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作者:雪碧oo   文案:   梦里你说你爱我   填志愿当天陶岁被断崖式分手,从此开始每天做噩梦,但也不算噩梦,因为在梦里能见到闫衷,只是闫衷总要逼他走。   有一天闫衷突然出现在出租屋门前,陶岁以为自己已经病到出现幻觉,心里想着要再去看医生,嘴里却忍不住喊哥。   可闫衷是个哑巴,不会对他说好久不见,而是直接吻住他。   ——   吻,拥抱,对视,是我们之间的手语。   ——   强势专断哑巴攻&犟脾气拧巴受   ——   **个人xp产物,攻受凑不出一对爹妈,小时候没有特别穷长大后也不会特别富,竹马竹马有较多童年插叙。**   求复合=床上负距离床下吵架跟踪捉猫狗游戏,受有焦虑症情绪不稳定一吵架容易哭,请避   Tag列表:原创小说、BL、连载、HE、青梅竹马、破镜重圆、长篇 第1章 脚印   一月底,辽城的温度已经接近零下十度,空气中只有冷清寂寥的味道,路旁的树掉光了叶子,风只吹得干秃的树枝在这深夜里发出怪异的声响,闫衷从出租车上下来,提着一只黑色的旅行包,回到这个待了二十几年也离开了半年不肯回来的小县城。   这么冷的天,他只象征性地多套了件毛衣,连外面的羽绒服都要敞开了领口,仿佛灌进了风去,才能够保持清醒,不在这条熟悉的路上走错了方向,唐突地去敲响那扇窗户。   但最后闫衷还是停在了那扇窗户前。   他分不清这究竟是清醒下的行为还是他仍然不够清醒。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了铃声,是道模糊的人声,听不太清内容。   零点了。闫衷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掐灭了烟,又望了眼连光都没透出来丝毫的窗户,确认里面的人早已睡着,最后抬眼望了望天,灰蒙蒙一片,笼了厚厚一层云,天气预报上显示一点有一场雪,要下半个晚上,等人醒来,地上不知道又要积多深的雪。   但今年总是不会再闹着要堆雪人了。   闫衷抬脚往前走,回到他因绕路这里而需要多走一段距离的目的地。   只是半年,好像连门锁也生了锈,钥匙捅进去,转了两次才拧开,闫衷抬手开灯,第一眼看见的是地上碎掉的那个杯子,碎得很厉害,蓝色的瓷片扑了细细碎碎一大片,视线掠过,又看见窗户下散落的各种形状的小石子,也是和碎玻璃混在一块的。   卧室的门还开着,被子像是被人拉开一角,书桌上放着翻开的作业本,漂亮的字迹写的是什么,闫衷仿佛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北阳学院,动物医学,离家一百四十六公里,高铁两小时零七分钟,火车两小时五十五分钟。   那一页被捏得皱皱巴巴,闫衷曾尝试抚平,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物件都被刻意地维持着半年前争吵后的样子,犹如唯独这里时间静止,只剩这个空间里的闫衷还没有和陶岁分开。   闫衷小心地经过那一片狼藉,走进卧室里,站在书桌前看了很久,才伸手把作业本抚平,再合上。   陶岁已经如他所愿,去了距离这里一千四百三十二公里的北珲市,在宜珲大学读动物医学。   走得很远很远,再也不和他讲话。   闫衷在床上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起来后又把被子一角摆成原来的模样,连皱褶都要尽力捏出来,一种可笑的刻舟求剑一般的行为。   还是七点多,他去了他和陶岁以前最常去的那家包子铺,买了一份陶岁最喜欢吃的小笼包。他吃得太慢,最后三个包子冷得难以下口。   地面上的雪果然铺了厚厚一层,踩起来嗤嗤的响,脚印长长一串,没有目的地的延伸。   以往的除夕,本着陶岁姑姑一家和闫衷一家关系还算不错,两个小孩又更是黏得一刻不肯分开,闫衷晚上都会去陶岁姑姑家吃一碗饺子。   只是今天他一直逗留在外,不肯呆在家,到点了也没去陶岁姑姑家,故意拖着,拖到一定再吃不上那碗饺子,他才敲响了门,迟迟地拜访。   “是小衷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现在才过来?我们一直在等你一起吃饺子呢。”   陶沄开了门,一看见是他脸上就扬起柔和的笑,她还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杏粉色的厚外套,侧身想让闫衷进屋,闫衷却摇摇头,抬手比了比:“岁岁呢?”   “小岁一直没等到你,就先回房间了,你等会,我叫他过来。”   闫衷轻点一下头。   陶沄回头朝屋内那扇紧闭的房门喊了好几声小岁,但一直没有等到回应,不知道陶岁在干嘛。   “可能在洗澡呢,你还是进来等吧,小衷。”   闫衷也朝那方向盯了半刻,然后冲陶沄摇头,示意不用,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包来,递给她。   “给岁岁,谢谢。”他比。   陶沄接过后他转身就要走,听见她叹了声气,担忧而无奈地问:“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小衷?”   闫衷背对她站着,静了一会才又摇头,微微回过身看她,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点:“他已经长大了。”   “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陶岁得和他分开走,不被他拖在这小小的县城里,怎么走都走不远。   陶沄回屋后,闫衷盯着门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继续往前走,掏了掏口袋想抽根烟,突然听见身后嗤嗤的踩雪的脚步声,很快朝他靠近,但没有开口叫他。他松开手指,庆幸自己还好没来得及点烟。   闫衷回过头,陶岁果然就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看着他。   也没有穿外套,只穿一身白色的珊瑚绒睡衣,这么冷的天,像小孩子闹脾气似的。可又像真的长大了,只是半年没见,闫衷却觉得眼前的小人变了很多,剪了头发,那一点点自然卷竟也修成服帖的样子,不再有许多卷曲的翘起来的发尾,下巴更尖了,显得眼睛也更大,可却很红。闫衷眨了下眼,看见陶岁眼眶里盈满了眼泪,像冰面上凿开的小洞,映着晃眼的光。   朝他伸来的手提着一袋冻好的饺子,隔着透明的保鲜袋能看出个个都长得圆润讨喜,是陶沄亲手包的。   闫衷却只盯着陶岁瘦了一圈仿佛一捏就会断掉的伶仃手腕,被冻得发着抖,鸦青色的血管贴着骨和皮,手背能清晰的看见指骨形状。   ——瘦得让人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吃饭。   只是半年,一百三十五天。   陶岁瘦成这样站到他面前。   闫衷忘了自己本来就是哑巴,觉得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声音,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慢的呼吸声,他喘不上来气。   而陶岁的另一只手也朝他伸了过来,拿着他给的那个红包。   闫衷还是不动。   陶岁也不说话。   一个真哑巴,手藏在口袋里,一个假哑巴,嘴巴紧闭。   周围是喧闹的,身后屋内有电视机里春晚的声音,灰蒙蒙的天空里不断闪过各种颜色的烟花,空气里都是独属于新年的喜悦的味道,只有他们一言不发,吝啬于谁先开口谁示弱。   不知道过去多久,闫衷偏了偏头,像是准备要走。   陶岁手晃了下,拿着红包的那只手收回了,另一只手还举着,袋子跟着手一起抖。闫衷呼出一团白雾,终于肯伸手接了那袋饺子。他看着陶岁比:“新年快乐。”   陶岁转身走了。   又到了零点,手机屏幕亮起来,铃声隔着饺子汤飘出的一片热腾腾的水汽响了,房子里太空荡,又离得近,能听清一点——人声稚嫩,含糊朦胧得犹如睡梦中的呓语,弱弱地求,哥,我最喜欢你呀,快睡觉吧。   一遍一遍重复着循环播放。一到零点就准时响起。   闫衷低头吃着饺子,任凭那道铃声响了又歇,歇了又响,直到碗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关掉仍在响的闹钟买好了第二天早上六点的火车票,雪又下起来,他却不肯再等一会,在门口的雪地里留下一只雪人,就走了。   一串长长的脚印,途经了那扇窗户,很快被新雪掩去,再也寻不见踪迹。 第2章 哑巴   “姑姑,暑假我也不回去了,太远了。”   “可是你寒假也是过年了才回来……”   陶岁低头下了公交,被强烈的日光晃得眯了下眼睛,陶沄的声音在听筒里有些模糊,柔着语气犹豫着还想要劝他回去,他也含糊着不知道该怎么再拒绝一遍,应了几声后只好没什么底气地讲:“再看看吧,姑姑,我有空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车票。”   这一下却被陶沄抓住了话柄,问他:“放假了还在忙呀?小岁,你是不是在兼职呢?”   陶岁愣一下,说不出话了。   陶沄也安静了。   其实她一直都能猜到陶岁在那边找了兼职,大一开学当天,她给陶岁转了学费和两千块生活费,陶岁却给她转回了一千,之后她再转生活费,陶岁无一例外都会给她转回来,她打电话过去,他就在电话里囫囵地讲:“姑姑,我不用那么多钱。”   说是那么多,可陶沄不知道多在哪,因为陶岁压根就没收过她的钱。   还是个小孩,在那么远的外地上学,没有钱怎么生活呢?不是找了兼职还能是什么。   陶沄叹一声气:“小岁,在外地上学已经很辛苦了。”   说完了这句,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陶岁抬头朝湛蓝的天看了一眼,用手背蹭掉额头上的汗,又在眼皮上压了压,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姑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小孩。”   犹豫了一会,陶沄还是说出口。她本不想说这些,这样的话在他们之间太沉重,她和陶岁互相装糊涂,都不愿意有戳破的这一天,可还是要来。   “我知道,姑姑。”陶岁在斑马线前停下,眼睛盯着对面的红绿灯,手掐着衣摆有些抖,“但是……我……”   “我……”   最后他只好说:“我不觉得辛苦,姑姑。”   陶沄只是叹气。   她想起陶岁刚上大学那会,在闫衷也跑去外地工作之前,她还和闫衷说起过陶岁不肯收生活费的事,所以过年闫衷给了那么厚一个红包,她也知道多半是这个原因。   陶沄有些自私地希望闫衷有给陶岁转钱,因为闫衷的钱陶岁或许会收。两个小孩之间的事她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大了陶岁四岁的闫衷,以一种极其成熟的姿态,几乎是像亲生哥哥一样把陶岁带大,夸张一点,有时候陶沄甚至会觉得,是闫衷把小岁养大的。   像是不愿意看到电视剧里的催泪片段一样,陶沄也想刻意地回避除夕那晚闫衷说的话,说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可是都一起走了这么久了,要分开又谈何容易呢。   陶沄不想让陶岁为难,陶岁也不想让她伤心,两人只好各退一步——她转了两千给陶岁,说之后不会再转,陶岁也收下了。   他如愿留在北珲市,但并不在学校里住,其实他上学期就从宿舍里搬出来了,找了人合租,房子有点小,但价格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合租室友性格很安静,叫夏珉,跟他一样不怎么和人讲话,两个人都有兼职,平时比较忙,回来也只待在自己房间里。   虽然搬出来是有一点辛苦,但不至于再一天到晚都绷紧了神经,害怕被针对,用厌恶的眼神包围。   只因为他是同性恋的事被舍友公开。   大一刚开学第一周,陶岁不小心被自来熟的舍友发现了解锁后的手机壁纸,是一张男生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拍的,像素不太好,画面有些糊,黯淡的灯光映着人的侧脸,眼睛闭着,是在睡觉。   照片的视角有种难以言说的暧昧,且只有零星几个软件挡住了额头,像是刻意露出了整张脸。   这是陶岁高一那年,闫衷生他气又好不容易被他哄睡着后,他偷偷拍的。   舍友状似不经意地问是谁,是他哥哥吗?   说是哥哥,也没有错,陶岁从小到大都这么叫闫衷,闫衷也总被说是他没有血缘的亲哥哥。   可陶岁没有回答,这里离家太远,他不想和任何人讲话,他也不愿意闫衷做他的亲哥哥。   舍友却缠着他问,不是?那是喜欢的人?   陶岁还是没反应,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就在舍友自讨没趣准备扭头找别人说话的时候,他又突然嗯了一声,很轻,又很认真。   陶岁说不上来自己当时为什么非要犯这一下倔,他很后悔,不该为一时的幼稚和冲动给出回答,他应该也做一个哑巴,这样和闫衷更配,闫衷也不会非要和他分手了,他也不会被迫要和人交流,不会说错话。   大概只有一周时间,大家就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了,这不是一个好身份,他又开始被很多人讨厌了,几个舍友都明里暗里排挤他,他没有办法,即使是每天都待在图书馆里他也很害怕,害怕回到宿舍,一整晚都睡不着。   睡着了又要梦到闫衷和他分手,他也害怕。   北珲离家实在太远了。   陶岁不懂怎么变成这样,这和他想的他要的完全相反。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除了不该回答那句喜欢的人,不该不小心让舍友看到壁纸,还有哪里也做错了?闫衷为什么非得和他分手?   他就该是一个哑巴。陶岁想。   他不该做和闫衷不一样的“正常人”。   暑假过去得很快,陶岁马上又要开学了,到时候他准备在学校图书馆或者食堂兼职,周末总是有实验要做,他没法出校。   “你还有三天才走是吗?”   “嗯。”   “工资下个月中旬结给你吧。”   陶岁点点头,和饭店老板小声说了句谢谢,低头认真打包着饭菜。之后的长假他也打算来这里,这家饭店包午晚餐,不用自己花钱,可以省很多。   今晚的菜是蒜蓉茄子,陶岁最喜欢这个,因为和闫衷做的味道很像,他甚至愿意花钱买。   下了公交,天色已经很暗,路边的灯经年未修,时不时会闪两下,陶岁拿手机照明,从居民楼之间狭窄的通道小心走过,闻到别人家飘出来的菜香,顿觉饥肠辘辘,加快脚步往上跑,打开门没看见夏珉给他留灯,猜到夏珉是还在加班。   他弯腰换鞋,听见有人在上楼,脚步声越来越近。等他直起身准备关门时,一抬头,那张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   有很短又好像很长的时间里,或许是一秒,或许是十分钟,陶岁认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可能他真的该去看第二次医生了,否则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他不止像现在一样产生在出租屋门前见到闫衷的幻觉,甚至还会记忆错乱,以为自己没有和闫衷分手。   陶岁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张脸。   楼道里有些暗,墙上的声控灯年份和路边的灯一样久远,它不闪,却不知道哪一次声响就会唤亮它,陶岁从来没有成功过。   如果不是幻觉,那就是看错了。这么暗,是他看错了。   可眼前的闫衷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这很可怕。陶岁扶着门的手一直抖,不受控制地后退,打包盒从他手中掉落,啪的一声。   楼道里的灯亮了。   闫衷的脸,眉眼,身形,和墨色瞳孔里倒映着的他的轮廓,都无比清晰地映现出来。   陶岁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哑巴,可是思念和习惯似乎更具有威力,冲破了他的恍然和恐惧,他嘴唇动了下,很轻的一声。   “哥。” 第3章 手语   楼道里除了并不同频的两道呼吸声,再听不见其他的了。   陶岁喊出口后,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再一次相信这只是他的幻觉。他在心里倒数,数第几秒灯才会灭,眼前的人会不会随着灯灭也一起消失掉。   然而在声控灯熄灭前,那人带着黑沉沉的影子压过来,先一步遮挡住了所有的光源。   屋内的灯还没有开,陶岁总是要换好鞋关上门之后才愿意开灯,所以要是夏珉比他先回来,就会习惯给他留灯。   直到现在,陶岁才开始后悔没有早点改掉这个习惯,他明明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的夜盲症已经很严重了。   ——在闫衷朝他逼近的时间里,他都只能僵硬着身子徒劳地睁大双眼。   扶着门沿的手被人轻易扯开,陶岁听见轻轻一声门响,室内彻底暗了下来,闫衷明知道他有夜盲症,却不肯帮他开灯,只看着他无措地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抓住自己的手臂,手指用力地攥紧。   胆子还是那么小。   闫衷将人搂近。   “……”   陶岁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真的哑了,连哥也叫不出来了。   而闫衷就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细细打量着他,十分模糊的,但已经足够用目光描摹出的轮廓,眼睛里隐约的一点亮光,无法聚焦却定定盯住他双眼的方向,也不出声,只是很急很急地呼吸。   还像上一次除夕见面那样瘦吗?还是更瘦了?   他们已经有三百五十七天没有说过话。   闫衷想,陶岁见到他,还是叫他哥,而不是像电话里那样,用生疏别扭的咬字叫他,闫衷。   宝宝。   在一片黑暗里,闫衷也回应着陶岁。学着看过很多遍的视频,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只模仿嘴唇的动向和规律。   陶岁的喉咙里发出一些压抑古怪的气音,抓着他手臂的手抖得厉害,沉默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再开口:“……开灯。”   然后急促地倒吸一口气,右手朝闫衷身后伸去,胡乱摸索着要找墙上的开关。闫衷却依然紧紧盯着他的脸,原本墨色无波的双眼也翻涌起丝丝缕缕无法克制的情绪,抬手一把将他手腕扯回,另一只手臂箍紧他的腰毫不费力地带着他往里走,抵上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时抬手敲了两下,而后低下头,等待他的回应。   陶岁几乎已经傻了,不知道是被突然出现的闫衷吓的,还是被闫衷不许他开灯吓的,贴紧闫衷的身子整个都在抖。   闫衷安静盯了片刻,突然低头吻了上去。   陶岁呼吸一滞,激烈的心跳重重落了两下,又虚虚变得缓慢起来。   在陶岁上高中时,闫衷有时也会吻他。   但从来只浅尝辄止,好像吻就只是吻,用嘴唇碰碰就是吻,吻他的额头,脸和鼻尖,好几次他故意仰头去碰闫衷的嘴唇,闫衷都很快偏开头,又去吻他的耳朵。   他忍了又忍,后来终于生气,大声质问闫衷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闫衷就静静等他闹完脾气,然后把他抱到怀里,揉他的头发,用手语和他比:“你还太小,我想再等一会。”   那时候陶岁就想,快点长大吧。   可现在陶岁不想了,陶岁想回到小时候,就算闫衷不再吻他也可以,只要闫衷不说分开的话,愿意让他留在身边,留在辽城。   等陶岁从回忆里回过神后,闫衷也松开了他。   他像是被闫衷吻懵了,唇上还有深深的齿痕,泛着一胀一胀的刺痛,舌根也是麻的,呼吸间满是闫衷的气息,灼热地压迫着。   闫衷从没这样吻过他,仿佛恨不得要将他生吞下去,吻得深又重,咬他的时候也一定要他感到痛。   闫衷又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陶岁僵硬地摇摇头。   他心下安定,知道陶岁和自己之间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他们几乎不用太多语言,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陶岁被闫衷抱着走进另一个房间,关上门后也如他所愿开了灯,但紧接着就是下一个吻,闫衷把他压在门上,扼住他的下巴吻他,另一只手臂缠紧他的腰,他费劲力气踮起脚,头晕目眩地承受。   紧闭的牙关被用力抵开,闫衷勾住陶岁的舌头咬,陶岁吃痛得瑟缩了下,手指在闫衷手臂上抠出几道指甲印,忽而又被舔弄起敏感的上颚,哼了声无助地仰起下巴想躲,却是让闫衷吻得更深,侵略般地占有领地,暧昧的水声带着湿意不断往耳朵里钻。   陶岁没法呼吸,被这深重而绵密的吻逼得缺氧,脸颊已经扑上大片红晕,睫毛湿漉漉地缠在一起。   他到现在依然不敢相信这不是幻觉。   否则为什么闫衷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吻他?是不是他和闫衷真的没有分手?   房间外传来开门的声音,夏珉回来了,看见地上的打包盒,疑惑地提起来叫陶岁的名字。   “陶岁?你在房间吗,陶岁?”   夏珉很快走近,敲门声贴着后背响起,刺激着耳膜,陶岁猛然清醒过来,挣开闫衷,却并不敢应,他嗓子已经哑了,情绪也不稳定,正紧抿着唇哆嗦,闫衷却盯着他双眼俯身又吻了上来。   “……!”   陶岁吓坏了,也气坏了,挣脱不得怕动静太大,一双眼睛通红,眼泪都要流出来,但闫衷看到他脸上的泪痕,知道他刚刚就流过眼泪。   他松开陶岁,脸上是和陶岁截然相反的平静,犹如置身事外般打着手语:“跟我走。”   陶岁愣了下,霎时间又懵又恼,他像是被夏珉的声音给唤醒,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闫衷,那个非要逼他分手的闫衷,不是幻觉也没有看错。   他心里赫然升起腾腾的怒火与委屈,又不能出声,只能用还在发着抖的手比:“你走,从我面前消失。”   陶岁动作用力,带着满身的抗拒,眼眶里盈着许多泪,要落不肯落。   闫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瞳孔泛着冷色的光。   门外的脚步远了,夏珉回了自己房间,陶岁紧紧咬着牙,不去和那双眼睛对视,想开门让闫衷离开,刚一错开视线,就看见闫衷拿出两盒避孕套,塞进他手心里,然后比:“那就在这里。”   陶岁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又开始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闫衷。   闫衷并不给陶岁时间思考和反应,再次吻上来时连同他的衣角也卷起,右手握住他那把瘦得可怜的腰,指尖深陷进腰窝,左手顺着往上,拇指贴着小腹抚上去。   陶岁抖得更厉害,猛地攥紧闫衷的手腕急促地倒抽气。   他不会不知道闫衷是什么样的性子,养小孩似的养了他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对他持一副强势果决的作派,说什么是什么,容不得他不听。   而且他也不会不听。他是最听闫衷话的,就算和闫衷闹脾气,他也不会违逆闫衷做的一切决定。   他唯一一次反抗,就是闫衷和他说分手。   闫衷停下来,看他。   陶岁喘得额头鼻尖都冒出汗,夏珉还在隔壁,虽然应该已经在洗澡了。他不敢在这里和闫衷犯倔,只得咬紧早已红肿不堪的嘴唇,等闫衷再问一遍。   闫衷就顺着他,比,去我那里。   陶岁只点点头,不出声也不看闫衷。   闫衷关上灯,拉着他的手走出房间,外面客厅夏珉还是给他留了灯,打包盒被放在桌上,他手脚发麻,抬头看着闫衷挺拔的肩背,顺从地跟着。   等闫衷比他先一步走出了门外,他就猛然甩开了闫衷的手,接着用力想将门关上。   但闫衷比他更快反应过来,直接伸手握住了门沿。   又重又闷的一声。   陶岁惨白的脸上全是冷汗。   他惊惶地睁大双眼,盯着那只手流出血来,接着慢慢把门推开,不知道痛似的,闫衷看向他,又朝他伸出手,连抖都不曾有一下。   陶岁却痛得肩膀都蜷缩起来,大颗大颗地掉下眼泪。   闫衷将手绕过他后颈,握住,把人拖进怀里,摸摸他左边耳朵,示意没事。   这是他们之间的手语。 第4章 归属   陶岁来不及观察这屋子里的一切,只是匆匆掠过几眼也觉得熟悉,甚至会觉得一瞬间四肢都放松起来。   闫衷没有处理手上的伤口,一进房间就压着他后脑勺和他接吻,似乎很喜欢咬他,从见面的第一个吻开始,已经不知道咬了多少次,他舌根酸胀,几次吞咽不及,最后被闫衷故意咬住舌尖好久,松开后他还下意识继续伸着,收不回去。   像只小狗一样。   闫衷心情很好般揉揉陶岁的脸颊。   又克制不住地低头继续吻。   一次接一次,吻了好几轮,陶岁腿软得站不住,窒息让他无法思考,脸颊连着耳根大片都是红的,手指还是紧攥着闫衷。   闫衷抱他去床上,他迷迷糊糊不肯,说要洗澡,他才刚下班不久,就被闫衷带到这里来,他还要换衣服,他也没有带衣服过来。   闫衷吻他的额头安抚他,带他到衣柜前,一打开,里面全是他尺寸的衣服,四季都有,挂着的挤在一块,叠好的堆在一起。   陶岁眼前模糊了一瞬,有些轻微的耳鸣,站在那很久不动。   闫衷伸手帮他拿了套睡衣。   “……”   浴室里,两人也贴在一块,闫衷要给陶岁脱衣服,陶岁想拒绝,可又不肯讲话了,明明刚刚还在抱怨,现在却抿紧嘴唇,只一个劲摇头。   他的拒绝在闫衷这里大多数是无效的,这次也不例外。闫衷像小时候那样,打开热水,搓一手的泡沫,帮他洗好头发,又给他洗澡,熟练,也自然,让人恍恍惚惚,分不清这是以前还是现在。   陶岁手臂上有一些未淡去的疤痕,本来想瞒,在出现这些痕迹的时候就在想要怎么瞒住闫衷,即使他已经和闫衷分开,现在却还是没瞒住,有几道疤,哪道深,哪道最浅,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但闫衷不问。   好像真是捡了只狗崽回来,仔仔细细清洗干净,再吹干,喂一碗热粥,喝一杯牛奶,挂上刻着自己名字的金属牌。   再重新属于他。   陶岁刷完牙后就被捏着后颈继续亲,闫衷一颗一颗帮他系好的扣子,很快又全部被解开。陶岁伸手推不动,又拒绝开口说话,于是失去所有主动权,试图踹人的时候被用力摁住了膝盖,闫衷一只手能摁住他一双腿,力气大得吓人,手心的茧磨着他腿上的肉,又疼又痒。   陶岁被摁住腿,唇肉也被咬得发麻,领教到这是一种警告,徒劳地推了下闫衷的手臂,不出所料地失败,乖乖的不动了。   闫衷就松开手,顺势滑上去捏了捏他膝盖上一点的腿肉,顿一下,又在他腿根掐了掐,像是丈量一般,用虎口圈住。   陶岁的腿很漂亮,个子不算高比例却好,腰线内收出漂亮的一段,紧接着又外扩勾勒出宽窄适宜的胯骨,往下就是腿,笔直修长,白得晃眼。人很瘦腿却不是骨感那一挂,反而有一些肉,多一分腻少一分柴,捏起来软绵绵的,掐住时从掌心里溢出莹润的白,只是看一眼就足够让人口干舌燥。   是造物者偏心的产物。   但现在没有了。   闫衷的眉不自知地皱起,不死心又掐了掐,却还是掐不到那一手心的软。   陶岁彻底瘦了。一手摸过去,哪都是骨头。   陶岁不知道闫衷为什么又生气了。   他身上的衣服被尽数脱下,扔在一边,被子里有很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闫衷还在用他们以前用的沐浴露。他趁闫衷松开他的间隙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拒绝再和闫衷接吻。   闫衷在他腿上掐出几圈指印,泛着情色的红,这红很快蔓延到腰和胸口,随着滚烫的吻一起落下。他似乎才迟钝地意识到闫衷真的要做下去,从枕头里露出一点侧脸,看闫衷往手心里挤润滑液,本能地拢紧了腿,急喘着含糊说不。   闫衷看了他一眼,伸手捏住他下巴又把他从枕头里揪出来,俯身用力吻住他,像听不见他说的话,湿凉的润滑液被宽大的掌心包裹在他半硬的地方,不温柔也不体谅,很快又很重地动起来。   “呃……!”   陶岁猛然弹起腰,又深深地想要往回缩,蜷起小腹,躲开那只手,闫衷不再吻他,只是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他此刻的表情。   闫衷以前一直克制着把他保护得太好,他没经历过这些,可怜又脆弱地发着抖,漂亮的脸上却是一片媚色,明明是皱起的眉,满脸的眼泪,红润的唇偏又张开,哼出细软暧昧的呻吟,眼睛里一片水盈盈,失神地也盯着他的方向。   “呜……不……”   闫衷收紧掌心,陶岁又一阵更激烈的抖,一双腿乱蹬,越说拒绝的话闫衷就越快,故意用手掌上的茧磨他,他哭得更厉害,腰一颤一颤地往上挺,显然是不行了。   可闫衷又不准他射了。   陶岁崩溃地哽咽抽泣,嘴里喊出含糊的几声,闫衷俯身靠过去听。   “哥,哥……哥呜……”   那手松开了。   闫衷的手指湿得一塌糊涂,除了润滑液还有其他,他垂头盯了两秒,陶岁两条腿打着颤再次拢紧,小腹一起一伏,薄得像是能顶出形状。   闫衷将陶岁的腿捞起来,架到肩上,他从小就比别人要高要壮,陶岁又瘦,骨架小,和他贴在一块,犹如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除了蹬腿,用一双红眼睛看他,其余通通被桎梏住,起不到任何作用。   闫衷知道陶岁怕,但不准备缓着来。他俯身亲亲陶岁又软又烫的嘴唇,安抚地舔弄,等陶岁又流一点眼泪,口齿不清地叫哥,他才把手指伸了进去。   太窄,他动得很艰难,却还是很快伸进去两根手指,陶岁吓得哭,他也没法开口让陶岁放松,只好仔细找那个点,等陶岁的哭腔明显变了音,就抵着那位置戳刺,动作毫不留情。   陶岁由崩溃中生出一点委屈和愤怒,哆哆嗦嗦从刻意压低的尖叫里挤出闫衷的名字:“闫……衷……”   闫衷顿了一下,又很快像是没听见一般,手腕动得更重。   陶岁仰着下巴,鼻子眼睛都哭得通红,腰被闫衷掐出淡淡的淤青,俯身压着他一下一下缓慢地操干,吻他手上自己咬出来的伤口。   ——闫衷进来的时候,他痛得咬自己的手,一口下去太重,等闫衷拽出来就已经留了一圈渗出血丝的牙印,多半是带了情绪。闫衷知道他在生气,贴过来和他蹭着脸颊,像两只小动物。小时候他哭,闫衷就是这样哄。   “呜……”   陶岁无力地敞着腿根,膝盖贴着闫衷的腰侧打抖,他很久都没办法适应被进入后酸胀的抽痛感,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想要闫衷出去,却还是不肯和闫衷说话。   但他也无法做到真的不对眼前的闫衷展露任何一点想念。   “哥……”   宝宝。   闫衷轻轻吻他。   陶岁攥住闫衷的肩膀,指甲在闫衷肩上扣出一个个半圆的小窝,闫衷越撞越重,直往最深处顶,顶得他小腹微微凸起,滚烫的手心就压着那一下下撞,还要故意顶过他里面的敏感点,他被操得闷声哭叫,很快就不再觉得疼,像是被电流窜过全身,连头皮都是麻的,胀的感觉还在,但更多的是难以承受的快感。   “哥,哥……”   陶岁哭着很无措地抱紧闫衷的脖子。   闫衷搂过陶岁的膝盖,将人整个抱进怀里,侧头吻陶岁红成一片的耳朵和脸颊,陶岁偏了偏头,又偏得不够多,不足以碰到他的嘴唇。   那是养成了太久的习惯,以前闫衷躲他太多。   但现在不再躲了,闫衷主动贴上去吻他的嘴唇,从他唇缝舔到口腔里,舔到软小的舌头,舔过每一寸,从前他深深压抑的欲望。   床上的被子已经一塌糊涂,湿漉漉地贴着腿不舒服,陶岁趴在床上,随着闫衷挺入的动作一颤一颤,背上都是闫衷咬出来的痕迹,后颈尤其落了两圈牙印。   闫衷的手包住他两瓣臀肉,脸上表情冷淡手指却色情地往两边掰,一下下用力地操进去,他本来是跪着的,闫衷操得太狠,他跪不住。   陶岁咬着枕头呜咽,口水把布料打湿一片,哆哆嗦嗦地高潮,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射了几次,但闫衷一直到现在也才射过两次。时间被刻意拉长,他完全不行了,浑身都是软的,意识也很混乱,迷迷糊糊感觉到闫衷从后面把手指伸进他嘴里,玩了一会后将他的舌头夹住扯出去,他就乖乖伸着,哼哼。   闫衷笑了一声,他也听见了。   到了后半夜,陶岁已经昏睡过去,两条腿却还敞开,合不拢一般,痉挛着打抖,腿根糜乱不堪,小腹也一抽一抽,浑身都泛着事后情色的红,落满青紫凌虐的吻痕和指印,显然一副被操狠了的模样。   闫衷在他哭肿的眼皮上吻了吻,起身出了房间,去阳台抽了根烟,抽完后把烟头连带他最后一包烟都扔进了垃圾桶。   要按计划戒烟,否则陶岁会不高兴。   闫衷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口闷胀得难受,全是失而复得的归属感。 第5章 小狗脑袋   陶岁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一点。窗帘掩住外面的阳光,房间里昏暗又安静,很适合睡觉。   手机被闫衷开了免打扰,陶岁换了手机后也依然用原来的密码,闫衷不用猜不用想,像以前一样熟练地打开他的手机,还帮他和饭店老板请了假,给夏珉也回了消息,只说别担心,有空了会回个电话。   床上只有陶岁一个人,他浑身都很酸,下半身却没有想象中的不适,闫衷昨晚仔细帮他清理过,给他擦了药,床单也一并换了。   陶岁翻了翻手机,拿过床头柜上的水喝了好几口,润润干涩发哑的嗓子,然后给夏珉打电话,解释说昨天有朋友来找自己,太激动了所以忘了换鞋时候放在脚边的打包盒,还穿着拖鞋就出去了,现在正和朋友待在一块。   虽然听起来实在是个拙劣的谎言,但夏珉也没多问,确认了他的安全,只让他和朋友好好玩就挂了电话。   陶岁放下手机,脑子里一团乱麻,还是没理清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然而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只知道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幻觉,闫衷应该不会再在他眼前消失,就像他所有的梦那样。   一道很轻的开门声,有人进来了。陶岁眨眨眼,轻轻吐了口气,也懒得去看,艰难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继续睡。   闫衷走到床边,没有打扰他,只用手指轻轻梳他不太长的头发,平静而默然地注视着他。   陶岁有些天生的自来卷,小时候常常为这个而烦恼,每天早上醒来用梳子梳好多遍也还是乱乱的,许多发尾都不听话地翘起来,打着卷,整个脑袋显得毛茸茸的。   而闫衷总是默默地旁观。   他那时还在心里偷偷地评价——即使梳了好几遍看起来也像是刚睡醒,乱得仿佛被枕头揉了好几个轮回。   偶尔还会和陶岁比手语,说是,“小狗头”,“小狗脑袋”。   其实心里却很喜欢陶岁的头发,喜欢陶岁梳不好后露出沮丧的表情,靠过来让他帮忙摸摸平。   他就顺着人意伸手摸摸,实际上偷偷揉得更乱。   甚至在陶岁只是烦恼地叹一口气而并没有找他帮忙的时候,他也会故意伸手摸摸以示安慰,然后把好不容易梳得整齐一点点的小狗头揉回原样。   陶岁不知道,深夜里他睡着后,并不是枕头将他的头发揉了好几个轮回,而是闫衷揉了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地,像是某种助眠的行为。   因为闫衷说要留长一点,他也一直听话地把头发留到了脖子根,即使很难打理,即使他真的常常为自己的头发感到烦恼。   但现在却剪短了。   留了许多年,离开闫衷后就一声不吭地剪短了。闫衷看了又看,最终确认陶岁不仅剪短了,可能还将翘起来的发尾一个个修剪掉了。   因为实在不太整齐,都是勉强贴着脑袋的发茬,能看出来绝不是理发师的成果,修剪的手法很生疏。   闫衷胸口闷得发胀,一遍遍地摸。   陶岁闭着眼假装睡觉,感受到闫衷固执的动作,他很清楚闫衷在想什么,只是心里拧着,不肯睁开眼不肯回应,好像非要闫衷伤心,他才能好受些。   只有颤动发红的眼皮在无声地宣告,他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如果不是强行忍着,枕头一定又要湿一大片。   闫衷的指腹蹭蹭他的脸颊,又摸摸他的睫毛。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手语,闫衷用来叫他起床。   陶岁皱了皱眉,把脸埋进枕头里,拒绝理会。   闫衷又摸摸他,接着直接伸手把他从被子里抱了出来,拿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要给他穿上,即使没有强迫的意思也具有强迫的效果。一直都是这样,他行为里的强势和专断,以及他在体型上对陶岁的压制,都让陶岁毫无办法。   但现在的陶岁只想和他对着来。   闫衷被挣扎的陶岁一把推开,力气不大,是他自己松了手。陶岁瞪着他,眼睛红红的,他以为陶岁也许要发脾气,做好了准备,陶岁却什么也没说,撇开脸自己穿好了衣服,下床要去洗漱,可站都站不稳,还是被他抱进了浴室。   他守在门口,陶岁当他不存在,洗漱好就一瘸一拐走出了房间,看见桌上做好的饭菜,也坐下来吃,只是不看他,也不和他讲话。   吃得不怎么多。   闫衷看着陶岁放下碗筷,短促地皱了下眉。   他手上的伤口仍然没有处理,指节上泛起大片恐怖的深紫色的瘀血,露了肉的伤口很红,大概是碰水发了炎,又不肯消毒擦药。   陶岁忍了又忍,还是看了好几眼。   他心里恼火,又难过,还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关门太重,也气自己还要来心疼闫衷,还要为闫衷担心。   偏偏闫衷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手一点不抖,装看不见那伤口。   陶岁想着想着气得眼睛都红了,一下站了起来,要出门。闫衷拦他,高大的身形挡在门口,打手语问他怎么了,他拧着脖子,脸绷得死紧,不理闫衷。   闫衷盯着他泛红的眼角和鼻尖看了一会,伸手捏捏他后颈,带他到沙发那里,从茶几底下拿出医药箱,然后推给他。   好像这是他该做的事一样!   陶岁愤愤地张嘴,脸上也扑了红,一双眼水光粼粼。闫衷耐心地等他开口,他看着闫衷的脸,很快又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直接起身回了房间。   闫衷就跟在他后面。   “……”   陶岁回头瞪闫衷一眼。   闫衷又转身把医药箱抱过来。   “……”   陶岁捏紧了拳头。   闫衷垂眼看着那只毛茸茸的小狗头,似乎更乱了,像是气得炸毛了。   他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下。   房间里依然是暗的,以前下雨天陶岁最喜欢拉着他一起窝在被子里,在昏暗的屋内听雨声,说这样很幸福,总要抱着他睡一下午,醒来就和他讲自己又做了什么梦。   后来说起两个人的未来,也像个小孩一样,只满脸憧憬地说想要一个一拉窗帘就很暗的房间,和他睡到天昏地老都不醒来。   明明自己有夜盲症,却也一点都不在乎,好像这并不是能让他感到困扰的事情。只要待在闫衷身边,只要能和闫衷在下雨天一起睡觉。   仿佛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更幸福的事,也没有催折人的堆成一团的烦恼,没有比闫衷更让他喜欢的人。   窗帘被拉开一个不宽的缝,陶岁才发现原来是个飘窗,里外都装了窗帘。   医药箱被顺势放到窗台上,外面挨着玻璃的帘是薄薄一层纱,不用再拉也透着柔和的日光。陶岁低着头,借这缝里的光给闫衷处理伤口。   明明可以开灯,或者直接拉开窗帘,但似乎谁都不肯,这房间非得暗着,他们才能待下去。   伤口消了两遍毒,碘酒将大片的紫染得颜色更深,这不算是小伤,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并不是很快就能愈合的伤口。   陶岁对自己也实施欺骗,骗自己已经忘了以前说过什么话,不会为闫衷做的这一切而感到悸动或心软。   不要太快原谅闫衷。他心里这样讲。   --------------------   闫衷:老婆弄的老婆负责。 第6章 壳   一整个下午陶岁都没有和闫衷说过一句话。   他拒绝和闫衷交流,也拒绝闫衷的触碰,闫衷一伸手他就要立马弹开,仿佛那个靠在窗边给闫衷处理伤口的人并不是他。   只刚露出一点柔软,闫衷还来不及再靠近,他就又裹上了厚厚重重的壳,壳是以愤怒,抗拒,以及想要离开闫衷身边的欲望组成的。   而这些被闫衷拆解为委屈,不安,和恐惧闫衷再次离开的情绪。   所以他不能像对待一只乌龟或者蜗牛那样,选择静静等待陶岁自己探出头来。陶岁不会了,陶岁只会一直缩在壳里,永远不要和他讲话。   他要逼陶岁,不得不探出头来。   昏暗的室内,灯被啪的一声打开,刺眼的光让陶岁有片刻的眩晕,他眯了眯眼,感到非常不适应,想要离开房间,躲避强烈的光源,还有闫衷。   但闫衷紧随其上,拽住他的手腕以一种熟悉的强势姿态将他堵在角落里,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陶岁用力想挣开闫衷的手,也只是徒劳,只好绷紧一张脸,咬着牙,更不肯说话。   闫衷也不动。他不说话,闫衷就不动,十分有耐心地和他耗着,可他现在似乎极易被惹怒,或者说是极易被闫衷惹怒,他的呼吸很快就变得急促,身体细细地发着抖。闫衷凝视着他的脸,掌心将那截冰凉手腕握得发烫,忽然低头又要吻他。   陶岁惊惶地侧头避开,闫衷的吻落在他下颚,微热的嘴唇轻轻蹭了下。   “你……!”   陶岁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他的肩膀手腕几乎抖到了不正常的程度,回过头,眼眶里就已蓄了泪,胸腔里好似有人在用力地搅,搅得天翻地覆,快要冲昏他的头脑。   “你什么意思……!”   陶岁哽咽着再次想要甩开闫衷的手,一双眼努力睁着,不在眨眼的瞬间流下泪来,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是分手炮,是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但实在太委屈,太委屈了。   闫衷愣了一瞬,而后深深皱起眉,抬手扼住他下巴不容抗拒地吻上来,没有铺垫地直攻,撰取他所有的氧气,带有惩罚意味的,含住他舌头反复吸吮,在他舌根发麻想要缩回去时又恶狠狠地咬住,他痛得抽噎一声,眼泪又把睫毛打湿了。   闫衷捉着他一连吻了好几次,只在他真的呼吸不过来双腿发软时才肯松开他,他张着嘴唇还没重获多少氧气就会再次被吻住,直到他学会乖乖地把舌头伸过去给闫衷咬。   等这场惩罚结束,陶岁的舌头已经被蹂躏得有些红肿,闫衷轻轻一掰他下巴,要他张嘴给自己看,看见那舌尖可怜兮兮地卷着,试图缓解一阵阵的刺痛。   闫衷又低头,安抚地吻吻陶岁的脸颊。   他用手指在陶岁嘴唇上轻轻画叉,是警告陶岁不要再讲那样的话。   等陶岁慢慢缓了过来,安静地盯向闫衷时,他也沉沉望着陶岁的眼睛,从来幽深寂静的双眸折射出转瞬即逝的光彩。   他抬手慢慢比着。   -我可以陪着你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陶岁又开始耳鸣。他捏紧了拳头,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在胸口又重新烈烈地燃起,他不懂,也无法接受,为什么闫衷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为什么当初逼他离开了辽城,现在又跑到这里来对他许诺陪伴。   “凭什么……?”   他哑着嗓子问道。   闫衷沉默。   陶岁手臂的肌肉都在抽搐,指甲在手心里刻出深深的红印,痛感尖锐得像是刺进肉里,他失控地对闫衷大声逼问:“凭什么!凭什么你说分手就分手!!凭什么你把我逼走了,又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跑到这里来,对我说这种话!!”   “凭什么你说要怎么做我就得怎么做!”   “凭什么你说可以就可以!”   “凭什么……?”   陶岁的眼泪与质问犹如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阵雨,顷刻间笼罩天地,伴随着猛烈的飓风,卷起雨幕扑面而来,闫衷被封住口鼻,没法呼吸,可闭眼的瞬间仔细一听,风却是呜咽的声音。   “凭什么我一定要听你的话……”   “我才不需要你陪……”   陶岁用手指捂住半张脸,声音低了下去,随着眼泪从指缝间流到手背,他的质问也不再是质问,只是喃喃地重复:“是你非要分手……是你逼我走的……”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需要你陪……”   “我一个人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陪……”   可闫衷也重复一遍手语,我可以陪着你了。   他牵过陶岁的手,低头亲吻被泪打湿的手心,亲吻那些被指甲刺出的痕迹。陶岁看着他,很轻地说:“我求过你的……”   闫衷没有抬头,只吻得更重。   是的,陶岁求过他的。   分手那天,陶岁哭了闹了,发过脾气也砸了东西,最后求闫衷不要分手,不要让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陶岁说害怕,陶岁说他一个人活不下去,说自己会疯掉,可他还是逼陶岁和自己分手,还是逼陶岁走。   他以为陶岁会过得更好。扔掉他这个累赘,陶岁就可以毫无负担地走向更好的未来,可以见到更好的人,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被锁在他身边,囿于一个小小的县城,误以为他有多好,甚至误以为他是最好。   但其实不是的,他想让陶岁知道,比他好的人有太多太多太多了,因为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比他要好,他是个哑巴,是个需要领残疾补助的哑巴,是个需要陶岁去学手语才能和他交流的哑巴。   他没有更好的未来,可是陶岁有。他不能阻止陶岁变得更好。   他怕陶岁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才知道外面有多好,才知道有比他更好的、更让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他只能放手。   一个人的时候,闫衷总是会反复想起送陶岁去车站的那一天。   陶岁的书包里装着他希望陶岁拿到的录取通知书,他们并排坐在后座,陶岁故意和他拉开最远的距离,蜷缩着靠在车门上,额头抵着车窗,不肯看他,只看窗外。   玻璃上晕出一片不化的水雾。闫衷知道陶岁一直在哭。   进站前,他用手语和陶岁比再见,陶岁看着他,眼泪淌得脸湿透,从下巴滴到衣领上,陶岁真的流了很多眼泪。   陶岁仰着头看了他很久,哽咽着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恨死你了。” 第7章 小黄   这天晚上过后,两个人再次失去沟通的机会,陶岁完全屏蔽闫衷发出的交流信号,不听不看不想。   但他犹如被闫衷软禁在这房子里,整整三天都没能出门,只要他一有想走的念头,闫衷就会堵在门前,打手语问他去干嘛,他表情冷冷地犯着倔,一被堵就转身回房间,闫衷也跟着,他睡觉闫衷就十分自然地抱着他一起睡。   陶岁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和饭店老板说自己有事,要提前几天离职,老板人很好,没有为难他,只扣了他这几天的工资。   还有夏珉,陶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夏珉解释,只一再肯定自己很安全,没有出事。   夏珉仍然不多问,当晚替他喂养了附近的流浪狗,拍了照发给他。   第二天那只狗就被闫衷带了回来。   窗帘紧闭,房间里很暗,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时针指向七点,还在睡梦中的陶岁突然睁开眼,像是被惊醒了,但似乎又已经习以为常,望着虚空呆了一两秒后就下床去洗漱。   陶岁出了房间才发现闫衷好像不在家,他转了一圈确认是真的没人就想趁机离开,手刚握上门把闫衷就从外面拧开锁推门进来了,他闪躲一步,愣愣地盯了闫衷一眼,垂眸发现闫衷手里还拎着一个笼子,里面就是那只狗,正嘤嘤地叫唤,瑟瑟地发抖。   “……”   陶岁在原地呆滞了好几分钟。   他真的不知道闫衷到底想干嘛。   闫衷在他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反手关上了门,打开笼子,把狗抱到他手边,狗一闻到他的气味就赶紧扑了上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狗是只漂亮的土松,米白色,黄耳朵,还不怎么大,很乖,不知道是被谁遗弃了,陶岁经常会去楼下喂它,只是养不起,又是合租,怕夏珉不喜欢狗,想养也忍着。   他没想到夏珉会去帮他喂。更没想到闫衷会直接把狗带回家。   -养它。   闫衷比了个简单的手势。   -起什么名字?   陶岁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他顿了顿,又继续比。   -之前小黄死的时候,你说以后还要养一只小狗。   他手动得稍微快了一些,像是料到会发生什么。刚一比完,果然看见陶岁仿佛被戳种了某根敏感的神经,眼睛霎时红了个透,不受控制地冲他大喊。   “你不要提小黄!”   小黄是两个人小时候,闫衷爷爷捡回家的一小土狗。   小孩子都喜欢小动物,小猫小狗小兔子通通感兴趣,比什么玩具都要有趣,所以捡回去那天陶岁特别高兴,乐了半晚上不睡觉就想起来看狗,被闫衷警告后才安分了。   第二天还兴致冲冲地要给小狗起个名字,问闫衷闫衷说随便,他就自己闷头想了半天,最后给人家起名叫小黄,因为是只小黄狗。   有了小黄,陶岁更不愿意待在姑姑家,每天就往闫衷家跑,写作业,看书,看电视,都在闫衷家,可又偏偏不好意思蹭饭,一到饭点就说要回去吃了饭再来。   闫衷和爷爷住一起,陶岁和姑姑一家住一起,两个人都没爹没妈,被人说“投缘”,小孩子听不出那些话的好坏,陶岁听了还高兴,说自己上课的时候学了“缘分”两个字,是个好词,就觉得他们说得真对,他和闫衷就是“投缘”。   仿佛全然忘记了他当初对跟在自己后面,帮自己赶跑那些欺负他的小孩的闫衷说过什么。   但被爷爷叮嘱要好好护着隔壁小孩的闫衷一直记得,记得那个画面。   ——小小的陶岁哭红了一张脸,脸颊肉像白色面团,鼓起让人心软的弧度,上面沾满了泪水,几根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不对那些欺负自己的小孩生气,却对闫衷生气,流着一串串止不住的眼泪问闫衷,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也跟他一样没有爸爸妈妈才跟着自己的,哭得浑身都发抖,仍要努力地挺直了背冲他大声喊:“我有爸爸妈妈!”   站在闫衷面前那么小一个,流那么多的眼泪,长得那么好欺负,却像只拼命龇起牙的小狗,如果闫衷回答是他就要狠狠咬闫衷一口。   而闫衷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他停下来不再哭了,才伸手给了他一把糖,转身走了。   后来陶岁为这件事和闫衷道过很多次歉,几乎是想起来一次就要伤心地和闫衷说一次对不起,说他不该那样讲。   闫衷每次都摸摸他耳朵,用手语告诉他没事。   其实闫衷知道,陶岁只是被那群小孩围着喊“没人要的野孩子”喊得心里太受伤,他又偏偏和陶岁一样,也是这种“没人要的野孩子”,两个人走到了一起,陶岁更摆脱不了这个称号,才会哭着对他也发脾气。   陶岁从小就倔,自尊心强,性格拧得很,唯独在闫衷这里总是很听话,闫衷告诉他什么他就奉为真理,不高兴了也冲闫衷发脾气,又很快被哄好,继续在闫衷面前做听话的小孩。   小黄陪了两个小孩半年多,每天接送小孩上下学,在屁股后面跟着跑着,追不上就急得汪汪叫,睡觉都要睡他俩脚边,被喂得肥肥的,腿又短短的,跑起来特别可爱。   