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相受受
  作者:十八鹿
  文案
  双O恋,Alpha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啊?
  -
  位高权重高冷监狱长O & 心狠手辣草根大佬O
  双强,双O,双美强惨,互攻。
  本文副名:
  《监狱长和他的魅惑小娇妻》
  《大佬和他的公务员傲娇小甜心》
  《我和死对头竟是旧情人》
  《S级omega的互攻日常》
  《alpha都给我爬》
  我们望着往昔,
  不禁感到惊悸。
  ——雪莱。
  应逐偶然中发现了一段自己为主角的活色生香的限制级记忆,为了找到这个曾经和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omega,他开始搜集与之相关的记忆卡。
  同时,他管辖之下的一向以固若金汤著称的厄舍监狱,发生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成功逃狱事件。
  应逐一边搜集记忆卡,一边和另一名S级omega岑谐针锋相对,相互算计。
  根据记忆碎片不断回溯,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被自己遗忘尘封的爱人,以及那个阻碍他们相爱的阴谋。
  私相授受:私下的、不合法的、不合情理的给予和接受。
  标签:强强、虐恋、甜宠、HE、ABO、oo恋、互攻


第1章 他是谁?
  “应逐,我昨晚被你给c了。”
  应逐刚进门,陈南清就对他来了这么一句。
  应逐是omega,说话的陈南清则是一个高大俊美的alpha,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是一般的诡异。
  应逐微微蹙眉,慢条斯理地提了提裤脚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才抬头看向陈南清:“你喝了多少?”
  此时是下午,今天是圈子里一个好友结婚,婚礼仪式还没开始,众人自由活动。这个小厅里七八个人,有alpha,也有omega,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应逐的熟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午后熏然的阳光融合,应逐觉得这人不是喝大了,就是被太阳晒晕了。
  其余几人似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用忍笑的表情看着应逐,想笑不敢笑。
  陈南清很激动地在应逐旁边坐下,热切又亢奋地看着他:“真的,没开玩笑。”
  应逐被这个傻缺看得头皮发麻,再次拎起刚才那句“应逐,我昨晚被你给c了。”,在心里琢磨。
  琢磨不出来,傻子的心思他也猜不透,直接问:“怎么回事?”
  于是陈南清开始讲述他的神奇经历。
  陈南清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alpha,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的。前两天他心血来潮,突然好奇被c是什么感觉,就跟人买了一张限制级的omega视角的记忆卡。
  所谓记忆卡,就是用来承载记忆的载体。
  海马体是人的大脑中管理记忆的主要中枢,但是人脑记忆有限也不够准确。一家叫海马科技的公司数十年前横空出世,推出了在人的大脑皮层下植入人工海马体芯片的技术。
  植入了人工海马体的人,除了本人的人脑的天然记忆,记忆还会以数据形式储存进人工海马体中,简直是行走的监控摄像头。
  当时政府认为这项技术对于维护社会稳定会产生积极作用,因为更早的时候,“天眼”系统的普及曾让破案率大幅提高,同时也让犯罪率极速下降。
  因此政府当年对人工海马体的技术进行了大力扶持,由政府出面普及,每个人的大脑皮下都植入了这种人工海马体的芯片。
  而这些年随着科技的极速发展,海马科技的虚拟技术进行几代升级之后,已经做到了开发五感的程度。
  不同以往的虚拟世界,只有视觉和听觉的感知,海马科技虚拟技术同时开发了触觉、嗅觉、听觉、味觉、视觉。
  只要神经元没问题,就可以通过VR设备读取别人的记忆。
  话说回来,陈南清想知道被c什么感觉,又不能真的找人c自己,于是就去买了限制级的omega视角的记忆卡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买到的这段记忆确实是他想要的限制级,也确实是omega被c的记忆,却没想到攻方同样是omega,并且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陈南清觉得这事儿很好玩似的:“我真没想到主人公居然是你,给我吓够呛。应逐,你可以啊,‘我’可是被你弄得快爽。疯了。”
  小厅众人闻言再也忍不住了,全都笑了起来。
  应逐没理会友人们的调侃,看着陈南清:“你最好不是在开玩笑。”
  陈南清从兜里掏出那张记忆卡抛给他,说:“不信你自己看,这里正好有设备。”
  应逐用手接住,冷眼扫了一眼众人:“你们都看过?”
