平川背后已被冷汗打湿,腺体处传来久违的酸涩,撕开如此巨大的时空裂缝对信息素的负担太重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战斗力所剩寥寥,他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然而湛平川并未在本怖面前显露出疲惫,他吊儿郎当的朝本怖走去,挑衅似地挑了挑眉:“有种再来啊,我直接帮你送到太阳上,让你炸个够。”   本怖眯起眼睛盯着湛平川,很快,他看到了湛平川鬓角淌下的汗,以及湛平川极速起伏的胸膛,按时间判断,一个如此年轻的S级,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战斗,早该是强弩之末了。   本怖意识到湛平川在硬撑,于是他露出个嘲弄的冷笑:“不自量力。”   只见他的双手再次吸起液球,猛地朝湛平川掷来。   湛平川舌尖抵着上牙膛,再次发力,撕开空间。   然而这次黑色液球仿佛感知到了危险似的,在裂缝之前紧急刹车,悬在空中,一涨一涨的跳动。   一时间,两种S级异能就在一片爆裂狼藉中诡异的静止着,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湛平川心道不好!   果然,本怖不紧不慢的将液球收了回去,了然森笑:“看来你这空间裂口无法挪动位置,只能等人自投罗网。”   湛平川闭合裂缝,强装镇定:“对付你,绰绰有余了。”   本怖一步步走近,看向湛平川的目光,也逐渐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承认这个年轻人很强,能在这个年纪拥有三阶能力,简直是上天的眷顾,哪怕在高手如云的禁区,也是金字塔尖上的几个。   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今天就会是这个人的死期。   区区S级,是无法突破禁制与他一战的。   “你的裂缝还能开启几次?你的信息素还能坚持多久?你已经是强弩之末。”本怖停下脚步,那双布满细纹的双目逐渐抬起,黑液渗进他的眼珠中,在瞳孔之下晃动,他的两只眼睛仿佛两颗盛水的玻璃珠子,已经失去了人类本该有的神情和温度,看起来诡异又恐怖。   “临死之前你会知道,S级之上,亦有不可逾越的高山。”   “你表演系的吗?戏瘾这么强。”湛平川懒得跟他废话,凌空召出两条银丝,直锁本怖的喉咙而去!   只见白光一闪,银丝顷刻间到了本怖身前,然而本怖躲都不躲,只是冷冷扫了一眼。   银丝穿颈而过,本怖的皮肤和骨骼就像是给银丝让出一条通道,张开一个圆形的孔洞。   湛平川赫然看到,本怖的皮肉并不是鲜红的,而是黑色,黑液在他的身体里流淌,而本怖这个人,就像是某种容器,盛装着黑色液体。   很快,孔洞闭合,本怖毫发无损。   “你是元素系觉醒者。”湛平川顿觉不妙,元素系觉醒者最大的bug就是身体可以没有实体,对于有形的攻击,他们完全免疫。   这也就意味着,湛平川的一阶二阶能力根本伤害不到本怖。   得想个办法......不然这个人会成为劫狱路上最大的阻碍!   “你的认知也就到这里了,我现在就送你们上路。”本怖话音一毕,眼睛里震荡的黑液突然停了下来,这双被黑色分割的眼睛里露出毒蛇般恶毒的杀意,随后,他脚下翻腾的液体突然停下,化作渗漏的水,向湛平川蔓延而去。   随着黑液越渗越多,本怖白袍下的身体也越来越干瘪,很快,他的颧骨高高凸起,两腮凹陷下去,皮肤出现老人般的褶皱,他就像一团被揉皱的纸,又像一个漏气的游泳圈,整个人变成了一张近乎于透明的褶皱的薄膜。   黑液最先接触到跌落的狱警,它很快沿着狱警的防弹衣钻了进去,狱警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本......本怖大人。”他颤抖着呼喊本怖的名字,却换不来本怖一个眼神。   过了一会儿,狱警并未感觉到疼痛,仿佛黑液只是打湿了他的身体,于是他挤出一个天真且侥幸的笑,对那些望着他的同僚们说:“哈哈,没事,我没事!”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黑液从他的毛孔钻进了皮肤屏障,他的双手肿了起来,脸也涨大了一圈,再然后,黑液渗入他的黏膜,他的眼球逐渐涨大,如苍蝇一样凸出来。   “呃...呃......”他的喉咙已经只能发出这样粗闷的声音,喉黏膜完全肿胀起来,终于彻底将声道堵死。   很快,他的呼吸也变得微弱了,黑液无孔不入地进入内脏,充满肺泡,他的双肺就像两个肿胀的水球,再也无法承载一丝氧气。   紧接着,他突出的眼球里爬上黑色的血丝,眼仁留下最后的惊恐,最终,黑液充斥了所有血管,他的身体像一只无法承受压强的气球,轰然爆裂!   整个过程也就短短的几秒钟,黑液从他分崩离析的身体里流出来,坚定不移的向前流去。   “这是什么东西啊!”   “快跑......快跑!”   “我的腿断了,谁拉我一把,我不想死啊!”   “我们不是兄弟吗,别走,救救我,快救救我!”   “稀铅矿!对了,稀铅矿对所有异能免疫!大家快把稀铅矿戴在自己身上!”   “哈哈我有手铐,我给自己铐上了!”   狱警们乱作一团,有人绝望的向后爬去,有人抓着栏杆,企图攀上六层,躲开黑液的袭击,有人用稀铅矿镣铐将自己锁了个彻底,满心庆幸地等待黑液绕行而过。   然而黑液就像是不受重力的影响,它们沿着墙壁和栏杆而上,将攀爬的狱警拖了下来,在半空中爆成碎渣。   而带着稀铅矿的狱警笑容也逐渐凝固,他亲眼看到黑液仿佛深不见底的海绵,在吸收空气里的水蒸气,逐渐,他的皮肤,黏膜,血管,细胞都开始干瘪......   “不......不不不不!我不想——”   咔!   狱警仰身栽倒,化作一具堪比木乃伊的干尸,而稀铅矿手铐还挂在他身上。   湛平川这下彻底毛骨悚然,愣在当场。   本怖的异能居然可以避开稀铅矿的无效化?!   黑液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广,墙壁,栏杆,灯罩,地砖,它一寸寸向前推进,但走过的地方完全没有残留,就像是它没有任何粘性。   湛平川可以肯定,让它继续蔓延下去,AGW特危死刑监狱不会有任何人存活。   他或许可以用时空裂缝将自己和兰斯带离这里,但其他人怎么办,他们散落在监狱的各处,他根本找不到他们。   兰斯还在为波波夫疗伤,这管恢复系信息素大概取自C级觉醒者,所以波波夫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他虽然无法动弹,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轻声道:“这是......超流体!”   莉莉脸色苍白,两条蓝色辫子耷拉下去,看起来有些可怜。   “什么是超流体?”   “一种可以永无止境流动,没有任何摩擦力和粘性的物质,它甚至能够流进人体的毛细血管。”兰斯回答道。   湛平川召出屏障,挡在黑液面前,然而黑液居然从屏障中渗了过来,仿佛那根本不是S级的防护工具,而是一张漏洞百出的破网。   湛平川忙后退几步,面色凝重。   本怖拖着完全干瘪的身体,朝湛平川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他透明的皮肤薄膜包裹着喉骨,一张口,骨头就在薄膜下蠕动。   “你不会以为,我的黑液全是肉眼可见的吧?”本怖悠然问道。   只是他的肌肉和皮肤已经完全干瘪,发出的声音仿佛是粗石在地面上摩擦。   湛平川猛然惊醒,他这才感觉到,周遭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他的衣服沾染了潮气,正变得黏腻且贴身。   他就像是置身于一个冰冷的桑拿房,呼吸间,都是重重的水汽。   水汽越来越足,他的皮肤逐渐变得没有褶皱,干裂的唇也慢慢润泽,然后是眼球开始感受到压力,血丝里一点点融入黑色。   他的关节不再听使唤,身体的每颗细胞都在崩溃的边缘。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跌倒在地,手背上出现涨裂的血纹。   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耳膜涨得快要炸开,他仿佛溺水的人,正缓慢等待死亡的降临。   兰斯,我......   抱歉啊,我好像打不过他......   其实没想过真跟你算账的,无论你是谁,白法老也好,穷学生也好,我都只想抱着你,吻着你......   我们还没有过终身标记,好遗憾啊,下辈子一定早点不做人......   他看到兰斯双目猩红,身体颤抖,似乎朝他呼喊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本怖癫狂大笑:“看到了吧,这就是神迹!我是被神明眷顾的人,你们这些人类永远无法杀死我!”   他就像一个缩在袍子里的木乃伊,晃悠悠舞动着四肢,他要来收割今天最大的战利品,黑灯会的最强战力。   “湛平川!湛平川!”兰斯望着湛平川渗血的五官,情绪逐渐失控,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滔天的愤怒犹如深渊般吞噬了他。   死......要所有伤害湛平川的人都去死......   他的眼珠闪烁起淡银的光芒,红棕色头发缓缓褪色,他居高临下,不再关注波波夫的伤势,手慢慢地抬了起来。   就在这时——   “Una hofu......”(你在愤怒)   “Kwa nini hivi......”(何须如此)   “Yeye ni mwani mwa na ana mjiza niloitoa mweewe......”(他是虔诚的信徒,拥有我亲赐的神迹)   不知何时,外神在混沌中睁开眼睛,正透过兰斯的目光向外望去。   祂早已看出,本怖的身上拥有另一神明的印迹,但这本无需担忧。   祂的通道总是这样脆弱,仿佛易碎的小行星。   湛平川彻底遁入黑暗,疼痛从每根神经袭来。   他大概要死了,这么死真惨啊,连具全尸都没有,小狐狸缝都缝不起来。   到时候就只能立一座衣冠冢了,逢年过节的,让小狐狸对着他的牌位哭哭啼啼。   他正这么想着,意识突然被拉进了灵境系统中。   那里仍旧是一片红色,山峦交错,裂痕丛生,一轮血日照耀着波光粼粼的红海。   只是这次,他没有站在礁石之上,而是浸泡在红海中。   他并没有沉溺下去,而海浪却逐渐变得澎湃,汹涌。   它们在他身边涌动,拍击起滔天巨浪,像是要将血日一同吞没。   他的灵境系统从未如此躁郁,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海底火山喷发,将嶙峋的山崖都撼得颤抖。   海水里,有一股灼热的能量正融入他的身体,充斥他四肢百骸。   他失去的体能,信息素,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他仿佛浸泡在无穷无尽的力量源泉中,那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突然,海浪卷过头顶,遮天蔽日!   湛平川猛然抬眼,看见巨浪中央浮现出一个诡异图腾,那图腾映在他眼底,刹那绽放出骇人的红色光芒。   滴答——   空灵的声响敲在他耳中,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响声。   海底,地下城,甬道深处,坠落的神迹,印刻的图腾。 第144章   湛平川的意识骤然挣脱出灵境系统,他在现实中睁开了眼。   黑液仿佛碰到了某种不可逾越之物,如潮水般从他的身体里退出去,他的呼吸重新变得轻盈,瞳孔中浮起血红色的图腾。   本怖的癫狂僵在了那张如骷髅般干瘪的脸上,他嵌在眼眶中的眼球一上一下的剧烈抖动。   “勿嗬愣......勿嗬愣!”(不可能)   不可能!   他这可是神迹,是凡人无法抵挡的,这个人怎么会把他的黑液逼退?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再试一次,肯定会将赘婿炸碎!   本怖毫无水分的喉咙已经不能发出任何清晰的声音,他晃着如干柴一般的手指操纵黑液重新聚拢,朝湛平川猛扑。   黑液得到指令,瞬间聚拢成一股,如毒蛇一般腾空而起,向湛平川咬去。   湛平川眼中的图腾逐渐隐去,他目光一厉,双掌交错,一道屏障挡在身前。   只是这一次,从他掌心处渗出红色的光芒,那光芒逐渐蔓延,覆盖住整张屏障。   嘭!   咕啾咕啾的黑液重重撞击在屏障之上,企图从细小的孔隙中渗透进去,然而这次,屏障天衣无缝,完美的将黑液打散。   黑液淌到地上,焦躁的地跳动着,溅起高高的水花。   湛平川惊奇地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健康泛红,隐约能看到最粗的血管,其余没有半点异常,那红光不知从何处而来。   本怖薄得透明的唇撕开一条裂缝,露出一排突兀的牙齿,他的牙床深深凹陷,模样令人毛骨悚然。   “扰死!扰死!”(找死)   本怖撕着干枯的喉咙,愤怒的大叫,黑液受到了他的感染,化作数道水鞭,向湛平川猛力抽打。   湛平川腾身后跃,身法灵便,巧妙地躲开了黑液次次攻击。   他脚下狼藉的石板则被抽得粉身碎骨,碎石四处迸溅,烟尘飞舞,吓得三层楼的犯人此起彼伏尖叫。   他们已经亲眼看到,本怖的异能不受稀铅矿的制约,这就意味着,一旦触碰到黑液,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联邦政府你们不可好死!”   “说我们是恶魔,是凶徒,是变态,现在到底谁更像恶魔?”   “太恶心了,他简直就像一具僵尸!”   “禁区的高级长官原来就是这种东西,全身装的都是浓液!”   “曝光!就该给他们曝光!”   “他们一定是邪魔,联邦怎么能交给这样的人领导!”   “居然还张口闭口神明,哪里的神明是这幅丑陋样子。”   “有没有镜子给他照照,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恐怖片里的异形!”   ......   杂乱的骂声从各处传来,气得本怖浑身骨头架子吱吱作响。   “勿许里们侮辱神明!里门这些大逆唔道的蝼蚁!这似强大,似薅级!”   “勿许!”   “勿许!”   本怖亢奋的吼叫,黑液像一块蠕动的人体组织,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毛细血管,那些不断分裂的支脉如膜网一般扩散,爬进各个牢门。   嘭!嘭!嘭!   逐次有犯人全身爆开,化作血腥一片的烂泥,肉末如雨滴一样淋下来,洒在灰白一片的碎石板上。   “魔鬼!”   “救命啊!救命啊!”   “黑灯会快杀了他!”   “杀了这个联邦政府的怪物!”   本怖再次从身体里爆出更多黑液,他的喉骨已经彻底锁死,如真空般紧紧吸在皮膜上。   他不是怪物,他是被神明恩赐的人,他是神忠实的信徒,是至高无上的信使之首。   这些鄙陋的人类看不到神明的强大与美丽,是他们肤浅,是他们该死!   湛平川一边躲着黑液的攻击,一边嘴里不停:“我说你信的什么邪教啊,一天神神叨叨。”   “他们给你整成这样,你不撕了他祖宗,还妄图在这儿改变大众审美?”   “我早就想说了,你们组织的工作服能不能换换,你看看这裹得跟个虫茧似的好看吗?”   “从茧里爬出来的不一定是蝴蝶,还有可能是蛾子。”   本怖气得七窍生烟,险些一翻眼球昏过去,因为神明的象征恰恰就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蚕蛾,那是元老亲眼见过的神明真身。   本怖的骨头缝都因为缺少润滑变得僵硬,他稍微一动,身体就咔嚓作响。   他用那双怨毒的眼珠看着湛平川,只见黑液如同沸腾的水,菇滋菇滋冒着气泡,一层扭曲抖动的黑雾缓缓将黑夜包裹。   荒谬的口水仗该结束了,他这就送赘婿去地狱!   湛平川的话音停住了,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隔空感受到了黑液强大的力量,仿佛有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冻沸了这团液体,让每个原子都达到了爆发力最强的状态。   五十米冻土层的深处,无端起了风。   湛平川的衣摆和头发被风吹起,扑簌簌抖动,很快,他的发梢和睫毛上就结了冰,与他在灵境系统中感受到的灼热不同,此刻那团黑雾中散发着极致的寒冷。   骤然——   寒气席卷而来,湛平川只觉灯光一灰,液体颗粒已经铺天盖地。   操!   他刚欲闪身离开,膨胀的黑液突然聚拢,如一张巨网将他彻底包裹,还不等屏障阻挡,那黑液突然凝化成固态,变得坚硬无比,方方正正的将他冻在了里面。   本怖掀起透明嘴唇无声大笑,他这黑液的凝固态坚不可摧,只需薄薄的一层,就能将人包裹成栩栩如生的标本,如今他用全部液体将赘婿封锁起来,他保证,赘婿活不过两分钟。   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破这种凝固,除非是来自混沌深处的神迹。   他咯吱咯吱转过头骨,看向仍在为队友疗伤的白法老。   杀死了赘婿,接下来就是白法老。   他期待在白法老脸上看到绝望和痛苦,看到末日将临的恐惧。   这样的力量,值得所有人畏惧和颤抖!   然而本怖的眼神很快茫然起来。   因为白法老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其中并没有恐惧,他只是静静望着被黑液困死的赘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坚不可摧的黑石中射出了一道血红的丝线。   本怖咔嚓甩头,勃然色变。   紧接着,更多血红的丝线从黑石的不同位置射出来,像是无数箭矢穿透了冰封的桎梏!   黑石开始剧烈摇颤,被射穿的缝隙发出咔咔的碎裂声,一道道丑陋而蜿蜒的裂纹出现在黑石表层,仿佛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在内部灼烧。   嘭!   黑石的承受能力终于达到了临界点,大大小小的碎块四散崩裂,逃也般远离这灼热的中心。   空气中的温度急速升高,潮湿的水雾刹那干涸,严寒刺骨的洛拉西提冰原仿佛蒸在一座火山之上。   如果有人可以居高临下鸟瞰这片茫白孤岛,就会发现地表终年覆盖的积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冰层细薄,泥土裸露,雪水汇成溪流,从四面八方倾泻入海!   不不不不......不可能的!   一个人类怎么会有这样的能量,这样的火焰?   本怖抖如筛糠,终于用惊恐的目光看向湛平川。   湛平川眼神凌厉,面色深沉,紧握的五指突然张开,【线性弯折】发动,线丝直奔本怖的咽喉!   只见银色的细丝仿佛烟火的引线,一道血红的光芒如烈火般将银线点燃,当炙热的红炎灼烧至丝线终点——   噗呲!   血线狠狠贯穿本怖的咽喉,爆发的力量将本怖干瘪的身体甩出百米远,轰然砸在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巨坑。   本怖顺着石墙下滑,他的头骨仿佛漏气的皮球,瘪了下去。   他终于愿意承认,这个人和他一样拥有神迹。   而这个人比他更有天赋,已经能够将神迹印刻在每种异能之上。   嫉妒,愤怒,恐惧,诅咒,复杂且阴暗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本怖挣扎着抬起手指,召唤黑液回来。   快点,再快点......   只要黑液重新填满他的身体,他就能够恢复如常,他本就是元素系觉醒者,黑液就是他的一部分。   碎裂的黑石再次软化成液态,如涛涛浪花,争先恐后向本怖奔去。   近了,更近了!   本怖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时空赫然撕开巨大裂口,刹那间将奔腾的黑液全部吞噬。   停下!快停下!   本怖抻着破洞的喉咙嘶吼!   然而湛平川果断掐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裂隙瞬间闭合,将黑液全部遗留在太空之外。   湛平川凉凉一笑,掌中再次燃烧起鲜红的火焰。   不能死!他不能死!他要告诉元老有其他神迹现世!   本怖用力拍向石壁,眼球直勾勾向上望去。   下一秒,他身后的石墙突然消失,他干瘪的皮囊咕噜噜滚了过去。   “卧槽!”湛平川出手如电,可惜血线还是狠狠击在厚厚的石墙之上。   有老疯子在,这座监狱还是让他们处处掣肘。   此时五分钟已过,兰斯对波波夫的治疗结束,虽然波波夫暂时还没清醒,但至少命保住了。   “还是让他跑了!”湛平川懊悔不已。   兰斯却站起身,大跨步跑过去,重重扑在湛平川怀里。   他将脸颊贴在湛平川跳动的颈脉上,深深呼吸,心有余悸:“没事就好。”   他实在是关心则乱,如果湛平川在他面前死去,他恐怕会失去理智,彻底信仰外神,让整个世界沦陷。   湛平川轻拍兰斯的后背,安抚似的亲吻兰斯冰凉的耳骨,鬓角,发顶:“没事啊,老公厉害着呢。”   “嗯。”兰斯贪婪地嗅着熟悉的龙胆信息素。   腻腻歪歪地抱了一会儿,湛平川回想起刚刚战斗的种种,他亲眼看到,他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银丝和淡蓝屏障都变成了浮夸高调的血红。   看来黑液渗进眼球还是留后遗症了。   他面露踌躇,小心试探:“宝贝儿,如果我变成红蓝色盲你还爱我吗?”   “......”   兰斯静静望着湛平川,几秒后,他纵容且宠溺地踮起脚,将唇贴了上去:“永远爱。” 第145章   地下九层。   灯丝接触不良,光线忽明忽暗的颤抖,一场紧张刺激的追击正在进行。   阿提娅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仓库,沿着漫长的甬道拼命逃跑。   “她妈的!杀死她!”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有人闯入地下仓库,请九层立即配合缉拿。”   枪声在阿提娅耳后响起,她迅速缩小身体,躲过子弹,但因个头变小,步速也明显慢了下来。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变大,继续向前奔跑。   可惜狱警的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她听见肮脏的骂喊声,听见恶毒的死亡威胁。   她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抓住的。   “救命啊!白法老!受虐狂!你们在哪儿啊!”阿提娅吓得吱哇乱叫,开始在九层横冲直撞,然而她的声音根本就无法传到兰斯和湛平川耳朵里。   这时,迎面又跑来一队狱警,想要对她围追堵截,阿提娅登时魂不附体,紧急刹车,换了一条长廊狂奔而去。   “操,这家伙会变小,大家别跟丢了!”   “放心,我是B级,我能感觉到她的异能!”   随着射来的子弹越来越密集,阿提娅不得不将身子变小,躲开伤害,然而狱警眨眼就到身前。   “在这儿!我抓!”一个狱警朝手指大小的阿提娅猛扑过来,阿提娅连忙一跳,躲开他的手掌。   “这里!”又一名狱警抬腿踢了过来,阿提娅尖叫一声,从他胯下窜了出去。   “妈的还敢跑!”有一名狱警直接用身子压下来,阿提娅堪堪避开,然后一跃跳上了他的后背。   “别动,在你背上!”紧接着有人握拳抓来,阿提娅抱头骨碌滚了下去。   这样近的距离,让狱警们无法使用枪支,阿提娅就在人群中跳来跳去,把一群狱警折腾得乱七八糟。   然而这种混乱并未维持多久,很快有狱警取来了火焰喷枪,拧开阀门,朝地面疯狂喷烧。   阿提娅的头发都被烧焦了,她不得不跳离人群,但紧接着,一个网兜就扣了下来。   阿提娅勉强躲过,已然浑身大汗,心肺闷疼。   怎么办?怎么办!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她突然看到墙角处有一个直径半指的小圆孔,是监狱的通风口。   她眼前一亮,突然变大,不顾一切地朝小孔奔去,跑到跟前,她身子一缩,灵巧地钻了进去,终于将狱警甩脱。   她听见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骂声。   但她不敢多停留,咬牙奋力向上攀爬。   好在通风口经过多年的使用已经锈迹斑斑,她踩着锈迹,不用太费力就爬到了八层。   但她心有余悸,还是没有在八层停留,而是向上多爬了一层。   从通风口钻出去,她拍拍灰尘,有些嫌弃地看着满身铁锈,贴着角落往前走。   这是一条还算安静的长廊,头顶灯光明亮,两旁关押着密密麻麻的犯人。   在监狱中,有时为了折磨犯人,狱警会将灯光开的很亮,让犯人们无法得到足够的休息,处在一种长期疲惫状态中。   至少她在这层中见到的人都很疲惫,没有人大吵大闹,犯人们只是萎靡不振地躺在地上,偶尔发出微弱的痛苦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伤口腐烂流脓的臭味。   “喂,你们中有尤托皮亚人么?”阿提娅扶着栏杆,一个个牢门问过去。   “请问你们知道尤托皮亚人关在哪里吗?”   “你们谁是尤托皮亚人吗?”   一路上,很少有人搭理她的询问,偶尔有谁抬头看一眼,也很快躺倒,收回目光。   他们实在是太疲惫和难受了,以至于没有力气关注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外来人。   终于,当阿提娅询问到第十八间牢房时,终于有一个人声音回答了她:“这条长廊关押的都是普通尤托皮亚人,还有一些觉醒者在三层。”   回答的声音很虚弱,还带些含混的沙哑,他说完这一长串话,便闷闷的咳嗽起来,喷出星点的血迹。   同牢房的其他人稍稍抬眼,看向他,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肯花力气跟陌生人说话。   “都是尤托皮亚人?太好了,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阿提娅兴奋得眼前一亮。   然而对于她这句话,牢房里的尤托皮亚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去,继续安静地躺在地上。   阿提娅一怔,她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对即将得到的自由毫不兴奋呢?   这次还是那个声音开口与她说话:“这里危险,请尽快离开吧。”   他擦破的嗓子不断渗出血丝,滑入食道,每说一个字,都像被刀割那么疼。   阿提娅终于看清是谁在和她说话。   这个人没有躺在地上,而是靠着墙。   他的头发显然已经很多年没有修剪过了,如今长长拖在地上,发尾彻底黏在了一起。   从这个人脸上,早已看不出任何曾经的模样,他的脸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红,薄的好似稍微一蹭就会破裂,他脖子上的皮肤完全褶皱起来,是那种肌肉流失,失去弹性的褶皱,就像七十多岁的老人。   阿提娅攥紧栏杆,目光坚定道:“老伯,我不会离开,我大舅舅,我邻居小哥哥,还有我的老师都被抓到这里来了,我必须找到他们。而且我也不是自己来的,我还有朋友。”   那个人愣了一下,喃喃道:“......老伯。”   阿提娅继续问:“老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皮阿提的人,他是我大舅舅,他已经关在这里十三年了,还有拉斐尔,是我邻居哥哥,他在这里七年了,我的老师是去年被抓的,他叫杰罗姆。”   这时,终于又有一个人开口了,他闭着眼睛,淡淡道:“在这里没有人能活过五年。”   说罢,他也难耐的咳嗽起来,咳到身体蜷缩,唇角沾血,然后再也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了。   阿提娅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她情绪激动:“我不相信,他们会坚持下来的,而且就算是死了,我也要得到确切答案。”   “这里人很少能交流...抱歉,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只有最初的那个人愿意和阿提娅说话。   于是阿提娅钻进牢门,慢慢走到他身边,变高身子:“还是谢谢你,你放心,等我找到他们就来救你。”   说罢,阿提娅就想离开。   这时,那人突然伸手攥住了阿提娅的手腕,只是这个动作,就让他疼得轻微颤抖,他的手臂下有一道鲜红的磨痕,至今还没有愈合。   “他们的家人,还好吗?”他突然问道。   阿提娅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攥住自己的手指,比起苍老的脖子来说,这个人的手奇怪的年轻有弹性。   她没有多想,只是叹了一口气,答道:“不好,我外婆每天哀求坦布人将我大舅舅放回来,还把我们家的所有财产全部送了出去,但是他们把我外婆杀死了,我妈妈生了病,没有钱治,只能捡些坦布人扔的过期止痛片挨着。”   “我的邻居在哥哥被抓走第三年双双自尽了,他们怕自己像我外婆一样,饱受十多年的煎熬还看不到希望。”   “老师的家族很大,子辈很多,他们决定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   那人的手缓缓松开了,他目光恍惚,望着空气里漂浮的尘埃,不知在想什么。   阿提娅提起精神:“不过我始终相信可以把他们救出来的,拉斐尔和我说,人不可以逃避,不可以麻木,哪怕痛苦也要坚持,因为这些比生命更重要。”   那人努力扯起唇角,似乎是朝阿提娅露出了一个微笑。   可惜他的脸上有太多污泥,头发也凌乱地披着,让人看不真切。   “如果他们是觉醒者,你可以去三层找找,或许能够找到。”   “我大舅舅和老师是觉醒者,但邻居哥哥不是。”阿提娅说。   终于又有人听着不耐烦了,嗓音沙哑的开口道:“那他就死定了。”   阿提娅:“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犯人闷笑,从口中吐出一口血肉混杂的物质,“看到了吗,我们被辐射觉醒者拉去做实验,他在我们身上测试辐射的烈度,现在我们的身体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反应,畸形,出血,神经损伤,皮肤脱落,基因突变......我们这些人都活不久了,出不出去都没意义了。”   阿提娅震惊不已,她立刻看向刚刚的老伯。   只见老伯微微垂下眼,算是默认了。   “哈......”这荒谬又惨痛的现实让阿提娅瞬间泪水决堤,她愤怒,她悲痛,她无处发泄,胸口像有两柄刀子在生生搅弄,取不出,摸不到,只能感受深刻的痛苦,和奄奄一息的哀伤。   她知道监狱用尤托皮亚人做实验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为了向桑普小镇投放辐射,是为了抓黑灯会!   只是这样,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葬送一整个长廊的生命。   真该死啊,他们真该死啊!   “别哭,还是有些人被辐射得不严重的,如果及时得到救治,也可以延长生命。”那人安慰道。   基因突变是无法被恢复系觉醒者修复的,即便通过现代医学将生命延续下去,生活质量恐怕也会很差。   但他实在不忍阿提娅被惨痛的现实打击。   “对,哪怕活一天,也是一天的希望,我的朋友们很厉害,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等我,我一定要救你们出去!”阿提娅迅速擦干眼泪,不再沉溺在绝望的情绪中。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还得和白法老和受虐狂汇合,她要永存希望,哪怕痛苦,也绝不向生活屈服。   正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高层响起,紧接着,整座监狱开始地震般摇颤。   阿提娅赶忙抓住栏杆,止住身体的倾斜,她不知道上面是谁,但显而易见有场激烈的战斗。   突然——   轰隆隆巨响在狭窄的长廊里回荡,只见对面的一道长廊,从五层整个塌了下来,直砸到七层。   阿提娅目瞪口呆,可是很快,她就看到了久违的黑色头套。   她精神一震,忙跳了起来,向对面飞奔而去:“受虐狂!白法老!”   兰斯与湛平川搞丢了本怖,正为那个暗处的老疯子犯愁。   兰斯亲眼看到本怖当时向上望了一眼,然后墙壁就消失了,于是他沿着碎石裂墙爬了上去,想要找出本怖到底看了什么。   可惜上层的结构早已改变,原本关押犯人的牢房变成了黑黝黝的石墙。   湛平川一手扛起昏迷的波波夫,一手扛着阿德里安的本体,郁闷道:“弄不死这个老疯子,我看我们别想上二层了。”   如今阿德里安的灵魂还没回到本体,说明二层还在焦灼,但显然越耽搁危险性越高,要是没有老疯子,湛平川就干脆凿穿天花板上去了。   兰斯轻叹:“所幸波波夫是救下了,不知道阿提娅和我姐他们那里怎么样了。”   阿提娅就是在这时冲了过来:“喂!喂!我在这里!”   “阿提娅?”兰斯迅速回头。   阿提娅呼哧带喘,竹筒倒豆子:“听我说,对...对面的长廊里都是尤托皮亚人,三...三层还有一些,而且,我发现了他们藏稀铅矿钥匙的地方!”   “在哪儿?”兰斯立刻握住她的肩膀。   阿提娅:“在最底层,我记住路了,我带你们过去!”   这个消息的确让人精神振奋,毕竟解开禁锢小丑的手铐迫在眉睫,然而兰斯很快就冷静下来。   现在就算他们知道稀铅矿钥匙的所在地也无济于事,因为老疯子可以轻而易举的将那个位置改变。   要想破局,至关重要的,就是解决掉老疯子。   他正思索着,湛平川突然脸色一变,失声吼道:“叔!”   偏在此时,阿德里安本体的唇角溢出了大汩鲜血。 第146章   “怎么回事?”兰斯扶住屏障,担忧的向内看去。   湛平川的表情格外凝重,他仰头向上望,区区几层的距离,如今却成为不可跨越的鸿沟:“他的灵魂已经受到损伤,必须立刻回到身体里来,否则......”   兰斯抬眸盯着他:“否则什么?”   湛平川咬着牙关,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虑:“否则他的四阶能力就会被动触发,到时事情就麻烦了。”   兰斯:“四阶能力?”   湛平川:“我叔的四阶能力叫【重生之门】,你可以理解为他身体里还有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是彻底的阴暗面,一个完全相反的他,当这个自己控制着身体的时候,他的武力值会暴涨十倍,连我爸都不是对手。但召唤阴暗面是有代价的,一旦我叔的意志不够强大,就有可能被黑暗吞噬,到时我们熟悉的这个人就会消失。”   “所以我叔轻易不使用这个能力,阴暗面也始终在他身体里沉眠,可要是他的灵魂在外受到重大威胁,身体感知到危险,那阴暗面就会苏醒,占据这具身体,消灭危险。”   阿德里安的本体溢血,意味着他的灵魂已经在外受到损伤了,当身体判定灵魂有消散风险,为了自保,就会唤醒阴暗面。   其实每个人都有阳光的一面和黑暗的一面,它们往往在一个人身上交替出现,但阿德里安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从小就学会了压抑自己的需求,满足别人的期待,努力成为一个完美的精英,所以他的阴暗面从来没有机会出现和释放。   于是这些情绪就逐渐累积在一起,与精英的一面彻底分开,陷入沉睡,如今又因为异能产生了苏醒的可能。   兰斯皱着眉:“他不敢离开卢卡斯,我们必须立刻上去。”   阿德里安已经在二层苦苦支撑了半个小时,能坚持这么久,全靠他从来没有懈怠过的体术。   他近身击杀,夺枪,更换掩体,与狱警们周旋,竟然生生守住了卢卡斯。   卢卡斯也很聪明的不给阿德里安增添负担,他缩到最后面,捏着鼻子把脏脏臭臭的尸体挡在自己面前,以防有流弹打进来击中自己。   阿德里安见少了后顾之忧,活动范围也能更广一些。   “操,子弹不行,给我炸死他们!”   几名狱警远远站着,拽掉拉环,将手榴弹朝小丑的牢门扔去。   阿德里安瞳孔一紧,逆着身体本能,冲向手榴弹,只见他单臂抓紧栏杆,腰腹一挺,腾身而起,向翻滚在空中的手榴弹踢去。   幸好白医生的身体负担小,他的动作还算灵便,有三枚手榴弹被他踢了回去,然而却有一枚漏网之鱼,飞向了小丑。   “卢卡斯!”阿德里安心头一凉,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他没有想着躲开,而是紧紧挣着粗硬的栏杆,哪怕他知道,在如此近的距离,一旦手榴弹爆炸,他也会被炸得血肉横飞。   不过小丑这些年在黑灯会也不是混日子的,他并没有被手榴弹吓得不知所措,反而唇边勾起冷笑。   他眼神一狠,抬手握住手榴弹,没有一秒犹豫地扔向了连通隔壁牢房的小孔。   那个多嘴举报的犯人正呲着大牙看热闹,突然一个铁球砸在了自己腿上,他莫名其妙,定睛一看,吓得魂不附体!   “不——”爆炸声将他的声音吞没,一股强烈的热浪从小孔灌入,卢卡斯立刻抱住脑袋,紧接着,石墙轰然坍塌,徒留地上一片烧焦的血肉。   与此同时,被阿德里安踢走的手榴弹也在空中爆开,震响将数名狱警掀翻在地,阿德里安也双耳嗡鸣,喉口腥甜。   但这一遭,算是彻底逆转了局势。   幸亏那个提议扔手榴弹的大聪明,如今十余名狱警被炸得翻滚在地,失去了战斗能力,而小丑隔壁牢房又被彻底炸开,连栏杆都碎得不成样子。   小丑眼前一亮,立刻忍着焦臭味越过石墙,从隔壁牢房的栏杆间钻了出去。   他一把扯住阿德里安的袖子:“你傻吗,还不走!”   阿德里安见他毫发未损,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在二层疯狂奔逃。   没了牢门的束缚,两人行动方便多了,虽然现在都使用不了异能,但至少小丑也有了反击能力。   卢卡斯一边逃跑一边喋喋不休,他恶狠狠对阿德里安说:“你赶紧回去吧,我自己能跑,我根本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他虽然这么说,但扯着阿德里安袖子的手却一点都没松开。   阿德里安轻叹气:“不放心你。”   卢卡斯眼尾稍抬,偷瞥他一眼,然后阴暗揣测道:“哈,我知道了,你是怕完不成任务被你们会长处罚吧。”   只是联合行动罢了,也不知道高塔和鬼眼搞哪门子的联合行动!   跑过一个拐角,阿德里安一把将卢卡斯扯了过去,身后追兵还没有赶到,他们终于能喘息片刻。   阿德里安攥着卢卡斯的肩膀,让他正视着自己:“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卢卡斯眼神闪躲,挣着阿德里安的手指,凶巴巴道:“干什么!这不是你说的吗?我们八年没见面了,我怀疑你不是应该的吗!你当年不是也说走就走了吗!”   “是我自己想救你。”阿德里安没有放开卢卡斯的肩膀,他目光深邃,表情严肃,“下次不许这么说了。”   卢卡斯其实是个相当敏感聪慧的人,他能感觉到阿德里安生气了,那是种被曲解后的气愤,和对他故意挑衅的无奈。   就像当年他代替阿德里安跟女生表白时一样。   卢卡斯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依旧会因为阿德里安情绪失控而愉悦,尤其这失控是由他而起。   他果然是个恶劣的天生坏种,阿德里安这样沉闷的讨厌鬼,注定被他欺负。   卢卡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脸上是决计不会显露出来的,他从来就没有自然展现真实情感的能力。   因为小时候,每次他真心实意地表达自己的需求,都会被霍华德嘲讽,辱骂,嫌弃,久而久之,他会故意对想要的视而不见,对喜欢的不屑一顾。   也就在度玛面前,卢卡斯不得不有话直说,因为那个小机器脑袋,但凡拐个弯跟他说话,他都听不明白。   “你这张脸真丑。”卢卡斯不再挣扎,但嘴里依旧不饶人。   什么大饼脸,络腮胡子,短脖子,被白大褂一裹活像个发面馒头,对着说话都觉得晦气。   “你是觉得我之前好看些吗?”阿德里安并没有故意揶揄卢卡斯,他是在很认真的询问,他的思维总是单线程的,在他的认知里,别人一定与他一样喜欢探究根本,追求事实。   卢卡斯闻言跳脚,脖子都急红了:“我可没有这么说!”   阿德里安点点头:“好吧,我们得继续逃跑,他们都在下层。”   其实外貌从来不是他在意的东西,以卢卡斯的长相,觉得他不够好看也在情理之中。   得出结论之后,他认为这个话题没有必要继续下去,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与大部队汇合,他们现在并未脱离危险。   就在他们想要离开拐角寻找楼梯时,脚下的地面突然一滑,不远处的石墙赫然变成明亮的通道。   还不等阿德里安有所反应,通道再次变幻,他们周遭的立体平面就像魔方一般胡乱翻转,晃得人头昏眼花。   卢卡斯怒骂道:“我靠,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还不知道老疯子的存在,也是第一次看到可以随意变幻的空间。   “小心,这是种空间系异能,有人在暗处操纵着整座监狱。”阿德里安迅速解释。   他话音刚落,背后就响起一声粗哑沉笑:“你知道的不少啊。”   亚俟勒从一扇肉眼所看分明是墙壁的地方走出来,他步伐慵懒,独眼稍眯,唇角愉悦地咧开,右手手指上套着一枚铜黄色指虎。   他这指虎比寻常武器还要恶毒几分,铁环套住他四根手指,手掌自然握拳,用来打击的指虎外侧,嵌着四枚锋利的钢钉,除此之外,小指的位置,还有一根细长的关节刀。   被这样的拳头砸在身上,只需几下,就会立即骨裂毙命。   阿德里安反应极快,声音响起的刹那,他推开卢卡斯,举枪便射,子弹极其精准地击向亚俟勒的额头。   砰!   稀铅矿子弹穿透亚俟勒的身体,狠狠凿进石壁里。   而亚俟勒安然无恙,只是原本真切的身体如缥缈尘沙,逐渐变淡,直至消失。   声音很快又从阿德里安和小丑背后出现,亚俟勒转了转手腕,不紧不慢道:“我也看了一会儿了,白医生的异能你是半点都没用,是不知道,还是用不了啊?”   他那浅褐色的左眼珠有种洞悉一切的阴冷和残忍,铜黄色指虎在灯光下散发着死气沉沉的寒光。   阿德里安并不言语,他目光沉冷,抬手又是一枪。   依旧是正中靶心,然而亚俟勒的身体再度消失,这次,他出现在了两人的右侧。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用枪,太无趣,太温柔,我更喜欢一拳拳将人砸死,看着鲜血溅在我脸上,听着骨头一根根碎裂,真切的感受生命的流逝。”亚俟勒慢条斯理地解释着,他的长靴踏着地面,回声响彻长廊,一步步朝阿德里安和小丑走来。   “一会儿我就用这种方式送你们走,怎么样?”他的胸腔共振,喉咙里发出声声哑笑。   阿德里安已经看出,亚俟勒能够制造分身,让人辨不出他的真实所在地。   就在这时,卢卡斯突然夺过阿德里安的手枪,转向身后,干净利落压下扳机,砰砰砰三发子弹,射向左边牢门。   “别做梦了独眼龙,你他妈谁也送不走!”   亚俟勒神色一变,连忙闪身,子弹擦身而过。   他只有一只眼睛,所以视觉受限,躲避得稍显狼狈。   “哦我忘了,你戴着稀铅矿,看得出我的真身。”亚俟勒磨着后槽牙,紧了紧手中的指虎,“可惜子弹总有打完的一刻,你现在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普通人是无法和S级的体魄与反应较量的,他打死他们不过是早晚的事。   “打完之前足够杀你了。”小丑勾起唇,冷笑着朝亚俟勒开枪。   子弹打在各处,溅起阵阵火花,亚俟勒闪转腾挪,最后干脆撕开牢门,捞出犯人为自己挡枪。   阿德里安计算着子弹的数量,知道弹夹已经所剩不多了。   他突然用力拽住小丑,力气之大,在卢卡斯手臂握住五指红痕。   “别打了,你能看见他,快跑!”   卢卡斯一怔:“你在说什——”   “你能分清视觉误差,这监狱是罗马斗兽场型,向中间跑,注意听打斗声,他们在。”阿德里安语速极快,说罢,一把将卢卡斯推远。   “那你?”卢卡斯被推得踉跄,眉心紧蹙。   “别耽误时间,你安全了,我会立刻回到本体。”阿德里安语气冷静,一点不像在孤注一掷。   卢卡斯将信将疑,倒也不再磨蹭,他猛地窜进一条小路,奋力向远离亚俟勒的方向奔跑。   他的心肺因超出体能的消耗而疼痛,但他不敢放慢脚步,他越快逃离危险区,阿德里安就能越早回到本体。   只要回到本体,阿德里安就彻底安全了!   “呃!”阿德里安接过卢卡斯的枪刚想上膛,一阵尖锐的疼痛就从颈椎传来。   指虎在他身后猛力打向颈椎,尖刺深深扎进皮肉,直抵骨骼,阿德里安眼前一黑,青筋暴起,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亚俟勒抽回指虎,带起阵阵血花。   “忍着不出声,是怕他再跑回来吧。”亚俟勒嘲弄道。   阿德里安用力咬着牙关,循声转体,抬腿朝身后踢去。   这一腿正正踢到亚俟勒膝盖骨上,然而S级又怎么会被普通人踢伤,亚俟勒抡起右手,照着阿德里安的左耳狠狠掼去!   颌骨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德里安的鲜血从口鼻喷出,他整个人被击飞,在地上滚出好几米。   他的左半边脸已经彻底麻木,左眼底浮上一层鲜红的血色,他的灵魂像是被一双无形巨手撕扯,要把他扯离白医生的身体,回归本体。   可是不行,还不够,卢卡斯跑得还不够远。   他知道以亚俟勒暴虐残忍的本性,不看着他彻底咽气,是不会失去兴趣转而去追卢卡斯的。   阿德里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膝盖和手肘支撑着地面,吐出满口的鲜血。   下一击来自肋骨,尖刺扎进胸膛,轻而易举击碎了五根肋骨。   阿德里安再次飞了出去,胸前的白大褂被鲜血泅湿,他努力了两次想要支起身子,全都以失败告终。   “还不叫,你还能坚持多久?”亚俟勒居高临下看着他,张口舔去指虎上温热的鲜血。   阿德里安深切地感受到濒死的疼痛,灵魂在歇斯底里的叫嚣,某种黑暗的力量蠢蠢欲动。   再这么下去,他的意志就要压制不住自己的阴暗面了。   “在你临死之前,我勉为其难地告诉你,疯小丑虽然不受视觉误差的影响,但无论他跑到哪里,都会被空间移动送到我面前,你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话音落罢,这一击在阿德里安尚能支起的膝骨。   咔嚓!   膝盖粉碎性骨折,阿德里安终于闷声痛呼,右腿彻底扭曲变形。   “去死吧。”亚俟勒落下最后一拳。   鲜血高高溅起,阿德里安整个后背都失去了知觉,他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再听不到任何声响,灵魂从这具奄奄一息的身体里缓慢抽离。   虚无中,他似乎看到那个阴暗的自己缓缓睁开眼睛,它在微笑,在兴奋,在撕碎理智和美德。 第147章   阿德里安受损的灵魂回归本体,大脑传来尖锐疼痛,肺腑涌出更多鲜血,灵魂被撕扯的痛苦不断折磨着神经。   危机四伏,伤痕累累的一面却疲惫睡去,【重生之门】被动触发。   阿德里安的眼睛蓦然睁开。   此时这双眼睛里,写满了怨憎,愤怒,阴郁,犹如一泓死寂幽邃的深潭。   他静静望着周遭的世界,方才被生生砸死的记忆还清晰地印刻在海马体中。   他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害,从未如此狼狈地死在对手手中。   他实在是憎恶光明面的隐忍,宽容,美德,这些毫无意义的品质禁锢了他的灵魂,阻碍了他的强大,将他锁在压抑欲望,困囿本心的牢笼。   如今,他终于有机会释放深藏的阴暗,他所受的伤害,需得加倍奉还,任何惹他不悦的人,都要死无全尸。   报复,报仇,以血还血,以暴制暴,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于是,阿德里安抬起手,一掌击碎了眼前的淡蓝色屏障。   湛平川拉着兰斯后退数步,警惕地看着气质大变的阿德里安:“卧槽坏了,我叔黑暗进化了!”   阿德里安的两种性情完全走了极端,极致的谦逊,极致的疯狂,极致的克制,极致的放纵,光明面有多遵守原则,阴暗面就有多离经叛道,由于光明面太过文明,做事总是留有余地,所以阴暗面毫无底线,破坏力摧枯拉朽。   阿德里安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擦去了唇边的血沫,他暂时没空搭理湛平川,他还有澎湃的愤怒没有宣泄,他现在只想将亚俟勒砸成一滩肉泥。   想罢,阿德里安转身便走。   “叔!叔你等等!”湛平川保持着安全距离,闪到阿德里安面前,“先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了,我卢叔还好吗?”   阿德里安周身杀气,面色不善地盯着湛平川:“聒噪。”   湛平川一愣,垮起脸:“叔你以前不是说我特别能说阳光开朗吗,原来你另一面是这么想我的。”   “我那一面太虚伪,这是实话。”阿德里安不客气道。   湛平川:“......”   湛平川:“我不信,你说谎,叔你这一面太不人情世故了,要不回去继续睡呢?”   阿德里安沉下脸,手指慢慢收紧:“你再啰嗦,我先宰了你。”   湛平川:“那你不得心疼死?”   光明面越情绪稳定,阴暗面就越没耐心,阿德里安指骨捏得咯吱响,信息素狂躁起来。   湛平川忙后退,做了个止战的手势:“好好好我不废话,你告诉我卢叔怎么样了,我就让你走。”   “没死。”阿德里安冷冷吐出两个字,背后突然刺出一双棕色翅膀,他扇动翅膀,一跃飞上五层,顷刻间消失不见。   兰斯惊讶挑眉:“阿德里安是动物系?”   湛平川点头:“我叔是极乐鸟形态觉醒者,完全化形的时候尾羽又长又绒,特别漂亮,传说中凤凰就是以这种鸟类为原型创造的。”   兰斯望着阿德里安消失的方向:“倒是挺符合的,极乐鸟生性孤独,不合群,但十分忠贞。”   “老疯子必然不会让他轻易找到亚俟勒,我真怕他一不高兴把整座监狱给屠了。”湛平川无奈摊手。   阿提娅大惊失色:“啊啊啊啊啊不行啊,我们尤托皮亚人还在三层!”   兰斯对湛平川道:“我们去把七层的牢门开了,你带着波波夫去找小丑,记着,每道长廊最容易发生变化的位置是头和尾,中间大概率是盲区,你试着走中间。”   这只是兰斯粗略的猜测,毕竟他观察的样本还不够多,但现下已经没有时间去验证了,只能赌一把。   湛平川有点不舍得离开小狐狸,一步三回头:“那你小心啊老婆。”   兰斯点头:“我没事。”   湛平川这才施展【线性弯折】,三跳两跳,跃上了五层,沿着阿德里安离开的位置追了过去。   阿提娅小跑着跟上兰斯:“你们说的老疯子到底是谁啊?”   兰斯边走边跟她解释,将杀进AGW特危死刑监狱后发生的事简短说了一遍。   阿提娅听得一愣一愣,若有所思。   监狱二层,卢卡斯还在埋头狂奔。   但稀铅矿镣铐成了他最大的束缚,他的步子稍微迈大一点,脚铐就要将他绊倒。   他一直没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不知道阿德里安怎么样了。   他一边告诉自己肯定没事的,一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操!想他干嘛,那只是他套的壳子,又不是本体,反正不会死。”卢卡斯嘟嘟囔囔,又拐了一道弯,进入新的长廊。   他望着悠长狭窄的廊道,终于慢慢停下了脚步,两侧关押的犯人好奇地盯着他,脸上露出或幸灾乐祸,或贪婪至极的表情。   二层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由于这些罪犯太过危险,觉醒等级也比较高,所以大多都是两人一间。   “嘿嘿,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想爸爸了?”   “怎么连越狱都不认路啊小美人?过来老子教你。”   “哦吼,他怕不是爱上我们谁的信息素了,一个劲儿朝这儿看呢。”   “我的是麝香味儿,他肯定爱上我了,发情期找干呢。”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卢卡斯终于确认,他始终在二层有限的几个廊道里打转,哪怕他以为自己是向中央跑的。   因为身负稀铅矿,他并没有被视觉误差影响,但几次三番跑到同一位置,只能是有人挪动了空间结构。   “看来是根本不想让我出去。”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突然没兴致再被人当猴耍了。   卢卡斯抬手抹去了额角的热汗,阴沉着脸走向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他扯出一丝诡异的笑,抬手几枪,崩碎了几颗脑袋。   那几名罪犯头顶开花,脸上还留着猥琐的笑,他们的鲜血和脑浆混着淌下来,糊了满嘴。   周遭十余间牢房顿时鸦雀无声,他们惊恐地看着卢卡斯,生怕下一枪打在自己身上。   哪怕失去自由,被关在这种穷山恶水,他们也是不想死的。   “再多说一句,我把他们几个的脑浆喂你们吃。”卢卡斯抬腿踹向栏杆。   啪,啪,啪。   身后恰到好处地响起悠闲的鼓掌声:“不愧是疯小丑,真狠啊,看来我和你比,还是少了些创造力。”   亚俟勒沉笑着走过来,牙床和嘴唇上还留着他刚刚舔过的血。   卢卡斯如临大敌,如刺猬般竖起浑身的锋芒,他看见亚俟勒铜黄的指虎已经变成了暗红色,那是鲜血干涸的颜色。   他不是很想想象阿德里安壳子的模样,于是别扭的将眼神挪开。   “你就不关心你的队友吗?”亚俟勒好奇地问。   他喜欢折磨人,也喜欢找人欣赏他的杰作,当欣赏者因此露出痛苦和恐惧的神色时,他尤为兴奋。   “我砸断了他的颈椎,嘭的一声,他就开始抽搐,鲜血溅起很高,我猜测尖刺扎进了他的骨缝里。”   卢卡斯死死盯着他,眼中杀意毕露。   虽然这些伤都在白医生身上,但痛苦是会被阿德里安真切感受到的。   高高在上的阿德里安只能被他欺负,亚俟勒这种丑陋粗俗的臭虫根本不配!   “他强忍着不肯出声,我想可能是不够疼吧,于是我又砸向了他的左脸,呵呵......你是没有看到,他的颌骨整个错位了,耳朵呼呼冒血,眼球都要爆了。”   卢卡斯的小臂颤抖,手骨攥得发白。   “他疼得在地上翻滚,像条流浪狗,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我只好又砸碎了他的膝盖,可惜你没听到,他痛叫的声音有多美妙,让我欣赏了好久。”   亚俟勒嘲弄地瞥向卢卡斯打空了的枪,右手一抬,只见卢卡斯背后凭空出现一只手臂,突然抓向他的右手腕,狠狠一拧!   “啊!”卢卡斯猝不及防痛叫一声,手腕脱臼,手枪脱手。   他冷汗瞬间铺了满背,手腕痛得几乎失去知觉:“我操你祖宗!丑八怪!独眼龙!”   亚俟勒一步步朝卢卡斯走来:“他实在是太不禁打了,血也很腥,于是我最后一下砸断了他的脊椎,利刺穿透了他的胃壁,他彻底咽气了。”   “狗日的!”卢卡斯一边痛骂,一边扶着手腕后退。   他每根神经都紧绷起来,肾上腺素飚到顶峰,他想不出任何逃脱的可能,他打不过亚俟勒。   可伙伴们都已经杀到这里了,他怎么能早早死呢。   “第一下,我刺穿你的腺体怎么样?我一直好奇,人的腺体碎了还能活多久。”亚俟勒笑容一收,亮起指虎,加快脚步朝卢卡斯奔来。   他的眼中闪烁着残暴兴奋的光芒,那兴奋牵动着太阳穴不住抽搐。   卢卡斯转身就跑,然而脚铐约束着他,他才跑了数米,就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朝前扑去。   完了!   卢卡斯念头一起,眼泪就涌了出来。   他委屈,他愤怒,他不甘心,他不想一个人死去。   脑后厉风已至,指虎的金属臭和血腥气混在一起,高高举起,猛力砸来。   卢卡斯终于情绪崩溃,他猛一闭眼,哽咽哭喊:“哥!快来救我!”   千钧一发之际,指虎倏地停住。   周遭万籁俱寂,长廊,牢狱,犯人顷刻间全部消失,眼前是一片阳光明媚,绿意盎然的景象。   旋转木马起起伏伏,过山车上下翻转,丛林探险的火车高高举着蒸汽烟囱,冰淇淋屋飘来阵阵朗姆酒香气。   黄金屋顶灯火不熄,欢笑不止。   植物系S级三阶能力【虚拟境】发动!   一时间,所有视觉误差与空间移动被迫停止,整座监狱陷入凝滞状态,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Oliver本人以及身处四阶状态的阿德里安。 第148章   本怖没能实现自己的豪言壮志,他不仅没把那三名叛贼解决,甚至还将自己搞成了一张肠粉。   司泓掣看着面前风中摇曳的透明皮膜,以及里面裹着的一串白骨, 第一眼根本没认出来。   他以为信使中还藏着一位肠粉形态觉醒者。   本怖扯开透明嘴唇,凸起的牙骨张张合合,也没能发出一个音节,他只好气急败坏地用干枯的手指抓住笔,晃晃颤颤在纸上写——   【你去杀,我搬救兵。】   由于他下令掐断了洛拉西提冰原所有网络信号,所以现在没办法直接联系禁区。   所幸他们还有之前抽取的疯小丑的信息素,可以用【影子锚定】直接搬运更多战斗力。   神明的信使不止四个,拥有神迹的也不止他一个。   他还是低估了黑灯会的战斗力,但没关系,等他将帮手搬回来,黑灯会最终要死在这座监狱里。   本怖一双死鱼般干瘪的眼睛渗出浓烈恨意。   司泓掣终于从白袍的样式辨认出,面前的这个是本怖。   他一直不知道本怖的异能是什么,出于一些特殊目的,他甚至偷偷探查过,但都被一股无形的权力挡住了。   他现在仍未知道本怖的异能是什么,至少他无法理解,本怖把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   如果只是为了恶心人,那么本怖做到了。   “本怖大人都失败了,我一个名义上的负责人,杀得了谁。”司泓掣沉着脸阴阳怪气。   本怖扁平的胸膛一挺一挺,显然十分气愤,司泓掣这分明就是幸灾乐祸,故意跟他唱反调。   他抓起笔,想要搬出元老来威胁司泓掣,司泓掣却根本不看他写了什么,抬腿走了。   本怖双眼一翻,恨不得用笔戳死司泓掣。   “司区长,三位信使的尸体已经抬下来了,黑灯会大部队往楼上冲了,您快去力挽狂澜吧!”   狱警队长惯会见风使舵,他看出本怖惨败,已经要溜走搬救兵了,如今监狱里能做主的,就只有司泓掣。   也多亏司泓掣这些年恶名远扬,以至于狱警们都对他有种天然的信赖。   司泓掣不置可否,但真的向Oliver的方向走去,他步速很快,眨眼就将狱警甩在了身后,纯黑的长款风衣随着脚步荡在楼梯间,狱警仰头望去,油然而生一种安全感。   这场钓鱼行动,早就该交于司区长指挥了。   在老疯子的协助下,司泓掣很快与黑灯会大部队狭路相逢。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Oliver,Oliver苦着脸,平均每秒舔下唇,咽一咽口水,像是吃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在偷偷消化。   他开始思考,这些生动的,活泼的小动作,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了?   这样可爱的举动,让面前的Oliver逐渐与他记忆里的大学时代重合。   他好嫉妒,原来他并不是多独特的人,Oliver那样的情态也并不是只在他面前出现。   Oliver本就是这样生动鲜活,而他只是恰巧被这鲜活照耀过一阵子。   司泓掣陷在无法挣脱的遗憾里,没有上前一步,但Oliver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存在。   Oliver脸色瞬变,那样生动的表情在他脸上顷刻褪去,他挡在他的伙伴前面,如临大敌般盯着司泓掣,口中快速说着:“大家小心,他的一阶能力【笼罩】,可以使异能无效化,施法距离一百米,有效范围直径五十二米!”   黑灯会众人听闻,各使异能,瞬间散开,各个都跑出了一百米的距离,遥遥望着司泓掣,摩拳擦掌。   只有Oliver没有跑,但他将一条枝蔓伸出了二十七米的长度。   【笼罩】如果不能将一个人的全部罩起来,那么无效化就不会起作用,Oliver将血肉化作的枝蔓延长二十七米,无论如何,司泓掣都无法将他彻底罩起来。   这个一阶能力对他来说,相当于无用了。   司泓掣怔了一下,看着Oliver应激下做出的反应,他很想苦笑,可又笑不出来。   太过熟悉就是,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任何弱点,可以精准击中对方的软肋。   原来他在他眼里,依旧如此可怕。   “Oli——”司泓掣的一阶能力没有出手,Oliver却已经发动了异能,他一个名字都没有喊完,一条枝蔓就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   植物系S级觉醒一阶能力【问心】!   那一瞬间的痛感让司泓掣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其实他大可以发动【令行服从】,让Oliver消除能力,可他没有。   他低头看着刺进自己心脏的枝蔓,另一端连接着Oliver的掌心,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他们之间仍有连接的妄念。   被自己爱的人伤害是什么感觉呢?   他似乎后知后觉的,开始理解Oliver那十八年的心境。   这世界上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除非彻头彻尾的亲自体会一遍。   鲜血从心脏的伤口渗了出来,将司泓掣大衣内的衬衫泅出一小片深色。   “我问你,老疯子究竟是谁,他如何操控这座监狱?”   时隔数月,再次相见,Oliver字字句句,都与劫狱有关,而与他司泓掣无关。   那双眼睛不再泪水涟涟的充满了哀求和悲伤,而是重新燃烧起火焰,折射着光芒。   那些被他摧折的骄傲和生机,正一点点,回到Oliver体内,就像是一株枯萎的植物,逐渐被滋养出新的血肉。   他不得不承认,Oliver在黑灯会生活的很好,那里已成为Oliver新的家园。   司泓掣忍不住想要开口回答。   在审讯这一块,比起他的【令行服从】,【问心】要好用多了,这也是当初他执意想让Oliver入职蓝枢的原因。   他认为这样得天独厚的能力,不该被浪费在追寻无人在意的历史上面。   但他显然做错了。   他仗着比Oliver大两岁,太自负,太愚昧,太可笑,他以为可以引领Oliver前行,却不料将两人都拖入了地狱。   “老疯子原名徐子理,是原蓝枢七区副区长,他的一阶能力【复制】,二阶能力【视觉误差】,三阶能力【空间魔方】,这座监狱里有几百个他的复制体,被亚俟勒关押在各个地方,凡他目光所及之处,都可以制造视觉误差和移转空间,这也是分明没有监控,老疯子却依旧可以操纵监狱的原因。”   司泓掣语气冷静,甚至夹了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他深深望着Oliver,眼睛一下都不舍得眨。   “每个单独关押,且没有稀铅矿镣铐的犯人,都是老疯子的复制体,杀死他的复制体,可以消灭他部分视角,但这效用甚微,因为他可以无限复制,且当敌人来临,他会立刻将复制体转移。”司泓掣的语速逐渐变慢,仿佛这样就能和Oliver多呆一会儿。   “最简短有效的办法,就是杀死他的本体,他的本体需要及时输送营养液,行动并不方便,可惜我不知道他的本体在哪里。”   这就是亚俟勒与本怖故意隐瞒他的事情了。   本怖对他的排挤他能够感受的到,虽然这排挤名义上大义凛然,但司泓掣明白,本怖不过是嫉妒他这些年在禁区树立的威望。   Oliver紧攥着枝蔓的一端,掌心已经全是汗。   虽然他表现的坚强又锋利,但心里已经慌成一团。   司泓掣带给他的阴影仍在,他看他穿着这身衣服出现,用那样毫不掩饰的目光注视自己,就会呼吸急促,焦虑不安。   他刚要开口,问下一个问题的答案,司泓掣却径直说了下去。   “我不建议你们杀了他。”司泓掣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让言语变得不那么难接受,“十八年前平叛之战的关键人物,唯有他没有中过【死誓咒】,因为他在那场战役之后就疯了,所以现在只有他,能说出真相,这场战役,与我们所有人都息息相关。”   Oliver一怔,他并没有问起平叛之战的事情,司泓掣本不必告诉他。   他突然意识到,司泓掣并不是来和他殊死一搏的,这场精心谋划的抓捕以及钓鱼行动,都是为了此刻这段话。   Oliver不是会被情绪左右的人,哪怕他和司泓掣之间充满了背叛,辜负和伤害,但他相信,司泓掣此刻说的都是真话。   司泓掣将Oliver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浅金色睫毛每颤抖一次,都仿佛让他的麻木消减一些,他的心脏开始变得柔软,血液开始流动。   “告诉兰闻道,如果他知道当年的战况有多么惨烈,就会明白,此刻的高塔公会还不是对手,你们必须耐心等待,徐徐图之。”   说着,司泓掣张开手掌,朝Oliver扔来一只U盘。   Oliver抬手接住,余光瞥去。   那是一只橄榄形状的U盘,上面雕刻着一颗营养不良的小松树。   显而易见,这是司泓掣的私心。   Oliver心中一痛,就要将U盘扔回去。   司泓掣突然道:“这是我在地下三层档案室找到的乌里尔影像记录,你大概要去趟尤托皮亚,那里的腌臜事,才是扳倒联邦政府的关键。”   Oliver的手指慢慢攥了回来,既然和哥哥有关,他不得不收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对不起。”   Oliver先是愕然,随即蹙眉,他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收回枝蔓,司泓掣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   但他并不想要这个答案,‘对不起’三个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刺耳太荒谬了。   他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往昔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他脑中闪回,他的记忆力太好,他全部都没有忘。   对不起的是哪件事呢?   是不相信他的话,将他送入AGW特危死刑监狱,还是在他失去Pine后无情将他推倒关进笼子,或是十四年无间断的精神和身体折磨,以爱的名义,以恨的理所当然。   Oliver猛然抽回枝蔓,转身对伙伴们说:“我们走。”   司泓掣身体一颤,抬手捂住胸口,血从指缝溢出来。   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焦急地追上前几步,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唤道:“Oliver!”   再看看我吧,我请求你,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可是Oliver并没有回头,他坚定的向前走去,掌心逐渐聚起耀眼的金色光芒。   刹那间,异能信息素爆发,橄榄清香弥漫,整座监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幻境。   老疯子彻底失去视觉,空间移动戛然而止,局势自此开始倒转。   司泓掣眼睁睁看着Oliver与伙伴们消失在旋转木马之后,在【虚拟境】当中,只要Oliver不想被他找到,那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司泓掣抬起头望去,天空很蓝,像是从未被污染过那样澄澈,首都城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蓝天了。   他贪婪地享受着这样的蓝天,呼吸着植物的芬芳,他的目光越过冰淇淋屋,越过小熊餐厅,穿过过山车的弯道,看见了一座金灿灿的房屋。   房屋顶层开着窗户,一只小狮子趴在窗边沐浴阳光,它身边陪伴着骑士小熊,长鼻子守卫,和卷心菜侍女,屋顶的烟火很美,映亮了小狮子碧绿的眼睛。   他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黄金屋主题乐园,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司泓掣迈动脚步,循着久远的记忆,绕开旋转木马,走过丛林探险,接下路边分发的宣传手册,对跳舞的骑士小熊点头示意,终于找到了那家坐落在阳光里的纪念品店。   ——“这个叫骑士小熊,这个叫长鼻子守卫,这个叫卷心菜侍女。小狮子是王子收养的,这三个都是陪伴它长大的好朋友,它是一只能和玩具说话的小狮子。”   ——“你很喜欢?”   ——“嗯,不过太贵了,唉主题乐园里什么都贵,我们还是去排过山车吧。”   ——“你先去,我买两瓶水。”   ——“普通的矿泉水就行哦!”   ——“知道了。”   他看着Oliver金发飞扬,跑向了过山车长长的队伍。   他望着那抹金色轻笑,心里满是爱意,半晌,他偷偷取出这个月的生活费,递给服务生:“请帮我把这几个毛绒玩具装起来。”   你有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吗?   他有。 第149章   【虚拟境】中一切幻象由Oliver操控,他直截了当的将老疯子的秘密以主题乐园广播的形式告知了所有人,这样分散在各地的伙伴能听得到。   最后,Oliver在广播里留下一句话——   “你们知道哪里能找到我,对吧。”   湛平川放下肩头的波波夫,望着远处的黄金屋暗暗咂摸。   不愧是好朋友,这一招真是绝杀。   老疯子陷入幻境,看不清监狱的结构,也就不知道该怎么挪动空间了。   波波夫恰在此时苏醒了,他缓缓睁开迷蒙的眼睛,环视了一圈,嘟囔道:“哎我操,地府长这样啊。”   和他想象的不一样,闹腾了点,但也行吧,至少还有卖冰淇淋的,他爱吃。   然而波波夫很快就感觉到浑身隐痛,像是伤口愈合了,但神经的痛感还在。   他可能还没死,或者说死前出现了走马灯。   “我也不是个有童趣的人啊,走马灯怎么不是烤肉店。”说着,他又将眼睛合上了。   湛平川抬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醒醒。”   波波夫掀起眼皮,看到了黑色头套里的湛平川。   “我靠,大少爷你?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   湛平川一掌捂住他的嘴:“没死,少咒我,你也没死,赶紧跟我走。”   波波夫顷刻回神,原地跳了起来:“我这都没死?我靠我靠我靠回去有牛逼吹了!”   湛平川拍拍他的肩头,指了指远处的黄金屋:“大部队在那儿,看见了吗,过去找法塔给你两颗大力丸补一补,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兰斯莉莉和阿提娅在七层解救尤托皮亚人,我去找我叔和卢叔。”   “哦!”波波夫应了一声,精神振奋地朝黄金屋跑去。   湛平川望着已经化作主题乐园的监狱,托腮沉思:“我该怎么破除【虚拟境】的影响,准确地找到二层呢?”   琢磨片刻,湛平川突然灵机一动,他可以回到【虚拟境】出现之前啊,那不就能知道真实的景象了吗?   可是【时间穿越】有点太费体力和信息素了啊......   他虽然心里吐槽,但还是发动了四阶能力。   果然,回到一分钟之前,眼前还是熟悉的长廊,熟悉的犯人,他记好方向,穿回现在,向二层跑去。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次使用四阶能力,似乎没有了第一次那么深的疲惫感。   他发现他的体力和异能似乎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进化着。   在塔斯曼海盗国时,他连三阶能力都控制不好,那张从棘切割网不知道被他送哪儿去了。   可当在监狱对付岩浆人的时候,他脑海里想着月球,撕开的空间居然真的直通月球。   而且他甚至在同一天觉醒了四阶能力【时间穿越】。   觉醒也就算了,第一次使用给他累得够呛,他以为四阶能力得适应个几年才能融会贯通,但没想到,这才短短几个小时,他再穿越已经不那么费力了。   这是正常人类应该有的进阶速度吗?   湛平川挑眉。   怎么不是呢,他只是稍微幸运一点的人类罢了。   七层,兰斯三人正嗑着从狱警怀里搜罗来的信息素,暴力强拆牢门,【虚拟境】就凭空出现了。   阿提娅从来没见过主题乐园,对她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东西。   她望着在自己面前扭屁股的卷心菜侍女喃喃道:“完了完了,我喝出幻觉了。”   兰斯解释道:“这不是幻觉,这是Oliver的能力,你处在他创造的幻境中。”   听完Oliver通过广播说的话,兰斯会心一笑。   有一个思维敏捷,觉醒等级高的神队友实在是太省心了。   阿提娅被妖娆多姿的卷心菜侍女牵住手指,脸瞬间通红,害羞的不行。   她任由幻境里的人物带她跳舞,这样充满梦幻的乐园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甜蜜。   兰斯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醒醒,救人了。”   阿提娅这才回神,晕晕乎乎地点头。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啊,他说的那个本体我好像见到了!”   兰斯颇为意外。   阿提娅:“我刚进来辨不清方向,一个劲儿的乱跑,然后就闯入最底层一条很窄很黑的廊道,我跑到尽头,才发现那只有一扇铜绿色大门,根本不通。后来两名狱警来了,他们拿钥匙开了门,我看见里面有个特别恐怖的老人,坐在椅子上,胃里插管,一直在输营养液。我想起来了!他们确实叫他老疯子,老疯子还一直喊自己要做大官了!”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兰斯眼睛倏地一亮。   找到了老疯子,就意味着找到了平叛之战的真相,一切悲剧的根源,一切阴谋的起点,甚至他的身世,都与那场战役有关。   黑化版阿德里安丝毫没有受到【虚拟境】的影响,虽然他不明白一路上的狱警们为什么都和没头苍蝇一样原地乱转,但他并不关心。   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亚俟勒砸死他的地方。   想起那飞溅的鲜血,刺骨的疼痛,他全身的细胞就兴奋起来,他迫不及待想将痛苦百倍千倍送还给亚俟勒。   已经很久没有场合让他尽情宣泄了,他实在是压抑的太久,太痛苦了。   阿德里安的脸上逐渐浮起微笑,灰蓝色的眼珠流露出极致的偏执和癫狂。   快步走在路上,他从一脸茫然的狱警手中夺过一条长棍,他在掌心掂量着长棍,满意于这能够砸碎骨头的重量。   然后他直接甩下厚重的棉衣,扯掉遮面的头套,拽开扣到顶端的纽扣,迈开长腿,踏着潮湿的楼梯,跨步上了二层。   他根本不在乎暴露这张脸,他讨厌做那个滴水不漏的好人,他要尽情享受这个没有约束的游乐场,享受自己身为四阶S级的统治力量。   地下二层。   亚俟勒被突然出现的幻境打断,指虎没能刺进疯小丑的腺体。   他警惕地望向四周,突然间,一个小孩子嬉笑着从他身边跑过,手里举着一个小狮子形状的氢气球。   亚俟勒立刻抬手,亮出关节刀,然而片刻后,他又将手缓缓放下了。   小孩子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而是踮起脚,在路边的爆米花机旁买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他被转移到了别处,已经不在监狱了?   不,他分明看到,疯小丑趁此机会,麻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人群里狂奔。   这一定是某种异能,欺骗了他的眼睛!   亚俟勒脸色阴沉下来,他垂下指虎,快步朝疯小丑的方向追去,然而往来不断地人群阻挠着他,错综复杂的游玩设施干扰他的视线,他一时半会,居然没能抓住疯小丑。   很快,他听到广播里传来一个温和沉静的声音,将他们一直隐瞒的老疯子的秘密泄露得彻彻底底。   可是广播中声称能找到说话人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看到亚俟勒迷惑的瞬间,卢卡斯心里就重燃起希望,他嗅到了橄榄清香,知道是Oliver使用了异能。   卢卡斯毫不犹豫,朝最近的一条长廊冲去,这次没了老疯子的影响,他很快就看到了向下的楼梯。   终于能找到亲人了!   卢卡斯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跳下楼梯,拼命朝下层的方向跑,为了躲避亚俟勒的追捕,他还秀了一波蛇形走位。   幸好亚俟勒被【虚拟境】影响,反应总是慢他一拍。   快了,就快了!   “Oliver!法塔!阿巴顿!周扒皮姐弟!小萝莉!你们在哪儿?”卢卡斯大声喊道。   亚俟勒怒从胆边生,恨不得立刻将黑灯会全员剥皮抽筋。   黑灯会如此明目张胆,本怖大人与司区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他又想起司泓掣在被疯小丑挑衅时,也只是卸掉了疯小丑的双臂。   到底是谁说司泓掣积威深重,冷酷无情的?   如果司泓掣当初能把疯小丑的手脚筋挑断,他现在也不用废这些力。   果然外来的长官就是徒有其名,对付这些穷凶极恶的叛贼,还得是他的手段!   “你能跑到哪儿去?你以为没有老疯子帮忙,我就抓不到你?”亚俟勒磨着后槽牙,牙根泛起腥味。   他在卢卡斯背后紧追不舍,后来干脆用关节刀割断两旁碍事游客的喉咙,果然不一会儿,挡在他和疯小丑之间的阻碍就少了。   他一跃而上,只剩一米,他就可以抓住疯小丑的后襟!   卢卡斯心惊肉跳,带着亚俟勒在长廊里来回绕圈,他能感觉到亚俟勒的手指已经碰到了他的囚衣,只要他一下闪避不及,就彻底完了。   形势焦灼之际,一个清晰的冷笑响在人群之中,皮鞋踩着水泥地面,发出聒耳的声响。   阿德里安一身纯黑西装,衬衫领口敞着,纽扣不知飞到了何处。   他的左手搭在兜里,右肩扛着一根警用稀铅矿长棍,训练有素的臂肌将他的衣袖微微撑起,在手肘处留下难以避免的褶皱。   他如入无人之境,穿过纷乱的人群,阴郁的朝亚俟勒走来。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让我找了好半天。”   “阿德里安,刚刚是你!”亚俟勒瞳孔狂颤,兴奋不已。   他认得这张脸,这是霍华德家族被驱逐的长子,是鬼眼公会的人事主管。   他终于抓到了黑灯会的秘密,霍华德家族要被联邦屠尽了!   黑化版阿德里安仰头喟叹,阴暗的内心得到了片刻满足,他实在喜欢被凶手认出来的感觉。   “能够被自己杀死的人反杀,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体验了不是吗?”   卢卡斯一个‘哥’字还未出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认错了,这个阴暗批绝对不是他哥! 第150章   亚俟勒收紧手指,将指虎牢牢握住,那上面还沾着白医生干涸的血,一想到自己刚刚杀死的是附身的阿德里安,他就难免兴奋。   阿德里安不像传闻中那么稳重严肃,信息素甚至还有些霸道。   但这就更好了,杀普通人只会让他觉得乏味,只有杀S级才能真正取悦他。   亚俟勒嗓子眼里传来两声闷笑,信息素挑衅般爆发出来,充斥在狭窄的长廊中。   阿德里安微微眯起眼睛,他眼皮的折痕深且窄,平时看起来深邃且冷静,像是鲜少有什么事能牵扯他的情绪,但此刻,他稍稍一个举动,居然让目光变得既傲慢又阴郁。   亚俟勒率先发动了异能,只见他顷刻间制造出十余个分身,将阿德里安团团围住,他们绕着阿德里安迅速变换身位,让人无法摸清他的本体在何处。   分身闪动带起的凉风吹过阿德里安的头发,长廊里灯光忽明忽灭,滋滋燥响。   阿德里安手腕一翻,长棍从肩膀滑下去,贴着水泥地面缓缓摩擦。   “去死吧!”亚俟勒独眼一缩,十余个分身齐齐举拳,尖刺照着阿德里安的后脑就锤。   只这一下,就足以将一个人的脑骨打碎,就算不死,日后也再爬不起来了。   阴风袭来,小丑刚要出言提醒,只见阿德里安霎时抬眼,右臂抡起长棍,借着身体旋转的惯性,猛的朝左后方砸去!   嘭!   长棍精准打在骨头上,发出刺耳的闷响,手柄处,居然隐隐有开裂的痕迹,足见这一击用了多大的力量。   “啊......啊!”亚俟勒龇牙咧嘴,忙用右手捂住左臂,那里迅速浮起狰狞的淤血,几欲撑开皮肉,汹涌而出。   亚俟勒眼珠猛颤,不敢置信地望向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是如何知道他的本体在这里的?   “你太蠢了。”阿德里安深笑,强力的挥棍动作让他的袖口被扯了上去,露出那只价格不菲的机械表。   表盘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光点跳跃到阿德里安脸上,很快被沉郁的双眸吞噬。   那个位置就是偷袭的最佳位置。   当一个人决定偷袭时,绝不会从正面进攻,所以在后方的概率就是百分之百。   而他用右手拿长棍,所以更容易应对右边的袭击,倒是左边,还要多转一个身位,略有不便。   所以亚俟勒大概率会从左边攻击。   长棍这种东西轮起来攻击范围大,无所谓左边哪里,都在他的打击范围之内。   所以他只是随便蒙了一下,果然就蒙对了,亚俟勒真是不会给他任何惊喜。   皮鞋声不紧不慢,朝亚俟勒走过去,长棍就蹚在地上,刮出沉闷冗长的低音。   “再这样敷衍下去,你会死的很惨的。”阿德里安用掌心抵着长棍,呼吸均匀,鞋尖连半点灰尘都没沾到。   “谁死还不一定呢!”   亚俟勒刹那从阿德里安面前消失,几乎在半秒内出现在阿德里安身后,关节刀疾如闪电般向心脏刺去!   苍啷——   刀尖只差一寸就要贯穿阿德里安的胸膛,然而一双棕色翅膀突然展开,羽毛坚硬,如盾牌一般挡住了刀尖。   刀尖在羽毛上擦出一串火花,却只给长羽留下一道浅白痕。   这也是阿德里安刚才敢随便一蒙的底气。   亚俟勒一击未中,还要再刺一击,然而翅膀已经摧枯拉朽地扫来,将他重重扇了出去。   亚俟勒狠狠撞在监狱的栏杆上,又跌到地面,当然在他眼里,他是撞上了一个移动餐车,将做热狗的面包和酸菜全部震落,洒了满地。   亚俟勒爬起来,嫌弃地拍掉身上的酸菜条。   而阿德里安只能看见他对着空无一物的前胸猛拍。   “你有洁癖?”阿德里安收起翅膀,佯装遗憾,“可惜我杀你的场面,不会太干净。”   “这是你临死前的妄想吗?”亚俟勒舔去口腔中溢出的血丝。   阿德里安不甚在意,居然慢条斯理的将手表解了下来,然后随手一扬,扔给了最佳观赏位的卢卡斯。   卢卡斯下意识抬手接住,手表躺在掌心,份量不轻,金属表带带着阿德里安的体温,还有一丝淡淡的信息素味道。   “讨厌鬼,你扔给我干嘛?”   阿德里安一道危险的目光扫过来,看的卢卡斯下意识一缩脖子,但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很掉价,于是又凶巴巴地瞪回去。   阿德里安最终没说什么,现在不是教训弟弟的好时候。   亚俟勒趁他转头,一拍大腿,鞋头突然探出一把弹簧刀,他单手撑地,抬腿猛踹,弹簧刀闪过一道白光,划向阿德里安的脚踝。   阿德里安立刻后退,然而面前已然是亚俟勒的虚像,真实的他在身后,挑向阿德里安的脚筋。   “小心!”卢卡斯神色骤变。   阿德里安此刻想全身而退已然来不及,他只能尽力减轻伤害,踝骨之上突然一凉,鲜血渗了出来,沾湿私人定制的西裤。   “哈哈哈......你也就这点能耐。”亚俟勒挺身而起,畅快大笑,“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说话间,他那只已经干瘪内陷的肉红色右眼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从那个口子里涌出一种鲜红色的,黏腻的,无法描述的寄生物。   只见寄生物长着两只芝麻大小的眼睛,它看见阿德里安,就像看到垂涎已久的食物,腾空猛扑过来。   阿德里安抡起长棍狠狠砸去。   寄生物的头被他打偏,然而身体却伸出几根血管般的分支,从不同方向咬向阿德里安。   一旦皮肤被它碰触,顷刻间就会被吸成一具脆如纸片的尸体。   “来吧阿德里安,成为我的一部分吧,让你的异能归我所有!”亚俟勒兴奋狂叫,右眼变作一个漆黑的窟窿,甚至能直看向大脑。   他的大脑早已不是正常人类的大脑,那里仿佛是某种虫类的巢穴,脑干充满着孔洞和被挖掘啃食的甬道。   大脑巢穴被一层黄色粘液包裹,像是它多年的分泌物。   呕。   卢卡斯捂着胃干呕,快要把为数不多的酸水吐出来了。   这和法塔的药丸不是一种恶心法,这是种直击灵魂的恶心。   他到人间来一趟,为什么要体验多姿多彩的恶心?   而阿德里安早已跟寄生物打在一处,长棍狠狠砸向每根鲜红的触手,将它打得粘液横飞,丝丝乱叫。   “原来是个虫巢啊。”阿德里安再一次甩出一棍,西服后摆忽的扬起,又快速垂下,隐约可见精悍有力的后腰。   “分身,速移,怪物。”他压下一根根指头,为亚俟勒数着异能,“真是让人失望。”   亚俟勒左眼滴溜溜乱转,手掌突然腾起一团抖动的黑色气体:“你猜我在监狱十年,到底吸取了多少种异能?”   他刚欲抬手偷袭,然而头顶金光灼灼,赫然出现一只巨大的蓝眼,那蓝眼不似人眼,瞳孔周围雕刻着奇异纹路,巩膜下埋着深蓝色血管。   极乐鸟形态S级三阶能力【天国】!   蓝睛自上而下凝视着亚俟勒,让他的一切都无处遁形,他卑微而渺小,怯懦且鄙陋,浓浓的自卑感涌上心头,亚俟勒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蠕动的寄生物甩着黏腻的身体,如一条搁浅的鱼,除了丝丝怪叫外,再也凶不起来。   很快,寄生物的肉红身体像被蓝眼烧灼一般,冒出了缕缕白烟。   阿德里安朝他走过去,居高临下望着面无血色,冷汗如瀑的亚俟勒。   他再起扬起长棍,露出残忍的微笑:“你和我倒是能切磋,但和我比实在是太弱了。”   他说的第一个‘我’,自然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光明面。   长棍狠狠砸向亚俟勒的胸口。   嘭!嘭!嘭!   肋骨全部断裂,碎成一团骨渣,烂在表皮之下。   亚俟勒失去支撑,上半身如老人一般驼了下去,喉咙里传来一种和着水的含混呜鸣。   鲜血从他的喉咙涌出,小瀑布般淌到地上,他还想要说什么,但已经没有任何缝隙供给空气进出。   “你刚刚是怎么杀我的?哦,颈椎。”   阿德里安迈开长腿,优雅地绕到亚俟勒身后,抬起棍子,就像用高尔夫球杆发球,暴力砸向亚俟勒的颈骨。   咔嚓!   鲜红的脊髓液从亚俟勒的毛孔里渗了出来,溅在了阿德里安的侧脸和眼皮,那块还算坚硬的骨头此刻完全碎扁下去,支出零星森白的骨头尖。   阿德里安背影挺阔,打击精准,落杆姿势如教科书一样优美。   只是没能将这颗脑袋像高尔夫球一样抽飞出去,让他颇为遗憾。   “然后呢,是膝盖。”   阿德里安咣咣几下砸断了亚俟勒的右手,那右手只连着一层皮肉,被他硬生生撕了下来。   他拎着这只手,一脚踹翻亚俟勒,来到膝盖处,先是用尖刺捣碎膝盖骨,然后又用关节刀将两个膝盖剜了出来。   鲜血已经沾湿了他的皮鞋边,但他还在沉眸回忆:“最后是后背,我倒是没什么记忆了。”   于是,他蹲下身,单只手搭在膝盖上,用关节刀划开亚俟勒的外衣,再划开后背,一点一点,不紧不慢的,将亚俟勒的脊椎给剥了出来。   他看着血肉模糊的人皮,以及烂成肉浆的内脏,这才感受到久违的畅快和餍足。   亚俟勒早已七窍流血,剧痛身亡,那只在他脑中筑巢的寄生虫,也被蓝眼烧成了一坨焦炭。   阿德里安站起身,扔掉亚俟勒的右手,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指,让血滴从他的指尖飞出。   他就这么抬着手,轻扯袖口,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卢卡斯,来帮哥哥戴上手表。” 第151章   “哈?”卢卡斯下意识发出极具挑衅意味的语气词。   这是他习惯的与阿德里安交流的方式,他总是学不会好好回话。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大概是阿德里安比起家暴的霍华德和病态的母亲来说,最好欺负吧。   阿德里安闻言,偏过头,余光扫向卢卡斯。   他的手并未放下来,也没有再说话,就只是盯着卢卡斯看。   卢卡斯突然无师自通的,将本已经涌到喉咙的,故意激怒阿德里安的话咽了下去。   阿德里安偏过的这边脸刚好溅上了亚俟勒的血迹,血珠不规则地挂在他眉尖,太阳穴,侧脸,下颚,就连敞开的衬衫衣领也未能幸免。   他那张冷静严肃的脸挂上杀人的痕迹,突然有了种极其冷门的变态气质。   不对。   卢卡斯敏感的意识到,这不是他记忆里熟悉的阿德里安。   他偷偷瞥向亚俟勒尸体的惨状,那已经无法看出是一个完整的人类,被拆掉脊椎的烂肉肥腻地堆在一起,细碎的骨头渣子从后颈,双膝,胸腔随鲜血冲出来,点缀着黝黑的水泥地。   而阿德里安就站在血泊里,皮鞋尖仍旧一尘不染,可鞋底已经彻底被鲜血浸润。   他当然不会被亚俟勒的死状吓到,这样的手段他也做得出来,不过他确实有点被阿德里安的状态吓到了,虽然他并不想承认。   这可是个平常连杀鸡宰羊都要避而远之的标准版好人。   “你,你自己不会戴啊?”   操,他心里知道害怕,但是嘴有它自己的想法。   卢卡斯发现自己还是嘴欠挑衅了,立刻心虚地舔了舔嘴唇。   他并不知道阿德里安的三阶和四阶能力。   就连【天国】的威力,他也是今天才见识到。   显然被天国俯视的人会突然自闭自卑,丧失所有反抗能力,失去求生的欲望,成为砧板上的鱼。   现在想想,他当初单枪匹马去沙漠城杀阿德里安,实在有些不自量力,阿德里安也根本没有用【天国】对付他。   他其实心里知道哥哥是过于容忍和纵容他的,但他就是很坏,很恶劣,爱欺负人,尤其爱欺负对他好的人。   阿德里安这时突然转身,朝卢卡斯走了过来,他左手还拎着那根稀铅矿长棍,右手则保持着扯起衣袖,露出小臂的状态。   卢卡斯的神经立刻提了起来,该死的第六感向他发送信号,情况有些不妙。   但一贯的常识又在麻醉他,不会的,那可是阿德里安,阿德里安不会在意他的挑衅的!   直到阿德里安沾着血的右手划过他的肩膀,扣上了他的后颈。   因剧烈运动而热烫的手掌在他最敏感的地方不紧不慢地抚摸,血腥气无法避免地漫了过来。   阿德里安一边抚摸一边用灰蓝沉郁的眼珠看着他,语气堪称温和,但言辞却并不怎么美好。   “卢卡斯,是我以前太纵容你,才让你感觉不到危险吗?”   卢卡斯大脑中的警报声已经快要爆表了,他当然感觉到了危险,但嘴硬有什么办法啊!   卢卡斯决定做人要能屈能伸,不跟还在杀人亢奋中的S级计较,于是他迅速一蹲身,想要从阿德里安的控制范围内逃开。   然而阿德里安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于是手指使力,像提一只狡诈的猫一样将卢卡斯提了起来。   卢卡斯被镣铐铐着,又吃不饱饭,根本无力反抗,于是毫无悬念的被阿德里安拎直身子。   明明逃跑就已经够丢脸了,逃跑失败简直无地自容。   卢卡斯倍感狼狈,耳朵通红,凶巴巴道:“喂,你掐到我腺体了!”   “那就掐到了。”阿德里安丝毫没有放松力道,修长的手指掌控着卢卡斯最脆弱的地方。   卢卡斯毫不怀疑,如果他还有逃跑的企图,阿德里安会更用力。   操操操!   他一定是脑抽了才会求阿德里安来救他,要是冰雪聪明嘴毒心软的小少爷该多好啊!   卢卡斯脖颈僵直,一股凉意从后脑一路蔓延至后背,让他微微打了个寒战。   “还跑吗?”阿德里安微笑问他。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语调,但从挂着鲜血的阿德里安口中说出来,莫名压迫感十足。   “谁要跑了?”卢卡斯强撑面子,瞪眼回怼,但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不跑我们就来算账。”阿德里安稍稍放松力道,掌心盖住他整个颈部,“兰绮说你要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冷心冷肺?”   上来就是一颗重磅炸弹,而阿德里安的左手突然开始把玩起那根长棍。   长棍在水泥地划来划去,发出沙沙的声响,碾磨人的心尖。   “......”卢卡斯心里苦。   阿德里安不是小金毛吧,兰绮没事儿跟他聊什么天啊!   “没啊。”他说谎根本不脸红,好汉不吃眼前亏。   阿德里安显然看穿了卢卡斯的谎言,长棍不再转动:“可惜,本来我还觉得你的想法很有创意。”   个屁。   卢卡斯心里暗暗吐槽。   “哈,莫名其妙,我早就懒得杀你了,我根本就不想看见你,我要去找他们了。”   卢卡斯说完就跑,他都已经冲出去了,突然眼前一黑,一只坚硬有力的翅膀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一头撞在翅膀上,嘴唇贴上顺滑的羽毛,吃了一口毛绒绒。   他从没见阿德里安彻底化形过,霍华德嫌飞起来不够儒雅,也不许阿德里安化出翅膀。   原来这玩意儿这么硬,他鼻子都快撞断了,怪不得亚俟勒一下就被掀飞了。   呸。   卢卡斯刚想将唇上沾的绒毛吐出来,阿德里安就抬手拎起他的囚服领子,一把将他拽了回去,反手强力按在栏杆上。   阿德里安一只手攥住他两个手腕,皮鞋尖抵着他的足腱,阴晴不定道:“看来是刚才不够爽,需要我更用力的掐吗?”   卢卡斯脸贴着牢房栏杆,脚尖稍稍踮起,脖子彻底红了。   倒不是被阿德里安抓回来很羞耻,主要是牢房里面还关着囚犯,他们都好奇地望着他和阿德里安,看他被阿德里安教训。   “......不用。”卢卡斯闷闷道,然后他在阿德里安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以示不满,彰显高傲。   牢里的犯人突然高喊:“大哥,他翻你白眼,他不服!”   卢卡斯:“?”   他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撕开栏杆,将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货抽成陀螺。   阿德里安抬起眼,偏头问他:“是吗?”   卢卡斯:“当然没有!”   阿德里安在他红透的耳边轻笑,然后突然提起长棍,反手握住长棍中端,朝牢房内用力掷过去。   咣!   长棍标枪一般精准砸在犯人脸上,将他砸得面骨碎裂,软绵绵倒了下去。   卢卡斯愕然抬眼,冷汗倏地渗满后背。   “污蔑你的人,哥哥都会杀死,谁让你是我从小带大的,我比谁都了解你的人品。”阿德里安轻描淡写道。   “......”   卢卡斯心跳逐渐加速,喉咙不自觉开始吞咽。   反讽,是反讽吧。   他哪有人品这种东西。   “比如你将死老鼠塞进我的被子里,其实只是热爱小动物,对吗?”阿德里安右手用力钳着卢卡斯的两只手腕,左手却温柔地抚着他汗湿的后背。   卧槽......   卢卡斯是真的有点害怕了,他的脚尖越踮越高,背肌和臀肌都紧绷起来。   “还有你把我为你精心整改的卷子涂上乌龟,只是因为你热爱画画,没错吧。”阿德里安的手掌在他被迫隆起的肩胛骨停了一下,才继续抚摸。   卢卡斯纳闷,他小时候有这么欠吗?   想想如果他吭哧瘪肚帮莉莉做出的物理题被涂上乌龟,他会立刻提溜着小萝莉的领子,从高塔大厦楼顶直接扔回学校。   “至于你删除我写的文章,篡改我的经济学作业,我想你只是贪玩罢了。”   阿德里安越说,卢卡斯冷汗出的越多,这都是哪百年的事了,他怎么选择性失忆?   “而你以我的名义,向暗恋我的Omega同学表白,是因为我太纵容你,让你不知轻重。”   “至于讨厌鬼,喂,冷心冷肺,混蛋,闷葫芦,逃跑的懦夫,精英教育的残次品......都怪我没及时约束你的行为,让你知道这是冒犯。”   卢卡斯小腿打颤,余光偷偷瞥阿德里安的脸色。   他就说他那对父母必不可能教出一个优秀的正常人吧,阿德里安这心理问题明显比他还严重啊!   霍华德你果然罪该万死,当你儿子哪有不疯的?   阿德里安呼吸,气息喷在卢卡斯的颈侧:“我就是一直这么想,才能压制住情绪,一次次饶过你,否则表白那次不会就那么算了。”   阿德里安压着卢卡斯的手腕,抵在当初挨打的地方。   卢卡斯臊得狠咬下唇,差点落下脚跟踩向阿德里安的鞋尖。   但监狱里不允许穿鞋,鞋也能成为某种武器,所以他现在只穿着袜子,踩下去除了让自己倒霉,一点也伤害不了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的压抑来自生活各个方面,他把一部分真实的自己禁锢在内心深处,逐渐形成一个完全无视规则,偏执极端的人格。   但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讨...阿德里安,小时候的事我都忘了,你快放开我。”卢卡斯很不自在。   “叫我什么?”阿德里安眯起眼,鞋尖堂而皇之地踢了踢卢卡斯的脚跟。   卢卡斯不断说服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让阿德里安跪地求饶。   “......哥哥。”卢卡斯小声道。   他说完,就赶紧把脸贴向栏杆降温。   明明是一个很普通的称呼,但因为几乎没怎么叫过,倒显得格外羞耻。   阿德里安有点满意,内心的阴暗有些许化开,但还不够。   “哥哥来AGW特危死刑监狱救你,要说什么?”   卢卡斯恨自己没搞到稀铅矿手铐钥匙,不然他一定立刻发动【影子锚定】,将阴暗批阿德里安送到西伯利亚大森林去!   卢卡斯忍辱负重:“谢谢。”   “谢谁?”阿德里安掐了一下他的手腕,以示警告。   操你大爷,给你送到北极喂北极熊去!   “......谢谢哥哥。”   “最后一个问题。”阿德里安松开卢卡斯的手腕,让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卢卡斯猝不及防,还真就狠狠踩了阿德里安一脚。   阿德里安浑不在意,他扣住卢卡斯的后腰往前一带,让卢卡斯冰凉的双脚完全踩在他的鞋上。   “对你越好,你却越恨我,为什么?”   这是他一直想知道,但光明面总是问不出口的话。   他视他为唯一的亲人,他在充斥着嫉妒憎恨提防争夺的家庭里选择了爱他,他硬生生将自己剥离成两种人格,最后他却想杀了他。   卢卡斯缩起脚趾,或许是多日冻肿冻伤的双脚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气急败坏的同时又满腔委屈。   脚冷,肚子饿,衣服破,被长棍猛捣小腹,被威胁抽干信息素,害怕死亡,担心朋友......   连日叠加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卢卡斯眼睛一红,立刻埋头,将泪水藏在阿德里安的西服里。   他闷闷道:“我想哥哥一直站在我这边。”   不要学钢琴,不要考第一,不要当精英,不要成为霍华德一样的联邦议长。   永远也不能嫌弃他,甩开他。   不知何时,两扇翅膀轻轻合起,将卢卡斯完全拢了起来,厚重的羽毛将寒冷阻隔在外,也挡住了犯人们探寻的目光。   阿德里安伸出右手:“乖,帮哥哥戴上。”   卢卡斯故意不说话,但还是拿出手表,蹭过阿德里安修长的手指,戴在了手腕上。 第152章   亚俟勒身首异处,司泓掣沉溺幻境,本怖去搬帮手,AGW特危死刑监狱一时群龙无首,狱警们穿梭在主题乐园间,茫然无措,打斗暂时停住。   阿德里安见卢卡斯正偷偷用他的衬衫擦眼泪,颈后的腺体上还留着曾取过信息素的结痂针孔。   他忍不住摸了上去,绕在针孔附近打转。   虽然此刻这里已经愈合,也重新充盈着信息素,但一想到有人按着卢卡斯,将长针刺入腺体,直至抽出鲜血,他就满心杀意。   想杀光相关的所有人,包括不起眼的围观的目光。   还有,那些让自己灵魂受损的愚蠢狱警也不能放过,他认不出那一张张脸,干脆都杀了。   卢卡斯的眼泪倏地止住了,因为腺体正被干燥的指腹揉着,本来受过伤正在愈合的地方就对触碰更加敏感,而他自被抓以来,还没有机会打抑制剂。   “喂......”   阿德里安眼皮轻抬,手指停住了。   卢卡斯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头顶警告的凉飕飕目光。   妈的,谁能管管啊,阿德里安怎么变成这样了?!   卢卡斯双手攥住阿德里安西装下的衬衫:“哥......别揉了。”   “掐也不许,揉也不许?”阿德里安的手指从卢卡斯的腺体滑到颈前,托起下巴,让卢卡斯抬起沾湿的睫毛看着他。   对阴暗面来说,这个世上是无原则和道德可言的,他想做什么,全凭自己意愿。   卢卡斯眼皮都在衬衫上蹭红了,一时半会根本消不下去,他偷偷撇嘴,心里想,果然弱O无外交,要是他有周扒皮姐弟的能力,阿德里安现在肯定跪在他的脚边忏悔。   “我好久没打抑制剂了。”卢卡斯郁闷道。   虽然是哥哥,但也是Alpha,而且还是无血缘关系的Alpha。   就算阿德里安曾经给他换过尿布,为他身上的家暴伤上过药,哄他睡过觉,被他骑过背,吃过他剩下的冰淇淋和面包棒......   卧槽,怎么越想阿德里安越惨?   卢卡斯以前从来没有站在阿德里安的角度,来体会身为领养长子的尴尬处境。   很多阿德里安为他做的事,他以前是绝不会为阿德里安做的,因为他还有母亲,母亲是不会允许自己亲生的孩子为养子服务的。   所以一直是他在向阿德里安索取,而从未给予什么,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其实如果阿德里安也是亲生的,那么他根本不需要辅导他的功课,为他改卷子,教他弹钢琴,哄他睡觉,更不会因为他胡闹,而被母亲责备。   这些似乎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卢卡斯才慢慢懂得的事情。   “......那你揉吧,轻点就行。”卢卡斯自暴自弃道。   阿德里安狭着眼,满意地在腺体的针口边捏了两下,收回了手。   他也不是非要挑战弟弟的忍耐力,毕竟没用抑制剂的腺体被揉捏还是有发情风险的。   他就是要卢卡斯的允许,独特的,唯一的,越过防线的允许。   阿德里安搭在他后腰的手臂一用力,将卢卡斯横抱了起来。   卢卡斯吓了一跳,忙用掌心撑住阿德里安的胸膛:“干嘛?”   “别动。”阿德里安抱着他,朝楼梯口走,两只翅膀依旧将他笼罩,挡着冷风。   他其实不想见聒噪大少爷,以及一同而来的其他人,他没那个耐心解释,更讨厌热闹。   但卢卡斯肚子还饿着,稀铅矿也没有解开。   “靠,动都不让动,果然憋久了变态了。”卢卡斯做口型逼逼赖赖。   “敢在心里骂我?”   卢卡斯瞬间闭嘴,忙抬眼打量阿德里安,虽然他不知道阿德里安是怎么发现的,但他确实不敢动了。   他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只是一个需要哥哥照顾的小孩子,被抱着走路也理所当然。   哎,二十六岁,也不算特别大吧。   反正阿德里安总是比他大八岁,总是要照顾他的。   卢卡斯本性难移,安静一会儿就不老实,他用脚趾尖去蹭阿德里安翅膀上的羽毛。   这翅膀真大真硬,看着特别有安全感,飞起来一定超酷。   有根羽毛翘起来了,好玩,踢一下,再踢一下。   羽毛被压扁了。   卢卡斯玩得不亦乐乎,阿德里安突然停下脚步,托着他膝窝的手臂滑到脚踝,不客气地扯掉他两只袜子,扔在了地上。   卢卡斯脚趾立刻蜷了起来,脚背绷成了弓:“我的袜子!”   “脏。”阿德里安毫不留情。   卢卡斯撇撇嘴,有些悻悻。   他身上的囚服还脏呢,袜子至少还能保暖,而且没有袜子他怎么走路?   这时,翅膀突然又向内拢了一寸,蓬松浓密的羽毛贴上了他的脚趾。   卢卡斯一怔,稍微抬了抬小腿,向前试探,让整个脚掌贴上阿德里安的羽毛,他突然发现,这翅膀居然还是带体温的。   羽毛下,虽然有点硬,但却是人体胸口的温度。   他得寸进尺的将两只脚全部贴了上去,没有袜子隔着,瞬间就暖和了不少。   于是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暖和的翅膀内闭目养神,也不介意被阿德里安凶了。   阿德里安刚抱着弟弟走到楼梯口,湛平川就冲了上来。   频繁的时间穿越耽搁了他不少时间,因为他现在还控制不好退回的点,有时一不留神就回到了一个月前,那时候监狱的结构与现在大不一样。   折腾了好几遍,他虽然没体力耗尽,但也出了一身的汗。   看到阿德里安从长廊走来,他精神一震:“叔!”   阿德里安掀起眼皮,在湛平川还没叭叭前及时警告:“闭嘴。”   可惜警告对湛平川无效,他选择性过滤了这两个字:“叔我找你半天了,你情绪还好吗?你千万别激动,你只是内心阴暗,扭曲,丧心病狂,但不是不认得我了,我还是你亲爱的大侄子啊!”   阿德里安实在受不得这么阳光的声音,他立刻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才没再次退回压抑的状态。   湛平川见阿德里安脸色沉下去,嗖一下跑远,拉开距离:“你心里有病,我不惹你,我卢叔找到了吗?”   他一时没看到阿德里安巨大翅膀中藏着的卢卡斯。   卢卡斯听到熟悉的话痨声音,抓着阿德里安的翅膀抬起脑袋:“湛平川?”   “卢叔!”湛平川眼中闪过惊喜,“我叔真把你救出来了,我还担心来不及。”   卢卡斯已经对卢叔的称呼免疫了,他纳闷地看着湛平川:“你离那么远干嘛?”   身边都是自己人,湛平川在保持什么安全距离?   湛平川突然沉痛:“听着卢叔,你现在千万别惹我叔,他要干什么你就让他干,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叔的阴暗面,是你无法想象的极恶和偏执,跟一颗定时炸弹没什么两样。”   阿德里安阴恻恻盯着湛平川,舔过后槽牙,手痒的不行。   “你就当着我的面说?”   湛平川指了指自己脚下,友情提示:“跳出你【天国】的施法范围了哈。”   “......”是真欠打,但腾不出手来打。   卢卡斯一懵,还是第一次听说阴暗面的说法。   “什么,我哥他精神分裂了?”   果然吧,阿德里安这是病得不轻啊!   湛平川摆手:“是他的四阶能力【重生之门】,能把一个战斗力更强,更恐怖的自己激发出来。要想恢复,估计要等他灵魂受损的伤害痊愈。”   卢卡斯一缩脖子。   更恐怖?战斗力更强?   早知道不用脚趾夹阿德里安的羽毛玩了。   自己伤还没好,再被揍一顿,得不偿失。   “好了。”阿德里安严厉打断,他不是很喜欢听别人在他眼前议论他。   阿德里安向前走一步,湛平川就退一步,他为了维护自己说话的权利,始终与阿德里安保持距离。   突然,湛平川看到卢卡斯血色稀薄的唇上沾着两根小绒毛。   那必不可能是他叔的羽毛,因为以他叔现在的狂暴程度,谁要是敢伸手扒毛,还不得被打成猪头?   “卢叔你是生吞活鸡了吗,唇上怎么有羽毛?”   “......”   卢卡斯唇角抽搐,心悦诚服:“人到底怎么才能像你一样抽象啊弟妹。”   “靠与生俱来的天赋吧卢叔。”湛平川认真回答。   卢卡斯虚弱地躺倒在阿德里安怀里,擦掉唇角的绒毛。   阴暗面吗?   他啃了一口阴暗面的绒毛,拿阴暗面的翅膀捂脚,而阴暗面对十几年前的旧账都如数家珍......   哈哈,这回是真的完蛋啦!   有湛平川带路,阿德里安这个不受【虚拟境】控制的人也顺利找到了黄金屋,与大部队汇合。   此时先赶回的波波夫已经把五六七层发生的事情简短复述了,他现在正边嗑大力丸边扶墙呕吐。   阿德里安抱着卢卡斯一回来,梦境女巫等高塔的人迅速冲过去:“小丑怎么样?”   阿德里安被这聒噪的环境吵得不行,他冷着脸,打开了翅膀。   卢卡斯内心忐忑,有点萎靡,他刚打算睁眼跟伙伴们报平安,就听法塔捂着嘴巴,眼泪飙了出来:“卢卡斯!你别死,我准备了新药!”   法塔慌不择路的手搓高效激活药丸。   卢卡斯闻到熟悉的狗屎味儿,吓得闭紧了眼睛。   救命,谁爱吃谁吃,他绝对不吃!   凌棋忙冲过来:“有开放性伤口吗?让我来!”   梦境女巫脸色煞白,头发因愤怒而褪色:“妈的,谁杀了蠢小丑,老娘屠了他全家!”   Oliver心一沉,眼神痛苦:“我还是太晚了。”   阿巴顿挤到前面,抬起宽厚的手掌,哽咽道:“我要召出他的亡灵问个清楚。”   兰斯正巧带着一大批尤托皮亚人赶到,见众人都在哭着喊卢卡斯,他霎时心跳停跳半拍。   “小丑死了?”兰斯不敢置信。   莉莉噗通跌坐在地上,双眼失神:“卢卡斯怎么忍心离开我们学渣联盟?”   卢卡斯望着天花板,不禁感慨,啊,这熟悉的味道。   他仰身而起,高高提起唇角,咧出一个招牌性诡笑。   “好久不见,沙雕们。” 第153章   众人的眼泪立刻收了回去,莉莉拍拍屁股站起来,阿巴顿放下手掌,Oliver为赶到的众人解除了【虚拟境】,梦境女巫朝法塔使了个眼色,法塔捏起一个黑黢黢的药丸。   “快来吃一个补充体力,这次保证好吃,Oliver亲自推荐,你知道的,橄榄不会说谎。”   原来是Oliver推荐的啊,那怎么会有假呢?狗屎味一定是他的幻觉。   卢卡斯伸手就要去拿。   Oliver面带绝望,抬起手悄悄摇了摇。   只是糖味儿的狗屎罢了。   卢卡斯单纯的将新型大力丸塞进嘴里。   呕......   卢卡斯捂着嘴,扭向阿德里安的胸膛,胃腔一阵阵抽动,要不是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一定早就吐了阿德里安满身。   纯狗屎,再次被骗!   阿德里安手掌托着他的臀,不动声色地威胁道:“要是敢吐我身上,你可不会坐的太舒服。”   卢卡斯脑中雷达猛响,他连忙在阿德里安掌上躲来躲去,但碍于重力,怎么也躲不出手掌的控制。   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屁股危险起来,只得含泪吞下大力丸,拼命掐住喉咙。   无语,阴暗批怎么还极端洁癖啊,被伤员吐一下怎么啦?   梦境女巫上下打量满身煞气的阿德里安,护犊子道:“哟,没想到主管大人还有这一面,既然洁癖,不如把小丑还给我们吧。”   阿德里安脸色沉郁,目光冷厉,想也没想的拒绝:“不行,他要我在他身边。”   “???”梦境女巫看向卢卡斯。   说好的早晚杀了阿德里安呢?   卢卡斯耳根一红。   可恶,有人篡改他的原话,他从来没承认喜欢在阿德里安身边!   鬼眼公会众人由于早就见识过阿德里安四阶能力的威力,所以默契地躲出老远。   芙伦拉将双手拢在嘴边,遥遥喊话:“喂,兰小姐,你就让给我们主管吧,最好离远点。”   乌芃:“是啊——这种狂暴模式就让疯小丑一个人承担吧——”   法塔:“?”   果然兄弟公会也分亲疏远近啊,凭什么我们小丑承担?   兰斯上前打断:“好了,还没到可以开香槟的时候。现在有两件事,一是去三层解救尤托皮亚觉醒者,二是去底层抓老疯子并夺取稀铅矿钥匙。”   “小丑的稀铅矿一定要尽快打开,不然对保持四阶状态的阿德里安也是种折磨,而且本怖手握他的信息素,相信援兵不久就会赶到,我们再拖延下去,法塔的体能也要耗尽了。”   大力丸也不是无穷无尽的,那是法塔用异能加地下城原料合成出来的,一旦法塔信息素耗尽,全队失去了补剂,就会被人海战术吞没。   所以小丑的能力尤为重要。   卢卡斯则恍然惊醒,原来阿德里安将他抱得这么近是会不舒服的。   对啊,他手脚都戴着稀铅矿,阿德里安身为S级觉醒者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可是这一路阿德里安什么都没说。   所有人都很害怕现在的阴暗批,但阴暗批好像对他和原来没什么两样。   卢卡斯心里突然特别得意,哪怕小腹被打的全是淤痕也想畅快地笑出来。   他不再作弄阿德里安,双手离阿德里安的胸膛远了一些,脚趾也不再偷揪阿德里安的羽毛。   穆德里:“好,那我们兵分两路。”   兰斯道:“波波夫,穆德里,乌芃,芙伦拉,库恩,莉莉,阿巴顿,Oliver去三层,法塔,小丑,阿提娅,凌棋,湛平川,我和我姐——”   兰斯话还没说完,就见卢卡斯条件反射,训练有素地堵住了阿德里安的耳朵,然后朝兰斯疯狂挤眉弄眼。   什么我姐啊,这不是暴露了吗?小少爷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阿德里安灰蓝色的眼珠盯着卢卡斯,眼神并不怎么温柔。   卢卡斯的动作可一点也不轻,直接就把两只小脏手用力拍在了他脸上。   阿德里安可不是曾经纵容无底线的光明面,他五指收紧,握着那团柔软有弹性的肉:“你想让我现在教育你吗,卢卡斯。”   “......我不想,你别打。”卢卡斯忍辱负重,一边收紧臀肌,一边灰溜溜将两只脏手缩了回来。   但阿德里安的侧脸已经留下了几个灰色的指印。   兰斯顿了顿,立刻就明白了小丑的意思:“没事,他们已经全部知道了。”   卢卡斯缺席了两大公会的联合会议,所以并不知道当天发生的抓马事件。   卢卡斯震惊:“那以后兰绮不用在地里干农活了,会长也不用开拖拉机摔断腿了?”   梦境女巫:“......呵。”   “......不用了。”兰斯是专业的,所以表情轻易不会裂开。   卢卡斯:“那弟妹也接受良好?哪怕你是黑灯会老大,还是个超级富二代?”   芙伦拉小声:“我们大少爷也是富可敌国的好吗?和少夫人是天作之合。”   卢卡斯:“大少爷?”鬼眼公会成员管弟妹叫大少爷,这是什么魔幻的展开?   兰斯捏着眉心:“过后再跟你解释,湛平川是鬼眼公会派到高塔的卧底,也是湛擎和的儿子。”   卢卡斯立刻扭头,凶巴巴道:“你小子!”   他们高塔卧底别人可以,但别人卧底他们绝对不行!这简直是黑灯会职业生涯的污点!   “卢叔,我以为你早就发现我和我叔认识了。”湛平川无奈摊手。   卢卡斯这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湛平川也就比自己小八岁,为什么张口闭口喊叔。   原来是从阿德里安这儿论的,他还以为阿德里安只是扛不住湛平川的究极自来熟!   兰斯:“事不宜迟,大家尽快吧!”   短暂的其乐融融之后,联合救援小队再次进入战斗状态,他们迅速兵分两路,朝目的地奔去。   至于那些被放出来的七层尤托皮亚人,则跟随着Oliver前往三层,辨认自己的同胞,还需要他们使力。   但愿意跟他们离开七层的人并不多,只有二十余人,这还是那位唯一肯跟阿提娅对话的老伯规劝的。   剩下的都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欲望,也不想回去面对早已失散的家人。   他们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只想在这里安静等死。   时间紧迫,兰斯也只好尊重了他们的意愿。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从重大打击中走出来,不够勇敢的人生也值得尊重。   梦境女巫捏着变小的阿提娅在前面领路,黑化版阿德里安抱着小丑负责断后。   阿德里安其实并不想听从兰斯的安排,更不想跟任何人集体行动,但卢卡斯需要钥匙,他不得不忍耐。   他深深吸气,看向怀里浑无所觉东张西望的卢卡斯。   可爱的,弟弟,他心道。   好在狱警们尚在【虚拟境】当中,哪怕发现了他们,也只能一路在挤挤攘攘的游客中挣扎,眼睁睁看着他们从眼前消失。   “我看到黑灯会了!”   “各层注意,这里是七层,黑灯会向下跑了!”   “这里是八层,黑灯会去九层了!”   “九层收到!”   “赶紧联系监狱长,九层人手不足,要防不住了!”   “各层注意!二层发现疑似监狱长尸体,二层发现疑似监狱长尸体!”   “司区长在哪儿,快报告司区长,监狱长死了,我们需要他的指挥!”   “不行,司区长在纪念品店玩毛绒玩偶,喊也喊不动,我们AGW要完蛋了!”   “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主题乐园,竟能将司区长蛊惑?”   “本怖大人怎么还没回来?老疯子也失效了!”   ......   狱警们三三两两地冲上来阻拦黑灯会,但众人各使异能,迅速解决掉了障碍,他们连信息素管都来不及取,就继续向仓库跑去。   “这边!”阿提娅记路的能力与生俱来,哪怕只走过一遍,她也能分毫不差地找回来。   众人随着阿提娅的指引,三拐两拐来到了一道昏暗的长廊中。   阿提娅从梦境女巫手里跳了出来,迅速变大,然后对着墙壁敲敲打打。   “仓库就在这附近,我亲眼看到他们进去的。”   “我也来帮忙!”卢卡斯说罢就要跳下去。   阿德里安却没放手:“不行,你光着脚。”   “大不了我不踩你翅膀了。”卢卡斯收回脚趾。   阿德里安睨他一眼,扔出一个不容拒绝的字:“踩。”   卢卡斯:“......”   阴暗批为什么还有这种要求啊!   湛平川稳住呼吸,擦去薄汗:“上次你们进去是什么时候,我来试试。”   他现在还没办法准确控制返回的时间,可能要多次尝试。   而且他还发现,时间穿越并不能改变历史的走向,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获取此地在某时某刻提供的信息。   “大概......大概半个小时!”   湛平川得到答案,立刻发动能力,他在短时间内迅速回溯了十来次,终于捕捉到狱警与阿提娅的身影,他仔细记清了石门附近的特征,然后才穿回来。   刚一回到正确时间线,他就仿佛低血糖般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兰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小心!”   湛平川搂着老婆的肩膀,脑袋歪在老婆头顶,嗅着淡淡的星玉兰香,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视力。   “我知道了!”他抬手指向一个位置。   阿德里安扇动翅膀,猛力一扫,石墙轰然开裂,巨大的石块滚了出来,露出里面一片宽敞的空间。   众人连忙冲进去,也看到了阿提娅描述的那个保险柜。   阿提娅立刻输入记忆中的密码,随着“啪”的一声,锁扣弹开。   阿提娅精神一振,使力拉开大门,密密麻麻的钥匙映入眼帘。   “快!”他们连忙翻看小丑手铐的编号,然后去保险柜中搜寻。   终于,湛平川在二排边角找到了同样编号的钥匙。   阿德里安挤开众人,抬手将钥匙扯了下来,他不顾稀铅矿对自己的反噬,抖着手指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   钥匙旋转,然而小丑的镣铐却纹丝未动。 第154章   “怎么会打不开!”阿提娅慌了。   这个仓库是她带他们来的,如果仓库里的钥匙根本打不开手铐,那就说明她被骗了,她一个人耽误了整队的时间。   阿德里安强忍难受,又转动两下,才一把抽了出来,将钥匙扔在地上。   他的手还在颤抖。   “喂!”卢卡斯一把抓住阿德里安的手,颤抖通过掌心传过来,阿德里安手上的温度就像被吸走了一样。   阿德里安瞥向他,卢卡斯以为他又在计较称呼的问题,哼哼唧唧不情愿道:“哥哥哥哥。”   阿德里安挑眉。   他刚刚忘了称呼的事,只是对卢卡斯给他捂手感到惊讶。   不过......就这样吧。   法塔:“现在怎么办?没有钥匙,我们必须把小丑带回去,用公会的专业设备弄开手铐,只带小丑一个人过跨海索链还行,可还有那些尤托皮亚人呢。”   他们一行人全部都是觉醒者,觉醒者在面对稀铅矿时几乎束手无策,且不说跨海索链,就是想从监狱底层上去,现在也是个难题。   如果有钥匙解开三层尤托皮亚人的束缚,他们就可以各使异能带同胞离开,那将会给黑灯会减轻巨大的压力。   否则将几十上百个尤托皮亚人一个个送到地面上,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阿提娅手足无措。   “是不是我暴露了自己,他们紧急把钥匙调换了,都怪我!”   她要是小心一点,不贪婪的去记密码,可能也不会被狱警发现。   没密码有什么大不了,黑灯会都带着枪,大不了打碎钢化玻璃也能拿出钥匙。   “不会。”兰斯仔细观察巨大保险柜里密密麻麻的钥匙。   情况紧迫,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也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想出解决办法。   “你被发现时本怖正和我们打得不可开交,亚俟勒则去对付卢卡斯和阿德里安,司泓掣根本早已反水,他们都没空作出部署,听狱警们的意思,本怖逃走后现在还没回来,亚俟勒已经一命呜呼,司泓掣干脆沉溺在幻境中......而且他们其实根本不需要更换,那时候只要让老疯子把仓库转移就好了。”   “仔细看。”阿德里安语气不耐,他此刻虽然没有团队意识,没有原则道德,但智商还在,他用目光示意那些钥匙的挂绳,“无论是钥匙表面还是挂绳,都有长时间使用的痕迹,我不认为他们还有闲情逸致做旧。”   兰斯点头,目光扫过一排排编号:“这些编号都是由字母和数字组成,钥匙的数量与监狱的整体人数应该也是对得上的,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些编号应用了一层加密手段,只要找到规律,就能排出正确的顺序。”   梦境女巫一脸茫然:“那怎么办,现在我们联系不上度玛,加密不是计算机的工作吗?”   兰斯一时也有些沉默。   如果对方是使用现代密码学方法加密,那他们就算拥有度玛的无限算力,靠暴力穷举拆解也需要一段时间。   湛平川凑上来,纳闷道:“这么麻烦吗,我记着小学奥数培训班就有类似的规律题啊。”   兰斯和阿德里安同时看向湛平川。   阿德里安回忆当初,无情吐槽:“那你当初做出一道题了吗?我怎么只记得崩溃了十位奥数名师。”   卢卡斯:“我靠,我当年才气哭五个。”   “......”湛平川摸摸鼻子,谁会在最朝气蓬勃的年纪学那种无聊的东西啊,他早就甩掉老师跑出去玩了。   兰斯却眼前一亮,他用力抱住湛平川,在湛平川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老公,你说得对!”   湛平川被亲得七荤八素:“昂?”   兰斯:“一个存在近百年,且百年几乎没有越狱事件发生的监狱,根本没理由升级系统,他们一定一直延续最老旧的方式。”   “要么每次使用钥匙时,他们将编号输入计算机,根据早已设定好的单向函数,计算出唯一对应的密文,要么他们用某种特殊密码本替换字母和数字来进行加密,要么他们干脆就用了最基础的古典密码学——凯撒密码。”   “甚至这些对一个固若金汤,且狱警素质低下的监狱来说都太麻烦了,他们大概只经过了极其简单的加密。”   AGW特危死刑监狱这个地方,但得有点出路的人,都不会愿意在这里就职。   从打斗中就可以看出,这些狱警的行为方式,言语素质,其实和关押的犯人没什么两样,联邦政府根本就是采取了以恶制恶的手段。   对这样一帮人来说,复杂麻烦的加密手段只会成为负担,还会让他们不屑一顾,他们自己就会不断简化自己的工作。   “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但可以试试。”   兰斯重新看向所有编号。   显而易见它们是有规律的,挂在同一排的钥匙均有一个字母是完全相同的,他猜这个字母代表的应该是楼层。   而整体看下来,每一排钥匙的前两个字母只有十二种组合方式,那么这两个字母大概率代表长廊的编号。   最后就是一串很长的数字,不出意外,那就是牢门的编号。   而数字后括号里的点数,对应的应该是一个牢房里的不同镣铐。   阿德里安:“不过编号不是文字,没有办法用频率分析法了。”   凯撒密码最经典的破解方式,就是通过统计不同符号出现的频率,由密文推出明文。   因为人们发现,在一段话中,字母e出现的频率是最高的,所以确定了代替e的字母,就可以根据字母顺序表推出所有字母。   兰斯:“但我们已经有一个完全准确的参照了,那就是老疯子大门的钥匙。”   兰斯说罢,看向阿提娅。   阿提娅懵了:“什么意思?”   湛平川都听明白了:“我宝贝儿想问你记不记得他们把老疯子的门钥匙挂在哪儿了。”   阿提娅醍醐灌顶:“哦!这里。”   她立刻指向第七排倒数第三个位置。   阿德里安:“所以字母T代表的是地下九层。”   地下九层的钥匙被安排在第七排的位置,难道是以此类推的吗?   兰斯攥住小丑的手腕,上下打量稀铅矿手铐,幸好他对稀铅矿的反应弱,可以仔仔细细地摆弄观察。   “不出我所料,手铐下面有凸起的圆点,对应的应该就是钥匙最后括号里的点数,那么范围又可以缩小了。”   这座监狱里每层牢房关押的人数不一样,有的楼层每间牢房能有六七人,有的则只有两人。   这样光是看点数,就能确定关押尤托皮亚人所在的七层,因为所有钥匙里,只有第四排字母R的钥匙最多有七个点。   而小丑所在的二层,每间牢房只有两三个人,而最多三个点的钥匙,都挂在一排和二排。   “七层牢房是R,九层牢房是T,那么二层牢房就是放在第一排的M,三层牢房就是放在第二排的N。”   “按Oliver所说,监狱是罗马斗兽场形状,长廊应该是以天井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我们已知老疯子的长廊序号是LM,代表十二,但却不知道长廊是以顺时针排序还是逆时针排序。”   “不过没关系,小丑的牢房是两个人,而他的钥匙是一个点,我们可以找出第一排所有最多两个点的牢房中只有一个点的钥匙,一把一把试验。”   兰斯话音刚落,湛平川,法塔,阿提娅,凌棋,梦境女巫就开始摘一个点的钥匙。   梦境女巫边摘边忿忿:“卢卡斯你记住,本人用了未来十年的脑细胞才跟上我弟的思路,连体睡衣你必须给我穿一个月!”   法塔:“我的新药你必须吃一个月!”   卢卡斯:“......我还没跟上呢我说什么了!”   最后湛平川用屏障做成小盒,一共装了420把钥匙。   “三秒一把,现在开试,最多只需要21分钟就能试出来,如果足够幸运,我们可能——”   兰斯话音未落,湛平川就手欠取出了一把钥匙,抖着手塞进了钥匙孔。   “我手快我先来!”   咔。   湛平川旋动钥匙,下一秒,锁舌“啪”一声弹开,稀铅矿手铐直直掉在了地上。   湛平川惊得一抖手:“我靠!”   兰斯:“......”原来人是可以这么幸运的吗?   众人:“......”少夫人这么多年活得好好的果然有点东西。   卢卡斯全程没听懂兰斯说的什么东西,他就见湛平川如探囊取物般在钥匙山中抽出一把,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手铐。   卢卡斯唏嘘:“牛逼啊弟妹,早知道刚才就让你找了,你叔不行!”   阿德里安:“。”   他从湛平川手里接过钥匙,让卢卡斯趴在他肩头,然后动手开沉重的脚镣。   卢卡斯激动不已,脚趾忍不住兴奋乱动,他不断拍着阿德里安的背:“快点快点。”   解开稀铅矿,他就可以使用【影子锚定】了,到时候来去自如,谁也别想拿他怎么样!   “不许乱动!”阿德里安抬手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   “唔!”卢卡斯一挺身,瘪着嘴,满脸通红地安静下来了。   阴暗批真没有道德,他都二十六岁了,凭什么被哥哥打屁股?   等光明批苏醒,他一定要狠狠欺负回来,让阿德里安用手给他洗袜子,还要露出翅膀给他揪羽毛!   随着清脆一声响,脚铐掉落,卢卡斯的异能回归身体。   兰斯松了一口气:“很好,现在我们知道老疯子和卢卡斯所在长廊的编号,就可以推出三层尤托皮亚人需要的钥匙了。” 第155章   仓库外传来狱警们疾步赶路的声音。   “总算找过来了,太不容易了!”   “大家闭上眼睛,别被幻境干扰,用大脑里的回忆辨别方向!”   “我去你妈的,闭眼撞到黑灯会直接被宰是吧?”   “说的就是你!你那俩眼珠子都要长跳舞甜O身上了!他们都是假的假的!”   “靠,太过分了,我们仓库那么机密的地方,在幻境里就是公共厕所?”   “别吵了,进厕所抓人!”   ......   卢卡斯精神来了,伸手就要撕自己的灵魂碎片:“快,我把你们全部带走!”   兰斯一把拦住他:“你省着点体力,现在还不是时候,来的是狱警,说明援兵还没到,这些人不足为惧。”   小丑身上有伤,又被折磨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吞了法塔的大力丸,也要省着点用。   况且【影子锚定】能带的东西是有限的,而他们的人还多着呢。   与此同时,地下三层。   关押尤托皮亚人的长廊终于被找到,众人施展异能,砸开栏杆,开牢放人。   甚至那些被辐射过的人也嗑了信息素帮忙砸门。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活下来且精神正常的尤托皮亚人只剩四十多人了,而这四十多人,大多数被关得不久,其中就有阿提娅的老师。   虽然这位老师因为医治不及时失去了半个手臂,但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阿提娅的大舅舅,没人听说过,在这里被关十年以上的人早就死绝了。   Oliver有些遗憾,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真的没有叫皮阿提的吗?”   他还是不想让阿提娅有遗憾。   老师杰罗姆站了出来:“到了这里之后,我们很少有机会与人交流,但据我所知,所有尤托皮亚觉醒者都在这里了,他们之所以把我们关在一起,是因为我们并不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比任何人都好管理。”   “我进来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偶尔会带走几个人,用于消遣,或是折磨。有些人回来就疯了,有些人像我一样,无人医治,伤口恶化,留下终身残疾,还有些人,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会将死去犯人的尸体埋入冻土,因为他们不想任何人知道,这里每时每刻都发生着惨无人道,泯灭人性的勾当。”   “皮阿提和拉斐尔一定已经往生,上帝将他们今生遭遇的痛苦化作祝福,让他们投生在温馨富足的家庭。”   杰罗姆说着,单手捂着心脏,闭上眼睛,默默祷告。   一时间,所有尤托皮亚人都将手扣在心口,嘴里念念有词,虔诚的为监狱里枉死的同胞祈福。   他们无不遍体鳞伤,形容憔悴,他们在这座炼狱里苦苦挣扎,唯一的慰藉,就是相信神明,渴望新生。   Oliver感同身受,眼前难免模糊。   那四年的日日夜夜,他又何尝不是强迫着自己相信希望,才咬牙支撑下来的。   其实他知道希望有多渺茫,当他出狱后,现实也告诉他,希望确实从不存在。   他希望的真相大白,根本没有发生,他希望的爱人救赎,也只是黄粱一梦。   这世上大多不公和悲惨,最后的结局是被遗忘,而非圆满。   “我们快去与他们汇合吧,我猜他们一定已经找到了稀铅矿钥匙。”这时,那名老伯平静开口,打断了尤托皮亚人的悲伤。   杰罗姆:“对,我们快走,只要我们有了战斗能力,就不会成为黑灯会的负担了。”   其实杰罗姆说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但受过辐射的尤托皮亚人神情纷纷暗淡了下来。   他们活不久,也没有觉醒异能,好像注定要成为负担了。   其实就算走出了监狱,以他们的身体状况,也根本回不到亲人身边了,即便和川国际医院肯接收他们,他们也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皮肤一寸寸脱落。   他们的人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但此刻,没人将这种消极的情绪表现出来,他们依旧微笑着,最后一次陪伴在同胞身边。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楼下跑去,沿途遇到了狱警的几波攻击,好在有惊无险,下到九层,他们还在墙角撞到了穿着单薄,鼻青脸肿的极地研究员蓝平晶和蒂拉。   蓝平晶与蒂拉刚被狱警搜完身,黑灯会就杀了下来,狱警们全员进入战斗状态,没人再关心他们。   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异能,只得躲在墙角,保护自身安全。   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中,任何一方都可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杀死。   直到黑灯会带着尤托皮亚人从楼梯上冲下来,蓝平晶眼尖,一眼看到了身着囚服的尤托皮亚人,那满身被辐射折磨后的模样。   他们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证明AGW特危死刑监狱确实在进行人体试验,辐射也确实是从监狱传到桑普小镇的!   蓝平晶一个激动,就拉着蒂拉跳了出去,蒂拉差点吓得魂不附体。   “有辐射,有辐射啊!蒂拉你看到了吧,皮肤脱落,急性出血,眼球浑浊发白,这是明显的辐射损伤!”   蒂拉瑟瑟发抖:“我我我......我看到了!”   蓝平晶是个一根筋,还认死理,现在让他找到了此行调查的真相,他就连生死也不顾了。   Oliver等人是亲眼看到阿德里安附身在蓝平晶身上的,他们都认识这位研究员。   Oliver停下脚步,开口:“我知道你是极地的研究员,辐射确实来自监狱,但你也清楚,联邦绝不会允许这件事泄露出去,你们仅凭自己,拿不到想要的真相。”   蓝平晶皱眉,面前这个遮面的Omega嗓音温柔,条理清晰,看起来像是受过高等教育。   他以为黑灯会都是些粗鄙之人。   “你想说什么?”   Oliver轻声道:“在扳倒AGW特危死刑监狱这件事上,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既然如此,就可以合作。”   蓝平晶不可思议:“你让我们极地和黑灯会合作?”   极地虽然不满联邦政府的所作所为,但也不可能和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反贼组织站在一起。   “不。”Oliver眼神清澈,目光坚定,“是和尤托皮亚人合作。”   蓝平晶愣住。   “他们是AGW投放辐射的证据,也是揭露亚俟勒乃至联邦政府恶行的武器,他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点燃愤怒的火焰和唤醒麻木的梵音,他们对这个世界意义非凡。”   Oliver语气平和,却莫名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蓝平晶不由对面前这个黑灯会成员肃然起敬。   没错,只要与尤托皮亚合作,就巧妙地避开了黑灯会,对外也能够理直气壮。   他曾听冰川组织高层说,尤托皮亚正经历着残忍的剥削和压迫,而始作俑者就是联邦政府。   如果这些尤托皮亚人能够撕碎联邦政府道貌岸然的伪装,掀开被隐藏的真相,那他们确实对整个世界都意义非凡。   Oliver:“你要说服极地冰川组织收留他们,保护他们,给他们最好的生存环境,让他们将真相说出来,写下来。”   这件事必须由同为受害者的极地来做,尤托皮亚人必须被光明正大的保护起来,这样他们才可以出现在镜头里,出现在阳光下,有尊严的过完这一生。   这是高塔与鬼眼暂时无法做到的事情。   站在人群中饱受辐射折磨的拉斐尔怔怔望着Oliver,半晌,他轻轻扯起唇,露出了感激的一笑。   他们是一群走向生命终点的人,会成为黑灯会乃至同胞的负担,他们不说,但他们心照不宣。   可Oliver却为他们的生命做了另一种注解,给了他们生存的意义。   他是带来希望的人。   拉斐尔重新振作起来,他要像乌里尔那样,用笔,用口,将联邦政府和坦布人的罪行公之于众,他要唤醒麻木的尤托皮亚人,要点亮玫瑰岛的火种,他的生命就算短暂,也要意义非凡。   蓝平晶沉默片刻,郑重道:“好,我答应你。”   恰在此时,湛平川,梦境女巫,法塔,阿德里安,小丑也逼退了冲向仓库的狱警。   两拨人在九层中央汇合。   Oliver,阿德里安,阿提娅核对尤托皮亚人,小丑,老疯子的位置,确定出尤托皮亚人所在长廊的编号是KP。   于是,尤托皮亚人一一上报牢门号,其余人负责发钥匙,他们在这里解锁,兰斯则带着阿提娅,湛平川,梦境女巫,小丑,阿德里安去找老疯子。   兰斯心中已有打算,如果发现老疯子是Omega,那就立刻让梦境女巫使用异能,控制住这个人。   如果不幸老疯子是Alpha,还用视觉误差迷惑他们,那他就想办法骗外神出来,看穿老疯子的异能,再将小丑的锚点贴在老疯子的影子上,直接把人送回高塔公会。   他们很快抵达了铜绿色大门。   这是一条逼仄狭窄的长廊,两旁都是坚硬的石壁,只有尽头有唯一一扇大门。   截获的对讲机里传来狱警们的实时通话——   “黑灯会!黑灯会在这儿!”   “犯人出逃了!快来支援啊!”   “他们抢走了稀铅矿钥匙,九层需要人手!”   “不好,他们向老疯子的方向去了,司区长在哪儿?”   “司区长还在纪念品店摸小狮子!他把我们的人都打出来了!”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本......本怖大人回来了!还带了十二位信使!我们有救了!”   此时已是分秒必争,兰斯不再犹豫,他迅速用钥匙拧开门锁,一把拉开了大门!   昏暗的光线与潮湿的空气一同灌入大门内,照亮了徐子理那张苍老的脸。   兰斯突然愣住了。 第156章   开门的瞬间,一切他预想的事情都没发生。   老疯子不是Omega,但也没有用视觉误差和空间移动对付他们,他只是在看到兰斯时脸色急速变化,恍惚神往地喃道:“......伽妮塔。”   他靠坐在轮椅里,如阿提娅描述的一般骨瘦如柴,形如骷髅,他的牙齿已经全部掉光,两腮病态的内陷,头发稀疏而雪白,一袋乳白色营养液连接着他的胃囊,维系着他的生命。   这些全对,可他看起来并不疯,他没有疯癫大笑着说要做大官,没有成为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他安静且清醒,痛苦且执着。   迦妮塔......是谁?   兰斯无声自问,朝这位昔日蓝枢七区副区长走去。   曾经在禁区养尊处优的人,为何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平叛之战的同行者都已成为改天换命的英雄,就连一知半解的闫琦礼都做了星洲大学的校长,怎么他被关在这座监狱,被磋磨得面目全非?   “迦妮塔......”老疯子的目光果然被兰斯牵动,他望着兰斯的脸,心中不知出现了谁的影子。   兰斯猜,这位迦妮塔一定和自己长得很像,所以老疯子才会认错。   但以老疯子的年纪,想必伽尼塔也不年轻了。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兰斯看着他,语气仿佛是故人重逢,故意去贴合老疯子心中的那个影子。   “对不起,没保护......”老疯子松弛的颈部抽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颤巍巍伸手,想要抚摸兰斯的红棕色头发。   梦境女巫目光一紧,刚想上前,却被兰斯拦住。   兰斯主动蹲身,配合着老疯子。   一个人苟延残喘十八年,疯疯癫癫十八年,需要有多大的毅力,多大的信念。   他相信老疯子这么毫无自尊地活着一定有理由,或许迦妮塔就是他的执念。   老疯子发抖的干枯的手落在兰斯的红发上,小心又慈爱地抚摸。   兰斯的目光微微转动,瞥向老疯子的手臂,他能从老疯子的动作中感受出来,老疯子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甚至还有一种歉疚的,来自长辈的温情。   不,不是对他,而是对迦妮塔。   “没保护什么?”兰斯不动声色,借着老疯子对迦妮塔的感情,想要套出更多的话。   或许老疯子活着,就是为了再见迦妮塔一面,而他因为长得像迦妮塔,可能会成为打开老疯子心门的钥匙。   老疯子闻言,手顿了一下,然后落寞地收了回来,有气无力的喘息:“你不是迦妮塔,迦妮塔已经死了。”   兰斯一锁眉,迅速意识到自己猜错了。   老疯子不是为了见迦妮塔才活下来的,他早就知道迦妮塔已经死了,那么他的执念和坚持到底是什么?   兰斯刚欲开口,九层突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虚拟境】摇摇欲坠。   他明白,他已经没有时间再问了,本怖带了十二名S级信使回来,还不知道多少人获得了神迹,再拖延下去,除非他彻底暴露自己神祇系觉醒者的身份,否则根本救不出所有人。   可是他知道,今天大杀四方后,藏在联邦里的那个神会彻底缠上他,甚至不惜发动第二次战争。   他从此再也离不开外神的力量,直到将所有敌人杀死,消除一切隐患。   但那时,他还会是他吗?   外神现在好似纵容着他的一切,轻而易举被他欺骗,借出力量,送上神迹,让他的一切所求都变得唾手可得。   但当强大成为生存的必需品,他本质上就已经与外神密不可分,到那时或许就无所谓信仰和虔诚了。   更可怕的是,按司泓掣的说法,现在他不一定打得过另一个神明。   要是他被锁定,被杀死,高塔公会和鬼眼公会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只能尽力拖延被锁定的时间。   “带上他,我们得赶紧走!”兰斯立即道。   卢卡斯就要动手撕灵魂碎片:“我先把他送走!”   “不。”兰斯按住他,“我需要他帮忙。”   杀下来的时候,连通地表的电梯被他们弄坏了,虽然用异能可以沿着井道轻而易举的上去,但他们的人太多了,井道的空间也是有限的,跑在后面的人,一定出不去了。   他们有小丑的瞬移能力,可瞬移能带的人有限,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将所有人运走。   还有湛平川的【虚空之境】,这个风险太大,虽然可以让近百人从裂隙逃脱,但能不能在地球上就不确定了。   那么能够将如此多人瞬间挪动到地面的,就只有老疯子的【空间魔方】。   兰斯蹲下身,突然对萎靡的老疯子说:“我是平叛之战的幸存者,看在迦妮塔的份上,你愿意帮我们吗?”   老疯子倏地抬眼,浑浊的眼珠剧烈颤抖,不可置信地紧盯兰斯。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激动的身体将轮椅晃得吱吱作响,他一边摇头,一边干涩地挤出几个字:“你今年多——”   “十八岁。”兰斯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   其实他对自己的身世并不完全清楚,他只是串联所有信息,加上合理的推断,得出了现在的结论。   杀厄迪夫时,厄迪夫见他使用了外神的能力,说出一句话——   “你...平叛之战...漏网之鱼。”   所以他猜测,平叛之战的被屠者,一定与神祇系觉醒者有关,而他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兰闻道及时保住了他。   通过桑德罗讲述的百年历史可知,神祇系觉醒者流亡热情郡后,与当地土著波夫尼亚人通婚,后代多有红棕色头发。   老疯子错把他认成迦妮塔,一定是因为迦妮塔和他有着一样的红发,迦妮塔也是神祇系觉醒者。   刚才老疯子说迦妮塔死了,那么大概率就死在平叛之战,而那句“没保护......”或许指的就是没能保护曾经的迦妮塔。   所以兰斯才将这两个老疯子最在意的东西说出来,击穿他的心理防线。   果然如他所料,老疯子十分激动,泪水从凹陷的眼窝里淌出来,划过皱纹横生的脸。   “......你要我怎么帮你?”   兰斯站直身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立即拉住湛平川的手:“叫所有人过来,尽量挡住援兵一段时间。”   这件事只有湛平川能够做到,因为他是唯一拥有神迹的人。   “明白。”湛平川薅着云里雾里的阿提娅就冲了出去。   阿提娅还在纳闷,怎么刚刚还疯疯癫癫的老疯子突然就正常了?   难不成......   “啊!受虐狂,那个老疯子是装疯吗?”   湛平川极速狂奔,潮湿的空气掠过他的脸侧,他咬牙切齿道:“他摸我老婆脑袋,你知道摸脑袋是多亲密的动作吗!”   “他为什么要装疯?”阿提娅。   “也就是我识大体,有风度,才没跟他计较。”   “他怎么能装十八年的啊?”   “我居然忍耐了十八秒!”   阿提娅:“......”算了吧还是。   湛平川扯起唇。   其实他看出来老疯子对解开兰斯的身世之谜至关重要,他甚至猜测那个迦妮塔与兰斯也关系匪浅。   但是这些就没必要让阿提娅知道了,秘密这种东西,知道的人越多就越不安全。   湛平川很快冲到了战局中央,现场已经打起来了,本怖如一片风中颤抖的肠粉指挥着白袍小队攻击,他因为说不出话,只能疯狂甩着那只干瘪的手,但其实根本没有人看他。   十二位信使各使异能,将黑灯会众人打得节节败退。   湛平川一眼就看出,他们中有人不受【虚拟境】的影响。   Oliver已经使出了四阶能力,正在苦苦支撑,只是这次,有所防备的信使不那么容易被枝蔓刺入心脏了。   湛平川大声喊:“所有人跟着阿提娅往里跑!快!”   蓝平晶,蒂拉,与那些没有战斗能力的尤托皮亚人立刻听话地跟着阿提娅向阴暗长廊跑去。   “拦住他们!”   “不能让他们进去!”   “老疯子还在里面,他们会杀死老疯子的!”   “操他妈,我眼前全是游行花车!”   狱警们仍在【虚拟境】中,战斗力大减,这才让尤托皮亚人支撑了好一会儿。   库恩不慎被信使的异能打中,他小腹破裂,渗出鲜血,阿巴顿迅速补位,顶替了他,凌棋赶紧将他拖到后面,快速治疗。   “别管我,我没事!”库恩强撑。   “你跟他们跑吧,我信息素剩得不多了!”凌棋急道。   恰在此时,天井中央赫然出现一只巨大蓝眼,自上而下俯视着所有信使,冷冽诡异的目光让人无处遁形,顿时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信使们攻击的节奏暂缓了。   “啊啊啊啊啊你要打架就把我交给兰斯啊,干嘛抱我出来!”   卢卡斯吱哇乱叫,迅速抱紧阿德里安的脖子,双腿也紧紧夹住阿德里安的腰,生怕自己掉下去被异能砸到。   “夹好。”阿德里安并未回答卢卡斯的问题,而是专心操纵【天国】,碾磨敌人的心智。   这次的十二位信使显然十分强大,阿德里安双臂青筋腾起,鬓角渗出热汗,但蓝色巨眼仍开始颤动不稳。   “趁现在赶紧跑!”湛平川冲那些还想玩命的尤托皮亚人大吼。   “可是你们......”杰罗姆不忍心,哪有扔下救命恩人自己跑的道理。   “我们能保护自己!快!”湛平川打断他。   杰罗姆这才重重叹了口气,迅速朝长廊跑去。   “下一批,黑灯会都退进去!”湛平川又对联合救援小队喊。   他们很多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坚持下去,早晚要伤亡。   好在这些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知道在战斗中要听从安排,所以他们也不逞能,互相掩护着向内退去。   最后只剩湛平川,阿德里安,Oliver三名S级断后。   卢卡斯欲哭无泪,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阿德里安身上:“讨厌鬼,你看我一个A级在这儿合适吗!”   “放松点,不会让你出事。”阿德里安暂时没空在意‘讨厌鬼’三个字。   “我不,夹死你!”卢卡斯四肢并用,牢牢捆住阿德里安。   “Oliver,叔,你们也撤!”湛平川冲身边喊道。   Oliver点头:“你小心!”   他和阿德里安也逐渐向后退去,枝蔓和蓝眼停止攻击。   等Oliver和阿德里安退入长廊,湛平川站在最后,屏住呼吸,抬手召出屏障,死死封住入口。   他看着眼前泛着红色幽光的屏障,忧伤地摇摇头。   “完了,真色盲了。” 第157章   幽红屏障很快被信使们狂轰乱炸,但一时间居然毫发无损。   湛平川忍着胸口的闷痛往里跑,这些信使们的攻击比本怖还要恐怖,但屏障还是争气地争取了更多时间。   他远远望见了那扇铜绿色大门,尤托皮亚人都挤在长廊,尽量缩小空间,而兰斯站在队伍前,焦急地等待着他,朝他伸出了手。   湛平川喉咙口一阵腥甜,红丝牵着他飞速向前掠去,风在耳边嗖嗖刮过。   他的目光里只剩兰斯,他下意识向前伸出手。   幽红屏障在此时终于出现些许裂纹,猛烈的攻击几乎将整座洛拉西提冰原震碎。   啪!   屏障终于承受不住打击,轰然碎裂,化作淡淡的火点消散在空气里。   与此同时,湛平川的手掌终于搭在兰斯掌心,随着一声脆响,两只手掌紧紧闭合,兰斯用力将湛平川拽向自己,并朝身后大喊:“现在!”   只见刹那间,【虚拟境】解除,空间调转,狭窄的甬道犹如魔方的一角,迅速向上翻转而去,石壁,灯光,天花板,牢房,冻土在眼前极速转换,又匆匆消失。   在惯性的作用下,湛平川结结实实地撞在兰斯怀里,兰斯抱着他向后倒去。   两人紧紧拥抱,摔在地板上。   下一秒,长廊跃出了冻土层,赫然矗立在积雪上,一时间寒气袭来,天光大亮。   “雪!是雪!”   “是大地,是天空,是世界!”   “我们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   “妈妈,爸爸,三年了啊!啊!啊!”   尤托皮亚人大叫着跌跪在地,痛哭出声。   所有人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尽情扑到在积雪里,真切的感受着这个世界的温度,感受着阳光的照拂。   那些不见天日的日日夜夜,那些永无尽头的羞辱折磨,终于在手指触碰到积雪的那刻,带来了一丝慰藉。   活着,自由的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因为莉莉的异能,洛拉西提冰原此刻仍旧风和日丽,阿德里安留下的鲜血痕迹也没被风吹散。   兰斯与湛平川牵着手爬起来,立刻道:“小丑,先送老疯子回高塔公会!”   老疯子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经不起低温速冻了。   他的身上只遮着一张破旧腥臭的布,如今在地表,简直冻得几欲昏厥。   他那装营养液的袋子此时也快流干,必须立刻补充养分。   “知道!”只见卢卡斯从身上撕下一片泥团般的灵魂碎片,抬手扔在了老疯子影子上。   兰斯扶住老疯子的肩膀:“坚持住,我很快去找你!”   老疯子哆哆嗦嗦地点头。   卢卡斯一个响指后,老疯子原地消失不见。   兰斯稍松一口气,唤起蛾戎翁,让它感知鲜血的味道,然后对尽情释放的尤托皮亚人道:“我们还没脱离危险,继续跑!”   只有越过索链,进入桑普小镇才算是真的安全了,因为联邦不会在他国的领土发起攻击,那些诡异犹如邪教的信使,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前。   蛾戎翁抖擞精神甩起两根须须,兰斯托着它,沿须须指的方向跑去。   尤托皮亚人忙翻身而起,迅速跟上,他们的心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他们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跑啊,大家快跑啊!”   “我是猎鹰觉醒者,被辐射的同胞别急,我带你们飞过去!”   “我是强化系觉醒者,我可以背你们过去!”   “我是动物系猎豹形态觉醒者,你们可以骑在我身上!”   觉醒者们各想办法,拉扯着同胞前行,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场生死一线的大逃亡中被抛弃,被遗落。   大雪中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渺小又坚韧的人类在辽阔无垠的冰原上狂奔,像一朵朵花瓣,在世界尽头升起勃勃生机。   屏障碎裂的瞬间,十二名信使就疾冲进去,身后跟着整队完毕的狱警。   然而长廊深处空无一人,只有两侧茫然的犯人,和一条黝黑的水泥路。   他们面前早已不是关押老疯子的秘密通道,而成了八层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牢房。   信使们停下脚步,左顾右盼。   他们对AGW特危死刑监狱了解的不多,来之前本怖也没时间为他们做详细说明,所以他们完全不了解老疯子的能力,只好茫然在四周搜寻。   本怖晃着两条腿骨姗姗来迟,他看到截然不同的长廊不禁暴怒发抖,他咔吧咔吧张着嘴,但一声也发不出。   信使中有人不耐烦了:“本怖大人受损严重,还是先去歇息吧,叫司区长来。”   本怖气得七窍生烟。   有狱警小跑来汇报:“报告!司区长现在失魂落魄,听不进去任何话!”   “废物!”信使中有人大骂。   这人转脸就开始诘问本怖:“本怖大人明知司区长对植物系S级执念极深,你为什么不让他尽早去调查塞拉尔死亡事件?为什么不听元老的命令?”   本怖,咔吧咔吧。   他那是怕司泓掣脱离他的视线,将AGW特危死刑监狱的圈套泄密出去,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联邦,现在反倒成了他的错了。   可惜他的解释没人听得到。   “犯人就在我们眼前凭空消失,现在该怎么办?”   本怖,咔吧咔吧。   一定是被老疯子给转移走了,他试过小丑的能力,一次带十二个人已经是极限了,那么多尤托皮亚人不可能全部带走。   于是,本怖用手骨猛指上方,示意他们跑到上面去了。   信使阴沉着脸:“本怖大人也不必为我们加油,人都没了,还加什么油。”   本怖:“......”   这时,狱警队长终于能挤上前来说句公道话:“信使大人,他们一定是用【空间魔方】能力向上转移了,我认为我们得尽快去地表寻找,他们这么多人肯定跑不远!”   本怖疯狂点头,没有了肌肉的支撑,他的头骨差点从脖子上甩下来。   “还不快走!”十二位信使闻言冲出长廊,在狱警的带领下直奔损毁的电梯。   五十米的高度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他们几乎几秒钟就从井道跃了上去。   狱警们也逐次从井道爬出,跟上信使。   本怖趴在一名狱警背上,被带着飞出了监狱。   白茫茫天地间,黑灯会和犯人早已不见身影。   “你们看,脚印!”   “他们往索链的方向跑了,一定要把他们拦在洛拉西提冰原!”   尤托皮亚人正玩命似的向前狂奔,寒风灌进喉咙,将喉口黏在一起,单薄的囚服挡不了严寒,把皮肤冻得一片紫红。   但没有人停下,快了,就快了......   还有五百米。   三百米。   一百米!   身后突然传来躁动,白雪上出现十二个极速飞奔的身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他们拉近距离。   “追上来了!”   “快跑!别回头!”   尤托皮亚人一边恐惧发抖一边给自己打气。   兰斯终于看见了悬崖边缘的粗长索链,一台缆车正安静地停在雪中,一米之外,就是陡峭的崖壁和湍急的海水。   “阿巴顿启动缆车,法塔分解炸弹!”兰斯喊道。   二人得到命令,同时施展异能,亡灵钻入机械室,用力压下扳手,索链通电抖动,缆车大门缓缓打开。   “研究院和无异能尤托皮亚人先进缆车!”   逃跑大军在兰斯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将最初的逃跑机会留给了最脆弱的同胞。   二十多人密密麻麻挤进缆车里,大门合上,缆车开始向前滑动。   当第一辆缆车平安抵达桑普小镇时,联邦的追兵也已经赶到面前。   “法塔!”   “明白!”   法塔将第二辆缆车上分离下来的黑索金重新聚合,向信使们砸去。   信使们下意识用异能还击,黑索金遭受撞击迅速爆炸,强大的爆炸波将信使们全部掀飞,血肉模糊,就连赶在后面的狱警都因震动摔倒一片。   悬崖发出难以承受的闷响,仿佛内部的石体正在断裂。   爆炸为尤托皮亚人拖延了时间,兰斯大喊:“所有尤托皮亚人上缆车!元素系化形,有信息素的嗑信息素!”   被辐射的人不好挤,但觉醒者怎么挤都无所谓,哪怕是把身体折起来,只要有恢复系觉醒者,都可以完好如初。   四十多名尤托皮亚人艰难地挤入缆车,好在掠夺的信息素管中有化风化烟的异能,释放了不少空间。   索链被超额一倍的重量压得下沉一大截,齿轮发出无法承受的吱嘎声。   好在有惊无险,缆车平稳前行。   “黑灯会!谢谢你们!”   “尤托皮亚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   “植物小哥,大力小哥,卡牌小哥,亡灵小哥,多谢救命之恩!”   “你们一定要平安啊!”   尤托皮亚人扯着嗓子在缆车中呐喊,无数双手贴着玻璃,不舍地向渐行渐远的恩人告别。   没有人因喊声而回头,联合救援小队正背对悬崖,严阵以待,守护着缆车的开关。   “呼,现在就剩我们了。”阿巴顿道。   “把这个缆车送过去,任务就算圆满结束了。”法塔轻喃。   “卢卡斯,记得把我们都带回弗比斯皇家酒店,兰斯把你给他的锚点留在了酒店里。”莉莉提醒着。   “啊,天寒地冻的,真想念弗比斯湾啊。”芙伦拉感慨。   “我觉得被辐射的尤托皮亚人也就算了,毕竟是证据,但觉醒者尤托皮亚人不会被极地接收吧。”穆德里托腮思考。   “都是觉醒者了,怎么还不能活,哪怕找一座无人的孤岛也能生存下来。”凌棋道。   “好了别聊了,这帮白袍人可快恢复了。”梦境女巫道。   “真难打啊,各位S级努力吧。”卢卡斯继续夹紧哥哥的腰,并把冰凉的双手伸进了哥哥领子里。   一阵恢复系能量飘过,方才被炸得鲜血淋漓的信使们逐次站了起来,愤怒的异能信息素汹涌扑来。   纷乱战火中,兰斯举起右手,朝即将消失的缆车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第158章   炸了缆车开关!不能让他们逃到对岸!   本怖贴在狱警背上无声大喊。   然而湛平川的幽红屏障早已将控制扳手和索链保护了起来,信使们的攻击一时打击不到。   时间流逝,缆车越走越远,本怖的心也越来越凉。   他当然不怀疑十二位信使最终可以将黑灯会打败,毕竟黑灯会的S级觉醒者也就只有四位,可他们有疯小丑的能力,根本不会等到被打败。   但最让本怖想不明白的是,老疯子为什么会帮黑灯会离开,如果没有老疯子,至少尤托皮亚人一个都逃不出去。   快杀!快杀!   本怖用力抓紧手骨。   