陶岁爱捏它耳朵揪它尾巴玩,它也不生气,低头默默啃闫衷喂给它的肠,高兴得把尾巴甩来甩去的给陶岁玩,只有捏耳朵的时候不太乖,会一个劲把脑袋拧过去舔陶岁手心,陶岁向来爱干净得很,却也任它舔,傻傻地乐。   陶岁不知道有多喜欢小黄,养了只狗,倒不像是狗黏着人,反而是人黏着狗。   虽然在闫衷眼里,不过就是一只小狗,和另一只小狗。   有一天,小黄突然病了,那时候他们附近没有什么宠物医院,又以为是小病,爷爷说会自己好的,陶岁就忧心忡忡地喂小黄吃更多东西,希望小黄快点好起来。可小黄却总是吃不下几口,无论陶岁怎么喂它。过了几天,小黄一口都吃不下了,趴陶岁怀里呜呜地低叫了一阵,然后在陶岁一滴滴掉下的眼泪中没了气。   陶岁哭了很久很久。他流了许多眼泪,却一点声不出。   小黄的尸体被他死死抱着,不肯撒手,坚信自己把小黄捂热了小黄就还能活过来,可闫衷告诉他,小黄不会再醒来了。   小小的陶岁根本承受不了这种痛苦。   他终于放声大哭,嘴里一直喊小黄的名字,要小黄回来。闫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既不能说话,也不会哄人,只能紧紧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脸边,他哭了一整夜,闫衷就抱了他一整夜。   哭到最后累得在闫衷怀里睡着了,闫衷给他擦干净眼泪,拍拍他睡梦中还在抽泣抖动的背,看着他哭肿的眼皮和脸颊,湿漉漉被眼泪黏在一起的睫毛,不肯松开小黄的手指,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心疼是什么滋味。   那一年的冬天,陶岁在雪地里低着头和闫衷讲,以后还要养一只小狗,他点头答应,陶岁又说要他们一起养,他也点头答应,牵住陶岁的手,希望陶岁不要再伤心。 第8章 作废   闫衷看着死死忍住眼泪的陶岁,感到心疼又无可奈何。   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在那年夏天就好了,他会多喂小黄吃几根肠,让陶岁揪小黄的尾巴玩。陶岁和他,还有小黄,他们都不要长大了。   小土松感受到陶岁崩溃的情绪,也发着抖低低地呜咽起来,就像小黄去世那天一样。陶岁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僵,双手马上把小狗抱紧了,一遍遍摸小狗的脑袋,安抚它。   闫衷的视线落在陶岁的脸上,也像无声的抚摸。   等小狗和他的小狗都平静下来,他才伸出手抓住陶岁,捏了捏那只清瘦的手腕,粗糙的指腹在细腻的腕心上轻轻摩挲了下,很爱惜似的,又在陶岁挣开他之前松开了手。   -我带它去医院做了检查,没有问题,现在让它吃点东西吧,你也该吃早饭了。   他打手语的动作慢下来,一副好商量的样子盯着陶岁。陶岁躲开他视线,压下情绪点了点头,跟着他去了厨房。   闫衷小时候怎么给小黄弄吃的,现在也怎么给小土松弄,他下了两碗面,从煮好的汤里捞出那些多切的碎肉,混进昨晚的剩饭里,打算蒸热,又扭头问陶岁它吃不吃蔬菜。陶岁还是点头,脸上再次出现那种恍惚茫然的表情,闫衷知道陶岁又想起以前了。   这几天里,只要他做以前常做的事,陶岁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是他也只和陶岁分开了一年,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要怎么改呢?甚至这一年里他每次醒来一睁眼,都会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但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再也没出现在过他手心。   和陶岁分开的日子里,闫衷也同样感到痛苦,有无数次冲动想要回到陶岁身边。   他只是,更害怕自己阻挡了陶岁往前走的脚步。   小土松吃完了饭就乖乖趴在陶岁脚边,陶岁低着头吃面,对养不养小土松的问题不肯定也不否定,闫衷知道他想养。   闫衷拿出出租屋里他提前准备的狗窝,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放好。在来找陶岁前他就计划好了要带陶岁去买只小狗,昨晚看到了陶岁手机里夏珉发来的照片,就趁凌晨人还没醒去找狗了。   但陶岁醒得太早,这在他的预料之外,也许再晚一点,陶岁就走掉了。   陶岁这三天睡得很不好。   几乎是他一翻身,一下床,或者尽力放轻了脚步推门往床边走近,陶岁都会立马惊醒。   闫衷有感觉到陶岁的不正常。   情绪一旦有波动就会浑身发抖,像是无法控制自己,已经不是可以忽视的程度,也睡不好,很容易惊醒,包括出现那种恍惚的表情时,闫衷都感觉到,陶岁似乎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时。   他开始隐隐地明白,自己当年的选择不管是对是错,都对陶岁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下午五点,外面下起了雨,是陶岁喜欢的天气。   窗帘被拉开,陶岁靠着窗台,看窗户上的雨滴,以不同的轨迹淌过玻璃,晕开玻璃外的一切,只能看见乌蒙蒙一片,是天,往底下,无数一晃而过的黑,是穿梭的车影,行人打着伞,变成颜色各异的小圆点,一点点挪动着,不断交汇又错开。   身后的门一声轻响,闫衷去了床边,又朝他走近,从他身后伸手拉上了窗帘。   他扭头想走,被闫衷拉住手腕扯回去,闫衷低头在他额侧吻了一下,往他手心里塞进一枚钥匙。   -搬过来。   -不用再合租,就住这里。   闫衷靠得很近,和以前一般,连手语也打得尽量简洁。陶岁想,如果闫衷不是哑巴,也一定话很少,一定同样讨厌与人交流。   那做哑巴不是很好吗?可以不说话,可以有理由不和别人交流,为什么非得说话?为什么当初他求闫衷问闫衷怎样才能不分手,闫衷要回答他,除非自己能说出声。   陶岁想不明白,他从来不介意闫衷是哑巴,也从来没有觉得闫衷和正常人不一样,他不是和闫衷一起长大了吗?为什么这么久的陪伴,闫衷都不可以相信,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是唯一的中心。   陶岁愿意一辈子只围着闫衷转,就像闫衷从跟着他的那天起就只知道围着他转一样。   房间里昏昏暗暗,只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暖黄的灯光映亮一小圈,将两人的轮廓照得模糊而柔软。陶岁后背抵着墙,又被闫衷堵在角落,没法再回避。   他用力捏紧钥匙,手心被冰冷坚硬的齿痕刻出纹路,泛着淡淡的红。   心里不舒服的堵着,找不到发泄口,陶岁不想这样,他听见自己牙齿细细发抖磕碰出的声音,无限的焦躁和委屈让他只想破坏一切,想让痛苦最好两个人一起体会。   陶岁松开手,金属落地很清脆的一声响,他眼神故作冷漠,闫衷却看见他发抖的手。   他还是想走,但闫衷没有作罢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挺拔的身形挡在他面前,遮住了大半光源,他只能看见那些光像纱一样柔柔地勾勒着闫衷身体的边缘。   这不应该的。给人造成闫衷很好说话的错觉,只有陶岁知道,他不是可以和你商量的那种人。   也包括现在。   陶岁很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做不到。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大脑在胡乱发送指令,认为要冷静就必须让眼前的闫衷消失,于是开始挣扎,可挣扎得越用力,闫衷就抓得越紧。   他不说话,闫衷就不放他走。   陶岁的脸扑满了异常的红,闫衷吻他,他却更崩溃,张着嘴艰难地呼吸,再开口已经是连喘带哽咽,又问闫衷:“凭什么?”   “我说过……”他哭着咽一下,“是你要逼我走……”   陶岁攥着闫衷肩膀的手指死死地扣紧,一旦想起那天的场景,想起闫衷对他说如果不填宜珲就再也不和他见面,想起梦里他一遍遍循环这个画面,他就无法做到冷静面对闫衷。   他真的,恨死闫衷了。   肩膀上落下零星几个拳头,然后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落在颈侧,落在胸口,陶岁终于彻底崩溃,一句句反复地对他讲,是你要逼我走,是你要逼我分手,仿佛在深夜里也曾无数次这样控诉过他。   只是手抖得太过厉害,落下来的拳头也不足以让他感到痛。   闫衷弯腰把人抱起来,宽大的掌心托着陶岁的屁股,还像小时候那样抱陶岁,陶岁也依着难以克制的身体习惯搂住他脖子,埋头咬自己的手臂,不想让闫衷听见自己的抽泣。   闫衷伸手摸摸他肚子。   是在问他饿了吗,吃饭吗。   一切都照从前,切断分开的这一整年,继续用他们之间的手语来和他交流。因为知道他会懂,只有他会懂。   可陶岁不要。   “分手了,我们之间那些就全都作废了……”   陶岁不许闫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现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我为你学的手语也作废!全部都作废!” 第9章 小白   在陶岁失控的情绪前,闫衷依然像棵静默挺拔的树,岿然不动地矗立着。   他知道陶岁讨厌他像以前一样对待自己,可这才是陶岁需要的。因为事实证明,离开闫衷的陶岁并没有过得更好,而是更差了。   原来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照顾陶岁,就连陶岁自己也不知道。   在“陶岁的成长”这件事上,除了闫衷,没有其他任何人插手。   闫衷伸手由上而下一遍遍抚摸着陶岁单薄的背,摸到突出的脊柱,太硌手。他抱着人走到窗台边,拉开窗帘,陪陶岁听外面的雨声,一下下亲吻着陶岁的耳朵。   他手心炙热的温度让陶岁无法克制地感到安心,这是从小就为陶岁筑成的象牙塔,不是离开过,就可以忘记它所有的温度、气味、光源。   陶岁很可悲地发现自己还是被轻易安抚了,他不再剧烈地发抖和喘息,身体感到乏力,不自主寻求依靠和温暖。   他无力地垂下脖颈,任由眼泪全滴在闫衷肩上,闫衷轻轻捏一下他的后颈,他就妥协般把湿透的脸埋进了闫衷的颈窝。   怎么办呢。   房间外的小土松叫唤起来,闫衷拉上窗帘,又抱着陶岁往客厅走。   -我去做饭。   闫衷把人放到沙发上,抬手比了比。   陶岁开始讲话,虽然很少。他把头往另一边撇,说:“我不懂。”   闫衷垂头盯着他的侧脸看,想笑。由俯身的姿势到彻底蹲下去,凑在陶岁面前,又看了陶岁几眼。   他的小狗其实脾气还和以前一样。   闫衷牵住陶岁的一只手,掰开紧攥的手指,让柔软的手心摊开,视线经过那些茧时还是停顿了许久,即使那天晚上他就已经摸到过。   不该这样的。他想。逼陶岁离开,结果不该是这样的。   陶岁悄悄扭过脸,沉默望着闫衷的发顶。闫衷还是把头发剪得很短,干净利落也方便,只是头发不够柔软,有些扎人。   可闫衷的睫毛却很长也很柔软,陶岁曾偷偷摸过很多次。   他出神地盯住闫衷垂下的毛茸茸的睫毛,像两把漂亮的羽扇,挡住那双总是看不透情绪而显得冷情的双眼,好似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起来,令陶岁忍不住想再伸手摸一摸。   可正当这想法传递至指尖时,手心里却传来一触即逝的温软,以及更多更多的痒,仿佛那两把羽扇真的在他手心里一下下扇。   他一惊,下意识地缩回手却被捉住,才终于回过神来,视线下移。   ——闫衷已吻过了他手心,正用手指在上面写字。   -手,语,你,会,的。   陶岁无名指和小指神经性地抽搐了下。   闫衷松开他,抬头和他对视,又比手语:“不懂的话,我们重新来。”   陶岁知道,这个不懂,是指他们之间的手语。   他攥起手指,竭力忽略刚刚闫衷指尖划过他手心带来的酥麻,太折磨人,像挨着人的神经划过,连头皮都发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闫衷却还在继续。他摸摸陶岁的肚子,再比手语。   -这是饿了吗。   然后再次牵回他攥紧的手,摊开他的手心,露出那些泛红的指甲印。闫衷把下巴放进去,看着他,眨了两下眼,比得很慢。   -这是对不起。   接着牵过他另一只手,在自己鼻子上摸了下。   -原谅我。   陶岁愣了愣,他真的尝试回忆,但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关于“原谅我”的片段,才反应过来这是新的,闫衷说重新来,却教他一个新的。   闫衷以前不说原谅我。因为陶岁不会真正生他的气,他也在陶岁这里做了太久拥有绝对安全的人——不用思考沟通的重要性、不用考虑决定的正确性、不用忌惮情绪的积攒与扩散,不用担心争吵、埋怨、分歧与被遗弃。   呆在象牙塔里的不止一个人。   在陶岁的记忆里,闫衷也很少将下巴放进自己的手心。   而此时此刻这人就蹲在他面前,像某种需要套好牵引绳和止咬器的大型犬,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极强的攻击性,眉骨高眼皮薄,眼型线条锐利,直挺的鼻梁下嘴唇也薄,透着股冷漠和疏离,却对他低眉垂眼,露出顺从的表情。   对不起,和原谅我,这两个手语,也非常像是犬类的信号。   陶岁的一只手托着闫衷的脸,另一只手被牵着,茫然而专注地盯着闫衷的双眼,一时之间忘了抗拒,没有察觉闫衷的指腹又贴着他的腕心轻轻蹭着。   当闫衷捏着陶岁的手指第二次碰了碰自己的鼻尖时,陶岁才猛然收回了手。   他瞪着闫衷,觉得自己是被闫衷这副姿态所迷惑,就像是旁边的小土松一样,蹲在这一双眼睛望着他,等待他发出的指令。   “……”   陶岁努力牵扯回思绪,将指尖的触感用力压下,强迫自己不去因为闫衷低头就马上原谅,他确实就是这样,面对闫衷软得没有底线,可是闫衷来他梦里说过太多次分手,他没有底线,也有无数个想不通,有太多太多说不出口的委屈。   在心里和自己撕扯了多个回合后,陶岁终于别开脸看向小土松,无视了蹲在那的闫衷。   但闫衷很快又凑了上去。他把小土松单手抱起来,用另一只手打着不完整的手语。   -名字。   陶岁不理他。   -那叫小白。   闫衷学着陶岁小时候起名的思路,陶岁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似乎咬了咬牙,又瞪他。   他却被瞪得开心,觉得陶岁瞪人的样子实在生动得很,像小时候一样,有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好琢磨,也好哄。   -那叫陶陶。   陶岁小脸绷得更紧。   闫衷逗完了人就去做饭了,陶岁和狗在客厅玩,他闷个汤汁的时间,也能去卧室走一趟,把陶岁扔在地上的钥匙捡起来,路过客厅橱柜,从里面摸了个红色的小荷包出来,又从小荷包里摸出一根红绳,是他在寺庙里求的。   他捏着红绳穿过钥匙孔,绕到蹲在地上逗狗的陶岁身后,俯身时宽阔的身形能将陶岁一整个笼罩住,锁在怀抱里,修长的双臂环着陶岁的身体,用那红绳圈住细瘦的手腕,迅速而利落地打了个结。   陶岁来不及反应,闫衷已经先一步抽离,带走身上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在汤汁闷好时刚好赶到锅前,一分不差。   只有那根红绳上仿佛还有闫衷手指的温度。   陶岁回头望着厨房里的背影,他知道自己已经很心软。   他只是,太容易于闫衷存在的时刻和空间里感到安全,还有幸福。   给小土松端饭时,闫衷听到陶岁小声叫它。   ——“小白。”   还是喜欢小时候那样起名字。 第10章 一半   开学前一天,陶岁终于获得了出门的许可。   他的东西都还在和夏珉合租的房子里,他跟闫衷说想要搬过来,闫衷同意了,但是一定要跟着他一起去。   陶岁还不准备结束合租,至少要等他帮夏珉找到新室友后。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仓促地离开,烂摊子也不该留给夏珉收拾。   那天闫衷把钥匙绑在他手腕上,他垂头盯了很久,最后解下来绑在了小白的爪子上。   闫衷知道他答应了养狗,也答应了留在那里。   这是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   收东西时夏珉来房间里找陶岁,没有问闫衷是谁,也没有问陶岁为什么要走,他总是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陶岁认为,遇到夏珉是他来到北珲为数不多的幸运的事。   “我会帮你找到新室友的。”陶岁取下柜子里的衣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松开手,留下了几件没拿走,“在这之前,这个房子还是我和你一起租的。”   夏珉摇摇头:“我把钱转给你。”   “那我会转回去的。”陶岁说。   他看了眼夏珉,忽然小声道:“我可能还会回来这里。”   夏珉愣一下,不再坚持,点了点头走开了。   闫衷站在两扇门中间,靠着墙,看见夏珉出来,才转身进了房间。   该听的他也听到了,听不见的,他也能猜到。   几乎是在闫衷脚步响起的下一秒,陶岁就啪一声关上了衣柜,迅速蹲下身,低头开始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闫衷装作看不出陶岁的心虚和慌乱,走过去帮陶岁叠衣服。   陶岁现在已经能把东西理得很整齐,叠衣服也不再是胡乱揉成一团。闫衷上大学那几年,一收拾行李,他就会立马跑过去说要帮闫衷一起收,结果就是越叠越乱,箱子很快就满了,东西却没放进去多少,还要闫衷再一件件拿出来重新叠,常常半个晚上过去箱子才收拾好。闫衷说他帮倒忙,但每次都任由他浪费自己的时间,再看他帮了一通倒忙还累得趴在床上睡着。   陶岁来这里上了一年大学,就回了一次家,收拾过几次箱子?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兼职,学会了这个。   闫衷把陶岁叠好的都拿出去,把陶岁也拎开,放到床上,一个人重新整理。   陶岁不明所以,也懒得和他产生交流,从床上爬起来,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要带走的。   一个小时后,闫衷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眼神紧盯着屋内陶岁的背影。   陶岁敲了敲夏珉的房门,想和夏珉道别。夏珉似乎在和谁打电话,还起了争执,开门时脸上被气出来的薄红还没来得及消散,清秀的眉间也有淡淡的怒意,看向陶岁的双眼却仍然清澈。   “……我走了夏珉,再见。”陶岁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和夏珉挥了挥手。   夏珉点点头,也和他挥手。   明媚的午后,陶岁低着头跟在闫衷身后,盯着自己一个箱子就能装完的行李,再次感到茫然和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直对闫衷表达着强烈的抗拒,可又一直被闫衷带着走,现在还拖着箱子搬到了另一个地方去。   他还有太多问题没有问闫衷,为什么会到北珲来?又为什么住在那里?是租的房子吗?为什么要在北珲租房子?为什么来找他?为什么吻他又为什么和他做那样的事?为什么要他留在那里?又为什么要求他原谅?   闫衷后悔了吗?后悔和他分开?   陶岁忍不住眼眶的酸涩,不敢再往下想,他想要知道原因,可又害怕知道原因。   他想要闫衷跟他说和好,可又讨厌闫衷求他原谅。   陶岁想把自己撕成两半,一半拥抱闫衷,一半对闫衷说,你不要碰我,你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永远不要原谅你。   开学当天陶岁起得很早,逃也似的去了学校,教室里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他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翻开书想要简单预习一下,但怎么也看不进去,很快就烦躁得又开始抠手指。   他越抠越用力,没有注意到手指上被慢慢抠出了一片细小的伤口,等他被一阵刺痛惊醒时,那里已经渗出了不少的血丝。   陶岁顿时慌得冒出些冷汗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闫衷,第一反应竟然是怕被闫衷发现。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骨气,可脑子里又忍不住去想自己该怎么骗过闫衷,怎么可以不去面对。   怎么才能……他不去闫衷那里了!   陶岁一下挺直了背。他回忆起自己昨天和夏珉说过有可能还会回去,钥匙他就放在书包里,待会没课了他就回出租屋,不去闫衷那里。   他这样想着,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给他发了条短信。   -今天想吃什么。   陶岁扫了眼那串数字,认出来那是闫衷的号码。   他曾两次接到过来自这串数字的电话。   一次是在大一的寒假,陶岁在一个精品店兼职,和姑姑说不回去了,要等过年了再回去,姑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出理由,支支吾吾地含糊了过去。   临近除夕的前几天,他下了班后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吃泡面,手机忽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疑惑地接起,对面却不说话。   他喂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便也不出声了。   但他也没有挂断。   他猜到了是闫衷。只有闫衷喜欢这样,明明不能开口说话,却总喜欢给他打电话,听他一个人讲话,闫衷上大学时经常给他打。   除了姑姑和闫衷,也没有人会记得他的号码。   陶岁就低着头,手机贴紧了耳朵,一直到只吃了一半的泡面在寒冷的冬天里不堪等待地凉了个透,那通电话才被对方挂断了。桌子上积了一小滩水,他脸上残留着冰凉的泪痕,很久都不肯放下手机。   另一次就在一个月前,他赶去饭店的路上手机又响了,心里已经将那串数字背得滚瓜烂熟,不用再看第二眼。   铃声响了好几遍电话才被接通,依然没有任何声音,他也不开口。   过了几分钟,他叫道:“闫衷。”   对方迅速挂断,那通电话就此结束。   陶岁低头盯着那条短信,有些神经性地用指尖挤压着手指上的伤口,他竭力不去想那些时刻,他也想让自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放过自己也放过闫衷,他们可以更快重归于好,这是他从分开那一天起就一直期盼的。   可是没有那么容易,他会控制不住地、反复地想起在那个房间里,自己哭着求闫衷不要分手,闫衷没有伸手帮他擦眼泪,也不肯答应他。   就像爸爸走的时候,不管他如何伤心地哭泣、乞求,爸爸都不肯留下来,用力拽开了他的手。   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两次。   陶岁想不通。如果爸爸是因为不爱他,那闫衷也是吗?   可是闫衷不爱他为什么还要陪他长大啊?   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老师已经开始上课,陶岁用力按住手机右侧,看着屏幕彻底黑掉,再也收不到电话和短信。 第11章 天生一对   陶岁站在门前,仰头盯着墙上的声控灯,用力跺了一下脚。   没有任何响应,楼道里依然昏暗,只有他的手机还亮着束光。   偏偏那一天就亮了。   陶岁撇了撇嘴,低下头,从书包里翻出钥匙开门,虽然上一次在心里后悔过,这次却还是不改,不肯伸手开灯,非要先换好鞋。   手机开机后没有再弹出任何消息,闫衷似乎不在意他回不回复,并不会为这种事感到着急和不悦,反而是陶岁为此生出满腔的气愤和委屈,孩子气地拽着鞋带,甩掉了鞋。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时他反射性地僵硬了下,又安慰自己应该是楼里的居民,心脏却惶惶地跳起来,下意识直起身要关门,但已经来不及,那只手比他更快抓住了门框。   “……!”   陶岁呼吸一滞,抬眼时心脏都要跳出胸口,脸吓得有点白。   门外,闫衷平静地盯着他,挺拔的身姿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稍一伸手,将门推开大半。   -开灯。   “呜……”   门咔哒一声落了锁,陶岁朝后刚退了一步就立刻被捉住,闫衷捏着他后颈吻他,不像之前那样凶,反而温柔地舔舐着他的唇,并抬手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在他太阳穴轻轻按过,安抚他的恐惧。   吻一点一点深入,滚烫的舌扫过每一寸属于自己的领地,陶岁呼吸不畅,意识慢慢变得模糊,只仰着下巴不住地吞咽,小巧的喉结被人用指腹按了按,刺激得他一阵更激烈地吞咽,却反而从嘴角溢出一些。   “嗯……呜……”   他只能从鼻子里挤出一些不高兴的哼声,闫衷却惩罚似的咬了他一下,随后突然伸手将灯打开,他像是被吓到,呜咽了声,扭开了头,脆弱的脖颈在闫衷手中细细发抖。   闫衷盯了几秒,俯身在他后颈淡去许多的牙印上用力咬了一口。   “呃……!”   陶岁痛呼一声,下意识要缩起脖子却被闫衷用虎口扼住了下巴,只能仰起头承受。   片刻后闫衷松开牙齿,在那圈泛红的牙印上舔舐安抚,又直起身偏头继续和陶岁接吻。   陶岁想推开他,反被他掐住腰提了起来,抵在墙上,十分轻松地举高,令陶岁脚尖悬空和自己平视。   陶岁僵硬地抓住闫衷的手臂。   闫衷盯着他的双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   陶岁却明白,这是在质问,质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不回家。   陶岁的沉默终于引来闫衷更加强势粗暴的吻。   被温柔抚拭后的唇更害怕被这样对待,陶岁的眼眶中很快蓄起泪花,睫毛湿漉漉地颤动,舌尖和嘴唇被一连咬了好几口,他努力想要呼吸,只能张开嘴唇,反而让闫衷吻得更深。   错乱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而沉闷,交吻间黏腻的水声暧昧且色情,时而漏出的呜咽与低吟也显得可怜极了。   悬在半空的脚尖徒劳地蹬了几下,陶岁快要晕过去,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过。   只好求饶一般,他双手绕过闫衷的肩膀,无力地抱住。   闫衷退开一点,额头抵着他的,听他重获氧气后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身子软得出奇,犹如没有骨头,闫衷将他揽进怀里,让他趴在自己肩上,转身进了房间。   “你凭什么发脾气!”   闫衷刚把人放到床上,陶岁就比他先一步开始发作,气都没有喘匀,胸口一起一伏地瞪着他,垂在被子上手捏紧了拳头。   “我们已经分手了!”   陶岁反复地提起这件事,让闫衷感到有一点幼稚,但这正是他想要的,说明陶岁只要在他面前,就又做回了原来那个陶岁,陶岁冲他发脾气,他也很喜欢。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有说过要去你那里住吗?我答应过你吗?”   陶岁这样说着,在门口时的心虚逐渐被一股理直气壮的气势所替代,闫衷站在床边看他,没有反驳也不能反驳。   第一是他说不了话,吵架很容易处于劣势,第二是陶岁确实没有在口头上答应过他,只是收下了钥匙,还把东西也搬过去了而已。   “你现在从这里……”陶岁咬了咬牙,“滚出去!”   听得出来那句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闫衷很轻易地被取悦,陶岁对他还是这么心软,像只色厉内荏喵喵叫的小猫,总是发脾气,想说难听的话,却连刻薄一点点的词都说不出。   闫衷弯腰在陶岁软软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别生气。   他牵过陶岁的手把下巴放进去,又用鼻尖蹭了蹭陶岁的鼻尖。   陶岁心脏剧烈地跳了两下,一时之间又忘了推开闫衷。   因为只有他们懂,所以这些小动作,属于他们之间的手语,也是可以随时有一些变化的。   闫衷把门口的菜提进来,往厨房走。   陶岁都没有注意到他来的时候手里还提了东西,这人每次出现都把他吓得要命,他根本没精力关注这些。   厨房的空间很小,陶岁和夏珉都不怎么用,很多东西都没有,但闫衷似乎早有准备,从购物袋里拿出菜,又掏出一堆调味品,甚至还有油,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做饭。   陶岁赶紧上前,拳头还紧紧捏着:“你干嘛?”   闫衷回头看他,掂了掂锅,意思是——做饭。   “你……你又……”陶岁气急,气自己怎么就对闫衷说不出重话,他狠狠一跺脚,非逼自己说了出来,“你又发什么神经?”   “这是我和夏珉租的房子!”   闫衷点点头,抬起手。   -给你和夏珉做饭。   “……”   陶岁脸都气红了,开始上手拽他。   “你快走!夏珉马上下课回来了!你回你自己那里去!我们不需要你做饭!”   -你不回去我怎么回去。   “我就不回去!”   -那我给你们做饭。   “……你有病吗!”   陶岁气得用拳头砸了下闫衷的肩膀。   闫衷被砸一拳,嘴角还上扬了些,又拧着腰俯身吻他一下,把他从厨房里拎了出去。   夏珉一推开门,灯开着,屋内还有菜香,他愣了下,往里一看,发现陶岁正不高兴地在桌前坐着,面前摆了好几盘菜,厨房里还有人。   “陶岁?”   夏珉换好鞋往里走,疑惑地指指桌子又指指厨房,陶岁的脸颊有些红,别扭地说:“他买了菜,做完饭马上走。”   停顿几秒,又似打扰了夏珉而不好意思地找补:“他,他做饭挺好吃的,我们一起吃吧。”   夏珉笑了下:“真的做完饭就走?只有我们俩吃吗?他不一起吗?”   “……他吃过了。”   夏珉点点头,先回了房间放包,出来时闫衷饭也做好了,洗了手又把刚刚产生的厨余垃圾提起来,像是真的要走。   而陶岁就偷偷瞥着他。   “还是留下来一起吧。”夏珉笑着收回视线,和陶岁说,“不然我也不好意思吃的。”   “……好吧。”陶岁为难地应下。   闫衷就放下垃圾,又洗一遍手,盛好了三碗饭摆到桌上,应该是故意的,陶岁感觉自己碗里的饭被压过,很实,筷子差点插不进去。   他瞪了闫衷一眼,伸手把闫衷的碗抢过来,又把自己的碗推过去。   他拿起筷子一插,发现比自己的还要实。   “……”   闫衷早就猜到他会这样做。   陶岁咬紧了牙,恨不得狠狠踩闫衷一脚泄愤,这种被看透、被预知所有反应的感觉让他很憋屈,明明以前觉得闫衷很懂自己,是和自己天生一对,现在却觉得闫衷太懂自己了,让他没有一点隐私,简直是无比讨厌!   闫衷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   夏珉似乎忍着笑,将自己的碗朝陶岁推推,问:“换我的?”   陶岁的脸霎时红了个透,尴尬地摇摇头:“不,不用……”   碗里很合时宜地落下一块肉,他赶紧埋头开始吃。   这个讨人厌的闫衷!   --------------------   闫衷:老婆的每一个反应都被我提前预知(`ω`) 第12章 烟瘾   “那,那我走了。”   陶岁耷拉着脑袋,准备和闫衷一起回去。闫衷被留下来吃了饭,竟然就没有了要走的意思,吃完了就坐在那等他,他不走闫衷就不走。   夏珉抿着唇笑了一会,说:“你可以让你朋友去你的房间和你一起睡。”   “不不不!”   陶岁赶紧摇头,谁知道闫衷会不会又突然发什么疯,万一被夏珉看到了他就完蛋了。   “我们走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陶岁抓住闫衷的手迅速跑出了屋内,心虚的样子让人发笑。   而害他担惊受怕的始作俑者闫衷还不忘提上那一袋垃圾。   陶岁牵着闫衷的手腕跑了一小段,出了居民楼就松开了手,闫衷盯着自己的手腕,有些轻微的走神。   陶岁头也没回,步子很快地往前走。   闫衷抬起视线,两个大跨步就跟上去,突然伸手扣住了陶岁的手,五根手指强势地挤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陶岁用力甩了两下,甩不开,作罢。   闫衷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   陶岁和夏珉合租的房子离闫衷租的房子不算近,理应打车,但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拿出手机,也并不侧目,只盯着前方,脚步很快就踩到同一个节拍,影子重叠在一块。   闫衷想起小时候,陶岁生气的方式总是很可爱。   小学三年级的陶岁最喜欢生闷气,要是放学闫衷晚了一点去教室接人,陶岁就会不高兴,路上不要和他牵手,没过几分钟又主动牵上来,但也不和他讲话,撇过脸用力朝着另一边,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再过一会,就一个人小声嘀咕起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闫衷听不清,就捏捏他的手心,这后来也变成他们之间的手语之一,意思是——你在说什么?   陶岁就会和他讲:“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了。”   闫衷只能弯腰把陶岁抱起来,他初二就已经借着基因优势长到了一米七多,加上爷爷开了一个小卖铺,他常年帮爷爷干活甚至卸货,体格自然比同龄人要健壮些,抱起一个小陶岁是轻而易举的事。   陶岁会顺势抱住他的脖子往他肩上埋,小声问他:“你是不是不想来接我?”   他摇摇头。陶岁立刻原谅他,不需要他更多的解释。   每一次都这样。他就只要点头或摇头,对陶岁提出的问题给予肯定或否定就好,被脾气不太好的陶岁极其没有底线地包容着。   初一的陶岁开始频繁和他闹脾气,因为两个人不在一个学校了,陶岁总是会胡思乱想,而闫衷从小就早熟,到了高中更是完全袭承了大人的思维和处世,并不怎么在意那些小事,也不懂陶岁脑袋里那些奇怪的想法,陶岁因此常常生他的气,和他单方面吵架。   并且是用手语吵架。   ——陶岁只要一生气就会冲闫衷打手语,不肯和闫衷讲话。   有时气急了还会打错,如果闫衷这时候选择不合时宜地纠正错误,陶岁就会更加生气。   所以常常是陶岁一脸气恼地对着闫衷一顿输出,而闫衷则是静静地看着,没有理解他生气的原因,只觉得他那样子很可爱,脸都气红了,脑袋上翘起的发尾因为打手语太用力而一弹一弹,像是配合着对闫衷发出抗议。   陶岁打起手语时,看起来比他更像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动作用力,幅度大,表情会随着手语内容变化,反而是他总冷着脸,没有什么表情,打的手语也是尽量简洁,且面对任何情况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永远像一棵缄默的树。   等陶岁累了气喘吁吁地不得不停下来后,闫衷会摸摸他的小狗头帮他顺毛,偶尔也会把下巴放进他手心里讲对不起,最后抱着他哄他睡觉,事情就这样过去,陶岁很快又不生他的气了,好哄得出奇。   高二的陶岁学习压力太大,而正在上大学的闫衷一个月才回一次家,他开始常常流眼泪,又不知道在哪里学了那些手语,生气了总是趁闫衷转过身的时候偷偷打个手语——“讨厌鬼”、“烦人精”、“笨蛋”、“木头呆子”。   也是闫衷偶然一次回头才发现的,后来每一次陶岁偷偷比他都知道。   而现在陶岁也同样不理他,不和他说话。   只是牵手变成了他主动,但陶岁也没有一定要甩开他的手,只甩了两下就任由他牵着,五分钟后,指尖就慢慢贴上了他手背。   陶岁对他一直是这样,好像经常生气,可又过分包容。   天渐渐暗了下来,闫衷故意放慢了脚步,陶岁察觉到后也没什么反应,一直到他们走过一个无人的路口,陶岁才忽地举起手,在他手上埋头咬了一口。   估计是真使了劲在咬,闫衷却好像感觉不到痛,只是俯下身,在陶岁的脑袋上亲了一下。   陶岁赫然弹起来,眼睛看着他睁得很大,里面情绪很复杂,有震惊,疑惑和不理解,有气恼,也有一闪而过的悸动,耳朵红了,像留在闫衷手背上的牙印一样红。   陶岁不知道闫衷怎么变成这样。   总是突然亲他抱他,频繁性地进行各种亲密举动,明明以前才不这样,连和他碰碰嘴唇都不行。   而且为什么要在他咬手的时候也亲他?   他发脾气的时候闫衷亲他,他瞪闫衷的时候,闫衷的眼神看起来也像是想亲他。   好像无论他做什么,闫衷都想亲他。   和他分开一年后,闫衷变得有点陌生。   闫衷的手最终还是被甩开了。   陶岁红着脸,一到家就和狗玩,小白饿了,一个劲嗅陶岁手心,因为之前陶岁会把火腿肠掰碎了放在手心里喂它。   陶岁对它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买火腿肠。”   闫衷一看这场景便知道了。知道了陶岁会把吃的放在手心里喂狗,也知道陶岁这样是因为以前小黄最爱舔他的手心。   闫衷收回视线,去厨房里给小白弄吃的。   闫衷很想抽根烟,焦躁地摸了摸裤子口袋,空的,他早就把最后一包烟扔了。   喉咙痒得不行,胸口也闷得发堵,像是烟瘾犯了,不抽一根难受得浑身有蚂蚁在爬。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楼下找个便利店买包烟,在店门口抽一根就扔掉,身后忽然有人靠近,带着一股小狗味。   他一回头,陶岁就抱着狗站在他身后,疑惑地轻皱着眉,看着他,表情和怀里的狗一模一样。   那股瘾突然就灭了。   “?”   陶岁不怎么高兴:“它饿了,你能快点吗?”   闫衷比手语:“出门找你前给它吃过东西。”   “它没吃饱。”   -知道,和你说一声,免得误会我没有管它。   “……”   陶岁有片刻的失语。   他不太适应现在的闫衷。   陶岁准备蹲在旁边看小白吃饭,闫衷却将他抱到了阳台。   夜里的风凉丝丝的,吹得人很舒服,陶岁又被那条手臂箍紧了腰挣脱不得。闫衷捧着他的脸和他接吻,有些凶,含着他的嘴唇反复吸吮,像上了瘾一般,手指顺着他衣摆摸进去,炙热的掌心贴上他的皮肤,更用力地掐住他的腰。   那天闫衷在阳台上抽了最后一根烟,现在他要让陶岁来帮他解烟瘾。   --------------------   岁:分手一年后老公突然性情大变 第13章 解瘾   陶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闫衷吻着吻着就吻到了浴室里。   闫衷本来是想带他去床上,但他从来爱干净,不洗澡不肯上床,闫衷就十分自然地抱着他一起挤进了浴室里,继续和他接吻。   衣服已经被脱了个干净,闫衷怕他不开心,全都扔进了洗衣机里。   瓷砖的墙面很凉,陶岁不小心贴上去,冻得打了个哆嗦,闫衷就伸手将他搂回怀里,身上很烫,烫得他也想哆嗦。   闫衷用牙齿咬他的下巴,轻轻的,捏着他臀尖的手却很重,揉面团似的,又挤又掐,他闷哼着想躲,被掐得更重,雪白的肉团上留下深红的指印,满是凌虐的痕迹。   陶岁想拒绝,刚一张嘴就被吻住,吻得迷迷糊糊像小狗一样喘气,闫衷就松开他,去吻他的脖子,他再张嘴,只漏一个音节,就又被吻住。只要他想开口,闫衷就会用绵密深重的吻堵住他。   嘴唇和舌头慢慢开始发麻,陶岁只好冲闫衷点了点头,闫衷也懂他的意思,继续朝下吻去,刚咬住他脖子,他就哑着嗓子开口:“要……要上课,不能留痕迹。”   闫衷顿了顿,收回牙齿,用舌头舔了舔,而后偏过头,换了个位置,在陶岁瘦削的肩头咬了一口。   陶岁轻轻瑟缩了下。   闫衷试探着想挤进一根手指,但穴口干涩,硬挤会疼,只能抱起陶岁出了浴室,从床头柜里拿出润滑剂和套,又重新进去了。   他怕他一个人出去拿,再回来陶岁衣服都穿好了。   “嗯……”   陶岁难受地哼了声,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强烈的异物感,摇摇头又想叫停,闫衷立刻吻住他,记性很好地找到那个位置,也不再像上一次一样蛮横,而是有规律地转着圈揉,时不时曲起手指抠弄两下,陶岁却发现自己更受不了这样,很快就软了腰,几乎要站不住,只能搂着闫衷的脖子勉强立着脚尖。   “不……”陶岁摇头,“拿出去……”   闫衷充耳不闻,又捏住他前面上下套弄,快速地打。   没有他的手搂着,陶岁更站不住,光靠两只手臂是完全不够的,更何况还抖得这么厉害,陶岁急得闪着泪花,哆哆嗦嗦往下坠。   闫衷很想告诉他,射出来,就可以抱他了。   可惜他是哑巴,并不能说话。   闫衷只好用那只还在扩张的手臂挽住陶岁的一条腿。   陶岁站着的那条腿便筛糠似的抖。   闫衷俯身去吻他眼角睫毛上的泪,手指已进去了三根,另一只手又故意用茧去磨,他一被茧碰到就喘得厉害,带着哭腔,很好听,闫衷坏心地一下一下磨他,听他一声一声地哭喘。   只不过经不起多久就射了,趴在闫衷肩上哭出声来。   那既脆弱又敏感,陶岁又才第二次,怎么受得了他这样弄,茧太粗糙,一碰又疼又爽,电流似的穿过,无论是痛感还是快感都超过了承受阈值。   闫衷挽起陶岁另一条腿的膝弯,把人整个抱起来,慢慢往里进。   陶岁难受得朝后仰,白皙的脖子连着肩颈,一条漂亮的线,绷紧了,细细地抖。   闫衷低头去吻,鼻尖能闻到一点陶岁身上的香。   这彻底解了他的瘾。   “太深了……太深了!”   陶岁接受不了这个姿势,进去太深,他感觉肚子都要被捅破了,攥着闫衷的肩膀使劲想往上逃开,闫衷却掐着他臀尖,将两团肉掰得更开,强势地往里进,直到全部没入。   可陶岁是真的受不了。他整根没入的瞬间,陶岁就抖着又射了一次。   闫衷抱着人,不再动,想让陶岁缓缓。   陶岁眼神涣散,脸颊通红,一双腿抽搐了好一阵,穴里却反而越来越湿软,闫衷快要忍不住。   他凑过去亲亲陶岁的鼻尖。   “不要……这个姿势,哥……”   陶岁缓过来后眼泪就立马大颗往下掉,求饶地喊哥,十分抗拒,闫衷只好安抚地吻住他,放他下来。   他被捏着肩膀转了个身,闫衷抓住他一双手腕要他扶住墙,掐着他的腰从后面又进去。   “明天上午、有课……”   陶岁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   闫衷却像没听见,挺腰用力撞进去,他浑身一抖,要不是闫衷扶着他的腰,他已经跪了下去。   陶岁不知道,他的课表,闫衷都可以背下来。   他明天上午是没课的,下午才满课。   为什么这么傻,都已经这样频繁地看自己手机,连狗都抱回来了,微信都是看的,为什么还会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课表。   怎么会这么傻?还是把他这个人想得太好?不知道他本性恶劣,浊根难除。   宝宝啊。   闫衷在心里叹气,掌心从腰向上,贴紧了陶岁胸口,将人摁进怀里,不要陶岁再自己扶墙,另一只手捏着陶岁脸颊低头去吻,陶岁有些委屈地哭,眼泪都被他吻掉。   自己骗人,还要委屈。   闫衷拉过陶岁的手在自己的鼻尖上摸摸。   他选择了先低头。他不需要争谁对谁错,首先是陶岁不要不开心,其他的都再说吧。   陶岁那天说着不懂,但其实最吃这套,蜷着指尖脸更红了,身体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   他继续咬陶岁软烫的嘴唇,手掐住了陶岁的乳尖,又用茧去磨,弄得人哼喘不止,气恼起来撇开了脸,不和他亲了,他便埋头在细腻的后颈上咬。   在这留下痕迹,为了遮挡,陶岁自然会留长头发。   陶岁的胸口很快被掐得一片通红,全是指印,乳尖肿了,有些疼,又扭头去和闫衷接吻,闫衷果然就松开了手,环着他的腰挺身重重地操弄。   在浴室里做了一次后,闫衷又把陶岁抱到床上做了一次,胸口前的指印叠加上牙印,陶岁迟钝地意识到闫衷是因为被拒绝在他脖子上留下痕迹,所以才故意在别的地方留下更多痕迹。   -明天上午你没课。   闫衷跪在他两腿之间,表情还是像平时一样冷,只是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带着无声的压迫和占有。   陶岁晃了下神,知道闫衷是看过自己课表了,抿唇避开了视线。   闫衷掐住他膝弯,俯身压下来,吻住他。   吻得又重又凶,讨厌他避开自己的视线。   -明早多睡一会。   闫衷把人清洗干净后抱进被子里,陶岁困顿地眨着眼,看他比手语,扯扯被子把自己捂住,翻了个身不理他,发出累坏了睡着后的鼾声,轻轻的,像只狗崽。   闫衷勾起唇角,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留了盏夜灯,去厨房里把黑米提前泡好,准备第二天早上熬粥给陶岁喝,虽然陶岁不怎么喜欢喝粥,但黑米粥养身体,对睡眠和食欲都有帮助。   就哄着喝吧。   客厅里小白睡得正香,闫衷弄好后放轻脚步回了房间,躺到床上时被子里鼓起的那一团不明显地抖了下,他伸手把人搂过来,让陶岁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小时候陶岁最喜欢枕他的手臂睡觉。   毛茸茸的小狗脑袋在他胸口动了动,熟练地找了个喜欢的姿势,沉沉地睡过去。 第14章 创可贴   七点的闹钟没有响,但陶岁还是睁眼醒来了。   他下意识翻身要下床去洗漱,一旁的闫衷却伸手将他拉住,又拖回被子里抱着,按了按他微微肿起来的眼皮,要他继续睡。   陶岁推也推不动,倔了一会后不知不觉就合上了双眼,他的身体还太习惯闫衷的拥抱和安抚,一年的时间也没法改变,被这样哄着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闫衷轻轻拍他的背,哄他睡得更舒服也更沉。   明明以前那么爱赖床的人,现在却醒得这么早,眼里全是惺忪的睡意,显然是还困得很,就要爬下去刷牙了,连给自己缓一缓的时间都没有。   昨天也是,闹钟刚响一声,人马上就下床了。   闫衷想起小时候,闹钟一响,陶岁只会把脑袋往他怀里埋,装听不见,他只能先起床,帮陶岁穿好衣服,自己去刷牙,让陶岁再赖一会。他把书包都收拾好,早餐也拿好,才催陶岁去洗漱。   一周里,陶岁只有周一和周三以及整个周末在他家睡,不在他家睡的那几天里,出来得总是很晚。   是他要从小到大都惯着陶岁,现在看到人这样,就觉得不对,不能这样,可大家都是这样的,为什么陶岁就不可以呢?   要是没有闫衷,陶岁就只能这样。   陶岁在闫衷怀里睡得很香,九点多也不见要醒,闫衷等到九点半才把他捏醒,锅里的粥已经煮好了。   陶岁洗了脸,虽然腿很酸,但睡得很舒服,整个人都呈现着很放松的状态,把莫名其妙很乱的头发梳了几遍,因为比较短,所以梳完就好多了。   坐到桌前时闫衷瞥了一眼,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看到闫衷端过来的黑米粥,果然露出不高兴的神情,撇开脸不想喝,用手指推开了一点。闫衷坐到他旁边,拿起他的碗用勺子搅了搅,舀出那些花生凑到他面前给他看,示意自己加了他最喜欢的花生。   可他讨厌粥里的花生!   陶岁把脸又撇开一点。   闫衷静了几秒,把碗放下,起身去给小白准备早餐。   陶岁扭头去看闫衷的背影,胸口莫名涌上一股闷闷的胀感,堵得他鼻子都酸了,回过头盯着碗,脑袋垂得特别低,两只手抵在桌子和胸口之间,抠了抠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抠了两下才看见自己手指上贴着创可贴,他刚刚醒来后几乎一直在神游,都没有注意到。   闫衷已经发现了,但什么也没说。   他盯着创可贴,脑子里缓缓挤进模糊的记忆碎片——昨晚洗完澡后,闫衷让他靠在洗漱池上,低着头牵起他的手在他伤口上抹药,他当时困得不行,任由闫衷摆弄,只是觉得有点痛,缩了下手,闫衷就俯身亲了亲他。   “……”   发现了,却什么也没问,也没有提起过,只帮他处理了伤口,然而这样更让陶岁隐隐地感到害怕。   他正想着,椅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拖动,和桌子拉开了一段距离,闫衷将他抱起来,自己坐上去,把他放到腿上。   陶岁一惊,似乎想挣扎,可这也是闫衷以前常做的事,他抵抗不了任何来自习惯对身体的操控。   -小白吃早餐了。   闫衷比完手语就又端起碗,要喂陶岁吃,陶岁愣愣地呆了一会,眼神里全是挣扎,最后好像终于捡回了理智,要从闫衷身上下去。   闫衷脚跟踩住地带着椅子往前一挪,把人卡在了自己和桌子之间。   “你……”   陶岁一手抵住桌子,一手攥住他手臂,气急了又骂那句:“你有病吗……!”   闫衷面不改色地舀起一勺粥,喂到陶岁嘴边。   陶岁又要撇开脸,他嗒一声放下碗,捏住陶岁的下巴吻上去,吻得人不得不张开嘴喘气,就用勺子喂进去一点,怕人呛到,只想让陶岁尝尝味道。   -放了很多糖。   陶岁漂亮的一双眼盈着细微的水光,舌尖蔓延上甜味,带着花生和黑米的香味,也没有那么讨人厌。   闫衷盯着他,心里已经在笑。   陶岁的眼睛什么都藏不住,连被这点甜掳获了的神情也全都显露。   他舀了第二勺,陶岁怕再被他亲,只能乖乖张嘴喝下,粥煮得很烂很稠,不烫,刚刚好暖胃,几口下去,四肢仿佛都暖了。   尽管现在,其实是夏天。   -下课了就回来。   闫衷想送陶岁去学校,被陶岁毫不犹豫地拒绝,同时也提前拒绝了他来学校接自己。   “我没有答应过你要住在这里。”   陶岁又讲,即使他已经把钥匙放在了书包里。   他换好鞋就要走,被闫衷捉着亲了好几下,恼得很,又用力砸了闫衷一拳,下楼的时候脚蹬得啪啪响。   下午是实验课,连着四个多小时,陶岁腰酸背痛,脱掉实验服后看了看手机,闫衷又给他发了信息,问他下课没,他关掉手机,没理。   也不知道为什么翻了他手机那么多遍都没有加上他微信。   陶岁站在实训楼楼下的池子边发了会呆,手机又响了两声,以为是闫衷在催他回家,打开一看,是孟雏发来的喂猫的照片。   裘寸晖:岁岁饲养员,你实验做完了吗?要不要过来一起喂猫?   yyy:好的。   陶岁又瞥了眼短信,随后收起手机,朝南校区的宿舍楼小步跑去。   因为怕跑得太快引人注意,又迫不及待想见到猫和孟雏。   认识孟雏就是陶岁来到宜珲为数不多的幸运的事了。   孟雏读的也是动物医学,但大了陶岁两届,本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只是两人总凑巧在一个时间段去喂猫,又喜欢食堂同一家店,甚至总买同一个套餐,以这样的巧合频繁地碰面了许多次,孟雏就忍不住向陶岁要了联系方式。   陶岁记得孟雏当时也说过一句,说他们很投缘。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闫衷,然而他那时已经不再是小孩了,明白了大人话语中的嘲讽,觉得自己蠢,可还是固执地认为闫衷和他就是投缘,是天生一对。   但他也学会了一个新的词,叫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   “它又长胖啦。”   孟雏蹲在草丛边,从包里掏出几根猫条来,递给陶岁,陶岁犹豫了下才接,蹲下来和孟雏一起喂。   孟雏跟他肩靠肩,脸上挂着融融笑意,问他:“做实验是不是很累?”   陶岁点点头,撕开猫条,喂另一只凑上来的小猫。   “你想吃面包吗?紫米馅。”   孟雏又从包里掏了掏,犹如哆啦A梦在翻自己的百宝袋,唰一声抓出一袋紫米面包来,塞进陶岁的手心。   陶岁弯了弯眼睛,小声说:“谢谢学长。”   “不客气~小橘小花都长胖了,岁岁饲养员也要加油赶上。”   孟雏接过他手里还在喂的猫条,让他空出手吃面包,他撕开塑料包装,像撕开猫条,埋头安静地吃了起来。   他在别人面前总是这样内敛而小心的,不怎么显露情绪,似乎只有在闫衷面前,他才敢让全部的自己都展现出来,是最听话,也是脾气最坏的陶岁。   尤其是在面对孟雏的时候。他太喜欢孟雏,孟雏又对他太好,给他昂贵的猫条也给他面包,和他聊天也总拥抱他,甚至还带他去看医生。   这样温暖而耀眼的人,陶岁只是待在他的身边,也觉得幸福。   并且,孟雏拥有完整的爱人的能力。   陶岁很羡慕。 第15章 回家   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陶岁一直把手里的面包慢慢啃完了,才肯拿出来挂断。   孟雏扭头看了他一眼,问他:“谁呀?”   陶岁讲:“讨厌的人。”   “不是你舍友吧?”孟雏很关心地朝他靠近,摸摸他的头发,稚气的眉眼露出不高兴的神情来,“他们最近还有在骚扰你吗?之前让裘寸晖去警告过他们,要是他们又骚扰你,你就告诉我们。”   陶岁很快地摇摇头:“不是他们,他们没有再骚扰我了,谢谢你们。”   孟雏探究地盯了他几秒,确认他没有骗自己就继续扭头喂猫。   陶岁不喜欢讲自己的事,所以孟雏也不会再问下去。   小猫们已经差不多都吃饱了,孟雏把垃圾全装到塑料袋里,陶岁跟着一起站起来,被很轻地摸摸头发的触感似乎还在,他望了眼孟雏的侧脸,认为孟雏身边是同样安全的,和闫衷带来的感觉一样。   他摸了摸手上的创可贴,犹豫着向孟雏开口,又给出了和刚刚完全相反的答案:“是我……喜欢的人。”   孟雏顿一下,惊讶地看向他。   陶岁举起手机滑开锁屏,把桌面的照片亮给孟雏看,慢慢地讲:“就是,我舍友告诉他们我是同性恋,他当时是看到了我的壁纸,这张照片,问我是谁,我说是我喜欢的人。”   孟雏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又把手机收了起来,脑袋微微垂下去,很挫败似地叹了声气。   心思很好猜,一定是觉得这件事是自己的错,否则不会发生。孟雏想到裘寸晖,生病的人都这样,反复地否定自己,甚至否定自己的存在,可也是这样,他们才会生病。   空气里扬起一道欢快柔软的声音,以驱散所有阴霾的力度。   “很勇敢啊!”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这么勇敢。”   孟雏笑着靠向陶岁的肩膀,他紧贴着陶岁,扬起另一只手臂,说:“这是他们都没有的!”   宿舍楼来往的人变多了,小猫们跟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在草丛中穿过,树上的叶泛着夏天饱含生机的绿,陶岁的眼眶很酸,听见孟雏凑在自己耳边,很近很小声地讲:“我们应该为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而感到幸福,也为拥有别人同样拥有的东西感到幸福。”   这是孟雏的幸福理论。   陶岁认为自己会永远记得。   和孟雏在校门口分开后,陶岁转身决定回去闫衷那里,因为他还要陪小白玩,要照顾小白,闫衷会在给小白做晚餐的时候发呆走神,让小白很饿,他必须要监督闫衷。   但他还没走几步,就有人先走到了他面前,停下来,影子笼罩住他,将他困在阴影里。   陶岁手指抽搐了下,抬起头,又对上闫衷的双眼。   总是这样,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   -回家吗?   闫衷伸出两根食指,指尖靠在一起,比出屋顶的形状,这是陶岁提出的,将家的手语比做“回家吗”一整句话,以前闫衷去接他每次都要比。   而陶岁的回答应该是用两根手指模仿走路的样子,一直走到闫衷的“房子”里,最后牵住闫衷的手。   闫衷看着陶岁,他知道陶岁现在不会再那样回答自己。   只是陶岁脸上还是流露出了期盼的神情,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他又走近了一点,主动牵起陶岁的手,捏两下陶岁的手腕,意思是“来接你”。   “……我说了,不要你接。”   陶岁沉默了很久,才假装强硬地开口,但没有甩掉闫衷的手。   -你不接我电话。   “我在忙。”   -所以我来接你。   “……”   陶岁很快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闫衷的回答都可以顺其自然地回到最开始的那句话上,一副油盐不进又理直气壮的样子,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那是你朋友吗?   闫衷的视线飘向孟雏和裘寸晖靠在一块的背影上,陶岁小脸冷着,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和他走出来的时候很开心。   “你一直站在这里看?”   闫衷点头。   “你有病吗?”   陶岁一生气就只会骂这一句,毫无威力。   -我等了你四十三分钟。   “……”   陶岁皱了皱眉,被闫衷牵着的手蜷缩得更紧,默了片刻后没有底气地讲:“又不是我让你等的。”   -和他待在一起很开心吗?   “……?”   -是很好的朋友吗?   -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叫什么名字?   陶岁的眉深深地皱起来,眼神里的疑惑已经变成不理解,对眼前的人感到有一点陌生,他用力甩了两下闫衷的手,是真的想甩开。   闫衷用一只手打着手语,陶岁每句都能看懂,可又觉得每句他其实都没有看懂,以前闫衷不会这样。   他们还站在路口,闫衷高得十分显眼,打手语的样子引的人纷纷侧目,陶岁不喜欢被别人盯着,只能抬手用力拉下闫衷那只手腕,停在自己脸边,急促地喘着气。   他开始没办法控制自己,手和肩膀都在抖,闫衷看着他,终于停下来,静了一会后用手指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安抚地摸他的耳朵。   “我讨厌……被,很多人盯着。”   陶岁紧盯着闫衷的胸口,尽力忽略着周围的视线,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眼。   闫衷反牵住他的手,低头用鼻尖蹭蹭他手背,向他道歉。   一进屋小白就迎了上来,陶岁想弯腰抱它,却先被身后的人抱了起来,一路进了房间又锁上门,闫衷拉开窗帘,把陶岁放到窗台上坐着。   陶岁被身后的黄昏染上暖橘色,发丝和身体边缘都透着薄薄一层光,虚影让他看起来很不真实,闫衷牵他的手摸自己的鼻尖,再次向他道歉。   陶岁看见他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很柔软,也很认真地在说“原谅我”。   他不可能可以做到对闫衷一直冷待和强硬,要做到不心软就已经很辛苦,他无法看闫衷这样,受不了闫衷垂眸的表情。   “下次……别再那样了。”   -之后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了。   “嗯。”   陶岁露出一时的心软,就丢失许多的理智,没有发现闫衷并不是答应自己不再那样,而是说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   闫衷的手攀上陶岁的大腿,用虎口丈量着,掐住了腿根吻上陶岁的嘴唇,陶岁来不及躲,氧气再一次被夺走,闫衷几乎是熟练地咬住他,舔吻他的唇角,舌尖钻进来堵住他,扣住他后脑勺要他吞下,却偏要保持温柔的假象,一遍遍舔过他的上颚,激得他一再颤抖,腿也下意识地夹紧。   闫衷的拇指摁在他腿根不轻不重地按揉,他很快被吻得七荤八素,无法再思考,两节白藕似的手臂挂在闫衷脖子上,被动地回应。   他们越吻越深,陶岁脖子上都落了几个红印,只是不重,只留这一时,明天一醒就消失不见。   闫衷显然不满意,竟然俯身掀开他的衣服在他肚子上咬了一口。   “嘶——”   陶岁疼得吸气,弓着腰推闫衷的肩膀,推不动,又砸了一拳,也没反应,他感觉那块肉都要被叼下来了,闫衷才肯起身,盯着他雪白的小腹上一圈深深的牙印,很快红肿起来,心里才舒服了许多。   陶岁泛着泪花骂他:“你有病吗?!”   他凑上去用嘴唇碰碰陶岁的嘴唇,又吻去那些眼泪。   陶岁决定不再理他,却看他再次比起手语追问。   -那些问题的答案,可以告诉我吗? 第16章 和好   陶岁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闫衷还在纠结那些问题。   他抿了抿唇,沉默不想回答。   他不再说话,闫衷也等着他,几乎是将他堵在窗台,不说话,也不能走,只能这样僵持下去。闫衷现在爱用这招对付他,凭借着体型的优势,蛮横地将他堵在任何角落里,一直到他说话为止,像堵墙一般,简直是无赖行为。   “……这很重要吗?”   陶岁抓着闫衷的肩膀,还是被逼得只能开口,但并没有正面回答那些问题。   闫衷点了下头。   “这是我的事。”   -我要知道。   “什么叫你要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的事没有必要告知你。”   陶岁又提起分手的事了,闫衷盯着他,瞳孔漆黑犹如一涡无底泉,他以为闫衷又要发作,闫衷却忽然比道:“我想和你和好。”   “……”   陶岁彻底说不出话来。   虽然闫衷来到北珲后的一切行为都明显是在向他求和,可亲口提出来时也还是让他心跳骤停了一瞬,耳朵像被一层膜堵住,心跳声和呼吸声都闷闷的,但都非常快,非常快,他感觉喘不上来气。   -我想和你和好。   闫衷重复着那个动作。   -我们和好。   -可以吗?   陶岁缩了下手腕,被闫衷很快拽住,闫衷牵着他的手用鼻尖蹭蹭他的手心,并不像是又在说原谅我,而更像是一种讨好。   虽然闫衷的表情依然看不出有任何讨好的成分在。   他大概期待了这句话太久太久,久到早就落空了无数次,于是如今他听到了,就只剩下害怕,怕自己一闭眼,这人又消失了,怕自己一睁眼,又留下他一个人。   陶岁听见自己牙磕牙地开口问:“为什么……?是你、提的分手。”   -我想回到你身边。   回到他身边?   回到他身边。   陶岁恍恍惚惚地想,原来闫衷也是想要回到他身边的,那为什么还要分手?那为什么还要分手呢?就因为是个哑巴?那为什么现在又想回到他身边了?   -我有能力陪着你了。   有能力又是什么意思?   陶岁全都不理解,有太多问题横亘在他心里,他几乎失魂落魄地呆在那,望着闫衷没有说话。   闫衷再次垂下眼,揉了揉他的手心。   -但我可能给不了你那么好的生活。   房间里一定安静了很久,窗外的黄昏已经逐渐被夜色吞噬,眼前越来越模糊,陶岁眨眨眼,眼泪突然掉出来,他无法压抑地哽咽着,看着闫衷,说:“我从来不想要、你说的那种生活,也不要你嘴里的,更好的人……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够了……”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懂……?”   -你有更好的未来。   “那我的未来里、不可以有你吗?”   闫衷没有再回答。   他们之间有些问题是问出来也不会有答案的,他不可能长篇大论地和陶岁讲“因为当时的我不想再往前走了”,这答案太沉重,也不够正确,告诉陶岁,陶岁只会受伤。   陶岁会说我可以留下来,留在原地,陪着你,陶岁就是这么不聪明的小孩,他更擅长的是牺牲,尽管闫衷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小心谨慎地为他打造了一座完全安全的象牙塔,他也还是信奉牺牲为真理。他太害怕被抛弃。   闫衷只能承认,自己当初或许是做了最错误的决定。   -我现在回来你身边。   -不会再走。   陶岁隔着眼泪望向闫衷,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学会了说很多违心的话,即使所有身体的习惯都在违抗他,他也对闫衷讲:“可我不要你了……”   “闫衷,我不要你了……”   只是模糊的视线花掉了闫衷的脸,不知道闫衷是什么样的表情,陶岁希望闫衷最好有一点痛苦,但不要太多,不要像那天的自己一样。   闫衷伸出手,帮陶岁擦干净脸上不断流下的眼泪,那天他忍住没有帮陶岁擦,后来都一直后悔,责怪自己对陶岁太过绝情,从小到大他都没有那样对待过陶岁。   手心很快洇湿了一大片,陶岁一定是将闫衷的那份眼泪也一块流了出来,闫衷看见自己的手在抖,好几次都不小心蹭痛陶岁的眼角。   闫衷盼切自己的痛苦和陶岁是同等的分量。   窗外的天黑了,直到陶岁不再流出眼泪,闫衷就把他抱到怀里,脸颊贴着脸颊,这样抱了很久很久。   小白饥肠辘辘地埋头吃饭,又不住地抬头往沙发上看,陶岁正靠在上面安静地闭着眼,眼皮红红地肿起来。   他本来是抱着小白在等闫衷做晚饭,心里责怪闫衷果然又饿着小白了,如果他之后不留在这里监督闫衷,小白肯定不能好好长大。   但哭了一场后实在太累,他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闫衷端着小白的碗出来,站在沙发旁盯着看了好几分钟,最后俯身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把小白从他怀里抱走,放到地上吃饭。   小白就在这边吃边守着陶岁。   他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沉的一觉,全然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安心地蜷缩在沙发里,又找回那种“睡到天昏地老”的感觉。   不用再担心那个人会离开。   等他睡醒了一睁眼,闫衷就坐在沙发上,低头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头发,静默而泛着柔软的色彩。   对上他的双眼,眼神里的安抚仿佛带他回到了以前某个稀疏平常的下午,他又看电视看到睡着。   “……”   陶岁慢慢地眨了下眼,他枕着枕头,枕头底下是闫衷的腿,他很喜欢这样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闫衷隔着毛毯摸摸他肚子。   陶岁不想起来。   “小白呢?”   闫衷捏着他的脸让他扭头,小白就蹲在沙发边仰头看着他。   “汪——”   见他看向了自己,便兴奋地叫了起来,尾巴摇得很欢快。   陶岁朝小白伸手,小白几下将他的手心舔得湿乎乎,闫衷听见他抱怨:“你总是饿着小白。”   闫衷用手在他眼前比划,为自己正名。   -出门前给它吃过一点。   陶岁推开他的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手不经意地蹭过闫衷的裤子,把小白湿漉漉的口水都蹭在上面。   “我没有答应要和你和好。”   -直到你答应为止。   “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忘记那些时刻太难,陶岁做不到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因此决定让闫衷也同样体会。 第17章 千万分之一   半夜两点,闫衷睁开眼,发现陶岁又从自己怀里逃了出去,和他隔得远远的,睡在床的最边上。   他困倦地眨了眨眼,熟练伸手把人拖回来,锁在怀里接着睡。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   只要陶岁半夜惊醒了,或者要上厕所,喝水,都会故意不让闫衷再抱着自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床沿,最好和他拉开最远的距离。   但很快闫衷也会醒来,再将陶岁搂回去继续抱着,一条手臂给他枕,一条手臂箍得死死的,不让他再跑。   有时陶岁会尝试再次挣脱,尝试失败就会急,急了还会咬他,一咬他他就亲陶岁的脸颊,陶岁会很快安静下来,不再浪费宝贵的睡觉时间,在他怀里乖乖闭上眼。   这或许是大二的陶岁发脾气的方式。   闫衷庆幸自己睡觉并不沉,只要陶岁一离开,他就会马上察觉,所以陶岁醒了多少次,他就同样醒了多少次。   闫衷还试图再养回陶岁赖床的坏习惯,常常闹钟响了也不肯松手,让陶岁在自己怀里再待两分钟。   陶岁闹钟定得很早,闫衷那天算了从家去学校的时间,坐公交是十分钟,最多也只要二十分钟就可以到学校,八点半上课,陶岁的闹钟七点就响了。   就算是为了更多的时间学习,闫衷认为,再多睡几分钟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他无视陶岁的抗拒,每天比陶岁更快伸手把闹钟关掉,野蛮地把人锁在怀里。一开始陶岁会生气,用力想掰开他的手臂,不过是小猫撼树,丝毫不动,于是又渐渐变成了生闷气,倔着脾气不肯闭眼,被他捂住眼睛就一直眨眼,两扇睫毛在他手心里挠啊挠,后来越挠越慢,越挠越慢,直到今天早上,陶岁终于在他怀里撑不住再次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脾气怎么那么倔,闫衷低头亲了亲陶岁嫩白的耳朵尖,没有移开手,一直让陶岁多睡了十分钟,才起身去衣柜里帮忙找要穿的衣服。   陶岁第二次醒来人都是迷糊的,脸颊粉红,坐在床上像一具没骨头的任人摆布的漂亮娃娃,有了让闫衷给他穿衣服的机会。   ——闫衷终于又能像小时候一样给困得睁不开眼的陶岁换衣服,这就等于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百分之八十。   脾气再倔,也还是抵抗不了困意。   闫衷想,最好连鞋子都是他帮忙换的,陶岁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这才是对的,在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里,满足感是一点点累积的。   是陶岁从没有窥见过他的劣根,他一直都掩盖得太好。   -下课了吗。   短信铃声很准时地和下课铃声一起响了起来,陶岁只点开看了一眼,并没有要回复的意思。   他这周都是满课,闫衷依然没有加上他的微信,还是每天给他发短信,有时还会打电话,虽然无一例外都会被他拒接。   他对此感到无限的烦闷和焦躁,因为克制自己不回复不接听是很难的事,难道闫衷心里真的不清楚?   陶岁想把错误推到闫衷身上,但闫衷又的确没有那样可恶。   他只好努力想要表现出排斥和轻视,期待闫衷不要再持续这样的行为,可要是短信来得晚了一点,他又会很失落,反复地打开手机害怕是自己错过。   闫衷这几天似乎很忙,有两次陶岁到家了发现闫衷不在,屋子里空荡荡,只有小白迎上来围着他打转。   今天又不在。   陶岁蹲下去把小白抱起来,问小白闫衷去哪了,想了想又问小白闫衷是不是很讨厌,小白听不懂却十分配合,问一句就叫一声。   他得了趣,刚要再问闫衷做的饭是不是很好吃,闫衷就从外面拧开了锁,推门进来。   距离他到家正好过去了十分钟。和前两次的时间差不多。   陶岁尴尬地把嘴闭上,安慰自己闫衷应该没有听见。   而闫衷也确实没什么反应,弯腰换好了鞋,走过来抱住他亲一下,就转身去厨房里做饭。好像本该如此,自然得仿佛他们这样生活了几十年,空气里只有温馨的独属于家的味道。   陶岁迟钝地从这个吻里回过神,脑袋慢慢垂了下去,脸埋在小白身上,全是小狗味,头发没能盖住的耳朵红得发烫。   北珲的夏天不怎么热,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被风吹得晃来晃去,陶岁站在底下吹风,仰头发着呆。   闫衷的衣服好似只有黑色,不然就是灰色,给他买的衣服倒是恨不得每种颜色都买一遍,他故意不穿,只穿自己带来的衣服,但今天早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就迷迷糊糊被闫衷套上了一件天蓝色的短袖。他不喜欢穿短袖,手臂上的那些疤害怕被别人看见。   可陶岁又隐约地想起,早上换好衣服后,闫衷低头在他手臂上亲了几下。   又没那么不喜欢了。   他就这么好哄。脾气却又那么坏。   陶岁很轻地叹气,低下头,往边上走了一步,手扶住栏杆,风更近地吹上来,扫过脸颊,有些凉。   吹乱的发尾被人用手压压平,闫衷从他身后靠过来,摸摸他的肚子,让他去吃饭,他转过头看着闫衷,忽然很想问一问,为什么对他手上的疤和伤口,全都避之不谈。   但闫衷要是真的问他,他又要怎么回答呢?   陶岁发现,和闫衷分开以后,他的性格已经走向极端,恨不能拧成下一秒就要崩断的一根绳,时时刻刻自我折磨,既是逼迫闫衷,也是逼迫自己。   闫衷牵住陶岁的手,阻止陶岁无意识的动作,上次的伤口留下了很浅的疤,大概再过一周才能褪去痕迹,而他被陶岁夹伤的那只手,直到看见陶岁的伤口,才开始隐隐作痛。   他细数每个想要开口和陶岁说话的时刻,也包括现在,他或许是想要安慰,或者道歉,或者是一句“我也只有你”,但没有一个字可以吐露出口。他很想告诉陶岁,有很多东西,唯有亲口说出,才足够被表达千万分之一,而他连这千万分之一也无法做到。   所以闫衷想,是否有人能够替他表达呢?那些他无数涌上心口却无法吐露的,总要有人对陶岁说出口。   可陶岁要的一直很简单。   凝望着那双被泪洗净的双眼,这一瞬间闫衷忽然明白,在那所有的时刻里,只需要一个吻。   又一阵风吹过,好像连影子也被吹动,睫毛交缠到一起,而唇更紧密,无声的吻犹如一片羽毛,揉平所有难言的心事。再次靠近,必要更多的勇气。   分开不一定是错误的决定,这是他们必经的路程,只有走过后他们才能明白,生命里是有这样一个人,要舍弃就等于割下自己一半的灵魂。   所以闫衷后悔很多却唯独不后悔做出这个决定,留下的所有伤害他愿意承担,无论陶岁要对他发泄什么样的情绪,他都会好好接住。 第18章 甜品店   吃完晚饭后陶岁没有像往常一样陪小白玩一会就回房间,他一个人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听厨房里闫衷洗碗的动静。   鞋柜旁边放着一个纸箱,是闫衷下午抱回家的快递,还没有拆开,陶岁瞥去好几眼,忍着没有走过去看。   他想知道闫衷这几天都在忙什么,但又不可能自己主动开口问,闫衷看起来也没有要和他说的意思,这让他有些恼,捏着拳头又绕客厅转了一圈。   亲他的时候倒很不客气!   陶岁朝那人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   闫衷收拾好厨房,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手里还端了盘切好的西瓜,都切成了一小块,路过陶岁的时候顺势就喂了口。   他的一切行为都太过自然,常常陶岁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顺势做出了回应。   陶岁咬着块西瓜,被闫衷摁着肩膀坐到沙发上,盘子往茶几上一搁,叉子的柄也戳进他拳心里,让他自己吃。   “……”   闫衷拿着剪刀去门口把快递拆了,撕开透明的塑料包装,抱着一叠不知名物体转身朝陶岁靠近,陶岁还捏着叉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把软垫放在一旁,将五颜六色的四叶草按钮整齐地摆到茶几上,刚要抬手,看着陶岁嘴唇上的西瓜汁和鼓起的左颊,又突然冲茫然的陶岁张了张嘴。   陶岁愣了下,下意识叉了块西瓜要喂他。   就在他即将得逞时,已经到嘴边的西瓜又猛然缩了回去。   闫衷抬起眼,陶岁正瞪着他,和他对视的眼睛里闪着怒气,水盈盈的毫无威慑力,嘴唇张了下似乎在想该怎么骂他。   他眨了下眼,径直伸手握住那把细瘦的腕,将西瓜拽回去,张嘴咬下了。   “你……!”   陶岁甩开他的手,用叉子指着他,被他无赖的行为气得说不出话,最后捏紧拳头在他肩膀上砸了一下。   他扬了扬唇角,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按钮,放到陶岁腿上,轻轻按了下。   陶岁很不明白地看着他,又忘了生他的气。   -宠物交流按钮。   -可以录音。   “?”   陶岁皱着眉接过闫衷递来的说明书看了两眼——迷你交流按钮,人宠交流无障碍,宠物一按,即刻发声,增进人宠互动,了解爱宠想法。可录音,可diy。   陶岁抬头疑惑道:“给小白买这个干什么?小白很聪明的,我说什么它都听得懂。”   -不是给小白买的。   “那是给谁买的?”   -我。   陶岁猝然梗住,睁大双眼呆呆地盯着闫衷,以为自己看错了,闫衷却又比了一次。   -给我买的。   “你……”   陶岁舌头都有点打结:“你买这个干什么?你……你会手语,就够了,你干嘛买这个?”   闫衷蹲在他面前,看着他轻易显露出担忧的脸,不可自抑地感到心软,深吸了口气牵过陶岁没有拿叉子的那只手,把脸贴上去,又将下巴轻轻搁到陶岁膝盖上。   陶岁的手指贴着闫衷的皮肤抽搐了下。   他无措地吞咽着,又混乱地讲:“还是……还是给小白用吧……虽然它能听懂我说话,但是它想说什么的时候我不知道,嗯,还是给小白用吧。”   闫衷短促地笑了声,侧过脸吻吻陶岁很快汗湿的手心,在发抖的食指指尖上咬了一口,听陶岁弱弱地嘶了声。   陶岁正欲再开口,那人却忽然直起上半身,抬手用力压下他的后颈,热烫的嘴唇贴了上来,柔软的睫毛扫过他的脸。   他心跳漏了一拍,闭上眼忘了呼吸。   与之前的吻不同,这个吻很慢也很轻,陶岁感觉闫衷在像以前一样吻他,这分明是那时闫衷吻他脸颊的力度,他这一刻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了闫衷吻里的克制,原来不够喜欢是假的,浅尝辄止也是假的。   而陶岁不知道的是,从前的闫衷也很深地吻过他许多次,只是每一次他都在沉沉的睡梦中,闭着眼睛被闫衷吻湿了嘴唇,呼吸迷乱,连腰都是软的。   他也没有发现过后颈上的吻痕和牙印,柔顺的发尾替闫衷掩盖,闫衷的所有欲望埋在黑暗里,早已不知不觉将他吞噬。   -我准备开个店。   陶岁再次呆住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闫衷两次给他的信息量都太大了,他一时难以消化,又想站起来绕着客厅转个几圈,噢,想到转圈,他反应过来,闫衷这几天估计就是在忙开店的事。   开店?开店?   陶岁抠了抠手指,眉轻轻皱着,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张着嘴,又不知该先问哪个,开什么店?哪来的钱?为什么要在这里开店?   太多的问题涌了上来,陶岁克制不住地感到害怕,他心里已经迅速将最坏的结果描出了雏形,为闫衷将会面临的一切而感到焦灼和恐惧,手指不自觉地蜷起,却连手腕都在抖。   陶岁有些艰难地喘着气:“你……”   闫衷的大手忽然包裹住他的手背,热烫地贴着他,带来安心的温度,让他立刻就冷静下来,肩膀微不可见地塌下去。   -甜品店。   -你喜欢吃。   是了。陶岁从小就特别爱吃甜品。   辽城家那边,小时候有一家很好吃的甜品店,陶岁总是攒下了钱就要去吃,姑姑是有自己的小孩的,叫徐森远,他也喜欢吃,姑姑每次给他买都会给陶岁也买一份,可陶岁却要说不喜欢吃。   他板着脸,像是真的很讨厌,却又偷偷朝蛋糕上瞥去好几眼。   在闫衷面前就赫然换了副模样,眼睛亮晶晶地捧着蛋糕,埋头把脸塞得圆圆的,吃完一个蛋糕能高兴三天。   后来那家店突然就不开了,问了问才知道一家人搬走了,不会回辽城了,陶岁哭了好久,哄也哄不好,抓着攒了买蛋糕的钱把脸都哭肿,闫衷从此开始学着做蛋糕。   他一个月给陶岁做一次,上了大学后还学会了更多,烤蛋挞,烤饼干,烤布丁,不知道到底学的是兽医还是烘焙。   他做饭也好吃,做甜品也好吃,就这样把人养得白白净净,不过是骨架小看着瘦,也有一层薄肉裹着骨头,不至于一摸过去,仿佛就剩一层皮。   只离开他一年,就可以把他积年累月的努力全部消弭。   这太不公平。   -已经找好了店面。   -分开这一年打工攒的钱。   陶岁愣了愣:“……打什么工?你攒了多少钱?”   -够开个店。   闫衷几句话把所有事都交代清楚,也盖过许多细节,不告诉陶岁他为了不浪费时间,找了不需要什么门槛的苦力活,工资也高,更不会提起自己有段时间甚至打了两份工,睡觉时间不到四小时,而他本来也很难睡得着。   给陶岁打的第一通电话,是他在工地上晕倒,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实在忍不住,才一个个输入数字拨通的。   他想知道陶岁过得好不好,为什么快过年了还不回家。   可陶岁喂了两声后就不再说话。   他等点滴瓶里最后一点药滴完,强迫自己挂断了电话。   那天闫衷想和陶岁说,有一点辛苦。   但没有关系。 第19章 拥有   陶岁不信闫衷一年就可以攒下开一个店的钱。   但闫衷真的已经把店面租好了,甚至就在他学校附近,现在正在装修,器具和原材料也都买好了,就等店面装修好后送过来。   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轰然落下将陶岁砸得头晕眼花,他握着闫衷的手机看着那些照片,再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想直接闭上眼睛躺到沙发上,睡一觉就好了。   可闫衷重新吻上来,第三遍和他重复那句话。   -我可以陪着你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陶岁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闫衷是真的要留下来,留在这里陪着他。一年前闫衷把他从辽城逼走,一年后闫衷来到北珲,对他说,我有能力陪着你了。   他不知道这一年闫衷是怎么过的,都经历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分手?”   可是他更想不通了。   “如果你想,你想先过一年再来陪我,我可以等你,不是吗?我也没有要你一开始就陪我……我可以等你的。”   他语无伦次,手指绞着手指,闫衷看着他,只是沉默。过了一会,他又猛然醒悟过来,当初是他只想填闫衷读的那个学校,因为离家近,一个月可以回一次家,但因为他考得不错,分数够得上更好的大学,老师知道他想读动物医学,就建议他填宜珲。   宜珲虽然不是什么很出色的大学,可在国内动物医学专业里也排得上名次,是基于他的意愿和能力里最好的选择。   老师和他说了很多,是真心想要他好,他低着头,说想再考虑考虑。   陶岁知道自己或许很傻也很蠢,可他只是很害怕再次变回一个人。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接受自己两岁时就没了妈妈,四岁那年又被爸爸抛弃,姑姑是爱他的,可姑父不接受他,姑姑的儿子徐森远讨厌他,让学校里的小孩都不要和他玩,他攥紧了手指,其实手心里空空如也,可他也还是要攥紧,不肯让别人知道他贫瘠、一无所有。   一直到他攥住了闫衷给的一把糖,又攥住了闫衷伸来的手,他才感觉到他也同样拥有,拥有爱和安全,还有幸福,他越攥越紧,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拥有一切,只要有闫衷,他就拥有所有。   如果孟雏的幸福理论是拥有他人之拥有,拥有他人之未拥有,那么陶岁的幸福理论就是——拥有闫衷。   所以他无法接受一切差错,承受不了走错一步会带来的后果,如果要他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那闫衷呢?闫衷怎么办?他想要留在闫衷身边,这样才安全。   他就是要不顾一切都攥紧闫衷。   陶岁以为自己不和闫衷说就好了,可他没想到老师会给闫衷打电话,他又以为只要自己流很多眼泪闫衷会答应他的,这是他们说好的,他早就和闫衷约定过他也要去北阳学院,去闫衷读过的大学,他们说好了,闫衷怎么能反悔呢?   但是没有,闫衷既不肯答应他,还要和他分手。   他懵在那里,身上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疮口,在他还没有感觉到痛的时候就开始腐蚀他,疮口越来越大,他流眼泪,像是疮口里流出血。   他想,闫衷怎么能跟他提分手呢?闫衷怎么可以不要他呢?   陶岁最后一次仍然猜错,他以为只要自己求闫衷不要分手,闫衷最终还是会妥协的。   从他求爸爸不要抛弃自己却还是被爸爸甩开手的那天起,他就始终活在深深的恐惧里,闫衷明明在他哭着讲述爸爸是如何抛弃自己的那个晚上,深深拥抱过他,用脸颊贴着他的脸颊,感知过他最深的痛苦,品尝过他每一滴眼泪。   他不敢再乞求任何人,却报复性一般在闫衷身上屡次尝试,像是一种脱敏训练,反复对闫衷触碰这个字眼,而闫衷每每服软,都不断弥补着他幼时的创伤。   也是他一遍遍问闫衷会不会抛弃自己,闫衷每一次都摇头,他才这样肯定地相信闫衷是不会甩开自己的手的。   所以他真的以为只要他求闫衷,闫衷就不会和他分手。   可闫衷还是违背诺言。   那天他连碰都不让陶岁碰,陶岁哭着求他,他也只是站在一步远的地方不为所动地看着陶岁,陶岁崩溃地砸碎了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那个陶岁亲手做的天蓝色的水杯,又把窗台上的玻璃缸也一起摔到地上,那些漂亮的鹅卵石在地上滚啊滚,滚落了一地的属于他们的时光,他们曾经一起在这个玻璃缸里养鱼,陶岁捡了很多漂亮的鹅卵石放到里面,后来鱼没养活,陶岁还要固执地每天给鹅卵石换水。   闫衷知道,这一切他以后再也不会拥有了。   属于他的,他也只有陶岁,被他亲手推开了。   陶岁最后一遍求他,他用手语告诉陶岁,如果不填宜珲,就再也不会和陶岁见面。   “你是……你是真的要和我分手……?”   陶岁轻声喃喃着,失神地盯着闫衷的脸,像是又一遍质问,又好像只是再次明白过来,分手是真的,闫衷当时是真的不想再和他一起了。   “你真的要、抛弃我……”   陶岁眼眶里盈满了眼泪,那三个字咬得重,刻出这个事实,判决了闫衷的罪行。   而闫衷无法否认,惯用沉默来应对。   垂下眼帘的瞬间,柔软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遮挡住他眼里所有的情绪,而陶岁也错过他眼角那一刻的湿润。   “我不会忘记。”   陶岁哽咽着,心脏在抽搐,对闫衷讲:“也不要原谅你……”   他记得闫衷说他会遇到更好的人,也记得几天前闫衷说他有更好的未来,他知道闫衷或许是想要他更好,也知道闫衷是因为自己是个哑巴,可闫衷不经询他的意愿,也轻视他的感情,不相信他的爱,只擅自做了决断,势必用这样的方式逼他离开,这件事他过不去,他没办法原谅闫衷的抛弃。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一直是这样的人。是他反复对闫衷降低底线,心里的绳才从来没有崩紧。   闫衷低头在他手心里吻了吻。   -我知道。   -你可以恨我。   -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第20章 溺爱   交流按钮被孤零零留在茶几上,陶岁再一次流下数不尽的眼泪,闫衷如同小时候那般将他抱紧,脸颊贴着他的脸颊,直到他哭累了慢慢抽噎着睡着。   闫衷给他盖好被子,用毛巾擦干净他的脸,吻吻他红肿发烫的眼皮,又用毛巾敷上。   他一整晚都蜷缩着,即使被闫衷抱住也不肯舒展,凸出的脊柱抵着闫衷的胸口小腹,两人贴得很紧,闫衷想在他耳边哄哄他,却只能用手一遍遍抚过他的胸口,轻拍他的后背。   闫衷想起小黄死的那个晚上,陶岁也同样是哭累后在他怀里睡着,但双手始终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把他当做唯一的依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蜷缩着抵御伤害,仿佛已经没有了依靠。   闫衷大概终于体会到钝刀子插进肉里带来的那种密密麻麻的抽痛,是沉闷而恒久的,一吸气就会痛得更厉害,想要拔出来,却摸不到刀柄。   他不断亲吻陶岁的耳朵,渴望陶岁能挨近他,不要这样,对他发泄什么样的情绪都可以,不要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摘除出去。   这是闫衷不能承受的结果。   闫衷惶惶地度过了半个晚上,一直睡不着,后来陶岁突然惊醒,感受到他的吻,没有再从他怀里跑掉,而是默默闭上了眼,又重新睡着。   他将手指戳进陶岁的手心,忽然被攥紧,一瞬间像是被攥紧了心脏,呼吸都顿住了,盯着陶岁熟睡的脸看了好久。   那把钝刀子从他肉里拔了出去,虽然还是痛,但总算能安心闭上眼,捡回他本就稀少的睡眠。   第二天早上陶岁醒来又不肯再和闫衷讲话,无视闫衷的一切交流信号,当闫衷不存在,只是出门前被硬塞了几个蛋挞,刚从烤箱里拿出来,在透明保鲜袋里冒着热汽,闫衷用手语嘱咐他很烫。   他忽地想到,应该让闫衷做吹气的表情,来表达“很烫”的意思。   但他冷着脸接过蛋挞就走了。   一共四个蛋挞,陶岁在公交车上吃了两个,又在走进学校后的五分钟内吃完了另外两个。   因为蛋挞冷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下午又有一节实验课,孟雏发消息邀请他一起吃午饭,就在他们常去的那家餐厅,他答应了,孟雏说裘寸晖也在,他回复“知道”。   孟雏每一次在食堂吃午饭裘寸晖都在,他们常常在一块,裘寸晖有时还会去孟雏的教室陪孟雏上课,上次喂猫不在,也是因为裘寸晖有课不能来。   在陶岁的印象里,裘寸晖是不怎么说话的,留着显凶的寸头,衬得英俊挺立的眉眼十分锐利,压着眼时透着股隐隐的阴鸷,反正非常不好惹,却会在扭头和孟雏说话时变得异常柔软,而这种柔软会让陶岁想到闫衷。   闫衷也一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如果没记错小时候还替他揍过欺负他的小孩,揍得小孩家长来找,也照样冷着脸,看起来好像要连大人一起揍了,现在想想还有点好笑。   但从没对他发过脾气,虽然不怎么会哄人,却也有想一些办法解决他的情绪问题——塞水果糖,买他喜欢的小笼包,包容他只吃三个的坏习惯吃掉他剩下的几个,给他削铅笔,切水果,后来还为他学着做蛋糕,做他喜欢吃的甜品。   闫衷对他,其实实在是溺爱的。   溺爱,也导致爱得太多而爱到胆怯,以为将他推远,他就能拥有更广阔的世界。   可闫衷没问过他要不要。   “出了新套餐,你想试试吗?”   孟雏站在餐台前仰头看着显示屏。   陶岁摇摇头说不想。   “我也不想。”孟雏咧嘴笑。   他点了三份套餐,两份一样的是他和陶岁的,另一份不同的就是裘寸晖的,裘寸晖掏出手机付了钱,他搂住陶岁的胳膊,说:“你下次再请我吃回来就好啦!谁让你这么难约,我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你来主动约我了。”   孟雏做委屈的表情。   陶岁弯着眼很轻地笑了下,点点头答应。   孟雏和裘寸晖坐一块,陶岁坐在他们对面,看见裘寸晖把自己盘子里的香菇都夹到孟雏碗里,夹一颗孟雏吃一颗,一边吃一边问他下午是不是又上实验课,他点头,孟雏就苦着脸说“我也是”,然后又很快和他聊起了学校里的流浪猫。孟雏的话题总是很跳脱。   吃完饭分开的时候,陶岁再一次收到了哆啦A梦百宝袋里的紫米面包。   “岁岁医生不要再瘦啦!”   孟雏笑时露出几颗牙齿,稚气而天真,无声地感染人。   陶岁决定以后让闫衷多烤四个蛋挞,他会提前给孟雏发消息,然后一到学校就塞给孟雏,让孟雏和裘寸晖吃到还是热的很好吃的蛋挞。   做完实验后陶岁又去喂了一会猫,他不太想回去,不想面对闫衷,站在岔路口犹豫着要不要回夏珉那,稍一抬头,就看见公交车站站牌底下立着的人影。   闫衷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挡住了半张脸,安静地注视着他的方向。   他蜷了蜷手心,皱起眉,几分钟后还是抬脚向闫衷走去。   “我说过不要你来接。”   -躲在这里也不可以吗。   陶岁抬头,和闫衷帽檐下被阴影遮挡住的双眼对视。   闫衷眼下一片青黑,有人经过就又低下一点头,别人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露出一截利落的下颚,这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陶岁说不上来的感觉。   只是如影随形,像一团将陶岁重重笼罩的黑影,藏匿于每个角落,一旦察觉到陶岁想离开,就会紧紧缠上来,陶岁避无可避。   但闫衷今天没有再碰他,似乎很克制地保持着他想要的距离,而他心里却无比清楚,如果他转身,闫衷一定会跟着他,然后在那里突然发疯,不管夏珉在不在。   这不是闫衷以前会做的事,陶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仍能猜到。   或许即使是闫衷陌生的那一部分,他也能这样快地适应过来。   陶岁撇开脸,公交车刚好到站,他径直上了车,闫衷紧随其后,坐到他身后的位置,把手里提着的那盒蛋糕放进他怀里。   这是陶岁非常熟悉的,只属于他的一部分。   闫衷还是只会这样哄他。   蛋糕的诱惑太大,陶岁本想扔在一边赌气不吃,坐在沙发上和小白一起等晚饭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拆开了。   是他喜欢的奥利奥奶油蛋糕,奶油很绵密,在嘴里迅速化开,甜味蔓延到每一个味蕾。   他吃了几口,发现盒子底下有张卡片,抽出来,是闫衷的字迹。   -店还没装修好,是在其他蛋糕店买的,下一次再给你做。   反正都是蛋糕,有什么区别,陶岁将卡片压回去,低头继续吃,但没再吃几口就突然觉得腻了,闫衷可能买了店里最不好吃的一款蛋糕,陶岁不太高兴地把叉子放下。   茶几上还摆着那些按钮,陶岁瞥了几眼,抓着怀里小白的爪子按了按,嘴里小声念。   ——“讨厌鬼。”   --------------------   **岁:这肯定是店里最难吃的一款** 第21章 心跳   屋子里,气氛莫名地低沉,陶岁忍不住抬眼看向对面低头吃饭的闫衷。   很安静。   盘子几乎都是挨近他这边的,闫衷做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菜,自己却只盯着面前最近的那盘上海青,一口一口地塞。   他凝视着闫衷的睫毛,长长的,挡住眼睛,他只是觉得闫衷现在这样子莫名有些委屈,所以想看清楚闫衷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那双漆黑的瞳孔是否还像平时一样古井无波。   直到闫衷快把那盘上海青夹完,陶岁才终于像无法忍受了似的,夹了片酸菜鱼放进闫衷碗里。   闫衷愣了下,还是没看他,不过很快就把那片鱼夹起来吃了。   然后继续吃上海青。   陶岁皱起眉,胸口都烧得慌,埋头吃了两口饭,不想再管闫衷,却又在闫衷即将把碗里的饭吃完时啪一声放下了筷子,脸冷着,抬高了声线道:“你这是在和我发脾气吗?”   闫衷手一顿,抬起头,视线好不容易落回到他身上,那双瞳孔里似乎没什么情绪,静了好几秒后在他的注视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没胃口。   闫衷比手语时,陶岁才看见他左手手臂上的伤口,好几厘米长的一个口子,看不清楚多深,应该只用碘酒消过毒。   陶岁下意识皱起了眉。   “你手是怎么回事?”   -去店里装修不小心弄的。   “你自己在装修吗?”   -能自己弄的就自己弄了。   陶岁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他眼里像燃起两簇小火苗,烈烈地轰着闫衷,柔软的嘴唇紧抿着,手指也都捏在一起,他总有生气就捏拳头的习惯,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闫衷笔直地坐在那,盯他的手看,又盯他的脸看。   一副并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的样子。   陶岁急促地喘了下,转身就走。   身后刺啦一声,闫衷也站了起来,伸手拉住他。   粗糙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腕,很烫,温度仿佛透进他的血管,他甩了一下,仍纹丝不动,垂眼去看,能看见那手背上青筋浮现,明明是很紧地抓着他,却没有让他感到疼,明显是控制着力道。   陶岁心里胀胀地抽痛。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松手。”   闫衷顺从地松开了手,陶岁心里突突一跳,停顿了一瞬,疲惫地要往前走,却又突然被那双手臂从身后紧紧地抱住,铁钳一般锁住他的腰,勒得他都有些痛。   闫衷贴紧他的后背,胸口有力的心跳犹如隔着肉和骨传递到他的身体里,靠近他的心脏,要他感知自己所有的情绪。   很快,也很重。   他被闫衷身上的温度烫得几乎想哆嗦,几层布料状若无物,闫衷的额头挨上他后颈,又慢慢埋进他颈窝里。   那股熟悉的气息无处不在地包裹着陶岁,没有任何一点声音,屋子里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和心跳,就这样沉默着抱了很久。   “你那样对我,难道我连对你生气都不可以吗?”   陶岁低着声,那么轻,已经失去了一切办法,他甚至其实没有办法,对现在的闫衷,他总是无可奈何。   不要对他露出那样的姿态。他会很快就心软。   -可以。   闫衷抬起左手,在他眼前比。   -可以。   闫衷的食指朝内扣,透过他指向自己。   -对我。   闫衷五指并拢,指尖朝上,贴上他的胸口,慢慢向上抬起,最后同时放开五指。   -生气。   就像是他在比手语一样,陶岁感觉胸口那团火真的被闫衷的手指放了出去,一时间再没了什么脾气。   但接下来的话闫衷不再继续比手语,而是牵起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里写字。   -不要无视我。   -不要当我不存在。   陶岁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没有说话。   闫衷一只手臂贴着他的手臂,宽大的掌心托住他手背,手指扣紧,另一只手的指尖戳在他温软的手心,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又继续写。   -我错了。   -对不起。   “生气了就是可以无视你。”陶岁讲。   闫衷赫然收回双手,再一次紧紧锁住他的腰。   陶岁觉得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来气了,这人完全就是在耍无赖,他刚要再开口,又感受到后颈处,闫衷用鼻尖轻轻蹭了蹭。   “……”   陶岁咬了咬牙逼迫自己开口道:“我生气,我还不能决定自己用什么方式生气吗?”   闫衷的手收得更紧。   “痛……!”   陶岁腰上的皮肤泛上一层密集的热,带着一股麻意,他气得鼻尖都冒了汗,认为闫衷根本就没有痛觉,手上那么大个口子还能抱他抱这么紧,连抖都不抖一下。   “知道了!”   “放开我……!”   闫衷松开一点。   陶岁想推他,又怕撕扯到他的伤口,只能无奈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了,所以可以放开我了吗?”   -你的饭没吃完。   “你放开我我才能去吃。”   闫衷在他肚子上最后摸了下,终于松开手臂。   陶岁认败地坐回桌前继续吃饭,闫衷和他一块坐下来,拿起筷子却不动,只是定定地盯着他,他想埋头忽略,两分钟后还是举起了筷子,往闫衷碗里夹了一堆菜。   免得再发疯。   吃完了晚饭,陶岁在沙发上陪小白玩,闫衷从茶几底下找出医药箱,放到他面前。   他沉默几秒,闫衷把小白从他怀里抱了出去,也没坐下来,只是蹲在他旁边,见他打开了医药箱,就把手臂伸直了搁到他膝盖上,露出伤口。   倒是很不客气。   陶岁用碘酒又给伤口消了遍毒,好在不算深,否则还要打破伤风,他低头在医药箱里翻药,闫衷突然凑过来,在他脑袋上亲了一下。   陶岁猛地扭头,露出实在被惹毛了的表情,瞪着他。   -在这里。   闫衷伸手从医药箱里抽出药用喷剂。   仿佛他刚刚只是想靠过去一起找,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你自己擦!”   陶岁不高兴地要从沙发上起身:“你另一只手又没有受伤!”   闫衷迅速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的双腿抱住了。   陶岁惊呼一声,刚起离一点就被闫衷抱得摔了回去。   “闫衷!你有……”   那句频繁出现的毫无威力的骂词被重重堵了回去。   闫衷抬起左手掐住陶岁的后颈,仰着头将他扣下来和自己接吻。   听见他直呼自己的全名,闫衷身体里就翻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焦躁,灼烧着本就绷成一根弦的理智,只想吻住那张嘴,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陶岁无措地抵住闫衷的肩膀,嘴唇被挤压得变形,喉咙里发出闷闷地呜咽,舌尖被吻得麻木,脑袋被窒息压迫得泛起一阵阵眩晕,陶岁几乎要哭了,好像知道闫衷为什么生气,又好像不知道。   闫衷退开一点舔吻他的唇角,听见他喘不上气弱弱地叫:“哥……”   那股焦躁才猝然被覆灭,闫衷冷静下来,安抚地贴蹭陶岁红肿湿润的嘴唇,手也松了力道,在细腻的后颈上捏揉几下,方才已落了一圈指痕。   伤口被发着抖的手抹上药膏,陶岁妄图落荒而逃,可仍旧被闫衷的一双手臂困在沙发上。 第22章 疯子   陶岁气息不稳地抓着沙发边缘,努力避开闫衷的视线,显然是被刚刚的吻吓到。   他侧过脸去,一张唇红而润,耳尖潮红,黏连了一片,从脸颊波及到脖子,都是透着薄薄一层的粉,很漂亮。   陶岁的漂亮是很打眼的,放到人群里一眼就能望见,很小一张脸,皮肤白而温润,透着干净细腻的质感,并不如性格一般乖巧的长相,一双桃花眼灵动,流转时不自知的柔媚,左眼眼皮上有一颗痣,偏偏还是红色,鼻尖小而挺翘,唇肉饱满。   就是这样一张脸,所以生起气来才格外生动,闫衷是从来不觉得陶岁脾气差的,尽管陶岁总是无故和他闹脾气。   因为陶岁生气的时候,泛着淡淡怒色的脸,皮肤晕开晚霞一样柔软绮丽的粉,并不让人觉得烦躁,而是忍不住凝视,靠近,触摸。   生气时的陶岁只能用神采飞扬来形容。   闫衷觉得自己已经忍了够久。   他起身,掌心托过陶岁的脸颊,将人扭回来,低头放轻了动作吻上去,陶岁的唇温热而柔软,吻进去,似乎还有甜味,闫衷急切地想要探寻这甜的源头,却又克制着不想再吓到陶岁,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深入。   暧昧的水声充斥在混乱的呼吸中,吻很轻却太过绵长,并不比先前那粗暴的吻让人好受到哪里去,但陶岁还是沦陷在其中,被勾着舌尖深吻,不自主地吞咽,他的手指松开又攥紧,最终还是忍不住抬起,抓住了闫衷的手臂。   闫衷用拇指抚过他湿红的眼角,碰到滚烫的耳廓,听他闷哼一声,牵住了他的手,手指不容抗拒地扣进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陶岁的脸颊染上比生气时更加艳丽的绯色,瞳孔被眼泪浸润,睫毛上挂着泪珠,颈间温润的皮肤蒸腾出若有似无的香,他被亲吻时的模样漂亮得令人喟叹。   相贴的手心里泛起潮湿的汗,像陶岁淌过的眼泪。   宝宝。   闫衷又犯了瘾,陶岁就像是揉进他血液里的烈药,流经四肢百骸,勾起他身体深处的热潮和无尽的疯狂,只有占有、掠夺,和不顾一切地破坏,他的理智早就被燃烧殆尽。   他无法去计算自己已经忍受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夜,陶岁以为他不够喜欢,而他早已要在极力压抑的欲望里变成一个假装正常的疯子。   陶岁被松开时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感官在窒息中尽数丧失,他靠在沙发上,凭本能张开嘴唇艰难找回氧气。   眼前大片发白,一双涣散的瞳孔晃到头顶的灯上,被刺得更加难以聚焦,闫衷用手掌覆盖住他的双眼,低头落下一个安抚的吻在脸颊。   陶岁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意识逐渐归笼,才觉得可怕,太可怕了,即使闫衷努力维持着温柔的假象,也压不住那股让人胆颤的欲望和压迫,他以为自己要被闫衷咬碎了吞下去,眼眶里都溢满了泪水,除了顺从没有别的选择。   他开始意识到,或许眼前这个闫衷,才是真正的闫衷。   闫衷垂眼,摸摸陶岁的胸口,是在问陶岁,“吓到了吗?”   陶岁手指发抖,推开他的手腕。   他顿了顿,俯身在陶岁脸上胡乱亲了一通,还时不时用鼻尖蹭蹭陶岁,犹如一只大型犬扑了上来。   是在哄人。   “走开……!”   陶岁生了气,喉咙是哑的,闫衷知道自己真的把人惹急,于是敛着眼皮牵起陶岁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甩了一下。   