这场钓鱼行动由他全权负责,他不允许自己成为教派的笑话!   五分钟过去了,黑灯会依然在反抗。   七分钟过去了,幽红屏障终于出现裂纹,一个神迹终究抵不过三个神迹的攻击。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屏障彻底碎裂的那刻,缆车却恰好走到了对面,仿佛是造化弄人,另一辆空荡荡的缆车回到了洛拉西提冰原。   湛平川压着胸口踉跄后退,兰斯用力撑住他的后背,转头喊道:“卢卡斯!”   顷刻间,救援小队除兰斯外的非S级成员原地消失,雪地上只留下他们存在过的脚印。   十二位信使见状大怒,誓要将剩下的几人全部留下来。   攻击霎时更加勇猛密集,几个人就算拿出四阶的能力也要顶不住了。   一次转移十个人让卢卡斯浑身疲惫无力,但他不敢耽搁,他拼命往嘴里塞法塔的大力丸,硬着头皮将大力丸吞下,待体力终于恢复,他躺在弗比斯皇家酒店会议厅的地板上,抬手一打响指——   兰斯等人从冰天雪地的洛拉西提冰原消失,回到热带风情的弗比斯湾。   信使们的攻击打空,轰在悬崖上,早已被炸断石体的悬崖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一声巨响后,从洛拉西提冰原脱落,坠入汹涌澎湃的深海。   洛拉西提冰原与桑普小镇唯一的连接,彻底断裂了。   海浪溅起几十米高,幽深的海水瞬间将碎石与索链吞没,雾气腾空而起,暴风雪席卷而来。   没有了莉莉的异能,洛拉西提冰原逐渐恢复往日的天气,永无止息的风雪遮住日光,将所有打斗的痕迹掩埋。   “失败了。”   “对方的确拥有神迹。”   “你们觉得那位隐藏的神祇系觉醒者在黑灯会吗?”   “如果是,黑灯会为何不是全员神迹呢?”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黑灯会组织并非七个人,它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大。”   “走吧。”   “各位同僚,有一个问题,听说疯小丑的信息素好像用完了。”   “那又如何?”   “那么索链断了后,我们该怎么回去呢?”   “......”   本怖眼睁睁看着钓鱼计划功亏一篑,而AGW特危死刑监狱的秘密也将公之于众,他如果不拿出点补救措施,势必会被元老厌弃,失去如今的地位。   幸好,使用最后一管疯小丑信息素回来前,他特意做了一件事,如今想想,不枉他浪费时间,去申请了这个东西。   恰在此时,狱警队长的声音的对讲机里传来,那声音尴尬又绝望,小心翼翼道:“本怖大人,测不了了。”   本怖:“?”   他带来的正是红娑研究院研发的信息素提取器,只要在一个小时内提取出亚俟勒和其他死去狱警身体上的信息素,他们照样可以锁定黑灯会成员。   狱警队长:“您或许没有检查过吧,这仪器里的主板早就被虫咬烂了。”   一阵寒流刮进了本怖干瘪的胸口,他的心重重一沉。   怎么可能!   数日前,重新滋养出骨肉的邓枝站在窗边,长发披垂,唇色苍白,冷冷看着司泓掣:“为什么放了我。”   司泓掣无视她充满敌意的瞪视,以及即将暴起的信息素。   他背对着她,将壶中凉透的陈茶倒入纸杯,抬手灌入口中。   这些年他虽然身居高位,但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生活。   他在禁区的住宅中只有最基础的家电,但冰箱空空荡荡,连零食和酒都没有。   他的工资卡上有旁人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但他从未花钱取悦自己。   他像是拥有一切,又像是一无所有。   “你辜负过唯一爱你的人吗?”司泓掣半晌才沉着嗓子开口。   邓枝沉默了。   她的手指缓缓收拢,攥紧那枚粉红色蝴蝶发圈。   “世上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但有的错无伤大雅,有的错罄竹难书。”   “伤害已经造成,你想弥补,可他却不给你机会了。”   “我们这样的人,明明如此可恨,明明如此可恨......”   司泓掣没有说下去,邓枝却感同身受了他的心境。   她慢慢收起信息素,转头向窗外望去。   哪怕是寒冬腊月,禁区依旧绿草如茵,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又整洁的地方,和穷谷村仿佛是两个世界。   她又想起了那篇获奖文章,以及那句“S级的使命是永远向上走,不回头看旧日的牵绊”。   这里,就是向上的终点,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你想让我怎么做?”邓枝问。   “破坏蓝枢地下二层的信息素提取器。”   -   弗比斯皇家酒店依旧灯火通明。   众多媒体记者仍守在酒店外,假模假式地报道着谈判的进程。   “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谈判还未结束,显而易见场面有多火热!”   “我们拭目以待,两家公会到底能给晶矿石交易市场带来多大的改变!”   “我很好奇啊,这些高等级觉醒者都不用睡觉的吗?”   “你们看,窗帘已经有人影晃动,我猜测会议已经快到尾声。”   “是的,因为鬼眼公会的阿德里安还要在五日内前往首都城,接受调查。”   “那他大概在谈判结束后就要出发了,弗比斯湾地处联邦边境,算上转机时间,怎么也要消耗一天,而现在已经过去两天时间了。”   “听说高塔公会会长兰闻道也预计在会议结束后出发。”   ......   “哈!哈!哈!爷爷回来了!”小丑愉悦的在大理石地板上翻滚,虽然异能的消耗让他腺体酸痛,但这都抵不过重获新生的兴奋。   他喜欢房顶挂着的琉璃灯,喜欢潮湿温热的夜风,喜欢坚硬光洁的大理石,喜欢空气里清新剂的香气。   他热爱自由,热爱光亮。   他像小孩子一样在地上打滚,嘴边扬起畅快的,放肆的狂笑。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阴暗肮脏的AGW特危死刑监狱里,与血污和腥臭相伴,甚至想过结束生命,孤独死去。   但现在,他和朋友们在一起,他们都平安无事。   梦境女巫嫌弃道:“瞧你那样。”   她虽然累得快站不住了,但也受不了随便躺在地上。   莉莉扒拉着所剩无几的假期,嘟嘟囔囔:“哎哟我这个假期太累了,寒假作业就不写了吧。”   Oliver无奈道:“莉莉,只有三十张卷子而已。”   阿巴顿翁声重复:“而,已。”   兰斯趴在湛平川胸口,阖着眼睛:“Oliver,你要乘以三十倍,才是莉莉眼中的工作量。”   Oliver认真思考:“九百张,那确实需要做三十天。”   兰斯:“还好吧,有手感能更快一点。”   Oliver赞同:“也是,重复题很多的。”   法塔:“......我宣布,黑灯会学渣联盟一个都不能少。”   突然,度玛郁闷又气鼓鼓的声音响在会议厅内各个电子设备中——   “兰斯不接我电话。”   “兰绮不接我电话。”   “Oliver不接我电话。”   “法塔不接我电话。”   “阿巴顿不接我电话。”   “莉莉不接我电话。”   “你们都不接我电话!”   ......   声音此起彼伏,重叠在一起,快要连成一串交响乐。   “哇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啊!”阿提娅尖叫着从湛平川兜里爬出来,拇指般的小人砰然变大,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和手机一起待在兜里,刚才那声音差点没把她吓死。   “卧槽,你怎么在这儿?”湛平川愕然。   阿提娅憋憋嘴,心虚道:“当时情况那么急,我没赶上缆车。”   兰斯一语戳破:“说真话。”   阿提娅慢慢垂下眼,扣着手指道:“......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她似乎应该回尤托皮亚,但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大舅舅没了,拉斐尔也不在了,老师虽然逃跑,但只要回去就会被抓。   她既无法带家人离开,也无法继续忍受那个地方。   兰斯没再逼问,他先是柔声跟度玛解释:“度玛,我们的信号被坏人切断了,不是故意挂你电话。”   随后,他又对阿提娅说:“你先留在这里吧。”   他们或许要去一趟尤托皮亚,找找司泓掣口中,能够扳倒联邦政府的东西。   那么阿提娅倒是个不错的向导。   会议厅中再次陷入安静,简单的对话,都足以消耗尽剩余的体力。   过了好一会儿,芙伦拉终于缓过来一点,唏嘘道:“哎呀妈啊,这真是我接过最刺激的任务了。”   乌芃:“现在一想,塔斯曼真就是天堂。”   穆德里的眼镜早就碎的不成样子了,想起方才的经历,他也觉得和梦一样。   他闷声笑道:“别说,这破监狱有点东西,就是负责人蠢了点。”   “嗬...嗬......”凌棋回来没一会儿,就趴在会议桌上昏睡过去。   “不行了,趁着还有口气,我要赶紧冲个澡,然后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库恩长叹。   波波夫强打精神,扛起凌棋:“我带这个睡死的走。”   湛平川疲惫的大脑难得想到点什么,隔空问道:“诶,我叔是不是还要去首都城接受调查?”   “......”   一阵沉默后,众人垂死病中惊坐起!   卧槽,现在这个黑化版阿德里安怎么配合调查?说不定还会跟蓝枢稽查队打起来!   阿德里安对联邦调查毫不关心,他阴着脸走向在地上打滚的卢卡斯,抓起囚服裤带和衣摆,将人拎了起来:“脏死了。”   卢卡斯大叫:“我就喜欢脏!告诉你,我朋友们都在,我现在不怕你了!哎哎哎我裤子要掉了!”   然而无用,他的朋友们眼睁睁看着他被阿德里安拎出会议厅,去了客房。   兰斯从湛平川胸膛爬起来,努力睁开眼睛,一锤定音:“先各睡各的,明天再愁。”   也是,就算现在发愁,他们也提不起精力想任何解决方案了。   人一旦放松下来,才知道这几个小时的战斗,消耗了多大的体能。   湛平川用手掌托起老婆东摇西晃的下巴,修正道:“他们各睡各的,我们一起睡。”   兰斯绑头发的束带已经断裂,红发披了满背,他将脑袋的全部重量都交给湛平川,眼皮沉重道:“嗯,我和老公睡。”   湛平川在兰斯唇上亲了一口,把快要神志不清的小狐狸抱起来:“真乖。”   这时,就听桌面上摆着的电脑里传来愤怒咆哮——   “心肝!爸爸不同意你和Alpha睡!”   “湛擎和!老子要跟你拼了!”   而对面另一台电脑毫不留情地掐断了视频。 第159章 第159章(大修)Lucas.……   会议厅的灯光终于暗了下去,意味着谈判宣告结束。   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房间,吃饭洗漱睡觉,努力恢复元气。   一身囚服,两手灰黑的卢卡斯悲愤的被阿德里安拎回了客房。   阿德里安径直把人扔进浴缸里:“洗干净。”   随后,他就转身关紧了浴室门。   大门刚合上,他突然一蹙眉,单膝跌跪在地毯上。   灵魂损伤是种直刺神经的疼痛,无法消解,痛苦难耐。   其实自从他在白医生的身体里被亚俟勒打死,他浑身就无一处不在撕痛,明明一点伤口都没有,却像是遍体鳞伤。   四阶的防御机制只能让他在黑化形态下武力值暴增,却并不能减轻疼痛。   打斗拼命时还好,他的肾上腺素高到极致,已经无暇关注灵魂的痛苦,但现在精神一放松,所有后遗症就都来了。   阿德里安小臂的青筋鼓了起来,鲜血在皮下涌动,关节被攥出咔咔的闷响,他灰蓝的眼珠与黑夜一同阴沉下去,周身萦绕着渗人的煞气。   想发泄,想破坏,想作恶。   他明明已经把亚俟勒扒皮抽筋了,可才不过一个小时,满足感就已褪去。   他需要更大的刺激,更多的血腥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阴暗。   联邦政府想要调查他?   他似乎还没找他们算账。   抽卢卡斯信息素的人,打骂卢卡斯的人,押送卢卡斯的人,害卢卡斯被出卖的人。   他要拆下他们每一块骨头,穿起来,挂在禁区中央的旗杆上,至于那层无骨的皮,就铺在首都城的中央大街上。   阿德里安缓缓抬眼,站起了身。   “喂,阿德里安,我怎么洗啊,开关在对面呢!”   卢卡斯不安分的声音从浴室内清晰传来。   阿德里安思路被打断,余光扫向身后。   “我一点都动不了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而且我囚服还没脱呢。”   “你刚才不是很精神。”阿德里安不得不转回了身。   “那是回光返照,我现在不行了,不想洗了,我要睡着了。”卢卡斯个性别扭又恶劣,他从劫后余生的狂喜中平静下来,一想到自己这些天的经历,顿时觉得悲惨至极,倒霉至极,他心里难受,急需别人的安慰和呵护。   但他当然不会直接说自己的需求,他就是嘴硬又想让人满足他。   光明批也好,阴暗批也好,在他心里没什么区别,因为他知道哥哥会心疼他。   “你听没听到啊,要不我就去叫特殊服务了,让别人帮我洗澡。”   弗比斯湾是世界上最开放热情的地方,由于被三国共同开发,这里不适用任何一处的法律,色情业也蓬勃发展。   就在这家酒店外,就有不少提供特殊服务的Alpha和Omega,谈好价格,什么都好说。   特殊,服务。   这四个词刺入大脑中,和疼痛一样让人在意,阿德里安挑眉,跨步走回浴室,从浴缸拎起翘着腿的卢卡斯,一把扯到了自己身前。   “再说一遍你要叫什么?”   “......”卢卡斯撞在他腹肌上,肋骨有点疼,他用手推了推阿德里安,没推开,只好装凶,“我没劲儿洗澡不行啊。”   “行。”阿德里安突然推起卢卡斯两只胳膊,然后攥住囚服的开线处,“刺啦”一声,将粗制滥造沾满血污的囚服撕烂,随意扔到了地上。   卢卡斯皮肤一凉,缩了一下,他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光溜溜的在哥哥面前,但人被阿德里安按着,蹲也蹲不下去。   “靠你......轻点!”   他用黑黢黢的手指抓挠阿德里安的手背,怎奈指甲太短,更像是在挠痒痒。   阿德里安俯身拎起淋浴喷头,稍转动方向,将喷嘴对准卢卡斯的后颈。   “开始了。”温热的水流喷在酸麻的腺体上,让卢卡斯背肌都绷了起来。   水流顺着他的后颈,沿后背汩汩流下去,直流到脚边。   他身上的血污很快被水流冲掉,背部皮肤恢复一如既往的白皙光洁。   只是他的腺体被水流冲红了,眼睛也红了。   他忿忿道:“你以前不是这么给我洗澡的!”   阿德里安掌控着淋浴器,拇指抵在模式调解的拨片上,只要往下一拨,就是最强力水柱。   腺体被这种水柱冲刷,双腿大概会立刻软下去。   “卢卡斯,其实我今天杀人不够尽兴,我的这一面比你想象的更无边界,无底线,你想体验吗?”   卢卡斯猛吞口水。   骨气就像弹簧,阿德里安弱他才强,阿德里安强他认怂。   “不...不想,你就这么给我洗吧。”卢卡斯眨眨眼,还假模假式的用手搓了搓腿侧。   可恶。   光明批到底什么时候恢复?   如果是光明批,被他踹一脸水都不会计较的。   阿德里安的拇指缓缓从拨片上移开,喷头也从后颈的位置移到了前胸:“自己动手,每个位置都弄干净。”   说着,阿德里安向后一步,鞋底踩在一汪积水里。   卢卡斯只好借着从锁骨淌下来的水,把胸脯每个地方都擦了一遍。   “这跟我自己冲有什么区别。”卢卡斯偷偷撇嘴,显然不太满意阿德里安的偷工减料。   但是不这样还要怎么样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对阿德里安的要求一向是没有正确答案的,他好像只是要阿德里安的反应。   “你想让我用手给你洗。”阿德里安突然开口。   这不是一个询问的语气,而是笃定,那双往日不解风情的双眼仿佛看透了一切,戳破了卢卡斯真实的需求。   卢卡斯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恶狠狠反驳:“谁说的!”   他只是......好奇,以及怀念。   其实阿德里安小时候经常帮他洗澡。   霍华德和母亲都出身大家族,自然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把他交给家里的保姆照顾。   他还不会走的时候,阿德里安也就九岁,有次保姆把他放进浴盆忘记了,等阿德里安放学回来,他差不多快幼年早逝了。   后来给他洗澡就成了阿德里安的工作,如果阿德里安不亲手洗,他还会生气大哭。   那种感觉,他都快忘了。   阿德里安的目光在卢卡斯脸上逡巡,成功看到臊红的面积越来越大,他又垂眼,落在卢卡斯因激动而起伏的胸脯上。   看来是很期待了。   于是阿德里安将淋浴喷头扔进浴缸里,然后抬手,扯起袖子,摘掉了那只机械表。   溅起的水柱早已将他的西装衬衫全部打湿,袖口卡在小臂上,一时半会也掉不下去。   他在掌心接了一滴沐浴乳,用体温将乳液融化,摸向卢卡斯的肩胛骨。   手掌很快将沐浴乳全部涂开,覆盖了整片后背,最后停留在尾椎上端。   阿德里安问:“还有哪里没擦到吗?”   “有。”卢卡斯耳朵动了动,平时是不会动的,今天大概神经牵得太紧太崩了。   阿德里安似乎是笑了一下,食指在腰窝上一敲:“带着我的手过去。”   卢卡斯想了一下没被涂到的地方,立刻扭开发烫的脸:“算了算了,我自己涂吧!”   他决定半途而废,立刻就要溜到浴缸的另一侧。   阿德里安轻而易举将他带了回来,手掌挤了更多沐浴露。   “既然要我动手,就不能自己涂了。”   于是,阿德里安按照小时候的方式,把卢卡斯用沐浴露涂了一遍,连脚趾的缝隙都没放过。   卢卡斯完全变成了一只熟透的虾,最后他勾住阿德里安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攀上阿德里安的胸膛,然后双腿使力,挂在了阿德里安身上。   “好硌。”卢卡斯含糊不清地说。   西装的纽扣,领针硌着他的皮肤,面料也磨的人不舒服。   但勉强能忍受吧。   阿德里安胸前仿佛贴了一个弹软温热的橡皮泥:“卢卡斯,谁让你一丝不挂到哥哥身上来的?”   卢卡斯闭着眼:“我肚子疼,走不了路了,而且我也没有鞋。”   他有的是借口。   阿德里安用潮湿的指尖抚摸他的脑袋和后背,然后将干燥的浴巾罩在他身上,向卧室走去。   卢卡斯一边享受还要一边挑刺:“你这西装又湿又硬,一点都不舒服。”   “是你皮肤太嫩了。”   卢卡斯偷瞄阿德里安一眼。   这个回答,还是很满足一个Omega的虚荣心的。   走到卧室,卢卡斯被放在床上,他正要往被子里滚,阿德里安却按住他的腰。   “等等,上药。”   在电梯间法塔偷偷递给他一盒药膏,并发短信告诉他哪里有伤就擦哪里,肯定好得快。   【法塔:这是我新升级的活血化瘀霜,酸爽是酸爽了点,但恢复很好不留疤。】   卢卡斯低头看着眼自己被棍子猛捣的小腹,那里已经一片淤紫,有点吓人。   不过这地方离敏感部位有点太近了,被阿德里安看着有点别扭。   于是他飞速拽下浴巾,遮在了自己腿根上面。   阿德里安瞥了他一眼,伸手拧开瓶盖,用修长的食指刮出一点透明凝胶。   法塔显然在味道上做了改良,这次没有狗屎味儿,反而是淡淡的青草香。   “刚才全身都涂过了,现在害羞什么?”   说着,冰凉的药霜抹在光滑温热的小腹,很快化开,渗入皮肤里。   卢卡斯觉得凉,下意识挺了挺腰。   阿德里安的手指一停。   卢卡斯更害臊了,脖子耳朵红成一片,他这是条件反射,他肚子上的痒痒肉本来就多。   “你从哪儿来的药膏啊?”卢卡斯转移话题。   “法塔给的。”阿德里安的手指再次在淤紫上揉了起来。   “哦,法塔......”   卢卡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忘记疲惫腾身而起:“法塔?!”   说是迟那时快,药膏即刻见效,一波比一波强烈的火辣刺痛从伤处蔓延。   卢卡斯闷哼一声抱着小腹,疼得大腿直打哆嗦,他一口咬住被单,边流泪边忿忿道:“他又用我试新药!啊啊啊啊我跟他拼了!” 第160章   湛平川和兰斯回了高塔公会开的房间。   一进屋,就发现那身特意定制的白西装正整齐地躺在沙发上,这不由让湛平川想起了那晚的谈判。   他不禁暗笑,谁能想到,那晚气场十足的白法老现在正昏昏欲睡地趴在他怀里。   他把兰斯放到床上,俯身问道:“宝贝儿,先洗澡还是先睡?”   兰斯勾着他的脖子,一把把他带上了床,算是无声做出了回答。   没一会儿,他们便同时陷入深眠。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这场危机出现得猝不及防,从那天桃花源村的凌晨开始,他们就没再睡一个完整觉。   湛平川高能消耗信息素的后遗症也显现出来,在这次战斗中,他用了不止一次四阶能力,还经历了一场濒死的危机,身体虽然安然无恙,但那感觉还是深入骨髓的。   他们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体力才算是恢复过来。   兰斯抬起头,用发涩发酸的眼睛看着窗帘透出的阳光,这才有精力嫌弃身上打斗过的痕迹。   湛平川阖着眼,拍了拍他的后背:“醒了?”   “去洗澡。”兰斯坐起身来,提起衣服闻了闻,那是一种乱七八糟信息素与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两人花了半个小时,从头至尾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才将身上的异味剔除。   床单被罩也不能要了,新换也麻烦,于是他们又去了鬼眼公会开的套房。   兰斯一进屋,同样瞥到了挂在衣架上的黑西装,是湛平川那晚穿的那套。   他牵了牵唇,似乎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湛平川没什么换洗的衣服,于是换上那套西装。   他抬起手,调整好袖扣,一转头,就发现兰斯靠坐在沙发上,一身雪白睡袍,左腿搭着右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穿睡袍的兰斯也丝毫不减白法老的气场,湛平川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我说过回来跟你算账,大少爷。”   湛平川迈开长腿走过去,站在兰斯面前,让兰斯的头鞋尖抵着自己的膝盖。   他故意向前一寸,让兰斯不得不脚尖向后,膝盖传来了明显的抵抗感。   “巧了,小少爷,我也有账要算。”   兰斯垂眸瞥了一眼左腿,不甚在意,将目光又移到了湛平川脸上。   “恋爱之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楚院长到校访问时,你也没打算跟我说实话。”兰斯边说边眯起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   那天湛平川的演技堪称精彩,装着与楚浮不熟,在他面前演戏,享受着他自作多情的安慰,还要拐外抹角地暗示他与鬼眼联姻。   现在想起那天,兰斯都能气笑出来。   湛平川一时语塞。   但他并不着急,反而稍抬下巴,示意兰斯:“你先公-众-号高-唥-萄-萄说。”   “进入禁区,你身上带着任务,可惜却被分到了一区,你是为了摸清前往地下三层的路线,才故意跟我去送餐的吧。”   “......也是心疼你。”   兰斯的思维过于敏锐,言辞也过于犀利,湛平川不得不承认,他当时确实有这个心思,因为以送餐的名义四处行走是最理直气壮的。   “呵。”兰斯轻笑了一声,“每天跟我互道晚安,给我打预防针,其实每晚都溜出去行动了吧。”   “这可是彼此彼此。”湛平川微笑强调,“白法老也每晚把老公哄回屋就偷溜出去了吧,还骗我睡得很好。”   “那个深夜闯入地下三层的人让我忌惮了很久,我曾想他或许发现了我的行动,会给黑灯会带来威胁,为此几个晚上我都没有睡好。”兰斯平静道,“没想到是你。”   如果湛平川早日和他交心,他们根本不用互相隐瞒各自行动,徒增暴露的风险。   “我因为黑灯会被联邦列为非法组织而投鼠忌器,不敢暴露,大少爷你呢?”   湛平川喉结快速滚了一下。   “我那是怕行动失败,连累了你。”   “好,禁区的事暂且不说,后来,你以实习生的名义去高塔实习,美其名曰要去我的家乡帮我爸开拖拉机,实则是为了调查黑灯会。”   “哦对了,电三轮进出口业务更是随口就来,这时任务已经结束,你还打算骗我。”   “咳。”湛平川堵唇咳嗽了一声。   “你是不是还想调查黑灯会之余,与阿德里安里应外合,把塔斯曼的大单也拿下?”兰斯两指夹住睡袍的带子,不紧不慢地折叠,“亏我还以权谋私,送你出海游玩。”   “我说呢......”湛平川捏住眉心,当时突然一个大饼砸在他脑袋上,让他不得不改变计划前往塔斯曼。   “阿德里安也配合你演戏,救陈顺安时,楚浮的信息素是从你那儿倒手送出来的吧。”兰斯越回忆越清晰,曼星海号上的种种历历在目,“我就说阿德里安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去找你。”   “大少爷,听我一遍遍告诉你不在乎家世,更喜欢父亲捡垃圾,母亲早逝的家庭,心里很爽吧?”   湛平川:“。”   “你认吗?”兰斯问。   湛平川笑了:“好,我认。”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确实欺骗了老婆,在他们家骗老婆就是大事。   “我把你当莽撞开朗的小狼崽宠着,可你却背着我,做了许多惹我生气的事。”兰斯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他身上属于白法老的威严毫无遮掩地展示在湛平川面前,就连潮湿的发和微敞的袍领也未能消解分毫。   “我们都在亲密关系中隐瞒了彼此,今天必须解决这件事,才能一笔勾销,毫无芥蒂地走下去,同意吗?”   湛平川点头,顺便收起了调笑的神色,他知道,教训要开始了。   兰斯的鞋尖在湛平川膝盖上碾过,停在两腿之间。   湛平川的身材十分耐看,明明肌肉练得紧实,但腿部线条仍是修长的,双腿包裹在熨烫整齐的西裤中,尤其有种诱人探寻的性张力。   好看是好看,但他不喜欢小狼崽居高临下的站位。   兰斯踢了踢两边膝盖内侧:“腿分开。”   湛平川轻挑眉,然后听话地挪开腿,留出与肩同宽的距离。   他不知道兰斯要怎么做。   谁料下一个要求比他想象的还猝不及防,只见兰斯打量了一下分开的距离,似乎不太满意,于是蹙着眉,将他的双腿又踢开一些。   “接下来,跪在我脚边。”   湛平川神经一跳。   他倒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毕竟在家里也看过很多次了,主要是白法老严肃得出乎他的意料了。   “好的宝贝儿。”湛平川屈起一只膝盖,向地面跪去,再然后,将另一只膝盖也放了下来,两条腿仍然保持着刚才的距离。   西裤因这个动作,更加贴合他的双腿,在膝弯处压出几道褶皱。   兰斯白皙的手指伸向他的皮带。   湛平川才刚穿好,皮带并未系得很扎实,所以兰斯只用一只手就将轻而易举的将皮带解了下来。   黑金皮雕花扣头的皮带被兰斯攥在手里,一寸寸脱离湛平川的西裤。   湛平川感觉腰间一松,下意识绷起了小腹。   兰斯将他的一切反应看在眼中,然后不紧不慢地拉过他两只手,用皮带绑了起来。   湛平川低头看了眼被紧紧勒住的手腕,想笑。   小狐狸这是想玩绑缚?他还以为是要用皮带抽他一顿。   然后紧接着,兰斯就将他的双臂推了起来,举过头顶。   在湛平川不解的眼神中,兰斯还温柔地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用异能挣开皮带,也不许把手放下,明白吗?”   湛平川点头。   兰斯稍显满意,蹙起的眉头松开,然后才动手去解湛平川的衬衫纽扣。   这排扣子是墨绿色的,打磨的很精致,像是某种玉石,捏在指间冰冰凉凉。   兰斯把每一颗纽扣旋开,露出小麦色的健康皮肤和宽阔温热的胸膛。   如他所料,湛平川的小腹绷着,腹肌的线条很流畅,手掌盖上去,能轻易感受到每一块拢起。   兰斯的手指在小腹上流连了一会儿,然后才彻底将衬衫从西裤中抽了出来。   于是湛平川就衣衫不整地跪在他面前。   兰斯打量了一会儿,食指勾住失去皮带的裤边:“嗯,这下方便多了。”   湛平川突然生出种危机感。   兰斯的手指很方便地滑了进去。   被握住的时候,湛平川手臂屈了一下,兰斯的目光一扫,他立刻又摆直了双臂。   他刚想提醒兰斯小心点,这涉及未来一辈子的性福时,兰斯的手指就动了起来。   柔软的指腹狠狠擦过前端,只一下,就让湛平川弓起了身子,将皮带挣出响动。   兰斯提醒道:“手。”   湛平川深吸气,再次把手举了回去。   小狐狸这是要给他打飞机吗?这难道不是奖励?   然而他很快就亲身体会到,这当然不是奖励。   最脆弱敏感的地方被最爱的人掌控着,他几乎没什么自制力地给出了反应,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快速起伏,带着黑衬衫也摇摆颤动。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出口却被毫不留情地堵住,温柔地抚摸也变成了稍用力的掐按。   湛平川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般抖了起来,汗水几乎顷刻铺了满背,他大脑一片空白,沙哑着嗓子:“宝贝儿,别!”   兰斯却及时用左手推住了他的手肘,让他保持姿势:“小心点,皮带要被你挣断了。”   湛平川小腹抽搐了几秒才平稳下来,他大口喘气,鬓角挂汗,无奈苦笑:“抱歉。”   “下次我就不帮你了,你自己控制。”   湛平川:“?”下次?   他还没反应过来,兰斯的手指又温柔地抚摸按揉起来,这次兴奋的神经递质蔓延得更加迅猛。   湛平川喉结艰难滚动,忍得十分痛苦,他要一边被膨胀的快感拉扯,一边时刻注意着举起的双手。   很快,皮带再次被无意识挣动,他的腹肌也颤抖起来。   显而易见的,接下来就是无情地制止。   湛平川猛一躬身,发梢的汗珠甩在大理石地板上,眼底也浮上红血丝。   但他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硬是咬牙撑着,没把手臂放下来,也没把皮带挣断。   “别弄了,求你。”他用肋骨抵着兰斯的膝盖,吐息粗重,像是焦躁难耐的小狼。   “好了,别撒娇。”兰斯抚摸湛平川汗湿的发,将他扶起来,“我们都得对欺瞒的后果印象深刻,保证以后不再犯。”   湛平川很想说他已经印象深刻了,但他还是顺从地直起身子,舔过发干的唇,问道:“你把我兴致勾起来,想过一会儿怎么办吗?”   兰斯并不慌张,只是狡黠一笑:“当然,不过你现在还有精力想一会儿,说明惩罚力度还不够。” 第161章   兰斯只看湛平川腹肌收缩的频率就知道他什么时候快到临界点。   有时看不真切,兰斯还要把衬衫撩开,看漂亮的腹肌和坚硬的胸膛在他手下起伏颤抖,大汗淋漓。   湛平川全身的毛细血管都充血发红,汗珠沿着他的眼皮淌下去,滴在面前的地板上,很快,地板就出现一小洼水。   他不愧有S级的忍耐力,到最后,也硬挺着没把手放下来,皮带也只出现了两道裂痕。   兰斯满意了。   小狼崽还是很遵守承诺的,他看着他这幅样子,总算开始心疼了。   兰斯将手取出来,最后也没让湛平川彻底释放,他解开湛平川手腕上早已报废的皮带,亲亲发干发咸的唇,问道:“记住了吗?”   湛平川好一会儿才从如过山车般起伏颠簸的冲动中平稳下来,他舔舔唇,嗓子里发出哑笑:“记住了,太深刻了。”   不止深刻,而且管用,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湛平川从地上站起来,膝盖晃了一下才站稳,他走去卫生间,冲了遍脸,洗去狼狈的汗,又低头看看兄弟。   现在看来也没必要给兄弟灭火了,他就这么毫不遮掩地走了出去。   兰斯余光偷瞄,大概知道了湛平川的企图,他不动声色收回眼神,评估了一下自己的体力。   湛平川脱掉西装外套,拉过一张椅子,敞开两条长腿坐在了兰斯对面。   “还好吗?”兰斯关心道。   “放心,就是斗志被挑起来了,想狠狠干洞。”湛平川说话毫不含蓄,他被折腾的够狠,周身上下都散发着旺盛的侵占欲。   兰斯被他说的稍微有些耳热,差点没能保持镇定。   “该我了。”湛平川扫向自己留在地板上的水渍,“咱们从恋爱前开始说。”   “开学第一晚,你杀厄迪夫放了大招,导致信息素失控,高烧疼痛,其实刚回宿舍是想杀我的吧,但发现我能安抚你,才放我一马。”湛平川眼神鲜见的透彻。   上来就放大招,兰斯稍微有点坐立难安。   “......是因为你没有贸然标记我,才没杀你。”   嗯,反正还是想杀,湛平川记下这笔账。   “还有教室里那个电鳗Alpha,我说怎么死得那么巧,原来是白法老心狠手辣弄死后,把锅扣在我身上。”   兰斯无法反驳,他确实为了隐藏身份,让湛平川背锅了,那时在他眼里所有人都可以利用。   “不反驳”湛平川继续说,“骇鸟地下城里,故意激我拿第一,其实是想借此获得禁区的实习资格,完成任务,对吧。”   兰斯顿觉不妙,他的把柄似乎比湛平川多。   “后来在禁区,我说陪你送餐,你立刻同意了,因为你巴不得我被罚进禁闭室,好帮你摸清禁闭室的构造,为救好朋友做准备。”湛平川伸手掸了掸膝盖上的薄灰,笑道,“宝宝,没说错吧?”   “......我只打算让你进禁闭室,没打算让你挨鞭子。”兰斯偷偷补充一句。   湛平川点头,并不介意,他朝兰斯勾手:“过来坐我腿上吧,离那么远怎么算账。”   来了!   兰斯心中警惕,起身从沙发走向湛平川。   他刚想侧过身子坐在湛平川右腿上,湛平川就拦住他,强调道:“坐中间,正对着老公。”   兰斯:“嗯。”   他瞥了湛平川一眼,对上笃定的目光,这才慢慢撩开浴袍,跨坐在湛平川的两条腿上。   这个姿势实在尴尬,湛平川故意将膝盖敞开到他刚才要求的距离,以至于他现在脚碰不到地,屁股也悬空着,只有大腿承担着全身的重量。   白皙的腿搭在漆黑的西裤上,强烈的反差刺激着兰斯的眼睛。   湛平川勾开他的袍带,向内看了一眼:“不是刚洗完澡吗,里面怎么穿着东西?”   兰斯心道,不穿东西他怎么从上个房间走到这里?   他刚想起身——   湛平川却将他的腿按了下去:“不用了,撕开一样玩。”   语言是有力量的,兰斯因这句话下意识收紧了膝盖:“老公......”   “嗯?”湛平川应了一声,帮他把膝盖推开,“说起家世,我那是为了给你买烧麦随口胡诌的,结果被唐鲤宣传出去了,不然没想用这么离谱的方式骗你。但是白法老可是在我们恋爱之后,跟我说姐姐干农活,父亲摔断了腿。”   兰斯的注意力全在下面,再也无心关注湛平川的审判。   单薄的布料被轻易撕开孔洞,修长的手指在缝隙里玩了起来。   “还有毁护照那招,简直和卸轮胎偷厕纸一样独树一帜,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话音一落,兰斯的脚趾猛蜷起来,星玉兰信息素控制不住的乱溢。   “别......”他的低吟差点就脱口而出。   “宝贝儿对我下手这么狠,轮到自己就受不了了?”   湛平川抬起左手腕,上面是清晰的被皮带勒过的痕迹,因为用力过猛,内侧甚至还勒出了血点。   “淤血了,来给老公舔舔。”   兰斯抬起狐狸眼瞄向湛平川,然后乖乖将唇凑了上去,先是用嘴唇轻蹭腕骨,随后才探出舌尖,舔向脉搏附近。   很快,勒痕上附了一层亮晶晶的涎液,润红的舌尖一进一出,小猫舔毛似的,把带血点的皮肤全部关照一遍。   湛平川手腕被舔得发凉,他突发奇想,故意大动手指,弄出咕啾咕啾的声响,然后附在兰斯耳边问道:“宝宝,两种水声像不像?”   兰斯就像被声音电了一下,耳朵迅速红了个彻底,牙齿颤的说不出话。   湛平川这暗示,让他不免产生联想,好像这两个地方没有任何区别,都润红的,很多液体,还被同时使用。   “......别说了。”兰斯挺身贴上去,去堵湛平川的唇。   湛平川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索吻,然后在一吻结束后宣布:“不说可就干了。”   他将兰斯往身前一带,取出了手指。   兰斯软透了,完全做好了准备,星玉兰信息素很快弥漫在房间里。   他暗暗想,惩罚应该结束了,小狼崽能有什么新花样。   然而过了一个小时——   兰斯止不住地身体乱颤,他趴在湛平川肩头,声音里藏着哭腔。   “够了......老公!”   这样的颤抖,他已经经历了四次,大理石地板早已积起一片液体,可湛平川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频率也没有减慢。   “刚才控了我多久?现在怎么也该翻倍吧,宝贝儿再忍忍。”   听了这句话,兰斯终于啜泣出声,将脸死死埋在湛平川肩窝。   弗比斯湾的午后漫长而热烈,红霞满天,椰香阵阵,绽放的花朵几乎无法闭合。   兰斯被湛平川抱在怀里,亲手喂了三明治和牛奶补充体力。   刚吃完,他就一骨碌身,拿背对着湛平川。   湛平川哭笑不得,捏他的耳朵:“不是吧,我都没生气。”   “谁生气了,我有正事。”兰斯假装大度,然后掏出手机给兰闻道去了电话,开门见山道:“爸,老疯子现在怎么样?”   兰闻道:“唉,倒是不会死,但肌肉全部萎缩了,器官功能也不好,恢复系觉醒者没办法,医生也束手无策,估计只能靠轮椅和营养袋生活了。”   “那等我回去问过他,就把他送到楚叔叔那里吧,和川国际的医疗水平世界领先,或许会有办法。”   “楚,叔,叔?!”兰闻道高声重复了一遍,“心肝,昨晚是发生了什么让我心脏骤停的进展吗?你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兰斯瞥了湛平川一眼:“......那倒没有。”   兰闻道长出一口气:“你要吓死爹了。”   兰斯:“不算进展,我们在期末考试后就发生过了,现在算复习。”   高强度复习。   “...................”   兰闻道破口大骂:“湛擎和你作恶多端!天天溃疡!”   -   恰在今天,AGW特危死刑监狱的新闻被极地冰川组织爆了出来。   哪怕联邦政府极力删帖施压,也压不住源源不断从极地网络传来的一手信息。   全世界的媒体记者都涌去了桑普小镇,拍摄索链断裂的画面,采访怒发冲冠的镇民,深究人体试验的真相。   【惊天丑闻!AGW特危死刑监狱被劫,疯小丑成功脱逃!】   【监狱长亚俟勒死亡,蓝枢二区区长司泓掣停薪留职,另有多名S级觉醒者被困洛拉西提冰原!】   【人体试验石锤!尤托皮亚人太惨了!】   【极地冰川组织调查员蓝平晶,蒂拉深入险境,确认辐射来源。】   【等待死亡,但也要揭露真相,AGW特危死刑监狱泯灭人性,丧心病狂!】   【白袍暗杀队?联邦的秘密武器?听听尤托皮亚人怎么说。】   【追问:因何入狱?尤托皮亚人竟被关在联邦监狱?】   【极地冰川组织的大义,收留全部尤托皮亚人,与联邦公开撕破脸!】   ......   新闻铺天盖地,全联邦的百姓都面色凝重,无心生产。   正在这全民忧心忡忡之时,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的和平谈判圆满结束。   翘首以盼的记者朋友和偷偷关心的民众朋友终于等来了这个重磅新闻!   它就像一盆热油,劈头盖脸浇在了联邦政府旺盛的肝火上——   【此次会议由两家公会继承人代表出席,因谈判期间过于火热,两位少爷决定当场联姻!】   “???”   “不是我说两位大哥?真就这么火热?!”   “是我见识少吗?现在谈判一般都是什么姿势?”   “我们普通人是坐桌子两边,隔得老远,但他们不好说。” 第162章   时隔一天,联邦终于给了极地一个苍白无力的解释——   【联邦政府得知此事大为震惊,议会及元老院均不知晓,也无授意AGW特危死刑监狱投放辐射,经蓝枢七区的紧急调查,得知该事件是监狱长亚俟勒及辐射觉醒者穆休哀个人所为,然亚俟勒与穆休哀已死,联邦政府将立刻问责所有相关人员,给无辜的桑普小镇居民一个交代。】   “放屁!联邦从来没有把我们当作过人!桑普小镇的居民早就是他们眼中的廉价苦力了,有人知道建成那条悬崖索链死了多少哈奇摩人吗?”   “呵呵,假的不能再假了,亚俟勒当监狱长十年了,怎么就今年脑抽想戕害哈奇摩人了?纯让死人背锅呗。”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辐射事件与联邦政府清缴黑灯会有关。”   “生命在他们眼里算什么,可以随意玩弄和亵渎的东西吗?哪怕是监狱的犯人,也不该被这么对待!”   “联邦真的烂透了,连个道歉都不会说的,只会给自己找借口。”   “他们当然要找借口,如果承认他们从上到下就是这样丧心病狂,联邦居民还敢相信他们吗?”   “细思极恐,我在桑普小镇住了十年了,这十年来,从没有犯人被从监狱放出来,但总有源源不断的人被关进去。”   “他们就是要这么做,只要没人出来,就不会有人戳穿他们的残暴面目。”   “真想和联邦拼了,我们为什么要遭受这种屈辱?”   ......   在收到联邦回复的一个小时后,极地冰川组织下令——   【即日起切断与联邦的外交关系,禁止任何联邦人进入桑普小镇,同时拒绝在桑普小镇与洛拉西提冰原之间建立通道。】   一片狼藉的AGW特危死刑监狱中。   十二位信使坐在食堂里,每人怀中塞个热水袋,手中捧个西红柿。   他们默契地举起西红柿啃了一口。   “这破地方实在是太冷了,东西也不好吃。”   “一天过去了,我们何时能回去?”   “应该快了,元老们不会将我们扔在这里。”   “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翻看手机。   “刚刚,极地宣布中断外交关系,不允许联邦人进桑普小镇了。”   “什么,那我们怎么办?”   “别担心,相信联邦政府的手段,极地不敢和联邦作对。”   “那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心事重重道:“有议员提议用大船接我们离开,绕开极地大陆。”   “太好了!”   “海上航行时长半个月,中间没有陆地可停靠,但是风浪相对桑普小镇较小。”   “也就半个月,咬咬牙忍过去!”   “船还没造,造船一年。”   “......”   “又有议员建议,可以向塔斯曼海盗国购买抗巨浪暴风的舰艇,那边工艺成熟,船速也更快。”   “太好了,塔斯曼的船确实不错!”   “刚刚,塔斯曼国王拒绝出售。”   “......”   “还有议员建议,找人以求助申请的名义,高价向黑灯会官网购买疯小丑的信息素。”   “......哪个脑残提的建议?”   “疯小丑本人同意了。”   “哦豁?有戏!”   “又被白法老驳回了。”   “......你他妈能不能不大喘气?”   弗比斯皇家酒店。   使用了法塔新款活血化瘀霜的卢卡斯已经生龙活虎,他戴上口罩,一阵风似的刮到兰斯客房里。   “为什么不让我卖?一亿一管啊!我第一次发现我的信息素有这么大价值!”   兰斯正斜靠在沙发床上吃热带水果,闻言扫了他一眼:“买方是联邦政府。”   卢卡斯惊讶:“你怎么知道?”   兰斯:“猜的,极地断交,索链损毁,洛拉西提冰原的恶劣环境停不了飞机,走海路慢,且对船的要求高,现在最需要你信息素的就是他们。”   卢卡斯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管假的,狠狠割他们一笔。”   兰斯:“没必要,交易有风险,这十多个S级和几个神迹拥有者被困在洛拉西提冰原挺好的。”   他猜,这十二名信使已经是白袍组织中的精英了。   当时战局对联邦十分不利,本怖回去搬救兵,肯定不会搬一些吊车尾。   这些人行动受限,会给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极大便利。   “哎好吧好吧。”卢卡斯悻悻,钱是赚不到了,只能找点别的乐子,他正想着,突然关注起兰斯的姿势,纳闷道,“你怎么不坐起来吃?”   “......懒。”兰斯扯了扯薄毯,盖住酸软的下半身。   兰斯的表情极其正经,卢卡斯天真的没有多想,他从兜里掏出一小盒药膏,放兰斯的果盘旁边。   “哦对,法塔让我给你的活血化瘀霜,他说刚才看到你老公手腕有淤血,我试过了,嗯......见效还是挺快的。”   卢卡斯决定不说那酸爽的药效,毕竟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倒霉,而且手腕怎么也不会有小腹敏感。   兰斯瞥了一眼:“行,我知道了。”   法塔的药一般都是送给小丑先试,小丑都试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卢卡斯无事一身轻,打算去酒吧喝一杯。   “等等。”兰斯叫住他,“明天就是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天,虽然我猜联邦政府已经无心调查了,但阿德里安的状态毕竟还是个隐患,你给他一块锚点,让度玛随时关注着禁区的动态,如有意外,你立刻将他移回来。”   “我给他锚点?!”   兰斯皱眉:“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只是以防万一,老兰也会帮忙关照的。”   “没......我知道了。”卢卡斯郁闷的出门了。   他不想给阿德里安锚点,因为阿德里安知道他异能的弱点。   【影子锚点】虽然好用,就连联邦都愿出价一个亿,可是那是他的灵魂碎片,与他本人通感,别人怎么对待他的锚点,都会反应在他身上,所以他送出去的时候特别小心翼翼。   上次,就上次!   阿德里安为了从西伯利亚大森林出来,居然可恶地揉捏按压他的锚点!   卢卡斯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乘电梯去了阿德里安的房间。   阿德里安早已将行李打包好了,飞机是明早八点的,加上转机,他将在晚上五点抵达首都城。   卢卡斯进门的时候,阿德里安正站在窗前,望着弗比斯湾璀璨的黑夜。   他的背影颀长笔挺,周身散着浓郁的酒气,一杯调制烈酒正放在他手边。   他现在只能用酒精麻痹灵魂的撕痛。   “你喝酒啦?”卢卡斯震惊不已,因为在他印象里,阿德里安对己身要求极其严苛,从不酗酒,哪怕他被安排学习过贵族调酒礼仪。   阿德里安瞥了一眼见底的酒杯,随后关上窗户,转身问:“来找我做什么?”   卢卡斯撇嘴,装作不情不愿的模样,从身上撕下来一小块圆圆的,凉凉的灵魂碎片。   “谁让你现在是阴暗批,怕你惹事,喏,给你带在身上,等你检查完必须还给我!”   是的,他的灵魂碎片没办法主动回到身体里,必须自己回收,这也是他异能的一大缺陷,因为要是有人不还,就相当于捏着他的把柄。   阿德里安的眼神被酒染醉,仿佛深夜幽邃的蓝潭,他迈步走向卢卡斯,接过圆圆软软,太空泥一样轻盈的灵魂。   卢卡斯还在喋喋不休的警告:“对了,你不许随便碰它,更不许捏揉挤压,要保护好它,我要是身体不适就去找你算——”   他话还没说完,阿德里安就用两指掐了一下灵魂碎片。   “唔!我说了不许掐!”卢卡斯立马敏感地跳了起来,这感觉太真实了,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阿德里安的手指掐了一下。   可惜喝醉的阴暗批已经丧失了全部美德,他握着灵魂碎片,呼着酒气,纠正道:“哥哥想怎么对它,就会怎么对它。”   说着,阿德里安用修长的手指把玩掌心的小黑球,小黑球可怜地滚来滚去,被捏出各种形状。   “啊啊啊啊还给我,我不给你了!”卢卡斯被玩的眼睛都红了,扑上来就要抢。   阿德里安将小黑球高高举起,另只手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卢卡斯。   他虽然喝了酒,但反应并没有变慢。   “以后再用命令的语气跟哥哥说话——”阿德里安警告似地捏捏小黑球,“会被玩得更狠,知道吗?”   卢卡斯猛然一抖,呜咽一声:“知道了......”   他不跟酒鬼阴暗批一般见识,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你调查完还给我吧?”卢卡斯忍辱负重地问。   “不,给了哥哥,就是哥哥的。”阿德里安无情宣布。   卢卡斯眼一晕。   哈,我还是跟你拼了吧!   高塔客房里。   兰斯推开果盘,端详那盒活血化瘀霜。   高塔公会明天下午也要乘飞机从弗比斯湾离开了,现在是敏感时间,他们不能用小丑的异能,不然一定会被联邦发现端倪。   只是以他现在的状态,坐飞机会有点难受。   正这时,活动了一下午还精神抖擞的湛平川端着夜宵从外面走进来。   “宝贝儿,我刚才在自助餐厅碰到法塔了,他看到我手腕的勒痕了。”湛平川关上门,将芝士火腿蛋卷放到兰斯面前的小茶几上。   “你是怎么说的?”兰斯凑过去,嗅了嗅香喷喷的蛋卷。   “当然说我在AGW特危死刑监狱伤的,总不能说是被你玩的。”湛平川坐在沙发边,将手搭在兰斯腰上。   “法塔特意让小丑送来了新款活血化瘀霜,应该很好用。”兰斯示意桌上的小瓷瓶。   湛平川挑眉:“活血化瘀?”   他的手掌隔着薄毯拍了拍兰斯酸痛的腰:“那我先帮你上药。”   “不用。”兰斯推湛平川的手,免不了侧脸发烫。   他从小被保护的好,很少受伤涂药,就算涂药,也没给那里涂过。   湛平川却已经将薄毯和睡袍掀开,探向饱受摩擦和惩罚的地方。   “还说不用,下午刚完事都快合不上了,现在都肿得分不开了。”   兰斯深吸气,手指用力抠向沙发:“你再说我就要记仇了。”   “啧,小狐狸都爱记仇。”湛平川揶揄道,然后他伸手拧开瓶盖,擦出一点透明凝胶,“塌腰,再分开点,老公帮你好好揉揉。”   兰斯刚打算照做,但在手指即将揉上他红肿严重的地方时,他突然神经一跳,反手抓住了湛平川的胳膊。   “等等,这药膏有没有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湛平川:“没有啊,青草香的。”   兰斯顿时生出种不祥的预感。   法塔的药,怎么会一点缺陷都没有呢?   兰斯聪明道:“老公先用,老公用完我再用。” 第163章   次日一早,众人送阿德里安离开酒店前往机场。   阴暗批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热切的鬼眼众人也爱答不理,他唯独在上车前转回头,对卢卡斯道:“跟哥哥说再见。”   “哈?”卢卡斯刚想习惯性嘲讽,突然想起自己的锚点还在阿德里安手里,他只好怂了下来,小声道,“哥哥再见。”   “嗯。”阿德里安这才躬身迈进车内。   车门被司机关上,商务车驶离弗比斯皇家酒店。   卢卡斯连忙探头向马路上张望,直至车消失在晨雾中。   “舍不得?”兰斯随口问道。   卢卡斯就像瞬间炸毛的刺猬,迅速收回眼神,摆出疑惑的表情:“我舍不得阿德里安?开什么玩笑,我只是看在他救了我的份上稍微对他客气一点,其实我巴不得他快点滚蛋。”   法塔一耸肩,习以为常:“他就是舍不得。”   梦境女巫打着哈欠:“听出来了。”   莉莉:“好啊卢卡斯,原来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   阿巴顿摊手:“卢卡斯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老实呢?”   卢卡斯面红耳赤,转身就走:“我不跟你们说了,你们孤立我!”   再然后,联合救援小队也要告别了。   沙漠城路途遥远,鬼眼公会出发的时间在四个小时后。   经过这次合作,他们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看对方也不再是往日看对家的眼神。   芙伦拉依依不舍:“唉,突然要回家,还有点舍不得少夫人。”   乌芃:“虽然他们偷过我的卫生纸,但这次也帮我挡了不少攻击,扯平了。”   穆德里:“一个月之前我都想不到,我们会和高塔公会配合得这么好。”   波波夫唏嘘:“谁说不是呢,我还是少夫人救回来的,幸好少夫人反应快。”   库恩:“别难受,还会再见的。”   凌棋:“是啊,毕竟我们现在算是亲家公会了。”   湛平川这次也会随队回沙漠城,这个寒假他先是卧底实习,然后又被派到塔斯曼出差,紧接着,又是AGW特危死刑监狱的事。   现在寒假即将结束,他也该回去见见父母。   不过卢卡斯给了他一枚锚点,让他随时可以闪现到兰斯身边。   “宝贝儿,你下午还能坐飞机吗?”湛平川担心道。   那瓶药幸好没用在兰斯身上,他只是涂在手腕都疼出了冷汗,这要是涂在那么脆弱敏感的地方,他简直不敢想。   兰斯睇了他一眼:“没事,头等舱可以躺下。”   “心疼。”湛平川顺着兰斯的红发。   “你以后别这么玩就行。”   比如故意撞他反应强烈的地方,让他一个小时到了四次,挨过了四次不应期,到最后几乎快要崩溃了。   湛平川:“。”   兰斯等着湛平川的保证和甜言蜜语,谁料身边突然没声了,他疑惑地看过去:“回复呢?”   湛平川忍笑,捏起小狐狸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觉得宝宝最后哭得特别可爱,一边哭一边趴我肩头发抖,要不是我拦着,就要缩成球了。”   “你......”   “我们让法塔努努力,做一款事后能涂的吧。”   “......”   十点,鬼眼公会等人坐车离开了。   有记者拍到了照片,可惜那位传说中的继承人只露出一个背影。   下午一点,高塔公会也退房离开酒店。   阿提娅最后还是选择跟着高塔公会,因为Oliver在高塔,她觉得Oliver最温柔。   于是,小丑,Oliver,阿提娅通过锚点回去,其他人则老老实实坐飞机。   兰斯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把五官遮得严严实实,照片同样只拍到了他的白西装。   他们之所以选择从记者的镜头下出发,就是为了制造这五日一直呆在酒店的假象。   下午五点,阿德里安落地首都城机场。   他刚一下飞机,就被蓝枢二区的人带走,进行体内辐射含量测试。   阿德里安配合测试的每一秒都有杀人的冲动,不过可爱的弟弟送来了锚点,他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在锚点上,捏一捏,想象一下弟弟的反应,就能稍微忘却一会儿疼痛。   测试结果很快出来,显示辐射含量正常。   二区队员面面相觑,灰心丧气地向副官李辰风报告。   如今司区长被困AGW特危死刑监狱,蓝枢二区交由副官代为理事。   李辰风收到结果,心再次一沉。   阿德里安正常,兰闻道正常,甚至霍华德家族的人都正常!   卢卡斯的所有关联方都清白无辜,难道黑灯会还凭空消失了不成?   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地下二层武器库明明每隔一周就有专人保养维护,信息素提取器怎么就恰好在关键时候被虫咬坏了?   他想起不久前司区长跟他说过的话——   “禁区内有卧底。”   现在他彻底相信了,从Oliver被悄无声息地劫走,到信息素提取器被破坏,如果没有卧底,黑灯会根本无法完成这些事。   可叹司区长为了追捕黑灯会夙兴夜寐,劳心劳力,结果却被猜忌,被排挤出钓鱼行动。   “傻逼本怖,废物议会,脑瘫元老院,真他妈操蛋!”李辰风咒骂道。   “阿嚏!”本怖在AGW特危死刑监狱的房间里重重打了个喷嚏,险些把眼珠子震出去。   时到今日,他已经能够发出声音。   只要腺体还在,他的黑液就可以再生,只是这次被吸得太干,他恢复的时间慢了许多。   本怖思前想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禁区内有卧底!”   司泓掣在他眼皮子底下,应该没有机会破坏蓝枢大厦地下二层的信息素提取器,难不成他一直怀疑错了,司泓掣其实是无辜的?   可如果不是司泓掣,还会是谁呢?   他正想着,房间外突然传来其他信使的声音。   “本怖大人,我们吃不下饭想找你聊聊,如今我们十二人被困在这里,你有什么头绪吗?”   本怖忙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敲门声又响了一会儿,门外的脚步和S级气息才彻底消失了。   本怖立刻骂道:“有什么可聊的,我不也被困在这里吗!”   他骂完,忙将自己对禁区内有卧底的猜疑发给了三位元老。   铅云二十三层议事厅。   三位元老并排而坐,近几日的消息已经在案前堆成了小山。   事情发展到今日,可以用荒谬来形容。   先是司泓掣发来一份长达万字的檄文,细数本怖在此次钓鱼行动中所犯的错误,并直言本怖没有任何决策领导才能,这次任务的失败应完全由本怖承担,至于他,他只对自己的心力被本怖毁于一旦感到寒心。   接下来,是本怖的辩驳。   他将一切归结于神迹的出现。   那个被赐予神迹的赘婿,拥有比他更高的天赋,更强悍的空间系能力,恐怕假以时日,信使中最强的神迹拥有者也不是赘婿的对手。   再然后,是那十二名倒霉信使对本怖的讨伐。   讨伐的最后,他们还哭诉了一下洛拉西提冰原恶劣的生存环境,以及希望元老早日派人接他们回去。   不止如此,案头甚至还有联邦议会投票通过的,关闭AGW特危死刑监狱的计划,以及蓝枢二区呈上来的,调查无异常的报告。   除此之外,听说监狱存活的狱警已经开始写文件自述功劳,着手申请联邦大额奖励金了。   黑眸元老一动手指,桌案上的全部文件顷刻间燃起火焰,烧成了灰烬。   他无视身边两位垂眸养神的元老,迈步走向窗边,手掌一挥,轻而易举拂开云雾,显出禁区的全貌。   他盯着后山的方向,眼神时而狠毒,时而怜爱,最后,他不带任何感情地吐出一个名字——   “迦妮塔。”   【平叛之战】 第164章   鬼眼公会众人在凌晨抵达了沙漠城。   楚浮与湛擎和没有睡,特意赶来机场迎接他们。   众人一下飞机,久违的寒流便扑面而来,沙漠城正处在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时候,不过和洛拉西提冰原相比,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芙伦拉感慨:“去过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觉得家里实在是太好了。”   乌芃:“就是,洛拉西提冰原冻得想死,弗比斯湾热得受不了,还是家里最好。”   穆德里:“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库恩:“你们看,是会长和楚院长。”   凌棋:“楚老师,湛会长!”他是楚浮的学生,平时在和川国际医院工作,不过和川与鬼眼走得很近,平时也不分彼此罢了。   波波夫:“会长!楚院长!”   楚浮点点头:“辛苦了。”   湛擎和略敷衍的摆了摆手,然后目光便在人群里逡巡,始终没找到熟悉的身影,他纳闷道:“我儿子呢?”   虽然儿子平时挺烦人的,但数月不见,还有点想。   “呃,大少爷在......”穆德里向后一指,只见行李安检处,湛平川正在打电话。   他两手各拎不少行李,脑袋歪夹手机,正一脸灿烂,深情款款的低语:“宝贝儿你给我打电话了?飞机晚点,刚才没接到。”   兰斯在对面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强撑到现在:“嗯,没事就好。”   “怎么样,坐飞机有没有难受?”湛平川压低声音。   兰斯想了想,还是承认:“有一点,磨得疼。”   湛平川表情瞬变,眉头蹙起,唇角耷拉:“小可怜。”   兰斯:“不过回去抹了芦荟清凉膏好多了。”   湛平川立刻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小狐狸独自关好门,跪在床上或趴在床上,自己沾了芦荟膏,手背过去小心翼翼的进出。   他眉头逐渐扬起,轻佻道:“好想看。”   兰斯笑了,这一笑睡意都快没了。   “别乱脑补,我用棉签简单涂的,没伸手进去。”   湛平川只好收起想入非非的表情:“快休息吧,最近累坏了。”   兰斯:“嗯,替我跟湛会长和楚叔叔问好。”   湛平川:“知道。”   湛擎和就看儿子走这一小段路,几秒变一个表情,比川剧变脸都精彩。   他实在忍不住吐槽:“嘚瑟的一看就在热恋期。”   楚浮:“嗯,和你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湛擎和诧异:“怎么可能,我那时在你面前始终保持着威严沉稳的王者气质,不然你怎么会被我吸引。”   楚浮看向湛擎和脸上的诧异,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   楚浮:“......”   湛平川打完电话,一眼看到了气质独特清冷的妈,以及一个爸。   “爸!妈!这么久不见,你们想死我了吧?”   楚浮眼神逐渐变得温柔,他并没有反驳,只是伸手在湛平川肩头握了一下:“瘦了。”   湛擎和则在儿子脑顶猛呼噜一把,嗔道:“你小子倒是恋爱谈爽了,就是把你爸送了,兰闻道那老东西一天喷我八百遍。”   湛平川装傻:“什么,您已经给我和我媳妇定好婚期了?还要送八百平大别墅?”   湛擎和:“......”   想儿子一秒钟,生气一小时。   楚浮一推湛擎和:“好了,开车去。”   湛擎和手指点了点湛平川,然后麻溜听老婆话开车去了。   鬼眼公会出动了几辆专车,直接将众人送到家门口,今天太晚了,论功行赏明日也不急。   回家路上,楚浮问:“兰斯真是神祇系觉醒者?”   湛平川:“是啊,我也没想到,他就是您当年医治过的小孩。”   楚浮感慨万千,不禁回想起兰闻道找他给兰斯看病的场景。   红头发的小Omega奄奄一息蜷在他怀里,本能地汲取类似母体的温暖,而他给他的治疗就像被无底的黑洞吞噬,毫无作用。   怪不得兰闻道对兰斯的母亲和家族遗传史支支吾吾,原来兰斯并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楚浮感慨:“我还以为,神祇系觉醒者早就消失了。”   湛擎和嗤笑,转动方向盘驶进自家的地下车库:“结果不止兰闻道捡了一个,联邦内还有一个,这帮人真他妈能算计。”   湛平川神色认真起来:“神祇系觉醒者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当初黎容让你们维系神祇系觉醒者和联邦政府之间的平衡,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   轿车稳稳停在车位上,熄了火。   湛擎和也知道,事到如今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如果兰斯本就在局中,那湛平川是无论如何也要卷进这场争端的。   一家三口乘上电梯来到客厅,暖黄色灯光洒下来,温暖的空气瞬间驱散了周身寒意。   湛擎和蹬掉棉靴,踩着地板走到酒台,接了杯小麦精酿,连着喝了两口。   “平叛之战就是一场对神祇系觉醒者的绞杀。”   湛平川倒抽凉气:“那你们当初为什么——”   他想问湛擎和和兰闻道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去维系这个平衡。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们没来得及反应,去了已经晚了,又或许他们当时实力不够强,没办法救下神祇系觉醒者。   湛擎和缓缓摇头:“你以为当初是联邦政府丧心病狂,对神祇系觉醒者赶尽杀绝吗?”   湛平川皱眉:“难道不是?”   湛擎和嘲弄一笑,靠坐在沙发上,沉了沉气:“恰恰相反。”   “桑德罗国王应该跟你说了,神祇系觉醒者曾经是一批来自世界各地的科研人员,他们本身有着极高的社会地位和丰厚的工资待遇,但因为那场感染,一切都失去了。”   “黎组长虽然救下了他们,但深知救得了肉体,救不了灵魂,他们一定会怨恨联邦政府的抛弃,提防,恶意,驱逐,哪怕现在能够忍耐,但总有一天,当他们发现自己拥有的力量足以颠覆一切时,他们就很难自洽了。”   “所以高塔和鬼眼的任务,其实更偏向防止神祇系觉醒者成为反社会人格,彻底毁灭联邦。”   湛平川像是被某种强悍的人格和心智震撼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摆在所有决策者面前,都只有一个最简单轻松的解决方式,那就是在神祇系觉醒者还不会借用外神力量时,立即杀死他们。   但黎容宁可为此筹谋百年,也要在当时保下他们,只因他们是无辜的,不该成为大义下的牺牲品。   这个人心里没有任何牺牲小我的统治者思维,他真正的将所有人视为平等的生命,无论出身,种族,本性。   湛擎和继续说:“黎组长去世后,联邦政府将神祇系觉醒者驱赶至气候极端的弗比斯湾,禁止他们接受高等教育,不让他们接触外界的繁华和财富,避免他们产生欲望和不满,寄希望于他们能早日自生自灭。”   “鬼眼和高塔当时确实不够强大,只能暗中接济神祇系觉醒者,倒也因此维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稳定。”   “但天意莫测,全球气候变化,使得弗比斯湾温度持续降低,竟然变成最适宜人类居住的沿海地区。于是太平洋孤岛国,极地冰川组织开始在弗比斯湾投资建设,让这个地方在几十年内飞速发展,甚至超过了联邦的大半城市。”   “神祇系觉醒者因此开始接受教育,参与金融生产,产生更大欲望,并不断向联邦表达不满,要求公平对待。”   “终于,事情出现了转机。”   湛平川有些意外:“转机,你是说联邦政府同意了?”   湛擎和点头:“你也知道,联邦元老院地位崇高,对联邦议会的决策拥有一票否决权。而当时那三位元老还没有那么深居简出,他们还是经常参与联邦的发展规划的。”   “当时一位元老认为神祇系觉醒者在过往数十年都老实安分,已经可以认定他们不再是威胁,能够彻底融入现代社会,所以联邦政府召集神祇系觉醒者前往首都城,注册自己的身份ID。”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经过时间的洗礼,所有事情都在逐渐变好。   但湛平川明白,意外就要发生了。   湛擎和回想到这儿,叹了口气,他抓起楚浮的手,搭在自己膝盖上:“那天晚上,就在联邦政府还在和平相处的美梦中时,神祇系觉醒者发动了袭击。”   湛平川倒吸一口凉气:“是他们?”   “平叛之战之所以叫平叛之战,就因为先动手的是神祇系觉醒者,他们造反了。”   “战争持续了三天三夜,首都城家家闭门不出,异能对撞的光亮几乎照亮整个黑夜,转瞬之间,所有高层建筑都被夷为了平地。谁也说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联邦政府几乎是用人命打赢了这场平叛之战。”   湛平川甚至能从湛擎和的描述中想象出,当时首都城的战争有多惨烈。   只是他记得兰斯在海底地下城使用过这种能力,兰斯几乎轻而易举就将信使,利邦和一众警卫秒杀,他难以想象,那么多类似兰斯的逆天战力要怎么打。   “联邦政府竟然打赢了?”湛平川觉得不可思议。   “桑德罗没告诉你们吗?”湛擎和疑惑。   “什么?”   湛擎和拍着老婆的手,解释道:“这种觉醒靠血缘传播,虽然同血缘的神祇系觉醒者都可以成为某个神明的通道,但神明只会选择其中最强大的那个,其他人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神明一次光顾,而他们与普通的强化系觉醒者没什么两样。除非最强大的那个死了,神明才会再次选择。”   “也就是说,当时聚集在首都城的神祇系觉醒者,最多只有四十人是难对付的。甚至可能都不足四十个,因为有的在百年间断代了;有的整支血脉的资质都很差,无法和神明交流;有的刚刚因为前通道死亡而被神明选中,还什么都不懂。”   “所以真正战力强大的,没有那么多,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造成了难以想象的破坏,当初人们对神祇系觉醒者够能颠覆联邦的担忧不无道理。”   湛平川拧起眉。   “照这么说,那平叛之战完全是神祇系觉醒者咎由自取啊,明明他们就快要得到想要的公平了。”   这也太奇怪了,如果他们早就想造反,为什么等到现在?   如果一切顺利,柳暗花明,为什么突然大开杀戒?   湛擎和点头:“我当初也这么想,所以我和兰闻道的意见产生了冲突,他认为即便神祇系觉醒者先造反,也不应该被赶尽杀绝,作为鬼眼和高塔公会的会长,我们有义务调节这场矛盾。”   “而当时你妈刚生了你,你才三个多月,我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认为他们自己惹出的祸事,不该由鬼眼人的生命安全买单,所以我拒绝了。”   “兰闻道显然偷偷去了首都城,我猜兰斯就是他从首都城捡回来的。”   湛平川故意调节气氛:“可惜我那时才三个月,要是大一点就可以自己捡老婆来养了。”   湛擎和气火攻心,捞起个橙子朝儿子扔了过去。   湛平川眼疾手快,伸手接住,赶紧摆正脸色:“继续说,您又是怎么怀疑平叛之战有问题的?”   湛擎和嗔视他一眼,才道:“按理说这些神祇系觉醒者就算体力不济,打不赢联邦,跑总还是跑得掉的,但他们居然全军覆没了。而联邦也没有留下任何活口进行审问,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并且很快,所有相关资料都被禁止传播。”   “联邦操纵了第二次历史消除,以至于十八年过去,已经基本没有人再提起平叛之战,你们这代人,更是连神祇系觉醒者是什么都没听过。”   “但是近两年,首都城凭空兴起了一个古神教,他们有一种论调,认为神明是善良的,慈祥的,聪慧的,会有被神明选中的人类,作为神明的通道,给普通人类指引方向。”   “这不就是神祇系觉醒者吗?联邦政府明明该对神祇系觉醒者讳莫如深,如临大敌,当初就是他们宣扬玛雅预言中有神明通道颠覆世界的警告,可他们现在完全变了。”   “他们修改了对神祇系觉醒者的定义,而这个定义,一定对他们有利。”楚浮这才开口,声音冷静平和。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湛擎和着手调查平叛之战的既得利益者,发现他们都在几年内平步青云,身居要职。   当时丑母为女喊冤的事情闹得很大,大二学生邓枝从楼上坠下身亡,而她的导师厄迪夫坚称是她品行不端,愧疚自杀。   网络言论一边倒的支持平叛之战的英雄厄迪夫,像是有某种力量在操控。   于是,湛擎和注意到了厄迪夫,那之后的事情,湛平川就都知道了。 第165章   湛平川得知了当年的部分细节,一夜没睡好。   如果兰斯真是平叛之战上抱回来的,那意味着他的亲生父母已经......   至于那个古神教,就更有猫腻。   湛平川还真没听说过这个教派,他猜测古神教应该是先秘密发展壮大,等平叛之战的风波小了,才开始活动在人前,传播信奉神明的思想。   而那些所谓拥有神迹的白袍信使,应该都是古神教的信徒,他们得到了神赐予的好处,于是深信不疑,专心为神做事。   这些信使如今能搅弄塔斯曼的风云,甚至接管AGW特危死刑监狱,说明他们在禁区的地位,所拥有的权利已经很大了,他们的管理者,在禁区一定举足轻重。   会是谁呢?   湛平川把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跟兰斯说了,兰斯沉思片刻,回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听说古神教。”   “什么?”湛平川提起了眉。   兰斯:“厄迪夫被黑灯会杀死后,星洲大学校长闫琦礼接受采访,他的发言中曾说邓枝是羞愧难当选择自杀,而另一名学生袁林川,则因毕业后信奉古神教,志不在功名,所以才不愿露面作证。”   湛平川当时不像兰斯一样了解邓枝的经历,所以他的注意力都在闫琦礼接下来所说的波拉斯和克洛娃身上。   湛平川:“等我,我去问问闫琦礼!”   湛平川连电话都没挂,从床上一跃而起,坐电梯去车库,拿钥匙开了一辆沙漠越野车,然后一骑绝尘地冲向雅丹地貌。   兰斯猜测的没错,曾经阿德里安带他参观的魔鬼城中心,就是一处鬼眼公会的秘密基地,闫琦礼就被暂时安顿在那里。   湛平川将车停在魔鬼城中央,熟练地按下开门密码,然后一脚踏入基地里。   闫琦礼这段时间瘦了一大圈,失去了校长的位置,他的脱发现象也有所好转,现在他没事就鼓弄鼓弄象棋,听听曲,过得也算踏实安心。   湛平川的突然造访吓了闫琦礼一跳:“你?”   湛平川开门见山:“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古神教是什么东西?”   闫琦礼愣了一下:“什么?”   湛平川:“厄迪夫死后你接受采访,曾经提到过古神教。”   闫琦礼想起来了:“哦,当初我的发言稿都是禁区里给递的,我哪能写出来那种东西。”   湛平川:“......谁给你递的?”   闫琦礼摊手摇头:“不知道啊,我就是个傀儡,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其余屁都不知道。”   湛平川现在觉得自己风驰电掣奔过来就是傻逼,他就应该对他叔的话坚信不疑——   “永远不要怀疑闫琦礼是个废物。”   “走了。”湛平川不愿跟他废话,转身要走。   闫琦礼突然道:“哎,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不过毕竟当了这么多年星大校长,我记得优秀校友回访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入职禁区后,他们会被白袍使者宣传古神教,有的人有其他信仰就没加入,有的人加入了,升职会变得非常快。”   湛平川忙对手机内说:“宝贝儿你听到了?”   兰斯:“嗯,刚进入社会的学生就算再优秀也是一张白纸,极易被灌输新思想,再加上古神教能给他们切实的好处,他们就会因此忠心耿耿。对方选择从学生下手发展信徒,实在是很聪明。”   这样古神教吸纳的都是智商高,觉醒等级高,忠诚度高的高质量信使。   湛平川:“难道Oliver那届开始就已经有古神教了吗?”   兰斯转向躺在床上被法塔调理身体的Oliver。   从弗比斯湾回来,一凉一热,Oliver不负众望的病倒了,再加上他在AGW特危死刑监狱体力消耗巨大,幻化枝蔓失血过多,好不容易补上来的身体有点被掏空。   兰斯问:“Oliver,你当年进入蓝枢,听说过古神教吗?”   Oliver唇色有点白,闻言摇了摇头:“从未听过。”   兰斯点头:“我猜也是,司泓掣显然也跟古神教没有关系,不然他就不会被信使架空了。”   所以古神教就是平叛之战之后出现的,是联邦里的那个神祇系觉醒者创立的。   湛平川琢磨:“要这么说,那司泓掣能够平步青云,真的完全是平叛之战的功劳了。”   兰斯:“下午我让小丑召你过来一趟吧,一起见见老疯子,正好首都城的审查结束了,阿德里安也会乘飞机回沙漠城,你到时可以通过他的锚点回去。”   湛平川:“行,那我尽快补个觉。”   下午五点,卢卡斯通过锚点将湛平川拉去了高塔大厦顶层。   这还是湛平川第一次进黑灯会基地,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样,一点也不森严,反而很温馨。   那些紧闭着房门的房间应该就是黑灯会各成员的卧室,但他们平时基本都聚在中间宽阔明亮的大厅里。   不知是谁喜欢鹅黄色,这里铺着鹅黄色的地毯,挂着鹅黄色的吊灯,看起来就让人心绪平和。   大厅乳白色的置物架上摆着大大小小的乐高玩具,窗台旁边阳光灿烂的地方,是各种各样的盆栽,圆镜前,一盒没来得及扣好的彩妆已经凝固,阳台上用来垫花盆的,是一本《寒假数学题选》。   湛平川一过来就直奔兰斯而去,他搂着小狐狸轻轻拍了拍背,为这过于坎坷的身世。   “我没事。”兰斯倒也一切如常,毕竟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也就没有骤然失去的痛苦。   卢卡斯鼻涕一把泪一把,向湛平川控诉:“老子要跟阿德里安同归于尽!”   湛平川礼貌:“我听听是什么纠纷?”   卢卡斯暴躁跳脚:“他昨天使劲捏我锚点,我浑身都是痒痒肉!”   湛平川惊讶:“阴暗面我叔手这么欠?”   卢卡斯悲愤:“这次回去,你就帮我把锚点拿回来,我再也不给他了。”   湛平川圆滑道:“等我叔变回去,我一定帮你这个忙。”   卢卡斯:“那他什么时候变回去啊?”   湛平川摊手:“以前体能耗光就变回去了,现在......不知道。”   卢卡斯嘴角立刻垮了。   梦境女巫嘲笑:“好了,想哥哥的嘴硬鬼。”   “少造谣,我可没想。”卢卡斯当场辟谣。   梦境女巫问一旁安静吃糖的Oliver:“小金毛,他从昨天到现在一共提了多少次阿德里安?”   Oliver思索片刻:“五百零七遍。”   他此刻也从床上起来了,虽然面色依旧不好,但诚如司泓掣所言,平叛之战与他们所有人都息息相关,他必须去听。   卢卡斯目瞪口呆。   他居然叫了那么多遍阿德里安吗?感觉比过去八年都要多了。   怎么回事啊,难道他真的想阿德里安了?   操,会不会他也有两面,其实是小时候那个哥宝傲娇怪想哥哥了。   “走吧,老疯子已经醒了。”兰斯收到法塔发来的消息。   老疯子目前被安顿在高塔大厦阁楼层,这里平时没有人住,十分安静,且日晒充足,很利于病人恢复。   法塔暂时将医疗设备都搬了上来,为老疯子减轻痛苦,补充营养。   一行人上楼,打开阁楼的大门,才发现老疯子并不在床上躺着。   他抱着营养袋缩在阴暗的角落里,脑袋无力地悬在脖子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地板,干柴棒一样的双腿从病号服里支出来,磕碰出好几块青紫。   在阴暗逼仄的监狱里呆了十余年,他早已无法适应阳光了,他甚至也不适应被如此体面的对待,听到门口有响动,他连忙将头扭向墙壁。   兰斯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身:“老疯子,你口中的迦妮塔,是和我一样的神祇系觉醒者吗?”   他没有直接问平叛之战,因为老疯子显然只对迦妮塔感兴趣。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老疯子缓缓支起了无力的脑袋,他用那双布满青斑和皱纹的眼睛看向兰斯,再次喊出:“迦妮塔。”   “我和迦妮塔很像?”兰斯不紧不慢的引导。   老疯子闻言,喉咙里突然挤出一串不连贯的哽噎,那声音像是被砂纸擦过,沙哑破碎又含糊,带动脖子上松弛的皮一下下抽动。   他肋骨突兀的胸膛好似风箱,呼哧呼哧地连累着整具身体。   湛平川不禁皱起眉,老疯子见到兰斯似乎有点过于激动了。   法塔生怕他抽过去,刚要上前给他打半支镇定剂,他的哽噎终于止住。   他张开抽皱在一起的唇,露出一排掉光了牙的牙床,断断续续道:“不...是像,是...一模一...样。”   说罢,老疯子的眼中竟然淌下了两行久违的清泪。   他仿佛在阔别十八年后,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出口,他颤抖着抬起粗糙的手指,隔着空气碰了碰兰斯的头发。   兰斯知道他不是在触碰自己,而是透过时间,触碰那个死去了十八年的迦妮塔。   “迦妮塔死前,怀过孕吗?”兰斯突然问道。   老疯子的手突然不再颤抖,停在空中。   他僵硬地缩起手指,被强制从回忆里抽离,过了很久,他才提动喉咙:“有......”   兰斯差不多能猜到,迦妮塔和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他已经可以确定,神祇系觉醒者当年并不是来造反的,因为没有一个母亲造反会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迦妮塔是来为他注册身份ID的。   不过一个被杀害的神祇系觉醒者,怎么会与曾经的联邦七区副区长徐子理有羁绊呢?   “同样是平叛之战的参与者,为什么只有你被关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兰斯问。   老疯子掀起眼皮:“因为...我不是徐子理。” 第166章   和双胞胎弟弟徐子理相比,徐子执就是彻头彻尾的一滩烂泥。   他自小就更蠢笨一点,肚子上还有一块渗人的紫黑色胎记,街边开算命店的说,他这胎记是克父母的意思。   担心被克,父母将他送回了乡下跟大字不识的姑奶住。   姑奶嫌弃苛待他七年,终于一蹬腿,嘎嘣没了。   他不得不被送回了家。   父母兄弟对他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他惊奇的发现,弟弟简直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干净一点,高冷一点,有文化一点。   徐子执喜欢小偷小摸,于是他在学校或商店顺了东西,就嫁祸在徐子理身上,看到徐子理因为被冤枉气得直哭,他就乐不可支了。   他从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反正全家都喜欢聪明能干的徐子理,所有好东西都是徐子理的,那徐子理替他背锅受罪也是应该的。   十五岁,徐子执就被学校开除了,他把全部恶习染了个遍。   他先是在胡同口以徐子理的名义找小学生要钱,拿到钱后,他就去超市买一包最辣的烟。   他自己吸两根,再轻车熟路地摸到私设赌场,给上上下下的头目一人塞一根烟,然后便大咧咧坐上赌桌。   半天潇洒下来,裤兜输个精光,还要赊账两千。   他擦一把糊着烟灰的嘴巴,嬉皮笑脸道:“大哥,你知道我家地址,我爸妈有钱,你去找他们要,他们肯定给。”   赌场老板一个大耳刮扇在他脸上:“傻逼,下次没钱别来,你爸妈上次上报公会了,我这赌场差点被端了!”   徐子执半边脸辣疼,血从鼻子里窜出来,后槽牙都被打松一颗。   但他还是强赔笑脸:“我爸妈这次肯定不会了,要不我把他们工作地址给您,您带人去闹,威胁搞没他们工作,他们肯定就给钱了。”   “滚你妈的!”赌场老板毫不留情的一脚蹬在他肚子上,将他踹飞出去,惹来众人一阵嘲笑。   徐子执下腹一阵绞痛,胳膊还蹭掉一层皮,疼的他就地翻滚,沾了满身的泥。   他嗷嗷嚎叫,可还不等他爬起来,就听一个小头目直冒坏水道:“反正他也没钱,让他肉偿呗。”   “哈哈哈哈哈!”   “卧槽卡布蒙,你喝多了吧,他是Alpha!”   卡布蒙坏笑不已:“但他年纪小啊。”   “你是真不挑,他跟泥沟里的丧家犬似的,你也能下得去口?”   “他特么多大啊,小吗?”   “十四五?反正还没觉醒异能。”   “不过这个年纪的Omega可没几个愿意给哥们儿玩的。”   “......”   那一双双复杂又贪婪的眼睛重新审视起徐子执来。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徐子执依旧躺在满是灰泥的大街上,脸上胳膊上身上都是干涸的血。   没人帮他叫医生,也没人过来扶他一把。   他就是贱命一条。   徐子执狠狠啐出那颗松动的牙,爬起来,拖着狼狈的身体回到了家,还没进家门,就听纱窗里传来父母的大声咆哮。   “我真的受不了了,他简直就是黏在我们家的一块牛皮癣!”   “要不是他和子理长得像,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我生的。”   “妈,他又以我的名义抢小学生钱了,我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我为什么要有个哥哥呢。”   “子理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妈妈明天就去跟老师和别的学生解释。”   “对,爸爸想办法让监狱把他关起来。”   “爸妈,我不明白,他不是克父母吗?你们为什么还让他留在咱们家啊。”   “子理啊,那,那不是什么克父母,那就是一大片痣,你三岁的时候幼儿园体检,你爸特意问医生的。”   “对,但是医生说那么大一片,还在裤腰摩擦的地方,很容易恶变成黑色素瘤,变了就没救了。”   “也就是说,他早晚要重病死去。”   父母沉默,门口站着的徐子执也沉默。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那么久,久到徐子执以为谈话已经结束了,他可以进去了。   徐子理的声音再次响起:“趁他还没有回来,我们搬走吧,我的学习能力在哪儿都可以考上好大学,而你们无非就是去地下城招募市场接点散活,没必要留在这儿,别让他找到我们了。”   徐子执再次停住了脚步。   这次没有人回答。   或许是拒绝了?他猜。   然而很快,屋子里传来收拾东西的响动。   他们家这套房子是租的,四个人住四十平,父母一个房间一张床,客厅摆着徐子理一张床,他的床在阳台。   房租已经拖欠三个月了,现在跑了反倒还利索。   东西也没什么可收的,都是一堆破烂,他试着去卖钱都没人要。   他们大概很怕他突然回来,收拾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只一个小时,就打包好了所有行李。   父亲出来发动那辆冒着黑烟一步三摇的破皮卡,三个人挤上车,趁着黑夜,将车开远了。   房子里的灯彻底灭了,交谈声也没了。   徐子执从被撕烂的破衣服里摸出来仅剩的一根烟,用手小心捋直烟卷,掏出火机点了。   他抽完最后这支烟,才从胡同阴影里钻出来,一副泼皮地赖的模样,咣咣砸门:“爸妈,徐子理,我回来了!”   他不知道在欺骗谁,就像他从来没听到这些话一样。   从此他过上了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日子。   不过可喜可贺,过了一年,他觉醒了,A级。   对这个小镇来说,A级已经相当牛逼了,他可以横着走了。   又过了半年,他拥有了一阶能力【复制】。   “哈哈,爽死了,一个人就是一个军团!”   他当即复制出了一百个自己,雄赳赳气昂昂地找上赌场,把当年那帮有眼不识泰山的狗杂种揍了个遍。   光揍他还不解气,他用刀从他们后面刺了进去,一个个都给开膛破肚了。   犯了这件事,去公会就职是不可能了,他逃离了家乡,自己一个人组成了一个强盗团,没钱了就抢点,有钱了就尽情挥霍。   到年纪了有需求,看上他觉醒等级跟他搞在一起的Omega也不少,但徐子执早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账了,他不可能对任何人负责的。   他最常做的就是打一炮换个位置,敛走对方所有财物。   后来听说弗比斯湾是块三不管的地界,也是犯罪的天堂,他立刻就去了。   到那儿没多久,他就抢了一台车,又劫了一家便利店,拥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   他靠着车和钱开始泡妞。   其中最让他魂牵梦绕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寡妇。   这女人是土著波夫尼亚人,皮肤白皙,眼睛圆亮,还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她丈夫高空作业的时候从楼顶上掉下去摔死了,她拿了一笔抚恤金。   或许是受了刺激,她精神不怎么好,成天疯疯癫癫的,把自己灌得跟个鬼一样。   她也不管那个孩子,每天都是那孩子自己出门找吃的,然后躲进衣柜里,给他们俩腾地方。   要不是看她长得好,脑子又笨,徐子执是不会在她家里住那么久的。   直到有一天,这女人出门买酒被车创死了。   徐子执去看了现场,差点吐了。   他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打算去女人家里收拾东西立刻跑路。   没想到那小女孩这次没躲进衣柜,而是一直站在房间里看着他。   “看屁看,你妈死了,老子要走了,这房子归你了,你自生自灭吧。”徐子执一边收拾一边道。   他没指望得到回答,这小女孩在两年前就不怎么说话了,偶尔吐出几个奇怪的发音,再指指脑子,意思是脑子里的东西跟她说的,渗人的不行。   徐子执拉起行李箱出门,这才发现小女孩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干嘛,傻逼吗?”   小女孩不说话。   徐子执大大翻了个白眼,拖起箱子加快了脚步,然而他却听到了身后呼哧呼哧的跑步声。   终于在走过一个街口后,他忍不住转回头:“我跟你妈就是炮友,炮友懂吗!现在她死了,你也不能缠上我,赶紧滚!”   小女孩跑得满脸通红,急喘着气,脚上的鞋带已经全松散了。   “妈的晦气。”徐子执骂骂咧咧地向前走。   他以为这次总能把小女孩骂走了,可惜过了十分钟,路上人们开始对他指指点点,他一回头,小女孩还跟着。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怎么跟一块牛皮癣似的?”   徐子执骂出口,突然愣住了。   牛皮癣。   好熟悉的脏话。   他冷不丁想起了那一晚他的心情,没想到,多年后,他也会对别人骂出这句话。   徐子执有点扫兴,生硬地补充道:“哎,你不是牛皮癣。”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语气的转变,小女孩动了动唇,艰难地喊出了一声:“爸爸。”   徐子执一跳三尺高,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都大:“爸个屁,老子才不是你爸!”   他气急败坏,直接发动一阶能力,召唤出无数个自己,朝四面八方跑去。   小女孩这次懵了,她不知道该跟上哪个徐子执,她只好站在原地,无助地呜咽。   徐子执得意大笑:“一个小兔崽子,还想缠上老子,做梦吧!”   他在路边抢了辆车,将行李箱塞进车里,一骑绝尘,驶离了弗比斯湾。   波夫尼亚人睡过了,不知道塔斯曼人怎么样,都说那儿的鱼很美的。   徐子执心猿意马,已经盘算该怎么去塔斯曼了。   不过他开着开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爸爸?”   对啊!   那小女孩的爸爸还有一笔抚恤金呢!   他跟那女人住了这么久,那女人就装疯卖傻,一直不肯说抚恤金在哪儿。   说不定这小女孩知道,他就算走,也得捞一笔再走!   想罢,徐子执忙调转车头,猛踩油门开了回去。   也不知道那小女孩回没回家,要是跑丢了或者被人掳走了,抚恤金就是别人的了!   徐子执开了两个小时,把车开回那栋房子,结果房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操!”他大骂一声,只好开着车继续寻找,他甚至派出自己上百个复制体去找。   找了一大圈,天彻底黑了,他才在当初甩掉小女孩的路口找见她。   她躺在草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裤腿沾了好些灰。   徐子执看见这幅场景,如遭雷劈,大脑一片空白,他浑浑噩噩地冲过去,一把拽起小女孩,翻来覆去检查。   “他们把你怎么了?动你了吗?有多少人!”   小女孩不解地望着他,他这才发现,小女孩的衣服没有破,身上也没有伤。   他终于泄了这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冷汗已经把T恤打湿了。   他忿忿掏出烟,点着火叼了一根,粗声问道:“诶,你叫什么名字?”   “迦妮塔。”小女孩重复,“我叫迦妮塔。” 第167章   为了从迦妮塔口中套出那笔赔偿款,徐子执不得不跟她回了那个家。   这下好了,家里女人没了,只剩下一个拖油瓶。   而且因为女人的死亡,不断有人登门,让徐子执签一些乱七八糟的免责文件和证明,他们甚至都不问徐子执和女人是什么关系,只要能有个交代就够了。   徐子执奇怪了,弗比斯湾这种地方,只知道极致的享乐,对死亡向来轻描淡写,怎么能有这么多文件要签?   他们还反复确认了迦妮塔的所有基本信息,甚至取了一滴她的血液,发丝以及一点信息素。   徐子执偷瞄到,他们没有记迦妮塔的名字,而是登记为No.758。   No.758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确认徐子执不会走了,迦妮塔才终于在晚上偷偷抹起了眼泪,怀里还抱着一只早就老旧不堪的玩具娃娃。   那应该是女人以前给她买的,但徐子执不理解,一个只知道喝酒和纵情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她怀念的。   不过他猜,迦妮塔亲爹没死之前,这个家庭应该还是正常的,一个老实在工地赚钱养家的Alpha,最后也不过是这个下场。   徐子执肚子有点饿了,一翻冰箱空空荡荡,只剩下半瓶酒了,他打算出去买点吃的。   岂料他刚一起身,迦妮塔立刻不哭了,连忙站起来跟上他,生怕自己被抛弃。   她似乎很清楚,年仅十二岁的她除了捡垃圾外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不跟着徐子执,她早晚要饿死的。   徐子执头疼得要命:“老子不走,去买吃的,老子要走早就走了,你以为你跟得上?”   迦妮塔用哭红的眼睛望着他,手指局促地揪在一起。   徐子执心烦意乱,摔门离开之前硬邦邦留下一句:“就算走,我也不会背着你偷偷离开。”   他会光明正大的离开,而不是偷偷甩掉一个被认为是负担的人,因为那是人。   迦妮塔终于没跟上去。   徐子执出来,从超市买了几大袋便宜面包,又趁老板不注意,顺走两包烟。   他拎着袋子走出来,立刻点了一根抽。   迦妮塔这么个沉默寡言,脑子还神神叨叨的Omega,在弗比斯湾这个地方,发生那种事的概率要比他高多了。   真是麻烦。   时隔多年,当他也成为一个一事无成且粗鄙不堪的中年人,他才发现,他开始理解他父母当年的举动。   一走了之简直太轻松了,因为不用负任何责任。   回到那个房子,迦妮塔果然还站在原地,翘首以盼地等着他。   徐子执甩了两袋面包给她,她接过去,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他们就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共存下来,仿佛两只无人在意的可怜虫报团取暖。   徐子执每日依旧出去享乐,偷鸡摸狗,不过大概是他对不劳而获的渴望太过迫切,人到中年,他居然拥有了二阶能力【视觉误差】。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老天对我不薄啊!”   有了二阶能力,他能更轻易的隐藏自己,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上档次了。   他能吃肉,迦妮塔就能喝汤,那段时间迦妮塔明显不再营养不良,而且迅速长高起来,隐约有了个成年的雏形。   期间徐子执不止一次套过她的话,想从她口中问出那笔抚恤金的下落。   但别看迦妮塔沉默古怪,这小丫头片子聪明的很,她似乎懂得徐子执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不让徐子执离开,她一直暗示自己知道那笔钱在哪儿,但就是不说。   徐子执每天产生无数个一走了之的念头,反正他还能抢钱偷钱,那笔抚恤金不要又能怎么样。   但他又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天了,就这么放弃,岂不是亏了?   那时他还没听过沉没成本这个词,总之亏了让他不痛快,他只好硬着头皮住下去。   他们之间形成了无声的默契,徐子执每日出门偷钱享乐,迦妮塔自己管自己,但是晚上九点左右,徐子执会回来,给她扔一袋面包或是廉价的糖,证明自己没走。   有天他在外面厮混得忘乎所以,一觉醒来,已经凌晨一点了。   “操!”徐子执腾身而起,他极度讨厌被当作不辞而别的人。   缠在他身上的Omega险些被掀下床:“干嘛呀,大晚上的。”   说罢,Omega的大腿又勾了上去,暧昧地蹭着徐子执的腰,想撩拨徐子执再睡会儿。   然而徐子执此刻却一点温存的心思都没有,他甩开Omega,急匆匆穿衣服。   “你赶着去投胎啊!”Omega不乐意了,也坐起身来。   “差不多。”徐子执敷衍道。   “哟,我看是约了什么骚货吧,一晚上操两个Omega,你也不怕肾虚。”Omega阴阳怪气。   “少他妈放屁,老子去看女儿。”   徐子执也不是非要跟个炮友解释,但迦妮塔确实是Omega,可他不愿意迦妮塔被想成那种便宜的Omega。   他当然不是真心认为迦妮塔是他女儿,只是这么说省了不少麻烦。   果然,Omega愣住了,言语也变得规矩客气了些。   “没想到你...你还有女儿。”   徐子执已经一甩门走了。   等他开车回了那个家,却发现家里一片漆黑,迦妮塔并不在屋里。   不用猜,这丫头片子以为他走了,又出去找他了。   “麻烦死了!”徐子执一跺脚,气急败坏地冲出门,动用能力变化出上百个复制体,在周围地毯式搜索。   他找了一个小时,最后竟然在自己经常光顾的那片红灯区发现了迦妮塔。   此时迦妮塔已经被几个身材臃肿,年过半百的Alpha围住了。   “这条街上属你长得最嫩,新来的?”   “我来,找人。”迦妮塔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们。   “找叔叔还是找爸爸?”Alpha们不怀好意地笑。   迦妮塔想法很单纯:“爸爸。”   Alpha们没想到她真的回答了,而这个答案,成功勾起了他们的兴致。   有人闷笑道:“那正好,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做你一晚上爸爸。”   那人从怀里抽出张百元大钞,卷了卷,就朝迦妮塔的胸口伸去。   迦妮塔浑身颤抖,眼中闪过某种诡异的光芒。   正这时,一个铁制垃圾桶从路口飞了过来,“咣”一声,狠狠砸中Alpha的脑袋。   “我操你们祖宗!”   徐子执顷刻间冲到了他们面前,抬起一脚,猛蹬向拿钱Alpha的心窝。   那Alpha刚被垃圾桶砸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脚踹断肋骨。   “啊——”   红灯区发生打斗,那些穿着性感的Omega和Alpha尖叫着跑开。   徐子执眼睛都红了,他一拳一拳砸下去,砸得Alpha口鼻窜血,鬼哭狼嚎。   “你要做谁爸爸,你他妈要做谁爸爸?你说!”   “唔唔唔不不不!”Alpha狼狈地躲徐子执的拳头。   另外几个不怀好意的Alpha回过神来,看向精瘦且发疯的徐子执。   他们刚刚被突如其来的垃圾桶吓蒙了,现在才发现,徐子执竟然只有一个人。   “你他妈是谁?”   “来砸场子,懂不懂规矩?”   “别几把废话,他就一个人,哥几个一起上,弄死他!”   几名Alpha刚要扑过来,就见徐子执停下带血的拳头,阴恻恻抬起眼,冷道:“谁说我是一个人。”   只见红灯区拥堵的街口站着无数个徐子执,他们均是同一表情,牢牢盯着漩涡中央。   “卧槽......这他妈的!”几名Alpha脸色霎时苍白,转身就跑。   然而徐子执们如潮水般涌来,顷刻间将他们吞没。   复制体将几名Alpha围住,送他们驾鹤西去,本体徐子执则拽起迦妮塔的胳膊,往街外走。   “小样,跟踪过我,还知道我常来这里。”   迦妮塔默不作声,低头跟上他。   “以后不许来这种地方,没有一个好东西。”顿了顿,徐子执又道,“我也不来了,你不用来这儿找我。”   “嗯。”迦妮塔眼中的光芒已经消失不见,徐子执在关键时刻拉了她一把,没让她沉沦在那声音的蛊惑中,彻底放弃自己。   “我没走,睡晚了。”   “嗯。”   “都说了不会背着你偷偷离开。”   “嗯。”   “饿了吗,想吃什么?”   “面包。”   “天天就知道面包,看你也没吃过好东西。”   “......”   这就是徐子执表达愧疚的方式,生硬的,凶巴巴的,不耐烦的,但会满足你的需求。   他不会别的方式。   那晚,虽然跌宕起伏,险象环生,但迦妮塔第一次吃到了外脆里嫩的炸鸡和滋滋冒油的烤肉。   烤肉店会做生意,临了赠送一个彩色的小风车,只要一吹,就可以滴溜溜的转。   徐子执将风车吹了一下,塞进迦妮塔手里,于是迦妮塔拥有了来自他的第一个礼物。   “谢谢,爸爸。”她用两只手紧紧攥着风车。   从那天起,徐子执没再提过抚恤金的事。   -   徐子执发现,人终究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因为他有一天突然觉得,迦妮塔应该去学校读书,像徐子理那样,当个人人都喜欢的好学生,而不是他,最终成为烂命一条。   他当初那么讨厌徐子理,现在却希望迦妮塔更像徐子理。   于是他也不跟迦妮塔商量,就直接做了决定,像当年他刚出生不久,父母决定把他送到乡下那样,独断专行。   “你去上学,考第一,当学霸,知道吗?”   迦妮塔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说干就干,徐子执不去红灯区了,竟然省下不少钱,精力也更充沛了。   他查了一下,弗比斯湾排名第一的学校是联邦滨海私立学校,第二是太平洋国际学校,第三是极地破冰船学校。   他当然直奔排名第一的去。   迦妮塔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去,到那儿还不等考试面试,光一个身份ID就把他们拦住了。   迦妮塔居然没有联邦身份ID!   徐子执傻眼了,连他这么个混账,没干过一件好事,都能有联邦身份ID,这玩意儿不是点击即送?   没有身份ID意味着无法在联邦任何地方合法打工,也无法进联邦的医院接受治疗,甚至连宾馆都住不了。   但他记得那女人是有ID的,不然不可能买下这里的房子。   “你为什么没有ID?你爸妈没给你弄过?”   迦妮塔摇摇头。   这问题就棘手了,一般身份ID都是出生后向当地的公会申请,公会再上报给联邦,联邦会统一发放ID,算是承认有这么个人。   徐子执在弗比斯湾无恶不作,自然是不敢去找公会的。   他只好又带迦妮塔去第二第三的学校,但这两家也只收本国的人。   最后找了一圈,他只能把迦妮塔送去那种三不管的垃圾学校,比他当年在姑奶家上的那所还垃圾。   老师的话更无情:“以她现在的水平,上我们学校恐怕都跟不上。”   徐子执气呼呼的将迦妮塔扯回了家,并告诉她:“你就算上这个学校,也要学成弗比斯湾第一知道吗?”   他完全不管他的要求有多么不合理。   但迦妮塔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徐子执照例不干正事,想尽办法弄偏门钱,但他的手段却收敛很多,因为他不想在弗比斯湾各大公会都留档,否则一旦他们觉得他是个麻烦,就会派人来清除他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这一步,被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姑娘牵住脚步。   或许他觉得她像以前的他,或许他觉得,他们这种人,如果在关键时候被拉一把,也不会变得很坏。   总之,他们就暂时相依为命下去。   那一年结束,迦妮塔拿了几张满分的卷子回来,兴致勃勃地摆在他面前。   他对着那个分数看了又看,腾身而起:“卧槽,是不是比徐子理还牛逼啊?”   他觉得不可思议,迦妮塔则根本不认识徐子理。   “哈哈,你的脑袋这么聪明啊!”徐子执用力揉了一把迦妮塔的红头发,迦妮塔冲他甜甜一笑。   现在徐子执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只喜欢徐子理了。   原来他也喜欢学习好,聪明,什么要求都能达到的小孩。   白捡个天才女儿,徐子执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格外命好。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迦妮塔已经十四岁,并在徐子执的训练下,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弗比斯湾突然要举办一个国际建模大赛,全世界的适龄青少年都可以参加,获奖的选手会迅速成为明星,被各大学校疯抢。   某一个格外宁静的午后,昏昏欲睡的徐子执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请问是迦妮塔家吗,我——”   徐子执起床气极大,捞起电话暴躁道:“傻逼,滚!”   然后他果断挂断了电话。   他又倒头睡去,昨晚他找了一夜的人,打听怎么给迦妮塔弄个身份ID,人家却说这么大了公会根本不理,只能去首都城试试。   等他睡醒了,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山,未接电话也已经攒了七八个。   骚扰电话一般不会打这么多的,他皱眉拨回去。   对面很久才接,回复也冷冷的:“这里是国际建模大赛主办方,现在通知您,您女儿迦妮塔在本次大赛中获得了第一名,有七所知名大学愿意录取她,需要你七日后带你女儿到弗比斯电视塔领奖,录制获奖感言,她很快就是明日之星了。”   国际建模大赛主办方?电视塔?录制?   徐子执用力抹了一把脸,突然想起下午自己的语气,他下意识否认:“我...她不是我女儿!”   对面愣了一下:“她在父亲联系方式那一栏填写了这个手机号。”   徐子执抓着脸:“啊......她其实是孤儿,她爸意外坠楼,她妈出车祸,我就是普通...邻居。”   听到这种遭遇,对面的声音放软下来:“这样啊,那辛苦你通知她按时来领奖,我还说呢,怎么会有父亲不把女儿这么重要的比赛当一回事。”   电话挂断了,徐子执的睡意荡然无存。   他火速去网上搜了一圈国际建模大赛,这才发现,每年的第一名都会被各国媒体争相采访,热度维系至少三个月。   他们会获得很多破格优待,比如参加学术交流会,在科学论坛发言,受邀舞会晚会音乐会,被每个国家最优秀的学校录取,甚至得到烫手的现金奖励。   但徐子执越看,心却越沉。   他太清楚这个世界的人有多恶毒,所有光明的,完美的,璀璨的事物,都会被他这样内心阴暗,睚眦必报的小人摧毁。   他会成为别人攻击迦妮塔的利器,毕竟她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有一个小偷,赌鬼,滥交,杀人犯父亲。   他可是把父母和兄弟都拖累吓跑的人。   “呵,谁也别想拿老子当把柄。”徐子执冷笑道。   那天,徐子执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屁股。   迦妮塔先从学校老师那里得到了消息,她在放学后准时离开学校,或许是觉得不够快,她第一次是用跑的。   海风吹起她茂密的红棕色头发,她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兴奋。   她不只是弗比斯湾的第一了,她是全世界的第一,她完成了爸爸的要求,这样哪怕她其实没有那笔抚恤金,爸爸也不会离开了!   她一头撞进家里,甩下书包,兴冲冲拿出老师帮她打印下来的排名,献宝一样双手举到徐子执面前。   “你看!”   徐子执没看。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烟掐掉,然后从一旁的黑皮包里拿出来一沓钱。   “喂,跟你说一声,老子打算搬走了,弗比斯湾没意思,那些公会都把我备了案,处处为难我。”   迦妮塔愣了一下,问道:“我们去哪儿?”   徐子执皱眉,烦躁道:“不是我们,是我,你一个连身份ID都没有的小鬼,除了弗比斯湾你还能去哪儿,但大千世界任凭老子遨游,老子凭什么陪你呆在这儿?”   迦妮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张排名表从她手里掉了出去。   “哦对了,有人给我打电话让你七日后去电视塔领奖,谁允许你留老子电话的,都给老子吵醒了,操。”   “喏,这钱是我从你妈遗物里找出来的,袋子上写是你爸的抚恤金,本来我想一起带走的,但就这么点钱,实在不够看的。你应该知道我当初留下来就是为了这笔钱吧,早知道你爸的命就值这点儿,我那天根本不会回来。”   徐子执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烟灰,把一个扁扁的包跨在肩上,踢开了那张落在地上的排名表。   “我说过,不会偷偷走,现在告诉你,老子要走了,也不回来了,就这样吧。”   说着,徐子执就迈步往门口走。   “爸爸......”迦妮塔哽咽地叫他。   徐子执背对着她嗤笑:“你不会真把我当你爹吧,再跟你说一遍,我和你妈就是炮友,住你家是为了你爸的抚恤金。”   “可......我爸没有抚恤金,他没有身份ID,工地不给抚恤金。”   所以她才无法告诉徐子执,因为她并没有那笔钱,她早就没有钱了。   徐子执顿了顿,然后一语不发,快步离开屋子,用力甩上了门。   迦妮塔立刻追了出去。   这次徐子执根本不需要用异能甩开她,他只需要买一张机票,飞往联邦的任何地方。   迦妮塔只能站在航站楼,望着一架架飞机起飞。   飞机翅膀下面的两个引擎很像旋转的风车,只是它们这次并不会到她手里了。 第168章   离开弗比斯湾,徐子执失去了方向。   他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   新落脚的城市他完全不熟悉,如果是以往的他,肯定就直奔酒吧街和红灯区大肆逍遥了,但现在他兜里一分钱都没有,只好在机场凑合了一晚。   等明天,明天人多了,他再想办法搞点钱。   他模模糊糊地想。   第二天他是被饿醒的,他从坚硬的座椅上爬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腰背,然后轻车熟路的从快餐店顺走了别人摆在桌子上的饭菜。   他躲在卫生间门口,捧着饭菜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后,他将餐盘随手往垃圾桶一扔,进去洗了把脸,便哼着小曲晃悠出来了。   从今天开始,他将迎来新生!   他甩开了唯一的拖油瓶,以后又是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徐子执了,哈哈!   他正要出机场,机场外却进来了一对母女。   女孩也就十多岁,束着马尾辫,穿一身雪白漂亮的小裙子,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徐子执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着女孩一路走,直勾勾的,吓得那母亲立刻把女儿护在怀里,警惕地盯着他。   但徐子执心里只是在想,迦妮塔好像从来没穿过这么昂贵的裙子,她的衣服都是过时的,袖口基本都磨起了球。   想到她七日后还要去领奖,徐子执有些后悔,他应该给她买件新衣服再走的,不然上电视多丢脸。   徐子执在这边打劫了一伙刚出地下城的冤大头,他把他们从地下城搞出来的F级异兽皮毛,爪子,还有荧光石卖了,换了一笔小钱。   他用这笔小钱租了七天的汽车旅馆。   他打算什么也不干,等过了七天再走。   到了第七天,他准时调到了弗比斯电视台,还买了一大包花生和啤酒守着。   他一直守到晚上十二点,也没等到电视台播放相关节目。   “耍老子?”徐子执一拍桌子,花生米散落满床,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就打算找弗比斯电视台的电话打过去找茬。   结果不小心又看到之前保存的网页,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历届第一名的颁奖都是录播。   录播也就是今天录,但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播。   徐子执胸腔的气一下子就泄了。   啊,原来今天不能见到。   他将手机扔在一边,不拘小节地躺在花生上,心道,今天应该颁完奖了,奖金也拿到了,大学的录取也拿到了。   迦妮塔这样优秀的人才,肯定会被新学校捧着,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徐子执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八天,他从汽车旅馆出来,担心人家让他付清洁费,他把花生都盖在了被里面,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想到迦妮塔此刻已经成为有名有钱的人物,他心里轻松无比,又恢复了以往纵情享乐的生活。   不过他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都要打开弗比斯电视台看一眼,看节目有没有播。   但三个月过去了,所谓的热度期已经过了,他也没有看到节目。   徐子执气急败坏的给弗比斯电视台打去电话:“你们不是有那个...那个国际建模大赛颁奖礼吗?怎么我等三个月都没播,你们电视台效率太慢了吧!”   “你是哪里的?”   “你管我干嘛?你们节目为什么不播!”   “该节目因录像带损毁无法播出,抱歉给您造成了困扰。”   “损毁?!”徐子执不敢置信,电视台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属于迦妮塔当明星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没有事我这边就挂断了,感谢您的来电。”   “等等!那...那承诺给第一名的好处都有吧,比如现金啊,提前录取什么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敷衍道:“正常来说是有的。”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徐子执稍稍松一口气。   都有就行,只是他看不到节目了而已。   那天之后,徐子执不知不觉往首都城的方向走,他其实没什么目的地,就是冷不丁想到人家说首都城可以给成人申请身份ID,他才晃悠到了这里。   不过迦妮塔应该也不需要他帮忙申请ID了,那可是全世界第一的人才,有的是人帮她把ID办好。   首都城什么都贵,又有蓝枢稽查队坐镇,平民轻易不敢造次。   徐子执有次只是随便偷了辆车,结果就偷到某个稽查队员的亲戚家,好巧不巧,那名稽查队员还是七区的。   那人立刻就动用私权追查他,他当时正好将车停在路边,去超市买酒。   他抱了酒和面包从超市出来,根本毫无察觉,他正打算走过去开车,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把:“嘿,徐子理!”   徐子执一僵。   那人却扯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了街口拐角:“你怎么从这儿出来了?不过来的正好,我正蹲偷车贼呢,妈的,偷到我表弟身上了,一会儿你帮我抓住他,看我不弄死他。”   徐子执眼珠一转:“哪辆车?”   那人一指:“喏,白色撞掉个镜子那辆。”   徐子执一看,正是自己偷的那辆。   但是这人居然叫自己徐子理,难道他认识徐子理?   十五年不见,原来徐子理在首都城!   徐子执心情很乱,因为他看到这人穿着蓝枢稽查队的衣服,这就说明,徐子理要么认识蓝枢稽查队的人,要么就是蓝枢稽查队的人!   “你自己蹲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徐子执看见蓝枢稽查队腿肚子都抖,他恨不得立刻溜之大吉。   “哎别啊,万一这偷车贼觉醒等级高,我还指望你帮我呢。”   “我...我着急找我爸妈!”徐子执胡乱编了个理由。   这人却一愣,莫名其妙道:“你不是说你爸妈在地下城被异兽杀死了吗?”   徐子执喉结用力一滚,他面不改色道:“上坟。”   “啊!今天是你父母忌日?卧槽卧槽对不起啊我才知道,那你赶紧去吧,我自己抓,等回禁区我请你吃食堂啊。”   徐子执担心多说多错,赶紧溜了。   可等他回到租住的地下室,心绪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原来他父母死在地下城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   如果他们当初一直呆在小镇,可能就不会死了。   但是徐子理真牛逼啊,居然已经混进了蓝枢稽查队,以后肯定作威作福高枕无忧了吧。   徐子执突然灵光一现,对啊,徐子理现在是上等人了,他和徐子理这么像,他完全可以假扮徐子理啊!   首都城生活这么难,偷辆车都有可能被盯上,但如果是蓝枢稽查队员的要求,恐怕没人敢不满足吧。   他简直太聪明了!   徐子执找人仿制了一套蓝枢稽查队的制服,然后便以徐子理的身份,在首都城混吃混喝起来。   由于他张口闭口都是配合蓝枢调查,搞得那些商家忍气吞声不敢反驳。   最有趣的是,就算不小心碰到别的稽查队员,他们也不会质疑他的身份,反而礼貌的和他点头示意。   有时偶遇路上有人抢劫,别人求他帮忙,他还一马当先,将自己的同行爆锤在地,收获一片掌声。   那是他今生第一次获得别人的称赞和感激,没有唾弃,嫌弃,鄙夷,只有感激,这种感觉说不出的美妙。   于是他越来越离不开这个身份,装稽查队员也装得更惟妙惟肖。   可惜最终,这件事还是被徐子理给发觉了。   那天徐子执吃了夜宵,走在黑漆漆的窄巷里,天气有点冷,所以那身假衣服他也没脱。   他看见台阶上躺着一只潦草僵硬的小猫,于是停下脚步,顺手将猫塞进了怀里。   他睡过无数次大街,太熟悉这猫的状态了,这明显是冻硬了,捂一会儿能缓过来就能活,缓不过来就死了。   大冬天,死一只还没长大的小猫实在稀松平常。   然而就在此时,他脚下的地面突然像海浪一样翻滚起来,他猝不及防,直接向下陷了进去!   “卧槽!”徐子执大叫一声,酒都醒了,他四肢并用,努力向上爬,然而此刻的地面就好像沼泽,他越动陷得越深,没过一会儿,他大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处走来,那身影走到他面前,抬起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脑袋。   只一脚,就将徐子执踹得大脑嗡鸣,口鼻窜血。   只听那人咬牙切齿道:“徐子执,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徐子执身子被卷在地面里,呼吸越来越微弱,他迷迷糊糊抬起眼,借着月色,看清了徐子理那张阴沉的脸。   很可笑,徐子理那么优秀,出众,有气质,但相隔十五年,他们还是那么像,甚至巧合的,连头发的长度都一样。   “嘿嘿,徐子理,好久不见啊。”徐子执吐出一口血,朝他露出地痞流氓般的笑容,“首都城太贵了,我吃不饱,没办法才冒充你,你看你的同事都能顺手帮表弟找车,我毕竟是你亲哥,而且我这次冒充你不只是做坏事,我还——”   他话还没说完,徐子理又是一脚踹了过来,这一脚,直踹向他的心窝。   坚硬沉重的漆皮鞋如果正好踹中心脏,徐子执一定会当场毙命,然而不知是否是天意,他塞进怀里取暖的小猫刚好滑到心脏的位置,徐子理的一脚,正踹到猫身上,小猫当场就爆开了。   血肉喷了徐子执满脖子,他的心脏却因此躲过一劫。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充血的双眼,看向面部肌肉抽搐的徐子理。   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徐子理想杀了他。   他心中生出一阵彻骨的寒意,或许是危机让他爆发出潜力,他竟在这时拥有了三阶能力【空间魔方】!   只见他手指一指,旁边那栋住宅突然从整排楼里滑了出来,猛地朝徐子理推去!   徐子理神色一变,忙疾步后退。   徐子执赶紧召出自己那一百多个复制体,开始刨他周围的土地。   虽然没有趁手的工具,但人多力量大,很快他的胸口就彻底露了出来,呼吸也重新恢复顺畅。   他知道那栋大楼挡不了徐子理多久,于是他就迅速改变着自己的位置,让自己脚下的街道在首都城内来回穿梭。   徐子理在后面追杀他,复制体则玩命刨土,终于,他成功把自己刨了出来。   就在他重新站在地面的那刻,徐子理也追了上来,徐子理掌下卷起一阵黄沙,强劲的沙尘暴顷刻逼到眼前!   “你去死吧!”   这次徐子理之所以换了能力,是因为徐子执的复制体站得到处都是,足有百来号,他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他的【地陷】只能作用于土地,却作用不了大楼。   徐子执像塑料袋一样被沙尘暴卷起来,他的五官灌满了沙子,碎石垃圾狠狠砸向他的身体,将他砸得遍体鳞伤。   徐子执的心彻底死了,虽然他不明白,徐子理为什么要杀了他。   就像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轻而易举地抛弃了他。   怎么样才算是坏人呢?   坑蒙拐骗,吃喝嫖赌算坏人。   那明知孩子不是克星,却仍将他弃之不顾到七岁呢?   明知他有可能得黑色素瘤,却心安理得等着他发病呢?   在他最噩梦的一天,将他彻底抛弃呢?   十五年未见,却不顾一切要将他杀死呢?   他们就不算是坏人吗?   残酷的沙尘暴里,徐子执挣扎着睁开眼睛,他向着徐子理冷冽的身影,努力抬起了手。   手臂落下的那刻,徐子理身旁的楼房霍然向内挤压,只听“嘭”的一声——   十层高,百米长的楼房严丝合缝地闭在了一起,玻璃碎裂,楼体震颤,尖叫声此起彼伏,溅落的碎石滚成一片狼藉。   沙尘暴消失了,徐子执从半空摔下来,像团血糊的面疙瘩,砸在了溢出的垃圾堆里。   或许是双生子的心灵感应,他确定,徐子理死了。 第169章   徐子执在垃圾堆里坐了许久,呆呆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他的血从五官淌下来,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屏蔽了他的听觉。   他杀了徐子理,他杀了他弟弟。   或许他就不该来首都城,或许,他就不该被生出来。   现在他们家,就只剩下他这个被抛弃的人了。   后来,徐子执受伤严重,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禁区的医务部了。   医生摘掉口罩,漫不经心道:“有点脑震荡,回去歇两天,没什么大事。”   普通稽查队员在禁区里近似于底层,得不到太多的优待,基本上被恢复系觉醒者治疗一下就可以回到岗位了。   “哎好,谢谢医生。”送徐子执过来的稽查队员朝医生客气道谢。   他转过头来对徐子执说:“你说你,艺高人胆大,这下好了,差点被人弄死了吧。”   徐子执捂着脑袋坐起来,被徐子理踢得地方鼓了巨大的一个包:“你带我回来的?”   “是有人看到你衣服,立刻通报禁区,说稽查队员受伤了,二区的人过去把你带回来的,咱们七区来认领的。”   “二区......”徐子执糊里糊涂,他对蓝枢稽查队就只是一知半解。   “得亏你还没肿成猪头,要不是我认出来了,他们还得给你做完身份确认才能治疗。”   徐子执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也就是说,他在昏迷的时候,差点就被发现了。   他含糊道:“你扶我回去歇会儿,我累了。”   然后,这名队员把他扶到了徐子理在禁区的宿舍。   徐子执哪敢休息,他强忍着脑震荡的不适,把徐子理的宿舍翻了个底朝天,他又用面部解锁了徐子理的电脑,拿出平生最认真那股劲儿,把徐子理电脑里的文件和照片全部看了一遍。   这与他性命攸关,他不敢敷衍。   折腾到后半夜,他总算对当前的状况有所了解了。   徐子理现在是蓝枢稽查队七区的一名稽查队员,他大学毕业后,因为不想与大公会分成,于是成立了自己的小公会,但由于启动资金有限,他自身也没什么号召力,导致公会成员频频变动,质量不高。   他们的父母就是跟着公会成员进地下城时,由于恢复系觉醒者救助不及时去世的。   后来,徐子理把公会解散了,开始考蓝枢稽查队的工作岗位。   考了三年,终于让他给考上了,今年就是他在蓝枢工作的第一年。   或许是做过一段时间迦妮塔的父亲,徐子执对于学霸的概念已经模糊了。   在他的印象里,徐子理学习是特别好的,迦妮塔是像徐子理一样的天才。   但现在他发现,徐子理上的大学也就普普通通,考试其实从来没考过第一名。   “跟老子女儿比起来差远了。”徐子执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徐子理是A级觉醒者,一阶能力【地陷】,二阶能力【沙尘暴】,目前还没有三阶能力。   徐子理以前谈过一个Omega,考上蓝枢后,由于禁区内的居住分政策,他将那个Omega甩了,立志要找一个同为稽查队员或者任职红娑研究院的Omega,两人共同努力,实现定居禁区的梦想。   但目前为止,由于他只是刚入职的普通队员,还没有人鸟他。   这无疑给徐子执冒充徐子理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哈哈?”徐子执觉得生活挺可笑的,他从小就冒充徐子理做坏事,但他那时可没想到,这会是他以后一辈子的营生。   从此,徐子执以徐子理的身份在禁区呆了下来。   但由于徐子理的信息素和能力早就记入了档案,不可更改,所以徐子执半点都不敢在人前使用自己的能力或释放信息素。   好在禁区一般也没什么大事,根本不值得动用异能,他一直都隐藏得很好。   徐子执和徐子理不一样。   徐子理这人是有点傲气的,再加上他年过三十才考上蓝枢稽查队,身边的队员都比他小得多,他心里不平衡,也不愿放下身段向上社交,在禁区呆得不尴不尬,怨天怨地。   但徐子执并不。   他底层的不能再底层了,现在身边这帮人,是他以前蹦高跳都摸不着的,他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用那副市井学会的油嘴滑舌获得了一圈好人缘。   然后他发现,他也不是天生爱做坏事的,他只是缺事做,现在每日的时间被蓝枢的工作填满,他也能挺乐呵。   更何况,蓝枢还会给他一大笔工资。   他有时候也忍不住想,以他现在的身份,应该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迦妮塔身边了。   但他很快又打住了这个念头。   弗比斯湾被他坑过的人不少,他过去了很容易被认出来,到时候可就鸡飞蛋打了。   而且他走的时候还挺绝情的,迦妮塔估计早就恨死他了。   徐子执在蓝枢冒名顶替干了五年,曾经徐子理的影子已经彻底被磨没了,现在所有人认识的徐子理,就是他徐子执。   而且他还走了狗屎运,稀里糊涂爬到了副区长的位置。   这是因为他工作能力强,或者上头有人吗?   不,这仅仅是因为原联邦议长霍华德造排挤被逐出了禁区,曾经霍华德一派的得力干将被尽数调离原岗位。   七区当时的区长副区长恰好都是霍华德的人,因此腾出了两个位置。   新掌权的丁洛克家族开始着手提拔自己人。   又恰好,他们在七区的自己人之前被霍华德家族打压,精神出了问题,不堪大用。   这时,他们发现徐子执能说会道,异能也很有用,便拉拢了徐子执。   徐子执才不管拉拢自己的是谁,且需要他做什么事,只要能让他开开心心地混下去,拿越来越多的钱,怎么都行。   于是,徐子执阴差阳错地成了丁洛克家族的人,也因此,为后续参加平叛之战埋下了伏笔。   但在此刻,他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   当上副区长,想要与徐子执接触的Omega就多了起来,但他宁可脱了身上这身衣服,去首都城红灯区快活,也不想招惹禁区里的Omega。   因为这些Omega都是要他负责的,开什么玩笑,他这辈子不可能对任何人负责。   当初从医务部把他扶走的队员如今也已经是小队长了。   他也忘了曾经徐子理的模样,只记得现在的徐子理。   “我说副区,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就不找个Omega定下来呢?到时像我一样,在禁区定居,有老婆,再生个可爱的小朋友,多幸福。”   徐子执点了根烟,两指夹着吸了一口。   他现在吸的烟,已经不是当初小商店里廉价辛辣的土烟了,而是一小盒动辄好几百块的好烟。   他眯缝着一只眼睛,瞥了小队长一眼:“我看看,幸福哪儿了?”   小队长立刻把拍的全家福翻出来给他看,他老婆是红娑研究院的研究员,女儿现在在首都城最好的小学上学。   简直是禁区人的标准搭配。   但徐子执只是快速扫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随后哼笑一声:“也就凑合吧。”   “副区,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小队长暗搓搓道。   徐子执本就不是什么稳重的人,他一时兴起,掏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递给小队长看。   “喏,这个可爱不?”徐子执一挑下巴。   小队长定睛瞧看。   这是一张画质很差的照片,拍摄在很多年以前,拍摄人也根本不懂照相的技巧,只是随手囫囵一拍。   但这并不妨碍照片中的小女孩脱颖而出。   她有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一头红棕色浓密长发,她向上抬起眼睛,看向镜头,对镜头后面的人露出一个自然纯粹的笑。   其实她看起来挺落魄,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灰了,袖子上也起满了球,甚至唇边还有一点没擦干净的烤肉酱。   不过她双手攥着一个彩色的风车,风车被风吹起,滴溜溜的转,抹平了所有暗淡,让她鲜活可爱。   “好漂亮的小女孩,是谁啊?”小队长问。   徐子执连忙收起手机,得意的笑,就是不回答。   他都当过这么可爱的迦妮塔的爹了,羡慕别人个屁。   又过了几年,禁区内风云变幻,但徐子执依旧洒脱,赚了钱就享受生活,偶尔帮丁洛克家族干点阴暗勾当,扫平些上不得台面的痕迹。   这些事要是别人做,或许还有点心理障碍,但徐子执完全没有,他从来就不是好人,做好事他不杵,做恶事更是得心应手。   因为好用,因为听话,因为底线低,徐子执更得丁洛克家族信赖,大有成为心腹的趋势。   这天,丁洛克家族内部秘密会议,徐子执也被邀请参加。   他吊儿郎当地坐在席位上,但脑子里想的都是过会儿去光顾哪家酒吧。   会上人说,有个叫乌里尔的社会学家,在极力促成神祇系觉醒者与联邦政府的和解。   这个乌里尔认为一百年来,神祇系觉醒者遭受了很多不公平待遇,他们被禁止踏入联邦,被剥夺受教育和享受生活的权利,他们的后代被联邦记成编号,时刻追踪踪迹,确保他们终生被困弗比斯湾。   一旦他们中有人有跳出底层阶级的苗头,就会被及时掐灭。   很多年前,一位十分优秀的神祇系觉醒者女孩,获得了国际性的大奖,却被以十分荒谬的理由,残忍地剥夺了继续接受教育的权利。   更遑论,神祇系觉醒者在各行各业遭受的歧视和冷眼。   所以乌里尔这些年一直在探访走动,作为神祇系觉醒者与联邦政府之间的桥梁,他可谓是竭尽全力。   “我本以为不可能有人同意接纳这帮危险的人物,可谁能想到,元老院居然同意了!”   “是啊,你们说元老们是不是岁数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你注意点用词,别冒犯了。”   “本来嘛,他们的前代可都没敢改变对神祇系觉醒者的政策,他们怎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听说主要是黑眸元老,红眸和金眸那俩岁数太大了,都已经突破五阶,快要飞升了,哪还会在意这凡尘琐事,估计就是卖黑眸元老一个面子。”   “我就不明白,乌里尔这些年到处乱窜,搅合来搅合去,给联邦带来多少恶名,让我们损失多少利益,不说神祇系觉醒者,就说尤托皮亚,他差点——”   “嘶,尤托皮亚以后再讨论,只说今天的主题。”   “我的意思是,他凭什么能这么折腾,元老院凭什么纵容他抹黑联邦?像他这种人,在以前早死八百遍了吧!”   “或许是乌里尔的影响力大,弄死他,元老院和联邦要担骂名,反正元老院高风亮节,也不涉及那些产业,就由着他折腾呗。”   “真他妈想赶紧弄死他,耽误老子赚钱,操!”   “我已经恳请黑眸元老思虑再三了,但他明显被乌里尔说服了,对这件事坚定的不行。”   “以神祇系觉醒者的潜力,让他们有机会接受教育,踏上更高阶层,势必会威胁到我们家族的利益,说不定,还会颠覆如今的联邦政府。”   ......   听到这里,徐子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联邦的会议就是又臭又长,车轱辘话,翻来覆去,没完没了。   他听几秒钟就开始溜号了。   什么神祇系觉醒者,什么乌里尔,他根本就没兴趣关心,不过反正也轮不到他做决策,等会议开完,上面给他什么命令,他照做就是了。   “......到时会为所有神祇系觉醒者注册身份ID,我们绝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必要的时候......我需要各位整装待发,全力以赴,斩草除根。”   “是!”   “就按族长说的!”   “绝不能让任何人动摇联邦阶层的稳固。”   “那些贱种就该在底层自生自灭!”   秘密会议室里群情激奋,徐子执还在魂游天外,直到身边人捅了他一下,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大声表态:“是!”   他并不知道,他曾经义愤填膺,四处碰壁,想为迦妮塔争取的,就是这样的一天。 第170章   为神祇系觉醒者注册身份ID的事情定下来了。   由于神祇系觉醒者普遍贫穷,受教育程度低,所以联邦政府特别派了专机,将他们从弗比斯湾接到首都城。   之所以这件事要在首都城完成,一是为了达到广而告之的目的,让全联邦的平民知道,在一百年后的今天,神祇系觉醒者拥有了和普通人一样的权利。   第二也是出于愧疚,做足姿态,希望神祇系觉醒者忽略长久以来的剥削,并对联邦怀有感恩之心,保证以后也要安分守己。   联邦政府包下了首都城周边一座没什么人光顾的荒废度假村,用来安置879名神祇系觉醒者,工作人员替他们录入信息并制作ID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次赶来的人最年长的76岁,最小的只有几个月大。   徐子执的任务,就是帮丁洛克家族盯住他们,确保没有一个人从度假村逃走。   当然,白天正常的逛街,走动,欣赏首都城的繁华还是不能打扰的,但晚上他们必须回到度假村里去。   这让徐子执的工作量倍增,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调动蓝枢稽查队的力量,因为元老院是真心想改善神祇系觉醒者的生活,一旦丁洛克家族的小动作被元老院或其他家族势力注意到,可能整个家族都会彻底失势。   所以,徐子执只能搞些旁门左道,雇佣那些流窜在首都城中的通缉犯,帮派,职业杀手,打手来做这件事。   他本人也不好出面,每每都是到首都城中心最繁华的料理店,关上门,大隐于市,等着这帮被雇佣兵汇报情况。   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他也不会亏待自己,每次听报告,他都少不了公款吃吃喝喝。   “副区,NO.749每天都要出门,但都是去一家剧院,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钱每天听剧,哦,我还看到布里昂·丁洛克也去了那家剧院。”   “啊?”徐子执抬起头,眉头微皱。   丁洛克家族也不是上下一心的,当前把控着家族80%生意的是维纳西·丁洛克,拥有最大权利并担任联邦议长的是鲁德里·丁洛克,他们的同辈人还有六十多号,分布在各个部门各个领域,影响力极广。   像这个布里昂·丁洛克,徐子执几乎没什么印象。   他诧异的也只是这帮下九流居然会认识丁洛克家族的人。   “让你盯神祇系觉醒者,你没事看什么丁洛克家族的人?”   “呃......我这不是看到了,跟您说一声,别误伤了自己人。”   徐子执心中微微一动,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哪有什么自己人,你就说他晚上回没回去吧。”   秘密会议上都说了,丁洛克家族不想让神祇系觉醒者有机会改变命运,破坏如今的权力平衡,所以怎么可能跟神祇系觉醒者混在一块。   “那倒是回去了。”   “回去就没事,别管那么多。”徐子执昨晚没太睡好,今天又喝了酒,只想敷衍的把工作做完。   “还有No.758,她今天见了乌里尔,我偷听到这整件事都是她与乌里尔推动促成的,也是她说服那帮老人来这里办ID的,她还打算拿到ID之后就不回弗比斯湾了,乌里尔也鼓励她继续完成学业什么的......”   徐子执本已听得昏昏欲睡,但唯独此刻风刮开窗户,灌入一阵凉风,吹走他一身臭汗,惊得他立马提起了精神。   No.758......   莫名有些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到过了,可能是平时看的文件太多,记差了吧。   联邦政府也是有病,非要给人编号,就不能用名字?   “哦,她还请求乌里尔帮她买一些奶粉,说她孩子......”   “这些废话不用——”徐子执刚想不耐烦地打断,内心深处却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情绪,扼制了他的行为,好像冥冥中,心脏强制他听完这段话,于是他改口问,“你说什么?”   “她说身体莫名难受,可能生病了,怕病毒传染给孩子,所以想让乌里尔帮忙带些奶粉,但乌里尔却执意送她和孩子去医院,还硬塞给她一笔钱,不过乌里尔说今明两天都有重要的人过生日,所以现在得去准备礼物,于是送她到医院就匆匆走了。”   “那她......没事吧?”徐子执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好像没事,就是回去的时候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哦,今天其他人倒没怎么出门。”   “没事就行。”徐子执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的柔软是怎么回事,他归结于酒喝太多了。   然而这并不是平静的一天。   当天晚上,徐子执还在睡梦中,突然被值班人员的紧急电话扰醒了,他刚想破口大骂,就听值班人员说:“出大事了副区!禁区发生命案了!”   徐子执顷刻间睡意全无。   要知道蓝枢七区的主要职责是守卫禁区安全,如果出了命案,意味着他们的工作严重失职,从上到下都会面临严厉的惩罚,搞不好职位都要丢了。   “有外人溜进来了?今晚守门的是谁?怎么他妈看的!找死的东西!”   “副区,不是外人,是......乌里尔,他猥亵并杀害了一名稽查队员的亲属,是个四岁小女孩!”   徐子执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杀人的是乌里尔,被杀者还是个小女孩,还涉嫌猥亵?!   哪怕他这辈子做的恶事数不胜数,他也被这起案件给恶心到了。   他当年被人羞辱时已经十五岁了,至今仍觉得那是挥之不去的噩梦,而这个小女孩才只有四岁。   这还是人?   “这件事分给谁负责了?”既然凶手是禁区内部人,还是声名远播的乌里尔,那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们七区,应该还有狡辩的余地。   “副区你先过去吧,不过这事儿应该要交给二区侦查了,毕竟那名稽查队员也是二区的。”   “知道了。”   徐子执顶着两只黑眼圈来到了案发现场,那是禁区里的雨林生态区,一个小小的身影被白布盖着,地砖上还留着星点血迹。   有个身穿稽查队员制服的少年正歇斯底里的哭求,想要去看妹妹一眼,可是二区以他会破坏证据为由,将他强制拉开了。   徐子执扫了那少年一眼,却正对上他翻涌着愤怒和怨恨的眼神,好似一汪平静的潭水,中央破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任何靠近并窥视他的人,都会生出濒临死亡的恐惧。   徐子执心中突突,眼见着那少年被四名小队长架走了。   “大哥,怎么回事?”徐子执赔着笑,给二区区长递了一根好烟。   二区一贯看不上七区,所以二区区长只是轻蔑地扫了徐子执一眼,并没接他的烟。   “这是一起熟人作案,乌里尔杀害的是他弟弟未婚夫的小妹,这件事交给我们二区负责了,你们七区不用管了。”   “畜生啊!”徐子执怒骂了一句,“我就听说这种事基本都是熟人下手,我呸!”   二区区长皱眉看着他,意思是他怎么还不走。   徐子执很懂察言观色,忙把烟收起来:“那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离开的时候,听二区的副区和下属们讨论——   “没想到乌里尔是这种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连自己弟弟都坑,真可耻。”   “就是啊,听说明天就是他弟的生日了,这下可好了,喜事丧办。”   “这还不得反目成仇,要是我,弄死乌里尔全家的心都有了。”   “他弟和未婚夫还都是咱二区的人,唉,以后这同事关系也......”   徐子执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停住脚步。   生日?   对啊,今天他才接到汇报,乌里尔亲口说今明两天都有重要的人过生日,所以着急准备生日礼物。   所以他怎么会在有要紧事的一天杀害小女孩泄欲呢?   而且他明知弟弟过生日,甚至都记得买礼物,又怎么会对弟弟未婚夫的妹妹下手呢?   徐子执突然想起那个被他敷衍的秘密会议,期间有人怒不可遏地说了一句,早晚要弄死乌里尔。   难不成,是丁洛克家族陷害?   用这招,真他妈够狠的。   徐子执心中骂道。   他原以为,这世上最毒最恶的人在市井民间,在穷山恶水,他以为他打小经历的那些,就是黑暗的全部。   现在他才发现,真正的黑暗在高处,在琼宇间,它们被包裹了一层精美的外衣,没人看得到。   但徐子执身为丁洛克家族的一党,他不可能在这时背叛,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猜到,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   这场凶杀案让禁区风声鹤唳,但首都城仍旧平静安宁,一无所知。   又过了几天艰难紧张的日子,徐子执接到报告,NO.749进入剧场后就没再出来,直到剧场散场关门,盯梢的人才发现他不见了,本以为他已经回到度假村了,但回度假村一查,人也没在。   与此同时,No.758的孩子突发高烧,失去意识,No.758要求立刻前往医院,给孩子治病。   “又发高烧?”不知道为什么,徐子执每次听到这个编号都要心烦意乱。   “副区,我们拒绝吧,都这么晚了,她要是再不见了,那您不得担责任?”   徐子执当然想拒绝,以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行事作风,他不可能承担任何责任。   可他张口,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像是有一种他自己都不懂的意志在抵抗着他的本性,让他对No.758网开一面。   “放屁,你是干什么吃的,你不能盯紧了?让她出去看病!”徐子执暴躁骂道。   “......是。”   当晚,徐子执没回禁区,他既要找丢失的No.749,也怕No.758趁机溜了,所以一直在料理店等消息。   然而他等来的消息却是乌里尔在其弟弟的帮助下越狱,其弟被当场捉拿。   乌里尔畏罪潜逃了! 第171章   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变了。   元老院发布密令,对全体神祇系觉醒者展开屠杀,一个不留。   徐子执翻来覆去看这条密令,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相信当初丁洛克家族召开秘密会议不是闹着玩的,他们是真的忧愁和气愤元老院的态度,但自从乌里尔畏罪潜逃后,元老院却态度大变。   难不成元老们也认为自己被乌里尔欺骗了?   徐子执有些错乱,或许乌里尔真的丧心病狂到一边为弟弟准备生日礼物一边猥亵杀人。   但如何屠杀一群至今安分守己,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的人们呢?   徐子执认为,至少要等到夜深人静,直接向度假村投掷炸弹,这样瞬间就能让神祇系觉醒者死伤惨重,他们再一拥而上,可以在一天内结束战斗。   然而他却被下达了另一则命令——   令他手下的通缉犯,帮派,职业杀手打手,伪装成神祇系觉醒者的样子,在人群中煽动暴乱。   与此同时,二区区长突发疾病,元老院临时任命司泓掣为二区代理区长,以私人的名义挑衅神祇系觉醒者,制造矛盾。   徐子执再次瞳孔地震。   司泓掣眼下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稽查队员,即便是S级,但怎么能担当这样的重任?   况且还有一点他不理解,丁洛克家族反复强调神祇系觉醒者多么危险,拥有多强的潜力,但下的命令却是挑衅他们,而不是偷袭。   为了确保命令的准确性,徐子执首次直接向丁洛克家族的话事人请教。   然而回答他的却并不是家族利益掌控者维纳西·丁洛克,也不是联邦权力掌控者鲁德里·丁洛克,而是那个名不见经传,他甚至没什么印象的布里昂·丁洛克。   可再没印象,丁洛克家族的人地位都比他要高。   布里昂·丁洛克甚至还比那两位和气有礼貌一些,他解释道,此举是因为联邦是正义之师,凡事都要师出有名,才不落人话柄。   但听在徐子执耳中,这就是要人为制造一场造反,再以平叛的名义,将神祇系觉醒者全部剿灭。   可怕的是,元老院及丁洛克家族也没有把蓝枢稽查队,以及驻扎在首都城的联邦卫队当一回事,仿佛他们的命,也是可以随时为上位者的阴谋献祭的。   既然是造反,就必然有流血,有冲突,有死伤,为了师出有名,这些血,自然要联邦人流。   但徐子执并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人物,这也是这个命令能落到他头上的原因。   于是他假意恭维道:“元老院和丁洛克家族真是足智多谋,先以招安的名义将神祇系觉醒者吸引来,再把他们一网打尽。恕我愚钝,之前还真以为联邦要接纳他们呢。”   通话对面,布里昂·丁洛克笑了:“徐子理,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我问你,让你盯着神祇系觉醒者,没出什么差错吧?”   徐子执是个聪明人。   如果他不聪明,他就不会四处作恶,但却能在各地公会的眼皮子底下逃生,如果他不聪明,他就不能以徐子理的身份,享受联邦待遇近十年。   他还是个没什么底线和良知的人,否则他就不会成为丁洛克家族的心腹,并在此刻听到布里昂·丁洛克的这句话。   他突然记起了眼线向他通报时随口说的话——   “NO.749每天都要出门去,但都是去一家剧院......我还看到布里昂·丁洛克也去那家剧院了。”   徐子执双眼瞬间睁大,瞳孔缩成极黑极小的一点,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仿佛被惊涛骇浪笼罩,稍有不慎,就会被蚕食殆尽。   “您放心,一切正常。”   这个回答,符合他一贯的人设,闲散,懒惰,圆滑,狡诈,不承担责任。   NO.749其实丢了,但一旦他承认,就要负全部责任,他是不会这样做的,反正等交战开始,也没人关心NO.749是不是丢了,他只要指着一具碎成烂泥的尸体说是NO.749的,就够了。   他不确定在那个剧院,NO.749是否与布里昂·丁洛克见面,NO.749的丢失又是否与布里昂·丁洛克有关。   但布里昂·丁洛克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正常就好,去办吧。”   挂断电话,那股压迫感才消失,徐子执长长松了口气。   他果然做对了,他的卑劣在阴谋家面前是透明的,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只是这些自诩能看穿他人面目的上位者,总是有一个毛病,太过骄傲。   当他们以为一个人是透明的,就不会在意,透明的物体仍有阴影。   比如,他隐瞒NO.749失踪的同时,也隐瞒了NO.758不在度假村的事。   比如他始终闲散懒惰,遇事后退,是因为他不敢在人前使用异能,他没有徐子理的能力。   命令下达,行动就开始了。   那是徐子执第二次见到司泓掣,他已经没了那晚歇斯底里,斯文全无的模样了。   此刻司泓掣穿戴整齐,双目黑沉,站在人群中,如一具没有任何情绪的机器,麻木冷漠。   他理应知道这次行动是个阴谋,理应知道至少此刻神祇系觉醒者还是无辜的,但他毫无反应。   “开始吧。”司泓掣说。   该怎么形容这种声音呢?   徐子执当场就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二区队员领命闯入度假村内,粗鲁地推搡着人群,甚至将脱衣而眠的人们从床上扯起:“起来了!去广场站好,接受检查!”   “都不许睡了!”   “快点穿衣服!”   “谁让你喝酒的!”   “洗澡的也给我出来!”   “快点!慢一秒钟都有可能是乌里尔的同犯!”   “你们花着联邦的钱,还享受起来了!”   二区稽查队员像赶畜生一样将八百余名神祇系觉醒者赶到了度假村的大广场上,甚至有七十多岁的老人被他们推搡摔跤,划破了手掌,也有女人没来得及穿好衣服,被看光了身子,还有孩子因为哇哇大哭,被扇了几巴掌。   所有人心里都带着怒气,不知道联邦为什么突然态度转变。   “联邦罪犯乌里尔畏罪潜逃,现怀疑你方包庇窝藏罪犯,劝你们赶紧老实交代,知情者立刻上报,否则耽误了注册身份ID,别怪联邦无情。”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乱——   “什么?乌里尔成了联邦罪犯?”   “这怎么可能,乌里尔是大好人啊!”   “我们没有见到乌里尔,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到底出了什么事,乌里尔确实很久没来看我们了,身份ID也迟迟没有进展。”   “大家都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真的没有包庇任何人,也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是啊,联邦上来就这种态度,不是不讲理吗?”   神祇系觉醒者心中虽然有怒火,但最初仍是理智的,他们以为问题还可以靠交谈解决,以为联邦只是一如既往的太过粗暴。   “没人承认?那就别怪我们搜查了!”   说罢,稽查队员们不容分说地闯进神祇系觉醒者居住的客房,将他们可怜兮兮的私人物品翻了个底朝天。   孩子的玩具,奶瓶,女人的贴身衣物,Omega的抑制剂,被翻看数次的书籍,精心缝制的围巾......   这些东西全部被撕烂踩碎,扔在地上,这个荒废度假村中被神祇系觉醒者精心维护的小家,转眼间成了一片狼藉。   “你......你们......”有老人颤抖着手指,情绪激动地指着他们。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高喊:“他们推老人!看看老伯的手,全磕破了!”   “这么对我们大人就算了,孩子有什么错,他们居然因为孩子哭而打孩子!”   “我们满怀希望来到首都城,都得到了什么?被欺凌,被侮辱,被压迫!”   “我的腿被他们踢断了,他们会负责吗!”   “那是我全部的家当啊,都被他们给毁了!”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被这么欺骗!”   “这场接纳根本就是骗局!乌里尔是他们派来的骗子,将我们骗来羞辱!”   “兄弟们,认清现实吧,联邦政府欺压我们上百年,从来没把我们当人过!”   “不蒸馒头争口气,跟他们拼了!”   “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拼了!”   “为什么怕他们,咱们的力量呢?咱们明明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上!再也不要忍耐了,哪怕流血,也要为自己而战!”   ......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一把匕首捅进了稽查队员的胸口,匕首拔出,溅起一串血花,稽查队员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鲜血激红了所有人的眼睛,再没有人能控制住情绪,神祇系觉醒者一拥而上,朝嚣张至极的稽查队员猛扑过来。   来找茬的稽查队员只有寥寥三十余人,根本扛不住几百人的攻势,他们狼狈乱窜,哭爹喊娘,不断有人倒下,被人群踩成烂泥。   徐子执发射一枚信号,那些伪装成神祇系觉醒者的眼线悄悄从人群中退出,隐没在黑暗里,逃命去了。   司泓掣在高处麻木看着一切,只是冷淡说了一句:“乌里尔没逃到这里。”   神祇系觉醒者一鼓作气,冲向首都城内,为自己讨要说法,巡逻卫队与禁区守门的稽查队员成了无辜的牺牲品,百年来的委屈和压抑在此刻尽数爆发,即便人群中有清醒者,也再扭转不了局势了。   战火从第一把匕首迅速升级成异能厮杀,枪炮齐开,首都城燃起熊熊大火,鲜血染红了道道长街。   神祇系觉醒者在愤怒中听从了大脑里的声音,为了胜利,为了争一口气,他们将自己彻底交给了神明,他们恨联邦人超过恨神明,他们宁可失去自己,也要联邦流血流泪。   他们做到了。   神明的力量远超其他觉醒者想象,哪怕是S级,在强大的祂们眼中也不过是挣扎的蚂蚁。   投射的炸弹和火箭炮被祂们随手扇开,数十米的高楼顷刻间夷为平地,数百卫兵挥挥手便爆体而亡,无数首都城百姓流离失所。   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三天,波及了首都城一半的面积,数万名死在其中的人并不知道它如何开始,又为何结束。   神祇系觉醒者虽然无敌,但人体终究是有极限的,只要用成千上万的人命去填,他们早晚耗尽力气,如一盏熄灭的灯。   当这盏灯快要熄灭,神明便毫不留情地抛弃,转而进入下一个通道。   祂们一贯如此,不会怜惜一个通道,不会对一个通道产生感情。   或许就像人类爱看蚂蚁争斗,爱看蝈蝈厮杀,一个死去了,便再选一个,毕竟是如此渺小又不值一提的生命。   直到最后一个通道也在战争中死去,祂们才彻底失去了这个星球的视角,虽然遗憾,但宇宙中还有无数个星球,等着祂们再开一局比赛,这不过是祂们漫长永恒的生命里,一点微不足道的扫兴。   徐子执整整三天未睡,但他并不觉得疲惫,反而极度亢奋,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场面都会觉得亢奋,尤其他还是既得利益者。   于联邦,他们拔除了横亘在心中百年的心腹大患,于丁洛克家族,他们稳固了自己的权力和地位,铲除了眼中钉乌里尔。   于司泓掣,他得到了元老的信任,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权力,足以追查潜逃犯乌里尔的下落,为妹妹报仇。   于徐子执,他即将得到他难以想象的富贵和地位,达到他此生的巅峰。   他这个牛皮癣一样卑贱的生命,也终于能够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了。   至于战争的后果,他们这些人,又怎么会在意呢?   ——“神祇系觉醒者全灭,首都城死伤十余万,百万平民流离失所。”   这句话于此时的他而言,不过是一句结论罢了。   这时,徐子执得到了下一则命令,清点确认神祇系觉醒者的尸体。   “NO.075确认死亡。”   “NO.093确认死亡。”   “NO.174确认死亡。”   ......   一个个确认死亡的消息传来,下属手上那份名册里,剩下的名字越来越少,神祇系觉醒者落魄潦倒的人生,就像这行普通的铅字,被笔尖一划到底。   徐子执站在断壁残垣上,用热毛巾擦掉脸侧的鲜血,喝一口提神醒脑的咖啡,然后眯着眼,看向满地白霜。   清晨的阳光格外刺眼,正针一般扎向他的太阳穴。   知晓平叛之战真相的人都还活着,那些死去的,不过是无辜卷入战争的炮灰。   所以,这个世界哪有公平而言呢,如果他不是坐上了副区长的位置,即便在蓝枢,他也只是炮灰中的一个。   “还剩几个?”徐子执问。   “还有五个目前没有找到,可能已经混在尸体里成为烂泥了。”   “嗯,报一下编号。”这样残酷的战争,有几个尸体确认不到太正常了,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他,就像没有人会知道,他弄丢了NO.749.   “报告,有NO.749,NO.692,NO.307,NO.879,NO.758。”   “去首都城凯思茅医院方向找找。”徐子执吩咐道。   他记得之前NO.758正带高烧昏迷的孩子在凯思茅医院治病,NO.879应该就是她孩子的编号。   不过也许,她已经趁乱带着孩子逃脱了,毕竟他一时的恻隐之心,给她留下了一条生路。   正这时,下属的耳麦中传来滋啦声响,他压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突然兴奋道:“副区,找到了!厄迪夫在酒厂街找到NO.758了!”   徐子执手指一紧,那股熟悉感前所未有地侵袭着他的心脏,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他将热毛巾交给下属:“我去看看。”   酒厂街距离凯思茅医院有一公里的距离,在任何战争中,人们总会避开医院和学校,联邦也不例外,除非神祇系觉醒者躲在其中。   显然NO.758并没有选择躲在那里,而是去了夜晚没有什么人工作的酒厂。   真是可笑,如果是他,他一定会选择躲在医院里,至少炸弹不会投向医院的方向,至于医院里的老弱病残,他命都要没了还管那么多?   他在飞禽形态觉醒者的帮助下飞向酒厂街,一落地,立功的厄迪夫就兴奋地冲上来,拿起照片在他眼前晃动:“长官!我找到了!是我找到的!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于是,徐子执就也朝照片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就冻凝了他全身的血液。   迦妮塔长大了很多,五官变得更加精致,红棕色长发披在她清瘦的肩膀,她用那双琥珀色眼眸淡笑着看向镜头。   她的衣服仍旧朴素简单,但万分整洁,她怀里,抱着个粉嫩的,缩成一团的小婴儿,婴儿的手里还攥着一只款式老旧的小风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子执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直不起腰,身子如筛糠一样颤抖,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形如疯癫。   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来嘲笑他这荒诞且卑贱的一生。   他终于记得在哪里看到过NO.758了,那个女人死后,有人拿着文件让他签字,他在那成沓的文件上看到迦妮塔的名字后面,就有这串数字。   原来迦妮塔没有身份ID,是因为她是神祇系觉醒者。   原来弗比斯湾的好学校将他们赶出门外,是因为她是神祇系觉醒者。   原来消失的颁奖礼和不被承认的第一名,是因为她是神祇系觉醒者。   原来他帮着丁洛克家族屠杀的,是他的女儿啊。   徐子执狂笑着推开下属,踉跄向前。   她躺在酒厂街冰凉的草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整洁的衣裤上沾了好些灰。   徐子执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一把拽起她,翻来覆去的检查。   “他们把你怎么了?动你了吗?有多少人!”   他渴望像以前那样唤起她,只是这次,迦妮塔不会再疑惑地看着他,给他答复了。   她安静地躺在他怀里,身体如雪般冰凉,红发从他指间滑下去,如一去不回头的生命。   徐子执终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财富和地位,可他再也无法给迦妮塔买一条雪白漂亮的小裙子。   他此生唯一的心软,唯一的善念,唯一的责任,如今彻底离他远去了。   “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报应,我的报应!”   徐子执仰天大笑,直视刺眼的日光,他眼中淌出两行血泪,滴在了迦妮塔苍白的唇上。 第172章   徐子执疯癫的模样将周围的下属都吓坏了,他们不敢上前,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按理说,以徐子执的身份和经历,不该和神祇系觉醒者有任何关联,但他明摆着就是认识这个死去的NO.758。   厄迪夫眼珠一转,趁徐子执不注意偷偷离开了。   徐子执歇斯底里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迦妮塔还有个孩子。   如今迦妮塔一个人躺在这儿,那么孩子呢?   他忙爬起身来,抱着迦妮塔,在酒厂街周围找了一大圈,可都没找到婴儿的尸体。   也对,在这种大型战争中,人们只会关注对自己有威胁的敌人,而脆弱掀不起风浪的婴儿很容易被忽略,就比如他,在派人盯梢神祇系觉醒者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叫一个人去盯婴儿。   迦妮塔特意跑到距离凯思茅医院一公里的酒厂街,就是希望联邦的火力被集中到这个地方,或许,她一直把孩子留在医院!   徐子执想罢,顾不得许多,他将迦妮塔的尸体交给下属,嘱咐他看管好等自己回来,然后便拉起飞禽形态觉醒者朝凯思茅医院飞去。   他在情绪激烈震荡的时刻,也没忘记思考,他让飞禽形态觉醒者停在了医院附近的银行,然后当着下属的面冲进银行,并从后窗翻出,将下属甩开。   他刚打算去医院寻找,就见有两个身影从医院后门狂奔远去,前面的身影怀里抱着什么,后面的人一身白袍,闲适冷静,穷追不舍。   徐子执心中一紧,顾不得许多,凭直觉追了上去。   三日大战之后,首都城一片断壁残垣,老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无事的闭门不出,以至于大街上空旷寂寥,只有尘土飞扬。   那两个人跑得极快,徐子执的脚步很快就跟不上,他只能眼看着他们消失在幸存的城中村里。   徐子执急得焦头烂额,在这个时间,能够如此疲于奔命的,一定有秘密,他就是有种感觉,前面的人抱着的是迦妮塔的孩子。   可他现在完全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正当徐子执在城中村错综复杂的危楼旧楼中穿梭时,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嘹亮尖锐的啼鸣,那啼鸣好像能无视空气的消磨和楼体的阻碍,传递到无限遥远的地方。   他精神一震,忙朝着啼鸣发出地跑去。   好在他离得近,很快就再次看到那两个人。   只是这次,逃跑的人倒在坍塌一半的房屋内,已然奄奄一息,他小心护着怀里的婴儿,用自己的身体为婴儿挡住了坠落的碎石。   徐子执一眼将他认了出来,乌里尔!   此刻的乌里尔再没有那股犀利尖锐,直言不讳的刚强意气,他如狮子般茂密的头发凌乱不堪,身上沾满了碎石和鲜血,他的一条腿被砸下的房梁压断,狰狞的伤口正渗着鲜血,他的眼神悲哀且苍凉,看着眼前的白袍人。   “临死前的最后一鸣,看来你也知道,已经是穷途末路了。”白袍人站在乌里尔面前,将身体和面目遮得严严实实,任何人经历了三天的大战都会狼狈不堪,而他的衣摆居然不染纤尘。   乌里尔是蓝鹊鸟形态觉醒者,他的一阶能力【啼鸣】可以传播至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来。   他在最后时刻使用出这个能力,意味着他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更多人赶来,发现这里,发现白袍人做的事。   “NO.749。”乌里尔平静开口,随着他的声音,有源源不断的血从唇边淌出来,他的内脏早已经碎了。   徐子执愕然瞠目,太阳穴处传来尖锐的疼痛,疼的他几欲痛呼出声。   那个白袍人是NO.749,失踪了很多天的NO.749!   可是他为什么要追杀乌里尔?   乌里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神祇系觉醒者争取权利,他甚至不惜得罪了大半的议会会员,在这场阴谋中,乌里尔与神祇系觉醒者同是受害者,他们本应携手逃跑而不是自相残杀。   还有,NO.749这些天到底去哪儿了,他为什么会和布里昂·丁洛克一同出现在剧院?为什么在残酷的战争中安然无恙,又为什么要追杀乌里尔。   “要怪,就怪你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NO.749的声音低沉冷漠,带着某种不似人类的空幽。   乌里尔痛苦地摇头,但他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失焦,他的脑袋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后倒去,枕在一条断裂的横梁上,他最后一次看了眼天空,挣扎着牵动嘴唇,他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但最终,他停止了呼吸。   徐子执不知道他在痛苦什么,是痛苦NO.749的背叛,还是痛苦自己在世间尚存的挂念。   NO.749似乎对乌里尔怨恨至极,他并不打算放过已死的乌里尔,而是将手移至乌里尔的头顶,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用力拉扯,他的白袍被风鼓起,极速抖动,仿佛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干扰了此地的磁场。   徐子执看不见他的能力,这意味着NO.749的实力远在他之上,只见NO.749将某种东西抽出来后,犹如撕扯布条一样,撕烂甩开,与此同时,乌里尔的尸体迅速变得乌青僵硬,仿佛是一具被风干的躯壳,然后NO.749袍袖一挥,乌里尔便碎成了粉尘,散在风里。   徐子执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从脚底至头顶窜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他知道乌里尔是A级觉醒者,可在NO.749眼中,将乌里尔挫骨扬灰居然和拂开灰尘一样简单。   这些天徐子执已经领略到了神祇系觉醒者的强大,那几万的尸体就足以说明一切,但眼前这个人,显然比其他神祇系觉醒者更为恐怖,这种恐怖不仅来自他的能力,还有他远超常人的狠毒和心计。   恰在此时,跌落在地的婴儿哭了起来,它的声音极其微弱,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红色,一尺高的摔碰就足以对它造成伤害,毕竟它才刚刚从重病中恢复。   它无助地抬起手臂,抓动柔弱的手指,像是在寻找早已不再身边的母亲。   它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白袍人听到哭声,突然蹲下身,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婴儿的脸颊,小臂,胸脯,双腿,他宽大的手掌在婴儿身上游走,即便被小手指抓住了食指,他也只是慢慢地拨开,继续抚摸。   徐子执在暗处偷偷看着,仿佛在看一出自己无法理解的戏剧。   白袍人对待乌里尔的阴狠和此刻的温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他摸不透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就在婴儿因安抚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白袍人抚摸的手掌一停,他五指间突然施加了力道,骨节绷起,朝婴儿咽喉掐去!   徐子执头皮发麻,那一瞬间,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即刻发动【空间魔方】,将婴儿身下的地面抽离。   白袍人一手抓了个空,当即腾身而起,目光凌厉阴狠地朝异能信息素的方向看来。   徐子执知道自己会暴露,但他此刻已经顾不得安危了,NO.749要杀这个孩子,他必须保住这个孩子,这已经是他能为迦妮塔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竭尽全力地释放着异能信息素,只见整座城中村的格局如供人操控的积木,迅速变换着,婴儿很快就在移动的楼体间失去了踪迹,他甚至还给婴儿叠加了数道【视觉误差】,希望能够拖延的久一点。   徐子执是个很自私很卑劣的坏人,他从不否认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惜命,比任何人都想活得好,活得高高在上。   但他依然为自己的举动而欣慰,他这一生从未体验过父母亲情,但他却懂得了,学会了。   他在这世上,总还是有过那么一段,可以称得上真诚的亲情。   白袍人此刻已经注意到了徐子执,这点挪动空间的能力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整片城中村摧毁。   况且婴儿就算不被废墟掩埋,也早晚会被冻死在首都城的冬季,因为它实在太弱小了,迦妮塔怀孕时营养不良,它从出生起就小病不断,有时连喝奶的力气都没有,根本不足以在这个世上生存。   所以白袍人没有摧毁城中村,也没有立即杀死徐子执。   他看到了徐子执身上的蓝枢稽查队服,他疑惑稽查队员为什么要救这个婴儿。   这当中,一定有他感兴趣的故事。   徐子执当然不会不自量力地认为自己能与神祇系觉醒者较量,他在发动异能的同时,就通知了全体稽查队员。   “发现NO.749!NO.749在城中村!”   他足够幸运,刚好有一队稽查队员在附近,听到徐子执的汇报,他们火速朝这个方向聚拢而来。   白袍人盯着徐子执看了一会儿,在人群到来之前,如鬼魅般闪身离开了。   徐子执跌坐在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想去找那个婴儿,但他知道婴儿跟在他身边就是最大的危险,因为稽查队员依旧在搜捕剩下的几个编号,而婴儿的照片早已被渴望立功的稽查队员们烂熟于心。   他只能等搜查结束,再找机会带走婴儿,希望它不要哭,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再多等待几个小时。   然而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徐子执刚回到禁区,就被不由分说捉拿下狱。   他心一沉,丁洛克家族的反应这么快,证明他的猜测都是真的。   这场平叛之战就是个笑话中的笑话,阴谋中的阴谋,无论是拔除百年来联邦心中的刺,还是维护未来长久的和平,此刻都成了黄粱一梦,因为NO.749背叛了神祇系觉醒者,而布里昂·丁洛克背叛了联邦。   神祇系觉醒者渴望平等对待,最后却换来被屠杀的结局,丁洛克家族恐惧神祇系觉醒者颠覆政权,而神祇系觉醒者已经颠覆了丁洛克家族的权力。   NO.749与布里昂·丁洛克应该早就勾结在了一起,所以他在城中村使用的异能,布里昂·丁洛克才会很快知道。   空间系能力与徐子理登记在联邦系统中的异能不一致,他们要发现他的身份了。   在禁区监狱的当晚,还不等人审讯,徐子执就‘疯’了。   他戴着稀铅矿手铐,一边拿头撞墙,一边癫狂大笑:“我找到NO.749了,我要做大官了哈哈哈哈哈......我终于要当大官了!我要当议长了!”   此刻的司泓掣还不会【令行服从】,而拥有【问心】的Oliver也已经锒铛入狱,无论如何刑讯徐子执,哪怕废了他的双腿,掐碎他的肋骨,生剥他的皮肉,他都只会疯喊着这句话。   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   半年过去了。   他们终于相信他是真的疯了,于是他们将他送去了AGW特危死刑监狱,至少在那里,他的异能能创造价值,也不会对联邦的任何人造成威胁。   而元老院之所以没让司泓掣对他施加【死誓咒】,并不是因为他已经疯了,而是他看到了乌里尔的死亡。   【死誓咒】的施加者,会知道所有被施加者在此次事件中参与的部分。   他们要继续利用司泓掣,就不能让司泓掣知道他的‘仇人’已经死了,他必须永无止境的工作下去,用效忠换取权力,以此追查早已不复存在的‘仇人’。   那一年,联邦格局大变,蓝枢二区区长逝世,司泓掣继任区长,英雄厄迪夫辞去联邦职位,入职星洲大学,丁洛克家族曾经的两位掌权人突发意外身故,家族核心权力彻底凝聚在布里昂·丁洛克身上。   后来,布里昂·丁洛克干脆去掉了自己的名字,只称自己为丁洛克。   那一年,为了纪念死在平叛之战的几万卫兵,禁区后山建起大片墓地,一个不为人知的女人被小心封存,冷冻在墓地之下,音容相貌宛如犹生。   那一年,Oliver从天之骄子沦为阶下之囚,Pine被从他的身体里剥离,逃走的哥哥音信全无,他唯一的希望,只剩司泓掣的怜惜。   那一年,徐子执选择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因为他还有未能说出口的秘密,他还没能为迦妮塔报仇。   从此监狱里没人知道徐子理,更没人知道徐子执,他们只知道一个老疯子,梦想着回到联邦做大官。 第173章   “原来是你。”一个声音在老疯子讲述之后插了进来,众人回头望去,发现兰闻道从外面走了进来。   联邦的审查已经结束,极地冰川组织的断交和民间谴责的舆论让联邦应接不暇,所以当发现他们身上没有辐射后,二区很快就将他们放了回来。   老疯子这个漫长的故事,兰闻道听到了结局,于是他跟着补充道:“神祇系觉醒者与联邦政府发生冲突后,我第一时间从港谭赶了过去。我的本意是调停战争,让神祇系觉醒者暂时回到弗比斯湾,减少伤亡。”   “可等我到了,却发现战争已经不是我能阻止的了。我作为B级觉醒者,甚至不敢靠近内城,无数内城百姓撇家舍业逃到城外,路上发生的踩踏和冲突数不胜数,死伤人数绝不止十几万。”   “三日战争结束之后,我才敢向内城走,但我心里其实明白,神祇系觉醒者凶多吉少。走到城中村附近,我听到了乌里尔的【啼鸣】,于是我赶了过去,看到了你口中的NO.749和乌里尔。”   “后来你将婴儿藏起来,NO.749闻声消失,我等你们走远了,才开始寻找那个婴儿。好在它的哭声吸引了我,我从一个小角落将它抱出来,它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实在太虚弱了,如果继续呆在冰天雪地里,很快就会去世的。”   “我接到的消息是神祇系觉醒者造反,率先对联邦发起攻击,他们违背了当初与黎组长定下的约定,我本不应该插手,可是看到一个生命在我眼前奄奄一息,所有道理都是空谈,我不能不救他。”   “小宝宝真的很娇气,我从老百姓那儿换了点奶粉,它一口也喝不下去,没办法,我只好让高塔公会开着直升机来,把它接回了港谭,回去一检查,又是营养不良又是肺炎,调养了好久才健康起来。”   “爸......”兰斯轻声道。   兰闻道走过来拍拍兰斯的背,心疼道:“心肝,之前一直不告诉你真相,就是不想你背负这么沉重的负担,人这一生很短,爸爸想你开心的过完。”   但成立黑灯会,也确实是兰闻道的未雨绸缪。   他一方面希望兰斯通过那一桩桩求助申请看清世界的真相,一方面,也希望给兰斯足以自保的力量。   “还有,一直不同意你谈恋爱除了怕你一个小O吃亏,也是怕神祇系觉醒者的血脉延续,你的宝宝也要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爸,我会把他们保护好的。”湛平川突然发誓。   兰闻道提起一边眉毛,偏过头警惕地扫向湛平川:“......小子你注意,我只是打个比方,现在还没有宝宝吧?!”   湛平川:“。”   老疯子怅然望着兰斯,喉咙抽动,语带哽咽:“所以...你真的是迦妮塔的......”   上一次见迦妮塔,已经是十八年前了,在那条寂寥寒冷的酒厂街,迦妮塔第一次被他抱在怀中,却再也不会叫他一声爸爸了。   幸好,那个孱弱的婴儿活了下来,幸好它是被高塔公会捡到,拥有富足的生活,受教育的权利,它没有像它母亲那样,被歧视,被压迫,饱受困苦,还遇到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幸好它长得很像迦妮塔,让他苦苦支撑了十八年后,再次看到了女儿的影子。   “谢谢你,当年救了我。”兰斯此刻的心情很复杂,面前的人是平叛之战的参与者,也是他实质性的外公。   一个纯粹的恶人,舍弃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和尊严体面,在毫无希望的AGW特危死刑监狱等待了十八年,只因为对迦妮塔的父爱。   爱真的很神奇,能让自私自利者倾尽所有,让坦荡良善者怨忌毒恶。   “迦妮塔...对不起......要是我没走就好了,要是...我没做徐子理就好了。”老疯子的眼神逐渐涣散,意识也开始变得不清晰,他完全将兰斯当作了迦妮塔,恨不得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遗憾尽数倾诉。   法塔走上前来,叹了口气:“他太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回忆了如此漫长的故事,牵动如此痛彻心扉的情绪,老疯子的体力和精力已经无法支撑了。   他将镇定剂注射到老疯子体内,看着老疯子逐渐阖上眼沉睡,他才重新把老疯子抱回床上。   Oliver早已泪水涔涔。   原来哥哥死的那样惨,连尸体都没有留下,怪不得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怪不得他再也不能来接自己。   为了酝酿一场屠杀,他们造就了一切悲剧,那十几万死伤的生命,在有些人眼中,竟是那么不值一提。   梦境女巫摸了摸他金灿灿的头发,安慰道:“还好你现在平安,乌里尔可以放心了。”   “嗯。”Oliver低头,用掌心抹去眼泪,勉强打起精神,“对了,还有司泓掣交给我的U盘。”   他从兜里取出那枚橄榄形状的U盘。   他还是无法直视这些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所以拿出来后,他很快就交给了梦境女巫。   梦境女巫看向兰斯。   兰斯的情绪还算稳定,其实关于自己的身世,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迦妮塔是自己的母亲,也是那次和解的促成者,这说明她虽然被剥夺了上大学的权利,但却并没有停止学习,自暴自弃,她成长的很好,她是当年那些神祇系觉醒者的精神领袖。   如果没有遭到自己人的背叛,她会彻底改变神祇系觉醒者的境遇,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她是一个坚韧且伟大的女性,兰斯很开心知道这一点。   至于NO.749,他应该就是潜藏在禁区的神祇系觉醒者,他将自己彻底奉献给了神明,建立了古神教,培植了那些拥有神迹的信使。   “一起看看吧。”兰斯轻声道。   他显然不会像兰闻道所说的,因为是神祇系觉醒者就担惊受怕,如果有人会对他和他未来的宝宝造成威胁,那灭掉就好了。   老疯子说他和迦妮塔很像,但其实他完全没有继承迦妮塔的性格,如果是他,他没有那个心胸选择和解。   司泓掣说尤托皮亚的腌臜事,才是扳倒联邦政府的关键,既然如此,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梦境女巫将U盘插进电脑中,很快,读取成功,屏幕上弹出一个文件夹。   鼠标触到文件夹,Oliver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十八年了,他已经比哥哥的年纪还要大了,他甚至快要记不得,哥哥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然后,梦境女巫点开了文件夹。   文件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是属于乌里尔的视频。   司泓掣并没有在U盘里夹带一些他的忏悔或歉意,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司泓掣很清楚,他不配向Oliver祈求任何事。   视频点开,虽然是十八年前的画质,但也还算清晰。   这似乎是一段监控录像,摄像头在墙角,正对着一条宽阔笔直的走廊,走廊左侧有且只有一扇铜金色的大门。   这扇门显然与众不同,它比任何室内建筑中的门都要高大和庄严。   虽然视角是倾斜的,但仔细观察大门的旁侧,依稀能辨别出铅墨色的牌子上写着——元老会议事厅。   兰斯:“看来是元老们开会的地方。”   他记得二区吊车尾劳恩说,元老会是唯一能让司泓掣立刻放下工作赶过去的存在。   虽然在老疯子的讲述中,丁洛克家族和NO.749似乎才是罪魁祸首,但其实是三位元老最终决定了开启战争。   如果说丁洛克家族和NO.749罪无可恕,那元老院也难辞其咎。   突然,电梯门打开,正值壮年的乌里尔出现在视频中,他一头狮子般蓬松浓密的银发极为显眼,他的脚步很快,似乎带着怒气,走到门口,他特意看了一眼监控的方向,随后敲开铜金大门,走了进去。   “哥哥......”Oliver喃道。   视频中,铜金大门没有被关上,但镜头也没有转换,依旧是这台监控所对的走廊。   议事厅内的画面看不到,走廊里也没了人,但视频还有不小的长度。   众人面面相觑。   “司泓掣到底是什么意思?”梦境女巫皱眉。   “走廊里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吗?”法塔托腮思索。   “可我对解谜不擅长。”阿巴顿挠了挠头。   视频就这样古井无波地走到了最后,梦境女巫只好又放了一遍。   莉莉忍不住问:“小橄榄老师,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猜,Oliver可能会更了解司泓掣的脑回路。   Oliver摇摇头,他也看不明白这段视频是什么意思,他哥哥的确出现了,但视频中却和尤托皮亚一点关系都没有。   兰斯:“但凡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在这种视频里搞解谜的,所以信息一定是十分直白的。”   卢卡斯摊手:“但我确实看不出来啊。”   湛平川站在众人身后友情建议:“......要不调大点声呢?”   黑灯会人有点太多了,他也不好意思往前挤,要不是S级的五感,他连门边那行小字都看不到。   梦境女巫:“已经是最大音量了啊。”   “声音不够大!”兰斯猛然抬眼,瞬间被湛平川点醒了:“议事厅内的监控录像以及乌里尔的所有资料,一定早就被联邦销毁了,这段走廊监控之所以被留下来,是因为它看似毫无意义,当年检查录像的稽查队员和我们一样,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赘婿果然有点东西。”梦境女巫忙道:“度玛!帮忙处理一下音频!”   “知道了兰绮。”度玛挤开人群,钻到电脑面前。 第174章   经过度玛处理的视频终于能够听清,隔着一道门缝,议事厅里传来微弱的质问声——   “我已经将尤托皮亚的调查报告交于您,相关文章也得到了社会的广泛响应,元老院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动作?”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叹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平静道:“事情无法一蹴而就,我已经认可你的建议,给予神祇系觉醒者平等的权利了,尤托皮亚的事不能操之过急。”   兰斯挑眉,看向Oliver,他颇为意外,乌里尔居然在元老面前也是直言不讳,义正辞严的风格。   Oliver明白兰斯是什么意思,于是解释道:“哥哥性格如此,其实他是很温柔的人。”   视频里又传来声音:“神祇系觉醒者只有八百余人,但尤托皮亚是上百万人,他们的处境甚至比神祇系觉醒者更加艰难,为什么不能一起解决呢?”   “乌里尔,神祇系觉醒者毕竟是联邦人,但尤托皮亚人隶属于加勒比酋长国。”   “但他们的苦难却是联邦造成的,百年前,联邦为了清缴塔斯曼海盗国,从世界各地搜刮晶矿石和特殊信息素,于是联邦政府与加勒比的叛乱组织坦布人达成协议,帮助他们控制了加勒比酋长国。坦布人自私自利,卖国求荣,将加勒比的地下城和觉醒者都当作资源献给联邦,以至尤托皮亚人至今过着奴隶般的生活。”   “这确实是联邦的错,我已经承认了。”   “做出这条决策的人早已去世,联邦和塔斯曼的战争也已经终止多时,我们为什么还要扶植坦布人,让他们继续剥削尤托皮亚人呢?”乌里尔的声音振聋发聩,哪怕是十八年后通过电子设备传出来,依旧能让人感受到振奋人心的力量。   “因为积重难返,八百人的命运容易改变,但百万人的命运很难改变。”元老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听不出来他是否被乌里尔打动,或许站在他的位置,已经很难共情到个人的命运了。   “但总要做出改变啊,至少,也要停掉惨无人道的骆驼市场!”   听到这里,阿提娅脸上露出哀伤和耻辱的表情,她忿忿解释道:“骆驼市场是开在上帝城广场的一个交易市场,每周二举办一次,届时坦布人会牵着有特殊异能的尤托皮亚人前往市场,供世界各地的有钱人挑选,如果顾客遇到感兴趣的异能,就可以当场付款抽取信息素,坦布人以将‘骆驼’的信息素卖光为荣,而尤托皮亚人修养一周,下周就又有足够的信息素被贩卖了。”   这也导致异能越独特的尤托皮亚人命运越悲惨,很多人受不了折磨,选择自杀,还有人奋起反抗,然后被杀死。   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坦布人的,因为坦布人手里有联邦赠与的高精尖稀铅矿武器。   阿提娅觉醒异能不久就偷溜了出来,不然她缩小的能力一定会引起坦布人的兴趣,她早晚会沦为被贩卖的‘骆驼’。   众人听了她的解释,无不遍体生寒,如果不是亲耳听的,他们绝不会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还有人饱受这样的折磨。   “......乌里尔,在这一百年间,尤托皮亚已经牵扯了联邦太多人的利益,你递交上的材料,足以掀翻当前的联邦政府,为了拯救外人,换来联邦内部的震荡,是很多人无法接受的。”   因为剥削尤托皮亚人得到的资源和财富都流入了联邦人的口袋,想让这些联邦人将好处吐出来,势必无比艰难。   这与解放神祇系觉醒者不同,神祇系觉醒带来的是威胁,影响的是未来的利益,它会比放弃现在的利益更容易接受。   “可您是想有所改变的,不是吗?您知道如今的联邦议会有多少沉疴旧疾,您想清除这些人,您想恢复黎明日前的世界,您知道人类文明在这一百年间并没有进步,而是在倒退,您痛恨联邦为掩盖罪恶制造的三十年历史断层。”   “这件事只能一步一步来。”   “可您慢的每一步,都得用尤托皮亚人的性命来填啊父亲!”   视频戛然而止,但最后一句话却像是晴天霹雳,将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   乌里尔吐字清晰,掷地有声,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们清晰无比地听到了‘父亲’二字。   Oliver瞬间成为了视线焦点,或惊讶,或愕然,或唏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企图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讯息。   但Oliver同样惊愕。   “我和哥哥是同母异父,母亲带着哥哥嫁给我父亲,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意外去世了,我几乎是哥哥带大的。对于母亲,我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未提到过哥哥的父亲,后来,哥哥也没有和我提过。不过据我所知,母亲曾在铅云做过一段时间技术员,但没多久,她就离开那里转投了公会。”   众所周知,元老院的三位元老已入臻境,神圣不可亵渎,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全联邦的尊重,拥有莫大的权利,就是因为他们无妻无子,无父无母,甚至没有任何亲族友朋,所以他们公正秉直,一切为了联邦。   如果乌里尔真的是元老的孩子,那就说明元老院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圣,三位元老同样拥有七情六欲,会产生爱情,会为情欲沉沦。   想必就是在Oliver母亲做技术员时期,久居高处的元老越过雷池,与年轻貌美的Omega有了一段露水情缘。   但爱情的炽热是短暂的,恢复冷静之后,他们都知道这段关系不能见光,不能长久,于是元老收起了凡心,Omega离开了铅云。   但大概是心有余情,Omega并没有打掉乌里尔,后来元老也知道了乌里尔的存在,默许了这个意外得来的血脉。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兰斯平静地望着定格在最后的视频,“乌里尔这些年走南闯北,揭露了不少联邦的黑暗,为联邦政府带来无数麻烦,但他却依旧可以安然无恙,拥有发声的权利。”   Oliver喃喃道:“怪不得哥哥不告诉我,那是一个地位崇高,却永远都不能相认的父亲。”   若非有这个视频,若非被录下这段对话,恐怕这个秘密会被永久埋藏,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原来哥哥背负着这样的身世,原来哥哥并非是一腔孤勇。   哥哥清楚的知道,虽然出身难以启齿,但他是这世上最适合为弱者讨公道的人,是这世上最应该为不公发声的人。   他没有妄自菲薄,没有贪图享乐,他利用自己的身份,践行着自己的使命,奋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所以在你的讲述中,司泓穗被害,乌里尔被关入禁区监狱,但他一开始并不惊慌,他坚信二区调查后会还他清白,因为元老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被人诬陷。”兰斯道。   Oliver点头:“不错,哥哥确实相信联邦。”   他的记忆被拉扯到十八年前,当时乌里尔端坐在监狱中,耐心的宽慰他,要他相信联邦政府会公正调查,他当时并不理解哥哥的自信从何而来。   湛平川挑眉:“这么说元老院要为神祇系觉醒者注册ID也是真的,这并不是一个陷阱,而是元老给自己儿子的承诺。”   所以如果没出意外,神祇系觉醒者会顺利获得身份ID,并从首都城安全离开。   迦妮塔和乌里尔的努力是有意义的,他们离成功真的只差一步了。   梦境女巫:“那乌里尔的亲爹是哪一个?黑眸,金眸,还是红眸?”   湛平川:“我猜是黑眸,老疯子不是说了,丁洛克家族召开秘密会议时说,主要是黑眸元老支持乌里尔,金眸和红眸只是卖他个面子。”   法塔不解:“那为什么最后元老院还会同意屠杀神祇系觉醒者呢?他真的怀疑乌里尔是罪魁祸首吗?真的认为自己被亲生儿子欺骗了吗?”   兰斯摇头:“Oliver说,那天乌里尔神色慌张,跟他说一切都错的离谱,他要去救那上百人的性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乌里尔清楚自己无法得到公正的审判,于是他不惜将Oliver置于险境,也要逃出监狱,为神祇系觉醒者报信。”   Oliver喃喃问:“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回忆里的每个场景都是那么清晰,哥哥被【问心】询问后流血的胸口,哥哥焦虑急切的神情,哥哥笃定温柔的承诺。   兰斯:“我猜,他发现黑眸元老已经不是他的父亲了,他意识到这是一场颠覆整个联邦的阴谋,所以他不得不走。”   因此,在老疯子的叙述中,元老院的态度有很多前后矛盾的地方,从力排众议的偏袒,到后来毫不留情的利用。   梦境女巫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现在的黑眸元老,其实早就被换了?”   湛平川紧锁眉头:“元老院是联邦最高权力机构,三位元老的觉醒等级和异能水平,称得上是整个联邦的巅峰,如果能将三个人全部控制,那只有——”   “NO.749,他失踪的那段时间,就是去取代黑眸元老的。”兰斯接过湛平川的话。   只有神明的力量能够战胜人类最强觉醒者,NO.749真的做到了当年预言中所说的,颠覆整个联邦。   联邦各大利益集团千防万防,压迫了神祇系觉醒者上百年,最终还是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上帝之城】 第175章   葬送首都城数万人性命,戕害所有神祇系觉醒者,一力造成Oliver人生悲剧的罪魁祸首终于浮出水面。   “趁那十二名怨种还被困在洛拉西提冰原,我们得尽快去一趟尤托皮亚,把当年乌里尔交给黑眸元老的证据重新搜集回来。”兰斯说。   当年的证据一定已经被毁了,不然司泓掣绝对会附在U盘中交给Oliver。   “好,我和你一起去。”Oliver应道。   他有义务帮哥哥完成最后的遗憾。   “我也去我也去!”卢卡斯现在是和Oliver一样的联邦通缉犯,根本不能公开露面,但以他的性格,不可能闲得住。   梦境女巫:“那我也——”   兰斯摇头:“不,常年在外露面的先别动,我们到尤托皮亚不是劫狱,不可能一直戴着头套,那里或许会有联邦的眼线,如果认出高塔公会的人就不好了。”   卢卡斯一个人暴露,对高塔公会的影响不大,但如果再被发现一个,那很难不让人怀疑,黑灯会就藏在高塔公会中。   Oliver:“我同意,毕竟还有卢卡斯的能力,如果我们有需要,可以立刻喊你们过去帮忙。”   阿巴顿挠挠脑袋,瓮声瓮气道:“唉,那我先不去了。”   毕竟他对外的身份是兰闻道的保镖,经常陪着兰闻道出席各种活动。   梦境女巫:“好吧。”   同样的,她作为人尽皆知的高塔公会大小姐,也不能离开太久。   法塔:“我倒是可以。”   他的身份是给小少爷治病的私人医生,所以没有代表高塔公会出面过。   莉莉举手:“我也可以!”   兰斯无情拒绝:“但你要开学了,你父母那边不好瞒。”   莉莉一听,两根甩起的蓝辫子耷拉了下来。   度玛却不动声色地扬起了小下巴,伸手扯了扯兰斯的衣角。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兰斯看出他是什么意思了,只不过度玛待在高塔公会更安全些,而且也不影响他使用异能。   卢卡斯却一把勾住度玛的肩膀:“小机器脑袋再呆要生锈了,大不了见势不好我就把他送回来。”   兰斯:“好吧,那就度玛,法塔,卢卡斯,Oliver,阿提娅。”   湛平川环抱双臂,挑眉问兰斯:“宝贝儿,那我呢?”   兰斯扭头,疑惑且理所当然道:“你当然要和我一起,难道你放心我自己去吗?”   法塔,卢卡斯,Oliver,度玛,阿提娅:“?”那我们是?   湛平川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兰斯的语气让他听出了他的与众不同,别人是被安排工作的,而他是被需要的。   湛平川严肃道:“当然不啊,你这种娇生惯养的漂亮小O,肯定要老公陪着才放心。”   兰斯忍笑:“不过你还是得再回家一趟,跟湛会长和楚叔叔交代清楚,毕竟这次少不了要旷课了。”   其实他们和莉莉的开学时间差不多,星大还有一周就要开始下学期的课程,而从港谭到尤托皮亚交通不便,一路辗转就要花掉三四天。   湛平川心中好笑:“你真以为我是来星大学习的啊。”   星大的课程对他毫无吸引力,但星大捡老婆的概率让他十分满意,这世上还有哪个学校能在废物校长的带领下,允许AO同寝并用信息素亲切交流呢。   卢卡斯趁机挤到湛平川身边,十分严肃的强调:“弟妹,你别忘了,把我的锚点从你叔那里要回来。”   湛平川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大言不惭道:“你看我发挥就完了。”   卢卡斯踏实了,但踏实早了。   第二天一早,确认阿德里安也已经回到了鬼眼公会,卢卡斯使用异能,将湛平川送到了阿德里安的锚点。   适时,阿德里安刚洗完澡,正在扣衬衫的扣子,湛平川就直直落入了他卧房内。   阿德里安听到“墩”一声,手指一顿,余光瞥向自己浅灰色的地毯。   湛平川知道阿德里安现在还是阴暗面,他低头看了一眼地毯上留下的鞋印,心道不好,忙召出血红丝线,拽着自己急速撤出卧室!   “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骂得很脏,还嫌弃我踩了你的地毯,但你忍忍,再忍忍,相信我,打死我绝对不是你的本意,我可是你最爱的大侄子!”   阿德里安阴沉着脸,惜字如金地送出一个字:“滚。”   “好嘞,不过我滚之前还有件事。”湛平川伸出手来,抖了抖手指,“我卢叔义愤填膺地控诉了你乱捏他锚点的恶劣行径,并责令我帮他回收锚点,叔,我知道你现在心眼小,报复心强,还良心泯灭道德缺失,但卢叔毕竟是我老婆那边的,就当给我个面子好吧。”   湛平川越说,阿德里安的脸色越沉,到最后,他直接拔下了电脑数据线,绕掌心一卷。   “卧槽!”   湛平川见状不好,刹那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他还不忘通知卢卡斯:“卢叔,我只是真实的描述了一下我叔的心理状况,他就生气的要揍我,咱们拿锚点还是从长计议吧。”   卢卡斯:“喂你小子——”   阿德里安盯着湛平川逃跑的位置数秒,才将数据线扔到办公桌上。   被反复审查的疲惫和灵魂受损的疼痛还未散,一回家,地毯就被踩出了两个鞋印,卢卡斯还向人控诉他行径恶劣。   他心情不是很愉快。   阿德里安此刻头发滴着水,衬衫尚有两枚扣子没系,不过他并不在意。   他径直走到桌案内侧,拇指拨开水杯盖,晃着杯中的温水,还嫌不够,于是又倾身伸长胳膊,抵着饮水机接了50ml热水,见水面飘着薄薄的热气才作罢。   随后,他将水杯放在面前,取出怀里的小黑球,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杯里。   咚!   小黑球落入水中,溅起星点水花。   阿德里安交叠十指,靠着办公椅,静声等待。   也就十秒钟,卢卡斯“腾”的出现在卧室,一屁股坐在了阿德里安的桌子上。   他像是刚从温泉水里爬出来的,浑身湿漉漉,皮肤都被蒸泡得发红。   他低头一看冒着热气的水杯,眼前一晕,气急败坏道:“你把我的锚点扔热水杯里?!我跟你拼了!”   他喊罢,一脚踹向阿德里安的胸口。   阿德里安衬衫半敞,紧实的胸肌露了不少,见卢卡斯的脚踹过来了,他一抬手,稳稳抓住了脚踝,让脚心只用很轻的力道踩在他胸膛上。   卢卡斯用力一挣,阿德里安手臂肌肉绷起,攥得他动弹不得,反而踝骨隐隐作痛。   “嘶......”卢卡斯踹着小腿,凶巴巴道:“喂,轻点!”   阿德里安没搭理,以他对卢卡斯的了解,只要他敢放松力道,卢卡斯就敢用力踹上来。   “你要去尤托皮亚?”阿德里安问道。   “干嘛?”卢卡斯抽不出腿,只好恶劣地活动脚趾,在阿德里安坚硬的胸膛压出脚趾印,并试图夹起他的胸肌。   但那么弹性十足的地方,他显然是夹不起来的,试了半天,没想到把自己脚趾累抽筋了,疼的他眼泪差点飙出来。   “我抽筋了!”卢卡斯大声痛叫,晃得办公桌咯吱作响。   阿德里安稍稍仰头,灰蓝色眼珠冷酷无情地看着他。   卢卡斯只好忍辱负重,软声哀求:“哥哥,我脚趾抽筋了,松开我吧。”   阿德里安不置可否,又看了一会儿,直到卢卡斯眼睛真的红了,才不紧不慢地将他的脚踝压下去,拇指贴着侧筋的地方用力一揉,把错位的地方揉开:“需要哥哥陪你去吗?”   卢卡斯已经不抽筋了,但他并没把脚缩回来,而是故意让阿德里安继续揉。   他坐在桌子上,明明居高临下,却被热水蒸得呼哧带喘。   “不用,兰斯说经常露脸的都别去,可能会有联邦的眼线。”   “嗯。”阿德里安也认同兰斯的看法,他松开被捏红的脚踝,从卢卡斯屁股底下抽出一沓文件,翻看起来,并要求道:“锚点不许拿回去,遇到危险,要叫哥哥帮忙。”   “我能遇到什么危险,我一秒就能跑。”卢卡斯嘟嘟囔囔,一把夺过阿德里安手中的文件,把自己衣服上的水拧给阿德里安看,“你快把我从热水里捞出来!”   阿德里安挑起他的上衣看了看,发现出水的是他的皮肤,衣服只是被身上的水沾湿的。   原来锚点被打湿,本体也会被源源不断的打湿。   阿德里安撂下他的上衣,拽回文件,毫不怜惜道:“不是要控诉我吗,再泡半个小时吧。”   “你!”卢卡斯在心里骂了阿德里安祖宗十八代,又掩耳盗铃地幻想了八百种折磨光明面的方式,然后才从桌子上滑下去,垮着脸道:“那我不控诉你了,你把我捞出来吧哥哥。”   阿德里安不说话。   “我这样回去太丢脸了,你把锚点弄出来吧。”   阿德里安翻了一页纸。   “好热啊,科学家说温泉最多只能泡二十分钟,我要泡坏了。”   “你是觉醒者,泡不坏。”阿德里安划出一行有误的数据。   “我都这么说了你还看得下去,你是不是人啊!”卢卡斯悲愤地挤走文件,将脑袋怼到阿德里安脸前。   阿德里安眯起眼睛警告道:“哥哥喜欢你闹腾一点,但要是把文件弄湿了,我就让你哭出来。”   卢卡斯眉头一挑,叛逆雷达高声鸣响,他疯小丑忍得了这种威胁?   “我要把水都蹭到你身上!让你白洗澡!”他一边张牙舞爪地将自己身上渗出的水珠往阿德里安身上抹,一边屈辱地避开了那份文件。   不是他怂了,主要是心疼做文件的打工人。 第176章   卢卡斯回到高塔公会后,梦境女巫正帮度玛打包行李,随口问了一句:“锚点要回来了?”   卢卡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了腿:“呵,我到了之后,对阿德里安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他在我面前深刻忏悔,我看他认错态度良好,勉为其难再借他一段时间。”   梦境女巫:“......”   “你这是什么表情,像根本不信的样子。”卢卡斯敏感道。   梦境女巫:“怎么会,看我诚挚的脸,你绝对不是被阿德里安收拾了一顿,然后窝囊地溜回来了。”   卢卡斯:“。”   度玛扬起小脸,认真道:“卢卡斯好厉害。”   卢卡斯指着度玛对梦境女巫说:“你看看什么叫诚挚啊!”   兰斯正巧从外面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丑来帮忙,把老疯子送去沙漠城,给楚浮看看。”   平叛之战的回忆让老疯子情绪波动,给身体造成很大负担,以至于那一剂镇定剂后,他昏睡了很长时间。   高塔公会无法提供更好的治疗了,只能送到楚浮那里再试试。   卢卡斯跟上去,强调:“送去你老公的锚点,不送阿德里安的。”   “当然,阿德里安家在沙漠城郊外。”兰斯话音一顿,轻挑眉,意外道,“你的锚点还没要回来?”   卢卡斯掩耳盗铃:“他跪地求我,我勉为其难再让他用一段时间。”   兰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哦。”。   将老疯子送到沙漠城和川国际医院后,楚浮的专业团队介入了治疗。   经过一系列检查,楚浮也判定他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体重能够养起来,就可以装上假肢,提升生活质量。   兰斯再次向楚浮表达了感谢。   楚浮语气平和,但隐约多了丝亲切:“别担心,我尽力。”   三天后,湛平川告别父母和阿德里安,再次回到高塔公会。   这次,湛平川还带了波波夫和凌棋一起。   凌棋是楚浮的学生,平日极为低调,波波夫也从未代表鬼眼公会出面过,安全的很。   兰斯点头同意,毕竟多个帮手就多份力量。   当下前往尤托皮亚共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从港谭码头出发,借乘商船,走货运航线,可以直达尤托皮亚海湾。   港谭有很多往返尤托皮亚跑船的船主,登上他们的船,可以有效掩人耳目,也免去了路上折腾,但就是所需的时间太长。   另一种是乘飞机飞往加勒比酋长国唯一一个拥有机场的城市罕乌比,再从罕乌比乘车去东塔码头,码头换快艇行驶四个小时,登上陆地,再乘车行驶六小时,才算抵达尤托皮亚地界。   这种方式时间确实缩短了,不过路上较为折腾,而且他们一行人目标会有点大,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但兰斯思量后,还是决定乘飞机。   因为有小丑在,他们完全可以让一个人先折腾到尤托皮亚,并在那里留下锚点,其他人直接借锚点过去。   由于瞬移距离越近,小丑越轻松,所以大部队还是要飞过去在罕乌比等待。   度玛难得跟大家一起出门做任务,他心里很开心,晚上都睡不着,但他不会通过面部表情表达自己的情绪,只会早早将书包背起来,在众人眼前来回转悠。   “莉莉,我要出门了。”   “阿巴顿,我要出门了。”   “兰会长,我要出门了。”   “兰绮,我要出门了。”   ......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出门,度玛背起小书包,第一个冲出了公会。   卢卡斯挡着脸,一个健步追上去,急道:“谁给这小机器脑袋调倍速了?!”   等到了机场,度玛取出背包里的电脑,熟练的入侵了机场的身份识别系统,帮卢卡斯和Oliver修改了信息,于是他们顺利通过安检,登上飞机。   幸好港谭贸易频繁,经济繁荣,拥有联邦为数不多直飞罕乌比的航班,他们不必在其他城市转机。   登上飞机后,兰斯仔细观察了机舱内的乘客,发现这里大多数都是跑国际贸易的联邦人,加勒比酋长国的居民少得可怜。   显而易见,当地极度贫困,恐怕连像样的酒店都难找到。   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众人终于抵达了罕乌比。   罕乌比国际机场极为寒酸,这里没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航站楼,也没有复杂严格的安检流程,下了飞机后,走过一道类似客运大厅的休息区,就正式进入了加勒比酋长国。   罕乌比常年气温高,此时也有三十多度,众人在卫生间脱掉保暖衣物,换上更为清凉的短袖长裤,走出了机场。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好一些,有那些从事贸易的人在,罕乌比机场附近也建起了几栋现代化酒店,机场外的马路边上,站着不少揽客的当地人,他们比划着手里的牌子,操着浓重的口音,将兰斯等人向外拉扯。   “我靠,这么直接?”波波夫惊了。   “我们上不上车啊?”凌棋也被他们扯得东倒西歪,想拒绝但又确实需要车。   这时,阿提娅冲了出来,她用力拍掉那些人的胳膊,怒着脸,拔高嗓子跟人吵起来。   这些人要了极其过分的价格,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她。   看她说着一口熟练的本地话,揽客者只好悻悻给出了更为低廉的价格。   阿提娅这才勉为其难地选了一辆顺眼的车。   机场到本地最好的酒店车程也就二十分钟,众人下了车,到酒店大堂办理入住。   这家酒店有着浓烈的加勒比海风情,铺满棕红色瓦片的屋顶,粉刷成天蓝色的墙面,以及装饰着浮雕的阳台,和火山岩铺就的地板。   酒店周围栽种着一圈棕榈树,像围栏一样将酒店包裹,后院的位置,还建有一栋巴洛克风格的古老塔楼。   “还不错嘛。”卢卡斯喝着服务人员递来的迎接果汁,点评酒店的装修。   “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联邦人果然会赚钱。”法塔感叹道。   兰斯与湛平川去前台为所有人办理入住,谁料在这里住宿是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只要交钱就能拿到房间钥匙。   这也就意味着当地没有成熟的监管系统,酒店对客人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概不负责,这家酒店里可能同时有亡命徒,流窜犯,和杀手强盗。   前台友善提醒,他们可以通过酒店雇佣当地的保镖团队,来保证在罕乌比的安全。   但兰斯显然不需要。   “请问去东塔码头的车还有吗?”   兰斯问话的同时,湛平川特别自然地递出一张小费。   前台果然笑逐颜开,热情地为兰斯介绍起来:“前往东塔码头的车很少,每天只有上午九点一班和下午一点一班,现在已经超过时间了,而且明后两天的座位也已经订空了。”   前台生怕兰斯不信,还拿出手机,让他看群里发布的信息。   这里订车票不是通过平台,而是通过一个个大型群组,方法极为原始。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这里从事贸易的老板都有自己的车,从来不会乘坐公共交通,而当地的老百姓出行需求极少,一共就那么几辆车,不值得搭建一座平台。   “我们有点着急,还有其他前往东塔码头的办法吗?买车包车都行。”   前台想了一会儿,敲打键盘跟人交流一番,才说:“包车不行,这里的人防范意识很强,他们不敢包给陌生的外来人,如果需要买车,也得在售卖处领票排队才行。”   兰斯皱起眉,没想到在这里会寸步难行。   “您通融一下呗,一个位置也行啊,我们就送个朋友。”湛平川靠着台面,又递上一张小费。   接二连三的糖衣炮弹果然有了作用,前台收了钱,又给他们想了个办法:“我有个熟人明天也要赶往东塔码头,但车里只剩一个位置了,到时你们就说自己是本地人,装装哑巴,别让他听出来口音。”   湛平川莞尔:“我们还真有一位本地人。”   阿提娅凑上前:“我是本地人,我去!”   她当初逃出来,也是一路搭着便车,靠缩小身体逃掉车票,辗转多次才去到桑普小镇。   所以这条路线她很熟,也不会被坑。   去往房间的路上,阿提娅还在喋喋不休:“越往后走外地人越少,等下了船,去尤托皮亚的公交车上就全是加勒比酋长国的居民了,任何一个外地人出现都会被围观的,所以明天我先去,等我到了家,你们直接瞬移到我家里,这样也安全。”   兰斯问道:“我有点好奇,这里交通这么不方便,坦布人怎么办,他们难道不需要出门吗?”   阿提娅:“上帝城里有飞机和直升机的,只不过那些只有坦布人可以用,以及,他们不去太远的地方还可以乘坐飞禽形态的尤托皮亚人。”   “乘坐。”兰斯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后嘲弄般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也是一时大脑锈住了。   加勒比酋长国穷,不代表坦布人穷,这里交通不发达,不代表坦布人出行困难。   越是贫穷的国度,富人的生活越奢华得难以想象,恐怕坦布人家家都拥有直升飞机了。   电梯停在十层,众人刷卡进入房间,站在窗口居高远眺。   他们发现除了围绕在机场附近的几栋酒店外,罕乌比几乎没有任何高层建筑。   从这里看下去,城市中心一览无余,一个仅足球场大小的喷泉广场已是罕乌比最豪华的建筑,普通人则住在矮小破旧的土房里,即便有二层三层,也是用废旧铁皮和木头梯子在土房上搭出来的。   本地人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帮联邦,塔斯曼,极地,太平洋孤岛国做贸易的老板搬货运货,出卖劳动力。   和联邦议会以及元老院相比,坦布人是更令人发指的统治者,他们榨取了整个加勒比酋长国的资源,不顾国家的死活,只图自己享乐。   兰斯合上窗帘,转回身:“阿提娅,现在详细给我们介绍一下尤托皮亚的情况。” 第177章   “尤托皮亚有四座特别的秃山,叫根基山。”   和加勒比酋长国其他海拔低且平坦无余的地区不同,尤托皮亚既临近海洋又有山峦起伏,这使得这里的温度常年保持在二十五到三十度,非常适合人类生存。   那四座秃山几乎等高,又恰好分立在正方形的四个点上,好似天然形成的基石,所以被起名为根基山。   坦布人所居住的上帝城就建在根基山的上方,据说建造这座空中之城共耗时六十年,葬送了几十万尤托皮亚人的性命。   上帝城的繁华不亚于塔斯曼的桃花源村以及联邦的首都城,受根基山所限,它的整体构造也是正方形的。   如果从高空鸟瞰,可以看到上帝城被一道三米高的白色外墙包裹,墙体里镶嵌着各式各样的荧光石,一到夜晚,这座悬在空中的城市犹如天堂现世,熠熠发光,神圣瑰丽。   可以长久发光的荧光石比红鹦晶矿石更加珍贵,就连桑德罗都不舍得用这种品质的荧光石装点海底宫殿,而坦布人却将它贴了满墙。   上帝城的东北角就是乌里尔视频中提到的骆驼市场,这里周三到周五出售果蔬菜品,鸡鸭鱼肉,周五到周一供各路贸易商展示并出售本国商品,只有周二,才是充满罪恶的信息素售卖地。   在坦布人眼中,尤托皮亚人与蔬菜水果,珠宝首饰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才会将它们放在同一个地方买卖。   上帝城中没有高层建筑,但这并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坦布人都有自己的私人别墅,整座城市里最占面积的便是一栋比一栋繁华的别墅了。   坦布人注重个人隐私,所以别墅之间都隔着礼貌的距离,当然他们每家拥有不止一辆私家车,可以带他们到达城市的任何地方。   城市的中轴线上,有两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一是城主府,二是古神殿。   上帝城共有四位城主,据说是极为罕见的高等级觉醒者,能够轻易消灭S级。   他们的真实名字没有人知道,但坦布人称呼他们为罗布衣,罗布亚,罗布其,罗布汉,所以城主府也称为罗布府。   这四人是四胞胎兄弟,他们不仅觉醒等级极高,而且心意相通,正因为有他们在,尤托皮亚人才常年忍受被剥削的痛苦,不敢反抗。   这四人都有自己的私宅,平时并不住在城主府,至于他们长得什么样,阿提娅也没有见过。   古神殿是近十来年才有的建筑,也是现今上帝城最高的建筑。   它的占地面积足有一平方公里,通体都是木质结构,墙面和房顶立满了木锥,遥遥看去,像一个长满刺的畸形海胆。   之所以用木头而非水泥钢筋,是因为有生命的东西更为虔诚,能拉近坦布人与神明的距离。   “不,因为木头容易损坏,需要经常修缮,这种重复性劳作会给尤托皮亚人带来痛苦。自古以来,统治者都喜欢用底层人的痛苦来展示自己的虔诚,比如献祭,陪葬,制作人皮人骨神器等恶习。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历史上的不同地域和不同种族,都默契地拥有相似的陋习。”Oliver解释道。   阿提娅没受过什么教育,更看不到那些历史,所以她对Oliver的话并不能完全理解。   “反正,古神殿是独属于坦布人的,只有坦布人配信奉神明,得到神明的恩赐,据说建造这座古神殿时,尤托皮亚人必须包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不能让神看到我们肮脏的灵魂。”   因此,阿提娅也不知道古神殿里面是什么样。   Oliver听罢痛苦地摇头。   因为看过了太多历史,所以他很容易在历史中找到对照,进而想象出尤托皮亚人遭受的苦难。   人类极富想象力,创造出越来越高精尖的科技,但人性却毫无想象力,千万年来,循环往复,如出一辙。   “上帝城下,还有一层一米高的空间,被我们私下叫作地下室,那是在上帝城劳动的尤托皮亚人暂住的地方。”   坦布人不允许尤托皮亚人和自己一样住在上帝城中,但为了他们能够及时提供服务,所以便将他们赶到地下室居住。   这样只要坦布人按响铃声,自己家下方的尤托皮亚人就会被惊醒,然后他们需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顺着梯子爬上来,掀开井盖,听从坦布人的吩咐。   那一米高的空间,让很多尤托皮亚人连腰都直不起来,必须弓着身子前行,但即便如此,那里的生活环境也比四座根基山之间,属于尤托皮亚人的垃圾城要好。   “只有坦布人与尤托皮亚人生下的混血,才有机会住在地下室,为坦布人提供服务,而我们纯种尤托皮亚人,大部分是住在垃圾城的。”   坦布人的生活极其优越,以至于Alpha和Omgea都万分高傲,目中无人,他们很难彼此迁就,忍让,组成家庭,于是生理需求就要靠顺从的尤托皮亚人纾解。   坦布Omega不会生下尤托皮亚人的孩子,他们会做好措施,只享受发情期的快乐。   但坦布Alpha却乐得尤托皮亚人生下他们的孩子,因为与纯种尤托皮亚人相比,这些混血勉强算高贵一些,配在上帝城工作。   地下室之下,就是生活着上百万尤托皮亚人的垃圾城了。   之所以叫垃圾城,是因为上帝城中的所有垃圾,废弃物,排泄物,都会直接通过管道排向尤托皮亚人居住的城寨。   管道共有一千个,所以垃圾城也被分成一千个区域,尤托皮亚人像是坦布人的垃圾处理器,依靠着从天而降的垃圾生活。   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扑到臭气熏天的垃圾上,翻找剩余的食物,破损的玩具,老旧的衣服。   当然,他们也会自己种植食物,但偌大的上帝城盖在头顶,遮住了绝大部分阳光,让能存活的食物变得极少。   很多外地人会来尤托皮亚做生意,他们用少得可怜的物资换取尤托皮亚人搏命带出地下城的异兽异草,然后拿到联邦翻倍售卖。   这样跑一趟,收入就极其可观,不过需要担心的是,在漫长的航行中遇到海上风暴,以及被高高在上的坦布人为难。   “我家里是用木头和泥巴搭的,可能没有高塔公会那么好,不过我妈妈和外婆都是好人,她们会热情招待你们的。”阿提娅拍着胸脯保证。   兰斯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叮嘱道:“尤托皮亚大概率没有信号,无法使用手机联络,等你到了家,就捏捏小丑的锚点,他感受到了,就会带我们过去。记得,除了你家人,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来了。”   卢卡斯:“喂喂喂,别捏啊,你轻轻敲两下就行。”   阿提娅点头:“我明白!”   次日一早,阿提娅在前台的介绍下,乘上了本地人的车,前往东塔码头。   开车的是个满口烟渍的络腮胡子,他盯着阿提娅上下打量,问道:“你也是去骆驼市场买信息素的?”   阿提娅低下了脑袋,含混道:“......只是随便看看。”   “嗬,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也就信息素的种类足一点,上次我一口气买了几十管飞行信息素,但一天就玩完了。”   很多人喜欢空中运动,又不爱借助滑翔伞和翼装,于是便购买信息素实现自己的飞行梦。   在其他国家,为了彰显制度的人性和道德,是禁止买卖异能信息素的,就像禁止买卖器官一样。   但在尤托皮亚,这项生意却畅通无阻,以至于还滋生出一群加勒比本地代购,他们将信息素买来,再以高价出售给世界各地的有钱人。   显然这位络腮胡子就是一名代购。   阿提娅默默攥紧了手指。   异能受人欢迎在尤托皮亚是件极其凄惨是事,比如飞行,比如潜水,比如元素化......这些信息素格外紧俏,几乎每次都能卖光,这也意味着这些人每周都要被抽干信息素。   不用多久,他们的腺体就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每日与疼痛相伴,大约三五年,他们就会因腺体坏死,在某次接触地下城辐射后死去。   兰斯透过窗户,看阿提娅坐车远去,她出发的时间刚好是早上九点,如无意外,两个小时抵达东塔码头,四个小时快艇,六个小时公交车,总共十二个小时至十三个小时,阿提娅就会到家了。   那么他们通过锚点抵达尤托皮亚的时间,会是在深夜,这对隐藏行迹倒是十分有利。   “开没影了,别看了,来吃点东西。”湛平川将一块番茄培根鸡蛋卷喂到兰斯唇边。   兰斯张开嘴,把鸡蛋卷吃了。   “月初了,一会儿我要打支抑制剂。”   湛平川掀开他的衣领,看了眼腺体:“上次算账不是标记过了?”   “毕竟要做大事,担心,有备无患吧。”   湛平川在那个标记上亲了一口:“吃完饭老公给你打。”   吃了早饭,打了抑制剂,兰斯的体温稍微有些升高,还有些困倦。   于是湛平川就抱着他上了床。   兰斯蜷成小狐狸球,缩在湛平川怀里,脑袋贴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兰斯头发凌乱地从床上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时间。   现在刚好八点整,阿提娅应该还没到。   湛平川先他一步起了床,吩咐酒店准备了几份夜宵。   他本想用食物的香味勾兰斯起床,但回来一看,兰斯已经梳洗穿戴整齐了。   “和他们一起吃吧,阿提娅随时都有可能给我们通知。”兰斯熟练地扶着湛平川的肩膀,赞许似的舔吻他的下唇。   “行。”   很快,一行人都来到兰斯和湛平川的房间。   他们一边吃一边等,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天色也越来越沉。   罕乌比的夜晚鲜少灯光,城市一片漆黑,温度也降到了十几度。   十点到了,兰斯看向卢卡斯。   卢卡斯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没有感受到丝毫波动。   Oliver站起身:“我去多打包几份夜宵,阿提娅的家人应该没吃过这些食物。”   度玛背起小书包跟上去,他眼睛黑亮,根本闲不住:“我帮小橄榄打包。”   食物做好打包完了,时间也到了十一点。   兰斯眉头一蹙,卢卡斯立刻回答:“还是没有。”   很快,十二点到了,卢卡斯也开始频频看起挂钟。   凌晨一点,两点,三点......   直至凌晨四点,晨光熹微,天际浓蓝,太阳快要出来了,可锚点依旧毫无反应。   兰斯阖上眼,心一沉。   阿提娅出事了! 第178章   “我把锚点召回来!”卢卡斯说着就要强制将阿提娅的锚点召回。   兰斯按住他的手:“现在有三种可能,一是阿提娅在路上出了事,正处在昏迷状态,但锚点没受影响,你可以安全将她召回。二是锚点因为某种原因被遗落了,阿提娅被带走,但锚点处是安全的,我们可以顺利通过它进入尤托皮亚。三是锚点已经被发现了,现在并不在她身上,无论是召锚点回来或是我们赶到锚点处,都有可能落入圈套。”   “那......那怎么办?”卢卡斯也束手无策了。   Oliver蹙起眉:“的确很棘手,如果阿提娅此刻被稀铅矿控制着,就算你想召回锚点,也召不回来,如果阿提娅想办法将锚点留在了安全地方,我们贸然召回,就会浪费了她走这一趟的苦心,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阿提娅此刻没办法靠挤压锚点给我们传递讯息,不过这也不代表她一定失去了自由,或许只是单纯遗落了。”   法塔:“我们从港谭赶到这里,一直小心翼翼,阿提娅又是尤托皮亚本地人,应该不至于被盯上,而且以她的异能,逃脱出来也很容易,我想不出她会出什么事。”   卢卡斯:“反正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为了防止其他送出的锚点干扰他的判断,他还特意给阿德里安打电话,要求他这段时间不许捏他的锚点,阿德里安也答应了。   波波夫:“还有种不靠谱的猜测,有可能路上快艇没油了,或是公交车出问题了,修车耽误了时间,阿提娅现在还没赶到尤托皮亚,所以才没联系我们。”   此时天色将明,罕乌比大街上逐渐有了人流,人们在这座落后且破旧的城市里叮叮咣咣的修补赶工,烟囱里飘出生火烧饭产生的团团白烟。   湛平川掀开窗帘,看了眼,又撂下。   “你们说的情况都有可能,我的建议是,把我送到阿提娅的锚点看一眼情况。”   “不行,太危险。”兰斯想也没想的拒绝,如果不凑巧,刚好是他猜测的第三种情况,那对面一定准备了天罗地网,一旦过去,生死难料。   凌棋:“是啊大少爷,你不能这么冒险。”   湛平川敲了敲手机屏幕:“现在是凌晨四点,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六个小时,说难听点,再等下去,阿提娅已经投胎了。”   紧接着,他从兜里取出一管橙色的信息素,放在掌心颠了颠,“喏,监狱顺的风化信息素,我先喝了它,过去立刻发动能力,保证谁也发现不了。况且就算那边真有陷阱,我还能时间穿越,原地消失。”   换句话说,他是所有人中异能最好用的,也是战斗力最高的。   他直接化风瞬移过去,同时开启屏障将自己全方位包裹,无论对面守着谁,都看不见他,哪怕埋着定时炸弹,屏障也能为他挡住攻击,退一万步讲,那里有个他打不过的觉醒者,他也有后路。   如果说阿提娅的锚点此刻正被稀铅矿干扰着,那他干脆瞬移不过去,也就无所谓风险了。   综上,他想不出自己出危险的可能。   兰斯沉默不语,陷入挣扎。   的确如湛平川所说,时间拖得越久,阿提娅就越危险,但现在明知可能有问题,他怎么能让湛平川去冒险。   湛平川心知肚明兰斯的保护欲,他托起兰斯的脸,笑着亲了亲:“放心吧,老公肯定安全回来,咱们还没终身标记呢,我哪甘心。”   “别闹。”兰斯嗔道,但态度确实开始松动。   湛平川轻捏他的脸颊:“宝贝儿我认真的,我身上有丑鸟创造者给的神迹,谁能打得过我啊。”   兰斯为了安慰某个受伤的快乐小狼崽,已经告诉他他并不是得了色盲,而是在海底地下城中被外神赐予了神迹,所以他才可以看到血海中的图腾,并借用神迹的力量打败本怖。   兰斯紧着眉,朝湛平川伸出三根手指,严肃道:“三秒,我不等你任何信号,你只有三秒的时间,然后小丑会强制将你召回。”   就算对面等着的是NO.749本人,凭湛平川身体里的神迹,也完全能抵挡三秒。   湛平川裹住小狐狸三根温热的手指,将指肚贴到唇边亲了一口,保证道:“没问题。”   房间里,众人如临大敌,默默散开,给湛平川留足了空间。   卢卡斯更是捏着鼻子提前嗑了一粒法塔的大力丸,毕竟短时间两次移动锚点也会消耗他不少体力。   “准备好了吧,呕......我开始了。”卢卡斯掐着嗓子干呕一声,一打响指,发动了异能。   湛平川“嗖”的原地消失。   众人屏息凝神,神经绷到极致。   一秒。   两秒。   三秒。   卢卡斯眼睛一眯,立刻发动能力,召唤湛平川的锚点!   响指打了七八下,然而房间里鸦雀无声,什么都没有出现。   卢卡斯神色瞬变,他不信邪的再次动用能力,可面前依旧空空如也,湛平川并没有回来。   锚点处什么反应都没有,平静的让人不知所措,他摊开掌心,异能的光芒分明在掌间流转,但锚点就是不听使唤了。   他立刻又换了个思路,改为召唤阿提娅的锚点,但同样的,什么也没召唤回来。   “完了!”卢卡斯脸色白了。   这不只意味着阿提娅和湛平川同时陷入了险境,还意味着他的命脉也掐在敌人手里。   如果敌人了解他锚点的弱点,开始想方设法折磨截获的锚点,那他就危险了。   凌棋冲湛平川消失的地方失声喊道:“大少爷!”   波波夫手足无措,面无血色:“怎么办,我要不要通知会长和楚院长?”   Oliver担忧地看了兰斯一眼,迅速分析着:“异能之间冥冥中存在克制关系,或许这里恰好出现了能够克制【影子锚定】的人,阿提娅和湛平川未见得出危险了,或许他们只是无法通过锚点回来了。”   卢卡斯急躁道:“我想不出除了稀铅矿还有什么能克制我,除非阿提娅锚点所在的位置是一片漆黑,一点光都没有,但它在三秒前却是有光有阴影的,不然湛平川也过不去。”   【影子锚定】必须依托影子,只有光才能产生影子,在没有光的地方,他的异能就会像此刻一样没有办法施展。   但在湛平川出现的三秒内,从有光变为无光,可能吗?   难道说对面一直有人守着,一旦发现人传送过来了,就立刻拉灯?   可湛平川是化风过去的,元素系异能的化形判定是很强的,就像利邦的【隐形】,即便比他实力强的人,也无法突破【隐形】看见他。   就算对方感知到了风,能在三秒内作出反应吗?   卢卡斯反复尝试召唤锚点,不出意外,全都徒劳无功。   他不敢置信,大脑一片混乱。   难道那边还没有开灯吗?如果他没有送湛平川过去,而是直接召唤阿提娅的锚点,结果会有不同吗?   “兰斯。”度玛听不懂他们在分析什么,只知道两个人消失了,出了事。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他都会很依赖兰斯,因为兰斯会立刻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然后问题就被顺利解决。   他以为,今天也是如此。   但兰斯始终一语不发,他只是紧紧盯着地毯的花纹,努力克制即将失控的情绪。   他明明已经设法规避了所有风险,却还是草率了。   卢卡斯的异能一定被用某种方式限制了,但就算如此,湛平川也应该通过锚点给他们暗示。   哪怕回不来,就只敲一下,他们也能知道他还平安。   可是没有。   湛平川和阿提娅一样,没有通过锚点给出任何反应。   三秒,甚至不足以从湛平川手中把锚点抢走。   如果是稀铅矿切断了锚点与卢卡斯之间的通感,那湛平川就不可能被瞬移过去。   兰斯的心终于沉到谷底,他突然跨步冲出了房门。   “兰斯!”Oliver低呼一声,立刻跟了上去。   其他人也呼啦一下,紧随其后。   兰斯眸中凝着一团沉郁的雾,他下了楼直奔前台,找到那个为他们介绍车辆的Alpha,然后一把将人拽了出来,黑曼巴之刃同时抵上了这人的脖子。   他此刻没兴致用小费诱惑,心平气和的处理问题本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你把我们的身份泄露了?”   Alpha已经吓得一脸苍白,抖如筛糠:“客人您冷静一点,您说什么......什么身份泄露?”   他此刻还能说出完整的话,多亏了罕乌比地区的不安定。   他在酒店里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也算是锻炼了强大的心脏,但像兰斯这样上来就动刀动枪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兰斯仔细观察他的反应,他的紧张是真的,困惑也是真的,他并没有隐瞒什么,更没有认出Oliver和卢卡斯的身份。   看来联邦的触角还没伸到罕乌比,至少现在,联邦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来了加勒比沿岸。   但兰斯并未因此放过他,而是冷冷问:“你的熟人回来了吗?”   “没......没有,他大概要三天后才能回来。”前台一边抖,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压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   他不明白昨天还和颜悦色的漂亮小O,今天为什么如此恐怖。   “他去做什么了?”   “去......去骆驼市场淘货,他每周都去,淘换有趣的信息素,然后走私到联邦。”前台一口气说完。   “好,这生意我们也要做。”兰斯撤回黑曼巴之刃,一掌拍向前台狂跳的心脏。 第179章   “不,不行的,骆驼市场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加勒比酋长国的本地人都需要有百万资产证明才能拿到入场券,而对外地人就更加严格,如果你们来自极地,需要有五百万的资产证明并在格兰城具有相当社会地位,以此证明你们配踏上坦布人的领地。”   “如果你们来自太平洋孤岛国,那必须是当地的官员家庭或富豪家庭,且接受过高等教育才行。”   “如果是来自联邦,首都城户籍需要百万资产证明,非首都城户籍需要百万资产证明以及大公会开具在职证明,且必须是战斗小队队长及以上职级。”   “当然如果你们是塔斯曼海盗国的就方便了,仅展示国籍就可以。”   前台Alpha竹筒倒豆子,把进入上帝城的规则说得清清楚楚,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被酒店顾客询问了。   毕竟走私信息素是笔大生意,多跑些路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为什么塔斯曼海盗国就什么都不用?”卢卡斯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们全员都是非首都城户籍,在职证明和职级确实都满足,但他们不可能把高塔公会和鬼眼公会卷进来。   前台小声道:“因为塔斯曼富裕,人均福利待遇好,懒得来赚这笔钱。”   他猜,这些人大概很快就要知难而退了,且不说每人超百万的资产证明就很难达到,既然来这里搞走私了,那必然是亡命之徒,既没有高等教育也没有稳定工作的。   谁料兰斯听罢,只是冷淡地挪开眼神,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前台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着,他想不出这些人还有什么招数。   想要摇人硬闯上帝城绝对没戏,那里的卫兵人均拥有B级以上腺体,而且四位城主自从信仰了神明,实力已绝非寻常S级可比。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兰斯直言不讳:“桑德罗,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桑德罗此刻正伏在Ryan长长的鱼尾上,热汗淋漓,听到兰斯的声音,他平复气息,暂停了运动,给Ryan和自己披上外衣:“你说。”   这世上能得到塔斯曼国王如此优待的人不多,兰斯恰好是其中一个。   Ryan金眸湿热,用尾鳍无辜地蹭着桑德罗蜜棕色的大腿。   兰斯:“我这里有几个人,需要暂时加入塔斯曼国籍,进尤托皮亚上帝城。”   “???”前台的下巴快要惊掉在地板上。   桑德罗不问为什么,只道:“可以,需要我把护照寄过去吗?”   兰斯:“不用,有真实有效的护照信息就可以。”   剩下的,度玛都可以操作。   桑德罗:“把那几个人的照片发给我吧。”   “谢谢。”   兰斯将手机交给度玛上传照片,随后又问前台:“拿到塔斯曼国籍,可以直飞上帝城吗?”   前台用力吞咽口水:“可...可以了,罕乌比有航班可以直达的。”   他忍不住揣度这些人的身份,打一个电话就能拿到别人梦寐以求的塔斯曼国籍,这也太夸张了!   “你的熟人为什么不乘飞机去?”   前台:“机票价格太贵,他坐不起,但他们这些走私的可以从东塔码头拼船,走海路抵达离根基山最近的港口,那边也有他们的人接应,这样下来能省十多万呢。”   “地面交通只能到尤托皮亚,从垃圾城去上帝城那段路程怎么办?”   前台:“有尤托皮亚的飞禽形态觉醒者,他们都是廉价劳动力,可以让他们背上去。”   兰斯朝Oliver使了个眼色,Oliver立刻领悟,他指尖探出一条金色枝蔓,霍然刺入前台的胸膛。   植物系S级觉醒四阶能力【共轭】!   枝蔓的另一头,可以关联到任意生物,进而左右前台的生死。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前台捂着胸口大叫,腿一软,吓得跌坐在地。   兰斯面无表情,只是居高临下看着他,威胁道:“今天你和我们说的事,要烂在肚子里,否则千里之外,我让你立即毙命。”   前台嚎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没死,他只好抖着唇,抹去额头的汗,不住应允:“是,是是。”   回到酒店,众人麻利地开始收拾行李,波波夫挠头问:“少夫人,我们为什么突然去上帝城?”   兰斯正在装湛平川的睡衣,闻言他手指一顿,眼中的情绪隐藏起来,冷静道:“能够让湛平川在三秒内失去消息,或是让小丑的锚点失去联系,对方绝不是走私犯亡命徒这类的普通觉醒者,我猜大概率是上帝城中的人。”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看本地人的意思,从罕乌比到尤托皮亚的道路畅通,没有特意设卡,那么阿提娅应该是在独自回家的路上出的事。”   “阿提娅不在,我们重复不了她走的路,也就无从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直接前往上帝城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如果......如果湛平川还平安,他也会想办法联系我们,尤托皮亚只有上帝城有通讯信号,我要确保他想要联系的时候,能拨通我的手机。”   波波夫醍醐灌顶:“还是少夫人想得周到!”   凌棋自顾自念叨:“对,一定只是暂时联系不了,大少爷不可能出事,他肯定会想办法去上帝城,我们这就跟他汇合!”   兰斯解释过,就不再说话,他将湛平川的睡衣捧起来,用力呼吸了一口残存的龙胆信息素苦香。   属于他的Alpha的气息,能给他无可替代的安全感,星玉兰信息素也因此安分下来,不再外溢。   兰斯将睡衣折叠整齐,放进箱子最下层。   其实他不确定湛平川是否平安,但他不愿意深想,他只知道必须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为自己争取希望。   很快,塔斯曼大使馆已经将他们的信息录入国籍系统。   兰斯用塔斯曼的国籍给众人买了罕乌比直飞上帝城的机票,出发时间在三小时后。   正午,阳光直射地面,滚烫的沙土带着股闷涩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一架通体雪白的豪华客机停靠在罕乌比国际机场,飞机的两翼印刻四片粉色花瓣,象征上帝城的四位城主。   今天非比寻常,因为飞机上堪比天价的头等舱座位被一名叫兰斯的塔斯曼客人订光了。   乘务人员纷纷挺直了身板,翘首以盼地望着登机口。   人人都说塔斯曼人有钱,如今一看,果然不虚。   很快,兰斯等人的身影出现在登机口,扫描机票后,他们登上这架豪华得格格不入的客机。   “尊敬的塔斯曼客人,我来帮您放行李。”嗓音磁性的Alpha空少凑到兰斯身边,深情款款地接过行李箱,搬行李时还不动声色地展示了一下健壮的身材。   波波夫暗暗运气,好狡猾的加勒比Alpha,居然想靠姿色走捷径,这可是他们鬼眼的少夫人!   兰斯像是没看到空少的主动示好,他接过热毛巾擦干净白皙的手指,又让人帮他更换了拖鞋,然后便淡淡道:“可以了。”   空少蹲身在他腿边,一边为他铺餐巾一边温柔问道:“您是要去上帝城骆驼市场吗?您是第一次来上帝城吗?我可以给您留一个联系方式,您要是有什么——”   “别问不该问的,介绍菜单吧。”兰斯无情打断他的话,将热毛巾扔回给他。   空少忙接过毛巾,团在掌心。   他见多识广,看兰斯的举手投足,就知道这位是名副其实的大客户。   可惜大客户根本没看上他,甚至对他故意释放出的A级信息素爱答不理。   空少一边赔笑一边怅然,也不知道什么样的Alpha才能入这位富豪Omega的眼。   头等舱的专属餐品一道道端上来,空少继续殷勤介绍,把几道小菜吹得天花乱坠。   然而兰斯只是每道菜尝一口,便放下了叉子。   他也不予评价,只是道:“吃饱了,上酒吧。”   空少心知肚明,他们准备的菜品不合大客户的口味,但对方很有教养,并没有为难他们。   酒单上有麦芽威士忌,陈年起泡酒和经典雷司令。   兰斯唯独把起泡酒喝光了。   空少看着被剩下的两款酒,更加佩服兰斯的品味。   那款起泡酒确实是机上最昂贵的酒水了,这个牌子可是直供城主府的。   于是,兰斯还没下飞机,塔斯曼来了一个挑剔,美貌,富有,优雅的大客户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起初兰斯只想前往尤托皮亚,低调地搜集扳倒联邦政府的证据,打NO.749一个措手不及。   但湛平川失踪后,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现在只有足够扎眼,足够嚣张,足够狠毒,才能吸引到同样特质的人。   那些罪恶的,龌龊的,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会以最快的速度铺开在他眼前。   然后,他就可以从他们身上套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飞机缓缓离开云层,尤托皮亚的风景在眼前一览无余。   湛蓝的海面波光粼粼,距离海滩不远,便是四座高耸的根基山。   只可惜山脚下鬼气森森,乱枝横生,垃圾堆积如山,人类正像蛆虫一样爬动在垃圾之间。   然而在这触目惊心的景象之上,一座雪白的城池却赫然矗立在四座大山的山顶,距离地面足有数百米高。   城墙上镶嵌数不清的荧光石,每一颗都价值连城,它们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璀璨得让人无法直视。   城池之内,街道干净整洁,树木阴翳,花草茂盛,车流缓慢而有序,一些佝偻着后背的身影正在向马路和绿化带喷洒水雾。   兰斯几乎一眼就能分清坦布人和混血尤托皮亚人。   上帝城建立在高山之上,紫外线格外强烈,坦布人为了自己的皮肤健康,都会戴一顶水母形状的遮阳帽,这款帽子轻盈蓬松,能够遮挡全部皮肤。   而混血尤托皮亚人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们暴露在烈日之下,辛苦的劳作着,任由阳光将他们晒得浑身通红。   兰斯深知,在这种环境下,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患上严重的皮肤病,然后稀里糊涂的死去。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已经是活的最好的尤托皮亚人了。   飞机平安降落在上帝城,兰斯收回目光,解开安全带,戴上了墨镜。   “感谢您的乘坐,期待与您再次相见。”空少恋恋不舍地向兰斯鞠了一躬。   兰斯隔着墨镜扫过那张充满欲望的脸,并毫不留情地掠过,然后迈步离开机舱,踏入上帝城中心。 第180章   下午五点,罗布酒店。   距离骆驼市场开市还有七个小时。   滴——   一笔大额支出从兰斯的黑金银行卡刷入酒店的账号,那一串数不清的零让人眼花缭乱。   酒店经理惊愕地看了兰斯一眼,然后迅速偏头,对身边的工作人员交代了两句。   工作人员点头应允,快步离开,随后经理冲兰斯一笑。   “您购买了骆驼市场SSSvip会员,拥有提前选购信息素的权利,今晚十点我会亲自送您过去。”   稀有异能向来十分抢手,价格在黑市上炒得非常高,所以无论是专门倒卖的走私犯,还是前来消遣的各国富豪,都想收入囊中。   然而一个人每周能够抽取的信息素是有限的,就算吃了促生成信息素的药物,也就能多促出两管。   不过用在尤托皮亚人身上的药物显然和法塔的大力丸无法相提并论,这种药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长期给觉醒者使用无异于杀鸡取卵。   因此,富豪也是分等级的,待遇也是有高低的,只有交了足额的钱,成为SSSvip会员,才可以优先选择自己喜欢的信息素。   “知道了。”兰斯从始至终都没摘掉墨镜,其他人和他一样,用墨镜遮着脸,一副脾气不好的模样。   “为了帮您度过无聊的等待时间,您可以挑选一位Alpha消遣,他们会的花样非常多,保证让您刺激又快乐。”经理殷切地介绍着酒店的特殊服务。   凌棋瞬间睁大眼睛,猛拍波波夫的后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出生在沙漠城,从小就规矩懂事又上进,毕业后直接成了楚浮的学生,生活圈子极其单纯,哪听说过这种服务。   波波夫也倒吸一口凉气,不禁感慨外面的世界玩得真花。   不过没关系,少夫人和大少爷情比金坚,是不会被路边的野花诱惑的。   谁料兰斯缓缓摘掉墨镜,抬起琥珀色眼眸盯向经理,开口道:“要S级Alpha,长相好,腹肌硬,腿够长,嘴能说,脑回路清奇的。”   波波夫:“?”   歪,大少爷,你再不回来老婆就没了。   经理闻言尴尬一笑:“很少会有S级从事这项工作的,就算有,大多也被收入私宅了。”   即便是卑贱的尤托皮亚人,觉醒成S级也会被人高看一眼,坦布人出门要是带着这样的仆人,就像购置一架私人飞机,或是拥有一艘游艇一样有面子。   “这么说,你们这里品质上佳的S级不会流入骆驼市场,而是在交易之前,就被私人收走了?”   兰斯轻挑眉,像是难得有了些兴趣。   “脑回路清奇的也不算品质上佳吧......”经理小声说。   兰斯:“。”   “咳。”经理很快发现客户被质疑品味不太开心,他忙解释道,“S级的货是很抢手的,一旦遇到,会先交给城主府过目,城主府不要的,再传给坦布贵族,实在没人要,就会流入佣兵军团,您要的这款,大概要在佣兵军团找了。”   “佣兵军团?”   “噢,就是隶属于城主府的兵团,日常工作是保护上帝城居民的安全,驯化混血尤托皮亚人,以及前往垃圾城解决反坦布势力。”   其实这些话经理本不应该对外地客户说,但兰斯付款实在是太爽快了,那串让人热血沸腾的数字,至今还在他脑子里循环。   “这些佣兵军团都是什么人?”   “大多是B级以上的加勒比酋长国人,还有一些外地人,如果是S级尤托皮亚人的话,也可以破格进入,但待遇就没有那么好了。”   兰斯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不由牵起唇角:“你是说,有S级的尤托皮亚人帮忙驯化混血尤托皮亚人以及前往垃圾城杀人?”   经理望着兰斯漂亮精明的眉眼,回以一笑:“怎么,这不正常吗?”   兰斯盯着他看了半晌,点点头:“正常。”   背叛自己的同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像NO.749背叛神祇系觉醒者,布里昂·丁洛克背叛整个家族。   “来上帝城之前,我就听说这里能买到塔斯曼想象不到的快乐,只要有钱没什么不可能。”兰斯两指夹着那张黑金卡,在经理面前晃了晃,“我就要玩弄这种Alpha,希望经理努努力吧。”   经理的眼珠追着那张黑金卡转,贪婪的目光一览无余,他终于叹息一声:“我试着给您打听一下吧。”   经理一出门,凌棋立刻开口问:“少夫人,您是怀疑大少爷进了佣兵军团?”   兰斯疑惑反问:“你没听到没人要的才会在佣兵军团吗,他为什么不是被留在了城主府?”   凌棋:“......”这话让人没法接。   成为那什么狗屁城主的私人保镖实在耻辱,但要是一路没人看上而流入佣兵军团......嗯......   “我没有假定他在哪儿,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还没有获得自由。”兰斯摆正了脸色。   其实他让经理帮忙搜罗Alpha,也只是临时起意,并不抱太大希望,事实上度玛早已侵入了上帝城的网络,开始搜索海量监控数据了。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收获。   小傻逼。   每次都要逞能,以身涉险,然后让他担心得心慌意乱。   海底地下城那次,还有AGW特危死刑监狱那次,他虽然着急,但都能在他身边守着,保护着。   可是这次,他完全感觉不到他在哪儿,经历了什么,是否受伤。   等这次把人找回来,一定......   兰斯想要发狠,但又心疼得不行,想法从狠狠教训一顿变成了好好亲吻他,让他做完终身标记。   晚上十点。   经理准时出现在门外,邀请SSSvip用户乘车前往骆驼市场。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城墙上的荧光石犹如一条发光绸带,环绕整座城池。   街道上熙熙攘攘,空前热闹,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   骆驼市场在午夜开始,会进行整整一天,但多数人都会选择在开市的时候参加,一是因为来得早好货多,二是因为到最后,大多数尤托皮亚人都会痛哭流涕,绝望哀求,听得人心烦。   出了酒店大门,兰斯等人坐上一辆乳白色的接驳车,坦布人似乎极度偏爱白色,城市里的大部分建筑,都被粉刷成了白色。   卢卡斯和度玛没有来,度玛的小脑袋无法理解把人当商品的事情,兰斯怕他思维混乱,就让他留在酒店休息,而卢卡斯负责守着他,简称带孩子。   Oliver低调地坐在接驳车后方,戴了一顶帽子,遮住金灿灿的头发。   他望着沿途顶着水母伞帽走过的坦布人,又看向瘦弱疲惫,被驱赶至地下层的尤托皮亚人,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就是哥哥当年看到的景象吗?   在他还在哥哥的保护宠爱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时,哥哥就已经看过这世界的所有黑暗了。   其实他从未真正触及过哥哥的内心,也不知道哥哥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哥哥选择用自己的身份来为他人争取权利时,选择接纳抛妻弃子的父亲时,该有多么煎熬。   甚至他拥有过的富足的生活,也是哥哥一力支撑的。   哥哥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在死亡的那一刻,哥哥会不会对这样辛苦的人生感到厌烦,会不会对阴暗丑陋的人性感到失望?   接驳车很快抵达了骆驼市场,那些瓜果蔬菜,珠宝首饰的摊位早已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用白色油漆圈好的展示位,坦布人手里牵着绳子,坐在舒服的靠椅上,绳子对面连接着数量不等的尤托皮亚人。   这些尤托皮亚人被洗了澡,统一套上一件白色T恤,T恤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售’字。   不过十点,已经有很多买家等在市场外面,只待时刻一到,就最先进入市场挑选。   有这种精力的,大多都是走私犯,靠倒卖信息素赚钱。   很多异能在几周前就已经被客户预定好,等到开市,他们会直接帮客户买下。   而SSSvip就不用受排队的苦,兰斯和来自其他酒店的SSSvip一起,从特殊通道进入骆驼市场。   “今日新品,【云端漫步】欢迎选购!”   “经典异能,【隼化】火爆热销!”   “小孩子最爱的【玩具拟人】,来给你的孩子选购一支吧!”   “来一来看一看,这里有七种异能供您挑选,买六送一啦!”   ......   一看有顾客进入,骆驼市场中的吆喝声逐渐响了起来,这些吆喝声都是提前录好用喇叭播放的,懒惰且高贵的坦布人是不屑开口的。   而那些坐在展示位上的尤托皮亚人,各个神情呆滞,面容疲惫,对自己和同伴的处境无动于衷,仿佛早已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操,真他妈不是人。”波波夫暗骂道。   凌棋:“联邦政府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他们怎么能支持这么邪恶的坦布人呢?”   法塔重重叹了口气,他虚掩着外套,用微型摄像头偷拍着这里的景象。   “你们听!”Oliver突然道。   S级的听力就是比常人要好,众人停下脚步仔细分辨,才听到众多叫卖声中夹杂的微弱吵架声。   他们直奔吵架的方向,就见一名少年坦布人正站在展示位前,与后面牵绳的妇人大吵。   “您为什么没经过我同意就带她来了?我不许别人抽她的信息素!”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花钱供她长大,就是为了投资的,不卖信息素她拿什么赚钱?”妇人嗓音尖利。   “妈,妹妹和我一起长大,我喜欢她,你就不能不卖她的信息素吗!”少年寸步不让,双目发红。   只见展示位里跪坐一位乌发少女,看模样只有十六七岁,显然刚刚觉醒异能不久。   她不像其他骆驼那样神情恍惚死气沉沉,相反,她双目澄澈明亮,皮肤细嫩白皙,显然被养得极好。   此刻她正充满希冀地望着少年,努力扯动绳索,想要跑到少年怀里去。   然而手上的稀铅矿限制了她,让她无法发挥能力。   似乎是这吵架过于新鲜,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妇人倍感羞耻,用手指着少年,呵斥道:“你给我回家去!”   “为什么,为什么她昨天还是我妹妹,今天就是这里的商品了?”少年痛苦不已,这样的反差让他无法接受。   “她是混血尤托皮亚人,是我不小心生出来的东西,我让她和你一起长大,只不过是让她给你当个玩具,谁允许你对她动感情了?”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斥责着自己的儿子。   “看啊,高贵的坦布人居然生下了尤托皮亚人的贱种。”   “啊......这样的混血确实难办,毕竟是从坦布人肚子里出来的,法庭上也一直在讨论他们的地位。”   “只要有尤托皮亚的血统就是贱种,不该和坦布儿童一起长大的。”   “这位母亲没教育好自己的儿子。”   ......   周围议论纷纷,大都是赞同少女被当作骆驼对待的,她终于忍不住流出眼泪,小声说:“哥哥,救我。”   “特尼妲......别怕。”少年低声安慰她,转头又对母亲说,“我把今年的零花钱都给您,就当买下她的信息素可以吗?”   妇人被这么多人围观已经十分尴尬,儿子的发言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丢了我们母子的脸。今天你说的话如果传到学校里,你的同学会嘲笑孤立你,传到网上,你会经历网暴,很快老师就会拉你去心理科谈话,来解决你的认知问题,你在未来的几年,都将抬不起头来,将来有一天,你也会为自己的幼稚而羞愧。”   少年听罢,吓得后退一步。   他担心被同学孤立嘲笑,担心被老师谈话,他还没有独自挑战传统的勇气,他害怕了。   妇人见这句话奏效了,心情平复下来:“你听话一点,我还可以让她陪你一起生活,直到你不再需要这个玩具。”   少年动了动唇,心虚地避开妹妹的眼神,小声说:“特尼妲,你忍一忍,我一会儿就带你回家。”   特尼妲怔怔地望着少年,没有再说话。   凑热闹的SSSvip上前问道:“她是什么信息素?多少钱?”   妇人换了副脸色,面带笑意:“她能够将生物变成玩偶,而且是永久性的,如果您家里有小猫小兔子快要去世,可以用这个能力将宠物保留下来,只需要一千块就可以买一管信息素。”   “我不养宠物,但看你教育孩子也不容易,就买一管吧。”   “好的,您这边付钱。”   钱款到账,妇人拿出了抽取信息素的粗针头。   少年小声道:“妈,能不能给她抹点止疼药?”   妇人呵斥:“胡闹,药物会影响信息素纯度的。”   说罢,针头就刺入了少女脆弱的腺体,Oliver偏头闭上了眼睛。   他无能为力,这座骆驼市场有上千名尤托皮亚人等待被抽信息素,他救了一个,救不了上千个,更何况,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他一旦冲动,可能连阿提娅和湛平川的消息都很难获得了。   兰斯的双眸逐渐沉了下来。   听这对母子的对话,少女也是这位母亲生的,甚至还养了十多年。   他无法想象,这个社会已经将人扭曲成了什么样子,血统竟然比骨肉亲情还重要。   针筒里很快抽满了天蓝色的信息素,女孩疼得浑身颤抖,肌肉抽搐,针头拔出来,一道血丝沿着腺体蜿蜒而下,没入洁白的领口。   看热闹的人中又有了第二个付款的,于是针头再次扎进去,取出一管信息素。   紧接着第三管,信息素里已经开始混有少量血迹。   看纯度不够,顾客又从妇人手里要回了一百块钱,而此时,少女眼中已经和其他骆驼一样黯淡无光了。   其实这款信息素用途并不广,甚至还有些鸡肋,所以除开几个凑热闹的人,并没有人继续购买。   大家很快散去挑选其他珍贵的信息素了。   少年见没有顾客了,赶紧跑过去拉起妹妹,着急的对母亲说:“不会有人再买了,她的信息素快干了,你让我把她带回去吧。”   妇人不甘心地张望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少女,这才挥挥手:“回去吧,没出息。”   少年一摊手:“稀铅矿钥匙,她戴着这个我也不舒服。”   妇人见少女的手铐贴在了少年的小腹上,到底心疼儿子,于是把稀铅矿钥匙交了出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手铐从少女腕上掉落。   少年松了一口气:“好了特尼妲,没事了。”   特尼妲却向后退了一步,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少年,她漆黑的眼珠映出少年无措且无辜的样子。   她终于发现,他不理解,他不特别,他和他们一样。   她本可以像其他骆驼一样行尸走肉的活下去,如果她没对他心存希冀。   又一滴眼泪从少女眼角坠落下去,紧接着,她的眼睛开始褪色,皮肤也变得僵硬,她的头发不再被风吹起,流淌的鲜血迅速凝固,仅仅几秒钟,她就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没有感情,没有生命的玩偶。   她用最后一点信息素对自己使用了异能,永久性的。   “不,不不不不不!”少年面露惊恐,一把抱住少女快要倾倒的身体。   “特尼妲!特尼妲你别开玩笑,你快点变回来,我把我的书给你看,我把我的蛋糕都给你,我帮你种水仙花,带你出海旅游,我攒钱给你养小猫......”   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崩溃的眼泪落在少女脸上,然而怀里的少女只是无神地看着他,仿佛一块僵硬的木头。   她终于成了他永远的玩具,只是再也不会叫他一声哥哥。   少年泪水流干了,跪在地上茫然无措。   他明明就要带她回去了,他解开了她的稀铅矿,还打算替她涂抹止疼药,他会讲故事哄她入睡,希望她拥有一个甜美的梦。   他知道她很疼,但他始终是向着她的,他只是要听老师和家长的话。   就像他们禁止他通宵打游戏,或用石头划别人的车一样,她应该明白的。   可她为什么,突然就决定去死了?   坦布人在唏嘘,顾客们在大笑,母亲愣在原地,骆驼们麻木呆滞。   他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失去了重要的......‘玩具’。 第181章   少年没能继续逗留在骆驼市场,街巷阴暗处冲出数名戴着半截面具的佣兵军团,他们以破坏秩序为由,将少年架了出去。   至于已经变作玩偶的少女,则被直接扔了出去,在坚硬的石板砖上磕断了一只手臂。   少年已经完全呆滞了,他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像是某种自我保护式的条件反射。   骆驼市场再次恢复了和谐,SSSvip与坦布人讨价还价,尤托皮亚人则继续麻木地待在原地,等待今晚的结束。   特尼妲的死亡什么都没有改变,她仿佛一粒灰尘消失在时间里。   Oliver深吸气,诚实道:“我不舒服。”   兰斯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死气沉沉的脸,鞋尖避开探到街边上的手指,很平静道:“如果自己不想拯救自己,没有人能帮他们。”   Oliver轻声道:“当初......我也放弃了自己,可大家还是救了我。”   兰斯:“你是例外。”   Oliver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扭过头看向兰斯,他很佩服兰斯的一点是,兰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说出两个看似矛盾的观点,但却莫名的气定神闲,让人信服。   兰斯提唇一笑,直白道:“因为你有个好哥哥。”   聪明人之间不必遮掩,不必虚与委蛇,当初执意要救Oliver,确实是因为乌里尔。   Oliver却因此眼底有了笑意,他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我很幸运。”   任谁做乌里尔的弟弟,都会感到幸运和自豪,他是时代的先驱,即使生命短暂。   凌棋小声问:“我们来这个骆驼市场,究竟要做什么呢?”   Oliver替兰斯回答:“一是为了招摇过市,让信息主动找上我们,二是寄希望于能在这里遇到阿提娅他们吧。”   毕竟骆驼市场是上帝城最盛大的集市,能够将绝大部分人的目光吸引来,或许,那个俘获了阿提娅和湛平川的人也在其中。   波波夫:“原来是这样,那不如趁着现在人少,我们分散着找一圈吧。”   他早就像被火燎了屁股,等不及了。   兰斯看了一眼时间,想着以买家的身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于是点头:“可以,各自选个方向,十二点在门口汇合。”   于是,众人走着走着,默契地散开,走入不同的街巷。   兰斯选择了笔直向前的一条路,此刻街道两旁的杨树上挂着金光盈盈的小灯泡,旖旎的光晕串联一路,在地面投下九连环一样的圆润光圈。   如果这里贩卖的商品不是人类的信息素,或许会是一条很美的街道。   他不自觉地拐入一条窄巷,这里的客人很稀少,或许是觉得位置太偏,或许是知道这里的信息素并不稀奇,总之,买家逐渐就变成只有兰斯一个人。   没有人在他面前上演抽取信息素的一幕,他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手指也从黑曼巴之刃的刀柄上松开。   “信息素盲盒有人需要吗?这两天新到的货,付钱就抽,自负盈亏啊!”   见好不容易有客人到来,懒惰的坦布人也忍不住叫嚷起来。   “唔......唔唔!”   “操你妈的,你再叫!”   说罢,就是绳子抽打在身上的声音,紧跟着一声吃痛的闷哼。   兰斯循声望过去,只一眼,就瞳孔紧缩,左手登时扣在了黑曼巴刀刃上!   与此同时,被抽打的骆驼也抬头,看清了兰斯的脸。   她更加激动地挣动着身子,被胶布堵住的嘴里发出急切又惊喜的呜咽。   阿提娅!   饶是兰斯经多见广,也还是被送到眼前的惊喜振奋了,然而他并没有将情绪表现在脸上,他知道街巷的黑暗处,隐藏着数不胜数的佣兵军团。   他盯着阿提娅,微微颤动了下左边眼皮。   阿提娅果然心领神会的安静下来,没有情急之下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老板见兰斯被吸引来了,忙一扯手中的绳索,介绍起来:“您想来一支吗,新品促销,我给您打八折。”   兰斯稍微抬眼,将目光挪到老板身上,不咸不淡问:“哪儿进来的货?”   “还能是哪儿,垃圾城啊。”   兰斯又问:“什么异能?”   老板顿了顿:“好像是能变小。”   “好像?”兰斯皱起眉,揪住关键字眼。   “倒卖给我的人说的,我还没实验过,这不是怕解开稀铅矿她就跑了吗。”   阿提娅呼吸深沉,仔细听着兰斯与老板的对话,神经保持高度警惕,打算随时配合兰斯的行动。   “要真能变小,我倒是——”   多年的特工经历让兰斯拥有远超常人的敏锐,他话音未落,突然察觉到老板身后的巷子里正有人在盯着他,那眼神格外锋利,像是捕食的隼,正等待猎物露出破绽。   兰斯的神经瞬间拉紧,他面色如常地接上下面的话:“——不太感兴趣。”   说罢,兰斯漫不经心地扫过阿提娅,转身向前方走去。   如果他猜的没错,阿提娅就是对方放出来的饵,用来钓出他们这些背后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兰斯微微心惊。   太可怕了,这意味着对方完全猜到了他们的思路,一旦他有救阿提娅的企图,就正好踩中陷阱!   阿提娅望着他的背影低低呜咽两声,好在她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慌张。   兰斯走到自认为已经脱离怀疑的区域,立刻通过微型耳机联系Oliver:“发现阿提娅,到我的位置来,需要你的【虚拟境】。”   Oliver反应极快,他压下所有惊讶,只回了简短的两个字:“收到。”   兰斯又将通讯切给卢卡斯。   通话刚一接通,卢卡斯的吐槽就先一步传来:“你们赶紧回来吧,我服了这个小机器脑袋了,他非要钻进监控里看你们,结果不小心看到什么女生变玩偶,现在人吓乱码了。”   兰斯简短直白道:“一会儿我给你信号,你就将我的锚点拉回酒店房间。”   卢卡斯一怔,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摆正了脸色:“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兰斯:“阿提娅。”   “我靠!”卢卡斯险些在房间里跳起来。   不多时,Oliver就赶到了兰斯身边,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兰斯微扬下巴,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过来的路上,Oliver就已经看到了阿提娅,当他发现兰斯没守在阿提娅身边时,立刻就猜到了此处有问题,于是他没有放慢脚步,而是径直略过阿提娅,连目光都没多斜一分。   “我来。”   【虚拟境】这项异能可以虚拟场景,让人置身幻境当中,也可以虚拟出不存在的人和物,但唯独不能隐藏真实存在的人。   也就是说,即便在【虚拟境】中,他们想要救阿提娅,也需要自己出手,暴露在敌人面前。   当然,Oliver可以虚拟自己的容貌和身材,让敌人无从辨认。   “小心暗巷里的人。”兰斯叮嘱道。   Oliver不是冒进的人,他当然猜到会有埋伏,只不过对于拥有四阶能力的S级来说,他也不是特别顾虑。   Oliver的指尖闪烁起金色的光亮,就在他即将发动【虚拟境】时,东北角的城墙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   嘭!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炸碎的荧光石粉末散在空气里,亮成一道璀璨的银河。   只见浓烟之后,数个鸟类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飞出来,他们在黑夜中辗转腾挪,形如鬼魅,直奔交易信息素的SSSvip和坦布人而来。   “啊!”   “是反坦布组织!快报告佣兵军团!”   “他们还敢来!弄死他们!”   “我的眼睛!救救我,他们啄了我的眼睛!”   “他们带了炸药来,快跑!”   “操他们妈的,抽干骆驼的信息素,用他们的异能打他们!”   ......   人群叫嚷咒骂起来,骆驼市场很快乱成一团。   反坦布组织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有人在天上吸引火力,有人则一个俯冲,利爪狠狠抓向坦布人,抢来稀铅矿钥匙,丢给蜷缩颤抖的尤托皮亚人。   有的尤托皮亚人抓住时机,借用钥匙开了锁,大声呼救,就会有飞禽掠过将他们叼走。   而有些人则懦弱的连钥匙都不敢碰,眼睁睁看着同胞被佣兵军团的炮火逼得节节败退。   天空中异能乱飞,爆炸声不绝于耳,兰斯再次看向那条暗巷,已经感受不到锋利的目光。   “趁现在!”   Oliver刹那发动【虚拟境】,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枝蔓从他指尖飞掠而出,紧紧锁住老板的咽喉,只听咔嚓一声,老板的脖子被生生勒断,五官涌出鲜血。   这是Oliver第二次杀人,他还是下意识扭开了脸。   阿提娅抓住时机腾身而起,扑到稀铅矿钥匙上,抖着手解自己的手铐。   恰在这关键时刻,暗巷中突然寒光一闪,一股强劲的信息素袭来,红色丝线顷刻间将枝蔓斩成两段!   几滴鲜血落在地上,Oliver愕然抬眼,电光火石之间,红色丝线已经直奔他面门而来——   苍啷!   红色丝线刚好打在黑曼巴之刃的刀身上,兰斯及时上前替Oliver挡住致命一击,猛力的攻击震得他手臂发麻,匕首险些脱手。   “谢......”   Oliver刚吐出一个字,兰斯突然一把将他推开,只见数道红线击了过来,就在两人躲开的位置,硬石板被击得粉碎。   黑暗的巷道里,传来一声懒散的嗤笑。   Oliver的背脊瞬间被冷汗打湿了。   反坦布组织在骆驼市场狂轰乱炸,游击战似的抓伤了好几个坦布人,几乎所有佣兵军团都冲上去参与战斗,但这个人居然一直藏在巷道中,纹丝未动,只等抓捕他们。   好可怕的耐心,好精准的判断。   恰在此时,阿提娅解开了稀铅矿手铐,重新恢复了能力,她喜极而泣:“兰——”   兰斯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锚点扔向阿提娅的影子,随后命令耳机对面的小丑:“走!”   刹那间,阿提娅原地消失,然而在中了【虚拟境】的人眼中,阿提娅则是朝另一条巷子跑走了。   Oliver刚要用枝蔓护着兰斯离开,谁料兰斯却径直冲进了暗巷里。   “白法老!”   Olive惊叫一声,兰斯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黑暗中。   兰斯攥着黑曼巴之刃的手指用力扣紧,他的双眸像惊颤的潭水,闪烁着细碎光芒。   那个信息素,他不会认错,是湛平川的!   没有用外神的眼睛,他其实看不到湛平川的异能,但他能感觉到风,能嗅到龙胆信息素的气息。   “湛平川!”   暗巷里的身影没有离开,一半的面具遮住他上半张脸,月色不足以照亮他的眉眼。   他静待猎物莽撞而来,唇角勾起气定神闲的轻笑。   兰斯明知这里有古怪,但熟悉的信息素仍然让他放松了戒备,他靠近时下意识收起了黑曼巴的刀刃。   然而下一秒,劲风就贴脸而来!   兰斯忙一侧身,只觉一股寒意掠过他的睫毛,一旁的墙壁被击出几个深坑。   他愣了一瞬。   认错了?   这世上真的会有一模一样的信息素?   然而由不得他多想,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已经用力扼住他的咽喉,将他重重掼在墙上。   “唔!”兰斯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后背传来一阵痛麻。   然而带着面具的人却并不急着扭断兰斯的喉咙,他的无名指不小心压在了兰斯的腺体上,导致星玉兰信息素溢了出来。   “好甜。”那人佻达一笑,忍不住凑近了些,鼻尖快要贴上兰斯的耳垂,喷吐的呼吸肆无忌惮地扑在兰斯脖颈,引起皮肤战栗紧绷。   “可惜被野男人标记过了。”玩笑之余,藏着不易察觉的遗憾。   兰斯:“。”   这个声音,这个揶揄调笑的语气,他再熟悉不过了。   “闭眼,我手很快,这就送你走。”那人收敛起笑意,漆黑的双眸镀上沉冷,就要往指尖灌力。   蛾戎翁刚刚被震了一下,险些一骨碌从兰斯后颈滚下去,他好不容易用爪爪抓稳腺体,又差点被手指按死,小虫气得七窍生烟,怒背起两根须须。   此刻见主人危在旦夕,它直接一个助跑,飞扑向前,对着坏人的虎口吭哧咬了一口。   欺负谁呢!   “......你!”S级毒虫的毒素迅速沿血液蔓延,那人很快感受到了中毒的威力。   他眼前景物重叠,半截身子虚软无力,心脏处一阵阵扯痛。   虽然身为S级不至于毙命,但战斗能力是完全没有了。   他双眸一沉,果断做出决策,立刻催动异能,消失在暗巷中。 第182章   兰斯望着漆黑空荡的窄巷,阴冷与炽热在他眼中交织缠绕,如水草一般疯狂滋生。   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湛平川才会对他动手。   “没事吧?”Oliver跑了进来,却只看到被击碎的砖墙,以及站在墙边的兰斯。   “你刚刚帮我隐藏容貌了吗?”兰斯揉着被撞痛的肩胛骨,轻声问道。   “嗯。”Oliver点头。   兰斯松了一口气,他一万次满意自己把Oliver招进黑灯会的决定,能有这么个武力值高又做事滴水不漏的帮手,他简直轻松太多了。   湛平川拿阿提娅当饵,诱他们出现,然后又毫不留情的对他和Oliver攻击,说明湛平川现在大概率站在了坦布人那边。   虽然兰斯情急之下叫出了他的名字,暴露了自己的声线,但只要容貌没暴露,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刚刚那是......”Oliver迟疑了一下,没有直接问出口。   “没错。”兰斯却给他了肯定的答案。   数次肌肤相亲,抵足而眠,他绝不会认错湛平川,哪怕湛平川遮着半张脸,哪怕黑夜隐匿了精悍挺阔的身形。   “我看到了他的红色丝线。”Oliver轻声道,然后又安慰,“别担心,或许是中了什么异能,暂时失去了记忆。”   兰斯没有那么脆弱,不需要安慰,他将目光从巷尾收回来,留下四个字:“活着就好。”   周遭枪炮声渐消,反坦布组织逐渐被佣兵军团镇压下去,他们只是靠突袭占了些便宜,凭实力还不足以与佣兵军团对抗。   此刻反坦布组织破坏了骆驼市场,救走几名尤托皮亚人,又杀死一些坦布人,便见好就收,转身逃入深山。   佣兵军团在后穷追不舍,有几名反坦布组织成员不慎被击落,他们没有犹豫,在被生擒之前选择了自杀。   骆驼市场里的坦布人义愤填膺,发出一声比一声嘹亮的口号,而被当作商品的尤托皮亚人则瑟瑟发抖地跪在展示位里,紧闭着唇,仿佛他们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   “杀死尤托皮亚人!”   “我们不能允许反坦布组织破坏社会安定,威胁人民生命!”   “今夜死亡的坦布人值得被铭记,愿神明赐予他们安息。”   “我们一定要捣毁这些叛乱组织,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砰!   有人开了第一枪,将自己牵来的尤托皮亚人一击爆头,用以宣泄愤怒。   “他们救走一个我就杀一个,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行为非但救不了这些贱种,反而会被这些贱种怨恨!”   “对,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砰!砰!砰!   又有人开了第二枪,第三枪。   无辜的尤托皮亚人手上还戴着稀铅矿手铐,根本无从反抗,他们睁着惊恐的眼睛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石板路。   好在这样失控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这些尤托皮亚人都是坦布人的财产,可以每周拿来换钱。   对绝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就算再愤怒,也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   经历了这样混乱的夜晚,骆驼市场自然不能继续举办了。   兰斯与Oliver很快离开了现场,留下老板被拧断脖子的尸体。   走之前,兰斯没忘记将阿提娅那副稀铅矿手铐和钥匙捡了起来。   与众人汇合后,他们乘上接驳车,火速回到酒店。   刚一进门,就见卢卡斯已经将门窗遮得严严实实,阿提娅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而度玛因为看到了吓人的一幕,此刻正倒在床上,双目紧闭,吐出一截小舌头。   兰斯立刻吩咐道:“凌棋给阿提娅看伤,Oliver给度玛讲个治愈温馨的小故事,卢卡斯——”   兰斯扬手把稀铅矿手铐和钥匙扔了过去。   “你这是......”卢卡斯对兰斯天然信赖,稀里糊涂的一接,瞬间力量被抽干,双腿一软,“卧槽!你把稀铅矿扔给我干嘛!”   他忙嫌弃地甩在地上。   “我们找到阿提娅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没有锚点了,这说明你的锚点被截获了,现在不知道对方是否研究出了你的弱点,但阿提娅被劫,一旦他们对你的锚点做点什么,稀铅矿反倒是你的护身符。”   只要戴上稀铅矿,任何异能都会失效,卢卡斯与锚点之间的感应自然也会被切断,那么对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卢卡斯本体。   “那我不是和在监狱里没区别?”卢卡斯嘴角快要撇到下巴。   法塔安慰道:“不一样,你现在是在热带坐牢,起码暖和。”   卢卡斯愤而龇牙。   Oliver来到床边,手掌探上度玛的额头,低声唤:“度玛?”   度玛脑子里被乱七八糟的代码充满了,现在看人都是眩晕的,听到Oliver唤他,他只好一抽鼻子,应了一声:“鹅。”   Oliver蹲身,一边帮忙将他的小舌头塞回去,一边讲了段温馨的小故事。   度玛暂时被故事吸引,慢慢将可怕的记忆压在脑海深处,混乱的大脑也开始条理清晰起来。   凌棋施展恢复系能力,愈合了阿提娅身上刮擦抽打的伤痕。   阿提娅脸色终于恢复红润。   兰斯单手撑着桌面,对她道:“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提娅一抹嘴巴,神情瞬间变得伤感落寞:“我没有家了,也没有家人了。”   她话音一落,眼泪就从眼眶里滚了下去,砸在地板上,也响在众人耳中。   兰斯蹙起眉:“怎么回事?”   阿提娅用力一吸鼻子,事情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她还是很难接受:“我赶到我家那个区的时候,看到地上全是尸体,房子也都塌了,没有人活着,他们已经死去好几天了。”   凌棋震惊:“为什么?”   阿提娅用力摇头:“我刚想朝他们走过去,就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空气里好像有种奇怪的味道,我不清楚,等我再睁开眼,就已经来到了上帝城,被尤托皮亚人倒手买卖。”   “我看看。”法塔朝阿提娅走了过去,他嗓音的暗哑提醒着众人他是个被毒泡透了的人。   法塔握住阿提娅的手腕,只见阿提娅的皮下浮起条条紫色筋络,这筋络像是会游动,逐渐朝法塔聚拢而去。   法塔的皮肤突然也有一瞬的发紫,但这种毒素很快就被他体内更强大的毒素吞噬,颜色也在他脸上消失。   “你中毒了。”法塔一锤定音。   阿提娅喃道:“他们的皮肤也是发紫,原来他们是被毒死的。”   “幸好毒气挥发了很多天,毒性已经减弱了,不然你也很难活下来。”法塔说完,看向兰斯。   兰斯正在沉思。   “那你看到我们家大少爷了吗?”波波夫急问。   阿提娅轻摇头:“没有,他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波波夫:“我们大少爷去你的锚点找你了,然后就消失了。”   Oliver忍不住开口:“其实——”   “我猜他们释放毒气,是为了报复AGW特危死刑监狱的劫狱。不止阿提娅,应该所有逃脱的人所在的区域,都遭了毒手。”兰斯思考清楚,开始分析。   对坦布人来说,尤托皮亚人和蝼蚁差不多,对NO.749来说,全人类都是蝼蚁,这样的蝼蚁居然敢反抗,自然要付出代价。   既然他们想要回家,那就杀死他们的亲人,让他们永远失去家。   “所以,我这么做其实害了所有人......”阿提娅垂着眼,双手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害了他们的是坦布人,是联邦政府。”Oliver叹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不要用他们的错误惩罚自己。”   兰斯声音放缓,照顾着阿提娅的情绪:“你突然回家,一定引起了眼线的注意,大概你昏迷不久就被带去了上帝城,他们应该对你进行了详细的检查,发现了小丑的锚点,然后他们设置了某个陷阱,当湛平川瞬移过去的时候,他们就......嘶!”   兰斯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手掌从颈侧绕过去压住肩骨。   刚刚被用力掼那一下,大概伤到了他的骨头,以至于现在后背的疼痛愈演愈烈。   波波夫惊道:“少夫人,你受伤了?谁伤的你,我特么劈了他!”   兰斯掀起眼皮,扫了波波夫一眼。   Oliver:“是湛平川。”   波波夫:“?”   卢卡斯:“?”   法塔:“?”   度玛一骨碌身坐了起来,睁大圆溜溜的眼睛。   Oliver:“他好像不认得我们了,而且还在给佣兵军团做事,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正用阿提娅做饵,引我们上钩。”   卢卡斯:“他被洗脑了?被克隆了?被删除记忆了?”   “咳,我来治疗。”凌棋低咳一声,忙跑过来给兰斯施展能力。   有个倒霉大少爷,他简直在高塔公会面前抬不起头来。   法塔掏出一瓶药膏:“他这不一定是开放性伤口,还是我来吧。”   衬衫解开,兰斯露出后背,法塔眼皮跳了一下。   背部已经有了一大片淤青,肩胛骨的位置甚至渗出了紫色,足见撞击使了多大的力。   他们小少爷从小体弱多病,几乎是会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除了被外神折磨,谁敢让他受这种伤。   波波夫用力搓了把脸,又摸了摸脑袋。   他虽然是鬼眼公会的人,但少夫人毕竟在AGW救过他的命,现在大少爷把少夫人给伤了,他要怎么办?   “我...那个...少夫人...我们大少爷他......”   兰斯的声音像含着一汪冰潭:“不用你,等他恢复,我会亲自跟他算账的。”   药膏涂上去,很快传来火辣的刺痛,兰斯闭上眼。   这就是法塔药膏的特色,效果好,但是格外酸爽。   波波夫总算松了口气:“那大少爷现在在哪儿,我们这就把他抓回来,肯定把他治好。”   卢卡斯:“对,精神控制这玩意儿兰绮最懂了。”   Oliver:“他中了蛾戎翁的毒,我们没跟上,可能要度玛从监控里找了。”   度玛听到自己的名字,扬起下巴:“好的小橄榄。”   兰斯却信誓旦旦道:“不必,他很快就会找来的,因为我留下了破绽。”   -   黎明破晓,城主府中,湛平川倏地睁开眼睛。   毒素已经全部被医生清除,他的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您终于醒了,杰克队长,幸好您是S级,不然就要死于爆发性心肌炎了。”医生收拾着医疗器具,“找出您的病因可真不容易,要不是您亲口告诉我是中毒,我都认不出来。”   湛平川翻身而起,抬手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问道:“现在几点了?”   医生忙道:“凌晨五点了。”   湛平川压了压眉心:“昨晚的反坦布组织叛乱怎么样?”   “早就平息了,那帮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佣兵军团手下不堪一击,不过他们有些人躲进了深山,布里克队长正带人搜捕呢。”   湛平川点点头,目光下瞥,看了一眼虎口的位置。   昨天那个小Omega明明是F级,可为什么能操纵S级水准的毒虫?   这年头的昆虫系觉醒者都这么厉害?   还有,小Omega冲进来的时候,喊了一个名字,好像还挺好听的,反正比他这个烂大街的名字强多了。   他也不知道爹妈大脑里哪根弦搭错了,居然给他起名叫杰克!   这是对爱情结晶负责任的态度吗?全世界的杰克拉起手能绕地球一圈!   “罗布亚城主在府里吗?”湛平川问道。   正是罗布亚将辛苦工作了两年的他提拔为佣兵军团的队长,另负责城主府的安全工作。   医生摇头:“不在,不过城主他听说了您中毒的事,他希望您能尽快找出凶手,不要再让他失望了。”   湛平川:“昂?他就没提抚恤金给多少?我这怎么也算工伤吧。”   “......您的鱼饵跑了,自己又中毒了。”医生尴尬地抽动嘴角。   “那咋了。”湛平川反问,“我失误是他不给定工伤的理由吗?”   “......杰克队长,那您看清自己是被谁伤的了吗?”   湛平川弹走手背上的医用胶带,懒散答道:“两个,一个植物系觉醒者,一个昆虫系觉醒者,长得都挺......一言难尽的。”   他虽然这么说,但瞳孔却微妙地缩了起来。   如果他用了十八年的耳朵没出问题的话,那个昆虫系觉醒者的声音倒是和之前询问信息素的红头发Omega很像。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个Omega真的很漂亮......呸,是因为那个Omega临时改了口。   同一个声音,却有完全不同的脸,呵,有趣。   “您觉得他们是反坦布组织的人吗?”医生用余光偷偷观察湛平川的反应。   “这我不知道,不过——”湛平川将右手无名指贴到鼻尖,嗅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昨夜勾人心潮的气息。   他轻碾指腹,扯唇凉笑:“把人找出来也不难。” 第183章   湛平川一恢复精神,就离开了城主府。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就从书房里绕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白袍,年逾四十,但身材挺阔,粗眉横目,长着一张气场十足的凶恶相,若是细看,会发现他与本怖有三分相像。   医生见到他,忙一鞠躬:“信使大人。”   被称为信使的中年人盯着湛平川远去的背影,眼神阴森,缓声问道:“他没什么异常吧。”   “当然没有,他虽然有神迹,但怎么能跟四位城主的神迹相比。”医生扯出一个不屑一顾的笑容。   信使掀起紫红的嘴唇,阴恻恻道:“好,就让他作为最锋利的刀,杀尽黑灯会的叛贼,为我困在洛拉西提冰原的兄弟报仇。”   医生的笑容更深了:“元老他真是料事如神,黑灯会果然来尤托皮亚了。”   “元老说,怪就怪他们太慈悲,来劫狱还要带着尤托皮亚人走,这一步失误就暴露了他们跟尤托皮亚人有勾连,再加上那个植物系S级在他们手里,乌里尔的东西虽然被销毁,但保不准他曾经和弟弟提过。”信使冷笑。   “有四位城主在,这下他们要葬身在尤托皮亚了。”   “好了,你继续盯着这个神迹,尽量满足他的要求,让他把黑灯会一个个都挖出来。”   信使说罢,转回身,径直去了书房。   只见他站在书房的墙柜边,抬起手掌,对着红丝楠木的书架用力一拍,只听咔吧一声,书架赫然弹开,露出一条灯火通明的甬道。   信使迈步进了甬道。   大约走了三百多米,前面出现一排台阶,他沿着台阶向上,在一扇石门前识别了面部特征,石门徐徐张开,连接着的,居然是古神殿的内堂。   信使迈步走入内堂,周遭光线昏暗,寂寥无声。   今天是休沐期,古神殿里没有坦布人来祭拜,信使停下脚步,望向那个巨大神明雕像前的四位城主。   那是一滩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恶心且恐怖的人肉,只见它肥厚的身体上支出四颗脑袋,这四颗脑袋朝向四个方向,如插花一样插在浑圆崎岖的胸腔上。   为了让四颗脑袋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它把四只脖子抻得极长,颈骨早已扭曲变形,脖颈那层皮肤也撕出道道惨白的生长痕。   在这具躯体上,一共有四条健康的手臂,六条健康的腿,剩余的手臂和腿,则以发育不良的形状支棱在肥厚的身体上。   而那具明显是由四个人捏在一起的身体,在某些连接处并没长出健康的皮肤,那里薄而粗糙,隔着皮能看到下面咕啾咕啾涌动的粗大血管。   就在他们身体不远处,躺着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看穿着,是佣兵军团中的一员。   除此之外,内堂的木雕圆柱旁还靠着一个人,这个人正紧闭着眼,昏迷不醒。   他穿着反坦布组织的廉价布衫,在布衫的左肩用彩色布料缝了一株盛放的玫瑰。   只见四位城主的身躯抖动着,空气里弥漫起异能信息素的味道,一团黑色的沙粒状物质从死尸的大脑流向反坦布组织成员,并顺利的从他的口鼻没入身体。   不多时,黑色物质全部流入那人体内。   与此同时,那人四肢上套着的红色光圈缓缓消失。   做完这件事,四位城主通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一道暗红的疤出现在他们相连的位置,险些切断涌动的血管。   见到信使前来,那具肥厚的身体开始转动,它的每一个脑袋都要冲信使发出一句问候——   “本忧大人。”   “是不是元老找我们有事?”   “是找我的吧。”   “才不是找你的。”   四个脑袋一人说了一句话,它们声线相同,但性格却不同,嗓音挤在一起,诡异又尖利。   本忧十指交叠,拇指外翻,朝他们摆出那个象征着神明的手势。   只见四位城主的几只胳膊批了扑棱地绞在一起,它们谁都想抓一只手跟自己做手势,但又嫌弃没有发育好的四只,于是撕扯了半天也没能做出一个完整的手势。   本忧已经见怪不怪,完全不会笑出声,他板着那张充满戾气的脸,沉声道:“元老说新的时代即将到来,要你们做好准备。”   “真的吗?”   “太好了,终于要到这一天了。”   “请元老放心。”   “我们终于可以亲眼见到神明了。”   他们话音刚落,就见那个昏迷的人动了动手指,似有醒来的迹象。   很快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将那人拖了出去,至于那具死去的尸体,则被四位城主一拍开关,沿着排泄废物的管道扔向垃圾城。   几百米的高度砸下去,保准摔得粉身碎骨,而那些饥肠辘辘的尤托皮亚人,说不定还会捡几块碎肉回家煮着吃。   -   湛平川离开城主府,眼皮一抬,扫了眼路灯旁漆黑的监控摄像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他朝摄像头定定看了两秒,懒散一笑,收回目光。   “给我一份昨天参加骆驼市场的所有SSSvip名单。”他拿起手机,不啰嗦不废话,向手底下的队员命令道。   很快,他就收到一份详细的名单列表。   湛平川找了家咖啡店,点了杯焦糖拿铁,然后他没个正经地倚在沙发里,一边翻看名单一边给拿铁加糖。   整整加了七颗方糖,他才端起瓷杯,灌了一口。   噗——   湛平川把这口齁嗓子的玩意儿喷了个彻底。   他拧着眉,盯着手里的咖啡。   不对啊,他明明是高糖高油爱好者,平时喝咖啡都要加致死量方糖的,怎么今天他觉得这玩意儿这么难喝?   湛平川不信邪的又尝了一口,然后果断倒入垃圾桶,换了一杯鲜榨宝石梨汁。   他喝着清香淡甜的果汁,心疼地揣起揣起工资卡,忍不住吐槽:“你们这果汁喝了能飞?一杯敢卖一百八十七?”   服务生特意举起宝石梨核给他展示:“联邦进口,高端水果,产量稀少,就是这个价。”   湛平川自嘲:“原来我一天工资就能买九个果子。”   服务生纠正:“是4.5个,咱们做一杯果汁只用半个果子,剩下的都是糖浆和水。”   湛平川:“......”   他一笑,磨着后槽牙,端着这杯金贵的果汁回座位,并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换份能让他宝石梨不限量的工作。   他把果汁放在一边,继续翻看眼前的名单。   昨天一共有两个人叫了那个F级Omega。   鱼饵喊他‘兰’,植物系S级喊的是‘白法老’。   白法老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人名,倒像是绰号。   那么兰呢?   湛平川眼神渐渐变得幽深,笔尖在Lan si这个名字下重重地划了一笔。   幸亏SSSvip稀少,名字里带lan的,还真没有第二个。   湛平川把笔一放,捞起手机:“SSSvip里那个叫Lan si的,给我查查他的底细,哦,照片发我一份。”   交代完,湛平川抵着椅背,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将果汁喝了。   等了大约三个小时,他得到了一份初步资料。   “Lan si是塔斯曼人,今年18岁,这次是他第一次参加骆驼市场,目前下榻在罗布酒店,昨天他一口气支付了三百万,成为了骆驼市场的SSSvip,同时他还向老板要求了特殊服务。”   “特殊服务?”湛平川挑眉,不紧不慢的将右腿搭上左膝。   “对,他跟经理说要S级Alpha,长相好,腹肌硬,腿够长,嘴能说,脑回路清奇的。”   湛平川闻言嗤笑,越发觉得这个Lan si有意思。   “脑回路清奇的S级,上哪儿给他找去?”   “是啊,不过他出价一百万陪他玩一周,经理正努力给他找呢,实不相瞒,这个价格,恐怕连佣兵军团的坦布人都扛不住。”   “我靠,一百万,一周?”   黑色皮鞋晃点着地面,湛平川重复了一遍关键词。   给的是他工资的三倍,他这边刚说想换个有钱途的工作,工作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他一定得维护上帝城和平,找出潜藏的乱党吗?   能不能直接把脸扔了,从此过上天天吃宝石梨的日子?   “您笑什么?”   “没什么。”湛平川缓缓抬起眼,他将名单卷成棒,在膝盖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然后霍然起身,语气凉飕飕道:“带几个人跟我走,应聘玩物。”   “啊?”   -   兰斯今天没有出门。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他背上的淤伤已经完全好了,此刻他正躺在酒店的床上,享受精油按摩。   油润的玫瑰精油被按摩师的手掌搓热,然后两重一轻地按压在兰斯肩背。   淡粉色的精油很快就被皮肤吸收,紧绷的肩胛骨也被反复揉捏放松。   兰斯阖着眼,闭目养神,后背白皙的皮肤像铺了一层绸缎,光滑莹亮。   “您觉得怎么样?”按摩师轻声问。   “再擦一擦后颈。”   “可是会擦到您的腺体。”   “你是Omega,有什么可顾虑的。”兰斯眼皮微抬,扫了眼如兔子般胆小的尤托皮亚按摩师。   “是。”按摩师老老实实帮他把脖子上也涂了精油,又为他敲了敲小腿,这才提起东西离开。   兰斯见他走了,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忍着身上精油的油腻,将衬衫穿上,仔仔细细扣好。   等了大约一节课的功夫,门口传来敲门声。   兰斯神情微动,目光睇向房门:“谁?”   “呃......兰总,您上次让我帮您找的S级Alpha,我好像找到了,您要不要验验货?”   兰斯微不可见的一笑:“可以,进来吧。”   他并没有起身去开门,因为他知道,不消多久,门自然就会开了。   果然,就听门锁发出一声脆响,锁舌掉落在地,大门弹开,一个颀长挺阔的身影大跨步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带动屋内空气流动,兰斯眼前的发丝一抖,与睫毛撞在一起。   湛平川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精油味道,这味道香得刺鼻,完美地盖住了任何信息素气息。   他忍不住笑了。   看来这位塔斯曼的小鱼不仅有钱,脑子还很好用。   “欲盖弥彰啊。”   皮鞋踩着地毯走了过去,佣兵军团的制服撞开无孔不入的精油香气,强劲澎湃的龙胆信息素将可怕的压迫感带到兰斯面前。   兰斯瞬间就心悸难耐,双腿轻抖,鬓角渗出薄汗。   S级的压迫性信息素,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尤其这信息素还来自与他匹配度百分之百的湛平川。   兰斯的喘息很快就急促起来,他的目光从黑亮的皮鞋尖一路向上,掠过笔直修长的双腿,再到精悍有力的腰腹,最后落在湛平川脸上。   他紧咬牙关,忍着不适,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你说什么?”   “这么浓的精油味儿,是怕被认出兰花香吗?看来你知道我今天要来啊。”湛平川稍微偏头,面上带笑,就像不知道自己的压迫信息素对兰斯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乏了叫个按摩,是很了不得的事吗?你们佣兵军团连这个都要管?”   “啧,按摩。”湛平川审视着兰斯的表情,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紧张和不自在。   然而没有,兰斯的眼睛像被水洗过一般,清澈湿润,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   如果不是记得那个声音,湛平川都要以为自己冤枉好人了。   “你是来服务我的,还是来审问我的?”兰斯单手撑着桌沿,指节压得发白,明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气势却丝毫不减。   “这不是让你验验货么,不然F级怎么分得出S级。”湛平川漫不经心说着,却并未将压迫信息素收起来,反而得寸进尺的将手向兰斯后颈探去。   兰斯余光一扫,刚想躲开,却被湛平川牢牢扣住后颈。   “别动哈,怕不小心伤了你。”   低沉的一声警告,制止了兰斯的全部动作。   门外的佣兵军团头戴面具,严阵以待,一旦兰斯有丝毫不配合,他们就会立即冲上来将人抓捕。   湛平川扣着白皙汗湿的脖颈,拇指指腹沿着颈椎一寸寸抚过,最后手指停住。   “有Alpha了还叫服务啊兰总,不怕被你老公知道?”湛平川佯装打趣,眼神却锋利地盯着兰斯。   一样是F级,一样被Alpha标记过。   哪有那么巧,偏偏只有脸对不上。   “偷情啊,当然不能让老公知道。”兰斯嗓音微微上挑,带着些故意的勾引,可惜在压迫信息素的作用下,他的尾音都是颤的。   “怎么,你老公满足不了你?这么虚?”湛平川挑眉。   兰斯看着湛平川:“他倒是不虚,只不过是个傻逼。”   湛平川高高挑眉,他头一次见这么明目张胆的Omega,绿帽子都给人戴上了,还要骂人傻逼。   那哥们儿可真够窝囊的。   “你说,你能每天做一次按摩,藏住自己的信息素吗?”湛平川说着,中指与无名指贴着兰斯的腺体用力一夹。   “啊!”兰斯猛然一抖,失声惊呼,然后膝盖一软,跌向湛平川。   与此同时,他借着扑上去的动作,两指一滑,巧妙的将一个小型窃听器塞进了湛平川衣兜里。   受了刺激的腺体顺利吐出一点信息素,湛平川借耍流氓的架势凑近,却还是免不了被玫瑰香气干扰。   这条塔斯曼的小鱼真是狡猾,精油涂得满脖子都是,也不怕蹭脏衣服。   等等......衣服!   昨天他将那个人掼在墙上,用的力气不小,那墙那么硬,这么撞上去,少不了青紫,那个人后背一定有伤。   湛平川势在必得的一笑。   伤可没办法用精油隐藏,他倒要看看,这漂亮小O还有什么借口!   于是湛平川左手盖住兰斯的腰,用力往怀里用力一按,让他牢牢贴着自己的腹肌,无处逃脱。   兰斯只是眼皮颤了一下,却并不挣扎,乖巧的被他箍在怀里。   湛平川右手攥住兰斯的衬衫衣领,掌心红光流动,只听刺啦一声,雪白的衬衫被划出一道豁口,向两边敞开。   他定睛一看,霎时愣住了。   只见白皙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莹亮的光泽,漂亮的肩胛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这张背完美的好似一片温玉,哪有半点伤痕。   兰斯眼睛狭起,精光一闪而过。   小傻逼,还想找他的纰漏,要不是做了万全准备,他怎么可能等在这里。   兰斯等湛平川看够了,才配合地变了脸色,羞愤道:“你......你干什么!” 第184章   湛平川立刻松开了手,眉头拧得很紧。   他那副恶劣流氓的样子荡然无存,眼中明晃晃写着不可置信,他那么笃信的证据,根本不存在,这让他原本清晰的思路再次混乱起来。   他不认为自己认错了,但他确实无法解释兰斯毫无伤痕的后背,这是个极度狡猾且难缠的对手。   酒店经理冲了进来,急得跳脚:“你这是做什么?你现在做的事符合佣兵军团的工作流程吗?我要去城主府维权,你们佣兵军团无故欺凌罗布酒店的贵客!”   见湛平川的证据站不住脚,经理立刻倒戈,他不见得真向着第一次来上帝城的外人,但生意人,姿态总要做足,才不至于影响酒店的口碑,让潜在的大客户望而生畏。   “抱歉啊,不小心。”湛平川抬起双手以示清白,皮鞋向后挪了一步。   这次交锋,算他输了。   兰斯此刻已拉过睡袍将后背裹了起来,房间里的气压极低,他抬起下巴,冷傲道:“怎么,你的压迫信息素还不打算收起来吗?”   湛平川轻挑眉,刹那将信息素收了回去。   那一瞬间,兰斯身上所有不适都荡然无存。   “你叫什么名字,我需要向你的上司问责,维护我的权利。”兰斯占据上风,步步紧逼。   门外等待多时的佣兵军团纷纷扭开脸向后躲,生怕自己被拖累。   湛平川唇角一扬:“杰克,佣兵军团一团二队队长。”   他倒不担心问责,因为他不是尤托皮亚人,哪怕办事流程出了岔子,也会被上面保下,毕竟军团培养一个S级不容易。   兰斯无情吐槽:“好土的名字。”   湛平川:“......”这一刀扎得真狠。   杰克。   兰斯不知道坦布人用了什么方法,让湛平川笃信这个身份,但很奇怪的一点是,同事突然换了人,湛平川身后的那些人却像是完全不在意。   除非这个杰克跟湛平川长得一模一样,异能也一模一样,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没有把握帮湛平川恢复之前,他不会贸然挑明自己的身份,与湛平川相认。   于是兰斯又问:“现在准备好服务我了吗?”   湛平川闻言,玩世不恭道:“我又不傻,刚得罪你又给你服务,还不被你玩死?更何况,我对别人的东西一向敬而远之。”   不假思索说出这句话,湛平川却愣了一下。   不对啊,在他记忆里他明明玩得挺花的,跟好多混血尤托皮亚人都发生过关系,因为平时工作压力大,他还有点不为人知的癖好,比如甩鞭子,玩强制。   在纾解欲望上他基本没什么道德可言,更不用说与别人的Omega避嫌。   他只能将突然冒出来的道德感归结为自己对嫌疑犯的警惕。   “不送。”兰斯冷冷道。   目送湛平川离开后,兰斯才通过耳机通知另一房间的众人危机解除。   卢卡斯第一个冲了进来,急道:“你干嘛不把他留住?”   波波夫也说:“对啊,好不容易找到大少爷,怎么就让他跑了呢?”   兰斯摇头,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留住湛平川,但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意气用事。   “如果他是F级,绑我也会把他绑走,你们必须调整观念,他现在不是你的大少爷,而是一个想置我们于死地的佣兵队长。”   凌棋焦躁叹气。   的确,如果他们强行带走湛平川,势必要爆发打斗,到时候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他现在笃信自己是个叫做杰克的人,杰克绝不是凭空捏造的,他一定拥有对上帝城最真实的记忆。”兰斯深吸气,拨开窗帘望向窗外,“对方的目的是让我们自相残杀,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让湛平川成为我们深入上帝城的引线。”   “嘶......你就不生气?”卢卡斯的表情像吞了大力丸一样夸张。   要是阿德里安突然不认识他,还想置他于死地,他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了,更不用说还冷静分析,借力打力。   “生气,但发泄情绪没有任何意义。”待徘徊在酒店附近的佣兵军团走远,兰斯才放下窗帘。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Oliver问道。   他很佩服兰斯的冷静,这种冷静令他心安。   “现在有三个任务,一是找回小丑的锚点,二是让湛平川恢复记忆,三是搜集联邦政府在尤托皮亚犯下的恶行。”兰斯条理清晰地分析着。   “湛平川和阿提娅身上的锚点都被收走了,对方显然知道锚点的作用,所以只要找出让锚点失效的人,也就有了线索。”   “至于恢复记忆,就要弄清他变成杰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相信这在上帝城不是偶发状况。”   “第三,如今我们这么高调,已经失去了暗中调查的机会,况且湛平川也盯上了我,想必酒店外面已经留足了暗哨。所以,我们必须和反坦布组织合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这些年一定搜集了不少信息。”   “反坦布组织,我倒是知道一点。”阿提娅开口道,“他们偶尔会在垃圾城各处发传单,希望尤托皮亚人都加入他们,反抗坦布人的暴政,但他们非常小心,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藏身地,因为垃圾城里也有坦布人的眼线。”   这个事实让阿提娅感到耻辱,那些卑劣的人,居然为了点蝇头小利,便将自己的同族出卖,甘愿当坦布人的走狗。   那些被抓去AGW特危死刑监狱的尤托皮亚人,都是被这些眼线举报给了坦布人,罪名无非就是发表了对坦布人不利的言论,以及与反坦布组织有联系。   拉斐尔藏起来的报纸和文章,就是被这些人发现并举报的。   而这些眼线有时为了铲除异己,还会陷害一些无辜的人,比如她的老师。   “反坦布组织有时会去上帝城闹事,解救尤托皮亚人,并把传单发给那些混血,这时候佣兵军团就会对垃圾城展开清扫,我们往往要戒严三天。”   这就是阿提娅知道的全部事情了,她曾经见到过传单,但传单上没有任何联络方式,所以她并不清楚如何加入反坦布组织,否则她早就进去了。   “我猜这个组织实行的是介绍制,这也是最安全的方式,否则他们不会存在这些年。”兰斯猜测道,“既然如此,想和他们接触,只能等他们潜入上帝城了,阿提娅,下次他们出现,我需要你跟他们走,作为我们建立联系的桥梁。”   兰斯亲眼看到,骆驼市场里的骆驼被飞禽形态尤托皮亚人救走。   “好!”阿提娅立刻答应。   “可是,他们才刚刚偷袭了骆驼市场,佣兵军团的搜捕也一直没停,什么时候下次行动是未知的。”Oliver提出来。   “不错,所以在和他们建立联系之前这段时间,我们不能被湛平川抓到任何错漏。”一想到提防的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兰斯再次阴沉地狭起眼睛,“值得庆幸的是,湛平川的行事作风还和鬼眼公会一样,重逻辑和证据链。”   这种行事作风往往会给对手留下喘息空间,如果换做他,怀疑的时候,就已经斩草除根了。   波波夫不确定,问凌棋:“少夫人是夸我们吧?”   凌棋:“......是吧。”   “那这段时间,我们要一切如常,最好和其他外地买家一样。”Oliver道。   -   回去的路上,湛平川明显气不太顺,他很久没尝到这种挫败感了,对方仿佛算准了他每一步,提前将一切漏洞堵得严严实实。   没有证据,他就不能跟塔斯曼人翻脸,毕竟塔斯曼海盗国掐着海运枢纽,要真是升级成了外交危机,那影响可就大了。   湛平川舔了舔后槽牙,暗暗发誓,早晚让这个比狐狸还精明能演的Omega现出原形。   “杰克队长,您今天出任务没有戴面具。”一旁的佣兵小声提醒。   “我知道。”   天气这么热,还非得戴面具,工作一天捂一脸汗,人都要长痱子了,要是毁容了他还怎么找老婆。   “但这是规定,咱们日常工作必须佩戴面具的,您还是快点戴上吧。”另一个佣兵道。   “那我下班了。”   佣兵:“......”   湛平川的记忆里,他没少迟到早退,但因为是S级,所以上头对他格外宽容,而他落下的那些工作,都被佣兵军团中的尤托皮亚人代劳了。   即便被这样欺负,这些尤托皮亚人的生活也比他们的同胞好多了。   湛平川回到自己在上帝城中的单身公寓,接到了一则团长的通知,佣兵军团于下周展开人员调度,他现在的这些手下,都要被调往别的队。   “又调度?”   这个规定一直令湛平川不爽,频繁的人员调度让队员之间无法熟悉,更无法建立信任,以至于一起行动时,佣兵军团简直像一盘散沙,不懂配合。   他认为这是反坦布组织次次都能逃脱的主要原因。   还有,四位城主规定他们在与同事一起工作时必须佩戴面具,不能暴露自己完整的五官。   这个规定也很可笑,简直给了有心之人伪装佣兵军团钻空子的机会。   似乎城主很忌惮他们彼此熟悉,或者以自己的脸在人群中建立威望。   与此同时,兰斯靠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将窃听器里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他微一挑眉,怪不得湛平川能那么快融入佣兵军团,原来组织成员之间根本就不熟悉。   紧接着,他又幽幽道:“原来一直戴着面具啊,那岂不是很好卧底。”   湛平川来到浴室,压了压胸口。   昨晚的中毒让他心有余悸,虽然有惊无险,但他也打了一晚上的解毒剂,如今浑身都是一股药味儿。   他把佣兵制服脱下来,随意扔在晾衣架上,然后拧开了淋浴,开始冲澡。   热水很快将他身上的味道冲刷下去,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透过温热迷蒙的水雾,没来由的,湛平川想起了那张背。   他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漂亮的背,它并不是寡淡无味的瘦弱,而是肌肉非常薄,脊椎两侧的线条清晰流畅,皮肤还是Omega特有的细腻白皙,仿佛手指按上去都会被弹起来。   他当时撕开衬衫,那张背就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来,还涂着一层暧昧的亮晶晶的精油。   说实话,如果对方不是嫌疑犯,那将是个非常色情的画面,那人受着他的压迫信息素,肩胛骨一起一伏,腰还被他扣在掌心,用力压向腹肌。   从衬衫撕开的缝隙,他隐隐能看到藏在布料里的腰窝,很小巧的两颗,刚好能被他的舌尖填满。   口干舌燥。   湛平川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或许是精神太放松了,又或许是易感期临近,他此刻兴致空前高涨。   于是,不等擦干身子,他就习惯性地走到浴室门口,按响一枚红色按钮。   那是唤醒地下层混血尤托皮亚人的铃声,尤托皮亚人是所有上帝城居民的仆人,接到头顶的召唤,他们就会从地下层爬上来,听从吩咐。   湛平川之所以习惯,是因为印象中他这么干过很多次了。   没一会儿,有几名瘦小的尤托皮亚人爬了上来,敲响门,用怯生生的目光望着他。   湛平川鬼使神差地点了一名红头发的Omega,把人带进了浴室。   “您...您需要我做什么?”红发尤托皮亚人呼吸着浴室潮湿温热的空气,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不懂?”湛平川挑眉反问。   “懂,我懂......您想操我。”红发Omega面色绯红,说罢咬着下唇,开始解衣服。   他不敢违抗上等人,尤其是当他看到挂在衣架上的佣兵军团制服时。   他知道,只要面前的Alpha想,可以随时要了他的命。   罗布酒店里,兰斯倏地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瞳孔里燃起灼灼怒火,明灭的光线照在他脸上,勾勒出阴沉冷冽的面色。   他手起刀落,黑曼巴之刃狠狠插进桌面,留下一道骇人的劈痕。   兰斯磨着牙,转动刀尖,碾着木板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一字一顿:“你,完,了。”   面前的Omega解开衣服,露出排骨一样的胸膛,湛平川心里突然开始烦躁。   他明明兴致高昂,但对着眼前的陌生人,却毫无占有欲,甚至还莫名生出种自责与愧疚。   “停!”   湛平川突然制止了面前的Omega,然后别扭地按了按心口的位置。   该不会是中毒引起身体质变了吧?   他到底犯了什么病觉得自己该守身如玉?又特么给谁守身如玉?   “您......您不要了吗?”Omega忐忑地问。   “走吧走吧。”湛平川已经彻底软下去了,他挥手将Omega赶走,暗暗惊叹自己高涨的道德感。   妈的,要成柏拉图了。   红发Omega走后,他看着那片被踩的地砖都碍眼,于是又打开淋浴,冲洗地面。   没一会儿,温度就又上来了,乳白的地砖浮上一层水光,透过那层盈盈的水光,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张背,在他掌下起伏。   湛平川深吸气,将手探到下面。   想象着那张背被他摆弄地弓成山丘,又挺身高高扬起,他闭上眼,二十分钟后,才再次用水将自己冲洗干净。   淋浴水关掉,湛平川裹着浴袍,坐在浴缸边缘,拨弄打火机,给烟不离手的自己点上一根柑橘爆珠。   他两指娴熟地夹着烟,忧愁地往嘴里送了一口事后烟。   “呼......咳咳咳咳咳咳!”   湛平川扶着浴缸剧烈咳嗽起来,他被那股刺鼻焦香的味道熏得眼泪直流。   卧槽!   老烟枪也会被呛死吗?   他赶紧把烟碾了扔进垃圾桶,又灌了几口水湿润喉咙,半晌才缓过来。   当晚,湛平川将电脑搭在腿上,神色凝重地搜索——   【中毒后,想当男小三怎么办?】 第185章   湛平川一夜未睡,总算清除了脑子里狂野的念头,当然他并不感到羞耻。   人性总有阴暗卑劣的一面,即便对方是背着老公偷情的Omega,是有可能威胁上帝城安危的嫌疑犯,也不妨碍他对他产生欲望。   欲望是用来调剂生活的东西,而理智会控制他免于坠入地狱。   次日一早,湛平川听说几乎全城的混血尤托皮亚人都被召集去修缮房屋了。   反坦布组织偷袭一次,就会给上帝城造成不小的破坏,这些事后修理工作,都是由混血尤托皮亚人完成的。   而且这项工作会故意设置得非常辛苦,每日工作时长达到十六个小时,稍有懈怠,还会被监工的佣兵军团拳打脚踢。   这么做是为了让混血尤托皮亚人恨上反坦布组织,让他们认为他们的辛苦和受欺凌都是反坦布组织带来的。   如果反坦布组织不反抗,那么他们就会平静的过完一生。   不得不说,这个转移矛盾的招数非常有效,现在确实有很多混血尤托皮亚人恨着反坦布组织,并真切的希望坦布人早日把他们消灭。   湛平川还记得,他在上帝城中学上学时,老师讲过一个英雄人物故事,那是历史书里唯一一次出现正面描写的尤托皮亚人。   故事说的是一名混血尤托皮亚人很早就发现自己的表弟思想不正确,对坦布人抱有不满,于是他一直苦口婆心的教育劝说,让表弟学会感恩在地下层的生活,毕竟这比垃圾城可强多了。   然而他表弟却冥顽不灵,屡教不改,甚至还认为纯种尤托皮亚人才是自己的同类。   于是当有一天他发现表弟觉醒成白鲨形态S级觉醒者时,他及时汇报给了佣兵军团,并陈述了他表弟思想上的问题,表示自己十分担忧表弟会对上帝城造成危害。   果然,没过多久,表弟就被送去了AGW特危死刑监狱,而他大义灭亲的行为也受到了坦布人的表彰,教育部甚至将他的事迹写进历史书里作为优秀混血的典范。   表彰大会上,那人甚至感动落泪了。   湛平川记得,他当时虽然跟着同班同学一起鼓掌了,但心里却始终认为那人是傻逼。   因为他表弟说的完全没错啊,在坦布人眼里,混血和纯种尤托皮亚人就是同类,只不过一个卑贱,一个更卑贱罢了。   湛平川再次熟练地拨弄着打火机,只是这次,他没再点烟。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身体突然对烟没需求了,他完全不需要靠烟来缓解压力,放松身心。   到了上班时间,他才不紧不慢地套上制服,他虽然习惯性迟到早退,但业务能力还是能打的,不然也不会短短一年就坐上队长的位置。   “杰克队长,通知您九点到城主府开会。”没有感情的AI语音提示响起,湛平川点击收到,然后开车前往城主府。   得到开会通知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以战斗机器著称的三团团长布里克以及他带领的十位队长。   作为佣兵军团的扛把子,布里克手上至少沾了上千名尤托皮亚人的血,骆驼市场就是他家的产业,他每年光是佣金就可以收五千万。   但他并不愿意继承家业做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反而十年如一日奋斗在绞杀反坦布组织最前线。   和家财万贯的布里克相比,湛平川只是平民出身,布里克号称佣兵军团最强战力,而湛平川只是个工作一年的小队长。   如果是以往,湛平川一定殷切的上前打招呼了。   毕竟布里克是他从小到大的偶像,他一直希望成为布里克那样战功卓绝雷厉风行的人。   