好似是陶岁打了他一巴掌。   陶岁双眼微微瞪大,急促地倒吸一口气,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说话的声音全然发着颤:“你有病吗……?你……”   他又想叫闫衷的名字,可想到自己不久前得到的后果,很快就抿住了唇及时收回。闫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气恼地推了闫衷一把,说:“你够了吧!让开,我要回房间!”   闫衷摇头。   -我需要你。   -帮帮我。   摆在茶几上的按钮又被放到陶岁腿上。   那人重新蹲在他面前,再次失去所有攻击性,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闫衷仍然像以前一样冷淡而沉静,不会因任何事有起伏。   -帮我录音。   -我开店,要和客人交流。   陶岁愣了几秒,随后皱了皱眉,说:“你用手机打字也可以和客人交流。”   -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   -人多了怎么办?   “你把价格都写好,他们自己会看。”   闫衷沉默,不动了。   陶岁也不说话。   过了会,闫衷又比。   -我找不到别人帮我。   -没有别人帮我。   陶岁蜷起手心,竭力不为闫衷这听起来很可怜一般的求援而动摇,可闫衷步步逼近,又比了一句:“不要别人帮我。”   陶岁的心跳重重一沉,随后迅速在胸腔里如雷鼓动,他不得不承认闫衷很轻易就可以让他心软,而闫衷本人似乎也十分清楚这个事实。   这让陶岁感到不公平。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在鼻腔中颤抖,仿若一场重感冒,额头和眼眶全是热的,酸涩地胀痛着,找不到病因,只好抓住对方和自己一起。   “你求、我。”   他一句狠话也放得磕磕绊绊,根本不会让人感受到丝毫的威胁,闫衷却点了点头,问他。   -怎么求?   陶岁艰难呼出一口气,脑子里不断闪过那天他难以忘却的画面,闫衷冷漠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除非我能说出口。   这就是最好时机,陶岁想。现在就是他让闫衷也切身体会的最好时机了。   “对我说……求你。”   他指甲抠进肉里,不停倒抽气,自虐一般地重复:“要、说出口。”   闫衷安静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红,可能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血丝从眼底蔓延,浑身都在抖。   他每一次对闫衷说违心的话,都像对自己的二次伤害。   而这些伤口,最初是闫衷留下的。   屋内只剩他病发似的喘息,小白早就在窝里睡着,按钮在他腿上,触感微凉,手心里的刺痛已经变得麻木,想再深一点,却被掰开了手指牵住。   闫衷一言不发,将脸埋进他的膝盖。 第23章 小狗交流器   陶岁今天只收到了闫衷两条短信。   一条是中午十二点发来的,让他好好吃饭,一条是下午下课发来的,和他说早点回家。   平时闫衷都会发好几条没营养的话,比如问他今天上课累不累,晚上想吃什么,小白午饭吃很多,又或者是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散步。   他从来不回复,闫衷一个人能发五六条,不算多,但也不会这么少。   陶岁不知道闫衷在做什么。   昨天晚上闫衷在他腿上趴了很久,他也一直没有推开闫衷,后来不记得是怎样回到了房间,他很累,累到没有思考的力气,他发现想让闫衷也体会到自己的痛苦是很难的事,因为让闫衷痛苦这件事本身就会让他也感到痛苦。   他洗完澡后就窝进被子里,很困很困,困得四肢都发软,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坠入梦乡,可就是悬在边缘,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闫衷从浴室出来,掀开被子把他搂进了怀里,有力的手臂穿过他颈下,折回来握住他的肩头,另一只手臂圈着他的腰,抱他抱得很紧,紧到他已经感觉不舒服,可他就是这时候睡着的。   他察觉到闫衷比以前要更用力地抱住他,内心才觉得安全,头轻轻地一歪,意识瞬间就坠入了梦里。   一觉醒来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可按钮还是放在茶几上,被小白用爪子拨乱。   在回去的公交车上,陶岁靠着窗,低头盯着那两条短信看了很久,推开门后发现闫衷又不在家,才终于克制不住地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让闫衷真的受了伤。   小白在他脚边撒娇要他抱,他弯腰抱起小白,焦躁地在屋子里打转,不断地亮起屏幕看时间,希望闫衷可以在十分钟后到家。   但门锁被拧动的声音在第五分钟就响起,闫衷从外面走进来,对上他的双眼,安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弯腰换鞋,把手里提的菜放到桌上,一步步朝他走近。   小白再一次从他怀里被抱开,不满地叫了好几声。   直到后背抵上了房门,耳朵里传来一道落锁的轻响,陶岁才发现自己又被闫衷严严实实地堵在了角落里。   窗户没有关,帘子被风吹得飘动,透进来的光也随着轻晃,反复被切断,屋内被分割出明与暗的交界,细细尘埃浮动着,偏偏闫衷处在光区里,被映亮身体边缘,和冷硬的五官轮廓,而陶岁则被笼罩在他打下来的阴影区里。   每一寸,都被圈禁在他的领域。   陶岁的心跳变得很慢。   根本无法预知闫衷下一秒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要吻他,又好像不是,他不准备推开。实际上闫衷每一次吻上来,他都没有拒绝。   陶岁冗长的呼吸在空气中散开,闫衷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手臂收得更紧,将他自由的区域再度缩小。   他眨了眨眼,看见闫衷的嘴唇动了动,口型像是在说……   ——求、求、你。   安静的房间里,陶岁像是被抽去了发条的玩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眼睛还定定盯着闫衷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几分钟后,他突然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空白的大脑被悲伤和委屈的情绪瞬间占满,心脏在这巨大的刺激里苟延残喘地跳动,血管里流动着无数细密的针,陶岁痛得发抖,被闫衷抱紧。   他想,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闫衷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闫衷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他从来没有想要真的逼闫衷说出口。   陶岁趴在闫衷肩上,哭得喘不上气,他攥紧了手指,在闫衷后背落下一个又一个拳头,依然是造成不了任何伤害的程度。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讨厌你……”   “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陶岁恨他们朝夕相伴太多年而刻进骨子里的亲密和默契,就像他们的身体里真的流动着同一脉血,所以拥有与生俱来的生命枢纽。很多时候无需思考和探询,就完全能够了解对方所做的一切。   他止不住地流出眼泪,想象闫衷对着手机视频学习唇语的样子,一句“求求你”尝试了无数遍,一定一定要学到最标准,直到蠕动嘴唇时像是真的发出了声音。   闫衷曾经花费过几个小时,只为学习一句“岁岁”。   每一次闫衷用唇语叫岁岁,陶岁都以为自己听见了闫衷的声音。   小白再看见陶岁已经是两个小时后,把它从陶岁怀里抱出去的人跟在陶岁身后,进厨房前用鼻子蹭了蹭陶岁的手。   它很熟悉这个动作,因为它也经常这样。   它很饿了,围在陶岁脚边呜呜地叫,陶岁终于又把它抱了起来,窝进沙发里,但是一直都没有再对它说过它听不懂的话。   -这个录谢谢你。   闫衷坐在沙发上,手臂圈紧陶岁的腰,陶岁被迫坐在他腿上,明显是又发了一通脾气,脸颊扑满了大片的红,手指用力攥在闫衷手臂上。   他的腰很细,现在又瘦过了头,闫衷半圈手臂都足够锁住他,对于他的挣扎和推拒视若无物,将他死死扣在怀里,举起手里的交流按钮。   “我不要帮你录了!”陶岁大喊。   闫衷盯着他,嘴唇又开始动。   “求求你。”   “求求你。”   陶岁气得想哭,一拳头砸在闫衷肩膀上,鼻尖红得可怜,他讨厌透了闫衷这个样子,明明用的是要让他心软的伎俩,秉的却是一副强势野蛮的作派。   “我讨厌你。”他哽咽着说。   “岁岁。”闫衷用唇语叫他。   “我讨厌你。”   “岁岁。”   “谢谢你。”   陶岁红着眼睛,嘴角还沾着一点蛋挞的残渣,对着举在面前的按钮说话。   -大声一点。   闫衷抓着按钮也照常对他比手语,仗着他肯定能看懂。   陶岁吸了吸鼻子,抬高了声音重复一遍:“谢谢你。”   闫衷松开录音键,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拿起下一个按钮,就这样抱着他录了好几句,声音小了不行,语气不对也不行,他发脾气说不录了闫衷就拿一个晚饭时就烤好的蛋挞喂他吃。   还和小时候一样哄他。   录到“对不起”,陶岁怀疑闫衷是故意挑刺,一连让他重录了好几遍,就是不满意。   -对不起。   “对不起。”   -语气不对。   “对不起。”   -再可怜一点。   “对不起。”   -还不够可怜。   “……我不录了!”陶岁一把推开闫衷的手,气鼓鼓的脑袋上小卷毛都翘了起来,“我又不是真的在跟你道歉!干嘛要那么可怜!”   茶几上已经没有蛋挞,闫衷只能吻住他,他一直都学不会换气,很快就被亲得晕乎乎,不设防备地受骗。   -那我按的时候你就感受不到我的歉意。   “对不起。”   他也忘记闫衷一开始说的是用来和客人交流。   录完后陶岁不经意看见某个按钮上还贴着标签,印的是“猫咪交流器”,他抬头看了眼闫衷收拾厨房的身影,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记号笔,撕掉标签,在上面重新写了几个字。   ——小狗交流器。 第24章 空间环   陶岁下课回家时出了场小“车祸”。   他六点多才做完实验,被孟雏约去喂猫,但喂的不是学校里的猫,是校外一个公园的流浪猫,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三花,孟雏拍了很多照片,发给他看,轻易将他的心勾走,迫不及待地跟着一起去了。   小三花有点凶,不像学校里被学生们喂习惯的那些猫,性格温顺又亲人。孟雏尝试去摸它,还差点被它伸了爪子挠伤,身后的裘寸晖皱着眉把他拎开了点。   孟雏讨好地牵了下裘寸晖的手。   两个人蹲在草丛边,被漂亮的小三花迷去心智,陶岁没理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孟雏了然地笑了会,忽然凑近了问陶岁:“这么晚了,我们又喂了这么久的猫,他会不会急得过来找你?”   陶岁轻轻挠了下鼻尖,很没有信服力地说:“应该不会。”   其实可能已经在他学校门口,或者在路口公交站“躲着”。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喂完了猫,孟雏坚持要送陶岁一段路,他没法拒绝,一路上孟雏说话他都小声应着,很喜欢听孟雏碎碎念。   碰上红灯,他们在路边站了一会,陶岁想看手机却忍住,但心早已飞了出去,想找到闫衷是在他学校门口还是在公交站。   他想着想着出了神,孟雏提醒他快走,他没注意到飞速开来的送外卖的电动车,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甩得重重跌倒在地。   耳边是孟雏的惊呼,陶岁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晕眩感让他想吐,膝盖猛地磕在地上,骨头连着筋抽痛,痛到大脑都有些麻木,掌根和手肘从粗粝的地面刮过,也擦破了一大片,火辣辣地疼。   他忍着干呕的冲动,恍恍惚惚地想,闫衷现在在哪呢。   “还好,医生说只是软组织挫伤,没有伤到骨头。”   孟雏搀扶着陶岁往前走,他刚刚陪陶岁拍完片子,听到医生说骨头没事才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下来一点。   陶岁吓得不轻,脸色惨白,一直都没说过话,混混沌沌地跟着孟雏,口袋里的手机几分钟前响了好一阵,现在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他乖乖地坐下,让护士给他处理伤口,消毒的时候实在太疼,他吸着冷气缩了缩手,想将眼泪忍回去。   裘寸晖去窗口取药了,孟雏在一旁轻声安慰着他,他却在强烈的刺痛中感受到身后忽然逼近的低气压,熟悉的气息扑过来将他团团围住,伴随着脚步越来越近,他僵直了身体,汗毛都立起,不敢回头。   但那只手轻轻捏住了他的后颈。   “你……”   孟雏皱眉刚想把那只手挥开,一抬头发现那人长着和陶岁手机桌面照片上一样的脸,正低垂着头,视线定定地锁在陶岁的侧脸,表情漠然而窥不见任何情绪,轮廓却锋利地透出攻击性,手上动作强势而理所当然,一进来,就自动将周围人排除在外,和陶岁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环。   孟雏呆呆地噎了下,又低头去看陶岁的脸。   陶岁正极其不自然地盯着护士手里的棉签,一动不动地伸着手肘,再被弄疼也没有反应了,只是眼睛湿淋淋的,好像要哭。   孟雏依稀看见他吞咽了下。   孟雏懂这种感觉。他在裘寸晖那里不是没体验过。   自知应该给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孟雏安抚地捏了捏陶岁另一只手臂,小声说:“我去找裘寸晖,帮你把药拿过来。”   陶岁没吭声,只点了点头,感觉到后颈上的手收紧了。   他脊背发麻,听见孟雏的脚步声远了,才抬头泪花花地看向闫衷,恰好右手的伤口已经处理好,对上闫衷视线的瞬间就下意识地伸了过去。   闫衷轻轻牵住他,用指腹捻去他眼角的泪。   孟雏和裘寸晖一起待在走廊,裘寸晖提着药,检查他有没有受伤,而他朝一侧撇着脸,嘴唇有些异样的红,衣领也乱了,裘寸晖伸手帮他整理好。   孟雏黏黏糊糊地说了句什么,裘寸晖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走廊里不断有人路过,消毒水味实在不太好闻,那个外卖员赔了医药费就走了,孟雏刚刚也有点被吓到,尤其是看到陶岁一胳膊都是血,翻开的皮肉混进沙粒,不知道得有多疼。   他稍一侧眼,正好看见陶岁被那人抱着走了出来。   陶岁的裤脚卷到膝盖以上,一双纤白的小腿裸露在外,干净漂亮,那人的手掌很大,穿过膝弯掐住陶岁的大腿,另一只手紧紧环着陶岁的腰,掌心摁在脆弱的小腹上。   陶岁很别扭地曲肘举着手臂,红着脸在挣扎,似乎不愿意在公众场合被这样抱着。   孟雏知道,陶岁脸皮很薄。   但陶岁在那个男人怀里根本挣不动。   孟雏推了推裘寸晖,拿过那袋药,等闫衷走到他们面前,就伸手递了过去。   闫衷接过药,冲他们点了点头。   陶岁收了脾气,扭头也和他们道谢。   “今天,谢谢你们。”   “没事的,你要小心伤口,每天都记得擦药,要实在痛就和老师请假,知道吗?”   孟雏盯着陶岁湿的睫毛,语气担忧。   陶岁乖乖的:“知道了。”   腰上的手捏了捏,他堵着气,装作没感觉到,那人就下手重了,他腰本来就敏感,被掐得整个人都抖了下,终于又乖乖地开口:“他也和你们……说谢谢。”   他话音刚落,闫衷抬脚就走,孟雏挥手和他说拜拜,他从闫衷的肩膀探出脑袋,也小心地挥挥手:“拜拜。”   闫衷的脚步落得稳稳当当,他感觉不到一点晃,伤口忽然也没那么疼了。   晚饭依旧是诡异的沉默,从回家后闫衷就没有和陶岁产生过任何交流,不论是手语还是肢体接触,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少得可怜。   陶岁知道闫衷大概是生了气,这和平时磕磕碰碰不一样,事态更严重,而他又不接闫衷的电话,连短信都不曾回过。   他到家后看过手机,闫衷给他发了七条短信,一条问他下课了吗,两条问他回家了吗,再一条问他怎么还没有到家,最后两条是问他在哪,之后就开始打电话,打了五个。   他记得,他被撞倒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响。   陶岁埋着头吃饭,虽然闫衷一直没有和他交流,但还是不停给他夹着菜,没让他伸手。   其实一开始还准备喂他,是他不肯,闫衷也罕见地没有强求。   一顿无言的晚饭结束,闫衷不去收拾厨房,而是跟着他回了房间,一路跟进了浴室。   “?”   陶岁红着脸:“你出去!”   闫衷表情冷淡无视他的拒绝,又回到那副强势的作派,把他压在洗漱池上脱掉了衣服,光溜溜地委屈地站在那,被闫衷用热毛巾擦干净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   闫衷把他转过去时他怎么也不肯,但不肯也没用,那双手一用力他就毫无挣扎的余地,最后通红着脸,看见镜子里光裸的自己和身后认真帮他擦身子的闫衷,那片红霎时从他脸上顺着脖子蔓延到胸口,他羞耻地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而闫衷什么也没做,很是尽职尽责地把他清理干净,只是把他扭回来前在他屁股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陶岁一瞬间眼泪都涌了上来,既是羞又是气,赶紧转过身冲闫衷不高兴地大喊:“你有病吗?!”   他含着眼泪,一手的伤,皮肤全泛着羞怯的粉,可怜又委屈地瞪着闫衷。   屁股上那巴掌不算重,却勾起一阵热与麻,陶岁都想抬手抹眼泪,只是不愿意在闫衷面前占下风,倔强地咬着牙忍住情绪。   闫衷俯身凑过去吻吻他的睫毛。   又往下吻吻他的鼻尖。   一路轻轻吻到他的嘴唇。   陶岁哽咽了声,慢慢流下眼泪。 第25章 安全   -以后我接送你上下学。   “我不要!”   陶岁眼睛还红着,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被泪水浸着,面对闫衷他的情绪总是很丰富,不久前的委屈现在已经赫然被烦躁和恼怒替代,像只炸毛的猫,尖着嗓子只想拒绝。   但他此刻正坐在闫衷的腿上,被束住手脚,对男人的独断没有任何办法。   -从明天开始。   “我说了我不要!”   -如果你的伤口可以在一周之内恢复。   -我就不接送。   “我就是不要!”陶岁又想哭了,气得鼻尖一耸一耸的,马上要流泪,“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没资格管我!”   闫衷不再理会,低头认真给他的膝盖擦药。   伤口的惨烈程度堪比那天陶岁将他的手夹伤,甚至要更严重,大片紫色的瘀血几乎覆盖整个膝盖骨,翻开了一层皮的伤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肉,小腿上也有几条细长的被刮破的伤痕,药抹上去整条腿都在抖,疼得在他耳边细细地吸着冷气。   闫衷处理好膝盖,又直起身抓住陶岁的手腕。   白皙的手臂内侧从肘尖到手腕已经没有了完好的皮肤,这儿本就更加娇嫩,哪经得起那样刮蹭,陶岁皮肤又白,伤口更加明显,一眼望去简直惊心,不知道要养上多久才能好。   “我不要你接……”   闫衷装作没听见,只顾擦药。   他放轻了力气,但陶岁还是痛得发抖,手好几次想从他掌心里缩回去,被他捏着手心控制住,逃不开。   “呜……”   陶岁实在受不了了,抽噎了声。   闫衷低头凑过去吹了吹。   都这么痛了,还要逞强,就是不要他接。   明明小时候放学他稍微去晚一点,都要和他发好一通脾气。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我不要你接。”   陶岁还在坚持不懈地和他重复,要是真心拒绝,只讲一遍就可以,讲这么多遍,就说明心里想要的和嘴里说的恰恰相反。   闫衷收好药,从袋子里翻出纱布和绷带。   -我会在你下课前十分钟到你学校。   -你想我去公交站等还是校门口。   “我说了不要!”   陶岁终于哭出来,不想再和闫衷讲话,闫衷也没有再继续惹他,为了防止他晚上睡觉乱动蹭到伤口,闫衷要用纱布和绷带帮他缠好。   他一个人默默流了会眼泪,很快又不哭了,闫衷因为怕弄疼他,动作很轻也很慢,缠了很久。   再抬起头,他正安静地垂着脑袋。   感受到男人似乎叹了声气,陶岁突然被托住后脑勺,动作没有那般野蛮,却也不容拒绝地将他摁到了宽厚坚实的胸膛,有力而平稳的心跳重重砸进他耳朵,带来的安全感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闫衷总是能轻易就让他感到安适和放松。   陶岁想起来下午在医院,闫衷一进来,他虽然也感到了心虚和害怕,但被猝然撞倒导致的惊悸和恍惚,以及伤口的刺痛,几乎是瞬间就被压了下去,闫衷的手一碰到他的皮肤,他就止不住地颤栗。   刚忍下去的眼泪也再次涌了上来。   回头对上闫衷的双眼,他下意识伸手寻求安慰。   想要闫衷能哄一哄他,他真的被吓到,也真的觉得好疼。   陶岁感觉到自己胸口,心脏那边,被轻轻摸了两下。   这同样也是只有他们知晓的,属于他们之间的手语。   是问,“吓到了吗?”   陶岁从小胆子就小,很容易被吓到,闫衷常常这样问他,也更是一种无言的安抚。   陶岁喉咙抽搐几下,又淌出眼泪,比前两次要更多更多,哭得更加厉害。   他先是忍着,后来逐渐呜咽出声,抽噎得愈发激烈,浑身发着抖,脸埋在闫衷胸口,将闫衷的衣服打湿一大片,哭声沉闷,又委屈异常。   闫衷真的已经离开他太久太久了,他没有一天能够忍受这样的生活,要是不在闫衷身边那他都该做些什么呢?他还是完整的吗?为什么他感觉身体里空了好大一块,不管怎么填都填不满,反而越来越空,空到他崩溃发狂,只想要疯狂撕扯自己,来压抑那股无法承受的痛苦。   真的太久了,太久了。   再没有一个人像闫衷这样拥抱他,给予他安慰。也再不会有人让他感觉到安全和幸福,以为拥有全世界。   陶岁放肆地大哭着。   深夜气温有些低,闫衷把空调定时,吹久了怕陶岁感冒,随后伸手拽了拽陶岁身上的被子,掖掖好。   陶岁在睡梦中轻哼,呓语着模糊的字眼,闫衷俯身凑过去听,也听不清,应该是个伤心的梦,因为陶岁的眼角又溢出眼泪。   他轻轻擦掉,吻过陶岁红肿发烫的眼皮,手隔着被子一下一下轻拍陶岁的胸口,直到陶岁的呼吸终于再次变得平缓,乖乖地蹭了蹭枕头,又朝他的方向靠近。   “宝宝。”闫衷无声叫道。   他亲了亲陶岁柔软的嘴唇,转身去浴室拿了热毛巾给陶岁敷眼睛,否则明天早上醒来眼皮肯定会肿到睁都睁不开。   虽然明天他准备让陶岁请假。   热热的毛巾挨上眼皮,酸痛感霎时得到了疏解,陶岁舒服地低哼了声,哑着嗓子含糊地叫:“哥……”   闫衷手顿了顿。   “哥……”   宝宝。   闫衷很想回应陶岁。   “哥……”陶岁着急起来,“哥。”   闫衷牵住他的手。   他顿时乖乖地安静下来。   一整个晚上闫衷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他怕碰到陶岁的伤口,可又不能不抱着陶岁,他自己舍不得,陶岁也不会愿意,于是只能小心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安全的姿势,即使半边身子都麻了也不敢轻易乱动,还要防着陶岁乱动。   陶岁从小睡觉就不老实,很爱乱动,一个晚上能换好几个姿势,而闫衷像块雕塑,一动不动地侧身躺在那,一晚上过去都不曾挪动过几分,任他在自己身上找遍了舒服的姿势,但也会随着他喜欢的来,翻个身,动一动,给他足够的发挥空间。   不管是什么样的姿势,闫衷总有一条手臂是放在陶岁脖子底下枕的。   陶岁要是正面对着他睡,他另一只手就放在陶岁的腰上,更喜欢放在软乎乎的屁股肉上,要是背对着他睡,就放肚子上,也一样是软的,像陷在云里。   最讨厌的就是陶岁平躺他侧躺的姿势。   而现在就正是这样。   因为怕压到伤,陶岁只能老老实实地平躺着,一双手也伸直了板板正正地放在肚子上,闫衷一只手穿过他颈下,另一只手小心地环抱着他,不管是肚子还是屁股,哪都碰不了。   并且这个姿势还不知道要维持到什么时候。   闫衷在心里挫败又郁闷地叹一声气。 第26章 底线   “我讨厌喝粥!”   早上刚起来,陶岁就开始和闫衷闹脾气,他昨晚答应了闫衷要接送的要求,但只答应了一半——只让接不让送,闫衷也勉强同意了。   他板着身子很不舒服地睡了一晚上,一醒来就被迫和老师请了假,闫衷不让他去学校,他恼得眼里都要冒出火星子,想砸闫衷拳头,手却受了伤,最后只能张嘴用力咬了闫衷一口。   他看着闫衷手臂上的一圈牙印,刚解了些气,洗漱好出了房间,就发现闫衷又煮了黑米粥给他喝。   根本就是故意的!   陶岁一看见就想走,还没转身就被闫衷拦着腰抱了回去,把人压在自己腿上,喂他喝。   他死活不张嘴,闫衷竟然也没有再用野蛮的办法来逼他,只轻轻放下碗,低头剥起了鸡蛋壳,他想趁机从闫衷腿上下去,但闫衷两条手臂环过他的身体搭在桌子上,不动声色地禁锢住他,他在这狭小的活动范围内连手脚都舒展不开。   陶岁想发脾气,但伤口真的太痛,他整个人其实都只能乖乖地坐在闫衷腿上。   闫衷很快剥完一个鸡蛋,捏成两半,剔了一半的蛋黄出去。   陶岁很挑食,讨厌吃蛋黄。闫衷对他挑食的毛病一半溺爱一半严厉,怕他不高兴也怕他营养不均衡,所以可以不吃多,但必须要吃一点。   闫衷伸手把软嫩的蛋白喂到陶岁嘴边。   陶岁正要撇开脸,被捏住了下巴动不了,他看了闫衷一眼,安慰自己应该是吃了鸡蛋就不用喝粥了,因为闫衷只逼他吃鸡蛋没有逼他喝粥。   他张嘴咬下了蛋白,嘴唇碰到闫衷的指腹,有些粗糙,带起一阵微弱的痒。   而闫衷面不改色地把另一半带着蛋黄的也喂进他嘴里。   他抿着嘴唇嚼动,脸颊鼓起一团,淡淡地染着粉,垂着浓密的眼睫,眼皮上那颗红色的痣无意地晃人眼。   陶岁生气时漂亮,生气后也漂亮,天生就该是这样的性子,被人娇惯,易怒又好哄,别扭又心软,总是冲闫衷龇牙咧嘴地炸起浑身的毛,其实肚皮软乎乎,心思全都暴露在那双眼睛里。   闫衷专注地盯着他进食的表情,忍着亲上去的冲动,不知道自己掐着下巴的手已经克制不住地用了力。   陶岁被掐疼了,刚要抱怨,就被蛋黄狠狠噎了下,他嗓子眼细,当即脸都皱了起来,闫衷就趁这时舀了勺粥喂他。   他毫无防备地张嘴喝了,但显然一口还不够,闫衷多汤少米地喂了他好几口,他好不容易把蛋咽下,闫衷捏着他下巴继续喂,等他反应过来,闫衷已经喂了他小半碗粥。   “你……”陶岁气得不行。   闫衷摸摸他脑袋,端起碗喂他喝完剩下的小半碗。   他根本无从拒绝,碗沿一直抵着他嘴唇,闫衷依然是小口小口地喂他,手却始终不移开,他刚咽下上一口,下一口就紧随其后,舌头被甜味扑满,唇齿间溢满粥的香味。   也并没有那么难喝。   “嗯……我,我吃饱了。”   陶岁看见闫衷拿起砂锅里的勺子,又把碗盛满,赶紧摇了摇头捂着肚子拒绝。   闫衷看了他一眼,终于没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本只想碰碰,没想到一碰到就失了控,他压着陶岁的脑袋吻深了,舌尖搜刮着陶岁嘴里的甜味,陶岁呜呜地闷哼,仰着脑袋,为了躲开他身子一直朝后仰,腰很软,弯成漂亮的拱形,闫衷掌心贴着滑过去,怀里的人就一阵颤栗。   等他再松开陶岁,碗里的粥已经凉了一半。   陶岁趴在他肩上弱弱地喘气,他把剩下的半个蛋黄塞进嘴里,端着碗很快喝完了粥。   本来就是他的,没要喂陶岁喝那么多。   他擦干净唇上的粥渍,左手从陶岁捂着肚子的手心里穿过,替陶岁揉了会肚子。   不知道是发脾气累了还是昨晚哭的那阵消耗太大,陶岁靠着他喘气,身子缓慢地起伏了一阵,柔软而温热地贴着他,被他掌心的温度暖着,揉着揉着就睡着了。   闫衷在桌边坐了会,才抱着人起身回了房间。   陶岁以前睡觉爱乱动,现在睡觉总是突然就发抖,闫衷要把他搂得很紧很紧,他才能急促地喘息一阵后恢复平静。   最近好了一点,不那么频繁了,闫衷小心抱着陶岁,面色冷淡地翻着手机,定位器显示陶岁的活动范围一直是学校,除了昨天去了公园,不知道做了什么,二十六分钟后才离开,之后在路上被外卖员开车撞倒,就被送去了医院。   陶岁只顾着和他闹脾气,到现在都没有怀疑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就出现在医院,实际上,从他出现在出租屋门外,再次站到陶岁面前的那天起,陶岁就茫然得只知道看着他,抓住他,仿佛世界里只剩下他,其余一切都无暇再管,很多事都忘了去想,去追问。   连平时发火被他打断,都会很快就忘了继续对他生气。   “哥……”   身旁的人轻声呓语,应该是伤口又疼了,一张脸都皱起来,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闫衷关了手机,侧过身子把陶岁又往怀里搂了点,低头去亲陶岁的额头和脸颊。   陶岁慢慢重新安静下去。   闫衷的指腹轻轻抚过他下巴尖。   宝宝。   陶岁睁开眼,墙上的挂钟正指向十一点。   他发了一会呆,听见闫衷推门进来,身上还套着围裙,轻着脚步走到床边,恰好和他对上视线。   -我在做饭。   闫衷和他比了比手语,看了他一会就走了,没有靠近。   因为身上都是油烟味,陶岁知道。   他盯着闫衷离开的背影,隐约记得闫衷之前就进来过两次,他其实听见一点声音就被惊醒了,只是闫衷一靠近,他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没有睁眼,又继续睡着了。   明明做着饭,还不停往房间里跑。   陶岁听见几声呜咽,视线往下一扫,看见小白守在门缝边,滴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他笑了笑,爬下床去客厅陪小白玩。   闫衷不让小白进房间。   小时候小黄一进房间,陶岁一整夜都不会睡觉了。   午饭结束后,闫衷按时给陶岁的伤口换药。   陶岁觉得很煎熬,死死咬着嘴唇忍痛,闫衷抬头看见,不知又从哪翻来一颗糖给他含住。   他用牙齿将糖咬碎,糖渣在嘴里迅速融化,味道和小时候一样,原来北珲也有这种水果糖吗?   或许不管有没有,闫衷都能找到。   陶岁盯着闫衷低垂着明暗交接的轮廓,挺拓锋利的眉眼构成一张不像是会体贴人的脸,看人时眼神沉静到冷漠的地步,不好靠近,也不愿意靠近任何人。   却偏偏对他毫无脾气,处处细致入微,底线,在他对闫衷之间不存在,在闫衷对他之间,也同样不存在。   从小到大,从以前到现在,闫衷某些时刻,要做严格不容置喙的家长,某些时刻,又要做拥抱他亲吻他的爱人。   而这两个角色,陶岁认为,闫衷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   只不过是两者之间交杂,总有一些不相容,必须得舍弃其中一个,是闫衷选择了舍弃做爱人的角色。   只是不得不死守自己一开始的身份,闫衷扮演家长的时间,远远比扮演爱人的时间要长。   他们之间,有爱情也有亲情,这爱太复杂,只用爱情来形容就太过单薄。   可陶岁固执,不知变通,无法接受别人来扮演这个角色,仿佛这世界上就只有闫衷能够胜任,他没有要闫衷舍弃另一个,他只是要闫衷不在任何选择里舍弃掉自己。 第27章 河流   下午三点,外面又下起了雨。   陶岁坐在飘窗垫上看雨,天雾蒙蒙的暗得很,他也不太能看清,只听着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玻璃上的声音,细细密密砸进耳朵里,很是催眠。   他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溢出泪,昏昏欲睡。   然而上午已经睡了太久,一时半会也不再能睡着,陶岁眨了几下眼,把眼泪抹掉,不知为何再次想起了他对闫衷大喊自己有爸爸妈妈那天的场景。   他实在回忆不起来闫衷的表情,或许闫衷那时候就已经是块冷脸木头了,很会藏起自己的情绪,和小小的陶岁完全相反。   虽然现在的陶岁也依然没有学会如何在闫衷面前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记得那天手里的那把水果糖,真的很多,很多很多,陶岁被很快哄好,看了眼闫衷离开的背影,盯着糖吸着鼻涕自己擦干了眼泪,选了一颗最喜欢的吃了,其他的全塞进衣服口袋,心里甜滋滋地回了姑姑家。   一到家,他就把糖全部藏起来,藏到自己放在床底下的鞋盒子里,怕被徐森远发现,徐森远会全都抢走的。   那是他最喜欢的水果糖,他每次不开心了就会跑去闫衷爷爷的小卖铺买几颗,五毛钱有六颗,闫衷爷爷总是会多给他一颗。   想到这个,陶岁突然又不安起来,他感到很难过,还太小的他不懂那种情绪名为愧疚,只知道自己很想很想和闫衷说对不起,想为自己说的话道歉。   他其实不想说那些话的,那不是他的本意,可闫衷既没有怪他,还给了他特别多水果糖,够他吃好久,消灭好多次的不开心。   这让陶岁更难过了。   他想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好,第二天上课时不小心睡着,被老师点了名,班上的小孩一起嘲笑他,但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只想赶紧放学,最好能见到闫衷,他不知道闫衷还会不会继续跟着他。   他很想见到闫衷。   放学后陶岁在校门口等了闫衷很久,闫衷没有出现。   他无比伤心地想,他说的话一定让闫衷生他的气了,闫衷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可是不管怎样,陶岁觉得自己必须得和闫衷道歉,就算闫衷不肯原谅他。   所以他跑去了闫衷爷爷的小卖铺,闫衷平时都会在小卖铺里帮爷爷收钱,偏偏这天就不在,陶岁伤心得都要跌倒了,抓着书包带子问爷爷闫衷在哪里,爷爷告诉他闫衷上课不认真被老师罚抄早早回家啦,没留在店里,让他去家里找,他不知道闫衷家在哪,爷爷就给他指,他很聪明,记住了爷爷说的位置,一个人倒腾着小短腿跑了过去,没让要守店的爷爷送自己。   他跑到闫衷家门口,敲门却没人应,是闫衷不在家呢,还是闫衷听见是他就不想开门?   陶岁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抽噎几声后蹲在门口放声大哭,一脸的眼泪鼻涕,狼狈又伤心欲绝,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   提着袋苹果回到家的闫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口袋里也没有提前准备水果糖,他只能弯腰给了陶岁一个苹果。   陶岁回头看见他,一屁股跌倒在地,抱住他的腿打着哭嗝和他说对不起。   “我不是,故、故意的……”   闫衷的裤子很快湿了一块,他站了两分钟,然后俯身把陶岁抱起来,开门进了屋。   陶岁又把他肩膀上的衣服也哭湿一块,怎么眼泪那么多,他拍拍陶岁的背,听陶岁软绵绵含含糊糊地讲:“对不起、对不起……”   就一直讲对不起,自己比谁都要伤心,眼泪顺着闫衷的颈窝滑到胸口,凉凉的,在皮肤上留下小小的几条痕迹,像细细的河流。   他很乖地抱着闫衷的脖子,天生就懂得依靠的具体形态,毫无防备地把信任交给闫衷,只因为那一把水果糖。   实在太好骗。   小时候的陶岁是最好骗的那种小孩,一点好东西就值得他这样伤心,用眼泪画出几条河流。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说的都是错的……”   陶岁哭着想,他真的撒了谎,还让闫衷生了他的气,一下子犯了两个错。   但闫衷对他摇摇头,把他放到椅子上,拿来毛巾很不熟练地给他擦脸,帮他洗好苹果,放进他手心里。   他捧着苹果,刚擦干净的脸又流下眼泪来,说:“我在、在哪里都找不到你……”   闫衷比手语他不懂,就用笔在纸上写:“没有生气。”   陶岁很委屈地用手擦眼泪,把脸擦得像花猫,讲:“可是,可是放学我都没有看到你。”   闫衷又写:“你应该不想见到我。”   陶岁声音一下就大了:“我想!我想的!我一整天都在想你!我想见到你!”   “我想和你说对不起!”   闫衷点点头,没再写了。他觉得陶岁已经见到了他,也和他说了对不起,还说了很多句。   可陶岁看着他,竟然又说:“我明天也想见到你,后天也是……”   因为闫衷抱了他,让陶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闫衷身上找到不曾感受过的安全,那是他摇摇晃晃风暴不断的生活里,唯一窥见的屹立不倒的一角。   他需要躲到那里去。   就算他今天已经把所有的对不起都说光。   闫衷在纸上写:“以后都想吗?”   他点点头,无比认真地回答:“以后都想。”   以后都想。   陶岁望着灰蒙蒙的天,在心里无声地重复了一遍,眼前不知是被窗外的雨模糊了,还是被涌上来的眼泪,即使一切都已面目全非,被拙劣地粘合后留下了无法忽略的痕迹,他也还是想要见到闫衷。   以后都想。每天都想。   雨越下越大,陶岁忽然觉得很冷,用手指蹭掉眼泪,想回到床上去,身后却伸出一双手臂,带着烫人的温度将他搂紧,严丝合缝地贴住他单薄的后背,呼吸和心跳都近得犹如嵌进皮肤血管里。   陶岁手脚都瞬间暖和起来。   他很是惯性地缩进那股熟悉的气息中,寻找热源。   他还是要躲到这里来。   或许还没有面目全非那样惨烈,因为他和闫衷是撕不开的两个,骨头和血肉都长在了一起,要分开,也会愈合,留下足以让两人都心有余悸的疤痕。   陶岁闭上眼,靠在闫衷肩膀,任由闫衷将自己抱起来,却不肯放他回床上,在房间里伫立又徘徊。   他陷入深深的梦境里,要睡到天昏地老都不醒来,若是闫衷第二次将他抛弃,他就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来。 第28章 蜗牛   陶岁被迫请了三天假才能回学校上课。   孟雏一直在给他发消息关心他的伤口情况,知道他回学校了还特意买了一大堆面包零食来找他,看他手上缠着绷带,也没让他提,全是裘寸晖拎着。   他盯着那么大一个袋子,和孟雏脸上关切的表情,莫名想到了扎着红丝带的果篮,经常出入病房的那种。   孟雏就像是会抱一大束花提一个大果篮来医院看望他的人。   他把怀里的蛋挞也递给孟雏。   他和闫衷说过是送朋友,闫衷就用盒子帮他把蛋挞装了起来。   “谢谢岁岁饲养员~”孟雏笑得脸颊上的软肉堆起来。   “要趁热吃。”陶岁小声地提醒。   “好的!”   孟雏迅速回头喂了裘寸晖一个。   中午闫衷在学校门外的路口站着等陶岁,手里提着几个饭盒,还是戴着那顶鸭舌帽,脸遮了大半,来送了饭顺便看他一眼就走,走之前用手语叮嘱他记得换药。   他书包里有闫衷早上准备好的喷剂和药膏,止疼片,纱布,绷带,用一个分了格的小盒子装着,打开一目了然,甚至还在盖子上贴了手写的步骤说明和注意事项的便签,就好像他是那种几岁的小孩子,少了这些就没办法照顾自己。   但当陶岁给自己换药疼得龇牙咧嘴出一身冷汗时,他又不得不承认,闫衷似乎真的更擅长照顾他,比他自己还要擅长。   以至于这天下午到家他都不怎么高兴。   闫衷做了双皮奶,放了他最喜欢的芒果,用勺子喂了他两口,见他红红的眼角淡去了颜色,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吻,去准备晚饭了。   陶岁窝在沙发上吃完了双皮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有些矫情,可他看了眼闫衷,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还频繁地在做饭的空当里走过来看他几眼,接过他手里的空碗放进水池。   他想起来,放药的小盒子里,还有一格,放的是水果糖。   受了伤,闫衷也不让陶岁抱小白,一抱就拎走,有时候连他一起拎,拎小白进窝,再拎他进房间,门一关,意思很明显——不准抱。   陶岁后来只能望着小白渴望的双眼无奈地叹气,摇摇头,喂点肉干火腿肠作为补偿。   这段时间他伤口恢复的情况还算不错,闫衷每天准时准点一次不落地给他换药,还常给他熬骨头汤,虽然他并没有伤到骨头,除了早餐总是有点讨厌以外,午晚餐都堪称丰盛,就连晚上睡觉闫衷也几乎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只为了拦住他睡觉爱乱动的习惯,以免碰到伤口。   就是洗澡很麻烦。   陶岁没办法用花洒淋浴,想自己洗也不被允许,每天被闫衷压在浴室里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洗,知道他爱干净,除了伤口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不论他怎么强调有些地方他可以自己来,闫衷都充耳不闻,偏还端出一副冷淡的正经模样,显得浑身绯红像只煮熟的虾的他格外扭捏,仿佛脑子里想了很多不该想的东西。   但真正让他感到无法忍受的是,闫衷有时会打他的屁股!   如果他乱动,不小心碰到伤口,或者一直喋喋不休说不要再洗,闫衷就会打他的屁股,虽然并没有用力,但真的很羞耻!   陶岁好几次被气哭。   气哭了哄好,之后还是用这个办法罚他。   简直是无赖。   最讨厌的是如果他中午怕痛怕麻烦没有换药,晚上闫衷看一眼就能知道,会压住他亲很久,亲了还要打,两巴掌扇上来,没用力,不痛也麻,只能缩着躲。   陶岁既羞又气,恼羞成怒地还击,咬得闫衷肩膀上都是牙印,却也吃教训,几次下来不敢再犯。   洗完澡换好药,陶岁又做了会小组作业,他和三个女生是一组,现在离大一那件事已经过去挺久了,除了那几个男生,大家都渐渐没那么在意他是不是什么同性恋了,还能和他保持正常的交流,只是他在学校里性格原本就有些孤僻,身边也只有主动要和他产生联系的那几个朋友,交际圈小得可怜。   犹如一只慢吞吞的蜗牛,背着重重的壳,探着小小的触角,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人途径就缩进壳里,躲避无法预知的伤害,辛苦走了很远也没有发现同类,只能孤单地漫无目的地前行。   陶岁不喜欢北珲,但现在闫衷来了。   不久后这里还会有一家闫衷开的甜品店。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讨厌这个地方。   ——已发送。   陶岁把文件发送到小组群里,然后关上电脑准备睡觉,闫衷在浴室里洗澡,磨砂的玻璃门上雾气氤氲,映出模糊的人影,他盯着看了一会,收回视线时闫衷恰好洗完,只穿了条睡裤就走出来。   察觉到对方在靠近,陶岁假装不知情,余光里闫衷紧实的腰腹线条利落地收进裤腰,蜜色皮肤上还有未擦干的透明水痕,一道一道,他肩膀连着手臂的肌肉结实而有力,青筋如藤蔓攀绕,更显得野性,极具侵略感。   陶岁想起在医院那天,闫衷俯身勾过他的膝弯和腰,手一扣一掐,他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低头盯着自己瘦到可怜的手腕,在这种差距下,好像也只有任其所为。   后颈忽然贴上炙热的掌心,驱散了复杂的,挫败又情不自禁渴望更多更多的情绪,将其彻底融为一股名为依赖的冲动。   闫衷似是安抚地摸了下他的后背,俯身在他脸颊嘴角上落下几个吻,接着又走开了,回浴室去擦头发。   只留陶岁一个人在原地愣怔出神,轻易被他的行为干扰,心又靠过去几分。   闫衷回到他身边以后,总是会这样。   在做饭的时候,收拾厨房的时候,现在也包括洗澡后,总是找一切空隙时间忽然靠近到他身边,看他一眼,更多是吻他,而后再走开,继续做正在做的事。   就像刚刚,闫衷明明可以擦完头发后再来吻他,却非要找这样一个没有必要又突兀的时间空隙,做这么小的一件事。   就像在确认他仍留在自己的领地里,没有跑远。   陶岁知道,在他睡着后,吻落下得更多。   闫衷自以为很轻的吻,陶岁也许多次被惊醒,只是感知到他身上熟悉的温度和气息,总能再次安心入睡,在完全安全的环境里放下戒备。   而最近,他不再频繁被惊醒。 第29章 猫的怒火   陶岁的闹钟在周末也准时响起。   闫衷伸手关掉,垂眼看怀里的人慢吞吞睁开眼,眼皮半耷拉着,没有完全睁开,瞳孔还似浸在梦中,迷离而涣散,望着上空发了会呆,眼皮上的红痣映在粉红的皮肤,安静又漂亮。   闫衷没有出声,只静静观察。   片刻后陶岁曲起食指抵着嘴唇,轻轻抠了下,似乎是在思考,过了几秒就又慢吞吞闭上了眼,重新睡着。   怀中的呼吸声平缓而柔软。   闫衷安心地收紧手臂。   他的计划大概已经成功了。   窗帘被拉开一半,照进热烈的日光,但不至于打扰到床上熟睡的人,闫衷定了个十点的闹钟,给陶岁留了纸条,让陶岁起床了就去吃早餐,在厨房的锅里热着,还特意加了句,不是粥。   他一个人去店里看了一圈,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进入收尾阶段,这段时间因为陶岁受伤他都没怎么来盯,也全都交给了装修工人,他没再插手。   上次他手臂划个大口子,陶岁还和他生了气。   闫衷走出店,抬头望了眼店名,脑子里仿佛已经能想象出陶岁气急败坏的表情,脸颊和耳朵红成一片,捏着拳头和他发脾气,一定会急声大喊让他改掉这个店名。   他得想办法哄好,但不会听话改掉。   闫衷推门进屋时,陶岁正坐在桌边吃蒸好的小笼包,从后面看,脸颊鼓起来一小团,鼻子里还轻哼着什么,应该是对这份早餐还算满意。   小笼包是他看着闫衷亲手包的,包了一个小时,都冻在冰箱里保存好,估计之后的早餐会经常出现了。   想到这,陶岁更高兴了。   蒸格上有四个小笼包三个蒸饺,多出来那个小笼包他喂给了小白,小白就在他腿上窝着,终于能被他抱,还吃了个包子,摇着尾巴好不欢快。   “汪——汪!!”   陶岁笑着摸摸小白,正要往嘴里塞下最后一个小笼包,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正在靠近,他吃得太沉浸,竟然都没有听见闫衷开门的声音,等反应过来要把小白抱下去时,闫衷就已站到他身后了。   陶岁咬着包子,僵硬着身子不敢回头。   闫衷面色平淡俯身把小白从他腿上拎走,放到地上,小白又呜咽着躲回他脚边。   他低了低头,伸手想把嘴里的包子拿开,却被闫衷捏着手腕抬起来,拉直了手臂检查伤口。   凸出的腕骨硌着掌心,跳动的血管被微微用力地压着,陶岁手心里冒出汗,忍不住抬起了头,也看向自己的手臂。   闫衷没再给他用绷带和纱布,伤口结了厚厚的痂,丑陋又可怖,他有时会偷偷想自己用纱布继续缠上。   偶尔犯病,他还会想要抠掉。   两天前尝试过一次,只抠了一点点,没想到也被闫衷发现,那一巴掌真用了点力,陶岁捂着屁股一声不吭,闷闷地含着泪,垂着脑袋也不看闫衷,最后被闫衷吹了会暴露在空气中半愈合的肉,捧着脸亲了一会,才巴巴地流眼泪,吸着鼻子不肯低头。   闫衷给他换好药,转身去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端进来一块软绵绵肥乎乎的舒芙蕾,把他哄好。   厨房里现在有很多做甜品的工具和食材。   这间房子的采光很好,白天的时候整个客厅都很亮堂,回家早的话陶岁不用开灯,也不担心夜盲症会看不见。   大片的光打落,房间里的阳光让陶岁觉得太强烈,客厅里的却又刚刚好,明明是同一个太阳。   他仰着头,一双漂亮的瞳孔被光照得晶莹剔透,犹如一汪暖光下的湖泊,映着那一道靠得极近的人影。   视线里,闫衷垂眼仔细检视着他的伤口,一寸也不落下,看完了右手,就朝他的左手望了一眼,他愣了下,身体下意识的惯性让他乖乖地将左手也举了起来。   闫衷眼底柔和几分,掌心贴上去轻捏住。   陶岁两只手腕都被握着,嘴里还叼着包子,呆呆地不知道吞下,脖子都仰酸了,闫衷才终于满意,松开了手。   他伸手想拿包子,看见闫衷比手语问他。   -多出来的那个,为什么没留给我。   “?”   陶岁呆滞了一会,把包子从嘴里拿开,解释说:“我以为你吃过了,就给小白吃了。”   他只吃三个的习惯,闫衷一直记得,看见有四个包子的时候,他还以为闫衷忘了。   -那我的呢?   “……”   陶岁看了眼手里被自己咬出一道牙印的包子,不知所措了好一会,才恍然想起,他干嘛要管闫衷有没有吃,他不应该对这个家伙态度这么好。   怎么每次都傻傻地被套了进去!   “关我什么事!”他像只突然炸了毛的猫,不再似刚才那般乖巧温顺,喵喵呜呜地发起脾气,“你自己给我做的早餐,也是你自己给我留的纸条!你又没说多出来的那个是你的!”   “我就要给小白吃!”   “你不是包了很多吗?你自己再重新……”   猫的怒火被打断,闫衷捞过他温热的脖颈,弯腰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随后身子俯得更低,凑过去咬住他手里的包子,将其叼走。   -那这个是我的。   他比。   猫呆呆傻傻熄了火。   “伤口恢复得不错,再过半个月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还是记得要按时擦药,下次可注意着点,走路要看车。”   陶岁听着医生的嘱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不知道这些伤口又会留下多深的疤,很丑很难看,他再也不想露出手臂了。   膝盖也是。   闫衷在他身后,捏了捏他的后颈,接过医生递来的单子,牵着人去窗口拿药。   陶岁神情恹恹地跟着,偷偷叹一声气,把复查的情况告诉孟雏,让孟雏不要再担心。   裘寸晖:收到(o^^o)   裘寸晖:岁岁什么时候和我去医院复查呢?陈医生给我发消息了。   yyy:好的。   yyy:会尽快找到时间的。   聊天框里的消息被选中几条后迅速删除,没有留下痕迹,只剩下陶岁和孟雏报平安。   闫衷每天都会翻陶岁的手机,尽管他的微信只有零星几个好友,和各种各样的小组群,连社交软件也少得可怜,空荡荡的没什么可翻的。   陶岁不改密码,也没换桌面,无所谓被闫衷发现。   他之前也看过闫衷的手机,虽然不是他在翻,是闫衷在翻而他偷看。   闫衷的锁屏密码是他生日,桌面是他小时候姑姑带他去拍的童年艺术照,他张着嘴在哭,脸上的眼泪被自己抹花,一只手捂着半张脸,另一只手捏着拳头垂在腿边。   这是他太害怕陌生的环境,被摄影师手里举着的“黑色炮筒”吓哭,摄影师觉得可爱拍下来的,送给姑姑,姑姑后来送给长大了一点的他,他觉得丢脸,偷偷夹在书里,除了闫衷没给任何人看过。 第30章 岁岁   闫衷的甜品店装修好的当天,陶岁收到他的短信,说店修好了,要带他去看,他没回,闫衷打电话来,他却接了。   长达好几分钟的沉默,陶岁用一声故作冷淡的“嗯”来打破僵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闫衷说一句祝福的话。   他正犹豫着,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还是闫衷发的,说:“你下课了我带你去看。”   陶岁静了几秒,又“嗯”一声。   路口,闫衷依然戴着那顶黑色的鸭舌帽,陶岁一眼就看见他。   他每天来接陶岁都是差不多的打扮,黑色短袖和黑色休闲裤,偶尔要在店里忙就会穿黑色的无袖背心,露出两条精壮的手臂,最后还要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好似势必要将“躲”这个词贯彻到底,不让陶岁不开心,整个人阴森森地立在公交车站的站牌底下,偏偏长得太高,反而更引人注目了。   陶岁每次靠近都只迅速地瞥他一眼,不和他讲话也不看他,公交车到站了陶岁也不会等他,头也不回地就上车。   但他跟着一起上车时悄悄勾陶岁的手指,陶岁不会甩开。   有时没有座位,闫衷就会挤着陶岁站,一双手臂恨不能干脆拥住陶岁,陶岁想让这烦人精走开,一对上闫衷的眼神又马上哑了声。   因为那是想要亲他的眼神。   仿佛他一动一张嘴的下一秒,闫衷就会什么都不管直接吻上来。   他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闫衷的疯狂。   今天闫衷去店里忙过,穿的是无袖背心,和穿着长袖的陶岁站在一起好不违和。   陶岁这几天正值焦躁期,极度厌恶自己手肘膝盖上的血痂,只是看一眼情绪都会变得很糟糕,忍不住想抠,抠了被闫衷打还会大发脾气,哭着闹,和以往都不同,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委屈,提着嗓子质问闫衷凭什么管自己,不断和闫衷重复他们已经分手,让闫衷从他面前消失。   他自己也没办法控制情绪,甚至不能明白为什么面对闫衷时这些疤会让他更崩溃,真的只想要闫衷从他眼前消失,他一个人待着才更好。   可陶岁一句真心话没有说,闫衷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沉默接受他的怒火,继续为他擦干净泪花的脸,哭出了一身的汗,再仔细换好伤口上的药,低头凑得很近,轻轻朝他的伤口吹气,像哄小时候那个只是磕伤了膝盖都要大哭一场的陶岁。   这是闫衷自己亲手惯出来的脾气。   所以无论陶岁说什么,闫衷都不会消失。   等陶岁发完脾气,被闫衷哄好了冷静下来,大概是又觉得自己刚刚无理取闹讲话太过分,总会红着眼睛在他怀里乖乖待一会,蜷着腿不再出声,只小幅度地喘气,眼皮上的痣红得可怜,想抠手指的动作被他拦住后,脸就会下意识往他胸口埋一下,伴随着很轻的抽噎。   闫衷就安静地抱着人,手捏捏大腿又捏捏腰,搂着人坐自己腿上,他以前就喜欢这样抱陶岁,陶岁身子软,又轻,坐腿上也没什么重量,只是抱着软绵绵的,很舒服,也很亲密。   辽城的夏天热,他们穿着短一截的裤子,肉贴着肉,陶岁皮肤白,一双腿露在外面漂亮得不行,有时坐他腿上靠着他睡着,醒来后也不曾注意到自己一双腿有好几处淡淡的指印,正褪去被用力掐出的红,变成隐秘的粉,融在雪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   为了避免处于焦躁期的陶岁再去抠手臂上的血痂,闫衷只能给他套上薄一点的长袖。   甜品店就在学校附近,闫衷牵着陶岁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陶岁一路都任他牵着,安安静静像只温顺的小羔羊,仿佛没有了脾气,直到看见了甜品店招牌上的那几个大字。   ——岁岁甜品店。   空气都凝滞了几秒。   陶岁的脸几乎是瞬间就涨红了,连着耳朵尖和脖子根都是红的,整个人都炸了毛,和闫衷预想的一模一样。   他憋了好几分钟,才怒然要甩开闫衷的手,想发火,又害怕周围路人的目光,一双眼睛波光粼粼,浮动着摇晃的光影,鼻尖都气得粉红,压着嗓子对他喊:“你有病吗?!”   闫衷朝他凑近了一点。   他发着火,甚至都不在意闫衷在公共场合这过分亲密的举动,只继续激动地讲:“好土!”   “你怎么会……你是不是故意的?!”   闫衷点了点头。   “你神经病!”陶岁快要哭了,气得胸口一团火没处发,不知道怎么骂人,又拿闫衷没有办法,只能对闫衷重复那句不痛不痒的话,“你神经病!”   闫衷压住笑,怕陶岁真的忍不住被气哭,捏捏陶岁的腰,把人往店里抱,关上门,不让别人看。   虽然不知道陶岁为什么会这么抗拒用自己的名字给甜品店起名,也不知道陶岁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名字很土,但闫衷知道陶岁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   一定会炸毛。   这是他要起“岁岁甜品店”这个名字的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就是除了这个名字他都不会选择,全都不喜欢。   “改掉!改掉!”   陶岁捏着拳头,急得都跺脚。   “你快改掉!”   闫衷唇角微微上扬,身子靠在面包柜上,趁陶岁只顾着发脾气,手心悄悄握上了那把纤瘦的软腰,将人搂近了点,用一只手比手语。   -牌都装好了。   “我不管!你都没有经过我同意!你必须得改!!”   陶岁气鼓鼓的,鲜见地露出以前的脾气来,那是一种娇蛮——放纵中带着点不讲理,仗着对方一定会退让,耍着性子提要求,还要对方只能答应不许拒绝。   闫衷无奈地歪了歪头,盯着陶岁看了好一会,贪恋地瞧陶岁生动的表情,漂亮的脸,想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吻住,却只是望着不动。   直到陶岁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抿住嘴唇,安静了下来。   他这才又比了一句。   -浪费钱。   提到钱,陶岁噎了下,嘴唇动了动,思考着要怎么反驳,却见闫衷慢慢地比。   -就想叫这个。   -别的都不行。   -除了岁岁。   -我都不喜欢。   闫衷盯着他,嘴唇动了两下。   “岁岁。”   -除了。   “岁岁。”   -我都不喜欢。   甜品店的门上挂了风铃,陶岁似乎听见一阵清脆的响,是风拨动,还是谁的手?   他心跳太快,几欲跳出喉咙,不是风,是那双眼,和那句故意扰乱他心弦的示爱。   闫衷终于俯身吻住他,他没有推开,只是闭上眼,错乱的呼吸还是很笨拙,闫衷环紧他的腰,和他紧密相贴,除了一寸寸深入占有,其他的事都抛之脑后。   湿热的喘息交缠在一起,整个身体都变得很烫,又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陶岁想,他可以原谅闫衷一个小时,只有这一个小时,不会再更多。   他轻轻蹭了下闫衷的鼻尖,算作一次小小的回应。   得来的是忽然变得更深也更野蛮的吻。   --------------------   **猫(焦躁期):你神经病!** 第31章 仓鼠和麻烦精   闫衷的甜品店刚开业那两天并没有什么生意。   他没做宣传,陶岁觉得他很笨,没有人新店开业不宣传的,那怎么吸引客人呢?小时候他在街上看到新开业的店,门口都摆满了花篮,甚至第一天还会放礼炮,虽然闫衷也确实不用张扬到那种地步,但是开了店就应该上心一点,对自己的店负责。   陶岁中午还偷偷拐去路口看过,只有零星几个人光顾那间用天蓝色油漆装潢过的面包店,木制的门上还挂着精致的小锦鲤风铃,透明的淡蓝色身躯和橙色的尾巴,一条条小小的锦鲤在空中轻轻地晃,很像他和闫衷以前养的那几条鱼。   他真的有很认真地换水和喂食,但鱼还是没养活,他还给它们起了名字,分别叫小肥,小黑斑,小白斑。   陶岁认为自己很会起名字,都是根据最明显的特征来起的,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在叫谁。   但是闫衷似乎以这个来取笑他,小时候给小黄起了名字,闫衷听了他的起名理论后,用笔在纸上写,说那他应该叫小卷毛。   说他应该叫小狗,小哭包,小挑食鬼。   但这些才不是他最明显的特征!闫衷根本就不懂他的起名理论!   而且闫衷比他更不会起名字!起那么土的店名!根本没有资格嘲笑他!   陶岁在心里愤愤地将闫衷比下去,最后看了眼那扇天蓝色的门,转过身要回学校,没走几步又忽然想起,闫衷在他乖乖听话的时候也会说,他应该叫小乖。   小乖。小乖。   只有他听话的时候会叫。   甜品店的生意差强人意,作为店长的闫衷却仿佛事不关己,继续若无其事地每天给陶岁准备讨厌的早餐,准时接陶岁放学,晚饭还是做得十分丰盛,睡前认真观察陶岁伤口的恢复情况。   他的玻璃柜里没有固定的甜品,想做什么给陶岁吃,当天就会卖什么,再等陶岁中午十二点下课,用甜品把陶岁勾引到店里,坐在收银台后缩成小小一团,像只仓鼠一样将盘子里的甜品扫荡一空。   玻璃柜里的甜品在顾客手里都是装进了蓝色纸盒的,只有收银台后的那只仓鼠才能用漂亮的纹着小狗的盘子装。   仓鼠来了,盘子就装着甜品放到收银台上,仓鼠没来,盘子就收在一个更小的玻璃柜里。   同时为了更好地照顾小白,闫衷把它也带到了店里,而这也成为了诱惑仓鼠的重要条件之一。   陶岁第三次躲在收银台吃完两块焦糖布丁后,他心里暗下了一个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闫衷太笨太不负责任,他必须得将一切扭回正轨,就像闫衷以前会饿着小白,后来在他的监督下就再也没有犯过这种错误了。   yyy:学长真的谢谢你...[可怜]   裘寸晖:不客气~   裘寸晖:反正我有办法嘛!   裘寸晖:而且这周末有朋友要来北珲找我们,他人脉比我们更广的\(`︶`)/   yyy:学长我会请你吃很多饭。   裘寸晖: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ˉ︶ˉ@)   一个平静的周末过去了,在这个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周一,岁岁甜品店忽然客人爆满,风铃响了一阵又一阵。   玻璃柜里的甜品显然是不够的,虽然店长已经听了某只仓鼠突如其来的一句“今天多做一点”的建议,也还是远远不够。   他盯着攒动的人群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转身进了操作间,戴上了帽子和口罩,闷不吭声埋头苦做。   陶岁一上午都没有收到过闫衷的短信。   十二点零二分,闫衷给他发了条:“来吃芒果塔。”   他收好书在十二点零八分赶到了岁岁甜品店。   店里没有一个客人,但玻璃柜里已然空空如也,陶岁瞥去一眼,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闫衷的帽子和口罩还没取,他盯着看了几秒,闫衷伸手摘了口罩,把他牵到自己旁边,收银台上摆着那个盘子,盘子里是一只漂亮的芒果塔,像棵果肉堆起来的小树,底下是蛋挞,上面洒了白色的糖粉。   盘子旁边是闫衷刚刚去别的店里给他买的午饭。   陶岁不知道闫衷吃过饭没有,闫衷看起来忙了一上午,脸上有些汗珠。   他坐到椅子上,低头咬掉芒果塔的尖,看到闫衷用食指把手机推过来,页面是便签,打了一行字。   “上次让你帮我录的交流按钮有点问题,我买了新的,你再帮帮我。”   “……不要。”   陶岁扭过头继续咬芒果塔。   身侧的人突然蹲下来,带起一阵小小的风,吹动他额角的头发,他眨了眨眼,视线下意识朝那边移去。   闫衷高大的身躯略微别扭地蹲在他眼前,一张冷淡的脸冲着他,像只长得凶却主动蹭人的大型犬。   “求、求、你。”   闫衷用唇语对他讲。   又是这招。   “岁岁。”   “麻烦精!”   “岁岁。”   “我讨厌你!”   陶岁抱着三盒芝士条回了学校,给孟雏发消息在校门口碰面,两人交换了自己的面包和芝士条。   闫衷只做了一个口味的芝士条,奥利奥的,依着陶岁的口味来。   陶岁支支吾吾地用贫瘠的词汇向孟雏表达感谢,孟雏被他局促的模样逗笑,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说:“反正我们也免费吃到了,没白帮你们啦!”   孟雏双眼弯弯地讲:“他做得真的很好吃,是不是为你学了很久?”   陶岁红着脸没说话。   他爱吃甜食,孟雏也知道,否则就不会经常带紫米面包投喂他了。   陶岁爱吃,却没在北珲遇到过什么很喜欢的,紫米面包还是孟雏误打误撞选中的,看他终于露出不一样的表情,频繁地进行投喂。   “嗯……嗯,周末应该给你朋友也送一点的……”陶岁又讲。   “没事啦,他经常来找我和裘寸晖的,下次再来我一定告诉你。”   陶岁点点头:“好。”   “谢谢你。”   “欢迎下次光临。”   “已经售空了。”   “今天没有做。”   “对不起。”   “……”   晚上换好药后,陶岁又帮闫衷重新录了一次交流按钮。   闫衷这次对他的语气要求似乎没有上次严苛,内容也和上次录的不一样,应该是今天大卖一通积累的经验,陶岁在心里叹气,庆幸还好有他和他的朋友,不然这个甜品店不过半个月就要……   打住!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陶岁甩了甩脑袋,看闫衷把按钮都装到垫子上,再收回纸箱里。   “那上次那些按钮呢?扔了吗?”他问。   闫衷手顿了顿,扭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没有回答,把纸箱推到一边,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挽起他的膝弯,将他从自己腿上抱起来,步子很稳地往房间里走。   窗帘被拉开,柔软的飘窗垫上正放着上次录好的那些按钮,陶岁被很轻地放到旁边,来不及反应就接了闫衷几个吻,闫衷牵起他的手,不重地按上去。   “谢谢你。”   他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房间,又软又轻,因为是第一个录的,还带着点哭后的沙哑和含糊。   “谢谢你。”   “谢谢你。”   他脸颊红着,在灯光下映出羞赧的色彩,呆呆地让闫衷专注的双眼锁住了视线,被贴着手背摁了一遍又一遍。   听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循环地响起。   “谢谢你。”   闫衷的嘴唇又动起来。   “岁岁。”   “谢谢你。”   --------------------   **yyy人机感谢:学长我会请你吃很多饭。** 第32章 天蓝色   甜品店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孟雏和裘寸晖真的很厉害,陶岁为表感谢,每天中午都要抱两盒甜品塞给他们,虽然那两人份的甜品最后常常都进了孟雏一个人的肚子里。   而作为店长的闫衷依然很我行我素,玻璃柜里还是没有常驻甜品,顾客想吃什么都得碰运气,他当天想做什么玻璃柜里就一定只有什么,当然也不会很单一,因为要多做几种供以仓鼠做选择。   甚至中午十二点还必须要清店休息,十二点四十才愿意继续开店售卖。   而这个时间点正是陶岁去店里吃午饭的时间点。   闫衷要求他必须去甜品店吃午饭,否则就会阴森森地在校门口出现,提着在店里做好的甜品和买好的午饭。   一开始定的休息时间还是一个小时,陶岁不愿意,他吃饭用不了那么久,也不想耽误闫衷开店,发了好一通脾气后闫衷才缩短了二十分钟,每天中午盯着他把碗里的饭吃完才肯放他走。   陶岁对闫衷这一系列任性又不讲道理的行为毫无办法。   收银台上摆着不同颜色的交流按钮,闫衷没有贴标签也记得每个颜色分别是哪句话,他在店里用陶岁的声音和顾客进行简短的交流,他觉得这很合适,陶岁的声音和甜品店本身就很适配,软绵绵的和舒芙蕾带给人的感觉一样。   闫衷认为这让他天蓝色的甜品店更受欢迎了。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收到一个陶岁亲手做的杯子,最好还是天蓝色,但如果真的收到了,什么颜色都可以,他都喜欢。   只要是陶岁亲手做的。   不是亲手做的也可以,是陶岁送的就行。   除了交流按钮,收银台上还摆着一块小黑板,每天早上更新当天的甜品价格,这很适合任性的甜品店店长。   陶岁忍了两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在小黑板的最上方写上——店长不能说话。   后面画上一个小小的哭哭的表情,画了又擦,擦了又画,被清理好操作房走出来的闫衷看见,及时地在他再次想要擦掉前拿走了黑板。   他措不及防被发现,又羞又恼,通红着脸想抢回来,闫衷把手举高,他抓着闫衷的衣服极力踮起脚也够不到,只能气鼓鼓地骂:“神经病!”   闫衷俯身在他嘴唇上用力亲了下。   “啊!”   陶岁都被亲疼了,眼睛湿漉漉地瞪着闫衷,捂着嘴砸了闫衷一拳。   闫衷抬手按向交流按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谢谢你。”   “神经病!”他更气,抬高了声音愤愤地喊。   那份骗他说坏了的交流按钮被闫衷用来在家里和他交流,这已经让他够羞耻了,有时在店里闫衷也要故意按,就要惹他生气。   用他的声音和他交流,这样真的很奇怪!   “对不起。”   “你别再按了!”   “好的。”   收银台上的小黑板最上方那句话,被人用天蓝色的波浪线圈起来,是受保护不能被擦除的区域,字体和每天更新甜品的字体不一样。   甜品店的生意正火爆的第二周,任性的店长回了老家。   很突然,陶岁也觉得很突然。   闫衷在帮他换药时和他说过两天就回来,走的当天也给他留了纸条,但他还是一个人不小心摔碎了碗。   他不知道闫衷回去做什么,但闫衷离开他身边让他感到很焦躁,和无限的失控,他整夜失眠,擦药时总把自己弄得很疼,疼得整个后背都布满冷汗,因为闫衷在纸条上特意提起回来后会检查他的伤口,所以他极力忍着没有去抠,情绪更加难以得到宣泄,整个人几近崩溃。   闫衷给他点的外卖他也没有吃过几口。   小白同样只能吃狗粮。   只是两天而已,陶岁却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钟都难以忍受,上课会忍不住咬手指,咬出伤口又用创可贴贴住,惊惶地思考该找什么借口。   陶岁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变得病态。   病得很严重,治都治不好。   闫衷不应该回来他身边,又从他身边离开。   闫衷在回去的高铁上,发现自己的号码被陶岁拉黑了。   监控画面中显示不论是客厅还是房间都没有陶岁的身影,甚至连小白也不在了。   闫衷坐在窗边,玻璃上映出他的倒影,侧脸冷硬而阴鸷,手指划掉监控,又打开了定位器,红点正停留在熟悉的位置,果然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陶岁又去了夏珉那。   视线在屏幕上停留很久,列车广播正在播报这一程的站点,距离到达北珲站还有七个多小时,穿过隧道打落在他脸上的光影暗过后又重新亮起,窗户上他的倒影一动不动,表情一直没有任何变化。   手机自动熄了屏,他拇指摩挲着按键那一侧,重复着这躁怒的动作,直到电子监控突然弹出消息,震动了两下。   “检测到有人经过。”   闫衷迅速点进监控,看见陶岁正站在门口,眼睛盯着屋内。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一错不错地盯着陶岁的脸。   但陶岁一直站在那没有动过,两分钟后,他又关上了门,转身离开。   闫衷摁灭屏幕,闭上双眼靠上椅背。   还有七个小时二十三分钟。   到站后闫衷压着情绪先回了家,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到厨房,他站在阳台给陶岁又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是被拉黑的状态。   房间里的东西都还在,他回头看了一眼打开的衣柜,低头再次点开监控。   昨天他一直都盯着,除了换药的时候看见陶岁揉了下眼睛,其他时候还算正常,晚上睡觉只动过一次,应该是没有睡着。   今天他在忙,只有早上看过一眼,之后都没看。   闫衷将监控拉回早上七点——陶岁没有赖床直接去洗漱了,收好书包又给小白倒了狗粮,闫衷点的蒸饺外卖放在门口,他看见陶岁在那站了好几秒,才弯腰把外卖提起来,拉上了门。   中午十二点二十五,陶岁回来过一次,喂小白吃过狗粮后离开。   下午四点,陶岁的状态很不对劲,进屋后在客厅转了几圈,频繁地低头,似乎在咬手指,十七分钟后,他抱起小白,从家里离开。   四点二十,闫衷坐上返程的车,为了更快回到陶岁身边,他特意买的最快的一趟高铁。   四点二十五,闫衷找到座位,坐下后给陶岁发短信,发现自己被拉黑。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闫衷用力摩挲了下指腹,想抽根烟,他从阳台望下去,黑沉沉的马路上只有路灯还亮着,体内的狂躁因子正在疯狂地叫嚣——他必须要马上见到陶岁。   但他也不想吓到陶岁。不管陶岁这个时候是否睡着了,他都不能突然出现在陶岁面前,他知道陶岁会害怕。   闫衷抬起手,低头像陶岁一样咬住了拇指指尖。   他可以再忍一会。   只有一会。 第33章 红线   早上七点,小白已经蹲在床边呜呜地叫起来。   陶岁一夜没睡,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迟钝地从被子里冒出头,慢吞吞眨了眨眼,眼眶干涩又酸胀,连流眼泪的冲动也没有了。   实际上,闫衷离开后,他没有掉过眼泪。   陶岁从床上起来,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小白,随后出房间去浴室里洗漱,想找点东西给小白吃,但他和夏珉一向不在出租屋里囤食,几乎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厨房里还剩下上次闫衷带来的调味品,和他以前买的面。   他昨天下午来得太急,脑子里太乱,忘了把小白的狗粮带过来,晚上还是夏珉下班顺便买回来了一些饭菜,他拌好喂给小白吃,小白看起来不怎么喜欢,只吃了三分之一就再不肯吃了。   它也被闫衷养叼了。   他们俩挑食的毛病,应该怪闫衷才对。   小白被带到陌生环境,本就不适应,还吃不好晚饭,不高兴地呜呜叫了好久,陶岁怕它吵到夏珉,下楼去买了一些火腿肠哄它。   它吃完了就用鼻子拱陶岁的裤脚,似乎想要离开。   小白想回家。   今天是周六,夏珉应该出去兼职了,陶岁也恍然想起自己还没试着找一下学校里的兼职,闫衷的出现打乱了他一切计划,他迷迷糊糊总是被带着走,都忘了这件事。   而且他知道,闫衷不会允许。   可是他为什么要听闫衷的。闫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凭什么管他。   陶岁换好衣服,准备出去买点吃的,小白跟在他身后,想一起出去,他拉开门,刚要低头哄小白回去,视线却先一步被门外的人捕捉。   闫衷戴着帽子,整个人隐在昏暗的楼道里,模糊的轮廓透出阴沉冷漠的气息,随着他拉开门,下巴也抬起来一点,一双眼睛和他正正相对。   那里埋着他无法窥见全貌的疯狂。   陶岁细细地发起抖。   僵硬的四肢接收不到大脑的指令,没有立刻将门关上,小白激动地扑过去,汪汪地大声叫着,和他们之间的默然寂静完全相反,在诡异里的气氛里挤出一丝温情来。   闫衷微微收敛了情绪,伸手想去抓陶岁的手腕,陶岁却闪躲了下。   他当即很轻地皱了皱眉。   手拐了个方向,强势地捏住脆弱的后颈,朝自己身前稍用力地拖了拖,陶岁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下,往他怀里跌。   炙热的唇贴上来,带着深切的急躁和失控,陶岁被咬痛了唇肉和舌头,下意识地倒抽气,却被堵住呼吸,只能无措地颤抖两下,伸手想把闫衷推开。   闫衷摸了下他手指上的创可贴,俯身吻得更凶,也咬得更重,他忍不住哭出来,睫毛湿透了黏在一起,眼泪顺着脸颊往下巴上流,整个人都喘不上气,脸和脖子因窒息而涨红,从白皙的皮肤里透出来,漂亮而惹人怜惜。   闫衷松开他,看着他张着嘴唇大口大口地呼吸,睫毛不住地颤,眼泪一颗颗往下流,又尽数被吻掉。   很快,脖子上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陶岁发出怪异而急促的气声,他还没有从窒息中缓过来,痛呼就从因为刺激而痉挛的喉咙中挤出来,好不可怜。   “痛……”   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眼。   闫衷松开牙齿,用舌头安抚地舔舐自己刚刚留下的牙印,那儿迅速泛起严重的红,很快就肿了。   他手臂搂紧陶岁的腰,逼陶岁朝自己贴紧,在细嫩的脖颈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偶尔露出牙齿,故意碰上去,激起人一阵颤栗,怕他再咬上来。   “哥……”   陶岁攥住他的手臂,手指扣得好紧,很轻很轻地喊他:“哥……”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闫衷心里的焦躁终于被抚平了些。   陶岁明明已经察觉到一点他的疯狂,就万不该再碰触到红线,如今的他已经很难再假装正常人,长久地维持他的冷静和理智。   他自己也无法预知自己什么时候会发疯。   “嗯……呜……”   房间里没有开灯,飘窗的窗帘被拉得很严实,视线里一片昏暗,陶岁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茫然地抓紧身下的被子。   闫衷将他的衣服掀到胸口,却并不脱下,俯身咬在他乳尖上,又痛又麻,他仰起下巴急促地喘。   手腕被衣服绑着压在枕头上,他的伤口已重新上好了药,不能再被碰到。   闫衷的手探进他裤子里,大力地揉他的臀尖,揉得他止不住地闷哼,叫哥也不行,挤了润滑液就立刻插进来两根手指,他不知是痛还是爽,额头冒了一层汗。   “哥……哥……”   那手腕捣得十分野蛮粗暴,直往深处插,摸到异常柔软的地方就一阵毫不留情地戳刺,陶岁受不了这样,太激烈,闫衷不再压抑本性,冲他暴露出原本的面目,即使只是微弱一角,也足够他崩溃。   “哥……不要了……不要了……”   陶岁无法忍受地哭叫起来,脸上都是眼泪,脖颈上绷出紧致漂亮的线条,只是被压住手腕就动弹不得,只能弓紧腰承受,摇着头胡乱地求饶,可闫衷一句也不听。   “哥、哥……”   他哭一声咽一下,差点被呛到,闷咳了几声,弱弱地发抖喘息,闫衷才肯慢一点,俯身下来吻他。   他嘴唇也在颤抖,恐惧于闫衷用两根手指就能将他逼成这样,乖乖地受着闫衷的吻,用孩童般含在嗓子里的声音喊:“哥……”   而闫衷只有沉默。闫衷只能沉默。   “哥……”   闫衷温柔地吻他的鼻尖,脸颊,睫毛。   “岁岁。”   “哥、呜……”   直到结束。   岁岁,直到你射出来。   闫衷含住陶岁的唇和舌,手腕再次疯狂地捣弄起来,陶岁所有的尖叫都淹没在他的吻中,脆弱的小腹挺起来,薄而雪白,一顶就可以看见形状,而他深知那幅画面是怎样的淫乱。   陶岁崩溃想要躲开他的吻,被咬了几次舌头才乖下来,讨好地和他接吻,伸着舌尖哭。   穴口已经被他插得通红,湿淋淋的一塌糊涂,软乎乎的臀肉贴着他的大腿抽搐痉挛,腿根也一样。   陶岁膝盖上还有伤,一旦想用腿夹他,就会被他插进深处不断往里进,逼到大哭,乖顺地敞开腿,不敢碰到。   一切都超过了承受范围,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陶岁的意识已经非常混乱,快要晕过去,却被快感胁迫着清醒,混混沌沌中,他只能抓住闫衷的手,叫出熟悉的字眼,来寻求那唯一的安全。   “哥……”   好,射吧。   岁岁,结束了。   房间里重新归于平静。   陶岁已经半晕过去,脸上全是泪痕,腿间也一片狼藉,脖子上还有深深的牙印,胸前被吻得红肿,整个人仍在高潮余韵中抽搐。   闫衷盯着看了很久,将这个画面一遍遍刻进了脑子里,才肯抱起人去浴室里清理。   他换了床单,仔细检查了遍陶岁的伤口,手腕被他绑红了一圈,但有控制好度,应该再过半小时就会淡下去,陶岁轻轻抽噎着,鼻尖红红的,他俯身去吻,心里躁动的因子完全冷静下去。   “哥……”   宝宝。   宝宝。   你不要再这样。 第34章 意外   陶岁窝在被子里,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   小白饿坏了,到家时给它吃过一顿,现在又开始呜呜地撒娇要吃午饭了,闫衷看了眼砂锅里煲的玉米排骨汤,刚刚好,他舀了几勺拌饭给小白吃,还夹了好几块排骨,在他们家里,狗的地位是很高的,必须得像养小孩一样养小狗,因为陶岁把小狗看得非常重要。   就当作是陶岁给他生的小孩好了。   闫衷端着小白的饭到客厅桌边放下,小白吃饭也在这里,平时都陪着陶岁一起吃。   小白埋头吃饭前冲他高兴地叫了好几声,为自己终于再次回到这个家而幸福。   闫衷又给它夹了两块鱼。   房间里很安静,床上的人似乎还在睡。   闫衷一到房间,动作就自动放轻,他走到床边,发现陶岁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脑袋都看不见,只有几撮翘起的发尾粘在枕头上。   他弯下腰,隔着被子拍了拍那鼓起的一小团人。   没有反应。   但他听到很轻的一声抽噎。   “宝宝。”   闫衷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想把被子拉开,却受到一股不小的阻力——里面的人正用力拽着被子不让他动。   默了两秒,闫衷直接从被子侧边伸进去一双手臂,精准地避开陶岁的伤口,掐住腋下把人从被子里抱了出来。   陶岁小时候也常这样闹脾气,他完全清楚陶岁在被子里会是个什么样的姿势。   “滚开……!”   陶岁满脸的眼泪,一定已经将被子哭湿一小片,就像总把他的衣服当做眼泪的寄存地一样,陶岁多到可以画几条河流的眼泪,不是寄存在他的衣服,就是寄存在他们的枕头被子上。   陶岁真的生了气,说话比平时还要重,让他滚开,又抽抽噎噎地不准他碰自己。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陶岁很大声地喊着,浑身都在抖,喉咙那么快就喊得哑掉,他的情绪失了控,已经压抑太久,正急需发泄。   “你要走就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见到你!”   “我不想见到你!”   “以后都想吗?”   “以后都想!”   正在读小学二年级的陶岁,在那天无比认真地回答过他“以后都想”,可每一次他们分开,陶岁都还要再和他强调——“我明天也想见到你。”   “每天都想。”   真的有那样想吗?   闫衷不止一次地觉得陶岁的出现是他人生里一场彻底的意外,无法预料,不清楚缘由,也无法被琢磨,从天而降地进入他的生活,将他的一切全部推翻,又要求他完全改变既定的人生轨迹,好让自己成为中心,成为一切之代替。   后来闫衷在某一天顿悟,这其实是一场掩埋在所有表象下的命中注定。   -我也想见到你。   闫衷把人放到腿上面对面坐着,一手环着腰一手比手语。   “滚开……滚开!”   陶岁使劲推他的肩膀。   他手臂上的痂脱落了大半,闫衷紧盯着他的脸,余光都在他的伤口,小心地避着。   “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也想你。   “岁岁。”   陶岁重重哽咽一声,眼泪滚出来好一串,委屈得要命,好几个手指头都被闫衷换上了新的创可贴,他太不听话,把自己的手指都咬破,旧伤还没好,新伤又添。   “我讨厌你……”   闫衷靠过去吻陶岁的眼泪和脸颊,陶岁躲,他就追上去,直到陶岁举起手臂把自己的脸挡住。   他抱起陶岁,去了飘窗边,熟练把人放上去,伸手按交流按钮,一下接着一下。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闫衷用鼻尖蹭蹭陶岁的耳朵。   “对不起。”   “对不起。”   陶岁按闫衷的要求,含着可怜委屈的语气说的那句对不起,此时在房间里一遍遍反复响起,伴随着陶岁一阵阵的抽泣,仿佛真的起到了闫衷想要的效果。   他在替闫衷流眼泪,听见闫衷从他的身体里发出的哭泣的声音。   陶岁哭肿了眼睛,终于扭头看向闫衷的双眼,断断续续地控诉他:“是你……是你要走的……”   “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我、我不……我讨厌你,不想看见你……”   “我一个人也可以,我不要你了……”   “你以为、你以为你很重要吗?我自己也可以照顾我自己,可以照顾、小白……”   “我不要你……”   -别不要我。   闫衷用脸贴了贴陶岁的脸颊,沾上湿乎乎的眼泪,好似他的眼泪,这是陶岁替他流出来的,他的眼泪。   -我一个人不可以。   -别不要我。   -你最重要。   隔着眼里的水雾,陶岁竟然也能看清闫衷每一个手势,他的崩溃愤怒和焦躁都如此轻易地被软化,变成数不尽的委屈,只是这样几句话而已,为什么他就想要原谅了?   为什么他这么想要快一点结束,快一点再被闫衷拥抱。   陶岁低下头吸着鼻子抹眼泪,不肯再和闫衷对视,也不再说话发脾气了。   闫衷看出来他冷静了许多,有机会好好沟通,于是用手轻轻抚过他的胸口好几遍,托着他屁股把他重新抱起来,去浴室拿毛巾用热水打湿,拧干了帮他擦脸。   他把脸哭得通红,鼻尖嘴唇也晕开一片红,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让闫衷想起小时候发脾气的陶岁,也是这样,很久没看见过了。   这和陶岁之前那几次哭泣不一样,大概回到他身边的这一小段时间,陶岁又捡回了自己的小孩子脾气。   闫衷把人抱来抱去,拿毛巾要抱去浴室,拧干了毛巾又要把人再抱回床边,抱到床边了也不松手,放在腿上和自己贴紧了,一刻也不让分开。   他小心地擦干净陶岁的脸,一边擦一边忍不住低头去吻,陶岁躲开不让他亲。   他自己脸上还有陶岁眼泪留下的痕迹,也没管,又仔细去擦陶岁哭狠了汗湿的后颈和手心。   -只是回辽城取东西。   -和你说过的。   “岁岁。”   闫衷很是心疼地用指腹压压陶岁红肿的眼皮,陶岁不愿意看他,他捧起陶岁的下巴迫使人抬头,拇指一边轻轻揉着,一边继续解释。   -没有要走。   -我取完东西就回来。   陶岁只在哭泣余韵中小声抽噎,不说话。   -我店都开了。   -我还要给你和小白做饭。   他完全把手语简洁成他自己的手势,反正陶岁可以看懂,他也不必在意除陶岁以外的其他人。   “你以为我和小白很喜欢吃你做的饭吗……”陶岁含着浓重的鼻音说。   闫衷默然回忆着某只仓鼠吃饭时塞得鼓起的脸颊,和收银台后深埋着不愿抬起的头。   -我喜欢做给你和小白吃。   “随便你做给谁吃……!”   -不随便。   -只有你和小白。   陶岁倔劲上来,非要争个输赢,哽咽了声说:“你不是开店了吗?你不也做给别人吃了吗?”   谁知闫衷毫不犹豫立刻比道:“那不开了,今天就关掉。”   他的神色虽和平时一样冷淡,陶岁却能看出来他是认真的,只要自己一点头,他就能立马出去给那个天蓝色的甜品店挂上“本店已转让”的提示牌。   陶岁喉咙似被堵住,再说不出什么来,憋了半天最后又骂他:“神经病……!”   “说开就开说关就关,每天想做什么就卖什么,中午还非要休息把别人赶走,你以为你是什么小孩子吗?!”   闫衷眨了眨眼,凑上来亲他,含住他的嘴唇咬,像是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推也推不开。   陶岁气恼极了,被吻得含含糊糊支支吾吾地说:“随便、随便你开不开!和……和我,呃……!”   “和我、没关系!”   “嗯呜!松开我……!” 第35章 后遗症   陶岁被哄出房间吃饭时,小白已经吃完回窝里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锅里的汤还热着,闫衷盛了两碗放桌上,转身去厨房里拿勺子。陶岁看了两眼自己的碗,又看一眼闫衷的背影,迅速拿起筷子从自己碗里夹了两块排骨,毫不犹豫地扔进了闫衷碗里。   闫衷明明知道他不喜欢吃玉米排骨汤里的排骨,还故意给他盛这么多。   他只是还给闫衷而已。   陶岁端正神色,无视拿着勺子回到桌边的闫衷,低头开始吃玉米,他碗里嘀当一声躺进了一柄勺子,紧接着就是他刚夹走的那两块排骨。   “?”   陶岁抬头,闫衷正神情自若地低头尝了一口汤。   “……”   他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总是记不住教训,要说这世界上谁最了解他,那连他自己都不敢排在闫衷前面。   闫衷养小孩似的养了他这么多年,他什么心思,闫衷根本不是能猜到,而是早就预料到。   不仅知道他会把碗里的排骨夹到自己碗里来,甚至知道他会夹几块。   还知道他一定会把上面那两块最大的夹走。   “……我不要吃。”陶岁的语气似垂死挣扎。   闫衷闻言抬头看向他,放下勺子。   -要我喂你吗。   “……”   陶岁好几根手指上都贴着创可贴,看起来真的很需要被喂,但他绝没有这个意思,恼得红着脸抬高了声线:“我不要吃你碗里的排骨!”   闫衷眼都没眨,把着椅子的边把人一下子拖近了,陶岁还没开始挣扎就已经被他抱起来,屁股挨上他的腿,熟悉的触感和怀抱,叫陶岁一下难以抗拒地安静了。   闫衷的视线移回桌上,把陶岁的碗端近,侧脸英挺而冷硬,手却很熟练地舀了勺汤喂进陶岁嘴里,哄小孩似的。   陶岁发觉自己没有了拒绝的机会,一个字没来得及说,闫衷就喂了他好几口汤,偏偏几口汤下来,他的舌尖味蕾都被俘获,脑子短了路,乖乖地张嘴接。   闫衷搂着他的腰,垂眼用筷子把骨头上的肉剔下来,喂他吃。   他嚼了两下,依旧是讨厌的。   却没再说不要吃。   闫衷就这样喂完了陶岁一整碗汤,中途还偷偷从自己碗里又夹了块排骨,陶岁没发现。   陶岁最近重了些,闫衷一抱就知道。   虽然是个挑食的性子,但其实也很爱吃,吃东西时总埋着头很认真地往嘴里塞,拒绝和人交流,闫衷时常怀疑如果自己不是哑巴,在陶岁吃东西时和陶岁说话,也一样会被无视。   但一旦让吃不喜欢吃的东西了就要闹脾气,小时候这样,现在也这样,噢,有时也不闹脾气,就是不知道从哪儿学会了把自己碗里讨厌的东西偷偷夹进他碗里。   然而陶岁不喜欢吃什么他最清楚不过,所以每次他都是定量放的,陶岁夹出来多少,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太笨。屡试屡败,屡败屡试。   闫衷记得自己刚来的那几天,陶岁还恹恹的不爱吃东西,瘦得像严重营养不良,不知怎么能把自己弄成那样,闫衷在饭菜上下了许多心思,才重新挑起陶岁的食欲。   陶岁还没长大。   闫衷这样想。   他把人养坏了,其实陶岁应该正常地长大,但是没有,因为他也没有爸爸妈妈,他只有在他五岁时就去世的奶奶,和不善言辞也没办法看懂手语的爷爷,他有正常地长大吗?   没有。所以即使他很努力,他也做不到让陶岁正常地长大,他做不到,于是把陶岁养坏,不懂得自主,不懂得独立,接受不了失去和分离,一旦面对,就惊惶不知所措,自己把自己折磨到崩溃。   他早该明白的。   他早该明白的。这是他亲手养坏的,他早该知道那样一场分离和撕裂会对陶岁造成怎样的伤害,留下多深的后遗症。   可是当时的他留在陶岁身边,又能做什么呢?如果要成为陶岁的累赘,那他也宁愿一辈子不见面。   他宁愿世界上没有他这个人。   “这是什么?”   陶岁皱眉看着闫衷手里的木罐,那里面绿糊糊的一团,看不清是什么。   -草药。   “?”   陶岁愣了下,被闫衷卷起裤腿,露出一双雪白的小腿,膝盖上是血痂脱落后留下的红褐色的疤,闫衷半跪在床边,从木罐里挖出一些捣碎的草药,敷到上面。   有些凉,陶岁缩了下腿,下一秒就被闫衷抓住脚踝,炙热的手心贴着他的踝骨,微微用力地握住,不准他乱动。   即便伤口都已恢复,只留下了难褪的疤,闫衷也依然担心他会疼,手上动作很轻,眼神专注而耐心。   陶岁想,可能他自己都没有这么多精力去照顾这些伤口。   膝盖的伤敷上一层草药后,闫衷用绷带和纱布固定住,又起身抓住他的手腕,也要敷,陶岁顺从地扭过手臂,好让草药别掉下去,有些疑惑地问:“这是什么药?上次医院有开这些吗?”   闫衷抬头亲他一下,又低头继续敷。   他安静地闭了嘴。   闫衷这是让他别说话,因为自己现在比不了手语。   -辽城有个中医。   -还记得吗?   缠好绷带后,闫衷惯性地抓着陶岁的手指吹了吹,才抬手比起了手语。   陶岁蜷了蜷指尖,创可贴的粗糙触感在手心很明显,他呆呆地点点头,后知后觉地问:“你去找他了?他不是不肯给人开药了吗?”   闫衷只点头。   没再有其他回答。   陶岁已然习惯他从来只回答自己想回答的,顿了顿又说:“可是我这已经好了,没必要再回辽城弄什么草药。”   “也很麻烦。”他抬了抬手臂示意。   虽然他们家那边那个老中医确实很厉害,一直都小有名气,有时想见都见不到,后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被人胡搅蛮缠大闹一通,就再不给人开药了。   闫衷是怎么见到的?又是怎么让老中医愿意给他开药的?   陶岁心里在想什么,脸上就写着什么,闫衷的手很轻地在他脸颊上蹭一下,又像是捏了一下。   -祛疤的。   -他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陶岁赫然一下愣住了,彻底说不出话来。   从闫衷来到这里开始,他没有对闫衷说过一句真心话,说狠话,说反话,说气话,即使把自己也弄得很狼狈,也再不肯吐露一句真心,始终犯着倔,想要闫衷有一点痛苦,要闫衷体会自己的感觉。   可闫衷还是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被撞吓得很厉害,知道他自己换药疼得犯委屈,知道他不回家就一定去了夏珉那,听见了他每一句话底下藏起来的真心话,也洞悉他的一切心思和情绪。   知晓他看起来毫无缘故的怒火其实是因为厌恶那些疤。   那段焦躁期他过分时在闫衷身上抓了好几道印子,蛮不讲理地发脾气,闫衷却只是低头去吻那些他觉得丑陋的疤。   回辽城两天,原来只是为了去给他开祛疤的药么?   -敷一段时间就再看不见了。   -别不高兴了。   --------------------   **男鬼:家猫在想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第36章 噩梦   陶岁在四年级那年的冬天,被班上的同学骗去了学校后花园的池子边,出了事。   他们和陶岁说数学老师要他放学后在那里等着,他最怕的就是数学老师,一放学就跑去那乖乖地站着等,等到学校里都没什么人了也不敢走,以为是数学老师又生他的气了,数学老师总是嫌弃他算数太慢,用长长的戒尺打他手心,他很疼很疼,可是眼泪掉下来的话老师会更生气,说他没有男孩子的担当和勇气,只知道哭。   担当和勇气究竟是什么呢?陶岁经常一个人偷偷思考这个问题。   他每次被数学老师打了手心,总要把眼泪忍到放学见到闫衷的时候,才敢流出来,伸着通红肿起的手心给闫衷看,闫衷一边吹,他就一边哭,哭得委屈可怜到极点,闫衷的衣服都要湿一大片。   因为在闫衷面前,他是不需要担当和勇气的,数学老师说的担当和勇气对他来说太深奥了,回到闫衷怀里的话,他就不需要了,他只需要一直一直不停地流眼泪,来获得闫衷始终会给予他的安全和抚慰。   闫衷喂他吃糖,用冰柜里的雪糕给他敷手心镇痛消肿,雪糕的壳子冒着冷气,水珠从上面流下来,和他一起哭,闫衷托住他手背要他好好捧着,拿勺子挖已经半融化的雪糕一点一点喂给他吃,免得他牙疼。   闫衷比他大很多的手会一遍遍拍他哭到发抖的背,直到他终于被哄好,就从他书包里翻出沾满他泪痕的作业本,教他重新写,教他怎么更快地算出答案。   闫衷有一本草稿本,上面都是教他做题写的草稿,半页都是闫衷写下来的话。   “懂了吗?”   “学会了吗?”   “再算一遍。”   陶岁不是一个好小孩,他脆弱,娇气,太爱哭,胆子太小,对爱的需求太高,他不是那种很好养的小孩,必须要很精心地去照料,才肯停止摇摇晃晃,变得好一点点。   可闫衷对他的耐心好像永远都用不完,无论他怎样为同一件事流数不清的眼泪,无论他多少次为一件小事闹很大的脾气,无论他多么不好,多么脆弱,闫衷都没有过任何一次不耐烦,即使说不了一句话,也每次都将他哄好,让他好好长大。   即使闫衷自己也仍处在孩子的年纪里,他却展现出了比大人更要多的担当和勇气,他比任何一个大人都要可靠,成为真正养育陶岁的那个人。   陶岁在初一的某个深夜,他忽然理解了数学老师嘴中的那种担当和勇气,它们在闫衷的身上具象化。   冬天真的太冷了。   陶岁等得脸都冻红了,他怕他走了数学老师会更生气,只能转身盯着池子数数,安慰自己待会就可以见到闫衷了,闫衷的口袋里总是有很多糖,闫衷会把他哄好。   但老师没来,闫衷也没来,来的是捉弄他的小孩,伸手从他身后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扑通一声摔进了池子里,连尖叫都来不及,水迅速浸透他的棉袄,身上变得很重很重,也好冷好冷,耳边朦朦胧胧的全是那些人的笑声,稚气到失真,像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   陶岁吓得失了声,一张嘴,发现自己也成了哑巴,只能无助地动着嘴唇,一遍遍喊哥。   池子里的水只到他胸口,不至于淹没他,他浑身冻僵了,奋力地挣扎,却怎么也爬不上去。   这时候,他发现他也哭不出来。   一定要等见到闫衷,眼泪才是被允许的。   哥。好冷。好冷。   你在哪里呢。   陶岁做了一场很久很久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闫衷把他抱上来时,他几乎已经昏过去,闫衷想让他醒来和自己说说话,不要睡觉,可不论如何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耳边也只有呼啸的风声。   闫衷只能把陶岁再抱紧一点。   他低头看见陶岁的嘴唇还在动,即使同样没能发出声音,他也知道陶岁是在叫哥。   他凑近贴贴陶岁的脸,陶岁紧闭的双眼就忽然滚出源源不断的眼泪来。   只是这样小的一个动作,陶岁就能确认这双炙热有力的手臂属于他。   陶岁再次回到安全的世界。   陶岁生了一场大病,他连发了好几场高烧,没什么清醒的时候,又一直做噩梦,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消瘦下去,躺在病床上都快要看不见,闫衷花费了很多力气把他养好,而那些小孩怀着天真的残忍轻轻一推,陶岁就在顷刻间又坏掉。   他下巴削尖,皮肤白得透明,透着细细的青色血管,脸上的婴儿肥全然没有了,仿佛窗外要是飘进来一阵风,都可以轻易将他吹走。   陶岁的姑姑陶沄在医院和闫衷一起照顾人,闫衷看见她身后的徐森远,闫衷记得那天他也在。   就是这一瞬间,闫衷想,陶岁只能是由他来养大。   陶岁只能是他的。   陶岁只能待在他身边。   只有这样,陶岁才是安全的。   闫衷没有告诉陶沄徐森远也参与了这件事。   陶岁在他们家过得不好,陶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为了收留陶岁,她和自己的丈夫几近闹掰,最初有整整两年都没有说过话,后来才慢慢缓和。   但这分明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犯下的错,抛弃自己的孩子,又让自己的妹妹来承担后果。   说了和没说不会有太大区别,而只会让陶沄的处境更加难堪,闫衷也无法预测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陶岁是爱姑姑的。   闫衷没有精力管除了陶岁以外的其他人,他只是想,如果陶沄伤心,陶岁也会很伤心,如果被姑姑抛弃,陶岁一定会崩溃。   他不需要做太多无意义的事,他只需要把陶岁一点一点绑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   这样就好了,岁岁。   陶岁退烧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醒来却说不了话了,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他抓着闫衷的手哭了很久,喉咙里只有无助的呜咽声,吓得不停发抖,闫衷哄不好,把他从病床上抱到自己怀里,生疏地轻轻摇晃,像他想象中的妈妈那样。   他抱紧闫衷的脖子,每根手指都紧紧攥住闫衷的衣服,自己哭得喘不上来气,也要把闫衷勒得喘不过气。   闫衷希望自己可以代替陶岁承受这些。   陶岁哭累了睡着后他去问了医生,医生说这是应激反应,只能等,等陶岁情绪好转,或许会好起来。   闫衷接受不了这句“或许会好起来”。   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抱着陶岁去找那位中医,他走投无路一般,用自己的厚外套裹住陶岁,在寒冷的深冬凌晨,站在中医馆门口等到了那位老中医,他没说一句话,眼神里满是恳求,用力把怀里的人捂紧,自己却冻得瑟瑟发抖。   那是闫衷第一次求人。   老中医知道他是那个哑巴小孩,叹了声气拿出钥匙开了门,让闫衷进去,伸手将风雪都关在门外。   陶岁喝了很多很多苦到他哭着止不住反呕的中药,才没落下病根,在那年的冬天彻底坏掉。   闫衷将他小心地保护起来,重新把他养好。   半个月后他可以开口说话了,第一个字就是哥。   后面跟的那句话是,我想一直待在你身边。 第37章 失效   往事一件比一件清晰,如游蛇一般钻进大脑,那些不愿再面对的记忆碎片被重新拼接起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闫衷。   一个绝对不会抛弃他,永远给予他安全世界的闫衷。   但眼前的闫衷还是那个闫衷吗?   即使仍然愿意为他奔波,为他求人,即使是真的想要把他重新养好,即使样貌,性格,处事方法,都完全一模一样,即使他也愿意相信,那些爱仍与以前相同,没有差别,没有瑕疵,依旧柔软,可以和时间等长。   可是如果真的那么爱他的话,为什么还要逼他分手呢?   陶岁的心脏绞痛,痛得呼吸都要停下来,他只是没办法把那天那个闫衷,和他心里真正拥有的闫衷拼接起来而已,他也有想办法,他也有想办法去理解,但是他没有做到,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事实只会一遍遍地提醒他,闫衷曾经真的把他抛弃。   他也好想放下。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闫衷不是也回到他身边了吗?闫衷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为他开了一家甜品店,也对他许诺了永远,这都是他想要的,为什么他就不可以放下那件事,重新接受闫衷呢?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就是放不下。   陶岁第无数次憎恨起自己拧巴执拗的性格。   他的心已经躲在角落里,被自己折磨得鲜血淋漓。   去年的十二月,学期即将结束,迎来紧张的期末月。   陶岁发现自己失眠和手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他每天几乎只睡了四个小时,眼下泛着大片的青黑,食欲也跟着下降,经常一天就只吃一顿饭,他的身体缺乏休息和营养,已经不堪负荷,连上楼都时常会感到晕眩,浑身不受控,只能被迫停下脚步弯着腰缓解。   在一个平常的周末,他起身的瞬间又一次没抱住怀里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发出扰人的声响,难堪和窘迫蔓延到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他心里无措地决定不再来图书馆,另外找地方学习,却在躬身捡书时眼前一黑,猝然晕倒在冰凉的瓷砖地板。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想起闫衷的脸,浑身便过电般地抽搐一下,和闫衷分手产生的痛苦与割裂,这些糟糕的情绪像怪物一样将他吞噬,以至于一想到闫衷,他甚至会有躯体反应。   他想流泪,眼睛里没有泪水。   再睁开眼,人躺在病床上,酒精的味道淡淡萦绕在空气中,满目的白让他恍惚得以为下了雪,打了个寒颤后很怕冷似的蜷缩起来。   孟雏就坐在病床边,他的神色不再柔和,始终试图同陶岁商量,这次他仿若不留情的法官严肃地下判决,不容许再被拒绝。   “你必须得和我去看医生,陶岁。”   陶岁窝在被子里,讨厌鼻尖充斥的那种属于医院的味道,他艰难又乖巧地点点头,孟雏把带来的自己的外套铺到被子上,又替他将被子掖得更紧,但他还是觉得很冷。   特别特别冷,冷得像那年冬天他被推进水池里,骨头都冻得打颤,直到闫衷的手臂将他从冰冷的水中捞起,带着炙热的温度抱紧他,他才觉得重新活过来。   可是现在不管他流多少眼泪,闫衷都不会再出现了。   他的眼泪已经对闫衷失效,不再被允许。   他必须学会担当和勇气,尽管闫衷从没有教过他这个,闫衷在他的世界里代表着这两个概念,但闫衷却没有试图也教会他。   陶岁闭上眼,梦里闫衷冷着脸,对他比那句手语。   “如果不填宜珲,我就再也不会和你见面。”   他都听话填了宜珲,闫衷怎么还是不和他见面呢?   一次也没来北珲看过他。   他过得好不好,闫衷一点也不想知道吗?也一点都不在乎?   全都是假的。   闫衷答应过他的,全都是假的。   “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没有。”   “你还想见他吗?”   “想……也不想。”   “为什么不想?”   “怕他……再说那句话。”   “什么话?”   “再也不和我见面。”   