但今天,他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个念头,布里克比我能打?不见得吧。   他的灵境系统里可是有四种能力,这对一个年仅25岁的S级来说,已经是逆天的存在了,虽然在一次与反坦布组织的战斗中,他受了点伤,不太记得能力都是怎么来的,但无外乎是他一次次进入地下城历练得来的。   湛平川正琢磨着,布里克已经目不斜视地迈进了城主府。   不在一个阶层,自然没有共同语言,反倒是布里克身后的队长们朝湛平川点头示意:“你好杰克。”   “好久不见,杰克队长。”   由于佣兵军团外出工作都戴着面具,所以辨别身份全靠绣在制服上的姓名,可以说这套制服比人脸还能证明本人的身份。   “哪天被人冒名顶替了都不知道。”湛平川嘲弄笑笑,也跟着进了城主府。   第一次见四位城主时,他才三岁,确实有点被那畸形的身体吓到,但这么多年看下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且正因四位城主身体相连,所以他们四人的异能也是共通的,别人最多拥有四种能力,但四位城主共拥有十二种能力。   同时因为他们虔诚供奉神明,得到了神明赐予的四份神迹,因此,可以说除了神明,以及联邦元老院的三位元老,这世上最强的人类就是四位城主了。   湛平川进去的时候,正是罗布汉的脑袋对着众人,那是一张极其扁平的脸,鼻子也没能将其垒出高度,稀疏的黄色卷发贴在额顶,远远望去,像一张摊开的鸡蛋饼。   “布里克,从今天起,二团的阿奇诺归入你们三团,清扫反坦布组织的时候你带着他,让他打头阵。”罗布汉指着一名戴面具的佣兵说道。   那名佣兵身材高大,眉目冷厉,一双黑眸透出森森寒意,他的制服上赫然绣着阿奇诺的名字。   湛平川来时,只听到罗布汉的后半句,他朝那名佣兵多看了两眼,明显感觉到这是一名A级觉醒者。   阿奇诺他有点熟,似乎短暂跟他分配到一个小队过,但这人是黑眼珠吗?他有点记不清了。   布里克点头,一挥手,让人给阿奇诺让出把椅子。   湛平川一到,罗布汉就不再与布里克说话,他转动臃肿的身躯,抖着皮下涌动的血管,将罗布亚的脑袋露了出来。   罗布亚的生理性别是Omega,所以那张脸要比罗布汉耐看一些,他有一对相当吸睛的嘴巴,几乎占了脸一半的面积,以至于他一开口说话,湛平川就觉得那像一只开胶的皮鞋。   “听说你昨天去调查塔斯曼的客人了,有什么进展吗?”   湛平川眉毛一抬,直言不讳道:“我怀疑他就是劫走鱼饵的人,但他隐藏的很好,暂时没有露出破绽。”   “为什么不抓回来审?”罗布亚拍着桌案,语气有些严厉。   湛平川纳闷:“他不是塔斯曼人吗,可以没有证据随便抓?”   罗布亚眼中晦明变幻,最后一沉:“杰克,你身为佣兵军团的一员,只需要为上帝城铲除隐患,外交和经济不用你操心。”   湛平川对升职加薪还是有野心的,所以他才力求把每个任务做到完美,但今天罗布亚的反应让他隐隐感觉,城主们并不在意与塔斯曼的外交关系,甚至也不在意坦布人。   如果塔斯曼把海运枢纽掐死,那加勒比酋长国的货根本运不到联邦,这样一来,直接损害的就是坦布人的利益。   这就很奇怪了,坦布人的城主,怎么会不在意坦布人呢?   “您放心,不用二选其一,我很快就能让他们露出马脚。”湛平川压下心里的疑惑,向罗布亚承诺。   处在背后的脑袋罗布衣命令道:“将塔斯曼人的监控影像提取出来交给我。”   湛平川略感意外:“难道您还能认识他们。”   罗布衣意味不明道:“或许有人认识。”   三公里外监听的兰斯锁紧眉心,那或许只是一句平常的话,但他生性多疑,登时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或许有人认识”是什么意思?   一个来自塔斯曼的出手阔绰的富豪,为什么能让上帝城的城主做出这样的判断?   他始终认为,联邦猜不到黑灯会来了尤托皮亚,所以这段时间尤托皮亚发生的事在城主眼中,应该属于坦布人与尤托皮亚人的内部矛盾。   但如果联邦知道了呢?   比如司泓掣的所作所为被人察觉,又或者NO.749本就是个城府极深智计卓绝的对手。   那么他们抓的就不是反坦布组织,而是藏在人群中的黑灯会。   兰斯的瞳孔倏地缩紧,他压住耳麦,对一旁整理小书包的度玛说:“度玛,立刻删除所有Oliver和小丑出现的监控录像,连罕乌比机场和酒店的也要删除!”   他们这一行人中,在联邦那里明牌的只有Oliver和卢卡斯,只要锁定不了他们俩,也就确定不了黑灯会的身份。   幸好,就连变成杰克的湛平川也没亲眼见过Oliver和卢卡斯。   “好的兰斯。”   度玛拎着小布兜接入上帝城的网络。   他在错综复杂的数据流中来回乱窜,将小橄榄和卢卡斯的脸从数据中捏起来,揣进小布兜。   “删掉,删掉,删掉。”   湛平川顿了片刻,点头:“行,我一会儿差人给您发过来。”   罗布衣阴恻恻警告道:“一旦确定他们的身份,我要你不遗余力将他们杀死。”   “当然,我不会放过任何威胁上帝城安全的人。”   罗布亚开口道:“你可以去办了。”   湛平川挑眉,扫了一眼对面端坐的布里克,显然城主们还有事情交代布里克,但这件事,不想让他听到。   被提防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但如果是涉及三区的工作,也不是不能理解。   “还有件事,我前天的工伤能不能给报了?”湛平川礼貌索取。   罗布亚:“......”   罗布汉:“你前天不是弄丢了鱼饵?”   湛平川纠正:“我只是暂时将鱼饵存放在敌人手中。”   罗布其:“油嘴滑舌!”   罗布汉:“你还好意思要工伤补偿?”   湛平川诉苦:“保障不到位我没法安心工作啊城主们,一想到我勤勤恳恳还攒不够老婆本,我就有走歪路的冲动,您大概不知道,塔斯曼人出一百万一周包养——”   罗布衣烦躁打断:“算了给他吧,让他尽快做事。”   罗布亚惊道:“大哥,你是不是被他PUA了?”   罗布汉:“是不是被PUA了?”   罗布其:“PUA啊!”   四颗脑袋你一言我一语,为工伤补偿争执起来。   湛平川选择性忽略其他三位城主的话,高声喊道:“谢谢罗布衣城主!我这就放弃一百万去工作了!”   “......”   湛平川在四位城主的沉默声中转身就走。   良久,一直冷眼旁观的阿奇诺蹙眉开口:“奇怪,我曾与杰克分在同一小队,他以前没这么不要脸。”   兰斯听在耳中,暗暗猜测,这种异能能够改变人的记忆和认知,却无法改变性格。   哪怕被灌输了坦布人的意识形态,湛平川的本我还是能时不时冒出来,与杰克人格对撞。   这就说明,属于湛平川的人格并没有被杀死。   上帝城的紫外线强烈,湛平川走到门口,透过面具扫了一眼灼热的日光,眼前顿时出现一片五彩斑斓的亮片。   他正挤眉弄眼,努力恢复视力,医生就面带微笑迎面走来。   “杰克队长,又被城主批评了?”   湛平川莞尔:“哪能啊,城主们为我富贵不能淫的精神折服罢了。”   医生:“那您的任务有进度了?”   “现在想让那个Omega露出破绽,必须确认他的信息素。”湛平川不紧不慢道,“那就有两种方案,第一逼他动手使用异能,信息素自然会溢出来,第二诱导他发情,Omega发情时是不可能忍住不释放信息素的。”   兰斯听得清清楚楚,脸色沉冷如冰,骨节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医生惊喜:“哦?看来您已经作出决定了。”   湛平川托腮沉思:“所以怎么让对方同意我上床陪玩呢?色诱?投怀送抱?还是带上道具提升竞争力?”   “还有道具?”兰斯轻咬后槽牙,暗自运气。   这个杰克平时玩的花样还挺多。   医生:“......感情您是一点没考虑第一个方案啊!”   “开玩笑呢。”湛平川努力压平扬得老高的嘴角,拍了拍医生的肩膀,又顺势将手揣进兜里,“我当然——”   他话音一顿,脸色瞬息变幻,懒散如潮水般褪去,留下凌厉黑沉的目光。   他那比脸还干净的兜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塞了东西。   “怎么了?”医生不解其意。   湛平川缓缓将手抽出来,两指间夹着一枚只有只有纽扣大小的银白色窃听器。   他知道窃听器一定无法锁定到那个狡猾的Omega。   因为指纹在被他碰到的那一刻就被破坏了,又或者对方根本就没有留下指纹。   他盯着指间的窃听器,无声笑笑。   应该是他将他按着腰,撕开衬衫,露出后背的时候,他将窃听器送进了他兜里。   不容易啊,受着压迫信息素,被人亲手检查时还能顺便留个后手。   他还是小看那个Omega的心理素质了。   医生倒吸凉气,刚想说话,湛平川抬起手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湛平川将目光从窃听器上挪开,望向川流不息的街道,完美复刻刚刚的语调。   “——我当然选第一种,你还记得从鱼饵身上缴获的那两团黑色物质吧?”   小丑的锚点!   兰斯神经一跳,立刻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医生受到湛平川的眼神暗示,会意配合:“您想怎么办?”   湛平川两指把玩着窃听器,像是透过微凉的金属,把玩那个时刻监视的人。   他轻笑:“我会向城主申请,从古神殿取一颗出来,明日公开销毁,然后他就会送上门来了。” 第186章   兰斯闭上眼,深吸气,像是走到了一个两难的路口,要下某种决心。   对他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然知道锚点就在古神殿,那么他在湛平川取走之前拿回来,就完成了三个任务中的一个。   但在上帝城中闹事,又是潜入坦布人最重视的古神殿,他们很难不留痕迹。   一旦惊动了城中的雇佣兵团,他们只能暂时撤退。   如果走了,那湛平川怎么办?   他会失去他的消息,再想见到他,都会变得万分艰难。   他当然可以借助外神的力量,可外神占据了这幅身体的主动权,杀谁,杀多少,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这里的混血尤托皮亚人恐怕都要遭殃。   而他也无法像在海底地下城中那样威胁外神,说他愿意为了这些尤托皮亚人死吗?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与外神始终不是合作关系,而是互相利用,互相牵制。   就像他猜到外神需要他这条通道来达成某种对人类未来无益的目的,他也为了自己的目的,饮鸩止渴的与外神捆绑在一起。   所以他能够理解迦妮塔为何孤独又平静地死在酒厂街的草地上。   因为比起令她失望的人类,她更不愿把地球的命运交到藐视万物的地外神明手里。   兰斯做决策很少为难,因为他始终付得起代价。   可这次两边都是他重要的人,他的一个决定就可能改变所有事情的走向。   耳麦里暂时没有传来湛平川的声音了,背景音是大街上特有的车轮驶过和路人交谈声。   紧接着,脚步声停下,滴滴两声,车门打开,座椅一塌,湛平川上了车。   汽车启动,随着手指敲击屏幕的声音,窃听器里突然传来聒耳的音乐声。   兰斯给湛平川放的是现今最前沿的高敏窃听器,所以哪怕藏在衣兜里,他也能清楚地听到湛平川与人交谈。   但有时,就避免不了被噪音震得耳膜疼。   比如此刻,湛平川播放的就是一首加勒比地区精神小伙蹦迪曲。   兰斯偏过头,摘掉耳麦,放的离自己远了一点。   他很想吐槽这个杰克的审美,但一想到湛平川那挂着无数艺术画的一百平卫生间,他又有点不确定,这个锅到底应该谁来背。   兰斯并不知道,此刻湛平川瞥了一眼摆在扬声器旁边的银白色窃听器,懒散地勾起了唇。   湛平川径直将车开到了佣兵军团的工作大楼,他没着急下车,而是耐心等待兰斯听完他精心选取的热带燃情舞曲。   总归事情就要结束了,小Omega也要落网了,在最后这段宁静的时间,湛平川乐意为他送上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就算是补偿他损坏的衬衫和裸露的后背。   其实湛平川在与医生的对话中没说谎,那两团黑色物质确实就在古神殿。   他就是故意将这条消息透露给兰斯的,因为只要他们敢靠近存放证物的地方,那就绝不可能出来了。   身为杰克,他本该为了任务即将成功而开心,但当舞曲的最后一个音节消失,车内重新归于平静时,他却突然有些难受。   就好像他希望舞曲一直奏下去,而兰斯并不是他要抓的奸细。   “如果你不是......”湛平川食指敲着方向盘,无声动唇,心底生出点不切实际的希冀,“就不会来偷证物了。”   那一百万一周的兼职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他虽然脑回路不够清奇,但皮囊还算不错。   不过他可没少得罪小Omega,估计人家不干了,为了提升一点市场竞争力,十万一周也能接受。   反正比工资高,这年头为了攒点家底出卖一下色相不丢人。   其实五万就可以了,谁赚钱容易呢,塔斯曼人不也是要风吹雨淋的收过路费,顺便领国家高额补助嘛。   国家有钱,福利待遇好就代表过得幸福?   他们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压力和痛苦,作为一个懂服务爱服务的Alpha,要学会理解客户。   好吧。   热门岗位都竞争激烈,他也可以零元试用,用完满意再付款。   “操,我特么想什么呢。”   湛平川抓起窃听器,推开车门,迈开长腿下了车,然后他左手随便一抬,车钥匙将车门锁死。   “杰克队长。”   “杰克,回来了。”   “嗯。”湛平川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要借调多少人去盯古神殿。   人多了怕兰斯察觉,人少了又怕对方外面还留着接应的同伙。   为了让猎物成功掉入陷阱,他暂时只能做被偷听的傻缺,不断泄露佣兵军团内部的事情。   当然也不能太刻意,过犹不及,这当中有个微妙的度,把握不好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可喜的是,他就像上辈子做过专业训练似的,搞这种事还挺得心应手。   兰斯此刻正望向房间内贝壳形状的挂钟,秒针一步一顿的爬行,将时间不断推走。   湛平川暂时还没向城主打申请,说明此时,锚点还在古神殿内。   他没有太多时间可犹豫,必须立刻做出决策,一旦锚点被分开带走,麻烦就会变成两倍。   那时想从武力全盛的湛平川手中夺走腺体,难如登天。   小傻逼,真会给人添麻烦。   度玛放下揣纪念品的小书包,好奇地看向兰斯,他发现兰斯的鬓角处罕见地滑出一滴汗。   汗水将兰斯柔软的发梢打湿,卷在一起,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大脑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全然忘记自己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Oliver心疼地递上一张纸巾,安慰道:“你怎么想都有道理,但别给自己太大的负担,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能和你一起承担,现在还远没到机关用尽的时候。”   兰斯也就只有十八岁,却要被迫加入你死我活的战争,与曾经的胜者NO.749一决高下。   这样的人生实在辛苦,所以同样在十八岁跌落云端的Oliver很能共情他的感受。   兰斯目光微移,落在纸巾上,不禁笑道:“Oliver,你现在说话已经一点都不卡顿了。”   Oliver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   好像是的,那些懦弱的,卑微的,恐惧的,绝望的过往,不知不觉就远去了。   他身上的伤痕和心里的伤痕,都在慢慢痊愈。   “走吧,你和我去一趟古神殿。”兰斯将纸巾团在掌心,撑着桌面站起了身,他眼中的挣扎犹豫散去,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去?”卢卡斯眼前一亮,他当然巴不得早点把锚点拿回来,免除后顾之忧。   他挺身从办公桌上跳下来,冲到兰斯面前,一开口,又是别别扭扭的警告,“你想好了吗,不怕有陷阱?要是闹大了咱们就没办法在上帝城待下去了。”   兰斯偏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那怎么办呢,毕竟我更担心你。”   卢卡斯瞬间唇角一扬,但又立刻压了下来,他摆出一个属于二十六岁成年人的严肃表情:“我是不着急的。”   兰斯心知肚明卢卡斯爱听什么,他微挑眉,继续道:“要去,但不能这么去,佣兵军团有个古怪的规定,工作时间必须佩戴面具,且所有人员轮岗频繁,我们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都等着兰斯说下面的计划。   “度玛一会儿直接破坏整个上帝城的监控设备,让他们失去眼睛,然后我们需要从佣兵军团中找几个炮灰,扒下他们的衣服,取代他们的身份。”   “上帝城规定只有坦布人可以进古神殿参拜,我们就用佣兵军团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进去。”   “里面当然可能有埋伏,所以我和Oliver探路,小丑和波波夫在外接应。”   凌棋忙站出来:“少夫人,我也要去!”   法塔:“我也去帮你们的忙。”   阿提娅:“我能缩小,我更方便。”   度玛左看看又看看,嗖的举起右手,一本正经地望着兰斯。   兰斯笑了:“咱们倾巢出动,是生怕对方察觉不到人没了吗?”   法塔:“唉......”   兰斯:“好了,就按我说的来,我们大白天杀佣兵军团风险很大,所以在事成之前,我需要留在酒店的人影子都靠在一起,小丑的锚点只留一个在这里,一旦出了意外,赶紧通知我,小丑会立刻把你们送回高塔公会。”   说罢,兰斯按下度玛规矩举起的小手:“开始吧。”   “好的兰斯。”度玛点头,意识进入上帝城的网络系统,他抓起密密麻麻的信息流,一捆捆掰断,然后胡乱衔接在一起,很快,上帝城的网络开始瘫痪。   兰斯带着Oliver,卢卡斯,波波夫出了门。   到了大街之后,Oliver指尖金光流转,【虚拟境】发动,给众人都换了身材长相。   最容易找佣兵军团的地方就是骆驼市场了,那里有几千混血尤托皮亚人在修缮房屋,而佣兵军团则负责监督他们工作。   罗布酒店离骆驼市场本就很近,这也是兰斯当初选择这家酒店的原因。   很快他们就到了曾经接驳车停靠的地方,烈日炎炎下,瘦小的尤托皮亚人坐在碎石乱瓦间,狼吞虎咽着没什么油水的工作餐。   “他妈的你还敢睡觉?谁让你睡觉了!”   只见一名佣兵抡起手中的亚克力棍,狠狠抽在尤托皮亚人身上。   啪!   只一下,尤托皮亚人就疼得就地翻滚,痛声哀嚎,很快,他的身体抽搐起来,裤子湿了一大片。   那居然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Oliver不忍道:“他脊椎坏了。”   佣兵军团并不知道尤托皮亚人的脊椎已经损伤,他又要挥棍,督促尤托皮亚人起来。   突然,他感到脖子一痛,还不等他伸手去摸,蛾戎翁的毒素已经迅速发作,直抵他的心脏。   只见他面具下的眼球暴突,脸色一紫,心脏即刻停止跳动,整个人仰头栽倒。   兰斯张开掌心,等蛾戎翁跳回来,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向前方。   波波夫已经掐着佣兵的脖子,在尤托皮亚人呆滞的注视下,把人拖进了僻静的窄巷。   波波夫迅速脱了尤托皮亚人的制服,换到自己身上,然后用面具遮住自己的脸。   兰斯等人行事干净利落,Oliver边走边抬动手指,发动二阶能力【枝蔓横生】,只见上帝城中茂密的热带植物都成为他的帮手。   棕榈树轰然倒塌,精准地砸在一名佣兵脑袋上,将人砸得人事不省。   而龙舌兰卷起叶片,如腾蛇般绞上一人的脖颈,竟硬生生将颈椎血管全部绞断。   八角筋的利刺狠狠刺入一人的双腿,随后,两根枝条卷着他的腿将他拖入胡同。   其他佣兵当然注意到了这点,人群中很快引起骚动。   但骆驼市场店铺密集,街巷极多,尤托皮亚人又密密麻麻挤在这里,遮挡视线,所以他们很快就将兰斯等人跟丢了。   几人火速换上佣兵军团的衣服,波波夫强化手臂,连挥四拳,将那几人狠狠砸入地里。   “快走!”兰斯低声道。   骆驼市场出现混乱,城内网络又彻底瘫痪,佣兵军团一团乱麻,此刻正是趁乱潜入古神殿的好时机。   他们盯准路边一辆车,波波夫直接把戴水母帽檐的坦布人薅出车外,在坦布人的尖叫声中,卢卡斯一脚油门,汽车扬长而去。   在距离古神殿只有一个街区的地方,兰斯与Oliver下了车。   卢卡斯和波波夫继续在车里守着,透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观察古神殿的情况。   穿着佣兵军团的制服,兰斯与Oliver终于光明正大的来到古神殿面前。   那是一座宏伟庞大的建筑,通体由木头建成,外表布满了削尖的木刺。   古神殿共有前殿,正殿,后殿,偏殿四个部分,像是五个大小相同的海胆挤在了一处。   从大门外向内看去,里面似是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但却不断有面带欢喜的坦布人从中走出来,撑开水母帽檐,趾高气昂的离开。   兰斯谨慎地扫过周遭,发现那些易埋伏的地方并未藏着暗哨,偶有佣兵军团出现,也是负责古神殿安保事宜的。   他们行动的如此迅速,敌人确实不该发觉。   兰斯再仔细听窃听器,里面除了嘶嘶拉拉的布料摩擦声,也没有异动。   然而他不知道,湛平川早在城内网络瘫痪的那刻,就已经来到了古神殿。   不过他不在地面上,而在混血尤托皮亚人寄居的地下层。   此刻他正悠闲地坐在一众瑟瑟发抖的尤托皮亚人间,托着下巴,透过井盖的空隙,望向咫尺之间的地面。 第187章   今日的天空格外晴朗,烈日像油泼辣子一样浇在身上,柏油地面也被晒得发烫发粘。   一名在石阶上擦洗地面的尤托皮亚人抬起漆黑的眼珠,看向驻足的兰斯和Oliver。   阳光将她的皮肤晒得黑红,热汗顺着她的额头脖子源源不断往下淌。   她在坦布人踩踏的石阶上重复着擦洗的动作,力求让古神殿的每个地方都能干干净净。   而她肚子里分明还怀着孩子,她那样瘦,肚子还很明显,看样子已经七八个月了。   Oliver于心不忍,轻轻动了动手指,让一旁的凤凰木弯下枝桠,为女人提供一隅隐蔽。   太阳光在头顶消失,体感骤然凉快许多,女人愣了愣,扭头看向一旁弯腰的凤凰木,然后又飞快扭回头,望着Oliver。   她似乎知道,是Oliver帮了她,于是她稍稍咧嘴,露出一个紧张又腼腆的微笑。   Oliver不敢和她有过多交流,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便和兰斯一起迈步进入古神殿。   穿过蚕蛾翅膀形状的大门,他们很快没入昏暗。   这座建立在热带高海拔地区的神殿内部居然格外凉快,或许不能说是凉快,而是阴森。   这整栋古神殿竟然是没有窗户的,来访者必须从看管者手中取过一盏灯,举着灯才可以进入神殿内部。   而所谓的看守者是两名白袍遮身的坦布人,白袍的制式与联邦信使有几分相像,他们手中提着淡黄色的灯盏,灯光照亮他们毫无表情的惨白的脸。   “做祷告还是有所求?”看守者拦住兰斯和Oliver,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也是没有波澜的,仿佛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已经趋于麻木。   Oliver迅速看了兰斯一眼,他们来的匆忙,根本不知道进古神殿还有这种选择,更不知道,这两个选择背后的含义是什么。   兰斯则表现得气定神闲,他伸手一指Oliver:“他有所求,我做祷告。”   既然有两个选择,那当然是一人一个。   看守者点点头,将一个红色提手的灯盏递给Oliver,又将一个白色提手的灯盏递给兰斯。   “向里走,有人会接待你们。”   两人接过灯,在昏暗森凉的廊道行走。   他们前方隐隐有脚步声,大概是其他坦布人,但除了脚步声外,神殿内极度安静,根本无人主动说话。   门口的光亮越缩越小,逐渐成为一个瞳孔大的圆点。   他们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也终于能借着灯光的余亮看一眼古神殿内部的装修。   兰斯发现,即使是前殿,内部空间也非常大,殿顶足有三四层楼的高度,由木质斗拱一层层垒上去,在顶端形成一个个攒尖。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兰斯压低声音问。   “有,很淡的石蜡味。”Oliver轻声答道。   刚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他猜这里应该是有蜡像之类的东西。   内部负责接待的人似乎正在引领前面的信徒,兰斯与Oliver便有时间在前殿多逗留片刻。   Oliver在何竞恩的引导下,研究过一段时间的建筑史,因此他对建筑内的雕刻与飞天也有涉猎。   虽然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有些他也已经忘了,但是分析历史的逻辑却牢牢刻在了心里。   他将提灯凑近最近的一根承重柱,借着灯光端详柱子上面的雕刻。   那根柱子非常大,一人都无法环抱,而且它一直延伸到殿顶,雕刻似乎也追随到了顶端。   前殿的承重柱不止一根,粗略看去,周围已经有十来根,每三根柱子抱在一处,中间由壁画连接。   “奇怪。”Oliver盯着柱子喃道。   “怎么了?”兰斯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看向他。   “一般来说,神殿内的雕刻也好,飞天也好,都是为了向来人展示一段历史,或描述朝代的辉煌,或歌颂统治者的英武。”   “既然古神殿与地外神明有关,那这里就必不可能书写尤托皮亚乃至加勒比酋长国的历史,据我所知它建于十多年前,而NO.749也就四十多岁,那么殿内怎么会有这么多雕刻和壁画呢?除非,它不止记载着这几十年的事情。”   兰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挑眉道:“你是说,雕刻和壁画或许指向更多历史真相!”   兰斯本来对历史没有兴趣,但他对NO.749这个对手,以及对手背后的神明感兴趣,于是他也提着灯凑近壁画,仔细看起来。   Oliver点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壁画讲述的是神话故事,为了凸显人们所信奉的神明的英勇和智慧。”   兰斯:“也就是说,这整个古神殿内的雕刻和壁画,很可能就是NO.749给神明写的一篇夸夸。”   Oliver蹲下身,指着圆柱上雕刻精美的图案:“你看,柱子最下面雕刻着三种图案,椭圆,螺旋,和一个不规则的形状,而这个画面里没有生物,但是从这里往上看,逐渐就有了类似生物的东西,这应该是某种发展史,需要从下向上观看,既然和地外神明有关,那么......”   兰斯盯着那几个图案不断联想,突然,他脑中灵光一现:“椭圆星系,螺旋星系,不规则星系,加上这类似岛屿的外观,这里指的是宇宙!”   “不错。”Oliver眼睛一亮,他感到非常舒服,他和兰斯说的每句话,都是有效沟通,这种感觉,比吃法塔的祛火舒缓丸要爽快百倍。   “你看这里,宇宙之上,是一团类似雾海的东西,应该指的是混沌,混沌之中,有很多形状古怪的轮廓。”Oliver说着,围着柱子转了一圈,“一整圈都有,这些应该就是神明,我粗略看了一下,数十个是有的。”   兰斯也蹲下身,手臂搭在膝盖上:“这和桑德罗与我说的差不多,黎明日之后,地球上大概留有四十种神明的通道,真实的神明数量,应该超过四十。”   “嗯,再向上看,雾海混乱,星系出现裂纹,意味着神明之间发生了争斗,但由于祂们都是混沌滋生的超强能量体,所以争斗在千万年间都分不出输赢,于是,祂们休战了。”   果然如Oliver所说,下方的雾海是愤怒的,翻卷的,不平静的,而上面的雾海则是柔和的平静的。   兰斯蹙眉:“以NO.749的所作所为来看,祂们并不是真的和解了。”   毕竟NO.749背叛了神祇系觉醒者,将其他神明通道通通杀死。   “对,祂们只是换了一种争斗的方式。”Oliver将提灯贴近一颗浑圆的,表面坑洼的球体,“祂们选择了一个星球,作为他们争斗的战场。”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黎明日前的历史,曾经地球上有过数百个国家,国家有大有小,种族分明,纷争不断,但战争大多发生在贫弱的小国中,除了他们自身的矛盾外,还有大国用他们当棋子来角力。”   兰斯说:“我倒是没怎么读过,但能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高等级生命的城门失火,殃及了我们低等的池鱼。”   “可以这么理解,就像人类喜欢比赛,喜欢分出胜负,于是市井间有了斗蛐蛐,斗鸡,赛马等等,我们不会让自己打得鼻青脸肿,但却可以让蝼蚁代替我们对打。”   Oliver是个很擅长共情的人,哪怕在剖析神明的卑劣做法时,他也会联想到现实的例子。   如果说神明看人类就像人类看蚂蚁,那这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兰斯忍不住嘲弄道:“但人类偏偏会上当,甚至甘心入局。”   这些雕刻之所以能做出来,显然NO.749了解所有的事情,但他依旧义无反顾地背叛了人类。   “这是注定的,你有看过两只蛐蛐在盒子里不打架,而是默契的攻击人类吗?”   “嗯,有道理。”   此时他们已经站了起来,雕刻的故事却还在继续。   宇宙给予每个星球保护自己的力量,让低维的弱小的生命得以存活繁衍,就算是神明也无法突破这种力量降临。   于是神明想出办法,借由宇宙黑洞中形成的地下城作为中转站,将地下城的入口送到那个星球的生物眼前。   其实这时星球的保护层依旧没有破,可惜它只是一层透明的能量团,无法阻止生物观察到突如其来的异象。   拥有智慧的生物很快就会对地下城进行研究,他们主动穿过保护层,进入地下城,把自己暴露在神明面前。   于是,神明选择了自己的通道,他们成为所谓的神祇系觉醒者,并以释放某种孢子的方式,将觉醒的力量散布到星球的各个角落,打破已有的平衡。   再然后,神明便借由这些通道,开始了在星球上的争斗。   此时兰斯与Oliver已经将脑袋扬得很高了,但灯光有限,身高有限,他们无法看到结局。   贸然跳上屋顶去看,必然会被看守者察觉。   他们今天的目的是取回小丑的锚点,所以哪怕再好奇,也不能轻举妄动。   Oliver将提灯拎向另一根圆柱,果不其然,那上面也雕刻着一场战争故事,只不过是发生在另一颗星球上。   “这里有多少根柱子,就说明有多少颗星球遭殃了。”Oliver望着远处的黑暗,悲凉的喃道。   他很想知道,有没有星球逃过一劫,有没有哪个地方的生命可以团结在一起,不相互戕害。   “何止,我猜能够雕刻在这里的,都是NO.749背后神明的胜局,遭殃的星球应该是这柱子的几十倍。”兰斯挥了挥鼻翼间淡淡的石蜡味,嘟囔,“也不知道外神那狗东西赢过几盘。”   “Mengi sana......”(超级多)   混沌中,外神露出一只巨大的眼睛,空灵沉郁的声音从灵境系统中传来,不知何时,祂于眠寐中苏醒,听到了兰斯与Oliver的讨论。   祂并不在意人类得知真相,因为祂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战局,祂看到那些卑微的生命得知真相,却无法改变事情的进程。   兰斯无情嘲笑:“得了吧,人家NO.749都颠覆联邦了,你要是真那么厉害,我亲妈也不至于死在平叛之战。”   从老疯子的描述中,他已经猜到,外神选择的上一任通道就是迦妮塔。   他以为外神这次又会搅弄着黑雾,对他进行一连串言语羞辱和打压,并用力量带给他身体和精神上的疼痛。   然而没有。   这次外神在混沌中安静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Yeye ndiye ubaguzi pekee......”(她是唯一的例外)   兰斯刚欲追问,突然有七八个白袍看守者向他和Oliver走来。   看守者将他们团团围住,用审视且质疑的目光盯着他们,显然十余年来,他们是唯一观察柱子上雕刻的信徒。   古神殿内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灯光照明,显然NO.749不想让人看清雕刻的内容,更不想让人猜到雕刻的含义。   也是巧合,四位城主自作聪明将锚点藏在古神殿,而Oliver刚好对历史有极深的研究,看懂了雕刻想要表达的故事。   “你们在说什么?”为首的看守者面色不善,沉声问道。   “说城主交代的工作。”兰斯面色不改。   看守者皱了皱眉,涉及到城主,他不敢多问:“但你们围着柱子看什么?”   “涉及到一团二队下达的任务,无可奉告。”兰斯对答如流,将看守者唬得一愣一愣的,于是看守者也不好阻拦,只得压下怀疑,让出一条路。   “跟我们走。”   看守者分成两波,一波人带着Oliver,另一波人带着兰斯,显然有所求和做祷告并不是在一个地方。   兰斯与Oliver对视一眼,伸手摸了下耳朵。   两人心照不宣,兵分两路。   看守者举着灯,脚下无声,兰斯则故意用鞋擦着地发出声音,方便Oliver判断他的方位。   Oliver也心领神会,用同样的方法发出声音。   兰斯感觉到两人越走越远,进入了两个不同的拱形大门,然后脚步声戛然而止了。   “就是这里,你可以自行祷告了。”   兰斯抬眼,发现他停下的地方正是主殿,一个类似佛家莲花座的东西摆在主殿正中,只不过这个座台更大,更嚣张,更狰狞,边沿好似怒吼的巨浪,几欲遮天蔽日。   座台上方是一个巨大的蜡像,仿佛是一只展开翅膀的蚕蛾,正张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用由外向内倾斜的眼睛俯视万物。   祂共有七扇翅膀,身体中心是一团发光的物体,那光芒刚好够照亮祂干枯青黑的手臂和古怪锋利的爪子。   兰斯猜,这应该就是NO.749神明的意象。   没想到这个神明审美不错,自己的模样倒是丑陋,不像外神,把自己装点得神圣高贵,但审美一言难尽。   “Wewe mchukizo,mwongo,mgumu cha ujanja......”(你这个可恶的,爱撒谎的,不懂欣赏的通道)   外神的愤怒虽迟但到,兰斯的太阳穴刺痛起来,灵境系统被搅合得一团乱麻。   他不禁用气声骂道:“狗东西,心里吐槽也不行?”   “嗯?”Oliver听到微型耳机里传来的气息,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兰斯忙敲了三下耳机,表示没事。   身后有看守者盯视着,兰斯假模假式的对面前的蜡像祷告,而外神就在他的灵境系统里聒噪。   “Njia ya kijinga,kuthubutu kuwa mwaminifu kwake......”(愚蠢的通道,竟对祂虔诚)   “Njia mbaya zaidi......”(最差劲的通道)   “Una pas wa kum piga......”(你去砸烂祂)   兰斯无视外神的愤怒,借着祷告的名义,仔细观察周遭。   这个主殿实在太空旷了,又是神明蜡像所在,不可能用来放置小丑的锚点,所以锚点只能在后殿或者偏殿。   兰斯用余光偷瞥身后的两名看守者,那两人距离他只有三米远,此刻正提着灯,低着头,以示对神明的尊敬。   兰斯神色一厉,当机立断,突然转身!   他将蛾戎翁抛出去的同时,黑曼巴之刃已经在手,只见他身形一晃,眨眼间就到了一名看守者身前——   只听噗嗤一声响,看守者脖子上的动脉被割断,一个音都没发出来,就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蛾戎翁狠狠在另一名看守者脸上咬了一口,那名看守心肌炎突然爆发,双眼一瞪,浑身抽搐,失去了生命。   主殿里虔诚祷告的人很多,但他们大多低头闭眼,心无杂念,再加上兰斯动手非常利落,没让看守者有任何呼救的可能,所以,没人看见两名看守者的死亡。   兰斯迅速拎着三盏灯离开原地,让两具尸体静静躺在黑暗里。   他一边压低身子在人群中行走,一边对耳机对面的Oliver道:“主殿没有,你在哪儿?”   然后耳机对面雅雀无声,就连敲击声都没有传来。   Oliver没有给他回答。   兰斯停住了脚步,瞳孔极速收缩!   一阵过堂风从拱形门洞吹来,卷着沉重的黑暗,穿透兰斯汗湿的后背和凝重的神色。 第188章   又是这样,突然间就一声不响了。   湛平川是,Oliver也是。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两个顶级的S级都中招?   最关键的,是Oliver为什么会中招。   难道被发现了吗?可为什么他这里没有丁点动静,唯独Oliver中了招?   兰斯的大脑飞速旋转着,Oliver并不是会冒进求险的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如果发现什么异动,一定会通过耳机通知自己。   也就是说,很可能Oliver一被带到目的地就失去了自由,那么不必心存侥幸,他们踏入古神殿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   那几个看守者又是疾言厉色,又是满脸怀疑的,不过是为了降低他们的警惕,让他们毫无防备地跳入陷阱。   而他之所以没有中招,是因为——   “是因为你们前面的信徒拎着白色提手的灯盏,如果把你带去没有人的地方,你这么狡猾,一定会心生怀疑,那就玩不转了啊。”   湛平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他似乎知道兰斯僵在这里思考什么,所以非常贴心地给出了答案。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又隐隐带着些遗憾。   不过遗憾很快就被他隐藏起来了,柠檬黄的光亮照亮他的眉眼,那是兰斯无数次亲吻过的眼睛。   兰斯转过身,静静望着他,半晌,才轻笑了一声:“你倒是看得起我,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前面人灯盏的颜色。”   他也不是事事算无遗策的,比如他想到古神殿里可能会有机关埋伏,但没想到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啧,居然想多了。”湛平川摸着下巴。   “你发现窃听器了。”兰斯很容易就猜出了原委,他不是没想过窃听器会被发现,但是湛平川实在隐藏的太好了,而且送到眼前的情报太珍贵,他很难不心动。   “嗯哼。”湛平川承认了,其实他本该现在就对兰斯动手的,毕竟兰斯杀了两个看守者。   但他有点可耻的私心,想在最后关头,和这位Omega多聊一会儿。   “所以情报是假的,那两团黑色物质根本就没在古神殿?”事情到了这一步,兰斯索性不着急了,湛平川的性格他很了解,在这种大局已定的时刻,如果有人垂死发问,湛平川会非常怜悯地说真话。   果然,湛平川笑道:“不是假的,就在这里,但你们取不到罢了。”   “为什么取不到?”兰斯继续问。   湛平川一耸肩,手里的灯盏跟着晃了晃:“不然问问你队友?”   Oliver已经彻底没了消息,此刻危在旦夕,湛平川却是这幅开玩笑的语气。   虽然知道这小傻逼现在是杰克人格,但兰斯还是气得牙痒痒。   他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他和湛平川会以这种方式针锋相对,斗智斗勇。   兰斯气极反笑,指骨攥得微微发响:“如果我没有反手杀人,一会儿你们是不是要找理由把我也带入圈套?”   “比较难,但确实想试试。”湛平川坦然承认,又转而叹息,“其实你要是不提窃听器,我为了证明你是你,还得花点功夫。”   但也不太多,掀掉面具就够了,毕竟那个植物系S级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没法变幻容貌。   “也就是说,你现在并没派人去罗布酒店围剿我的队友。”兰斯从仅有的信息中分析出了还算积极的现状,湛平川在没确认是他之前,应该不会对那边下手。   他和Oliver说的话是共享的,无论是小丑那边,还是酒店那边,都能听得到。   他相信在Oliver失去联络的同时,酒店那边就做出了反应,如果湛平川没有派人围剿,他们有很大可能逃走。   湛平川挑眉:“猜得还挺准,是没有哈,这不是怕你察觉嘛,而且我一个小队长也调不动那么多人,不过把你们抓住了,他们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湛平川一歪身靠在了旁边的圆柱上,大有跟兰斯大聊特聊的意思,弄得身后严阵以待的看守者都在偷偷瞪他。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我们穿着佣兵军团的制服,你是怎么发现的,那几个人刚死在骆驼市场,我们就到这边来了,对于任何冗杂的组织来说,都反应不了这么快吧。”   兰斯一边说,一边轻抖肩,示意蛾戎翁做好准备战斗。   他并不打算靠小丑的锚点直接逃脱,因为Oliver还在这儿,锚点还在这儿,既然一切都证实了,那他必须带Oliver和锚点走。   “唉,这就要靠点运气了。”湛平川佯装叹息,目光落在兰斯一张一合的唇上。   都怪佣兵军团这破面具,导致一张脸除了眼睛就只露出了嘴巴,所以他的注意力也大部分被嘴巴吸引。   兰斯的嘴巴长得好性感可爱......呸!   是牙尖嘴利。   “我一直在地下层蹲着,腰都快断了,好在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本来只是怀疑你们两个,但并不确定,直到你的队友帮尤托皮亚人遮住了太阳,能操控植物的S级,我这两天只碰到了一个。”   兰斯无奈摇头,谁能想到,一时的善念,竟然成了暴露的引线。   Oliver使用异能,很容易就会被同为S级的湛平川感知到,他偏偏又操控了植物,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难怪他们直接被锁定了。   可是偏偏,发现这个疏漏甚至设计整个圈套的是湛平川。   兰斯越想越郁结,小傻逼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   “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动手?”兰斯问。   湛平川从柱子上弹起来,掩耳盗铃:“你管呢,我肯定没有舍不得!”   一众看守者:“......”   兰斯挑眉一笑:“哦,看上我了?”   他倒是不意外,湛平川被他这样的Omega扑在怀里,羞愤地质问一句,免不了恋爱脑一阵。   湛平川垮着脸:“hen。”   一众看守者:“???”你他妈倒是否认啊!   兰斯突然眯起眼睛,语气凉飕飕的:“我给你一次机会,把他们都杀了,现在跟我走,你不仅能被我包养,还能操我。”   看守者们瞠目结舌,还能这么搞?   我靠,天上果然掉馅饼了,不仅能被包养,还能操......   湛平川唇角微微有上抬的趋势。   “杰克队长!”有人愤怒地喊了一声。   湛平川只是稍微走神,但很快理智就占据了上风,他嗤笑:“开什么玩笑,我杰克就算穷死,饿死,单身一辈子,也不当男小三!”   兰斯:“。”   湛平川终于不再眷恋那片刻的心动,也明白眼前的人是潜伏进上帝城的奸细,他想留也留不住。   只见他掌心红光一闪,一道幽红丝线朝直奔兰斯的左肋而来。   这次外神没有闭眼,兰斯清楚地看到了湛平川的异能,他腰腹使力,迅速拧身,堪堪避开红丝。   红丝擦着胸口飞了过去,他只要稍微躲避不及,被刺穿的就是他的心脏。   当然,他是不会死的,因为有外神在。   可只要他让外神降临,那湛平川就必死无疑。   外神绝不会放过一个想要他性命的敌人,尤其这个敌人,还有祂亲赐的神迹。   兰斯喘息不止,眼眸凌厉地盯着湛平川。   “杰克队长!不能破坏古神殿!”看守者吓得魂不附体,眼看着就要昏过去了。   “卧槽忘了!”湛平川精神一震,赶紧召出屏障,将自己的红丝挡住。   兰斯瞬间意识到,他们投鼠忌器,害怕伤害古神殿。   于是他立刻将手中灯盏甩飞出去,声东击西,在灯盏爆裂的同时,他已经寻了根圆柱做掩体。   “Niami ni,nap enda kuku dhibiti......”(信仰我,让我杀死他)   外神显然发现了湛平川拥有自己的神迹,祂将整个身子都从混沌中探出,神环上的图腾猩红刺目,杀意毕露。   兰斯不搭话。   恰在这时,湛平川的红丝突然弯折,向圆柱后打了过来:“小兰富豪,你配合点,乖乖被我抓走,我不让你受伤的。”   兰斯见势不好就地翻滚,然而躲闪不及,还是被红丝扫到了手臂。   顷刻间,结实的制服就豁开裂口,鲜血从破口处涌出,一阵刺痛沿着手臂袭向大脑皮层。   兰斯一声闷哼,抓着黑曼巴之刃冲入拱门,向后殿跑去。   还不等他叫痛,灵境系统中的外神就撕裂了混沌,怒意暴涨,眼中光芒更盛。   “Mjinga cha kijinga......”(愚蠢的通道)   “Miujiza ina weza kun iumiza......”(神迹也会伤害到我)   这就是外神不肯轻易给出神迹的原因,来自祂的神迹,一旦背叛,就会经由祂的通道带给祂反噬。   兰斯已经没有精力跟外神吵架了,他借着黑暗横冲直撞,拼命逃跑。   耳机里传来卢卡斯焦急地问询:“行不行啊,我把你召回来!”   “不行!”兰斯果断拒绝。   他们很快就会被全城通缉,以后再想进上帝城就难了,而且下次说不定锚点就不在古神殿了,更何况现在Oliver下落不明,他绝不能走。   兰斯一边逃命一边迅速寻觅着Oliver的身影。   以Oliver的步速,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绝走不出太远,不过从正殿出发一共有三个方向,他不知道Oliver走的是哪个方向。   “靠,坚持住,我们来救你!”卢卡斯喊完,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波波夫大吼:“我也去!”   两人转瞬赶到古神殿,没那个闲情逸致找入口,波波夫直接强化全身,像架坦克一样撞进了古神殿。   轰!   那神殿外密密麻麻的尖刺,也被他撞得七零八落。   “啊啊啊啊啊!”   “有敌人,反坦布组织又来了,快跑!”   “有人破坏古神殿!”   “神明会惩罚他们!”   坦布人四散奔逃,波波夫和小丑从撞开的豁口冲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两人差点失去视线,还好卢卡斯想起来他可以瞬移到兰斯身边,于是他抓起波波夫的领子,直接发动异能,到了兰斯身后。   “我的妈总算赶上了!”卢卡斯刚想喘口气,脑后寒风已至。   “不好!”波波夫仗着身体强化,将卢卡斯护在身前,只听嘭一声,他整个人都被屏障撞飞了出去,而在他身前的卢卡斯也没能幸免,直接将墙壁砸出个坑,脑袋上鼓了巨大的一个包。   “小丑!”兰斯脸色一变,立刻将他从坑里拽了出来。   波波夫揉着后背站起身,憋了一肚子气:“大少爷你!”   湛平川拎着灯盏走过来,好笑道:“葫芦娃送爷爷呢,一个接一个的。”   话一出口,他却愣了一下。   葫芦娃是谁?怎么好像肌肉记忆似的说出来了?   就在湛平川发愣的空挡,卢卡斯已经被兰斯拉入掩体,他捂着脑袋上的大包委屈炸毛,一打响指:“哥!救我!” 第189章   卢卡斯话音刚落,古神殿内的看守者已然出手,只见一团绿色雾气突然朝他们袭来,成功绕过圆柱,几乎就要碰上卢卡斯的双腿。   就在刹那,一双棕色羽翅猛然煽动,卷起咆哮旋风,将绿雾尽数吹回看守者阵营。   “不好!”那名看守者大惊失色,扭头就跑!   “我靠!”湛平川神色一变,赶紧召唤屏障挡住绿雾,他倒是没事了,那些被昏暗的环境影响了判断,以至来不及逃跑的看守者都被绿雾追上。   “啊啊啊啊啊啊!”声声哀嚎在廊道中响起,那绿雾顷刻间化作强腐蚀性的酸液,把白袍们烧灼成一团焦黑。   “哎哎哎!”卢卡斯差点被强风吹出圆柱,身后一只手精准地薅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一把提了起来箍在怀里。   阿德里安面色阴郁,冷眼望着那些打滚哀嚎的白袍人,问怀里大口喘气的卢卡斯:“闯什么祸了?”   “谁闯祸了,我正在和敌人激烈厮杀!”卢卡斯一边逞能一边牢牢抱住阿德里安的手臂。   兰斯见卢卡斯把阿德里安招来了,担心之余又松了一口气。   他担心阿德里安的身份暴露,又庆幸总算可以拖延些时间。   好在古神殿内昏暗异常,只要灯盏不怼到阿德里安脸上,是不能完全看清他的容貌的。   兰斯握刀而起,语气极快道:“小丑你们顶一会儿!波波夫跟我去救Oliver!”   “嗷!”波波夫应了一声,忙抡起双臂开道,和兰斯一起冲向后殿。   “喂喂喂!什么叫我们?我只是A级啊!”卢卡斯在阿德里安怀里扑腾四肢,他想跟兰斯一起走,把棘手的杰克队长留给亲爱的叔。   湛平川等绿雾彻底散去才收回屏障,十余名未受伤的看守者已经从另一道门冲过去追兰斯了,他则打量着面前身着西装,仿佛要融进黑暗里的男人。   “嚯,又来一个S级。”湛平川哂笑,他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压迫感更足一些,这种压迫感甚至连他都有点怵,就好像身体里的预警雷达被触动了,“哥们儿是什么鸟啊?”   反坦布组织中有很多飞禽形态觉醒者,他们搞起偷袭来很拿手,会飞是最大的便利。   所以看到阿德里安,湛平川第一时间怀疑他是反坦布组织的秘密武器,可仔细打量又觉得不贴。   那帮尤托皮亚人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来的时间和金钱培养出这种精英气质。   “你叫我什么?”阿德里安眼皮微抬,盯着湛平川,哥们儿这个称呼叫出口时,他颚骨下的青筋明显鼓了起来。   湛平川提起一边眉毛,匪夷所思地看着阿德里安,他没想到这个人的关注点在称呼上。   叫哥们儿已经很客气了吧,难不成要叫内奸,细作,间谍,卧底?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好,现在的嫌疑犯都这么嚣张。   “事儿还挺多,叫你什么你听着就完了。”湛平川不客气道。   阿德里安的眸色又沉了几分,周身腾起森凉的戾气:“我是不是太久没揍你了?”   湛平川:“???”   湛平川:“你们外地人都这么说话?”   卢卡斯焦急地拍阿德里安的胳膊:“快把他打晕带走!他已经不是你亲爱的大侄子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牛逼轰轰的杰克队长!”   湛平川指着自己的鼻子,气笑了:“还亲爱的大侄子,这便宜就硬占呗?”   阿德里安已经不再啰嗦,他眼中寒光一闪,瞬间附身在湛平川身后的看守者身上,然后不等湛平川有所反应,手刃照着湛平川的后颈就劈了下去。   但湛平川毕竟是阿德里安和湛擎和高压训练出来的,感知危险和快速闪避已经成了他的肌肉记忆。   他虽然不知道阿德里安的异能,但是那瞬间,他见阿德里安的目光变得僵直,就知道对方已然发动攻击,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从原地一撤,手刃只击到了他的肩头。   湛平川肩头闷痛,猛转头看向下手的看守者,他当即毫不犹豫地召出红丝,“噗嗤”一声穿透了看守者的喉骨。   鲜血从伤口处喷出来,溅在他的眼皮,而阿德里安早已在他攻击前回到了身体。   就在看守者直挺挺倒下的时候,阿德里安锋利的羽翅已然扫到!   唰——   一阵劲风擦着胸口而来,湛平川忙仰身下腰,躲过一击,他的碎发被风卷起,黏在侧脸的血点上。   “你能控制别人,还是你到了别人身上?”   他瞬间就猜到了阿德里安的异能,并在下腰的同时催动红丝攻击阿德里安的腹部。   “啊啊啊啊啊哥!”卢卡斯吓得向上一窜,用腿牢牢缠着阿德里安的侧腰。   阿德里安并不慌张,他借着横扫的惯性猛一转身,翅膀竖在背后与红丝撞在一起。   砰!   空气中溅起几簇火星,照亮幽森的大殿。   湛平川见阿德里安的翅膀安然无恙,一挑眉:“你这翅膀质量挺好啊。”   阿德里安这场架打得并不痛快,如果是真的敌人,他很乐意击击致命,毫不留情,以此来获得快感,慰藉时刻尖锐的灵魂痛感。   然而今天这场架显然是以教育孩子为主。   所以他全程沉着脸,并随着湛平川的聒噪脸色越来越沉,他眼中的温度,快要比洛拉西提冰原还低了。   卢卡斯拍拍阿德里安的胸膛:“你想办法绕到他身后,我把锚点扔他身上,给他送回家去,让他爸妈治他。”   湛平川:“喂,我听到了。”   卢卡斯指着湛平川的鼻子激动骂道:“老子就是让你听的!你个傻逼!你都是有神迹的人了怎么还会被人洗脑?你特么还打伤了我们小少爷!你完了,你失去入赘资格了!”   湛平川垮着脸,掌心红光流转:“我靠你还骂我?你才完了。”   说罢,红丝突然如烟花般爆开,箭雨般凌乱密集地击向阿德里安。   卢卡斯赶紧一缩脖子,藏进阿德里安的羽毛:“你们家的,你赶紧教训!”   只见阿德里安一扇翅膀,抱着卢卡斯腾身而起!   砰砰砰砰砰!   红丝将地砖打得碎成齑粉,尘烟四起。   见阿德里安飞上天,红丝又调转方向,直追而去,阿德里安展翅疾掠,剑羽摧枯拉朽的割断正殿里几根承重柱。   就见正殿剧烈摇颤,坚如磐石的斗拱发出吱嘎吱嘎的摩擦声,整栋建筑大厦将倾。   “不好,古神殿!古神殿!”看守者失声大喊。   然而打红眼的湛平川已经顾不得那些了,他闪转腾挪躲开掉落的木头,然后一抬手掌,龙胆信息素澎湃咆哮,阿德里安面前的空间赫然撕裂出一道时空裂隙。   可惜阿德里安对湛平川的所有异能心知肚明,他早就做了准备,从容急停,悬在空中,冷冷看着湛平川。   湛平川胸膛起伏,心却一沉。   这个人似乎对他十分了解,不只是他的攻击方式,还有他的全部异能。   为什么?   他明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大侄子,他爸妈,神迹,小少爷,入赘,你们家的......   这些他无法理解的词汇正荒谬地撞击着他的大脑,他明知道这些跟他没有关系,但当所有诡异叠加在一起,一切竟然可笑的逼真起来。   漫长廊道中,波波夫一头撞进了后殿,木制墙面被他撞出一个人形豁口,阳光从外透了进来,依稀能照亮殿内的摆设。   在这个殿内并没有座台和蜡像,矗立在正中央的,是一面巨大的红墙。   这面墙足有四层楼高,两旁绑着黄色的围帘,墙面上抠出了一个个整齐的孔洞,一眼望去,足有数百之多。   在这些孔洞里摆满了烧杯状的玻璃瓶,玻璃瓶内盛着满满登登的暗红色液体,而在液体中,浸泡着一颗颗人类的腺体。   每个玻璃瓶下,都用三种语言介绍着腺体的信息,均是人类世界最通用的语言。   [昆虫系觉醒A级腺体:异能【成茧】   作用:坚不可摧的白茧是最好的防护,经测试能够抵挡S级袭击   售价:350000]   [元素系觉醒S级腺体:异能【海啸】   作用:化作海啸本身,对敌人进行大面积攻击   售价:1080000]   [动物系觉醒A级腺体:异能【向死而生】   作用:通过经受打击来增强自身能力,打击越强,能力越强,上不封顶   售价:760000]   [植物系觉醒S级腺体:异能【千里追杀】   作用:将叶汁滴在敌人身上,千里之内,能够精准追踪,易配合导弹使用   售价:490000]   ......   “这......这是!”波波夫仰起头,已经被一整面墙的高等级腺体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那些整齐摆放的玻璃瓶,像是某种精神攻击,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恍惚间觉得,那面墙就快要向他砸过来了,那样沉重的罪恶,会把他深埋地底。   “罪证。”兰斯悲凉地吐出两个字。   腺体和信息素不一样,被抽取的信息素还会再生,但人类没了腺体是一定会死亡的,这世上只有邓枝一个例外,因为那【断肢再生】的能力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数月前兰斯亲手杀了厄迪夫,看到了袁林川和邓枝被窃取的S级腺体,在那时他以为只有厄迪夫能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来,却没想到在尤托皮亚,售卖腺体早已成为了产业。   当地下城降临人间,科考人员被神明选中,异能孢子散向世界各地时,人类是否恐惧过,异能会改变一切,最强者会统治人间?   但一百多年过去,人类应该发现了,统治人间的永远不会是异能,这世界的运行法则不变,它唯一的通行证就是金钱。   现在兰斯总算明白进入古神殿时那个选择题是什么意思了。   有所求,就是来到这里,用积攒的金钱购买更高级的腺体,从此拥有令人羡艳的异能,获得更好的人生。   古神能在十年间被坦布人如此信奉,靠的并不是神乎其神的传道,而是切切实实的利益。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些腺体全部来自尤托皮亚人,而坦布人就是既得利益者。   怪不得佣兵军团全部都是B级以上觉醒者,甚至比蓝枢稽查队还要厉害。   波波夫突然想到什么,心一凉:“那Oliver会不会......”   “必须立刻找到他!”   兰斯心头一寒,冷汗滑落,他和波波夫有同样的担心,比起被挖去腺体,他宁可Oliver像湛平川一样,失去记忆,与他们为敌。   两人刚要探查红墙后面,十余名看守者已经冲了进来。   为首一人冷笑:“看到这个,你们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只见他张开嘴巴,身体像水管一样涌动起来,突然,从他口中喷出一团和蛛网一样的白色物质,他的身体迅速抽皱,而蛛网却铺天盖地,直奔兰斯和波波夫而来!   波波夫怒吼一声,冲了上去,兰斯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已经抓住了蛛网。   波波夫伸手就要将蛛网撕烂,然而他的蛮力这次却没能奏效,只见白色物质一沾到他的皮肤,就紧紧黏住,越裹越牢,任凭他有再大的力气,也无法挣脱。   波波夫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却眼见着蛛网逐渐粘合在一起,向他的五官黏来。   “唔唔唔!”很快他的嘴巴就被蛛网彻底封死,再也呼不出气息。   波波夫仰身栽倒,一张脸憋成紫红。   兰斯厉声道:“收起异能,将肌肉缩小!”   波波夫忙听从兰斯的建议,将异能收回,不再挣扎,果然蛛网封住他五官的速度慢了下来。   透过外神的眼睛,兰斯一眼看出蜘蛛人是个S级,此刻他已经抽皱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涌动的身体藏在衣袍之下,仿佛有无数只老鼠在爬。   耳侧突然传来破空声,兰斯一个翻滚,躲离原地,只见地面上钉入七八支蜂尾针,人群中显然还有一名马蜂形态觉醒者。   兰斯握紧黑曼巴之刃,袖口淌出一道血痕,他刚才用力过猛,手臂的伤口又裂开了。   “嗯嗯!”波波夫口不能言,只得睁圆眼睛,焦急地提醒兰斯。   下一秒,攻击如雨点般密集地朝兰斯袭来,他几乎一刻不停地闪避着,体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   此刻Oliver生死不知,波波夫命悬一线,而他面前是十余个高等级觉醒者,事情到了现在这刻,已经别无选择。   “找死。”兰斯咬紧牙关,眸光闪烁,灵境系统中的混沌吞噬了他的双眼,他的脖颈上逐渐浮起鲜红的图腾,外神即将占据他的身体,降临这个世界。   就在这时,红墙之后突然飞掠出几条枝蔓,只见枝蔓上流转耀眼的金光,犹如坚不可摧的战矛,直直刺入几名看守者体内。   噗!   血花四溅! 第190章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   几名看守者在前掌灯,带着Oliver走出前殿,穿过廊道,从侧殿绕过,一路来到后殿。   路上,Oliver努力观察着周遭的境况,可惜灯光太弱,远一些就看不清了。   侧殿的大门紧紧合着,门口落了锁,看样子并不是给人们祭拜用的,里面应该有什么不想被外人看见的东西。   Oliver心思一动,侧殿会是存放卢卡斯锚点的地方吗?   “进去。”来到后殿大门口,几名看守者站住,不再动了,“你要求什么,自己看。”   Oliver不解其意,但他担心多说多错,所以只是点了点头,便举着灯盏走了进去。   幽黄的光圈涂在青灰冰冷的石板地上,成为偌大后殿中唯一的光源。   Oliver一边留意着周遭的声响,一边向前迈步,空气里静悄悄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为他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Oliver微微有些发毛,总觉得寂静里会有什么东西扑到他后颈上。   想到这儿,他苦笑着摇头。   在AGW特危死刑监狱以及蓝枢禁闭室的日子,他早已经习惯了与黑暗为伍,但或许是有了生的渴望,他再次开始畏惧黑暗。   他的脚步声很轻,踩在石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门外的看守者一直注视着他,他不能贸然停住脚步。   终于,他走到了那面巨大的红墙之前,Oliver抬起眼睛,提高灯盏,向红墙上照去。   借着幽暗的光亮,他隐隐看清了红墙上摆放的东西,那一刹那,他的面色瞬变,惨白如纸。   他踉跄后退两步,挥起灯盏,向高处看去,只见红墙的凹槽里,装着数不胜数的人类腺体,一股强烈的作呕感袭来,他猛地捂住嘴,强忍胃部的抽搐。   突然——   他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个凹槽,那里没有玻璃杯,没有被浸泡的腺体,只摆着两团小黑球,那是Oliver无比熟悉的东西。   卢卡斯的锚点!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指间金光一闪,异能发动,枝蔓猛然朝锚点卷去!   然而就在枝蔓碰触到锚点的刹那,锚点周遭突然亮起暗红色光圈,仿佛是触碰了某种禁制,Oliver双目失神,仰身栽倒,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便人事不省。   只见光圈死死箍住枝蔓,一路下滑,直至牢牢锁在Oliver的手腕上。   门外的看守者们纷纷冷笑,这才迈步走入后殿。   他们的白袍拖在地上,发出刷刷的声响......   -   “Oliver,快起床!《异兽与晶矿石》今天考试!”   一只手掌突然拍向他的棉被,尖叫声直捣鼓膜。   Oliver猛地睁开眼睛,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瞳孔,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室友已经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将他从枕头上薅了起来。   “天哪,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昨晚八点到今早八点!你真是睡神。”   说罢,室友劈了扑通地帮Oliver收拾考试用具,没两分钟就装好了书包。   “快点啊!你不会还做梦呢吧!”   “我......”Oliver不明所以,稀里糊涂地跳下床,将地板踩出“墩”的一声。   在室友的催促下,他着急忙慌地冲进洗手间,用两分钟刷完牙,再用凉水扑了一把脸,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被一股大力拽出了宿舍门。   冲出门的刹那,Oliver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奶黄色的大门上挂着方方正正黑字——436。   在星洲大学,奶黄色大门代表着Omega寝室,棕褐色大门代表着Alpha寝室,两边寝室被一道栏杆门隔开,泾渭分明,绝不允许越距。   阳光透过门缝泄进走廊里,在方格子大理石砖上投下横平竖直的轮廓。   Oliver来不及多看,就被拽着冲下楼梯。   “为什么不坐电梯?”他问。   “你傻了,这时候电梯要排八百年!”   话音刚落,室友撑着栏杆跨步翻下楼梯,随后稳稳落在下一层:“这样更快!”   Oliver只好学着他的样子,撑着栏杆,腰腹使力,一跃跳下楼梯。   他膝盖一曲,稳稳落定。   他明显感到,他的身体灵活且健康,每个关节都那么好用。   他们在校园里一通狂奔,挤开低年级的学生,左拐右拐跑离宿舍区,然后又以冲刺的速度穿过操场,直奔教学楼。   终于,在铃声打响前,他们冲到了教室。   Oliver根本来不及思考,他被老师厉喝一声,忙喘着粗气坐在座位上。   “期末考试,任何人都不许作弊!要是让我发现谁打小抄或者抄袭别人,成绩立刻作废,你这八个学分就算没了!”   Oliver喘息一顿。   什么?八个学分?!   这课这么重要吗?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监考老师瞪着眼睛,手像菜刀切刀削面一样嗖嗖嗖把卷子发了下来,然后他一掌拍在电子钟上:“考试时间一个小时,现在开始答题!”   Oliver赶忙展开卷子,在左上角飞快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的目光落在第一道题上——   [怒狼的膝盖骨与摄魂花的关系是()   A.一同入药B.膝盖骨是摄魂花的养分C.摄魂花能解膝盖骨的毒D.没有关系]   Oliver脸色惨白。   怒狼是什么东西,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用手抓着头发,绞尽脑汁地回想,可惜那些知识已经埋得太深,他完全想不起来。   空着,先做下面。   然而越往下做,他的脸色越难看,这张卷子考的都是非常理论性的东西,和实际完全不接轨,很多名词扣上书本他就没再见过。   也怪他满心扑在历史上,所以其他专业课考试每次都是临阵磨枪,考完就忘。   可是这明明不耽误他拿满分绩点,当年级第一啊!   这次怎么会想不起来,怎么会做不出题?   这对一个打有记忆以来就是学霸的考生来说实在是太折磨了。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考试时间越来越短,而卷子还空了好几道题不会填。   Oliver此刻已经在评估自己的大致分数了。   照这样下去,只能勉勉强强及格,那就是1.3的绩点,一学年共有三十多个学分,这门课就占了8个。   Oliver心一沉,完了,被这一科的绩点拖累,他一定拿不到专业第一,联邦最高奖学金了。   电子钟刺耳地叫唤起来,时间已经用光。   监考老师毫不留情地冲下讲台,风卷残云般收走了所有卷子。   教室里怨声载道:“最后一道简答题超纲了吧,我根本没在书上看过。”   “拔高题,我估计出自老师给的参考文献,大部分人都没时间看完,然后这样就能弄出分数梯度了。”   “唉,估计只有学霸能写上来最后一题吧。”   “Oliver肯定写上来了,咱班有一个能写出来就得是他,他真过目不忘啊。”   众人齐齐向Oliver看去,Oliver坐在椅子上,双眼直直望着桌面,中性笔就静静躺在灯光下。   “我也不会。”   他说罢,用手重重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   疼的。   居然是疼的。   他神情恍惚,大脑里被考试内容和混乱的记忆填满了,那些青春的,熟悉的,生动的面孔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就好像他终于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了。   考试结束,已经快要到午饭时间。   Oliver熟练的从桌边书包里取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他一边开机,一边单手将笔帽扣好,塞回书包里。   很快,手机闪烁着绚烂的图案打开了。   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在屏幕上弹出来,有学校新发的安全通知,班级群发的下一场考试安排,教务处推荐的暑期游学项目,还有何竞恩给他介绍的两本历史书。   看到何竞恩的名字,Oliver会心一笑。   这两本书确实好,在老师推荐给他之前,他就已经借熄灯后趴在被窝的时间看过了。   所以他现在就可以和老师讨论这两本书中的争议。   他刚想打字和老师约见面的时间,突然又有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乌里尔:考完试了吗?假期想做点什么。】   Oliver呼吸一滞,手机险些脱手,他赶忙将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嘟......   几声等待,电话被接了起来。   乌里尔的笑声通过电信号传来:“怎么想着给哥哥打电话了?”   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Oliver的眼圈迅速红起来,他哽咽着问:“你在哪儿?”   乌里尔沉默,随即语气严肃起来:“有人欺负你了吗?还是谁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我想你了。”Oliver将手机紧紧压向耳朵。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乌里尔低笑,呼吸和着风声:“上个月不是才来看过你?”   “上个月吗?”Oliver喃道,他怎么觉得,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了。   “下周就去看你了,想要去黄金屋主题乐园玩吗?哥哥给你买了VIP票,你可以带着男朋友去。”乌里尔十分耐心的对待Oliver的情绪,他自己接触了这世界的全部黑暗,却不允许黑暗沾染到Oliver一点边角。   “我想和你去。”似乎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环境,Oliver说话也变得任性起来。   “好,我弟弟说的算。”其实乌里尔不爱那些动画片,但他总是愿意陪伴Oliver的,毕竟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常年不在首都城,亏欠了Oliver不少,“那我先工作了,你记得好好吃饭,上次看瘦了点。”   “嗯。”Oliver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哥哥没死,哥哥还在他身边,原来他什么都没有失去。   “Oliver,你男朋友等你半天了!”   Oliver身体一僵,脑袋缓缓抬起来,看向门口。   司泓掣单肩挎着背包,靠在门边,无奈笑着,静静等他。   他考完试,在考场里磨蹭了半天,司泓掣也没有失去耐心,正午的温暖像是可以从那张清俊的脸上漫出来,化作烤枫糖般的甜。   “啧啧啧,一来就撒狗粮。”   “不愧是我们行走的校园佳话,这就深情对望上了。”   “快去啊Oliver,傻看什么呢?”   “学霸没考好,自闭了。”   Oliver站起身,情绪复杂地朝司泓掣走了过去。   他有点不敢认司泓掣的面目,不是冷酷的,残忍的,暴戾的,而是温和的,阳光的,青春的。   这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消失的那个人。   “我怎么惹到你了,都不愿意跟我去主题乐园玩?”司泓掣打趣道,顺手接过了Oliver的包。   Oliver抿着嘴不说话。   司泓掣熟练地揽过他的背,轻轻拍了拍:“真没考好吗?那怎么能让我的小橄榄开心一点?溜出去吃翡翠楼的松鼠桂鱼怎么样。”   司泓掣说完,试探性地看Oliver的脸色。   松鼠桂鱼是Oliver在大学时期最爱吃的菜,但学校为了维护食堂的利益,不允许学生在工作日去校外吃饭。   一旦溜出去被抓住,少不了通报批评外加罚干劳动。   司泓掣这么说,就是豁出去挨罚也要带他去吃了。   “......好。”   Oliver心乱如麻,说不出拒绝的话。   星洲大学的校墙对两位S级觉醒者来说实在是小儿科,他们轻而易举的从墙上翻过去,落在繁华的马路边。   穿过马路,走进创新科技园区,就来到了翡翠楼。   Oliver看着司泓掣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又轻车熟路地点好他们常吃的几样菜,然后便提起热水壶,帮Oliver冲洗餐具。   这是司泓掣家乡的习惯,吃饭前总要用热水洗一洗餐具,将细菌都杀死。   久而久之,Oliver也养成了这种习惯。   挂着水珠的餐具摆在面前,Oliver望着水珠里映出的自己出神。   很快,松鼠桂鱼就端了上来,香香脆脆,鱼肉上浇着红澄澄的酸甜汁。   尝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香气充斥味蕾,连神经都放松下来。   这一整条鱼,大部分都是Oliver吃掉了,司泓掣只吃了尾巴,脑袋,还有骨头的部位。   以前Oliver会主动夹给他,让他多吃点,然后他才肯吃。   毕竟一条鱼就要二百多块钱,对于一穷二白的大学生来说,自然舍不得吃。   吃完饭,司泓掣伸手,揉了揉Oliver柔软漂亮的金发,好笑道:“怎么还不开心啊?”   Oliver咽下口水,喉结滑动。   “......没睡醒,还很晕。”他答道。   “这三天复习四科累到了吧,早就让你别临阵磨枪,每次都要熬通宵,黑眼圈都出来了。”司泓掣顺手擦去Oliver唇边的酸甜汁,没有半点嫌弃。   这天,他们溜出来吃了顿饭,然后又从原路翻回校园里。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松弛,慵懒,假日无风,空气里满是悦人的芳草香。   他们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路里,和所有年少炙热的情侣一样,一边聊着班级里发生的琐事,一边将肩膀越贴越近。   叶片投下斑驳的影子,蝉有一搭没一搭的低鸣,青春的气息比所有都要浓烈,让人抵死难忘。   这是他熟悉的生活,熟悉的爱人,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是无比真实又让人眷恋的琐碎。   他就要相信了。   如果......他没有精通幻境类能力的话。   因为【虚拟境】的存在,他很清楚真实与虚幻的区别,他为了逃避痛苦,曾无数次把自己抛进类似今天这样的幻境里。   终于,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司泓掣掉回头,意外道:“怎么了?”   他穿着简单的深蓝色运动装,衣衫微敞,露出干净整洁的T恤,他右手插进兜里,左肩则挎着他们两个人的包,袖口从他揽包的手腕滑下去,腕骨上那颗痣刚好碰到阳光的触角。   Oliver冲他笑了一下,碧绿色的眼睛里温柔地盛下他的轮廓。   “司泓掣,你爱我吗?”   “当然爱。”司泓掣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坚定且迅速的给了他答复。   “那如果有一天,你冤枉了我,伤害了我,我们很久很久都没有解除误会,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活得很痛苦,该怎么办?”   司泓掣怔怔地望着他,目光变得困惑:“我不可能伤害你,更不会辜负你。”   “我相信。”Oliver相信他此刻说的话是真诚的,誓言在最初的时候,总是最完美的样子。   “但如果呢?如果我们经历了背叛和伤害,却突然有个契机,让我们回到此刻,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司泓掣的眼神变得悲伤,两个背包从他肩膀滑落,掉在地上。   他伸出手,触碰Oliver潮湿的眼角。   明明那么温柔的笑着,怎么会突然流泪呢?明明这么平常又晴朗的一天,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Oliver,你是不是真的经历了什么?”他很聪明,也很敏感。   Oliver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司泓掣,等一个此刻最爱他的人的回答。   司泓掣的手臂悬在空中,指尖的水被风吹干了。   良久,他认真开口:“那就不要原谅我。”   Oliver笑了,慢慢向后退去,逐渐与他拉开距离。   “好。” 第191章   眼前的画面一寸寸碎裂,温暖的午后剧烈摇颤,在世界坍塌的最后一刻,Oliver看见司泓掣动了动唇,眷恋的和他说了两个字——   “再见。”   天翻地覆,灵魂归位,Oliver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冰冷的地砖传来彻骨的寒意。   “怎么还没消息?”一个人不耐烦地说,他套着手术服,戴着一次性橡胶手套,手中捏着一枚消过毒的手术刀。   “来了!信使大人说,这个人不必留,他刚请教过元老,说是只需要那个Alpha。”   “知道了。”医生终于抬起手术刀,森冷的刀锋在灯光下一晃,一旁的墙壁映出颤抖的反光。   就在他即将割向Oliver的后颈时,Oliver突然睁开眼,闪着金光的枝蔓狠狠刺入医生的心脏!   医生毫无防备,惊愕地低下头,就看到身体已经被洞穿,伤口晕出的大片血迹很快染红了手术服。   “不好!”看守者大喊。   Oliver已经翻身而起,抬起腿,狠狠将医生踹开。   手术刀苍啷落地,医生圆睁着眼睛倒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   怎么会呢?   中了城主的【反噬】和【绝对领域】,怎么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来?城主可是拥有神迹的人......   “我问你,那两团黑色物质在哪儿?”Oliver不去管那些看守者,而是盯着倒地的医生。   医生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刚想骂Oliver白日做梦,却听到自己的嘴巴发出声音:“在侧殿暂放,等城主加上【反噬】和【绝对领域】后再送——”   Oliver没等他说完,已经捡起手术刀,毫不留情地插进了医生的喉咙。   如果他猜得没错,红墙上那些数不胜数的腺体,都是这个人从尤托皮亚人身上取下的。   买卖腺体有违伦理道德,在整个世界都被明令禁止,所以坦布人才以古神殿作掩护,在这里进行这种勾当。   或者,就连联邦那些人也参与其中。   议员们的子女,稽查队的家属,富豪的亲眷,他们没有觉醒成高等级该怎么办呢?   认命吗?恐怕不会的。   Oliver拔出手术刀,看向空荡荡的手术房。   那几名看守者心知肚明他是S级,所以不敢和他交手,已经四散奔逃。   Oliver提刀追了上去。   他摸黑冲上两层楼梯,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他的微型耳机早已被人取掉了,但直觉告诉他,兰斯就在上面!   他突然失去消息,兰斯一定急坏了,Oliver不敢耽搁,急忙摸索着出去的机关。   那几个看守者逃跑得如此迅速,机关必然不难,果然没多久,Oliver就碰到一个凸起的东西。   他用力向上推去,只听“啪”一声,头顶的地板弹开了。   他迅速跃上去,这才发现,地板上方正是红墙的背面。   此时红墙前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千钧一发之际,Oliver发动能力,打断了兰斯的开大。   兰斯双眸顷刻间恢复成琥珀色,他喜出望外:“Oliver!”   Oliver一边用铺天盖地的枝蔓护住他们,一边快速道:“说来话长,锚点在侧殿!”   兰斯当然不会在这个关头问Oliver是如何逃出来的,他压住手臂的伤口,喊道:“问黑脸看守者蛛网如何解除!”   Oliver一扫脸色越来越紫的波波夫就已明白,兰斯精准的告诉了他那名看守者的特征,只见群魔乱舞的枝蔓中有一枝停了下来,它在众多枝蔓的掩映着骤然突刺,成功扎入那人的心口。   那人脸色骤变,正想斩断前胸的枝蔓,Oliver的问题就已发出:“如何解除你的异能?”   看守者在这问话中大汗淋漓,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他阴沉着脸,被迫开口:“用火。”   波波夫此刻已经彻底陷入昏迷,蛛网将他的五官全部遮盖,大有将他裹成木乃伊的架势。   兰斯瞅准了Oliver手中捏的手术刀,灵光一现,大喊:“手术刀给我!”   Oliver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手术刀扔给了兰斯。   兰斯接过手术刀,与自己的黑曼巴之刃狠狠撞在一起,只听一声脆响,一颗火星被他擦了出来。   金属连续撞击数下,火星终于落到蛛网之上,顷刻间,蛛网就如发丝般灼烧起来,眨眼便化作一团皱缩的焦黑。   兰斯单膝跪地,猛压波波夫的胸口,十多秒后,波波夫大嘴一张,狠狠吸了一口气,恢复了神智。   “我我我又没死?”   “跟我走!”兰斯一把拽起波波夫,手臂上淌的血已经染红了掌心。   波波夫急得要命:“少夫人你的伤!”   兰斯此刻肾上腺素已经到达顶点,根本感觉不到痛了,他胡乱在波波夫后背蹭了蹭血,然后道:“Oliver!”   Oliver:“放心,我拦着!”   话音一落,【虚拟境】发动,除兰斯和波波夫以外的十余名看守者,均落入幻境。   只是这次,Oliver没再给他们充满童趣与快乐的黄金屋乐园,而是将AGW特危死刑监狱一比一复制了过来。   这些看守者只管将被污蔑的尤托皮亚人送进监狱,自己却从未了解过这个地方。   如今身临其境,他们都慌了神,攻击也凌乱起来。   兰斯刚带着波波夫冲出后殿,正殿就轰然塌落一面墙。   湛平川与阿德里安正打得不可开交,座台上神明的脑袋都被他们削掉一截。   一位经验丰富的顶级S级和一位拥有神迹的天赋S级,两人的破坏力惊人,就连空气中都涌动着一股无形的能量波。   湛平川一眼看到从后殿跑出来的兰斯,他不可思议,居然十多位看守者都没把这小Omega降服?   “你——”   兰斯狠狠瞪了他一眼:“过后再找你算账!”   湛平川:“哦。”   好凶。   “打架还溜号,谁教你的?”   阿德里安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语气越发沉冷,翅羽更是密如鼓点地击来。   湛平川连跳几步,避开袭击,气不打一处来:“狗教的,管得着吗你?”   阿德里安:“......”   “我去......”卢卡斯搂着阿德里安的脖子,扭回头,气急败坏道,“你小子还敢骂人,他只能我来骂!”   “行行行你现在就骂,不骂不是人。”湛平川一个滑铲躲过攻击,顺手捡起古神□□碎的脑袋,朝卢卡斯砸了过去。   他当然没指望这下能再给卢卡斯的脑袋打出个大包来,但这个气成河豚的人形挂件实在聒噪。   平时他身边都是像他一样沉稳内敛的打工人,所以他还是头一次见嘴这么碎的。   阿德里安翅膀一遮,严丝合缝将卢卡斯护住。   等级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一时半会能分出胜负的,但显然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波波夫像个拆楼机一样,不走正门,偏要撞墙,他把廊道两边的墙撞得比兔子洞都多,阳光争先恐后地挤占黑暗的空间,将古神殿照得一片明亮。   侧殿共有两个,兰斯果断道:“波波夫,你找左边,我找右边。”   “明白!”   兰斯不忘用微型耳机叮嘱小丑:“别光顾着飞,帮Oliver把柱子上的雕刻还有壁画的飞天拍下来。”   再打下去,整座古神殿都要毁了,虽说这玩意儿不算什么古建筑,设计者也令人作呕,但不可否认,它记载了真实的历史,各个星球的。   这些是有意义的,至少对热爱历史的Oliver来说有意义,不过Oliver肯定不会开口做这种要求。   “嗷。”卢卡斯掏出手机,探着脑袋,在阿德里安后背调出录像模式。   也幸亏一面墙被他们干塌了,现在正殿亮亮堂堂,连雕刻的生物有几只眼睛都看得清。   交代完,兰斯已经来到了一边侧殿,他知道时间紧迫,古神殿被毁,大批佣兵军团很快就要赶到。   他抬腿一脚踹开侧殿的大门,出乎意料的,居然没有灰尘四起,满目狼藉。   这个侧殿十分整洁干净,像是日日有人勤劳打扫,悉心呵护。   后殿没有出现的座台和蜡像再次出现在这里,他将灯盏提过去,看到座台上的蜡像是个女人。   女人有着茂密的红棕色长发,以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她的五官轮廓与兰斯有七分相像,只是眼神少了精明和狠辣,多了执拗与坚决。   迦妮塔......   兰斯很快就猜出了她是谁。   怪不得老疯子说他们很像,果然,果然很像。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东西,平时说什么口头禅,爱看哪种书籍?   兰斯脑袋里一下涌进很多个问题,他对她充满好奇,他们上一次在一起,他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   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甚至连一句妈妈都没能听到。   兰斯在座台底下仰着头,迦妮塔在座台上方直视前方。   兰斯伸手触碰她的裙边,在老疯子口中,始终没能送给女儿的白裙子此刻就穿在迦妮塔身上,甚至更圣洁,更华丽,更精美。   为什么这里会有迦妮塔的蜡像?   NO.749到底是什么人,平叛之战中死亡了八百多名神祇系觉醒者,为什么独独迦妮塔让他另眼相待?   兰斯有种不好的猜测。   恰在此时,波波夫像个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兴奋道:“找到了!少夫人我找到了!”   他跨入侧殿,一摊宽厚的大掌,两团小黑球正躺在他掌心。   “太好了!”兰斯接过两颗锚点,给波波夫影子上贴了一颗,又转身回冲,去后殿找Oliver。   他没有时间停留在这里揣测,古神殿外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大批佣兵军团正在包围这里,就连脚下的地面都隐隐颤动。   兰斯刚冲回后殿,佣兵军团们就杀了过来,他们这帮人就算再厉害,也架不住人海战术,更何况这些佣兵军团都是靠购买腺体提升过能力的。   “Oliver,接着!”   兰斯顶着胡乱纷飞的异能冲过去,将锚点放置在Oliver影子上。   随后,他喊道:“小丑!带所有人撤!”   “往哪儿撤!”卢卡斯大喊。   实在不行,他就只能把所有人送回高塔公会了,但湛平川还在这里,他们总不能从罕乌比再折腾一遍。   就在这时,耳麦里突然传来法塔的声音:“快,瞬移到我们的锚点!” 第192章   卢卡斯来不及犹豫,顷刻发动异能,将古神殿里的自己人全部转移至法塔的锚点。   刹那间,人去楼空。   湛平川的屏障也没能阻碍【影子锚定】的发动,只能无奈地看着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不多时,以布里克为首的三团佣兵军团就赶到了,上百人瞬间填满了整座古神殿。   “人呢!”布里克发出咆哮,他粗壮的脖子上有两条蜿蜒的青虫在爬。   湛平川竖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道:“布团长,嘘。”   然而布里克才不会把一个小队长放在眼里,他懒得听湛平川讲话,提着手里的冲锋枪冲人群吼道:“都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奸细给我搜出来!”   湛平川眉头一皱,不得不继续劝道:“小点声吧我说......”   这时,后殿的十来个看守者东倒西歪地扑了过来,见到布里克,他们如见亲人,忙告状道:“布里克团长,他们原地消失了!”   “那个S级,他不仅杀死了我们两名信徒,他还......他还毁了红墙!现在玻璃瓶全碎了,腺体一个都活不了了!”   湛平川无奈摇头:“我说你们小点——”   “什么?!”布里克怒发冲冠,抡起冲锋枪对准那些狼狈的看守者,“十多个人都保护不好红墙,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团长!”几名看守者吓得噗通跌倒,嗓子都破音了,“就是那个S级,他明明中了城主的异能,但他居然醒了,还杀了医生!”   湛平川尽自己最后的努力阻止:“你们能不能看——”   “你们看神明的蜡像!”   “天啊,谁把神明的蜡像给毁了?”   “实在是令人发指!神明会惩罚他们的!”   “一定是反坦布组织,他们故意挑衅我们!”   正殿内争先恐后地吵起来,情绪越来越高涨,嗓音越来越失控。   突然,一根横梁发出折断的脆响,湛平川瞬间放弃劝说,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稳稳站在大太阳底下。   “你——”布里克只觉一团残影从自己眼前刮过,他只粗声喊出一个字,身旁承重柱就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垮塌,紧接着,整个殿顶失去支撑,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嘭!   浓烟四起,尘土飞扬,血肉如泥。   几十名佣兵军团和看守者都压在了木头堆里,那一刹那,再敏捷的觉醒者都反应不过来。   湛平川后撤一步,躲开激起的灰尘,终于有了解释的机会:“都让你们别喊了,那里面被我打的就剩那一根承重柱了,这下震塌了吧。”   幸好古神殿的制造材料都是木头,相比于水泥轻了很多,觉醒等级较高的佣兵军团还留着口气,可惜看守者们就惨了,当场毙命了七八个人,连骨头都被砸碎了。   “古神殿彻底毁了!造孽啊!”   “神明发怒了,大家快跑!”   围观的坦布人一哄而散,四散奔逃,生怕神明把摧毁古神殿的罪过怪在他们头上。   布里克忍无可忍,霍然掀飞几根粗木,再一把拔出扎进左肩的木刺,然后双目猩红地等着湛平川:“你跟我去见城主!”   二十分钟后,灰头土脸的布里克和昂首挺胸的湛平川一同出现在城主府。   罗布亚不敢置信,脖子又抻长一寸,那长得像开胶皮鞋的嘴巴开始抽搐:“毁了?古神殿毁了?!”   布里克沉痛点头,然后伸出手指,猛指湛平川:“是他将奸细引到古神殿的!”   “你把敌人带进古神殿?”罗布汉努力扭过身,一双阴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湛平川,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几个洞来。   湛平川一摊手,还很无辜:“我行动之前跟你们汇报过要干票大的,你们让我不要留情啊。”   罗布汉:“......”   罗布亚畸形身体上的血管都爆了出来:“强词夺理,古神殿是让你做圈套的吗?”   湛平川看这口锅即将要背在他身上,当然不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敌人偷偷在我身上装窃听器,被我机敏地发现了,我这才想到这招将计就计。”   “我知道他们最在意的就是那两团小黑球,所以只能用它当饵,我用窃听器向他们传递了半真半假的消息,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们确实上当了,而且是倾巢出动。”   湛平川说完,还很理直气壮。   罗布其将头偏过来,一只发育不良的手臂搭在桌面上:“所以人呢?”   “他们有瞬移能力,跑了呀,但请您放心,我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   罗布衣甩动着脖子,努力把身体往回拽,三位兄弟都想瞪死湛平川,但脑袋已经挤不下了。   “那饵呢?”罗布衣背对着湛平川问。   湛平川:“一时没看住,被抢走了。”   为表遗憾,他连眼皮都耷拉下去了。   只见四位城主畸形的身体因气愤而剧烈抖动,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们才勉强忍住送湛平川投胎的冲动。   “古神殿毁了,饵被抢走了,你这个圈套到底有什么用!”   湛平川一摊手:“我的圈套确实成功了,这点我觉得毋庸置疑吧,那几个看守者都能作证,您是没听到敌人中计后是怎么骂我的,可凶了。”   “少废话!”布里克斥道,“都是你考虑不周,才让上帝城遭受了这样的损失!”   湛平川莞尔:“我确实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谁能想到那个人突破了城主的【反噬】和【绝对领域】,杀死了医生,摧毁了红墙,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布里克粗暴打断,愤怒已经让他无法思考,被房顶劈头盖脸砸趴下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湛平川委婉道:“我觉得城主还是得反思一下,这件事暴露出你们四位不少问题,比如异能到底管不管用,是不是有什么破绽,下次能不能改进......这样的严重失误真的不要再犯了好吗,佣兵兄弟们的命也是命啊。”   罗布亚,罗布汉,罗布其牛眼圆睁,六七只手指向自己的鼻子,显然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能听到这种回答。   布里克拍案而起:“你何必做这一副委婉的表情,你看看你说的话委婉吗!”   湛平川只好把表情收了回去。   职场真特么难混。   罗布亚气极反笑:“让我反思?暴露出我们的问题?你给我滚!”   湛平川听人劝吃饱饭,一边滚一边乐观道:“放心吧城主,再给我十天时间,我已经充分了解了敌人的个性,这次一定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罗布亚眼睛一翻,差点心肌梗塞,罗布汉则将鸡蛋饼脑袋转向布里克:“他们一定没有离开上帝城。”   布里克冷笑:“您放心,阿奇诺已经带人在上帝城各个角落搜捕了。”   罗布汉点头阖眼:“你也去清洗一下吧。”   布里克实在是太狼狈了,虽然及时被恢复系觉醒者愈合了伤口,但砸出来的血还来不及擦,就这么渗人地挂在脸上。   “是。”于是布里克也走了。   城主府前厅再无外人,一旁的侧门终于打开,本忧从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同样难看,但这并不因为敌人逃脱,或是坦布人死亡,甚至都不因为古神殿被毁了,而是因为那间侧殿被打开了,里面的蜡像被卑贱的坦布人看到了。   那可是,元老的秘密。   “本忧,不能杀了这个湛平川吗?”罗布汉恨声问。   “还不是时候。”本忧望着空荡荡的城主府大门,眼中阴晴不定。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个玩意儿!”罗布亚的开胶皮鞋嘴像是要裂开了。   “他植入的不是杰克的人生吗?你们当初有没有好好选人,这个杰克到底靠不靠得住?”本忧反问。   “当然靠得住。”   杰克市井出身,为人精明,手段肮脏,一进入佣兵军团,便如小人得志,对得罪过自己的人睚眦必报。   他甚至还数次传出过变态性癖和虐待尤托皮亚人的黑料。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特质似乎都没出现在湛平川身上。   本忧冷笑:“那您担心什么,那一刻早晚会到来。”   -   兰斯一睁眼,发现眼前的景象很陌生,一圈混血尤托皮亚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正用好奇,考究,谨慎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而法塔等人,就坐在尤托皮亚人前面。   卢卡斯刚想从阿德里安怀里起身,就被头顶的水泥砖狠狠撞了一下,他头上那颗大包瞬间更疼了。   他龇牙咧嘴:“喂法塔,你这是什么地方?”   法塔:“这里是——”   他还没说完话,凌棋就猫着腰冲了出来,他眼尖,倒吸一口凉气:“少夫人你受伤了!”   兰斯看向手臂,血已经将整条袖子都染红了,刚刚肾上腺素作祟,他感觉不到疼,如今卸下防备,才发觉小臂已经疼得发抖了。   他将袖子扯起来,看到臂弯下三指的地方,有一道不浅的伤痕,血还在慢慢往外渗。   凌棋赶忙使出恢复系能力,为兰斯愈合伤口:“少夫人,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你不是神祇系觉醒者吗?谁有本事能伤到你?”   卢卡斯揉着脑袋上的包,一屁股坐在地上,皮笑肉不笑:“还能是谁,我们亲爱的大侄子啊。”   凌棋听到最不想的答案,不由胸口发闷。   波波夫盘着腿,耷拉着脑袋:“你是没看到,当时我都想呼大少爷一巴掌,太气人了,少夫人担心伤到他根本不敢开大!”   卢卡斯一指自己脑袋,忿忿道:“还有我这包,这小子给我拍墙上砸的,要不是我等级高,现在都脑震荡了。”   并不喜欢这种拥挤狭窄环境的阴暗面终于掀起眼皮,他抬手扭过卢卡斯的脑袋,压向自己:“哥哥看看。”   “我不。”卢卡斯别扭地推着阿德里安的手。   法塔:“唉,事已至此,先别说了,都来嗑一颗我的大力丸吧。”   卢卡斯听闻,立刻软绵绵倒在阿德里安掌心,装晕。   Oliver忙转移话题,眼神肉眼可见的慌张:“湛平川或许和我一样,中了异能,但我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异能,能让人瞬间晕倒,意识抽离。”   “你们最好不要抱有希望了。”这时,从尤托皮亚人中走出一个女人,这女人腰胯手枪,举止干练,剃着简洁方便的短发,轮廓锋利的脸上点缀少许雀斑。   她身上肌肉线条非常明显,显然经过了严苛的训练,以至于周身环绕一种杀伐果断的气场。   “介绍一下,这里是地下层,我是反坦布组织的首领塔那托,我劝你们早日接受现实,你们的朋友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塔那托的嗓音并不柔软和哀婉,反而冷漠的有些无情。 第193章   “不可能!”凌棋刚为兰斯治完伤,听到这话,顿时应激了起来,“虽然你救了我们,但也不能拿这件事胡说八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朋友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波波夫也急了:“我们大少爷不一样,他可是空间系S级,还有少夫人给的神迹,他肯定会回来的!”   一时间,气氛降至冰点,本就狭窄的地下层显得更为压抑了。   那些混血尤托皮亚人静静看着他们,眼神里有一些怜悯,但更多的,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这种平静就好像一滩被污染的湖水,明明内里已经千疮百孔,支离破碎,但湖面依旧无波无纹。   这甚至比大吵大闹更令人悲哀。   “重要?谁的朋友又不重要。”塔那托看向气血上涌的凌棋和波波夫,一开始似乎想冷嗤,毕竟这种言论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天真了。   但思及大家不过是同病相怜,于是她只是深吸气,冷着脸将目光扭向别处。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她此刻肌肉绷得很紧,像石块一样僵硬。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兰斯倒是没有像波波夫和凌棋那样激动,不可否认,他会担心,会焦虑,会难过。   但他刚刚亲眼见到Oliver从对方的异能中挣脱出来了,虽然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可这就代表着有希望。   “你们的朋友又不是第一个。”塔那托坐在一张卷边的席子上,她穿着工装裤的腿盘起来,靴边的小手枪被取下扣在一边。   她的背挺得笔直,凌厉的眼睛挑起,打量着兰斯。   看得出来,她欣赏兰斯的冷静,所以将那句刺耳的‘重要’搁置了下来。   “这就跟那四位城主有关了,我要先说他们。”   “他们是连体四胞胎,名为罗布衣,罗布其,罗布亚,罗布汉,一个几乎没人知道的事实是,他们并不是坦布人,而是混血尤托皮亚人。”   塔那托将双手撑在膝盖上,一开口就是惊天秘闻。   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混血尤托皮亚人和坦布人的人种特征已经不是那么分明,现如今判断两者的区别,更多是用身材和肤色。   那些瘦弱矮小的,常年经受烈日暴晒的,大概率是混血尤托皮亚人,因为他们需要无止境劳动,以及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正因如此,坦布人现在流行以胖为美,以白为美,就是为了跟尤托皮亚人区分开,彰显自己高贵的身份以及优越的财力。   卢卡斯闻言满脸的嫌恶:“这些混血尤托皮亚人都疯了吧,当上城主的,加入佣兵军团的,不想着推动解放,反而帮着坦布人剥削压迫自己的同族?这特么比霍华德都变态啊!霍华德家暴后都知道让我吃饱。”   阿德里安扫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二十六岁的弟弟为何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他紧着眉头,无情戳破:“那是我喂你的。”   卢卡斯:“。”   卢卡斯:“破案了,霍华德真不是个东西。”   受乌里尔和老师的影响,Oliver对历史与人性都充满好奇心,他忍不住开口问:“既然是尤托皮亚人,他是怎么当上城主的?”   塔那托:“百年之前,尤托皮亚人与坦布人连年征战,你死我活,恨不得生啖对方的肉,后来坦布人投靠了联邦,在联邦的扶持下,他们彻底打败了尤托皮亚人,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坦布是个自私,贪婪,狡猾的民族,他们不在乎整个加勒比酋长国的利益,不在乎人民的生活,他们掏空整个国家给联邦,换取自己的享乐。”   “可是数十年过去了,尤托皮亚人与坦布人不断接触,交融,孕育了整个地下层的混血,我们的文化与长相已经十分接近了。”   “当年的仇恨逐渐在尤托皮亚人的屈服与坦布人的享乐中被淡忘,现如今,坦布人只知道尤托皮亚人是下等卑劣的种族,而尤托皮亚人只知道坦布人高高在上。”   “人多了,总会有异类,享乐过了,就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并不是所有尤托皮亚人都是好人,也不是所有坦布人都是坏人。”   波波夫不是很懂她这些感叹,只觉得云里雾里:“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没提到那四位城主啊。”   塔那托目光凌厉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继续说:“罗布们生下来就是畸形,连地下层都不配留,他们刚出生不久,他们的母亲就把他们带回了垃圾城。”   对尤托皮亚人来说,从地下层回到垃圾城,等于从天堂回到地狱。   塔那托:“他们母亲没多久就死了,疟疾,没钱治,而他们因为丑陋,畸形,在垃圾城一直是被欺凌的对象,后来他们就躲进一间臭气熏天的茅房里,唯唯诺诺,再也不出来。”   “他们之所以能活下来,和我妈妈有关。”   兰斯微挑眉。   这大概就是塔那托能知晓内情的原因了。   “我妈妈小时候是个混账,三岁说谎不眨眼,四岁就会偷东西,坑蒙拐骗,无所不作,为了活下来,她什么都敢干。”   “那天她就乞讨到了罗布母亲家,六岁的她把那个病重的女人堵在墙边,咄咄逼人的要食物,要钱,一个病重的女人,根本拗不过她,只好把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一小盒过期巧克力都给了她。”   兰斯蹙眉。   这件事听起来残忍,但却无可批判,人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哪还有力气谈美德。   “我妈妈兴高采烈地跑走了,然而第二天,她就听说那个女人死了,不知是病死的,饿死的,还是自杀的。或许是突然良心发现,总之她很后悔那天抢走了女人人生中最后的巧克力。”   Oliver听着,眼睛有些潮湿。   果然这世上的很多悲剧都是分不清对错的,如果非要论,能让好人变坏,弱者相残,只能是统治者的过错。   “那之后,我妈妈搞到了食物,都会扔给茅房的罗布们一份,当然,在她不在的时候,并不妨碍周围的尤托皮亚人继续欺负罗布们。”   “后来一对已经移民塔斯曼的坦布夫妇回来探亲,路过垃圾城,正看到罗布们被人揪出来打,他们觉得罗布的肤色很像坦布人,于是善心大发,把罗布们给收养了。”   “罗布们于是有了坦布身份,摆脱了被羞辱欺凌的命运,正因如此,他们对尤托皮亚人恨之入骨,反而对坦布人颇为宽容。”   “他们当上城主是在十六年前,背后同样有联邦的扶持,由于坦布人对尤托皮亚人的仇恨已经不像百年前那么深了,他们有些甚至会像罗布们的养父母那样,善待尤托皮亚人,所以为了继续榨取尤托皮亚人的剩余价值,联邦必须选出一个对尤托皮亚人有彻骨仇恨的城主。”   “提出并促成这一构想的人叫做丁洛克,据我所知,他后来当上了联邦议长。”   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塔那托眼中闪过明显的恨意,就连撑在膝盖上的手都隐隐抖动。   散落在众人记忆里的线索突然集体浮出水面,伏脉千里般串联在了一起。   那些原本只留侧影的人物,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光亮处,显露了完整的面目。   第一次听到丁洛克的名字,是在联邦迟到了十八年的平反报告中。   丁洛克因为陷害乌里尔,导致了司泓掣一生的悲剧,于是被联邦判处死刑,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而从老疯子的故事里,他们又得知丁洛克曾经名为布里昂·丁洛克,是丁洛克家族中名不见经传的边缘人,正是和NO.749的合作,让他一跃成为丁洛克家族的掌权者,并最终坐上联邦议长的位置。   丁洛克能够甘心认罪,在司泓掣面前隐瞒NO.749的存在,说明他早就是NO.749忠实的信徒。   “我错了,NO.749比我想得更厉害,他收服这些人并不是靠赐予神迹。”兰斯苦笑,但目光却格外凝重。   不只是丁洛克,还有虎鲸塞拉尔,肠粉本怖,畸形罗布们,他们信奉神明,忠诚于NO.749,不单单是因为神迹。   这些人都曾被压迫被欺凌,见惯了人性的丑恶,承受了不为人知的痛苦,所以他们不爱人类,他们憎恨导致他们命运的所有,他们寄希望于地外神明,来摧毁这个丑陋的星球。   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他们什么都能放弃,所以他们是牢靠的聚合体,NO.749根本无需担心赐予的神迹会反噬自己。   而司泓掣,厄迪夫那样的人,以及平叛之战中的既得利益者们,只是有强烈想要达成的目的,所以注定无法深入核心圈层,必须用【死誓咒】加以约束。   这些用人之道显然不是神明的智慧,高高在上的生命不屑揣摩人性,所以从头至尾,NO.749并没有被神明掌控身体,失去自我,他只是和神明达成了最默契友好的协作。   因为作为神祇系觉醒者,他也同样憎恨着人类。   而外神和兰斯就永远达不成这样的协作,因为他们的立场本就是对立的,外神想要赢得这场比赛,不在乎地球的命运,而兰斯被兰闻道收养,从小受尽宠爱,他根本不恨人类,相反,他有很多重要的人类想要保护。   所以从根本上,他就无法战胜NO.749,而NO.749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怪不得联邦知道他们到尤托皮亚来了,却始终没有动作,只让罗布们陪着他们折腾。   看来NO.749根本没拿他当对手啊......   度玛嘴里咬着小豆包,扭回头,一本正经道:“你没错,兰斯。”   他吃得满嘴豆沙馅,说话也含糊不清,其实他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在聊什么,不过他很肯定兰斯是不会出错的。   尤托皮亚人端起盘子,又充满怜爱地递给度玛一个豆包。   他们对度玛有着天然好感,因为度玛看向他们的眼神没有嫌弃,也没有同情,那是种很澄澈的,很平等的目光,让人感到欣慰和尊重。   “然后呢,你为什么说我们大少爷回不来了?”凌棋道。   “人类觉醒的异能冥冥中都跟他们的渴望与需求有关,罗布们经历过那样的童年,所以他们有一个能力叫【绝对领域】。”   “在【绝对领域】中,任何异能,任何生物都由他们完全掌控,他们可以更改能力的判定,S级能力最多可以被降为E级,A级能力最多可以降为消失,反之E级能力可以被提升至S级,而S级的能力......恐怕会变得难以想象的恐怖,所以【绝对领域】范围内,输赢由他们决定。”   卢卡斯:“怪不得我的锚点不好使了,原来他给我的能力降没了!”   法塔:“这是不是和司泓掣的【笼罩】很像啊?”   Oliver:“不一样,笼罩的控制范围更广,而且可以让所有异能失效,包括S级。我亲身体验,【绝对领域】只有在接触时才会触发,而它的作用范围应该不大。”   毕竟他走进后殿一直都没问题,只是在接触锚点后,才突然失去意识的。   塔那托:“不错,【绝对领域】的范围很小,最多一平方米,而且要先放置,踩中才能触发。”   Oliver继续问:“应该不只是【绝对领域】,否则我不会立刻失去意识。”   “你居然中了他们的能力还安然无恙?”塔那托不可思议地看着Oliver。   Oliver点头:“对,可能我运气好吧。”   塔那托仔细端详着Oliver,这才发现这个人原来并不是个小年轻,只不过他周身都萦绕着温柔与慈悲的弧光,让他看起来有种超越皮囊的美丽。   “或许并不是运气好。”塔那托喃喃道,“他们还有一个能力叫作【反噬】,这是一种作用在意识上的能力,他们渴望伤害他们的人都得到报应,以血还血,所以【反噬】能够让觉醒者本人的最强能力攻击自己的意识,而这种攻击无从躲避,中招的人意识已经全部死亡了,留下的就只有一具空壳。”   顿了顿,塔那托又说:“你的意识之所以能够活着,我猜你最强的能力,不是攻击型的。”   这非常难得,说明这个人的渴望和需求都是没有攻击性的,是无害的,所以衍生的异能也同样温柔,平和。   塔那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原来如此。”Oliver恍然,“我最强的能力其实是【共轭】,但【共轭】对一个人根本无法使用,所以它被判定成我最弱的能力,于是我意识中的其实是【虚拟境】。”   怪不得他回到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他甘心沉溺在当年,不愿意醒来,那么他的意识就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任人宰割了。   塔那托:“他们还有一个能力就是【挪移】了,你们的朋友之所以攻击你们,是罗布们把亡者的意识挪移到他的身体里,彻底取代了他,不要妄想他还会回来,他的意识早已被自己杀死了,你们面前的,再也不是熟悉的人。”   卢卡斯难得跟上思路:“等等!那大侄子的意识中的就是......”   “四阶能力【时间穿越】。”兰斯阴着脸答道。   也就是说,这小傻逼的意识现在不知道被动穿到哪个时代去了,而且因为他还没能完全掌握这个能力,所以就算他像Oliver一样清醒了,也!找!不!回!来! 第194章   人究竟可以有多幸运呢?   湛平川表示,大概是自以为中了圈套,结果是中了彩票吧。   通过锚点瞬移到地却仰身倒下那一刻,湛平川心道,完了!   他还来不及给小狐狸任何暗示,他甚至没有看清敌人的脸,就这么送了人头,简直比肉包子打狗还亏。   然而根本由不得他后悔,很快,他就感觉有股大力将他的意识抽离身体,送入一个五彩斑斓,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通道。   他如小舟般在通道里上下跌宕,撞得眼花缭乱,终于,通道消失,他被甩入一个陌生的地方。   满大街都在搞基建,瘦弱矮小的人类扛着原木和砖块,叮叮咣咣,乌烟瘴气。   偶有戴着水母帽檐的丰满人类走过,都会嫌弃地掩住鼻子,尽量远离工地。   这个地方似乎以白色为主色调,地面是白的,城墙是白的,人们的衣服也是白的。   湛平川突然回想起阿提娅说的话,这地方不会是上帝城吧?!   所以他还是瞬移到了上帝城,而且是无损降落!   湛平川振奋之余,忙想捏锚点给兰斯传递消息,然而他一伸手,才发现自己没有手,不仅没有手,他连身体都没有,他仿佛只是一段意识,被滞留在了这个时空。   “卧槽?”   他不会死了吧,现在只是亡灵?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些辛苦劳作的人类抱怨着:“这古神殿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啊,我已经连续一周没有休息过了。”   “唉,要不你找地方避避太阳,我替你干,别让佣兵军团发现。”   “不了,别连累了你。”   话刚说完,那个虚弱的人类就倒了下去,一根横木压在他身上,他发出痛苦的低吟。   周围人忙停下手头的工作,七手八脚的将他扶到阴凉处:“有人中暑了!有没有医生啊,这里有尤托皮亚人中暑了!”   尤托皮亚人?   古神殿!   湛平川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可是古神殿不是早就造好了吗?   “都别围着!赶紧干活,必须在三个月内建好古神殿!”佣兵军团一过来,就用棍子打散了围聚的尤托皮亚人。   “你!”佣兵军团眼尖,看到一名围裙里插着上色笔的女人也在这里,他一把将女人薅起来,“让你去侧殿上色,你怎么在这儿?”   女人双眼潮湿,合起双手,嗫嚅着祈求:“他是我儿子,求求,求求你让我照顾他。”   “他妈的你儿子重要还是蜡像重要?给我滚回去!”说罢,他就将女人甩在地上,狠狠踢了一脚。   女人哀叫一声,颤巍巍地爬起来,流着眼泪亦步亦趋地往回走。   湛平川愤怒至极,但没有身体没有异能,他什么都做不了,对方甚至都看不见他。   不过他终于确定,自己是回到了古神殿刚建立的时候,也就是十多年前。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中了自己的【时间穿越】,只不过意识穿过来了,身体却没回来。   他暂时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不过也不着急,他随着那女人飘了过去,想看看古神殿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那女人走了六七分钟,才终于来到侧殿,可以看出来,她的脚是有些跛的,一层晒得黑红的皮贴在她精瘦的骨头上,她抹去眼泪,从身前的围裙里取出一只勾线笔,然后趴在座台前,沾上色彩,小心翼翼地调试,随后才向那具浇筑的蜡像上涂去。   湛平川早就看到这里供奉着一具蜡像,因为没上色,五官还不鲜明,所以分辨不出长相,不过从身材能看出这是一位女性,还穿着繁复华丽的裙子。   这就奇怪了,古神殿里为什么要供奉一位女性呢?   难道古神觉得自己拟人形态是个女人?   不对,神明应该供奉在正殿,而不是侧殿。   难不成是NO.749?NO.749心里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女人?他早就想变性?   湛平川赶紧把这个念头挥出大脑,太炸裂了。   没得出结论,他只好飘在侧殿看着。   他看到尤托皮亚女人一笔一笔描摹出蜡像的眉眼轮廓,小心翼翼地更换画笔,调整染料。   搁在沙漠城,明明是几天的工作量,而女人一天不吃不喝就干完了。   停笔的那一刻,她跌下座台,神情恍惚,疲惫至极。   而湛平川看向她完成的这幅艺术品,却像是被洪钟聒耳,雷鸣击身,僵在了原地。   这个女人,长得和兰斯非常像,一样红棕色的头发,一样琥珀色的眼睛,只不过眼神要更执拗和坚定。   能和兰斯如此相像,湛平川瞬间就想到一个人,迦妮塔。   他不理解,迦妮塔作为平叛之战中八百多个受害者之一,到底有什么特别,可以被放置在侧殿?   本着来都来了的良好心态,湛平川又去主殿逛了一圈,看到了正在上色的神明。   挺丑的,像大蛾子,但果然宇宙为祂关上一扇门就能为祂打开一扇窗,别看蛾子长得丑,但审美好啊,不然也创造不出沧龙那哥们儿。   古神殿还在赶工,湛平川于是又飘去了城主府。   在城主府中,湛平川第一次见到了年轻时的罗布四人,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发出感叹:“这么抽象?”   这时的罗布四人并不像一滩烂肉,他们的身体虽然黏在一起,但看得出来,那层皮囊下的肌肉含量并不低,他们的行动应该十分灵便。   此刻罗布四人站在客厅中央,而正前方的主座上却坐着一个青年。   看到那个青年的第一眼,湛平川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后背发凉。   这个人穿着一袭长袍,将身体绝大部分都遮住,原本有帽檐可以盖住他大半张脸,但他此刻却将帽子掀开,露出了五官。   平心而论,青年长得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天庭饱满,眉宇锋利,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淡红色的薄唇。   那张唇在他脸上,足以将一切英挺正气都打破,让他看起来冷情又狠厉。   或许是S级的机敏,湛平川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排斥,甚至觉得他的目光都能让人精神污染。   “元老,古神殿就快竣工了,您想要的供应链也会尽快搭建起来。”罗布汉道。   元老?   NO.749!   湛平川精神一震,原来他就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青年点点头,脸上不喜不怒,只是问:“侧殿建好了?”   罗布亚毕恭毕敬:“哦,已经收尾了,里面的家具还没添置,您下次来上帝城,就可以住在里面了。”   住在里面?!   湛平川瞳孔地震。   “你大概是误会什么了。”青年一抖袖子,挺身靠在椅背上,“我不会住进古神殿,更不会住在她身边,我只需要她看着,看着发生的一切。”   湛平川:“......”   大哥你还有点表演型人格?   “过来。”青年对罗布们说道。   罗布们赶紧迈着几只腿,走向青年。   湛平川好奇,不由向前飘去,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元老,您想说什么?”罗布其问。   然而青年没有搭理罗布其,反而突然掀起眼皮,冷冷地朝湛平川的方向看来。   那一瞬间,湛平川仿佛被极炽的阳光辐射着,皮肤都火辣刺痛起来。   他感觉NO.749看到他了。   神祇系觉醒者果然有跨越异能禁制的能力。   然而NO.749只是盯了他几秒,就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不再理睬。   “我要给予你神迹,让你在上帝城屹立不倒。”   NO.749说罢,一撩袍袖,将一只关节扭曲的手伸了出来。   那本应是一只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然而他的关节仿佛被重物砸碎过,又重新生长愈合起来,才导致了如今的畸形和疤痕。   只见他的左边侧脸直至脖颈突然浮起一片黑色的图腾,他的双眸骤然变成如黑洞一般死寂阴冷的黑团,瞳孔消失,白眼仁消失,只有无穷无尽的黑。   罗布们跪了下去,而NO.749抬起手,将指尖浓郁的黑滴入罗布们的身体,一连四滴。   罗布们激动颤抖:“谢谢元老,我永远忠于您和神明。”   半晌,黑色图腾才从NO.749身上消散,他又重新将手收进袖子里。   做完这一切,NO.749站起了身,将袍帽罩在头顶,遮住了大半张脸。   罗布们还跪在地上感恩,而NO.749已经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城主府。   湛平川看了罗布们一眼,想了想,还是追着NO.749飘了出去。   既然这人发现了自己也没动手,要么是不屑于和一段意识计较,要么是无法杀死穿越过来的意识。   但无论哪个,都意味着湛平川现在是安全的。   NO.749并没有张扬的逛大街,毕竟他的身份还不宜引起人注意。   他在城主府门前上了车,直奔机场的方向。   湛平川随着他飘到机场,发现那里停着一架私人飞机,飞机打造得极其奢华,红毯从楼梯一直铺到VIP登机口。   几名身穿白袍的信使站在飞机门边等候着,湛平川一眼看见了还没变成肠粉的年轻本怖。   这蠢货果然年轻时也不机灵。   NO.749上了飞机,湛平川也蹭了他的飞机。   上去一看,简直被闪瞎了眼。   按理说他是鬼眼公会的大少爷,从小也算生活质量极佳,但就连他都没见过这种档次的私人飞机。   果然联邦的统治者,还是比顶级公会要富有得多。   NO.749上机后,飞机很快起飞,信使们为NO.749铺上桌垫,端来一碟碟精致又新鲜的菜肴。   NO.749似乎没有什么口舌之欲,他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点点头,算了领了信使们虔诚的心意。   接下来,是本怖向他汇报信使的招揽工作,以及世界各地古神殿的选址。   别的地方都好说,唯有塔斯曼海盗国棘手。   因为塔斯曼只有桃花源村一块海中陆地,且已经被搭建得满满登登,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对桑德罗国王满怀感恩,根本不会再信奉什么神明。   贸然侵略也不行,因为联邦没有足够的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无法对塔斯曼造成重创。   “要想腐蚀塔斯曼,必须取代桑德罗,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等等吧。”NO.749凉声道。   湛平川:“哦?”   原来NO.749这时候就已经打算找人取代桑德罗了,只不过他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也对,塞拉尔这时候可能还没闪亮登场呢。   “您费心了,要不要喝点酒睡一会儿?”本怖小心翼翼问道。   “不用。”桌上的菜肴NO.749还一口未动,他的脸始终被帽檐遮着,让人看不清表情,无法揣度。   湛平川靠在机窗边,假装自己托着下巴,忍不住感叹:“哎,我大概理解你为什么这么颠了,现在的日子跟以前确实不能同日而语啊。”   他只是自己感叹给自己听,顺便猜测一下NO.749的心路历程。   却没想恰在他话音结束时,NO.749胸腔微震,发出一声沉笑。   这笑声让人捉摸不透,但湛平川立刻闭嘴了。   能感知到旁人的意识存在就够吓人了,如果还能听到意识的心声,那真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了。   毕竟他现在连声带都没有,根本无法发声。   但本怖听到NO.749的笑声明显很开心,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以为自己表现的很好。   湛平川一路警惕,直到飞机降落在首都城,NO.749进了禁区,他才反应过来。   卧槽!   他跟着大boss跑干什么啊,他得回去找老婆啊!   那么问题来了。   他要怎么回去呢?   湛平川站在首都城大街上,拔剑四顾心茫然。 第195章   论没有身体仅凭意识该如何使用异能?   湛平川没琢磨明白,毕竟他现在连信息素都没有了。   在数次尝试失败后,他突然灵光一现,既然没法回去找长大的老婆,他可以找现在还是宝宝的老婆啊!   幸好老婆带着他回过娘家,湛平川很轻易地蹭上了直飞港谭的飞机,一路来到高塔公会。   他仰头望向高塔大厦最顶层,然后沿着落地玻璃窗飘了上去。   刚飘到窗边,他就见鹅黄色的卧室门里跑出来一个咖色头发的女孩。   女孩像个小炮仗一样冲到客厅,找到鹅黄色手机壳的手机,慌张拨了一个电话号码,那边一接通,就听她喊道:“爸,我给他吃饼干泡奶了,他哭得厉害,咽不下去怎么办?”   哭?   不用猜湛平川也知道是谁。   湛平川搓搓手,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卧室门,一进门就看到鹅黄色的床单上躺着一个小朋友。   他穿着鹅黄色的连体小睡衣,胸前系着一块方形的围兜,一双水灵灵的琥珀色大眼睛半睁着,红棕色软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他虚弱地呜咽着,嗓音很嫩很细,像奄奄一息的小猫,泪水顺着眼角滚下去,止不住似的。   兰斯看起来最多四岁,刚褪去婴儿的模样,但又没有完全长开,眼睛圆溜溜的,完全看不出来长大后狐狸眼的样子。   湛平川心疼坏了,可他现在没有身体没有手,根本没法把小兰斯抱起来哄。   小兰斯委屈的鼻子都皱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喊:“姐姐,我怕。”   他一边喊一边伸手向门口的方向抓去。   怕?   湛平川猛然想到,兰斯那被外神折磨得稀碎的童年。   他记得他妈曾经告诉他——   “......如果没有人能从精神层面挽救他,他应该活不久了。”   除非另有际遇。   另有际遇。   湛平川看向小兰斯痛苦又无法纾解的模样,心中一动。   这时,兰绮已经撂下电话跑了进来,她跪坐在床上,将兰斯抱在怀里,轻拍后背,哄道:“姐在呢......”   小兰斯攥着小手,用力搂住兰绮的脖子,将脸埋在姐姐的肩膀,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兰绮一边哄一边问:“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到底怕什么东西?”   “黑,全部都是黑,我会掉下去,一遍遍掉,还有怪物,在脑袋里我和说话,鲨鱼要吃掉我,我在海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小兰斯断断续续,声音极其轻微。   他不愧继承了迦妮塔的智商,这时候的语言表达能力已经很强了,这和他长大后跟湛平川形容的大差不差。   可惜兰绮完全不能理解外神的存在,她只能当小兰斯是做了噩梦,而且这噩梦是反复的,无止境的,连医生也治不好的。   “那都是梦,都是假的,你不要怕他们,姐姐和爸爸都会保护你的。”兰绮小声说。   小兰斯却扁了扁嘴,绝望了。   没人懂他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东西,没人可以帮助他理解他,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是这样。   没过多久,兰闻道也从外面冲进来了。   他还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显然刚刚一直在忙公会的事情,进到屋里,他赶忙将兰绮和兰斯一起抱住:“爸爸回来晚了,哎哟,心肝怎么哭成这样,别怕别怕。”   兰闻道哄着兰斯,然后偷眼看了看兰绮,兰绮轻轻摇头。   兰闻道无声叹息,眼圈红了。   兰绮试探着问小兰斯:“我们再睡一会儿好不好,你已经快一天没有睡觉了。”   一听这话,原本奄奄一息的小兰斯突然睁开泪水涔涔的眼睛,坚决摇头,无论如何都不肯睡。   因为不敢睡觉,他只能强迫自己醒着,进而影响全身的健康,就连饭都吃不下去。   兰闻道和兰绮已经无计可施,一想到楚浮对这孩子的诊断,兰闻道心里沉得像压了块巨石。   其实从平叛之战的废墟里将这孩子抱回来,兰闻道对他的身世已经有了大致猜测,可是兰闻道被桑德罗【凝固】前,还是第一代神祇系觉醒者的时候,那帮人都已经是成年人,也听不懂神明的话,所以完全没受影响。   【凝固】解除后,兰闻道才发现神祇系觉醒者的后代会出现这种问题,他没经验,没病历,没精神类异能,他不知道怎么能减轻兰斯的痛苦。   “我怕......”小兰斯无力地呼救着,哪怕他知道没人能够帮他。   三个人在卧室里急得焦头烂额,终于还是兰绮绷不住了,她哇一声哭了出来:“爸,我弟他不吃饭不会饿死吧?这是我唯一的弟!”   兰闻道这下更晕了,脑门的汗蹭蹭往出冒,他一边哄兰斯一边安抚兰绮:“不会啊闺女,你别瞎想,爸爸已经全球招募精神类异能觉醒者了。”   看这一家三口马上就要上演生离死别了,湛平川只能飘在兰斯眼前,对着小狐狸圆嘟嘟奶白色的小脸,轻声道:“宝宝,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我知道那个声音,你别怕,我想办法进去陪你。”   既然NO.749能察觉到他意识的存在,甚至听到他的心声,那没理由同为神祇系觉醒者的兰斯听不到。   果然,小兰斯突然止住了眼泪,抬起卷翘的睫毛,好奇地看着眼前波动的能量体。   他不确定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的,但他确实听到了空气里的声音,只不过这个声音不可怕,反而很有安全感。   他抬起小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能量体,就像碰到了紊乱的气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小兰斯失望地垂下眼睛,泪水又蓄了起来。   湛平川感觉自己的脸被小手戳了个坑,他反而开心的不行,鼓励道:“宝宝真棒,果然能看见我。”   小兰斯刷的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能量体:“ah!”   “我弟不哭了?”兰绮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扶着小兰斯的胳膊,捧住他哭花的小脸。   “真的!”兰闻道也不由精神振奋。   小兰斯指着湛平川,软软道:“姐姐空气里有人说话。”   兰闻道和兰绮的心墩一声又沉了下去。   坏了,这是又出幻觉了。   “宝宝,他们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见我,因为你是小神仙。”湛平川瞧着可爱又可怜的小狐狸,嗓音都快化成夹子了。   兰斯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了,忍不住又伸手去够他。   湛平川主动飘到小狐狸手里,被他用柔软的指肚戳来戳去。   “嗯。”小兰斯又哼出细细的一声,将软蛋糕一样的脸蛋贴向湛平川。   意识触碰到宝宝的小脸,湛平川心都暖成温泉了:“苍天,我真是好命啊。”   任谁知道他穿到老婆小时候,被老婆贴脸揉,都会感叹一句算他命好!   “帮......我。”小兰斯不断用脸颊蹭着湛平川的意识,把濡湿的软发都蹭乱了,仿佛是想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兰绮见状瘫坐在床,脸色苍白:“坏了,我弟精神分裂了。”   正巧这时,小兰斯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一直吃不下去东西,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湛平川哄道:“宝贝儿,你吃点东西,我保证,一定会去黑暗中找你。”   他知道那个地方其实是兰斯的灵境系统,和其他觉醒者不同,神祇系觉醒者在出生时就已经拥有完整的灵境系统。   只不过神明只会选择那个最强的通道降临,所以绝大部分婴幼儿没机会听到神明的声音,原本兰斯也不用受这个罪的,可惜外神的通道只剩下他一个了。   那垃圾审美的东西,居然在他老婆身上搞揠苗助长,一点都不懂科学育儿的重要性。   这么脆弱可怜的小宝宝,就应该宠着哄着才行。   湛平川敢这么跟兰斯保证也是有原因的。   他猜兰斯的灵境系统不会拒绝他,因为他们匹配度百分之百,而且他拥有神迹,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会被判定为自己人。   更何况......兰斯提到过那个背后的声音。   小兰斯眨眨潮湿的眼睛,将信将疑,不过还是乖巧地听了湛平川的话。   努力吃饭的时候,小兰斯的眼睛一直盯着湛平川,转都不转,生怕他跑了。   其实兰斯半个小时只吃了半碗饼干糊一样的东西,里面有打碎的坚果,有水果干,有牛奶,还有碳水,营养绝对足够丰富,还甜甜的。   湛平川托腮,欣赏兰斯用圆圆的卡通小勺子吃饭,他觉得这个画面实在是生动且奇妙。   他出现在兰斯最脆弱的时刻,他成为了那个另有际遇。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没人比他更合适。   他愿做他无坚不摧的战矛,也愿做他牢不可破的铠甲。   吃完饭,小兰斯已经筋疲力尽,他再也撑不起眼皮,被鹅黄色连体睡衣裹着,沉沉睡了过去。   湛平川飘到他腺体旁,闭上眼睛,想象着曾经进入兰斯灵境系统的感觉,然后将自己的意识完全交付出去。   稚嫩的星玉兰香萦绕在身边,他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仿佛化作丝丝缕缕的流烟,被牵引向前。   他像是偶然闯入时间的漏洞,又像是始终跟随命运的指引。   湛平川猛然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浓郁的黑,混沌仿佛要将一切生命吞噬。   他是那个人,他果然是那个人。   湛平川的心脏如火焰般跳动起来,在灵境系统中,想象的都可以成真,他不再只是一段意识。   小兰斯此刻正耷拉着脑袋,抱着膝盖,失望地蜷缩起来。   他以为能量体不会出现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了他,干燥的手指拂去他的眼泪,沉稳而坚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怕。” 第196章   得知小傻逼的意识并没有死亡,而是走丢了,兰斯的心就彻底放下了。   他相信湛平川,虽然此前并没有先例,但湛平川的意识一定会找到回来的路。   不过兰斯知道塔那托有很多朋友因此牺牲了,所以他没跟塔那托提这件事,而是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塔那托有些诧异兰斯顺利地接受了朋友回不来,这不符合她对朋友的认知,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她没兴趣探究。   塔那托抬起左臂,勾了两下手指,只见尤托皮亚人中挤出来一个怀着孩子的瘦弱女人。   Oliver一眼认出:“你?”   这正是在古神殿门口被他用植物遮蔽的女人。   女人满怀感激和善意地朝他点了点头。   塔那托解释道:“地下层的混血尤托皮亚人有很多是我们的眼线,这也是反坦布组织每次都能从佣兵军团的围剿中全身而退的原因,你们在骆驼市场杀死佣兵军团时我就收到了消息。”   兰斯听罢,觉得意料之中。   的确,上帝城中无数不起眼又卑微的尤托皮亚人,是最好的监控网络,因为他们无处不在,而狭窄拥挤几乎无坦布人光顾的地下层,又成了最好的消息流通网络。   现在看来,坦布人为了方便自己建立这个地下层根本就是错误的,因为他们完全是为尤托皮亚人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发育场所。   塔那托:“每名佣兵军团的制服上都印有他们的名字,由于他们行动时戴着面具,所以姓名是他们最好的标志,你们换了制服出来,就被我的人盯上了。”   兰斯眯眼:“那你当时怎么没想过和我们交流一下。”   塔那托坦言道:“我没有办法确定你们的身份,而且我也想知道你们来上帝城的目的。”   兰斯点头,这也对,换作他是首领,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塔那托一指那个怀孕的女人,语气依然冷硬,但眼神却明显柔软下来:“直到你们帮了她。”   女人用手抚住肚子,腼腆一笑。   “在坦布人眼里,我们尤托皮亚人是最下贱的种族,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死活,包括来这里消费的塔斯曼人,联邦人,哈奇摩人,以及太平洋孤岛贵族。”   “但你们居然能共情她的辛苦,而且在自身有任务的情况下,还是帮了她,这点我很感激。”   从怀孕女人出现的那一刻,兰斯就已经猜到了,所以他只是噙着笑,不言语。   “不过——”塔那托突然话锋一转,英眉立了起来,“在你们帮助她的那刻,其实就已经把自己暴露了,佣兵军团一直有人守在地下层,注视着上面的一举一动,你作为领导者,纵容属下如此意气用事,实在让人无法信任,无法合作!今天就算是反坦布组织对你们的感谢,但以后我们不会再见。”   塔那托说完,面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抄起那把小手枪插进靴边,单手撑地,就要起身而走。   一时间气氛降至冰点,环绕的尤托皮亚人鸦雀无声,拥挤的地下层瞬间像被抽空了空气,变得窒息起来。   Oliver自责道:“我——”   兰斯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让他为此歉疚。   兰斯云淡风轻道:“我不是领导,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而且就算没有你,我也能让我的人全身而退,Oliver是很善良,但无论造成什么结果,善良本身是没有错的,如果你的大业已经违背了最基本的价值观,那你们反坦布组织不过是第二个坦布。”   塔那托的脚步顿住,但身子却没有转过来,她的背肌明显动了动,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Oliver看了兰斯一眼,果然不再歉疚,他心中动容,目光温柔,他很感激上天的安排,让他在历尽千帆后,还能遇到同路之人。   阿德里安瞥向塔那托的背影,意兴阑珊,面色不虞:“行了,收收你试探的心思吧。”   这一招先抑后扬他在面试鬼眼公会新人的时候也经常用,其实稍一细想就能发现塔那托话中的漏洞。   意气用事完全是夸大其词,借题发挥,没人会愿意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合作,尤其对时刻处于危险中的反坦布组织来说。   塔那托闻言果然转过身来,只是这次她罕见地露出爽朗的笑容:“别介意,我只是想确定,你们是为了信仰可以放弃生命的人。”   再次坐下来,塔那托也不再绷着肌肉,她大咧咧地弓着背,将手肘搭在膝盖上。   “佣兵军团从地下层出去抓你们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通知我了,本来因为你们照顾了孕妇,我还打算搞点破坏,帮你们脱困,现在看来你们确实有本事。”   法塔补充道:“我在耳机里听到苗头不对,就迅速带着他们离开了罗布酒店,我们本打算趁乱去骆驼市场隐藏,结果跑到半路就遇到了塔那托,她的人把我们带入地下层,藏了起来。”   塔那托:“现在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反坦布组织的秘密,我们的落脚点,我们的脸,那么我是否可以知道你们的秘密。”   Oliver谨慎地看了兰斯一眼,兰斯点头默许。   Oliver开口道:“我们来完成我哥哥的遗愿,搜集证据,解放尤托皮亚人,扳倒联邦元老院。”   塔那托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Oliver:“我说,其实这一切都是联邦元老院——”   塔那托突然伸手扼住他的手腕,眉心紧锁,胸膛起伏:“你说你哥哥的遗愿,你哥哥是谁?”   Oliver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塔那托攥得他有点疼,但他并没介意,而是解释道:“我哥哥叫乌里尔,他在二十年前曾经——”   “乌里尔!”   “是乌里尔,他哥哥是乌里尔!”   “就是那个报纸上的乌里尔!”   “他们是乌里尔的家人,他们是自己人!”   周围一圈尤托皮亚人明显激动了起来,他们既想哭又想笑,甚至因无法发泄情绪而相互拥抱,他们看向Oliver的眼神完全变了,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感激,以及悲伤。   Oliver愣住了,兰斯等人也没料到尤托皮亚人的反应那么大。   塔那托眼眶一湿,随后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哽咽道:“你就是他口中的小橄榄。”   Oliver身体微微颤抖,碧绿色的眸子像一潭搅乱的湖水:“你见过我哥哥?”   “何止见过......”塔那托喃喃道。   她刚要继续说下去,突然有个尤托皮亚人掀开井盖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冲进人群。   他约莫十四五岁,嘴唇干得快要裂开,汗水顺着他的侧脸噼啪往下掉:“阿姐,不好了,迪乐雅偷听他们讲话的时候被发现了,她没抗住严刑逼供,佣兵军团很快就会过来了!”   塔那托眼神瞬间一厉,她一把拽住男孩的领子:“不可能,迪乐雅怎么会背叛!”   男孩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的小身板剧烈颤抖着:“他们......他们要在迪乐雅面前弄死她的孩子,这个建议是......是兀都提出来的!”   兀都恰恰就是他们被抓走的伙伴,也是塔那托的青梅竹马。   男孩正好被布里克叫去帮忙,这才看到迪乐雅已经被捕,幸好他们没有发现他的身份,迪乐雅也没有供出他。   他假装受不了血腥的场面,不断呕出酸水,这才有机会跑出来。   一路上,他已经尽可能的通知自己知道的组织成员,让他们立刻逃离地下层。   但由于反坦布组织内部管理十分严格,他知道的人不多,也不确定迪乐雅会供出多少,所以他只能来找塔那托,希望塔那托能够救救大家。   塔那托腾身而起,手骨攥得发白,她啪的一声拍向墙面,只见土黄色的围墙霎时弹开,里面露出一排排漆黑森冷的机关枪。   “这帮畜生!”塔那托咬牙切齿,单手抄枪,一边躬腰跨步往外走一边沉声吩咐,“通知所有与迪乐雅有过交集的人立刻离开地下层躲进深山,不确定有没有交集的也赶紧撤走!我们拖延住布里克,为他们创造撤离时间,但只能十分钟!”   反坦布组织的成员各个训练有素,闻言纷纷抄枪,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那位怀孕的女人忍不住开口:“阿姐,这么多人撤走了,我们在上帝城的眼线网就废了,要是不能及时得到准确信息,日后大家行动就更危险了。”   塔那托果断道:“那也要撤,大家的命重要,大不了沉寂一段时间,另培植眼线。”   “可——”女人还想争辩,她不舍得离开古神殿那个关键的岗位,她的样子天然能让人降低防备,可以为组织带来更多消息,所以哪怕她和迪乐雅有过交集,她也想赌一把。   “不用担心没有眼线,有了我们,你们就掌握了上帝城所有的监控摄像。”兰斯伸手将度玛拎到人前。   度玛抿掉嘴边的豆沙,张开油乎乎的双手,认真回答:“嗝。”   塔那托微微一惊,却也没有时间多问,立刻点头,随后道:“抱歉,没能让你们彻底脱离危险,还得麻烦你们帮忙。”   说罢,她将怀孕女人推了回来:“我让人带你们一起撤离,请帮我保护她。”   卢卡斯忍不住道:“不是,你们打仗用这种枪?”   塔那托以为他不懂,解释道:“这里面装的是稀铅矿子弹,可以抑制敌人的异能,佣兵军团普遍觉醒等级高,这是最好的办法。”   卢卡斯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这枪都淘汰八百年了,准星根本不够,你们用这玩意儿不是送人头吗?”   塔那托:“这已经是加勒比酋长国能淘到的最好武器了。”   “唉......法塔!”卢卡斯一脸视死如归,朝法塔伸出手去。   法塔立刻会意,递上一颗新款大力丸。   卢卡斯捏着鼻子憋着气将大力丸吞了下去,随后即刻发动能力,刹那间从众人眼前消失。   塔那托已经见过他凭空将人挪来,所以并不奇怪,只是不解:“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把你们送到安全地带?”   兰斯微笑摇头,只是道:“你们离我远点,腾出几个大箱子的位置来。”   塔那托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大约五分钟,只见地面轰然一震,灰尘颤抖,卢卡斯趴在三个大箱子上瞬移了回来。   他汗流浃背地爬下箱子,一翻身跌到阿德里安身上,拿哥哥当肉垫,然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真...特么沉...快...换枪!”   三个箱子被齐齐掀开,里面露出成排的联邦最新款F14自动瞄准冲锋枪,稀铅矿子弹早已满匣,在F14的射速下,就连A级觉醒者也无法保证能够躲开。   塔那托瞠目结舌。   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啊! 第197章   “谢了!”塔那托也不多言,招呼尤托皮亚人火速换了更新款的武器,然后从一个隐蔽的井盖迅速离开地下层。   怀孕的女人以及几名飞禽形态觉醒者留在这里,打算带兰斯等人从秘密通道前往根基山中的基地。   Oliver问:“我们不用留下来帮助他们吗?”   兰斯摇头,在这点上他很理智:“打游击对尤托皮亚人来说很擅长,他们有多年和佣兵军团作战的经验,对上帝城的地形和隐蔽的通道也比我们了解,有时候不是异能强就可以赢得胜利,即便强如神祇系觉醒者,在首都城还是被人全灭了。”   Oliver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冷静下来:“也对,我们对上帝城知道太少了,说不定打着打着就走散了,而且我们不会飞,没有离开上帝城的能力。”   “嗯?”卢卡斯嗖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垂眸瞥他一眼,掌心包着他的手指压了下去:“我不是波波夫,只抱得动一个挂件。”   “你说谁是挂件?”卢卡斯敏感地撩起眼皮。   兰斯顺手从度玛怀里夺过一个豆包,塞进卢卡斯喋喋不休的嘴里。   卢卡斯:“唔!”   度玛:“嗝?”   兰斯继续道:“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佣兵军团为什么会有必须戴面具的要求,这简直让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呈指数下降,认衣服不认人更是一件荒谬的事情,换做是我,早就把佣兵军团渗透成筛子了。”   怀孕女人解释道:“阿姐也曾想过渗透进佣兵军团,但是对象并不好找,很多佣兵军团在上帝城是有家人的,就算工作时不露馅,回家也会露馅了,那些无亲族少朋友的完美对象,都被城主们利用了。”   兰斯摇头:“我是猜塔那托讲述的故事并不全面,四位城主被坦布人从垃圾城解救,拥有了坦布身份,这之后发生的事塔那托并不知道,或许罗布们在上帝城同样面临着歧视,欺凌,甚至身份认知混乱。”   怀孕女人一怔。   “所以,罗布们很可能既恨尤托皮亚人,也恨坦布人,他们更希望你们对彼此充满仇恨,相互厮杀,越死越多,这似乎才符合NO.749找信徒的逻辑,不爱任何人类,觉得人类是地球的罪孽和污染,理应被消灭。”   周遭雅雀无声,兰斯的猜测似乎才更贴近事件的原貌。   “我们走吧,没必要在乎NO.749一党的心路历程。”兰斯反倒主动中断了话题,最先站起身,弓着腰。   怀孕女人点点头,和几名混血尤托皮亚人带着他们从另一条小路七拐八拐,绕出骆驼市场的地界,来到正北面。   这旁边就是上帝城的一个垃圾倾倒通道,足有篮球场大小,呈漏斗状,上宽下窄。   虽然是用来倾倒垃圾的,但这个通道却并不肮脏和腐臭,为了周边坦布人的生活环境着想,每次倾倒垃圾后,自动冲水阀门都会打开,将残渣冲干净。   这些水都是抽取的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惜被海水浸泡过的垃圾很少有能够食用的了,但垃圾城的尤托皮亚人却依旧要以这些东西为生。   “上面就是垃圾倾倒口,一会儿我们就从倾倒口离开。”怀孕女人示意。   “不会被人发现吗?”兰斯谨慎道。   怀孕女人摇头:“坦布人嫌弃这里风水不好,很多都搬走了,周围都是空房子,算是最隐蔽的离开上帝城的方式了,如果翻越城墙的话,才容易被人发现。”   “垃......垃圾?”卢卡斯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要跟垃圾从一个洞出去。   阿德里安早就不耐烦和这么多人待在一起了,他直接薅起弟弟的领子,一掌推开井盖:“我带你从城墙走。”   “等等我——”卢卡斯四肢乱挥,还不等拒绝,就被阿德里安一用力甩了上去,紧接着阿德里安也迅速跃上地面。   怀孕女人急道:“不行,你们不知道路!”   兰斯倒是没管卢卡斯渐行渐远的吱哇乱叫:“不用担心,他可以直接瞬移到我的位置。”   怀孕女人这才想起来:“哦。”   于是几人也从梯子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圆形的垃圾倾泻点就在眼前,那材质似乎是地下城中某种摩擦力极低的晶矿石,通体银白,在白日晃得人睁不开眼。   怪不得只用海水就能冲干净,拿晶矿石做垃圾通道,坦布人也的确够奢侈。   嘭!   一声巨响,震得大地摇晃,只见东北角方向卷起一团巨大的火球,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那是兀都的异能。”   怀孕女人遥望远方,眼底露出痛苦的神色。   只见火球之后,数名身上带火的尤托皮亚人腾空飞起,翅膀在空中扇动许久,才勉强把火光扇灭。   “他中了【挪移】?”兰斯问。   怀孕女人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他是阿姐的青梅竹马,也是我们反坦布组织的军师,上次我们计划在骆驼市场闹事,解救尤托皮亚人,没想到中了布里克的埋伏,阿姐为了藏住这个撤离点,差点陷入危机,兀都调转回去救她,就再也没有回来......阿姐的命,太苦了。”   兰斯没着急走,继续向东北方向眺望。   佣兵军团乌泱泱一片,正从城市的四面八方赶去,刹那间,骆驼市场上方异能齐飞,枪炮乱响,尤托皮亚人凭借高超的飞行技巧,巧妙地躲避着异能的攻击。   高塔公会的F14冲锋枪起了大作用,他们再也不必担心准率太差,浪费子弹,准星迅速锁定敌人的要害,随着密如锣鼓的枪响——   砰砰砰砰砰!   飞禽形态佣兵军团坠落倒地,减员无数。   反坦布组织骤然提升的武力让佣兵军团方寸大乱,竟然一时僵持在了原地。   无论多厉害的觉醒者,都抵挡不了稀铅矿子弹的伤害,小丑带来的冲锋枪确实解了燃眉之急。   “我们快走吧,阿姐最多坚持十分钟,然后他们也会离开的。”怀孕女人催道。   “嗯。”兰斯应着,一边往垃圾倾倒点撤,一边继续向远方看去。   火球接二连三在城市内爆裂燃起,呛烈的浓烟几乎飘到他们眼前。   “你们这位兀都的异能破坏力还挺强。”兰斯道。   “他是A级,异能伤害范围很大,但正因如此,他其实很少动用能力,他怕误伤别人。”   所以,当他的身体被别人控制,这异能的攻击性才彻底被激发出来,然而可悲的是,这次伤害对准的是自己人。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尤托皮亚人在地下层的据点已经过去七分钟,时间确实紧迫,兰斯不再犹豫,他单手攀住一名尤托皮亚人的手臂:“走!”   其余人纷纷抓住身边的尤托皮亚人,几步助跑,毫不犹豫地朝垃圾通道跳了下去。   银白的矿石反射着灼灼光线,逼得人猛一闭眼,他们的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极速下坠,穿过通道。   “啊啊啊啊啊啊!”阿提娅尖叫。   大约下坠了七八秒,尤托皮亚人的翅膀刹那张开,在高空气流中迅速扇动,将坠落的速度紧急降至最低。   疾掠的风刮过面颊,脚下是千米的海拔,四座耸立的根基山在他们眼前露出全貌,山间狼藉破败的垃圾城让人触目惊心。   尤托皮亚人头也不回地向深山俯冲而去,空中还有刚刚从上帝城逃离的组织成员。   他们相互吹起嘹亮的口哨,来传递平安。   而此刻的骆驼市场。   塔那托从火光中飞掠而出,一道飓风在她面前吹刮成墙,把所有火焰阻隔在外。   她满身灰烟,发丝飞舞,双目猩红,手中还抓着一名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同伴。   同伴因为重度烫伤而抽搐着,塔那托抬手聚起一座风台,将他送往远处,大吼道:“带他走!”   “阿姐!”端着枪的尤托皮亚人有些犹豫,他要是走了,首领便又少了个助力。   “走!”   军令如山,尤托皮亚人不再犹豫,迅速抱着同伴向城墙飞去。   布里克坐镇后方,见状冷笑:“你们一个都走不了!阿奇诺,给我亲手杀了他们!”   “是!”名为阿奇诺的佣兵眼神冰冷,两只手臂化作燃烧的火团,一步步朝塔那托走来。   他是元素系觉醒者,身体可以完全化作火焰,所以冲锋枪的子弹只会从他身体里穿过,虽然会给他带来强烈的不适,但也可以忍受。   其他佣兵军团想要冲过去抓捕受伤的尤托皮亚人,塔那托张开手臂,怒吼一声,只见飓风墙犹如海浪般展开,将佣兵军团掀飞,为尤托皮亚人留出一条逃生的路。   “小心风!”   “快找掩体!”   “不好,保护坦布百姓,房子要塌了!”   “杀了这个女人!”   阿奇诺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狠,他牢牢盯着操控飓风的塔那托,嗓音中带着极致的恨意:“去死吧!”   只见他的身体突然化作一只火龙,一头扎进飓风,竟然成功穿透了风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塔那托面前!   塔那托为了控制风墙掩护同伴只好咬牙接下一击,灼热的大火如毒蛇般咬伤她的身体,硬生生撕下一块鲜红的肉。   “啊!”塔那托痛苦至极,仰头长啸,防弹的铠甲被咬碎,大臂顿时血流如注,鼻翼传来肉被烧焦的刺鼻气息。   她的风墙失控,身体没了依托,直直向下坠去。   只要此刻乘胜追击,火龙下一击便可咬碎她的肚子。   她死了,反坦布组织群龙无首,也就彻底完了。   阿奇诺深知这点,然而当他想继续攻击的时候,身体的各个关节突然变得迟钝起来,火龙僵硬的俯冲,速度急速变慢。   这种感觉就像是鬼压床,意识明明是清醒的,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它仿佛有载进细胞的记忆和习惯,不愿在此刻杀死这个女人。   阿奇诺二十年佣兵生涯还从没经历过这种时刻,他深皱起眉,努力调动愈加疲惫松懈的身体,追向坠落的女人。   他看见那女人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看见她英气十足的面庞满是灰烟尘土,看见她凌厉决然的双眸附上一层哀伤的水光。   滋啦......   阿奇诺感到有眼泪从自己身体里涌出,又飞快在火焰里化作蒸汽。   他不可思议地眨动眼睛,为什么?   他已经离女人越来越近,火龙的利爪重新张开,大脑的意志终于控制了身体,他的行动再次变得迅猛,火蛇即将扫过女人的身躯。   就在这时,阿奇诺亲眼看到女人隐忍着,朝他说了一行字——   兀都,对不起。   只见女人的身体被一片翠绿色光芒包裹,原本烈日灼目的天空瞬间被云层包裹,浓密的云层从四面八方赶到上帝城上方,大风席卷,云层撞击,正负电荷剧烈摩擦,天空闪烁着恐怖的亮紫色电光。   元素系A级觉醒者四阶能力【大气循环】!   暴雨倾盆而下,火龙避无可避,顷刻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蒸汽刺啦一声窜上天空,阿奇诺浑身抽搐,面目狰狞,发出痛苦的尖叫:“啊啊——啊!”   他的异能最忌讳水,然而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用风操纵大气。   阿奇诺受伤不轻,鲜血被雨水冲刷滴落,他只得变回人形,稍加喘息。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就剧烈颤动起来,只见塔那托在下坠的同时,冲锋枪的枪口精准瞄中他的胸口,没有丝毫犹豫,子弹飞射而出,穿透了他的胸膛——   噗!   一切归于沉寂。 第198章   阿奇诺一个字都没能发出,鲜血淋漓的尸体如脱线风筝般坠落,那始终戴在脸上的面具也不知何时脱落了。   塔那托仰天悲鸣,愤怒嚎啕,她张开鲜血淋漓的手臂,抱住兀都的尸体,缓缓降落在地。   雨水冲走了血迹,也冲走了兀都的气息,塔那托捧着那张苍白失温的脸,轻轻为他合上眼睛。   