心理医生是个像陶沄一样温柔的女人,她们的眉眼甚至都有些相似,这让陶岁感到一点安定,也有一些想逃离。   因为这会令他产生他在对陶沄说闫衷其实不是他哥,而是他男朋友的错觉。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段关系有多么荒唐,只有在和这位陈医生对话时,他会有那微妙的几秒,觉得自己被闫衷养大,又爱上了闫衷,是否太离经叛道。   闫衷也有这么想过吗?   所以才要和他分开?   可是他们又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检查的流程比陶岁想象得要更复杂。   孟雏却好像无比熟悉,牵着他不需要他来思考,每一步都带着他走,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和心理医生聊了很久,他说了很多话,又似乎没有,站起身出去一问,其实也只有半个多小时,他填了几个表,又去照了脑CT,还照了什么他忘了,他很累,两次靠在孟雏身上睡着,孟雏搂着他,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不让医院里刺眼的白吵到他。   等结果时,孟雏还捧着饭喂他,哄他多吃一点,他那时候想,没有闫衷在身边真的很痛苦,但能认识孟雏,和孟雏做朋友,也是真的很幸运。   陶岁最终被确诊为中度焦虑和轻度抑郁,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躯体化症状。   裘寸晖去帮忙取药,孟雏小声细细碎碎地说起其他事,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他一直在耳鸣,很认真盯着孟雏的脸,也依然没法分辨孟雏在说什么。   他知道他已经病得很严重。   因为孟雏骗了陶岁,裘寸晖和陈医生认识,信誓旦旦地强调走了关系没有花钱,陶岁才半信半疑地只还了药钱,而那些药也很贵。   他每天在孟雏的监督下吃药,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反应也变得很迟钝,情绪出现了大片空白,既不会再那样焦躁难过,却也无法再体会到开心和快乐。   他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直到除夕那天,他终于再次见到闫衷。   说不出那是怎样的心情,仿佛心被劈裂成两半,一半在痛苦,一半在欢愉,除了深深凝视那张脸,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说不出话。他的喉咙再次失去了声音,需要那年闫衷求的药来苦一遍,沥一道,才能重新开口。   他又坏了。   在大一这年的冬天。   而闫衷不再想把他养好。   陶岁在姑姑家过完年就马上回了学校,有整整两周都说不了话。   但他的焦虑症和抑郁症却在好转,好像和闫衷见了一面,即使没说话,他也变好了一点点。   闫衷不想再养好他了,可他只要见到闫衷,就能自己变好一点了。   他很听话了,没那么不好养了,闫衷可以来看看他吗?   闫衷还是愿意和他见面的,闫衷回了辽城,闫衷还给了他红包,没有真的再也不和他见面,这就很好了。   闫衷还愿意和他见面。   陶岁认为,如果他和闫衷只有过年才能见一次面,他好像也能勉强接受,他希望下一次见到闫衷的时候,他可以开口说话。   他的病要好起来。 第38章 长进   深夜。   夜色浓墨如水,气温下降至天气预报里标明的数字,夏天在预备结束,灰蒙蒙的乌云遮住了星星,没有一丝亮光,天亮后不会是个好天气。   陶岁站在厨房里,冷白的灯光映得他整个人都更加苍白,睡衣袖口探出的手腕细瘦,皮肤白得透明,青色的血管蔓延而上。   客厅留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照亮室内,这房子里除了厨房,夜里哪都是亮的,卧室里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的光也是这样的颜色。   就连楼梯间的声控灯,貌似也是重新安上的。   陶岁低头盯着锅里逐渐沸腾的水,伸手放了把面,看它们一根根被泡软,再用筷子都压进水里。   他后背上因噩梦惊出的冷汗已经洇进睡衣里,半干着黏在他皮肤上,很不舒服,还有些凉。   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忆不起来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噩梦,总之肯定又是闫衷和他说分手,他被吓醒后闫衷也醒了,抱紧他揉他的脑袋,他假装重新睡着,其实趁闫衷再次入睡后起身来了厨房煮面。   闫衷坐了八个小时的车,一夜没睡,上午去捉他回来,把他弄得半昏过去,他睡了一场,闫衷却没合过眼,搂着他无声地安抚,还抓着他手腕盯他的伤口看了很久,他隐隐约约都察觉到了。   下午,他发脾气,闫衷哄他,晚上,闫衷又弄草药给他敷,算下来,也一整天没有睡了。   所以现在才睡得这么沉。   陶岁眨眨眼,用手背蹭了下眼皮。   陶岁煮面什么都不加,只放一点盐,因此很快就煮好了,夹到碗里时不小心烫了下手,也不觉得疼,盯着看了几秒钟,才呆滞地移开视线。   他端着面到客厅,发现小白醒了,不知是不是被他吵到,他动作尽量放得很轻了。   小白蹲在桌边,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他。   陶岁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希望小白能懂自己的意思。   小白又朝另一边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没懂,猛然一跳扑到他脚边,却又没有兴奋地叫出声,只咬住他的裤脚闹着玩。   他松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刚要拿起筷子,就听见身后的卧室传来一声轻响。   门开了。   脚步声带着熟悉的气息朝他逼近。   陶岁的动作顿了一瞬,又继续低头夹面,喂进嘴里前还是被人先抢走了筷子。   闫衷低头盯着他面前那碗清汤寡水的面,除了白没有别的颜色,连汤都是漂浮着淡淡白色的透明,勾不起人任何一点要进食的欲望。   可以想象到的味道。   陶岁被他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下过厨,能把面煮成这样,也很正常。陶岁不算聪明,他身上的东西陶岁从来都学不到一点。   但能吃下去,就太不正常。   平时那么挑食,这时候就不挑了么?   是第一次煮,还是离开他这一年来数不清的第几次?   闫衷低垂的轮廓模糊不清,陶岁却仍能想象到他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像是只能输入指定程序的机器人,他没有情绪,也不会表达任何,连眉眼都是冷漠和淡薄。   陶岁也不动,只垂头盯着碗,视线却早已不聚焦。   闫衷沉默把碗端开。   陶岁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   也许只有十分钟,感觉到的却好似有一个小时,他自生病以来就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了正常的把控和估计,常常恍惚以为过去了很久。   所以他手机里有很多日程提醒,每件要做的事都必须在手机日历上罗列清楚,以闹钟响铃为提醒方式。   他每天早上七点的闹钟,也是因为他曾不频繁但也不算少的晚点出门而差点迟到,原因是他在洗漱时忽然大脑空白,原地发呆而不知时间悄然地流走。   他那时被舍友排挤,本来就总是最后一个洗漱,时间已经被压缩得很少,有两次真的没赶上,还被任课老师扣了平时分。   搬出宿舍和夏珉合租后,他就定了七点的闹钟,不用怕吵醒别人,洗漱时也带着手机,定十分钟后的铃声提醒。   再后来搬到闫衷这里,他的闹钟被无视,起床时间被不断拖延,但不必再担心迟到——闫衷会站在他旁边一起洗漱,不仅提前替他挤好牙膏,还经常很“顺手”地就拿毛巾帮他把脸洗了。   每一次温度刚刚好的热毛巾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擦过眼睛和脸颊时,陶岁对于时间的概念都以最大程度的误解而失去判断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幼时,他想尽了办法赖床,已经穿戴整齐的闫衷催促他去洗漱,他磨磨蹭蹭地刷完牙,立马就被扭过脸,用热毛巾仔细擦一遍,擦去他朦胧不肯舍弃的睡意。   他醒来,一睁眼就是闫衷的脸。   陶岁也只是,无法割舍这样的生活。   一年只见一次面,是不够的。   不够。远远不够。   他每天都想见到闫衷。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每个瞬间。   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桌上,升腾的水汽混着面和煎蛋的香味扑面而来,陶岁愣了下,垂眼看着面前这碗面,和他煮的那碗简直天差地别。   雪白的面条躺在淡黄色的汤汁里,绿油油的葱花洒在表面,圆得十分规整的煎鸡蛋卧在面上,四周焦黄,中间雪白微鼓,是陶岁最喜欢的流心蛋。   陶岁小时候常常疑惑闫衷为什么能把蛋煎得那么圆。   看起来可爱又能勾起人的食欲。   是陶岁唯一愿意吃下蛋黄的时刻。   挑食的小孩在闫衷这里有一万个办法来对付。   陶岁在回忆里发愣,闫衷用手背蹭蹭他的脸,把筷子塞进他手心,示意他快吃。   他眨了眨眼,乖巧地低下头开始吃面。   味道也是差得天上地下。   陶岁的胃重新暖了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小白也得到一小碗面,它什么都吃,相比起陶岁要好养非常多,但闫衷从来不在意这些。   他端起那碗已经凉掉的,陶岁煮的面,坐到了陶岁对面,也低头一起吃。   陶岁没有抬头,余光却全部窥见,他眼睫细细地颤动,要将眼泪挤回去,掩饰一般地将煎蛋全塞进嘴里。   可刚刚还很香的煎蛋现在却全然失去了味道,往下一咽,只余苦涩。   陶岁连塞了好几口,直到因哽咽而抽搐的喉咙再也咽不下去,他才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在灯下湿淋淋地反着光。   他看着闫衷沉默地吃面,哑声问道:“是不是很难吃?”   他的声音泛着古怪的质感,像纸张粗粝的边缘,闫衷手顿了一下,没有更多反应,只是埋头继续吃那碗寡淡无味的面。   陶岁深吸一口气,眼眶越来越红,他刻意而又假装轻松地提起:“我吃了半年,习惯了。”   闫衷吞咽的动作开始变得艰难。   他很长的睫毛挡住他的双眼,拓下两扇阴影,替他遮掩住所有情绪。   而陶岁努力用气声说完了最后一句。   “我吓醒了就会煮,煮了这么多次……”   “也没有一点长进,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   我不吃教训,不懂得上进,永远没有长进,你第二次离开,我也惶恐狼狈到这般境地。   陶岁吃完了面后站起身,径直端过了闫衷面前那个半空的碗,进厨房将剩下已经凝成整块的面倒进了垃圾桶。   吞咽的动作最后已无法进行,而闫衷却始终没有抬起过头。   陶岁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身后的人就逼近,先他一步拿起洗碗巾。   他错开一步,转身出了厨房。   乌云依然没有散开,明天势必是个下雨天。   陶岁侧身躺在床上,漫长的清醒最终被那双手臂驱散。   闫衷从背后抱紧他,几乎要箍痛他的骨头,他却沉沉合上眼皮,再次进入睡眠。   耳边的呼吸一直没有变回平稳的状态。 第39章 夏天   果然是个下雨天。   陶岁拒绝和闫衷同撑一把伞,结果手一快拿错了伞,他的伞是黑色的,撑开了走进雨里才迟钝地发现手中的伞是天蓝色的,闫衷的那一把。   闫衷像是某种刻板的强迫症,开的甜品店是天蓝色,连雨伞也要买天蓝色,明晃晃地扰陶岁的眼,害的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被自己摔碎的杯子。   他感觉自己做得很过分,生起气来不留余地,把他们之间最重要的东西都砸了,而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称之为纪念的东西——两个人时时黏在一块,没想过分开,没有必要去纪念什么,所有的回忆和美好都寄存在他们自己的身体里,以及永远在原地等待着他们归来的被称作家的老房子,那里的每一寸都替他们完整地封存着独属于他们的时光。   除了一起养鱼但没有养活而留下的玻璃缸,和陶岁亲手做的天蓝色的水杯,再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们曾经真的这样亲密过。   而陶岁把这两样证物都砸碎了。   闫衷这种分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的行为在不断提醒着陶岁,那场争吵,不止他一个人被撕碎。   车窗上砸落的雨珠越来越大,外面刮起了风,路两旁的树被打落了叶子,掉在地上让飞驰而过的车轮碾碎,留下看不出原本面貌的绿色碎片。   这是夏天结束的预兆。   陶岁忽然很想念辽城的夏天,真的非常非常热,日光热烈又残忍,晒到身上除了烫还有疼,闷热的教室里只有老旧的风扇,刮来的风简直如同隔靴搔痒,陶岁被一头毛茸茸的小卷毛闷出一额头的汗,最后一节课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抠着手指头倒数,铃声一响就马上背上书包小跑出教室。   ——跑得太快躲不开别人伸过来的脚,绊倒了又要磕出一膝盖的伤,闫衷不知道要哄他多久。   夏天陶岁不愿意在教室里等闫衷了,他跑到校门口,闫衷也刚好到,闫衷总是先擦干他脸上的汗,再用作业本给他扇风,比教室里的风扇要凉快太多,他舒服得直往闫衷身上贴。   到了小卖铺,他就能立马获得一盒雪糕。   由于陶岁是一个非常懂感恩知回报的小学生,他不允许自己白吃这盒昂贵的雪糕,所以闫衷收银的位置被他迅速抢占了。   虽然他算数没有特别快,但也没有特别慢!   而且,闫衷给他配了计算器!   陶岁吃完了雪糕就趴在被当做收银台的烟柜上写作业,不会的题留下来等闫衷忙完了再教他,有人来买东西他还会说欢迎光临,他在甜品店学到的。   那真是一场足够漫长又十分炎热的夏季,可陶岁每一分钟都很开心,即使汗将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他也只需要等待闫衷来把爱干净的自己变回原样,而他什么都不用管。   是只属于他的没有忧虑的世界。   时间为什么不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呢?   公交车快到站了。   陶岁不准闫衷送自己去学校,所以闫衷要等下一站再下车,那儿刚好就在甜品店的对面。   他站起身,走了一步到闫衷面前,把手里的伞递过去,要换回自己的伞。   闫衷抬眼看向他,默了几秒才接住,把那把黑色的伞还给他。   车厢摇摇晃晃,陶岁不得不抓紧座椅的靠背以维持平衡,他还有话要说,犹豫着,所以闫衷在等他,忍住伸手去扶的冲动。   雨下得很大,用力砸在车窗,有些吵,闫衷紧盯着陶岁的嘴唇,怕自己听不清,心里却想,这样大的雨,他以前从来都是送陶岁到教室的。   “你后悔过吗?”   大概一分钟的时间,陶岁终于能把这句话从闷胀的胸口里挤出来,但没有觉得如释重负,而是更沉更沉地坠落。   他或许也有一些长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没有要哭,眨眨眼,没有强烈要流泪的欲望。   时间又开始失去具象,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闫衷的沉默太过漫长,漫长到他渐渐想要逃离。   嘴唇却控制不住地再一次喃喃逼问:“和我分手,你后悔过吗?”   一声刺耳的急刹,陶岁因惯性猝然朝后摔了一步,闫衷及时拉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握着,掌心干燥而温暖,温度透过他的皮肤。   车门打开了,灌进来一股冷风,从头到脚都在一瞬间失了温,只剩下刺骨的冷,唯有被握住的手腕还包裹在灼热之中。   他有一片刻的晃神,似乎看见闫衷摇了摇头。   这天陶岁没有再去甜品店吃午饭。   他知道闫衷一定提着饭在校门口等他,一直等到他上课,他甚至能想象到闫衷是怎样的表情,怎样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无视身边人群攒动,明明心里很清楚他不会出来,也要等听到了上课铃声才肯转身离开。   好像他们两个都是这样的偏执顽固,明知道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就算做错,也还是要做下去。   上课时孟雏忽然发来消息问他们是不是吵架啦,陶岁盯着屏幕措辞了半天,想解释为什么今天没有带甜品给他们,聊天框里却接连弹出两张照片。   一张是孟雏手里拿着两盒雪媚娘的照片,一张是闫衷提着饭站在校门口的照片。   裘寸晖:我们在校门口碰到他啦。   裘寸晖:他给了我们两盒这个。   裘寸晖:[图片]   裘寸晖:我看他手里提着饭猜到是在等你,结果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还在这站着。   裘寸晖:[图片]   yyy:有一点争执。   裘寸晖:好好解决,不要闹得太伤神,我看你们两个都很在乎对方哦[拥抱][拥抱]   yyy:好的,谢谢学长。   陶岁点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因为孟雏是回学校时偷拍的,所以照片里是闫衷的背影。   闫衷依然是那幅一成不变的打扮,高大的身形在人群里十分显眼,稍修身的黑色短袖显出他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肩膀看起来宽阔而可靠,只是这样站着,却总让人看出一些若有似无的落寞。   陶岁指腹下意识摸了摸屏幕。   要怎么解决呢?   事实上,闫衷给的答案并没有让陶岁多么多么难过,他只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胸口仍然闷闷的堵着,腐烂的疮口分明正在一点点重新长好,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块还在继续烂下去。   要是闫衷说后悔,他就会觉得好一点吗?   不会。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只是很想短暂逃离一会,不想面对闫衷。   一看见闫衷的脸,他就要心软。   陶岁走出图书馆,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   昨天晚上闫衷用他手机又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他也懒得再拉黑,直接无视了。   陶岁站在路口纠结了一会要不要去夏珉那,但想到了小白,他还是转身走了另一个方向。   公交车站今天不知为何站着不少人,却唯独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陶岁脚步下意识放慢,目光仔细地搜寻一遍,仍一无所获,他茫然地走近了,和人群隔着一点距离。   不在也好。陶岁想。   可是一低下头,就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他,这种阴森冷然的感觉除了闫衷不会是别人。   陶岁偷偷又环视了一圈。   没有。   是错觉?   陶岁皱了皱眉,公交车正好到站,他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都挤了上去,才慢吞吞地最后一个跟上。   脚刚要踏上车阶,身后就忽然有人逼近,抓住他手腕的同时,阴鬼一般从他头顶拓下一片阴沉沉的黑影,仿佛要将他吞噬。   粗糙的触感和熟悉的温度。   那不是错觉。 第40章 金鱼   随着手腕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道,陶岁的惊呼被因惊悸而骤停的呼吸生生遏制,不受控地朝后跌进那人的怀抱里。   几片落叶恰如其分地飘下,轻轻落在潮湿的地面。   闫衷隐在帽檐阴影下的脸难以辨清情绪,只紧握着陶岁的手腕,顺势环住了那把纤瘦的腰,另一只手冲公交车司机摆了摆。   门在陶岁眼前猛然关上,车轮卷着叶子朝前开走。   心脏仍在惊吓中急促地跳动,频率显然不正常。   即便是最熟悉的人,即便早有察觉,即便闫衷已经有好几次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陶岁也依旧无可避免地被吓到了。   明明传到皮肤上的温度那样滚烫,他却错乱地感受到了某一瞬间的阴冷,延着脊柱窜过后背,激起一阵寒颤,汗毛都仿佛立了起来。   闫衷察觉到他的僵硬,手指在他手心安抚地轻揉。   公交车站已经没人了,陶岁该庆幸大家坐的都是刚刚那班车,否则以他这副样子,指不定谁会把闫衷当成人贩子。   他垂着头不出声。   闫衷摸摸他的胸口,顺了两下又贴上去,似在感受到他的心跳,掌心的温度烫得他有些哆嗦。   “我要报警……”   安静了许久,陶岁才用弱弱的气声开口。   闫衷闻言,俯身靠近了他的后颈,他感受到闫衷温热的唇蹭了蹭,引起一阵电流似的麻,瘦弱的肩膀猛然颤了颤。   陶岁挣扎了两下,刚要开口,闫衷的手掌便强势地捂了上来。   “唔……!”   所有的字眼被淹没在含糊的喘息中。   陶岁半张脸都被捂在那掌心里,闫衷的手实在太大,只准他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   他被闫衷拖进这条狭窄的小巷,肩背抵着闫衷垫在墙上的手臂,后颈被微微用力地捏住,再动弹不得。   闫衷似乎要践行他心中的想法,做一个将他拖进无尽黑暗的人贩子,不许他呼救,也不许他挣扎。   陶岁莫名不敢再出声,也不敢用力呼吸,在闫衷的掌心里慢慢失去氧气,潮湿的吐息轻柔地贴上闫衷的皮肤,闫衷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已经扑上了一层水汽。   他认真盯着陶岁晕开一片绯红的脸,连眼角都濡湿泛红,眼皮上的红痣愈发的艳丽,漂亮的瞳孔被掩在水汽中,朦胧又可怜,连眨动也小心翼翼,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直到陶岁攥在他手腕上的手指脱了力,一双手臂无助地垂落,眼角滑下眼泪来,他才松开了手。   陶岁浑身都软,依惯性朝他胸口栽,他一并松开了捏着后颈的手,稳稳将人接住。   陶岁靠在他胸前虚弱地喘着气,把眼泪在他衣服上蹭掉,他低头吻了下陶岁的头发,又吻通红的耳朵,脸挨过去蹭蹭,像是小动物之间的交流,亲密而静谧,无需任何语言来借力。   陶岁的皮肤细腻温软,蹭动间细细的声响让人满足又心软,闫衷一整个下午的烦闷焦躁迅速被消弭。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拨号,输入110,然后伸到陶岁眼前。   陶岁看了一眼,气得推开他的手,侧过头把脸往里面埋,闷闷地骂他:“神经病……”   闫衷笑了下,转而点开录音,贴近陶岁的耳朵播放。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用手机录了交流按钮的音频。   陶岁被闫衷用鼻尖蹭得受不了,仰起脸,却马上被闫衷吻住。   闫衷捂住他的眼睛,微微侧过头,鼻尖压着他的脸,很深地吻他,含住他的唇肉吮吸碾磨,舌头侵略似的在他口中搜刮,一一取尽后,又不断逼入,他被迫努力地吞咽,闫衷却故意揉压他脆弱的喉结,听他吞咽不及挣扎求饶的闷哼。   “呜……不……”   闫衷搂着他腰的手也隔着衣服用力地掐揉。   皮肤上漫开一层热热的胀痛,陶岁想躲躲不开,只能讨好地抱住闫衷的腰,含糊地叫:“哥、哥……”   闫衷放轻了动作。   虽然巷子里没人,但陶岁还是有点怕,眼睛又被闫衷用手蒙住,整个人很没安全感地缩进闫衷怀里,手臂环紧了闫衷的腰,仿若抓住救命稻草。   闫衷最后咬了下他的舌尖,才松开他已经微微肿起来的嘴唇,上面还残留着不明显的齿印,捂着眼睛的手却没拿开,低下头,另一只手掀起了陶岁的衣摆。   陶岁呜咽两声,慌乱无措地在原地踩了两下,腰身不明显地躲了躲。   他视线扫过晦暗光线下也白得刺眼的半截腰,被他掐红了一片,略思考下,确认应该一会后就能消,掌心便挨上去似安抚地蹭了蹭,引起一阵细细的颤,才帮忙重新整理好衣服。   陶岁皮肤太白,很容易留印。   闫衷抬起头,看了眼陶岁脖子上胡乱贴上的几个创可贴,堪堪挡住那圈牙印,恶劣的心思复起,靠过去故意用鼻尖顶了顶。   陶岁吓了一跳:“唔、哥……!”   闫衷勾起唇角,闷闷地笑了下。   重获呼吸和光明的感觉让陶岁变得乖巧。   闫衷牵着他去了甜品店。   平时陶岁要是下课下得早,闫衷就会先接他到店里坐着,等到六点准时关门,再带他去附近超市买了菜回家。   他来北珲一年,除了兼职必要,和孟雏偶尔发来的邀约,他就没有出门逛过,对超市都陌生得很。   闫衷却好像多熟悉似的,推着车对每个区的分布了如指掌,一定要他走自己旁边,手臂肩膀都挨着他,因为他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牵手。   走到无人的角落里,闫衷就偷偷勾他的手指。   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冷淡自持的人。   陶岁瞥了眼不远处的超市,跟着闫衷进了店。   店里很安静,玻璃柜里的甜品都售空了,不知道是闫衷今天做得少还是生意太好,不过孟雏和陶岁说过,大家的反馈都很好,除了想买什么只能碰运气,味道是揽获一众好评的。   闫衷做得就是很好吃。   那个漂亮的小狗盘依然摆在收银台上,装了两个雪媚娘,一个是芒果馅,一个是奥利奥馅,不用猜都知道。   但陶岁的视线却被一旁的玻璃缸吸引了。   透明的、形状和那个被摔碎的一模一样的玻璃缸,里面有三条橙红色的金鱼正欢快地游动着,一只很肥,肚子圆鼓鼓,一只背上有大片黑斑,一只头顶有一小块圆形的白斑。   和他们以前养的那三只几乎没什么差别。   陶岁不知道闫衷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可以在北珲买到一样的水果糖,为什么一样的玻璃缸很好找所以买到了,一样的小肥小黑斑和小白斑这么难找,闫衷也买到了。   为什么闫衷每次都能找到最好的办法来哄他。   陶岁抬起泪花花的眼,看见闫衷缓慢地动了动嘴唇。   “对、不、起。”   心软是因为他很爱闫衷。   而闫衷也很爱他。   陶岁最后红着眼睛抱着玻璃缸回了家,公交车太晃,闫衷打了车,在昏暗的车厢内靠近他耳边,用手在他眼前比。   -从哪捡石头? 第41章 春天   北珲降温总是带着股蛮不讲理的气势,不给人太多反应的时间,来势汹汹,用长达一夜的暴雨为开头,打落一地的叶子,以此召告秋天的降临。   闫衷早上给陶岁套了件米白色的卫衣外套,内里带绒,陶岁低声嫌他太夸张。   况且他自己也还穿着短袖。   闫衷充耳不闻,给他扯好袖子和衣摆,又俯身吻吻他脖子上仍未淡去的牙印,用纱布和医用胶带帮他遮住。   虽然这样很显眼,但总归比创可贴要好,闫衷用手碰碰那儿陶岁都嫌疼,要把创可贴从上面撕下来只会更疼,昨晚闫衷动手撕的时候,陶岁疼得在他手臂上抠出好几个指甲印。   室外还在下雨,陶岁依旧不肯和闫衷同撑一把伞,也没有再拿错伞,孤零零撑开一片黑,从楼道里走出去,才发现外面原来有这么冷。   天气预报上显示的低温有了具象的体验。   陶岁缩了缩脖子,不觉得身上这外套厚了,反而刚刚好,捂得他浑身像裹在被子里一样暖和。闫衷从旁边伸过来一条手臂,用手背贴了贴他被风吹得骤然失温的脸颊,带来一阵让人依恋的热温。   陶岁没有躲。   他只是盯着脚底一个个水洼出神地想,怎么闫衷在这么冷的天只是穿一件短袖,手却还是这么烫。   冰凉的脸颊开始发热,那手背便带着热温一同收回了,陶岁竟感到一瞬间的怅然若失,但很快又被挠了挠下巴,颈后的帽子让人轻轻掀起,落在了头顶,将脸都罩住,也将皮肤上那人手背留下的余温团团笼住。   闫衷拽了下帽绳,挺阔的帽子收紧了些。   方才清晰的低温现在复又变得朦胧。   他或许是在春天。   陶岁抬起下巴盯着伞面上落下的雨珠怔怔出神。   降温和阵雨一直持续了小一周。   玻璃缸里没有再装进漂亮的鹅卵石,辽城老家那边有小河,北珲市中心没有,有也不可能让陶岁在河边上捡石头。   公园里是有的,但陶岁也不好意思去捡。   他找到了一个借口,讲:“可能当初就是我放太多石头挤到它们了,所以才没养活。”   于是这次小肥小黑斑小白斑失去了鹅卵石的陪伴。   陶岁在网上搜了很多养鱼小知识,他暗暗地想,自己都已经学动物医学了,再养不活几条鱼就很丢脸了。   他每天至少要花半个小时观察小鱼的状态。   闫衷在飘窗上空出一块位置放玻璃缸,又把陶岁抄在纸上的注意事项贴在了旁边,并在后面加上了以下几条:   12.陶岁观察小肥小黑斑小白斑时需要做到心情愉悦。   13.陶岁喂食时需要做到心情愉悦。   14.有任何异样情况请先告诉闫衷,闫衷会解决。   陶岁对第十四条存在些许怀疑,但被强制写下了“一定严格遵守上述事项”,甚至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那些字写得歪七扭八,被强迫的痕迹很明显,他手被人捏红,腰也让人勒得发痛,为此揍了不法分子许多拳,但最后疼的还是自己的手。   闫衷在他的怒火中利落地一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判定此保证有效。   然后用一碗芒果西米露哄好了他。   甜品店的生意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闫衷在店里工作时既要戴帽子和口罩,这天还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板板正正地架在笔挺的鼻梁上。   陶岁进店时差点没认出来。   ——闫衷刚做好下午要出售的甜品,脱了手套从操作间走出来,正好和推门进来的陶岁面对面撞上视线。   陶岁傻傻愣在原地,手撑着门忘了放开,茫然地盯着闫衷的脸。   闫衷站定了,把手套随手搁在桌台上,身上的围裙还有疑似面粉或是奶油的痕迹,高大的身影立在矮小的玻璃挡门后,淡淡地和他对视。   “……”   风铃在耳边阵阵地响,小锦鲤轻轻撞在陶岁手臂上,闫衷天天给他敷草药,他的疤已经淡了很多,正随着时间在消褪,“再看不见了”不是骗他,也不是哄他,宽慰他,是闫衷给他的肯定的承诺。   无论是焦躁、低落,还是自我厌恶,所有糟糕的情绪都被秋风一扫而空。   “闫……”   陶岁刚要开口叫闫衷的名字,又及时察觉迅速收回了。   但此时此刻,又忽然不好意思叫哥。   他不是真的认不出闫衷了,只是闫衷现在这幅样子,与平日里相差太大。   ——锋利的轮廓大半都掩在帽檐和口罩之下,英挺的五官变得模糊,只能依靠想象,便已无声息隐匿了闫衷骨子里那浓郁的冷漠和疏离,偏偏那副眼镜再一架,眉眼间的压迫感和攻击性竟也一并被压下了。   像是被迫收敛了性子,虽然仍旧不好靠近,但总归,不至于让顾客们都望而却步了。   看起来有一点像甜品店店长了。   衬得身上的围裙都不那么违和了。   思绪转到这,陶岁才终于回忆起来,是他自己对闫衷说,“你没发现来的客人都不怎么敢和你说话吗?”   闫衷平淡地比手语回复他:“因为我是个哑巴。”   “不是。”陶岁皱眉狠狠否认,“是你看起来特别不好讲话。”   “你总是……看着就很凶。”   “从小时候就这样。”   闫衷当时盯着陶岁蹙起的眉,陶岁明丽的眉眼往往只是轻轻攒聚就显得十分可怜,从上往下看不像是在发脾气,更像耷拉着,在犯委屈,令他无可抑制地感到心软,过了半分钟,才理解陶岁话里的意思,心里又升起一点疑惑——他小时候就这样,为什么陶岁却不怕他,喜欢和他说话。   但他也没真的问出口,只是顺从了陶岁的要求,要让自己看起来不再那么“不好讲话”。   但陶岁呆住的样子实在可爱。   闫衷推开玻璃门,朝陶岁走近,微微使力从陶岁手里解救出被捂热的门把,随后捏了捏触感温热的后颈,把眼镜摘了下来。   陶岁眨眨眼,他就伸手戴到了陶岁脸上。   陶岁的眼睛在镜框后茫然地睁大。   更是可爱到极点。   闫衷俯身,右手食指勾住口罩左耳的耳挂,取下后轻轻拉开,又缓慢吻上。   陶岁的呼吸又乱,又刻意放轻,一动也不动地被他吻,很乖,他忍不住搂上陶岁的腰,感受陶岁过速的心跳,陶岁也不发出声音,只急急地喘息,耳边只有接吻间细微的水声,暧昧又缱绻。   闫衷吻得不凶,却吻了很久,吻得陶岁已昏昏沉沉犯了迷糊,浑身的皮肤都发烫,嘴唇湿软地挨着,也很烫,错乱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氛围在安静的店内无声蔓延,陶岁忽然间摸清自己的心绪,羞赧又甜蜜。   ——他是喜欢和闫衷接吻的。   “……哥。” 第42章 定格   “我要改密码……”   陶岁颤动的眼睫上挂着细碎的泪珠,在灯下映着晃眼的光,眼皮上的红痣似溢出的血珠,他脖子上的牙印已经淡去了痕迹,胸口上却又叠了几个新的。   他的衣服被闫衷放在床脚,手机也被夺走,裸露的腿一条搭在闫衷肩上,一条徒劳地踩着闫衷肌肉紧实的小腹,努力想将闫衷踹开。   但这人好似哪都是硬的,陶岁用力蹬了好几脚,从小腹蹬到了大腿,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闫衷纹丝不动,反而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腿根,又似不经意地用虎口推开,掌心顺势摸到了他的小腹。   像是对他的报复,闫衷故意用掌根微微用力地压了下,而后拇指开始在上面丈量着,能进到多深。   陶岁挣扎着捉住自己肚子上不停摁压的手指,心里感到十分不公平,眼角可怜地滚下泪,还不忘要回自己的手机。   “还给我!我要改密呜……!”   气呼呼的尾音被含糊地吞下,陶岁的嘴唇因不久前过分激烈的吻而红肿发热,一碰就密密地泛起麻,闫衷却还故意咬他,控制住他仍在乱蹬的小腿,手心一路滑到脚踝,捏紧了,把蹬红的脚掌放到自己胸口。   那儿的肌肉在放松下是很柔软的。   陶岁浑身一僵,脚趾下意识蜷缩起来,隔着一层厚实的肌肉,甚至还能感受到闫衷的心跳,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踩了踩。   真的很软。   陶岁的呼吸霎时间乱得不像话,细白的手指捏紧了,喜好暴露得很明显。   闫衷眉尾微微挑起,被陶岁的反应反向地取悦到,主动掐着陶岁的脚踝在上面一下一下地踩。   “你、你在干嘛!”   陶岁吓了一跳,抬眼看见闫衷的表情,便马上明白自己的心思又被闫衷完完整整地窥破,羞恼得即刻炸了毛,眉紧紧皱成一团,恨不得咬闫衷一口,身体反应却又真诚得可爱。   “你松手……!”   陶岁无法忍受般撇开脸,妄图自欺欺人地躲开闫衷的注视。   眼前却忽然有道微弱的亮光逼近,视线晃了一瞬后变清晰。   闫衷举着他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正是他偷拍的,闫衷带着眼镜的照片。   “岁岁。”   闫衷亲昵地用鼻尖蹭他的脸颊,手指滑动了几下,好几个角度的侧脸便一一从眼前闪过,最终停留在闫衷摘下眼镜的瞬间。   视角暧昧又小心。   陶岁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羞耻过,喉咙里闷闷地哽咽了几声,漂亮的脸红成了一片,耳朵更是烧得滚烫,一路从脖子烧到胸口,心脏都要融化掉。   他伸手去抓,闫衷轻易就躲开,只让他碰到了自己的手指。   “还给我……”   闫衷唇角翘起微不可见的弧度,眼神像是某种食肉动物,还不舍得咬断猎物的喉管,仅仅只是捕猎成功,就露出了餍足的色彩。   -你拿。   他随意比了个手势,随后把手机放到自己枕头上,和陶岁的脸隔着半臂的距离。   陶岁再次伸手,在指尖碰上的瞬间被闫衷压住了手腕,闫衷另一只手扣住他下巴,中指和无名指一齐插进他嘴里,压着他舌头小幅度地抽插,他呜呜地挣扎,不肯接受。   闫衷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地超出他的防线。   他被插得含不住口水,嘴唇嫣红,下巴都打湿了,眼神慢慢昏散,又亮亮的映着灯光,喉咙里的呜咽变得含糊而绵软。   手指退出去时一小截粉色的舌尖也无意识地跟了出来,闫衷呼吸沉了几分,靠过去勾进嘴里咬住,将含得湿热的手指抵住穴口,一下插到了底。   “呜……!”   陶岁闷闷尖叫出声,手无助地抓紧了手机,被闫衷粗暴的动作刺激得拱起腰哆嗦,胡乱踢蹬着闫衷的胸口,前面却硬硬地立起。   闫衷觉得他实在可爱,爱用抗拒来掩饰自己根本就藏不住的喜欢和欲望。   他松开陶岁的嘴唇,果然听见陶岁开始叫哥,安抚地吻吻泪湿的脸颊后,他俯身咬住陶岁的乳尖,用牙齿轻轻地磨。   “哥、哥!”   “我痛!这样痛、这样痛!”   “哥……哥,哥呜……”   好可怜,可是太不诚实,明明舒服得开始流水,前面也流后面也流,嘴巴却不说真话。   闫衷的舌头轻轻扫过肿起的乳粒,而后在软绵绵的乳肉上凶狠地留下一圈牙印。   “呜嗯!”   陶岁痛得流下一串眼泪,闫衷扩张得差不多了,抽出手,圈住他硬起的性器,指腹在尖端轻轻一揉。   “呃……!”   陶岁的腰猛地朝上弹起。   眼前朦胧一片,陶岁潮湿的手心里被塞进那副黑框眼镜,闫衷牵起他的手,引着他为自己戴上。   他手太抖,眼镜戴歪了,闫衷也不怪他,反而在他手心里吻了下,随后松开压住他手腕的手,拿过手机摁亮屏幕解锁,点开相机,主动放进他手里。   闫衷抱住他发抖的大腿,把他又往怀里拖了拖,硬胀地抵着他的穴口,对他比手语。   “岁岁。”   -不用偷拍。   -我给拍。   -现在举起来。   -拍吧。   陶岁崩溃地摇头,觉得面前的男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闫衷的手在他屁股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不要……”   -拍。   -待会我轻一点。   “呜……”   陶岁被泪晕开视线,臀尖让人捏得发痛,终于颤巍巍地举起手机,却根本看不清屏幕。闫衷抓住他的手腕,他抖得太厉害,拍出来会很糊。   快门的声音响起,陶岁艰难地拍了一张,但还不够,闫衷没有松手,还轻轻拍着他臀尖,要他再拍。   陶岁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快门声伴随着他的哭泣,不断在房间内响起。   闫衷握住他小腿,偏过头咬了一口。   画面被定格,变成一张静态的照片。   “嗯……呜!”   闫衷跪在床上,挺腰用力撞上布满指印的臀尖,那声音不断灌进陶岁的耳朵里,包裹着黏腻色情的水声,和无法压抑的喘息。   陶岁哭得很厉害,不知是因为刚刚的刺激,还是现下被狠狠撞进身体深处带来的快感已经无法承受,他竭力想要合拢双腿,却只是无力地敞开,搭着闫衷的肩在半空中抖个不停。   闫衷明明说好了要轻一点,却凶得要将他的腰都撞断,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开了,也没力气为自己争权,只头晕目眩地哭咽,白生生的皮肤上泛着情欲的红,热汗里蒸腾出让闫衷上瘾的香。   闫衷不受控越撞越深,陶岁被顶得喘不上气,薄软的小腹上不断冒出耸动的痕迹,闷痛和过载的快感几乎让他叫不出声,他崩溃地弓腰想要躲开,却被闫衷搂着腰抱起来,坐在了那双紧实的大腿上,进到更深的里面。   “不要……!太深了!”   陶岁差点晕过去,哭叫着像要发火,却可怜兮兮地抱住闫衷的脖子,乖乖地贴着颈窝趴着,想要闫衷饶过自己。   但他不知道,闫衷已经放过他很多次了。   多到根本就数不清。   “哥!哥……呜啊!”   “求求你……哥,求求你……”   闫衷手臂环着他细细的腰,充耳不闻他的求饶,另一只手抓过落在被子里的手机,一边继续操干着湿软发烫的穴,一边翻看起照片。   陶岁手举得太低,照片里他差不多整个上半身都在,所以肩上那双腿自然也入了镜,漂亮到让人看一眼就会立刻想要操进他身体深处的地步。   他慢慢划到最后一张,看到画面里自己的侧脸,张开的嘴唇正咬在陶岁绷紧的小腿上。   闫衷射过一次后就没再继续,把昏睡过去的人抱进浴室里洗干净,又换了新的床单,陶岁蜷缩在被子里,小狗似地哼哼。   他摸摸陶岁的脸,落下一个吻。   陶岁手机里的照片被他传到了自己手机里,传完后就删了,只留了一张,也被他裁切过,只有自己的脸,他怕陶岁太笨,万一哪天让别人看见。   陶岁的手机卡得厉害,像素也一般,拍照不手抖都糊,用了实在太久了,早应该换了。   闫衷摸着发烫的机身,扭头无言地望向陶岁熟睡的脸。 第43章 枫叶   学校宿舍楼楼下种了一路的枫树,叶子已经大片大片地泛了黄,风一吹,就晃悠悠飘下来许多片,铺满一地浓郁的秋意。   天还没有要转晴的意思,地面仍旧湿漉漉的,青绿的草地上盖了一层昨夜大雨打落的枫叶,陶岁和孟雏一起蹲在草丛边喂猫,它们蜷缩在一个纸箱搭的窝里,里面铺着一位不知名好心同学的毛毯,看起来很舒服。   孟雏喵了几声,它们就一拥而上,尾巴翘得非常高,蹭到了陶岁的手腕,被陶岁贪心地摸了两下。   他从包里翻出闫衷放的猫条,说是给小白买零食顺便买的,却长时间供应不绝。   被摸的橘猫看见他手里的猫条,马上探头过来蹭他,毛茸茸的脸颊不断蹭过手背,陶岁十分满足,撕开猫条喂它吃。   另一只狸花猫也跑到他这里来。   陶岁扭头一看,果然发现旁边的孟雏已经被小猫咪包围。   除了纸箱里的猫,附近的猫也被那几声猫叫所吸引,一个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挤到了孟雏面前。   孟雏就连在猫咪界也是十分受欢迎的。   陶岁看着孟雏灿然大笑的脸,不自禁也弯起了双眼,低下头安静地笑了。   他们喂完猫又陪猫玩了一会,陶岁和孟雏一起捡枫叶,悄悄盖在吃饱了躺下休息的小猫身上,两个人比谁盖得多还不吵醒猫,玩得不亦乐乎。   最胖的一只大橘最终不堪其扰,眯着眼甩了甩脑袋,起身挪了个地方,落了一路的枫叶,像它为叶子留下的脚印。   而吵醒猫的罪魁祸首正是陶岁,他十分不好意思地冲大橘摆摆手,讲对不起。   但过了几秒,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孟雏扭头看他,被他好看的侧脸上陌生却无比生动的笑容吸引住视线,恍然间,孟雏回忆起在那间出租屋,看见裘寸晖丢掉床头柜上的药时,心头泛上的某种欣喜。   和现下这一刻大致相同。   陶岁的状态已经明显比大一时要好上非常非常多,而孟雏觉得,他或许能猜到原因。   因为他和裘寸晖也曾是这样痊愈的。   困倦的大橘也盯着那笑容看了一会,随后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原谅了那人没有,只懒懒地甩了几下尾巴,又躺下去了。   一阵风吹过,头顶飘下来几片枫叶,幼稚的游戏结束了,陶岁乖乖认输,起身和猫说拜拜,把手揣进卫衣口袋,孟雏捡了一片最漂亮的枫叶放进他的帽子里,当做秋天送给他的礼物、比赛没能赢过自己的安慰奖。   而陶岁没有发现。   依旧慢吞吞的蜗牛背着一片枫叶路过了夏天的末尾,向着秋天的启章继续前行。   “嗯?”   闫衷从陶岁帽子里取出那片枫叶拿到他眼前时,他懵了好几秒,迟疑地说:“走路的时候掉进我帽子里的吧……?”   闫衷直觉不是,那枫叶正正躺在帽子里的样子不像是恰巧落进去的,更像是有人精心摆放,陶岁反应又慢,脑袋迟钝,是有可能存在别人偷偷放进去而陶岁没发现的情况,且对方和陶岁的关系比较好。   陶岁对亲近的人总是毫无防备,像只一靠近熟悉的人类就会忍不住打盹的猫,安静又乖巧。   闫衷用掌心托起陶岁的下巴,捏了捏长了点肉的脸颊,让陶岁再想想。   陶岁接住那片漂亮的枫叶,盯着橙黄的叶面和细细的叶脉看了一会,忽然一下反应了过来,露出惊喜的笑,说:“是学长放进我帽子里的!”   果然和闫衷猜想的一样。   陶岁举起枫叶,忍不住问闫衷:“好看吗?”   闫衷点点头。   陶岁已经常忘记要对他坏一点,前两天因拍照的事和他闹脾气,也只是一整天不肯和他说话而已。   他捏住陶岁的手腕,朝前一点点推近,枫叶将陶岁大半张脸都挡住,陶岁正疑惑时,他又趁机移开枫叶,低头吻下去。   闫衷觉得自己不该错失这样的机会。   陶岁对他心软,他便要得寸进尺。   当天晚上,陶岁将孟雏送给自己的枫叶夹进最喜欢的书里,拍了照发给孟雏看,和孟雏说谢谢,孟雏回以得意的颜文字,并说这是一份秋天的惊喜。   他盯着消息笑了下,身后闫衷走近,他一扭头,闫衷也给了他一个惊喜。   虽然是意外的情绪更多。   “什……么?”   陶岁愣愣地接过闫衷递来的盒子,他似乎猜到了是什么,毕竟真的很明显。   -新手机。   -你的手机用太久了。   -不舍得换就一起用。   陶岁呼吸明显一滞,思绪又飘到很久以前。   陶岁是舍不得换,但不是舍不得钱。   他的第一个手机是初三时姑姑偷偷给他买的,闫衷去外地上大学,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他没有手机,不好意思借姑姑的手机打电话,也不好意思借闫衷爷爷的老人机,偏偏小卖铺的座机还坏了,他一整个月和闫衷说不上一句话,学习压力又大,甚至开始失眠睡不着,也吃不好饭,人很快就瘦了。   某一天深夜,姑姑突然轻手轻脚地走进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原本是个杂物间,狭窄而逼仄,姑姑身上洗衣液的香味他都能闻到,那是不同于闫衷所给予的另一种形式的安心。   他其实没有睡着,但怕姑姑发现自己失眠的事,于是闭着眼睛没出声,只听见窸窸窣窣一阵响,几分钟后,姑姑又走了。   他不知道姑姑做了什么,直到第二天他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陶岁记得自己当时很想哭,揉了好几次眼睛,他知道姑姑一定是偷偷买的。   姑姑身上有的钱不算多,而且姑父为了防着她给陶岁花钱,总是反复盘问,让姑姑和陶岁都很难堪。   陶岁忍到晚上才去厨房里找姑姑,想让姑姑拿去退掉,但是姑姑不肯。   她一露出心疼和愧疚的表情,陶岁就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捏成皱巴巴的一团,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手机最后还是被留下了,但陶岁只有躲在小卖铺时才敢拿出来用,他给闫衷发短信,有时会躲在角落里打电话。   除此之外,那台手机对他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了,他觉得自己其实只要一台可以发短信打电话的老人机就可以了。   可是他身上竟然连这点钱也没有,更不敢向姑姑开口,而姑姑一声不吭,就偷偷给他买了台智能手机,和徐森远的差不多。   陶岁不知道,这时的闫衷也正在努力兼职赚钱,想给他买台手机。   闫衷爷爷的小卖铺,生意已日渐冷清,只勉强供以生活,闫衷大学的学费都是用以前攒下来的钱交的。   那时他们过得都不怎么好,但还是很开心,一条短信,一通电话,就可以高兴一整天。   尽管陶岁对那台手机小心爱护,只用来和闫衷联系,它也还是没能存活多久,第二年就坏了,再也开不了机。   有可能是姑姑买的时候让人骗了,陶岁猜想。他没有告诉姑姑,只把手机小心保存在闫衷房间书桌的抽屉里,用爷爷的手机和闫衷讲,手机坏掉了,不能再发短信,也不能打电话。   然后闫衷给他买了他的第二个手机。   他知道闫衷一定花了很多钱。   因为他用了整整三年也没有坏,甚至还用到了现在,那里有更多他和闫衷的通话记录,互相发送的短信,有每一天互道的晚安,还有那张闫衷的照片,他在睡不着的深夜里隔着屏幕抚摸过很多遍。   他们后来也有了微信,加上了好友,闫衷是陶岁微信里唯一一个联系人。   但陶岁还是经常习惯性地给闫衷发短信。   陶岁还记得闫衷的微信名。   是三个字母。   sss。 第44章 我爱你   窗外风声呼啸。   陶岁也同时想起了闫衷的头像,是那个天蓝色的水杯。   闫衷的拍摄技术和他一样差劲,那张照片镜头虚焦,边缘模糊,毫无构图的美感,直直正对着水杯,最中间是杯身上那两个歪歪扭扭还牵着手的小人——陶岁亲笔画下的“我们俩”。   陶岁没有一点手工和美术的天赋,做水杯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地想,自己一定是把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完了。   他根本无法理解闫衷为什么会有那样多的耐心,来安抚自己从来不肯停歇的坏脾气。   那个水杯被闫衷放在家里,没有带到学校去,陶岁以为闫衷不喜欢,还生了好一通闷气——因为他觉得自己做得确实不那么好看,所以不好意思朝闫衷发火。   而闫衷只知道他在生气,却一直不知道原因。   他好几天都只给闫衷发短信,不肯打电话,把自己憋坏了就假装忘了这件事,当晚打给闫衷自己一个人叽里咕噜讲了一小时,讲到睡着了闫衷就把电话挂了,给他发短信说晚安。   后来有了微信,他看见闫衷把头像换成杯子的照片,才又从角落里捻出这点酸酸的别扭劲,盯着那张照片,回味起来又忽然变甜了,就这样自己哄好了自己,装作不经意问闫衷,“你怎么不把杯子带学校去用?”   闫衷回复简短且充分可信:“怕摔碎。”   好吧,做得丑丑的日用品,到闫衷那里又变成漂亮的艺术品了。   一个水杯,只能摆着看,竟不能用来喝水。   陶岁当时自然也发现了闫衷的微信名,捧着手机傻乐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把自己的微信名从“小陶”改成了“岁岁”。   他不知道闫衷会给自己备注什么,还是说闫衷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根本就不给备注。   但如果他把微信名改成这个,即使闫衷不备注,他在闫衷的微信里也叫“岁岁”。   陶岁那时耍一些自以为聪明又深觉甜蜜的小把戏,认为总是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的闫衷就像块石头一样呆笨,肯定不擅长谈恋爱,却忘了闫衷要是真不在意这样的“小细节”,就不会将头像设为那张照片,更不会用“sss”来当做微信名。   他竟然到当下,才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   “我……”   陶岁喉头梗塞,捧着那盒子,好半天才从那些细碎又清晰的回忆中脱身,大脑却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发热,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无法思考,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心头的话从喉咙里跳出来:“你以前,给我的微信备注了吗?”   “备注的、什么……?”   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喘口气,像在这个世界里缺失氧气,他其实是只不属于地球的蜗牛,要寄生在闫衷身上才能活。   闫衷是陶岁在地球上寻找到的唯一寄生体。   落在身上的目光沉沉霭霭,他不敢与之对视,不禁暗自胡乱地猜测,是岁岁?小卷毛?还是小哭包?小挑食鬼?   陶岁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很多缺点,而坏脾气只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闫衷是不是也忍了很久?   陶岁变得惶恐起来,牙齿都发抖,只好紧紧地咬住,他希望最好不要是那些,他可不可以否认那些不好?如果闫衷和他分手是因为没办法再忍受,不再觉得那些缺点也可爱,他可不可以说,我已经变得好了一点。   可那样是撒谎。他一直都是这么坏。   陶岁感觉到眼皮一痒,闫衷的指腹轻轻从他睫毛上拂过,他目光跟着转动,看见上面浮着一层湿意。   原来他又在哭了。   仅仅是想到这些,他就至于要流眼泪。   闫衷托住陶岁不停发抖的手,他们的记忆有太多联结点,往事的涌现不会只发生在陶岁一个人的脑海,当每一个碎片被碰触,只会一同也扎破他的心脏。   -备注了。   闫衷凝视着陶岁的脸,他的眼睛在灯下却是更加漆黑,沉沉的望不到尽头,陶岁看到他的嘴唇开始蠕动,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习的新的唇语。   旧的话语。   “小、乖。”   陶岁的眼泪顷刻间重重地滚落下来。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从他愚蠢迟钝地意识到那些自以为聪明的时刻,其实也只是闫衷在一如既往地、耐心地对他展现无尽的包容力而已,他就感到无法呼吸,仿佛一场从未停下过的大雨已经漫过他的口鼻,他才开始挣扎着想要逃离。   “我是不是、很坏?”他哽咽着问闫衷,视线被绽开的泪花晕成模糊一片,看不清闫衷的脸。   他摸到心脏里始终在腐烂的疮口,他发现他不是恨闫衷将他抛弃,而是深深地恐惧,恐惧闫衷是不是真的没有那么爱他,毕竟他这样不好,怎么养都不会变好,是天生的坏小孩,是他误把闫衷的妥协当作溺爱,沉默当作纵容,习惯当作不舍得。   “我是不是最不好养的那种……”   “那种坏小孩?”   “我脾气很差……有很多缺点,还总是生病,你有觉得累吗?”   还是一直都觉得很累?   陶岁一只眼睛就能画出两条小河来,以世界上最快的河流流速将那张苍白透明的脸颊淌湿,他的呼吸是河面升腾的雾,一挥手就脆弱地散开,闫衷的喉咙里游动着一万条鱼,因受惊而疯狂地游动聚拢,飞涌而出的瞬间带来巨大的痛苦和眩晕,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有讨厌过我吗?”   -我爱你。   我爱你。   你太笨,把一切都搞错了。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孩。   -最乖最听话的那种。   闫衷用两只手比手语,他没有语气,也不擅长用表情和大幅度的肢体动作来表达更多的情绪,他只有不断学习的那些唇语、他总是想要流泪就躲避的双眼,和陶岁身体里他发出的哭泣。   -我爱你。   “岁岁。”   “小乖。”   闫衷每一次叫陶岁小乖,都不是希望陶岁要听话,而是希望陶岁要好好长大。   -从以前到现在。   -以后、将来。   -我都没有觉得累过。   闫衷拒绝回答陶岁最后一个问题,他只是第三遍重复地比那个动作。   -我爱你。   他没有再逃避陶岁的注视,陶岁看到他的眼眶泛起不正常的红,陌生又熟悉,原来闫衷看见他哭是这样的感觉。   沉闷又漫长的痛扩散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从心脏正中开始爆发,沿着血管和神经蔓延,以无可阻挡的气势,缓缓侵略了整具躯体,一直到连指尖都不得不共享这份痛苦,抽搐着蜷缩起来。   即使闫衷甚至没有流出泪水。   -我爱你。   闫衷的手心贴上陶岁潮湿的脸颊。   河流延淌过他的掌纹。   他向陶岁无声地唤,“宝宝。”   陶岁猝然哽咽出声,稚弱地蜷缩起肩膀,他的每一个猜想都错误,他对闫衷的爱出现信任的裂缝,又立刻被修补。   他在超过承受阈值的痛苦中产生了混乱,把曾经的爱都理解作无奈和妥协。   记忆里的闫衷失去辩驳脱罪的机会。   眼前的闫衷收回手,对他缓缓地比。   -和你分开不是因为你不好。   -是因为我不好。 第45章 回应   从见到闫衷的第一眼——那个比起自己瘦弱的身躯要高大“很多倍”的男生,端坐在烟柜后一边写作业一边看店收钱,陶岁呆呆地仰头看傻了眼,心里第一反应是“他一定不会被别人欺负”。   即使闫衷表情冷漠,看起来那样凶,陶岁也没有觉得闫衷不好过,只是感到很羡慕闫衷,这时候他也知道闫衷不能讲话,是个哑巴。   可这没关系。   到闫衷逼他分手,面对他的眼泪,只是冷眼站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不肯再向他伸手,竟然对他说要“再也不见面”,他也没有觉得闫衷不好过,他只是怪闫衷不愿意遵守承诺,不可以再爱他一点。   他知道闫衷其实不想做个哑巴,因为不能和他说话。   可他还是想,这没关系。   直到时间恍然流逝至这一秒,闫衷的食指轻抚过拇指指背,对他说好几遍“我爱你”,又告诉他分开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自己不好。   陶岁在尖锐的耳鸣和心脏持续的抽搐阵痛中再度确认,他找遍了记忆里所有的细节,陈旧的角落,甚至将这一年里尽数的痛苦和折磨全都拼凑,他也仍旧没有觉得闫衷不好过。   哑巴不能代表闫衷不好,只能代表闫衷没那么幸运。   陶岁觉得自己也很不幸运,所以他和闫衷很投缘,负负得正,他和闫衷在一起,就是最幸运的事了。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们天生一对吗?   不需要理会任何人,无论他们觉得好还是坏,是祝福还是咒怨,是支持还是劝诫,这都不是陶岁要参选的课题,陶岁只要能和闫衷永远待在一起就够了。   不顾一切都要抓紧。奋不顾身也不能失去。   可闫衷是比陶岁更要缺失勇气的胆小鬼。   陶岁摇摇头,脸上的河流像雨一样滴落,他孱弱又温缓地讲。   “如果因为你是个哑巴,就要我抛弃你,那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你说的,更广阔的世界,一点也不好。”   没有你,一点也不好。   在这个被眼泪灌溉的夜里,陶岁忽然梦到一个熟悉的柔软面庞,他细细看了很久才认出来,那是闫衷的语文老师。   也是闫衷的手语老师。   很不幸运的闫衷或许也是有几件值得称之为幸运的事的,譬如陶岁觉得他长得又凶又高大,一定不会被别人欺负,又或者他的爷爷开了一间小卖铺,可以不用花钱就吃到其他小朋友都渴望拥有的零食,虽然其实他并不爱吃,再或者,他的语文老师曾是一位特殊教育学校的老师,因心理压力太大而辞职,恰好来到了辽城的育英小学,又恰好当了闫衷的语文老师,也心软地答应了闫衷爷爷的请求,愿意在放学后教闫衷学习手语。   即便闫衷学会了手语以后,除了老师也没有人能看懂,没有人想要看懂。   就是这时候,陶岁出现了。   陶岁面对其他人总是一个字都不往外吐,被戏称为辽城的第二个哑巴,只有闫衷知道,陶岁可以一个人从黄昏讲到月亮出现,就算自己没办法开口回应。偶尔陶岁期待回应时,他也只需要捏捏陶岁的小手指就好了,陶岁会继续不知疲倦地、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陶岁只要闫衷的陪伴。   他把所有攒在心里的话都和闫衷讲,因为从来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但闫衷是最优秀的倾听者,他遇到了。不会取笑他,也绝不会将他的秘密告知其他人的闫衷,他遇到了。   他决定把自己的一切都无偿赠予给闫衷,包括他的心事,他的快乐,他的信任,他的依赖,也包括他的坏脾气,他的脆弱,他的眼泪,他贫瘠又仅此一份的爱。   他以为这是他爱闫衷的原因。   却不知道这也是闫衷爱他的原因。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抵抗被对方特殊对待的诱惑力——心动是因为这些你只给了我。   全世界只有我拥有。   闫衷的语文老师嗓音柔软,上课时很凶,下了课脾气却好得出奇,她说话的尾音总是轻轻柔柔,像叹气一样,陶岁很喜欢她,和她说话总是紧张。   陶岁上三年级的时候,闫衷上初一,已经离开了育英小学,老师教给他的其实足够了,可他还是自己买了相关的书看,陶岁偷偷翻过,但是掰了半天手指头都学不会。   他很笨,闫衷打手语他看不懂,便要求闫衷先比一遍,再在本子上写下来那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努力用不那么聪明的脑袋去记住。   又很快就忘掉。   闫衷从不怪他。   可是陶岁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被捏痛了,他也想听闫衷“说话”,于是在某个雨声淅沥的中午,大家都睡着了,他一个人偷跑出教室,找到那位老师,手背在身后支支吾吾,脸红成一片,好半天才说清楚,他也想学“手语”。   老师看着他胆怯蜷缩起的肩膀,轻轻笑了,说“好啊”。   而陶岁想要学的第一句手语是——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老师教了他两个午休,他把闫衷给自己的苹果都给了老师,那是他觉得自己有的最好的东西。   那天下午陶岁用短小的手臂和总被闫衷捏的、算数很慢的手指,像一只行动温吞的蜗牛,努力展示那句手语,笨拙又磕磕绊绊地完成,中间还因忘掉一个动作而耗费了三分钟的时间去回忆,并且不准闫衷提醒。   他比完后满眼期待地看向闫衷,等待闫衷也用手语回应他,虽然他可能会看不懂,但可以让闫衷写下来,他这次一定会记住。   他想要闫衷的夸奖或是鼓励,都不是也可以。   只要闫衷回应他。   但闫衷只是安静地、沉默地,一直一直看着他。   最终陶岁沮丧地认为自己学得太差,闫衷没有看懂。   在这个模糊充满噪点的梦里,陶岁却独独看清了那双眼睛,他忽然不合时宜地顿悟,原来闫衷的眼神是在无声地诉说一种爱,一种他们在懵懂的年纪里还无法弄懂,就先一步产生了的爱。   半拉开的窗帘透进一束热烈的日光,长达近两周的阴雨天气终于结束,天气预报上显示接下来半个月北珲市都将是晴天。   陶岁睁开眼,他从梦中苏醒,但不再是被吓醒。   身侧空荡,好似还有余温,他忍不住伸手去探实,视线不经意掠过窗边,却马上被吸引。   ——闫衷侧着身子,低头专注地观察玻璃缸里游动的鱼,他用指尖隔着玻璃触碰小鱼橙红色的躯体,这是陶岁常做的动作。   他不再游刃有余,像注意事项第十四条写的那样可靠从容,他的眉罕见地皱着,似乎也很怕正甩着尾巴欢快游动的这些小鱼稍有不高兴,就又不愿意继续给予陪伴。   他也无限地担忧着这一次会不会又养不活。   和陶岁一样。   比陶岁更甚。 第46章 双人画   房间里的阳光似乎变得像客厅里一样柔和,空气中的粒子浮动着摇曳,心脏的某处也正在悄悄地愈合。   小鱼橙红色的躯体在光下闪烁,偶尔会隔着玻璃也碰碰那人的指尖,甩动着漂亮的尾巴,呈现出生机蓬勃的姿态。   这是个美好的周六,陶岁不用去上课,他重新闭上双眼,听见脚步声走近停留又离开,脸颊上落了一个吻,像天边飘过来的一团云,他决定允许自己原谅闫衷的胆小,因为闫衷也一直包容了他诸多的缺点。   陶岁清醒着赖了很久的床,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有人打电话来提醒他吃早餐,他才慢吞吞睁开眼,在铃声循环两遍后将电话挂断,起身去洗漱。   锅里有蒸好的小笼包和饺子,他吃完就回了房间,不准备去甜品店。   往常的周末,陶岁也是这样,一个人赖床到很晚,而在店里忙碌的闫衷充当着称职的闹铃,一到十点就准时打电话将他吵醒,若是他不主动把电话挂断,闫衷就会一直打。   然后他在短信的催促中吃完闫衷煮好的早餐,再找个合理的借口,跑去甜品店。   因为甜品店开在学校附近,所以店里大部分顾客都是宜珲的学生,平时陶岁为了防止自己被认出来,总和闫衷一起戴着口罩,闫衷还给他也买了帽子,但是很幼稚,棕咖色,有两只猫耳朵,左耳上还有一个白色蝴蝶结。   不然就是狗耳朵的,像摆在店里的吉祥物,和店里走来走去只知道傻乐的小白一样。   闫衷一会把他当猫,一会把他当狗,他想起小时候闫衷总说他是小狗脑袋,又要他“把小卷毛留长一点”,他抬手一摸,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许多。   闫衷来到他身边,他就再没剪过了。   陶岁一个人待在家,把旧手机的文件都传到了新手机里,传完后呆呆地捧着新手机,觉得不适应,思考了几分钟决定先换张壁纸。   他并不经常拍照,拍得也不好看,所以相册里大多是文档截图一类的,夹杂着几张他拍的流浪猫,还有一些是孟雏发给他的猫猫照片,说是裘寸晖拍的,裘寸晖拍的照片都很好看,他似乎还有好几台相机和单反,都是用来拍孟雏,和孟雏想让他拍的东西。   陶岁觉得可爱就存了很多张。   但他刚一点开相册,闫衷戴着眼镜直视镜头的照片就极具冲击性地出现在了最上方。   陶岁一愣,脸霎时间就红了个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屏幕猛地反扣在腿上,低头捂住了脸。   他怎么把这个忘了。   闫衷这个疯子……疯子!   那天晚上过后他实在是太过羞耻,所以干脆假装失忆,根本不敢点开相册,没想到装着装着就真忘了。   “……疯子。”   陶岁喃喃道,尾音带着隐晦的颤。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终于缓慢地将屏幕翻转了过来,本以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点开照片时呼吸还是抖了两下。   “疯子。”   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照片应该是被裁剪过,只剩下闫衷的脸,便让人无从得知照片拍摄时是怎样荒唐的场景,陶岁甚至还能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挂在闫衷的身上,呼吸和身体一起颤抖,哭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而照片里闫衷却仍冷淡地垂着眼,鼻梁上歪歪地挂着那副眼镜,只有眼梢末尾那抹不明显的红,和皮肤上细碎闪着光的汗珠,暴露出了他隐忍的兴奋和疯狂。   陶岁两颊滚烫,微张的嘴唇间吐出的气都烫得可怕,他吞咽了下,实在受不了了似的再次捂住了脸,手指迅速划过那张照片,他记得自己被闫衷逼着拍了很多张,但内心似乎有预感,他缓缓移开眼前的手指,果然看见后一张照片变成了另一个场景,正面的视角转为偷拍的视角。   闫衷把那些照片都删了。   陶岁松了一口气,盯着屏幕里闫衷站在水池一侧摘眼镜的照片,视线不自知地停留了很久。   即使是这样随便的角度,闫衷的身形也依旧修长挺拓,袖子卷在手臂上,凸起的青筋缠绕,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镜框,侧脸被手挡了一半,看不分明。   陶岁眨了眨眼,指尖点了几下屏幕,换好了壁纸。   旧手机被取出了卡后就失去了信号格,里面所有的短信和通话记录陶岁也一并传进新手机里了,只是关机前忍不住翻看时,仍觉得心中空空荡荡,怅然若失。   这个看起来非常非常旧,早就被时代淘汰的产物,它的屏幕一角已经被磕碎了一点,细密的白色裂痕有尝试蔓延的趋势,可由于手机的主人对这台效率低下的设备竟也十分爱惜,让那些裂痕最终也只是停留在那一角而已。   从陶岁高一那年,闫衷收到备注“爷爷”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得知他的手机坏了,一声不吭地就买下这台手机起,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走,到今天,它已经陪伴陶岁四年多了,在大一某个普通的下午,它还曾试图罢工过,忽然关机后就再也打不开,被陶岁拿去手机店花了三百块修好,又继续用,比之前还要加倍爱惜。   陶岁一直都舍不得换,只是因为这是闫衷给他买的,承载了太多他和闫衷之间的回忆,他也同样在固执地刻舟求剑,以为留下了这些一切就都不会变。   他的心事不说出口也会有人听见,闫衷明明买来了新手机,又要对他说,“不舍得换就一起用。”   把旧手机彻底关机收进床头柜抽屉里的下一秒,陶岁的微信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的微信名是“sss”,头像是天蓝色水杯上笔触拙笨的双人画。   陶岁晃了下神,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就已先点了同意。   对面迅速发来两条消息。   sss:上一个微信和你分开后就注销了。   sss:这是新注册的。   陶岁赫然攥紧了手机,垂下的眼睫不规律地颤抖,因为生病和吃药而被封锁的太多记忆,在这几天里都疯狂地涌回了他的大脑。   他想他应该知道闫衷注销微信的原因——在闫衷送他去学校那天,他赌气对闫衷说“我恨死你了”,又在转身后毫不犹豫地删掉了闫衷的微信。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也可以像闫衷那样狠心,不至于在这场决裂中显得太过狼狈,又或者他想要闫衷痛苦,想让闫衷知道丢掉他或许会有些孤单,因此再来将他找回。   其实他删完之后马上就后悔了,那一年里陶岁无数次想要再加回来,却连搜索账号都不敢,怕看到闫衷换了头像,改了微信名,将他的痕迹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抹除掉。   他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和闫衷分开的事实。   但他没有想过闫衷会直接注销账号。   就好像一切都不存在过。   而这一瞬间,陶岁心里忽然生出一个猜测——看似绝情的闫衷,是不是其实和他一样,也想要逃避事实呢?   他不再怀疑闫衷是因为不爱他才做出这些堪称残忍的事,反而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才如此将自己也一同撕裂。   手机不间断响了好几声,sss还在给陶岁发消息。   sss:怕忍不住给你发消息所以注销了。   sss:店里的微信就只处理店里的事,不算私人微信,没有故意不加你。   sss:你想加吗?   yyy:不想。   sss:好。   “岁岁甜品店”发来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小黑板上画得很笨的哭脸。   陶岁连续拒绝了三次,在对方执着地发来第四次申请时,他才不堪其扰地点了同意,却又很快将其和双人画头像的对话框一同置顶。   他的口是心非和心软都太明显,自此后,便更加不会再想让闫衷体会到他曾经的痛苦。 第47章 冬至   北珲市的深秋不像是夏季的过渡段,而更像是属于冬季的一页楔子,看似暖融融的阳光晒到皮肤上其实没有什么温度,频繁刮起的大风擦过脸颊却能冻得人打哆嗦。   比辽城要冷得多。   气温还在持续下降,陶岁赖床的习惯被找回,连带着发呆的习惯也一起出现,闫衷每天早上要好半天才能将他叫醒,他睁开眼却又不起床,只发呆,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愣神,闫衷扭过他的脸,他就乖乖盯住闫衷,瞳孔清亮,眼神却昏散,蜷在被子里的模样总让人觉得可怜,闫衷让他盯一会,抱他靠到自己身上给他穿衣服,他这一小会儿也能睡着,脸贴着闫衷的颈窝,又软又烫,呼吸轻轻地起伏,像某种小动物。   他又长了些肉,闫衷摸他的背,没那么硌手了,脊柱不再像之前那般夸张得好似要撑破了皮顶出来,趴在闫衷颈窝里时,会挤出一点脸颊肉,温润的皮肤泛着熟睡的红晕,就像小时候那样,那个很爱赖床算数很慢的小孩儿。   好像长大了。又好像没长大。   陶岁流眼泪时很难哄,需要闫衷不断地重复安抚动作,发脾气时却又好哄得出奇,常常自己都能将自己哄好。   闫衷回到他身边,其实他也已经自己哄了自己很久,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生气了,只是眼泪从没停下过,闫衷安抚了很久,直到现在才慢慢有好转迹象。   他们加上了微信,但闫衷还是继续给陶岁发短信,陶岁开始回复他,也肯接他的电话,和他说要去喂猫,要和学长一起吃午饭,要做实验,乖得像个小孩儿,让闫衷等待自己的理由说的像是在报备,说喂猫就高兴,会再说两句学校里哪只猫最乖,哪只猫爱睡觉,说到孟雏也高兴,能听到很轻的笑起来的哼声,只有说到实验的时候不高兴,没再有别的话,只苦恼地沉默。   每每那个瞬间,闫衷就会希望自己可以有一刻不做哑巴,然后对陶岁说,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蛋糕。   他或许还是不懂到底怎样才是哄陶岁最好的方法,但陶岁想要的,他总是会想尽了办法送到陶岁手里。   “不想上课……”   耳边一阵轻声的咕哝,闫衷帮陶岁换下睡衣时他怯怯地瑟缩了下,雪白的背上还有闫衷两天前留下的痕迹。   今天又更冷了,陶岁完全不想起床,早上赖床的时间已经越来越久,他责怪是闫衷的怀抱太温暖,明明在闫衷没有来北珲之前,他从来没有觉得北珲有这样冷。   闫衷接受他不讲道理的推脱。   而后给他穿上越来越厚的外套,换得还很勤,隔两三天就会换一件,换好几次才会开始重,自己却始终是一件黑色夹克和一件看起来很薄的黑色冲锋衣来回地换,厚此薄彼的程度很不一般。   甚至陶岁提出要给小白买衣服,他也买了,但还是没有要给自己买的意思。   他好似很不在乎这些,对待自己物欲很低,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可是上周陶岁在学校精品店买了一个保温杯,他马上就带去店里用了,昨天孟雏和裘寸晖在商场逛表店拍照给陶岁看,陶岁看中一款让孟雏帮自己买下来,用攒了很久的钱,晚上给了他,他现在就戴上了。   什么都不想要,可陶岁给他什么他都喜欢。   度过艰难的赖床期,陶岁把脑袋缩在厚厚的外套帽子里,慢吞吞吃着小笼包,手被身旁的人牵着塞在口袋,一前一后的位置变成了并排。   108路公交会经过一段长长的银杏路,一地金黄的叶子像是下了一场和秋天有关的雪,雪的尽头便是宜珲。   陶岁下车时学校门口还有零星几个摊贩,他慢悠悠地往前走,等身后的公交开远了,他才笑着小步跑到一个中年女人的小推车前。   那女人看见他也很高兴,粗糙而又稍有些黑的脸上露出温善和蔼的笑,眼角便挤出柔和的细纹,嘴唇微微张着,抬手想要比划。   而陶岁比她还要先一步打起手语。   -昨天早上你怎么没有来?   -我想找你找不到。   女人笑笑,掀开蒸笼上的布,乳白色的雾气热腾腾地冒出来,扑一脸的玉米香。   她用袋子装了根玉米,递到陶岁手里,随后也比起手语。   -刚回来这里有点忙。   陶岁把玉米塞进外套口袋,问她。   -明天会在吗?   女人点点头。   她盯着陶岁的脸,忽然又比道。   -小岁你胖了。   陶岁赧然,弯起的双眼稚气又羞涩。   -你前天说过了。   -小岁胖一点好看。   -好。   支付宝机械的女声报着账,女人看着陶岁进校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仍未淡去。   她前一阵子老家有事,好几个月没来宜珲摆摊,没想到陶岁还一直惦记着她,前几天看到她回来,一个劲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   她差一点都掉出眼泪来,其实她这几个月也总是想起这个小孩儿,想起刚开始他每天早上来自己这里买早餐,闷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直到后来有一天,不知道是她第几次指了指“我是聋哑人”的提示牌,陶岁忽然抬起手比划起手语,乖巧的眉眼认真地望着她,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可怜她,只对她比“我也会手语”。   她赫然呆住,世界好像有了声音,看见陶岁比划着解释自己的家人不能说话,她才恍然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孩儿会一天不落地来自己这里买早餐。   从那之后,陶岁每次来买玉米都会对她比一句“早上好”,偶尔没课又不用去兼职的时候,就会蜷缩着坐在她旁边,帮她和别的小孩儿说话,卖玉米和包子馒头,脾气软和又好心肠,却总是独来独往,很少看到会和朋友走一块。   还瘦得让人心疼,整个人病怏怏的。   想到这,女人欣慰地叹了声气。   陶岁现在看着比以前要健康许多,下巴没那么尖了,脸看着也红润,连笑都比以前多。   摊前停了个人影,女人抬起头,正要指指提示牌,却见那人举着手机递到自己面前,也比起了手语,那样子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你认识他吗。   她看了眼屏幕里的照片,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陶岁。   她下意识笑起来,点点头。   -这是小岁。   -特别好的小孩儿。   比划完又看了眼照片,才愣愣反应过来,疑惑又有些警惕地看向面前的男人,见他神色平淡地也点点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人和她比。   -我是他哥哥。   一番证明后,女人的笑容又灿烂地展开,并毫不吝啬地同男人分享起与小岁有关的回忆,好几次重复提起,“是个特别好的小孩儿。”   而对方只是点头。   有人来买早餐,他就让开,但视线一直紧跟着她,一幅很想再听更多的样子。   她很理解,毕竟家里小孩儿来这么远的外地上学,是会很心疼的。   看着那人的眼神,她突然想起了某个清晨,那是为数不多她提起时无法再笑出来的回忆。   -但是有一次他坐在我旁边哭得很伤心。   -我问他他也没有告诉我。   -哭了好久。   -我身上不干净。   -不然总是要抱抱他的。   她看见那人的神情就和那天的小岁很像了,眼皮垂着,好半天都不动,也不再紧紧盯着她。   过了好久,才问她。   -你记得是几月吗?   -我记得那天是冬至。   十二月二十一号。   陶岁的锁屏密码。 第48章 生日礼物   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临时请了假,陶岁收好书跟随人群一起出了教室,低头盯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和闫衷说一声。   闫衷今天没怎么给他发短信,他划拉了两下屏幕,视线略过以前那些记录,又很快划回最底下,点开键盘删删打打半天也没发出去一个字。   想了想也很没必要让闫衷来接自己,甜品店离学校只有几百米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陶岁叹了声气,把手机收回口袋,一个人慢吞吞地往校门口走。   他想起小时候,育英小学到小卖铺的距离其实也只有几百米,他却觉得有好远好远,常常走几步路就开始缠着要闫衷抱自己,闫衷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冬天是最讨厌的,特别冷,地还很滑,有一天他故意松开闫衷的手,果然很快就摔了跟头,迎面狠狠趴了下去,要不是闫衷及时拽住他的衣领又用手捂住了他的脸,他能把门牙都磕掉。   他本意是使使性子,想摔一跤吓吓闫衷,让闫衷主动抱自己走,这样就不显得他娇气,哪想到会摔这么厉害,倒把自己吓得嚎啕大哭,被闫衷抱起来之后就紧紧搂住人脖子不放手,呜呜哇哇眼泪掉了闫衷一围巾,闫衷干脆就用围巾给他擦眼泪。那围巾还有闫衷身上的温度,暖洋洋的,一下下蹭过他流泪后被迅速冻红的脸颊。   从那以后闫衷就真不让他自己走路了,一到冬天他就寄居在闫衷怀里,把脸埋进闫衷热热的围巾,舒服得甚至还能打一会盹。   就这样抱到了他上完小学,也从育英离开了,他长得慢,被抱在闫衷怀里看着还是个需要哄着的小孩,但也没见谁家这么溺爱孩子的,好像上了初中才学会在冬天自己走路上下学。   陶岁想到这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心捂了捂脸,又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摸摸鼻尖,手缩回口袋,碰到冷冷硬硬的手机。   好想给闫衷打电话。   哎。   到了校门口,听见一声熟悉的短信提示音,陶岁几乎是立刻就将手机从好不容易捂热的口袋里拿了出来,低头一看,却发现是通信运营发来的话费余额提醒。   陶岁动作都凝固了一下。   随后心头迅速涌上一阵恼火。   他就不该回闫衷的短信,也不该接闫衷的电话,简直就是浪费他的话费!   他根本不想再理闫衷了!   陶岁气鼓鼓地把手机猛地塞回口袋,唰一下衣摆都被扯得变形,再艰难地恢复原样。   他愤愤地往前走了两步,决定自己回家不去甜品店了,抬头却看见摊贩阿姨竟然还在那里。   他愣了下,整个人熄了火,快步跑了过去。   阿姨也远远地就看见了他,好似是在等他,他刚一站定,她就先比划起来。   -小岁下课了?   陶岁点点头。   -你怎么还在这里?   明明中午也没有看见。   -我明天有事不能来了。   -怕你又找不到我。   -今天下午干脆就没去那边来这里了。   陶岁抿了抿唇,不似早上那般轻快,垂着脑袋安静下去。   阿姨却主动又扯起了话题。   -我今天见到你哥哥了。   陶岁呆了两秒,疑惑地跟着一起比划。   -哥哥?   阿姨极力举起手比了一个高度。   -这么高,戴了帽子。   -说是老家辽城来的。   -是你哥哥。   哥哥。   陶岁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无声地在齿间雕刻打磨,从喉间溢出又被咽下。   他无心再去思考为什么闫衷还是发现了自己和摊贩阿姨之间的来往,只是荒唐地想,闫衷那个疯子,应该直接承认和他的关系才对。   怎么又要说是“哥哥”。   -是我哥哥。   陶岁比。   阿姨盯着他笑了笑。   -你和你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   陶岁的手顿了顿。   -真的一点也不像吗?   阿姨看着陶岁两只手比划的弧度和速度,甚至于收手时的小习惯,终于明白了自己看到陶岁哥哥比手语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是由何而来。   -但是你们俩打手语一模一样。   大脑接收着动作信息,自动转化为具体的意义,陶岁听见自己的心跳迟钝地漏了两拍,而后更快地跳起来。   -连习惯都一样。   陶岁小时候只在老师那里学了半学期手语,后来的手语都是闫衷教他的。   他脑袋笨,一句话要学三四天才能记住,但闫衷偏偏就是有那么多耐心,不厌其烦地教他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不再需要提示。   他不知不觉连闫衷的习惯都要学走。   自己却从未察觉。   直到这一刻陶岁才意识到,他和闫衷之间,有比血缘还要更紧密的东西。   和阿姨道别后,陶岁站在路口纠结是回家还是去甜品店,口袋里手机响了他也不肯再拿出来,可是一扭头,就看见那人稳稳地朝自己走来。   现在明明还是上课时间。   陶岁呆呆地看着闫衷走到自己面前,随后十分自然地抬手用掌心贴住他的脸颊,温度透过他的皮肤熨帖进血液,整个人好似瞬间就暖和起来。   闫衷捏捏他的脸颊肉。   陶岁回了神,躲了一下,对闫衷比了个熟悉的手势。   -哥哥?   闫衷安静地凝视着他,眼神里想要亲他的欲望更加明显。   陶岁立刻推开闫衷的手,反被闫衷扣住了指缝,低头吻在他手背上,甚至用牙齿咬了下。   “你干嘛!”   陶岁倏然急红了脸,慌乱牵着闫衷的手压下去,左右张望了下,见没有人看过来才松口气,扭头压着嗓子骂闫衷:“神经病!”   -你还没有答应我和好。   -我只能说是哥哥。   陶岁眼睛睁得更圆,他每次想要闫衷吃瘪却总被反将一军,心里恼火得不行,耳尖都红了,微张着嘴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就不答应!”   -那等你答应了我再告诉她。   -我是你男朋友。   “我不答应!”   -可以和好吗?   “不可以!”   -什么时候可以。   “什么时候都不可以!”   陶岁到了晚上也不肯和闫衷说话,洗完澡后一个人侧着身子窝在被子里生闷气,可是下午的事哪用他气这么久,只不过是被闫衷逗了下,嘴上吃了亏,不用哄他自己都会忘。   他是气闫衷一整天都没给自己发几条短信。   他把脑袋也捂在被子里,捂得脸颊发烫,透不过气,不知道抠了多久手指,那人终于从背后贴上来,先遮住他眼睛才把被子掀开一点,怕光刺到他,随后手也搂上来,不轻不重地环着他的腰,胸膛紧挨着他的背。   这怀抱一如记忆里那般温暖,熟悉的气息炙热地将他团团包裹,闫衷还用他们以前用的沐浴露,淡淡的香味变成虚拟的时光机,把他们一同传送回珍贵的旧梦中。   闫衷手里捏着一张蓝色的车票,用手指捂住了地点和时间,陶岁心有预感,一个字没说,一切就似早已扯开的纱布,失去遮蔽而暴露。   陶岁抓住闫衷的手腕,发着抖掰开了那根手指,看见车票上陌生的起点站,和熟悉的终点站——北珲南站。   时间是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一号。   下午三点到站。   闫衷牵起陶岁的手,在手心里写。   -我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   -是见到你。   见到你,看到你在更大的城市,更好的学校,看见你在我想要的更广阔的世界。   但是你不开心。 第49章 愿望   往返的车票一共有六张,一年里闫衷来北珲偷偷看过陶岁三次,一次是自己的生日,一次是陶岁的生日,他只站在校门外等陶岁出来看一眼就走,但最后一次他等到了返程的车仅剩半小时就要检票,也没有看见陶岁从学校里出来。   在出租屋门口堵陶岁前,闫衷提前半个月到了北珲,找好了房子并置办好家具,同时也在挑选甜品店的店面,而这半个月里的每一个夜晚,陶岁兼职下班后,闫衷都跟在他身后,一共拍了二十三张照片,全部锁在私密相册里。   陶岁翻看照片时,闫衷甚至还能比手语复述出他当时在做什么。   陶岁哭得都喘不过气,哑着嗓子骂他是神经病,忍不住控诉他是个“疯子”。   闫衷并不反驳,听到疯子两个字还点头赞同。   陶岁又说“我恨死你了”,闫衷对他比“我爱你”。   车票被陶岁收起来夹在书里,闫衷用鼻尖蹭他的颈窝,不知道是在为什么而道歉,又问他可不可以和好,他还是说不可以。   他其实已经原谅闫衷了。很早。   但是,他就是要闫衷着急。   十一月中旬,陶岁听说孟雏参加竞赛得了奖,特意让闫衷做了个蛋糕送给孟雏,孟雏高兴得不行,和陶岁说“遇见你好幸福呀”,陶岁很不好意思地笑,他想和孟雏说,我遇见你才好幸福,只是这样的话他怯于开口,没有孟雏那样坦然的勇气和能力。   孟雏的无名指上出现一枚戒指,陶岁在裘寸晖的手上也看见了,孟雏见他好奇的眼神,弯着眼露出稚气的笑,凑在他耳边小声告诉他自己向裘寸晖“求婚”了,他一下子说不出话,内心很是触动,更羡慕孟雏的性格,觉得裘寸晖爱上孟雏,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   但孟雏合着掌心,像是祈祷一样,对他说:“岁岁,相爱本身就是一件特别勇敢的事,我相信你们也会越来越幸福的。”   “从小一起长大,是多么美好的事呀。”   “拥有很多别人没有的回忆呢。”   “站在一起的时候像是会产生化学反应一样,别人都插不进你们的世界。”   陶岁觉得那像是婚礼上新娘回以朋友的祝愿,他伸出双手,接到孟雏掷来的手捧花。   陶岁也想送闫衷一件有象征意义的礼物,但戒指太隆重,他也没有那么多钱,他送给过闫衷的手表又不够有意义,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送什么。   周五和孟雏一起吃午饭,陶岁在手机上刷到了北珲市很有名的一座寺庙,叫福安寺,据说很灵,每年都有很多人去祈愿。寺庙正中有一棵很大的菩提树,上面挂满了人们许愿用的红飘带,风一吹,红布纷飞,像是寺庙红墙里一场烈烈燃起的火。   挂好了红飘带,就要去买一串开过光的菩提手串,插一炷香,心够诚愿望就会实现。   听起来是有些迷信的说法,但陶岁很心动,毕竟他本身也是偶尔会犯迷信的人。   孟雏见他一直反复翻看那几张照片,问他是不是想去,他犹豫着嗯了声,孟雏又问他:“想偷偷去?不想他知道?我陪你?”   陶岁当即乖乖地点头。   周六上午陶岁早早地出门,和孟雏碰了面,两人打车赶往目的地。十点闫衷准时打来电话,陶岁假装刚睡醒,铃声响了两遍才挂断。   过了半小时,闫衷又发来短信,问他:“早餐吃完了吗?”   他回复“吃完了”,手机安静了十五分钟,第二条短信弹出来:“出门了吗?”   他慢吞吞地很不好意思地打字:“很累,腿很酸,不去店里。”   闫衷却很快回复他:“我只做了一次。”   陶岁很容易就被闫衷惹生气,脸和耳朵红红的,手指在屏幕上又快又重地戳戳戳,打出一行充满怒火和埋怨的话:“你以为你只做一次就很收敛了吗?我说停下来你有停下来吗?”   但是最后又被他删掉了。   他才不像闫衷那样根本不知羞耻,这样的话毫不犹豫就发出来了。   他只甩下一句:“就是不去!”   福安寺在山上,人很多却很安静,陶岁爬得腿发抖,一进去就被那棵古老的菩提树吸引住视线,它比照片上看起来更要高大,树冠广展,站在树下只觉遮天蔽地,枝干上挂满了数不清的红飘带,承载着不知重量的愿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陶岁开始相信网上那些关于福安寺很灵的说法。   孟雏和他一起许了愿,两个人把飘带绑在同一根枝条上。   说是开过光的菩提手串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陶岁许的愿望很简单,甚至有点老套——他希望闫衷能够平平安安。   希望闫衷能永远陪在他身边这个愿望,他对闫衷说过了,就由闫衷来实现,不用对佛祖说了,不然,他也怕报应到闫衷身上去。   虽然如果闫衷再抛弃他,他是真的会恨死闫衷的。   那他也不想要闫衷不好。   从福安寺离开后,孟雏想和陶岁一起去吃午饭,附近有一家他一直想吃的火锅店,陶岁当然不会拒绝他,站在路边等红绿灯时告诉闫衷自己午饭要和学长去外面吃。   闫衷好似一直盯着手机,回得很快:“刚出发吗?”   他正要打字,闫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划到接听,对着安静的听筒沉默了一会,说:“我刚出门,吃完就去甜品店。”   手机没有再传来短信提示音,一直诡异地沉寂了很久,陶岁以为闫衷没听见,张了张嘴想再说一遍,却心中一悸,忽有察觉,猛然扭头朝左侧路口看去。   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的闫衷就立在那,帽檐投下的阴影模糊了他的轮廓,可视线仍如有实质,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深深钉在陶岁身上。   陶岁后背一僵。   手机里弹出短信。   “刚出门吗?”   陶岁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找了拙劣的借口暂时离开,一步一步走到闫衷面前,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只机械地摆动,引线收在闫衷的手里。   福安寺这一片是老城区,有些荒,只有往山上那条路人多,其他这些路口连车都少,闫衷捏着他后颈,摘了帽子躲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和他接吻。   他指尖发颤,整个背都麻着,闫衷的吻充满了侵占的意味,舌尖很深地顶进来,刻意忍着声音,耳边只余有他的喘息,和偶尔泄出的两声呜咽。   风从身旁刮过,闫衷的指腹蹭掉他眼角因窒息溢出的泪水,直起身沉默地盯着他,一双瞳孔比墨还要黑,他还是觉得阴森。   陶岁捏紧了手指,呼吸乱得不像话,语无伦次地质问:“你又……你又跟、跟踪我?”   该用跟踪这个词吗。   闫衷用温暖的掌心轻抚过他的脸。   -和朋友出来玩。   -直接和我说就好了。   “闫……”陶岁在闫衷徒然变冷的眼神里收住了声,咽了咽口水,忽然捕捉到一丝头绪,“你明明在甜品店……你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不能叫跟踪。   闫衷帮他整理好衣领,拿纸擦干净他嘴唇上的水痕,托着他后脑在他睫毛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掌根在他耳后摩挲了下。   -过去吧。   -他还在等你。   接着轻轻将他推出了拐角。   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又响一声。   “宝宝,玩得开心。” 第50章 怪物   菩提手串被闫衷日日戴在手腕上,开过光的珠子不能沾水,但他只有洗澡会暂时取下,做甜品时就卷进袖子里包住,不肯多摘下一秒。   陶岁的追问得不到任何回答,大发一通脾气后又迅速遗忘,对闫衷再一次放低底线,而闫衷却因此更加不满足。   家里的监控换了一款新的,可以识别到人脸并自由编辑名字,陶岁每一次出现在监控里,闫衷的手机都会弹出新消息。   “小乖出现啦!”   人性化的语气就像是陶岁自己在向他报备,闫衷迫切地希望陶岁可以主动把每天所有的动向都告诉给他,醒了,吃饭了,上课了,去图书馆,在做作业,去喂猫,在做实验,无论是在他眼前做的,还是他一看时间就能知道的,陶岁都应该要一一和他报备,陶岁想要什么,想买什么,想吃什么,想去哪里,全部都要告诉他。   这样才是对的。陶岁不是他养大的小孩吗?   可陶岁是正常人。不正常的是闫衷。   闫衷不能要求陶岁去满足自己病态的控制欲,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他只能在暗处窥伺,装监控,装定位器,包括陶岁所认为的“跟踪”,这样的事他做了很多,可还不够。   在陶岁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的地方,他遵守缄默的规则,像被牵住提线的木偶,陶岁走一步,他跟一步,一年前的割裂造成的后遗症不止陶岁有,他也有。   那是翻天覆地湮没一切的恐惧与欲望,畸变成蛰伏在体内的怪物,以吞噬陶岁的自由为生。   陶岁越是退让,他就越是贪婪,体内的怪物越来越难以填饱。   闫衷必须要无时无刻确认陶岁还在自己窥伺的范围内,他不得不越缠越紧,即使陶岁已经开始察觉。   下午四点半,风铃声一阵接着一阵,玻璃柜里的甜品已接近售空,来的人却不见少,闫衷准备回操作间再烤一些麻薯,他平时不怎么守柜台,都是在操作间里闷头做甜品,帘子一拉人不见影。   店里装了监控,岁岁甜品店的老板是个哑巴的事也早已在宜珲传开,学生的素质向来比较高,几乎不用他管,都能自助购买,有些好心的女孩子甚至会帮他解决一些新顾客的问题。   闫衷卷起袖子,打开手机想再看一眼图片。   陶岁不久前破天荒在手机里下了个社交软件,在上面刷到那种小猫形状的麻薯,似乎很喜欢,点了赞,还存了几张图片,在满是文档截图和小流浪猫照片的相册里十分显眼,挤掉闫衷那张照片,变成分组的封面。   闫衷上午烤过一盘,形状不是很完美,中午就没有拿出来给陶岁吃,现在距离陶岁下课还有一个小时,他决定再试一次。   他刚打开图片,微信就弹出一条消息,手指顿了一秒后点开,看见备注是“夏珉”,回复说:“好的,也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对话框里,小猫头像的人习惯性一条消息就说完,绿色消息框占据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界面。   “夏珉,我帮你找到了新的室友,我已经告诉他我们合租的具体费用和生活习惯了,他表示可以接受,下周他会搬过去,我把你的联系方式推给他了,更多的你们可以再具体聊一下,我今天下午会过去一趟,还有一些衣服在那里。谢谢你那段时间的陪伴,也希望你以后能顺顺利利。”   闫衷的指尖在小猫头像上碰了下,然后划出了对话框。   各种小组群里夹杂着零星几个单人的消息框,最上方置顶的联系人备注的是“哥”,紧挨着没有给备注的“岁岁甜品店”。   这是陶岁的微信。   闫衷在新手机里安装了远程控制系统,陶岁所有软件的消息、动态,都会同步到他的手机里,甚至连定位也能精确到是路边的哪棵树。   闫衷点进置顶对话框,空荡荡的,还停留在加好友那天他最后回复的那句“好”。   四十分钟后,小猫麻薯成功出炉,形状很完美,表情也很生动。   闫衷拍了照,放凉后装进盒子里,玻璃柜里的甜品已经售空了,他提前关了门,拎着麻薯去校门口接人,还没走两步,就看见手机上的定位开始快速移动,离自己越来越远。   闫衷似早有预料,没有停顿继续往前走,直至路过了学校大门,看着上一站公交车离开,才低头点开微信,给陶岁发消息。   sss:我在门口等你。   yyy:我和学长在食堂吃晚饭,我吃完了就去店里。   sss:好。   楼栋间的窗户不断传来饭菜的香味,天边已是黄昏,闫衷没有上楼,只站在楼下安静地等,手中的纸袋被风吹得晃动不止。   大约过去二十分钟,闫衷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慢吞吞的,楼道里太黑,他可以想象到陶岁不得不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下楼的模样。   只是移至到最后一层时,那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下来。   闫衷抬起头,正正对上陶岁的双眼。   陶岁瞳孔紧缩,抱紧了手里的包,看起来四肢都僵硬了,傻傻地立在那儿。   即使潜意识里一定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也还是露出被吓到的表情,眼神里全是心虚和惊惶。   开门的时候就很害怕吧,看见没有人所以松了一口气?   最后发现他在楼下,连呼吸都要停了。   见陶岁僵站着不下来,闫衷只好走上去。   他步子跨得很慢,陶岁吓得都想跑,但一直也没动,只捏紧了手指,可能是在后悔,后悔自己撒的谎太明显。   等闫衷走到他面前,掰开他的手指,他手心里已爬满一层汗。   闫衷低头吻了吻,陶岁这才有了反应,猛然想缩回手,却被捏得太紧动弹不得,只好在闫衷抬头的瞬间极力翻过手背,轻轻蹭过闫衷的嘴唇,擦掉了沾上去的那点汗。   闫衷愣了下,眼皮徐徐地抬起,意味不明地盯着陶岁下意识回避的双眼。   只是那样小的一个动作,却比任何亲昵的贴蹭亲吻更要暧昧。   “我……呜!”   陶岁欲要解释,眼前的黑影却重重地压下,呼吸被瞬间撰夺,包从怀里掉落,闫衷摁灭了他手机的手电筒,一切都暗下来,什么都看不见,赖以生存的视觉感官也被剥夺。   “哥……!”   陶岁呼吸很急,胸口起伏不断,但乖巧地接着吻,张开嘴唇予取予求,他很怕楼上会下来人,只想赶紧结束,不知道软着嗓子在接吻的间隙里喊了多少声哥,吐出的气潮湿温热。   漫长的吻结束,闫衷抽走陶岁的手机,重新打开了手电筒,再不轻不重地塞回去。   视线恢复清明。   陶岁双腿发软,喘息不定:“我来拿、拿落下的衣服。”   闫衷揉着他的脸,用另一只手比手语,神色冷淡。   -你说你在食堂吃晚饭。   “我……”陶岁心虚得心跳如擂振鼓,再撒谎也只会被拆穿,无助地沉默下去。   -你骗我我会知道。   -我不想每次都吓到你。   “我,我就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做什么吗?”陶岁脑子混乱,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现在很擅长说反话,“这是我的事……”   闫衷冷冷看着他。   -不可以。   -你还要说下去吗?   陶岁一下闭嘴了。   他也许终于知道面前的闫衷是一个装了不知道多久的理智和自持的疯子,内心埋藏着极深的控制欲,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注视着他,被他隐瞒或欺骗,都是在被碰触着底线。   闫衷视线下移,松开他被揉得泛红的脸颊,弯腰提起地上的包。   -只有衣服吗。   “……嗯。”   陶岁不安的表情像是很害怕闫衷会拉开拉链检查,但闫衷只是牵住他的手,转身带着他下楼。   他回家后就趁闫衷在厨房做饭收好了那些衣服,闫衷也装作不甚在意,看着他又松一口气。   陶岁很少会撒谎,从小就觉得撒谎是天大的错,所以没有这种天分,一说假话,就处处是漏洞,胆怯心虚到连觉也睡不好了,闫衷把他搂在怀里哄睡着,吻他乱糟糟的头发,不明白为什么他现在总是不肯对自己说实话。   第二天陶岁去了学校,闫衷搭上相反方向的公交回了家,然后在衣柜深处被层层叠叠的衣服压住的一件毛衣下,找出一个日记本,和一盒药。 第51章 罪证   9.19   梦到他。又要跟我分手。   9.20   睡不着。但一闭眼就是他和我说分手,和做梦好像没区别。   9.21   睡了十五分钟,我说话他都不肯听完,一说分手就把我吓醒。   9.22   把杯子摔碎了,他会觉得可惜吗?还是觉得分手了,摔碎了也正好。   9.23   想回家。   9.24   好可怕。我想回家。   ……   10.7   还是一直梦到。   10.8   我哭了这么久,为什么一直站着不动。   10.9   为什么要一直说不和我见面了。   10.10   我不去北阳学院了,也不可以吗?到底怎么样才能不继续说分手。   10.11   北珲离家这么远,我说很害怕,会死掉,为什么他就是不信。   是真的。我没有撒谎。为什么不信。   10.12   会死掉。   ……   10.21   我说不要分手,他马上生气了,我说好,但他也不肯抱我。不是答应了吗。   ……   10.28   又要分手。我不同意,就对我发脾气。为什么这样,明明都没对我发过脾气,就为了逼我分手和我发脾气。一辈子不想原谅他。   ……   11.6   我一说话,他就不高兴。讨厌我了吗?   ……   11.10   我说好。昨天说了,今天说了,明天也说,我同意分手,这样可以吗,别对我生气了。   ……   11.15   没有梦到那一天了。看不清在哪里。   11.16   在学校门口。他来接我,我一伸手他就不见了。   ……   11.22   在小卖铺。他一直在后面搬箱子,不肯过来教我做作业。   ……   11.24   在他房间里。我站在他书桌旁边,他愿意看着我了,但是我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   11.26   盯着我不动。我也不想讲话。但是后来发现我在哭,想讲也讲不了。   我很久没哭了,从他讨厌我开始。   ……   11.29   学长说我生病了。他好像说过好几次了,我记不得,他让我去看医生。   最近几天都没有再梦到哥。我生病了就更讨厌我了吗?   ……   12.1   又梦到他不准我挑食,夹出去的胡萝卜丝又夹回我碗里,我就哭,然后我发现我变成小孩了。好像是回到小时候了,这时候他对我不算太凶,我一哭他又把胡萝卜丝夹走了。   ……   12.4   也梦到小黄了。我喂它吃包子,它不吃,我以为它是不喜欢,但是换成骨头它也不要,换成它最爱的鱼干,也不要,我问它想吃什么,他逼我松手,对我比手语,说小黄死了。   ……   12.7   梦到爷爷了。爷爷和我说他在家里写作业,我跑过去敲门,他怎么也不肯理我,我说对不起,他不原谅我。   ……   12.9   哥,我怎么这么痛。   密密麻麻的字迹,从那句“我怎么这么痛”之后,变成了简短凌乱的吃药记录,字是乱的,日期也是乱的。   一页页翻过去,直到除夕那天才又出现了几句完整的话。   1.31   哥还愿意见我。但他到得很晚,饺子都冷掉了,不能吃了,还好姑姑特意给他包了。   他看起来很不高兴。我希望他别这么讨厌我。我又说不了话了。   见到哥我很开心,我的病要快点好起来,下一次见面我想对哥说,   逗号后是几个不成形的字,被用力地涂黑,看不清是什么,像是一种无声的退让,陶岁在后面重新写上,“要是哥对我说新年快乐,我就也对他说新年快乐。”   闫衷站在床尾,窗帘是拉开的,却没有一点光透进来,纸上那些模糊的字有时歪歪扭扭,大概是写的时候根本抓不住笔,一眨眼,床头恍然间又鼓起来一个小包,他听见陶岁熟睡时轻轻地呼吸,和日记里的陶岁脱节,好像变成两个人。   一个是待在闫衷身边健康鲜活的陶岁,一个是离开闫衷就迅速枯萎衰败的陶岁。   