兀都的身体明明还有往日的习惯,可不是那个人就不是那个人了,塔那托不能有丝毫犹豫,他们曾为此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这些年,她身边不断有人离开,那些熟悉的音容相貌,无法阻止的在她记忆里远去。   她不能痛苦太久,不能伤心太久,她唯有战斗,战斗,战斗!   直到最后一刻,直到生命的尽头!   塔那托放下兀都的尸体,提枪站起身来,愤怒地看向雨帘后大笑的布里克。   雨水将她彻底打湿,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闪烁的电光映出她刀削斧凿般凌厉的侧脸,她攥枪的手指越收越紧。   她太想杀了他,她想将他大卸八块!   可她不能,她现在必须逃跑,必须顾全大局,尤托皮亚的反坦布组织还需要她来引领。   塔那托忍着心痛,猛然转身,踏着雨水,极速向后跑去。   她脚边卷起阵阵风旋,很快,风将她整个人托起,向城墙疾驰。   尤托皮亚人纷纷收起武器,跟随着塔那托的步伐。   布里克残忍地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塔那托为了杀火龙必然使用异能召来雨水,而当雨水铺天盖地,他的计划也就成功了。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布里克坐镇军中,大手一挥,“捕鸟网!”   只见佣兵军团们推来一个巨大的发射器,炮口足有十平方米,黑黝黝的对准尤托皮亚人的方向。   轰!   一声炮响,从炮口里飞射出一个白色的弹体,弹体迅速飞向空中,朝尤托皮亚人逼近。   突然,弹体在空中炸开,一张闪烁着电光的巨网在空中铺开,巨网细如灯丝,通着置人于死地的高压电,高压电沾上雨水,便迅速将电流导入。   “啊!”一名尤托皮亚人不幸中招,从空中坠下,瞬间摔成肉饼。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尤托皮亚人坠了下去,人事不省。   塔那托大骇,猛然停住脚步,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异能,为什么可以让尤托皮亚人失去意识。   “你们怎么了!醒醒啊!”   轰!   又一张高压电网发射出来,塔那托即便不懂,也知道要避开这个东西,她忙招呼众人:“躲开大网!分散!”   然而晕头转向的尤托皮亚人还是难免被高压电击中,失去意识。   琢磨不出这种武器的攻击原理,也就无从躲避,塔那托咬着牙,冷汗涔涔。   “阿姐,怎么办!”   “要不要救他们?我们先跑还是?”   塔那托只觉双腿灌铅,一步也挪不动,她再次面对残忍的抉择,艰难的挣扎。   她应该跑的,跑了才有希望,才能报仇。   可这么多组织成员,很多明明还没死,却不得不被抛弃。   他们被抓后是什么下场,塔那托心知肚明,她怎么忍心留下他们,让他们的亲人再重复她对兀都做的事?   塔那托感到一丝绝望。   在带领反坦布组织的过程中,她曾无数次质疑自己,无数次绝望,可每次,都是兀都疏导她走出来,让她相信希望。   现在,就连兀都也不在了。   “把雨吹向佣兵军团,导电也不懂吗!”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跃上城墙,棕色巨翅在他身后展开,冷冽的身影犹如风暴中的灯塔,被绽开的闪电照亮面目。   塔那托闻言惊醒,她怒吼一声,拼尽全力召来巨大风暴,将雨水,高压电网齐齐向佣兵军团吹去。   “不好!电过来了!”   “大家快跑!往车里跑!”   佣兵军团顿时乱作一团,跑得慢的,被高压电击中,扑倒在地。   跑得快的,也被电击酥麻,浑身瘫软。   布里克脸色瞬变,也赶忙向后撤去,这才躲过一劫。   在他躲避高压电的时刻,尤托皮亚人已经迅速捡起昏迷的同伴,仓惶逃向城墙。   他怒火中烧,抬手吸起周围的钢筋铁板,猛然朝尤托皮亚人砸去,然而他忘记了,铁也是能导电的,一道电流从他掌心打进去,布里克半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操!操!操!”布里克大骂道。   据他所知,尤托皮亚人知识匮乏,从未接触过数理化,根本不会知道导电原理。   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究竟从何而来,竟然轻而易举地破坏了他的计划。   据杰克说,黑衣人在古神殿也出现过,还并未遮脸。   布里克本可以迅速确定他的身份,可惜不知为何,全城的网络都瘫痪着,监控摄像根本毫无作用。   “团长,电网失效了,我们追吧?”   布里克:“追!”   塔那托咬着牙撕下一块衣布,缠在左臂狰狞的伤口上。   她踏着风掠到阿德里安身边,喘着粗气道:“多谢。”   她不知道阿德里安和卢卡斯为何没跟大部队走,但此刻确实帮了她的大忙,不然反坦布组织真要全军覆没了。   阴暗面对除卢卡斯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他毫不客气道:“身为指挥,居然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要是在鬼眼公会,早就被他开除了。   卢卡斯被拦腰抱着,不乐意地戳了戳哥哥坚硬的小腹:“喂,我也没想到导电。”   “你不算。”阿德里安面不改色,将双标展示地明明白白。   塔那托唇色苍白,苦笑道:“抱歉,我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这些知识。”   生活在垃圾城,她自小获得知识的渠道太匮乏了,坦布人会有意遏制他们的受教育程度,让他们永远无法与科技前沿武器精良的上帝城对抗。   阿德里安不再说话,他没有义务掺和尤托皮亚人的事,至于塔那托怎样解决这个困局,也和他无关。   其实阿德里安过来,是因为灵魂又开始刺痛,扰的他心烦意乱,正好这边开打,他就想来战场上杀几十个人,发泄一下。   没想刚一来就撞见高压电攻击,雨水铺天盖地,就连他也不敢贸然闯入。   无法,他只能压下杀人的心思,给塔那托提个醒。   尤托皮亚人们冲下城墙,朝根基山飞去,有人在前开路,有人殿后挡住佣兵军团。   塔那托在冲进密林的那刻转头道:“不过你骂得对,我今天才明白知识的重要性,差点误了大事,所以能不能请这位Omega小哥帮我送一些书来?”   卢卡斯指着自己的鼻子:“Omega小哥是我?”   塔那托点头:“我可以付钱。”   卢卡斯不免挺直了腰板,嘴角也得意地扬了起来。   刚刚阿德里安一句话就力挽狂澜,显得他真的很像个没用的挂件,卢卡斯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从小他就知道阿德里安优秀,异能优秀,学习优秀,外表优秀,特么的什么都优秀。   贵族学校里那些Omega讨好他都是为了从他这里套出他哥的喜好。   卢卡斯十分极度特别的不爽。   所以他才故意以他哥的名义向那个最有心机的白莲花Omega表白了,就是为了让那个Omega在他哥面前出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阴暗心思。   他倒也不嫉妒阿德里安,但就是乐意跟阿德里安比。   哪怕他不爱学习不弹钢琴不够精英,他也不想在阿德里安面前黯淡无光。   不过这么一看,哈哈,他也是很有用的嘛,至少阿德里安可搞不来千里之外的东西。   精英又怎么样,他可以运输知识,改变的可是尤托皮亚的未来啊!   阿德里安:“这个年代还要搬运书?电脑可以装下几个T的文献。”   塔那托:“尤托皮亚没有网络,不过我可以托人下载,这确实是个办法。”   她很快就接受了建议,并不觉得自己被冒犯。   作为反坦布组织的领袖,她的心胸极其宽广,任何对尤托皮亚人好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卢卡斯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   哼。   阿德里安注意到了,于是收起翅膀,降落密林深处,掰过卢卡斯的脸:“你怎么了?”   卢卡斯故意找茬,恶劣道:“收起来干嘛,我要揪你的羽毛,我还要摸你的尾羽,变出来给小爷玩玩。”   阿德里安凝着眸不说话。   塔那托在前领路没有听到,倒是断后的尤托皮亚人听到了这句,忙尴尬道:“小哥,你哥是不是没告诉你?我们飞禽形态觉醒者不会轻易给人露尾羽的。”   卢卡斯纳闷:“为什么?”   难不成阿德里安从小到大一次都不变给他看是有什么隐情?   尤托皮亚人挠挠头,脸都涨红了:“它很隐私啊,只有易感期或发情期我们才会给人看的,就是......你没有听说过交尾吗?” 第199章   卢卡斯瞬间老实了,再也不提要看阿德里安尾羽的事。   只不过越在密林间走他耳朵越红,就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和阿德里安AO有别似的。   七拐八拐穿过那些看似没有路的原始雨林,他们终于来到一座被枝桠遮挡的铁门前。   铁门上雕刻着古怪的图案,图案上又挂满了青苔和蛛网。   卢卡斯惊愕:“地下城?”   塔那托取出一颗晶矿石,贴在铁门之上,回道:“不错,我们隐藏的基地就是这座地下城。人类将人类逼得避无可避,只好躲进异兽栖息的地下城,而异兽却给了他们喘息的空间,可笑吧。”   卢卡斯抿紧嘴巴。   塔那托这话听起来嘲弄,可她却并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她始终相信,终有一天他们可以走出这里,重见天日。   铁门缓缓打开,落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踩着甬道里潮湿的积水,躲过蛰伏在角落的蜘蛛形态异兽,他们终于走到甬道的出口,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满眼都是紫色的丛林,树叶是紫的,花草是紫的,就连飘过的流水也带着淡淡的紫色。   看起来毒素就不轻。   塔那托一边走一边夹起两指在唇边吹起口哨。   两声嘹亮的哨音,立刻就有一小队尤托皮亚人从紫色树林里跑了出来,兰斯等人就跟在他们后面,见到卢卡斯和阿德里安也一起回来,兰斯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怀孕女人扶着肚子挤上前来,见到塔那托后惊喜道:“阿姐!”   塔那托点点头,问:“大家都平安吗?”   女人重重点头:“嗯,多亏阿姐你们拖延时间,我们在地下层布置的眼线,已经大部分安全撤离了。”   “那就好。”   “阿姐,你受伤了,我来给你治疗!”一名恢复系觉醒者关切道。   “不急。”塔那托单手摘枪,递给一旁的组织成员。   她的左臂此刻已经没了知觉,血凝在伤口处,火龙的咬痕深可见骨,可她愣是始终没有哭一声,没有喊一句疼。   “阿姐......兀都呢?”一位瘦弱佝偻的断腿女人拄着树枝从紫林里走出来,因为腿脚不便,她的速度慢了许多。   她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盘起的黑发中掺着些灰白,她的手指又粗又硬,指甲发黄,显然经过了多年辛苦的劳作。   塔那托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深吸气,望向涌过来的所有人。   大家的模样都不体面,毕竟是逃回来的,脸上身上多多少少带着躲避时留下的刮伤。   塔那托垂下双臂,表情沉重,但目光中的坚毅和决绝却更胜往日。   “地下组成员莫花媞牺牲!地下组成员迪乐雅牺牲!地下组成员宋婷牺牲!战斗组成员库热罕牺牲!战斗组成员凌松牺牲!战斗组成员赫热牺牲!战斗组......”   塔那托一个个喊出他们的名字和职位,她记得每一个人,记得他们的付出,他们的英勇,还有他们的痛苦。   尤托皮亚人纷纷低下了头,眼眶通红,身体发颤,压抑着哭腔。   逝去的人里有他们的朋友,他们的亲人,他们昨日还一同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那个断腿的妇人眼前也浮上一层泪水,她仿佛猜到了什么,头上的发丝显得更枯白了。   “......机动组兀都牺牲。”塔那托说这句话时,声音突然放轻,眼神也些许柔软,这似乎是她能够表现出的全部温柔,最后一次,用来唤他的名字。   妇人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她干裂褶皱的唇开始颤抖,因痛苦而失声的嚎啕压在喉咙里,化成惊掠鸟雀的悲鸣。   一片树叶飘然落下,枕着流淌的溪水,一路远去,像是在送别英勇的灵魂。   塔那托单手捂着心脏,闭上了眼,此刻作为一起长大的朋友,作为相知相交的灵魂伴侣,她允许自己为未宣于口的爱恋悲伤片刻。   ——塔那托,等我们解放了尤托皮亚,驱散了遮在顶上的黑暗,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相信那天一定会到来的。   ——为此我准备了好久,我无比忐忑又赤诚地期待着那天。   ......   兰斯看着塔那托,却不由想起了古神殿侧殿那具蜡像。   那个带领神祇系觉醒者争取权利,勇敢走出弗比斯湾的迦妮塔,也是塔那托这样坚强又不屈的女人。   她生于沼泽,却光辉圣洁,她死在首都城凄冷的黑夜,但始终没有向命运低头。   外神说迦妮塔是唯一的例外。   “我猜,她说她仍旧热爱人类。”   哪怕父亲死亡没有得到补偿款,母亲因此浑噩度日,不顾她的死活,但她爱将她从深渊拉起,送给她风车的老疯子。   哪怕被剥夺了上大学的资格,无法站在电视台的颁奖礼,但她爱老疯子走后,继续帮助她活下来的人。   她爱那些身为神祇系觉醒者的同胞,爱畏惧他们却愿意给予善意的普通人,她爱为他人不断奔走乃至献出生命的乌里尔,爱怀中弱小可爱的孩子。   那个夜晚,她见到了首都城的人间炼狱,数万人的生命淌成刺眼的红河,化作这座城市永恒的伤口。   所以她最终没有将自己完全献给外神,让地外神明在争斗中摧毁人类的家园。   兰斯知道外神听着,但外神将眼睛藏在混沌里,始终没有说话。   这或许是祂理解不了的情感和选择,就像人类无法理解一只蚂蚁的献身。   -   十四年前,同样一片混沌中。   小兰斯颤巍巍地迈出脚步,用印着史迪仔的鞋尖小心试探下面深不见底的蓝洞。   他此刻正踩在一枝树杈上,向上是令人绝望的悬崖,向下是凶险未知的巨洞,而崖壁上还布满了不可名状的触手,从无数个裂缝中钻出来,用触手尖那猩红的独眼凝视他,想要将他拖进裂缝。   小兰斯浑身都在颤抖,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身后的那个人,晃了晃:“ah。”   他示意身后的人看这里有多恐怖,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害怕的。   湛平川看着小狐狸婴儿肥都没消的小手,喜欢得恨不得直接把人拐到母婴摄影馆,盖个手印脚印私藏起来。   他大咧咧坐在瑶瑶欲坠的树枝上,狠狠瞪了一眼身旁蠢蠢欲动的触手,才夹着嗓子道:“宝宝别怕,咱们换个思路,你看旁边这些触手,像不像章鱼须?你知道加点孜然辣椒面再淋上烧烤酱有多好吃吗?”   触手:“......”   小兰斯:“?”   湛平川仗着自己和兰斯信息素匹配度百分百,在兰斯的灵境系统里尽情想象。   他凭空掏出一台卡式炉,架在树杈上,然后又回忆起沙漠城做辣牛肉的调料。   很快,家伙什全都凑齐了。   烧烤大师傅湛平川上阵,让小兰斯坐在他怀里,然后背过手去,毫不留情地薅住一只摆动的触手,一用力,狠狠扯了出来。   触手:“&¥%&¥#&!”   湛平川点上火,浇了油,用小刀将倒霉触手切成小段,然后滋啦一声扔上平底锅。   他也不担心兰斯吃了拉肚子,反正都是假的。   “看到没,这才是会做饭又勤俭持家的好Alpha,以后你在幼儿园遇到臭不要脸的小A,得学会鉴别。”   湛平川一边烤章鱼,一边不动声色地夹带私货。   小兰斯张着嘴巴,呆呆望着滋滋冒油的触手丁,总觉得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凶巴巴触手=食物?   看触手烤得差不多了,湛平川撒上孜然和丁点辣椒面,又淋上鲜香的酱料,扒拉个锅,越来越满意。   他塞了一个进嘴里,嚼了嚼,其实不怎么好吃,毕竟外神根本没见过章鱼。   不过好在他记忆中的酱料还是很给力的。   湛平川又夹起一颗小的,放在嘴边吹了吹,确定不烫了才喂给小兰斯:“宝贝儿尝尝?”   兰斯将信将疑地探着身子,将烤触手含在嘴里。   “咳,咳咳!”   辣,好辣。   小兰斯脸都红了,赶紧顶了顶舌头,把触手吐了出去。   湛平川纳闷:“欸,这种辣度你是能接受的呀。”   也可能现在太小了,刚戒掉奶瓶,还没来得及吃辣。   湛平川赶紧将锅和炉子一起踹开:“以后老......哥哥再给你做更好的。”   小兰斯单手抱着膝盖,又伸出手指了指底下的蓝洞:“ah。”   他其实更害怕这个。   “啧,宝宝怎么还叫ah,咱俩都这么熟了。”湛平川故意逗他。   小兰斯收起手指,蹙眉回想,乖乖喊:“老哥哥。”   “......”   湛平川:“大十四岁不算老哈,叫哥哥就行。”   小兰斯将下巴垫在膝盖上,手指在史迪仔的鞋子上按来按去,傻不拉几的史迪仔被他的小脚腕带动得一晃一晃。   姐姐说,幼儿园里让他喊哥哥的都是坏男人,要一脚踹飞。   但这个哥哥不是幼儿园里的,应该不坏。   “......哥哥。”   “真乖,这个洞也没什么可怕的,你猜打飞的去极地看这种档次的蓝洞要多少钱?咱们足不出户,丝滑环球游。”   小兰斯:“。”   极地旅游?   这地方上不上下不下,湛平川猜外神是想逼着兰斯跳下去,锻炼他的胆量,让他快点变强。   可恶的高压教育。   “一会儿我带着你跳下去,就像高空跳伞一样,放心,肯定没事,跳多了,这玩意儿就像吃烤章鱼一样稀松平常了。”   小兰斯想说吃那种烤章鱼对他来说也不平常,但他还是没有反驳。   毕竟这是唯一能够陪着他的人了。   他紧张地抓住了湛平川的胳膊,拼命蹭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就像练习起飞的雏鹰,面对人生中最重要的悬崖。   湛平川搂住他,贴在耳边柔声说:“准备好了,一,二,三!”   三字出口,两人离开半空中的树枝,像风筝一样坠向蓝洞。   小兰斯吓得闭紧了眼睛,屏住呼吸。   风在他脸颊呼啸而过,吹起他红色的发丝,他能感到寒风的凛冽,也能感到怀抱的温暖。   他们坠入了蓝洞,不断下行,仿佛要直抵地心深处,两旁的冰层越来越暗,由浅及深,直至化作彻底的漆黑。   他们仍在下坠,一切仿佛没有尽头,只不过风开始消失,温度开始消失,冰层也消失,重力也消失。   那是一片没有任何自然规律的虚无,黑暗与沉沦主宰着一切。   突然,一个红色的正四面体在湛平川眼前一闪而过。   湛平川骤然僵硬,瞳孔急速收缩。   紧接着,是绿色的正六面体,黄色的正八面体,再然后,是褐色的正十二面体......   最终,是深蓝的正二十面体。   无边的虚无中,只存在这些诡异的胞体,它们悬浮着,在确定湛平川看清它们后又缓缓消失。   那像是因恐惧而滋生的幻象,又像是真实存在的警醒。 第200章   这天晚上,兰斯突然做了梦。   他梦到儿时在灵境系统中受折磨的情景,梦到自己的无助和绝望,然后,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在他身后坚定低语:“去见你,千千万万遍。”   他猛然睁开眼睛,后背被汗水打湿。   他还是记不起这个人的长相和声音,甚至连这个人是否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都不确定。   按理来说,不可能有人会在他四岁的时候进入他的灵境系统,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去见你’是什么意思呢?他就在那里,还要怎么见?又为什么要是千千万万遍呢?   事实上,那个声音一次都没来见过他。   兰斯心神不宁,已经睡意全无,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身,走出树枝稻草搭的简易棚屋,来到远离人群的位置。   地下城中的白天和黑夜是极其古怪的,有的地下城常年黑夜,有的地下城常年白天,有的则一半黑夜一半白天。   尤托皮亚人占领的这个F级地下城就始终都是白天,所以说是晚上,其实也只是地球时间罢了。   这些紫色的植物和溪流经过法塔的鉴定,确实含有一定量的毒素,但好在是F级,大家也都能承受,至于对身体有多大伤害,是否会造成后遗症,那就不是尤托皮亚人需要关心的了。   法塔倒是很开心,浸泡在全是毒的环境里有助于他提升异能。   塔那托在接受恢复系觉醒者治疗后就昏睡了过去,她实在太心力交瘁了,兰斯估摸着她得休息两天。   闲来无事,兰斯就打算去垃圾城看看,尤托皮亚人的境况总让他联想到神祇系觉醒者,就像塔那托会让他联想到迦妮塔一样。   他是想透过垃圾城来想象当年神祇系觉醒者的处境。   迦妮塔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NO.749过的是什么生活,他们为什么走上了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兰斯刚打算进甬道,就听到身后的紫色树林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立刻回头,低声问:“谁!”   阿提娅扒着树,歪头露出脑袋,小声问:“兰斯,你是要去外面吗?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兰斯沉默了一会儿,冷静道:“外面不安全,你也不知道谁是上帝城的眼线。”   阿提娅:“现在是黑天,大家都睡了,而且我可以缩小,你带我去吧,我想再去我家那边看看。”   兰斯想着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向导,而阿提娅又是个记路高手,便同意了。   两人取了一颗晶矿石,留好字条,便离开了地下城。   阿提娅果然不负众望,在黑夜里也能清楚辨别来时的方向,他们在林间七拐八拐走了半个小时,总算离开根基山,来到了尤托皮亚人聚居的垃圾城。   垃圾城里一片漆黑,那是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窒息程度远胜于山林。   由于上帝城在头顶上方悬着,所以他们连月光都照不到,每到夜晚,这里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几乎没有人走动。   好在尤托皮亚地处热带,黑夜的时间并不长。   阿提娅小声道:“兰斯,你知道吗?从天而降的垃圾是尤托皮亚人唯一能接触到的外界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很珍惜,但这里上千个区域划分相当明确,我们轻易不会跑到别的区去翻东西。”   “不过拉斐尔不听这个,他为了找书和报纸,经常晚上偷偷跑到别的区翻,如果被人发现了,他就会被打一顿,但只要打不死,他就还会这么干。兰斯,如果他能生在你们那里,一定可以读大学,并成为很优秀的人吧?”   “会吧。”兰斯轻声道。   如果迦妮塔可以摆脱神祇系觉醒者的身份,生在联邦或是塔斯曼,也一定会有更光辉灿烂的人生吧。   可惜NO.758这个编号如鬼魅般如影随形,断送了她整个人生。   兰斯无法确定,如果自己带着NO.879这个编号生长在弗比斯湾,从来没有遇到老兰以及黑灯会的所有人,他会不会走上NO.749的这条路。   阿提娅继续喋喋不休:“像拉斐尔还有塔那托妈妈这样不守规矩的人,在我们这里叫做地虫,拉斐尔说要做狡猾的地虫,不做待宰的羔羊。”   “他说的对。”兰斯应道,抬手拧开了手电,仔细探查着。   空气里有股刺鼻的味道,是不同垃圾腐败后混合在一起那种。   兰斯的手电光扫向堆积成山的垃圾,从底看到顶,不免为之震撼。   这么庞大的生活垃圾,都在被尤托皮亚人一点点消耗着,垃圾堆到处是被翻找的痕迹,地面上深绿色的腥水几乎快要淌成小溪。   这哪是给人吃的东西。   要不是这个时代的尤托皮亚人都变成了觉醒者,他们的身体绝承受不住这样的摧残,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重病而亡。   听老疯子说,迦妮塔也捡过垃圾,讨要过食物,但弗比斯湾的环境还是要比这里强多了。   而且老疯子留下后,迦妮塔就再也没吃不饱饭,虽然老疯子的钱来得也不干净。   “......所以有时候坦布人也利用这个规则惩罚我们,比如哪个区里的人辱骂或得罪了坦布人,那么整个区都要受惩罚,本应从这个区掉下来的垃圾就会被发给别的区。”   兰斯停住脚步,冷笑道:“好恶毒的做法。”   坦布人这是在变相的鼓励尤托皮亚人底层互害,其实大家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当矛盾转移到尤托皮亚内部,他们就没有精力再反抗坦布人了。   阿提娅:“所以后来反坦布组织就会给那些被牵连的区分发食物,保证他们在惩罚期活下来,而被多投垃圾的区必须交出一部分食物,这样等下次他们那里被惩罚,反坦布组织也会帮他们。”   兰斯轻挑眉,有些意外:“好聪明。”   虽然反坦布组织的人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们还是凭自己的头脑琢磨出了类似银行的运行模式。   当一方有难,反坦布组织可以‘贷款’食物帮他们渡过难关,而食物则是从垃圾多的区收上来的‘存款’。   反坦布组织的武力就是最有利的担保,足以让这种模式一直运行下去。   他们赚取的也不是利率差额,而是在尤托皮亚人中的声誉,当声誉积累到一定程度,他们就能够带领百万尤托皮亚人反抗坦布人的暴政。   在坦布眼线的干扰下,能够把这种模式实现,足见塔那托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又走了一段路,阿提娅明显话变少了,情绪也变差了,当迈过一条酸臭无比的水沟,她停下脚步,指着黑暗里的前方:“兰斯,那就是我家,他们全部死了。”   兰斯也停下脚步。   不确定毒气有没有散尽,他们不敢轻易过去,只能从还正常的区遥遥望着那一片死寂。   阿提娅的眼圈又红了,她的身子在黑夜里愤怒颤抖,牙齿恨到磨出声响:“我一定要报仇!”   兰斯静默半晌,突然问道:“如果给你一个机会成为这世上最强的人,你会想杀光天下人报仇吗?”   阿提娅愣住了,不解问道:“我为什么要杀光天下人,只有坦布人是我们的敌人。”   “可乌里尔的文章传出去后,当时的联邦人大概也听说过你们的遭遇,但联邦政府乃至元老院还是故意遮掩了这件事,之后联邦人就忘了。”   “还有塔斯曼,几十年前有个叫陈顺安的尤托皮亚人逃到了塔斯曼,塔斯曼国王知道你们的境遇,可为了保护他的子民不受战争侵扰,他选择视而不见。”   阿提娅被说得不知所措:“我......”   “我这样一说,你是不是觉得全地球人都对不起你们,你们遭受的苦难,人人都有责任?”   阿提娅犹豫了一下,用力点了下头,眼中燃起怒火。   她以前没想过这些,她只是单纯的恨坦布人,可兰斯的话却让她无法辩驳,对他们的痛苦视而不见的又何止坦布人,骆驼市场上的贵客难道不是哪里都有吗?   “回到那个问题,如果你成为世上最强的人,你想向这个世界报仇吗?哪怕你知道这世上有好人,有无辜婴孩,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弱者。”   阿提娅眼神颤动,陷入痛苦的纠结,她拼命的深呼吸,最后扭过脸,低声说:“如果我有能力,我会把他们挑出来,如果没有......我不知道。”   不知道,意味着阿提娅认真衡量过是否要杀死所有人,那遥远而未知的善意不足以抵消她所遭受的痛苦。   知己知彼,兰斯大概能理解NO.749的心境了。   果然,NO.749的出现是注定的,无法改变的,他不在这个时代出现,也会在下个时代出现。   而迦妮塔和兰斯就仿佛走在一个早就写好的剧本上,按部就班的拼尽全力,然后无力地见证地球的陨落。   这一套剧本已经在很多个星球上上演过了,无一例外,无一逃脱,它就仿佛是人类的死亡螺旋,一旦陷入其中,就再也没有破局的可能。   兰斯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已经在那些圆柱上看到了结局,人类之间的恨意好像注定会让地球走向灭亡。   除非......就像他小时候一样,这颗星球也可以另有际遇。   -   当几枚胞体在虚无中消失,湛平川才慢慢从难以名状的震撼中缓过来。   他再环顾四周,蓝洞,悬崖,触手已经全部不在,他抱着小兰斯,站在缭绕的黑雾当中。   “我靠,什么东西啊,高考几何给我落下病根了?”湛平川猜测。   不应该啊,他什么时候为考试成绩犯过愁。   “呼......”小兰斯也睁开眼睛,见自己平安回到黑雾里,他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软软地挂在湛平川胳膊上。   “宝贝儿,外神为什么要用几何吓你呢?没道理啊。”湛平川纳闷。   “ah?”小兰斯完全不知道湛平川在说什么。   “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几个几何图形,那叫正四面体,正八面体,正方体......”   “我认识,但没看到。”小兰斯嘟囔着,抱紧湛平川的手臂。   湛平川错愕。   也就是说,那几个胞体只有他能看到,它们是因为他而出现的! 第201章   两日后,塔那托终于彻底恢复了。   这日,她换了身新衣服,郑重其事的将兰斯等人请到一起,并将一沓珍藏多年的资料摆在桌面上。   兰斯注意到她这件衣服的左臂绣着一朵粉色的玫瑰,不仅如此,这两天他在很多反坦布组织成员的衣服上都看到了玫瑰,很难说这不是某种象征。   果然,不止他注意到了,卢卡斯直接问道:“你们衣服上的花是什么意思,组织标志吗?”   塔那托扭头看了一眼臂上的玫瑰,眼神柔软:“是梦想。”   波波夫:“酷啊,不过我看电影里面都是用纹身的,纹个骷髅或者九头蛇什么的,你们怎么就缝衣服上。”   塔那托基本没看过电影,她倒不是没办法弄来一部影片,只是从小没有这样的习惯,长大就更没兴趣了。   她匪夷所思道:“谁会这么愚蠢,那岂不是佣兵军团搜身就可以把我的人赶尽杀绝了?即便这件衣服,我们出去行动也很少穿,除非要与佣兵军团正面对决。”   波波夫一拍脑袋:“有道理啊。”   卢卡斯扭头看兰斯:“歪,我们牛逼轰轰的黑灯会怎么没有标志?”   兰斯望着他,眼神中充满对他智商的怜爱:“因为一共就八个人,一般看脸就能认出彼此,你觉得呢?”   卢卡斯:“......”   卢卡斯扭回头问阿德里安,不确定:“我的智商刚刚是不是被嘲讽了?”   阴暗面轻抚他的后背,倨傲瞥了兰斯一眼,然后面不红心不跳道:“没有,他只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出于对学霸的盲目信赖,卢卡斯果然动摇了,他咂摸一会儿:“那我觉得确实不需要。”   Oliver:“......”   塔那托将面前那沓小心珍藏的资料推到Oliver面前,认真道:“其实,这个臂章象征着玫瑰岛计划,而玫瑰岛计划的发起人乃至反坦布组织的创始人,都是你哥哥乌里尔。”   OlIver愕然呆立。   时间回到二十多年前。   塔那托小时候和她妈妈的秉性一样,坑蒙拐骗,打家劫舍,是个活脱脱的无赖。   她惯会用自己纯良无辜的外表欺瞒别人,以此来掠取食物,填饱自己的肚子。   她人生的前十二年,都没听说过道德这种东西。   比起生存来说,那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兀都家便是她经常下手的对象,即便同住垃圾城,但各个区之间的生活质量还是有些许差异的。   如果头顶正对着上帝城富人区,那从上坠落的垃圾里就会有过期的进口食物,质量极佳但款式老旧的衣服,以及堪比全新的床垫被罩等等。   由于富人食物更换很勤,所以也不存在烂得化成酸水的东西,有时候这个区的尤托皮亚人吃的比其他地区的普通人还要好些。   所以塔那托就瞄准了兀都家。   她有时候是趁兀都的父母不在家光明正大去扫货,有时则是找几个同样饥肠辘辘的小贼将兀都堵在墙角,要求他拿东西来换。   这都是她妈妈当年用过的招式,这是她在家庭里学到的全部东西。   只不过她比妈妈更幸运,她遇到的是兀都,是乌里尔,否则有朝一日她也会像妈妈一样,被人打死在肮脏的垃圾堆里。   小时候塔那托觉得兀都很怪,他明明每次都被欺负,被抢走食物,但就是不告诉同区人,一起惩治她们这些混账。   她会故意恶劣的将抢来的食物在兀都面前吃完,然后擦擦嘴巴,得意地朝他吐舌头做鬼脸:“胆小鬼,噜噜噜。”   兀都是不争不抢的性格,那年他也才十三岁,家里能有那些食物,全倚赖他觉醒等级高的父母,其实他大可以叫父母收拾塔那托这些人,不用太多,只需一两次,塔那托就会识趣的再也不来了,更甚者,塔那托也没命来了。   可他没有,他就是温柔地看着塔那托打劫他,欺负他,在他面前吃完他一天的口粮。   垃圾城的天是阴的,垃圾的气味很难闻,但这对少年来说没有什么所谓,喜欢的人像早春的莓果,像深秋的桔梗,装点了他的四季。   他也不知道喜欢塔那托什么,或许是喜欢她旺盛的生命力,或许是她锋利明亮的眼睛,或许是她和个性相比最为柔软的头发。   明明她总是欺负他,明明她从来没有对他温柔过,但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有时候,她突然良心发现,把抢过来的食物还给他一点,他都能开心很久,就仿佛自己收到了礼物似的。   “你傻不傻,我是在打劫你,你笑个屁啊,再笑就把你家偷光!”   塔那托凶巴巴地威胁他,然后在他清澈的眼神中心虚气短。   她发现了他对自己隐忍深藏的感情,这个发现让她别扭,不知所措,心烦意乱,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没有人教过她这些,所以在打劫了整整两年后,她终于被这个胆小鬼搞得落荒而逃了。   不能从兀都这里获得食物,塔那托只好另找冤大头。   地虫里有人说,比起垃圾城的住户,那些途径尤托皮亚,前往上帝城的外地人才最好抢。   他们有钱,惜命,势单力薄。   于是,塔那托又盯上了那些过路的外地人。   他们大部分是来骆驼市场倒货的贩子,由于付不起直飞高昂的机票,所以选择从尤托皮亚进上帝城,可以节省很多开支。   不过他们也知道防范危险,所以身边往往带着至少一名高等级觉醒者。   还有少部分是世界各地往来尤托皮亚的商人,这些商人也是赚的辛苦钱,他们把外面的货物出口到上帝城。   海运是最便捷便宜的方式,尤托皮亚又毗邻加勒比海,所以他们的船只会停在海边,而货物要经过垃圾城的外缘。   大概是宿命,塔那托撞到的第一个外地人就是乌里尔。   当时她还没有觉醒异能,所以不敢轻易溜到海边去,因为佣兵军团会在那里巡逻,任何有逃跑意图的人都会被他们送去AGW特危死刑监狱,再无出来的可能。   可绝大部分商人和贩子都不会进入垃圾城,他们知道这里肮脏,腐臭,尤托皮亚人就像寄居在坦布人排泄物上的蛆虫。   偏偏乌里尔离开了大部队,独自朝垃圾城走来,偏偏他撞上了塔那托。   塔那托仗着胆子跳出来打劫,手里拿的还只是石头上磨过的一根树棍。   “别动,把吃的东西都交出来!”塔那托故意摆出凶巴巴的样子。   乌里尔是A级觉醒者,他常年走南闯北,经多见广,并不会怕一个十来岁的小孩。   他稳稳站在原地,平静地望着塔那托,那双眼睛仿佛有与众不同的力量,竟让塔那托一时半会都没能有下一步动作。   良久,乌里尔问:“只要吃的就够了吗?”   塔那托愣了一下,皱眉道:“钱我没用,我们这里用钱也买不到吃的!”   乌里尔又问:“只吃饱一次就够了吗?”   塔那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看乌里尔的背包,能吃的东西应该也不多,就算她想多吃几天,那又能怎么办。   乌里尔对她说:“跟着我,我让你顿顿都能吃饱饭。”   说罢,乌里尔就径直向垃圾城深处走去,也不等待塔那托的回答。   塔那托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她明白对方不怕她的打劫,其实如果乌里尔稍微凶一点,她也就吓跑了。   但他居然说,跟着他顿顿都能吃饱饭。   塔那托禁不住诱惑,还是跟了上去。   乌里尔塞给她一块小面包,算是奖励她选择跟上来。   塔那托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新鲜,松软,香甜,带着浓浓的奶香,她将包装袋舔了又舔,依依不舍。   原来外地人吃得这么好,原来外面的世界吃得这么好。   乌里尔一路上问了她很多问题,关于尤托皮亚的,事无巨细。   “你父母呢?”   “没有爸爸,妈妈被人打死了。”   “这里很多孩子都和你一样吗?”   “孩子?哦,差不多。”十多岁还能叫孩子,塔那托不理解。   “你和我弟弟一样大,我弟弟叫Oliver,马上要准备考大学。”   “你弟弟每天都能吃到这个小面包吗?”   “能的。”乌里尔沉默了一下,又道,“对不起。”   “干嘛对不起?”塔那托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心里暖暖的。   “这都是联邦的错。”乌里尔叹息。   “联邦是什么东西?”塔那托完全没听说过,她的认知里只有尤托皮亚人以及坦布人。   “你到垃圾城来干什么?如果是想买信息素的话那你就走错地方了,要去上帝城才行。”塔那托看在小面包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为乌里尔指点迷津。   “我来纠正这个错误,我希望你们可以和我弟弟一样,每天都吃上小面包。”乌里尔坦诚道。   塔那托突然停住脚步,她望着乌里尔怔了很久,突然凶巴巴道:“别开玩笑了,那是不可能的,坦布人不会施舍给我们小面包!”   乌里尔没有争辩,他不是一个喜欢空谈的人,对于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尤托皮亚人来说,梦想,野心,自由,觉醒,这些字眼都是高高在上不切实际的纸上谈兵。   想要唤起一个民族的勇气,不能只靠嘴。   乌里尔转回身,揉了揉像狮子鬃毛一样的头发:“我能看看你平时吃的东西吗?”   塔那托警惕地盯着他:“我没有吃的,要现找。”   乌里尔:“我陪你一起找。”   塔那托:“你都有小面包吃了,我们吃的绝对没有那个好。”   乌里尔:“带我看看吧,孩子。”   塔那托又被这句孩子击中了。   在尤托皮亚,女人们在她这个年龄都有下一代了,根本不能被称为孩子,可这个大胡子居然一直这么叫她。   这让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的塔那托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她带着乌里尔去了自己区的垃圾堆,有一些人正在垃圾里面翻找,今天新的垃圾还没有从上面掉下来,堆积在这里的都是昨天剩下的。   苍蝇铺天盖地,伸手一抓都能掐死一把,但塔那托浑然不觉地走进垃圾堆里,在腐臭肮脏的垃圾里翻找起来。   “我就是在这里找吃的,今天不巧,都被人捡完了,不然我才不会出去冒险,你——”   她刚想说你看看就得了,但一转头,却发现乌里尔也一头扎进垃圾堆里翻找了起来。   塔那托僵住不动。   乌里尔虽然风尘仆仆,裤腿挂满淤沙,但看得出来,他的衣服是很好的,他整个人是干净的。   可他就这样毫无障碍地扑到垃圾里,和她一样卖力。   塔那托心情有些微妙,因为她从小就被教导尤托皮亚人是低等的,卑微的,是和牲畜差不多的种族。   坦布人歧视鄙夷他们,外地人也对这里避而远之。   其实塔那托不知道,她初见乌里尔的那种心情,叫作自卑,无论是装凶还是警惕,都是她的保护膜,她不认为自己和乌里尔是平等的人。   “啊找到了,一条过期咖啡。”乌里尔自得其乐,哈哈大笑。   他直接站在垃圾堆里,挥走碍眼的苍蝇,用脏兮兮的手撕开包装袋,仰头倒了半管在嘴里。   嚼了嚼吞下去,他把另半管递给塔那托:“喏,小孩子少吃点咖啡粉。”   “这苦巴巴的东西我们——”塔那托刚想说这苦巴巴的东西没人咽得下去,但话到一半,她将后半截舍去了。   塔那托接过咖啡粉,仰头英勇地灌进了自己嘴里。   很苦很干很难吃,简直比嗖酸葡萄还难吃,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但因为乌里尔没有嫌弃她的家乡,所以她也没有嫌弃乌里尔吃剩这半条毒药。   好不容易吞下去后,她突然张开挂满咖啡粉的嘴笑了。   “你们外地人真怪。”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被尊重,平等的尊重。 第202章   塔那托和乌里尔是两个倒霉蛋。   本以为一条黑咖啡粉只是开局,没想到在垃圾堆里刨到太阳下山,他们也没翻出其他食物。   “啊!”塔那托沮丧地仰躺在自己家简陋的树皮棚前,饥饿地捂着肚子。   乌里尔把背包甩在一边,两只手都挖得黑黢黢,也跟着躺在了垃圾遍地的草坪:“唉。”   塔那托扫了一眼乌里尔的包,目光中露出垂涎和贪念,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克制住了冲动:“你叹什么气,你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   “不能啊,我要待一阵子。”乌里尔似乎对塔那托一点防备也没有,他闭着眼睛将双手搭在肚子上,肚皮明显扁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待一阵子?”塔那托抬起脑袋,疑惑道。   她虽然这么问了,但心里却是开心的,这个外地人不招人讨厌,还有小面包,她希望他留得久一点。   “我说了我要纠正那个错误啊,让你们都吃上小面包啊。”乌里尔理所当然道。   “疯子。”塔那托吐槽道,这话对他们尤托皮亚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她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敢这么认真的。   “哈哈哈,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我的学生也这么说。”乌里尔非但没生气,反而很开怀。   “学生?”塔那托用胳膊支起身子,眼前一亮,“你是老师吗?”   尤托皮亚不是没有老师的,那些在地下层打工的混血尤托皮亚人如果年迈了,干不动活了,就会被赶到垃圾城,他们为了生计而当老师,把自己在上帝城中看到的听到的教给垃圾城的孩子。   或许是对上帝城的向往,让这些孩子非常喜欢那些课程,对错,真假都不重要,孩子总是对未知充满渴望。   塔那托也是如此,她会想象上帝城是什么样,会想象尤托皮亚以外是什么样,会想象大海的对岸是否有仙境。   “我是老师啊。”乌里尔骄傲地承认,他睁开眼睛,看到塔那托眼里那无法掩饰的渴望,朗声笑道,“成为我的学生可是很难的,要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要看得见个体的悲苦,要有足够的共情能力,要勇于挑战权威。”   “这算什么条件,我还以为要超级聪明,要像坦布人一样出身高贵,要有很多很多钱。”塔那托吐槽道,这对她来说才是很难,甚至一辈子都达不到的事。   乌里尔思考了一会儿,并没有否决塔那托的话:“我们的条件都很难,但达到你的条件未见得能达到我的,达到我的未见得能达到你的。”   塔那托都快被他绕晕了,她觉得这个外地人有点啰嗦。   “那你想怎么纠正这个错误?”   乌里尔一骨碌身坐了起来,给自己打气:“暂时还没有好办法,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什么啊!”塔那托彻底萎靡了。   当天晚上,由于没找到食物,他们一起分吃了乌里尔包里的小面包。   第二天,头顶依旧没有垃圾扔下来,尤托皮亚人已经饥肠辘辘的开始吃草捉虫了,乌里尔和塔那托继续吃所剩寥寥的小面包。   第三天,小面包终于吃完了,他们不得不出去寻找食物。   塔那托垮着脸,但乌里尔却没有一点挫败,仍旧精神抖擞:“怎么好几天都没有东西掉下来啊?”   塔那托已经麻木了:“因为有人得罪了坦布人,说了不好的话,被举报给了佣兵军团,他被抓走了,但我们同区的人要一起受罚,一周都不会有新垃圾扔下来。”   这个区的尤托皮亚人因为气愤,已经把那家的房子拆了,那家人被迫躲进了深山,估计很快就会被野兽咬死。   没有人会同情他们,因为那一句话,一周内就可能饿死很多人。   乌里尔:“不对啊,坦布人又不会不制造生活垃圾了,这一周他们的垃圾难道堆在家里吗?”   塔那托:“傻,当然是扔到别的区了。”   “咦,那我们不是可以去垃圾多的区找吃的?”   “可以啊,晚上偷偷去,或者白天去被打。”   “为什么会被打?”   “你到底是不是老师啊,怎么这么笨,人家凭什么把多余的食物分给你?”   乌里尔一拍脑袋,恍然:“抱歉,我太想当然了。”   这里的人平时生活如此困苦,想让他们学会分享,要花很多心思。   塔那托站定,皱眉:“你怎么这么轻易就道歉?”   在她看来,道歉是屈服,认输,不够勇敢的象征,她有意识以来说过的对不起屈指可数,宁可被揍一顿,她也不愿道歉换来别人的嘲笑。   “说错了当然就道歉,道歉又不会掉一块肉,而且你还会因为不好意思而原谅我。”乌里尔露出一口白牙,银色的大胡子支棱得更讨喜了。   塔那托哑口无言,她确实会因为他的道歉而脾气好很多。   “当然啦,这是因为你是个好人,如果是坏人,我向他道歉他就会欺负我了,我绝不。”乌里尔补充道。   好人?   塔那托眼神晃动。   从来没有人会说她是好人,他们说她是混账,是无赖,是可恶的地虫,诅咒她像她母亲一样早点死。   乌里尔已经走的有点远了,塔那托唇边不自觉噙着笑,她快步追上去,利落潇洒的短发在黄昏中飞舞。   “那我们吃什么?”   “你以前都是怎么做的?”   “打劫。”   “好,那我们就去打劫。”   “啊?”塔那托目瞪口呆,“你不是还说什么正直善良?”   “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嘛,我们打劫家里存粮多的,这样他们不会饿死,我们也能吃饱。”乌里尔背着包,不知从哪儿捡了根木棍,连头都没削,在空气里舞剑似的挥舞两下,“就它了!”   塔那托看他拎根棍子就要打劫,还以为他外强中干,为了防止这傻子被别的觉醒者揍死,她只能长叹一声,带乌里尔去了兀都家打劫。   天色昏暗,兀都的父母都回家了,她不敢靠得太近,于是抬起两根手指抵着唇,吹出清脆的鸟叫。   果然没一会儿,兀都就偷偷跑出来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塔那托学的像,而是兀都认出了她的声音。   塔那托一把将兀都推搡到角落里,凶巴巴道:“把吃的拿出来,否则就揍你!”   而兀都被她抵在墙上,却慢慢弯了眼睛:“你很久没来了。”   “少废话!”塔那托红着耳朵暴躁道,“我在打劫!”   兀都点点头:“好,那你别走,我去给你拿吃的。”   塔那托这才松开他,看他步履轻快地跑回家去。   乌里尔扛着木棍,纳闷道:“欸,你们这里是这么打劫的吗?”   塔那托板着脸:“他,他比较好欺负。”   很快,兀都从家里偷了食物出来,是两颗烂苹果,一包快过期的酸奶,还有被舍弃的三文鱼尾。   “只有这些了,今天我们这里食物也不多。”   塔那托抢过食物大快朵颐起来,乌里尔只捞到一个苹果和一袋酸奶,因为兀都暗搓搓的把食物全塞给塔那托了。   “想到了!”乌里尔一拍大腿,吃饭期间,塔那托已经把如何认识乌里尔的事跟兀都说了。   作为垃圾城里生活还不错的家庭,兀都是跟混血尤托皮亚人上过学的,所以他认得字,也听过些世面。   兀都:“什么?”   乌里尔兴致勃勃:“如果垃圾多的区可以把食物分给垃圾少的区,那大家就都不怕被坦布人惩罚了。”   塔那托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把食物让出来。”   乌里尔一指兀都:“他不就把食物让给你了吗?”   塔那托一愣。   乌里尔:“如果下次他快要饿死了,而你有很多食物,你不会让给他吗?”   塔那托哑然。   兀都则眼睛亮亮地望着塔那托,手指紧张地攥着衣角。   塔那托不自在的扭开脸,违心道:“不会。”   兀都笑了,他能读懂塔那托的情绪,在意一个人,她的一举一动早就熟稔于心,他知道塔那托不会让他饿死。   乌里尔无奈挠头:“唉小孩子好让人头疼,希望我弟弟上大学晚点谈恋爱啊。”   “你在胡说什么,谁谈恋爱了!”塔那托跳脚。   乌里尔却一本正经道:“其实这不叫让食物,而叫资源的再分配,或者说是宏观调控,坦布人每日生产的垃圾是固定的,那么咱们得到的垃圾也是固定的,惩罚无非让有的区多有的区少。”   “这种连坐是不合理的,残忍的,明明是坦布人的过错,但却让尤托皮亚人争斗起来。”   “按理来说,每个区都可能被惩罚,都会有饿肚子的时候,如果每次食物多的区都能帮助食物少的区,那大家都不会饿肚子,也不用担心被惩罚,尤托皮亚人也会越来越团结,坦布的诡计就不攻自破了。”   “团结?资源再分配?宏观调控?”塔那托喃喃重复,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乌里尔的解释仿佛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的确,如果真能这么做,那他们的生活就会非常有安全感,她也就不用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四处坑蒙拐骗了。   乌里尔干脆盘腿坐下,拄着那根棍,在地上比比划划。   “你们俩看啊,如果兀都不给塔那托吃的,而塔那托又饿红了眼,那你们必然会打起来,最后两败俱伤。”   兀都急忙道:“我不会的。”   “所以——”乌里尔笑呵呵,“你给了她吃的,她以后也会给你吃的,你们就团结在一起了,那么你们俩饥饿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因为你们两个区同时被处罚的可能性很小。”   “概率。”兀都轻声念叨,这个词很新鲜,他很感兴趣。   乌里尔一眼看出他的兴趣:“这是个数学概念,我以后可以慢慢教你。”   “喂,你不是说做你学生很难吗?”塔那托拍了乌里尔一掌,怎么随便遇到一个人就符合了。   乌里尔指着兀都:“他很符合啊,正直善良,看得见你的悲苦,而且对我的想法感兴趣,我相信他有勇气挑战权威,至少在我这里,他比那些有钱聪明出身高贵的坦布人更难得。”   兀都的心脏在胸膛激荡着,他从未听到过这种夸奖,居然有人说他比坦布人更难得。   他像是一只丑小鸭,却被承认了作为丑小鸭的价值。   乌里尔继续说道:“团结两个人,你们饿肚子的概率就很低了,当团结一千个区的一千人,你们饿肚子的概率就是零,当团结了所有尤托皮亚人——”   说着,乌里尔抬手指了指遮在头顶的庞大的上帝城,微笑道:“它会坍塌,而你们会得到阳光,以及世上最好吃的小面包。” 第203章   兀都也加入了追寻小面包之队,虽然他还没有吃过小面包。   乌里尔在跟着他们捡了几天垃圾之后,终于摸清了垃圾城的一切规则,他随身携带的摄像机也越记越多。   这天塔那托在吃了一只黑皮香蕉后悻悻道:“我们快去团结足够多的人吧,我想早点吃到小面包。”   乌里尔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站起身:“团结可不是用嘴说就可以的,要让人家相信你的决心和能力才行呀。”   可谁会相信一个还没觉醒异能的地虫呢?   塔那托感觉前途无光,不免丧气起来。   乌里尔却拍拍她的肩,又招呼在一旁努力翻找的兀都:“走吧,我们去找找别的出路。”   “别的出路?”兀都放下手上的垃圾,不明所以。   乌里尔将目光投向那四座根基山,这几座山长得很有趣,植被都长在山脚山腰,而山顶是光溜溜的,就像秃顶的中年男人。   乌里尔知道,那是上帝城建立之前,坦布人用飞机在山上洒了药,那药可以让植物迅速枯萎,土壤失去活性,上百年无法再长出植被。   这全是因为它们要作为上帝城的地基,而植物无序生长可能会破坏上帝城的砖石。   “我们去根基山看看。”   塔那托爬起身,也顺着乌里尔的目光眺望过去:“去根基山干嘛?”   乌里尔得意道:“不要小看大自然的力量啊。”   早些年坦布人曾在根基山的外围拉了电网,并派佣兵军团定期巡逻,严防尤托皮亚人逃离当地。   后来他们从联邦学习了先进经验,给所有加勒比海盗国的居民登记身份ID,没有身份ID的黑户禁止从事任何社会活动,包括住宿,坐车,就医和用餐,这就意味着尤托皮亚人基本没有自行逃脱的可能。   除非他们觉醒了特殊的异能,躲过了ID审查。   现在根基山周遭彻底成了无人管的区域,偶尔有觉醒等级高的尤托皮亚人会进去打猎,可打来的动物都被那种药水污染了,很多人吃了就死,久而久之,只有少数几种吃不死人的动植物成了他们的粮食。   可惜他们也不懂得给这些动植物繁衍生息的时间,很快动植物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尤托皮亚人再度陷入饥荒。   “根基山里已经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兀都解释道。   “是嘛。”乌里尔掏出地质罗盘,一边往密林深处走一边做着标记。   “你这是在做什么?”塔那托追上去。   “你们观察一下,看看我是怎么做的。”乌里尔扭回头,狡黠一笑。   塔那托和兀都都很聪明,很快就从乌里尔的行动中摸索出了标记路线的方式。   乌里尔见他们看明白了,才说:“听说自从有了身份ID,坦布人已经很久没来根基山周围巡逻了。”   塔那托跳下一块巨石,拍了拍手:“不知道,反正从我出生就没见他们到这边来过。”   “哦?”乌里尔竖起一根手指,“那我们就有了一个最大的优势,地形优势!”   塔那托和兀都齐齐看向乌里尔。   “如果你们用我这种方法将根基山的地形完全摸透,那么将来它就会成为你们最牢靠的战友,最有力的防护。”   “想象一下,塔那托揍了坦布人一顿,坦布人想要抓她,如果是现在,那么塔那托被抓的概率近乎百分之百,可如果她对根基山了如指掌,立刻跑进了根基山呢?”   塔那托眼前一亮:“他们对这里不熟,很大概率抓不到我!”   乌里尔满意道:“答对了,这样塔那托就可以以相对薄弱的战力,对强大的坦布人造成伤害。我们假设塔那托的战力是3,而她能用这种方法对付战力为6的坦布人,那么当有一千个塔那托团结在一起,就可以对付六千战力的坦布人,当一百万塔那托团结在一起,那么......”   “六百万!”兀都脱口而出,他为此兴奋,为此激动,眼底微微涌上热潮,他看到了希望。   乌里尔拍拍他的脑袋,银色的大胡子随着嗓音一晃一晃。   “这种方式,叫作游击战,是古时候一些很聪明的人类发明的。”   又向前走了两个半个小时,当塔那托和兀都已经疲惫不堪,身上背的水也全部喝光了。   兀都:“好渴好饿,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不然天都黑了。”   塔那托也唉声叹气:“我肚子都开始叫了,山上也没什么能吃的。”   乌里尔却气定神闲:“不必担心,只要找到了秘密基地,肯定让你们吃饱喝足。”   终于,爬过一个小山坡后,乌里尔站定了脚步。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扇布满青苔和铁锈的大门,藏在层层密叶之下,极难被人发现。   乌里尔擦了擦干裂的嘴唇,笑了:“看来我的运气还是很好的嘛。”   这是一座C级地下城,看铁门周围猖狂的植被,就知道这里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   根据尤托皮亚的地理环境,以及占地面积,乌里尔判断这里应该有不止一座地下城。   联邦对地下城的研究已经非常成熟,勘探,定位,评估等级全部有详细的教材,只要用心学习,谁都能够掌握。   可尤托皮亚人因为没有网络,移动受限,所以完全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即便他们当中有等级高的觉醒者,也因为被离谱的传说吓到,不敢轻易涉足地下城。   “这是什么地方,我爸妈说如果在山里看到铁门一定要远离,里面有吃人的怪物。”兀都小声道。   塔那托一扬脖子:“怕什么,我去看看!”   乌里尔拦住她,耐心道:“这里面确实有吃人的怪物,不过怪物也是分等级的,比如这扇门里最厉害的怪物是C级,而我——”   乌里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是A级,所以可以带你们进去,如果将来你们觉醒成了C级以上的等级,并获得相应的异能,也可以自己进来。”   兀都:“哇,你是A级。”   塔那托庆幸自己那天没有打劫乌里尔,她发誓道:“我一定要觉醒成很高的等级!打败所有欺负我的人!”   “有志气!”乌里尔先是夸奖她,然后又说,“即便你没有成为高等级也没关系,在我们外地,进入地下城都是以团队的模式,一个队伍里有负责战斗的,有负责治疗的,有负责收集物资的,还有负责指挥的,大家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原来还有这么多规则。”兀都喃道。   乌里尔:“我认为嘛,队伍里最重要的其实是指挥,一个优秀的指挥可以发挥队伍最强的战力,所以指挥不需要有多高的等级,但他必须会运用这些战力,这种品质更为珍贵,叫作......领导者思维。”   乌里尔说完,特意留意了一下塔那托和兀都的反应,兀都还在托腮思考新灌入大脑的知识,而塔那托的神态却明显有了变化。   乌里尔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当他听说塔那托六七岁的时候就能够集结一队地虫跟着她坑蒙拐骗,他就知道塔那托有这种能力。   能力是不分好坏的,但要看如何运用。   乌里尔将手搭在她的肩膀,鼓励道:“塔那托,如果有这种品质,那做地虫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尤托皮亚人的指挥试试看!”   塔那托慢慢拢紧手指,胸膛里有种难以描述的情绪翻涌着,仿佛澎湃的巨浪,冲闯开她狭隘的思维。   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母亲只教她如何做好一个狡猾的地虫,喂饱自己的肚子。   当然,也没人教给母亲这些。   她和母亲的人生何其相像,相像到她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结局。   原来,这叫作品质,原来人生,不止一种可能。   乌里尔将手伸进包里,翻来翻去,突然整个人一僵。   塔那托回神:“你怎么了?”   乌里尔猛地一拍脑袋:“啊!我忘带晶矿石了,这下进不去地下城了。”   兀都愕然:“晶矿石是......”   乌里尔垂下脑袋,满头蓬松的银发也狼狈起来:“就是昨晚我们玩歘子游戏用的那五块小石头。”   塔那托双眼瞪大,伸手薅住乌里尔:“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拿来玩游戏,到底靠不靠谱啊!”   乌里尔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游戏也是很重要的,工作要劳逸结合嘛。”   兀都面露绝望:“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没吃没喝,无功而返了?”   乌里尔沉重点头:“抱歉,确实是这样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乌里尔!我跟你拼了!”   山林里传来两个少年绝望的咆哮。   当晚,三人狼狈的从根基山上摸下来,一个个犹如饿死鬼投胎,眼睛都是绿的。   兀都回家偷了吃的,几人窝在墙角黑暗处狼吞虎咽,结果因为吃得太急太香,被兀都的父母发现了,兀都被揍了一顿,塔那托和乌里尔抱着脑袋落荒而逃。   塔那托气喘吁吁:“你你你不是A级吗!我们为什么还要逃跑!”   乌里尔跑得贼快,差点把塔那托都给甩丢了:“吃人嘴短,这种时候我一般不动手。”   塔那托气得跳脚:“气死我了,你等等我!”   一口气跑出老远,兀都的父母总算懒得追了,乌里尔这才停住脚步,拍拍胸口,侥幸道:“幸好这里没有网络,不然传到网上被我弟弟看到就坏了。”   “为什么被你弟弟看到就坏了?”塔那托肺都快喘出来了,她一边瞪着乌里尔一边问。   乌里尔:“他太善良了,看到我偷吃东西被人追着跑会心疼的。”   “啧。”塔那托撇撇嘴,装作不屑一顾,但说不羡慕是假的。   乌里尔还有亲人惦记,有亲人心疼,可是她什么都没有了。   塔那托一屁股坐在地上,揪着地上的杂草道:“在我们这里,善良就会被人欺负,就像兀都。”   乌里尔也坐下来,盘着腿,将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挺着后背:“其实外地也不算太平,所以我得保护好他。”   塔那托打量着乌里尔的坐姿,觉得这样坐看起来很有气势,于是她也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心不在焉道:“那你还能保护他一辈子哦?”   乌里尔:“我当然会保护他一辈子。”   塔那托羡慕极了,他既羡慕乌里尔,又羡慕他弟弟:“那你们的父母呢?”   乌里尔仰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塔那托:“我和弟弟不是一个父亲,我们的母亲和他的父亲出了意外去世了,但我的父亲还活着。”   塔那托叼着一根草:“至少你还知道父亲是谁,我都没见过我父亲,他应该是个坦布人,他把妈妈强迫了,然后才有的我,本来呢,我是有可能在地下层打工的,但是......我妈死的太早了,所以十岁时候没人带我去报名,就错过了。”   乌里尔轻笑了一声:“我虽然知道父亲是谁,可却永远不能和他相认,也永远不能被人知道,他和我母亲曾经相爱过,但最终还是把我们抛弃了。”   塔那托皱眉:“他为什么不能认你们?”   乌里尔不确定塔那托能不能理解:“因为他的工作不允许他有家庭和孩子,为了保证他做出的决策可以公平公正,他不想失去工作,所以放弃了我们。”   塔那托看向乌里尔的目光也有了一丝同情:“嗐,也没什么,我们这里多的是坦布人不认自己混血的孩子,谁在乎。”   乌里尔笑道:“可我现在做的事,要完成的目标,追求的理想,都必须请求他的帮助。”   塔那托呆住:“啊......那也太憋屈了,要是我,宁死也不可能去找他。”   乌里尔摇头:“塔那托,不能这么想,如果你有一个必须要完成的目标,那就一定得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你或许要原谅伤害你的人,要与你的仇人合作,要接受同伴的误解,这当然很难,但却是必须承担的责任。”   “责任?”塔那托喃道。   乌里尔仰身躺下,枕着胳膊,望向头顶黑漆漆的上帝城。   “如果你有足够宽广的胸襟,那么垃圾城是你的帮手,地下层是你的帮手,像我这样的外地人,也会是你的帮手,很多时候一个强大的组织并不是被对手打败的,而是从内部瓦解的,其中领导者要负很大的责任。”   “你现在大概无法理解,不过我有很多个小故事可以讲给你听。”   塔那托竖起耳朵,身子倾过去,眼睛亮亮的:“什么故事?”   “嗬...嗬...嗬......”乌里尔鼾声如雷,已经心安理得地睡过去了。   塔那托木着脸:“。” 第204章   又一日。   乌里尔再次带着塔那托和兀都来到地下城门口。   这次他拿出晶矿石抵在铁门上,铁门就像被按动了开关,轰隆隆地响起来,抖落经年的灰尘。   大门缓缓张开,露出一个黝黑昏暗的洞窟。   兀都缩了缩脖子,塔那托也头皮发麻,但乌里尔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兀都小声说:“塔那托......”   塔那托深吸气,目光变得坚毅,反手抓住兀都的胳膊:“走!”   三人走入地下城,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里面的空气干得厉害,像是要把人嗓子割破,塔那托皱着眉,不断吞咽唾沫,打量着这个古怪的洞窟。   突然,一阵突突喷气的声音传来,兀都惊道:“什么声音!”   只见乌里尔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朝声音处甩去,软剑正好刺入那异兽的身体,异兽尖叫一声,痛苦地栽倒在地。   恰在此时,洞窟中亮起簇簇幽暗灯火,将周遭照亮。   塔那托和兀都这才发现,被乌里尔击中的东西是一只形容古怪的鸟,说它是鸟,但它却并未长翅膀,它是靠肚脐之下一个藏在皮毛里的圆孔喷气飞起的,它的后背有两根长得像小山丘的骨头,仿佛没发育好的翅膀,而它的头顶支着一根巨大的口器,似乎它就是用这种口器进行攻击的。   兀都脸皱成一团:“什么东西,好恶心。”   乌里尔蹲下身,将怪鸟拎起来,笑道:“哟,好幸运,这东西叫喷气鸦,是F级异兽,攻击力并不强,但作用可不少。”   “它的口器里自带一套净化系统,我们把被垃圾污染的脏水灌入它的口器,流出来的就会是清水了,如果收集足够多它的口器,那么垃圾城人人都可以喝上干净水,也就不会生病死去了。”   “这么厉害!”兀都一点也不觉得这东西难看了,他做梦都想喝上没有海盐味的水,水资源对尤托皮亚人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   “不止如此。”乌里尔用那柄软剑将喷气鸦肚子上的气口剜了出来,血淋淋地递到两人面前,“将这东西贴在鞋上或者屁股上,人也可以被喷气顶得飞起来,当然也就十分钟的有效期,不过对于不会飞的人来说,也很珍贵了。”   塔那托一点也不害怕血腥,她一把拿过气口,握在掌心,用力一按,果然,一股强力的气体喷向地面,她被反作用力带飞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塔那托还学不会控制,直接一头撞在了洞窟顶,撞得她头昏眼花,连忙脱手气口,又噗通一声栽了下来。   兀都紧张道:“没事吧?”   塔那托头顶虽然磕了个大包,但她爬起身,却兴奋大笑起来:“太好玩了!”   乌里尔笑眯眯,又从一旁的墙壁上抠下来一块长得像龟壳的异草,然后在掌心搓了搓,搓成碎末,递给塔那托和兀都:“尝尝。”   两人纷纷拿起塞进了嘴里。   “一股甘草味,好难吃。”   “好干。”   塔那托不得不把仅剩的小半瓶水喝下去了。   乌里尔问:“你们现在还饿吗?”   塔那托和兀都对视一眼,纷纷愣住,的确,他们只吃了一口这稀奇古怪的草,但现在胃里鼓鼓囊囊的,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了。   乌里尔得意的将手中剩下那点草沫塞进了嘴里:“这叫龟背草,虽然不好吃,但却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它可以提供足够的营养,只吃一小口,三天都不会饿。联邦的异能小队们在地下城里出意外,很多都是靠它生存下来的。”   说罢,乌里尔又带着他们往里走。   穿过洞窟,入眼的是一片黄色的沙漠,沙漠似乎没有边界,被风卷得遮天蔽日。   生活在热带沿海地区的塔那托和兀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景,塔那托望着无边无际的沙漠,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乌里尔说:“在外地也有类似的景象,漫天都是黄沙,石头被风吹刮成壮丽瑰奇的模样,世界是很大的。”   塔那托伸手触摸着风的触角,看着黄沙从自己指间划过,发誓道:“总有一天,我会走出去。”   乌里尔拍拍她的肩,扬起脑袋望着大漠孤烟:“我相信,不过你们两个再不躲,很快就要被C级异兽吃掉啦。”   “嗯?”塔那托耳朵抖动了两下,然后低头一看,只见黄沙下面伸出两只黑色的钳子,正气势汹汹的朝他们夹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洞窟。   乌里尔忙召出翅膀,腾身而起,然后双手举起软剑,朝那两只钳子劈去。   C级异兽到底比F级难缠一些,察觉不妙,那东西立刻钻进了沙子里,消失不见。   乌里尔大喊:“塔那托,快跑过来。”   塔那托精神一震,朝他跑来,边跑边问:“是危机解除了吗?”   她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脚下的黄沙正在迅速流失,让她险些站立不稳,她眼睛向下,发现一张巨大的螃蟹脸正凝视着她。   乌里尔一个俯冲,举剑便向大螃蟹捅去:“不,让它跑了我们就没加餐了,所以麻烦你来做下诱饵!”   塔那托:“......”   所幸乌里尔是A级觉醒者,一个C级异兽在他眼前还不够看,塔那托并没有受伤,而是在关键时刻被乌里尔拎起来扔回洞窟。   乌里尔用软剑绑住大螃蟹的一只钳子,红光满面的将它拖进了洞窟。   “来啦来啦,咱们今天总算能吃到肉啦!”   塔那托唇角抽搐,努力把脏话压了下去。   不过乌里尔的加餐完全没让他们失望,乌里尔拿软剑把螃蟹坚硬的外壳切开,剥出里面白花花鲜嫩的肉,然后又用打火机点燃了方才填肚子的龟背草,将螃蟹肉拿到火上烤。   坚硬的蟹壳被当作简易的锅具,蟹肉被烤得滋滋作响,一股浓郁肥腻的肉质香气飘散而来,闻得人食指大动。   乌里尔搓了搓手,吹散螃蟹肉上滚烫的热气:“嘿,这东西叫沙漠蟹,可是难得一遇的美味,这还是我偶然发现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他这边热气还没吹完,塔那托和兀都已经火急火燎地吃起来了。   鲜香弹嫩的蟹肉入口即化,再沾上被烤得红澄澄油汪汪的蟹黄,味道不知比小面包强出多少倍。   塔那托和兀都从小到大都是吃坦布人剩下的过期食物,就算偶尔吃到发臭的三文鱼或蓝旗金枪,和这螃蟹肉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塔那托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整只螃蟹巨大无比,她就是把肚子撑爆也根本吃不完一只钳子。   “唔有这好吃的,你为甚唔让我们吃那个碎草?”塔那托问道。   龟背草实在是太占肚子了,她现在眼看着大螃蟹却吃不下去。   乌里尔挠挠头,咧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哦,因为这蟹肉带有毒性,不能被人体消化分解,所以它很快就会顺着肠道排泄出去,龟背草才是给你们填饱肚子的呀。”   塔那托和兀都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呆呆望着乌里尔。   “毒性?”   “排泄?”   乌里尔善意道:“就是说,我们只能在嘴里享受一下啦。”   “不行,我要去厕所!”   啊啊啊啊啊啊乌里尔!有毒你为什么不早说!我要气死了!”   塔那托和兀都含泪跑厕所,乌里尔则慢条斯理地拎起蟹肉,在口中嚼嚼嚼,品尝完美味,他毫不留情的将蟹肉吐掉,再吃下一口。   这样就能保证既尝到美味,又不会拉肚子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们就吃进去了啊。”乌里尔一边吃肉一边无奈地解释。   这一趟他们收获颇丰。   塔那托背着一大包龟背草,兀都则收集了十多根喷气鸦的口器和气口,乌里尔则打包了一块巨大的蟹肉。   三人载着满满登登的物资回了垃圾城。   谁想刚到兀都家附近,就见风声鹤唳,气氛凝重,几十名尤托皮亚人将兀都家团团围住,拿石头垃圾狠狠砸向失魂落魄的女人。   “妈!妈!”兀都冲过去,一把抱住女人,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乌里尔深皱起眉,塔那托也攥紧拳头。   “都是你,害得我们一周吃不到东西了!”   “该有多少人要饿死,你丈夫为什么要和佣兵军团起冲突?”   “为什么不忍一忍,大家日子都这么苦了。”   “你就让他们碰两下,这对咱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女人神情呆滞,仿佛根本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她的发丝早已凌乱,信息素还在无序的外泄着,原本温馨的小家此刻也成了一片狼藉。   无需多说,兀都的父亲得罪了佣兵军团,被抓走了,而这个区的尤托皮亚人因此要忍受一周的饥饿。   谁都知道,兀都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母子的下场,也是被驱逐到根基山中绝望而死。   兀都泪流满面,愤怒不已,却只能无力的将母亲紧紧抱住。   塔那托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眼睛都红了,她突然冲过去,指着那些围观的人大骂:“你们明知道坦布人羞辱了她,明知道是坦布人断了你们的粮食,可你们不敢反抗,不知道想办法,只会欺负她一个女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喊大叫!你们是尤托皮亚的耻辱,对不起我们英勇的祖先!”   “哪儿来的臭地虫!”   “说得容易,你怎么不去反抗坦布人?”   “少说那些大道理,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有错吗!”   “祖先?就是祖先输给了坦布人我们才过得这种日子!”   塔那托牙尖嘴利,分毫不让:“所以你也要当这样的祖先,让你的后代永远过被坦布人奴役的日子!”   “你他妈——”   有一名中年觉醒者刚想对塔那托动手,就见塔那托突然跑到乌里尔面前,一把拔出了那柄软剑,她用软剑指着中年人的胸膛:“我来给你们吃的,但你们必须把兀都的家修好,向他妈妈道歉!”   “你一个地虫还敢指使我们做事!”   说罢,那名觉醒者的手掌突然变成犰狳的利爪,向塔那托的脖子抓去。   乌里尔紧张地向前迈了一步,却见塔那托毫不畏惧,毫不退缩,她那双鹰眸凶狠地盯着中年人,手持软剑,狠狠一劈!   唰——   中年人锋利坚硬的爪子如切瓜砍菜般被削了个干净,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异能迅速消失,手臂瘫软无力地垂了下去。   中年人惊愕地看着塔那托,不敢相信她有这样的实力。   塔那托也被自己这一击吓了一跳,其实她没想过可以用冷兵器打败异能,但乌里尔的软剑超乎想象的好用。   她赶紧藏起惊讶,继续凶声呵戾:“按我说的做,我让你们吃饱,否则就带着被坦布人欺负的一生,无用的饿死吧!”   或许是她这一剑起了威慑作用,或许是他们宁愿相信有个能吃饱的机会。   没有人再闹事,他们默默听塔那托的话帮兀都收拾一片狼藉的房屋。   乌里尔注视着塔那托的背影,看她藏不住轻抖的小腿,微不可见的笑了。   兀都暂时安抚住了母亲,忍住悲伤,担忧地问塔那托:“你从哪里弄吃的?要是弄不回来,他们会杀了你的。”   塔那托:“你忘了,我们还有从地下城带出来的龟背草,到时可以掺在垃圾里,一口就足够喂饱一个人。”   乌里尔走过去,问道:“你要把龟背草给他们,还是集结队伍进入地下城?不过动静太大可能会引起佣兵军团的注意。”   塔那托:“不,我不会告诉他们地下城的存在,也不会直接把龟背草给他们,我们就像你说的,先宏观调控,让垃圾多的区把食物让出来,偷偷掺龟背草。”   塔那托太了解垃圾城的人了,如果她此刻将地下城的秘密告诉所有人,很快,就会有人因分配不均而心生不满,然后告密给坦布人,将她抓起来。   乌里尔欣赏地看着塔那托。   兀都:“可我们怎么让别的区把食物让出来?”   塔那托慢慢抬起眼睛,狠声道:“如果他们不让出来,我就向佣兵军团告密,他们私底下说城主的坏话。”   兀都瞠目结舌,乌里尔高高挑起眉毛。   塔那托手握软剑,垂着剑尖:“坦布人根本不会在意告密的真假,尤托皮亚人的命在他们眼中不值钱,所以为了不被惩罚一周断粮,他们只能让出来救别的区。当然,我会向他们保证,下次他们被惩罚,我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救他们。”   兀都:“可是......”   他还是觉得风险太高了,那个区的人很有可能恼羞成怒,直接杀了塔那托。   乌里尔问:“你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呢?”   塔那托:“我是为这个区借粮,所以这个区的人都会站在我这边,如果要打,那就是两败俱伤,而我承诺下次他们出事也可以得到帮助,那么他们就少了一个敌人,多了一个朋友,我相信他们不会看不懂。”   乌里尔点点头:“嗯,说的没错,可你作为事件的中间人,要怎么证明你的信誉呢?毕竟你才刚威胁过人家。”   塔那托:“我不用证明信誉,乌里尔,你不了解这里的人,我们比你想象的野蛮,我的决心和能力没有我的威胁管用。我可以联合所有被惩罚的区,给多获得垃圾的区压力,如果它不按我说的做,那么它就会被踢出宏观调控联盟,下次没有人会救他们。”   乌里尔叉着腰,轻笑道:“哦,受教了,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他惊喜于塔那托居然自己琢磨出了行业协会的运行法则,虽然有些过于粗鲁,但在此时此刻却十分管用。   塔那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软剑:“而且我还有你,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你会帮我,我就觉得有足够的力量......对了,你这剑居然这么好用。”   乌里尔解释道:“它外面涂了一层漆,这漆叫作稀铅矿,产自S级地下城,能够抑制任何觉醒者和异兽的能力,非常管用,外地用它制作了很多武器,专门用来对付强大的觉醒者。”   塔那托惊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觉醒者的能力可以被抑制,那岂不是拿着稀铅矿武器,就不用怕高等级觉醒者了?   乌里尔将剑鞘也递给她,寄予厚望道:“从今天起,这把剑就送给你了,谁要是敢质疑你的宏观调控联盟,你就拿剑劈了他!”   塔那托的计划并没有想象的顺利,但好在乌里尔是拥有四阶能力的A级觉醒者,战斗素养和异能水平远超垃圾城的尤托皮亚人。   有他全力支持塔那托,那些强硬的区也只好不甘不愿的将过期食物送了出来。   赞同塔那托做法的地虫大军以及思维活跃的年轻人,很快将消息传遍垃圾城,宏观调控联盟正式成立,垃圾城上千个区被裹挟着,一点点加入了这个组织。   这期间当然会有走漏消息的风险,但风险是值得的,总要推进第一步。   好在塔那托和兀都早就在乌里尔的训练下熟悉了根基山的地形,提前准备好了数个藏匿点。   在这几个月内,兀都的母亲,地虫大军,还有被乌里尔的演讲打动的尤托皮亚年轻人,陆陆续续加入了塔那托和兀都。   乌里尔带他们进入了几座地下城,熟悉各种异兽异草,不断灌输给他们协作作战知识,并根据每个人的特征,将他们分成数个战斗小队。   乌里尔也会给他们讲故事,讲历史上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反败为胜的故事,讲特洛伊木马,间谍战,三十六计。   他还说起迦妮塔,一个在弗比斯湾不懈奋斗的女人,面对强大的联邦,为自己仅有八百多的族人争取权利。   他又讲玫瑰岛的故事,那个建立在亚得里亚海上的玫瑰岛共和国,是梦想的终点。   于是,让尤托皮亚人能够吃上小面包的计划,被正式命名为玫瑰岛计划,藏在根基山上的据点里画着各式各样的玫瑰,以便他们随时都能看到自己坚持的梦想。   乌里尔几年之内数次往返联邦和尤托皮亚,为反坦布组织带来一切能够提供帮助的物资。   兀都热爱科学,乌里尔就为他准备厚厚的书籍和论文。   塔那托擅长战术指挥,乌里尔就着重培养她的领导才能。   兀都母亲心思缜密,滴水不漏,那么从地下城中获取的资源都由她统一分配管理。   地虫们油嘴滑舌,精明能干,那么贿赂来往商客私贩,换取特殊物资的任务就交给他们。   退休的混血尤托皮亚老师们,负责联络尚在地下层的同胞,为反坦布组织发展眼线。   后来,塔那托和兀都分别觉醒了异能,两人都是元素系,一个是风,一个是火,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无比契合,亲密无间。   有一天,乌里尔对塔那托说:“我要回一趟联邦,履行我对迦妮塔的承诺。”   塔那托眼前一亮,她知道,这意味着迦妮塔成功了,神祇系觉醒者即将迎来最终的胜利,得到追寻百年的公平平等。   “真好,我祝福他们。”塔那托道。   乌里尔微笑道:“塔那托,你也会是撬动高山的支点。”   乌里尔离开那天,大家为他践行,一群人难得喝得酣醉,直至天明。   那是个很不错的晴天,明媚的阳光居然漏进了垃圾城中,在被遮蔽的大地,留下一条光明的前路。   塔那托用螃蟹壳给乌里尔做了一台摇椅,垫上清凉的草席。   兀都手写好了两篇论文,等待着乌里尔的指点。   兀都母亲用冰冰草为乌里尔织了一件衣服,可以抵御尤托皮亚的酷热。   可惜乌里尔最终没能回来,一月后,往来的商贩传递来一个消息——   【神祇系觉醒者反叛,乌里尔成为畏罪潜逃的罪犯,平叛之战爆发,首都城尸骸遍野。】   没有人知道平叛之战的真相,可身处尤托皮亚的反坦布组织却知道,迦妮塔失败了,乌里尔凶多吉少。   那天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他们为乌里尔献上玫瑰花,用尤托皮亚人最崇高的礼仪祭奠他。   那天尤托皮亚终日暴雨,乌云滚滚,不见天日。   那天塔那托举起那把软剑,直指苍天,劈开暴雨,高声立誓:“他在这里埋下了火种,我将追寻他的身影,捧起这团火光,带领反坦布组织一往无前,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玫瑰岛!”   昔日人人喊打的地虫变成了反坦布组织的阿姐,塔那托接过了乌里尔的旗帜,战斗至今,从未屈服。 第205章   “这就是乌里尔和我们的故事,这十八年来,我们始终在怀念他。”塔那托道。   Oliver眼中闪烁水光,他拂去眼泪,轻声道:“哥哥他一直是我的骄傲,他是英勇无畏的战士,是坦荡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塔那托真诚道:“我很开心能够见到你,这些年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与他们的连接也在逐渐消失,而你的出现,让我与乌里尔再次产生了联系。”   Oliver眼眸微垂,塔那托现在还保持着那个坐姿,那是她从乌里尔那里学来的,最有气势的坐姿。   “虽然他离开了,但并没有和我们断了联系,他对任何人的影响和改变都是深刻的,是时间抹不去的。”   “说得好!”塔那托赞许道。   她读的书不多,说不出这种精准的话,但确实如Oliver所说,乌里尔改变了她的人生。   “那十八年过去了,玫瑰岛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阿德里安十分破坏气氛地插嘴道。   塔那托说:“时至今日,其实绝大部分尤托皮亚人都知道了反坦布组织的存在,我们对玫瑰岛计划的宣传也只多不少,不过现在事情陷入了僵局。”   兰斯道:“你是说发展规模。”   塔那托:“不错,我们反坦布组织的核心成员已经发展到了数万人,每个核心成员又能够向外辐射十余人,如果全部集结起来,是能够与上帝城一战的。但是非核心成员的战斗欲望不强,我也怕他们临时退缩,功亏一篑。”   兰斯分析道:“他们需要一个契机,看见你能赢的契机,事情到了现在,你们不可以再搞游击战了,这会给所有人造成一个你们还不够强的假象,但事实上,一万个核心成员就足够一战了。”   尤托皮亚人本就比坦布人多几十倍,塔那托的反坦布组织,已经比佣兵军团的人多了。   塔那托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战斗的胜负可不是由人数决定的,佣兵军团有联邦扶持,他们的武器装备乃至稀铅矿弹药都比我们强劲数倍,而且觉醒等级也高我们一大截,我不忍用尤托皮亚人的性命来填这个差距。”   兰斯环抱双臂:“他们的等级高是因为购买了你们的腺体,移植到自己身上,得到了你们的异能。”   塔那托叹息:“这我知道,但如今已经于事无补。”   “谁说的。”兰斯微笑,“器官移植最容易出现排异反应,想要遏制排异反应,必须服用免疫抑制剂,想办法断了他们的药品,他们自然就失去了战斗能力。”   法塔道:“我可以改变药品的分子结构。”   兰斯云淡风轻道:“咱们都几万人了,这么做太慢了,直接把上帝城的所有药房和医院定点炸掉。”   塔那托:“我们的武器暂时......”   “我们有。”兰斯看向阿德里安:“楚叔叔的武器都筹备齐了?”   楚浮暗中经营多年,借由和川国际医院的名义大搞科研,如今沙漠城的武装力量已经完全不亚于蓝枢稽查队,从楚浮那里借来的武器足以对付上帝城。   阿德里安扫视兰斯:“也就是你,开口就能把沙漠城搬空。”   兰斯漫不经心:“谁让我是少夫人呢。”   塔那托不明所以:“什么搬空?”   Oliver解释道:“在你重伤昏睡那两天,兰斯已经联系鬼眼公会,帮你们筹集最先进的武器了。”   塔那托看向偷揪度玛呆毛的卢卡斯:“可是我们有上万人,都靠这位小哥......”   度玛捂住脑袋:“en!”   卢卡斯缩回手,讶异:“你不会认为我能把上百吨的东西瞬移过来吧?”   Oliver道:“兰斯求助了塔斯曼海盗国的桑德罗国王,他会用货轮作掩护,将武器从弗比斯湾运到加勒比海,所以到时我们要先占领港口。”   塔那托惊喜万分:“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兰斯叮嘱道:“楚叔叔用两天筹集了所有武器,桑德罗派出了塔斯曼最快的货轮,现在他们正在弗比斯湾秘密交接,但货轮抵达这里还需要十日。”   “这十天我们需要在隐瞒佣兵军团的同时,将最终作战计划散布给尤托皮亚人,消息这东西,可以夸张可以吹嘘,但一定要让尤托皮亚人确信,我们武器精良,人多势众,必然会赢得这场战役,不然他们不会全力以赴的。”   塔那托:“我明白你的意思,散布消息就交给我吧,我的人会用口口相传的方式,不留任何把柄,十天,足够了。”   十天。   距离最终决战还有十天。   二十多年的隐忍谨慎,二十多年的痛恸牺牲,终于要有一个了断了。   就在众人沉浸在决战前夕的紧张氛围中时,一名组织成员突然跑进来,面色苍白,神情慌张:“阿姐,不好了!”   塔那托瞬间转头,太阳穴旁的青筋绷了起来:“怎么了?”   “我们在地下层的眼线逃走了不少,现在四位城主大怒,说大后天要在加勒比海处死所有与他们相识的混血尤托皮亚人,其中有我们潜伏人员,也有一无所知的平民。”   塔那托霍然起身,目眦尽裂,咬牙问道:“一共有多少人?”   组织成员抖着唇,艰难地扭过了脸:“三......三千人。”   “什么?”塔那托一把抓住组织成员的手臂,不敢置信道,“你说他们要处死三千人!”   组织成员重重点头,眼中写满愤恨:“据说罗布亚喜欢整数,原本只抓了2179人,可他说要杀就凑个整,凑到三千,所以他们又抓了八百多毫不相干的人。”   “畜生,这群畜生!”塔那托大骂道。   兰斯眯起眼睛,目光渗出寒意:“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掌握主动权,让我们只能被动接招。”   这招还不得不接。   如果塔那托不管这三千人的生死,那反坦布组织必将失去民心,十天后的作战也将困难重重。   可现在绝不是出手的好时候,精良的武器未到,十日后计划也没扩散,众多尤托皮亚人蒙在鼓里,犹如一盘散沙。   况且从佣兵军团手里救出三千人谈何容易,恐怕塔那托要用上万人的命去填,这样一来,救援将变得毫无意义。   “十天,就差十天!”塔那托一拳砸在石壁上,碎石扑簌簌滚落。   “阿姐,我们怎么办?”   反坦布组织的成员齐齐看向塔那托,他们都知道,这是个圈套,可鱼饵是人命,又怎么能够视而不见。   塔那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我不想受制于人,但这三千人的生命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召集所有组长,商量救援计划!”   “是!”   兰斯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手指轻敲膝盖,琢磨道:“对方本可以在上帝城枪决或者毒杀三千人,方便快捷,为什么要放在加勒比海呢?”   Oliver猜测:“说明他们知道我们会去救人,预判了这次冲突的破坏力将空前绝后,可能会给上帝城造成难以修复的伤害,所以才选择在海里,不在自己的地盘作战,也不必束手束脚,可以直接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将我们一网打尽。”   凌棋倒吸凉气:“鱼雷?导弹?海啸?”   卢卡斯灵光一现:“啊,兰斯不是认识塔斯曼国王吗?海中作战可是塔斯曼的强项,干脆让他们来帮忙!”   兰斯无情否决:“距离太远,就算是沧龙也赶不到。”   卢卡斯:“。”假的灵光。   法塔:“太难了,尤托皮亚这边也没有多少海洋生物形态觉醒者。”   塔那托思索:“他们毕竟要将三千人赶到海里,我们有没有可能在半路出手呢?”   阿德里安冷笑:“不管什么时候出手,决战都被迫提前了,武器未到,现在是绝对劣势,一旦你们伤了核心,十天后就算万事俱备,也无济于事了,所以根本就不能出手。”   阴暗面没有丝毫同理心,他完全不在乎尤托皮亚人的死活,但从得失分析,塔那托必须放弃那三千人。   兰斯知道阿德里安说得没错,现在不能出手,不然就是放弃自己的优势,甚至有可能让多年的经营功亏一篑。   “如果那三千人已经确定自己要死亡,那么在押送的路途中,是否会全力反抗呢?”兰斯问。   卢卡斯一拍阿德里安的大腿:“肯定啊,就算被戴上稀铅矿手铐也要反抗,就像我在监狱里那样。”   兰斯:“那么为了让这三千人被顺利押送到加勒比海,也为了将随时可能救人的我们一网打尽,佣兵军团会出动绝大部分精锐吧?”   卢卡斯眨眨眼:“对啊。”   Oliver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兰斯托腮,将脸颊挤成一个球:“那上帝城岂不是没人了?”   Oliver:“你是说......”   塔那托:“趁火打劫?不行,我要是去打上帝城,那我们组织的精锐也要全部派出去,到时三千人救不了,占领一座城有什么意义,就算我杀光坦布人,也换不回尤托皮亚人的命。”   Oliver:“不,他应该是说围魏救赵和空城计。”   兰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禁赞许地看向Oliver:“聪明,佣兵军团的精锐都出城了,那坦布人就是活靶子,如果他们接到消息,我们攻打上帝城,你们说那些精锐是急于杀尤托皮亚人,还是急于救坦布人?”   塔那托:“可是这样不还是要攻打上帝城吗?”   Oliver:“不打,只是吓他们,吓得他们人心惶惶,风声鹤唳,主动权就在我们这边了。”   塔那托:“可是没有足够的人,怎么能够吓到他们?”   兰斯微笑:“战争预告啊,他们前脚刚出城,度玛就在上帝城各大社交媒体发布反坦布组织即将攻打上帝城的消息,不管他们信不信,都必须回来守城。”   Oliver:“没错,这样将尤托皮亚人押送到加勒比海的计划根本就不能成功,只要他们出城,我们就报道。”   兰斯:“我们按兵不动,一切按原计划进行,接下来一遍遍溜他们就可以了。”   塔那托:“那万一他们有天不信了呢?”   兰斯:“那就看谁敢赌了,这无非就是心理博弈。”   塔那托点头:“你说得对,我赌不起,佣兵军团也赌不起,或许如你所说,罗布们不在乎坦布人的死活,但佣兵军团的家人都在上帝城,他们不会不在乎。”   卢卡斯:“那万一人家急了,干脆在上帝城处死三千人呢?”   “嗯,这倒是无解了,如果他们豁得出去重建上帝城的话......”兰斯虽然心机深,但也不能事事周全,任何计划,都必然有不够圆满的地方,只能出现问题再想办法补救。   不过要是罗布们最终在上帝城处死那三千人,只能显得他们之前被溜得像个傻子,半点不能长坦布人的威风和士气。   “所以到底是哪个珍惜古建筑的傻逼给四位城主提出的真知灼见啊?”兰斯万分疑惑。   -   上帝城,城主府。   湛平川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一摊手:“ber,布团长,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从古至今,谁会把战场放在自己家门口?你看你家在骆驼市场那块产业,都被轰平多少次了,要是反坦布组织全员出动,那半个城不都毁了?”   布里克锁眉深思,虽然觉得哪里不妥当,但湛平川的逻辑确实无懈可击。   罗布亚抿着开胶皮鞋嘴,勉为其难地夸奖道:“你倒是有点头脑。” 第206章   以三千人性命为赌注的拉锯开始了。   被稀铅矿手铐锁死的混血尤托皮亚人被佣兵军团驱离了上帝城,这一行人浩浩汤汤,从长街走过,被自己的同胞注视着,踏向死亡。   他们的眼神或死寂,或迷茫,或痛苦,他们不懂为什么是自己遭受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天气明明那么热,却让人遍体生寒。   佣兵军团拿着大喇叭沿街宣传:“你们落到今天的下场,都是反坦布组织的责任,你们中有人被蛊惑,成为反坦布组织的走狗,威胁上帝城的安全,所以你们才会受到惩罚,你们的死亡全部是由他们造成的!”   声音一遍遍刺入人的耳朵,围观的混血尤托皮亚人感同身受,痛恸地低泣起来,他们很怕明日就轮到自己去死。   整座上帝城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湛平川靠在沙发上,看着在自己家里劳作的尤托皮亚人。   尤托皮亚人正在努力拖地,但脸上却挂着眼泪。   湛平川心知肚明他为什么哭,心里不由一阵烦闷。   这场行动他虽然给出了建议,但真正执行的时候却抱病请假了。   四位城主极度不悦,布里克说话也很难听,他们都希望他在战场上大展宏图,但他还是坚持请假。   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拿枪崩死一名尤托皮亚人根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现在却下意识排斥这种杀人场合。   他确信自己对尤托皮亚人没有半点同情,他们种族有别,是天生的敌人。   但这双手似乎不愿意再沾血腥,仅有几次下狠手,还是对那个狡猾的破坏上帝城安定的Omega。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想真的杀了他。   最近这段时间,他更是连枪都很少碰了。   昨天他路过一家以前常去的烟酒铺,差点就一步没停地走过去了,还是老板叫住他,埋怨他好久没来消费了。   他一想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两天没买烟了。   随手买了两包,和老板闲聊两句,老板还说他现在比以前开朗了。   开朗了。   这就很奇怪,他年纪越来越大,过了下个月,就该到二十六岁生日了,按照坦布人的传统,二十六岁就要找媳妇生孩子了,他明明应该越来越成熟稳重,怎么还开朗了?   湛平川起身跑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照自己这张脸。   唉,长这么年轻英俊,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怪不得看起来不稳重呢。   等等,年轻英俊?   他怎么丝毫不记得,以前有人夸过他年轻英俊呢?   湛平川透过镜子,看向自己制服上绣着的杰克的名字,慢慢皱起了眉。   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性情大变,对以前感兴趣的东西不再关注呢?   比如他酗酒抽烟,现在却会被烟呛出眼泪,比如他性情暴躁,杀人不眨眼,现在却情绪稳定,懒散随性,比如他喜好娇弱的女性Omega,却在不久之前,对一个男性Omega的后背魂牵梦萦......   他还要继续深想,就在这时——   他的瞳仁突然浮起一层诡异的黑沙,那黑沙在他眼中流动,仿佛有生命一般,抹除了他的怀疑,将他的目光变得呆滞。   足足过了十秒,黑沙才悄然褪去。   【挪移】具有自动修正功能,一旦被植入的意识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它就会强行刷新,删除不该有的念头。   反复几次,当时间线不断拉长,残留在身体的习惯和性格就会被覆盖,意识将彻底甩脱原主的影响,不再产生任何怀疑。   湛平川对着镜子露出嗜虐的微笑,他将方才的念头全部抛诸脑后,拧开水龙头,清洗久未见血的手指。   他跨步走出卫生间,刚到客厅,正听到尤托皮亚人忍不住啜泣出声。   他的掌心发痒,暴虐的性格占据上风,只见他伸手拉开抽屉,掏出那柄稀铅矿手枪。   如果是个女Omega,他可能会折磨一番再弄死,可惜是个男Omega,他不感兴趣。   湛平川将手枪上膛,对准Omega的后脑,只要他扣动扳机,Omgea会立即被轰碎头骨,脑浆迸裂。   他不再犹豫,食指已经下压几分。   突然!   他家里的所有电子设备全部自动开机,屏幕闪烁着刺眼的荧绿色光芒,伴随着这恼人的干扰色,一段广播如病毒营销般循环播放——   【坦布人注意了,反坦布组织决定于半小时后对上帝城发动摧毁式攻击,解放尤托皮亚。坦布人注意了,反坦布组织......】   湛平川瞳孔缩紧,再也没兴致在自己家留一大滩脑浆,他把手枪收在腰间,迅速拿起手机,想要联系佣兵军团。   然而手机也像中了病毒似的,完全失去了通讯功能,只会反复播放反坦布组织的通知。   “操!”湛平川大骂一声,扣上面具冲出了家门。   劫后余生的尤托皮亚人崩溃地跌坐在地,掩面哭泣:“救救我们吧,请救救我们吧......”   湛平川刚想驱车赶往佣兵军团办公大厦,却发现城中的电车全部停摆,只有油车还能自由跑动。   街上已经乱成一团,不只是受到惊吓的尤托皮亚人,还有如临大敌的坦布人。   隔壁一家坦布人预感大战即将爆发,忙将名贵物品全部打包,塞进油车。   他们计划赶往机场,随便买一辆出境的航班,赶紧跑路,等大战结束,风波平息,再回来享福。   湛平川看着他们那副精致利己的样子满意地笑出了声。   是的,他眼里的坦布人就是这样的,平时张口闭口坦布血统高贵优越,永远为故土感到自豪,但真出了事,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   想让他们拼命与反坦布组织决斗?   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会躲在佣兵军团的身后指手画脚,看着别人为他们富裕优越的生活搏命。   凭什么他们跑了,自己却得和反坦布组织大战到死?   想罢,湛平川残忍一笑,抬手举枪——   砰砰砰砰!   四枪连发,坦布人的尸体倒在发动的汽车旁,男主人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惊恐表情。   湛平川踢开尸体,征用了他们的车,然后一脚油门,直奔佣兵军团大厦。   当他到了才发现路口已经堵得水泄不通,大厦里也乱成一团,由于大部分精锐都派出去押送尤托皮亚人,佣兵大厦此刻正内部空虚。   “操,什么病毒,还能不能修好了!”   “很厉害的病毒,网络技术人员正在加紧修复,但我建议还是立刻切断全城的网络,降低影响!”   “团长,我们人手不足,富人区的坦布人都聚集在机场,想要立刻飞离上帝城!”   “他妈的,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坦布人什么时候在尤托皮亚人面前退缩过!”   “现在主力精锐都被调出了上帝城,要是反坦布组织真不顾那三千人的死活,直接攻打上帝城,那我们也会损失惨重。”   “还是应该立刻召集佣兵军团回来!杀尤托皮亚人哪有保护坦布人重要!”   “对,那些卑贱的尤托皮亚人死了无所谓,但高贵的坦布人可不能出事。”   “我早就说这个圈套有漏洞,反坦布组织怎么会傻傻的被我们一网打尽?我看他们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摧毁上帝城!”   “我家人都在上帝城,不能再等了,立刻召集所有佣兵军团回防!”   “但万一,反坦布组织在通知里说的是假的呢?万一他们就是虚张声势,让我们自乱阵脚,没空杀人呢?”   “放屁!你他妈敢赌吗?老子一家老小都在城里,我才不管尤托皮亚人死不死,我家人不能死!”   ......   佣兵军团内部争论不休,但已经有人用异能飞出上帝城,紧赶慢赶去通知埋伏的布里克了。   湛平川暴躁地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别吵了!”   周遭霎时安静下来,数双眼睛纷纷诧异地看向湛平川。   在场的还有七团和二十三团的团长,他杰克只是一个小队长,怎么就敢这么嚣张。   虽然他被城主单独召见几次,指派了特殊任务,但听说他都完成的稀烂啊,还把古神殿给干塌了,到底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大喊大叫?   有人刚想质疑湛平川的资格:“杰克,你他妈——”   湛平川的目光立刻阴毒地扫过去,一股强劲的S级压迫信息素席卷了整个大厅。   那人立刻闭嘴了。   这里的很多人都是靠钞能力才拥有了高等级异能,还需要每天吃药抑制排异反应,但面前的杰克可是实打实的S级。   湛平川露出深笑,大言不惭道:“在布里克团长回来之前,所有人做好御敌的准备,我来指挥。”   他似乎看到了一条扶摇直上的路,一个跨越阶级的希望。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争夺,人上总有人,他也想在这座上帝城更上一层楼。   -   城主府此刻也被反坦布组织嚣张的战前预告充斥了。   四位城主的脑袋拧成麻花,谁也不让谁。   罗布亚冷声道:“不用管,让他们死掉好了,坦布人和尤托皮亚人都死掉。”   罗布汉强烈反对:“不行,新世界还没有到来,神明还需要这些信徒。”   罗布其挤开罗布汉,不赞同:“神明有我们就够了,我们会为祂开启降临的大门!”   罗布衣拍开罗布其的脑袋:“不够,我们的人不够,要发展更多拥有神迹的信使才行。”   罗布亚声音里满是恨意:“我们已经忍耐二十多年了,为什么神明还不对这个罪恶的星球施以惩罚?它孕育出如此肮脏龌龊卑劣的人类,我为生存在这里感到耻辱!”   罗布汉安抚道:“弟弟,快了,就快了,相信元老。”   罗布其脸上露出癫狂的笑:“我已经迫不及待见到那瑰丽血腥的一天了。”   本忧裹在一袭白袍里,冷漠地看着被童年阴影折磨至疯狂的四位城主,他开口道:“我听说你们给杰克放了假。”   罗布汉:“是的,杰克本就是个精明狡猾的人,一听说要搏命,他就躲起来了,这也符合他的个性。”   本忧斥道:“糊涂!他必须上战场,必须亲手杀死那名红发Omega,这是元老的命令!”   罗布其:“本忧大人,元老似乎对这位红发Omega特别执着,这是为什么?”   本忧的表情无喜无怒,他知道罗布其想要刺探别的辛秘,比如红发Omega为何与侧殿的蜡像长得如此相像。   但身为NO.749的狂热追随者,本忧绝不会透露任何不该说的,于是他只是淡声道:“因为他是平叛之战的漏网之鱼,现存的另一名神祇系觉醒者,这世上除元老外,只有杰克能够予以他重创。” 第207章   反坦布组织即将全力攻打上帝城的消息很快送至布里克耳中,同时得到消息的佣兵军团顷刻人心涣散。   此时距离既定时间还有十分钟,他们根本连仔细思考一番的时间都没有,必须立刻返回上帝城守护家园。   所有精心布置的陷阱全部打了水漂,布里克也忍不住大声狂骂:“老子早晚要将反坦布组织全部剁碎喂狗!”   他家在上帝城是妥妥的大财主,产业无数,一旦反坦布组织攻陷了上帝城,他将顷刻间资产全无,损失惨重。   所以布里克无法,只好下令回防。   浩浩荡荡一行人赶鸭子似的往回冲,什么陷阱,圈套,埋伏,阵型,全部消失了,连那三千名诱饵都赶丢了上百人。   然而当布里克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回到上帝城时,除了城里乱作一团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此时魔音贯耳的广播中又换了说辞——   【由于技术故障,原定于五分钟前的攻击将于一个小时后进行,请全体坦布人做好准备。由于技术故障,原定于......】   “妈的耍老子!”布里克破口大骂。   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匆忙召唤佣兵军团所有团长队长,做好战斗部署。   把上帝城建在垃圾城正上方就有一点不好,他们没办法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袭击可能藏在垃圾城或根基山的反坦布组织。   一旦导弹破坏了根基山的山体,就等同于把上帝城的地基给轰坏了。   所以当年为了彰显自己高高在上地位搭建的城池,最终成了束缚自己手脚的障碍。   幸好,反坦布组织的武器装备非常落后,他们想要给上帝城造成伤害,必须要用人命来填,而人命在现代战争中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坦布人能统治尤托皮亚上百年的原因。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佣兵军团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可垃圾城中鸦雀无声,预告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无论如何也修不好的广播里又传来另一套说辞——   【由于计划变动,原定于一分钟前进行的攻击将晚点两小时,希望坦布人耐心等待,你们期待的死期一定会到来。再说一遍,由于计划变动......】   这下不止布里克的鼻子气歪了,连不管双方死活的罗布们都坐不住了。   罗布亚一拳锤在桌子上,呼哧带喘:“他们当自己是航空公司呢!”   本忧的脸色也不好看,元老期待的血流成河,爱人反目的场面并未出现,反倒是对方利用网络一遍遍溜着他们玩。   “兰斯。”   本忧咬牙切齿。   这个人一到来,反坦布组织果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优势,不再靠游击战骚扰上帝城,而是仗着地形,和他们搞起了心理战。   不愧是能从禁区劫走重要犯人,在塔斯曼海底杀死信使,摧毁塞拉尔称王计划,并将AGW特危死刑监狱翻了个底朝天的黑灯会之首。   遥想当年,NO.749意识觉醒,暗中发展古神信徒,制定下颠覆计划时,也不过十四岁。   他的心机和城府,果然继承自NO.749。   “我看他们根本不敢攻上来!”   “反坦布组织就是耍我们,先是一个小时,再两个小时,难道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吗?”   “要我说,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直接处死那三千人,也给地下层的混血们脱层皮。”   “对,在城里杀人,从垃圾通道将尸体扔下去,让他们今晚就吃自己人的肉。”   “在城中杀人不还是把战场引到上帝城了吗?我们的家怎么办,到时候就是一片残骸,你脑子让驴踢了,在自己家里打仗?”   “现在有什么区别,你就算把人拉去加勒比海,人家照样攻打上帝城!”   “诸位冷静,我觉得他们就是虚张声势,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打击上帝城,不然为什么等到今天?要我说,咱们就直接在城中把人杀了。”   “你敢赌吗?我就问你敢赌吗?”   “那现在有什么分别,无论杀不杀人,在哪儿杀人,人家都要攻打上帝城,他妈的到底是谁提出把战场引去加勒比海的?”   临时作战大厅里争论不休,但这个问题一提出来,众人齐齐看向此时已经被布里克边缘化的杰克。   湛平川也很不爽,他本以为布里克出去了,上帝城总算轮到他做主了,他要是因此建功立业,地位还不得和坐火箭一样飞上去。   “看我干什么,谁能想到他们用这一招,难道当时不是把战场外迁更好吗?你们都希望家门口血流成河?”湛平川掀起眼皮,不耐烦道。   众人又哑口无言,的确,在当时,杰克提出的建议是无懈可击的,这位两年就当上小队长的新人确有过人之处。   只是对方显然更为狡猾,充分利用了他们的顾虑,仗着自己藏在暗处,隐匿在人群中,所以不断用上帝城来恐吓他们,让他们无法实施一网打尽计划。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布里克沉着脸,盯着湛平川。   湛平川笑了:“我上班两年,连房子都是租的,要我说,那就随便杀啊,反正我也没有资产。”   布里克脸色更加难看:“没人跟你开玩笑。”   湛平川收起笑容,拨弄着手中的打火机,目光逐渐阴沉下来:“我觉得他们不会打上来,我们按原计划进行,在加勒比沿岸设下埋伏,最终一定是他们先屈服。当然,对我这个光棍来说,我赌得起,但诸位家大业大的团长们,以及这城中的富人,一定赌不起,所以我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临时作战大厅中更加沉默了,的确,立场不同,做出的决定自然不同。   布里克不喜欢如此狡猾的手下,他最终言之凿凿道:“大家都是为坦布服务,个人利益永远不会超过对民族的爱。”   湛平川讥讽一笑,不置可否。   三个小时顺利过去了,无事发生。   兰斯缓缓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眼珠望向遮在头顶的上帝城。   他明白,坦布人已经放弃了主动权,开始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只要再坚持六天,塔斯曼的船只抵达加勒比港口,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Oliver松了一口气,他的心理素质还是不如其他人,一想到那三千人的生命,他就不太能沉住气,所幸最终坦布人没有轻举妄动。   兰斯道:“到了决战那天,我希望大家想尽一切办法,把湛平川绑回来,他需要时间,找到回来的路。”   波波夫和凌棋同时道:“明白!”   这次运送至港口的武器,就有和川国际研发的新型麻醉枪,针剂完全是由稀铅矿纤维制成,打进人体,能够让人迅速昏迷,并丧失所有异能。   得知湛平川意识离体,身体被他人占据,湛擎和和楚浮也急得不行,但似乎联邦政府察觉到了什么,这段时间禁区突然派了使者到各大顶级公会调查探访,会长必须陪同。   湛平川当然没放弃寻找回来的方法,只是他一时半会确实走不开。   小兰斯正枕在他怀里呼呼大睡,红棕色长发全当被子,披在身上,奶白色的脸蛋紧紧贴在他的心口。   湛平川心中好笑:“倒是会找地方,还知道听着我的心跳判断我没走。”   他哄着小宝宝睡觉的同时,也不禁忧虑起了十四年后的战场。   他的意识离体,那本体是不是晕了?   小狐狸肯定吓坏了,也不知道他们找没找到他的身体,现在又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没有信息素就无法使用异能,没有异能就用不了四阶能力,那他该怎么回去呢?   按照兰斯的说法,那个声音最后说“我要走了”,“去见你,千千万万次”,说明他一定是顺利离开了。   可他是怎么离开的呢?   湛平川突然猛睁开眼,灵光一现。   谁说他没有龙胆信息素了,他有!   小时候的他已经被他妈生出来了!   只要他的意识飘到鬼眼公会,借助自己的信息素,就可以发动异能,回到正常时间了。   就算一次没回去也没关系,他可以借助各个时间段的自己的信息素,直到成功!   “我靠!我真是个天才!”   湛平川一时兴奋,竟然说出了声。   睡眠很浅的小兰斯被他吵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小手指就立刻勾住了他的袖子,牢牢的。   “唔......”   软绵绵的小身子向上蹭了蹭,一双琥珀色的葡萄眼紧盯着湛平川。   不过灵境空间里昏暗至极,他只能隐隐看清轮廓。   湛平川捏捏他的脸蛋:“吵醒你了?”   “ah。”小兰斯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怪他,而是仰起脖子,在他下巴吧唧亲了一口。   湛平川恬不知耻地收下这个吻,还要挑眉揶揄:“好啊,你当初可没说你还亲过这个声音,反而一个劲儿的跟我强调你都忘了。”   小兰斯歪着脑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时,外神的试炼再次袭来,周遭景象变幻,成了一个苍凉的星球。   星球上布满陨石坑,岩浆从乌青色的火山上缓缓淌下,放眼望去,没有丝毫生命存在。   他们正身处一块浸泡在岩浆中的,摇摇欲坠的碎石上,而碎石正缓缓被岩浆吞没。   要想逃离这里,必须越过一块块碎石,去往前方沉冷的大地。   小兰斯先是习惯性的一缩肩膀,然而这次,他很快就鼓足了勇气,主动爬出湛平川的怀抱。   他很聪明,似乎也看清了,这些最终都不会杀死他,只要他表现得足够勇敢,外神就能放过他。   他小心翼翼地站稳身子,小手攥住湛平川的手指,摇了摇,然后指向一个方向:“哥哥,祂总是把看似简单的地方设置成最难,所以我们走这里。”   湛平川惊讶于兰斯的进步速度,短短几天,小兰斯就学会寻找规律,破解外神的难题了。   “宝贝儿......”   湛平川像每个第一次得知孩子考试满分的父母一样,情绪激动,双眼放光。   他刚想吹一波彩虹屁,就听小兰斯紧接着说——   “哥哥抱,要是你掉下去了,就立刻把我扔上岸。”   湛平川:“......”可别坏死你了。 第208章   杰克版湛平川也没忘记自己的四阶能力。   布里克一方面认为反坦布组织只是虚张声势,一方面又认为他们使用的是消耗战术,下一次就要真的进攻。   所以双方就这么僵持了整整五天。   不过布里克也不着急,五天,对于他们和反坦布组织漫长的斗争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到了第六天晚上,佣兵军团照例轮班站岗。   明明没轮到杰克身上,但湛平川还是睡不着觉。   他心里隐隐生出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反坦布组织是另有目的,否则这出虚张声势的戏,早晚要唱不下去。   于是,他想起了自己穿越时间的能力。   杰克市井出身,向来狡诈精明,这天深夜,他谁也没通知,自顾自地离开上帝城,来到了臭气熏天的垃圾城。   这种破烂地方,要不是为了立功,他决计是一辈子都不想来的。   但他也知道,敌人就藏在这里面。   湛平川掩着鼻子,走在漆黑一片的垃圾城,尤托皮亚人大部分都缩进房间里睡了,为了防止野兽夜晚偷袭,有些人会在家门口燃起一簇篝火。   湛平川就借着微弱的亮光往深处走。   他原本猜,有反坦布组织藏匿的地方,日子一定过得不太差,能升起的篝火也一定是最多的。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一连几个区,篝火的数量都完全相同,不会过于招摇,但也绝对可以预防野兽侵袭。   可湛平川瞬间就感到了不寒而栗。   如果在坦布人随机惩罚,控制粮食的基础上,这里各个区的生活水平还能完全平等,那就说明反坦布组织已经在垃圾城渗透得很深了。   而这件事,由于佣兵军团过于养尊处优,常年依赖他人举报,谁也不愿到垃圾城亲自调查,以至于一直被忽视着。   操!   湛平川忍不住怒骂一句。   突然,他发现了一片黑暗区。   这里完全没有篝火,也没有人和牲畜的气息,而且酸臭扑鼻,垃圾堆积如山,却没有任何人拾取整理。   它就像是存在于贫民窟的一片死地。   湛平川拧眉思索半晌,才恍然,这是被投了毒的区。   自从AGW特危死刑监狱被破,上百名拥有异能的尤托皮亚人被劫走,极地互联网乃至联邦互联网上,对于加勒比酋长国和坦布人的口诛笔伐就没断过。   那些尤托皮亚人被极地庇护,每日都向媒体倾诉坦布人的暴行和联邦的暗中扶持,惹得联邦政府和城主们勃然大怒。   于是他们决定惩罚那些向媒体倾诉的尤托皮亚人所在的区,只是这次惩罚并不是掐断粮食,而是要他们全部陪葬。   毒气直到现在才慢慢挥发,但这片区域恐怕很久都不敢有人靠近了。   湛平川刚想离开,突然心思一动。   那个逃走的阿提娅就是在这里被抓的,她显然是被反坦布组织救走了,如果是她,会不会偷偷回来看一眼?   想罢,湛平川立即发动四阶能力。   第一次,他回到两天前,这里一片荒芜,只有黑暗中飞动的蚊虫。   第二次,他回到十四天前,这里毒气正浓,误入的老鼠钻进垃圾堆就死了。   第三次,是十天前,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他现在还无法精准地控制回去的时间,只能一遍遍试验。   最后,湛平川已经快要不抱希望了,他却回到了八天前。   他终于看见远处两个模糊的身影,正面对着这个区,低喃着什么。   这种万籁俱寂的深夜出现在毒区附近的,绝非善类。   湛平川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连忙借助屏障遮挡着自己,小心翼翼凑了过去。   身为杰克的湛平川还不知道这个能力不会被过去的人发现,所以他屏息凝神,隐藏着自己的踪迹。   没想到却歪打正着,避开了神祇系觉醒者的bug。   此刻站在这里的正是兰斯和阿提娅,要是湛平川光明正大地走出来,一定会被兰斯发现。   湛平川没敢贸然靠得太近,所以也就没听到兰斯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他耐心地等待着,远远跟上了兰斯,一路跟到那座隐藏在深山中的地下城。   这一天,他藏在密林深处,偷听到了很多事。   往来的组织成员不设防,进进出出无不讨论着十日后的决一死战。   湛平川听到加勒比港口很快就要抵达两艘来自弗比斯湾的货船,而这艘货船上,装载着来自联邦的高精尖武器。   反坦布组织故布疑阵,全是为了等待这批武器。   有了尖端武器,他们就可以迅速抹平和坦布人的差距,给予上帝城致命打击。   湛平川算了算,距离货轮抵达的时间,就剩两天了。   他无声冷笑,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地下城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知道,他的人生即将因为这个消息而改变。   -   “阿姐!九天了!到第九天了!”   怀孕女人捧着肚子,兴奋地冲进地下城中,她也不顾自己身子不灵便,直接踏着潮湿的积水,穿过茂密的紫色丛林,来到塔那托面前。   塔那托围起乌里尔留下的那柄软剑,披上由藤纸草制成的防弹衣,笑着摸了摸女人的脑袋。   女人看见塔那托左臂上除了有那朵象征着梦想的玫瑰,还系了两条白布。   “阿姐,这是?”   塔那托偏头看了一眼左臂,手掌覆上那两条白布,温柔道:“我要带乌里尔和兀都亲眼见证我们的梦想实现。”   “阿姐......”女人心疼得眼圈红了。   塔那托扣住她的肩膀:“好了,别哭,在这条道路上,必然充满了失去和死亡,但我们无需悲伤,每个人的使命不一样,他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我们要完成我们的。”   “嗯!”女人用力点头。   塔那托跨步走出密林,来到众人围坐的毡房旁,躬身迈入。   “明日几时?”   兰斯手中摩挲着一片紫色毒叶,蛾戎翁趴在上面吃得虫爪朝天,忘乎所以。   “明日中午十二点,货轮靠岸,港口有一组百人小队,负责对到岸货物进行扫描查验,这一队人每隔四小时一轮班,共有三班。”   “当天同时抵达的大型货船会有四艘,两艘是我们的,两艘来自联邦。到时负责上船检查的,接收证件的,留存样品的,一艘船也就八名港口工人,只要控制了这八个人,躲过审查,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货物运走。”   “从港口到上帝城的必经之路,是尤托皮亚最大的高速公路,道路两侧都装有监控摄像头,私贩和商户往来频繁。”   “我们只有一个机会,就是在靠近第一座根基山山脚的这里。”   兰斯说着,用手在面前的地图上一圈。   “根基山复杂的地势和热带植被有利于我们隐藏,从今天开始,组织成员要有序分批进入这座根基山,到时货物一到,就地分发,我们没有足够的运力将所有集装箱走山路运回基地。”   塔那托手掌撑着膝盖,凝眉:“你的意思是,我们至少要让上千人进入这座根基山,还不能被坦布人发现。”   兰斯点头:“不错,卢卡斯弄来的指导手册和操作视频你的人都熟悉了吧?”   塔那托:“当然,连那几把样枪和防弹服,我也让他们摸了个遍。”   虽然这战前培训有点短暂,但反坦布组织成员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他们很快就掌握了新武器的使用方法,就等大批装备到手了。   兰斯:“这段时间的疲劳战术也该起作用了,现在没有任何坦布人认为我们真的会打进上帝城,明日下午,立刻将货物中的黑索金偷偷运送至地下层,安装在上帝城的药房药店下面。当天深夜,爆破所有炸药,混血尤托皮亚人趁乱撤离,我们一举攻上上帝城。”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必须在拿到武器的当天立即行动,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否则两大船的枪支弹药,根本不可能彻底藏住行踪,从沙漠城到弗比斯湾,再从弗比斯湾到加勒比海,直至转送到反坦布组织手中,这些环节不知会有多少漏洞。   多等一日,他们的危机就会成倍增加。   塔那托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不禁感慨外界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居然有卫星这种东西,可以将尤托皮亚的地势完整拍下来。   “我也是这样想,兵贵神速,我们要让佣兵军团没有反应的时间。”   兰斯:“好,那现在确定一下明日前往码头的人选。”   塔那托道:“我是元素系,可以化成风,我去。”   Oliver:“我可以制造幻象,将所有武器装备都变成玩具,成功躲过检查,我也去。”   波波夫举手:“我,我力气大,那些集装箱我都能抗动。”   卢卡斯一指阿德里安:“他也去,他可以置换港口工人的灵魂!”   阴暗面凉凉地扫了卢卡斯一眼,似笑非笑:“你是忘记哥哥灵魂受损了吗?”   卢卡斯的手指头立刻拐了个弯,心虚道:“我没有啊,你跟大侄子打架不是还用了这招?”   “所以很疼。”阴暗面的眸色更幽深了,“看来无论哥哥为你做什么,你都不够印象深刻。”   “......你又没跟我说你疼!”卢卡斯脖子后面丝丝冒凉风,大腿根都忍不住打颤。   哈哈,完了,他忘记这家伙是个定时炸弹了!   卢卡斯刚要偷偷远离阿德里安,躲到另一S级小橄榄的身后,兰斯就警告似的扫了他一眼。   卢卡斯有苦难言,朝兰斯挤眉弄眼。   小少爷根本不知道阴暗面有多变态!   “说正事,港口不需要那么多人,塔斯曼船员认我的脸,所以我必须要去,Oliver的幻象也很重要,跟着我去,塔那托既然可以化风,那就当多了一层保险,其余人就不必了,波波夫等在根基山,到时有你忙的。”兰斯道。   众人赞同,再无异议。   这天所有人都开始养精蓄锐,等待明日的大战,然而没人知道,加勒比港口那一百名工人,早已替换成了佣兵军团的精锐。 第209章   这个夜晚,寂静无风。   小兰斯再次进入外神设置的梦魇,那是一条悬在断崖上的天梯,没有任何防护,遮挡,只是一根摇颤的绳索。   脚下,百米高空,是长相丑陋畸形的异兽在嘶吼。   森森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渔网紧紧勒住心脏。   湛平川站在他身后,下意识想将他拥在怀中,然而小兰斯深吸一口气,用小手抓紧绳索,独自向前爬去。   湛平川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将手缩回。   小兰斯的手臂打着颤,汗水从鬓角滑到下巴,他不敢轻易回头,只是建议道:“哥哥,你和我说说话吧。”   湛平川托着下巴,盘腿坐在绳索上,像目送孩子骑上两轮自行车的父母,欣慰道:“宝宝想让我说什么?”   小兰斯已经可以脱开他的手,只是习惯他的声音聒噪在耳边,他以为湛平川还会有喋喋不休的话要说,但没想到他居然询问自己的意见。   “......”   小兰斯的脸颊有点发热,幸好被头发盖得严严实实。   湛平川挑眉:“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呢。”   小兰斯呼气,然后小声嘟囔:“......还是叫我宝宝就可以。”   “啊?”湛平川挺起身,故意逗小孩儿,“宝宝说什么,我没听清。”   小兰斯脸皮薄,噘着嘴不说了,他手脚并用,七扭八拐地爬到了绳索的顶部。   对于外神的套路他已经完全摸清了,有湛平川在他身边插科打诨,恐惧的氛围就变得淡了。   他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精神不再混乱,幻境和现实也分得泾渭分明。   湛平川注视他的身影,看勇敢的小奶狐狸爬到高处和他挥手,心软得不行。   他刚要起身去追小狐狸,谁知断崖的深处,那团幽邃的黑雾里,又浮现出几种胞体的影子。   只是这次,它们变得更清晰,更近了。   甚至这种清晰,将外神设置给兰斯的梦魇衬托得仿佛身处另一个图层。   它们是那么诡异和立体,恍惚间,湛平川觉得自己伸手就可以触碰它们,好像这世界除了自己,就只有它们,其余一切都变得渺小且轻微,不值一提,无波无澜。   这次过了许久,久到小兰斯疑惑的声音从飘渺处传来,它们才悄然隐去身影,融入万千虚像。   湛平川猛然惊醒,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不懂这些胞体代表着什么,但他却明白,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在不断靠近。   而这种靠近带着无法言喻的诱惑力,好像在邀请他向更深处求索。   湛平川定定神,努力将它们挥出脑子。   这天,小兰斯第一次靠自己走出了外神设置的梦魇,湛平川知道,他的任务已经结束。   黎明破晓之前,湛平川轻抚他长长的红发,和他道别。   本来想说些活跃气氛的话,诸如“小坏蛋,我可不是你的臆想,长大后也要记得哥哥”,“未成年之前离那些Alpha远点,但上大学一定要谈恋爱啊”,“不过鬼眼公会会长有个儿子,你跟他结个娃娃亲还是可以的”。   但转念一想,小狐狸才四岁,对AO之事完全没有概念,他不能把自己成人的私欲灌输给他。   所以最终,湛平川只是搭着他的小肩膀,笑着道:“我要走啦。”   小兰斯果然急切地伸手去抓:“你去哪儿?”   他接住他的手,亲吻他软软的胎毛,嗓音缱绻:“去见你,千千万万次。”   -   晨光刺破浓蓝,水雾凝结成珠,兰斯睁开眼睛,迎接第十日的黎明。   昨夜趁着黑暗,已经有五千人陆陆续续潜入另一座根基山,埋伏在山脚附近,只等今日正午货物送到,就地装备。   另有五千多人混在垃圾城的人群之中,等待自己同组的成员将装备带回。   兰斯起身,用山泉水仔细洗了把脸,透过错落横生的枝叶,眺望远方的朝阳。   突然,他眼前遮挡的树枝温柔地分开,让出一条容视线通过的道路。   兰斯回头望,就见Oliver朝他走了过来。   兰斯微微一笑。   “今天是个好天,一切都会顺利的。”Oliver碧绿色的眼睛里盛着暖融融的希望。   “嗯。”兰斯笑应。   抻长的橘红缓缓散去,圆润的太阳彻底从海平面跃了出来,距离行动的时间越来越近。   卢卡斯再次确认:“真的不要我们一起去吗?”   垃圾城没有网络信号,所以卢卡斯特意从高塔公会顺来了信号加强器,勉强从上帝城偷了点网,这才能让度玛的能力以及他们的通讯设备发挥作用。   兰斯一握掌心:“我带着你的锚点呢,真出事,会叫你们的。”   “啊啊啊你别乱捏啊!”卢卡斯浑身一抖,忿忿踢了地面一脚。   -   十四年前,与这个清晨同一时间点,湛平川的意识搭乘飞机抵达沙漠城。   他一路飘回家,在床底下,房顶上,沙漠里,地下城中找了一圈,最后终于在泥巴坑里找到了年仅四岁的自己。   小湛平川滚了一身泥浆,脏兮兮地跑回家,两条腿像装了马达,飞奔过去一头扎进楚浮怀里。   “妈!我闯祸回来啦!”   湛平川分明看到他年轻的妈脸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靠,我小时候这么淘吗?”   楚浮不愧是楚院长,为人稳重,涵养极高。   他拎着小湛平川的领子,径直走向浴室,把脏得没眼看的儿子按进浴缸。   “洗干净,每一寸。”   然后,楚浮迈步出浴室,一边打电话一边单手解白衬衫的纽扣。   “湛擎和,给我滚回来!”   “怎么了老婆,儿子又又又又又闯祸了?”湛擎和听到楚浮叫自己全名就想夹尾巴,他硬着头皮放下工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家赶。   刚推门进屋,就见楚浮光着上半身,漂亮的肌肉纹路落在阳光下,雪白细腻的皮肤随着深呼吸起伏,熨烫平整的西裤包裹着柔韧的窄腰和挺翘的臀。   湛擎和眼神火热,口干舌燥,虎尾险些兴奋地甩起来:“老婆,大白天突然叫我回来,不会是发情——”   楚浮沉着脸,一指浴室:“把你儿子洗干净,再把我衣服搓了,家里要是有一滴泥,你们俩给我一起住宾馆!”   湛擎和:“......”可恶的连坐机制!   湛擎和只晚进浴室一会儿,里面已经一片狼藉,一脸阳光烂灿的儿子正在泡泥浆浴,污水溅得满墙都是。   “爸!我刚刚出去玩把你单反弄脏了,但没关系,我已经给你冲干净了!”   湛擎和掐着人中连吸三口气。   湛平川唏嘘:“我小时候真没少坑爹啊。”   他怜悯地望了自己爹一眼,然后飞快地进入自己的灵境系统。   熟悉的龙胆信息素包裹着他的意识,他集中精神,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四阶能力。   -   根基山,反坦布组织基地。   一切准备就绪。   空气里的温度逐渐升高,垃圾城中再次活跃起来,尤托皮亚人走出简陋的屋宅,踏着满地的垃圾污泥,仰头望向头顶的庞然大物。   他们既希望从那里掉下让他们赖以生存的垃圾,又希望阳光可以穿透这片钢筋水泥,照耀他们脚下的大地。   最终定数,就在今日揭晓。   “走吧。”兰斯绑起长发,压低用藤枝编制的圆帽,戴好口罩。   早晨一片晴朗,谁料即将出发,天边却酝酿起乌云。   不过兰斯和Oliver都没再提起清晨的话题,事在人为,他们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天气上。   翻过一座根基山,雨滴从云顶坠落,细细密密地淋在衣角。   远远的,那条笔直宽阔的高速公路映入眼帘。   站在路上向前眺望,只见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泛起涟漪,薄雾中驶出一前一后两艘货轮,它们破开水面,正向港口逼近。   “你们看!”Oliver指向前方。   “来了!”塔那托紧紧扣住剑柄。   兰斯琥珀色的眼眸映着海天一色,船只的身影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   “走。”   他率先迈向繁忙有序的港口。   五颜六色的集装箱落错有致地摆放在堆场,平整的水泥地被雨淋湿成深褐色,进港通道已然停靠了两艘来自联邦的货轮,船工正在有条不紊的装卸,码头办公区的工人戴着红色圆帽,帮整船进行校验和批注。   一切都一如往常,他们三个人不起眼得就好像这里比比皆是的集装箱。   他们顺利地穿过守备懈怠的大门,沿着人行道穿来穿去,与说说笑笑的港口工人擦身而过。   他们很快到了货轮泊位附近,只等两艘船顺利进港。   Oliver轻呼气,指尖金光流转,只要船只进港,他就会立即发动【虚拟境】,不让这里的工人有任何怀疑的机会。   “白法老,水母号,沧龙号即将到岸,请做好准备。”   兰斯凝望前方,耳机中传来塔斯曼船长的到岸预警,他轻敲耳机三声,予以回应。   这时,细雨裹挟腥咸的海风吹过他的脸颊,拂起额边一缕红发。   他的眼睑因此颤了一下,这一路见过的画面忽的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划过。   突然,兰斯的瞳孔越收越紧,直至缩成一点,他猛地转身,目光沉冷肃杀地向后望去。   不知何时,港口的大门悄然合上,那条宽阔笔直的高速公路,在他们面前消失。   “怎么了?”Oliver疑惑道。   兰斯声音很沉,脸色更沉:“刚刚你们有注意到工人们的脸吗?”   塔那托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注意别人的脸。   只见兰斯突然压住耳机,对塔斯曼船长大声喝道:“情况有变,立即掉头!远离港口!”   Oliver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兰斯?”   他知道兰斯的判断从不出错,他们忽略了极其致命的问题!   兰斯咬牙,手骨攥得闷声发响,嗓音却变得很轻,很平静:“你们见过脸上毫无风吹日晒痕迹的工人吗?”   他刚才见得那些人,没有一个,拥有一张劳动者的脸。   话音刚落,那些一动不动的集装箱突然逐次四分五裂,刹那之间,整座港口被伪装成工人的佣兵团团围住,滚滚杀意朝他们三人袭来!   “小心!”Oliver和塔那托同时大吼一声,拉着兰斯向后掠去。   他们脚下的地面,方圆一米的红色圈牢即将成型。   “这是罗布们的【绝对领域】!”塔那托咬牙切齿,如临大敌。   见到这个异能,她就知道今日的计划泄露了,他们中了圈套,再也得不到那批武器。   这时,远处传来不紧不慢地鼓掌声,杰克从众多佣兵精锐中走出来,他扣着面具的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反应很快嘛,不过别担心,来的不是城主,今天的行动由我全权负责。”   他手指一拨,一只玻璃管从指间坠落,那是一管用光的信息素。   不必说,方才的【绝对领域】就是出自他手。   塔那托不敢置信:“罗布们居然抽信息素给你!”   杰克慢慢收起笑容,目光变得阴冷:“毕竟我是来为上帝城拼命的。”   他话音刚落,眸中红光一晃,圈牢再次投向兰斯三人,他甚至不必圈到他们,【绝对领域】只触碰就会触发。   塔那托深受其害,立刻用风卷起兰斯和Oliver,带离原地。   “千万不能中招,他还可以同时发动【反噬】和【挪移】,以及其他九种异能!”   Oliver召出藤蔓,护在兰斯身前:“没关系,信息素只有五到十分钟的有效期,只要没中【绝对领域】,我们随时可以通过锚点撤离。”   “不能撤离,否则两船的武器就保不住了。”   兰斯的面色格外凝重,他很轻易地认出面前的人是湛平川,只是前几日湛平川虽然被杰克意识控制,但行为举止明显还有曾经的影子,甚至对他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此时此刻,他已经丝毫感受不到湛平川的影子了,那双眼睛望着他,只有置之死地的狠意和加官进爵的欲望。   湛平川......你到底在哪儿?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杰克挑眉,掌心再次聚起红雾:“五到十分钟,杀你们三个人够了。”   耳机里传来卢卡斯急切的声音:“你们遭到埋伏了,我现在过去帮你!”   兰斯冷声道:“别过来,全是稀铅矿。”   卢卡斯声音一滞,兰斯既然这么说,说明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塔那托,和Oliver去船上,鱼雷塔斯曼人会解决,你要把所有空射炮全部吹走,保护武器!”兰斯凝着目光,迅速道。   “那你呢?”塔那托急问。   兰斯眼睫微颤,牢牢盯着周身萦绕邪气的湛平川:“不用管,稀铅矿伤不了我,这些异能也伤不了我。”   稀铅矿会被外神吸收,NO.749赐予的神迹就和沧龙一样,对他来说不痛不痒,这密密麻麻的佣兵军团在他眼中更是不过蝼蚁。   唯一能伤到他的,就是被赋予外神神迹的湛平川的异能。   “为——”塔那托还没问出口,Oliver已经拉住了她。   Oliver明白,兰斯要动用外神的能力了,事到如今,面对佣兵军团的上百精锐,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在这种时候,他们离得越远才越安全。   “你小心,我会一直等你。”   留下一句话,塔那托迅速化身成龙卷风,裹起Oliver腾身而起,朝大海疾掠而去。   大海卷起狂涌波涛,拍击上岸,势如破竹地掀翻数个集装箱。   “别跑!”稀铅矿子弹追着塔那托狂扫而去,数十名佣兵军团操纵异能,飞身去追,势要把塔那托和Oliver留下。   然而他们刚腾空而起,眼前突然闪过极盛白光,一股令灵魂战栗的力量从天而降,顷刻间将他们击成齑粉!   “啊——”   数十人连临死前绝望地遗言都没说完,就彻底爆成漫天碎肉,洒落在地。   血水开闸般涌入海中,顷刻间将海水变了颜色。   “什么东西,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稀铅矿子弹打不死他,这不可能!”   “我......我看到稀铅矿在他身边被吸收了,他不是人,他一定不是人!”   “这这这......这不就是神明吗?祂和古神殿的那个一样有......有图腾!”   佣兵军团大骇,惊惧不已,踉跄后退。   他们再也抬不起枪,更使不出异能,来自宇宙混沌的高等生命,将低维的人类威慑得毫无反抗能力。   兰斯的长发全然银白,眼眸变成冰魄色,近乎雪白的脖颈浮起诡异庄严的图腾,两扇骨翅穿透衣服,展在身后。   “Unapas wa kunii ta nje mapema......”(你早该唤我出来)   “Mchwa mnyen vu,unatu kushia kigu changu......”(卑微的蝼蚁,怎么敢威胁我的通道)   兰斯被锁在灵境系统中,透过眼睛望向湛平川。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杀湛平川,其余人,随你便。”   “......”   兰斯:“你记住,你的敌人是古神,我的敌人是NO.749,现在他们一个都没有出现,没有我虔诚信仰的你,终究会被人海战术打败,你必须和我合作。”   “Hum......”(哼)   祂向前走去,眼中已经没有了属于人类的情感,积压的乌云被无情撕裂,雨水恐怖地悬停在空中,祂所过之处,佣兵军团接连爆体而亡,偌大的港口瞬间化作人间炼狱。   杰克的掌心发颤,牙关咬得发酸发疼,他将四位城主强大的异能尽数朝兰斯击去,然而异能根本无法靠近兰斯的身体。   他们就像不在一个时空里,断层碾压的差距让他感到绝望。   十分钟后,城主们的信息素也失效了,百余名佣兵军团的精锐尽数死光,鲜血从杰克的脚边淌过,如今还站着的,只剩他一个人。   然而恐惧过后,杰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其他人都只能束手就擒,恐惧等死的当下,他却仍然可以对兰斯发动攻击。   似乎兰斯对他的压迫并不强,他其实只是被尸骸遍野的场景吓到了。   外神朝湛平川抬起了手,动用的能量明显小了很多,迦妮塔的悍然赴死让祂心有余悸,祂确实不想失去这个通道。   这是唯一一个,在婴儿时期就被祂选中的通道。   杰克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量扑面袭来,他下意识召出屏障抵挡。   淡红色的透明屏障瞬间将他严丝合缝地护起来,外神的攻击正打到屏障之上,只听嘭的一声,杰克踉跄后退,发现自己竟然把攻击挡下来了。   他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异能非比寻常。   只见他双手一张,十道红丝如离弦之箭,直奔外神的命门。   外神眼睛危险地眯起,一闪身,动作快如鬼魅,轻而易举地避开杰克的攻击。   “你躲了,你躲了!你果然害怕我的异能!”杰克兴奋喊道。   他随即不再犹豫,接连发动【线性弯折】,红丝接连不断向外神击去,而【镜面反射】则为了他提供了最强的防护,让他不受攻击干扰。   你来我往的攻击持续了三个小时之久,终于,一道从后背袭来的红丝削断了兰斯的发带,长发披散开来,一绺银丝坠落在地。   银丝离体,很快变成原本的红棕色,静静躺在布满血肉的地上。   十八年前酒厂街的惨痛场面历历在目,滔天的怒火填满了外神的眼睛,祂再次对湛平川起了杀意。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兰斯咬牙喊道。   “Ngu yako ya kimili inibia imeoka......”(你的体能快耗尽了)   “Lazi ma nim uue kabla haj aon doke......”(我必须在你脱力之前杀了他)   “他会回来的。”兰斯望着已经对他毫无爱意的爱人,淡声道。   “Wewe ni mjinga kama Ganita......”(你像迦妮塔一样愚蠢)   兰斯沉默不语。   拉锯的第五个小时,兰斯脖颈的图腾开始忽明忽暗,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外神占据,眼底的光芒也不似当初那般极盛。   论体力,兰斯与湛平川其实不相上下,但兰斯已经先杀了上百佣兵精锐,所以此刻,他消耗的比湛平川要多。   “我看出来了!你快要不行了!”杰克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却明显越挫越勇,双目赤红,近乎癫狂。   死多少人都无所谓,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只要功劳是他的,只要是他杀死这个Omega!   “Uta pote za nafa si......”(你要没机会了!)   外神罕见咆哮起来,混沌在兰斯的灵境系统里疯狂卷动,像是要把这里搅弄得天翻地覆!   兰斯浑身凉得彻骨,心脏近乎麻木。   杀了湛平川吗?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他,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威胁他生命的人。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他,他甚至无法理解迦妮塔的选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活着,都不如他活着,这世上的生离死别恩怨不公与他有什么关系!   但......他说过会保护小狼崽的,他说过会永远护着他的。   他不能食言。   兰斯的头发慢慢褪去银色,两扇骨翅逐渐变得透明,只剩那道图腾还在一闪一闪的坚持。   突然,红丝再次袭来,祂抬手挥开,然而这次红丝如绳索一样突然转弯,紧紧绕上兰斯的脖颈。   图腾红光暴起,迅速灼烧着红丝,只可惜兰斯的体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图腾未能完全烧断红丝。   鲜红的火焰跳跃着,红丝越收越紧,兰斯明显开始呼吸困难。   他一把拽住红丝,向后拉扯,锋利的丝线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沿着指缝蜿蜒而下,很快,兰斯的手臂已经布满道道血痕。   他眼中光芒暗淡,逐渐漫出泪水。   “湛平川......”   杰克冷笑,眼底寒光四射:“去死吧!”   微弱的火焰终于燃尽,泪水从兰斯眼中坠落,然而杰克却未能拽动手中的丝线,他突然僵在原地,身体无法动弹!   漫长的时间洪流里,湛平川正在进行第二百六十次时间穿越。   他在时间节点中反复跳跃,五彩缤纷的穿梭通道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流速越来越慢。   终于,他能在洪流中看清各个时间点的景象,它们不再不可控,他可以随意选取想要抵达的时间点,他彻底掌握了四阶能力。   湛平川毫不犹豫,直接抵达时间的尽头,刹那间天光大盛,雨雾袭来。   感受到空气凉意的同时,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此刻的场景。   悬停的雨滴扑簌簌坠落在地,溅起片片血花。   兰斯的红发被雨打湿,紧紧黏在苍白的脸颊,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濡湿卷翘的睫毛,没过脆弱的脖颈。   线性弯折锁在他的喉骨,在白皙的皮肤留下鲜红的勒痕,血珠正一滴滴从他手肘滴落,那死死抓住红丝的手掌,割痕深可见骨。   他的小狐狸,他的白法老,如此狼狈,痛苦,绝望。   湛平川只觉心脏被砸碎,碾成碎片,他疼得快要无法喘息。   他想要收回异能,却发现异能不听他的使唤,这具身体里有另一个意识在与他作对!   “什么人!什么人在我的身体里!”杰克咆哮道。   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无法杀死兰斯,是因为突然有另一个意识挤了进来,发出和他相反的命令。   “你才是他妈的什么人!”   湛平川的声音沉冷如渊,他一把抓住杰克的意识,将其狠狠拽入灵境系统。   杰克噗通一声砸在血海中,溅起巨大浪花。   “操!你敢抢我的身体!”   惨红的圆日悬挂在空中,血海浪花汹涌,激烈对撞。   湛平川站在礁石上,眼神前所未有的恐怖,他出手如电,扼住杰克的喉咙,毫不犹豫下了死手:“找死!”   “这是......我的身体!”杰克用力扣住湛平川的手臂,分毫不让。   【挪移】是被神迹加持的异能,被它控制的意识会在不断刷新中越变越强,直至和这具身体彻底融为一体。   此时,就算是主意识归来,也无法再取代它了。   早在湛平川的异能对兰斯下死手时,杰克就已经彻底控制了这具身体,他不会怀疑自己是外来者。   两种意识在血海中角力,海水开始无规则震颤,激荡的浪花碎成颗颗水珠,悬在空中。   红日被两股力量撕扯,稀释,光芒变成絮状铺满整片云层。   礁石一颗颗沉入海底,消失不见,层峦起伏的山崖也无法遏制的晃动,将浓雾晃得支离破碎。   湛平川眼底黑沉一片,他的手指一寸寸收拢,强烈的意识力量将灵境系统震荡得更加剧烈。   “给,老子,滚!”   刹那间,曾经悍然不动的山崖突然发出咔咔震响,数道崎岖的裂纹蟒蛇般爬满山体。   轰——   尘烟四起,直冲云霄!   山体石壁片片脱落,仿佛结痂的伤口,被硬生生撕开疤痕,露出狰狞的血肉。   那数不清的山崖,数不清的石壁,桩桩件件,刻着深可刺目的血字。   【我爱兰斯】   【勿忘兰斯】   【去见兰斯】   【我爱兰斯】   【我爱兰斯】   【我爱兰斯】   ......   那字体新旧不一,大小不一,但每一笔都用情至深,耗尽骨血,直抵魂灵。   五枚胞体霍然跃出血海,在此刻最为清晰的出现在湛平川身边。   红色正四面体化为燃烧的火焰,绿色正六面体化为无尽的土,黄色正八面体化作透明的气,褐色正十二面体化成流动的水,深蓝正二十面体化为宇宙星序。   整个三维世界在他眼前凝聚成触手可及的胞体,他与它们并行,共存。   而五枚胞体环绕的中央,出现一块纯白的正六百胞体,它散发微凉的光芒,带着极强的诱惑力,浮现出清晰的字体——   空间系S级觉醒者五阶能力【万物归寂】。   抵达四维世界,湮灭整条三维时间线,重塑历史。   湛平川望着那个纯白的入口,豁然开朗。   他不是第一次爱上兰斯,不是第一次走到此刻,他们和NO.749的战争由来已久,他们失败了无数次,他只能一次次湮灭时间线,从头开始。   五阶能力近乎于神,无欲无情,无悲无喜,他会忘记对兰斯的爱,所以每一次,他踏入四维世界之前,都会用近乎自残的方式,在自己的灵境系统深深刻下执念。   每一世,每一世他都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千千万万次,去见他。 第210章   湛平川没有去学习摆在眼前的五阶能力,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会不会重蹈覆辙,但至少现在,他不想失去人类的感情,不想忘记爱兰斯。   五枚胞体在他的忽视下缓缓沉入血海,而一片狼藉的灵境系统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复原。   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后,他毫不犹豫地离开灵境系统,迅速收回自己的异能,一把将虚脱的兰斯抱进怀里。   “宝贝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湛平川小心翼翼避开兰斯的伤口,手臂紧紧环住兰斯的背,他将唇贴在兰斯满是泪痕的脸上,分离焦虑似的轻蹭着,亲吻着,眼圈很快就红了。   一想到兰斯差点死在自己手里,他就控制不住的发抖,兰斯的呼吸,体温,颤动的睫毛,清澈的眼眸都是他的解药,他每一秒都要重新确认小狐狸还活着。   “兰斯,小心!”   一股强风扫过海面,在大海劈出一条笔直的通道,塔那托冲回港口,举起软剑,就要朝湛平川刺去!   其实杰克用红丝勒住兰斯的脖子,到湛平川夺回身体,只有极短的时间,塔那托在船上发现情况不妙,就立即动用异能赶了过来,可等她到了近前,才发现湛平川将兰斯抱在怀里,依恋的亲吻着。   她愕然收手,软剑堪堪从湛平川心口扫过。   湛平川躲都没躲,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兰斯身上了。   兰斯早已从湛平川的眼神和动作中认出这是他的小狼崽,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环住湛平川的脖子,虚弱又庆幸的嗔道:“小傻逼,总算回来了。”   湛平川赶紧释放安抚信息素,帮助兰斯缓解疼痛消化疲累,他将兰斯拦腰抱起:“你靠着我,我找人给你治伤!”   兰斯轻轻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艰难滚动带着紫红勒痕的喉结:“刚刚我们是不是要阴阳两隔了?”   “不会的。”因为我会拼尽一切去见你。   湛平川低头吻他的唇,在心里默默道。   如果小狐狸离开了,他一定会再次踏入四维空间,将走过的路重走一遍。   那满山的刻字就是证据,就算他忘记了他们经历的一切,忘记了爱兰斯,当时间重来,他还是会对兰斯一见钟情。   不过,他现在不打算将五阶能力的事告诉兰斯,更不打算告诉他,他们似乎无法打败NO.749,且已经失败了那么多次。   既然命运阴差阳错,让他破开基因锁,拥有了湮灭时间线的能力,那过往的每一次失败,都只是战斗过程中的一个节点,他们总能找到破局之路。   兰斯阖上眼,在湛平川的亲吻里牵起唇角:“好啦,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说罢,他强打精神,对耳机另一边的卢卡斯说:“小丑,你们几个都来港口,现在已经没事了。”   港口此刻遍地尸骸,惨不忍睹,距离开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即便有度玛对信息网络进行封锁,现在消息应该也传到了上帝城,恐怕佣兵军团的大部队已经在集结了。   坦布人当中有多少神迹拥有者还未可知,他们马上就要面临一场恶战,现在没有时间谈情,也没有时间休息。   “来了!”卢卡斯立刻发动【影子锚定】,将黑灯会众人以及波波夫凌棋都带来了港口。   刚一落地,他们就踩了满脚血泥,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爆体的碎骨架,偌大的港口能称得上活物的,只剩他们这些人。   “啊啊啊啊啊啊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凌棋一眼看到兰斯被血染透的手臂,以及脖子上那道深深的勒痕。   “靠!你不是开大了吗?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卢卡斯眼底血丝暴起,气得恨不得把脚下的肉泥再剁一遍包成饺子馅。   “卢叔你等会儿,我过后解释。”湛平川忙抱着兰斯向前一步,递到凌棋面前:“快,帮他治伤!”   “哦哦哦!”凌棋急得头晕,也不管是谁和自己说话,他赶紧催动异能,帮兰斯恢复着手臂和脖子上的伤。   波波夫此刻刚好跟湛平川对视,他眨眨眼睛,突然反应过来,猛的后撤一步:“不好!是杰克队长!兄弟们抄家伙跟他拼了!”   湛平川:“......”   他虽然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不过也能猜到,占据他身体的那个意识就是杰克。   法塔一开始注意力也聚焦在兰斯身上,但在凌棋的治疗下,兰斯正快速愈合,他这才注意到湛平川。   “你回来了?”   波波夫此时也注意到,少夫人正被大少爷抱在怀里,他愣愣道:“大少爷?”   卢卡斯瞪大眼睛:“大侄子?”   “是我,我——”湛平川深吸气,一句话还没说完,众人就炸开了锅。   波波夫哭咧咧道:“大少爷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那个杰克用你的身体,几次差点杀了少夫人!”   湛平川额头青筋都蹦起来了:”几次?“   凌棋也开始诉苦:“是啊,那个杰克太不是东西了,他第一次拿阿提娅当饵,把少夫人打得满背淤青,第二次拿卢卡斯的锚点当饵,差点弄死少夫人,波波夫和Oliver。”   湛平川眼前一黑,肺被情绪牵得一扯一扯的疼,他恨不得把那个掐碎的意识拎回来再杀一万次。   卢卡斯吐苦水:“何止,他连我和你叔都照打不误,你叔掉了好几根羽毛呢!”   度玛绷起小脸:“hen!”   他虽然对眼前的情况稀里糊涂,但不耽误他配合卢卡斯一致对外。   “杰克为什么会在我身体里?”湛平川眉头皱得很紧。   “稍后说。”兰斯吃掉法塔递过来的大力丸,体力开始慢慢回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塔那托,让组织成员立刻赶来港口,能多快就多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使用大招后,外神并没有折磨他,哪怕祂对他最后的选择十分失望和生气。   那种语气,就像小时候对那个什么都害怕,只会哭着找爸爸和姐姐的孩子一样。   而此刻,外神正透过他的眼睛,注视着湛平川,仿佛要从湛平川身上捕捉什么东西。   塔那托羡慕地看了湛平川一眼,然后很快回神,面色严肃:“知道!”   有她的命令,早已潜伏在根基山的组织成员各使异能,拼命朝港口赶。   沧龙号和水母号在塔斯曼船长的驾驶下,也飞快向岸边靠拢。   港口还停靠着上百辆大型的运输车,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汇合。   然而就在这时,滚滚乌云突然破开一个大洞,白色的导弹头撕裂空气,正以超高速从天而降,直奔两艘货船而去。   “不好!”   塔斯曼船长瞳孔骤缩,血液凝固,绝望地抓紧了船舵。   “是导弹!快跳海!”   “Oliver还在船上!”   港口也是一片大骇,众人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导弹越飞越近。   突然——   龙胆信息素盖住了漫天血腥,空间系三阶能力【虚空之境】发动,只见导弹前方的空气赫然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将导弹一口吞入!   一击未中,接二连三的炮射导弹破开浓云,接踵而至,打击面积包含了整片港口,甚至连联邦的商船也无所顾忌。   湛平川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双手抱着兰斯,手指都没动,只是瞳孔一缩,天空中就同时撕开数道裂缝,将导弹一个不落,全部吞没!   兰斯攀着湛平川的肩膀,冷冷道:“真是给他们脸了,度玛,把导弹程序改了,目的地设置城主府!”   “好的,兰斯。”   港口的信号要比根基山上强多了,度玛立刻将意识接入网络,他在数据流中一路滑行,终于找到上帝城空防中心的导弹系统。   度玛从兜中摸出橡皮擦,用力把港口坐标涂掉,照着地图改成了城主府的坐标。   城主府中,本忧放下手中凉茶,面色仍旧阴沉:“湛平川的意识为什么会恢复?你不是说刷新过后,杰克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身份,掌控了这具身体!”   罗布亚脸上肌肉抽搐,身体里的血管疯狂涌动起来:“我也不知道,这不可能!”   经过了神迹加持,【挪移】几乎是无解的。   他们已经在很多尤托皮亚人身上试验过了,就算本体的亲人朋友用各种方式妄图唤醒这个人,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这只会加速意识刷新。   罗布汉呼吸沉重:“不必再纠结了,既然杰克变成了我们的阻碍,那就杀掉他!”   本忧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拥有另个神明神迹的信使,是那么好杀的吗,更何况,神明本人也在这里。”   