他的生命力怎么可以这样脆弱呢?   只是离开闫衷,就要生这么严重的病吗?   闫衷回忆起见面那天陶岁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时的表情,当时是在想什么呢?   陶岁不正常的剧烈发抖的样子,无法控制情绪的样子,每一次在他怀里猛然惊醒的样子,和附着在陶岁手臂上的那些疤痕,用指甲抠出的伤口,用牙齿咬破的手指。   闫衷回到陶岁身边时,陶岁就是这样一幅伤痕累累的模样,他病得闫衷一看就知道他又坏掉了,可是这次不是别人弄坏的,是闫衷自己亲手弄坏的。   没有别的凶手。那双将陶岁推进池子里的手,竟然变成了闫衷的。   日记里是他累累的罪证。   他以为更好的未来,其实是吞噬掉陶岁的黑洞。   陶岁向他呼救过。   时间犹如静止,闫衷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思绪一片空白,抓不到实物,整个人好像麻木,感觉不到呼吸和心跳,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死过了一次,但致命伤却在陶岁的身上。   而他现在终于触摸到。他一直都能猜到。   是他不敢面对,也无法面对。   安静的房间里,熟悉的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裘寸晖:我今天下午也没课,我陪你去吧。   裘寸晖:生病的事你有没有和他说过?   yyy:没有。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学长。   裘寸晖:我也觉得(*^∨^)人(^∨^*)   裘寸晖:待会看看医生怎么说。   yyy:好。   过了一会,短信就弹了出来。   小乖:“下午和学长出去玩。”   闫衷没有回复。   长长的医院走廊里落着一道刺眼的阳光,分割出明暗两界,有人走在光里,有人走在影子里。   陶岁推开门出来,和孟雏一起往外走。   阳光扑在身上也不够暖和,他想起闫衷温暖的手掌,随后抬起头,在走廊的尽头,看见闫衷站在那里。他好像并不意外。   他想骗闫衷,没有一次成功过。   孟雏靠在他耳边轻语一句,他没有听清楚,望着孟雏快步离开的背影,他猜测应该是让他们好好解决问题之类的话。   然后闫衷走到他面前,把光都挡住了,他眯了眯眼,眼前是一大块光斑,看不分明闫衷的表情。   但完全能够感受得到。   那种一如他高高举起水杯摔碎的瞬间,望着支离破碎的一切被狠狠刺伤又避无可避的心情。   他的痛苦,还是让闫衷切身地体会到。   以不断加倍的形式。   但陶岁其实不想这样的,他说的全部是气话,从来都不想要报复闫衷。   “我已经好了。”陶岁说。   闫衷没有动,只是又那样,一直一直安静地盯着他。   他捂了捂眼睛,企图让那块光斑快点消失掉,他不仅有夜盲症,也很容易被光刺到眼睛,刚刚推门时忘了避一下,还非要走光里。   好在现在闫衷也全都帮他挡住了。   陶岁蹭掉眼角的泪,也望向闫衷抿着嘴不讲话了。   过了很久,闫衷才抬手。   -你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他捏紧了手指,有一点喘不上来气,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地说:“从你说不要和我见面的那一秒。”   他本来还很好,可是一提起这句话,他还是忍不住哽咽,原来还是很伤心的,他一点都不好,他讨厌这句话。   他两只手都捏成拳头,眼泪无法压抑像雨一样落下,他恨恨地讲:“我说了我会死掉,但是你不信!你又不听!”   “我都说过了!”   “你非要逼我走,所以我生病了!我快死掉了!”   闫衷走近一步,把他抱到怀里,脑袋埋进他颈窝,他好像幻听了,听见闫衷一直在说对不起,后来发现,不仅是闫衷的衣服湿了,他的肩膀上也有很小一块湿痕,几滴圆圆的。 第52章 真理   陶岁不记得他们是怎样回的家,小白在窝里睡觉,飘窗上的鱼也很好,闫衷站在他面前,他想要的都在,他觉得他也没有很贪心,他只是想养一只狗,想养三条鱼,他想要闫衷。   他顶多只是贪心在狗和鱼都想要和闫衷一起养而已。   为什么不可以呢?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世界的规则,不明白大人的取舍,不明白闫衷以爱为名的抛弃,他想他已经很努力地去爱闫衷了,他把他的一切都给了闫衷,他的幸福他的眼泪,他所有的时间,和他不合格的成长。   他即使贫瘠一无所有,那他也把他有的一切都给闫衷了,为什么闫衷还是不肯相信,不管是不是哑巴,他都是爱闫衷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陶岁看见桌上摊开的他的日记本,他大哭起来,他靠在桌上,又开始对闫衷发脾气,分手那天他也是这样的。   他还是要让闫衷来接住他的坏脾气。   “我说了不要分手!我不是答应你填宜珲了吗?你为什么非得和我分手!”   “我每次问你,你都说不会抛弃我,是你答应我的!是你答应我的!”   “是你答应我要一起养小狗的!”   “你的爱……你的爱比我重要吗?”   陶岁被闫衷搂在怀里,他仰着下巴孕育这世界上独属于闫衷的河流,他一边说眼泪就一边流出来,好像有无限的流不尽的眼泪。   闫衷知道的,他一直都有这么多的眼泪,他从小就这样爱哭,要把所有的委屈,气愤,想念,把所有的情绪都化作眼泪流出来,因为这是最好的,对付闫衷的武器。闫衷会立刻就缴械投降。   可那一天闫衷假装他的眼泪对自己失效,让他从此罹患严重的顽疾,连梦里都不敢再对闫衷掉眼泪。   “我爱你、我爱你就不重要吗?”   陶岁胡乱抹着眼泪,他一直以来都把闫衷的话奉为真理,但这句“希望你更好”他不要,他绝对不要,他愚蠢、不够成熟的世界里也存在唯一真理。   “我的爱和你的爱没有区别,你爱我……不比我爱你更重要,你希望我更好、也不能忽略我的感情……”   “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更好……!”   陶岁捏起拳头重重砸在闫衷肩膀上,闫衷感觉到痛了,从四肢百骸回流到心脏里,痛得他都抱不紧陶岁,可手臂还是很用力地拥着怀里这幅单薄瘦弱的身体。   这一刻闫衷终于明白,陶岁由他娇生惯养地养大,他一放手,陶岁就只会受伤,不会生活得更好,也不会好好长大。   “我恨死你了!”   陶岁又说恨,他哭得浑身发抖,像是真的很恨闫衷那样拳头用力砸在闫衷肩膀上,可是过了一会,他又安静下来,很乖地趴进闫衷颈窝里,眼泪顺着闫衷的皮肤滑下去,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爱你。”   然后他说第二遍:“我爱你。”   他感觉到闫衷点头的动作,很轻的两下。他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闫衷在做什么,他心里想什么,不用说出口,闫衷就全都看透,他们连心脏都要长在一块了,怎样分开才能不受伤呢。   “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你不想做哑巴,我知道你想说话,这些我都知道。”   陶岁额头抵着闫衷温热的颈,哽咽致使他的肩膀一下下地抽动,他不再发脾气了,说话很轻很小声,他很包容地抚摸着闫衷的伤口。   他知道闫衷也受伤了,伤口和自己一样惨烈。   “可是我已经听见了,我已经听见你的声音了,你说什么我都能听到,只是别人都听不到而已,你不能因为别人把我也赶走。”   “我原谅你。”   陶岁又说第二遍:“我原谅你。”   “原谅你因为害怕把我赶走,原谅你在我生病的时候不陪着我,哥,我原谅你了。”   “你回到我身边,我就不会生病了。”   闫衷又点头,陶岁猜他可能哭了,可是一想抬头,闫衷就用手掌压住他的后颈,不让他看。   好吧,不看就不看。   陶岁也抱住闫衷,他一个人把两个人的话都说完。   “我听到你说对不起了。”   闫衷的手臂又箍紧了些。   “也听到你说你爱我了。”   陶岁告诉闫衷:“我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也请闫衷来信奉陶岁的真理吧。   深夜,屋里一如往常亮着暖黄色的灯光。   陶岁不知怎么睡到一半忽然醒来了,梦突兀地结束,下意识就睁了眼,但他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再惊醒过了。   他侧着身,还懵着,手无意识往前摸了摸,落了空,才发现闫衷不在。   被子上也没有余温,不像是刚离开。   陶岁心里一颤,撑着手坐了起来。   “哥?”   门外客厅有些轻微的响动。   陶岁松了口气,揉揉眼睛,掀开被子下了床,循着声源往外走,睡衣贴着他瘦削的身形,露出的一点皮肤温润粉白,毛茸茸的头发不知是睡乱的还是让人揉乱的,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柔软,俨然是呆在完全安全的环境下的状态。   “哥。”   陶岁打了个哈欠,眼皮还有些肿,走到沙发边时看见闫衷正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脚边堆着许多散乱的酒瓶,和蹲在地上很是担忧地歪头瞧着他的小白。   小白看见陶岁,好似求助一般呜呜叫了两声,委屈又无措。   就像遇见爸妈吵架的小孩那样。   陶岁看着那些酒瓶有些愣,浓郁的酒气从闫衷那飘过来,在陶岁周围萦绕,那味道让陶岁很不适应,可他还是皱着眉俯身靠近闫衷。   “哥?”   听见他的声音,闫衷立刻睁开了眼。   可是看到陶岁脸的瞬间,他眼里忽然滚出一道泪来。   就那样没有任何征兆地,在陶岁面前落下了眼泪。   象征着脆弱的泪痕,竟也在闫衷的脸上出现了。   陶岁呆呆地怔在原地。   他是从来没有见过闫衷流眼泪的,就连下午他知道闫衷哭也是靠衣服上的泪痕和耳边不正常的呼吸频率,从小到大,闫衷的世界里像是不存在伤心、委屈这一类的情绪,由此而衍生出的眼泪自然也被完全抹杀,他永远冷静、成熟、无懈可击,他是和陶岁完全相反的人。   然而现在却孤零零地靠在沙发上,用最傻的办法把自己灌醉,靠着这份不清醒向陶岁袒露自己的愧恨和苦痛。   其实那几滴眼泪已经完全够了。陶岁不想要他这么伤心,这么痛苦。   但是闫衷望着他的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诉不出,只好化作眼泪来替代了。   “哥……”   陶岁开口都艰难,伸手帮闫衷擦掉泪痕。   闫衷盯着他,无声地叫他。   “岁岁。”   --------------------   **小白:爸爸妈妈吵架了怎么办。我爸半夜不睡觉在客厅干嘛呢。和我妈上次突然半夜出来煮面一样。这个家没有我怎么办。** 第53章 海苔饭团   陶岁一瞬间心里也忽然感到十分愤恨,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闫衷就不能讲话,偏偏闫衷要做个哑巴,才让这时候,闫衷连对他诉苦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借着酒劲流了泪,想说的却还是说不出。   酒后吐真言,只有闫衷做不到。   陶岁凑过去吻闫衷的眼泪,是咸的,有些涩,他想起闫衷总在他哭的时候吻他的眼泪,好似擦不尽的眼泪是能吻尽的,陶岁不相信,因为他一吻上来,闫衷的眼泪更多了。   闫衷伸手搂住他,把他抱到腿上,他拖鞋从脚上掉下去,砸倒了酒瓶,叮里哐啷一阵响,他叹气轻轻讲:“喝这么多。”   闫衷只是紧紧环着他的腰。   默不作声的,也说不了话。   陶岁抿掉嘴唇上的眼泪,贴上去亲闫衷的嘴唇,很烫,喝醉后蒸出的热比闫衷自己的体温还要高,陶岁被烫得躲了下,闫衷很快就撇开了点下巴。   像是很怕陶岁讨厌。   陶岁安静盯了两秒,随后抱住闫衷的脖子,又追着贴上去,伸出舌头舔,猫一样,闫衷一动不动,石头似的呆滞,只有呼吸越来越急。   陶岁发现他不再流眼泪了,便慢慢要停下来,想哄闫衷回去睡觉,但他刚一退开,闫衷就立刻掐着他后颈反客为主用力吻了上来,苦涩的酒味从陶岁的舌尖蔓延,他皱了皱眉,却也纵容地生疏地回应着闫衷。   闫衷另一只手不停轻抚着他的背脊,他感受到闫衷想要开口的欲望,忽然伸手抵住了闫衷的胸口,掌心挨在心脏的位置。   闫衷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陶岁喘着气,说:“我听见了……”   “我说过我原谅你了,不用再道歉了。”   闫衷眼眶红红的,盯了他几秒,而后轻轻靠到他肩膀上,把脸深深埋进他颈窝里,陶岁感觉到很烫的几滴,又从自己皮肤上滚落。   好像根本就哄不好。   陶岁很无奈地学着闫衷的动作,手一遍遍轻抚过闫衷的背。   那眼泪滑到他胸口时就变凉了,陶岁忍不住蜷缩了下,然后更快地压制住闫衷要退开的动作——不知道闫衷喝醉后怎么变得这么敏感,陶岁稍有一些躲开的小动作,闫衷就马上要主动离他远一点。   明明平时他发脾气的时候,闫衷还更来劲。   陶岁用不大的力气压着闫衷的背,问:“怎么了?难道你发现我生病了,就愧疚到又要离开我吗?觉得我不该原谅你吗?”   “我说了你要在意我的想法。”   陶岁也不管闫衷现在到底听不听得懂,很凶地逼问:“你到底在不在意?”   闫衷趴在他身上喘了会气,两只手臂铁钳似的锁着他的腰,勒得他都痛。   他感觉到闫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够柔软的头发扫过他的脖子和下巴,有些刺还有些痒。   陶岁无需思考就知道闫衷摇头是否认“又要离开”,点头是肯定“我在意”。   他们之间是无需语言也能无障碍沟通的亲密关系,深到灵魂里。   而这种“语言”甚至包括手语。   所以闫衷是不是哑巴能不能说话真的重要吗?陶岁觉得不,永远都不。   陶岁任由闫衷又趴了一会,才伸手推了推闫衷,说:“回去睡觉了。”   闫衷不动也不抬头。   “喝醉了就要哭一晚上吗?”陶岁被那双手臂钳制得无法动弹,颈窝里还黏黏的,无奈问道。   但闫衷其实也没有再哭了,他闻言用嘴唇亲了亲陶岁的锁骨,讨好一般。   陶岁叹气:“不睡觉吗?”   闫衷静了须臾,而后抱着他倏然扭了个身,搂他在沙发上一起躺下了,自己侧身挡在外侧,把陶岁严严实实堵在里面。   “……”   陶岁懵了一瞬,看闫衷盯着自己,眼神专注又固执,心下无言片刻,软了软嗓子,哄着说:“那去洗个脸,洗完了再过来睡沙发。”   闫衷没有立刻点头,而是继续静静盯着陶岁,像是在思考,过了会才点头,抱着陶岁就起了身。   小白亦步亦趋地跟在闫衷身后,陶岁趴在他肩上,朝小白挥挥手:“小白回去睡觉吧,没事啦。”   小白似懂非懂地停下,看着他们进了房间才转身回窝里睡觉去了。   陶岁扯了洗脸巾打湿,帮闫衷擦干净脸,又擦干净自己颈下那块皮肤,但胸口上也有,他抬眼看了下闫衷,忽然抬手朝门外一指。   “转过去。”   闫衷还真就听话转了过去。   陶岁发现了,闫衷喝醉了很听话,说什么做什么。   他眨了眨眼若有所思,低头掀起衣服迅速擦掉泪痕,随后拽拽闫衷的衣摆。   “转回来。”   闫衷又转回来,很自然地俯身亲了他一下。   他哄人似的也亲了下闫衷,突然小声讲:“哥,你笑一下。”   闫衷也眨了下眼,搂住他又亲他一下。   陶岁抓着闫衷的手臂催促:“你笑一下。”   闫衷还是亲他。   陶岁感觉自己被捉弄了,有些恼了:“你是不是装醉!”   “我不要和你去睡沙发了!”   闫衷轻轻吻陶岁的鼻尖,冲陶岁露出一个甚至有点傻乎乎的笑。   因为他真的还醉着,脸颊上都泛着酒醉的红晕,只是还能听懂陶岁的话而已,还能依靠恶劣的本性继续惹陶岁生气。   陶岁看着他上翘的嘴角,和露出的一点牙齿,真的好傻,可是这也太让人心软了,多么珍贵。   他希望闫衷以后都不要流泪了。他愿意努力比以前更爱闫衷。   他看见闫衷的嘴唇又动了。   “岁岁。”   “宝宝。”   小白刚睡过去没多久,就听见那脚步声又回来了,它甩了甩耳朵,好奇抬头去看,发现沙发上鼓起来高高一团,只能看见两个脑袋。   ——陶岁指挥着闫衷抱了床被子过来,两个人裹在一起,被子卷的像海苔,他们是海苔里的饭团,陶岁捂在闫衷怀里,感觉闷闷的,但是特别暖和。因为沙发上躺两个人已经很勉强,再加一床被子,完全没了空隙,陶岁几乎是睡在闫衷身上,耳边是闫衷有力的心跳,比平时要快一点。   他安静地趴了几分钟,忽然又卯足了劲往上凑,贴着闫衷的嘴唇亲了下,和闫衷讲话:“哥,以后你亲我一下就是说爱我好不好?”   闫衷揉他的后颈,又轻轻捏他脸颊肉,爱不释手的,也点头。   然后用指尖点点他额头。   意思是亲额头是说“爱你”,陶岁说好。   他贴着亲了第二下,缩了回去,躲在闫衷怀里睡觉了,同时在心里祈祷明天闫衷醒来后还要记得这些。   第二天,陶岁被闫衷吻醒,宿醉后的闫衷竟然还是起得比他早,甚至洗了个澡,带着一身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吻了他额头好多遍,直到他睁开眼醒来。   第一眼就是闫衷的脸。   --------------------   **小白:爸爸妈妈和好了。** 第54章 命运   十二月初,北珲的第一场雪降临,狂风拍打着玻璃,在窗外呼啸了一夜,陶岁紧紧抱着闫衷,像是蜷在自己的安适窝里,埋着脸睡得香甜,闫衷手搭在他腰上,捏他屁股肉他都不知道。   他只有冬天的时候睡觉乖一点,不会乱动,一个晚上要换好几个姿势,只是常常睡着睡着脑袋就不见了,缩进被子里去了,也不觉得闷,闫衷揪他上来他还会发脾气。   这场雪下了五个多小时,第二天早上起来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天与地连接在一起看不见边际,一眼望去好似没有尽头。   出门前闫衷给陶岁戴围巾和手套,陶岁一张脸特别小,围个围巾半张脸就不见了,只露双漂亮眼睛在外面,一颗小痣缀在眼皮上,皮肤又白,衬得像是雪地里一颗血珠,闫衷把那当作是自己坚持每天叫醒陶岁给陶岁穿衣服的回馈,装扮完毕后总要凑上去亲一下。   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陶岁一点也不想去上课,打着哈欠泪眼涟涟,被闫衷吻过后,他嗓音含糊地提起:“你知道吗,北珲冬天会下很久的雪,去年十一月,这里就已经下雪了,一直到今年二月,还在下雪。”   闫衷点头表示知道。   分开的一整年里,他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所定位的城市一直是北珲。   陶岁愣一下,又讲:“那你还舍得我一个人在这里。”   闫衷摇头。   他不舍得。   陶岁撇撇嘴,他现在又想问一次,问闫衷后不后悔,但听到闫衷说后悔对他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的答案,所以最终作罢,只哼了声后转身,留给闫衷一个不好惹的后脑勺。   雪天路滑,风也很大,刮得人走不动道,闫衷问陶岁要不要抱,陶岁捂在口袋里的手一下捏成了拳头,骂他神经病,脸也红了,陶岁现在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恍然提起小时候的小把戏还是会不好意思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娇气过头。   但闫衷和他比。   -以前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你放学。   -后来你长大了。   -不需要我抱了。   他这样讲,很是失落和受伤的样子,可是脸上的表情还和平时一样,冷冷淡淡的,只是侧着脸看过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盛进了什么东西,朦朦胧胧,仿佛那天晚上的酒醉他其实还没有完全醒来。   陶岁也知道,他常常又偷偷去翻自己的日记,陶岁扔掉,他又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想撕掉,他又很低沉地从陶岁身后抱着,脸期期艾艾地埋在温热的后颈,那让陶岁不忍心,总是半途而废,早被揉烂的日记本最终只是被撕碎了几个小角。   陶岁几不可闻地叹气,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还戴着有小狗刺绣的手套,手指张开时就像初学手语的小陶岁那样的笨拙,没有出声,也和闫衷比手语。   -我长大了也和小时候一样需要你。   -我长大了比小时候还要懂得你对我的意义。   呼吸间热汽氤氲,他们靠得太近,白色雾团都缠到一起,陶岁望着闫衷的双眼,比手语时表情也跟着变化,眉轻轻皱到一块,心疼的眼神比闹脾气时的怒火还要明显。   -但是你不懂。   -所以做了一个不算对的决定。   -可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爱你。   闫衷静静和他对视,片刻后俯身吻上他的额头。   他抬脚,在雪地里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忽然对闫衷说:“我想回辽城。”   闫衷顿了下。   -等你元旦放假就回。   “好。”   距离元旦还有一个月,陶岁很期待地在手机里设下倒计时,他真的很想念辽城,想念姑姑,想念闫衷房间里的床,还有那个小卖铺。   闫衷的爷爷是在闫衷大三那年夏天去世的,一点征兆也没有,一个人靠在小卖铺柜台后的椅子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等陶岁下课回去,他的手都冰了。   闫衷收到消息坐车赶到家时,陶岁正呆呆跪在床边,面色麻木而又不能称作是麻木,更像是出离了灵魂的平淡,仿佛床上的老人只是睡着了而已,并不是马上就再也见不了下一面了,瞧不见悲恸或是痛苦的情绪,可是一扭过头来,看见了闫衷,眼泪竟然就瞬间流下来了,悲伤的匣子只需要这一秒就赫然崩开。   看见闫衷的眼睛,陶岁就变成什么都不能承受的稚童。   葬礼结束后,陶岁恍惚了好几天,闫衷周四请的假,下周一又得赶回学校,陶岁给他发更多的短信,打更久的电话,闫衷那个月回了三次家。   现在小卖铺也已经空了好几年了。   不知道怎么样了,陶岁过年时回辽城偷偷去看过,门紧紧闭着,落了一层灰,手摸上去,就留了几个指印。   周四上午,第二节课的老师被紧急通知要开会,只能将课改到下周再补,陶岁这次没有犹豫,一出教室就给闫衷打了电话。   闫衷那边有点吵,陶岁猜测今天店里的人很多,正高兴自己刚好可以去帮忙,闫衷却发来短信,让他先回家。   “你不在店里吗?”   闫衷重复第二遍:“宝宝,你先回家吧。”   陶岁皱了皱眉,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   到了家,果然没看见闫衷的身影,只有小白孤零零地坐在沙发边,陶岁愈发得紧张,推门进了卧室,发现桌上的日记本变成了一张纸。   他几步走过去,把纸拿起来,上面赫然是闫衷的字迹,偶有几处修改,也是用黑笔重重涂死,看不清原来写的什么。   “宝宝,你那天问我后悔吗,我以为我一直都是不后悔的,来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变了很多,我因此而感到痛苦,我会希望你承受的那一切都换我来承受,可我没有觉得后悔,如果我不那样做,我想有一天我真的会变成你的累赘,即使当时不,现在不,以后也会。   但是看到你需要吃药才能停止伤害自己,我才承认我应该是有感到后悔的。   你毕业那年,你的老师打电话给我,让我劝你改志愿,我说不了话,她说了很多,希望你去更好的地方发展,我也认同她,最后她问我我的打算是什么,她也曾是我的老师,我毕业那年她就这样问过我,我给不出答案。可其实当时的我好像只能看到一条路,就是继续留在辽城,守着爷爷的小卖铺,就这样烂下去,我不想往前走了。我尝试过改变,但总是失败,面试时连话都说不了,我不想再继续,也不想留你在我身边,接受不属于你的命运,这是我的命运。   你走后,我在小卖铺待过一个月,过得浑浑噩噩,你姑姑告诉我你不肯收她的钱,于是我又找到了理由先短暂地离开这里,去赚钱,想供你读完大学,可是除夕那晚见到你,你好瘦,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我又想回到你身边了。   我很自私地想,如果我的命运不会拥有转机,也希望可以留在你身边,尽力不拖累你,直到你真的不再需要我。   我很后悔。我需要你,而你也一样,你这么需要我。我后悔这个错误的决定,代价让你和我一起承担。   我该和过去告别,所以这次回辽城,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吧,下次和你一起,宝宝。   周六早上就回来。我爱你。” 第55章 不聪明   车站里人声嘈杂,行李箱轮子滑动的声音不断从耳边掠过,闫衷抬头看着车站大屏,刺眼的红色字体提醒他本趟高铁晚点了一个小时十四分钟,他被迫留下,继续等待。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知道陶岁一定已经看完了自己留下的信,现在应该是要发脾气。   闫衷戴着耳机,找到一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陶岁沉默的时间也刚好结束。   陶岁给他打电话,总要先沉默一会。   “你上车了吗?”   哽咽声很重。   闫衷低头打字。   “没有,晚点了。”   陶岁抽噎着倒吸一口气:“我要一起。”   “你明天还要上课,宝宝。”   “我就要一起!”   陶岁果然抬高了声音,他的耐性向来很差,被拒绝第一次他就再也忍不了,开始发脾气,闫衷甚至听见他气得跺脚的声音。   “你凭什么不带我一起!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你根本不在意我!我说我要回辽城,结果你自己一个人先回去……”   陶岁说到这里,怒火变成委屈的呜咽:“你也没有特别好,你有时候也很坏,你总是都不问我……”   “这样特别讨厌!特别讨厌!”   闫衷的手指在键盘上滑动,发了句“宝宝”,又发了句“小乖”,他很不适时地在想但是这样的陶岁特别可爱。   “那我吃什么?小白吃什么?养的鱼怎么办?我们你全都不在乎!”   “我最在乎你们了。我周六早上就回来了。”   “你多早回来都不行,我就要一起!”   “你买的哪趟车?快点说!”   陶岁很大声地威胁他:“你不带我一起我就不要跟你和好了!”   身后的广播太吵,闫衷抬手压了压耳机,听见陶岁声音忽然又很低,很可怜地叫他:“哥……”   闫衷抿了抿嘴唇。   “那我先不回了,等你元旦放假我们再回好吗?”   “不行!”陶岁已经急上了头,他就是要和闫衷一起回去,现在就回去,其他的方案他全都不通过,“我就要今天回!”   “哥!”   ……   “好。”   闫衷从车站回了家,陶岁也和辅导员请好了假,两个人随便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然后把小白和鱼都暂时交给孟雏他们帮忙照顾。   孟雏一抱到小白就说:“诶呦,养得好圆润呀。”   小白摇着尾巴,可怜兮兮地朝陶岁呜呜叫。   陶岁摸了摸它:“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   而后一双还有些红的眼睛看向孟雏,小声说:“谢谢学长。”   “没事啦,刚好我也体验一下有小狗的感觉。”   孟雏握着小白的爪子朝他们挥挥:“拜拜~”   车站的角落,陶岁坐在行李箱上,闫衷托着他的脸给他擦眼泪,宽阔的身形将陶岁挡了个严实,陶岁的眼泪还没掉完,都怪闫衷写的那封信,他看完心都要碎了。   闫衷捏他的脸,跟他道歉,又俯身亲他,他照着闫衷的手咬了一口,留了半圈牙印以解气。   闫衷上午做好放在家里用来哄人的面包和麻薯最后都被带到车上,一点点喂陶岁吃掉了。他们晚上十点才能到北珲,八个小时的车程,陶岁被投喂半个小时,靠在闫衷肩上碎碎念一个小时,就像小时候和闫衷打电话那样,小声地喋喋不休,直到抵抗不住困意睡着。   闫衷用自己的围巾盖住他的眼睛。   到站时,辽城也正下着雪,不大,地上只有薄薄一层,闫衷打了车,陶岁隔着车窗看飘下来的雪花,看到玻璃上闫衷的影子,脸正朝着他这边。   他回忆起离开辽城那天,他坐得离闫衷很远,哭了很久,但隔着玻璃看见闫衷的倒影,其实闫衷一直都在看着他。   他忽然想,他原谅从很小就变成了大人的闫衷,也拥有不成熟的时刻,也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会彷徨无措,会误以为放弃是理性的爱。   陶岁回过头,对上闫衷的双眼,无声地比手语。   -我爱你。   因为实在太晚了,陶岁打算明天再去看姑姑,就先和闫衷一起回了家。   家家户户都关了灯,只有路灯还亮着,闫衷借以路太滑天太黑的理由,将陶岁托小孩似地抱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拖着行李箱,依然走的是会路过陶岁姑姑家的那条路,上次是一个人,但这次是两个人了。   生锈的锁被不太顺畅地拧开,闫衷推开了门,而陶岁莫名有些紧张,屏着气走近了屋里,想象自己一年后对这里或许会有些陌生,却在低头看见地上天蓝色的瓷片和碎玻璃的一瞬间,傻傻愣在了原地。   ——一片狼藉的错误被保留,闫衷用愚蠢的办法把自己留在过去,就像陶岁一直不肯换掉那台旧手机一样,在同一条河流里刻舟求剑。   又傻又固执。   -我怕你看到这些又会想起那一天。   -所以才想一个人回来。   “我……”   陶岁的声音在发抖:“我很庆幸看到了这些。”   陶岁和闫衷一起收拾了那些碎片,并把鹅卵石重新收集起来,决定还是带回给小肥小黑斑小白斑它们,毕竟石头不是害死鱼的凶手,而是鱼的好伙伴。   陶岁捧着那些石头对闫衷讲:“我捡到了。”   不对。应该是。   “我捡回来了。”   连同过去和你,我都捡回来了。   家里没有吃的,好在陶岁有先见之明,在车站便利店里买了两袋泡面,闫衷洗了锅煮给他吃,因为他不喜欢吃泡的。   这里的一切还是旧的模样,陶岁在蒸腾的热汽里扭过头看闫衷安静的脸,闫衷对上他的眼睛,很是自然地抬手问他。   -我喂你?   胃被面汤暖得热意融融,陶岁收到孟雏的消息,是小白吃饭的视频,和裘寸晖喂鱼食的视频,向他汇报一切都好。   陶岁表示回北珲后会请孟雏吃饭,随后和闫衷一起进了房间,看见床上的被子掀开了一角,就伸手拉好,心里感叹闫衷其实也很不聪明。   闫衷从柜子里找出更厚的被子换上去,还垫了一床厚厚的毛毯,又烧了热水给陶岁泡脚,陶岁踩在他脚上,用手语对他比。   -小时候你总把水烧得很烫。   -你脚太冰。   -那你还往身上放。   闫衷不回答,只低头帮他擦干净脚,抱着他躺到床上,关了灯后房间里漆黑一片,陶岁也不怕,窝在闫衷怀里追问:“你过年回来,走的那天有没有给我堆雪人?”   闫衷捏捏他后颈。   他安静一会,又问:“就为了收拾那些碎片也要特意回来一趟?”   闫衷在他手心里写,做错事,心虚。   陶岁在黑暗里偷笑,闫衷就写,笑我,你做错事也一样。   “我没做错事!”陶岁一下炸了毛,捏紧拳头不让闫衷写了,好似他撒的那些谎都不算数了,气势汹汹地讲,“你做错事,我很快就原谅你了,我很大度!”   闫衷抬手在他胸口写岁岁两个字,又很轻地吻他额头。   陶岁哼哼两声,很没道理地总结:“其实你和我一样不聪明。” 第56章 告别   陶岁睁开眼时,窗外阳光正好,透过薄薄的纱帘照进来,半室透亮。   辽城下了一晚上的雪,可却这么快就放晴了,是难得的好天气。   陶岁动了下,发现闫衷也还没起,但看样子应该是早就醒了,正安静地搂着他看他睡觉,也不知道盯了多久了。他眯着眼发了会儿呆,脸颊被捂得粉扑扑的,一头毛茸茸的头发又乱了,熟悉的手法,罪魁祸首近在眼前。   陶岁尝试睁开眼醒来,但很快就失败,手背无意识地蹭了蹭脸颊,翻了个身背对闫衷继续睡。   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该吃早餐的点了,因为闫衷故意不给他遮光,让他被太阳扰醒。   闫衷的手臂还环在他腰上,见他翻身,很缠人地贴了上来,下巴压到他肩膀上,揉他的肚子,他很气恼地哼哼了两声,蹬了闫衷一脚,闫衷收了手,往上抬,捏住了他两颊,玩橡皮泥似的捏了一下又一下,他脸颊肉挤在一起,嘴唇也嘟了起来,更像闹脾气。   陶岁不堪其扰,猛地又翻回身去,把脸埋进闫衷胸口。   闫衷的手落了空,朝下去捏他的屁股肉。   “烦人精!!”   陶岁气腾腾地醒来了,本来是想很有气势地坐起来的,但实在太冷了,他只能窝在被子里又蹬了闫衷两脚。   闫衷达成目的,抱着他起身给他换衣服。   -包子店开门了。   -去晚了买不到了。   闫衷扯好陶岁的袖子和衣领,和陶岁挨了挨鼻尖,继续比。   -还要去姑姑家。   -她肯定希望我们留下来吃午饭。   -会做很多菜。   -你多给她一点时间。   陶岁发觉闫衷比以前“话要多”了,心里有一点高兴,甚至还有点洋洋自得,忽然身子朝前倾,脑袋往闫衷胸口轻轻靠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闫衷判断这是撒娇,他抬手想要回应,但陶岁很快就走开了。   仔细一看,耳朵是红的。   辽城经过了这一夜,路上的积雪终于厚了,陶岁深一脚浅一脚,被闫衷牵着走,闫衷又问他要不要抱,他抬腿朝闫衷踢了一脚雪,以表达自己的怒火。   包子铺也还是记忆里的老样子,闫衷买了一笼小笼包,陶岁只吃了三个,闫衷告诉他天气太冷要快点吃掉,一口气往他嘴里塞了两个,他懵懵地嚼了两下,抬眼看到闫衷在笑。   雪地上落下一串杂乱的脚印,拳头砸在衣服上的声音混着陶岁被包子堵住的含糊不清的骂声,在喧闹的早街上,像收音机里一段不甚清晰的往事回播。   店里的最后一杯豆浆属于陶岁,纯手磨的豆浆香气浓郁,在寒冷的冬天带来柔软的温暖,陶岁只这样就被哄好,将手里的烧麦也一下子塞了满口。   而闫衷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分享起了他的豆浆。   “你不是不喜欢豆浆吗!”   -尝一下。   “岁岁?小衷?”   陶沄满是意外地望着门外的两个人,嘴角已先露出了笑,下意识伸手去牵陶岁的手。   “你们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打电话和我说一声?”   陶岁尽力不撒谎:“昨天晚上到的,太晚了就睡在哥家里了,想着第二天要过来,就没打电话了。”   陶沄的喜悦写在脸上,赶紧迎着两个人进屋,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徐森远在上学,姑父也在外面工作,气氛都显得没那么压抑,她问什么陶岁就答什么。   可问了许多也没问过他和闫衷怎么在一块,好似之前的那番争吵在她眼里真的就只是小孩子闹不开心,又或许她对此早有预料,甚至也一直期待着他们重归于好。   ——小时候陶岁学了手语,陶沄也想要学,想看懂闫衷在说什么,让陶岁教教自己,陶岁却忽然哭了,和她说,姑姑,谢谢你愿意为哥哥学手语,你特别好。   可是既然是为了闫衷才学,又为什么是陶岁来哭着说谢谢呢。   他们在还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把对方当做自己来好好对待了。   一如闫衷所说,陶沄果然要他们留下来吃顿午饭再走,姑父晚上就要回来,她知道陶岁不想和姑父待在一起,她自己也不想陶岁又挨那人白眼,便默认了陶岁在闫衷家里住。   陶沄去厨房做饭时闫衷也跟着一起,他带陶岁去超市里买了菜,不用她再出门跑一趟,似乎事事都考虑得很周全。   陶岁就坐在沙发上和孟雏聊天,孟雏告诉他小白不开心,让他和小白视频一下,他不太习惯打视频,但还是点头答应。   “汪汪——”   小白怼在镜头前,看见陶岁的脸时鼻子很快凑过来嗅嗅,委委屈屈地呜咽,陶岁点了点屏幕,像在家摸它的鼻子一样。   “小白,有没有乖乖吃饭?”   “呜呜——”   “我们后天就回来了,别不开心。”   陶岁哄了小白几句,小白一个劲在沙发上拱,闹脾气不听,孟雏笑着安慰它,陶岁默了几秒,忽然扭头喊:“哥!”   “你过来一下!”   闫衷拿着一小块西红柿就出来了。   他走到陶岁旁边,很自然地伸手把西红柿喂进陶岁嘴里,他每次做西红柿炒蛋都要留一小块生的给陶岁吃,陶岁喜欢。   陶岁咬着西红柿,牵过闫衷的手指也在屏幕上点了点。   “小白,不要生气啦,他马上回来给你做饭啦。”   吃过午饭后,陶岁想要陪姑姑一会,所以一直到下午四点多他们才离开,回家路上陶岁和闫衷说想去小卖铺看看,闫衷牵着他的手紧了紧,犹豫了片刻才点头。   他那一瞬间就已预料到了什么,然而当看到那间陪伴自己走过漫长岁月的小卖铺变成了一家陌生的百货商店时,他还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几乎要说不出话:“小、卖铺呢?”   闫衷沉默良久,才慢慢地比了个手势。   -我卖了。   陶岁的耳朵里霎时间一阵嗡鸣,他第一次反应这么快,不用等闫衷来揭露,自己就已先明白了真相。   “你卖了……”   陶岁在窒息中吐出扭曲的音节:“你卖了、小卖铺,去北珲开……甜品店?”   他不想一直哭的,可眼泪还是流下来,他想闫衷真的为爱做了太多不聪明的事,而这种不聪明意味着对自己无限地割舍,去圆满自己爱的那个人。   “你卖了它?”   陶岁看不清闫衷的表情,只觉得有什么要将自己淹没,他极力地挣扎,却发现闫衷也一起沉在里面。   “那是你爷爷留给你的……你怎么舍得卖了它?”   “那是爷爷留给你的!”   陶岁哽咽着破了音,但闫衷没有任何回答,他无法开口,他只是安静地俯身,吻了陶岁的额头。   原来这就是告别。   闫衷也已经无声地将他的一切都给了陶岁。 第57章 舍得   陶岁靠着墙,已经不知道哭了多久。   闫衷一路抱着他回的家,也不管路上还有多少人在看着,反正他们是无需在意这些人的,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就只有对方了。   陶岁趴在他肩上,一直在重复地说那是他爷爷留给他的,他知道陶岁一定又感到愧疚了,认为这是一种惨烈的牺牲,可他从决定卖掉小卖铺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没有觉得多么痛苦和多么不舍,他只想再快一点回到陶岁身边。   其实陶岁也还不明白,很多东西如果拿来和陶岁比的话,闫衷心里的天平永远是完全倾斜的。   所以他才会看起来那么果断,果断到残忍的地步。   他只是忘记这种割舍如果伤害自己到太严重的地步,陶岁就会感受到痛苦,陶岁是很脆弱的,一点疼就受不了。   陶岁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他怎么一直哭不完?   不肯看闫衷,也不肯再和闫衷说话了,他不知道是心疼闫衷还是生闫衷的气,或许也生自己的气,这一切都太糟了,太糟了,他们怎么把爱走到这种地步。   他病了一年,但闫衷有好到哪里去吗?闫衷什么都不要了,闫衷什么都舍得吗?只是看见他瘦了,看见他不好,就毫不犹豫地切断自己的根,飘到北珲去,又在他身边重新扎根了。   还是说他在哪里,闫衷的根就在哪里呢。   ——不顾一切都要抓紧。奋不顾身也不能失去。   闫衷也是这样的。   闫衷抽了几张纸,折好塞在陶岁袖口,好吸掉从陶岁手背上滑下来的眼泪,别弄湿衣服,天气太冷了。   陶岁捂住了眼睛,他也束手无措,比不了手语,唇语也没用,只能揉着陶岁的耳朵安抚。   他低头吻在陶岁手背上,一下又一下,陶岁崩溃的哽咽声在安静的房间里飘晃,不够坚强的不那么好的陶岁他已面对过无数遍,这才是属于他无法割舍的不能失去的珍宝。   但今天可能是哄不好了,陶岁这么这么伤心,就像分手那天一样,闫衷知道他不是为了小卖铺,只是受不了这样,以为自己的责怪全都变成了怪罪,误会了闫衷又对闫衷不好。   又哪里到了这种地步。陶岁明明一直都在对闫衷心软。   闫衷看着陶岁苍白的透出青色血管和指骨形状的手背,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他伸手,用手指在陶岁的手背上写——理理我。   写到第三遍,陶岁终于把手放下来了,他眼睛都哭肿了,整张脸晕开大片的红,像是某种过敏症状,闫衷很心疼地吻他,他柔软的脸颊上泛着潮湿的热,无害而不堪一击。   “你怎么能这样?”   陶岁质问他,紧紧地用愤恨的眼神盯着他,而泪水晕开了这些愤怒,变成难言的酸楚。陶岁忽然对他说:“我要杀了你。”   很没理由的,他突然对闫衷这样说,也不像是发脾气,浓重鼻音混着哭腔声音细细地抖。闫衷低垂着脸,眼也垂着,平静又温和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缓慢模仿他嘴唇的动向。   竟然那么快就学会了。   “你杀了我吧。”   他说。   即使学得不那么好,陶岁也能看懂他是在重复自己刚才那句话,而后,他抓住陶岁的两只手,慢慢放到自己脖子上,掰正陶岁的拇指,让陶岁像是用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杀了我吧。”他说第二遍。   陶岁嘴唇都在颤抖,他慢慢收紧手指,眼睛一眨就有泪水滑落,他湿漉漉的手在闫衷皮肤上留下透明的水痕,闫衷没有感到窒息,比他更先窒息的是陶岁自己。   陶岁有哪一刻是舍得他的?   闫衷俯身吻住陶岁。   一瞬间,陶岁仿佛终于喘过了气,紧绷的身体顷刻就软了,胸口剧烈地起伏,却和闫衷紧密地缠吻在一起,他又听见闫衷说对不起,但是他们之间真的不用再说这个,他松开手指,抱紧闫衷的脖子,呼吸彻底融在了一块,陶岁想让闫衷和自己一起死掉,如果烧成灰,那他要和闫衷揉乱在同一个盒子里。   他们越吻越深,唇和舌亲昵地纠缠,一刻都不肯分开,咬到了舌头也不怕疼,吻出血腥味才肯罢休,呼吸趋近了极限,他们才将唇分开一点。   “有没有……很辛苦?”   陶岁和闫衷的脸颊还贴在一起,很小声地问。   他把手伸到闫衷眼前,让闫衷写下答案,闫衷一笔一划刻板又认真,做最笨的考生,写最傻的答案。   “在你身边很幸福。”   陶岁还是觉得很糟糕,明明他们的爱也没出过差错,怎么就走成这样了呢。   可幸好他们还在一起。   陶岁要收回手,闫衷的指尖却再次动起来,又写了两句话。   “我没有失去。”   “我得到了一个甜品店。”   接着他用手语对陶岁比。   -得到和你的崭新的生活。   晚上闫衷简单炒了几个菜,陶岁坐在有些老旧的椅子上,他记得小时候那天他来找闫衷,大哭着跌倒,闫衷就是把他放在这个椅子上,用毛巾帮他擦脸。   时间好似一眨眼就过去了,到今天,他们已经陪伴对方整整十二年了。   陶岁想起孟雏说的话,从小一起长大,是多么美好的事,他也觉得很幸运,他们一直都走在一起,分岔路口也牵着手,现在终于找回了正轨。闫衷给他的承诺已全部兑现了,他们养了小狗也养了鱼,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那是租的,可是他也有自己的家了。   他没有爸妈,闫衷也没有爸妈,天生一对呀。   他再也不撒谎了。   陶岁把碗里的青椒夹到闫衷碗里,这个他不吃倒也没关系,闫衷没有拦,过了一会,陶岁得寸进尺地把碗里的肉也夹过来,闫衷眼睛都没眨,夹起来就硬喂进了陶岁嘴里。   “……”   陶岁认命。   吃完了饭,他们又和小白打了几分钟视频,小白委屈完了就生气,对着屏幕大叫,陶岁把镜头完全对准闫衷,要闫衷独自来承受这份怒火。   闫衷就淡淡地盯着屏幕,直到小白安静下去。   辽城下了几天的雪,周日中午两个人启程准备回北珲,地上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层,陶岁和闫衷一起堆了两个雪人,紧挨在一块,闫衷堆的那个要高半个头。   陶岁站在雪人面前,感觉像是站在小陶岁和小闫衷面前一样。   于是他挥挥手说拜拜。   抵达北珲时是晚上十点,陶岁发消息询问孟雏有没有在休息,想去孟雏那接小白和鱼回家,孟雏很快把地址发给了他,告诉他小白睡了一下午觉。   他们带着狗和鱼回了家,闫衷给陶岁和小白做了夜宵,陶岁吃着饺子却想起那碗面,含含糊糊地问闫衷那天晚上是不是哭了,闫衷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陶岁笑了:“哥你只为我哭过吧。”   闫衷这下点头了,又比。   -你倒不是只为我哭过。   “可是我所有的眼泪都是在你一个人面前流的呀。”   是了,这条永远不会干涸的河流是归属于闫衷一个人的。   --------------------   男鬼:你倒不是只为我哭过 第58章 我们家   折磨人的期末正在逼近,陶岁最近下了课就泡在图书馆,满心只有复习。甜品店的生意太好,闫衷总是忙得没时间给他发消息,问他生不生气,他却说:“刚好清净了。”   多么违心的回答,闫衷表示明白了,之后再忙也要坚持在做甜品的间隙中热切地打扰陶岁复习。   天气实在太冷了,学校里的流浪猫已不知所踪,陶岁每次做完实验就在楼底下发呆,累得不想再动脑子,闫衷总是会卡着点打来电话,而电话里传来的是小白的叫声。   只叫两声——闫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用何种手段教会了小白在看见准备好的甜品后,对着正在进行的通话汪汪的叫两声,以替闫衷告诉陶岁,“为犒劳辛苦做完实验的你,甜品已经准备好了。”   何其可恶。   听见电话里熟悉的小白电报,陶岁在空中吐出乳白的雾团,结束了发呆时间,雪地里落下一串急促的脚印,一路向校门口延伸。   闫衷就站在那等他,冬天里也一身黑,在雪中格外显眼,但身上的外套是新的。   他上周把存钱的银行卡绑在了陶岁的名下——另一种解释就是他忽悠着陶岁跟自己去开了一张新的银行卡,然后把甜品店的收益全都转到了陶岁的卡里。   陶岁得以管理闫衷的积蓄,第一件事就是斥巨资给闫衷买了几件新衣服,并在命令闫衷试穿后立刻剪掉了吊牌,以防闫衷拒绝或退货。   但他不知道,如果是他买的,闫衷根本就不会拒绝。   买完衣服后,陶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给闫衷开了很高额度的亲属卡,因为日常生活的采购和甜品店所需的采购都是闫衷在负责的,全职主夫,要花的钱很多。   “好累……”   陶岁往闫衷怀里一趴,他发丝卷曲着,很柔软,闫衷轻轻摸上去,掌心包着圆圆的后脑勺,听他瓮声瓮气地抱怨:“太讨厌做实验了。”   闫衷当然能理解这种情绪,毕竟他之前也是学这个的,虽然学完出来他却在这搞烘焙了。   闫衷捏捏陶岁的脸,亲一下额头以示安慰,接而牵起陶岁的手朝甜品店的方向走,陶岁问他今天给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捏着手指猜,猜对了闫衷就点头,如果猜了好几个闫衷都没点头他就自在换成了其他话题,下巴埋在围巾里,腔调温软,发出的音节不甚清晰,闫衷也听得懂,包着他的手捂在自己口袋里,捏他的手心作为回应。   雪地里的一串脚印变成两串。   长大了,更想抱的人换成了闫衷,但他比陶岁要直白,总是直截了当地问要不要抱,虽然陶岁已经从气恼地拒绝他变成了平静地拒绝他,然而每天回家一进了楼道里,闫衷还是抱小孩似的把陶岁托抱到怀中,陶岁穿得厚,趴在他怀里像头小熊。   也不知道他身上是有多好睡,上楼几分钟的时间,陶岁有时也会睡着。   陶岁其实是还没长大的。   但没长大也好。   北珲一如陶岁所说,一直都在下雪,路上随处可见的雪人,各种各样的,有人堆小熊和兔子,有人夹一整排的鸭子,还有人把雪当石头,雕了个大卫出来,手法也是极其厉害。   陶岁对雪人的兴趣极高,明明辽城每年都下雪,他也还是保持着小孩子对雪的那种新奇感,路过一个雪人就要拍张照。   闫衷竟然也有时间在甜品店的门口堆两个雪人,甚至套上围巾,以吸引陶岁驻足。   陶岁破例为其拍了三张照。   陶岁对闫衷的时间管理感到很不可思议,并且很模糊,因为他不知道闫衷是怎么做到在甜品店忙得连轴转还能给自己发消息,还能在甜品店门口堆雪人。   还能给他织个帽子。   “……你连这个也会?”   陶岁捧着那顶天蓝色的针织帽,努力回忆闫衷到底是在哪些自己不曾注意的碎片时间里,拿着毛线球和棒针织了这顶帽子。   闫衷看出他的疑惑,很是轻松地向他解释。   -学会了就很快。   -你想不想要毛衣。   “……”   “哥你真的很厉害。”陶岁发自内心地佩服,不,崇拜闫衷,闫衷好像什么都能学会,什么都学很快,也学得很好,在这份崇拜产生的同时,他也感到很幸福,因为闫衷都是为了他才学的,做饭,做甜品,织帽子,似乎他想要闫衷就能做到,“但是我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然后他这样怅然起来。   闫衷摇摇头。   -很多。   “比如呢?”陶岁追问。   -反正很多。   陶岁不满意这个回答。   -你自己数。   闫衷低头吻他以示鼓励,鼻尖挨着他鼻尖蹭蹭,闫衷的吻总是带着炙热的温度,陶岁觉得嘴唇也是敏感的地带,闫衷这样一碰,他就傻了。   很听闫衷的话。   他掰着手指细细地数:“我为你学了手语,给你买手表,去祈福送你手串……我……”   他真的不太能数出来,懊恼了,憋了会又加上:“我为你学会做水杯、水杯。”   他叠了两声以示强调,忽然又说:“画的画虽然很丑,但是也很认真画了,哥,你觉得丑不丑?”   他这样问,闫衷怎么可能回答丑,况且闫衷也从没觉得丑过。   -很可爱。   闫衷用手语替陶岁加上。   -你还爱我。   陶岁很赞同:“对,我还爱你。”   他也比手语,为自己做最后一道加固。   -我是全世界最爱你的。   冬至将近,陶岁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最爱闫衷的那一个,开始尝试学会做蛋糕。   其实比做杯子要简单,但他想做得比杯子要好,所以空出许多时间来学,反正他的心思闫衷不用猜都能知道,他也不期望能给闫衷什么惊喜,索性让闫衷来教自己。   但闫衷是个不合格的老师,他总是说陶岁已经做得很好了,对陶岁要求太低,陶岁自己都不怎么满意,常常把自己惹生气,一生气还把脸搞得像只花猫,闫衷总被逗笑。   -真的很好了。   陶岁撇过脸,不肯理闫衷。   最后终于在冬至当天做了个满意的成品出来,也没让闫衷看,装进盒子里提回家了。   闫衷做好晚饭,在桌子中间空出给陶岁放蛋糕的位置,陶岁摇摇头,煞有介事地关了灯,还要他牵着走回桌边,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捧起来,要闫衷把纸盒端开。   闫衷其实还能看见一点,谨慎端开纸盒后陶岁又要他点蜡烛,他借着打火机的火光才发现蛋糕上已经插上了蜡烛,他点燃一圈,看见火光映亮的奶油上陶岁进步了很多的双人画——两个小人一高一矮手牵在一起,旁边还有一只狗,和装着三条鱼的玻璃缸。   陶岁向他解释:“这幅画叫‘我们家’。”   好吧,“我们俩”变“我们家”,闫衷想,小乖真聪明。   陶岁趁着蜡烛的光勉强盯住闫衷的脸,开始唱生日歌,他好像看见闫衷笑了,于是跟着笑,歌都跑调,接着他让闫衷许愿,再吹灭蜡烛。   闫衷一吹,他又彻底什么都看不见了,熟练地指挥闫衷去开灯,闫衷再转身回来,就看见他手里捧着个杯子,天蓝色,杯身中间的画是“我们家”。   也不知道是从哪摸出来的,一定偷偷练习过,看不见手也这么快。   不久前闫衷曾发现陶岁的定位在一家陶艺店,其实当时就猜到了,也没有再跟过去,他是真的没有给陶岁创造惊喜的机会,可他这一刻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有被惊喜到。   “这次就不要再摔碎了吧。”陶岁说。   闫衷点头。   “我是不是全世界最爱你的人?”陶岁寻求肯定。   闫衷也点头。   “那你把戒指拿出来给我戴上吧,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我现在就想要。”   被发现的人也不止陶岁一个。   闫衷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丝绒首饰盒,打开,是一对银色的素戒,陶岁还在上学,不适合太夸张,他牵起陶岁的手戴上,承诺以后会送更好的。   陶岁说:“一切都已经是最最好了。”   十二月二十二号凌晨四点,sss更新了他的第一条朋友圈。   是一张搭在枕头上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暖黄的灯光里低调又惹眼。   附以一条简短的文案。   ——“全世界最爱我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