佣兵军团全员暴死的消息数个小时后才传到城主府,还是周边走私的小贩一路赶回上帝城报告的。   布里克得到消息后勃然大怒,已经做好和反坦布组织决一死战的准备。   如今城主府只有本忧和四位城主,他们是不在乎坦布人死活的,本忧也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走吧,元老已经派人去洛拉西提冰原迎接本怖他们,等新世界到来,无论坦布人还是尤托皮亚人主宰这里,都没有意义了。”本忧站起了身。   现在上帝城机场还安然无恙,但等反坦布组织打过来,飞机就无法起飞了,他可不想一路折腾回联邦。   罗布亚:“本忧大人不用着急,布里克已经向港口发动了导弹袭击,我们有充分的时间撤离。”   他话音刚落,就听城主府外隐隐传来坦布人惊恐的尖叫声。   “吵什么!”罗布亚拍案而起。   就在这时,一枚自上帝城城墙发射的导弹一头扎穿房顶,当着他们的面,砸入地下。   罗布们:“?”   本忧:“?”   嘭!   爆炸声掀翻了整片屋顶,火蛇顷刻间从四面八方窜出,滚滚浓烟和焦糊气息将城主府团团包围。   “啊啊啊啊啊城主府被布里克团长炸了!”   “城主们还在里面!”   “救火!快救火!”   “叫救护车!不不不,叫布里克团长!”   空防作战室的布里克也懵了,他眼睁睁看着一枚导弹在云层中转了个头,直奔上帝城而去,由于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操纵异能移走导弹,就听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城内响起。   “怎么回事!导弹怎么打自己家来了!”布里克薅住一位技术人员的领子质问道。   “团长!我们的数据全部被破坏了,和监控一样,我怀疑对方有控制网络的觉醒者,现在我们绝不能发射导弹了!”   “操他妈的!那枚导弹打哪儿去了?”布里克大声骂道。   “打......打去城主府了!”   布里克两眼一黑,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加勒比港口,沧龙号与水母号顺利靠岸,数个巨型集装箱被拖上装载车,一路向根基山驶去。   众人在半路汇合,反坦布组织已经控制了整条高速公路。   塔那托面色肃然,威武立于骤风之中,手举长剑,高声呐喊:“所有死去的英魂见证,百年屈辱将在今日终结,诸位随我拿起武器,攻入上帝城,解放尤托皮亚!”   “攻入上帝城!”   “解放尤托皮亚!”   “攻入上帝城!”   “解放尤托皮亚!”   数千人同仇敌忾,喊声嘹亮,直冲云霄,震破寰宇!   巍峨的大山将不屈的意志捧起,传递至山中的每个角落。   垃圾城中的百万尤托皮亚人走出泥泞,走出脏污,目光灼灼地望向远方。   不知是谁起头,唱起了悲怆激慨的战歌,歌声凝聚在一起,唤醒了沉睡多年的勇气。   如果此刻从空中鸟瞰,就会发现那一个个不屈的身影化作了星星火光,在山的两侧迅速蔓延,燃起燎原之势。 第211章   “团长!反坦布组织在就地分发武器,武器制式目前未在联邦登载!”   “团长!垃圾城的愚民乱起来了,怀疑是有反坦布组织成员在内煽动!”   “团长,地下层的杂种们也开始骚乱,要不要杀一批予以警示?”   “团长,机票脱销,目前机场陷入拥堵!”   “团长,已经挖开城主府的废墟,目前没有找到四位城主!”   “团长,有几架联邦的飞机要强行从机场起飞!”   ......   消息如雪片一般灌入布里克耳中,布里克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混账!混账!”他开口大骂,“坦布是有实力镇压尤托皮亚的,但这帮人好日子过惯了,遇到危机转身就想躲!”   “佣兵军团飞行部队,即刻赶往高速公路,不计一切代价摧毁那批武器!”   “给我从垃圾通道向垃圾城投放毒气弹!泥里的蛆虫不震慑一下就不知道谁是天了!”   “地下层也敢造次,这帮混血的畜生,放开禁令,坦布人从此刻起可以随意屠杀畜生!”   “继续寻找四位城主的踪迹,扩大搜寻范围!”   “机场停运,放联邦的飞机出城,但禁止任何坦布人离开上帝城,都给我誓死守卫家园!”   布里克极度心寒,他以为坦布人是英勇的,无畏的,无坚不摧的,在他小时候,家里和学校就教育他如何管理一家公司,如何带领一个队伍,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领袖,他身边的人也同他一样积极,强大,勇敢,热爱坦布。   他始终相信,坦布是最有希望的民族,是无可比拟的存在,因为他们那样团结,乐观,优秀,聪慧,无私。   然而今天他才发现,他所处的这片伊甸园,只是披上了一层精美的包装,它的内核与垃圾城没什么不同。   坦布人同样自私,怕死,龌龊,没有担当,曾经他身边的人,现在正想尽办法携款逃离家园,以保证自己的资产不受破坏。   他们并不爱这个民族,他们只爱自己。   区区尤托皮亚人,一些连书都没看过几本的尤托皮亚人,就可以给坦布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至于城主,在最关键的时候,城主没有身先士卒,居然消失不见了。   布里克不相信城主们被导弹炸死了,毕竟他们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异能,有无数种逃生的方式,如今找不见人,只可能是他们假死脱逃了。   “团长!飞行部队已经出发!”   “团长,毒气弹已经投放!”   “团长,我们在骆驼市场当街宰杀一百杂种,现在他们已经安静下来了!”   在布里克的指挥下,慌乱的上帝城总算步入了正轨,针对反坦布组织的大规模镇压也正式开始。   塔那托临风而立,远远看到一批黑影疾驰而来,拦住前路。   她手腕一翻,仗剑向前:“敌人已经杀到!是时候决一死战了!”   “冲啊!”数千人齐齐应声,他们抄起稀铅矿武器,呼啦一声向四周散开。   塔那托起手,高速公路上迅速形成一道风墙,将周遭植被碎石连根卷起,摧枯拉朽向佣兵军团扫去!   与此同时,佣兵军团也毫不退让,雷鸣,地震,万箭穿心,定点击杀......爆炸声,枪击声,嘶喊声,炙烤声不绝于耳,整条公路顷刻间血肉横飞,浓烟四起。   湛平川抱着兰斯,红色透明屏障开至最大,将尽可能多的己方队友护在身后,兰斯则端起手枪,不紧不慢的将穿透屏障的稀铅矿子弹打落。   湛平川又吞下一颗大力丸。   兰斯:“你省着点吃,这场战争还长着呢,多留点给我。”   法塔也不是永动机,捏的大力丸终究是有限的,但需要补充体力的人很多,而他是其中最有性价比的一个,甚至可以单枪匹马扭转战局,只要外神配合。   湛平川却冷不丁想起了小兰斯那句“要是你掉下去了,就立刻把我扔上岸”。   他忍俊不禁:“宝贝儿,你还真是等素质长大。”   兰斯没理解:“嗯?”   湛平川收起笑,红丝甩出,瞬间勒断一名佣兵的脖子。   鲜血喷溅的瞬间,湛平川俯身亲吻兰斯的额头:“没事儿,我就喜欢坏坏的小Omega。”   兰斯开枪打落一枚子弹,眼梢一抬,瞥了湛平川一眼,然后一本正经道:“我们不能一直在这儿消耗时间,必须立刻把黑索金送入地下层,只有摧毁所有免疫抑制剂,才能彻底破坏上帝城的战力。”   湛平川蹙眉,看着眼前一团乱的战场,冷静分析:“现在想把两大箱黑索金送进地下层,基本没什么可能。”   兰斯稍稍眯眼:“嗯,如果佣兵军团不是靠衣服识人的话。”   湛平川挑眉:“你是说?”   兰斯凉声道:“我们光明正大地送进去。”   由于坦布Alpha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在百年来不断凌辱尤托皮亚Omega,造就了和他们几无差别的混血尤托皮亚人。   又由于坦布人眼中只有种族没有血缘,致使混血尤托皮亚人常年被虐待,对坦布恨之入骨。   让混血尤托皮亚人来伪装坦布人,短时间内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坦布人这些年作的恶,将全部化成利器,刺向他们自己。   兰斯立刻压住耳机对塔那托道:“打死的佣兵军团不要扔,衣服换一换,还有大用处。”   塔那托瞬间明白了兰斯的意思,她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只见她一掐手腕,从袖中射出一团红色烟雾。   这是假意撤退,诱敌深入的意思。   尤托皮亚人看到信号,毫不犹豫,转身就跑,荒地,树林,河沟,能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将游击精神发挥到极致。   坦布人见惯了反坦布组织逃跑的模样,以为他们还和以前一样,所以没有多想,飞身便追了过去。   布里克派出的飞行部队是两千人,而反坦布组织有五千人,两千人分散开,瞬间便不觉多了。   有热带茂密植被的遮掩,佣兵们的视线也难以避免的受阻,无法和队友形成有效的合作。   噗!   塔那托一剑刺入一名佣兵的心口,剑尖拔出,鲜血喷涌。   佣兵身子一软,仰身倒下。   塔那托三下五除二将他的衣服扒下来,换给了身边的组织成员,不过她没忘记让组织成员将袖口缝制的玫瑰撕下来,贴在佣兵制服上。   这玫瑰是反坦布组织的象征,但他们一般不戴出去招摇,所以坦布人对其非常不敏感,只有尤托皮亚人知道它的含义。   组织成员将面具扣上,俨然已经变成了佣兵的一员。   塔那托朝他一点头,他迅速隐入密林,支援己方战友。   佣兵军团对反坦布组织的偷梁换柱毫无防备,甚至无比信赖的把后背交给和自己穿着同样制服的人,于是短时间内,佣兵军团死伤大半,越来越多的佣兵被混血尤托皮亚人取代。   “聪明。”兰斯遥遥看着,赞许道。   人数骤降的佣兵军团很快就不是反坦布组织的对手,他们渐渐也觉察出不对,于是便准备撤退。   但塔那托哪会放他们回去报信:“一个都不许放走!”   一时间,【飓风】,【枝蔓横生】,【天国】,【菱形罩笼】,【神智顿失】,【无摩擦】......   所有控制系异能齐发,天空碰撞出如极光般鬼魅波动的色彩,击碎盖在头顶的乌云,将奔逃的身影毫不留情吞噬!   经过三个小时的鏖战,两千名佣兵全军覆没,一道浓烈的日光刺向狼藉的大地。   塔那托立刻下令:“所有混血尤托皮亚人,换上佣兵军团的衣服,撤掉玫瑰,将黑索金送入上帝城,分发给地下层接应的成员!”   “是!”   混血们捞起地上的尸体,迅速换上被鲜血浸泡的衣服,扣上面具。   兰斯补充道:“送出炸药后,立刻换掉衣服,混入地下层,佣兵们认不出你们,但他们的家人能,这次行动要快,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   “明白!”   近一千人押着两车的炸药,往上帝城赶去。   由于度玛掐断了上帝城对外的通讯,所以飞行部队全灭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布里克耳朵里。   剩下的四千人也不敢耽搁,他们必须尽快将武器送到垃圾城,交给自己的战友。   一名红隼形态觉醒者从垃圾城处飞来,越过根基山,奔向大部队,落在塔那托面前。   她刚一落地,就急急忙忙汇报:“阿姐!他们用垃圾通道投掷毒气弹,造成大量区域毒气污染,尤托皮亚人死伤惨重,希玛和我商量,带他们进根基山,入地下城躲避,可是这样,我们的基地就彻底暴露了!”   几十万尤托皮亚人离开垃圾城,向山中迁徙,反坦布组织的藏身地不可能再瞒下去,一旦坦布人缓过劲儿来,势必会对他们实施彻底打击,到时他们再无周旋的余地。   所以这次,真的就是决一死战了。   塔那托没有怪她,只是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救人要紧,你做的对,这次战役本就是破釜沉舟,既然出来了,我就没打算回去!”   法塔这时从队伍里挤出来,指着自己的心口:“我...我我,快...快快,送我去垃圾城!”   红隼凝眉:“大哥,那里已经全部都是毒气了,进去会死的!”   法塔喜出望外:“好...好好,我还可以把没死透的人救回来!”   他从小在毒物中泡大,毒成了他的力量源泉,他可以将垃圾城的毒气全部吸收,并转化成自己的紫雾攻击。   塔那托:“红隼,这位是用毒高手,你现在就背他去垃圾城!”   红隼一怔,瞬间回神:“好,我这就送他过去!”   语毕,红隼立刻化形成巨隼,然后抓住法塔的衣服,扇动翅膀,腾身而起,一阵烟尘翻滚,法塔已经被带着飞上根基山。   上帝城中,布里克收到捷报。   “团长,飞行部队正往回赶,他们虽然损失了一千人,但歼灭了反坦布组织两千余人,现在反坦布组织四散奔逃,队伍彻底乱了!”   “很好!”布里克大喜,“他们辛苦了,让他们暂时回去休息一会儿,一团到二十三团的七千人,随我一起进根基山,捣毁反坦布组织基地,将他们一举全歼!”   “是!”   二十多位团长齐声应道。   布里克雄赳赳气昂昂地挎上冲锋枪,点兵出征,直奔根基山。   尤托皮亚人逃窜的路线已经明晃晃将反坦布组织基地的位置暴露了,对此,布里克只想冷笑。   在他看来,塔那托还是太心软,既要和上帝城打仗,又要顾那百万老弱病残的死活,什么都想要,最终的结局就是什么都没有。   经此一役,他相信反坦布组织会彻底崩塌,尤托皮亚人将再无造反的念头,完全沦为坦布的奴隶。   七千名佣兵军团跳下城墙,展开降落伞,向根基山腰飘去。   数不清的枪口,恶煞,看得人头皮发麻,还在空中,佣兵军团就向无辜百姓发动了攻击,那些逃进山里的尤托皮亚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哀嚎哭喊声不绝于耳。   人群中的五千名组织成员还没接到最新的武器,他们此刻完全没有与这七千人决一死战的能力。   “怎么办,佣兵军团打下来了!”   “红隼去找阿姐了,再等等!”   “可是难民太多了,他们简直就是活靶子,几座地下城的大门根本不够进!”   “我......小心!”   砰砰砰!   几发稀铅矿子弹接连打在身侧,幸好妇人警惕,否则面前的女孩已经丧命。   “麻姨,您还是去地下城中躲躲吧,您腿脚不灵便!”女孩从死亡的恐惧中回神,连忙道。   “我们拼死抵抗,相信阿姐。”只见妇人深吸一口气,迈开瘸腿,用老旧的手枪朝空中的佣兵军团射去。   “麻姨!你要是出了事,阿姐一定会难过死的!”女孩急道。   乌里尔去世了,兀都也去世了,如果麻姨再去世,那从最开始陪伴着阿姐的人,就一个都不在了。   “姑娘,别劝我,我等待今天已经很久了。”妇人扔掉打空的手枪,催动异能,攻击着即将降落的佣兵军团。   可惜她虽然是A级,却架不住这些佣兵军团购买了数枚尤托皮亚人的A级腺体,她终究还是落下一程。   突然,一根黑色长刺从地面窜出,妇人腿脚不便,来不及躲闪,被捅了个对穿。   女孩双目巨颤,大声嘶吼:“麻姨!”   鲜血从妇人身体里喷出,很快打湿了她满是补丁的衣裳,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召出一个透明球,将女孩裹住,飞快滚向远离战局的方向。   “麻姨!麻姨!”女孩用力敲着透明球。   妇人微笑着看她,动了动唇:“姑娘,我死得其所。”   “去死吧!”一名佣兵毫不留情地劈开了她的胸膛。   她残破的身躯倒下,苍白的发丝枕向大地,云层中一缕光线照耀在她的脸上,落入坦然的眼眸。   二十多年过去了,她终于可以去见死去的丈夫,也可以和不久前离开的兀都团聚了。   他们一家生在大山之中,死在大山之中,这一生是如此跌宕起伏,又是如此波澜壮阔。   他们的血肉会化作牢固的基石,为后继者铺路,将苦难中的尤托皮亚托起。   她死而无憾了。   “宰杀牲畜,灭绝垃圾!”布里克刺耳的声音从山中传来。   佣兵军团们高喊着惨无人道的口号,将枪口对准绝望恐惧的尤托皮亚人,让死尸铺满整个山坡。   危急存亡之际,反坦布组织成员没有再躲避,他们举起简陋的武器,穿上自制的防弹衣,从人群中站出来,用异能和子弹列出一道人墙,保护平民撤离。   他们手臂上绣刻的玫瑰耀眼夺目,灿烂辉煌,他们愿与梦想中的玫瑰岛战到最后,倒在一起。   布里克大笑:“你们完了!你们的首领已经被我们打散!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别听他的!和他拼了!”   “为了我们自己的玫瑰岛!”   “解放尤托皮亚!”   “解放尤托皮亚!”   反坦布组织成员大喊着杀过来,所向披靡,向死而生。   布里克眼眸一冷,张开双臂,只见他掌心聚起一团浓雾,那仿佛是个黑洞,不断吞噬着周遭所有金属枪械。   他可以将金属分解成微粒,打入人类的皮肤,一旦这些颗粒进入血管,人类很快就会因血管阻塞而毙命,这种攻击的打击范围极其恐怖,最适合屠杀成千上万的待宰羔羊。   “现在,就是,你们的,死期!”   布里克话音刚落,异能还未使出,就听到山顶之上,上帝城中爆发接二连三的巨响——   轰!轰!轰!   爆炸轰鸣使大山摇颤,碎石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天地变色。   布里克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第212章   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那些陷入癫狂的坦布人才稍稍停下手中屠杀的刀。   他们问出了和布里克同样的问题:“怎么回事!”   瘦弱卑微的混血尤托皮亚人惨死在他们刀下,大街上横七竖八躺着绝望的尸体。   “所有药房药店都炸了!他们这是要掐断我们的医疗!”有人吼道。   “可恶!是谁?”   “是那帮混血的杂种!他们在地下层埋的炸弹!”   “等等,我的免疫抑制剂不多了!我需要药!”   “我也需要,我买的腺体排异反应太强烈!”   “怎么办?谁有多余的药!快给大家分一下!”   “有没有人有药,大家同仇敌忾,这个时候就不要藏私了!”   然而没人应声,在药品紧缺的当下,谁也不会把自己的救命药拿出来救别人。   布里克刚刚下达了机场停飞的命令,现在还不知道药品供应何时恢复。   上帝城中没有制造业,他们将所有会影响生活环境的工业都移到了加勒比酋长国的其他地方,然后吸整个国家的血,供养这一群人上人。   所以现在,他们就连药品,也必须依靠进口才行。   “不行啊,没了药,我的排异反应起来,我会死的啊!”   “都怪地下层这些杂种,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部杀光!”   “我们要复仇,杀死混血杂种!”   “为了坦布,为了种族!”   恼羞成怒的坦布人更加疯狂,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向手无缚鸡之力的混血尤托皮亚人挥下屠刀。   然而恰在此时,那永远向下倾倒垃圾的光滑管道,此刻却飘出浓浓紫烟。   乌云散去,大雨停息,紫烟很快就通过上千个通道蔓延至上帝城的街巷。   高贵骄傲的坦布人呆呆望着明显变色的空气,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有污染!”   “垃圾通道冒出的是什么东西!”   “咳咳咳!啊我的眼睛疼,我看不见了!”   “有毒!烟里有毒!医院!医生!快帮我打急救电话,我不行了!”   “医院被炸毁了!已经没有医生了!恢复系觉醒者救救我!”   “怎么会这样,我们向垃圾城投放的毒气怎么飘上来了!”   ......   上帝城中一片喧嚣,慌不择路的坦布人接二连三倒在毒气中。   其实此刻飘入上帝城的毒气浓度并不大,觉醒等级高一些的不至于致命,但吸入毒气后必须接受治疗,而此刻的上帝城已然没有了治疗的条件。   混入城中的反坦布组织成员脱掉佣兵军团的衣服,藏入地下层,避开了这一波毒气袭击,同在地下层的混血们也侥幸安然无恙。   可从来没有下过地下层,也不屑与混血为伍的坦布人就惨了。   他们戴防毒面具,关闭门窗,泡进浴缸,想尽一切办法躲避毒气,一时间,大街上除了中毒挣扎的坦布人,再也没有了其他活物。   古神殿中,满身灰埃的罗布们正端坐神像之前,听着外面绝望的嘶喊声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罗布们甩着长脖子,四颗脑袋前仰后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本忧冷冷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个畸形丑陋的怪物,歇斯底里的癫狂。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罗布们长短不一大小不一的手掌用力拍打着膝盖,他们听见混血尤托皮亚人被屠戮,听见坦布人因医院被炸,身中剧毒而悲哀求饶,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最美妙的乐章,按摩着罗布们的耳膜,抚慰着他们阴暗病态的心脏。   “他们好害怕啊,他们怎么这么害怕啊哈哈哈哈哈!”   “你们听,他们在痛哭,他们在求别人救他们哈哈哈哈!”   “这帮蠢货,求饶有用吗?他们居然以为求饶有用哈哈哈!”   “你们看他们的样子,现在只怕把他们关在茅房里,喂他们屎尿他们都愿意了。”   “好丑,他们中毒的样子好丑,他们被屠杀的样子好丑,他们更畸形更该死哈哈哈哈!”   罗布们张大嘴巴,狂笑着,笑出了眼泪,他们畸形的身体东摇西晃,咕啾咕啾的血管在皮下涌动。   肥硕的身躯撑破了质量上佳的衣服,甩动的头颅抖落扣紧的水母遮帽,纽扣颗颗崩坏,露出他们满是疤痕的身体。   划伤,烫伤,咬伤,扎伤,恶意的刻字,割掉的器官,结痂后生长不出毛发的头皮,以及不知多少条坏死的血管,都坦荡无余的暴露在本忧眼前。   “他们后悔吗?”   “他们一定后悔了!”   “真想告诉他们真相啊。”   “或者让他们一无所知的死去呢?”   四颗脑袋开始兴奋得交头接耳,享受着这美妙的时刻。   他们终于向尤托皮亚这个罪恶之地实施了报复,他们被罪恶所累,他们成为罪恶的一员。   本忧蹙起眉,忍无可忍地打断:“好了,我们走吧,元老还在等待,全世界的信使都将在首都城集结。”   “再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吧,这么美妙的时刻,我真的舍不得啊!”罗布们恋恋不舍。   本忧:“再等下去,机场就彻底禁飞了。”   “不,布里克会赢的,坦布人会赢的,等他们赢了,我们还是可以走的。”   本忧冷笑:“到那时候,你以为你们还会是上帝城的城主吗?”   “啊......那一刻,布里克会是什么表情呢?”罗布们在幻象,如同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舍不得出来。   布里克一定很愤怒吧,愤怒他们没有为坦布而战,愤怒他们临阵脱逃。   然后,他们得亲口告诉他,他们不爱坦布人,他们希望坦布人和尤托皮亚人一起去死。   那一刻该会有多么精彩,让人反复遐想。   “本忧大人,我们毕生的梦想就是见证这个时刻,请您不要再劝我,我会看到最后,然后使用【金蝉脱壳】离开,放心,我一定会及时赶到首都城,见证新世界的诞生。”   本忧没有说话,在他眼里,罗布们已经疯了。   或许他们早就疯了,在被尤托皮亚人欺凌,又被坦布人欺凌之后。   本忧闪身进入后殿,敲响地砖,走入不为人知的密道。   根基山上,面色大变的布里克终于接到消息,他被骗了!   飞行部队全军覆没,反坦布组织混入佣兵军团,炸毁医院药房,现在上帝城中满是毒气,已经有不少坦布人中毒身亡了!   “不好!回城!”   布里克大吼一声,骑上一名飞禽形态觉醒者,向上帝城赶去。   他在心里将四位城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不是他们定下的规定,让佣兵军团工作时间必须佩戴面具,且频繁更换工作岗位,今天反坦布组织就钻不了这个空子!   他真的完全理解不了这个规定,简直就像......简直就像恨不得佣兵军团去死一样!   能够用异能腾空的佣兵全都跟随布里克回防上帝城,但那些不会腾空的佣兵们就惨了。   他们刚听到老家被偷,家里人有可能中毒没救,指挥就丢下他们跑了。   他们只能大眼瞪小眼,看着眼前待宰的尤托皮亚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翻山越岭,乘电梯回去,还是留下继续屠杀?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此刻塔那托已经带着四千装备精锐的反坦布组织成员赶来了。   一阵狂风呼啸而至,恨不得将人卷上天空。   而半山腰的空气突然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只见两辆运载车从时空裂隙中冲出,一头扎进土堆里。   湛平川喘着粗气,擦掉满脸的热汗,收起【虚空之境】。   兰斯怔怔望向那凭空出现的两辆车,喃道:“你能控制【虚空之境】了。”   哪怕亲眼见到,他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湛平川的【虚空之境】有多强,兰斯心知肚明。   按照异能出现的规律,所有逆天的能力,必然有致命的弱点。   所以湛平川说他控制不好【虚空之境】兰斯并不觉得奇怪,甚至兰斯认为这个能力就不该可以控制去处,否则就是真正的突破时空桎梏,随处可去,无所阻拦。   湛平川这段时间几乎都在意识离体状态,身体是被另一个人操控的,按理说,他的异能应该处于停滞状态,怎么可能一回来就掌握【虚空之境】了?   或许不只是【虚空之境】,既然他能准确找回此刻的时间点,那就说明【时间穿越】也......   湛平川挑眉莞尔道:“宝贝儿,我觉得我这个人一直运气挺好,果然,这玩意儿就刚好开到根基山了,但下次不一定准哈。”   其实当五阶能力出现在他面前时,三阶四阶就已经不再是他的阻碍,而灵境系统的坍塌更是加速了他对异能的理解和掌控。   这套异能,他已经重复修炼了千千万万遍,哪怕失去了记忆,灵境系统也早已熟稔。   所以他才能如此迅速的掌握这些能力,不断突破人类的极限。   这其实不只是神迹的缘故。   兰斯将信将疑,不过此刻他也没时间探究湛平川的进步。   塔那托一到,形势陡然逆转。   “反坦布战士们!拿起武器,将佣兵军团赶出家园!”   一声呐喊振聋发聩,被打得节节败退的组织成员们精神大振,从集装箱中抄起武器,奋起反抗。   两拨人汇到一处,顷刻间人数就呈压倒趋势,佣兵军团们死伤惨重。   最苦的是,佣兵们不了解根基山的地形,又没法飞上上帝城,在尤托皮亚人的主场作战,就好像被关门打狗,连最卑微的蝼蚁都敢给他们放暗枪。   布里克杀回上帝城,被眼前的惨相震惊了,他用手捂住口鼻,看见留守在城中的佣兵们正在用鼓风机吹散毒气。   倾倒垃圾的通道实在太多太大,根本堵不住,所幸毒气是有限的,现在已经不往外冒了。   “团长,我们现在没有解毒剂,无法救治坦布人!”   “团长,免疫抑制剂也断货了,但是兄弟们还需要它维持战力!”   “团长,战策组算过了,这场战斗最多持续一个星期,否则大部分佣兵兄弟们都会出现排斥反应!”   “团长,怎么办?要不要开通机场,让他们立刻送药过来?”   布里克放下袖子,虎目圆睁:“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反坦布组织混入队伍,堂而皇之的带上炸药,炸毁医院!”   “团长,不赖我们啊,佣兵军团一向靠衣服识人,而且我们的通讯也被未知力量掐断了!”   布里克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城主找到没有?”   “没......没,大家都在躲毒气,已经没人有精力找了!”   布里克咬牙:“挖地三尺,也要把城主给我找出来!”   “是!”   稳住了城内,布里克趴在城墙向下望去,就见根基山间炮火连天,被抛下的佣兵军团早已溃不成军,乱成一片。   布里克一锤城墙,痛心不已:“糟糕!”   反坦布组织的新武器的确强悍,甚至胜于他们从联邦处获得的武器,任人有再强的异能,都抵不过一颗稀铅矿子弹。   “处理好毒气的佣兵立刻下去,展开救援,让那些好胳膊好腿的坦布人也从家里出来,参与战斗!民族生死存亡之际,谁给他们的特权躲进屋里?”   布里克一声令下,坦布人无论大小贫富,全员参战,被迅速编排进佣兵军团。   这些享惯了福的坦布人苦不堪言,却也不敢违逆布里克的命令。   坦布这边做好了万全准备,严阵以待,尤托皮亚那边却不急了。   塔那托知道上帝城中缺免疫抑制剂,所以她故意耗时间,等坦布人发病。   布里克左右为难。   下去,就是去尤托皮亚的主场作战,守在上帝城,就是等药物耗尽,坐吃山空。   他似乎也没有选择。   终于,在战争进行的第五天,他集结了上帝城的所有战斗力量,冲入根基山,与尤托皮亚人决一死战。   这一场仗,空前惨烈,又是打了整整两天。   两方S级觉醒者都不少,也确实都杀红了眼,偌大的根基山被轰出数个骇人的大洞,那个寄居着上百万人的垃圾城,更是被夷为平地。   第七日,没有免疫抑制剂的佣兵军团开始集中发病。   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戴着腺体,为坦布奋战到死,二是剜出腺体,让自己能力骤降,然后听天由命。   而反坦布组织经过浴血厮杀,终于看到了胜利的苗头。   “杀啊!”   塔那托身先士卒,朝坦布指挥布里克飞袭而去,她手臂上系着的两条白色绸带早已被鲜血染红,皮下的毛细血管已经在急剧消耗中全部破裂。   然而她感觉不到疼,也不能停下,她肩负着整个尤托皮亚的希望,她承托着乌里尔和兀都的梦想,她一定要让玫瑰绽放在尤托皮亚!   “布里克!”塔那托手握软剑,身体化作旋风,那风仿佛裹着火种,燃烧着,愤怒着,摧枯拉朽向布里克击去!   “我杀了你!”布里克的双眼布满血丝,手臂肌肉勃涨到极致,天地震动,无数金属向他身边聚拢,它们碎成颗粒,卷成一团浓郁的金属雾气,越滚越大,越滚越凶悍,仿佛要将眼前的风撕扯成碎片。   两种S级能力碰撞在一起,产生巨大的能量,根基山的中央,大地突然裂开一个三米宽的豁口,向外渗出腥咸的水汽。   加勒比的海水正飞快填充着豁口,汩汩涌出。   “不好!大地裂了!”   “这......地基开裂,上帝城是不是要塌了?”   话音刚落,就见上帝城那贴满名贵荧光石的城墙开始晃动,碎石尘渣扑簌簌向下跌落,墙体上开裂出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坚固的水泥地面发出可怕的嘭嘭声响。   布里克仰头上望,面露惊恐。   好在四座根基山坚固,阻挠了上帝城的坍塌,十秒后,城墙终于不再摇晃。   布里克刚松一口气,想要回头,却突然感到胸口一烫,随即剧痛袭来。   他缓缓扭头,不可置信地向后看去。   只见一条火龙从后袭来,咬碎了他的后心,将灼热的火焰注入他的内脏。   “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布里克绝望咆哮,然而眼底的光芒却在慢慢消失。   兀都裹在一团火焰里,目光穿过濒死的布里克,落在塔那托满是泪痕的脸上。   “塔那托,我想告诉你的那个秘密是——”   塔那托突然道:“兀都,我也爱你。”   兀都愣了一下,随即开心地笑了,他仰起脸,沐浴灿烂的阳光:“啊,真好。”   他的身影如泡沫般在阳光下消散,逐渐与山川大地融为一体。   Oliver望着天空,轻喃:“哥哥。”   蓝鹊鸟形态A级觉醒三阶能力【回光】。   能够让逝去的人短暂出现一次,限时两分钟。   这是乌里尔送给塔那托的最后一件礼物,藏在剑柄之中。   布里克坠落在地,身体倒在裂缝边缘,逐渐被海水淹没。   他努力睁着眼睛,向上帝城的方向看去,向阳光看去。   就在这时,上帝城的城墙上突然出现畅快的笑声,那笑声仿佛透过了扬声器,高低起伏叠加在一起,响彻整个山谷,让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布们指着死去的布里克和消失在阳光下的兀都,肆无忌惮的嘲笑着。   他们实在是忍不住,这样美好的场面,必须要亲自观看才行。   “这么多死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数都数不过来!啊哈哈哈哈哈!你们活该啊!你们都该死!”   布里克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城主们状若癫狂的嘲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了。   布里克合上了眼睛。   “罗布亚,罗布衣,罗布其,罗布汉!”塔那托目眦尽裂,用剑指向城墙上的罗布们。   罗布们歪着四颗脑袋,扭来扭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塔那托。   他们眼底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们在塔那托的脸上,看到了那个女孩的影子,那个曾经给窝在茅坑里的他们送吃食的女孩。   “杀了她。”   “不杀吧。”   “她像她。”   “她不是她。”   四颗脑袋嘟嘟囔囔,激烈讨论着,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对塔那托发动攻击。   塔那托却对他们恨之入骨,她知道兀都就是死在他们手里。   “二十多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罗布们,如果我母亲活着,她一定会后悔当初救过你们的命!”塔那托语落便执剑刺来。   罗布们眼神顿时一冷,杀意毕露:“死吧,让她死吧,谁也不能欺负我们,谁也不伤害我们,要加倍奉还!”   话音一毕,一道红色圈牢就向塔那托套去!   兰斯心脏一紧:“不行,塔那托打不过他!湛平川,Oliver,阿德里安,去帮忙!”   Oliver,湛平川:“明白!”   阿德里安危险地眯起眼:“你在命令谁?”   湛平川忙将小狐狸护在怀里:“叔,冷静,我媳妇儿可是神,他开大对谁都不好!”   卢卡斯一把掰过阴暗面的脸,忍辱负重的撒娇:“哥哥,快去帮忙吧,我想让你去帮忙。”   阿德里安眼底晦明变化,片刻,他终于在卢卡斯的哼哼唧唧中扇动翅膀,抓起湛平川和Oliver,飞向上帝城。   塔那托堪堪避开【绝对领域】,罗布们的【反噬】就接踵而至,她忙一翻身,险些跌下城墙。   恰在此时,阿德里安刚好带着湛平川和Oliver赶到。   Oliver探出枝蔓,将塔那托一把卷回,湛平川的数道红丝直取罗布们的命门,而阿德里安没什么耐心,直接开了【天国】。   刹那间,一双巨大蓝眼出现在上空,诡异凝视罗布们,让人无处遁形,无处躲避。   罗布们眼神一紧,身体中突然腾出一团白雾,涌向头顶,妄图遮挡蓝眼的窥视。   塔那托见状直接召出强风,将白雾吹散。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好多人,好多人打我们,杀了你们,把你们都杀了!”罗布们四张嘴同时说话,语无伦次,但攻击却更加剧烈。   他们已经陷入了旧日的梦魇,早已忘记首都城的集结约定。   “卧槽!这玩意儿到底有几种异能?”湛平川闪身躲过某种类似相机快门的光亮,只见他身后的墙垛顷刻间变成一张照片,飘然坠落。   塔那托:“十二种!还都是有神迹加持的!”   湛平川惊魂未定:“嘶,逆天啊,外神那抠门东西也不知道多发几份神迹。”   又抠又凶,什么玩意儿。   Oliver汗流浃背,轻喘道:“我看他快要走火入魔了,你们帮我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试试用【虚拟境】!”   阿德里安冷冷道:“别用你那温馨的儿童乐园,他们怕的是霸凌。”   Oliver目光微颤:“嗯,我知道。”   湛平川抬手在罗布们的四周撕开数道空间裂缝,裂缝直通太空,浩渺幽邃。   罗布们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对付这种异能。   Oliver掌心金光流转,对罗布们使用了最大限度的【虚拟境】。   对于霸凌Oliver深有体会,无论是在AGW特危死刑监狱,还是在禁区蓝枢大厦,那一日日的噩梦此刻便复现在罗布们眼前。   罗布们果然被戳中梦魇,他们肥胖臃肿的身体剧烈颤抖,眼中燃起团团火焰,愤怒使他们的血流加速,血管几乎快要爆开。   “杀死你们!谁敢欺负我!我是信使!我是神明的信徒!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要把你们全都踩在脚下!”   罗布们的异能仿佛不要钱似的挥霍着,在癫狂的状态下,他们的身体极度扭曲,每根手指都争先恐后的发动着异能,生怕杀的人少了。   湛平川迅速撤开,远离发疯现场。   Oliver无奈摇头。   这四个人的能力已经如此强大,可心理依旧如儿童般脆弱,那没能吞噬掉他的噩梦,最终却将罗布们困在其中。   塔那托眼神一厉,找准时机,将手中的稀铅矿软剑朝罗布们的心脏掷了过去。   稀铅矿免疫一切异能,软剑精准刺穿罗布们的心脏,从身体的另一侧透出。   一时间,所有异能都消失了,【虚拟境】也失效了。   生长在一起的身体强悍又脆弱,他们有四颗脑袋,却只有一颗心脏,心脏死了,他们也要死了。   罗布们低头,呆呆看着胸口的伤疤,臃肿的身体因失血而迅速扁缩下去。   湛平川赶紧给四个人都套了层屏障,他生怕罗布们恼羞成怒,爆发最后一击。   然而罗布们没有,他们在生命的最后,努力探头,朝着垃圾城的方向,迷茫又委屈地喊了一声“妈妈”。   声音散在空气里,仿佛无望的祷告,得不到一句回音。   在长久而无尽的沉默中,罗布们倒了下去,一串诡异的图腾从他们身上浮起,缓慢消失。   湛平川四人相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随着这具臃肿身体的坠落,坦布对尤托皮亚长达百年的统治终于宣告终结。   阳光在此刻照过云层,恍惚间,大地显出了类似玫瑰的轮廓。 第213章   布里克和罗布们死后,反坦布组织长驱直入进了上帝城。   其实坦布人并非没有反抗能力,现在守在上帝城中的佣兵军团还有大几千,只不过布里克的死亡以及城主的真面目显露让他们丧失了斗志,更何况,他们有些人确实是被排异反应困扰,身体越来越差。   没了布里克的禁令,上帝城机场的飞机接二连三起飞,坦布富人们成群结队的逃离家园。   塔那托没有阻止,他们的逃离更能激起坦布人的愤恨和嫉妒,让剩下的坦布普通人无力与反坦布组织对抗。   控制上帝城后,塔那托先是颁布了三条命令——   一,允许所有混血尤托皮亚人和尤托皮亚人自由进入上帝城,享有曾经坦布人拥有的一切公民权利。   二,没收坦布人的个人财产,积极配合全额上交的,可以保住性命,不必坐牢。   三,关闭垃圾通道,取缔垃圾城,禁止任何尤托皮亚人食用垃圾,对上帝城中粮食进行平均分配。   三条命令发布下去,反坦布组织成员再次忙活起来,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但他们累并快乐着,因为一个美好的未来即将在他们面前展开,他们的付出和辛苦都是值得的,他们捍卫了自己作为人的权利和尊严。   这场持续七天的战争让双方都死伤无数,损失惨重,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上百万张嘴等着吃饭,所以尤托皮亚的生产生活必须尽快恢复,否则饿死的人会比战死的人还要多。   好在乌里尔曾经带着塔那托进入过根基山中大大小小的地下城,详细给她科普过哪些异兽异草可以果腹,这些知识又通过兀都和麻姨教给了所有反坦布组织的成员,现在几座地下城里的资源还足够支撑一阵子。   塔那托身为首领无法歇息,忙得脚不沾地,但黑灯会的任务却差不多结束了。   尤托皮亚由塔那托掌控后,联邦政府在这里犯下的恶行会逐一公之于众,那些流亡在外的尤托皮亚人也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与亲人见面。   但对此,兰斯其实有些遗憾,因为这些报复必然反噬到联邦政府,而非NO.749身上,他相信NO.749甚至乐得见联邦政府因此摇摇欲坠,联邦百姓流离失所。   这个人筹谋一切,步步为营,不为权,不为财,只为千倍万倍将自己遭受的痛苦报复到全人类身上。   现在他的身份在NO.749那里基本等于明牌,因为塔斯曼海盗国的事很容易将他与高塔或鬼眼公会绑定在一起,再加上卢卡斯在高塔公会任职,而阿德里安出现在了上帝城战场......   兰斯不确定NO.749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他不由又想起古神殿中的雕刻和飞天,似乎无论各个星球怎么挣扎,最后都会走向毁灭。   Oliver已经把古神殿中拍下的照片发给何竞恩了,希望他们能从中研究出什么破解之法。   兰斯清空脑子,觉得自己确实应该休息了。   塔那托将他们暂时安置在罗布酒店中,这已经是当前尤托皮亚最好的居住条件了。   还是原来的那间房,游客早就跑光了,老板将房间打扫干净,给兰斯和湛平川腾了出来。   遥想半月前,他还要以塔斯曼人的名义住进来,遮遮掩掩,万分小心,现在却能光明正大,高枕无忧了。   不过枕下之前,还有点家事需要处理。   夜色微沉,窗帘半敞,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嗒一声旋紧了锁扣。   兰斯听着声音,没有回头。   这段时间湛平川已经从不同人口中了解了自己身体所做的恶行,包括几次三番差点杀死兰斯,用信息素压迫兰斯,险些召了别的Omega泄欲,以及设下陷阱,几欲将黑灯会和自己家人团灭。   所以他一进屋,没等兰斯说话,就膝盖着地,跪了下去。   “我错了,老婆。”   湛平川一向懒散佻达,没个正经,但此刻,他完全收起了玩笑的模样,耷拉着脑袋,背挺得笔直。   要不是他对自己的异能过于自信,战前轻敌,也不会差点回不来,让兰斯命悬一线。   听说兀都以及无数反坦布组织成员的惨痛经历后,湛平川是真的后怕了。   如果他的高阶能力不是【时间穿越】,那么他的意识可能已经死了,他的身体会和兀都一样,将枪口对准自己最爱的人,迫使爱人在极度痛苦中,了结他或被他了结。   而他死后,千千万万遍的追寻也不复存在,兰斯如果再输给NO.749,他们也没有机会重来了。   兰斯的余光向斜下方瞥去,似是在关注湛平川的动作,但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深了些。   湛平川喉结滚了滚,膝盖向前蹭了蹭:“老婆,真知道错了,你当初拦着我,我不该不听,结果差点弄死自己,也差点害了你,你罚我吧。”   兰斯转过身来,垂眸看着他,面色沉冷,努力压抑着愠怒:“认真的?”   湛平川不敢抬头看兰斯的眼睛,他怕一看就想起兰斯流着泪凝望他的画面,他知道那时候兰斯是可以杀了杰克的,但在生死之间,兰斯最终选择了让他生。   “认真的。”湛平川的背挺得更用力了,肩膀僵得像石块一样,膝盖直挺挺硌在梆硬的地板上,也不敢抬起半点。   兰斯此刻的语气,让他多多少少感受到了白法老的威严。   兰斯点点头,走到湛平川身后,然后屈膝蹲下,双臂从后抱住了湛平川的身体。   Omega的体温普遍比Alpha高,双臂一环过来,温热的星玉兰香就若有若无地飘在鼻翼,肩胛骨也贴上起伏的胸口。   湛平川一怔,没想到自己得到的是个拥抱。   他刚想动唇,却听兰斯说:“放轻松,别绷着。”   然后紧接着,兰斯的手指就从他肋骨擦过,向束在腰间的武装带探去。   湛平川回来的时候还穿着佣兵军团的制服,后来接连作战也没时间换,所以他现在身上还是那件脏兮兮的制服。   武装带倒是材质极佳,柔韧有余,用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   兰斯三两下解开了武装带,从腰间环扣抽出来,站起身。   湛平川腰间一松,裤边下坠,上衣皱皱巴巴。   他猛吞口水,低声唤:“宝——”   “衣服脱了,不然不好打。”兰斯将武装带折了折,压在掌心。   湛平川不敢置喙,忙将穿了好几天的敌人的衣服脱下来,推到一边。   他训练有素的身体完全显露在灯光下,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两侧肩胛骨间,是一条精悍明晰的脊线,虽然几天的战斗让他稍显狼狈,但这并不妨碍他身上散发属于S级Alpha的顶级性张力。   “再放松,不然不够长记性。”兰斯用武装带抵着他的后背道。   湛平川心中苦笑,这是嫌他肌肉练得太好太硬,怕武装带抽不疼他。   于是他只能尽量放松肌肉,让身体松弛下来,压制本能,不对接下来的惩罚做任何抵抗。   肌肉刚放松到毫无防备的状态,武装带就离开他的背,扬到半空,抬手抽下来。   啪!   一声脆响,背部的皮肤瞬间发白,但紧接着,就鼓起一道鲜红的棱子。   湛平川闷哼一声,背微微一晃。   火辣的疼痛从后背扩散,蔓延到后颈,小狐狸下手是真的一点也没留情。   兰斯伸手摸了一下打出的抽痕,鼓是鼓了,还带着血点,但没变硬,也没伤到里面。   确认这个力道可以后,他也不再心疼,而是走到床头柜,取来写住宿意见的黄色铅笔,搭在了湛平川的肩头。   “不许躲,不许咬唇,报数,铅笔掉下来就重打。”   “?”湛平川不可思议地偏头,睁大眼睛看向轻飘飘的铅笔。   果然,这么轻的玩意儿,只是偏头的动作,就从他肩膀掉了下来。   “刚才的不算,重打。”兰斯毫不留情,冷冷道。   “老婆,别......”湛平川觉得自己没脸求饶,于是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辞,“咱换个钢笔行吗,这玩意儿太轻了。”   “房间没有。”兰斯无情拒绝。   湛平川:“......”   垃圾酒店!   他只好把铅笔捡起来,重新搭在肩膀上,然后一边努力放松肌肉,一边稳住肩头这只铅笔。   不开玩笑,他几乎使出了平生最大的意志力。   啪!   又一皮带抽下来,湛平川吞下闷哼,咬紧牙关。   幸好铅笔剧烈晃了晃,但被疼出的冷汗黏住了,没掉下来。   至少过了一关,他刚松一口气,就感觉兰斯用武装带摩挲他的抽痕,问:“没报数吧。”   湛平川赶紧道:“一。”   兰斯撤开武装带:“晚了,重来吧。”   湛平川哭笑不得:“好,老婆说的算。”   他豁出去了,被自己老婆罚,多打一下能怎么样。   啪!   “一。”   啪!   “二。”   这次湛平川及时报数,然后赶紧调整肩膀,控制住铅笔的平衡。   兰斯没再挑他的毛病,武装带从后背抽到大腿,直至最后将带子抽断,才停下来。   湛平川肩头的铅笔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臂撑在地上,冷汗滴在面前的地板,晕成一小滩。   背后火辣成一片,此起彼伏,交相辉映,也分不清哪下抽得更疼。   他长呼一口气,知道惩罚差不多过去了,于是擅自做主,紧紧抱住兰斯的大腿,将脸贴在他腿上蹭了蹭淌下的汗,嗓音沙哑道:“宝贝儿,罚也罚了,不气了吧。”   说不心疼是假的,兰斯托起湛平川被汗水打透了的脸,看着他无辜小狼似的黑瞳,抚摸他潮湿的头发。   “这次放过你了,下次抽断了也不会停。”   湛平川知道兰斯故意说狠话,心里其实已经翻篇了,他赶紧得寸进尺地将手向上滑,贴着小狐狸的臀腿,一路滑到腰上,一边勾紧一边撒娇:“教训人真疼啊白法老。”   兰斯任由他将汗都蹭在自己身上,然后手指缓缓插入湛平川的发间,轻声问道:“小狼崽,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   湛平川从兰斯腿间抬起头,挑了挑眉:“打之前你怎么不问我?”   不然他讲讲经过,说不定还能从轻处罚。   兰斯默了默,坦诚道:“怕你做了什么好事,我就不舍得打了,但我是真想教训你。”   湛平川笑了,气得在兰斯大腿内侧最柔软的地方探出齿尖,咬了一口:“那我还说不说了?” 第214章   “去洗澡,边洗边说给我听。”兰斯把湛平川扶起来,看他因膝盖酸疼而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揶揄,“这酒店是不好,又没有钢笔,又没有地毯。”   湛平川站起来缓一会儿也就好了,他手臂一张,阖眼挑眉:“疼得动不了了,宝贝儿帮我脱吧。”   兰斯睇他一眼,笑着将手下滑,抵到松松垮垮的裤子:“都没让你脱干净,我善良吧。”   “嗯哼,打得可一点也不轻。”湛平川感受着兰斯灵巧的手指帮他解开裤链,将纺混棉裤子脱掉。   由于两人靠得近,兰斯还低着头,所以呼吸一直喷到他胸口,轻轻软软的空气吹得他毛孔都紧了,喉结滚了又滚。   湛平川都佩服自己,被揍得满身都是鞭痕,脑子里还惦记着这档子事。   “好了。”兰斯抽回手,在湛平川腹肌上抹了两把,嘟囔,“全是汗。”   其实不只是汗,还有浓烈的Alpha荷尔蒙气息,被温热的体温一烘,燥的人脸烫。   “还不是被白法老吓得,或者宝贝儿喜欢糙一点的?”湛平川悄悄撩起一边眼皮,见兰斯化身盯裆猫,瞄着那个地方看了半天。   兰斯聪明的不回答,手指在他小腹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你先去放水,我换好衣服就来。”   湛平川差不多适应后背一波波袭来的火辣了,他顶着静谧的暖光,迈步走向浴室:“那你快点。”   兰斯的目光落在地板那一小滩汗水上,他看着湛平川真切留在这里的气息和痕迹,心终于彻底踏实下来。   他的小狼崽,是真的回来了。   兰斯想着,不紧不慢地解自己的衣服。   当初逃得匆忙,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都留在了酒店里,这些天他还是管尤托皮亚人借了一套,才算有换洗的衣服穿。   尤托皮亚人过得艰苦,衣服材质自然也很粗糙,硬起来像麻袋一样,贴身穿一个劲儿磨皮肤。   兰斯很快将衣服脱干净,手指下移,在腿根处那枚牙印上摸了摸,被咬过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小狼崽,牙够利的。   这晚上帝城的夜前所未有的静,窗口撕开一个小缝,晚风推着窗棂,发出呜呜咽咽的低吟。   兰斯走到窗口,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提前将窗帘合紧。   他光着脚,踩着洁净的木质地板,来到浴室。   毕竟是上帝城给各处VIP的总统套房,浴室还是很大的,大的甚至有些夸张。   圆形浴缸里放的是从外运来的温泉水,水色泛青白,矿物质丰富,浮力极强。   湛平川正撑着浴缸边缘试探水温,躬腰的动作疼得他轻抽冷气,想必满背伤口泡在温泉水里的滋味也不会太好。   听见门口响动,湛平川偏过头来,抽气声还停不下来了。   不过这次不是疼得,而是浪的。   他的目光定格在兰斯胸脯,一时间水龙头都忘了关,哑声问道:“自己捏过了?怎么这么红。”   “衣服磨的,你以为根基山像上帝城条件这么好?”兰斯眼中噙笑。   “真可怜。”湛平川眼神移不开。   “可怜你自己吧。”兰斯扬起下巴示意他后背的伤。   “我皮糙肉厚,挨顿打没什么,但宝贝儿你遭罪我心疼啊。”湛平川又恢复了平日的懒散嘴碎,勾着兰斯的腰把人带了过来。   兰斯毫不反抗的被他拉到身前,浴缸中溢出的温泉水轻拍在脚背,溅起水花。   “嘶。”兰斯像是被烫了一下,缩紧了脚趾,脊背宛如一张弓,绷了起来,“湛平川!”   浴室里没有回声,接二连三的流水声盖住了暧昧作响的吮吸,兰斯环住湛平川的脖子,手臂控制不住地压住了他背后的鞭痕,星玉兰信息素蠢蠢欲动,勾绕着龙胆苦香。   良久,兰斯红着被水光浸透的眼睛哼道:“......油嘴滑舌。”   湛平川这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将兰斯抱进浴缸里,让热水淹没更加红艳的地方:“不油嘴滑舌一点,能闻到满屋子的兰花香吗。”   兰斯被热水烫得一哆嗦,赶紧挺起胸膛,嗔笑:“故意的吧,让我和你感同身受?”   温泉水又烫又厚重,翻滚的水波一波波推向被反复磨碾的地方,让人忍不住想逃。   “宝贝儿,咱们家也就你这么坏。”湛平川摆出无辜脸,手却按住兰斯的膝盖,不让他逃,然后一鼓作气,迈进浴缸。   刚进来的刹那,湛平川额头的青筋都跳起来了,背上的伤痕被热水一泡,酸爽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老婆,下次能不能商量一下,洗完再打?”他抽气缓了好久才坐稳。   兰斯的手指从他肩膀摸到后背,轻轻在快要破皮的鼓痕上抚过:“少得寸进尺,故意选的四指宽的武装带,都是皮外伤,明早就能消,对你够好了。”   幸好温泉水的浮力大,让湛平川坐着不至于太难受,他一边掐揉着兰斯的腺体,让信息素释放得更热烈,一边娓娓道来这段时间的遭遇,当然,有关五阶能力的事被他隐去了。   “没想到吧,你小时候灵境系统里的声音是我。”   兰斯怔住,也不再把玩湛平川的鞭痕,他眼中神色变幻,既惊喜又心疼:“所以,那不是幻觉,是你回到我小时候,救了我。”   湛平川亲亲他湿漉漉的眉眼:“不过这跟我这次行事冲动无关,掌握四阶能力,我随时可以回去救你,并不一定要拿性命做赌注。”   他猜在他们经历过的千千万万条时间线中,他一定在不同的时刻回到过过去,拯救小时候的兰斯。   兰斯垂着眼,将下巴枕在他肩膀上,望着那满背的伤痕默默想,要不是先打了,现在可真是心疼得半点碰不得了。   “那你当时怎么没让我记住你的名字?只要是你说了,我肯定会记住的。”   这样,或许他们在大学第一次见面,他就会认出他,认出他们宿命般的缘分。   “你那时也太小了,给你灌输这个干嘛,反正总归会爱上我。”湛平川严肃道。   兰斯笑了,跪坐起来,鼻尖贴在湛平川肩上,沿着锁骨的轮廓轻蹭:“怎么办,后悔打了。”   因他这个动作,温泉水直接从他后背滑了下去,直落到尾骨,然后一波波的浪冲撞向雪白的圆峰。   湛平川拨动水花,托起圆峰,一边望着兰斯的眼睛,一边感受水光潋滟,山水相连。   沙哑的嗓音透过蒸腾的热气递入耳膜:“认真的,你打的对,要不是我运气好,这次真要出大事了。”   “让凌棋给你用异能?”兰斯还是惦记着他后背的伤,低声询问。   湛平川轻笑:“别了,让他看到,我脸都没地方放了。”   兰斯心道,你也知道害臊?   “那我让法塔送药膏来,我给你上药?”   湛平川的中指在两峰之间推了推,意味深长道:“这时候还怎么上药啊,只能我给你上了。”   “上什么?”兰斯轻挑的狐狸眼中带着诱惑,还主动迎着手指塌了塌腰。   “宝贝儿,想我了吗?”湛平川漆黑的瞳仁定定望着兰斯,左臂却移到一旁的架子上,压了满手的红酒香沐浴露。   “每天都想,想你跑到哪儿快活去了,想你怎么还不回来哄我,想你居然让别人用你的身体欺负我。”兰斯在充斥着红酒香的浴缸里数落着湛平川,嗓音似嗔似诱,含含糊糊地化作黏软的水波,像是要淹了湛平川的理智。   湛平川身上比挨打时还热,汗水从额头鬓角滚落,砸在温泉里,龙胆信息素快要被激疯了,一个劲儿地往星玉兰腺体里钻。   他低哑道:“别勾了,水里涩,得开软点。”   按平时,Omega本身就会分泌液体,根本不需要任何辅助,但今天他实在等不起了,这才借用了旁边的沐浴液。   这个味道也真够绝的,他刚刚瞥了一眼,红酒含量百分之五十,听说那里对酒精的吸收能力比胃还强。   “烫......”果然没一会儿,兰斯就紧着眉咬住了下唇。   酒精的热辣感迅速从内至外扩散,逐渐牵引了全身的注意力,他觉察不妙,下意识想躲,一只腿险些迈出浴缸。   可惜这时候已经晚了,湛平川取出手指,一把攥住了他的膝弯,在水中一拽,轻而易举将他带到身前。   兰斯在水波的惯性下,如一梭失控的小船,撞上湛平川的胸膛,也撞上危险的舵。   那舵强硬地嵌入船体,有点凶地掌控着方向,可这舵手像是没有目的地,故意在水里撒欢,左右乱撞,深浅无序,搅弄得水面浪花飞溅,一片狼藉。   兰斯被这狂悖的舵手折腾得快要解体,他刚想顺着水波滑下去,沉入水底,就被捞住,重新带上岸。   上不得下不得,红酒烫得人想落泪,酒精似乎完全被捶打吸收了,到最后,兰斯近乎失语般贴在湛平川耳边呓语:“太烫了,要破了。”   “别急,这就给你上药。”湛平川粗沉呼吸着,含住他的唇,吞下委屈的哼咛,将烫坏的地方涂满药汁。   可惜兰斯并不领情,他颤抖着背,低泣控诉道:“更烫了!” 第215章   湛平川心疼地亲他的眼睛,但冒犯根本停不住。   “可以了老公,歇歇吧。”兰斯胡乱抱紧他的背,妄图用鞭痕扼住无休止的挞伐。   然而背后的鞭痕像是刺激了某根神经,让湛平川更加兴奋,它似是一根缰绳,牵着他的脖颈,在他奋力开拓时勒紧,勒令他放缓动作,但疼痛偏激起了他的挑战欲,让他恨不得顶着疼痛而上,冲上更高的巅峰。   “宝宝,快一个月没碰了,抽我多少下就来多少次好不好?”湛平川双眸透亮,和颜悦色的商量。   “不——唔。”   兰斯的回答被含住,堵在口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直至温泉水彻底变凉,兰斯内里那股烫才缓下来。   他把酒精吸收得彻底,皮肤都镀上一层红,此刻正趴在浴缸边晕晕乎乎的喘气。   凉水不能泡太久,湛平川将他从水中捞起来,裹着浴巾抱回卧室。   兰斯撩起眼皮,脚趾尖向下滴水,淋了一地小水珠,像猫咪的脚印:“你不疼了?”   “疼,但肾上腺素飚得太快,顾不了了。”湛平川将兰斯放在大床上,水珠很快就晕湿了枕巾。   兰斯被温泉泡得倦怠至极,一伸懒腰就要睡觉,湛平川立刻俯身趴在了他身上,嗅着他的气息。   兰斯收回伸懒腰的手,抚摸湛平川的额头,脖颈,肩膀,轻嗔:“贪吃。”   湛平川探出舌尖,在兰斯泛红的心口舔过,意犹未尽道:“没吃饱。”   兰斯睁大眼睛,捏住他的后颈,像拎小狼的皮毛:“吃多少次了,还没饱?”   湛平川手滑下去,摸了摸:“好不容易这么软了,一挤就能进去,再多几次吧。”   “你也不怕折腾太疯,把伤痕弄破了。”兰斯故意在他后背用力按了一下。   “继续按,我突然发现,你越管教我我越兴奋。”湛平川分开兰斯的膝盖。   兰斯刚想打趣,突然感到灵境系统中,外神拨开混沌,显出身形,继续凝视着湛平川。   他猜,外神应该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知道湛平川就是曾经出现在他灵境系统的人。   兰斯正想跟湛平川说外神看着呢,就听狗东西突然开口——   “Nenda kwen ye mfu mo wake wakir......”(你去他的灵境系统看看)   兰斯怔住,心底隐隐闪过一丝不安。   他曾经去过湛平川的灵境系统,那里只有一片血红,除此之外,就是不可进入的层层山峦。   为什么外神突然让他去看湛平川的灵境系统?   难道在他小时候,湛平川去救他时,外神发现了什么?   兰斯脑中突然又闪回湛平川使用的【虚空之境】,那么强悍的能力,究竟是怎么一瞬掌握的?   他正思索着,湛平川已经蛮横地挤了进来。   “唔!”兰斯闷哼一声,本就酸软的地方轻轻抽动。   “想什么呢,还溜号。”湛平川有点不满,一下比一下重,撞得床都在晃。   兰斯的注意力不得不被牵到身下,他仿佛一条干渴的鱼,张唇喘息着。   湛平川觉得他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牙特别可爱,于是用指腹摩挲他的唇:“说啊,想什么呢。”   “想你喜欢我怎么管教你。”兰斯说罢,慵懒地抬着眼,张嘴含住了湛平川的手指,吸得啧啧出声。   湛平川的眼神瞬间幽深,手指在柔软的口腔内壁搅动,模仿着某种动作。   “你软软的撒娇我喜欢,生气罚人我也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千千万万次都喜欢。”   兰斯的心脏漏跳一拍,以前他只当这句是溺死人的情话,现在却觉得颇有深意。   外神让他现在看湛平川的灵境系统,难不成那里会有什么变化吗?   兰斯吐出湛平川的手指,弓起膝盖,脚踩在湛平川肩膀上。   “老公,我想进——”   “宝宝,终身标记好不好?”湛平川攥着他的脚踝,凑到唇边含住踝骨,那处皮肤透得跟琉璃珠子似的,又凉又甜。   兰斯微微一顿。   终身标记的意思是,破开体内最后一层生殖腔,将Alpha的信息素浇灌至深处,同时犬齿咬住腺体,将信息素注入进去,时间必须持续十分钟以上。   这样Omega身上最重要的两个性器官都被Alpha的信息素填满,以后身体会永久带着Alpha的标记,发情期时会更加疯狂地想被Alpha占有。   终身标记是爱侣间最缱绻神圣的仪式,意味着信赖,坦荡,托付,奉献,它比任何宣誓都更深刻,也比任何承诺都更刻骨。   因为终身标记一旦被洗去,Omega的身体将再也不会接纳这种信息素,本能会让Omega远离伤害。   所以,只有做好为彼此负责终生的准备,AO间才会进行这个仪式。   湛平川的表情是如此认真,仿佛借着爱欲沉沦,执拗地想在末日到来之前留下点什么。   兰斯确信,他和Oliver都没有把古神殿雕刻的历史告诉湛平川,那么,湛平川的执拗从何而来?   半晌,兰斯抬手捧着湛平川的脸颊,描摹他的眉眼,给了一个答案:“好,我想被你终身标记。”   恰好,他也想在命运定格之前留下点什么,比如爱意极致的证据。   湛平川单手撑在他耳边,俯身压住绷紧的小腿,又一根手指填了进去。   兰斯猛地挺身,双腿发颤:“好涨!”   湛平川安抚似的亲他,舔过他濡湿的睫毛:“不舍得撞开,得揉出个小口,乖,忍忍。”   兰斯抽泣一声,只好咬唇忍着。   湛平川鬓角的汗还在往下滴,但耐性却出奇的好,他真的等到兰斯彻底适应,主动张开个小口,才把手指取出来。   “宝贝儿,我永远爱你。”随着话音落在耳畔,湛平川的齿尖抵住了兰斯的腺体。   齿尖刺破腺体,巨擘也闯入小口,兰斯眼前白光大盛,身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那是种疼欲交织的震撼,撼住了他每根神经,他抖得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他放肆地叫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索求着龙胆信息素的安抚。   整个终身标记的过程长达二十分钟,最后完成的那刻,兰斯终于体力不支的昏睡过去。   湛平川胸膛剧烈起伏着,那种灵魂震颤的感觉仍旧在他身体里激荡,他像是被欲望支配的雄兽,恨不得将自己的Omega圈禁,独占。   他缓了很久才恢复理智,然后将昏睡的兰斯抱回浴室,重新冲洗干净,擦干送回床上。   兰斯一贴被子,就像小狐狸球一样滚进去。   可刚完成终身标记的Alpha太黏人,湛平川非要把他抱住的被子扯开,自己钻进兰斯的怀里,被压了身后的鞭痕也不在意。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聒噪声从窗户缝填满屋子,湛平川和兰斯才从睡梦中转醒。   兰斯眼睛抬了三遍,总算能睁开了,他稍微一动,身子就跟酥了似的,又酸又麻。   他将手探到颈后,摸了摸,齿痕刚消,但终身标记是留下了,现在就算湛平川的呼吸喷到他腺体上,他都会腿软。   湛平川也将手伸过来,碰他脆弱的腺体,一边碰一边喟叹:“老婆,我真是太幸福了。”   兰斯好笑:“还幸福呢,压了一晚上,后背肿得不能看了吧。”   “嘶。”湛平川这才想起来被压麻了的伤,现在一动肩膀,就浑身胀痛。   果然,一夜的放纵让鞭痕更严重了。   “等着,我去找法塔弄药。”兰斯拍拍他,然后深吸一口气,才顶着酸痛坐起来。   “哎宝贝儿,你怎么跟法塔说啊?”湛平川虽然心甘情愿被老婆揍了,但还爱点面子。   “说你不听话,被我教训了。”兰斯故意道。   “别啊......”   “那你表现好点。”   “啧,宝贝儿,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反差有多大吗,几天前你还缩在我怀里,乖乖软软的叫哥哥,今天训我就跟训孙子似的,你是不是觉得小时候吃亏了?”   “胡说八道。”兰斯轻笑一声,出了门。   兰斯去找法塔时,一帮人正在餐厅吃饭,现在尤托皮亚粮食紧张,还不知何时能恢复通商,所以餐食一律是饼子和菜汤。   塔那托也在,她这些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既要处理坦布人,又要解决数十万尤托皮亚人的安顿问题,还要兼顾阵亡人员的抚恤工作,好不容易得闲,这才能吃顿饱饭。   她连伤感都没时间,此刻正埋在饭盘前狼吞虎咽,原本利落的短发有些遮眼睛,显然好久没打理了。   见到兰斯,她停下吞咽,忙道:“一会儿我有事情想请教你们,咱们聚齐开个会行吗?”   “行,我一会儿带人过来。”兰斯答应了,然后对法塔道,“你的跌打损伤膏给我一瓶。”   法塔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兰斯面不改色:“昨天浴室地滑,湛平川扭到脚了,我给他擦擦。”   波波夫挺身站起:“啊,我们大少爷受伤了?我去看看!”   凌棋热心道:“别麻烦法塔了,我直接用异能帮大少爷恢复吧。”   “不用,你们这些天消耗也很大,歇着吧。”   兰斯取了药膏,回到屋,发现湛平川已经在床上趴好了。   “老婆,你没告诉他们吧?”   “没。”兰斯靠着床边,拧开瓶盖,手指沾了药膏,抹向湛平川的后背。   法塔的跌打损伤膏湛平川不是第一次用,最开始辣得他直抽气,好一会儿痛感才消。   即便这样,湛平川嘴也闲不住,他一边趴着一边跟兰斯聊天:“宝贝儿,你说咱们都终身标记了,是不是该办婚礼了?我觉得最好沙漠城办一次,港谭办一次,收两份礼金,然后给你买个八百平大别墅,咱们卫生间可以修小一点,但是床要大一点,我发现你还是在床上最激动。”   兰斯恰好抹到他最后一道鞭痕,闻言,手指一顿,挑起眼梢:“婚礼之前我先问问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216章   湛平川后背一僵,猛翻身瞧向兰斯,装傻:“宝贝儿,为什么这么说呀,我要是有事瞒着你你可以抽断两根武装带。”   兰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手在他精悍的腰肌上拍了一下:“先出去再说,塔那托有事。”   罗布酒店的老板将他们被没收的衣服都还了回来,湛平川现在不担心没衣服穿了。   不过他也不想满身的药膏蹭在自己衣服上,所以就披了件睡袍,跟着兰斯下楼。   他们到楼下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塔那托身边失去了麻姨的身影,陪着的是那名怀孕的女人,名叫赫宁。   塔那托一抬手:“请坐,耽误你们休息了。”   “没事儿。”湛平川脸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懒散模样,但一着硬木椅子,他的面部表情立刻有一瞬失控,半晌才调整过来。   阿德里安远远坐着,余光扫向不省心的大侄子,将大侄子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几秒后他挪开眼神,心里默念两个字——活该。   他讨厌人群,讨厌聒噪,所以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要不是卢卡斯在这里,他早就回沙漠城的郊外别墅了。   阿德里安压着太阳穴,从药瓶中磕出一颗止痛片,喂进口中,勉强将暴躁的情绪压制下去。   就听塔那托说:“诸位,这次反坦布组织能够胜利,多亏你们的帮忙,我先代表尤托皮亚人谢谢了。”   塔那托倾身,表情严肃,她身边的赫宁也微微欠身。   兰斯并没阻止她的感谢,默默受了,他们确实为此付出了不少,也当得一句谢谢。   塔那托道完谢,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来尤托皮亚是为扳倒联邦政府,这几天我已经命人整理了全部证据,稍后我会通过网络亲自控诉联邦的罪行,帮你们唤醒民智。”   兰斯:“好,麻烦了。”   塔那托笑笑,这本来也是她应该做的,全世界都该知道联邦政府在尤托皮亚犯下的罪行。   “还有一点,反坦布组织接管上帝城后,这里的外贸全部中断了,很多和坦布人关系密切的大型跨国公司拒绝与尤托皮亚人合作,甚至质疑这里的时局安全,这让我非常被动。”   “如果不能改善尤托皮亚人的生存环境,甚至让坦布人和尤托皮亚人一起吃不上饭了,那我的努力将前功尽弃。”   兰斯挑眉,看向塔那托的眼神也变得欣赏,对于一个刚大获全胜,掌握权力的人来说,被胜利冲昏头脑才是正常的。   可塔那托居然十分冷静,她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记得给尤托皮亚人的承诺,甚至为了改善尤托皮亚人的生存环境,她可以原谅这些拥护坦布人的傲慢跨国公司。   她比兰斯想象的更有远见和胸怀,乌里尔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她是能够执剑的人。   兰斯问:“你需要什么?”   塔那托:“我很想请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和尤托皮亚互通商贸,但也知道这会让你们被联邦政府针对,所以可不可以帮我说服塔斯曼海盗国以及极地冰川组织与尤托皮亚恢复贸易往来?我保证,可以让他们的商家安全的赚钱,只要他们承认我在尤托皮亚的统治权。”   兰斯笑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可以帮你牵线,到时就看你的魄力了。”   塔那托明显松了一口气,眼睛也亮了起来:“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其实我虽然控制了尤托皮亚,但加勒比酋长国还没有认可我,我并不想与其他部落开战,所以必须做出点什么,让他们心悦诚服,相信我可以把这里治理的很好。”   兰斯点头:“经济繁荣是最有说服力的方式,在联邦也是一样,富裕的地区才能孕育出顶级公会。”   塔那托双手搭在膝盖上,轻叹气:“可惜尤托皮亚缺乏制造业,重工业,很多物资都依赖进口,而以往坦布人是用非法买卖腺体,出售信息素,剥削加勒比廉价劳动力的方式获得资助,现在这些都行不通了。”   兰斯道:“对于这片土地我不够了解,但你必须拿出足够有吸引力的商品替代信息素。”   赫宁踌躇:“可我们历代与垃圾为伴,实在没什么称得上有吸引力的商品,唯一有的就是根基山那些地下城里的东西。”   湛平川忍不住插话:“不是我泼凉水啊,现在联邦的地下城商品交易已经非常成熟了,加勒比酋长国很难介入这门生意。”   “一是联邦地理面积大,地下城多,异兽异草晶矿石种类丰富,品质稳定,二是联邦有完备的加工产业链和配套设施,能够提供后续服务,三是联邦的公会经验丰富,进地下城取材料已经非常熟练,能够用极少的人力物力成本开采出优质的东西,价格相对较低。”   “所以一直以来,联邦的地下城物品都是大量出口的。”   塔那托:“不错,我们所有关于地下城的知识都是乌里尔教的,而他知道的那些,也是联邦百年来无数先辈探索总结的。”   Oliver稍凝眉,温声开口:“在黎明日之前的世界,加勒比沿岸一直都是优质的旅游度假胜地,我看了加勒比酋长国的地形图,发现有很多优质海滩,海水清澈,风浪较小,或许开发旅游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塔那托挑眉:“这我不知道,不过有意思。”   Oliver:“除了旅游业之外,我记得在历史书上看过,这里曾经盛产咖啡,棉花,香蕉,可可,甘蔗,雪茄,朗姆酒。黎明日之后,很多产业被荒废了,但相关种植技术和经验还留在书中,或许你可以捡起来,重新发展。”   塔那托眼睛发光:“好办法,果然我还是看的书太少了,原来我们可以有这么多特产。”   湛平川:“啧,全民种植的话,你还顺便解决了尤托皮亚人的工作问题,这样大家就不愁坐吃山空了。”   塔那托觉得眼前越来越开朗,压在心头的重担也越来越轻了:“你说得对,让大家都工作起来,用劳动换饭吃,比平均分配更加公平。”   Oliver:“但我必须说,这里在历史上也不是经济繁华的地区,百姓过得日子并不算富裕,解决了第一步吃饭问题,后面就要依靠你的智慧了。”   虽然Oliver提出了历史上的难题,但塔那托并不悲观,对现在的尤托皮亚来说,太远的目标不切实际,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大家吃饱饭。   “我明白,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百万尤托皮亚人的居住问题,垃圾城被毁了,上千个区的茅草屋被夷为平地,我也不想让大家再活在上帝城的阴影下,所以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合适的聚居地。”   赫宁抢答:“住根基山里吧,我们都习惯了,而且还有那么多地下城,我们在里面住着也很好啊。”   法塔开口否决:“你们地下城,有毒,不能常住。”   Oliver:“其实尤托皮亚地区唯一一块盆地就是垃圾城了,那里本该是个很好的集聚区。”   兰斯:“垃圾城的地理位置是很好,可惜上面有座上帝城,挡住了光线。”   湛平川提议:“水屋呢,像桃花源村那样,反正加勒比靠海。”   兰斯摇头:“尤托皮亚没有这样的习俗,也不熟悉海中建筑物的搭建,会出现很多安全问题。”   阿提娅小声说:“上帝城住不下吗?”   她头一次到上帝城来,已经被这里的现代化震惊了,她觉得没人会不喜欢住在这里。   塔那托摇头:“住不下。”   凌棋苦笑:“妹妹,你也不看看你们尤托皮亚有多少人,而且以上帝城这次遭受的破坏,我怀疑它坚持不了多久了。”   “是啊是啊,我抽空看了一眼城墙和地基,虽然现在不至于坍塌,但几十年后真说不好,早晚上帝城的人要搬到地下去。”卢卡斯像个坐不住凳子的差生,单手托着下巴,身子靠得歪歪扭扭。   他对这种严肃议题向来不感兴趣,所以虽然在现场坐着,但已经溜号很久了,百无聊赖,他只好揪度玛的呆毛玩。   度玛扭身躲他,后来用手推他,可怎么也躲不开,最后把小机器脑袋气的鼓着脸,重重“hen”了一声,背过身抱着手不理他了。   他这才开始听大家说什么,然后顺便插句话。   波波夫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那就让它塌了吧!这破地方简直是尤托皮亚人的噩梦,塌了才好!”   赫宁也附和:“对,我也不喜欢这里!”   坐在远处屏息凝神的阿德里安终于掀开眼皮,忍无可忍地斥道:“长点脑子,上帝城塌了尤托皮亚还剩下什么?”   塔那托扭头看向阿德里安,只见他一袭黑衣,茕茕孑立坐在阴影里,气质与炙热的上帝城格格不入。   塔那托客气道:“其实我也不想让上帝城坍塌,不然需要解决的居住问题就更严重了。”   阿德里安搭着右膝,拨弄药瓶,灵魂的隐痛让他手背青筋道道绷紧,若非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你就只能看到居住问题,上帝城的价值绝不在居住,这里有机场,电站,马路,公交,净水系统......这是一套完备的公共设施,是你短时间内在其他地方建立不起来的。”   “你要为尤托皮亚人另找居住地,这还需要考虑吗?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加勒比港口到上帝城那条高速公路的两侧。”   众人齐齐朝阿德里安看去,卢卡斯也不例外,不过他心里想的是,阴暗面可真凶啊,说话太不客气。   塔那托倒不在意,反而谦虚问道:“怎么说?”   阿德里安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基础设施,在尤托皮亚,只有那条高速公路两侧有稳定的电力,有通讯基站,你必须把住宅区建立在那儿,这是短时间内改善尤托皮亚人生活的唯一方式。”   卢卡斯满脸问号,嘴快道:“我还是不理解,电线又不是不能扯,谁愿意住在高速公路附近啊。”   阿德里安见是卢卡斯,勉强把脾气压下去:“十八年前平叛之战后,首都城半城摧毁,联邦政府在事后并未修缮改建,致使首都城基建水平倒退数十年,断电停电在那里是常事,因此当地居民购买任何电子产品价格都是沙漠城的五倍。”   塔那托:“这是为什么?”   波波夫挠挠头:“咦,联邦的电子产品不是通用的吗?我用ibanana全家桶,首都城他们也都用ibanana啊。”   阿德里安:“沙漠城电力充足,供应稳定,你可以用ibanana,也可以用几百块的廉价商品,使用起来不会有太大差别,可首都城必须使用ibanana这种高品质电器,否则用一次坏一次。”   “你在沙漠城可以开上百万的越野豪车,也可以开几万的电车,但在首都城道路损毁严重的城区,平民只能买昂贵的越野车。”   “把所有生活必需品加在一起,首都城要过上沙漠城的日子,百姓要付出几倍到十几倍的成本,这就是一套完善基础设施的价值,它能够无限压缩普通人的生活成本。”   塔那托茅塞顿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依靠坦布人留下的这条高速公路以及周边基建,尤托皮亚人能用最小的成本过上好日子,至于公路的噪声和污染,那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了。”   阿德里安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他刚刚提到的旅游度假,是好办法,但你们不要碰,直接将海岸线租给极地冰川组织开发,你们收租金。”   塔那托:“这又是为什么?”   阿德里安直言不讳:“因为你们的建设水平不够,审美水平也不够,对开发度假村更是一窍不通,想尽快回本门都没有。”   湛平川低咳:“叔咱们客气点吧?”   阿德里安将目光转向他,眯起眼:“是不是我没跟你算账,让你以为没事了?”   “......”湛平川默默做了个给嘴上锁的动作。   阿德里安继续道:“哈奇摩人恰恰是对热带滨海环境最感兴趣的,让他们帮忙开发,自动宣传,打造第二个弗比斯湾,极地和联邦自然会有大批人到这里度假。你收了钱,一百年后再收回地,并不吃亏。”   塔那托稍微有些犹豫:“可是......这不是和坦布人一样,靠出卖加勒比的资源获利吗?”   阿德里安冷嗤:“这就算和坦布人一样了?如果我告诉你,你还要学他们向外界借钱呢?”   塔那托愕然。   阿德里安漫不经心,换了条腿撘叠:“联邦的钱你是借不到了,借塔斯曼的吧,他们钱多。”   凌棋懵道:“主管,人家塔斯曼凭什么借啊?”   阿德里安皱了皱眉:“让你借你就去——”   卢卡斯皱着脸:“我也不懂,桑德罗为什么要借啊,因为跟兰斯和大侄子关系好吗?”   “......塔斯曼没有土地,所有粮食物资全依赖进口,他们也怕有朝一日被掐断生命线,你们说的那些种植项目,别自己苦哈哈搞了,让塔斯曼出钱,到时给他们农作物,他们会同意的。”   塔那托听后良久才回过神来,她从来没想过这个思路,这并不是出卖加勒比酋长国,而是合作,这是发展尤托皮亚的最优解。   这样的角度,她是决计想不到的,可阿德里安却随随便便讲了出来。   塔那托登时站起身,郑重地朝阿德里安鞠了个躬,喜道:“多谢指点,你帮了尤托皮亚大忙了!”   她十分清楚这些话的价值,如果不是刚好同行一路,她绝得不到这种人的指点。   兰斯听完全部,不由轻笑:“不愧是霍华德集全家族之力培养出的精英领袖。”   卢卡斯听出了兰斯话中的敬佩,他慢慢挺直身子,呆呆望向阿德里安。   他从小只知道哥哥是冷心冷肺的讨厌鬼,是混蛋,闷葫芦,是不懂反抗霍华德暴政的懦夫,是听话的学习机器。   他从未正视过哥哥的价值。   此时此刻,当阿德里安在塔那托面前侃侃而谈,寥寥数语便解决那些难题时,卢卡斯才深刻感受到了被当作未来联邦议长培养的哥哥,有多么出类拔萃和无可取代。   阿德里安不是精英教育的残次品,阿德里安是能够改变世界的人。 第217章   该说的说完,阿德里安语气有些冷硬道:“我打算明天回沙漠城了。”   联邦,塔斯曼,极地分别派了飞机到上帝城接回本国居民,阿德里安打算跟着这班飞机走。   塔那托也应允了这几个国家的撤侨行动,但不知为什么,只有太平洋孤岛国始终没来人。   卢卡斯刚陷入崇拜哥哥的情绪里,就突然迎来晴天霹雳,他心里怪怪的,干巴巴问:“干嘛这么着急走?”   阿德里安看着他,拇指按向药瓶。   他的止痛片只剩最后一颗了,而上帝城的医疗系统还没有恢复,如果断药,卢卡斯的锚点可就要遭殃了。   他以前是吃了药,烦躁时才轻轻捏两下,要是没有药......   “舍不得哥哥?”阿德里安微笑。   卢卡斯果然应激嘴硬,夸张的“哈”了一声:“开什么玩笑,谁舍不得你啦,我巴不得你早点回去,省的这个阴暗面欺负我!”   阿德里安这次没有反驳,反而语意不详道:“确实是不想欺负你,才要回去。”   说罢,阿德里安放下膝盖,站起身,毫不留恋地走入阴影中。   卢卡斯扶着桌子欲言又止,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波波夫忙起身:“主管,是不是我也跟你回去啊?”   凌棋:“还有我,要不我也明天走吧?”   湛平川高声:“叔我就——”   阿德里安留下一句没什么情绪的话:“你们随便。”   “——不跟你走了啊!”湛平川赶忙把话喊完。   阿德里安:“......”   他深吸气,压着脾气,好像留下也不是不行,不欺负弟弟还可以暴打侄子。   “你跟我过来一趟。”阿德里安背对着湛平川道。   “啊?”湛平川诧异。   卢卡斯垮着脸呼噜一把度玛的呆毛,讨厌,干嘛不叫我?   度玛无妄之灾,捂住脑袋,手里的豆包都气掉了。   湛平川屁股离开椅子,刚想跟阿德里安过去,就见兰斯也起了身,陪在他身边。   阿德里安听见两个脚步声,倒也没介意,他脚步没停,径直走入长廊。   长廊两侧都是小型会议室,门锁得很严,里面空无一人,倒也不失为谈事的好地方。   到了走廊,还不等阿德里安开口,兰斯就先警惕道:“教训过了,不许再罚了。”   湛平川听着心里甜丝丝的,老婆果然心疼他。   阿德里安闻言打量兰斯,又打量裹着睡袍的湛平川,嗤笑,随即严肃道:“联邦派去各大顶级公会的考察团迟迟不走,你爸妈怀疑有猫腻,我回去看看,让高塔公会也注意一下吧。”   一听阿德里安说的是正事,兰斯多少有点尴尬,他轻咳一声,才道:“NO.749的反应确实奇怪,按理说他应该猜到我们和高塔与鬼眼的关系了,但却一直没出手。”   其实从他们劫走老疯子,妄图了解平叛之战的真相时,高塔和鬼眼就很难摘清了。   因为NO.749一定知道,高塔和鬼眼这两个组织,就是曾经黎容和岑崤留下来维系联邦与神祇系觉醒者平衡的。   那么神祇系觉醒者全军覆没,高塔和鬼眼势必耿耿于怀。   再加上这次阿德里安露面,卢卡斯和Oliver出现在战局......   所以NO.749为什么毫无反应?他在等什么?   阿德里安沉声道:“他最奇怪的,是坦布人战败,联邦没有提供任何援助。”   不仅没有提供帮助,甚至让沙漠城的武器顺利送至弗比斯湾港口,虽然和川国际已经极度小心了,但那么一大批武器,一路上畅通无阻还是很夸张。   就好像是NO.749默许他们提供武器帮助尤托皮亚解放。   坦布人大部分都是神明的信徒,他们被掀翻,古神殿后殿腺体交易的秘密也会被曝光,这一切都对NO.749毫无好处,他的想法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说到这儿,湛平川不由想起自己意识离体时,听到NO.749说的话。   当时NO.749对城主们说——   “我只需要她看着,看着发生的一切。”   迦妮塔已经死了,但他特意把迦妮塔的蜡像摆在古神殿侧殿,看似供奉,实则禁锢。   湛平川隐隐生出种感觉,NO.749对迦妮塔有很深的怨恨,爱极恨极,所以迦妮塔死了他也不放过,他想要向迦妮塔证明什么,展示什么,来宣泄愤怒。   可如今尤托皮亚成功解放,符合所有人的期许,他到底想让迦妮塔看什么?   湛平川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反抗!”   兰斯和阿德里安同时看向他。   湛平川心脏狂跳,面色凝重:“NO.749或许是有意让尤托皮亚人胜利的。”   “怎么说?”兰斯皱眉。   “他让迦妮塔在古神殿看着尤托皮亚人被坦布人欺凌,没有尊严,没有人权,被奴役,被抽取信息素,被剥夺腺体,永无翻身之日,就和曾经的神祇系觉醒者一样。”   “作为神祇系觉醒者的领袖,迦妮塔做出了和塔那托不一样的选择,她选择和解,不靠流血和牺牲争取权利,而塔那托选择反抗,战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自反坦布组织出现以来,尤托皮亚人和坦布人两败俱伤,这次大战更是死了数万人,或许在NO.749眼中,我们给塔那托带来的帮助就等同于神祇系觉醒者拥有的地外力量,塔那托用了,成功了,而迦妮塔没用,失败了。”湛平川猜测。   兰斯道:“你是说,NO.749认为塔那托和当初的他选择是一样的,他要让我妈妈看到塔那托的胜利,尤托皮亚的胜利,他希望我妈妈承认只有流血和反抗才能换来一切。”   湛平川摊手:“不然他为什么要把迦妮塔的蜡像放在侧殿,又为什么不出手帮坦布人。或许在他眼里,人类早已经成了他的玩物,他想要谁赢谁就赢,想要谁输谁就输。”   兰斯:“所以这次根本就不算NO.749败了,因为失败也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湛平川又琢磨:“可这样一来,他就算失去了加勒比酋长国,帮手少了,敌人多了,难不成联邦真会因为他对其他几个国家发起战争,让人类团灭?”   兰斯幽幽道:“除非这些帮手,敌人,早就不被他放在眼里。”   除非在NO.749眼中,这颗星球已经走到末路,再无回旋的余地,就像古神殿中雕刻的那一桩桩惨剧。   “你们继续猜吧。”阿德里安只做通知,不做分析,现在也不是什么战术研讨会,他没空研究大反派的内心世界。   不过临走之前,阿德里安上下打量湛平川,无情奚落:“能走能跳的,这也算是罚了?”   湛平川:“......”还是亲叔吗?   目送阿德里安离开,兰斯和湛平川回到房间。   一进门,湛平川就将兰斯紧紧搂住,他把下巴抵在兰斯的肩膀上,一边蹭一边安抚道:“没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NO.749能一直赢。”   大不了他就学习五阶能力,湮灭时间线再来一次。   虽然忘记自己和兰斯经历的一切很痛苦,但至少这是一张底牌。   湛平川蹭着蹭着,就吻向兰斯的腺体。   上帝城没有药物,同样没有抑制剂,杰克时期身体不归他管,他也没有记忆,但此刻,他确定杰克没给他打抑制剂。   本来做完终身标记的Alpha就渴望与Omega亲近,现在他又预感易感期快到了。   湛平川刚想含住那个小巧的腺体,吸一吸星玉兰信息素,就听兰斯说:“操可以,一会儿我们去你的灵境系统里操。”   湛平川住嘴,眨了眨眼睛。   兰斯转回身,轻笑:“怎么,我不能进了?”   “没啊。”湛平川狡辩。   “那你心虚什么,眼睛眨的比心跳都快。”   “我那儿又不好看,非要进去吗?”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应该再挨两根武装带。”兰斯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胸膛。   湛平川突然反应过来了:“是不是外神跟你说什么了?”   他是在兰斯的灵境系统里看到那五枚胞体的,三维世界的象征态不会被兰斯看到,但不代表不会被外神看到。   所以当他回到身体里被外神认出来,外神一定能联想到他灵境系统的古怪。   五阶能力近乎于神,那么他湮灭的时间线也可以把神明蒙在鼓里,外神或许就是意识到了这点,才想看个究竟。   兰斯抬眉,环抱双臂:“所以真有事瞒着我。”   湛平川郁闷:“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狗东西怎么成天破坏夫妻和谐?”   兰斯嗔道:“少转移话题,瞒我什么了?”   湛平川眯起一只眼睛,微抽凉气:“等会儿宝贝儿,背疼,你看看是不是破了?”   兰斯绷着脸,一语不发。   湛平川无法了,只好叹气:“要不先操呢?可能进去就没心情了。”   进入伴侣的灵境系统最好提前做足前戏,这样才能让信息素放松戒备,降低被入侵的不适感。   所以兰斯没有拒绝,他解开衬衫的扣子,把衣服甩到沙发上,不过很警惕地提了一个要求:“你易感期是不是要到了,轻点操。”   湛平川低笑,亲亲他慢慢变红的耳骨:“放心,忍得住。”   他托起兰斯,往床上抱。   兰斯一沾床铺,就习惯性地趴在床上,昨晚他们一直是这个姿势。   结果湛平川却把他捞起来,让他面对自己坐着:“法塔的药挺好用,现在后背不疼了,我还是喜欢这种。”   上次的秋后算账已经让兰斯对这个姿势深有体会,他就没见过比这个更深更狠的。   “你刚刚不是说唔......”   后面的话被湛平川毫不留情地堵住了。 第218章   龙胆信息素溢出来,立刻让兰斯身体软了下来,被标记过的Omega对Alpha毫无招架之力。   湛平川连让兰斯起身脱掉裤子的机会都不给,他一边亲着兰斯的唇,一边手指向下,摸到裤子拉链,一拉到底。   “唔...唔唔......”兰斯呜咽两声,刚准备从湛平川腿上翻身下来。   谁料湛平川居然单手将他托起半寸,另只手从后腰将牛仔裤往下剥,兰斯愕然睁眼,湛平川已经将裤边拉到腿根,需要用的地方,被彻底暴露出来。   只是现在的模样,极大的限制了兰斯的行动,他的双腿被牛仔裤完全禁锢起来,受不了时想借力都难。   果不其然,当湛平川尽情挞伐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搂紧湛平川的脖子,让手臂分担一部分重量,不至于直坠到底,被牢牢钉在深处。   然而湛平川只过了几秒就看穿了他的意图:“老婆,没事的,你松开手试试,能受得了。”   “我,信你个......鬼!”兰斯急促喘息,后背挺得笔直,有汗珠贴着脊椎缓慢滑下,带着无力抓挠的痒和令人战栗的凉。   湛平川只好轻叹,双手慢慢箍在兰斯侧腰,无名指抵着浅浅的腰窝,找好着力点:“宝宝,上次秋后算账你都可以的,四个小时呢。”   说着,手掌带着细滑柔韧的腰狠狠下压,压力抵消了手臂支撑的阻力,兰斯几乎是以全部重力坐了下去。   只一下,兰斯的眼泪就润湿了双眸,他低泣着将脸埋在湛平川肩头,整个人轻抖。   “我...真后悔给你上药,抽死算了!”   湛平川搂紧他的后背,尽力释放安抚信息素,轻啄他泛红的腺体,笑道:“好好好,宝宝下次抽死我。”   有第一下就有第二下,兰斯只能如浮舟般在翻涌的海浪中跌宕,浪花将他推至最高,几近离开海面,又让他重重落下,砰然到底,溅起水花。   Omega的腺体很快溢出甘甜的星玉兰信息素,与龙胆信息素交织到一处。   这是他们意志力最脆弱的时候,也是对彼此全无防备的时候。   雪白的床单落下点点汗珠,晕成硬币大小的痕迹,兰斯已经适应了深度,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指把玩湛平川的腺体,为一会儿进入灵境系统做准备。   他这种目的性极强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自己的任务。   “老公,快点。”他迫不及待想探寻真相。   湛平川用手掌描摹他肩胛骨的轮廓,偏头看他鬓角汗湿的软发:“真想快点?”   “en。”兰斯鼻腔里发出轻轻的一声,脸颊贴上湛平川的侧颈,目光灼灼望着腺体,那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那就不用手指揉开了,反正昨夜进去过了,今天应该能自己张开。”湛平川自言自语道。   兰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腰腹使力,想要起身:“你还要进?”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小狼崽确实还要,甚至喜欢上了生殖腔窄仄高热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吃到鲜肉的雄兽,再也无法满足于只啃骨头。   湛平川喜欢听兰斯不受控的哽咽,他舔去兰斯的眼泪,充满怜爱地轻拍兰斯痉挛的后背,全然忘记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人。   “好可怜的小狐狸,狐狸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涨......”兰斯无力地咬着湛平川的锁骨,留下一串串牙印。   “哪里涨,老公帮忙揉揉。”湛平川明知故问。   “别撞了......”兰斯努力去咬湛平川的腺体,却被湛平川一把扯下来。   “嗯,是不是撞疼了,换个角度?”湛平川温馨提议。   “不行......”兰斯摇头。   “宝贝儿的意思是继续撞?”湛平川擅自总结。   兰斯气笑了,撩起眼梢,嗔道:“......下次揍你,再也不心疼了。”   时间划向黄昏,房间里的响动终于随着烈日消失,窗帘透出红灿灿的颜色。   兰斯阖眼枕在湛平川身上,就听湛平川胸腔微震:“宝贝儿,进来吧。”   龙胆信息素牵引着他,邀请他进入灵境系统。   在抵达那片红色海域之前,湛平川遮着他的眼睛,解释道:“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怕你知道后有压力,我爱你兰斯。”   湛平川缓缓松开手掌。   兰斯睁开眼,重新看见了惨红的海天一色。   这里的损伤似乎比上次见还要严重,海水的颜色仿佛更深了,云层积压下来,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而红日却透过云层,悬挂半空,将血色泼向海面。   海面颤抖,碎裂的礁石被反复冲刷,却仍然盖不住深深的沟壑。   是的,这次他甚至没有看到一块完整的礁石。   兰斯蹙眉,转身向层叠的山脉望去,然而只一眼,就让他僵在原地,无法呼吸。   他的眼睛仿佛填充不了如此巨量的信息,瞳孔如海波般颤抖,那座座如刀削斧凿般的山壁,剥落外壳,露出深刻残忍的血字。   每一个,都是他的名字。   灵境系统是大脑额叶与颞叶间的精神领域,这里的所有意象,都代表人体的某些部分,这么深的刀痕,无法愈合的伤口,不知对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而能这么做的人,唯有湛平川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外神说这里经历了数次毁灭性的创伤。   他甚至无法数清到底有多少道伤口,有多少个名字。   “Kwa hakika......”(果然如此)   外神透过兰斯的眼睛,看见了漫山的伤疤。   祂狭起泛着银光的眼珠,再一次对人类的选择产生不解和困惑。   第一次,祂不理解迦妮塔为什么会热爱人类,甘愿放弃生命。   第二次,祂不理解湛平川为什么会为了兰斯放弃近神的力量,将自己摧残至此。   祂隐隐感知到,这名信徒信仰的并非自己,而是祂的通道。   “Ame wezo wa ngazi ya tano,hatima yako inwa mara ny......”(他曾掌握五阶能力,你们的命运重复多次)   “Mche zo wa muda ume,laki ni uhar hau......”(时间线被湮灭,但伤害不会消失)   “Kwa nini aliku hivi”(他为什么会为你做这些)   “宝贝儿,别哭啊。”湛平川心疼地擦去兰斯脸颊的泪水,“现在看是惨了点,但过段时间可能就恢复了。”   他猜,这次要不是他和杰克意识在灵境系统厮杀,山壁是不会震荡脱落的,否则他就不必刻下这么多的字。   应该是他每次湮灭时间线,刻下的字都会随着时间的消失而被覆盖隐藏,所以他每一次都要重新提醒自己,记得爱兰斯。   “所以我们不是第一次......”兰斯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湛平川乐观地给兰斯打气:“没错,我们不是第一次失败,但宝贝儿别灰心,我觉得这次我们就能赢——”   “......第一次相爱。”兰斯凝望着湛平川。   湛平川顿住。   “在这些被湮灭的时间线里,我们无数次喜欢过彼此,有过刻骨铭心的相爱和离别,对吗?”   湛平川动了动唇,不知该从何答起。   天边暮色染红了兰斯的眼睛,他将自己的手指插入湛平川指间,紧握在一起:“受苦了。”   一世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已是很难的事,而生生世世都爱上一个人,甚至爱意浓烈到愿意为他自毁自残,又是怎样渺小的概率。   兰斯无法计算,也无从计算,在浩渺如烟的变量里,湛平川爱他,是唯一的定量。   湛平川笑笑,手掌却更紧地回握住兰斯:“不苦。”   “Nenda nyu ya milima......”(去山峦后面)   外神突然开口。   祂的语气空前严肃,想必得知自己曾反复败给对手,也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山峦后面有什么?”兰斯问外神。   “Vipande vya wakati......”(时间的残片)   湛平川听到了他的问题,无奈道:“我进不去,那里一直不允许我进入,我猜是五阶能力的限制。”   任何能力都有缺陷,五阶能力也不例外,它可以让湛平川拥有重来的机会,却不允许他从残片里窥得先机。   外神不再言语,祂鹿角上的神环爆发出耀眼夺目的银光,那光芒照亮了兰斯的灵境系统,将所有混沌驱散。   兰斯的身体也散发出那种幽光,颈上的图腾最为鲜明的浮现出来,牵引着遗留在湛平川体内的神迹,遥相辉映。   兰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和透彻,眼前巍峨的山峦在这光芒的照耀下逐渐透明,隐隐显出后面灰暗的,犹如散落墨汁的残片。   “走。”   兰斯牵着湛平川的手,向山壁走去。   那仿佛是一座巨大的果冻,山壁变得柔软且有弹性,起初他们无法呼吸,整个人像是被嵌在了果冻里,寸步难行。   到后来,他们终于艰难穿过山体,来到虚无的另一面。   这里没有完整的世界和记忆,也没有任何色彩,有的只是一闪而过的残片,仿佛吹飞的烟灰,在空中飘过。   这时,突然有一个活泼好动的小Alpha拍着球从他们面前跑过。   他似乎在一条长廊里玩,身后还有人追:“大少爷!别在和川医院里玩球!”   皮球从小Alpha手中溜走,沿着大理石地板向前滚去,最终停在一处门口。   小Alpha赶忙跑过去捡球,抱起球的那一刻,他听到虚掩的门内传来妈妈的声音——   “他的问题在意识领域,那是我无法触及的地方,他要么自己走出来,要么另有际遇,有人能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   小Alpha鬼使神差地拉开门,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Omega蜷在妈妈怀里。   Omega有漂亮的红色头发,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他的脸颊紧贴着楚浮的胸口,像脆弱的小猫咪,低声呜咽。   小Alpha怔怔地望着那个Omega,手中的皮球不自知地滑了下去。   楚浮警告似的扫了他一眼,然后和兰闻道道歉:“抱歉,我儿子太皮了。”   兰闻道心如死灰,已经没心情关注门外站着的小孩了。   倒是怀里的小Omega慢慢睁开噙着泪水的眼睛,偷偷瞥了一眼Alpha。   小Alpha猛地吞咽口水,眼睛亮得像刚从月亮上捞出来。   “那是......”湛平川惊讶万分。   “我们。”兰斯轻声道。   “所以在某一世,我们小时候就遇到彼此了,我没有从走廊里跑过,我看到了你。”湛平川突然有些惋惜这一世,这恐怕是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世。   “嗯,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兰斯轻笑。   残片飘走,他们继续前行,拂开那些看不出细节的碎片,去追缓慢滑行的大团灰埃。   “兰宝,我来找你玩!”脆嫩的声音闯入耳中,湛平川和兰斯齐齐停下脚步。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身影像小炮仗一样冲进高塔大厦顶层,蹬掉鞋子,踩着鹅黄色的地毯,将正在翻百科全书的Omega一把抱入怀中。   “哎哎哎!”兰闻道两指夹烟,没点火,心力交瘁地吸了一口,忧虑道,“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回家?一放寒暑假就来别人家度假像话吗?”   “好啊,等寒假让兰宝住我家,睡我的房间,我的床特别大!”小Alpha兴奋道。   兰闻道气道:“你想得美!”   然而小Omega显然没有老兰那么多虑,他被Alpha抱着,笑盈盈地缩了缩身子,熟练地给Alpha让出一半椅子。   “弟弟,我给你讲冰川的成因吧。”   小Alpha单手拄着下巴,眼神全落在Omega可爱的侧脸上,边欣赏边有求必应:“好啊,你讲的我都爱听,我听一辈子。”   兰闻道猛戳手机按键,怒不可遏地冲对面咆哮:“湛擎和,再不把你儿子接走,你得满嘴口腔溃疡!”   那边听罢,只冷冷回了个“呵”字。   “兰宝?啧,原来我还叫过你兰宝,真好听。”湛平川心都快化了。   兰斯轻哼:“你这一世可承认是我弟弟了,还糊弄我阴历一月生的。”   穿过这一刻的残片,他们又往更深处走,深处的残骸就更多了,但大部分碎得厉害,只有拇指大小,完全无法窥视了。   好不容易,他们在残骸飘卷的中央看到一处较为完整的。   兰斯蹲下身,听到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   “让开,我要上课了。”Omega眼神冰冷,对面前拦路的高年级学长道。   他们都穿着星大的校服,只不过Omega是地下城院的,而学长是生化院的。   “别急啊,留个手机号就让你走。”学长寸步不让。   正这时,一只手臂勾住了Omega的肩膀,手臂的主人身材挺阔,容貌出众,耳骨挂着两枚绿松石坠子,眉宇间满是离经叛道的野性。   他笑,但笑得不真诚:“怎么,找我宝贝儿有事?”   S级的压迫信息素随着话音荡了出来,如一阵无形的能量波,将学长压制得冷汗涔涔,双股打颤。   “你......学校规定不许高等级用信息素压人!”学长逞强道。   “哦。”Alpha懒洋洋应了一声,笑容随即敛去,目光彻底阴沉下来,“你看我像遵守校规校纪的人吗?”   红发Omega靠在他怀里,挑起狐狸眼,倦声劝道:“弟弟,别弄死,你只是倒数第一,再犯错要被开除的。”   “......弄死?”学长颈后凉风直冒,再也顾不得脸面,转身就跑!   Alpha挑眉看着怀里的Omega,忍不住捏了捏那一本正经的小脸:“啧,宝贝儿,咱们俩谁爱弄死人,谁总背锅啊。”   “弟弟帮哥哥背锅是应该的。”Omega满口说辞。   Alpha趁着周遭没人,挑起他的下巴,在那张无理辩三分的小嘴上亲了一口:“别叫弟弟了吧,那不是骗你爸的吗,都说好私下里叫老公的。”   兰斯偏头看向湛平川,谴责道:“这一世你怎么这么坏,还骗我爸。”   “我觉得吧,虽说每一世咱俩认识的时间点不同,但最坏的肯定不是我。”顿了顿,湛平川又忍不住嘀咕最在意的一点,“我怎么又是倒数第一啊?”   兰斯忍不住揶揄:“你只是湮灭了时间线,又没改变智商。”   “嘶。”湛平川嗔笑着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Anga lia,kitu mu himu......”(愚蠢的通道,去看重要的)   外神忍无可忍,挥动骨翅,恨不得将这些无意义的碎片扇成灰烬。   “走吧,我们再去找找和NO.749有关的。”   兰斯知道外神不耐烦了,他只好放下与湛平川的琐碎相处,去寻觅战局失败的关键。   湛平川却拉住他,故作轻松道:“宝贝儿,就算找不到也无所谓,因为胜负本来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无论我们重试多少次,有没有摸索出关键信息,它都是百分之五十。”   兰斯不禁轻笑,他知道湛平川是在给他打预防针。   “你是觉得我们进来撞到的三个大残片,都是某一世我们日常相处的片段,这概率有点太高了,所以你猜,你的五阶能力并不会把关键信息留下,和最后战局以及NO.749有关的,一定完全湮灭了。”   就像他们也不一定是第一次踏入山后世界,或许每一次大战前,他们都借由外神的力量来到了这里,但最终,还是无法扭转结局。   与此同时,罗布酒店的房间里,兰斯的手机正孜孜不倦地震响起来。   来电显示——何竞恩。   【首都城决战】 第219章   咕噜,咕噜,咕噜......   一个褐棕色的丑陋身影在海中疯狂游动,留下一串水波。   他仿佛丧家之犬,拼命逃离那片沉冷的海域,不敢停歇的直奔塔斯曼而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终于!   他一跃跨过风浪滔天的旺德兰德海沟,来到熟悉的家园,他感受到湛蓝的海水和温暖的夕阳,海洋生物在他身侧缓慢滑行,芦浦树泡泡托起一个个金碧辉煌的建筑。   他放声大笑,喜极而泣:“我回家了,我终于回家了!”   然而还没等他化回原形歇息片刻,海底警卫就发现了他,两柄稀铅矿鱼叉架在他脖子上,粗鲁的将他按倒在地:“不许动!”   他并没有反抗,反而仍在大笑着,疯癫般亲吻家乡的海水和泥沙。   “你是什么人?”警卫厉声问。   他感受着脖子上的威胁,这才慢慢恢复了理智,他的视线逐渐聚焦,脸上的癫狂也缓缓褪去,借着荧光石的光亮,可以看到他脸上尚有未愈合的伤疤,一道狰狞的口子从他的嘴角贯穿到耳根,显然在不久前,他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打斗。   他望着那两名警卫,表情逐渐沉郁:“上报桑德罗国王,就说鮟鱇要见他。”   警卫面面相觑,定睛细看,才从这名破了相的乞丐脸上看出昔日塞拉尔大总管鮟鱇的影子。   可鮟鱇不是在塞拉尔覆灭前潜逃了吗,现在怎么还敢回来?   事关重大,警卫不敢擅自决定,连忙上报给宫殿事物总负责人陈顺安。   陈顺安接到汇报,由惊愕到蹙眉沉思。   他当然是憎恨鮟鱇的,因为这个人曾经追随塞拉尔,迫害国王亲信,监视国王,给塔斯曼带来了不可估量的伤害。   但他很清楚,像鮟鱇这样狡猾又精明的人,如果不是真有急事,是绝不可能涉险回到塔斯曼的。   想罢,他只能放下私人恩怨,将这件事汇报给桑德罗。   桑德罗刚完成公事,和沧龙一起回到卧室,沧龙的尾鳍卷着他的大腿,将他的手拉到身前,掀开小腹那枚鳞片,摸里面炙热的东西。   明明是如此色情的动作,但沧龙的眼神却万分纯情,仿佛这并不羞耻,而是让它和小水母都开心的神圣的事。   “Ryan,如果我答应和尤托皮亚合作,就算彻底跟联邦撕破脸了,你的那位创造者,会威胁到你吗?”   桑德罗的手指灵巧地抚摸着,目光缱绻地望着面前英俊的男人。   “No.”沧龙予以否定,它用长着透明蹼的手掌抚摸爱人紫色的头发,“我被解除放逐,我只属于你。”   离开地下城多日,沧龙也逐渐熟悉了人类的世界,它的学习能力非常快,完全超越了人类极限,现在它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很多语言和现代化科技了。   桑德罗满意地俯下身,含住了顶出鳞片的东西,那里不似人类般咸腥,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反而因为包裹着一层透明的膜,能够清晰看到里面血管的纹路。   桑德罗很喜欢观察那里的变化,看到它随着自己手指的揉捏以及唇舌的舔吮而充血,变大,跳动,他会觉得非常可爱。   沧龙弓背垂眸凝望他,尾鳍不知如何是好的摩挲着爱人的背,人类有太多东西要学了,它刚学会可以把鳞片下的东西放进爱人腿间的伤口里,现在桑德罗又告诉他,还可以放在口中。   就在他充分学习新知识时,陈顺安给桑德罗打来内线电话。   若非有急事,陈顺安一般不会在下班时间打扰桑德罗,所以桑德罗只是稍微蹙了下眉,就把口中的巨物吐了出来。   “Ryan,等等我。”   沧龙歪了歪头,很想问既然上面很忙,那能不能用下面的伤口,不过碍于桑德罗已经把电话接起来了,所以它没有出声。   “国王,鮟鱇回来了,他看起来有点古怪,急着要见你。”   桑德罗目光瞬冷,属于国王的威仪浮现在他脸上:“他不怕死吗?”   陈顺安:“您要我先审问他一遍吗?”   桑德罗撩起纱袍,起身:“不,我亲自见他。”   三个小时后,桑德罗在宫殿议事厅接见了被牢牢锁住的鮟鱇。   在宫殿明亮灯光的照耀下,鮟鱇的惨相尽数暴露在桑德罗面前,除了脸上的伤疤,他手臂也被撕去了一大块皮肉,正狰狞外翻,露出森森白骨。   由于一路上都没遇到能够为他医治的恢复系觉醒者,所以他的伤口已经溃烂发脓,快要威胁到生命。   还不等桑德罗开口,鮟鱇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国王!国王!快封锁海域!不要再让任何商船进入太平洋!我的家人全死了,太平洋孤岛国现在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   就在鮟鱇说完这句话时,海底不止从何处涌来一阵暗流,将芦浦树泡泡撞得猛然一颤。   桑德罗心脏一沉,下意识看向议事厅的挂钟,发现时针正指向晚间十一点。   -   教堂的钟声敲响,灯光熄灭,将联邦中部的大半城市送入深夜。   赫拉克城是夜行者公会的所在地,作为联邦七大顶级公会之一,他们同样接待了来自禁区的调查团。   只是这批调查团有些奇怪,他们对当地居民的生活水平,经济状况毫不关心,反而要求参观夜行者公会治下的所有地下城。   谁都知道,大公会盈利全靠出售地下城中采集的商品,可以说地下城就是顶级公会的钱袋子。   禁区来的人盯上了他们的钱袋子,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首都城没钱,来收割地方了。   但老会长刚娶新老婆不久,只想过安稳生活,不愿与联邦政府生龃龉,所以也就同意了。   调查团在公会S级觉醒者的陪同下,将大大小小的地下城参观了个遍,参观之后,他们就暂且住了下来,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天深夜,随着教堂的钟声敲响,十余名调查团的成员在漆黑的房间中睁开眼睛。   他们并没有入睡,而是将椅子摆成一圈,静坐对视。   终于有人开口:“全世界的信使在首都城汇合的日子快要到了,太平洋孤岛国的同僚已经完成了任务。”   有人站起了身,脱掉身上裹的风衣,露出里面惨白的长袍:“那我们也该开始行动了。”   说着,十余人逐次站了起来,脱掉风衣,露出白袍,他们的额头上,隐隐浮现出黑色的图腾。   在赫拉克城遁入黑夜的时候,洛拉西提冰原仍处在极昼。   白雪遮天蔽日,严寒刺骨,监狱中囤积的最后一点粮食也要消耗殆尽。   不过还好,没粮食可以压缩犯人的吃食,好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不会散发死人的腐臭,冰层会接纳任何逝去的生灵。   本怖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和其他拥有神迹的信使相比,他更为特别,因为他的异能其实是【包罗】,这具身体,可以承载和包容任何物体,就像一具人形陶罐。   于是,元老把他制成了容器,他身体里那种诡异的,可以绕开稀铅矿的黑液,其实来自宇宙深处,是某种不可名状之物。   为了让他承装更多的黑液,元老将他的皮下脂肪,血液,碍事的脏器全部剔除,只留下一张近乎透明的皮膜和支撑身体的骨骼心脏。   虽然湛平川将他体内的大部分黑液送回了宇宙中,但这种液体是可以无限分裂滋生的,如今它已经重新充盈了本怖的身体。   本怖沾着肉汤,吃完最后一口烙饼,抚摸满足的腹部。   与此同时,又有数十名犯人因饥饿,永久地死在牢房中。   狱警前来汇报:“本怖大人,监狱只剩下一千名犯人了,请问补给什么时候能到?”   本怖阴恻恻笑:“不急,联邦的船已经出发了。”   那是一艘被赐予神迹的船,足以划破冰层,穿透风浪,驶入洛拉西提冰原,将他们所有人秘密送入极地。   只不过,这艘船不会有狱警的位置,也不会有司泓掣的位置。   碍于另一名神祇系觉醒者的威胁,元老决定提前启动计划,新世界即将到来,司泓掣不再重要,所有人都不再重要。   狱警大喜:“太好了,实不相瞒,兄弟们已经很久没吃到新鲜蔬菜了,很多人开始营养不良牙齿松动,希望这次随船回到联邦,我们可以转职到禁区谋个职位。”   本怖笑而不答。   另外十二名信使静坐食堂,吞下冷冻库里的最后一口肉。   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节衣缩食,抵御严寒了。   “本怖,我想我们的速度需要再快一些,毕竟极地地下城的位置,还需要确认。”   本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监狱顶层的冰原:“你们听到了吗?”   远方传来了轮船鸣笛声,那声音划破浪击与风雪,响彻在洛拉西提冰原。   司泓掣裹着黑色大衣,立于风雪之中,遥遥望着远方。   不过一月,他眼角的纹路仿佛更深了些,那双眼睛极深极寒,盯着风暴,望向黑沉的大海。   十五日前,AGW特危死刑监狱接到通知,联邦的船已经出发,不日将抵达洛拉西提冰原。   七日前,本怖开始与元老院秘密通信,依那人愚蠢又爱炫耀的性子,自然数次故意展示给司泓掣,彰显他在元老心中无可取代的地位。   三日前,联邦传来极地的卫星图,由那十二名信使接收。   一日前,司泓掣接到邓枝的暗语通信,得知禁区内的白袍信使全部消失,且坦布战败,联邦失去对加勒比酋长国的控制。   今日,他站在监狱外,积雪中,听到了悠扬的船笛声。   司泓掣摘下腰间悬挂的皮质手套,缓慢地戴在手上,这是他杀人前的习惯性动作。   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雪花落在他漆黑的瞳孔里,融化成水,模糊网膜。   那天晚间,轮船抵达之前,AGW特危死刑监狱燃起熊熊大火,烧烂了十三具身着白袍的尸体。   他们在狂欢到来之前,死于蛾戎翁粉末之毒。   轮船终于抵岸,却没有任何人下船,显然那十余名信使心脏受损之时,就已将司泓掣背叛的消息传递给联邦。   司泓掣平静地望着一动不动的船只,看它泛起沉冷死寂的光。   终于,大雪停息,轮船中走下来七名白袍信使。   积雪被踩踏,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他们看到了司泓掣,司泓掣也看到了他们。   普通人是无法与拥有神迹的信使较量的,除非偷袭,可他已经失去了偷袭的机会。   最后的最后,司泓掣拿起手机,对着那串从未拨打过的号码看了很久,还是没能按下发送键。   他最终把消息发给了邓枝,只有短暂的两个字——“再见”。   血花从他的胸膛爆出,很快染红了大衣,又冻结成冰。   终日白昼的极地终于在他眼前暗了下去,人生的最后时光,他脑中闪过无数走马灯。   桩桩件件,都只与一个人有关。   Oliver,原来这世上的很多分离,是来不及告别的。 第220章   “元老,司泓掣已死,但是他害死了我们十三名信使,现在极地的人手不够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洛拉西提冰原传来,海上信号极其不稳定。   NO.749眸色阴郁,半晌未言语。   他立在铅云二十三层的议事厅,望向窗外的积云,任由窗缝渗进的细风撩起他微白的头发。   他身后圆桌旁的两张高背椅已经翻倒在地,椅子上坐着的红眸,金眸两名元老脑壳撞在地毯上,眼珠圆睁,表情呆滞,从他们手臂磕坏的蜡层中渗出股股难闻的腐臭,显然他们已经死去多时。   NO.749深呼吸,他已经许久未有这样愤怒的感觉了。   一颗棋子毁了他在极地大陆的布局。   还是一颗被他利用到极致,再无回头路的棋子。   从十四岁开始,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他看他们如此愚笨,蠢钝,虚伪,自私,卑劣,他们总是自以为隐藏的很完美,然而在他眼中,那不过是最低级的演技,只要他稍加技巧,就可以榨干他们的剩余价值。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手握权柄的人,掌控财富的人,都成功被他拉了下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从未失利,从未漏算。   之所以没杀司泓掣,是因为他相信司泓掣骨子里的阴狠,他相信惨痛的教训已经磨去了司泓掣的良知,他相信那十四年的折磨已经让司泓掣认清现实。   可是这家伙的野心,狠心,杀心居然败给了青春时的一段恋情,一个孱弱胆怯的Omega。   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   和翻云覆雨的权利和至高无上的理想相比,爱情又算得了什么。   司泓掣居然愿意以死亡为代价,来为黑灯会换取一点荒谬的胜算。   他实在鄙夷这样的......窝囊男人。   “元老,您看是不是想办法多派点人手来,不然我们恐怕无法按时完成任务了。”   “都怪司泓掣,他伪装的太好了,耽误了新世界的进程。”   “要是早让本怖大人杀死他就好了。”   NO.749拢紧手指,攥握成拳,打断他们的话音:“就按原计划进行吧。”   计划总是要有些瑕疵的,一个极地而已。   “是。”对面虔诚应声,待NO.749应允,才恭敬地挂断电话。   NO.749转身,走到圆桌边,低头看向那两具被石蜡包裹的尸体。   十八年了,就算密封再好,里面也难以避免地传出腐臭气息。   NO.749不禁想起十八年前,他从布里昂·丁洛克那里得到的密信。   在迦妮塔和乌里尔的数次奔走争取下,黑眸元老终于松动,他愿意顶着压力,为神祇系觉醒者正名,纠正前代统治者的错误,公平公正的对待这八百多人。   然而布里昂·丁洛克安插在元老院的眼线却听说,金眸元老,红眸元老表面上没有反对黑眸,但私下里却认为由继代元老推翻前代元老的决策,有损联邦政府的威严,也容易引起后代效仿,损害他们在史书上的崇高地位。   况且身为统治者,谁能不犯错,而为了大局着想,有些事即便做错了,也不应该认错。   那只是八百多个人而已,但联邦政府乃至元老院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不过他们并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他们担心哪天出现个奇种,能够完全掌握神明的力量,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况且黑眸与乌里尔的关系错综复杂,而他们又何尝没有一个类似乌里尔的私生子,所以为了遮掩彼此的秘密,维系联盟的稳固,他们默许了黑眸元老的爱子心切。   所以那天夜里,NO.749弹指结果了黑眸元老,并取而代之,但却未给金眸和红眸同样痛快的死法。   他僵化了他们全身上下的所有关节,让他们变成一具不能动,不能说话,只知道动眼珠的活死人。   他将他们封在石蜡当中,让他们继续坐在元老院的高背椅上,亲眼见证整个联邦被神祇系觉醒者颠覆,被他玩弄于掌中。   他让他们最恐惧的预言成为了现实,让他们吞下百年前的恶果。   NO.749迈过那两具已然无用的尸体,临出门前对守在门口的两名信使道:“将尸体处理一下,扔进粪坑。”   交代完,他离开铅云,徐步前往后山。   禁区后山耸立着数千平叛之战英雄碑,但那只不过是个幌子,NO.749推开铁门,径直走入,直到中央一座人型雕塑前。   这座石像只雕了身形,没有面部,所以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谁。   有人说它代表了所有死在平叛之战的英雄,因为英雄太多了,无法将他们的石像全部搬进来,所以才立了一具无面石像。   有人说它其实是红娑研究院一位智团成员,是他最先发现神祇系觉醒者反叛,并做出了正确决策,为联邦争取了胜利。   还有人说它是历史上的某个平叛英雄,因为资料缺失,没能保留他的照片,元老之所以立像在这里,是为了鼓舞联邦的稽查队员们,向英雄学习。   但唯有NO.749知道这具雕像是谁。   他叫黎容,是百年来唯一一个愿意救下神祇系觉醒者的人。   NO.749伸手在石像的下方一推,只听一声闷响,原本平整的地面突然翻开,露出一条森凉潮湿的通道。   NO.749迈步进入了通道,地面在他身后合上。   铺天盖地的冷气瞬间包裹了他,越往深处走,气温便越寒凉,脚下的石阶被冻成铅黑色,墙壁上的灯盏散发幽幽白光。   大约走了近百米的深度,气温已经达到零下196摄氏度。   NO.749的衣角已经结了冰霜,可他的皮肤却温热如常,这个世界的寒凉早已无法侵透他的身体。   他径直来到一座冰棺前,冰棺里躺着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红棕长发,白皙皮肤,是典型的波夫尼亚特征。   她的五官栩栩如生,身体未见丝毫腐化,仍保持着十八年前的面貌。   NO.749伸出手指,抚摸过迦妮塔的脸庞。   她的睫毛结了冰霜,嘴唇轻抿,没有丝毫表情,就像她平日生气时那样。   她的脾气真的很好,极少生气,会讲道理,轻而易举就获得大家的信赖和喜爱,唯有的那点气恼和任性,似乎全都给了他。   NO.749抚摸过迦妮塔的脸庞,手指又顺着下滑,滑到她纤细的脖颈,清瘦的肩骨,纤细的腰。   迦妮塔死前的五个月刚给他生了孩子,这是他的失误。   他本不该和她造出孩子,让神祇系觉醒者的基因传承下去,为自己留下隐患。   可是那夜他却唯一一次失控了。   没人会不喜欢迦妮塔,美丽,坚韧,乐观,聪慧,她就像一块无法被黑暗浸染的白玉,无论身处何种境地,经历怎样的不公,都能坚守初心。   她深深地吸引他,也让他真切地怨恨着。   “你是不是期待我能像司泓掣一样,被你冲昏头脑?”NO.749问迦妮塔的尸体。   他仿佛听到了迦妮塔的回答,还是那样天真又坚定的语气——   “不要再制造流血和死亡了,人类总有智慧可以解决难题,我不想任何同胞死在黎明之前。”   NO.749笑了,笑容嘲弄,阴冷,讥讽。   他收回手,掸掉寒气:“那是不可能的,我永远不会为了你改变我的计划,你能和我同路,我们就一起走,你选择和我相反的路,我只好杀死你。”   偌大的地下冰窖中,一个人的对话显得阴森恐怖,墙壁荡着回音,推向NO.749冰冷的眼睛。   “忘了告诉你,他长得很像你,所以我轻而易举地锁定了他的身份,相信很快他就可以下去陪你了。”   “当年一时迟疑,我让他活了下来,不然你早就可以在亡灵界见到我们的儿子。”   NO.749叹息,将手收回袍中,望着迦妮塔的脸:“这点抱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还活着。”   他的歉意很真诚,他确实是想那么做的,算是他在心中给迦妮塔的承诺。   可惜这个承诺没能实现,他因此遗憾和歉疚。   他自认为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比世上任何人都要讲道理,他为黎容立像,是感谢他在百年前救了神祇系觉醒者一命,他杀全人类,是罚他们近百年的视而不见和闭口不言。   “我会让你亲眼见到,这颗孕育罪恶的星球走向末路。”   NO.749定神说完最后一句话,转回身,再也没看向迦妮塔一眼。   他毫无波动地离开了这座冰窖,走上地面。   -   兰斯和湛平川在时间残片里寻觅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和NO.749有关的画面。   看来它们作为最初湮灭的时间线,被粉碎得彻底。   数小时徒劳无功后,兰斯和湛平川不得不退了出来,此时天已漆黑。   意识回体,兰斯立刻感到身后的不适,那里被过度使用后,酸麻得厉害。   他艰难地从湛平川身上翻下来,将牛仔裤慢吞吞地提上。   “宝贝儿,别灰心,我们总有办法打败他。”湛平川吻他的耳垂。   兰斯轻抽气:“现在不是灰心的问题......”   他余光一瞥,正看到自己的手机躺在床头柜,因电量过低而弹出提示。   他发现充电提示下面,还有一长串的未接电话。   兰斯脸色微变,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忙捞过手机。   只见何竞恩联系不到他,只好留言——   【请尽快联系我,地球已在生死存亡之际。】 第221章   兰斯与湛平川不敢耽搁,匆忙穿上衣服就出了门。   兰斯边小跑边说:“召集所有人集合,估计是古神殿那些雕刻有突破了。”   湛平川赶忙点开群组,想要发信息,这才发现Oliver早已在群内留言,甚至还艾特了所有人。   【Oliver:老师和我商讨出一种可能性,事关重大,大家都听一听,我们在罗布酒店大堂集合。@全体成员】   湛平川收起手机:“去大堂,Oliver已经发了。”   电梯停在了一楼大堂层,等兰斯和湛平川赶到,塔那托也带人从外风尘仆仆地进来,她依旧大步流星,精神十足,但蓬乱的短发和压皱的衣领暴露出她不久前还在睡觉。   大堂最大的一间会议室里,诸位成员显然也刚从梦中苏醒,各自凌乱。   卢卡斯平均几秒一个哈欠,眼皮要抬不抬,身子晃来晃去。   阿德里安侧目望去,抬起手,默不作声绕过卢卡斯的后背,在卢卡斯左肩拍了一下。   卢卡斯一受力,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向阿德里安的肩膀靠去。   “哈......好困。”他嘟囔一声,将脑袋重重搭在了阿德里安肩头。   阿德里安微微一晃,稳住身形。   卢卡斯困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泪珠顺着眼角淌到阿德里安的衬衫上,晕湿一小片。   阿德里安只是余光一扫,并不介意,反而心安理得地搭着右膝,掌心无处安放,暂时握在了弟弟的臂上。   波波夫努力撑着眼皮:“主管,你怎么一点都不困啊?”   他也很想有个地方靠,可惜他身板太大了,靠谁都不舒服,趴桌子都嫌低。   阿德里安嗓音发沉,爱答不理:“习惯。”   他被霍华德领养后,一直被安排着超额的学习任务,平均每天睡眠时间只有六小时,如果再加上卢卡斯捣乱或闯祸,有时他连四个小时都睡不上。   不过好在他的身体对睡眠的需求不大,几个小时就足够他恢复精力。   凌棋猛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怎么感觉赢了比之前还忙?”   阿提娅倒是也收到消息了,她吸溜着鼻子,有点感冒:“那个......我可能也做不了什么,能不能回去和度玛一起休息?”   她太羡慕度玛了,这小机器脑袋完全心无旁骛,没有任何愁事,晚上吃了好些个豆包后,现在正呼呼大睡,口水都淌出来了。   Oliver眼底隐隐有血丝浮现,显然他也很久没有休息了,他轻叹:“抱歉把大家从睡梦中喊起来,不过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恐怕我们以后也很难睡好了。”   法塔听到这儿,睡意倒是消了不少:“这么严重?”   塔那托紧张地压住剑鞘,剑眉紧锁:“和尤托皮亚有关吗?”   兰斯已经接通了何竞恩那边的网络,披衣坐下:“开始吧。”   何竞恩的脸出现在视频的另一端,众人齐噤声,望向屏幕上那个精神的光头老头。   何竞恩还是穿那一身大褂,勾着背,眼睛黑亮,只不过皱纹像是多了几条,把本就干瘦的脸填得满满登登。   他平时总是笑呵呵,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今天,他似乎乐不出来了。   “诸位,这几天我对弗比斯湾和加勒比的雕刻风格进行了研究,也对你们发来的承重柱雕画有了一定的猜测。”   何竞恩将一张局部放大图贴在视频前。   在这张照片里,工匠雕刻了一排整齐站立的人,或许那不应该称为是人,但他们确实很整齐,乍一看就像一圈环在圆柱中间的腰带。   它们不约而同地低着头,两只手臂交叠在胸前,仿佛是个很虔诚的姿势。   “看起来像在进行某种仪式。”兰斯道。   何竞恩不急着答:“你们再看这几张。”   说着,何竞恩又拿出了几张放大图,这些放大图显然来自不同的承重柱,雕刻的模样也不相同,但无论它们长成什么样,整齐站立的姿势是不变的,也像是一条腰带,环着圆柱。   兰斯皱眉。   何竞恩现在才说:“我猜测,这代表着不同星球的智慧生命,就像地球此刻的智慧生命是人类,别的星球,自然也有和人类相似的生物存在,但因为不同星球的演变不同,所以智慧生命的长相也各不相同,不过相同的是,他们都被神明控制了。”   Oliver将所有圆柱的照片发给大家,解释道:“大家可以看到,每根柱子的底部,讲述神明斗争的部分是完全相同的,包括祂们通过地下城向各个星球下手......第一个不同出现在这里。”   说着,Oliver点了点柱子的某处,果然从这里开始,雕刻的样式开始变化不一。   “所以我和老师猜测,这些不同又繁多的东西,应该是整个历史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人类。”   兰斯在众多照片中翻弄,找到其中一张纸拿了起来:“编号7这张照片最像人类。”   何竞恩道:“我也是从编号7得到的灵感,但我和Oliver对这些画像是代表觉醒者还是信使产生了争议,后来经过对比和预演,我们一致认为,这里应该是指代信使。”   Oliver面色严肃,补充道:“恐怕还不是普通信使,而是拥有神迹的信使。”   何竞恩点头:“这些柱子记载的都是NO.749神明胜利的历史,就像人画画有画风,写作有文风,下棋有棋风一样,这位神明的手段一定也带有其强烈的风格,从地球经验来看,祂喜欢大量赋予神迹。”   “外神曾告诉我,神明赋予的神迹会伤及神明本身,体现在星球上,就是伤及他们控制的通道,所以我的神明不愿意轻易赋予神迹。”兰斯将这个本该是秘密的消息告诉了所有人,因为他与外神并不是一荣俱荣的关系。   还有一点,神明并不会被其他神明赋予的神迹伤害,就像沧龙在地下城中伤不了神化的他。   看来正因此,NO.749才要依靠联邦的力量将其他神祇系觉醒者铲除。   湛平川轻挑眉,有点受宠若惊:“我果然幸运,能成为祂唯一赋予神迹的那个。”   兰斯眼中含笑,没有告诉小傻逼他曾用生命威胁外神妥协。   何竞恩换了图:“你们再看这张。”   这张图中,信使站在一扇大铁门前,举起了手,他们的身体浮现奇怪的纹路,整个画面既阴森又恐怖,像是古老部落里实施的某种封建巫术。   “还有这张。”   紧接着,铁门打开了,他们走入了门中,再也没有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被这诡异的画面搅得心里发毛。   Oliver:“他们身体上那种纹路就是象征神迹的图腾,而这种图腾,能够打开阻拦异兽的结界。”   何竞恩继续说:“在照片上,他们进入地下城后就没有再出来,地下城的大门也没有再闭合。他们是人类,又拥有神迹的力量,所以他们的躯体构成了连接地球与异世界的桥梁,让那些来自地外的东西,可以自由进入人类世界。”   何竞恩将最后一批照片贴了上来,在这些照片中,铁门内涌出了很多东西,它们凌乱的,扭曲成一团,这团东西不断膨胀翻滚,将云层,山川,河流,大地全部吞噬,最后的星球,变成一滩死寂的液体。   “我猜NO.749的目的就是让这些信使打开地下城的大门,放出异兽,屠戮人间,而这个计划,恐怕在他们选择放弃加勒比酋长国时就已经开始了。”何竞恩的语气极为沉重。   塔那托腾身而起,瞬间面无血色:“你是说刚刚赢得胜利的尤托皮亚,也会变成人间炼狱?!”   湛平川转头看向兰斯,兰斯颤着睫毛,沉默不语。   他相信他们都想起了海底地下城那一战,那次兰斯从外击碎了铁门,让沧龙能够从地下城离开,越级碾压海底最强S级塞拉尔。   因为铁门已经彻底破了,所以在地下城中获得神迹的湛平川并不知道,他是否能左右地球结界的开闭。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进过地下城。   如果所有地下城的铁门全部失效,异兽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入人类世界,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何竞恩无奈摇头:“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们上课吗?那时我说或许有一天,地下城里的东西会出来,这件事我曾经不止一次在采访和文章中提到过,但自乌里尔死后,再也没人重视没人在意,甚至出版社把我曾经文章中的话删除,指责我散布恐慌。从那之后我就开始一蹶不振,混吃等死,对人类的命运不报任何希望。”   塔那托问道:“所以现在......是全人类的危机了?”   Oliver垂下眼睛:“我不相信每一次神明大战NO.749背后那位都胜利了,就像兰斯说,他的神明也曾赢过。”   “Bila sha......”(当然)   外神这次不是被八卦勾引出来的,而是特意来听人类对祂们的诸多猜测。   祂将脑袋从混沌中探出来,观察自己通道的反应,可惜通道根本不想搭理祂。   祂还是不相信,自己在这个星球上,曾千千万万次败给过那个丑东西,想来只能怪这个通道太愚笨脆弱了。   兰斯问:“你想说什么?”   Olive缓缓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祂赐予人类神迹,拥有了强大的助力,也要接受被神迹所伤的结果,所以在其他失败的战局中,祂的信使大概率没有按照要求打开地下城,或是出现变故,有人背叛了他,选择了同胞。”   兰斯微微一笑,眼底却一片寒凉:“可惜我们的星球有NO.749这么个杰出人才,亲自帮神明挑选信使,致使千千万万次湮灭重来,都没能改变结局。”   那山后世界的无数碎片残忍又悲哀地剖开了现实,地球上的信使彻底地背弃了人类,将地球命运交给高维生命亵玩。   波波夫再也不困了,他木讷问:“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兰斯不打算瞒着:“意味着我们其实已经败给了NO.749很多次,地球也毁灭了很多次,全靠湛平川的特殊五阶能力,才能不断重来。”   何竞恩听到这话,顿觉恍然:“所以空间系的高阶能力是真的可以湮灭时间线,天空同学突破了人类的基因锁。”   “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注定会失败吗?无论怎么挣扎,挣扎多少次都会失败?”凌棋愕然。   “那现在坚持的意义是什么?救出尤托皮亚人的意义又是什么?”阿提娅靠在墙边,眼神中满是迷茫。   Oliver早在看到古神殿那些圆柱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结局没有那么容易改变,就像复杂的人性一样。   “Njia ya kijing......”(愚蠢的通道)   “Si kuru husu useme hivi,ha kika nitam......”(不许这样说,我绝对赢祂)   “宝贝儿。”在众人陷入迷茫和沮丧时,湛平川突然笑了起来,他轻抚兰斯柔软的红发,“既然我可以让时间线重来,那就不能算地球输了,这只不过是个漫长的战局,需要大家打久一点,就像咱们玩的单机游戏,出错了要退回前一步重新打而已。”   兰斯其实不是悲观,他当然有无数次从头再来的勇气,他也不认为自己比NO.749差。   不过每次湮灭时间线,都需要湛平川在灵境系统留下毁灭性的创伤,那这种重来还能持续多久,多少次,又会给湛平川带来多大的伤害?   如果这个星球的希望需要不断消耗湛平川的生命来维系,不是很荒谬吗?   Oliver:“还有一件事,你们应该知道,黎明日后,联邦出现了两次历史消除,造成数十年的历史空白。”   “塔斯曼的事后,兰斯将前半段历史空白告诉了我,后来我们又从老疯子口中知道了后半段历史空白。曾经我以为这两段空白的目的相同,是为了掩盖统治者的罪恶,但现在看来,这明明是两段互斥的抹除。”   兰斯稍稍抬眼。   Oliver:“第一段空白,是因为联邦政府单方面撕毁了与黎教授的约定,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道德上的瑕疵和对权力的垄断,短短几十年的空白,就足够让人类忘记他们的卑劣,忘记神祇系觉醒者的悲惨命运,忘记黎教授曾为之奋斗和争取的东西。”   “第二段空白,是因为平叛之战。NO.749为了掩盖平叛之战的真相,为了颠覆联邦,所以不允许任何人探究这场战争的缘由始末。”   “所以他抹除历史是为了报复。”兰斯平静道,“他的一切行为都是被仇恨驱使的,联邦用了这样的手段,所以他也要用。”   卢卡斯从阿德里安肩上支起身,嫌弃道:“可是他杀了那么多神祇系觉醒者啊,他和曾经背信弃义的联邦政府有什么两样?”   兰斯嘲弄一笑,他发现自己果然和NO.749血脉相连,因为他能清楚地感知到NO.749的想法,甚至这样的想法,也完全有可能出现在他身上,如果他没有得到这么多人类的爱。   “他既把神祇系觉醒者当作同胞,又不把神祇系觉醒者当作同胞。”兰斯道。   Oliver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   阿德里安无声嗤笑,对同为阴暗星人的NO.749不置可否。   卢卡斯:“鹅?”   湛平川:“?”   波波夫:“??”   凌棋:“???”   兰斯只好看向小傻逼,解释道:“他认为神祇系觉醒者是神圣的,不凡的,高贵的,超越其他物种的,所以他愿意为了整个种族复仇。可是他又看不起身边那些怯懦的,卑微的,肤浅的同胞,他认为他们是可以牺牲的代价,是复仇大计的基石,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他与神明交换力量的条件。”   这是一场神明的斗争,斗争的结局必然是驱逐其他神明,将整个星球纳为己有。   所以古神与NO.749达成合作的前提,就是杀死其他神明通道,NO.749自然照做了,因为他恰好也憎恨这些鄙陋的同胞,和与他不同路的迦妮塔。   Oliver说:“兰斯的意思是,他信仰的是神祇系觉醒者这一概念,而不是身边那些不愿与他一同造反的人,所以他可以干净利落地牺牲这些人,却觉得自己为了种族奉献了所有。”   卢卡斯已经坐不住凳子了:“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人家还控制着整个联邦,人多势众,武力值高,怎么看都打不过啊。”   阿德里安捏住他的后颈,强迫他安静下来:“需要变量。”   那个与千千万万次尝试不同的变量,那个能够让神迹出现漏洞的变量。   何竞恩后知后觉的一抽气,背着手喃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老师?”Oliver不解。   何竞恩咂摸着:“我好像从来没跟你们说过,其实我家祖辈和黎容组长也有渊源。我的祖辈叫做何长峰,曾经是黎容组长的大学同学,后来因为种种变故,他独自在外闯荡,有所成就后才回到当时的红娑研究院。”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跟着黎组长工作了,他也是陪伴黎组长和岑组长到最后的人。”   “黎组长是先于岑组长离开的,在一个安详的睡梦中,然后岑组长就把我的祖辈叫到身边,交代给他一件事。”   “岑组长说,黎组长在晚年曾对地球命运进行了无数次推演,到最后,只留下了六个字——能量守恒定律。”   “岑组长希望我祖辈把这六个字传下来,说这或许是黎组长最后的呓语,也或许是挽救命运的关键。”   兰斯知道黎容是开启觉醒者时代的开关,是历史的节点,肩负着莫大的责任,所以绝不会留下一句无缘无故的话。   他立刻追问:“黎组长死后,岑组长去哪儿了?他还说了什么话?”   何竞恩回忆着,那记忆已经很久远了。   “交代完的当天,岑组长就随黎组长一起离开了,他说他曾拥有一次奇迹,能够和爱人死后再见,所以他要与黎组长同坠那场周而复始的美梦。”   兰斯心中遗憾,轻喃:“他殉情了。”   何竞恩笑眯眯道:“或许吧,但我祖辈更愿意相信,那是轮回,毕竟他们的逆风翻盘实在是一场奇迹。” 第222章   没有人意识到,今晚是所有变故的开始。   深夜,沙漠城。   晚间的大漠风沙漫天,黑云沉沉,风蚀脊里的地下城入口隐匿在狂沙中,招募集市上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行走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一步步,朝那座被标注着超危的地下城走去。   风卷起他的长袍,在他裤腿中灌满沙子,他像是虔诚的信徒,在迈向自己的信仰,脸上露出坦然又疯癫的笑容。   一想到这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简直忍不住热血沸腾,那种狂热可以驱散任何寒意。   他终于走到铁门前面,抚摸那锈迹斑斑的纹路,他的额头逐渐显出黑色的图腾,那图案几乎要冲破他的皮肤,从脸上滴下来。   面前的大门开始颤抖,尘沙震落,缓缓裂开一道黝黑的口子,里面腥潮的气息扑面而来,冲散脸上的干燥。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身形彻底隐没在黑暗中。   而大门,再也没有闭合。   大约半个小时,一只紫色的犹如树皮般的爪子踏出铁门,踩向积满黄沙的地面,碎石打在爪子上,犹如瘙痒,顷刻间被烧成齑粉。   它垂下头颅,迈出铁门,一双猩红的眼珠凝视漫天的沙尘,喉咙中发出低沉的怒吼。   它猛一甩尾巴,那条足有一层楼高的长尾狠狠击向古老的铁门,像是从内部撕裂地球最后的屏障。   憾然矗立的铁门终于发出难以承受的闷响,开始出现道道裂纹。   又是一击,裂纹霍然扩大,青铜色的碎块从边角滚落。   异兽猛一转身,用庞大的身躯重重撞向已然脆弱不堪的大门,只听轰隆一声,大门彻底坍塌,扬起阵阵尘埃,碎口处飘出幽绿色的光点,散入空气,消失不见。   随着铁门的坍塌,门内越来越多诡异阴森的怪物爬了出来,它们涌进黑暗里,咕啾咕啾地吞噬者黄沙,然后仰起头,望向远处的光亮。   沙漠城此刻正被静谧的路灯包裹,街上偶有精力充沛的青年从酒吧迪厅出来,醉醺醺的勾肩搭背,嬉笑打闹。   夜是如此安静,但气温已经到了早春,酒气混合着荷尔蒙弥散在空气里,一对AO已经在监控摄像头下放肆大胆的拥吻起来。   唇舌交缠,发出啧啧的水声,酒精灼烧神经,让渴望迅速发酵,Alpha将手伸进了Omega衣服里,开始尽情揉摸。   同行好友回头一看,不禁笑骂:“操,你们俩就不能忍回宾馆?”   然而笑着笑着,他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借着路灯的光亮,他望向两人身后。   那是一只长了长长口器的蚊子......是蚊子吗?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的蚊子,它足有一辆车大小,在空中闪动翅膀,垂着几根拖地的细足,直奔灯光而来。   “什......什么鬼东西!”好友颤抖着举起手指,指向那对情侣身后。   那对情侣吻得忘我,全然不顾他的提醒,Omega口齿间发出阵阵呻吟。   “跑,快跑!”好友踉跄向后,破音嘶吼。   Alpha终于抽空放开Omega的唇,嗔笑:“徐章,你他妈是不是嫉妒老子美人在怀,演什么呢?”   Omega捶打Alpha胸口:“老公,我嘴冷。”   徐章此刻全然色变,他猛转身,朝远处狂奔,谁料双腿发抖,被自己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卧槽徐章你装得太像了啊。”Alpha乐不可支。   Omega咯咯发笑,搂紧Alpha的腰,溺在Alpha怀中,偏头看好友:“他喝大了吧,我们干我们的,不管他。”   噗嗤!   Omega没有听到Alpha的回答,噘嘴不悦地转过脸来,只见Alpha的脑壳从后被一根巨大的口器贯穿,一只庞然大物正贪婪地吮吸着Alpha的脑浆。   “啊......啊啊啊啊啊啊!”   Omega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幕,他崩溃大叫,连忙推开Alpha,踉跄向前奔去。   早已没了生命的Alpha被吸干脑浆,尸体滑落在地,A级异兽脑蚊拔出口器,黏腻的血浆从它嘴边滴下。   “救命!救命啊!”   一声凄厉的叫喊撕破宁静的深夜,声音在楼房间回荡,惊起麻雀乱飞。   噗嗤!   叫喊声没过多久,Omega也被贯穿了大脑,抽搐着躺倒在地,被吸干脑浆。   跑的最远的徐章躲进一座大楼的楼道,他哆嗦着掏出手机,拨打鬼眼公会行动组的电话。   别...别抖啊...要拨不准按键了!   徐章越急抖得越厉害,不听使唤的手指怎么也点不到正确的键上,他急得满头大汗,醉意已经荡然无存。   求求不要找到我,千万不要找到啊......   终于,在数次按错键后,他终于拨出了正确的号码,他惊喜万分,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您好,这里是鬼眼公会行动组,请问您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   徐章刚吐出一个字,就见单元门的玻璃外,一双褐色的复眼正牢牢盯着他,眼睛周围长着一圈枯草样的细毛。   他顿觉毛骨悚然,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下一秒,口器狠狠凿穿玻璃,刺入他的大脑,玻璃片片碎裂,徐章满脸鲜血地倒了下去。   “喂,您好,请问您遇到了什么困难?”   手机摔落在地,亮着幽光,却无人再回答。   凌晨四点,楚浮和湛擎和还在睡梦中,白虎软绵绵的肉垫贴在楚浮胸口,楚浮双臂抱着毛茸茸的虎爪,全当取暖。   就在这时,一道紧急内线电话聒噪地响了起来,将熟睡的两人吵醒。   楚浮缓慢睁开眼睛,目光失焦片刻,便要起身去接电话。   被子一掀,一阵凉意袭来,湛擎和不悦的用虎尾勾住楚浮的大腿:“回来,乖乖躺着,我去接。”   楚浮攥住他的尾巴尖,让他松开:“是内线电话,恐怕有紧急情况。”   湛擎和爬起身,从白虎形态恢复成人形,沉着脸下床:“谁敢在我沙漠城闹事。”   他走到电话旁,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瞬间皱眉。   电话一接起,闫琦礼颤抖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湛会长,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沙漠此刻已经成了异兽的巢穴,它们就要向城里去了。”   湛擎和脸色瞬变:“你说什么?”   闫琦礼一直住在魔鬼城中央的秘密基地,他平日闲来无事,完全过上了养老生活,早睡早起。   今天不知怎的,他睡醒时天还没亮,于是便打算去接点水喝。   然而来到厨房,却让他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一幕,灯光下,几只硕大的眼睛正贴在玻璃窗上,向室内窥视。   闫琦礼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星大校长,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他在魂不附体的同时也不忘立刻关闭全部灯光,藏入黑暗。   如果他没认错,那些趴在他窗户上的东西,是C级异兽蝎鸟。   可活体异兽怎么会出现在人类社会呢?   他不禁想起了何竞恩数次被驳回的研究课题。   多亏闫琦礼住在沙漠深处,多亏他今晚起夜早,鬼眼公会才能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立刻响应。   湛擎和挂断电话就开始穿衣服,他一边穿一边骂:“我就知道那帮调查团有猫腻!他们一直赖在沙漠城,等的就是今天!”   楚浮已经在旁听到了闫琦礼的话,他穿好衣服,按下机关,从暗格中取出两把最新研发的FAC自动步枪。   “你拿着,我不用。”湛擎和仗着自己是S级,有恃无恐。   楚浮却冷静道:“据儿子所说,这世上有一批拥有神迹的觉醒者,是比S级更高阶的存在。”   湛擎和抬头,望着楚浮,在那沉静目光的注视下接过了自动步枪。   楚浮主动吻上湛擎和的唇,浅尝辄止,克制道:“我要去和川国际中心,准备接治伤员。”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已经预演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湛擎和突然扣住楚浮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他粗犷地在楚浮口中掠夺一番,舔去楚浮唇边水痕:“放心吧老婆,我保证不给你送多少伤员来。”   下一秒,楚浮和湛擎和同时进入工作状态,两辆跑车一骑绝尘,冲出地下车库,驶向不同方向。   楚浮:“叫醒所有恢复系觉醒者,就近加入鬼眼战斗小队,负责小队成员的救治工作。”   楚浮:“和川国际所有工作人员,立即向民众发放稀铅矿武器用于自保。”   楚浮:“扩充接线员,通知所有拥有治疗资质的医师,做好线上远程指导民众自救的准备。”   楚浮:“联系全世界的和川医院,加入共享网络,同步各地消息。”   命令一条条下达,和川国际的员工迅速行动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楚院长的指令让他们都有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鬼眼公会也不逞多让,湛擎和一路狂飙,车轮扬起阵阵灰烟,或许是马达嗡鸣声太过聒噪,吸引了某些生物的注意,只见远处飞来一个黑色的阴影,粗长的口器直奔车玻璃而来。   湛擎和一脚急刹,撕响刺耳,跑车在地面留下深深的刹车痕,   湛擎和面色一沉,身上白光流转,就在那脑蚊即将刺穿玻璃的同时,S级信息素腾然激荡,一阶能力【啸魂】发动,空中乍然出现白虎虚影,扑向脑蚊,尖利的牙齿一口将脑蚊贯穿咬碎,淌下一地未消化的血浆。   不消多说,从血浆来看,已经有民众中招了。   但好在脑蚊的技能全部点在了飞行速度上,如果城中刚出现它,那说明沙漠城反应的还算快,异兽大部队还迷失在错综复杂的雅丹地貌中,没有抵达。   他们还有机会。   湛擎和猛踩油门,引擎嗡鸣,碾过脑蚊的尸体,直奔指挥中心而去。   “会长,你怎么来了?”   “会长,刚刚行动组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对方似乎出现了危险。”   “会长,我们观测到......”   湛擎和疾步上楼,拍下步枪,开始发号施令——   “立即关闭全城道路灯光系统,通知所有民众待在家中,不许上街!”   “城内所有B级以上觉醒者就地组队,保证每队一名恢复系觉醒者,至少护住自己所在小区!”   “检修组机动组合并一处,保证网络正常运行,保证和川国际正常接诊!”   “战斗小组立即出发,配合和川国际将存储的稀铅矿武器分发到低等级民众手中,做好全城战斗的准备!”   “机场停飞,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离开沙漠城!”   “是!”鬼眼组众人齐声应道。   命令刚刚发出,还来不及行动,机场突然传来了消息——   “会长,联邦调查团的专机紧急起飞了!” 第223章   同一片天际暮色下,海浪翻滚。   港谭跨海大道灯火通明,车流不息。   作为联邦数一数二繁华的城市,港谭算是彻头彻尾的不夜城,街边小摊炊烟袅袅,油光滋啦作响,人们围聚在小板凳上,三两好友,吃着油炸,喝着啤酒。   和资源丰富的沙漠城相比,港谭的地下城算是贫瘠的,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张,不少地下城已经被包囊在六环内,并不算人迹罕至的郊区。   港谭之所以能发展起来,全靠和周围小公会合作,开发人家的S级地下城。   不过各家公会的高等级觉醒者们,都习惯在港谭置备一套房产,毕竟这里气候宜人,配套齐全,基建发达。   祥和热闹的小吃摊突然袭来一阵腥臭,食客们忿忿捂住口鼻,不悦地环视四周,想知道这股臭气是从哪里来的。   “谁放屁了?”   “这才不是放屁,像是有尸体烂了。”   “怎么回事,下水道漏了?”   “吃不下去了,想呕,我们走吧。”   滴答。   一滴腥臭的绿色粘液落在小饭桌上,沿着桌面流淌。   “卧槽!什么恶心东西?”   这桌食客立刻捞起背包站起身,皱眉望着桌上的粘液。   滴答,滴答,滴答。   陆续有粘液滴下来,砸在酒杯里,饭盒里,衣服上。   食客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缓慢地仰起头,就见一只巨大的箭毒蛙正蹲在电线杆上,贪婪地盯着路灯吸引来的昆虫,它不住吐出舌头,将灯罩上蛛网粘黏的虫子扫入口腔,它嚼得咯吱作响,津津有味,腥臭的口水不断从嘴边淌下来。   “那...那不是B级异兽巨型箭毒蛙吗!”   食客们如临大敌,轰然散开!   这种箭毒蛙毒素极其强悍,哪怕是A级觉醒者,中了它的毒也会立即毙命。   吵闹声惊扰了巨物,它将目光投向人类,后腿一蹬,猛地弹跳,扑在人群中。   吸溜!   箭毒蛙长舌一卷,立刻将一个踩着高跟鞋的人类卷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只见它张开大口,舌头回缩,将不断挣扎的人类拖入口中,吭哧一口。   骨头噼啪碎裂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膜,巨蛙嚼得十分满足,鲜血噼里啪啦淌到地上,女人很快被它嚼碎吞吃入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异兽逃出地下城吃人了!   “不可能,【雨林】里的异兽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快报告高塔公会!”   “有没有高等级觉醒者啊,快杀死它!”   “我怕——”   吃到人类香甜味道的箭毒蛙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它张着血盆大口,甩着三米长的舌头,在马路上大吃特吃。   城市快速路很快陷入拥堵,车辆连环相撞,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人群弃车而逃,慌不择路。   箭毒蛙跳下高架桥,舌头劈断路边的棕榈树,将躲藏的颤巍巍老人卷出来,拖入腹中,空气中只留下老人最后绝望的痛哭。   嘶嘶。   城市下水道的污水沟中,一个背后长着巨大肉瘤的蛇状怪物爬了上来,它抖落身上的脏污,贴着石壁,一路摸索,终于摸索到了出口,它沿着出口爬行,最后咬碎井盖,探出了脑袋。   恰逢一对父子从对面走来,两人似是刚下红眼航班,手里还拖着行李箱,行李箱滑行在柏油马路,发出聒噪的翁声。   一双阴毒的红眼牢牢盯着父子二人,粗厚的黑色鳞片咯吱咯吱地摩擦着井壁。   “爸爸,你看那是什么东西?”孩子伸手一指。   父亲推了推眼镜,定精瞧看,只见下水道里探出一颗三角蛇头。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怪物如同闪电般窜出,粗长的蛇尾狠狠扫向父子二人——   嘭!   一声重响,父子二人同时被甩飞,狠狠砸向一旁的天桥。   刹那间两人脑浆迸裂,死在当场。   怪物迅速游动过去,长尾一卷,很快将两人的尸体拧成肉馅,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它身后的肉瘤明显鼓胀了一圈。   它餍足地顶着肉瘤,寻找下一个目标。   “快跑啊!往下面跑!巨型箭毒蛙喜欢跳上桥!”天桥上方,有人友善提醒,领着众人向桥下冲去。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更可怕的东西正竖起脖子,抬起两只猩红眼珠,等待着他们。   人群一窝蜂冲下天桥,你争我抢,险些发生踩踏事故。   等他们到了桥下,却与怪物撞了个正着。   “不不不不——”   第一批下去的人绝望嘶喊,他想逃,想后退,可惜桥上的人还在往下挤,他没有丝毫退路。   怪物口中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喷了他一脸的血珠,他绝望地瘫软在地,眼睁睁看着怪物的大口遮住了最后一丝光亮。   “啊啊啊啊啊下面也有!”   “往上跑!快往上跑!”   就在怪物即将把男人吞吃入腹时,“砰”一声枪响,一枚5.6mm稀铅矿子弹正中怪物背上的肉瘤,刹那间血花飞溅,怪物痛声嘶吼,不再动弹,然而从肉瘤的破口处,逐渐爬出两具残破的尸体。   楼顶天台,梦境女巫面色冷肃,举枪连射,毫不留情地将两具人形怪物击毙。   “塔东路发现A级异兽瘤蛇,附近战斗小组,来掩护民众撤离。”   “收到!”   梦境女巫立刻切换频道,接入高塔大厦:“爸,目前已确认【绝地】,【幽谷】,【雨林】,【腐山】地下城异兽外逃,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所有地下城都会失守。”   早在城市中出现第一例异兽伤人事件时,高塔公会就接到了消息,幸运的是,他们收到消息很快,反应也迅速,不幸的是,这些地下城离人群住宅区太近,造成的破坏简直呈指数增长。   同时接入通讯的还有阿巴顿,他正站在【雨林】的门口,望着那扇被摧毁的铁门。   被他召唤出的异兽亡灵正和自己的同类们撕咬拼杀,算是暂时缓住了吸血鱼,箭毒蛙,瘤蛇向外涌出的速度。   他皱着眉,一边将窜出来的吸血鱼逐个拍死,一边瓮声瓮气道:“会长,地下城的铁门破了,异兽在往外跑,怎么办?”   兰闻道面色沉重,额头绷起青筋,冷汗打湿衬衫。   港谭稀铅矿武器储备充足,高等级觉醒者比比皆是,如今所有战斗小队都已通知到位,就连等级不错的民众也加入了猎杀异兽的行动中。   他倒是不担心港谭,但恐怕港谭周围的城市就要遭殃了。   兰闻道沉声道:“把坦克开到地下城门口,对着大门往里轰,必须遏制异兽继续流入城市,换下来的战斗小队,立刻清扫城中出现的异兽!”   “是!”武器组赶忙调动坦克,装备炮弹。   “根据现在的数据,流出异兽等级最高为A级,动员各小区的高等级觉醒者,临时组成战斗小队,将周围的低等级觉醒者和未觉醒者保护起来!”   “是!”宣传组收到命令,立刻下发指令。   “指挥中心注意筛选求助信息,需要紧急治疗的地区,战力不足的地区,要立刻拨高塔的战斗组过去!”   “指挥中心明白!”   “必须保持电力畅通,保持医疗畅通,任何地方出现问题,高塔要及时派直升机和护送小队前往处理!”   “策应组明白!”   “联邦来的那些调查团呢?”梦境女巫迈步从街上走过,只见她眼睛微眯,手掌一挥,蛰伏的七八只巨型箭毒蛙顷刻间被抽走了全部记忆,呆傻立在原地,任人宰割。   “闺女,你觉得是他们?”兰闻道问。   梦境女巫冷笑,波浪长发在夜风中飞舞:“又不是第一次见地下城大门被毁了,上次干碎大门的还是我唯一的弟,这玩意儿显然跟神明力量有关,那就只有藏在联邦那位了。”   “大小姐!调查团所住的宝石梨酒店已经被异兽淹没,那些调查员不知所踪了!”监控组紧急汇报。   梦境女巫头发的颜色一点点变化,愤怒在她眸中堆积:“想走,无非是飞机或轮船,立刻通知机场和码头,所有交通工具禁止离港,谁要是不听,直接给我用火箭炮轰了!”   “会长?”   兰闻道捏紧眉心,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从他成立黑灯会那刻起,高塔公会已经注定是反贼了!   兰闻道立刻粗声道:“不止火箭炮,还有跟踪导弹,就算飞离港谭领空,也给我追上去,轰下来!”   “是!”   港谭中学家属区,四十二号楼,一楼一栋。   女人已经习惯这个点起床,为学业紧张的女儿准备丰厚的早饭,今天她刚在厨房切完水果,准备将果盘放到餐桌上,就听见门外传来诡异的啃咬声。   她来到门廊,望着不断发出声响的大门,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强盗吗?   港谭治安极好,怎么会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强盗?而且就算是强盗,会发出这种啃咬的声音吗?   十厘米宽的防盗门终于被咬破,破口处刺入一排尖利的獠牙,紧接着,一只苍白鱼头探了进来。   啪!   陶瓷果盘应声落地,穿着睡衣的女人捂着嘴巴,目光颤抖地望向努力挤进家门的鱼状怪物。   “老...老公!这是什么东西!”   妻子的声音扰醒了沉睡的男人,他揉着睡眼走出卧室,定睛一看,陡然变色:“是C级异兽吸血鱼!”   男人忙抄起一旁的水果刀向吸血鱼掷去,然而刀砸在鱼头上,却没造成半点伤痕,吸血鱼反而更狂躁地甩动鱼尾,贴着地板朝两人猛扑而来!   生死攸关的时刻,女人眼含泪光,猛一推身边的老公:“别管我,保护好莉莉!”   鱼头刹那间已经到了女人面前,它张开獠牙,鳞片全部炸开,大口即将咬断女人的脖子。   “老婆!”男人朝妻子扑去。   突然之间,从儿童房窜出来一道灵巧的身影,只见那身影腾身跃上鱼头,手起刀落,狠狠将匕首刺入吸血鱼的鱼背。   唰啦!   稀铅矿匕首猛然一划,竟然直接将大鱼开膛破肚,鱼血溅落之前,她早已飞身跃开,稳稳落地,蓝色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光,披在她身后。   落地之后,莉莉猛一脚踹开死去的鱼头,压着耳机道:“老大,我家里出现了C级异兽,可能要一会儿才能赶去帮忙。”   兰闻道:“你保护好你们小区,需要支援立刻告诉我。”   莉莉点头:“明白。”   女人鱼口脱险,转过脸,怔怔望着自己活泼可爱的女儿:“莉莉,你......”   莉莉解下身上两把稀铅矿手枪,扔给傻眼的爸妈,自己则握着那柄用惯了的匕首。   她一甩蓝发,骄傲地扬起稚气未退的小脸:“妈,我不只是初中生,我还是反叛组织黑灯会的干部,接下来,我会保护好你们。” 第224章   轰!   随着一声巨大的炸响,昏暗的夜空爆出一团火光,浓烟霍然涌出,遮天蔽日。   少顷,从浓烟中直坠下数片飞机的金属残片,打着旋,擦着火,一头扎进大漠。   “打中了!”乌芃惊喜大喊。   刚刚他操纵着雷电,正劈中联邦调查员的专机,现在飞机坠毁了,意味着那几十名调查员也死了。   湛擎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漂亮。”   穆德里推了推眼镜,再次确认:“会长,打落联邦的专机,就意味着沙漠城彻底跟联邦宣战了。”   芙伦拉抱着电脑,一边汇总最新信息一边道:“怕什么,联邦早就已经图穷匕见了。”   穆德里苦笑:“我倒是不怕,但是联邦一贯善于倒打一耙,到时战争打响,沙漠城的百姓必然要过一段时间苦日子,可是谁会相信元老院那位是冒牌货,想要害我们鬼眼呢?”   湛擎和望向沙漠的方向,微微眯起眼:“要是只害我们鬼眼倒是还好,就怕......”   他话音一顿,思绪砰然一撞,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赶紧给兰闻道那老东西打电话!”   这场行动大概率不止针对鬼眼,有没有可能港谭也遭殃了?   一通急电立刻拨向高塔公会。   与此同时,沙漠中心一颗黑色光弧缓缓坠落,在落到地面的那刻,光弧消失,几十名白袍信使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他们的衣角连一丝烟灰都没沾染。   “鬼眼公会怎么会发现得这么快?”有人问道。   “确实不合常理,除非我们的行动被人看到了。”另一名答道。   “不可能,高等级地下城都在大漠深处,如今那些异兽还没来得及跑入城市。”   “或许他们对我们早有防备,见我们突然离开,就不管不顾的动手了。”   “算了,无所谓,我们到嘉陵城坐飞机吧。”   “等等,这里离沙漠城不算远。”   “你想做什么?”   “回去,杀了湛擎和和楚浮,让这座城彻底成为异兽的粮仓,再也没有反抗之力。”   “元老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他让我们完成任务后立即到首都城汇合。”   “杀湛擎和与楚浮还不是易如反掌,放心吧,极地那波人被司泓掣坑惨了,现在七个人要干二十个人的活,一定比我们慢。”   “可是绿洲计划......”   “只是杀一个普通S级和普通A级而已,难道还耽误我们踏上绿洲吗?”   “我觉得还是请示元老一下。”   “全联邦的同僚都在今天行动,元老此刻忙碌的很,这点小事你也要给他添麻烦吗?”   一阵沉默。   仔细一想,似乎杀死湛擎和和楚浮并不是需要纠结的事,毕竟飞机被炸,他们也很想报复一下。   有一人先迈出了脚步,其余几十人跟上了他。   泥沙下陷,阴风怒号的魔鬼城里留下一连串脚印,风一吹过,脚印顷刻间消失不见。   罗布酒店会议厅里。   兰斯仰头望向天花板,重复了一遍那六个字:“能量守恒定律。”   黎容到底想说什么呢?   他一方面觉得这六个字必然是关键,一方面又觉得,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百年前的人身上,或许有些荒谬。   湛平川挺身而起:“干脆别想了,我亲自去看看不就完了?”   兰斯偏头望他:“你是说【时间穿越】?”   他心道果然,湛平川已经完全掌握了三阶和四阶能力。   湛平川捏着他的手亲了一口:“等我宝贝儿,一会儿回来。”   话音一落,湛平川就从众人面前凭空消失。   他再次出现在那条五彩斑斓的时间通道里,这里时间具象成了流动的纤维,供他选择。   他在时间流中穿行,埋头狂奔,跑了不知多久,突然,他一头撞向一堵透明墙壁。   在这里,时间流速停止了,想再往前闯,无论如何都憾不动了。   他心道,这一下不会回到盘古开天地了吧?   那时候有没有氧气?会不会憋死?   不对,刨除神话故事,科学点说,他莫不是会回到寒武纪?   那时候地球基本都被浅海覆盖,尤托皮亚恐怕也是一片汪洋,他不会刚去就淹死吧?   说不定会遇到远古病毒,然后因为没有抗体嘎了?   然而真的从这里闯出去,他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他不仅在陆地上,甚至还在上帝城里。   湛平川赶忙在大街上找能够确认时间的地方,终于在一家快餐店里给他找到一台电子钟,他望着电子钟上显示的年月,心一沉。   这是他出生的那年,看来【时间穿越】并不是没有限制的,他最多只能回到他存在在这个世界的原点。   现在他算是明白自己的意识为什么会回到四岁,而不是时间长河中随便的某一点了。   无法,湛平川只好无功而返。   兰斯愣住:“这么快?”   湛平川遗憾摇头:“回不去那么远,最多回到十八年前。”   兰斯倒是神色如常:“应该的,不然你这空间系也太逆天了。”   阿德里安坐了许久,灵魂又开始抽痛,暴戾情绪呈指数飙升,他只得紧蹙眉头,果断倒出最后一粒止痛片,没有喝水,直接吞咽了下去。   止痛片当然不能修复灵魂的损伤,但却可以麻痹身体的痛感神经,让他不至于太难受。   缓了一会儿,他再次睁开眼:“能量守恒定律是最基本的物理定律,也是全宇宙都必须遵循的规则。如果说地球生物有什么能跟混沌滋生的高维生命相比,那就只有数学和物理规则了。”   卢卡斯托腮,抬眼端详阿德里安的侧脸。   数学物理什么的,他早几百年就没有接触了,阿德里安一开口就是他根本理解不了的东西。   “我现在就记得三角形内角和180度。”卢卡斯食指在自己脸上打着节拍,小声嘟囔。   他没指望别人能听见,他就是自言自语罢了。   这是个无意义的引申,但阿德里安却听到了:“在三维空间确实是180度,但在四维空间就大于180度了。”   “喔。”卢卡斯打着节拍的手指一顿,这么愚蠢的话题,也就阿德里安愿意跟他讨论了。   兰斯及时把跑偏的话题扯了回来:“所以黎容提起这个,是想告诉我们,从宇宙必然遵循的规律入手?”   阿德里安不置可否。   Oliver思索道:“这个思路倒是很有趣,神明虽然比我们高阶,可也是宇宙孕育出来的,那么能量守恒定律也是祂们逃脱不开的。”   何竞恩挠挠亮堂堂的光头,砸吧着嘴猜测:“不知是否和平衡有关呢?自地下城出现后,人类产生异能,经过几十年的动荡,地下城能量与人类能量趋于平衡,雕刻中信使破开铁门,使异兽大量涌入,异兽咬死人类,人类能量转化成另一种没有攻击性的形态,所以平衡被打破,这才导致地球覆灭。”   Oliver提出质疑:“可是难道要让所有人类一个不死吗?这是不现实的。”   何竞恩转向自己的乖学生,探讨道:“如果人类死的数量低于异兽死的数量,是不是就会维持住平衡?”   Oliver还是不赞同:“老师,这太难控制了,地球屏障保护了人类,我们并不知道地下城里的异兽能量有多少,而且人类能量还有一部分在NO.749那边,他们是不会帮人类的。”   何竞恩叹气:“唉,确实,我忘记了地球的保护。”   兰斯却突然抬起眼,目光倏地一紧:“不,有道理,能量不会消失,但会转移,不过重点不在人类和异兽之间,而在——”   阿德里安阖眼接道:“人类与神明之间。”   “没错。”兰斯紧接着肯定了阿德里安的说法。   卢卡斯不由将嘴张成O状,阿德里安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阿德里安虽然闭着眼,却好似能感受到卢卡斯目光的变化,本不屑解释的他改变主意,抬手将面前打印出的雕刻照片一推,照片立刻散开铺在桌面中央。   “从铁门被破到星球覆灭,你们不觉得缺点什么?”   众人再次看向图中的雕刻。   信使用神迹开门,走入门内,随后异兽涌出,屠戮世间,星球覆灭。   “缺什么?”波波夫一脸懵。   湛平川对着照片琢磨:“缺信使的视角吗?这帮信使就跟工具人一样,开完门就从雕刻里消失了,也不知道他们出没出门,什么时候出门,和异兽会不会打架。”   兰斯:“我曾经笃定的相信外神不愿意赐予神迹,是因为神迹有可能会伤到我,就像小傻逼被控制那次一样,但如果神明也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呢?”   阿德里安冷嗤:“那么祂赐予的神迹分散的就是祂的能量。”   兰斯望向自己灵境系统里那团混沌,微微一笑:“外神是怕能量分散太过,导致祂失去优势,打不赢对手,所以才不肯赐予神迹吧。”   “Upuuzi......”(胡说)   “Kuta au la,mimi ni bora zaidi kuliko yeye......”(分散与否,我都强于祂)   兰斯心道,果然!   神明的力量是可以被分散的,图腾就是神明力量的源泉,祂赐予人类一部分,自己就少一部分。   “确定了。”兰斯得到外神的反馈,立刻告知了所有人。   湛平川表情愉悦,语气轻快,对不知道是否在偷听的外神说:“唉,作为您的神迹拥有者,我真得说您两句了,您每次都能被我宝贝儿骗,除了长得好看点,和大蛾子那个丑逼比真没优势啊。”   “Nataka kurudi muujiza wake!”(我要收回他的神迹!)   兰斯挑眉,原来神迹还可以被收回!   也就是说,这帮信使是有用处的,他们必须在破门后回到NO.749身边,把能量还给神明。   因为赢得这个星球的胜利后,信使就没有价值了,而神明要整装待发,开启下一轮游戏。   原来如此!   湛平川欠嗖嗖撩闲:“宝贝儿,外神跟我说什么了?”   兰斯含笑嗔他一眼:“祂说谢谢你夸祂好看。”   “Njia ya,ya kuchukiza,ya ujanja......”(卑鄙的,可恶的,狡猾的通道)   Oliver恍然:“怪不得黎组长只留下六个字,他那时应该还没有神迹出现,所以当他猜到宇宙定律是破局关键后,就没办法继续推演了!”   阿德里安凝视信使走入大门的照片,随后轻蔑地挪开眼神:“如果是我想要卸磨杀驴,也不会把他们被抛弃的命运刻在古神殿里,他们最好只做不会思考的工具,帮我完成游戏,再和地球一同陨落。毕竟只是微不足道的低维生命。”   湛平川竖起拇指:“叔,不得不说,你的阴暗面和NO.749真是灵魂知己。”   兰斯幽幽道:“所以为了提升胜率,我们必须尽可能多的杀死信使,阻止NO.749能量回体!”   外神没有说话,祂静静望着自己的通道,不知何时,这个总被祂嫌弃的弱小人类,已经足以在神明之间搅弄风云了。 第225章   杀死信使不是个容易的任务,被赋予神迹的人,远比普通觉醒者要厉害,在外神不愿多赋予神迹的当前,理论上,只有兰斯和湛平川具备杀信使的实力。   “不拼实力就要拼计谋,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暗算信使,所以我要跟你谈笔交易。”兰斯回到灵境系统,对藏在混沌中的外神道。   外神依旧没有说话。   兰斯闲庭信步地走向混沌,这里的深渊,黑暗,恐惧已经再也无法影响他,他来到混沌的边缘,微微一笑:“别装,我知道你醒着,是不是不愿意被我猜到你们神明的秘密?”   浓雾稍微动了动。   兰斯的目光立刻追到波动的浓雾处:“看你,以前一直嫌弃我胆小脆弱,真胆大了你又不开心。”   “We ni kituo changu kina zaidi......”(你是我最讨厌的通道)   外神从混沌中露出一只眼睛,不悦地看着兰斯。   兰斯毫不介意,反正他也不是很喜欢外神这个狗东西。   “你想不想赢大蛾子,看人家的胜局雕满整座古神殿你就不嫉妒,不愤怒?只要跟我合作,我保证你可以赢祂,把祂赶出地球。”   “Hata wana wan stahi kuni......”(卑微人类不配命令我)   “我不命令你,我只要人类平安,以后你随时可以通过我光临地球,我会是你永远的通道,但想必赢了这局游戏,你也不会再来了。”   神明可以利用人类间的仇恨和争端,让人类甘心放弃同胞,背弃家园,献出生命,那么他同样可以利用神明间的争端,为人类争取一线生机。   这是博弈,这很公平。   外神用鹿角拨开浓雾,探出头来,那双幽邃的眼睛窥视着兰斯。   “Una taka ku ni......”(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杀掉祂的信使,只杀信使,不要折磨我,不要伤害其他人类,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你一定可以亲自战胜祂,而我也可以达到我的目的。”   “你只有我一个通道,我也只有你一个神明,我们是一损俱损的关系,我们都想赢。”   “Im radi ania mini kwa uaminifu na uni,kila kitu,kita tatu kwa urah......”(你只要虔诚信仰我,献予我,一切都会解决)   “不行,我要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如果你不同意,我们这些低维生命死了也就死了,但你可是输了这局游戏啊,你怎么忍得了呢?”   外神的鹿角几乎快要戳到兰斯的额头,祂贴近兰斯,企图在祂的通道眼中看到畏惧,战栗,逞强。   可惜没有,通道的眼神很坚定,心绪也没有丝毫起伏。   他已经被锤炼的足够狡猾,足够坚强,比任何通道都还要强大。   “Haka,hai wezi......”(确实,不能忍)   兰斯弯眸笑起来,心道,去你大爷的。   不过从外神的回答中他也能听出来,祂答应了,在这些神明眼里,游戏胜负可比一颗星球的命运重要多了。   兰斯从灵境系统中退出来,就听湛平川问:“谁知道这帮孙子躲在哪儿,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找茬?”   Oliver提醒:“我们现在只知道有十三人还被关在洛拉西提冰原。”   阿德里安闻言嗤笑,随后冷冷吐出三个字:“调查团。”   兰斯呼吸倏地一紧,如果调查团就是NO.749派去的信使,那就说明距离异兽潮不远了。   他立即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小丑,快把度玛叫起来,我要同步联邦网络!”   卢卡斯此刻正专心琢磨,阿德里安这变态的脑子怎么那么好使?   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能猜到。   干洗过的衬衫有股淡淡的柠檬香,因为挨得近,卢卡斯闻得很清楚。   可恶,这破味道把信息素都给盖过去了,不然领边肯定会有残留的。   也不知道阿德里安这种禁欲冷感的人,信息素失控是什么样子,肯定反差很大。   估计只有和他上床的人才能见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上床?   阿德里安和Omega上过床吗?   这种连婚姻都要霍华德包办的工作机器,应该没兴趣跟陌生Omega上床吧?   “小丑?”兰斯又叫了一声。   阿德里安目光一转,正撞上卢卡斯偷瞄的眼神,他有些意外,因为那目光中隐藏的意思,并不是弟弟对哥哥的。   “偷看哥哥?”   卢卡斯腾然仰身,脸颊瞬间滚烫,心跳快的像是要赶去投胎,他立刻换了一副凶巴巴的面孔:“滚,谁要偷看你!”   阿德里安鲜见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但他仍危险地眯起眼睛:“说脏话。”   卢卡斯感受到了阴暗面的威胁,怂怂地缩起脖子,滋溜跑到兰斯身后:“我们黑灯会要干正事了!”   就在兰斯打算将这个关键信息告知各大公会时,他们的手机却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兰斯和湛平川相视一眼,几乎同时将电话接了起来——   “心肝儿,联邦调查团凭空消失,异兽跑出地下城四处伤人,现在恐怕不只是港谭的危机。”   “大少爷,主管,你们快回来吧,联邦调查团要杀了会长和楚院长,我们顶不住了!”   “杀我爸妈”几乎刹那,湛平川身上的懒散荡然无存,眸中蓄满浓烈杀意。   -   沙漠城的西南门楼,古城墙被轰出一个三米高的大洞,几十个白袍身影出现在洞的对面,风卷起他们的衣摆,拍打着翻卷的黄沙。   “叫湛擎和和楚浮过来。”声音从调查团中传来,也分不清是谁说的,只不过被风割得沙哑阴森。   “你们是什么人?沙漠城实施管制,任何人不许上街捣乱!”负责策应的战斗小组没认出调查团这幅打扮,还以为是趁乱作祟的强盗。   信使们并不多话,只见其中一名白袍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犹如漩涡的黄雾,他对一名鬼眼组员道:“无限压缩。”   最后一个字落地,那名鬼眼组员突然像被放置进了一台压缩机,身体扭曲起来。   “啊......啊啊啊!”   那名组员的骨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折断,鲜血挂着骨头从他身体里窜出,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很快,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然而压缩并未停止,血淌了满地,人骨碎成无数残渣,肌肉脂肪被暴力压榨,不断外渗组织液,最后,一个完完整整大活人,被压成了篮球大小的肉块,砰然坠地。   “你们要做什么!”   “指挥中心,东伢路发现三十余名不明白袍人,他们无故损毁城墙,杀害鬼眼组员!”   “对方恐是全员S级,我们不是对手,请求支援!”   “他们点名要见会长和楚院长!”   “指挥中心收到,增援马上就来!”   白袍信使一直在等他们通知湛擎和,现在目的达到了,终于不用再留情。   那名抬手的信使掌心漩涡更大了些,只听他冷笑道:“无限膨胀。”   就见举枪射击六名B级觉醒者突然像被充气的皮球,身体慢慢鼓胀起来。   最先出现变化的是肚皮,原本被腹肌填满的地方此刻逐渐涨大,撑平马甲线,将人皮拉扯到极致。   “这到底是什么异能!”   他们很快发现自己无法扣动扳机,因为他们的手指皮肉和骨骼也被注入气体,不断膨胀。   不过数秒钟,他们的肚皮已经涨到七个篮球般大小,皮肤被撕扯出狰狞的痕迹,渗着紫红的血丝,而他们的手掌也彻底被吹成肉球,骨肉分离,恐怖至极。   终于,人类的皮囊再也承受不住强大的张力,在到达某个临界点时砰然爆裂,炸成漫天血花!   眨眼间,一队由七名B级觉醒者组成的战斗小组变成了满地碎肉。   信使们踏着鲜血走入城中,衣摆不可避免的沾染血色。   “快些吧,不要让元老等待。”   “我们杀了湛擎和和楚浮,元老会开心的,你以为元老不知道楚浮私下里在做什么勾当?”   “你们说湛楚二人会来送死吗?”   “不来,就让鬼眼的其他人成为我们手下冤魂。”   几十个白袍身影很快引起了鬼眼公会的注意,发现一队战斗小组失联后,指挥中心没有贸然派高等级觉醒者前来,而是遣出了和川国际最新研制的战斗机器人。   砰砰砰砰砰!   子弹飞掠,密集如雨,铺天盖地地朝白袍人袭来。   信使们面对强悍的稀铅矿武器也不得不躲,他们的异能不像本怖,来自宇宙本身,所以避不开稀铅矿的压制。   三十余人各出奇招,在枪林弹雨中只有少许擦伤,其中一人咬牙切齿:“楚浮。”   他知道,这些碍眼棘手的武器全部来自楚浮的研发团队。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原本平整的地面轰然裂开一道巨口,发动攻击的机器人毫无意外直坠地心,消失不见,裂口在扫清障碍后迅速闭合。   那飘飞的泥土慢慢升起,逐渐聚拢成人型,紧接着,变成一名白袍信使。   “走吧,去和川国际医院,楚浮一定在那里,杀了楚浮,湛擎和会出来的。”   与此同时,最新报告传至湛擎和耳中——   “会长,机器作战小队全军覆没,对方有可以开裂大地的异能!”   “会长,飞机坠毁的地方没有发现一具尸体,调查团全员不见了!”   “会长,东伢路那帮人现在正以风速向和川国际医院前进!”   湛擎和双眸霎时凝紧,他一把夺过通讯器,切进楚浮的单线:“老婆,立刻离开和川国际,那帮调查团去你那里了!”   楚浮早已接收到了同样的报告,他此刻正在恢复一批被脑蚊所伤的工作人员,整个楼层弥漫起薄荷清香,淡绿色光芒包裹急诊室,同时被治愈的工作人员足有二百余人。   这个世界唯有楚浮有这样强悍的恢复能力,但即便如此,伤员还是不断被送往医院,急诊室刚一空,又会很快填满。   涌入沙漠城的异兽越来越多了,哀嚎求救声不绝于耳,受伤人数不断攀升,他们都哀求着楚浮的救治,楚浮根本无法抽身。   “我知道,我已经派坦克守在医院门口,还有一批无人机严阵以待,在伤员全部疏散之前,我还不能离开。”低沉冷静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楚浮仍一刻未停地释放着恢复信息素。   “你现在必须离开,他们的目标是你!”湛擎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是以命令的口吻,以鬼眼公会会长的身份。   楚浮沉默一瞬,擦去额间汗水:“相信我,我有办法保护好自己。”   湛擎和握紧通讯器,手臂青筋根根绷紧,咬牙道:“楚浮,你要违抗命令吗?”   “老公......”   “现在没有老公,我命令你立刻放下手头工作,前往安全屋!”湛擎和严厉打断楚浮的话。   楚浮很清楚,湛擎和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湛擎和本就是雷厉风行,手腕强硬的领导者,这些年唯独对他毫无底线,无限纵容,但此刻,湛擎和显然不想再纵容他了。   “......好,我马上离开。”楚浮终于不再倔强,通讯器里也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   湛擎和悬着的心一松,语气立刻放软,低声哄:“不是故意凶你,听话。”   “知道。”楚浮轻声回应,扯掉一次性手套,跨步走出急诊室,前往地下通道。   然而就在他即将进入地下通道的那刻,和川国际大厦突然发生爆炸,十一层玻璃窗同时爆裂,惊恐嘶喊声响彻楼宇! 第226章   楚浮被爆炸余波掀翻在地,五脏六腑像是要移位,崩碎的玻璃片和石块无差别地砸在他身上,鲜血顺着裸露的皮肤蜿蜒而下。   “楚浮......楚浮......”耳机里传来缥缈急切的叫喊,可他根本听不清楚,耳膜被炸响震得不断嗡鸣,隐隐淌出温热的液体。   咳咳......   楚浮闭紧眼,双手撑地,尝试了几次,都无力地栽倒下去。   好在十多秒后,他一片空白的大脑恢复意识,周身开始流转淡绿光芒,他全身的伤口顷刻间愈合,毫无疤痕,唯有地上那摊血迹表明他曾受过很重的伤。   楚浮站起身,看见刚刚还人满为患的一层大厅一片狼藉,血肉断肢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目之所及甚至看不到一个完好的身影。   和川医院不只有病人,还有大量工作人员,有些恢复系觉醒者凭借异能爬了起来,但那些无异能的专业医生却伤亡惨重。   和川国际大厦外面,并排站着三十多个白袍人,刚刚坦克手向他们发射了一枚炮弹,然而炮弹明明击中了他们,也在他们身边爆炸了,可爆炸的伤害却转移到了和川医院。   对方显然拥有伤害转移的能力,于是坦克,无人机都不再敢贸然攻击,一时间所有战斗小组束手无策,唯有稀铅矿子弹能够让他们闪避一二。   可惜他们之中还有好些元素系觉醒者,稀铅矿对他们也是无济于事。   透过溅起的颗粒和灰烟,楚浮认出他们就是来自联邦的调查团,他们显然是在等烟尘落地,然后再进来寻觅楚浮。   楚浮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时趁着尘烟未散,立刻进入地下通道逃脱,这些调查团毕竟没有定位工具,只要他隐藏起来,他们绝找不到他。   二是他动用异能救治整个大厅的伤员,这样可以将死亡率降到最低,但也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调查团的目的是他,只要他出现了,这些人不屑于浪费时间杀普通人。   艰难的抉择,却没有给他多少思考时间。   “楚浮,说话,我现在来找你!”湛擎和拿起通讯器,大步流星冲出位于地下的机密指挥中心,他只留下一句话,“阿德里安回来之前,指挥交由穆德里负责。”   调查团抵达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虽然知道自己老婆有逆天的恢复能力,不至于被爆炸伤到,但心脏还是无法抑制的揪紧了。   几十年来,他还从未有如此恐惧的时刻,三十多名拥有神迹的信使,足以秒杀任何觉醒者。   “会长!”芙伦拉急喊,就要上前抓湛擎和,谁料一把没抓住,湛擎和已经跑出地面。   芙伦拉急得跺脚:“不能走!他们就是为了引您过去!”   湛擎和自然知道这是鸿门宴,可是他也别无选择,他不能留楚浮一个人面对危险。   “湛擎和,你留下指挥,不许过来。”   耳机里终于再次传来楚浮的声音,他依旧那么克制和冷静,与此同时,他掌心光芒大盛,顷刻间笼罩了整个楼层。   “不可能。”   湛擎和只回了短短三个字,便瞬间化身白虎,向和川国际狂奔而去,他的身形几乎化作一道白色残影,难以捕捉。   和川医院里,所有伤员都在迅速恢复着健康,他们逐次从废墟中爬起来,知道是楚院长再次救了他们。   而医院门前的信使们看到这一幕,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啊,找到了。”   “要不要等湛擎和来了一起杀?”   “他真的会来吗?听说楚浮很凶,说不定他早就想换老婆了。”   “那就先杀了楚浮吧,到时把他的尸体挂在顶层避雷针上,看湛擎和要不要来收尸。”   灰烟终于还是落了下去,被震碎的玻璃内,显出楚浮的身影,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被鲜血打湿,沾满灰尘,但哪怕站在废墟中,等待着死亡,他依旧遗世独立,与众不同。   白袍信使抬起手掌,牢牢盯着楚浮的方向,他掌心再次聚起漩涡,越扩越大。   这时一位同僚拦住了他:“听说楚浮是罕见的由Alpha变成的Omega,兼具AO两种特质,压成肉块实在可惜了。”   信使鲜见用鄙夷的目光瞥了同僚一眼:“收起你的色心,他是元老的敌人。”   同僚咧唇一笑:“我来。”   他顷刻间发动了自己的能力,只见他的手臂突然变成了黑色的软体,软体像有无穷无尽的弹力,直奔楚浮而去。   楚浮眼见攻击袭来,立刻闪身躲避,谁料在半路上,那只手臂突然像大王花一样绽放开来,散发着恶心腐臭的气息。   “我要用他孵化我的花朵。”同僚贪婪道。   作为大王花形态植物系觉醒者,他的这项能力可以吞噬人类,并将花粉授在那名人类体内,而那名人类,就会像被寄生一般,作为大王花的容器,当花种成熟,便会破体出一名傀儡,这名傀儡会拥有那位人类的异能,并听从主花差遣。   楚浮立刻掏出稀铅矿手枪朝大王花射击,子弹精准贯穿了大王花的花瓣,花瓣的那处即刻枯萎,但对硕大的花朵来说,那点枯萎不值一提,花身依旧朝楚浮包裹而来。   楚浮冷汗渗出,忙奋力狂奔,翻身跃出后窗。   他必须远离这里,才能保护和川大厦不坍塌,让里面上万的病人活下来。   可惜满地的狼藉阻碍了他的脚步,大王花顷刻间追到他身后,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花瓣就要快将他包裹在里面,将粘白的花粉涂满他全身。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残影突然而至,一口叼住楚浮的后领,将人拽离大王花的攻击范围。   紧接着,白虎用力一甩,将楚浮稳稳甩到自己背上。   “湛擎和!”楚浮立刻抱住白虎的脖子,手臂明显感受到皮毛之下,爆发的肌肉和流淌的热汗。   白虎发出一声低沉的虎啸,二阶能力【威慑】发动,百兽之王的咆哮让大地震颤,所到之处恐惧丛生,万物俯首称臣。   原本张狂的大王花不禁缩起花瓣,来抵御虎啸的的威慑,攻击一时间停止了。   楚浮将脸埋在白虎双耳之间,猛嗅Alpha的信息素。   【威慑】发动的同时,湛擎和也不忘给惊魂未定的老婆释放安抚信息素。   白虎喉咙里不断发出愤怒的低吼声,显然在宣泄对楚浮违抗命令的不满。   楚浮只好不断蹭着白虎的耳朵和后颈,用安抚大猫咪的方式降湛擎和的火气。   他一边rua毛一边道:“对方显露出的异能有伤害转移,大王花,暴力压缩,无限膨胀,风速赶路,要立即备案,防止不必要的伤亡。”   “还有,我打算在联邦各公会间建立一个信息共享系统,同步实时战况,感觉依托各地的和川医院就可以完成......”   楚浮话还没说完,白虎突然停住脚步,利爪在砖石路上抓出深深沟壑,这才堪堪停在面前的蛛网前。   湛擎和浑身戒备地盯着足有十层楼高的巨大蛛网,肌肉绷得硬如砖石。   他或许可以从蛛网的缝隙中跃出,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网上密密麻麻爬附着透明小蜘蛛。   那仿佛是蜘蛛的巢穴,每时每刻都有新的透明蜘蛛在孕育,蜘蛛爬满了每根蛛丝,用螯肢对准湛擎和和楚浮,显然它们垂涎美食很久了。   湛擎和还不清楚,一旦这些蜘蛛挂在身上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他不敢冒险。   可是这一停,就失去了逃跑的先机。   回头看,三十余名信使已经追到了身后,鲜血顺着他们的手指滴滴答答淌下,显然在追逐的路上,他们打扫了不少阻碍。   “会长!楚院长!你们怎么样?”   “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指挥中心派出了飞行S级部队,正火速赶往你们的方位,千万坚持住!”   “滋滋......”   耳机里传来刺耳的电流音,楚浮摘掉耳机,翻身下了虎背。   他并没有放弃,他在思考如何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白虎牢牢挡在楚浮面前,虎视眈眈盯着不断靠近的调查团。   “湛擎和,楚浮,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信使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于是几人同时抬手,发动了自己的能力,一时间天地扭转,黑云压城,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向二人!   所到之处瓦木砖石皆碎成齑粉,大地仿佛脱水的海绵,塌陷干瘪,没有人能逃过这样令人绝望的攻击。   最后时刻,楚浮坦然的将刀对准自己的心脏,他的心脏死亡之时,会爆发出四阶能力【治愈圣光】,这种光芒高于一切判定,足以消弭任何伤害。   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救湛擎和一命。   “楚浮,不许!”湛擎和魂不附体,当即变回人形,就要夺楚浮的刀。   然而刀尖已然刺破胸口皮肤,血液沿刀锋滴落,就在楚浮咬牙刺向更深时,他们面前的空气骤然撕开一道时空裂隙,强悍的龙胆信息素从裂隙中爆发而出,一张巨大的红色透明屏障出现在道路之间,顷刻间盛纳了全部攻击。   砰!   异能对撞爆发出撼天动地的能量波,直接震塌了三条街区,然而硝烟之后,屏障仍然稳稳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红光流转,修复着屏障的裂痕,一道鲜红的图腾隐隐浮在屏障之上。   湛平川走出时空裂隙,挡在父母前面。   他面沉似水,盯着那三十多个战利品,被神迹加持的猩红光芒盘缠在他手臂上,衬得他仿佛地狱而来的罗刹。   “你们说今天是谁的死期?” 第227章   “自然是你!”   声音落毕,只见一名信使刹那间身影消失,空气中只留一片扬起的尘土,紧接着,大漠沙土开始颤抖,湛平川脚下的地面赫然劈出一道裂纹,那深不见底的幽邃好似直通地心。   在重力的作用下,湛平川的身体本能下坠,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巨大裂缝在他坠入后砰然闭合,只在地面留下一道狰狞伤疤。   “儿子!”湛擎和抱着楚浮,眼睁睁看着湛平川在自己面前消失,心跳险些停了。   楚浮也瞬间面无血色,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如此!”元素系信使再次恢复身形,朝湛平川消失的地方冷笑。   然而下一秒,大地闭合之处再次撕裂一道时空裂隙,湛平川从中安然无恙走出,嘲弄一笑:“玩偷袭,可以啊。”   他轻佻的语气刚停,还不等信使们反应过来,只见三十余名信使站立的位置突然撕开幽邃裂缝,旋转扭曲,只不过这次的裂口不是通往地心,而是通往必死的太阳。   “不......不好!”   难以招架的热浪汹涌喷出,顷刻间将信使们的白袍烧成灰烬,无法使用异能离开的炮灰直直坠入脚下的裂隙,眼睁睁看着同僚们四散奔逃,狼狈不堪。   在被彻底烧化之前,他们留下绝望的嘶喊:“救我......绿洲......”   时空裂隙再次消失,有七名信使自此化作烟灰。   湛擎和的心脏终于再次跳动,他长呼一口气,觉得快要活不起了。   老婆和儿子在他面前接连命悬一线,哪个E受得了?   “儿子这是什么异能?”楚浮握着手术刀轻喃。   “这不可能,他到底用了什么邪术!”   信使们和楚浮有同样的疑惑,他们明明看到湛平川从那裂隙里走出来,这说明里面一定是没有危险的,但怎么他们的人进去就被烧成灰了?   他们可是拥有神迹的信使,人类本应无法打败他们。   狼狈逃开的信使眯眼细瞧湛平川,终于在看到他手臂隐隐闪动的图腾时脸色瞬变:“他也拥有神迹!”   信使们早就听说,在AGW特危死刑监狱里,本怖被另一名拥有神迹的觉醒者打败了。   那可是本怖,是始终陪在元老身边的人,是被神恩赐前就拥有S级能力的天才,但是他居然,被打败了。   首位信使后退一步,如临大敌。   倒是他身边人无知无畏,冷笑道:“怕什么,我们有三十个人,他只有一个人,就算是神迹,今天也要死在这里!”   “蛛丝来!”   那名用巨大蛛网拦住楚浮和湛擎和的信使双掌猛力一击,只见他整个人化作一只半层楼高的黑色蜘蛛,蜘蛛的腹部犹如一团圆润鼓胀的软球,正一颤一颤地翕动。   突然,蛛腹猛烈颤抖,从中喷吐出大量蛛丝,蛛丝铺天盖地,顷刻间将湛平川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完了。”一名观战的信使信誓旦旦道。   被蛛丝包裹的人会永远困在里面,再也无法脱逃,但蛛丝里会有一条腔管,向内输送氧气和养分,供人苟延残喘下去。   这是最残忍的死法,要让人在幽闭狭窄空间里精神崩溃,陷入绝望,最后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而自杀的人的怨念会化成蜘蛛宿主的养分,再次强化蛛网的硬度。   在此之前,蜘蛛人已经用这种方法逼死了数十名觉醒者,最高等级甚至是S级。   这就意味着,他的蛛网已经无比强悍,高于一般S级判定。   谁料蛛网包裹住湛平川还不过两秒,突然一条红色丝线从蛛网中刺入,丝线上流动着血红光芒,刺人眼目。   紧接着,无数道丝线从中刺了出来,它们好似无坚不摧的纳米刀,在蛛网上横冲直撞,胡乱劈砍,那牢不可破的蛛网此刻就如不堪一击的破布,被截成数片,片片散落。   湛平川踩着蛛丝,周身红丝正甩动挥舞,将他严密的保护起来。   “靠神迹突破S级的作弊者,还真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了。”湛平川冷嘲道,随即他眼眸一肃,红丝以远超蛛丝的速度朝黑蜘蛛疾掠而去。   蜘蛛信使大骇,忙喷出蛛丝与之对抗,然而红丝简直所向披靡,居然层层刺穿蛛网的妨碍,速度丝毫不减。   嗖!   一道红丝从黑蜘蛛的大脑穿过,蜘蛛赫然僵立,紧接着,无数道红丝穿透了蜘蛛的身体,仅仅眨眼之间,蜘蛛就被扎成了筛子,乳白的脓液从它身体的孔洞渗出,它的八只跗节爪突然一软,庞大的身躯瘫倒下去。   他一死,楚浮湛擎和身后的巨大蛛网也跟着消失了。   哪怕是目空一切的信使,在此刻也不由心生恐惧。   太久了,他们拥有神迹太久了,早已忘记在成为信使之前,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觉醒者。   是神迹赋予他们跨越等级的力量,让他们忽略了,当一个天赋S级觉醒者拥有神迹后,会是多么恐怖。   “八。”瞥了一眼蜘蛛尸体后,湛平川只冷冷吐出一个字。   “都愣着干什么,一起上!要相信元老的神迹更强!”   “无限,压缩!”   喊话那人黑色漩涡在掌中聚起,掌心正对风波中心的湛平川,刹那间,重若千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湛平川挤压而去!   压力早已扭曲了周遭的空气,在这样的高压下,人类无法思考,无法动作,只能无望地看着自己的骨头折断,皮肤破裂,□□外泄,根本来不及使用任何异能。   他就是要挑这个时机,让湛平川无法用裂隙逃走!   他的确算准了,湛平川也的确没有发动异能,但那不过是因为压力根本没有作用在他身上。   这让鬼眼一个战斗小组同时毙命的能力,在湛平川眼前消散了。   信使瞳孔巨震,再次猛挥手臂,朝湛平川施加了更大的能量。   可惜毫无作用,湛平川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别说骨头断裂,就连头发丝都没掉一根。   “这不可能,他不可能拥有异能无效化!”   “你们看那边!”   这时才有人发现,始终没有闭合的时空裂隙里又走出几个人,为首的少年眼中泛着幽光,发丝莹白,两扇骨翅从肩胛刺出,正轻轻扇动。   祂只是淡漠地扫了湛平川一眼,湛平川手臂的图腾就像被注入了能量,更加猩红诡异。   原本极细的红丝也突然被更盛的红光包裹,悬停在湛平川周围,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去索敌人的命。   “wa nani wenye nguvu zaidi”(你说谁的神迹更强?)   少年声音空灵幽邃,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祂将目光移向冒犯者,危险地偏了偏头。   压力觉醒者还来不及分辨那古怪语言的意思,就突然凭空自燃,身体窜出熊熊火焰。   “咯...咯咯......”他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也扑不灭身上的火。   他噗通跪倒在地,眼珠逐渐蒙上一片灰白,在绝望的痛苦中,他的身体彻底灰飞烟灭。   “那......那是......神明!”   信使们从未见过传说中的另一位神祇系觉醒者,但此时此刻,他们仍然认出来了。   仅仅只是被窥视,他们就感到一股由内而外的绝望,自卑,仿佛赤身裸体被放置在镁光灯下,任由高维生命审判,指摘。   他们至今没有倒下,没有臣服,没有失去一切能力,不过是因为他们体内残存另一神明的神迹。   但这不知多少分之一的神迹在神明本人面前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他们此刻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飞机坠毁后立刻回到首都城,回到元老身边。   接下来,就是惨无人道的屠杀。   在神明通道和他的信徒面前,这些信使根本毫无反抗能力,那些原本撼天动地的强大异能,也成了蝼蚁的垂死挣扎。   不过几分钟,地面就横七竖八躺着残破不堪的肢体,也分不清那是谁的手臂,谁的脑袋,鲜血铺红整个街道,将风沙打湿。   朝日恰在此刻从山脊升起,晨曦的光芒穿透黑夜,照耀惨红的大地。   兰斯眸中白光消失,颈上图腾蛰伏,两扇骨翅收回体内,发丝也恢复了原本的红棕色。   外神遵守了承诺,没有折磨他,没有杀害其他人。   “谢谢。”重新掌控身体后,兰斯对外神道。   藏在混沌中的外神动了动鹿角,没有说话。   祂的通道是叛逆的,狡诈的,睚眦必报的,心狠手辣的,哪怕祂如此折磨他,他也没有说过一句软话,甚至还要想方设法的报复回来。   这是外神第一次,从通道口中听到了正向的表达。   祂虽然不屑于蝼蚁的憎恶或感谢,不在意蝼蚁的情感,但......   这个通道与众不同,他是亿万年来唯一一个,被祂窥视长大的。   “Hum.”(哼)   飞行S级部队此时也刚好赶到,他们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会长和楚院长救出来,谁料到了一看,调查员已经没有一具全尸了。   飞行部队扇着翅膀,张着嘴,呆在空中。   “别愣着,去杀异兽。”观摩完整场屠杀的阿德里安开口道。   看了这样血腥的场面,他体内的暴戾因子更加躁动,此刻全凭意志力压制。   “主管,你也回来了!”飞行部队大喜。   “还有我们俩!”波波夫勾着凌棋的肩膀道。   他们俩在后方,识趣的没有凑热闹,生怕调查团的血溅在他们刚换的衣服上。   湛平川抱住正在轻喘的小狐狸,招手收回时空裂隙,转过身:“爸妈.....妈!”   他一搭眼,就看到楚浮心口的白大褂被血染红了,一柄沾血的手术刀还握在楚浮手里,刀尖正对心脏。   湛平川眼一晕,忙召出红丝,顷刻间将手术刀切了个粉碎:“妈你别死啊!我才十八岁,不想当孤儿!”   其实从湛平川突然出现到战局结束,也不过短短几分钟,楚浮全程惊愕,根本忘了手里还握着刀。   此刻回神,他低头一看,手术刀就剩个刀柄了。   “......”   这是从医以来,他用得最趁手的一把手术刀。   不过......   算了,是亲生的。   楚浮松手扔掉刀柄,小指戳了戳湛擎和的掌心,轻笑:“宝贝长大了。” 第228章   湛平川拉着兰斯三步并两步跑到楚浮面前,还不等打招呼,他就一把拽住楚浮的白大褂,急道:“妈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自杀?是不是我爸生死关头没有禁住考验?”   湛擎和那满腔爱子热情瞬间冷却,他磨着后槽牙道:“你才没禁住考验,给老子滚!”   湛平川放心不下:“妈你给我看看伤口!”   楚浮无奈地拍掉儿子的爪子:“晚了,已经愈合了。”   “哦。”湛平川松了口气。   湛擎和将楚浮被鲜血打湿的白大褂剥下来,把自己的外衣裹在老婆身上,顺便将老婆搂住。   “虽然伤口愈合了,但你妈失了很多血。”   兰斯闻言伸出手,张开五指,掌心托着一颗大力丸:“楚叔叔,您把这个吃了,能立刻恢复体力。”   楚浮朝兰斯微笑,毫不犹豫地接过大力丸:“好久不见,小朋友。”   缘分实在是奇妙,曾经蜷缩在他怀里汲取母爱,奄奄一息的小Omega,如今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并成为他儿子的爱人。   兰斯被这温柔的言语烘得心头一暖,一时之间忘了提醒楚浮。   再一回神,楚浮已经将大力丸放入口中。   “呃......”他欲言又止,就见楚浮的表情稍微僵硬了一下。   但楚浮毕竟极其有素质,依旧面不改色的将大力丸吞了下去。   药丸刚入口,楚浮就感觉到了效力,他的体能急速提升,因失血而微凉的指尖也恢复了温度,薄荷信息素充盈在腺体内,仿佛能再救成百上千的人。   “果然厉害,早就听说有这样一位觉醒者,我曾经还想过邀请他。”   “楚叔叔,现在情况紧急,恐怕世界各地的地下城都被打开了,我想让您帮个忙。”兰斯立刻切换频道,开始谈正事。   他们刚从尤托皮亚离开,由于塔那托战胜了罗布们,所以根基山上的地下城暂时安然无恙,尤托皮亚人不至于立刻面对危险。   但如果事态失控,加勒比酋长国其他地区的异兽早晚要入侵尤托皮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世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独善其身。   “你说。”楚浮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我需要依托各国和川国际医院的力量,建立实时信息共享网络,各公会得立即确认联邦调查团的位置给我,我要把他们干掉。”   楚浮点头:“我正有这个意思,如果谁研究出了封堵地下城或控制异兽的办法,也可以实时共享。”   “封堵地下城恐怕......”兰斯不太乐观,因为根据古神殿里记载的宇宙历史,那么多覆灭的星球,不可能没人想过要封堵地下城,但他们都失败了。   地下城的铁门本就是星球保护自体生物的屏障,可那屏障却是被它孕育的生物亲手损毁的,破了就是破了,应该再没有修复的可能。   以后人类恐怕要学着和异兽们相处共存,就像学着适应地球上本就存在的猛兽一样。   “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败人类叛徒NO.749,杀死他的信使就是削弱他的能力,我必须在有限时间内最大限度削弱他。”   “明白了。”楚浮虽然没有看到古神殿的雕刻,也没有听到罗布酒店内的分析,但他很快提炼出关键点。   “尤托皮亚发生的事我告诉你们,他们还有要紧事。”短短几分钟,阿德里安已经飞去附近药店找来止痛药和抑制剂,打进了自己体内。   湛平川:“爸妈,我们俩还得去岳父那儿收割一波,咱们回聊。”   湛擎和眉毛微抖,这才联姻没多久,婚礼还没办呢,小混蛋改口还挺快。   楚浮望着儿子亮灿灿的眼睛,轻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回见啊妈,爸帮我准备好八百平大别墅!”湛平川召出时空裂缝,定位在高塔大厦,然后抱着小狐狸跃了进去。   等他们两人走了,楚浮这才皱着脸,忍不住干呕出声。   好用是好用,但是这药的滋味实在是......或许以后有时间,他们可以探讨改进一下。   湛擎和看老婆捂着胸口干呕,惊得两只虎耳都弹了出来,他心虚试探:“老婆,我最近没弄到最里面吧?”   但他也没记得很清楚,如果是白虎形态做的话,会激发他的兽性,高潮时不太控制得住。   他可不想再养一个小混蛋了。   楚浮抬眼,嗔道:“乱想什么呢,是那药难吃。”   湛擎和这才抖了抖两只虎耳,悄悄收回去:“难得,居然也有你觉得难吃的药。”   他就没见过比楚浮更能吃苦的人,无论多疼多难受,楚浮都能面不改色地忍下去,乍然看到老婆如此丰富的表情,湛擎和只觉得可爱。   楚浮很快就收敛了表情,伸手拍拍湛擎和的背:“老公,快变猫猫,背我去医院救人。”   他体力已经完全恢复,现在正适合救更多人。   湛擎和老脸发烫,压低声音:“老婆,在外别叫猫猫,我毕竟是会长,要点威严。”   阿德里安在一旁淡定地挪开眼睛,早已习惯:“放心,我可以自动忽略。”   湛擎和:“......”   在时空裂隙中,兰斯抽空问外神:“真的没有闭合地下城的方法吗?”   “Chan,nan iomba mengi sana......”(通道,你对我奢求太多)   兰斯一脸淡定,扭过头对湛平川说:“看来被NO.749破坏的地下城门,外神是没办法修复的。”   湛平川轻挑眉,知道小狐狸又开始套路外神了。   湛平川遗憾道:“怎么这样啊,还以为外神无所不能呢。”   兰斯摊手:“是呗。”   “Jinga!”(荒谬)   “Haw kure niliy ovaribu pia......”(祂也不可修复我的破坏)   闻言,兰斯心一沉,外神都只能用这种方式反驳,看来是真的没有办法修复了。   “现在能抵挡异兽的只有稀铅矿,不知道外神能不能赐予地球更多稀铅矿?”兰斯稍微眯眼,似是喃喃自语。   “能吗?我看够呛吧,得多少产量才够全地球人类使用,而且宇宙又不是外神家开的,还能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湛平川熟练捧哏。   外神将脑袋顶出黑雾,亮着幽光的眼睛紧盯湛平川。   这个信徒太讨厌了,有一张非常难听的破嘴,真后悔曾经赐予他神迹。   “Mimi ni kiumbe cha juu,zaidi ulim na nina chochote!”(我是宇宙最高级的生命,我可以做任何事)   哦豁。   湛平川一挑眉,有戏。   兰斯但笑不语。   眨眼之间,两人就到了高塔大厦。   时空再次撕裂巨口,一股潮湿海风扑面而来。   兰斯一脚踏上路面,立刻压住耳机联系卢卡斯:“小丑,怎么样,找到信使的踪迹了吗?”   卢卡斯立即道:“度玛已经快速阅览了全部监控,他们确实登上专机准备飞回首都城,但是飞机让你姐给轰下来了,坠毁在海里,然后他们就消失了,海里没有监控,我猜他们当中有海洋形态觉醒者,怎么办?”   湛平川嗤笑:“这波人倒是比沙漠城那波聪明,老老实实回去给NO.749收割。”   兰斯沉眸分析:“从港谭飞到首都城需要四个多小时,走海路会更远,而且首都城不靠海,他们只能停靠在丹宁城,再乘车转往首都城,除非他们全员是海洋生物觉醒者,不然不可能游去丹宁城,但如果真有这么多鱼可用,当初塞拉尔的两个帮手就不至于从监狱里找了。”   卢卡斯:“你的意思是?”   兰斯眯眼:“他们肯定混入了人群,立刻通知港谭居民,提供线索,全城搜捕联邦调查团!”   卢卡斯:“明白!”   不过几分钟,悬赏信息就发到了港谭每个人的手机上,但凡有屏幕的地方,都能看到调查团七人的大脸。   此时,荒废破旧的城中村里,七名信使拧干衣服上的海水,抬手捏碎不知死活的箭毒蛙,面色阴郁。   “兰闻道的反应够快的,直接就炸了我们的飞机。”   “没办法,谁让港谭的地下城都在城市里,这帮南方佬还爱过点夜生活。”所以哪怕他们已经以最快速度赶往机场,也还是被高塔公会拦住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要不是元老催得紧,我真想弄死他们再走。”   “恐怕兰闻道这老家伙现在也在后怕,飞机里没有我们的尸体,他就该知道,普通爆炸根本要不了我们的命。”   “那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干脆抢一辆车,离开港谭,从汉莫比城坐飞机,谁要是敢拦我们,就弄死谁。”   “说的有道理,集合在即,即便我们距离近,也不能懈怠,我听说太平洋孤岛国那波人已经回去了。”   说做便做,七人拖着潮湿的白袍,光明正大走出城中村,在路上寻觅没有被异兽破坏的豪车。   走出不过七百米,正撞上一名开着路虎的Alpha。   “就这辆吧,凑合凑合。”   Alpha紧急刹车,盯向面前的七个落汤鸡。   白袍,湿身,北方身材,都对上了!   他忙掏出手机,比照悬赏令上的照片,发现真人比照片好像丑一点。   为了百分百确定,他只能小跑下车,举着手机,凑近比照。   “啊!”Alpha大惊。   信使们冷眼注视这个行为异常的人类,不禁嗤笑:“看来被我们吓疯了,告诉他交出车钥匙,饶他一命。”   “你——”   为首的信使刚居高临下说出一个字,就见Alpha面露喜色,火速埋头拨打举报电话,对着接线员惊喜道:“找到了!七名歹徒就在城中村平和路!对对对,我在这里守着,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放心,身为港谭居民,我责无旁贷!”   信使:“?” 第229章   由于事情发展太过抽象,以至于七名信使呆在原地,头脑风暴了许久,甚至猜测面前看似普通的男人或许有非凡的异能,才敢跟他们七人叫板。   直到看到对方跳上车,因为太过激动而一头撞向马路牙子时,他们才明白,这位是纯傻逼。   “操他妈,杀了他!”一名大胡子信使脾气暴躁,脚下涌出一股灰白液体,迅速朝路虎蔓延而去,而他本人则像蜡烛一样融化起来。   就在液体顺着车轮一路上爬,快要从车门车窗钻进去时,废墟里钻出来两个人。   “咳咳......”为首耳骨挂着两枚绿松石坠子的Alpha挥着手,掸走灰尘,“居然穿这个破地方来了,宝贝儿小心点。”   一旁的红发Omega掩着口鼻,猫腰从断壁残垣中钻出来,忍不住问:“你真的完全掌握三阶能力了吗?”   明明定位的是平和路,结果出来差点被危楼压瘪。   “宝宝,我早就想说了,港谭那么繁华,岳父非得在市中心留一片废弃城中村干嘛,影响市容市貌啊。”   兰斯一脚踏出废墟,放下手,目光不善地望向那七个落汤鸡,漫不经心道:“念旧。”   “哎我车怎么开不动了?”热心市民此时对危险浑然不觉,他不断拧动车钥匙,企图将车发动起来,然后一脚油门将七名歹徒撞个半残。   谁料出师未捷,车坏了,他甚至还大咧咧地摇下车窗,向外瞅自己的前车轮。   “卧槽,这二逼!”湛平川眼看着那灰白液体就快要挨上热心市民的皮肤了,他赶紧催动红丝把路虎顶盖给掀了,将举报人一把拽了出来!   “我车!”举报人大惊失色,只见被那灰白液体接触的地方,已经老化成锈迹斑斑的废铁了。   那液体,能够瞬间抽走人和物的生命值。   信使瞬间收回液体,恢复原貌,他见兰斯与湛平川是从废墟里钻出来的,根本没放在眼里,冷嗤道:“又来两个讨死鬼。”   湛平川穿着装逼范十足的蓝色衬衫,因为天热领口开得很大,他噙着笑越走越近,左手还插在兜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海边度假的。   “宝贝儿,咱们一人几个?”湛平川贴心问。   兰斯摘掉眼镜,挂在胸口的衣领,回湛平川:“你可以乖乖在旁边等着我。”   兰斯话音刚落,就见一名信使身上突然爆发出极盛的光芒,那光线犹如太阳直射,能让人瞬间致盲。   “他妈的,都给老子去死!”   在那能够穿瞎任何生物眼睛的刺激性光芒中,信使的手臂化作一柄旋转的光钻,钻头直奔兰斯与湛平川而来。   在他的想象里,这两人一定已经抱着眼睛哀声痛嚎,只等被他一钻捅穿心脏。   谁料他举着光钻冲到近前,却发现在无人可挡的光芒里,Omega双目泛着更强悍的莹光,脖颈浮现一圈令人生畏的红色图腾。   那一瞬间,信使冷汗打透衣衫,恐惧让他浑身颤抖,他仿佛看到了死亡的逼近,让他无法喘息。   “我......”   噗嗤!   外神抬起手掌,单手扣住信使的脑袋,手指一使力,捏核桃一样将人脑捏得四分五裂,迸溅的鲜血被光照成透明的红白色。   这名光元素觉醒者使用异能时本应没有实体,但元素化的能力在外神面前却完全失效了,从他冲过来到死亡,不过短短十余秒,周遭过曝的光亮还未消散。   外神直接穿透这光亮,刹那间来到其余六人面前,在那六人还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刻,图腾猩红光芒大盛,散发出梅花般的碎片,那碎片靠近六名信使额顶的黑色图腾,毫不留情地刺了进去。   红黑两种图腾相撞,侵占着人类脆弱的躯壳,六位信使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绝望的求救声,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歪倒,他们的神经根根断裂,灵境系统轰然爆炸,五官淌出数道鲜红的血流。   终于,人体无法承受两种神迹的争夺,成为厮杀下的牺牲品。   看着死透了的尸体,外神抬手取回自己的神迹,融入脖颈,至于大蛾子的黑色图腾,则永久停留在尸体上。   以防大蛾子某天过来捡尸,外神想了想,将六具尸体锤进了废墟里,掩埋在层层钢筋水泥之下。   “Ni hatari......”(不堪一击)   “Maha hai mi akhimi naigi......”(下次多些人再叫我出来)   “可以了,这些毕竟是有神迹的人,别忘了,只要数量足够多,你也是会被打败的。”兰斯提醒道。   就像平叛之战中,那近四十个神祇系觉醒者的死亡一样。   “Hiyo ni kwa sababu fitness yako......”(那是你的体能有限)   “Nipe mai sha yako,kabi sa na haita tokea......”(把生命完全献予我,就不会发生)   兰斯不予理会,他当然不会把生命献给神明玩一局游戏,他还没有享受够人生。   兰斯再次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头发的颜色已经恢复。   他扭回头,就见湛平川正奋力揉着眼睛,手指乱抓他:“宝贝儿,快来扶我一下。”   他已经反应够快了,却还是被光芒燎了一下,现在他眼前就跟五彩斑斓的走马灯似的,除了正常世界什么都能看到。   他甚至还看到一朵红色的小狐狸云,扭着屁股从紫色的太阳上飘了过去。   “小傻逼。”兰斯轻嗔一句,拉过湛平川的手,搂在自己腰上,“扶着,我带你走。”   湛平川立刻勾紧,甚至将胸膛都贴在了兰斯肩膀上,树袋熊一样抱住不放。   “我不会瞎了吧宝贝儿?”   “如果没神迹,你就瞎了。”兰斯被他粘得根本走不快路,只好一边歪头回话,一边拖着树袋熊。   一旁的热心市民眼睁睁看着这名骚包Alpha斗志昂扬的来,柔弱粘人的离开。   他不禁痛心疾首:“如今我们Alpha队伍里吃软饭的是越来越多了!”   不一会儿,指挥中心的电话打进来,接线员礼貌道:“先生,请问平和路的歹徒已经有人过去解决了吧?”   热心Alpha眼里不容沙子:“是的是的解决了,但都是那个Omega解决的,我实名表扬,你们得给他升职加薪,至于那个Alpha就算了吧,白长个好体格,因为眼睛被照了一下,现在正挂在Omega身上撒娇呢,没眼看!”   接线员:“......谢谢您的反馈。”   湛平川张嘴在兰斯白皙微凉的脸颊上叼了一口,不满道:“老婆,我听到那二逼在后面骂我,不开心。”   兰斯一歪头将脸颊从湛平川嘴里拯救出来,脸蛋上留下一圈红印。   他好笑道:“那怎么办,我去帮你揍他一顿。”   湛平川手指不老实地捏捏兰斯的小肚子:“算了,我还不知道这帮Alpha,嫉妒我有老婆宠罢了,小心思遮都遮不住。”   兰斯按住他乱捏的手,认真问:“老公,你现在还能用【虚空之境】吗?”   湛平川将下巴搭在兰斯肩头:“能用是能用,但是定位肯定不准了,你等我缓一会儿。”   他这【虚空之境】也是要在空间乱流里面找路的,眼睛看不清根本没法找,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兰斯心道,果然,再逆天的能力都有致命的缺陷,湛平川的三阶四阶能力全都要靠眼睛,一旦眼睛出了问题,那两项能力就算废了。   好在湛平川只是暂时眼花,而且他们目前还没有其他信使的踪迹。   耳麦里传来卢卡斯的声音:“解决了?”   兰斯回:“嗯,都被外神锤成碎块了。”   卢卡斯:“OKOK,我们这边的异兽暂时也控制住了。”   当地下城里跑出的异兽与觉醒者和稀铅矿武器打个势均力敌,港谭的危机就暂时解除了。   但兰斯并不乐观,因为港谭拥有最多的高等级觉醒者和最少的S级地下城,如果港谭算是能控制,那其他城市只会更惨,而一旦其他城市失守,最终也还是会波及到港谭。   他从目前整理出的汇总信息得知,信使只是打开地下城的引线,那些异兽们闯入地球后,也可以轻而易举的从外打开地下城,放更多异兽出来。   这就导致异兽的数量会越来越呈指数倍叠加,直到最后完全失控。   他现在最怕的,是联邦并不是第一批遭殃的,如果已经有地区更早沦陷,且没有加以限制,那才是完蛋了。   想到这儿,兰斯脑中闪过太平洋孤岛国的名字,随即心一沉。   这片大陆孤立在大洋中央,经济不发达,平民受教育程度低,整个国家被贵族们把控,严重闭关锁国,不与外界交流。   在弗比斯湾投资度假村和特区的,也大多是太平洋孤岛国的贵族们,这就导致他们一直有退路,而百姓没有。   兰斯毫不怀疑,一旦太平洋孤岛国被异兽潮冲击,贵族们会毫不犹豫抛弃平民,逃难至弗比斯湾,他们是绝不会豁出性命与异兽拼杀的。   兰斯又问:“楚叔叔的信息共享平台建好了吗?”   卢卡斯找人确认了一遍,才答道:“建好了,不过除了夜行者以外,其他四个顶级公会都不愿意配合,他们不相信是联邦搞的鬼,还不打算跟官方撕破脸。”   兰斯皱紧眉:“时间很紧。”   卢卡斯勾唇一笑,恶劣道:“放心,你爸和大侄子的爸正在群里威胁他们。大侄子的爸说他儿子可以开时空裂隙,要是他们不配合,就把沙漠城跑出来的S级异兽都送他们老家去。你爸说摊牌了,不装了,你是神祇系觉醒者,哪家不听话就把哪家公会铲了。”   兰斯冷笑:“然后呢?”   卢卡斯:“你们两家的祖宗被亲切问候了四遍,然后他们换了个小号进群,掩耳盗铃的同意了。不过我估计他们到最后才会站队,这帮人滑得很。”   “不管他们,能给我提供信使位置就行。”   其他地区的信使就不好靠度玛搜索了,因为度玛对那些人完全不熟。   通话还没来得及挂断,湛平川就咂摸出不对:“宝贝儿,我突然发现卢叔以前还叫我少夫人和弟妹,现在就只叫大侄子了,你们是不是串通好占我便宜啊?”   兰斯挑眉稍顿,随即轻笑,意味深长道:“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小丑,你觉得呢?”   卢卡斯一拳锤向办公桌,面红耳赤道:“呵呵,这跟讨厌鬼阿德里安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自己爱占便宜罢了!” 第230章   白日的赫拉克城彻底沦为异兽的屠戮场,一向盼望着退休的夜行者公会会长不得不放弃幻想,动员全民抵御异兽潮,拯救家园。   他也终于不再麻痹自己,开始怀疑起联邦调查团的动机。   当第一起异兽伤人事件出现后,调查团就全员失踪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脱掉的衣服。   有民众发帖称,曾在地下城附近见到一队穿着白袍的人,行踪诡异。   夜行者公会会长懊恼不已,如果他再年轻十岁,都不会任由联邦调查团轻易毁掉赫拉克城。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楚浮的消息,被拉入了分享平台。   他这才知道,不只是赫拉克城,全联邦所有地下城密集的地区,都不约而同地爆发了异兽潮,这是早就计划好的阴谋。   现在,楚浮希望大家能够提供自己辖区内调查团的踪迹。   银河公会,长明公会,七星莲公会此刻仍抱着虚妄的幻想,认为是联邦内部出了叛徒,只要惩治了叛徒,联邦就还是好联邦。   但已经年过七旬的夜行者公会会长明白,只有恶疾严重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病症才会爆发,联邦政府沉疴已久,已经无药可救了。   于是他当即调动夜行者公会最后一批觉醒者,全力以赴追踪调查团的踪迹,终于,在主城区一片混乱的情况下,还是让他们追踪到了信使们的踪迹。   两辆崭新的越野车加足马力,一跃冲出拥堵瘫痪的高速公路,闯进一旁的荒田。   车轮卷起黄烟滚滚,干草丛瞬间被搅碎碾断。   两辆车完全不减速,在荒田一路向前,掠过撞击的车辆,烧毁的油罐车,和被异兽踩踏碾压的人类尸骸。   车内一名Alpha将烟叼在口中,指尖聚起一团明黄,明黄接触到烟丝,顷刻间将香烟点燃。   他深吸一口,吐出圈圈白雾:“还有七百米就出赫拉克城了。”   “不要放松警惕,没抵达首都城之前,任务都不算完成了。”开车的中年人显然经验老道,目光始终盯牢前方,他双手握紧方向盘,不敢有丝毫懈怠。   “何哥,您别危言耸听了,就算让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现今顶级公会的S级,谁能打得过拥有神迹的我们?”   车内其余人纷纷笑开,浑身的关节都松弛下来。   被称为何哥的人却并没有笑,他说:“如果真的高枕无忧,元老也不会告诫我们要立即回首都城了。”   吸烟Alpha一只手搭在何哥的肩膀上:“那是因为绿洲即将开启,元老想让我们能尽快去那片梦幻之地享受生活。”   他话公-众-号高-唥-萄-萄音刚落,就见何哥瞳孔一紧,猛踩刹车,车轮和引擎发出刺耳的咆哮,终于堪堪在那面陡然出现的红色屏障前停了下来。   车内一瞬间寂静无声,六双眼睛齐刷刷盯向高速收费站口,那两名凭空出现的年轻人。   左耳挂着绿松石坠子的Alpha倚在道闸杆上,嘴角噙笑看着他们,他身旁的红发Omega狐狸眼微抬,及腰发丝在风尘中轻轻飘抖。   何哥心底凭空生出一种恐惧,他直觉这两个人并不好对付。   “跑到这儿也够远了,可以去见阎王了。”湛平川笑笑,信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什么几把!”香烟被碾碎在车窗上,怒不可遏的Alpha沉着眼,盯着湛平川动唇,“高温,融化。”   刹那之间,湛平川周遭空气陡然升温,被热度炙烤的气流在他眼前扭曲抖动,不过数秒,温度已经攀升到了六十度,足以将人烫伤,如果任由温度升高,相信过不了多久,湛平川就会成为一捧白灰。   然而他只是冷笑着一偏头,两辆车所在的荒田突然撕开十米宽的裂隙,幽风彻骨,两辆车直坠向下。   “不好!”何哥劈手击碎越野车顶盖,胡乱拽起两个人,赶在裂隙闭合之前,扇动翅膀冲了出来。   “哥,何哥救我......”绝望的声音消失在闭合的裂隙中,眨眼之间,一个十三人信使小队,就只剩下了五个人。   操纵高温的Alpha惊魂未定,双腿虚软,不敢相信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要不是他离何哥近,要不是何哥是飞禽形态觉醒者......   “你是谁?”何哥双翅大大展开,翅关节耸起,完全是一副准备战斗的姿态。   “一个即将跟爱人结婚的幸福Alpha。”湛平川大言不惭的自我介绍。   何哥是个严肃机警的人,湛平川的松弛开朗并未感染他分毫,他冷冷道:“这不好笑。”   湛平川高高挑眉:“你有病吧,不好笑就对了,谁跟你讲笑话了。”   见湛平川能说能贫,安然无恙,吸烟Alpha这才发现,自己的高温失效了,或者不能说是失效,因为空气分明已经扭曲得很可怕了,那片的土地也都变成了焦黑色,只是这高温伤不了这位Alpha。   因为他身边那名Omega将白皙的小手轻轻搭在了他肩膀上。   此刻那名Omega的眼神完全变了,他的头发逐渐褪色变银,双目浮起莹亮的光芒,两扇骨翅在他身后徐徐展开。   他对Alpha忍无可忍地说:“Nyamaza......”(闭嘴)   外神真的很受不了这位信徒,祂在宇宙深处千万年,从未听过这么多噪音,要不是为了赢这局比赛,祂早就回混沌中眠寐清净了。   “何哥,我们......”另辆车侥幸逃脱的两位信使来到何哥身后,希望年长者能够给他们拿个主意。   他们今年才二十二岁,其实他们并不像罗布们那样,是因为拥有被欺凌的童年才憎恶人类。   相反,他们出身富裕的家庭,拥有不错的生活,这使得他们的快乐阈值过高,必须不断寻找刺激才能体会到生活的意义。   接触到古神传教士不久,他们就成为了神明的狂热信奉者,从那以后,任何忤逆他们的人,包括父母,都会被他们杀死。   直到今天......   何哥还想问湛平川什么,他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头颅就突然飞了出去,冲过高速公路,砸在了另一侧荒田。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是他自己的尸体。   鲜血隔了几秒才从断裂的脖颈喷涌而出,浇湿了他全身的衣服,而他的双腿,也是在几十秒后才彻底失去控制,栽倒在地。   “啊!何哥!”   “快报告元老!让元老来......”   惊恐定格在两位少年脸上,在长达五年的作恶后,他们终于露出了和那些受害者一样的表情。   又是一场毫不留情的屠杀,少顷,几具尸体支离破碎地躺在荒田里,兰斯恢复了本来面貌,手掌滴滴答答淌着血肉。   湛平川踩碎那发了一半消息的手机,走上前来,用纸巾仔细擦兰斯挂着鲜血的手指。   “外神真是,也不注意点卫生,谁知道他们的血干不干净。”帮小狐狸擦干净最后一点血,湛平川将纸团扔在尸体堆里。   “祂在我脑袋里骂你。”兰斯好笑道。   湛平川做口型吐槽:“还说自己是高维生命,这么容易破防。”   兰斯用手堵住湛平川的唇,提醒:“祂看得到,你等我戴上眼镜。”   说罢,兰斯将近视镜搭在鼻梁上,没多久,外神就被晕乎乎的视野逼得躲进混沌了。   “好累。”兰斯踢开脚下的碎肢,寻了片干净的地面坐了下去。   从凌晨到现在,他还没有休息过,而且已经接连杀了三波信使了。   湛平川从兜里掏出一颗黑不溜丢的丸子:“宝贝儿,张嘴。”   兰斯蹙起眉。   “别怕苦啊,老公帮你。”湛平川单手捏住兰斯的鼻子,将大力丸喂进兰斯口中。   兰斯根本不敢嚼,他强忍恶心,一口吞了进去。   湛平川看他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被可爱得心潮澎湃,于是趁机在小狐狸柔软的唇上啄了一口。   “宝宝,我们好像还是第一次在野外看日出。”   兰斯手掌抵着他的胸膛,闷笑:“你什么癖好,在死尸堆边也能搞纯爱?”   耳麦里,卢卡斯清清嗓子,及时打断:“先别搞纯爱了,您的杀了么订单来了,下一批弗兰基高铁站,弗比斯湾利港码头正在等待叫号,克洛克飞机场也做好了准备。”   在高塔和鬼眼两家公会的亲切慰问下,各家公会忍辱负重地选择配合,将自己辖区信使的踪迹交代了出来。   “知道了。”兰斯一伸懒腰,勾住湛平川的脖子,借力站起身来。   在太阳还没彻底升到正空之前,弗兰基信使团灭,弗比斯湾信使团灭,克洛克信使团灭......   楚浮临时搭建的平台并非密不透风,各家公会下达追踪命令的时候,经手的也不全是自己人,于是,在献祭了几十名信使之后,各地信使终于收到了来自本忧的消息——   【诸位需脱掉白袍,隐藏踪迹,有人正在追杀你们,特殊时期,神明不会怀疑大家的忠诚。】   接到消息的信使均是一脸问号。   追杀?我们?   这合理吗?   很快他们就知道,这简直太合理了,在看到另一位神明本貌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一场比平叛之战更加恐怖的战争已经逼近了。   随着信使一批批倒下,信息共享平台的气氛也越来越火热了。   “我们夜行者公会暂时控制住异兽了,周边公会有没有沦陷的?我们可以支援!”   “老哥,救救洛水公会,我们洛水城快要死了。”   “鬼眼公会暂时也控制住了,弗兰基草原公会需要帮助吗?”   “卧槽,沙漠城那么多S级地下城也能控制住?你们鬼眼到底有多少高等级觉醒者?”   “多亏了雅丹地貌,很多异兽在沙漠里迷路了,暂时走不出来。”   “弗兰基草原需要,我们这里都是平原,一马平川,异兽吃人跟吃自助餐似的,根本顶不住!”   “高塔也控制住了,目前正派觉醒者向头顿,丁卡,迎泽公会支援。”   “银河公会暂时控制住了,我们幸好有两座S级地下城大门没破。”   “这里是极地冰川组织,我们极地应该是最早控制住的,收到楚院长消息后,我们迅速反应,发现被破的地下城并不多,大概是联邦人手不够了。”   “那真是太幸运了,塔斯曼应该也没问题,桑德罗国王那边不是还有镇海沧龙吗。”   “就是太平洋孤岛国一直没有联系上,不知道怎么样了。”   “希望他们没事。”   “大家加油,一起度过这次危机!”   “加油!”   ......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众公会也逐渐放下心来。   直到正午十二点,烈日当空,黑灯会密线突然接到一则陌生电话。   铃声刺耳,来电紧急,拨打者久久不停,像是被索命绳勒住喉头。   自从AGW特危死刑监狱事件后,黑灯会就再也没接过求助申请了,这时候能打电话来的,只能是以前的求助人。   但异兽潮汹涌之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黑灯会已经没有精力解决单个申请者的难题了。   可或许是性格使然,卢卡斯盯着这通电话,还是顺手接了起来,就像他当初冒然接听了邓枝的电话一样。   “喂......”卢卡斯刚要开口推辞,对方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那声音万分焦急,以至破音撕裂——   “告诉白法老,快去塔斯曼救沧龙!”   这则消息犹如一声惊雷,凭空而至,顷刻间在黑灯会内线炸开! 第231章   “邓枝!”卢卡斯脱口喊出,随即急问,“是邓枝吗?你还活着?”   他绝不会认错邓枝的声音,尤其是在AGW特危死刑监狱事件后!   对面顿了顿,没有回答,匆忙挂断了电话。   这停顿和逃避基本坐实了卢卡斯的猜想,他心绪翻涌,手指微抖, 第一反应是侥幸。   那一遭磨难,他没有死,邓枝也没有死,虽然经历了很不愿回想的折磨,但结局还是好的。   他很想问问邓枝在哪儿,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消息,但当他回拨过去,却发现那个号码已经关机了。   显然邓枝是因为情况紧急才不得不拨打他的电话,邓枝其实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不过卢卡斯早就没有怪邓枝了,毕竟他亲自体验过司泓掣的【令行服从】,知道邓枝也是迫于无奈。   况且现在来看,抓邓枝引他入瓮根本就是司泓掣的计策,为得就是让他们从狱中将老疯子带走,以及介入尤托皮亚的事。   “小少爷,你觉得呢?”   “我猜司泓掣利用了邓枝的【断肢再生】,做了个假死的局,瞒了所有人,他很有可能将邓枝藏在了禁区内,这样反而不容易引起别人的觉察。”   司泓掣这个人兰斯不愿意评价,但不可否认他最后确实是在诚心赎罪,虽然他的赎罪也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   “所以你觉得塔斯曼有危险是真的?”卢卡斯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轻易相信电话里传来的信息了,毕竟邓枝很可能又被抓起来了,而联邦拥有司泓掣的信息素也不奇怪。   “桑德罗的确到现在都没和我们联系。”   兰斯之所以之前没注意,是因为塔斯曼地区并没有和川国际医院,楚浮搭建的平台没有塔斯曼合情合理。同时因为海底有沧龙坐镇,塞拉尔等人的篡位阴谋又被破坏,所以塔斯曼陷入危险的概率很低。   他以为桑德罗没有联系他,是因为塔斯曼目前平安无事。   但换个角度想,或许塔斯曼此刻已经没有能力联系外界了。   无论如何,他都得去一趟,他不是小丑,暂时还没人能把他留下来。   杀信使的行动只好暂时搁置了,兰斯抓住湛平川的手臂:“我们得去趟塔斯曼,你有把握穿梭到海底宫殿吗?”   海底宫殿在地图上是没有标注的,通过卫星也观测不到,所以湛平川想要找准位置很难。   一旦他们穿梭的点不是芦浦树泡泡的笼罩范围,那么海水会顷刻间倒灌,将他们彻底淹没在时空裂隙里。   淹没倒是不可怕,更可怕的是骤然出现的海底压强,他们可能没来得及动用异能就受不了了。   湛平川也不敢轻易冒险,他略微思量,抬手切断一只扑上来的犬状异兽:“我只能先定位到桃花源村。”   “可以,正好我们判断一下塔斯曼是否有事,如果出了事,桃花源村的村民能把我们送至宫殿。”兰斯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宝贝儿,抱紧我。”湛平川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虚空之境】。   兰斯听话地搂紧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   湛平川带着兰斯进入裂隙,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他们很快从时空裂隙的另一侧踏出来,当光线照入眼睛的那刻,兰斯与湛平川的心同时一沉,谁都没有说话。   此时是塔斯曼时间的下午五点,太阳逐渐坠成夕阳,在海面染了片片枫叶红,海浪被风簇拥,层层叠叠,轻拍码头。   四大海沟的中心地区常年风平浪静,气候宜人,就连浪花都温柔又恬静。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美景,曾在他们心中留下过深刻的印象,桃花源村绝不该是此刻断壁残垣的模样。   道路两旁颜色丰富,风格迥异的房屋成片成片倒塌,浓烟源源不断从废墟中螺旋上升,曾经和善热情的月眉鸳鸯奶奶,魔鬼鱼爷爷,角蝶大娘早已不见了踪影。   中央喷泉广场上,那棵遮掩他们接吻的银叶树也已经烧成了焦炭。   唯一的海上住宅区被摧毁至此,显然这里的通讯网络早已中断,果然桑德罗不是不想联系他们,而是已经发不出消息了。   街巷上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但倒塌的房屋内偶有鲜血流出,血液从船屋缝隙渗进海水里,比夕阳更加刺眼。   兰斯眼中晦明变化,他慢慢拢起五指,掌心传来阵阵压痛。   迦妮塔曾经想争取的,塔那托终生为之奋斗的,无非就是一个类似于塔斯曼的玫瑰岛。   建立一个安全富足,自由繁荣的国家有多困难呢?   它需要桑德罗那样英明且善于反思的领导者,需要陈明壁那样刚正不阿,真才实学的辅佐者,需要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不被外敌侵扰的政治环境,需要向上发展的经济,以及不断开化的民智。   在漫长的岁月里,无论哪一点出了问题,这个国家都会走上历史的回头路。   所以塔斯曼才如此珍贵,不可或缺。   然而毁掉它,也仅仅只需要一瞬间罢了。   “不是说联邦没有足够的海洋生态觉醒者吗,这到底是谁干的?”   湛平川蹲下身,擦起缝隙里的血迹,捻了捻指尖。   从鲜血的凝固状态来看,事件发生并没有多久,邓枝提醒得已经足够及时了,然而对方下手还是太快。   “能在短时间内造成如此大的破坏,甚至摧毁整个桃花源村的,大概只有NO.749了。”   平叛之战的例子就在眼前,一个神祇系觉醒者的杀戮极限,大概是几万人。   塔斯曼当然不至于全军覆没,恐怕大多数人都逃难到了海里,躲避突如其来的灾难,而桃花源村里死去的,应该是那些海洋生物觉醒者的亲人。   就在这时,废墟里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湛平川和兰斯同时转过头去,湛平川立刻召出红丝,将断壁残垣层层卷起,然后他双眸一沉,手臂使力,霍然掀飞了全部塌方。   一个身材健壮的Alpha趴在血泊里,但他显然因为身体好,还撑着一口气。   湛平川反应迅速,立刻跑过去,伸手压住Alpha肩头被木头穿透的伤口,然后掰开他的牙关,喂了一颗大力丸进去。   “你怎么样?”   Alpha吞了大力丸,缓了十多分钟,这才恢复了说话能力。   他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努力抬眼才看清兰斯和湛平川的脸。   “我认得你们,你们是......国王的朋友。”Alpha微喘气,伤口还在不断渗血。   但湛平川只揣了法塔给的大力丸,没带别的药,大力丸是提升体能的,治不了伤。   兰斯走过来,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简短告诉我。”   Alpha点点头,很聪明也很配合:“一个长袍男人从天上来,不由分说大开杀戒,他让人觉得恐怖,我们根本,抵抗不了......”   兰斯目光一点点垂下去,最终定格在地面的血迹上。   愤怒像沼泽一样在他心底滋生,NO.749果然亲自动手了。   湛平川就要扶他起来:“听着,你现在伤的很严重,我送你去治疗!”   Alpha却一把反握住湛平川的胳膊,眼中噙泪:“救......救国王!他去海底找国王了!”   湛平川蹙眉:“我们是来救桑德罗的,但我们都不是鱼,暂时去不了海底。”   Alpha忙指了指自己,如见到救命稻草般拉紧湛平川:“我......我可以!我是码头开快船的,我可以送......送你们进去!”   “你的身体?”湛平川上下打量他,评判他是否还能坚持住。   只见Alpha低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居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亚麻衫已经沾满灰尘和鲜血,肩头的贯穿伤也因为这个动作而血流如注,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反而一瘸一拐的努力向码头走去。   “国王......是希望,国王不能死,救......国王!”他嘴里不断念叨着,仿佛这已经是他唯一的心愿,法塔的大力丸竭力吊住他一条命,让他身体爆发出短暂的力量。   湛平川与兰斯对视一眼,兰斯果断拉起他的手:“走!”   他当然知道Alpha现在急需恢复系觉醒者的治疗,但他选择尊重Alpha的选择。   在湛平川屏障的帮助下,三人很快来到码头,Alpha熟练地解开缆绳,迅速钻入驾驶位,发动了快船。   舱盖嘭声闭合,Alpha驾驶着快船一头扎入海底。   透过钢化玻璃窗能够看到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热带鱼的身影在近处一掠而过,快船船体因不断加速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不过短短五分钟,快船就下沉了数百米。   此时海洋深处已经彻底没有光亮照入,唯有能发光的鱼一闪一闪。   Alpha司机显然对海底地形十分熟悉,在一片漆黑中,他也能精准辨别出宫殿的方位,然后一脚油门将车停在国王的私人船库。   舱门打开,宫殿依旧被芦浦树泡泡笼罩着,兰斯与湛平川翻身下船,稳稳踏上大理石地砖。   湛平川朝驾驶舱伸出手:“哥们儿,我现在就送你——”   他话音倏地顿住,因为Alpha司机此刻已经圆睁着双眼,靠在座椅上,永远地失去了呼吸。   兰斯搭着湛平川的肩,轻声道:“他已经为这个国家尽了最大的努力,让他离开吧。”   湛平川无声叹息,郑重的用手掌盖过Alpha的脸,替他合上了双眼。   两人没有太多时间停留,因为宫殿显然不对劲,一艘外面的快船冲入国王私人船库,竟然没有一个警卫队员阻拦。   兰斯一脚踹开船库大门,荧光石的光亮照了进来,同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血腥气。   “我好像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在这里!”兰斯深吸气,突然加快脚步朝宫殿前厅的方向跑去。   外神也同时踏出混沌,立于深渊之上,瞳孔一片凝肃,显然祂也感受到了对手的存在。   “宝贝儿,小心!”湛平川紧随其后,刚要给兰斯罩上一层淡红屏障,手指却微微一顿。   他分明看到,自己的灵境系统中,那五枚胞体再次从血海浮了上来,并不断扩大,直至填充他整个大脑。   湛平川舌尖抵住上牙膛,背后不断渗出冷汗。   他不愿学习五阶能力,是不想忘记对兰斯和家人的感情,是觉得事情还会有转机。   然而潜意识却像是在提醒他,其实早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必须接纳这五枚胞体,发动【万物归寂】,开启下一轮循环。   仅是这么想,他的灵境系统就开始震颤,山壁上缓慢结痂的刻字,也不断渗出鲜血来。   异能总有极限,他并不知道,这次是否是崩塌的临界点。   一路上,走廊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警卫尸体,他们大多如那些信使一样,残肢满地,血肉横飞。   兰斯不得不踏着他们的血肉狂奔,腥咸的风刮过他的侧脸,血色染红他的双眸,在前厅那耀眼光火泼洒在他身上时,他果断与外神切换了身体的控制权。   猩红图腾在他脖颈浮起,两扇骨翅倏地张开,一双泛着荧光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视长满黑色甲壳的男人。   被神附身的NO.749转过身来,松弛地竖起薄如蝉翼的翅膀,祂的双眸已然完全被黑色填满,找不到任何眼白。   祂朝外神笑了一下,然后松开手,将尾鳍破碎,满身鲜血的沧龙扔在地上。   “Ikiwa unaweza kuipata,inam mtu alim biasiri......”(你能找来,说明有人告了密) 第232章   这当然不是神明能说出来的话,神明根本不屑于思考人类的想法,果然很快,大蛾子就在他们面前收起翅膀,隐去甲壳,散去黑瞳,变回原本NO.749的样子。   NO.749似乎完全不担心外神的突然攻击,没有了神明做中间商,他脸上的笑容自然多了。   他掀起始终遮在头顶的袍帽,撕掉贴在下巴上的胡须,露出那张属于中年人的脸。   “让我猜猜,是司泓掣留了什么后手对吗?”NO.749将染满鲜血的双手收回袍中,漫不经心问。   兰斯站在灵境系统中听着,不免感到不寒而栗。   NO.749思绪之快,思维之缜密,远超他的想象。   兰斯暂时没有说话,也没有轻举妄动,他在分析NO.749这个人,他必须能够看穿他的底色,才能分析出他的行为模式,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   “这颗棋子,死了也不安生。”NO.749自顾自念叨一句,但很快又冷笑起来,“不过也好,我正想和你说几句话,看来不用留到地球末日了。”   湛平川趁机环视整个前厅,这里的惨状简直让他目不忍视,有些警卫倒下了,有些警卫还在挣扎,芦浦树泡泡外的海水里,浸泡着不知多少具人类的尸体,没有沧龙约束的异兽们正在大肆啃食着那些尸体,鲜血一股股涌出来,海水滚出颗颗气泡,旋转着冲向海面。   这些异兽远超一个地下城的数量,显然有更多海底地下城的大门被破了。   沧龙此刻就倒在NO.749脚边,它尾巴上的鳞片被撕掉很多,狰狞的血肉显露出来,伤口深可见骨。   它的尾鳍已然破烂不堪,再也没有任何攻击能力,它腹部连接鱼尾的地方有一道长长的划痕,再深一寸,恐怕内脏就要流出来。   它金灿灿的瞳孔再次被神明刺瞎了,甚至耳朵也被撕裂,同时失去了视力和听力。   刚刚它被神明像扔破烂一样扔在地上,勉强唤起了一丝神智,它将冰凉的手掌贴在地上,拖着折断骨骼的长尾,挣扎着向前爬去,它指间的透明蹼也都被NO.749撕碎了,如今每爬一下,都会在地面拖出长长的血痕。   它看不见,听不见,只是反复在口中叨念:“Sandro...Sandro......”   它希望它的小水母能听到呼唤,来到它身边,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但它曾经答应过小水母,会永远陪伴他。   它还不明白要怎么解决食言的问题,它不想食言。   桑德罗说,人类最厌恶食言,食言的人不配得到原谅。   所以它很急,它要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问问桑德罗,它不是故意的,可不可以被原谅。   前厅的角落,一只巨大的龟壳静静卧着,陈顺安动用了异能【钢山】,他的龟壳化作世上最坚硬的物质,成为最后的屏障。   但他这龟壳,也只能拦住属于地球的生物罢了。   一只透明小水母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藏在龟壳内,探头向外望去,它不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觉得危险,当看到挣扎爬动的沧龙时,他吓得连忙缩进壳中,不敢出来。   桑德罗再次受重伤退化成幼年水母形态,也忘记了沧龙是谁。   陈顺安见到湛平川和兰斯,犹如见到希望,忙探出龟爪,勾住湛平川的裤腿,老泪纵横:“救...救救国王。”   湛平川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陈顺安的钩爪已经全部折断了,他一勾自己的裤腿,鲜血就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湛平川努力压抑胸腔无法宣泄的悲愤,勉强笑笑:“当然,就是为救你们来的,放心吧,有我宝贝儿在呢。”   陈顺安似乎松了一口气,渐渐恢复了人形,他断裂的手掌中还护着不知所措的小水母。   他自己伤得也不轻,除了两只重伤的双手,他还失去了一条腿,此刻只剩下空荡荡的裤子。   湛平川赶紧拿出一颗大力丸,递到陈顺安嘴边:“有点难吃,但好用,您坚持住。”   陈顺安僵硬地抬起胳膊肘,慢慢的将大力丸推开:“给...给沧龙,快救它。”   “你先吃,我还有呢。”湛平川不由分说将大力丸塞进了陈顺安的口中。   “不用试了,你的药丸救不了它,就连楚浮也救不了它。”NO.749冷言警告,他已经知道这个空间系觉醒者是兰斯的Alpha,但碍于兰斯那张过于像迦妮塔的脸,他现在看湛平川十分不爽。   这个早该死去的孽种,居然用迦妮塔的脸和别的Alpha搞在一起,他很想立刻把他们碾成齑粉。   但NO.749并没有失态,因为他还有很多陷阱等着他们跳。   他知道哪怕是陷阱,他们也不得不跳,这就是孽种从迦妮塔那里继承来的,对他人可笑的垂怜。   “我告诉你救它的方法,只要将神明的力量注入它体内,作为神明的造物,它自然可以恢复,只不过——”NO.749突然停住了话音,只是望着外神。   “只不过这样一来,我杀的那些信使就白杀了。”兰斯也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双眸恢复成琥珀色,与NO.749对视。   “你还算聪明。”得出这个结论,NO.749似乎很欣慰,在确保自己是这世上最运筹帷幄的人后,他自然希望自己的血脉不是个酒囊饭袋。   神祇系觉醒者中就是有太多酒囊饭袋了,所以才会被欺凌上百年。   “所以你救还是不救,不救你还有打败我的可能,救了你就彻底失去优势。”NO.749踢了一脚一旁的沧龙,微笑等着兰斯的选择。   “我可以打败你之后,再用神迹救它。”兰斯稍眯起眼睛,仔细观察NO.749的破绽,只要让他找到丁点可能,他一定立即要了NO.749的命。   但NO.749显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直接否决了兰斯的计划:“你做不到,你见过神明之间的战争吗,我见过,你知道神祇系觉醒者的打斗要持续多久吗?整整三天。”   NO.749轻叹,仿佛在追忆往昔:“要不是当年杀死NO.692损耗太大,乌里尔根本来不及把你抱走。”   这就是为什么老疯子清点神祇系觉醒者人数时,找不到NO.692,因为他是被NO.749亲手杀死的,尸骸也被NO.749处理了,否则那家伙身上的伤口很容易看出来,不是出自蓝枢稽查队之手。   “它最多还能活两分钟,你也只有两分钟做选择,救它,你就随了你母亲,目光短浅,妇人之仁,不救它,你就遗传了我,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友情,亲情,爱情,全部都可以牺牲。”   “宝贝儿,你别听他造谣,无论你选什么都和他没关系,哪儿来的豌豆射手,脑子里就揣着那点儿遗传的事。”湛平川无情奚落。   NO.749瞬间黑脸,他忍得住不代表他不生气,他从来没见过嘴这么损的Alpha,可恨至极。   现在他可以确定,兰斯至少在择偶观这一项上基因突变了,没能遗传他和迦妮塔正常的审美。   兰斯顺着湛平川的话冷嘲:“你跟他说豌豆他听得懂吗?估计他连孟德尔是谁都不知道。”   NO.749闻言笑笑,根本不陷入自证陷阱,反而提醒道:“还有一分钟了。”   果然如他所说,倒在血泊里的沧龙已经一动不动,它那双金色瞳孔正在逐渐失去光彩,濒死的味道引来无数异兽垂涎。   “不...不不......国王该怎么办,它是唯一可以陪伴国王的人啊。”陈顺安痛恸悲鸣,不得不用已经半残的手掌盖住小水母的眼睛。   桑德罗虽然现在失忆了,可一年之后,他会记得发生的所有事。   他会想起爱人死在了自己面前,会想起爱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呼唤他的名字。   陈顺安不敢想象,到时他死了,沧龙死了,桑德罗该如何面对漫长又死寂的人生。   懵懂无知的小水母抬起一根完好的触手,卷着陈顺安断裂的指节,将自己提了上来。   他露出眼睛,偷偷观察周遭。   他看见了血迹斑斑的沧龙。   怎么会有人类长了一条长长的鱼尾巴,又大又凶,好可怕,像是能一口吞了他。   小水母慌忙卷起两根触手,用力遮住自己的眼睛。   可惜触手是透明的,他还是可以看到,那撕落满地的紫色鳞片,不可避免地烙印在他眼睛里。   “救沧龙。”兰斯回到灵境系统,对外神道。   外神猛然顶出鹿角,眼中愤怒的幽光几乎要将兰斯灼伤。   “Nun ni est as ligit......”(你在胡说什么)   祂此刻明明占据上风,能够将对手赶出这颗星球,获得这场比赛的胜利,这种关键时刻,祂绝不会浪费任何力量。   兰斯冷静道:“你别听NO.749这个诈骗犯的话,古神吸收了沧龙的力量,而你的金蛊人面鸮早就死在祂手中,就算现在开打,你也不一定能赢过古神,NO.749这么做无非是想诛我的心。”   “Mi est tro indul gita al vi,kion vi volas,avida kanalo......”(我太放纵你了,你什么都要,贪婪的通道)   兰斯不置可否,反而强硬道:“你现在必须相信我,如果我们之间产生分歧,你必败无疑。”   话音一落,兰斯便退回灵境系统中,将外神推了出来。   外神颈上图腾暴起,鲜红刺目,祂恨不得立刻将NO.749撕成碎片,再将放肆的通道无情抛弃。   “救沧龙!”兰斯猛锤灵境系统,厉声提醒。   沉默片刻,外神最终还是抬手将沧龙拽到身前,抹下颈上猩红,将神迹注入沧龙体内。   得到了神明力量的沧龙身体突然流转起红色光芒,光芒划过见骨的伤口,将皮肉重新拢合,它所剩无几的生命再次因神迹而充盈。   很快,它的伤口全部愈合,新的神明力量最终化为图腾的形状,印刻在它苍白的胸膛,它睁开金黄色的眼眸,甩动长尾浮了起来,朝外神恭敬地低下头颅。   它知道它体内的力量已经变化,如今流动着的,是红色的能量。   可外神并不开心。   祂失去英俊的金蛊人面鸮,只换来其貌不扬的沧龙。   祂挪开眼睛,转而催促讨厌的通道。   “Nipe mai sha yako,mi mortigis lin,rapide......”(把生命献予我,我杀了祂,快)   兰斯不答应,再次抢回身体的控制权。   这次还不等NO.749开口嘲讽,兰斯唇边就先露出讥笑:“怎么样,我的选择符合你的期许吗?在你设置这个选项的时候,是不是也猜测和期待过我的选择?”   “你应该很渴望有人能够认同你吧,毕竟你的同胞们曾经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迦妮塔。”   “现在有感觉到失落吗?有不解吗?有孤独吗?有恼羞成怒吗?”   “你的确让我分散了力量,可结果却并不是你想要的,你希望我背叛我母亲的选择,放弃人类的情感,沦为和你一样的怪物。”   说着,兰斯特意指了指自己和迦妮塔相似的眼睛,此刻他不再是被审判者,他利用NO.749的偏执,邀迦妮塔一同见证这场十八年后的众叛亲离。   “你说,现在的局面算你赢了,还是输了?” 第233章   听完兰斯的话后,NO.749的腮肉明显抽动了一下。   他曾后悔将兰斯造出来,但此刻又因兰斯符合预期的敏锐而愉悦。   刚刚这段对他深层心理的分析,应该是完全准确的,任何人提出问题,尖锐矛盾,都有对其自身的影射,这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再次意味深长地看向这个所谓的儿子,脑海中却浮现出迦妮塔的身影。   说来也怪,他并不是多么深情的人,但十八年过去了,迦妮塔却时常出现在他脑海里,偶尔干扰他的注意力。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自己身边不会有固定的Omega,更不会有后代。   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在联邦派人第一次为他登记编号的时候。   他的名字是拉撒法,可那些人会故意不叫他的名字,只称呼他为NO.749。   这让他的本我被模糊化了,他不再有自己的特性,他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串编号。   他感到失落和委屈,但并没有人会因此安慰他,当晚父母为他庆祝他拥有了自己的编号,但他并不知道编号意味着什么,能带来什么。   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六岁时,他听到了父母背着他的一段谈话。   他其实一直都有偷听的习惯,有时躲在柜子里,有时趴在门缝边,他必须听到父母符合他预期的交谈后才可以安心入睡。   他原本不知道这种不安全感来自何处,但那晚,他终于明白了——   “他六岁了,我们的任务就快结束了。”   “是吧,六岁就可以流浪了,也不会饿死。”   “虽然不会饿死,但在弗比斯湾这片区域,很有可能会被坏人拐走,贩卖到地下交易场所。”   “那就不归我们管了,你以为联邦不希望他能永远消失吗?”   “联邦政府也是够虚伪的,他们明明希望神祇系觉醒者全部死绝。”   “毕竟当初他们与黎组长在全天下面前约定协议,况且还有高塔和鬼眼两家公会监督着。”   “拉撒法不爱跟我交流,我对他了解也不多,你确定神明没有选择他吧?”   “当然,他们这一支的神明选择的应该是NO.711,那位很健康,体能智力都不错,而且也才十三岁,他恐怕没有机会了。”   “那他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等他生日一过,我们最后和他确认一遍,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唉,这么多年可真不容易啊。”   ......   虽然只有六岁,但拉撒法还是从‘父母’的对话中分析出,他们并不是自己真正的父母,他们之所以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怪不得自从他上小学后,这对父母就频繁询问他是否能听到另一个声音,是否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东西。   他不理解,那明明是精神病才会有的症状。   他们曾虚伪地笑着认同他,但现在他们却说那是神明,能听到那个声音是被神明选择的人。   当他们确定他没有被选择,他也就没有监督价值,可以被抛弃了。   六岁的拉撒法趴在门缝处,露出一只眼睛,兴奋地笑了。   他要在生日之前做一件事——杀死NO.711。   想杀一个人,首先要确认他是谁,弗比斯湾常住人口有几百万,想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现在他能够确定的只有两点,NO.711今年十三岁,且看起来很健康。   接下来,就是努力阶段。   他选择从这对父母入手。   从那天起,他会在父母出门后,进入他们的屋子,翻看他们的一切,他当时掌握的单词并不多,那就一边看一边学。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六岁的孩子,没有人会对六岁的孩子设防。   拉撒法终于找到了NO.711的踪迹,这源自一段没来得及删除的聊天记录。   紧接着,拉撒法开始制定杀死NO.711的计划,他认为父母之所以会着重提起NO.711很健康,是因为当他不健康了,神明就会抛弃他,另觅他人。   他的判断没有错。   圣诞节那天,他凭借自己稚嫩可爱的外表,央求糖果店老板让他帮忙卖货赚家用。   在弗比斯湾,孩子做些小事为自己赚零花钱是很正常的,老板看他俊俏讨喜,自然答应了。   他成功伪装成送礼物的小天使,接近NO.711。   十三岁的NO.711还是个单纯的初中生,因为脑子里那个古怪的声音,让他认为自己精神错乱,以至于性格越来越孤僻,没什么朋友。   拉撒法是难得主动靠近他,并对他释放善意的小朋友,他毫不设防地接下了那颗糖果,吞了下去。   糖果被拉撒法泡了洁厕灵,他听说那东西有毒,严禁食用。   他做这件事唯一的疏漏,就是没有测试洁厕灵的毒性,一颗糖球能沾染的量还是太少,但却是他这个年龄能接触到的,最像毒药的东西了。   NO.711没有死,只是口腔黏膜糜烂,胃粘膜损伤,他父母靠出海捕鱼过活,没什么大本事,好在足够爱他,愿意拿出所有积蓄给他治病。   其实有神明在他体内,他本不应该受到伤害,但是当拉撒法靠近他时,神明就已经感知到了拉撒法的存在。   祂什么都没说,祂静静看着,直到六岁的拉撒法把十三岁的NO.711毒进了医院,然后祂抛弃了NO.711,选择了拉撒法。   这件事,那对假装的父母并不知道,拉撒法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联邦的调查总是滞后的,他们此刻依然认为神明在NO.711体内,NO.711之所以中毒,是因为他还没能和神明形成有效交流。   临时被神明选中的人是很难理解那种古地球语言的,NO.711也是十岁时被选中的,当时他的最佳语言学习期已经快要过去了。   六岁生日过后,‘父母’从拉撒法的人生中消失了。   同年,拉撒法完全掌握了古地球语言,实现了和神明的无障碍交流。   六岁且没有父母的人生让拉撒法受尽冷眼,吃尽苦头,他如今的体能还承受不了神明附体,所以除了能和神明对话外,他只是个普通孩子。   想活,想吃饱饭,他只好将尊严碾碎丢掉,甚至无可避免地忍受一些成年人的凝视。   但他从来没有困惑过,为什么弗比斯湾可以既是一些人的天堂,又是另一些人的地狱。   他知道,因为他是神祇系觉醒者,他们这样的人,必须生活在地狱才能让所有人安心。   从那时起,人类在他心中,就已经是敌人了。   十四岁那年,他已经有足够的体能支持神明俯身了,他也逐渐有了更大的野心和更扭曲的恨意。   在神明力量的帮助下,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他发现人类并不是团结的,人类中也有他的同类,想要看着这个肮脏的星球,以及星球上卑鄙的生物毁灭。   拉撒法成立了背叛者组织,并成为神明的唯一代言人。   布里昂·丁洛克作为被家族压迫的边缘人物,为他提供了强大的资金支持,让背叛者组织得以发展壮大。   他们隐藏的很好,发展六年,却从未被联邦政府发现。   那天,布里昂·丁洛克被掌握家族财富的堂哥维纳西·丁洛克猥亵,他带着满身伤痕来到弗比斯湾,淡定的对拉撒法说:“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拉撒法瞥见他脖颈的咬痕,拍拍他的肩膀:“我需要一个契机,为我创造契机。”   然而还没等布里昂·丁洛克找到合适的契机,拉撒法就听说,联邦一名杰出的社会学家在极力推动神祇系觉醒者的平权。   而让他深刻了解神祇系觉醒者处境,并决心做出改变的,是一名叫作迦妮塔的Omega。   乌里尔从不会叫迦妮塔的编号,无论是接受采访还是撰写文章,他都只称呼她为迦妮塔。   在乌里尔眼中,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他们的努力在神祇系觉醒者中传开,所有人都为之兴奋,满怀希冀。   但这就让拉撒法六年的努力成为了笑话。   这帮卑贱的人,像是摇尾乞怜的狗,被剥削上百年,却因一点不确定的恩惠而感恩戴德。   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祖上曾经是杰出的科研人员,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或许是与空有美丽没有大脑的波夫尼亚人通婚改变了他们的基因,让他们变得蠢笨,愚钝,粗鄙,肤浅,令人作呕。   拉撒法决定去找迦妮塔,是她带给了他们虚妄的希望,她是罪魁祸首,是错误之源,只有杀了她,才能斩断这帮蠢人的希望。   身为背叛者组织的首领,拉撒法的生活已经不拮据了,甚至可以说是奢华。   他没有人类的情感,更没有同理心,事业就是他的全部,他是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人格。   但这并不妨碍他习惯做要紧事前纾解自己的欲望,释放自己的压力。   他穿一身价格昂贵的西装,靠坐在卧室的沙发上,信徒为他送来足够貌美愚蠢的Omega。   房间没有开灯,但路灯足够亮,Omega踩着高跟鞋踏进卧室,立刻被满墙的蚕蛾状艺术品吓了一跳。   然而很快,她就忘记了卧室内的古怪,目光直直盯向正前方英俊多金的男人。   拉撒法并不会和工具交流,他只是稍微勾动手指,Omega就踩着小碎步殷勤地跑了过来。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拉撒法的身材比她想象的还要挺阔完美,远超她身边的追求者。   这当然是拉撒法为了提升自己的体能,十年如一日刻苦训练的结果。   “先生,我叫缇娜。”说出名字意味着想要留下印象,期待长久的发展。   拉撒法将香烟碾碎在手边,呼出浓呛的烟雾,朝Omega伸出手。   Omega一脸娇羞的去牵拉撒法沾染烟味的修长手指,却见他直接忽略她的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粗鲁的将她按了下去。   “啊!”缇娜惊恐异常。   但拉撒法只是危险地警告:“闭嘴。”   完事之后,拉撒法扔开人事不省的Omega,衣冠整齐地离开卧室,并交代信徒:“里面处理一下。”   他不记得Omega的长相,也不屑记住她的名字。   洗过澡后,他脱掉了那身奢华的西装,摘掉了身上价值连城的首饰,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露着线头的白T恤和没有牌子的淡蓝牛仔裤。   摇身一变,他成了青涩朴素的男学生。   他对着镜子调整眼神和表情,藏起阴狠,掩去精明,露出无辜又温暖的微笑。   他打算以这个身份接近迦妮塔,并趁机杀了她,就像他曾经谋杀NO.711一样。 第234章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一个神明通道,最好的时机,就是在她毫无防备,来不及被神明附身的时候。   拉撒法特意找了两个信使,打算在迦妮塔面前演一出遭人打劫羞辱的好戏,因为受害者,是最不会被人怀疑的。   他推演多次,特意选择一条迦妮塔家的必经之路。   当时迦妮塔在神祇系觉醒者之中已经很有名气了,她的住处并不是秘密。   不过拉撒法不解,她为什么要一直住在那么老旧的房子里,明明她哪怕每天接受采访都能给自己换个好点的公寓。   但对拉撒法来说,贫民区其实更有利于他发挥,也让这场打劫变得更加真实。   他做了完全准备,也精准控制了时间,然而像是天意弄人,这个计划出现了差错。   当时两名信徒正要装作暴徒伸手打他,他们不远处突然有一名小孩惊觉抽搐,摔倒在地。   迦妮塔刚好出现,看到这一幕,她连忙将手里的帆布包一扔,毫不犹豫向小孩跑去。   那一瞬间,她几乎与拉撒法擦身而过,扬起的红色发丝飘着清淡好闻的紫罗兰香。   拉撒法眼前闪过这抹跳跃的红,让他一时迟疑,暂时忘却了自己的计划。   迦妮塔是典型的波夫尼亚血统,红棕色头发,琥珀色眼睛,白皙皮肤,修长的四肢。   这是被拉撒法归为空有皮囊,蠢笨愚钝的血统,只是他始终低估了空有皮囊这四个字的含金量。   在制定谋杀计划时,他看完了迦妮塔全部的演讲,采访和照片,可以说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当迦妮塔真的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美艳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心中波动。   迦妮塔跑到小孩身边,立刻将孩子的头歪到一边,抽出纸清理他口腔鼻腔的污秽物。   唯一的观众不在,两名信使也不知要怎么办了,他们僵硬地站在那里,看向拉撒法。   拉撒法此刻已经回神,面色沉冷下来,他不清楚今天的擦肩而过是否让迦妮塔对他留下印象,但无论如何,一次不成功的表演都会为将来留下隐患。   他朝两名信使一挥手,意为取消计划,让他们退开。   两名信使用帽檐遮住脸,迅速融入人群。   拉撒法正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忽听迦妮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穿白T恤的同学,麻烦你给救护车打个电话!”   拉撒法的脚步顿住,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迦妮塔注意了,如果下次他再在迦妮塔面前玩一出打劫,必然会被怀疑。   几秒内,拉撒法的大脑迅速旋转,思考替代方案,很快,他就从容地转过身,露出一个迟疑茫然的表情。   迦妮塔的眼睛正盯着他,那明明是双妩媚的狐狸眼,偏偏清冷干净的像一汪清泉。   迦妮塔猛点头,表示叫的就是他。   “哦......哦哦!”拉撒法装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贫民,生涩地给救援公司打电话。   付费服务总是很好的,所以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枫林叶路125号,速手理发对面,有一个小孩晕倒了,请尽快派救护车来!”   后来拉撒法复盘,在这个环节中他犯了两个错误,一是他更换了全身的行头,却忘记换掉自己的手机,他当时掏出来打电话的手机品牌,不符合他想要伪装的身份。   二是他拨打的急救电话,属于弗比斯湾最昂贵的医疗救助公司,其专为各国富人精英提供服务。   身为贫穷没钱的学生,他就算知道这家公司,也不该打这个电话。   但好在迦妮塔全身心都在昏迷的孩子身上,没有察觉拉撒法的异常。   她为孩子清理好口鼻,并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叠成小枕头垫在孩子脑后。   做完这一步,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好在这家公司虽然收费高,但出动速度最快,他们甚至为每辆救护车配备了两名飞禽形态觉醒者,以便在车辆无法到达的路段,可以用人将担架运出来。   有了拉撒法及时的求助和迦妮塔正确的操作,在救护车到来之时,孩子暂时没有恶化。   医务人员火速将孩子推进救护车,然后询问:“谁打的电话?”   拉撒法只好站出来:“是我。”   但因为他的打扮实在太寒酸,医务人员上下打量,立刻质疑了他的消费能力。   “你有足够的钱支付急救费吗?”医务人员不客气地问。   在这种时候,拉撒法当然不会说自己有,他装出一副囊中羞涩的样子,手指抓紧衣服边:“我...我努力......”   医务人员根本不听他说完,连忙招呼同事:“把人抬下来,不用救了。”   他们是医院,不是慈善机构,付不起钱,就算人在眼前死了,也不可以用一滴药。   因为弗比斯湾的穷人太多了,他们不能因此坏了规矩。   且如果他们随意救治穷人,那些购买了高额保险费会员费的富人们会重新评估这家公司的档次,并跳到他们竞争对手那边。   “哎别,我可以垫付!”迦妮塔用手肘夹着蹭脏的外衣,急忙拦住医务人员。   其实她也惊讶,拉撒法为什么会叫这家公司的救助服务,这太昂贵了。   由于她曾出现在电视上,医务人员对她有些印象,于是姑且相信了她的话:“你们俩都跟车走一趟吧。”   于是拉撒法被迫上了这台救护车,与迦妮塔并排坐在一处。   刚一上车,一位医护就拿出pos机,要求迦妮塔立刻支付。   撒拉法眼睛一垂,立刻开始了表演。   “对不起......我看那孩子的样子太吓人,我听说他们家速度最快,我......”   迦妮塔伸出手,轻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别自责,你也是着急。”   说罢,她将帆布包扯过来,在里面翻腾了半天,咬牙取出一沓钱,这刚好是她为神祇系觉醒者筹办学校的定金。   “我暂时只有这么多,您看够不够?”   “没有卡?”医务人员打量那一沓钱。   迦妮塔摇摇头,神祇系觉醒者没有身份ID,无法办理属于自己的银行卡,所以全部的钱都被她藏在家里,那个藏钱的地方,还是老疯子教给她的,一次都没有丢过。   医务人员只好接过钱,开始清点。   “这次急救的费用是41976块钱,我们这里没有零钱,只能收你42000,剩下的钱到了医院再找给你。”   然后他将剩下的八千元还给了迦妮塔。   孩子救治的十分及时,很快脱离了危险,迦妮塔留在医院等孩子的父母赶到,而拨打电话的拉撒法则被医院的服务部门邀请去填意见表格。   这孩子的父母来的倒是快,看得出来,他们十分着急,可以说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冲进医院的。   然而听说这里高昂的就诊费用后,他们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那位母亲眼珠一转,突然一把抓住迦妮塔的领子,开始撒泼打滚:“都是你把我们孩子搞受伤的,你别走,你要赔钱!”   父亲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加入找茬的队伍:“我苦命的孩子啊,差点就死在街上了!你要对我们孩子负责!”   迦妮塔立刻冷下脸,一把推开纠缠的女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有的是证人可以证明我没有伤害他,而是在救他,况且他是典型的高烧惊厥,这不是我能做到的。”   “你胡说,你胡说,我们孩子一直很健康,今天突然出事了,一定是你!”女人根本不听迦妮塔讲的道理,她为了不还这笔钱,必须咬死迦妮塔伤人。   父亲演着演着,情绪还真的激动起来,抡起拳要打迦妮塔:“你这个凶手,丧心病狂,我跟你拼了!”   迦妮塔闪身避开他的拳头,一脚踹向他的侧腰,将他踹得一头扑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男人倒地就开始碰瓷:“我骨头好像裂了,站不起来了,你们都看到了,她这么恶毒,就是她害了我们孩子!”   迦妮塔冷眼看着他,厉声谴责:“我知道你们不想还钱,可你们不能颠倒黑白,无事生非,本来我救人没打算把钱要回来,但现在我一定会要,一分也不能少,无论你们如何撒泼。”   “啊啊啊疼啊,好疼啊,要了命了,欺负人了!”男人故意装作没听见迦妮塔的话,横下心耍赖到底。   拉撒法在旁静静看着这出闹剧,无声露出微笑。   贫穷,总是使人面目全非。   善意,往往是这样的下场。   医院的接待经理冷着脸走出来,双手叠在身前,优雅又疏离道:“你们要吵别在这里吵,医院不是菜市场。”   “抱歉。”迦妮塔深吸气,稳定情绪,将头发扎了起来。   “医生,医生我身上疼,让她给我踢坏了,你快帮我看看,不许让她走!”男人假模假式的哀嚎。   “检查费六万,您这边支付,我们立刻做伤痕鉴定。”经理鄙夷的对男人道。   女人被这钱数吓得一抖,忙道:“那...那我们不做了。”   “让她出钱,让她和她老公出钱给我们检查!”男人还要攀咬迦妮塔。   老公?   拉撒法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眼皮抖了一下。   经理又道:“还有,你们孩子病情虽然平稳了,但还需要输三天的液,否则有可能引发脑膜炎或脑水肿,我们用的是从首都城进口的高效药,加上住宿费大概是三万元,谁支付一下?”   这对夫妻面面相觑,他们既想治好孩子的病,又不舍得花这笔钱。   “她......应该她来付钱,她有钱!”女人又要将责任推到迦妮塔身上,她希望自己儿子能用首都城最好的药。   迦妮塔一把拉过拉撒法,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我会再来找你们要钱的。”   女人见她要走,立刻慌了,踉踉跄跄追上去:“别走,我儿子还没治完病,你难道要让他得脑膜炎吗!”   迦妮塔大步流星,根本没有再搭理女人。   拉撒法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被迦妮塔攥住的手腕上,十四岁之后,就再没有Omega这么抓过他的手了,因为这个动作对背叛者组织的首领来说十分冒犯。   但此刻他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是迦妮塔被气得面色发红,嘴唇紧抿。   “抱歉,让你看到了这么荒谬的一幕,希望没有影响到你。”走出医院,甩开那对夫妇,迦妮塔立刻松开了拉撒法。   拉撒法的手臂悬在空中几秒,才悻悻地垂了下去。   他偏头打量迦妮塔,笑问:“你不救那个孩子了?”   迦妮塔摇头:“我之前观察了他的状态,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况且就算再复烧他父母也可以送他去便宜医院,这件事我不会管了。”   拉撒法突然发现,迦妮塔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以为这人会是个圣母的角色,却没想也是有脾气的。   “这样啊。”   迦妮塔转过头,看向拉撒法:“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但是近期最好不要再走那段路了,他们以为你是我丈夫,或许会找你的麻烦。”   拉撒法望着迦妮塔的眼睛,就像望向那片辽阔又宁静的湖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不该这样注视迦妮塔的眼睛。   那会使人沉沦。   “我知道了。”拉撒法露出无辜的微笑。   迦妮塔点点头,朝他挥手道别,然后转身向公交站台走去。   她转身的瞬间,拉撒法再次闻到了紫罗兰的香气。   他目光幽深地望着迦妮塔的背影,直到她坐上公交,消失在路口。   拉撒法随后取出手机,拨打了一串电话。   他向信使下达命令:“芒星国际医院,去杀两个人。” 第235章   迦妮塔暂且从自己的积蓄里取出了四万块钱,填补定金的亏空。   好在神祇系觉醒者人数少,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个小课堂,上课地点是乌里尔帮忙找的,就在联邦滨海私立学校附近。   乌里尔还承诺,等他从尤托皮亚回来,也会亲自教孩子们东西。   过来教授的老师都是迦妮塔亲自挑选的,虽然不是毕业于星大那样的顶级名校,但好在人负责,经验丰富,对他们也没有歧视。   当晚,迦妮塔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她忍不住想,要是爸爸在,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想了想她又苦笑,这种设想根本不成立,因为爸爸绝不会为陌生人垫付四万块钱,在听到救护车报价的那刻,不用医务人员动手,爸爸自己就把那孩子拽下来了。   可是这样的爸爸却在离开前,将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她。   迦妮塔轻叹气。   爸爸是向往自由的人,不会永远被她束缚在这个小城市,而她无法离开这里,他们的分别其实是注定的。   睁眼到天明,迦妮塔还是决定再去一趟芒星国际医院。   就算那家真的给不出钱,她也要让他们感到压力,以后不敢轻易讹人。   可等她到了医院,昨晚的经理却告诉她,那对夫妻追着他们跑出去就没再回来,由于医院一直没收到续费,所以连夜为孩子办理了出院,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迦妮塔只好回到那条路口,打听那对夫妻的地址。   既然孩子在这里玩,他们家一定就在附近。   果然,她很快就从隔壁水果摊拿到了地址,但当她登门时,却发现屋子里没人。   或许是送孩子去别的医院输液了,迦妮塔猜测。   没堵到人,她只好暂时离开,先处理学校的事。   说服其他神祇系觉醒者将孩子送来读书也是件麻烦事,很多人认识不到读书的重要性,也对自己的未来不抱希望,毕竟没有身份ID无法被正经公司雇佣,他们注定只能做底层的工作,拿最低的工资。   又隔了一个星期,迦妮塔再去找那家人,发现屋内依旧没人,而且窗帘还是她上次来时的样子,显然一直没有人回来。   难不成因为四万块钱,就撇家逃了?   不过当迦妮塔失望的从这家走出来,却再次在路口见到了那个男生。   他还是穿着之前那套T恤和牛仔裤,虽然简单但却干净。   “是你?”迦妮塔有些意外。   拉撒法微笑:“好久不见。”   回去之后,他特意更换了自己的手机,并买下一套贫民区的房子,他住在这里一个星期,观察那些贫民的行为举止,让自己更加符合身份。   确定完全不会露馅后,他才再次出现在迦妮塔面前。   “你家也住在附近吗?”以前迦妮塔没在这段路见过他,但最近一个星期却遇见了两次。   “不,我是特意过来的。”拉撒法说话滴水不漏。   迦妮塔果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但拉撒法早就想好了说辞,他从善如流道:“因为我也担心他们找你的麻烦。”   迦妮塔怔了一下,很快弯起眼睛,或许是从小得到的关心太少,她对别人的善意总是会记很久。   “谢谢你,我还好,但他们好像为了躲债,不住在这里了。”   拉撒法眼睫微抬,惊讶道:“是吗,那真是太可恶了。”   迦妮塔转头向那家的方向望去:“这套房子总超过四万吧,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或许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应该是怕你要债,暂时躲出去了。”拉撒法淡笑道。   过段时间,他们的尸块就会从鱼肚子里消化,被排泄出来了。   “或许吧。”迦妮塔突然发现没什么可说的了。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彼此之间也不了解,围绕着这个事件产生的话题也暂时告一段落,她打算先告辞了。   然而就在道别的话即将出口时,拉撒法突然道:“其实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我也是神祇系觉醒者。”   迦妮塔果然停住脚步,眼睛微微睁大,看向拉撒法的眼神也热切许多。   “你怎么早不说。”她笑起来,在她眼中,神祇系觉醒者都是她的同胞,是会和她并肩作战的人。   拉撒法从没见哪个Omega可以笑得这么好看,他突然有点感谢自己的身份,否则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接近迦妮塔。   他牵动唇角:“上次没敢认,而且事发突然。”   迦妮塔的话自然而然多了起来:“我在同胞聚会上没有见过你,你是从没看见过我们的宣传吗?”   拉撒法当然不屑于参加他们的集会,因为讨论的无非是一些无意义的东西,他们只会吐苦水,根本不思复仇。   “我六岁就没有父母了,所以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很模糊,我也是在电视上看到你,才发现我们是同一类人。”   “六岁?”迦妮塔心疼道,“那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我父母去世的也早,但......我很幸运,还有人照顾我长大。”   “确实吃了些苦,不过都过去了。”拉撒法语气很云淡风轻。   迦妮塔试探性问:“嗯......你有没有在大脑里听过另一种声音?”   拉撒法瞬间眯起了眼睛,他知道迦妮塔是在问他是不是神明通道。   这是个很致命的问题,因为他很早就从古神那里得知,神明之间是竞争关系,而他们合作的前提,就是他帮助古神干掉竞争对手,古神帮他毁灭人类。   “我听到过,可惜听不懂。”他必须承认,因为一旦他和迦妮塔的神明同时苏醒,就会发现彼此的存在。   不过他只说了一半实话,他当然听得懂。   迦妮塔眼前一亮:“你是我遇到的第十七个神明通道,听不懂也没关系,那声音目的不纯,只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拉撒法稍微歪头,他该说迦妮塔不设防还是该说她吃得苦不够多?   一个六岁就失去双亲的人,能够好好活到现在,她就不怀疑,他的自保能力是哪里来的?   拉撒法莞尔:“什么叫神明通道,我不太懂。”   迦妮塔:“你要补的知识太多了,正好我要去学堂,你跟我一起吧,我慢慢讲给你听。”   “好。”拉撒法顺势跟上迦妮塔,并稍稍与她错开一个身位。   在迦妮塔的视线盲区里,拉撒法朝跟来的两名信使一挥手,示意他们今天也不用杀迦妮塔。   他的动作本该是隐秘的,然而太阳光照落的阴影却暴露了他,迦妮塔从柏油路上看到了他手部的动作,疑惑地偏过头。   拉撒法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便将手掌持续抬高,直至遮在迦妮塔头顶:“晒吗?”   “啊?”迦妮塔眼珠向上抬,额头险些擦到微凉的掌心。   “我听说皮肤白的人其实是黑色素不足,更容易被太阳晒伤,弗比斯湾的阳光太烈了。”拉撒法垂眸看她,为她挡住落在脸上的眼光。   迦妮塔很快不再疑虑他在自己身后的小动作:“你知道的不少。”   拉撒法开始合理化自己的身份:“因为曾经在图书馆做过打杂,偷偷看了很多书,所以知道一些。”   此刻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当他下意识完善贫穷男学生的背景时,谋杀计划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你能在那种环境下坚持学习,如果正常进入学校,你一定比现在懂得更多,过得更好,这就是我创办学堂的原因。”   “他们都说学习没用的,因为没有身份ID,根本不会有人雇佣我们,其实不是的,知识会让人的思维更加辽阔,那辽阔里有更多精彩的活法。”   “况且我相信,对神祇系觉醒者的不公待遇早晚会取消,联邦里存在的弊病也会被根除,所以我们要时刻做好准备。”   拉撒法笑笑,不置可否。   迦妮塔居然是个可笑的理想主义者。   但从古至今,这世上的理想主义者都是用来牺牲的。   而他绝不会做那个牺牲的人,他只会让别人牺牲。   迦妮塔打了车,载着拉撒法一起,来到城郊的联邦滨海私立学校。   “我们的学堂就在学校对面,隔着一条马路,我想着孩子们可以偶尔听听私立学校的音乐课,看看体操课,总会耳濡目染。”   迦妮塔趴在车窗边,鼻尖贴在玻璃上,眼睛不眨地向外看着。   她每次来都要盯着联邦滨海私立学校看很久,因为爸爸曾经带她来过,她其实很想到这所最好的学校上学。   只是怕爸爸伤心,她一直没有说过。   拉撒法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窥视迦妮塔,她此时的情态有点可爱,难得符合这个年纪Omega该有的样子。   她现在背对着他,和他的距离不足半臂,只要他迅速邀神明附身,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击穿她的心脏。   他的心刚硬了一分,恰好一缕阳光照到她睫毛上,她映在车窗上的影子笑了。   “你很喜欢这所学校。”拉撒法收回手,时机已过,迦妮塔可以透过玻璃看到他了。   “嗯,当年很想来这里上课。”迦妮塔已经坐直了身子。   “那就在这里上课吧。”拉撒法道。   迦妮塔摇头:“怎么可能,他们还嫌我们会拉低周边的档次,况且我们没有身份ID。”   拉撒法没有说话,他十指交叠,搭在前身,整个人向后靠去。   车停好后,迦妮塔去检查教学场地的装修,拉撒法留在外面等她。   他没有本分地待在原地,而是径直穿过马路,朝联邦滨海私立学校走去。   学校的钢质铁门拦在他面前,他抬起手指轻轻一敲,双眼短暂出现一秒纯黑,随后大门在他面前砰然弹开。   不过片刻,拉撒法已经堂而皇之地坐在校长室里,而西装革履的校长则低头躬身,战战兢兢站在他身边。   他的信使中除了有憎恶人类的反社会人格,也有贪婪于力量的愚蠢富人。   只要他肯赐予他们一丁点神迹,他们就会顶礼膜拜,俯首称臣。   拉撒法笑道:“听说你的学校歧视神祇系觉醒者?”   校长猛然抬眼,冷汗瞬间打透了后背:“如果有,那他绝活不过今天。”   拉撒法阖上眼,不再说话。   他不喜欢听保证,他只看怎么做。   此时正准备出门的迦妮塔接到了联邦滨海私立学校的电话,那个曾指责她拉低学校周边档次的教导主任声音带着哭腔,请她原谅他的歧视和唐突。   事发突然,迦妮塔心中莫名不安起来。   她揣着满心疑虑走下楼,打算去对面学校问个清楚,谁料却正撞见拉撒法坐在台阶上,弯折枝茎,用路边的紫罗兰编了一顶花冠。 第236章 第236章(一更)失控。……   拉撒法就这样侵入了迦妮塔的生活,他以穷学生的身份严密监视着迦妮塔的一举一动,对她的计划和游说工作了如指掌。   迦妮塔的日常工作是奥赛辅导师,被剥夺的上学资格并不能抹除她在数学与物理方面的天赋,网络的发达也让她有机会接触最前沿的科技,但遗憾的是,她仍然没有资格进入任何研究所。   当初正因为她写了一封邮件,指出红娑研究院一位知名学者的论文错误,才引起了乌里尔的注意,进而,乌里尔才注意到神祇系觉醒者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拉撒法喜欢聪明人,迦妮塔无疑是聪明人,这让拉撒法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避免露馅,但同时也获得了难得的精神享受。   白天,迦妮塔需要辅导准备参加竞赛的学生,拉撒法则借口在咖啡店打工。   晚上,他们会在距离迦妮塔工作地点很近的车站见面,然后约会。   拉撒法是个极其善于隐藏的人,他知道多说多措,所以装出一副性格内敛,善于倾听的模样。   迦妮塔没有丝毫怀疑,在这段关系里她是乐于分享的那个人。   拉撒法之所以没有立刻杀了迦妮塔,一是他虽然不懂爱情,但仍然喜欢欣赏漂亮的事物,二是他相信人性,联邦政府永远不会真心接纳神祇系觉醒者,迦妮塔的努力注定会失败。   这天迦妮塔照例出门教课,拉撒法则回到了自己的私宅。   他换回了原本的衣服,回到背叛者组织首领的身份。   那家咖啡店本来就是他的产业,平常用来掩人耳目,他当然不会在里面打工。   他要赶在迦妮塔下班之前处理完背叛者组织的事物,然后及时切换到另一个身份。   这天解决完全部事宜是在下午三点,拉撒法对了一下表,然后进到卫生间清洗。   他摘掉手腕上昂贵的手表,对着镜子刮着淡青色的胡须,就在他清洗完,打算更换廉价T恤时,发现一名秀气白皙的Omega等在门口。   显而易见,是有人送来取悦他的。   Omega一见他就热情地拥上来,并熟练地蹲下身,以下位者的姿态仰头望他,目光含满欲念:“先生。”   拉撒法没有主动拒绝,他本就是没有底线的人,但他也没有动手将Omega按在腿间,因为他突然觉得有些乏味。   这些千篇一律的美貌Omega,只知道用扭动的身体和拉丝的眼神取悦人,就像高油高盐的垃圾食品,食之有味但弃之不可惜。   Omega用牙齿咬住他的浴袍带子,慢动作将袋子扯开,然后用鼻尖去拱浴袍。   拉撒法本应在生理需求的刺激下被拨起兴致,只是时间已经三点了。   他毫不犹豫地踹开Omega:“以后不用再来。”   Omega狼狈栽倒,呆呆望着拉撒法褪去浴袍,露出精悍强壮的身材,并将手伸向一件极其廉价的衣服。   她明白,刚刚她没能勾起拉撒法丝毫兴致。   拉撒法从远在乌萨海滩的私宅赶往迦妮塔上课的地点,按照他精准的预估,他会在四点整抵达车站,而迦妮塔下课是在四点半,他有充足的时间。   谁料今天出了些状况。   滨海大道出现罕见的连环车祸,车塞了足有三公里,将道路彻底堵死。   而迦妮塔提前结束了辅导任务,在四点整来到车站。   她没有看到拉撒法,于是准备去咖啡店里找他,所幸咖啡店也不远。   然而当她进去咖啡店时,却并没有在服务生中看见拉撒法,而且以店内训练有素,乱中有序的样子来看,他们似乎也不缺人。   迦妮塔虽然坦诚,但并不是对人全无警惕,她站在店门口片刻,才走进去,径直找到柜台,询问:“拉撒法没来上班吗?”   这店内的所有人都和背叛者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拉撒法与迦妮塔的关系,却只有少数人知道。   拉撒法的确和他们交代了,自己名义上会在这里打工,但并未告知为什么。   一位直呼首领名字的Omega出现在店内,让前台本能的警惕起来。   “他今天有事外出,你找他做什么?”   这回答本是没有问题的,是前台的警惕出了问题。   正常人对这件事的反应可能是意外,淡漠,热情,八卦,但绝不会是警惕。   拉撒法只是一名普通员工,她又没有荷枪实弹,来者不善,有什么可警惕的?   迦妮塔倒是没有怀疑拉撒法和前台的关系,因为前台是位Alpha,那么能让他瞬间变得警惕的,或许是......   迦妮塔不动声色,她准备明日工作时间托个朋友来店内看看,拉撒法是否在打工。   然而这个念头刚在她脑海中成型,咖啡店大门突然被推开,拉撒法喘着粗气喊道:“我回来了!”   只见他手中拎着一盒紫罗兰花束蛋糕,鬓角被汗水打湿,胸膛快速起伏着。   蓦然抬眼见到迦妮塔,拉撒法脸上立刻露出意外且惊喜的表情:“你怎么来店里找我了?”   迦妮塔的目光落在蛋糕上,怔忪道:“这是......”   拉撒法瞥了一眼手中的蛋糕,确认上面用红色果酱写的别人的名字已经被彻底颠碎,分辨不出,他才抿唇低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提前被你发现了,今天是我们认识第一百天,我想和你庆祝一下。”   蛋糕是从附近蛋糕店抢来的,当然给了重金封口,一百天也是拉撒法在路上现算的。   由于车祸堵塞了公路,拉撒法不得不弃掉自己的豪车,招来飞禽形态觉醒者,将他送至咖啡店附近。   鬓角的汗也是他特意淋的矿泉水,为了让跑动的状态更真实。   “原来是这样。”   拉撒法走上前来,抱住她,手掌抚摸她红色的软发:“抱歉,蛋糕被我颠坏了,我第一次给人买,没有经验。”   说着,他朝前台使了个眼色。   他说这话半真半假,颠坏其实是因为上面有别人的名字,但他确实是第一次给人买蛋糕,他以前根本不会在女人身上花心思。   “没关系,我很喜欢,辛苦了。”迦妮塔紧紧搂住拉撒法的腰,心里那点怀疑已经荡然无存,不仅如此,她甚至还生出了歉疚,因为她就完全没有记得一百天。   迦妮塔自认不是个浪漫的人,也不会主动制造惊喜,没有人在她成长途中给她指引,父母的婚姻是场一死一疯的悲剧,老疯子也是个游戏人间的浪客。   所以被如此珍惜的对待让她很感动,她也真诚的道歉:“对不起,我没能为你准备惊喜。”   拉撒法的手一顿。   他与迦妮塔的相识和结交充满了谎言,他们每一日都活在谎言中,这本就是他擅长的事情,对于欺骗,他毫无心理负担。   他最终一定会杀死迦妮塔的,现在只不过是在真相撕开之前,享受片刻刺激和新奇。   但当迦妮塔把脸颊贴在他的锁骨,并毫无防备地允许他将手掌扣在腺体的位置,拉撒法有一瞬的迟疑。   他对迦妮塔花的心思,是出于对谋杀对象的关注,还是掺杂了别的什么?   当晚,他们一起吃了这块蛋糕,拉撒法抬起迦妮塔的下颌,吻上她的唇。   三个月,他才只吻了唇,这对以前的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但或许是来之不易,让他对这个吻印象深刻。迦妮塔在采访里,在其他神祇系面前总是冷静的,坚决的,有一种不达目的不回头的蛮劲,但此刻她却是柔软的,唇舌柔软,腰线柔软,目光也柔软。   银色的月光落在她长长的红发上,为她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   她就像偶然下坠的天使,可她不知道拉撒法是彻头彻尾的魔鬼。   滋生在谎言里的浓情热烈了月余,拉撒法就得到一条关键讯息。   “首领,丁洛克先生传来消息,说元老院确实有意为神祇系觉醒者正名,尤其是黑眸元老。”本忧低声说。   拉撒法原本靠在沙发里,单手拄着耳际,阖目处理组织要务,听到这句话,他倏地睁开眼,目光凌厉且阴郁。   “你说什么?”   本忧垂下眸:“黑眸元老确实在推进为神祇系觉醒者注册身份ID,只是有很多细则还要反复商定,一旦提议通过联邦议会的投票......”   事实上,元老的提议必然会通过联邦议会的投票,那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意味着这件荒谬的事,真的要被迦妮塔做成了。   偌大的厅堂里,顷刻间寂静无声,拉撒法眸中神色变幻,最终只剩寂然的浓黑。   他与迦妮塔维系的假象快要终结,他必须尽快杀了她。   对现在的他来说,杀迦妮塔易如反掌,他已经完全取得了迦妮塔的信任,甚至搬进了她的家里。   拉撒法并不是个会拘泥于情爱的人,为了他筹谋多年的复仇,他甚至可以牺牲自己。   他准备好了一切,并在进到家门前喝了一杯红酒。   他需要浓郁的酒气掩盖住紫罗兰的香气,因为迦妮塔死时,信息素必然会爆发得满屋子都是。   然而当他拧动门锁,踏入屋内,却发现客厅没有开灯,反而点着几根烛台。   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被透明罩子小心遮着,以防变凉。   听到门有响动,迦妮塔从卧室跑出来:“你回来了?”   她只穿了一件粉色的连衣短裙,丝绸面料,紧贴皮肤,露出奶白色的肩颈。   裙摆遮在她大腿一半的位置,其实并不色情,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浓密的红发披散着,显然精心梳理过,发尾带着俏皮的卷翘。   拉撒法将握紧的左手背在身后,露出一个训练多时的完美笑容:“怎么突然准备烛光晚餐?”   平时都是他来准备惊喜的,因为迦妮塔很忙,当然,他也很忙,所以惊喜有真有假,甚至是信使帮他策划的。   迦妮塔抬起眸子,琥珀色的瞳孔熠熠生光:“今天是你生日啊,我也是第一次给人过生日,没有经验。”   拉撒法的心颤了一下,藏在身后的左手缓缓垂了下来。   他从没有过过生日,那对消失的父母当然不会在他身上倾注半点爱意,所以六岁之前,他对生日没有概念。   后来长大建立背叛者组织,他也没有将生日这件无关紧要的事告诉信使。   但迦妮塔不一样,迦妮塔想知道,所以他告诉了她。   或许是红酒的干扰,或许是烛火的簇拥,拉撒法望着这样的迦妮塔,突然愤恨即将撕破的谎言。   他猛地扣住迦妮塔的后颈,将人压向自己,掠夺润红的唇,他的手掌肆无忌惮地游走,让触摸点燃细腻的皮肤,也点燃他的血液。   他从未对哪个Omega如此渴望,她像危险的罂粟,在侵蚀他的底色,他提防着被她同化,又难以控制的被她吸引。   两种信息素在空气中碰撞,顷刻间盖过了酒气菜香,拉撒法在跳动的烛火中踢开卧室门,将迦妮塔抱到床上。   迦妮塔虽然惊讶于他与个性不符的疯狂,但却并未拒绝。   其实她应该怀疑的,但她实在不了解信息素对Alpha的影响该有多大,没有长辈教过她。   她以为,拉撒法只是被信息素支配了。   “拉撒法......”   “嘘。”   拉撒法的手指沿着迦妮塔的脊背一路向下,将裙摆掀了起来,这种强势和压迫只属于背叛者组织的首领,属于那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   他承认他犯了致命错误,但他已经失控了。   那是荒唐又疯狂的一夜,他没能杀死迦妮塔,是欲望贯穿了两个人的心脏。   后黎明日107年8月19日,迦妮塔怀孕了。 第237章   拉撒法顿觉不妙。   他与神明合作的前提,是杀死其他神明的通道,可现在他亲手创造出一个通道,还是一个双神明通道。   这个孩子绝不该生出来,或许它应该与迦妮塔一起死亡,拉撒法理智上这么认为。   然而迦妮塔很期待这个孩子,得知怀孕的那天她很开心,甚至难得跟拉撒法说了心里话。   “我的亲人都离开了,我几乎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这似乎是神祇系觉醒者的宿命。但是我遇见了你,我觉得很幸运,我又拥有家庭了。”迦妮塔微笑着拉过拉撒法的手,抚摸自己仍然扁平的肚子。   这个月份的胚胎根本还不能动弹,甚至也没有成型,但拉撒法将手附上去,仍然有了种奇妙的感觉。   如果他此时召神明上身,可以立刻打碎迦妮塔的肚子,杀死里面的胚胎。   他缓缓眯起眼睛,但掌心感受着小腹的温度,呼吸的起伏,他居然生不出一丝戾气。   他认为他被属于地球生物的某种特质污染了。   在自然界中,雄性生物会本能保护怀孕的雌性,甚至有的雄性还甘愿被吃掉作为雌性的养分。   拉撒法撤回手,好在他拥有压制本能的能力。   当天回到背叛者组织,拉撒法让人准备了药。   对于拥有伟大目标的首领来说,和迦妮塔的这段荒唐是彻头彻尾的丑闻,现在也该结束了。   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在夜晚杀死迦妮塔时,布里昂·丁洛克再次向他传信。   “我的人探听到了元老议事厅的谈话,黑眸元老极力主张要改变神祇系觉醒者的生存环境,遵守当年与黎组长定下的协议,然而金眸红眸这两位却不太同意。两名元老都在阻挠,我看这事还有的磨。”   “那个社会学家呢?”拉撒法问。   “他?他现在人在尤托皮亚,暂时顾不到这边。”   拉撒法闭上眼,将掌心的药瓶捏碎。   分明已经下定决心了,但事情却又可以拖延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继续谋杀计划的,但此刻掌心已经空无一物。   就这样日复一日,时间来到次年五月。   拉撒法乐此不疲的在两种身份里切换,一年有余,毫无破绽。   在这一年里,背叛者组织迅速扩张,成员由弗比斯湾扩散到整个联邦,再扩散到极地,加勒比,塔斯曼,太平洋。   其中塔斯曼的渗透工作是最难的,因为那里的人很少有怨气,在桑德罗的领导下,他们生活富足,衣食无忧,每日最操心的,就是在哪张椅子上晒太阳。   想要挑拨动荡,激起愤怒,就要拉下国王桑德罗。   但桑德罗执政塔斯曼海盗国百年,在塔斯曼人心里已经神圣不可侵犯,拉撒法暂时没有好办法颠覆他。   不过这个念头已经滋生在他心里。   联邦派遣来弗比斯湾的大使是名保守派,他极力反对联邦政府对神祇系觉醒者仁慈,为人类留下祸患,他甚至在公开场合大谈特谈边沁的功利主义,认为神祇系觉醒者的个人权利和自由是不重要的,身为世界的主导者,联邦政府必须为更多人的快乐和幸福做出贡献,从而实现效益最大化。   在民族大融化的今天,歧视言论是绝不被允许的,然而歧视神祇系觉醒者却没人觉得不对,因为那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因为八百多人的声量实在太小,无法被看见。   这位大使甚至堂而皇之称:“如果最初那些科研人员知道自己及后代将会给人类带来威胁,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自杀,这就是黎明日前科学家的素养,可惜现如今的神祇系觉醒者已经没有了这种素养。”   弗比公-众-号高-唥-萄-萄斯湾地区的神祇系觉醒者愤怒不已,他们拨打联邦举报电话甚至写血书以示抗议。   听说了这件事,拉撒法面露厌恶,懒得评判一个字。   他的这些同胞愚蠢得可笑,竟然靠遵守敌人制定的规则来举报敌人。   果然有些人一辈子都是没有脑子的蠢货,被人欺凌压迫还要跪下谢恩。   拉撒法这次没有将命令下达给信使,他准备亲自动手。   当天晚上,等迦妮塔睡熟,拉撒法悄然离开贫民区,乘上早已等待在路口的豪车,一路驶向大使的宅邸。   大使家里仍亮着灯,院子里有未来得及收拾的烧烤架,显然这里今晚才举行了一场聚会,热闹非凡。   拉撒法如入无人之境,沉重坚硬的院门在他面前就如易碎的纸壳,他轻易将大门拉得扭曲变形,然后走了进去。   大使一家人正坐在客厅看电视,他有两名Omega妻子以及三个孩子,这位大使是坦摩纳人,他们的习俗是一夫多妻制,所以有两个妻子也很正常。   当然,在联邦经济下行的今天,并不是所有坦摩纳人都娶得起多名妻子,大多数人是被迫一夫一妻的,不过身为联邦的大使,自然没有这种困扰。   拉撒法堂而皇之地走入,让一家人愕然呆立。   那名男性Omega妻子反应过来,猛然起身,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立刻从我家里出去!”   说着,他背后突然甩出一条蝎子尾钩,直刺拉撒法咽喉。   非法入室,主人有权射杀。   虽然有权,可惜没有能力。   拉撒法再抬眼,眼球已经变成了完全的浓黑,这样诡异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不像人类,他只是盯着男性Omega看,那名Omega就突然全身爆炸,将血肉炸得满地满墙都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他是怪物!”   一对双胞胎同时尖叫起来,刚刚死的那个就是他们的母亲。   拉撒法懒得听这刺耳的喧闹声,于是两指轻轻一擦,尖叫声就戛然而止了。   大使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三名家人死在眼前,鲜血险些迸溅进他眼里。   可他生不出愤怒,他看着拉撒法,心底只有恐惧,他的眼珠像不受控制般颤抖,他的膝盖僵硬地弯曲,随后重重砸在地上。   他从未感到如此恐惧,惊悚,压迫,汗滴进眼睛里,整个屋子的灯光似乎都变暗了,他在黑暗里无法呼救,逐渐沉没。   大使绝望道:“别......别杀我孩子。”   拉撒法的眼睛有一瞬变回正常,他的皮鞋踏着血浆,裤腿沾染血点,朝大使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你在宣扬牺牲别人的时候,有想过神祇系觉醒者也有孩子吗?”   大使终于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了。   他们恐惧的,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有神祇系觉醒者掌握了神明的力量,并肆无忌惮地对联邦展开报复。   大使的头颅从脖子上飞出去,砰然砸碎电视的时刻,拉撒法突然接到了电话。   他皱起眉,发现居然是迦妮塔。   但短暂的几段铃声里,拉撒法已经迅速为自己找了借口,并想好该如何隐瞒迦妮塔。   他用皮鞋底碾着大使的尸身,笑着接起电话:“怎么醒了,我刚刚——”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迦妮塔咬着牙低泣:“我好像,要生了!”   拉撒法的笑容消失在唇边。   迦妮塔没时间怀疑他,他也没时间说出自己编织的谎话,他在那瞬间想,如果救护车延迟抵达,或许迦妮塔腹中的孩子就会死了。   迦妮塔强忍难受,将唇贴近手机收音口,紧张又兴奋:“拉撒法,你要做爸爸了,我要做妈妈了,我很开心。”   拉撒法阖上眼,最终拨打了芒星国际医院急救中心的电话,同时支付了五万的费用。   路上,拉撒法一边走一边清理着身上的血迹。   他将黑色衣袍扔入贫民区的垃圾桶,在积水坑洗掉鞋底花纹里的碎肉,然后坐上车,换上廉价的外套,赶往芒星国际医院。   迦妮塔自己也叫了救护车,不过叫的是普通医院,她的宝宝预估只有五斤多,母体的负担并不重,她评估过后,不认为自己处于紧急时刻。   然而不过十分钟,救护车就赶到了,居然是那家费用最昂贵的。   不消多说,一定是拉撒法叫的。   她不懂拉撒法为什么又叫了最贵的这家,这几乎要花光拉撒法打工一年的工资。   “我......我得取钱。”迦妮塔就要从担架上起身。   “您已经支付过了。”医务人员耐心又热情地解释道。   迦妮塔微怔,拉撒法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支付数万块,毕竟他们又没有卡,而且拉撒法赚的钱都放在家里。   她正思考着,肚子突然抽痛,瞬间让她无暇乱想。   整个生产过程很顺利,迦妮塔看到自己灵境系统中的外神也睁着眼,观察这个孩子从体内到体外。   “Malbe.”(丑)   外神评价。   迦妮塔愤然闭上了眼睛,不让祂看。   所以当她被从生产室推出来时,拉撒法还以为她睡着了。   孩子被包巾裹着,放在迦妮塔身边。   拉撒法扫了一眼那团粉红色的,仿佛只有巴掌大的生命。   它闭着眼,微微张嘴,皮肤嫩得好像一戳就破。   然而拉撒法很快就将目光移开,看向安静美丽的迦妮塔。   他对那个孩子没有感情,也生不出任何情绪,但一会儿,他要在迦妮塔面前表演喜悦,表演欢迎那孩子的到来。   迦妮塔被推入病房,固定床位,拉撒法就靠在窗台边,任由夜光照在他的后背,这是他第一次用黑暗的那面面对迦妮塔。   迦妮塔其实醒着,但没有睁开眼睛。   她知道拉撒法就在身旁,而且他对孩子没有任何反应。   迦妮塔心底发凉,这是她第一次对拉撒法产生怀疑。   第二天,她睁开眼睛,拉撒法突然变得很正常,简直像个教科书一样的好爸爸,清理,拍嗝,哄睡,哼摇篮曲,迦妮塔甚至以为他去哪里进修过了。   他甚至知道不可以摸孩子的脸颊和脑袋,以及每隔三四小时要喂一次奶。   那段时间,只要迦妮塔醒着,拉撒法就会醒着,他仿佛不知道疲倦,任何时候都能以最温和的姿态对待迦妮塔。   如果是以前,迦妮塔会沦陷在他的细心和情意里,但有了那晚的疑虑,她突然发觉拉撒法的体力好得惊人,同时也完美得不真实。   迦妮塔不想怀疑枕边人,如果只是误会,那会让拉撒法非常心寒,但如果不是,她贸然问出口只会打草惊蛇。   所以她没提自己醒着,只是问拉撒法钱是从哪儿来的。   拉撒法回答得滴水不漏:“我当晚和咖啡店老板在一起,有一批咖啡豆凌晨到港口,他让我帮忙看看成色,钱是他帮我垫付的。”   毫无破绽。   看拉撒法笑着攥住小宝宝的拳头,迦妮塔甚至觉得自己是受孕激素影响,疑神疑鬼。   转眼,小宝宝满月了,皮肤也张开了。   它和迦妮塔一样皮肤白皙,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胎毛也是细软的红色。   “怎么不像我?”拉撒法淡笑,小宝宝简直和迦妮塔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才难得不厌恶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了。   “或许性格像你,耐心,细心,脾气好。”迦妮塔捏孩子的脚心,看它疑惑地睁着大眼睛,五颗小脚趾用力张开。   拉撒法眼神闪动,勾起小被子,盖在了宝宝身上。   好事仿佛接踵而至,乌里尔从尤托皮亚回来后,事情进展得飞速,元老院罕见达成一致,同意给予神祇系觉醒者平等的权利,紧接着,联邦议会投票通过,媒体也大肆报道起来。   舆论场有人支持有人抗议,但在黑眸元老的强权压制下,反对者的声音被消除,只留下赞成的声音。   元老院鲜少如此强硬地干涉联邦的决策,就连联邦议员们都不清楚,乌里尔到底有什么魔力,能一直在高压线上蹦迪还安然无恙。   时间最终敲定,联邦将在十一月为所有神祇系觉醒者注册身份ID,神祇系觉醒者首次被允许走出弗比斯湾,来到更广阔的世界。   那天拉撒法印象最深刻的是两句话——   迦妮塔说:“拉撒法,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为宝宝争取到了公平的未来。”   布里昂·丁洛克说:“我们的契机来了。”   最终,拉撒法决定遗忘第一句。 第238章   拉撒法猜,当乌里尔成为阶下囚时,迦妮塔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所以平叛之战爆发后,她一次都没有联系自己,反而将孩子的位置告诉了乌里尔。   他曾与迦妮塔探讨过神明的力量,知道迦妮塔的实力,所以布里昂·丁洛克做好了拿近十万的生命去消耗迦妮塔的准备。   不过最后,如拉撒法所料,迦妮塔没有反抗。   因为她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她想要拯救的,尽数湮灭在了战争里。   成为黑眸元老后,拉撒法将所有尸体就地处理,唯独将迦妮塔的尸体偷偷运进了禁区。   他以纪念平叛之战英雄的名义,在后山建立坟冢,实则是为了隐藏迦妮塔的存在。   他遵循了自己的意志,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他从不后悔,可他也忘不了迦妮塔。   他这一生都不懂爱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是否爱过迦妮塔,但他确实为迦妮塔做了许多不会为别人做的事。   他偶尔会坐在地下冰窖里,拄着脑袋望着迦妮塔,就像他们曾经住在贫民区的破屋里一样。   他有时会说:“如果你不是神明通道......”   然而这种说法并不成立,因为那样根本就不会有一个聪慧,坚韧,与众不同的迦妮塔引起他的注意。   海底灯光忽明忽灭,荧光石尽数暗淡下去,与之一同消亡的还有警卫们的生命。   黑暗如同那群疯狂撕咬的异兽,即将吞噬这个辉煌灿烂的塔斯曼帝国。   拉撒法没有回答兰斯关于输赢的问题,而是漫不经心道:“在尤托皮亚,你的Alpha中了罗布亚的异能,我没让他们直接杀了他,是为了让你亲自感受与最亲近的人反目成仇的痛苦。”   “那就是我得知你母亲要带领神祇系觉醒者与联邦和解的感受。是愤怒,是背刺,是悲哀,她可以不与我同路,但绝不能与联邦和解,因为她没资格。”   兰斯冷声道:“疯子。”   撒拉法并不介意他的冒犯:“从你有意识开始,你的神明一定会想尽办法恐吓,蛊惑你,让你成为祂虔诚的信徒,为祂赢得这场游戏的胜利。”   兰斯不语,他知道拉撒法还没说完。   拉撒法将手背到了身后,幽幽道:“祂对迦妮塔也是一样,没有半点长进。”   “Li parolnas pri mal boj afero?”(他说我的坏话吗?)   “Morti lin......”(杀了他)   兰斯嗤笑:“你倒是有长进,甘愿沦为高维生命游戏的工具,杀妻杀子,摧毁地球。”   拉撒法不在意兰斯的讽刺,只是云淡风轻道:“你知道我的神明是怎么做的吗?祂将祂所选择的历代通道的一生灌输到我脑中,祂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看到了我的结局。”   “祂的第一任通道,是世界科考队的队长,十二岁上大学,十六岁获得博士学位,二十岁发现地球现存最大的金刚石矿山,为联邦带来千亿收益。二十四岁,发现钍钼硅矿藏,学界以他的名字为其命名,叫叶列德矿。三十二岁,他已取得所有学术类最高奖项,成为世界当之无愧的瑰宝。五十岁,他带队赴撒哈拉沙漠铁门内考察,玛雅预言出现,将其称为世界的毁灭者。六十岁,黎岑二人逝世,联邦政府将其驱赶至弗比斯湾,剥夺一切公民权利,同年,他自缢身亡。”   “祂的第二任通道,是叶列德的女儿,她从小将黎容视为偶像,十岁阅读医学文献,十六岁报考医学院,博士毕业后师从黎容,加入红娑研究院从事生物医学研究,三十岁研发出医治必死癌症胰腺癌的药物,拯救全球百万生命。四十岁,联邦发现神祇系觉醒能够通过血脉继承,在驱逐了几乎所有神祇系觉醒者的亲人后,对她法外施恩,要求她摘除子宫,继续为人类做贡献。百万受益者,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当晚,她在红娑研究院顶楼跳楼自杀。”   说这些话时,拉撒法语气始终很平淡,他已经过了最愤怒的时刻。   他之所以说给兰斯听,因为这些人也是兰斯的祖辈,兰斯身上流淌的,也是这样悲惨的血脉。   兰斯果然收缩了瞳孔。   或许是拉撒法本身就极具煽动力,他听了这些话,也难以避免的胸腔闷涩,仿佛有一团火烧干了全部氧气。   “Um”(嗯?)   “Citio origine povas esti......”(原来这样就可以)   外神陷入沉思。   拉撒法将兰斯的反应尽数看在眼里。   “自那以后,祂的通道就只是庸碌之辈了。他们在弗比斯湾长大,没有接受过教育,没有从高处跌落的体会,没有见识过世界的辽阔,他们吃猴面包树,喝肮脏的雨水也能活下去,愚蠢且卑微地活下去。”   “联邦的清除计划就快要成功了,四十名神祇系觉醒血脉,十余个成了傻子,被自然淘汰,剩下的,也与猪狗无异。可惜造化弄人,全球气候大变,弗比斯湾突然成了旅游胜地,极地和太平洋孤岛国的投资让它迅速繁荣,神祇系觉醒者再次有了受教育和窥探世界一角的机会。”   “可一旦神祇系觉醒者想要成长起来,就会和你母亲一样,被剥夺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所谓公平,正义,都是统治者诓骗普通人的,联邦总有理由自圆其说,并通过舆论控制,让所有人相信它的说辞。”   “神祇系觉醒者拥有了身份ID,可以正常参与生产工作,歧视就会消失吗?人性是不会改变的,叶列德和他女儿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他们仍是威胁,哪怕为人类付出再多,最后也逃不过绝望自杀的命运,所以我说她没有资格代替这些人和解,她很可笑。”   “至于神明将我视为工具?我一点也不恨,相反,我要感谢祂赐予我力量,让人类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说我渴望认同,我不否认,可身为神祇系觉醒者的你,身为叶列德后代的你,不该认同我吗?”   拉撒法句句逼问兰斯,眼中渗出怨毒的黑雾,那目光仿佛绳索,将空气勒紧,让呼吸艰涩。   兰斯没有说话,因为他发现他性格中有和拉撒法很像的东西,如果是他从小被灌输无数先辈凄惨的人生,他不确定是否会和拉撒法做出同样的选择。   相比于古神的手段,外神的做法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了。   兰斯还没有说话,湛平川已经忍不住鼓起掌来:“说的对啊这位生理学岳父,我要是你我都忍不住铲了联邦,我还得把历代统治者的祖坟刨了,但我不明白,你非要杀我宝贝儿和岳母干嘛呢?”   兰斯和拉撒法同时看向湛平川。   拉撒法眼中的黑雾散去,眉毛不悦地拧起来,他仿佛平白吞了只苍蝇,恶心又吐不出去:“谁是你岳父?”   他看这个Alpha极其不顺眼,但显然他现在无论做出任何攻击都会被兰斯拦下来。   湛平川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也不接拉撒法的话茬,他懒散一笑:“咱们捋一捋逻辑啊,你都已经控制元老院,颠覆联邦了,干嘛不直接鸽了大蛾子,然后把他们娘俩接去首都城过好日子?”   兰斯一愣,拉撒法也是一愣。   湛平川继续说:“甚至你都该直接登基啊岳父,以后我宝贝儿就是联邦小王子了,到时候跟沙漠城一联姻,把我爸这个藩王也一锅端了,你的权力还不巩固得死死的?我恋爱脑你不用管我。”   即便兰斯已经对湛平川的抽象免疫了,但听完这番言论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听起来怪恶心的,但逻辑上居然没漏洞。   拉撒法就更难受了,这个Alpha不仅否定了他的宏大计划,最后还要夹带私货。   湛平川插科打诨一通,却突然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冷厉质问拉撒法:“整整十八年,你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暴露,只能活在黑眸的皮囊下,居然还好意思说我岳母可笑,你杀同胞杀亲族杀妻杀子,这跟你的复仇又有什么关系?”   “且不说全人类中有多少是没害过神祇系觉醒者的无辜者,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更遑论他人的命运吗?”   “就算沉默也是罪,那和你一样饱受摧残的同胞就不无辜?你的复仇,凭什么要他们也跟着殉葬?说到底,这究竟是对命运的反抗还是你一个人的野心?”   “你要我岳母看着发生的一切,要她认同你,简直是天方夜谭。她是为了所有人的未来,她当然有资格选择合作共赢,而你,你才不配,你拿他人的悲惨为自己背书,最后满足的不过是私欲罢了。”   兰斯看向湛平川的眼神有些意外,但他很快笑了出来,果然小傻逼永远不会陷入任何人的逻辑里。   “谢谢老公,我差点以为自己和他是一类人了。”   湛平川语气立刻放软:“怎么会啊宝贝儿,你可是救了邓枝,Oliver,桑德罗的小神仙啊。”   兰斯用手堵住湛平川热情的情话,重新看向拉撒法:“你又在期待我认同你,但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我永远不会为了复仇杀老兰,杀我姐,杀湛平川,杀我所有的朋友,你是天生的坏种,无论找多少理由背书,都无法洗清你的罪恶。”   拉撒法背在身后的手指越收越紧,骨节攥得闷响:“我的目标是复仇,谁说复仇就要拯救那些庸碌愚蠢的同胞?”   湛平川一摊手:“所以咱在这儿装什么大义凛然呢?还有,那些不是庸碌愚蠢的同胞,至少有一个,是国际建模大赛一等奖的Omega领袖。”   兰斯走上前去,脖颈再次浮起殷红的图腾,他的头发随着脚步逐渐褪色,无风飘动。   “我一定会杀了你,为所有惨死在你阴谋下的人报仇。”   兰斯话音刚落,双眸刹那暴起光芒,莹白的手指缠绕着红雾朝拉撒法的心口索去,与此同时,他突然喊道:“湛平川!”   不过零点几秒的时间,兰斯的手指就狠狠贯穿了拉撒法的心脏,红雾如同疯长的藤蔓,迅速爬满了拉撒法的身体,那诡异的雾气最后结成图腾的形状,彻底引爆这具身体!   与此同时,湛平川发动三阶能力,他们三人脚下突然撕开时空裂缝,兰斯抓着拉撒法坠了进去。   裂缝砰然闭合,再一张开,已然是荒无人烟的极地冰原,随着一声震慑天地的巨响,冰层仿佛地震了一般,开裂出数百道沟壑,强力的能量波击碎雪山,大雪咆哮,雪崩滚滚而来!   然而拉撒法却在这致命一击中笑了出来,他没有用黑雾躲避,没有召唤古神附体,只见他的身体如投影一般逐渐透明起来。   “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救不了任何人,我的......儿子。”   在这诡异的笑容之后,拉撒法的身影彻底消失,风雪刮过,连一个脚印都不曾留下。   “他这是?”湛平川莫名其妙。   兰斯变回原貌,望着近在咫尺的雪崩,神色凝重:“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本体,他一定喝了某种信息素,能够造出类似投影一样的分身,他在这里拖延我们的时间,不过是让各个分身去找信使们的尸体,恐怕现在他已经将那些被杀死的神迹收回了。” 第239章   湛平川再次取出一颗大力丸,牙齿狠狠将大力丸咬碎:“他不会那么快,我们现在再回去把那帮信使挪位置!”   兰斯的瞳孔被大雪染白,发丝结了冰霜:“恐怕来不及了。”   湛平川鬓角的汗都凝了起来:“不是说逆天的异能都有致命缺陷吗?他这玩意儿总该有距离和分身数量的限制吧?而且一管信息素最多使用五到十分钟,他赶到沙漠城坐飞机至少也要十个小时!”   兰斯看向湛平川,眼神微颤:“如果他不是坐飞机呢?”   荒无人烟的极地没有网络,但与此同时,数枚由首都城远郊发射的弹道导弹正以每秒八公里的速度精准打击向目的地,其到距离最远的沙漠城也不过三十分钟。   并不是所有联邦公会都有拦截导弹的能力,就在兰斯认出NO.749使用的是分身时,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的防空系统一前一后检测到导弹来袭,迅速做出反击,于150公里的高空堪堪将导弹击落,爆裂的碎片从空中坠落在地,砸在空无一人的街区。   而NO.749的分身则在碎片中安然无恙,径直赶往信使们最后失联的地方。   高塔和鬼眼这两家公会拥有的战斗能力已经超出NO.749的想象,显然他们百年来一直在为抵抗联邦做准备。   NO.749的衣袍被热浪卷起,双眸死寂般漆黑。   不知道智多近妖的黎组长,当年想要提防的敌人,是联邦政府,还是他这样的神祇系觉醒者。   不过无所谓了,已经没人可以抵挡他,他相信他是仇恨的化身,是百年来作恶多端的人类的报应。   他要让他们恐惧的,全部成真。   和鬼眼高塔相比,其他公会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导弹定点爆破,爆炸波顷刻间掀飞了周遭的所有建筑,不知所措的人类和异兽血肉横飞,爆炸上空卷起百米高的滚滚浓烟。   NO.749在浓烟中感知神迹的方位,并从被尘土掩埋的血浆中将神迹提取出来,融进身体。   随后,他的身影缓缓消失,隐入风烟。   在大雪倾盖的最后一刻,兰斯与湛平川开启时空裂隙回到塔斯曼海底宫殿。   小水母被陈顺安护着,沧龙已然带着尚有战斗能力的警卫去驱逐异兽。   海底恢复系觉醒者正在加紧抢救伤员,多亏了柳罗萦设计的海底公交系统,能够及时转运大批伤员,让更多塔斯曼人得到救治。   在国王退化成幼态的当下,她已经临时成为塔斯曼海盗国的总指挥。   随着越来越多的警卫恢复健康投入战斗,塔斯曼的作战能力也在呈指数攀升,有沧龙威慑,不少低等级的异兽已经停止了攻击,向海沟之外逃去。   看起来,塔斯曼的情况暂时得到了控制。   但柳罗萦神色依旧凝重,她说:“在你们到来之前,塔斯曼就接到消息,太平洋孤岛国已经彻底沦陷,他们的地下城刚被破,贵族和军队就抛下百姓,逃到了弗比斯湾,为了避免被全世界指责,他们甚至封锁消息,任由家乡成为异兽的巢穴。”   “国王刚想通知你们,那个人就来了,如果再不遏制太平洋孤岛国,恐怕你们现在在各地取得的所有优势,都会白费。”   湛平川舔着后槽牙冷笑:“说实在的,我要是孤岛国老百姓,我都想拥有NO.749的能力,把这帮贵族全突突了。”   兰斯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压下了愤怒,他问:“孤岛国的异兽潮会很快冲击塔斯曼吗?”   柳罗萦道:“国王出事前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让外海的三艘航母立刻回防,守住塔斯曼。我们塔斯曼人在这里生活了百年,是最熟悉这里海流地势的,我会尽最大努力,不让国王孤单地活下来。”   兰斯点头:“请尽快修复海底的通信系统,立刻和我们建立联系,如果需要帮助,告诉我,高塔和鬼眼会全力以赴。”   柳罗萦颔首:“多谢。”   兰斯看向湛平川,湛平川拉起他的手,再次打开【虚空之境】,两人踏入裂隙,回到高塔公会。   重新拥有网络,消息如雪片般纷至沓来。   就在他们去往塔斯曼海盗国的短暂时间里,联邦议会将所有加入楚浮分享平台的公会定为叛国罪,元老院下达最高级的清除令。   清除令下达后,联邦卫队向十二座城市发射了弹道导弹,其中共有三座城市将导弹成功拦截,而其余九座城市则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下死伤惨重。   如今异兽入侵已经殃及联邦一百六十七座城市,二百余家公会,但他们向联邦政府求救的消息全部被七大顶级公会造反的新闻压了下来。   另一百余个城市的百姓不明所以,以为七大顶级公会是想趁乱分裂联邦,于是群情激奋,游行示威,呼吁蓝枢稽查队和联邦卫队早日平叛,维护世界和平。   直到......他们的城市也被异兽入侵。   加勒比海,尤托皮亚。   塔那托刚刚安顿好失去家园的尤托皮亚人,红隼突然带来消息——   “阿姐!罕乌比七个地下城被破,瓦塔勿三个地下城被破,哑铃渡四个地下城被破,当地人没有足够的稀铅矿武器,只能靠人力硬抗,已经死伤大半了,他们......他们试图联系佣兵军团,但是......”   罗布城主死亡,佣兵军团土崩瓦解,坦布人已经自顾不暇,不可能再向加勒比其他部族提供救援。   塔那托坐镇临时城主府,手执长剑,认真听着。   反坦布组织的骨干成员此刻都坐在席前,有人急问:“红隼,根基山上的地下城都没事吧?”   红隼摇摇头:“恐怕再多些日子,加勒比就只有尤托皮亚一块净土了。”   有人长出一口气:“幸好我们赢下这场战役,护住了尤托皮亚的平安。”   “可是其他部落的求救怎么办?”   “哼,他们可是向坦布的佣兵军团求救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但如果异兽攻陷了加勒比其他地区,我们真的能不受影响吗?”   “相信自己,尤托皮亚人一定会守住自己的家园。”   红隼再次看向塔那托:“阿姐,要我去驳回他们的求救吗?”   塔那托站起身,剑眉英挺,眸光如炬:“不,我们去救。”   “阿姐......”   “但他们请求的是坦布人的帮助,我们去拼命,他们会领情吗?”   塔那托抬起眼,握紧剑柄,望向灼灼烈日,冥冥中,她仿佛看到乌里尔靠在垃圾山上,笑着对她说,塔那托,你的心不只要装着尤托皮亚,想要维系长久的和平,你得装得下天下。   “长久以来,坦布人压迫所有种族供养上帝城,致使各部落貌合神离,互相提防,甚至忘记了我们都来自一个国家。”   “我不会成为第二个坦布,让这片土地轮回在种族的纷争中,所以,我恳请诸位暂时放下成见,随我出征,为加勒比酋长国而战!”   红隼第一个站起身来:“我誓死追随阿姐!”   紧接着,反坦布组织的成员纷纷站了起来:“我们听阿姐的!”   “阿姐的决定一定是对的,我希望我的国家越来越好!”   “为加勒比酋长国而战!”   当日下午,塔那托收编坦布佣兵军团,与尤托皮亚觉醒者汇在一处,整合成三千人的精兵突击队,从加勒比港出发,闪电救援罕乌比,瓦塔勿,哑铃渡地区。   此时,加勒比酋长国首都罕乌比已经遍地狼藉,哭喊四野。   他们简陋的房屋和老旧的武器根本不足以抵挡汹涌的异兽,人们四散奔逃,守卫溃不成军,普通百姓在异兽的撕咬中陷入绝望。   他们很清楚,不会有人来救他们,坦布政府已经覆灭,其他部落只会各扫门前雪。   “救命啊......”   “快跑!快跑!那是S级异兽啊!”   “别抛下我,求求你带我一起走!”   “孩子,我的孩子!”   嘶喊声乱作一团,异兽肉瘤般的独眼滴溜溜乱转,捕捉着渺小的人类,它高高抬起三米宽的厚掌,猛然向一辆载满难民的大巴车踩去。   “不——”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强劲的风墙悍然拦在异兽与大巴之间,塔那托松开双手,猛踏摩托,乘风而起,只见她从腰间抽出软剑,身体化作一道旋转的飓风,剑芒穿透风墙,直刺异兽的独眼——   噗呲!   稀铅矿软剑狠狠贯穿异兽的眼睛,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嘶鸣,庞大的异兽身躯被飓风掀翻在地,震起数丈尘烟。   塔那托拔出软剑,挥剑横扫,生生割下了异兽的头颅。   狼狈的罕乌比难民呆呆仰望着,那个如战神般的女人化风成形,眉鬓染血,高居于异兽之上,转回身对他们说:“加勒比酋长国的百姓不要怕,我们来救你们了!”   她话音一毕,三千精锐杀入异兽群,异能齐发,所向披靡,将罕乌比人护在身后。   有他们的冲锋和鼓舞,罕乌比人也清醒过来,不再逃跑,他们根据觉醒等级迅速组队,如曾经进入地下城那般相互协作,为守护家园而战。   不过两小时,异兽潮便被成功压制,塔那托并不停歇,翻身上摩托,复又带人赶往瓦塔勿。   罕乌比人望着她的背影,纷纷抬手,朝她行了当地最庄重的膜拜礼。   他们明白,加勒比酋长国已经换了领袖,日后一定会是一片新的天地。   与此同时,极地冰川组织发现,联邦突然向洛拉西提冰原发射了一枚导弹。   导弹炸碎了冰层,露出AGW特危死刑监狱幽深的轮廓,紧接着,熊熊大火跃出雪原,浓烟与大雪混在一处,乌黑的冰晶飘向近在咫尺的桑普小镇。   小镇居民站在断崖对面,看到大火中踏出一个一袭黑袍的身影,他静静望着惊恐的人们,身影逐渐飘散在风雪里。   通过卫星观测,极地方确认在夜晚,洛拉西提冰原北侧曾停靠了一艘联邦的轮船,随后下来一串模糊的人影。   一个小时后,轮船离开,偷偷停靠在极地边境。   至此,极地冰川组织已经无比确认,信使便来自那艘轮船。   只是他们记得,AGW特危死刑监狱里困着十三名信使,既然轮船是来接应信使的,那黑袍人又来做什么?   极地立刻将相关情况同步到了共享平台,高塔大厦指挥中心里,片刻寂寥。   兰斯与湛平川已经知道,NO.749的分身就是搭载着导弹去各地回收神迹的,那么他去了洛拉西提冰原,就意味着......   Oliver眼睫轻颤,再次想起意识回到灵境系统时,年少的司泓掣对他说的那句“再见”。   一个S级陨落,就会有另一个S级诞生,或许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再出现一个龙舌兰信息素的觉醒者,但那就是和他无关的别人的一生了。   梦境女巫轻轻将一顶鹅黄色的帽子罩在了Oliver头顶,盖住他的眼睛。   “已经好好说过再见了,对吧?”   “嗯。”   首都城禁区,司泓掣的住所里,邓枝站在窗边,手掌探出去,操控着潜入铅云的飞虫。   正当她努力探听关于‘绿洲计划’的秘密时,大门外突然传来响动。   虫子探听的声音干扰了邓枝的判断,让她反应迟缓一瞬,当大门打开,她再想躲,已然来不及了。   二区副官李辰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细密冷雨浇洒在他身上,雨水顺着他的侧脸蜿蜒流下,忽然而至的闪电劈下天空,将明灭的紫光映在他眼里。   事情到了这一步,邓枝反而平静,她望着李辰风,手指摸向腰间的稀铅矿手枪。   “你是来抓我的。”   李辰风上下打量她,他认得这个女人,在穷谷村,他曾将匕首狠狠刺入这个女人的后背,将她逮捕归案。   然后,他们通过她引出了黑灯会的疯小丑,进而有了AGW特危死刑监狱的钓鱼计划。   但现在李辰风明白,这一切都是司区长的计谋。   他对邓枝道:“走吧,我送你离开禁区。”   邓枝微怔,握枪的手一时没动。   李辰风看了一眼表,深皱起眉:“尽快,元老院已经下令彻查司区长相关了。”   邓枝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和李辰风的相互试探上,她已无退路。   于是她一边听取小虫所获的秘密,一边迅速冲进卧室,取出那个装有龙舌兰信息素的盒子,揣在身上。   李辰风将一件蓝枢稽查队的制服风衣甩给她,又将一管克洛娃的变色龙信息素递到她面前。   “出去随便选一个稽查队员,变成他的样子,我开车带你出禁区。”   坐上车,穿好衣服,改换容貌,邓枝望着窗外溅起的积水,才问道:“为什么?”   李辰风面色冷肃,神情专注地驾驶着车辆。   邓枝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救我?”   她是真的疑惑,有很多次,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总有力量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她的生命就好像虫子一样,生生不息。   “司区长的名声一向不好,以前你们黑灯会说他是联邦走狗,作恶多端,现在联邦又说他通敌卖国,包藏祸心。我不管别人如何评判他,我只知道他对我有知遇之恩,他是不是好人,做没做好事,我李辰风都永远效忠司区长。”   话毕,李辰风用力踩下油门,公务车掠过层层巡逻队,笔直驶向禁区大门。   五分钟后,经过七区人脸识别,李辰风将邓枝带出了禁区,一路送至首都城郊外。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李辰风拉开车门,让已经恢复面目的邓枝下车。   邓枝跳下车,就在李辰风要离开时,她突然道:“我希望你能尽快带着家人离开禁区,因为绿洲计划就要开始了。” 第240章   在频繁的奔波和战斗后,湛平川与兰斯的体力终于到了极限,二人在高塔大厦的休息室短暂补眠。   他们都知道,这场大战如今只是序幕,接下来,才是生死未知的拼杀。   无人打扰的房间里,湛平川睡得很熟,他什么都没想,灵境系统也难得安静,那五枚胞体静静隐身在血海中,没有再引诱他靠近。   兰斯却睡得并不好,他做了一场噩梦。   那是一场黑白色的梦,梦中遍地都是尸体,人类倒在地球的各个角落,昔日繁华喧闹的街巷此刻鸦雀无声,尸体散发的血腥味充斥着天空,连太阳都变得苍白无味。   他在满目焦土中穿行,身体十分虚弱,有血液接连不断从伤口中涌出来,一滴滴溅在土里。   他执拗地向前,不肯倒下,一路上,他看见老兰还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睛,看见最爱漂亮的姐姐卷发沾满尘土,看见Oliver化作晶莹的雪花融入大地,看见卢卡斯浑身是血,阿德里安在生命最后展开羽翅将其护在身下。   他看见法塔变作毒虫的培养皿,看见阿巴顿跪坐在地,脑袋无力地垂下,看见莉莉蓝色的辫子盖在脸上,看见度玛抱着乐高沉睡在残垣中......   遥遥的,他看到NO.749居高临下的身影,NO.749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模样,黑色浸透了他全部灵魂和身躯。   兰斯努力掀起眼皮,牢牢盯着NO.749,他抬起手,想向他发出最后一击。   然而外神只是遗憾地看了他一眼,默默退出他的灵境系统,消失不见。   他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力量,无力地栽倒在地。   他的血好像快要流干了,身体变得冰凉,眼前也开始模糊。   最后一幕,他看见湛平川抱起他,将他带入了时空裂缝。   奄奄一息间,他恍惚来到了湛平川的灵境系统,那里像被血洗了一样红,层层叠叠的山壁上,出现狰狞的伤口。   他的名字刻在上面,血从石缝里淌下来,礁石在颤动,海浪在翻滚,这片空间痛得摇摇欲坠。   湛平川手里握着鲜血淋漓的匕首,在触碰五阶能力前最后一次吻他的眼睛:“别怕,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的泪水从眼角滑了下去,他想抚摸湛平川的侧脸,但只来得及动了动唇,瞳孔就彻底暗淡下去。   然后,湛平川就抱着他的尸体,在时空裂隙中经历不知多少个岁月,直至突破【万物归寂】,再被刻骨铭心的执念牵引,湮灭时间线。   兰斯从梦中惊醒,直直望着天花板,他没有半点迷离和困倦,像是从来没有睡过。   他不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他潜意识里的恐惧。   如果每次他都知道了湛平川千千万万次相见的秘密,每次他都企图改变什么,却仍然走向既定的结局,那么这次,他又该如何跳出樊笼?   湛平川似乎意识到他醒了,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湛平川习惯性的一偏身,将手臂搂在兰斯腰上,在莹白的耳垂亲了一口,目光暖融融的:“怎么醒这么快。”   兰斯往湛平川怀里蹭了蹭,阖着眼问:“你说在以前那么多次失败里,我们都做过什么努力呢?”   湛平川低头,掐了掐兰斯的耳垂:“啧,提失败多不吉利,我看NO.749气数已尽,这次我们肯定能打败他。”   兰斯忍不住笑道:“这种时候你还插科打诨,正经商量对策呢。”   湛平川道:“宝贝儿,我觉得吧,我们之前的尝试肯定有特别接近胜利的,只不过在某个小细节上出现了偏差,战争瞬息万变,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并不代表我们之前的选择都是错的,需要规避。”   “有道理,继续说。”   “所以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大不了咱们从头再来,这世上没有哪件事是百分之百的概率,总有一次,NO.749会输。”   兰斯再次睁开眼,偏头看着湛平川:“你的灵境系统还能坚持多久?”   外神可说,那是毁灭性的创伤。   “坚挺得很。”湛平川睁眼说瞎话,“再来个七八十次绝对没问题。”   “七八十次?”兰斯语调稍稍扬起来。   湛平川俯身堵住兰斯的唇,含吮了一会儿,将后面的话化在细密的柔情里。   “听这语气,我就知道白法老又想教训我了。”   “耍小聪明。”兰斯嘟囔了一句,心里却没那么焦虑了。   他们又靠着睡了一会儿,这次兰斯休息得不错,精神恢复了许多,再一睁眼,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高塔的众人采取轮班制,他们醒来时,刚好是卢卡斯和梦境女巫值班,其他人都暂时去休息了。   梦境女巫撑着下巴,眼皮打架,却还在确认稀铅矿弹药的储备。   再这么打下去,高塔的稀铅矿迟早打空,因为制造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消耗的。   她和各战斗小队确认:“有没有可能造一扇稀铅矿大门,把地下城给堵上?”   “不行啊大小姐,奇怪的是,除了那扇铁门,没有东西可以嵌合到地下城门口,到时异兽们一挤就开了。”   “嘶,那么大块稀铅矿,还不能让异兽们远离吗?”梦境女巫抓着头发。   “理论上异兽不会主动靠近稀铅矿,但如果数量太多,兽挤兽,那也由不得它们了。”   梦境女巫唉声叹气:“貌似唯一成功的案例就是找一个S+级别的异兽震慑着。”   但那异兽还要像沧龙一样,有智慧,懂人类的情感,并主动站在人类阵营,这太可遇不可求了。   而且他们需要的不止是一个S+异兽,而是无数个,估计就是把外神的脑细胞干灭了也造不出那么多。   卢卡斯一看兰斯和湛平川过来了,忙一伸懒腰,站起身:“哎哟,可算换班了,坐一天腰都要断了。”   梦境女巫挂断通讯,轻飘飘道:“二十六腰就不行了,还没嫁人呢,这可怎么办?”   卢卡斯立刻反驳道:“夸张罢了,我腰好得很,一口气八百个仰卧起坐。”   梦境女巫上下打量他:“哦。”   卢卡斯敏感道:“哦是什么意思?”   梦境女巫意味深长道:“谁让我们邪恶疯小丑恨嫁了?”   卢卡斯汗毛竖起,一撇嘴:“逗,不跟你说了,我睡觉去。”   他刚打算心虚地溜走,那台私人电话却再次响了起来。   卢卡斯低头一看,脸色微变。   兰斯和湛平川对电话十分敏感,忙凑过去,梦境女巫的困意也荡然无存。   “是邓枝上次打来的那个电话。”卢卡斯瞥向兰斯。   “接。”兰斯道。   卢卡斯立刻将电话接了起来。   对面传来细细密密的雨声,雨水连绵,敲打铁棚,塑料,钢筋,泥地,奏出一曲低沉的交响乐。   邓枝的声音就从这杂乱又不扰人的背景音中传来,她的声音离话筒很近,轻微发着抖。   她说:“我终于......有资格再见你们了。”   兰斯将通讯切过来,立刻问道:“邓枝,你在哪儿?”   邓枝说:“首都城,郊区,青干路23号。”   兰斯看向湛平川,湛平川道:“我们现在就去接你。”   说罢,湛平川立刻发动【虚空之境】,兰斯和他一起踏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们接着邓枝回到了高塔大厦。   邓枝已然被淋成落汤鸡,雨水沿着她尖瘦的下巴滴下去,没入一身纯黑的运动装里。   她手中紧紧抱着一个盒子,眼神平静且坚毅,带着历尽千帆的沉稳。   梦境女巫轻声问:“首都城下雨了?”   邓枝擦去脸上的雨水,垂下眸:“大雨,不见停。”   她知道气氛很尴尬,询问天气是最好的话题,黑灯会对她没有敌意,但这更让她惭愧。   卢卡斯受不了这个,身上像长了虱子,到处痒:“哎我没怪你啊,那不是司泓掣的苦肉计吗,更何况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   不知道阿德里安居然那么偏爱他。   邓枝疑惑地偏了偏头。   卢卡斯绷着脸:“总之,你别觉得自己害了我,我早就不当回事了。”   兰斯道:“其实得知你死亡的消息,我们甚至很遗憾。”   邓枝是个很可怜的人,她不在正常的家庭里长大,那些该学习的道理,该懂得的情感,都需要靠她自己摸索。   她已经很努力了,却总是慢了一步,于是处处都成遗憾。   梦境女巫:“走,我带你去换套衣服。”   邓枝立刻摇头,喉咙发出艰涩的声音:“我来找你们,是有要紧事。”   众人面面相觑。   邓枝:“元老院正在实施一项‘绿洲计划’,最迟三天后,全世界的信使都会在首都城郊外一座废弃的度假村齐聚,那会是神明指定的绿洲,唯一不被异兽潮侵扰的地方。而在这个时候,首都城周边的地下城将会被全部开启,联邦议会也会被屠戮殆尽,到时城区,禁区都会变成人间炼狱。那个人说,这次要以神祇系觉醒者的身份,改写十八年前的结局。”   兰斯瞬间眯起眼,脸色冷了下来。   废弃度假村,多么熟悉的地方。   那正是十八年前平叛之战的开端,是迦妮塔希望破灭的坟墓。   NO.749选择在这将一切终结,更像是他的宣誓,他的证道。   只是可笑这十八年包囊的所有痛苦与牺牲,到最后,不过是回到原点。   不过,兰斯突然意识到,NO.749是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他对仪式感的要求,到了偏执的地步。 第241章   邓枝捧起了手中的盒子。   她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打开,兰斯发现,那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三管信息素。   “这是司泓掣临走前交给我的。联邦将被抽取信息素的供体称为骆驼,将他们的信息素称为骆驼血,在蓝枢大厦地下二层储备室,骆驼血是按异能珍贵等级排序的。”   “比如【绝对隐藏】排名108,【声纹捕捉】排名207,但在所有骆驼血中,有三种最珍贵,被做了金标封存在七道密码锁的保险柜里,排名第一的是【反噬】和【挪移】,排名第二的是【同态克隆】,排名第三的是【死誓咒】。”   “司泓掣将保险柜里前三的信息素都换了出来, 第一有两瓶,第二只有一瓶, 第三有一瓶,不过这些都只是样本留存,元老不会像对待骆驼一样对待自己人,所以他担心不够,又抽了九瓶自己的。”   “【同态克隆】是分身类异能里最强的,可以召唤出百个完全等同于自己战力的‘自己’,不会牵连本体,也不受距离限制,却可以为本体做任何事,甚至像章鱼触手一样拥有独立思考能力,应该说是完全真实的人。不过这异能对身体的消耗极大,正常人类最多坚持五分钟,所以理论上只适合秒杀,如果一击不中,体力也用光,就成了待宰羔羊。这名信使司泓掣没见过,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湛平川挑眉:“还真是巧了,如果储备室里的真品被司泓掣掉包了,那这兄弟显然还活着。”   不然NO.749不可能利用分身同时抵达那么多城市,取回神迹。   而且NO.749显然不是普通人,可以让这异能的效力维持更久。   兰斯道:“这条消息很管用,我们大概可以计算一下,以NO.749的体能使用它的极限是多少。”   他猜,在冰原消失那刻,应该就是NO.749的极限了,否则就凭NO.749的倾诉欲,估计会再强迫他听半个小时的洗脑。   卢卡斯睡意全无,听完觉得心都凉了一半:“我靠,那不是意味着NO.749能变出一百个自己跟咱们打吗?一个神明通道能弄死几万人,这还打个什么劲儿。”   梦境女巫:“不是说了和体能相关吗,神明通道弄死几万人可是用了三天三夜,NO.749要是能坚持三天三夜,咱们现在早就归西了。”   兰斯估算道:“他大概能坚持一小时,按照一管信息素最多十分钟的效力,他应该是一次性嗑了六管信息素,对任何觉醒者来说,三天内最多能抽出十管,哪怕用上营养剂和促排剂,也最多抽十一管,所以这三天内,NO.749最多还有五十分钟的百倍战力。”   湛平川看向那盒子:“但我们只有一管,就算给你用,最多也就只能用十分钟。”   兰斯思虑片刻,转回灵境系统找外神。   “别睡了,都已经是决赛圈了,你怎么还睡得着?”   外神从眠寐中被唤醒,不悦地探出一只鹿角,连正脸都不愿露给兰斯。   “Nekon kana njia......”(放肆的通道)   这漫长的生命乏味至极,祂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眠寐中消磨,以往甚至因为眠寐错过了神明之间的比赛。   眼下这个星球是祂清醒时间最多的,因为这个通道太麻烦,既脆弱又娇气,既狡猾又倔强,祂不得不抛下其他星球,长时间来这里窥视他。   兰斯问:“如果你的对手制造了一百个分身,你可以准确认出祂吗?”   “Komble,la kon de la potenco ne povas okuloj de la dio......”(当然,异能的蛊惑逃不开神明的眼睛)   “很好。”兰斯离开灵境系统,对其他人说,“外神可以从分身中认出他,那就好办了。既然他使用能力会急速消耗体能,那么当我在时,他一定不敢用,否则就等同于自寻死路。”   湛平川突然想到:“好可惜,我们应该在他刚用一个小时后追到首都城弄死他。”   兰斯摇头:“当时我也不是满格状态,他敢这么做,就是猜到我会亲自杀死那些信使,节约时间。”   湛平川:“但我们还是得尽快前往首都城,不能让这老家伙跟磕兴奋剂似的,折腾半天歇半天,没完没了了。”   兰斯眼神狠厉:“的确要快,不然等他放出异兽,回收神迹,嘲讽联邦政府全员傻逼,再与十八年前形成完美闭环,还真要给他爽死了。”   既然NO.749那么注重仪式感,那他就让他永远无法按照心愿走向胜利。   邓枝继续说:“至于【反噬】和【挪移】,司泓掣不了解,所以这两管信息素暂时不知道该怎么用,这是我们的盲区,你们要小心。”   湛平川轻磨牙:“又巧了,我可太知道怎么用了。”   兰斯牵了牵唇:“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我想想,邓枝先说。”   邓枝正惊讶他们对排名第一的信息素的熟悉,但兰斯点到她的名字,她没有多问。   “【死誓咒】你们应该更了解,它可以让千万人被迫成为你的同盟,就算你们不需要【死誓咒】,那么【笼罩】也是很有用的,司泓掣曾经测试过,笼罩可以无效化五秒神迹信使的异能,过了五秒,神迹就会冲破【笼罩】的禁锢了。”   说到这儿,邓枝话音顿了顿,她目光环视屋子,见值班的没有一个金色头发,才轻声道:“那个Omega不在就可以说,司泓掣希望能用这盒信息素当投名状,如果你们胜利了,请你们把他的尸体埋葬在禁区后山的一棵小松树旁,他想陪着妹妹和......”   众人均沉默。   司泓掣倒是会给人出难题,还知道背着Oliver。   按理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这是唯一的遗言。   但埋在自己妹妹坟边没什么可置喙的,可是另一个,还是得让Oliver做主。   最后还是兰斯开口:“AGW特危死刑监狱已经焚烧成灰,谁的尸体都找不到了,如果司泓穗同意,我倒是可以把她的坟墓迁去洛拉西提冰原,至于pine,它始终就留在那片冰原里。”   不过未成形的胚胎是不会有亡灵的,它存在过,但无论生死,司泓掣都不可能再找回它。   邓枝没有怅然,只是很平静道:“他害我一次救我一次,此刻我已经全部了结了。”   兰斯将信息素盒子接过来,朝她一点头:“辛苦了,让我姐带你去休息吧。”   邓枝攥紧袖口,唇色发白:“我......留在这里不会惹麻烦吧?”   她已经无法确定,她这一生给太多人带来了悲剧,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做才是对的。   兰斯淡淡道:“如果你当初请求加入黑灯会,我不一定会拒绝,显然你还不算太麻烦。”   卢卡斯也摊手:“要不是觉得你挺可惜,或者说挺有用,你以为我会接你电话吗?拜托,我们业务那么忙,也不是谁的后续都会管的。”   梦境女巫干脆拽过她:“要不是你提醒,塔斯曼海盗国就出大事了,先休息,有的是仗要打呢。”   “哎......”邓枝就这么被拉走了,或者说,顺其自然地留在了黑灯会。   邓枝走后,兰斯从盒子里抽出【反噬】和【挪移】,转回头对湛平川说:“我想到一个办法。”   湛平川笑:“我也想到一个办法。”   卢卡斯莫名其妙:“你们想到什么办法了?”   湛平川指指那两管信息素:“能够伤到神明的,唯有祂赐予的神迹,那么我们可以调换信使玩玩。”   兰斯点头。   湛平川表情颇为得意:“我还行吧老婆,现在都能跟上你思路了。”   兰斯夸奖道:“你一直都聪明。”   卢卡斯闻言耷拉唇角,左看看右看看:“喂,那你们打算让谁跟信使调换啊,关键这玩意儿每样就一瓶,换了就回不来了。”   兰斯将两瓶信息素收在掌心,幽幽道:“我倒是有个好人选。”   湛平川替他说:“老疯子。”   话音落的那刻,湛平川的【虚空之境】已经开到了沙漠城。   兰斯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迈步走进时空裂隙:“没错。”   两人瞬间来到沙漠城指挥中心。   刚一落地,湛平川就开口叫:“妈——”   “嘘!”湛擎和眼疾手快,抬手堵住了儿子的嘴,然后示意一旁的行军床。   只见楚浮蜷在简易的行军床上,身上盖一件单薄的毛巾毯,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也是蹙着的。   湛擎和小心的将毛巾毯向上扯了扯,盖住老婆的肩膀。   “你妈太累了,但就是不肯走,生怕出什么大事。”   湛平川用气声问:“沙漠城现在怎么样?”   湛擎和朝他招招手,然后蹑手蹑脚走到一边:“从卫星图上看,S级地下城基本上全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跑出来的异兽越来越多,它们扩散得越广,地下城破得越快。不过幸好异兽的智商都不太高,难搞的还在沙漠里兜兜转转。”   兰斯表情凝重:“但也并不乐观,沙漠城其实是我最担心的,一旦雅丹地貌全部被摧毁,没了遮挡异兽视线的东西,它们会一窝蜂冲向城市,以这里S级地下城的体量,恐怕七大顶级公会联手都不一定顶得住。”   湛擎和沉了沉气:“所以我在考虑疏散沙漠城居民了,我已经和你妈商量过了,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向南迁移。”   湛平川皱眉:“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都迁走?况且路上遇到异兽的概率更大,真正能在安全的地方定居下来的,恐怕都不到三分之一。”   兰斯叹道:“时间果然很紧了。”   “你们回来了?”楚浮睡眠浅,到底听到了动静儿,立刻掀开毛巾被坐了起来。   他的恢复信息素已然告急,眼底也是一片血丝,但当他站起身来,却像是完全恢复了工作状态,没有半点倦怠。   湛擎和心疼道:“老婆你再睡一会儿,都多久没休息了?”   楚浮摆手拒绝。   湛擎和“嘶”了一声,板着脸,沉声道:“非要我用会长的身份命令你?”   楚浮挑眉瞥他一眼:“那你以后都别叫我老婆了。”   湛擎和:“......”不讲道理。   楚浮理着外衣,问兰斯:“你们过来是有事吧?”   兰斯:“我们想见一下老疯子。”   楚浮点头,眼中的红血丝已经有些退了:“我带你们去。”   湛擎和留下指导防御,楚浮带着兰斯和湛擎和去往地下安全屋。   老疯子的病情恶化虽然靠楚浮的异能控制住了,但他的器官却日益衰退,如今正在等配型,如果没有合适的配型,恐怕余生只能苟延残喘。   再次相见,老疯子的眼窝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浑浊的眼珠毫无神采地凸出来。   他的病床前挂着一只风车,他总是注视着那只风车,仿佛这样才能让内心平静下来。   兰斯的目光从风车移到老疯子身上,他问:“徐子执,你想亲手为迦妮塔报仇吗?”   老疯子麻杆样的手指抖了一下,眼珠明显偏了过来,看着兰斯。   “啊...啊......”每次看到兰斯,他都恍若看到了曾经的迦妮塔,和他分别那天的迦妮塔。   老疯子的胸口如风箱般鼓动起来,眼泪淌下布满皱纹的脸:“我,想。”   “好,不过你需要换一具身体,你不会意识到自己占据了别人的身体,但却可以使用他的异能,我要你卧底在首都城,在关键时刻,给NO.749致命一击。”   这件事没有人比老疯子更合适了,他熟悉首都城,熟悉禁区,甚至和NO.749打过交道,认得那张脸。   徐子执才不在意身体是不是自己的,他当初都可以用徐子理的身份活那么多年。   “计划有失败的可能,你或许会被NO.749杀死。”兰斯将可能的结局说给他听。   而徐子执只是扯动干裂的唇,露出一个类似嘲弄的表情。   死对他来说,已经称不上一件恐惧的事,这十八年,本就是仇恨支撑着他活下来。   兰斯并不意外,他对湛平川说:“来吧,让我们把NO.749的梦想击碎。”   湛平川抬起手掌,前方撕开一道椭圆形的裂口,裂口中扑面而来寒凉的雨腥气,吹的人毛孔发紧。   兰斯拽着湛平川就闯了过去。   他们根据老疯子口述的地址瞬移到了曾经的度假村。   平叛之战后,度假村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一些建筑虽然得以幸免,但也已经成了危房,哪怕爱冒险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兰斯看着这荒废了十八年的残垣,迈步走了进去。   这里墙面褐灰,玻璃破裂,茅草丛生,没有半点生机,就连儿童乐园里的卡通雕塑,也已经开裂成了阴森恐怖的模样。   地面除了泥洼,杂草,玻璃,石头,还有些被灰泥染透的生活用品,短裤,袜子,饭勺,肥皂盒......   兰斯不知道,这些是否是十八年前,那些无辜的神祇系觉醒者留下的,他们的命留在了这里,如今唯一能证明他们存在过的,就只有这片废墟里的丁点遗迹了。   NO.749将集合的地点定在这个地方,真是无比讽刺。   “嘘。”湛平川突然轻捂住兰斯的唇,将人按在一座垃圾桶后。   就见一堵破墙外走来两个身穿白袍的信使,雨水砸在他们身上,将白袍彻底打透,他们一边走,一边嫌弃地避开脚下泥坑。   “真不知元老为何将绿洲定在这里,也太荒败了。”   “总不能定在禁区吧。”   “怕什么,禁区那帮养尊处优的蠢货早就该死了!”   “元老有元老的考量,我们听话就是,到时去了琼宇仙境,就是永恒的美好,还在乎现在受点苦?”   “我倒不是怕吃苦,你知道吗,我昨晚上好像看到鬼了,你说那帮死在这里的神祇系觉醒者,会不会冤魂不散啊?”   “别逗了,就算冤魂不散,难道一缕魂魄还打得过我们俩吗?”   这人话音刚落,就见废弃的垃圾桶后面走出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前面的人影被雨浇了个透,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足到腰长,刚好一道闪电劈下来,映出他苍白无表情的脸。   那一瞬,两名信使几乎同时感到了毛骨悚然,这和索命的厉鬼有什么区别?!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站在后方的湛平川微微一笑,一打响指,时空裂隙在两人脚下打开,他们毫无防备地跌了下去。   毕竟是拥有神迹的信使,没有那么好操控,他们刚一落地沙漠城,便立刻发动了异能攻击。   湛平川当即召出屏障挡住了袭来的异能:“要是平时还有空陪你们打一会儿,但现在时间实在紧迫。”   说罢他往后一退,将场地让给兰斯。   兰斯再一抬眼,双眸已经亮起莹光,只见他轻而易举地掐住两人的脖子,将人按在了【反噬】的触发环上。   刹那间,两名信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他们的意识已经被自己的异能杀死了。   兰斯恢复原貌,看了一眼刚刚咽气的老疯子:“动手。”   【挪移】的使用条件极为苛刻,需要一方意识离体但身体未死,另一方身体死亡但意识未散。   刚刚老疯子亲手拔掉了自己身上维系生命的管子,此刻心脏已然停跳。   湛平川抬手点在老疯子额头,只见他手掌抬起,从老疯子大脑中飘出来一团黑沙样的物质,那物质随着湛平川手指的指引,尽数钻入其中一名信使的皮肤中,消失不见。   少顷,那名信使的手指动了动,赫然睁开双眼。   被挪移的人会失去已死亡的记忆,也不会怀疑身体不是自己的,徐子执猛吸一口气,怔怔望着兰斯,有些恍惚:“迦妮塔,你不是已经......”   “他是迦妮塔的儿子,你忘了,迦妮塔已经被NO.749杀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伪装成NO.749身边的信使,在关键时候,和我们里应外合,给他致命一击,为迦妮塔报仇。”湛平川迅速为老疯子灌输了一遍计划。   徐子执是记得迦妮塔死亡的,想起酒厂街那一幕,他额头青筋暴起,异能信息素失控地溢了出来:“我知道,我要杀NO.749!”   兰斯催促:“快送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骇人的爆炸声在上空响彻,声波和热浪几乎侵袭整座沙漠城,巨大的冲击让所有人顷刻间耳鸣眼晕,几欲呕吐。   楚浮瞳孔一紧,自己还未站稳,就立刻释放强大的薄荷信息素,将整个地下安全屋包裹。   幸好有他在,这里的病人才不至死于爆炸余震。   湛平川将兰斯护在怀里,刺耳的嗡鸣半晌才消失,他咬着牙关:“我靠,这是爆了个核弹吗?”   不过片刻,有鬼眼队员跌跌撞撞来报:“楚院长,不好了,联邦派遣卫队清缴沙漠城,如今已经有三千架战斗机向我们飞来了,刚刚防空系统拦截失败,有一颗导弹在你们附近爆了!”   “怎么会失败?”楚浮深皱眉。   鬼眼队员唇色苍白:“导弹太多了!防空系统供给不足,联邦好像集全部战力来攻打我们了!”   楚浮站稳身形,面色极其凝重:“全世界异兽肆虐,联邦用全部战力攻打我们?”   鬼眼队员冷汗涔涔:“不止我们,根据共享平台的消息,联邦正式向七大顶级公会开战了!” 第242章   兰斯顾不得爆炸激起的烟尘,忙连接高塔公会指挥中心:“出事了?”   “小少爷,联邦战斗机突然开始对港谭无差别轰炸,现在休息的公会成员全醒了,Oliver正让度玛尝试接管他们的导航系统!”   “港谭受损程度怎么样?”   “目前有两个安置所被炸,五百人受伤,幸好度玛那边控制住了,不然我们腹背受敌,异兽们又要失控了!”   楚浮也立刻在平台上联系其他公会的指挥部,发现大家的情况差不多,都是毫无防备遭受了轰炸,现在反应过来,正在狼狈反击。   “度玛,在吗?”兰斯直接让指挥中心将通讯交给度玛。   度玛此刻睁着双眼,目光呆滞,意识早已潜入数据流中,他抽空在一条线流接起兰斯的电话,乖巧道:“在的,兰斯。”   “你尝试控制联邦总部指挥中心,修改他们的指令,让所有联邦卫队返航!”   “兰斯,首都城切断了服务器连接。”度玛在数据流中噔噔噔快跑,但发现有些地方根本进不去。   这时卢卡斯夹着起床气的声音传来:“联邦早就知道我们能控制网络,这帮战斗机出发前就一个命令,打空最后一颗子弹!要我说就像在尤托皮亚那样,直接把导航转向,让他们轰了自己!”   “可以吗兰斯?”度玛的手指已经探向了联邦战斗机的导航系统,只要意念一起就可以修改锁定地址。   “这就是NO.749想要的,没有什么比让人类自相残杀更能满足他的报复欲了。”兰闻道在一旁叹气道,“这些联邦卫队和十八年前死在平叛之战的十几万人一样,不过是阴谋下的炮灰,他们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为了谁的利益而死。”   卢卡斯急道:“那怎么办?不弄死他们就是港谭倒霉,现在还管得了那么多?”   梦境女巫抢过通讯:“情况有变!度玛干扰了他们的轰炸系统,他们准备跳伞肉搏了!”   莉莉气鼓鼓:“他们这是趁人之危!我们都跟异兽打得残血了,他们才来收割我们!”   阿巴顿揉揉大脑袋,瓮声瓮气道:“唉,他们明明能看到港谭异兽肆虐的,谁家造反会趁这个时候?”   “而且,只有各大公会,出现了异兽潮,首都城,周围却,安然无恙,他们就不,动动脑子?”法塔声音一如既往沙哑,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手搓大力丸,但显然他的体力也开始告急了。   Oliver轻声道:“没用的,勒庞的《乌合之众》说过,群体盲从意识会淹没个体的理性,他们现在心里只有平定叛乱。”   兰斯耳中听着高塔的讨论,用眼神示意湛平川将变成信使的老疯子送回,等目送湛平川从时空裂隙离开,他才道:“让塔斯曼,加勒比,极地准备好NO.749冒名元老挑动战争的证据,度玛收一下,听我指令。”   “好的兰斯。”度玛乖乖坐在数据流中,拽过背上的小书包,掀开盖子,等待接受文件。   兰斯话音刚毕湛平川就从裂隙中回来了。   “打算怎么做?”湛平川来不及喘口气就问。   兰斯从兜里摸出一颗大力丸,亲自喂到湛平川口中。   湛平川微微后仰含在口中,唇刚一合上,兰斯便凑上去,吻上他的唇:“一会儿要辛苦你了。”   湛平川咕咚吞下大力丸,挑眉一笑:“这得是多辛苦,还给福利?”   兰斯轻舔唇,转头对楚浮道:“楚叔叔,让所有被袭击的公会撤退,逃跑。”   楚浮:“你想怎么做?”   兰斯垂眼,白皙的手指从盒子里取出那管排名第二的信息素,轻飘飘道:“让这些乌合之众清醒一下吧。”   湛平川一把攥住兰斯的手腕,目光紧盯他的眼睛:“你可想好了,用过之后,你的体力会大幅下降。”   兰斯轻捏那管信息素,眼中闪烁着精光:“那不是刚好让NO.749认为他胜券在握吗?”   NO.749显然是个极度自负且狂妄的人,当他认为兰斯已经败相明显,一定会放松警惕,这时才是老疯子出手的最佳时机。   只要能够用神迹重伤他,损失这点体能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还有法塔在。   湛平川这才一点一点松开兰斯的手。   他们又到了这种时刻,似乎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改变最终的结局,就像在玩那种扫雷游戏,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兰斯毫不犹豫地拧开盖子,将信息素咽了下去。   很快,他身边就出现了六个如克隆一样的自己,本体兰斯对湛平川说:“老公,把我留在沙漠城战场。”   另一个克隆体看了眼时间:“将我送到港谭战场。”   又一个推了推眼镜:“第二个送我,去赫拉克城战场。”   第四个兰斯道:“然后是七星莲公会那边。”   湛平川看着眼前七个一模一样的小狐狸,心情相当复杂。   因为他完全认不出来哪个是本体。   第五个兰斯道:“这是我们计算过的路线,不走回头路,能替你节省体力。”   湛平川保持微笑,不敢多亲切,也不敢不亲切:“谢谢啊。”   第六个道:“各位如果有余力,记得把S级异兽也清一下。”   “嗯,不过外神又睡了,大家先把祂叫醒。”   外神在眠寐中被嘈杂的声音扰醒,祂睁开一只眼睛,探出混沌,看了一眼。   “......”   祂收回眼,退出兰斯通道,回到宇宙中,甩了甩脑袋,重新瞧准地球,再次侵入兰斯通道。   “Kuna njia saba za tete......”(脆弱的通道有七个)   兰斯们不客气道:“别睡了,该你上场了。”   “怎么越到关键时候你越困?”   “刚刚你从灵境系统中消失了,去看别的星球通道了?”   “看来克隆异能就连外神也没见过。”   “......”外神觉得很吵,但不知道先骂哪个。   湛平川将气屏在胸腔,然后一打响指,撕开一重裂隙,将兰斯一号送到港谭。   紧接着开启二重裂隙,将兰斯二号送到赫拉克城。   随后又开三重,四重......短时间开启七次【虚空之境】,湛平川成功瘫倒在沙漠城,汗水把眼睛蛰得几乎睁不开。   他粗喘着气,被阿德里安从大街上抓回指挥中心。   在空中飞着,湛平川还虚弱要求:“叔你放我下来,我要去战场看我老婆。”   阿德里安一身煞气,翅膀还带着异兽的血,闻言他低下头,冷飕飕看了一眼大侄子:“你去了能干嘛?”   湛平川努力摇了个手花:“当拉拉队给我老婆加油啊,叔你不知道,在老婆太能打的家庭,老公是需要点特殊才艺的。”   阴暗面闻言立刻深呼吸,平复心绪,因为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很想将大侄子从空中扔下去。   “什么?撤退?现在撤退是要任联邦宰割吗?”夜行者公会会长收到楚浮的消息,还以为这位从A变O的楚院长历时十八年终于疯了。   七星莲公会:“对啊,我们要是撤了不让他打到市中心了?”   “楚院长是有什么好办法了吗?我们确实不想打,不然异兽那边就顶不住了。”汉戟公会道。   楚浮:“有人会帮你们解决问题,你们只需要把场地让出来,别被误伤。”   七星莲公会:“那可是三千架战斗机和不知道多少空降兵!”   夜行者公会:“等会儿......我好像看到帮手了。”   此时此刻,联邦不同时区的战场上,凭空出现一个人。   与众多觉醒者相比,他实在不同寻常。   他的双眸散发着莹光,发丝柔软银白,颀长光洁的脖颈上浮起一道诡异猩红的图腾,随着他越走越近,他身后的两扇骨翅轻轻扇动,仿佛有银光散落大地。   兰斯仰头望着悬在空中的三千余架战斗机,脖颈的图腾变得更加艳丽了。   “那是什么东西?”   “发现不明觉醒者!”   “开什么玩笑,就一个人?”   “狙击手准备!以为破坏了导航我们就没办法了?”   “狙击手已瞄准。”   “开枪!”   数枚稀铅矿子弹从上空破风袭来,在空气中擦出嗡鸣声响,直奔兰斯的胸口额头。   外神冷冷扫一眼上空,那些稀铅矿子弹便突然悬停,随后化作黑色烟沙,融入祂的体内。   “什么情况?打中了吗?”   “不......这不可能!”   “狙击手!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他......他把稀铅矿吸收了!”   叫声刚落,只见外神倏地抬起手,掌心飘起一团红雾,那红雾眨眼之间散入空气消失不见,但却如一股无形的能量波直冲上天。   下一秒,三千架战斗机同时向下坠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撕破长空,觉醒者们各使异能从失控的飞机上奔逃,对讲机里如沸水落油锅,砰然炸开!   “到底出什么事了?”   “营救!快营救伤员!”   “不要乱!一队冲锋,二队营救!”   “反贼一定使用了电磁波干扰,大家冷静!”   已经落地的空降兵迅速整合队形,一边躲避轰然坠地的战斗机,一边奋力挥开废墟,向孤身一人的兰斯攻去。   外神睥睨万物,原本张开的手掌猛然一收,红雾像是从四面八方飞速聚集,顷刻间重新回到祂手中。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所有联邦卫队都感到了一股令人生畏的压力,将他们五脏六腑向内挤压,有足足十秒的时间,他们仿佛身处真空中,无法动弹,无法呼吸,胸腔干瘪到极致,恐惧从每个毛孔滋生。   十秒一过,他们五官同时喷出鲜血,内脏严重受损,噗通栽倒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短短一刹那,偌大的战场已无一个站立的人,坠落的三千架战斗机掀起滚滚浓烟,火光染红半侧天际。   内伤严重的联邦卫队眼睁睁看着这个恐怖的觉醒者迈步离开,祂所到之处,那些不知好歹来看热闹的异兽递次爆裂,炸开的血肉铺了满街满墙。   无论是F级,A级,还是S级异兽,在祂面前都犹如蝼蚁,不堪一击。   震撼已经不足以形容联邦卫队的心情,他们彻底折服于这令人绝望的力量。   七星莲公会:“卧槽......”   夜行者公会:“这就是神祇系觉醒者的实力吗?”   汉戟公会:“我疯了,有十分钟吗?”   夜行者公会:“兰老哥,咱们俩家平时关系还行吧?上次塔斯曼竞标我们家还配合了的。”   七星莲公会:“我们家也配合了,兰哥记得啊。”   高塔公会:“......”   兰斯眼中的莹光终于淡了下去,图腾也缓缓消失,他的身影如一层薄纱,隐入天色。   耳麦里再次传来兰斯本体的声音:“度玛,派无人机,在联邦卫队头顶循环播放那些证据。”   直接将证据发给联邦卫队是没有用的,人在战斗的狂热中会失去一切理智。   但此刻就不一样了,他们会在惨败中迅速冷静下来,找回个体的理智。   况且,无论他们接不接受,都已经不再是威胁了。   “好的兰斯。”度玛将小书包倒转,抖抖抖,将收集的资料尽数抖落出来。   “一份,一份,一份,走,走,走......”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给各公会的无人机都发了一份。   联邦卫队爬都爬不起来,也就不得不听无人机在自己头顶反复播放录音和录像。   一开始他们还连喷带骂,诅咒反贼不得好死,然而将证据听进去,他们却开始不寒而栗。   什么忠诚,什么牺牲,什么为国而战,难道都只是谎言和阴谋吗?   “快将证据上报联邦政府!”   “对,联邦政府一定还不知道古神教的问题!”   “元老院被渗透了,但联邦政府肯定被蒙在鼓里!”   “那在首都城的同僚岂不是危险了?快啊!”   ......   异兽造成的联邦境内区域性断网阻碍了证据的传播,但对禁区内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来说,接收外界信息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早就收到了战场突变的消息,也得知了完整的事情经过。   联邦议会的气氛突然间变得格外沉重。   其实他们一开始就不同意将首都城的卫队全部派出去清缴顶级公会,虽然现在首都城周边没出事,但万一呢?如果首都城也爆发了异兽潮,联邦却没有足够兵力保护他们呢?   但碍于元老院的威压,他们最终还是通过了这项命令,可现在塔斯曼,加勒比,极地却同时发出证据,揭露黑眸元老早已被人取代。   如果黑眸并非真的黑眸,而是那场平叛之战中的漏网之鱼......   无数亲历过平叛之战现场的联邦议员闭上了眼,他们简直不敢想,十多年了,联邦政府竟然被弗比斯湾的贱种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落得个山河破碎的结局。   “我想元老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没错!他与古神教是什么关系,这些信使究竟是在信奉谁,为什么三个国家同时指认他!”   “太可怕了,十八年前,可是元老院亲自下的命令绞杀神祇系觉醒者。”   “现在想想,大家不觉得奇怪吗?曾经黑眸元老是极力主张还给他们人权的,但后面又突然变卦。”   “可笑当初还有那么多人夸元老院足智多谋,是将神祇系觉醒者诓骗来一网打尽。”   “一百年了,还有人记得当初那个预言吗?”   司泓掣死后,【死誓咒】自动失效,这些当年的既得利益者终于能够肆无忌惮地回忆那桩惨案。   如今想到城郊度假村的诡计,以及首都城十万多条人命,他们只觉得恐怖又荒谬。   他们曾沾沾自喜,曾感叹天降大任,谁料到头来,他们都被一记【死誓咒】串在一起,成了卑鄙的共犯。   这些议员们再也按捺不住,乌泱泱一百余人涌向二十三层,来到元老议事厅。   窗外大雨丝毫未停,狰狞电光在幽暗的玻璃窗留下醒目痕迹。   紧随闪电而来的,是沉闷响彻的雷声,那声音仿佛劈在耳畔,震得人四肢麻木。   NO.749就在窗边,负手而立,望着乌云滚滚,电光雷雨。   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些愚蠢庸碌的联邦议员们。   联邦卫队发生的事他早已知道,他派他们过去本就是送死的,所以全军覆没了也无所谓。   他只是意外兰斯会有那个异能,这让人类的厮杀比他预料的无趣了些。   不过也好,用炮灰削弱兰斯的力量,那么绿洲计划就可以提前开始了。   既然绿洲计划要开始了,他也就没必要以黑眸的身份示人了。   “你们有事吗?”NO.749的声音既轻又沉,不会听不清,却无端让人压抑。   一百名联邦议员面面相觑,终于有胆大的站出来:“元老,您应该知道世界各地地下城大门突然破裂,异兽倾巢而出,在这种时候,联邦卫队不是应该用来镇压异兽吗?”   NO.749没有转回身,纱窗透过来的风吹起他的衣袍,让他的身影变得缥缈疏离。   “攘外必先安内,现在七大顶级公会造反,不杀他们怎么能安心镇压异兽呢?”   那人又道:“元老,就算不镇压异兽,我们也得留大部分兵力保护首都城啊,我看这异兽潮早晚要闯到首都城来,到时禁区怎么办?”   NO.749抬手合上窗户,将所有雨声隔绝在外,袍帽盖住了他大半张脸,灯光下的影子拖在地上,如泼开的水泥。   “放心吧,古神教的信使们此刻都在首都城,他们会保护禁区的。”   一声冷笑传开,在议事厅中显得格外突兀:“那我们的身家性命岂不是都在古神教手里了?您身为元老,应该无欲无求,不适合与古神教走得太近吧?”   NO.749缓缓转过身,帽檐下的眼睛笑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黑眸!你是十八年前那场平叛之战的设计者,是弗比斯湾来的贱种!”   他话音一落,众联邦议员均倒吸一口凉气,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对黑眸元老他们还是畏惧的,无论是之前的黑眸还是现在的黑眸,都不是他们能够打败的。   NO.749的眼睛里仿佛藏了一团化不开的雾,在听到‘贱种’二字时彻底地冷了下去。   是了。   这就是联邦,这就是联邦人。   他们高高在上惯了,不到生死关头,是永远也无法正视自己的愚蠢和卑微的。   这样的一帮人,这样卑劣恶心的生物,迦妮塔居然期待从他们身上获得平等。   他真想把迦妮塔唤醒,让她亲自看看这些人的嘴脸。   “呵,我是神祇系觉醒者。”NO.749掀开帽檐,露出一张并不苍老的脸,他的脸上仍带着笑意,眼眸深邃又迷人。   “你承认了!”   “快!快去通知蓝枢稽查队!抓捕神祇系觉醒者!绞杀人类蛀虫!”   联邦议员们七嘴八舌,一副忧国忧民,大义凛然的姿态,仿佛杀了NO.749他们就能够重塑联邦荣光,修复一切错误。   NO.749不甚在意,他抖着袍袖,将手从黑袍中探了出来。   只见他手中攥着一把类似船票的东西,那票十厘米长,五厘米宽,上面印着‘绿洲’两个字,背景是宇宙银河。   “你们是平叛之战的既得利益者,是我的帮凶,想一想,如果异兽潮过去了,联邦人都知道了真相,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议事厅刹那间鸦雀无声。   NO.749闷声笑起来,笑得越来越放肆,张狂,阴冷。   “早在十八年前,你们就已经跟我上了同一条船,现在居然要撕开画皮做个人了?”   气氛更加焦灼,压抑,联邦议员们如烈火烹心,心乱如麻。   NO.749将手一扬,那印着‘绿洲’的票据便洋洋洒洒地散落在鲜红的地毯上。   “你们应该听说过诺亚方舟的故事,这是我赏赐给你们的船票,到底是被全人类清算还是抱紧这艘船,由你们自己决定。” 第243章   空气像是凝滞了很长时间,就连悬浮的细小灰尘都不再游动。   然后就在某个仿佛约定好的刹那,数十名联邦议员同时行动,向捕食的恶犬一样冲到NO.749面前,他们趴在地毯上,为自己和家人争抢那为数不多的船票。   “滚开,是我先拿到的!”   “你都拿了三张了,简直贪得无厌!”   “操你妈,你把我的撕碎了,我杀了你!”   “那儿还有!我的!”   一名议员匆匆从NO.749脚边爬过,直奔他身后一张孤零零的船票,将那张船票收到怀里之后,他欣喜若狂,面目狰狞,丑态毕露:“大家理智一点,都是联邦的议员,你们成何体统!”   那二十多个原地不动的议员被这人的无耻嘴脸气得浑身颤抖,其中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毫无自尊!”   “你们,你们真的相信他所谓的诺亚方舟吗?什么诺亚方舟能有现在做人上人的日子好?”   “清醒一点吧,难道你们真认为人类要亡了,要提前放弃抗争了?”   站立的人义正言辞,而趴下的人却没有一个爬起身,他们冷漠地看着昔日的同僚,口中吐出尖利的嘲讽:“人怎么能和神明抗衡呢,你知道太平洋孤岛国已经彻底沦陷了吗?”   战斗到最后一刻,誓死守卫联邦不过是他们的谎言,在灾难面前,他们毫不掩饰地选择逃跑。   其实他们本没有选择,和NO.749对抗是死路一条,攥紧船票也不过是期待NO.749的施舍。   早在一百年前,人类就已经预测到了今日的结局。   NO.749愉悦地看着议事厅里的一幕幕,这对他来说是极致的享受,这些在外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权贵,如今跪在他脚下,露出最恶意狰狞的面目,足以让任何人类见之作呕。   所以他永远感谢力量,是神明赐予的力量让他可以撕开这些人的伪装,将他们的狼狈摊在人前。   这议事厅里装有监控,早已将联邦议员的丑态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稍后,他会将这份录像共享到全球网络,他要让人类看清自己在被什么人统治,他们高不可攀的权力架构又是多么可笑,而被这些卑鄙之徒统治的庸碌大众,又有多么愚昧且不可惜。   千万年来,人类在统治者的引导下歧视这个,剥削那个,从未想过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在某个契机迅速引爆,酿成殃及全球的灾难。   这或许就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缺陷,所以才应该清除,所有人,都应该被清除。   宇宙高维生命正是修正这个错误的钥匙,而他是被选中的执行者。   至于船票,哪有什么船票,那不过是诱食的饵,钓鱼的线,杀人的刀。   NO.749抖抖袍袖,将手收回,双目一点点染上黑色,直至完全被侵染,然后他随意一扫,那二十多名联邦议员便顷刻间身首分离,死无全尸。   NO.749踏着满地的鲜血离开,留下一句:“终局之前,做你们该做的。”   拿到了船票的联邦议员们爬起身,在尸体面前整理着自己的着装,重新披上一层人皮,昂首挺胸地走出了议事厅。   这次不用什么【死誓咒】,他们也会默契的死守这个秘密,龌龊的秘密。   NO.749走出议事厅,本忧便跟了上来:“我现在就去剪辑视频,您打算什么时候在全世界面前展示?”   NO.749唇边牵起轻松的微笑:“等我亲爱的儿子到来吧,对了,可以让首都城周边的地下城开启了。”   昨日禁区里跑出去一个人,替他将绿洲计划灌输给了兰斯,他知道兰斯一定会来找他,在绿洲计划实行之前。   这就最合他的心意了,因为有那个空间系觉醒者存在,他想在偌大的地球寻到兰斯的身影,还是挺困难的。   本忧颔首离开,NO.749却转身去了后山。   其实他本应该先将抵达度假村的神迹收入囊中,以防兰斯突然来袭,他力量不足。   不过他是个十分重视仪式感的人,这幅酝酿了十八年的美好景象,不可以有一丝不完美。   他要让追随他的信使,在地球的最后一片绿洲,亲眼见证人类的沉堕。   大雨浇湿了NO.749的衣袍,禁区内似乎也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氛,此刻街道上空无一人。   NO.749径直前往后山,沿着鹅卵石小路行走,一路走入冰窖,来到迦妮塔床前。   极致低温蛰着他的皮肤,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丝毫寒冷,反而伸手将迦妮塔扶起来,慢慢的,拥入怀中。   冰凉的尸体靠在他身上,冰窖里只剩他一个人的心跳,他没有动,而是感受着这暌违多年的拥抱。   在地球陨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允许自己放纵,毫不遮掩所求。   迦妮塔是他的毒品,他知道她会侵蚀他的思想,摧折他的意志,瓦解他的仇恨,所以他杀死她,远离她。   此刻他贪婪地呼吸着迦妮塔身边的空气,抚摸她软红色的鬓发。   “在这个令人发狂的世界里,你是我唯一能容忍的缺陷。”   在联邦议员们收到三国发出的证据时,红娑异能研究院,蓝枢异能稽查队,乃至联邦大大小小的公会会长,也都收到了消息。   在异兽肆虐,通讯大批瘫痪的时刻,信息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越来越多的公会选择加入楚浮的共享平台,他们或许没有完全对联邦失望,但也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如果联邦有问题,那么依附七大顶级公会才是苟活的希望。   与此同时,红娑和蓝枢两大联邦职能部门也暗流涌动。   他们作为禁区内的次高层,很多事情看的和联邦议员们一样清楚,这些年联邦发展如何,古神教如何,他们都心中有数,所以黑眸元老被替换,大概率是真的。   红娑与蓝枢中不乏有骨气的区长和学者,他们打算在禁区集结力量,将联邦中的根弊剜除,然而就在他们想振臂高呼时,联邦议会突然全票通过一则声明——   【敬爱的联邦居民,或许您近日听说了一些流言,现联邦政府诚恳请求您不要相信,这是顶级公会勾结境外势力制造的谣言,他们妄图利用我们内部的纷争,摧毁我们伟大的国家。】   【我们齐聚在此,是信仰的召唤,是精神的指引,忠诚让我们成为联邦的一员,我们友爱,团结,相助,共同铸就了这个人类奇迹般的国家。】   【那些不理解的人,你们尚年轻,还没有经历过灾难和阴谋,请停下脚步看一看,听一听,就会知道这个国家拥有多么坚强的意志,和无法摧毁的团结。】   【联邦已在至暗时刻,敌人和对手正虎视眈眈,但只有我们才是国家的主人,我们有权决定一切,而不是听从他们的号令。】   【我们是联邦的生命之源,是创造之树,我们存在,联邦意志就不会消亡,联邦精神将永远闪耀!】   联邦议会的声明一出,红娑和蓝枢高层同时沉默了,但全体稽查队员和守城卫队却兴奋起来,声明配合着悲壮的音乐以及振奋人心的画面,顷刻间燃爆了沸腾的热血。   “杀反贼,守家园!”   “联邦永远伟大!联邦精神永远闪耀!”   “境外势力居心叵测,大家不要上当,相信元老,相信联邦议会!”   “我们要守护这个奇迹般的国家,它是我们共同创造的生命啊!”   那些清醒着的人知道,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开口的机会,情绪一旦被点燃,就如滔天巨浪,不会停下,谁要是阻止其前进,就会被碾碎淹没。   眼前的画面与十八年前何其相似,只不过曾经被点燃的是神祇系觉醒者,如今却是联邦。   似乎是预感到了联邦的结局,有清醒者承受不住痛苦,提前饮弹自尽。   李辰风望着蓝枢二区狂热的人群,心沉到了底。   这些人都是他的属下,他们聪慧,勤奋,谨慎,是优中选优的精英,但如今一样沦为情绪的工具,在异兽出笼的当下,为与人类厮杀而摩拳擦掌。   有了妻子孩子后,他越发痛心司区长的经历,或许当年冷静一点,清醒一点,就不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现在他看明白了,十八年前的司区长和如今的属下一样,因为知之甚少,所以轻而易举地陷入了联邦制造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副区,我们什么时候和顶级公会决一死战?”   “副区,我申请做先锋!”   “副区,上面有什么指示吗?”   “副区,是不是这次立功后,我们也可以像平叛之战的英雄一样?”   李辰风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或许当年也有人察觉到了司区长事件的猫腻,但同现在的他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行进的每一秒都像是比以往多了分量,它敲击在命运的长河里,发出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悲鸣。   老疯子压低的声音从城郊度假村传至兰斯的耳中,电流声滋滋啦啦,信号时断时续,但兰斯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他已经......派人开启这里的地下城了。”   兰斯意识到这是最好的机会,如果信使还在为NO.749做事,那么说明他们的神迹还没有被收回。   而绿洲的人不齐,NO.749的计划就不算完成到最后一步,既然NO.749不惜东奔西跑地收集尸体上的神迹,那少了一个在他眼中都不算完美。   他们必须赶在地下城被破前阻止NO.749,而一切的筹谋算计,归根到底,不过是力量的较量。   最终,那会是他和NO.749两个人的战局。   兰斯关掉通讯,蓦地抬眼:“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公会成员,同时请求其他三国支援,会师首都城!”   然而说完这句话,他又自言自语道:“该做的都做了,证据也尽可能发到了所有开机的设备上,现在恶人得胜的唯一条件,就是好人袖手旁观。”   湛平川望着兰斯的神情,他从小狐狸稍蹙的眉头中察觉出,兰斯并不相信人性。   期待人类在危机面前不被挑拨,团结一致,差不多和中彩票是一个概率。   可即使身处这样的社会,即使时时感到失望和沮丧,人依旧可以站在不平等与失望之上,选择拯救和善良。   有人深感痛苦,便将痛苦带给他人,有人备受煎熬,却愿他人免于煎熬。   这就是兰斯与NO.749截然不同的选择。   宇宙混沌中,无数双眼睛窥视着这颗不起眼的蓝色星球,它一半隐匿在夜色中,一半暴露在光明里,在某一时刻,这颗星球上的无数精密元件同时开始了运动,它们的每一个微小改变,都预兆着最终的结局。   大雨中,一行三十人信使小队乘上越野车,紧急驶向地下城的方向,完成这个最后的任务,他们就将见证这世上最伟大的壮举。   塔斯曼海域,一艘搭载着数千觉醒者的航空母舰调转方向,穿过风暴席卷的海沟,向首都城方向疾驰而来。   就在航母的附近,浓蓝色的海面之下,一道流线型的阴影一闪而过,在它潜入深海的同时,尾鳍高高甩出海平面,墨紫色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罕乌比国际机场,三百余架大型飞机于黄昏起飞,落点就定在首都城国际机场。   加勒比人并不担心没有联邦的准降指令,因为他们的新首领会用风让他们平安降落。   极地的飞机也不遑多让,一架接一架飞往弗比斯湾,他们将在那里与驻军汇合,乘战舰前往丹宁城,为首都城周边城市提供支援。   与此同时,各大顶级公会派出近一半的战斗小队,集结成反抗联盟,各使异能,于三小时后在首都城汇合。   最先赶到的,自然是搭载了湛平川【虚空之境】的高塔和鬼眼成员。   一道空前巨大的裂缝在星洲大学操场上撕开,周遭空气完全扭曲变形,蓝白色的楼宇在滚滚乌云下抖动,雨水被强大的吸力抽进裂隙中,顷刻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从裂隙里逐次走出越来越多的觉醒者,不多时便将操场占了一半。   这样的响动当然引起了学生们的注意,宿舍区轰乱起来,阳台上趴着无数双眼睛,张望着操场的变动。   “闫琦礼。”兰斯喊道。   “明白!”闫琦礼撩起裤腿,挺着大肚子,噔噔噔朝教学楼广播室方向跑去。   此刻校园里灯光尽灭,唯有广播室还开着灯,何竞恩背着手,站在窗口,笑眯眯地向外张望。   闫琦礼很快跑进了广播室,他在星洲大学工作多年,对这里轻车熟路。   看到何竞恩,他眼眶一热:“嗨哟,我还当谁来接我呢。”   何竞恩笑出了皱纹,抬手轻拍他的肩:“校长,您快着点吧。”   闫琦礼重新站在这座校园里,透过窗子望向熟悉的操场,不禁感慨万千。   他曾在这里做了十余年的傀儡,虚度时光,唯唯诺诺,装疯卖傻,他明明从一个不起眼的外科医生成了联邦最好大学的校长,但他却前所未有的痛苦。   人无能,但不影响他人,倒还可以怡然自乐,可要是因为无能而害了一代代最优秀的青年,那他的罪行罄竹难书。   闫琦礼握起话筒,深吸气,第一次真情实感的对满校园的学生说:“各位,我是校长闫琦礼,我也是联邦的傀儡,是平叛之战的帮凶。”   “这些年,无论是教师队伍,还是学生代表都向我提了很多意见,可我都在联邦某些人的暗示下无视了,拒绝了,否定了。”   “现在我要说学生关爱处就是万恶之首!他们是联邦派来监察各位学生和老师的鬼魅,是杀人的刀,是捂嘴的手!”   “还有,平叛之战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而这场阴谋的既得利益者厄迪夫,是个丧心病狂的罪犯!他戕害两名S级学生,盗取他们的腺体,把他们的异能收为己用,他不是英雄,他死有余辜!”   “这些年受到厄迪夫欺凌的同学和老师数不胜数,而他创立的校职工奖惩制度,也激发了人性的恶,让这所拥有百年历史,享誉全球的高校,成为如今相互攻讦,信奉丛林法则的疯狂模样。”   “身为校长,我没有阻止他,不敢阻止他,无法保护我的学生,保护这所学校,是我的失职,我难辞其咎!”   “但更罪恶的,是我头顶那只无形的手,是房间里的大象!我相信大家看得到这十多年来联邦的变化,我告诉你们,在我们校园晚上一盏灯都不舍得开的同时,禁区内灯火通明,他们甚至搬来了雨林生态园,雪山生态园,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供里面的人享乐!”   “我知道这所学校里有很多有识之士沉默着,静看着,清醒着,等一个触底反弹的时机,我告诉你们,就是现在,就是此刻!”   闫琦礼粗喘着气,喉咙干哑。   他紧张地看着何竞恩,握着话筒的手都在哆嗦。   他已经太多年没有在人前说过人话了,他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肯相信他。   寂静在雨夜里蔓延了十余秒,突然,一扇扇窗户被猛力拉开,一双双胳膊从窗户内挥舞出来,学生们扬着书包,板凳,枕头,尽情欢呼,呐喊。   “校长牛逼!”   “别的我不懂,但早他妈想骂学生关爱处了,什么狗东西!”   “草,我以前也骂过闫校长,没想到这老小子从良了?”   “我就说学校里不让点灯离谱,前十多年哪有这个规定。”   “支持校长改邪归正!”   “哦吼反抗!干他妈的!”   “别人不敢说,但我要说厄迪夫就是纯畜生!他的论文都是研究生代写的!”   “支持校长揭露联邦真面目!”   星洲大学四大院长此刻都未休息,他们就是闫琦礼口中的沉默着,静看着的人。   在黑暗的世道,他们不得不蛰伏,隐忍,但此刻,分明依旧是这黑暗的校园,却仿佛有了光的影子。   不知是谁拧亮了手电筒,一道深黄色光束直射向天空。   紧接着,越来越多千奇百怪的灯光亮了起来,有蜡烛,有手机屏幕,有小灯泡,有酒精灯点燃的外套。   灯光汇聚成波光粼粼的长河,迅速蔓延至整座校园,偌大的首都城中,除了禁区之外,又悄然亮起另一簇希望。   学校是极为敏感的地方,哪怕如今的星大已经面目全非,也依旧是很多人心中的神圣之地。   自古以来,学生都代表着希望,代表着反抗精神,代表着能跳出规则桎梏,勇敢挑战权威的不可控力量。   而这股力量又能感染早已麻木沉睡的首都城居民。   在这个深夜,虽然很多人失去了网络,失去了灯光,但却依旧用眼睛注视着这片越聚越大的光源。   联邦政府很快得到了消息,在联邦议员的命令下,蓝枢七个区所有稽查队员全部出动,前往星洲大学清缴叛军。   高塔和鬼眼公会当然不能牵连这些学生,他们提着灯光走出校园,在那条宽敞的河道旁,与蓝枢稽查队员相撞。   “为联邦荣耀而战,守护国家安全!”   “时代的使命落在我们身上,联邦永远伟大!”   兰斯看着雨中闪烁的异能光芒,于齿间嗤出冷笑。   和他预想的一样,NO.749已经彻底控制了联邦里贪生怕死的高层,然后这些高层又用那套冠冕堂皇的话煽动普通人为自己卖命。   到底是为了联邦的荣耀,还是为了某个人的私心,群体是不会思考的。   梦境女巫一甩卷发上的雨水,踩着高跟鞋走上前去,无情骂道:“地球都要炸了,这帮傻逼还争着抢着当炮灰!”   她闭上眼,张开双臂,S级信息素突然暴起,激荡在她周围,能量波将她的长发吹起,凌乱舞在风雨里。   她赫然睁眼,伸手指向蓝枢稽查队,厉声道:“跪下!”   S级异能【蛊惑】发动,刹那之间,蓝枢稽查队内的Omega齐刷刷跪倒一片,他们目光痴迷渴望地望向梦境女巫,恨不得立刻得到这位美丽Alpha的拥抱,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卧槽!你们怎么了?都给我起来!”   “这女人......是高塔公会的兰绮,赶紧把这帮流口水的Omega拖走!”   “好恶毒的异能,给我杀死他!”   “我来!”   一名S级觉醒者冲出来,只见他手掌激起一团黄色光雾,那光芒陡然幻化成铜钟的模样,朝梦境女巫头顶盖去。   就在铜钟即将把梦境女巫笼罩在内时,S级觉醒者突然感到脚腕一紧。   他低头一看,就见不知何时,从水中爬出一条水藤,贴着砖缝蔓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了他的脚踝。   他刚要将水藤甩开,就见河对面站着一位金色碧眼的Omega,他苍白的指尖连接着藤蔓的另一端。   只见他将藤蔓扔向空中一只飞蛾,紧接着五指一拢,将飞蛾捏死掌中。   “什么鬼东——”   S级觉醒者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全身骨骼仿佛同时被人捏碎,颈椎折断那刻,他七窍涌出鲜血,噗通坠入河中。   那铜钟也随着他的死亡消失不见。   “是那个逃跑的植物系觉醒者,大家小心,他有四阶能力!”   “让我用火烧死他的植物!”   元素系S级刚搓出火苗,影子便投在地上,还不等他用火攻击,他整个人刹那从原地消失。   卢卡斯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去西西伯利亚生火取暖吧!”   Oliver笑着摇头,刚刚卢卡斯拜托他,用藤蔓把锚点送到某个S级身后,他恰好就选了这人。   “疯小丑!是疯小丑!AGW特危监狱逃出来的死刑犯!”   “别让他跑了!这伙人都是黑灯会!”   卢卡斯指着自己,得意洋洋:“看来我在联邦已经很出名了。”   河对岸乱七八糟的异能齐刷刷朝他扔过来,出手的至少都有B级,卢卡斯好汉不吃眼前亏,连蹦带跳,最后滋溜钻到了阿德里安的翅膀后面。   他把下巴垫在翅膀上,朝蓝枢稽查队做鬼脸:“打我啊,往这儿打,别怂!”   异能紧跟着追了过来,阿德里安丝毫未动,羽翅一扫,轻而易举将攻击挥散。   下一秒,一只蓝色巨眼突然挤破乌云,从上空俯视人间。   凡是在它视觉范围内的觉醒者,都同时失去了攻击能力,双目失神地僵在原地。   阿德里安转回头,狭眼注视卢卡斯:“你在西西伯利亚还有锚点,给哥哥准备的?”   卢卡斯心跳加速,睁眼说谎:“我没有啊。”   阿德里安用翅膀挑起他的下巴:“没有最好,最近哥哥刚好想玩弄你的锚点,别给我机会。”   卢卡斯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连揪着羽毛的手指尖都是烫的:“我靠,你——”居然直接说出来。   阿德里安收回目光,一抖翅膀,将卢卡斯护在羽翼里。   卢卡斯手里还捏着一撮揪下来的小绒毛。   他忿忿吹走。   有觉醒者很快发现,只要避开巨眼的视线,就能不受这种异能控制。   于是有人脱掉衣服,将异能施加在布料上,那布料顷刻间变得又长又大,他双手抓起衣服,猛然一甩,企图盖在同僚的头顶,挡住视线。   可惜衣服甩起来的同时,他脚下的那片草地里突然发出聒噪的窸窣声。   “什么声音?”他不由一愣,衣服也暂且垂了下去。   就在他迟疑的当下,对岸的邓枝对着草地默念:“蚀骨吸髓。”   无数虫子从四面八方涌来,破土而出,疯狂爬窜,一个成年健壮的觉醒者眨眼之间就被啃食成了一副骨架。   “是邓枝!是司区长抓的邓枝!她不是死了吗?”   “快上报联邦,请求支援,黑灯会的S级觉醒者太多了!”   度玛戴着鹅黄色的小圆帽,举着大喇叭趴在阿巴顿背上,一本正经道:“蓝枢稽查队快撤退,兰斯说你们的地下城要破了。”   “谁他妈信你的话!”   “别听黑灯会危言耸听!”   然而紧接着,他们所有人的通讯耳机里都传来了这句话,此起彼伏,绵绵不绝,比洗脑单曲还魔性,除非关掉耳机与指挥中心彻底断联。   蓝枢稽查队:“......”   度玛放下大喇叭,将手机贴在唇边,呼着哈气认真问:“喂兰斯,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你做的很好,注意安全。”   城郊度假村外,兰斯与湛平川并肩而立,手机的微光映亮他琥珀色的眼眸。 第244章   兰斯和湛平川没有留下作战,他们的任务不是蓝枢稽查队,而是NO.749和其他神迹。   那分散去首都城周边三十余个地下城的信使他们没精力去找,所以干脆来了所谓的绿洲。   上次来,这里还寂寥的很,大雨将斑驳的油漆都冲刷褪了色,偌大的荒地难得才遇到一两个人。   但此刻,这里明显有点人满为患了。   兰斯挂断电话后,冷漠地望着不远处的NO.749。   就如他猜到NO.749的重心在度假村,NO.749也猜到他会来度假村。   可即便兰斯已经赶来了,NO.749也没有直接吸收他身边信使的神迹,因为人数还不全,又因为兰斯不久前才刚刚使用过【同态克隆】。   “寡不敌众,你不去帮星洲大学那帮人?”NO.749撑着一柄黑伞,雨珠连成串从伞骨淌下,在沙泥地汇聚成泥泞的浅滩。   此时的NO.749已经没有穿那身黑袍了,他恢复了本来的面貌,露出了那张看似谦和温润的脸。   那是一张很具有蛊惑性的脸,兰斯无辜干净的神情便是遗传自他,当年他就是这样一步步骗取了迦妮塔的信任。   “他们不需要我担心,我只要杀了你就够了。”   和蓝枢稽查队的数量相比,高塔与鬼眼的觉醒者确实太少,但兰斯相信他们顶得住,况且援兵很快就会赶到了。   “那即将被开启的三十余个地下城你也不管了?”NO.749嘲弄地勾起了唇。   前往开启地下城的信使全部拥有神迹,理论上,只有兰斯,湛平川以及沧龙有本事杀死他们。   “我不是救世主,也管不了那么多人的生死,杀你,是为了保护我在乎的人。”兰斯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拢起。   “还是你也期待异兽出笼后,他们知道真相时的表情?”NO.749意味深长道。   兰斯:“你不用揣测我,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   NO.749雨伞微抬,目光向天际望了一眼,喟叹道:“无论你想不想,我都会让你在死前看到的,他们那悔不当初的表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来拯救联邦人的兰斯,此刻也被联邦人辜负着,而报复人类对神祇系觉醒者的辜负,就是NO.749的使命。   湛平川的目光在NO.749身后足有千名之多的信使身上扫过,他先是确定了老疯子的位置,然后盘算能否趁机把其他信使送走,让NO.749来不及吸收神迹。   打定主意后,湛平川就开始对NO.749精神攻击:“我说您是不是后悔把同胞都干死了,以至于这么多年憋疯了,倾诉欲这么强?”   NO.749听到湛平川说话,果然皱起了眉,他对湛平川的厌恶来自很多方面,多到他都数不清。   湛平川懒散一笑,明目张胆地往前凑了两步:“我老婆人狠话不多,但是我话痨,我陪你唠啊。”   NO.749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湛平川,瞳孔逐渐变黑。   察觉到NO.749有神明附体的征兆,兰斯一把将湛平川拉到自己身后,护了起来,白皙的脖颈上也隐隐浮起图腾。   湛平川顺势将手搭在兰斯腰上,探出头来,朝NO.749得意地挑了挑眉:“不说话就想动手?幸好我有老婆护着。”   说完,湛平川还恶心的在兰斯红棕色的头发上蹭了蹭脸。   NO.749的下颚果然绷紧,面部表情也逐渐凶神恶煞起来。   他强压怒气对兰斯说:“你母亲被我葬在禁区后山,她很喜欢你,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尸体埋在她身边。”   隐藏在信使队伍中的老疯子听到这句话,骨节攥得咯吱作响。   果然,他把迦妮塔的尸体带走了,他让她死后还困囿于杀死神祇系觉醒者的联邦人当中,不得安宁。   兰斯突然想到,曾经阿巴顿召唤司泓穗亡灵时,司泓穗曾提到,后山很深的下面,还有一个姐姐。   他眼底隐隐闪烁寒光,冷冷道:“你死后,我会将你挫骨扬灰,撕碎亡灵,让你再也见不到她。”   一串被风吹斜的雨珠点在NO.749脸上,又瞬间化作蒸汽散去,此时他已有一半眼球变黑了。   这样诡异的一幕,让他身上无端渗出冷意。   他对兰斯没有丝毫感情,所以兰斯对他的仇恨和敌意根本伤不到他,但他决不允许有人说让他再也见不到迦妮塔,哪怕他最后会遗忘与迦妮塔的回忆。   毁灭所有人类后,他和信使们会脱离肉体的牵绊,以最纯净的方式彻底成为古神的一部分,他们的意识会永存混沌中,和其他星球的天选者一起,不死不灭。   拥有了神性之后,他就会忘记迦妮塔,忘记曾令他困惑的情绪,和让他垂怜的眉眼,他将不再有任何缺陷,成为最完美的生命。   “杀了他!”   “元老杀了他!”   “决不允许他破坏我们神圣的计划!”   “所有拦路者必将死亡,胜利属于古神教!”   “胜利属于古神教!”   “胜利属于古神教!”   ......   千余名身着白袍的信使齐刷刷扔掉雨伞,向着NO.749做出那个神圣的,充满虔诚的手势。   他们十指交叠,用力外翻拇指,几乎要将手骨折断,恶意与疯狂从他们身体每个毛孔中肆意窜出。   愤怒高亢的声音一遍遍撞在雨夜里,如魔音贯耳,愈演愈烈。   几乎是同一时间,NO.749周身腾起黑雾,而兰斯展开两扇骨翅,银光漫天。   两道身影刹那间撞在一起,巨大的能量将那柄黑伞撕碎成齑粉。   黑雾卷上‘兰斯’的脖颈,下一秒,图腾猩红的光芒就从黑雾中刺出来,将雾气荡尽。   兰斯在灵境系统中对外神说:“牵制祂的注意力,慢慢把祂带离那帮信使。”   神明打架是不会相互算计的,祂们习惯了靠实力对轰,作为宇宙中强大的个体,足量的资源和无穷的力量让祂们根本无从滋生阴谋。   但人类就不一样了,经过数万年的锤炼,人类已经习惯了兵不厌诈,机关算尽。   于是,外神在兰斯的指导下,边打边退,逐渐将‘NO.749’带离了信使群。   黑雾从四面八方向‘兰斯’包裹而去,‘兰斯’扇动骨翅,将黑雾搅碎,然后抬手一抚颈间图腾,一抹猩红染在祂苍白的指尖,那手指流淌着红色光芒,狠狠刺穿‘NO.749’的腹腔!   然而‘NO.749’体内就像有道无形的绳索,突然死死勒住了‘兰斯’的手腕,几欲将祂的手腕粉碎。   猩红图腾能量暴起,一道红线沿着血管一路输送到手上,紧接着,强悍的能量波在‘NO.749’体内爆开——   刹那间,那具身体支离破碎,‘兰斯’收回手,骄傲地扬起头颅。   灵境系统中兰斯厉声道:“别轻敌!想想你曾经这么快打败过祂吗?”   外神不悦,刚想钻回灵境系统骂这个放肆的通道两句,祂背后就攀起一阵凉意,紧接着,骨翅上传来一阵撕痛,让祂忍不住将混沌搅得天翻地覆。   兰斯被狠狠掀翻在灵境系统里,肩胛骨豁开一道狰狞的伤口,有鲜血沿着脊背淌下来。   外神用的毕竟是他的身体,当他们意见相左时,就会出现攻击的断层。   刚刚古神显然是故意卖破绽,用雨水制成一面水墙,通过折射原理造成误差,让外神没能攻击到祂的要害。   而想出这一招的,自然就是NO.749,但他们俩的配合度要比兰斯和外神高多了。   “随机找个信使弄死!”兰斯立即道。   这下外神不敢不听了,祂凝起双眸,盯向亢奋的信使们。   就在祂对信使产生杀意时,古神果然放开了祂的骨翅,闪身拦掉了攻击。   兰斯扶着左臂站起身,明显看到‘NO.749’脸上露出不满。   配合度高是优势,但也有弊端,比如古神不会理解NO.749对完美的追求,如果是祂,就会在刚刚撕掉外神的骨翅,而不会在乎一名信使的死亡。   NO.749当然也不在乎信使的死亡,毕竟他只需要他们的神迹,但他不能让这些人在此刻死掉,因为他们还没亲眼看到终结。   失掉了机会,‘NO.749’明显没有刚刚气定神闲,祂更快的向‘兰斯’攻击,两人的打斗眨眼睛推平了几栋大楼。   而‘NO.749’也肉眼可见的,距离度假村广场越来越远。   就是现在!   湛平川将全身的异能信息素汇聚到双掌,然后拼尽全力撕开广场大地,那泥泞不堪的路面突然裂开幽黑的缝隙,里面渗出令人绝望的热度。   “给我开!”   就在他即将把裂隙扩散至整个广场时,他身后突然有团黑雾出现,转瞬之间裹住了他的双手,咔嚓——   湛平川双臂同时骨折,剧痛让他眼前瞬间一黑,鲜血从伤口中喷溅而出,染红了两条手臂。   疼痛之余,【虚空之境】也消失不见,好在他反应的快,转而发动【时间穿越】,将自己藏进了其他时间里。   他回到了一分钟之前,通过反复循环这段时间,他这才发现,他身后始终有一团黑雾紧随。   在他出手想要送走信使们时,那黑雾眨眼之间就到了他身前,露出NO.749冷笑的脸。   可‘NO.749’明明还在跟‘兰斯’对打?   是【同态克隆】!   湛平川瞬间想到,NO.749还有最多五管可用,他的【虚空之境】早已不是秘密,恐怕在‘兰斯’将古神引开时,NO.749就猜到了他们要声东击西,所以趁机喝下信息素,发动了能力,让一个分身盯住他。   “这老小子心眼还挺多!”   幸好湛平川也不是全无准备,他手里还有一支出发前楚浮交给他的薄荷信息素。   湛平川颤抖着用两指将信息素夹出来,还好只是骨头断了,神经还在,不影响他的动作。   他咬开盖子,艰难的将薄荷信息素灌入口中,随后一阵清凉包裹了他,双臂的碎骨眨眼之间恢复如初。   “呼,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   湛平川特意在过去等待了十分钟,确定NO.749那管信息素失效了,才回到时间尽头。   他一出现,‘兰斯’就扯着他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远处。   “疼不疼?”‘兰斯’的瞳孔恢复了片刻,湛平川指尖淌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NO.749暂时没有追上来,因为当他召唤分身分散自己的体力时,外神占据了上风,在他胸膛抓出一道七寸长的伤口。   “没事宝贝儿。”湛平川安慰兰斯,然后撑着地面站起了身。   他转而对NO.749莞尔:“喂,是不是我每用一次【虚空之境】你就要开一次分身啊?”   说着,湛平川眼神一变,作势就要再次撕开裂隙。   NO.749目光阴冷地盯着他,手臂一抬,准备打断湛平川的异能。   刚刚他本该直接杀死湛平川,但喝信息素召唤分身拖慢了他的速度,让他被外神击中。   分身看到本体落了下风,于是便冲过来帮他。   这异能创造的每个分身都有独立思考能力,所以不会听从他的命令,没办法,他只能让湛平川逃过一劫。   他等着湛平川再来送死,然而湛平川虚晃一枪,又把信息素收回来了。   他哂笑:“你准备好了,我才不浪费体力呢,等你下次不注意再说。”   NO.749显然比他们对付的任何人都难缠和谨慎,无论他和兰斯有什么小心思,NO.749都能很快猜到。   这人毕竟比他们多活了二十多年,靠一路算计爬上了权力之巅,不真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让NO.749放松警惕的。   其实湛平川最多能杀杀那些信使们,真正能对NO.749造成伤害的,只有兰斯和老疯子。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为老疯子创造契机。   本忧从信使队伍中走了出来,他的长袍已经完全湿了,头发也黏在脸上,但并不妨碍他身上有股阴森的气质,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厉鬼。   “你的对手是我,不要想着耍花样。”   湛平川诧异:“又一个肠粉?”   本忧瞳孔一点点缩紧:“看来你还记得他,那刚好送你去陪葬!”   湛平川周遭无端起了风,紧接着,雨声,人声全部在他耳畔消失,他眼前的景象逐渐褪色,直至成为一片纯白。   他仿佛被锁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这个空间足有五十平米,方方正正,细看去,纯白的墙壁上有一道道格子。   他不知道这格子代表什么含义,但站在这里,他暂时还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他尝试撕开时空裂隙走出这片空间,他分明感到裂隙生成了,但裂隙却出现在这片空间外。   他又用了时间穿越,企图回到过去,改变自己的位置,再回来,避开这里。   可没想到这片空间能和他一起回去。   “有意思。”湛平川上下打量那一个个小格子。   NO.749召了这么多信使,其中显然也是有天才的,比如这个和本怖长得很像的人。   这个人和他的异能判定不相上下,所以他可以带着这片空间回到过去,却无法摆脱。   但高级异能都有致命缺陷,这个空间也不例外。   他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等兰斯打败NO.749,过来救他,二是自己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幸好湛平川不是个吃软饭的Alpha。   他来到一个看似松动的格子前,抬起腿,用尽全身力气向格子踹去。   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格子居然陷了下去。   湛平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地翻滚,避开原处,果然下一秒,格子里就弹出了本怖那种黑液凝结的小球。   幸亏他躲得快,小球打到了后面的墙壁上,产生剧烈的爆炸,随后分裂成两瓣。   湛平川见状不好,立刻召出屏障护住自己,小球越弹越多,爆炸越来越强,这方空间简直就像一口高压锅,随时都可能承受不住压力轰然爆裂。   湛平川待在屏障里,冷静地观察着。   他发现那个凹陷的格子正在缓慢回弹,当格子完全弹回原位,所有黑液都消失了。   果然,那个看似松动的格子是个陷阱,就是为了让他触发机关。   “噢,原来你没办法主动向我攻击,在这个空间里,你只能引导我被动触发机关。”湛平川饶有兴致。   “我猜这些格子后面应该藏着很多种异能,就和扫雷游戏一样,随时可能踩到埋着的雷。”湛平川一边说一边蹲身观察每个格子,“但也一定有出去的路,只要我能在体力耗尽之前找到它。”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灵境系统的血海中,那五枚胞体再次浮了上来。   每当他遇到危机,就会有股力量吸引他去接触五阶能力。   他知道只要掌握了五阶能力,整个三维空间都会在他掌中,走出这里根本不成问题。   但他不乐意。   “下去,现在用不着你们。”   呵退五枚胞体,湛平川从口袋中摸出一小兜大力丸:“孙砸,刚好爷爷有的是体力。”   本忧能听见湛平川的所有声音,但他只是无声冷笑,没有回。   因为湛平川猜错了,而这个错误,将把湛平川彻底葬送在这里。   这片空间就是本忧的身体,在这里,一切规则由他掌控,这所有的格子中总共被他设置了二百三十种异能伤害,而生门只有十个。   这二百三十种异能和十个生门都可以被他自由转换,他虽然无法主动攻击湛平川,却能将湛平川最害怕的异能随时送到湛平川眼前。   所以单靠试每一个格子是出不去的,因为在湛平川试的过程中,格子的顺序早就被他调换了。   他的空间只有一个缺点,就是这些生门的颜色要比其他格子灰一些。   但这个灰度极其微不足道,只有天赋异禀的色彩敏感者,才能辨别出颜色的差异,准确找到生门。   但根据他二十多年的经验,还从未有人能够逃出他的空间,这里的致死率几乎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无论湛平川有多少体力,只要他找不准生门,最终都会被耗死在这儿。   但湛平川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靠体力硬拼,他也怕这玩意儿还有他不知道的规则。   所以他仔细研究起这些格子来。   从外表看,他几乎找不到任何差别,每个格子都是一样大小,一样颜色,偶尔本忧会故意弄松一颗,引导他去按。   他直接没搭理。   “能有什么区别呢?”湛平川思忖着。   花纹?   他伸手摸去,每个格子光滑冰冷,没有任何花纹。   划痕?   他将脸贴上去,仔仔细细瞧,格子们完美无瑕,也没有划痕。   难道是遵循什么数学规律?   这就为难湛平川了,他学那点数学也就应付一下高考。   当本忧看到湛平川从生门前路过时,他就确信湛平川不是色彩敏感者,区分不出灰度差异。   这让他更加安心,他几乎可以预见湛平川被折磨疯的结局。   湛平川爬上爬下,将每个格子都看了一遍,还严肃的在黑液格子上做了个记号。   本忧果断将黑液挪走了,换了道生门过来,他知道这个地方被湛平川排除了,湛平川不会再碰。   湛平川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于是干脆枕着胳膊躺在了地上。   “哎哥们儿,你用这个异能的时候还能干别的事吗?”   没有回音。   “外面怎么样了啊,你们大蛾子败了吗?”   还是没有回音。   “你这异能一次能关多少人啊,不会就一个吧?”   本忧还是不答,他担心自己说的话会让湛平川分析出什么。   “说实话这异能挺没劲的,不爽啊,打又打不了,只能等别人饿死累死。”   “你说我要是在你这儿睡个几天,你能气死吗?”   湛平川一边说闲话激怒本忧,一边快速思考着。   小狐狸还没来救他,说明正和NO.749打得难舍难分。   他刚刚在各个格子上摸索时,其实并不是在观察格子,而是在试探本忧的反应。   当他周围有生门时,本忧会有情绪波动,这种波动会通过信息素的变化传递给他。   他也的确感到他在路过某个格子时,本忧的信息素有一瞬增强。   但当他走开,转悠一圈再回来时,那波动就消失了。   说明生门已经不在当初的位置,本忧是可以调换的。   这就棘手了,他又不能真在这里睡几天,否则等NO.749回收神迹,黄花菜都凉了。   湛平川闭目养神一会儿,突然微不可见地牵了牵唇,再次起身,他又绕着所有格子转了一圈。   “好格子和坏格子一定是有差别的吧,只不过我还没发现,但我有预感,我肯定能找到。”他说给本忧听。   他把每个格子都仔细看了一遍,故意忽略那枚做了记号的黑液格子。   看完后,湛平川划破手指,用血在地上做笔记。   温度No。   颜色No。   松弛度No。   边角No。   ......   看了他做的笔记,本忧笑了,他知道湛平川将陷入死循环。   总结之后没有头绪,湛平川再找了一圈,当然他还是故意忽略了黑液格子。   这次找完,他又写下了三个No。   他这人写字大,边写边后退,写着写着就慢慢靠近了黑液格子。   而本忧的注意力全都落在湛平川拿血写的废话上,一时间忘记了挪换格子。   其实他也没必要挪换,因为湛平川除了最开始按下格子后便没再动过,只是一味的观察。   湛平川越写字越多,越写越歪,直到他已经离黑液格子很近,他突然停笔转身,猛地踹向黑液格子,然后将屏障护满全身,毫不犹豫地撞了出去。   本忧刹那间脸色大变,但此刻再想挪动格子已经来不及了。   湛平川闯入生门,鼻息间嗅到雨水的腥气,他没有丝毫犹豫,目光一沉,千万道红丝从他身体里窜出,如利箭一般刺入那片空间!   那片严丝合缝的空间被红丝从外部穿透,坚不可摧的白色墙壁出现裂痕,格子纷纷坍塌,彼此乱撞,又引爆更多的异能。   “啊啊啊啊啊啊湛——”   咆哮戛然而止,那片空间被摧毁,本忧的意识也荡然无存。   他的身体变成一具无主的空壳,僵立在大雨中,瞳孔如尸体般死寂。   湛平川彻底回到现实世界,他立刻抬腿将本忧的尸体踹进了时空裂隙。   恰在此时,暴雨如注,天际传来一声异兽的长鸣,撕碎了首都城虚伪的平静。   地下城开了! 第245章   黑夜撕碎了虚伪的面具,那一刻,首都城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和沙漠城不一样,首都城及其周边不具备阻拦异兽的天然屏障,闯出地下城的异兽们轻而易举地入侵城市,咬碎钢筋,撞毁房屋,吞杀人类。   求救声淹没在更大的求救声中,而联邦政府的热线电话却始终显示占线。   “异兽出来了!”梦境女巫仰头望着乌云,雨滴落在她脸上,密集的,迅速的,仿佛是某种声势浩大的倒计时,预兆着地球的毁灭。   阿德里安将羽翅从一名稽查队员的咽喉拔出,被大雨稀释的血浆顺着他的西装流淌。   “现在你们是杀异兽,还是继续送死?”   蓝枢稽查队寂静数秒,七区区长郝能言发出一声冷笑:“阿德里安,你少妖言惑众,异兽出笼有元老院和信使们解决,我们的任务是全歼叛贼,况且谁知道这些异兽是不是你们放出来的?”   Oliver抹去脸上雨水,急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先爆发异兽潮的恰恰是沙漠城和港谭,难道我们会害自己?异兽很快就会摧毁整座城市,人类再不团结起来,一切都晚了!”   “啊我可太熟悉你了。”郝能言激动地指着Oliver,情绪高亢,“说我没长脑子,你个当了别人十四年禁脔的玩物倒是聪明,我看你们是穷途末路了,才在这儿危言耸听吧!”   Oliver失望地摇头。   他并不会因此而愤怒,他只是遗憾,再大的危机在有些人心中也大不过偏见。   这偏见要是只伤害他一个人倒也无所谓,可身为蓝枢七区区长,郝能言决定的是更多无辜者的命运。   “妈哒,割了你的舌头。”莉莉一甩蓝辫子,提刀就冲了上去。   “莉莉!”梦境女巫一把没抓住,莉莉就杀入了敌阵。   莉莉矮小灵便,形如鬼魅,眨眼就窜到了郝能言身边,没有一句废话,她举刀便刺。   “自投罗网!”闪电光下,郝能言的表情阴森狰狞,只见他的身体突然融化成滚烫的岩浆,不再具有实体。   莉莉的刀一碰岩浆便熔成铁水,而此刻,她与郝能言不过一步之遥,一只手臂甚至捅进了岩浆化成的孔洞中。   莉莉狠狠一闭眼,这下肯定逃不开了,就算不死,岩浆也会融化掉她一只手臂,她以后就没有右手了。   然而想象中的滚烫并没有出现,流淌的岩浆再次变成了真实的肉体,莉莉的拳头刚好捣着郝能言的心脏,郝能言惊恐地睁大双眼,鲜血顺着胸腔的破口汹涌喷出。   莉莉猛地将拳头拔出,溅起的血花淋了她一脸,趁着周遭稽查队员没反应过来,她抡拳将郝能言的尸体砸倒,反手缴了他的枪,然后抬枪便射,一连放倒了五个稽查队员。   “是司区长的异能【笼罩】!”   “操他妈的,别让她跑了!”   “速战速决,咱们人多怕什么!”   “弄死他们,然后再解决异兽!”   Oliver见状忙收起【笼罩】,紧接着甩起一条藤蔓,直接捆住莉莉的腰,将人一把扯了回来。   “啊啊啊!”莉莉飞了起来,然后一头撞在了阿巴顿结实的肚子上。   阿巴顿赶紧把她抱住,慢慢放下:“唔,小心。”   Oliver这才松一口气:“还好你没事。”   他也是情急,才喝下司泓掣的信息素,他实在太了解司泓掣的能力了,几乎和他自己的异能一样熟悉,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运用它们。   莉莉囫囵擦去脸上的鲜血,高傲地仰起脸:“他敢骂你,当然要杀了他。”   Oliver摸摸她蓝色的头发:“谢谢你维护我。”   “别再心存幻想了,这些人就是注定要做炮灰的。”阿德里安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暗光,他将满是血污的西装脱下,随手扔掉,然后迈步走向蓝枢稽查队。   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杀意,身体里每根神经都在叫嚣,闪电骇然劈下,将他的影子长长拖向地面,仿佛是地狱走出的罗刹。   残肢乱飞,鲜血四溅,空气里接连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双方再无交谈,只剩异能和稀铅矿武器激烈的对撞。   法塔不停给拥有控制系异能的觉醒者发大力丸,希望他们可能撑得久一点,战争到现在,已经进行了近三个小时,大家的体力都快要到极限了。   “同学们!看着干什么,去帮忙啊!”   “锤爆联邦!干他们!”   “大一没练出能力的后退,让我们大四的先上!”   “卧槽我们生化院院长都冲了,兄弟们跟着院长干啊!”   “我们历史院院长也冲了!”   “四大院长都上了,燃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击退联邦!干碎特权!胜利属于星大!”   “去你妈的不开灯,去你妈的学生关爱处!”   学生们冲出学校,一拥而上,眼中满是反抗权威的兴奋。   “老师!”Oliver战斗之余,紧张地望向何竞恩。   何竞恩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再也不颓废拖沓,他双目明亮有神,身法轻盈灵便,手刃轻而易举将一名稽查队员劈倒。   “不放心啊,只好来帮你。”   Oliver心头一热,立刻跑过来,与老师并肩作战。   难得的优势被学生们冲散了,蓝枢稽查队气不打一处来——   “学生都给我滚!再不走开枪了!”   “日!这帮吃里扒外的小孩!”   “怎么办?杀不杀学生?快请示联邦议会!”   “再说一遍,学生再向前,等同叛贼,立即枪毙!”   威胁声并没有吓退星洲大学的学生们,在他们的参与下,蓝枢稽查队一时间投鼠忌器,频频后退。   然而短暂的颓势并没有持续太久,十分钟后,七区副区长接到联邦议会的命令,对学生格杀勿论。   同时蓝枢三区,五区区长带领三千稽查队员赶来支援,几乎搬空了禁区一半的兵力。   “联邦议会最新命令,不用顾忌学生,给我杀!”   “支援来了!大家不要退,三区五区都来了!”   “跟联邦作对就是自寻死路!”   “他们一个都别想逃!”   三千名训练有素的稽查队员赶到,形势陡然逆转,学生和两家公会被团团包围,越来越多的公会成员负伤倒下。   梦境女巫的异能适合远距离攻击,不适合近战,在稽查队员的不断推进下,她大腿中了弹,稀铅矿子弹嵌在身体里,限制了她的能力。   她咬着牙:“后退!把那帮学生护起来!别真死在这儿!”   “大小姐!”阿巴顿想召出两个异兽亡灵保护兰绮,但他掌心绿光闪烁,又刹那熄灭下去。   他的体力已经用光,无法再召唤更多的亡灵了。   “法塔,我需要药!”   “没药了!”法塔还想手搓大力丸,谁料一个没搓成,他突然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上久而不愈的毒疤也开始破裂流脓。   “小机器脑袋呢?”卢卡斯打空了四支机关枪,人杀了个尽兴,他还用血在自己脸上涂了个小丑妆。   然而一回头,他却发现度玛不见了。   他在人群中乱窜,怎么也找不到度玛的身影,急的他冷汗都下来了。   这小机器脑袋没有好坏的概念,在没收到命令时也不会主动攻击敌人,要是被对面抓住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卢卡斯后悔不迭,他刚刚杀疯了,完全忘了应该先把度玛送到安全的地方。   度玛戴着鹅黄色的小圆帽,乖乖站在人群里,捂着耳朵,生怕听不到兰斯或兰绮的命令。   人群在他身边换来换去,他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突然,一名稽查队员杀到了他面前,手中握着一柄稀铅矿手枪。   度玛眨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看着他,双手提了提肩头的书包带。   “喊话的那个小崽子,去死吧!”稽查队员抬枪对准度玛。   卢卡斯恰在此时看到了度玛的身影,他顿时魂不附体,手忙脚乱的一打响指,发动【影子锚定】。   好消息,度玛确实被他挪走了,那一枪打空了。   坏消息,他把度玛挪到了他身边。   他并没有注意到,蓝枢七区一名狙击手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和度玛。   度玛这时还扭过头问:“卢卡斯,你叫我过来有事吗?”   卢卡斯刚要开口,狙击手就扣动了扳机,子弹射向他与度玛重叠的位置,如果不受阻碍,子弹将会贯穿他的颈椎并从度玛面中打入。   “小心!”恰好卢卡斯附近有一名拥有【危险感知】能力的同学,他及时出言提醒。   可惜他只知道卢卡斯和度玛即将出事,却不知道因何出事,何时出事。   卢卡斯被他喊得一愣。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极速掠过人群,挥起双翅,将卢卡斯严丝合缝地挡住。   噗呲!   卢卡斯分明听到了子弹穿透东西的声音,可还不等他看清打中了什么,阿德里安就抓起他和度玛,朝左侧扑去。   砰砰砰!   三枚子弹接二连三击打在地上,掀起一片尘烟,留下三颗深深的弹孔。   “你们没事吧?”穆德里和凌棋急匆匆赶来。   凌棋赶忙捞起度玛,穆德里则摘掉眼镜,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狙击手的位置很快被他锁定到,他双眼射出两道激光,顷刻间洞穿了狙击手的脑袋。   卢卡斯此刻还坐在地上。   按照常理,阿德里安应该早就把他抱起来了,但现在,阿德里安还伏在他身上,没有起来。   “喂,阿德里安?”   卢卡斯推了一下阿德里安的胸膛,明明隔着一层衬衫,他却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液体。   卢卡斯脑袋嗡的震了一下,他将手抬起来,看到鲜血溢满了他每道掌纹。   “哥!”卢卡斯连忙抱住阿德里安,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他,“凌棋!凌棋!我哥中弹了!”   卢卡斯觉得自己的理智都被燃烧殆尽了,他心很疼,又一片空,阿德里安那么强大,他从未想过阿德里安会受伤或者死亡。   他感到阿德里安的血已经把他的前胸打湿了,他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脸上的小丑妆被眼泪冲成了花猫,一点也不酷了。   阿德里安却抬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按在自己肩头,阿德里安的手指是凉的,但力气却并不小。   “嘘,帮哥哥把子弹取出来再哭。”   有稀铅矿子弹在体内,恢复系觉醒者也无能为力。   “操。”卢卡斯抬起一张狼狈的脸,红着眼睛,“你他妈没死啊!”   “嘴里不干不净,你要操谁?”阿德里安松开他,跪在地上,单手扯开被血染湿的衬衫,露出子弹打入的位置。   子弹从他肺部打进来,被卡在了肋骨里,也幸好骨头挡了一下,才没让子弹贯穿,伤害到卢卡斯。   凌棋抖着手:“主管,这里没有麻药。”   “不用。”阿德里安额头青筋已经绷紧了,脸色却未变,他挑起卢卡斯花猫似的脸,“卢卡斯,动手。”   卢卡斯咬着牙,将手探了过去,创口源源不断有鲜血涌出,他根本看不清子弹的位置,他急得满头是汗。   “喂,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弄疼你,然后好玩我的锚点报复我?”   阿德里安沉沉笑了起来。   卢卡斯立刻把手缩了回去:“不行,我把你送回沙漠城,让楚浮治你!”   但还没等他发动【影子锚点】,阿德里安突然握着他的手,带到肋骨断裂的地方,毫不犹豫地按了进去。   鲜血溅射,烫红了卢卡斯的眼睛,但他也成功摸到了那枚子弹。   稀铅矿对他也有不小的影响,但他知道阿德里安正承受莫大的痛苦,所以他不敢犹豫,只好硬着头皮,用刀尖将子弹从肋骨里剜了出来。   阿德里安灰蓝色的瞳孔缩成小点,跪地的双腿因疼痛而抽搐,失血让他的脸色快速苍白,冷汗沿着鼻尖滴到下巴。   子弹掉出那一刻,凌棋立刻使出最大能量,修复阿德里安的伤痕。   然而就在这个间隙,蓝枢稽查队突然发起了强攻——   “兰绮和阿德里安都受伤了!别让他们爬起来!”   “好机会!击中火力打他们俩!叛贼群龙无首就不攻自破了!”   “杀了兰绮和阿德里安!”   “异能锁定!”   高塔和鬼眼队员眼中都露出惊恐的神色,他们顾不得自己的安危,都急急奔向己方的指挥。   “不!主管——”   “大小姐——”   危急时刻,突然从天而降一道风墙,将异能攻击尽数卷散,飓风摧枯拉朽,携起飞沙走石,铺天盖地朝蓝枢稽查队砸去。   “加勒比国来了!”塔那托一声高吼,带着尤托皮亚的战士冲入战场,他们犹如神兵天降,将蓝枢稽查队冲得乱作一团。   塔那托话音刚落,河道里突然爬出数十个傀儡娃娃,它们张着大嘴见人就咬,谁要是敢打击它们,它们即刻就会爆炸。   “夜行者公会来了!”   紧接着,一只巨鹏从远处飞来,它的爪子上坐着一个粉色头发的小女孩,小女孩垂眸落泪,眼泪在空中越变越大,最后足有热气球大小。   异能【琥珀之泪】发动,眼泪触及的人类均被吞噬在内,凝固成晶莹剔透的琥珀。   “七星莲公会到了!”   眨眼之间,七大顶级公会全部赶到,加上尤托皮亚人,塔斯曼人,极地人,战局彻底翻盘,蓝枢稽查队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梦境女巫和阿德里安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被恢复系觉醒者紧急救治。   阿德里安修复完伤口,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单手系着衬衫的纽扣,另只手在惊魂未定的卢卡斯眼角轻擦:“吓坏了?”   卢卡斯同手同脚地爬起来,嘴硬道:“我才没有呢,你受这点小伤,我完全没放在眼里!”   阿德里安深深看了弟弟一眼,看在那双至今都红得可怜的深蓝眸子上,他不打算计较了。   “保护好自己,哥哥要去杀人。”   手掌在卢卡斯脸颊轻拍两下,阿德里安才抽手转身,从波波夫手里接过砍刀,再次走入战场。   “支援!再叫支援!”   “二区副区怎么还没来?”   “通知联邦议会,敌人太多,我们顶不住了!”   “联邦卫队怎么还不派人?”   “异兽进入首都城,卫队被异兽潮挡住了!”   “操!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异兽闯入大大小小街区,首都城居民惊慌失措时,突然,被刻意掐断的网络接通了。   联邦人同时收到了联邦政府发来的一则短信。   短信是罕见的红色标题,标注着联邦居民必看。   当所有联邦居民颤颤巍巍点开短信,打开里面的视频链接后,他们看到了让所有人愤怒不已的一幕。   元老议事厅里,联邦议员们的丑态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眼前,原来他们早就知道黑眸的身份,原来他们知道异兽即将淹没首都城,原来他们已经为自己抢到了离开的船票。   慷慨激昂的声明是假的,为联邦荣耀是假的,顶级公会造反是假的......   “联邦政府你们不得好死!”   “狗日的议员,真该把你们都宰了!”   “你们是人类的罪人,你们把大众蒙在鼓里,要下十八层地狱!”   “自作孽不可活,瞧瞧你们做的丑事,你们也配当人类领袖?”   “推翻联邦政府,不能让他们活!”   “杀进禁区,跟这帮畜生拼了!”   ......   网络上的声讨愈演愈烈,血淋淋的现实如瘟疫般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很快,一个稽查队员放下了武器,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稽查队员面如死灰,放弃挣扎,他们被骗了,他们不是联邦的英雄,他们是被掌权者玩弄的工具,是随时可牺牲的炮灰。   算了,烂透了,就这样吧。   蓝枢稽查队和联邦卫队同时失去了战斗动力,他们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随着这个彻底腐朽的联邦一起沉沦。   “谁把视频发到网上的?”   “怎么会这样?那岂不是把我们都给卖了?”   “快去找黑眸,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接我们走!”   “别傻了,我们都被黑眸骗了,就是他上传了视频!”   “畜生!黑眸这个出尔反尔的畜生!”   “我们再发一条声明,就说视频是P的,是假的!反正那些庸民那么好骗,他们会信的!”   “快,让秘书写声明,这是境外势力的恶意抹黑,我——”   咣!   一声巨响,联邦议会厅大门被踹开,怒气冲冲的红娑研究员和禁区临时工从外冲了进来。   一帮文人和劳工凶神恶煞,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了议员们的肉。   “你们真该死啊,你们要死一万次!”一名植物学家拎着斧头就砍了过来。   “大家冷静一点,不要相信视频的话,联邦议会将——”   “放你妈的屁!给老子死!”另一名生物学家干脆抡起椅子,劈头盖脸地朝一名议员砸去。   砰一声,议员的脑袋被砸得四分五裂,脑浆淌了一地。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众人一拥而上,歇斯底里地打砸砍杀,昔日威严庄重的议会大厅彻底沦为杀戮场,议员们的哀求声和尖叫声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   满地的尸体混在一起,也分不清那是谁的脑子,又是谁的四肢,几十名议员全部死亡,偌大的议会厅中只剩下厉鬼一样癫狂的学者和工人。   第二封短信如期而至,依旧是鲜红的字体,跟着三个绽放的烟火表情——   “多亏你们的愚蠢,多亏你们的贪婪,你们终将为百年来的压迫和歧视付出代价,胜利属于神祇系觉醒者,和这个畸形的世界说再见吧。”   NO.749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手机里,他谦和儒雅的微笑,真挚又热切地祝贺他们迎来这场盛大的死亡。 第246章   这一天,联邦人终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记起了十八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争。   它因何而起,因何结束,仇恨从何时开始累积,阴谋从何时开始酝酿,这段本应很残酷的历史,在统治者无情的掩盖下变得空白,而所有人,都将成为这个过错的承担者。   无辜,可怜,悲惨,冤枉,遗憾,此刻似乎成了每个人的人生写照,可谁又不无辜,谁又不可怜。   但谁又不虚伪,谁又不卑鄙,谁又不是象牙塔中高谈文明,背后说句恶心死了。   正义,不过是谁赢谁说的算。   NO.749享受地望着崩溃的首都城,望着高耸入云的铅云熄灭一盏盏灯,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那是他延迟了四十年的极致享受。   “Ume ona......”(你看到了)   古神甩开外神,对灵境系统中的NO.749说。   “嗯,我看到了。”NO.749深吸一口气,想要尽情感受此刻的硝烟与血腥。   “Uapa swa kuti hadi yako......”(你该遵守你的承诺)   “我会的。”NO.749倾身,优雅地朝古神行了一个绅士礼,“感谢您,崇高的神明。”   外神借着被甩开的间隙,匆匆掠到湛平川身旁,兰斯暂时主导身体,拉住刚刚从本忧体内脱身的湛平川:“我就知道你会打败他。”   湛平川被老婆夸奖得心情愉悦,他刚想倾诉一下本忧空间中发生的事,却突然察觉到首都城的异常。   异兽的跑动让大地为之震颤,哪怕远在郊区,也能看到掀翻房屋的炮火,它们被大雨浇灭,又再次燃起。   首都城的地标性建筑铅云通体漆黑,闪电骇然劈在大楼身侧,只映出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   联邦彻底失去秩序,昔日高不可攀的权力中心已然土崩瓦解,所有人自顾不暇,没人在乎这个国家的死活。   三十余名信使已经完成任务,重返度假村,他们完成了任务的最后一环,得到了所有人的鼓掌欢迎,一千多名信使的掌声高亢热烈,白袍扬起碎玻璃片样的水珠,整片荒地广场犹如一口沸腾的油锅,烹炸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荣耀。   湛平川心中一沉,NO.749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暴雨似乎感受到了这颗星球的命运,更加汹涌地砸打下来,雨滴碰到面颊,都能激起莫大的隐痛。   NO.749望着神色凝重的兰斯,怜悯又遗憾道:“你已经很努力了,我的儿子,但很遗憾,游戏结束了。”   随着他的话音,那油烹中的白袍们也张开了口,仿佛一盆凉水倒入油锅中,更加恐怖的爆裂起来——   “恭喜神明获得胜利!神明游戏愉快!”   “神明游戏愉快,我等是您忠实的信徒!”   “感谢您赐予我们绿洲,您是永恒,您至高无上!”   “您代表宇宙摧毁这颗落后的星球,我们是被您点醒的先驱。”   “我愿将一切奉献给您,请您带我登临绿洲!”   “请您带我登临绿洲!”   “请您带我登临绿洲!”   ......   信使们齐声呼喊,表情虔诚,充满向往,仿佛他们即将抵达的是宇宙最美妙的境界,他们的生命将得到无与伦比的升华。   这样的场面,任谁见了都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兰斯突然厉声质问NO.749:“你为什么非得做到这步,地球毁灭了,谁还会在乎你追求的正义?”   NO.749以为兰斯无计可施,终于急了,终局即将来临,他不在乎与兰斯多说几句话,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他正眼相待的,就只有这个稍稍造成威胁的儿子了。   “我需要他们承认我的正义?如果你被蚂蚁咬了,会希望它向你鞠躬道歉吗?不,你只会一把火烧掉它的窝。”   “你也是人类!”   NO.749笑了:“很快就不是了。”   他先是遗憾地看了一眼本忧消失的方向,本忧的死亡显然破坏了一些完美,但好在并不影响大局。   他像是要拥抱新生一样张开双臂,仰头望天,口中念念有词,低语着神明古老的语言。他的双眸再次变为漆黑,额头浮起刺眼的黑色图腾,两道黑雾从他身体里溢出,向信使们蔓延。   那些信使竟然纷纷跪倒在地,做出虔诚的手势,仰望着‘NO.749’,等待绿洲降临。   第一排的信使突然头一栽,倒了下去,黑雾从他们的身体里吸出了同样的物质,融为一体。   兰斯与湛平川对视了一眼,湛平川突然出手,做出要撕开时空裂隙的架势,然后大喊一声:“趁现在!”   ‘No.749’黑色眼珠一转,本能出手攻击湛平川,却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背后。   老疯子从信使中腾空而起,使出这具身体最强大的异能【银河天落】。   刹那间,坠落的雨滴,空气里的水蒸气,全部化成透明的,细小的利刺,射向‘No.749’。   利刺太近太快,即便是神明也反应不及,眨眼之间,‘No.749’就被穿成了刺猬。   利刺穿透他的皮肤,刺破每根血管,扎进呼吸的肺,跳动的心脏,消化的胃,骨头的关节,他甚至没有立刻流出鲜血,但身体的每处器官都已千疮百孔。   ‘No.749’从半空中跌落下去,单膝跪倒在地,两只眼珠里流出蜿蜒的血线。   祂赐予的神迹,拥有伤害祂的能力。   【反噬】和【挪移】,原来他们连这两种异能也拿到了。   NO.749此刻终于了然,怪不得兰斯会突然质问他,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卧底创造机会。   计谋很成功,只可惜他们还是犯了一个错误。   他们错在没有真正了解他。   NO.749心中再次升起诡异的快感,因为他已经预见了兰斯由希望到失望的落差。   老疯子癫狂大笑,笑声和着血泪:“去死吧,去死吧!你赔迦妮塔的命,我要你给迦妮塔偿命!”   “徐子执,快离开!”兰斯急呼。   然而老疯子已经听不进去兰斯的话了,十八年了,他忍受折磨苦苦等待十八年,就是为了今天。   他在这世上唯一爱的,唯一珍惜的,会因为一个小风车而天真微笑的,会操心他喝酒伤害身体的......女儿。   他明明是怕拖累迦妮塔,才狠心把她留在弗比斯湾,谁料却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再也不会在大街旁的草坪上捡到活生生的她了,他再也不能带她回家了。   他的女儿被这个人蒙骗,辜负,残忍地杀害了。   他和NO.749都该死。   ‘No.749’阴恻恻转过脸来,带着满身的水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老疯子冲去。   兰斯和湛平川根本来不及拯救,‘No.749’的怒意在周遭形成一片不可逾越的屏障,噗呲——   不过一秒的时间,老疯子的胸膛就被击穿了一个血洞,从那血洞里,可以清晰看到他破碎的内脏。   他脸上还保持着癫狂的笑容,眼中却淌出两行清泪。   “迦妮塔,对不起,抛下你......”   那声音几乎消失,或许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他栽倒在这个雨夜里,鲜血被雨水冲刷流走。   身体里的神迹被No.749’吸收,他的生命也迎来终结。   他当然知道自己无法杀死‘No.749’,但能给祂留下伤痕,为兰斯争取最大胜算,就够了。   他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世界遁入黑暗的那刻,他的身体变得很轻,身边没有雨,没有血腥,只有干燥清香的空气。   他随风上升,终于跃出黑暗,来到一片金灿灿的光明。   他看见光明中央走来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举着一只彩色的小风车,朝他伸出了手。   徐子执望着一头红棕色长发的少女,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小心翼翼,说话也变得结巴。   “迦...妮塔,酒厂街的晚上,冷吗?”   迦妮塔朝他微笑,轻轻牵起他苍老如枯枝般的手指:“航班取消了,我们回家吧,爸爸。”   航班取消了,他没能离开弗比斯湾,他带着迦妮塔回家了。   真好啊,那就是另一种人生了。   雷声滚滚,送别已无遗憾的灵魂。   度假村那台锈迹斑斑的摩天轮终于捱到了临界点,在风雨摧折中轰然垮塌,隔着雨雾遥遥望去,那好像一只斑驳的风车,安眠在广袤大地上。   兰斯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暴起的红色光芒吞噬了摇摇欲坠的黑雾,在‘NO.749’将水针逼出体外之前,骨翅狠狠劈向他的身体,耳畔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NO.749的皮囊被骨翅直直切开,肌肉,脂肪,骨头清晰可见,血肉外翻,像是要将这层皮生生剥开来。   ‘NO.749’被掀翻,在泥沼里连滚几番,五脏六腑都淌进污泥,他像是死了一般,将脸贴在泥水里,一动不动,只是千名信使身上的神迹依旧源源不断朝他聚拢而来。   湛平川撕开【虚空之境】,希望信使们全都掉入他连通的陷阱,然而这些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各出奇招,避开裂隙,拼命将自己的神迹输送到‘NO.749’体内。   他们像是聚集在‘NO.749’身边的血管,舍弃自己,为心脏输血。   大片大片的白袍信使坠落,倒下,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将无用的躯壳留在地球,而意识早已随着神迹一起融入‘NO.749’的身体,从此以后,他们没有自己,他们是神明的一部分,是宇宙延展的纤维。   外神已经将‘NO.749’拧成了麻花,看起来,这具通道像是完全废了。   “死了吗?”湛平川撑着一口气,不敢松懈。   外神也收手,用泛着幽光的眼睛盯着‘NO.749’。   “Kukubali......”(认输吧)   外神居高临下,目空一切。   最后一缕神迹汇入‘NO.749’体内,祂就顶着这具残破的皮囊,发出空灵嘶哑的笑声。   那笑声异常恐怖,像是能折磨人的神经,慢慢的,祂在外神的能量压制下站了起来。   NO.749的皮肤,骨骼像是皲裂的碎片,开始脱落,散成一片光点,直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名状,不容置喙,无法描述的存在。   祂的身体长满紫色的甲壳,头顶是两只浑黑的,凸起的眼珠,七扇翅膀展于身后,诡异的图腾印刻在祂额心。   祂的肩背挤着一撮黄色绒毛,淌着粘液的喙中持续发出声音——   “Ameni kwa nipe mai,lak ni lipot......”(他已虔诚的献予我,是你输了)   祂不再需要通道降临,信徒奉献了一切,打破了地球最后一层防护,也葬送了最后一丝希望。   兰斯和湛平川最大的误解,就是认为NO.749想在摧毁地球后,继续享受人生。   可NO.749果断地终结了自己的生命,如契约签订的那样,完全献予神明。   他从未想过掌控世界,他甚至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为仇恨而存在,因仇恨而成长。   一个人无论作恶还是从善,总要有所图,有所图,人性就在,人性在,又怎么能全心全意奉献自己呢?   NO.749是彻彻底底没有了人性。   外神的脸色很快变了,祂转回灵境系统对兰斯大吼——   “Nipe mai sha yako,vin gine tuta shin dwa......”(把生命献予我,否则我们都会失败)   还不等兰斯回答,一片扬起的黑沙就把外神狠狠打飞出去。   说不清那是多么恐怖的力量,兰斯的身体撞碎了度假村两栋危楼,砰然砸在废墟里。   外神抖着骨翅爬了起来,而灵境系统中的兰斯却喷出一口鲜血,浑身骨骼没有一处不钝痛。   外神毕竟是借用他的身体,有这道限制,无论如何也打不败本体降临的大蛾子。   兰斯眼前发黑,根本来不及缓和,大蛾子再次赶到,黑雾直捣向他的腹部。   外神赶忙用骨翅一挡,咔嚓一声,骨翅碎裂一半。   兰斯的肩胛骨再添一道伤口,疼痛让他每根神经都在颤抖。   外神连忙撤出数丈,颈上图腾红得快要淌下来,祂疾言厉色催促兰斯:“Hara!”(快)   兰斯挣扎着爬起来,琥珀色的眼眸望向灵境系统外。   神明带来的压迫感令人绝望,那是人力无法企及的强大。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千千万万次他们都会失败。   这千千万万次时间线里,只有一个恒定不变,那就是他与NO.749的不同。   他对人间尚有眷恋,而NO.749毫无眷恋。   没有眷恋,就没有软肋,没有缺点,而他则会死在犹豫中,死在眷恋里。   “宝贝儿!”   大蛾子又一击袭来,湛平川忙在‘兰斯’身前遮上一层屏障,这屏障虽然阻断了大蛾子的攻击,却如螳臂当车,被击得彻底粉碎。   湛平川只觉血气翻涌,鼻腔和耳朵溢出血来,他踉跄跌倒,废了很大力气才爬了起来,伸手一抹,一片血红。   人类永远无法与神明抗衡,再挡一击,他恐怕就会内脏破裂,七窍流血。   五枚胞体争先恐后冲出血海,在那轮红日下闪烁着。   他的身体预知到了极限,所以让他拥抱五阶能力。   湛平川知道快要结束了,他们即将输给大蛾子,再次陷入轮回。   他会忘记这一世与兰斯相处的记忆,忘记他到底有多爱兰斯。   虽然被湮灭的千千万万次时间线都是如此,可他还是舍不得,那再也不是同一片月色,同一道日光。   外神与大蛾子厮打在一处,但每一回合都是以外神被击飞告一段落。   不过短短十个来回,外神两扇洁白的骨翅已经狼狈不堪,颈上的图腾也逐渐变得暗淡。   灵境系统中的兰斯已经遍体鳞伤,精神也快要支撑不住。   外神不再和他交流,祂打算放弃这条通道,离开这颗星球,与大蛾子在下一局游戏中一决输赢。   毕竟,这不过是一局游戏罢了。   最后一次,外神恰好被击飞到湛平川身旁,红色图腾隐了下去,兰斯的眼睛恢复了琥珀色。   他面色苍白,身后裂开两条深可见骨的伤痕,小腹也泅出一片暗红。   湛平川用力抱住他,挤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来。   “没关系宝贝儿,我们再来一次,你太累了,别动了。”   兰斯伸手触碰他笑着的嘴角,眼波颤动:“我想,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我们没试过,让我试一试。”   他不想他们的相遇继续湮灭成山崖后的残片了,他不想让老兰,让兰绮,让黑灯会的所有人死在这场碾压式的战争里。   他们本可以依靠他,本可以信赖他。   他也是神祇系觉醒者,是神明选中的通道,他明明有能力护他们周全,将大蛾子赶出地球。   湛平川似乎知道兰斯在想什么,搂着兰斯的手臂更加用力。   兰斯捧着湛平川的脸,缠绵地亲吻他:“如果我输了,我们就再来一次,你要快点学会五阶能力,然后去见我。”   湛平川笑了,他快要溺死在兰斯的情话里了。   他哑着嗓子问:“可要是赢了,我该去哪儿找你呢?”   兰斯的亲吻停了,却仍旧在摩挲他的侧脸,没有说话。   湛平川眼睛红了,兰斯居然不给他确定的答案。   他太需要安全感了,所以他疯狂地想要去触碰那五枚胞体。   但是在触碰之前,他得先刻下执念,曾经的伤痕已经结痂,他怕他认不出来。   于是湛平川遁入灵境系统,劈下一块礁石,拿最锋利的一端,狠狠凿向坚硬的石壁——   砰!   石壁崩开创口,淌出一道血流,他的神经尖锐疼痛,灵境系统剧烈摇颤,血红的浪花溅起数十丈,几欲将红日吞没。   他的精神再次遭受重创,灵境系统几乎在垮塌的边缘,反映到现实中,他的双眸已经失去了神采,淌出两行血泪。   兰斯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用力掰过湛平川的下巴,手指几乎压碎颌骨,强制用疼痛唤醒湛平川。   “湛平川,看着我!等我!”   语毕,兰斯毅然决然踏入那片混沌,拥抱混沌中的广袤与深邃。   他的皮肤逐渐化成碎片,化成光点,晶莹闪烁,飘向上空。   湛平川回神的那刻,眼睁睁看着兰斯在自己面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周身萦绕银光的神明。   祂的两扇骨翅精美仿佛霜花,祂的身体皎洁神圣飘着清冷的雾气,祂有两只纯白的鹿角,左侧鹿角的上端束着一枚神环。   祂降临的瞬间,便怒吼着与大蛾子厮打在一起,神明的碰撞激起无可测量的能量,湛平川如飘零的落叶,被狠狠掀飞,翻滚不停,最后一头坠入丹宁河中。   冰冷的河水灌入他的口鼻,涌进肺里,他的四肢开始失去知觉,身体不断下坠,往日的回忆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晃过。   他该怎么办?   他不能任凭自己沉入河底,他根本没有权利选择去死。   他得等一个结局,他必须亲眼看到结局。   如果还是失败了,那他就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再开一局。   大蛾子哪是那么容易打败的,或许这个选择他们早就做过了,但是行不通,他们需要再找其他的办法。   没关系,他绝不会丧失信心。   湛平川羞耻于这无法言说的私心,但这么想着,却让他轻松地笑了出来,他用力挥动僵硬的四肢,浮出冷水,从河面露了头。   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奋力爬向岸边,将自己拖了上去。   黑红两道光芒映在天地间,方圆百里的异兽都因恐惧而退散,只有湛平川咬着牙,踉跄走向光芒最深处。   神明之间的较量何止朝暮,本体降临的外神与大蛾子势均力敌,他们从深夜打到白昼,又从白昼打到深夜,湛平川疲惫地躺在草地上,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但大雨一直未停。   在这漫长的休息中,他的身体开始恢复,四肢不再僵硬,锈死的大脑也缓慢转动。   大蛾子失去肠粉二号和被他带走的信使,外神将神迹赐予他和沧龙,算起来,还是外神损失的多一些,毕竟复活S+异兽更废能量。   所以怎么还是势均力敌呢?   幸好势均力敌,他真怕外神将他的神迹收回去,那他就学不会五阶能力,没法去找兰斯了。   湛平川有一点安心,他甚至枕着自己的手臂,张嘴接起了雨水。   雨是干净的,清凉的,润在舌尖,淌入喉咙。   势均力敌,势均力敌......   他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万分要紧,能够改写结局的事。   大蛾子曾将神迹附在从棘切割网上,用来杀死沧龙。   是他将那张网送去了外太空,连带着大蛾子一部分神迹。   而现在的他已经有能力将时空裂隙开在任何地点了,他完全可以将那张网的位置开在大蛾子身边。   那张网会伤害大蛾子,却伤害不了外神,简直是得天独厚的武器。   一滴泪从湛平川眼角淌了下来,他终于用手臂遮住眼睛,痛恸地哽咽起来。   他为什么要想起这件事!   他没有任何借口去找兰斯了!   被泡坏的通讯器偏偏在这时候控干了水,再次传来滋滋啦啦的杂音,那都是他熟悉的声音,他在意的人——   “大侄子,你和我们小少爷怎么样了?异兽彻底摧毁了首都城,我们要顶不住了。”   “喂赘婿,死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也快死了吧,跟我弟说,我和老兰会陪他到最后。”   “大少爷,你还好吗?少夫人会赢吗?”   “湛平川,你父母赶来首都城了。”   “儿子,你在哪儿,我和你妈去找你,无论地球毁不毁灭,我们一家在一起就够了。”   “宝贝,我们爱你。”   ......   湛平川的手指死死抠入泥土里,痛苦侵蚀了他全身,他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撕心裂肺的锐痛。   “别逼我......都别逼我!”   他犹豫的每一秒,这世上都有无数人死去,他的怯懦和软弱需要用人命来填,他的自私全是别人在买单。   他这么懒散不正经的人,怎么到头来要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   说好的,小狐狸会和他联姻呢?   为什么就不算数了,为什么骗人,为什么他被抛弃了?   湛平川绝望地抬起了手,红色光芒从他全身向指尖汇聚,结成撼动时空的能量。   他轻轻打响了响指。   两位神明的头顶突然撕开一道幽邃裂隙,犹如开天辟地,乾坤变色,浩渺的宇宙深处,一道巨网从天而降,顷刻间将大蛾子切割成无数碎片。   外神高高扬起头颅,身体里爆发出澎湃的猩红能量,那能量无限膨胀,卷起大蛾子未来得及合起的碎片,猛力轰向宇宙深处。   一方离场,胜负已分。   巨大的爆炸波震碎了漫天的乌云,在破碎的缝隙中,一道金色光芒倾泻而下,映在湛平川的瞳孔。   黎明降临了。 第247章 正文完来见你。   神明的游戏结束了,人类的世界一片狼藉。   湛平川没有任何胜利的实感,因为这胜利对他来说实在太沉重了。   沉重的,把他彻底按死在荒地上,动弹不得。   外神居高临下,睥睨看向湛平川的方向,那关键的一击替祂赢得了这个游戏,这完全出乎祂的意料。   “......我的小狐狸呢?”湛平川动了动喉咙,才发现口腔里满是血气,咽喉割裂般疼痛,说出来的话根本没有声音。   他有些急,努力牵动着喉咙的肌肉,挤出一个个字音。   “Ili kuku kuan tena wish,nataka kure mu wako......”(为了防止你改写结局,我要收回神迹)   外神冰冷空灵的声音从上空传来,扇动的骨翅抖落比阳光更加耀眼的银光。   湛平川听不懂这些话,但他生怕错过和兰斯有关的消息,所以哪怕再刺目,他也努力睁着眼去辨别外神的语气。   可是外神稍稍偏了偏鹿角,那枚神环便开始颤动,湛平川灵境系统中的血海仿佛受到了感应,激烈地翻滚起来,还不等湛平川想明白发生了什么,那道猩红的图腾便霍然浮出水面,化作一缕红雾,逐渐飘出他的身体。   他突然感到那五枚胞体在他体内消失了,他看不到它们,也永远无法突破五阶能力了。   “不!”   湛平川奋力去抓离体的神迹,暴突的青筋爬满他的手臂,手指关节发出恐怖的咔吧声——   可红雾还是残忍地穿过他的指缝,带走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顾不得嗓子的伤痕,撕心裂肺地怒吼着,痛苦让他的身体抽搐,他被迫蜷缩成一团,口中呕出一股股鲜血。   他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难道拥有五阶能力,他就能自私地放弃来之不易的胜利,让整个地球再次陷入毁灭的危机吗?   外神静在原地,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球。   湛平川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他反反复复回到决定胜负的时刻,站在命运的分岔路口。   他时而选择打开【虚空之境】,放出从棘切割网,时而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战斗失败,然后湮灭时间线,回到最初,与兰斯重新相识相爱......   他被这两种念头反复折磨,终于在昏睡的第十天睁开了眼睛。   在这十天里,联邦政府彻底覆灭,首都城变作废墟,联邦人死伤无数,暂时存活的都流亡到了其他城市,好在异兽潮暂时被压制住了。   多亏人类最后能万众一心,不计代价,共同抵御异兽侵袭,才让世界有了一线生机。   重建人类文明或许要很久,异兽可能会与人类长久共存,但这都没能打碎人们的希望,还是有人坚持不懈地努力着,修补这道绵延百年的惨痛裂痕。   高塔公会与鬼眼公会成了拯救世界的英雄,但英雄这个字眼实在是太悲怆了,他们并不想接。   首都城的混战平息后,高塔公会回到了港谭,而湛平川也被楚浮和湛擎和接回了沙漠城。   湛平川不知道,兰闻道和兰绮是否接受了兰斯消失,又需要多久走出来,但他大概接受不了,也走不出来。   楚浮坐在他病床边,替他擦脸:“你睡了十天,胃饿小了,暂时只能吃流食。”   楚浮没有说安慰的话,因为无法安慰,任何言语对湛平川失去的来说都太单薄了。   湛平川眼神逐渐聚焦,他望着楚浮动了动唇,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   楚浮将手搭在他的胸口,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宝贝,你的伤已经治好了。”   他需要提醒湛平川,现在已经不是大战的时候了。   他们根据通讯器微弱的定位找到湛平川时,湛平川确实内伤严重,奄奄一息。   楚浮立刻就对他进行了救治,但他还是昏迷了十天。   湛平川又尝试张嘴,发现仍旧不能说话,楚浮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湛擎和站在楚浮身后,搂住他的肩膀,轻握了一下:“是儿子心里的原因,再给他一段时间吧。”   湛平川怅然闭上了唇,也不再尝试。   他从没想过,自己一个如此话痨的人,有一天会完全发不出声音。   这期间鬼眼的人都来看望过他,芙伦拉和乌芃强装喜剧人设,讲了一串又一串的笑话,但湛平川知道他们都是现背的。   凌棋和波波夫走的时候偷偷抹眼泪,让湛平川给看到了,但他没点破,他知道凌棋和波波夫都跟兰斯出生入死过,感情很深厚,他们很想跟他倾诉想念,但又怕惹得他伤心。   大概是他的模样太惨了,就连他叔阴暗面来看他,都主动给他剥了个香蕉吃,甚至还夸奖他最近安静多了。   不过热闹是短暂的,他们不能经常来看他,因为雅丹地貌里的高等级异兽还很棘手,沙漠城时刻面临着被异兽潮侵袭的危机。   所有人都很忙,好像只有他突然闲下来了。   没有了神迹,他也是个突破了四阶能力的S级觉醒者,但没人提出要他帮忙。   第十五天,湛平川还是不能说话,但他下了床,加入了杀灭异兽的队伍。   有他在,鬼眼公会的效率高多了,S级异兽的数量直线下降,只不过大家都不习惯一个沉默寡言的大少爷。   湛平川白天在外杀异兽,晚上回到房间也不睡,他拉上窗帘,躲在被子里,发动【时间穿越】。   他开始理解曾经的Oliver,躲进过去的记忆没什么不好,这是他唯一能够再见兰斯的方式。   他穿越到自己刚出生不久的时候,那时候家里房子只有两层,儿童房在左边朝阳面。   小湛平川刚吃了奶,正四仰八叉鼓着小肚子呼呼大睡,胖嘟嘟的小脚趾一身反骨地叉着。   湛平川拎起小婴儿天蓝色的背心,带着他一起开启【虚空之境】,堂而皇之的来到高塔公会。   他去小狐狸的房间已经轻车熟路了,也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只有狐狸宝宝一个人。   由于【时间穿越】不可改写未来,一旦出现干扰未来进程的事件,过去就会自动修正。   也就是说,当楚浮和湛擎和发现小湛平川不在,或是兰闻道和兰绮发现兰斯房间里多了个小孩,小湛平川就会被强制修正回沙漠城。   总之,在这条时间线里,他和兰斯必须在大学时才能相识。   房间里,果然只有狐狸宝宝一个人在睡觉。   小兰斯睡觉的姿势很乖,穿一身鹅蛋黄的连体睡衣,脑袋枕在枕头中央,侧身躺着,两只小手叠在一起,放在嘴边,细细软软的红色头发被兰绮绑了个小辫子,搭在耳朵上。   湛平川伸手戳了戳狐狸宝宝圆嘟嘟的脸蛋,然后把小时候的自己放在婴儿床的另一侧,让两个宝宝面对面。   没一会儿,小湛平川的胳膊就搭上了狐狸宝宝的肩膀,一只小胖腿也摆了过去。   小兰斯稍微一趴身,两个宝宝的小脚丫贴在了一起。   湛平川托腮在一旁看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又能笑了。   反复拐走几次孩子后,湛平川猛然意识到,他爸妈挂在嘴边上的,他小时候遭遇了好几次绑架的事,好像就是这个年龄发生的。   卧槽!   想起他爸被他妈赶出家门爬窗台的惨状,湛平川不敢偷自己了。   他开始旁观兰斯的成长历程。   第一次掉牙,第一次吃蛋糕,第一次学游泳,第一次摔跟头,第一次考全校第一,第一次考全市第一,第一次当黑灯会首领,第一次进地下城,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以服务生身份参与竞标算计鬼眼公会......   湛平川看得津津有味,有时候都不想从过去离开。   直到有一次他差点把自己膀胱憋炸了,才不得不严格限定自己躲回过去的时间。   他甚至还回到大学时候,看自己和兰斯谈恋爱,就像他又重新走过了一遍时间线,再次拥有了兰斯。   他满足了。   如果一生都只能靠回忆度过,那他就反复循环在这十八年,老子曾经说过,上善若水......去他妈的!人不能没有老婆!   该死的外神,该死的大蛾子,该死的NO.749,该死的联邦!   湛平川瘫在床上,哭得很惨。   宇宙深处,隐在混沌中的神明不会在意某个星球的悲喜。   大蛾子物色好了新的战场,名为地下城的骗局将会再度出现。   外神从漫长的眠寐中醒来,注意到祂体内兰斯的意识。   当通道虔诚的信仰祂,将一切献予祂,就彻底脱离了肉体的桎梏,从此成为永恒的存在,拥有神性。   但祂看到兰斯仍朝着地球的方向,安静地观望着。   “Una galia nini”(你在看什么)   “我来的地方。”兰斯平静道。   “Bado una hisia za kib?”(你还拥有人类的感情吗)   “没有。”兰斯淡淡道。   他记得一切发生的事情,但却生不出一丝感情,仿佛那些事情都很缥缈遥远,已经不再能引起他任何情绪波动。   他已经脱离了凡尘世界,完全不感到眷恋。   “Basi bado una sisit”(那你还要坚持吗)   “是的,请帮我创造肉身,泯灭我的神性。”   “Kwa?”(为什么)   “我让他等我,那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承诺,不然——”兰斯想起了自己献予外神的那刻,他提前喝了控制系信息素,对自己使用了【令行服从】。   “不然我不会要求自己一直默念他的名字。”   失去人性时,他已经不理解自己的命令,但他仍然在异能失效后继续念了下去。   那个人叫湛平川,他在他身上有未完的执念。   外神沉默了很久。   “Mili wako ni baya sana,una msaada wangu wa”(你的肉身太丑了,需要我美化吗)   “......不用了。”   “Hi diyo nafasi yako ya mara tu......”(这是你仅有一次的机会)   “我喜欢丑。”   外神很遗憾,这始终是一个充满缺陷的通道,固执,倔强。   祂本想给予他最强大的力量和外表,但他自己拒绝了高级的审美。   最后,外神泯灭了兰斯的神性。   祂想,祂不会再对其他通道如此宽容,有求必应。   “Kher,vi dogo......”(再见,小蝼蚁)   战争结束的第三个月,湛平川恢复了说话能力。   精神科医生评估了他的心理状态,总算松了一口气。   “过去的回忆救了他,让他可以沉溺在短暂的快乐中,这没什么不好,只要能活下来。”   湛平川听得直皱眉。   他没觉得自己的状态有多么糟糕,他明明挺健康的,只是一时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少小题大做,我去沙漠里杀异兽了。”   一场心理咨询做得心不在焉,湛平川匆匆离开市区,骑着越野摩托赶往S级异兽泛滥的沙漠腹地。   他一拧车把,将车速提到最高,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一路卷起阵阵黄沙。   刺耳嚣张的轰鸣声吸引了无数高等级异兽的注意,湛平川余光扫过形形色色的异兽,突然眼神一沉。   有一对脑蚊正在忘我的交配,翅膀兴奋地拍打着地面的沙土。   湛平川面无表情地调转车头,一踩油门,车轮从公脑蚊脑袋上碾了过去。   母脑蚊傻了,一时忘了攻击湛平川,只是僵硬地看着被压瘪的公脑蚊。   拆散了这对苦命的鸳鸯,湛平川跳下摩托,掸了掸身前的尘土。   “光天化日敢在单身狗面前交配,异兽就能为所欲为?”   母脑蚊这才反应过来,朝湛平川竖起了尖利的口器。   湛平川指尖银光一闪,一道银丝飞射而出,刺穿了母脑蚊的大脑。   “我早就说过了,异兽不许谈恋爱,不许繁衍交配,这对大家都好。”   湛平川一脚踹翻母脑蚊的尸体,撸胳膊挽袖子走向S级异兽远古巨蜥。   “你们问为什么?因为我都没谈,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也配谈?”   湛平川召出淡蓝屏障挡住巨蜥喷出的强酸毒液,然后从腰间抽出了稀铅矿手枪。   “什么,我这么英俊帅气的Alpha为什么没谈?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远古巨蜥:“......”   湛平川翻身一滚,躲过一旁长足蚰的袭击,两条银丝在他身后交叉射出,将长足蚰扎成了标本,绿血渗进沙土里。   “因为他骗我,他悔婚,说好要跟我联姻结果抛下了我,只留我一个人独守空闺,人比黄花瘦。”   “你问我恨他吗?不,我还是爱他,怎么说呢,我们家的Alpha就是这样,认死理,选定一个老婆就是一辈子。”   “我知道你们也心疼我的经历,但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呢,放心吧,我会坚强的。”   远古巨蜥愤怒咆哮,一头撞向透明屏障,把屏障撞得嘭声巨响,引得湛平川胸口一闷。   他低咳一声,抬手扣动扳机,稀铅矿子弹精准打入巨蜥的眼睛。   足有拳头大的眼珠爆裂开来,溅出黄色的血液,巨蜥翻身栽倒,长尾捶打地面,搅得沙漠乌烟瘴气。   湛平川忙后退几步,只见巨蜥所在的位置泅出一股刺鼻的气息,然后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分裂,眨眼之间裂成数百只小蜥,吐着信子朝湛平川窜来。   湛平川猛跑几步,飞身跃上摩托,狠踩发动油门,伸手摘下跨在把手的喷火枪。   摩托在沙漠里S型漂移,喷火枪对准乱窜的小蜥,疯狂喷烧。   湛平川一边炫车技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前段时间他生日过了,我连个献花的地方都没有,挺难受的,他什么都没给我留,好狠的心。”   “马上就到我生日了,十九岁,但没有他送的礼物还有什么意义呢?”   被烧着的小蜥根本没有为他的爱情动容,还是争先恐后地冲上来撕咬他。   湛平川把摩托停了,挂着冷脸,一打响指,撕开时空裂隙,将小蜥,巨蜥,各种异兽一股脑倾倒进外太空。   “果然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你们也不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兰斯,外号小狐狸球,还有个马甲白法老,真实身份是高塔公会的小少爷,我们是在实习期间确定的恋爱关系。”   湛平川没脸把这些话说给人听,只能跟异兽们倾诉,所幸大漠深处,也不会有人听到。   然而周围的异兽都被他送去太空了,此刻连个回应的嘶鸣都没有。   他悻悻跨坐在摩托上,对着黄沙出神,这种自问自答的症状已经出现很久了。   正对面的天空出现一瞬回光,晃得湛平川眼皮一紧。   他知道那是日落反射引起的天空短暂发亮,这在沙漠里很常见,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但就在他将眼睛垂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愉悦又宠溺的声音:“小狼崽。”   那声音无比耳熟,一瞬间让湛平川浑身血液涌上头顶,心脏几乎停跳。   他甚至不敢回头,他怕他真的病得很重了,已经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有人跃上了摩托,从后环住他的腰,温热的唇亲吻他汗湿的后颈,亲吻他微凉的耳骨,最后乖乖将脸贴在他肩膀上,尖利的小牙轻咬他的肩头。   湛平川终于活了过来,他转身勾手,一使劲将人从后座揽到了身前,抱在腿上。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   他的手掌穿过红棕色长发,盖在薄薄的肩胛骨,用力按揉,强迫人与他接吻。   他第一次这么粗鲁,动作称得上歇斯底里,没一会儿,彼此口腔里就尝出了血腥味。   “唔......老公轻点。”兰斯被咬痛了,小声呻吟。   但流泪的却是湛平川。   兰斯抿起了唇,不叫痛了。   他发现湛平川正在发抖,滚烫的泪滴在他锁骨上,龙胆信息素横冲直撞,几乎在失控的边缘。   他的小狼崽受了很大的委屈。   湛平川咬着牙,努力压着情绪,声带抖得厉害:“三个月了,我怕你毁约了。”   他还记得兰斯那句“等我”。   兰斯心里酸着,软着,承接着湛平川浓烈的情绪,满腔温情化作那句贯穿始终的承诺——   “我也会千千万万次的来见你啊。”   神性消失,所有爱和眷恋都在此刻绽放,落日可爱,人性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