  陈南清连忙摆手:“哪能啊,大家认识这么多年,看你这个跟乱。伦有什么区别?就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了。”
  应逐嘴角抽了抽。
  不多时,工作人员取了VR眼镜过来,应逐接过来戴上,把那张记忆卡插好。
  读取开始,眼前画面有些晃动,应逐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晃动意味着什么。视线已经换成了躺着时自下而上的仰视,是记忆主人的视角。
  记忆主人的感受也随着记忆读取传给了应逐,他感觉“自己”的生z腔在被凶狠地侵犯。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传教士体位,自己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也显而易见的乱,可以听得出来有多动情。
  不知道这场激烈的x事已经持续了多久,应逐看到自己的额头上沁着汗水,动作却依然激烈。
  记忆主人,也就是应逐现在“魂穿”的这具身体,也是omega毋庸置疑。
  虽然海马科技将虚拟世界的五感开发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但是在读取记忆的时候,不同性别之间仍会有一种微妙的不契合。
  那是生理差异带来的陌生感,如果是本身没有生z腔的alpha读取这段记忆,就会感觉很诡异。
  但是再诡异,也没有应逐此时的感觉诡异。
  应逐在记忆主人的视角下看着自己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在做这种事时的脸。
  感觉就是自己被自己搞了。
  海马科技的虚拟技术是真厉害,应逐能感受到汹涌澎湃的快。澸,那是记忆主人当下的真实感受。因此他知道这个omega是真的被自己干得很爽。
  记忆主人的身体反应激烈,巨大的快澸让他浑身簌簌发抖,喉间的低喊完全变调。那种强烈到骇人的愉悦感,让人觉得……现在马上死了都行。
  ……这也是应逐从记忆主人的感知中收到的想法。
  “应逐……”
  记忆主人带着哭腔轻声呼唤,然后应逐看到自己低头和记忆主人亲吻。
  记忆主人哭唧唧的,伸着手要应逐抱,明明浑身无力了还是用手环着应逐的脖子,又亲又蹭地撒娇。
  应逐俯身抱着他,一边和他亲吻,同时手也伸到记忆主人后背轻轻抚摸。
  应逐在虚拟科技中,体验到了自己和自己舌吻的感觉……
  和缠绵悱恻的亲吻以及轻柔的抚摸不同的是,记忆中的自己发出的凶悍的撞击。“自己”的呜咽声先是被撞碎,又被亲吻碾碎,不成腔调地往往外翻涌。
  应逐感觉“自己”已经舒服得都说不出话了,强烈的渴望和快澸让“自己”把压在自己身上的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
  这段记忆不长,只有两分多钟,很快就读取完了。应逐摘下眼镜,脸都黑了,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众人都在观察他的反应,没人敢说话,整个小会客厅安静如坟。
  许久后,陈南清忍不住问他:“怎么样?是你没错吧?”
  应逐转头看向他,目光阴沉。
  陈南清是个厚脸皮,此时和应逐对视起来也有些尴尬,如他前面所说,大家那么熟,跟乱。伦有什么区别?
  应逐平时惜字如金,又是一个omega,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有多狠多冷。开玩笑,上过战场的S级omega,能是什么善茬?
  陈南清尴尬过后,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应逐收回视线,垂眸看着手里的记忆卡。
  记忆卡有不可复刻的特点,毕竟这种用来交易的东西一旦可以不需成本地复制泛滥,价格就会一落千丈,因此海马科技的防盗技术做得非常到位,应逐不用担心这段记忆还有复刻版。
  但问题是这段记忆太短,明显是一段记忆被剪成了很多小段分开售卖的。
  记忆中的自己脱得精光,压根没穿衣服,所以他无法根据服饰推断出大概的时间甚至季节。
  而刚才记忆中听到的记忆主人的声音,因为在情动之时,又带着哭腔,比起平常的声音肯定有很大程度的失真,所以应逐无法分辨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而因为记忆完全是第一视角,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人不可能自己看到自己的脸,所以应逐无法知道记忆主人的长相。
  应逐啧了一声,这事儿真的够邪门的。
  对方到底是谁?
  应逐作为一个S级omega,性格有着不输alpha的傲慢和强势,这是他们这些高阶等级的特征。级别高到一定程度,其高阶的特点是可以压过性别和性征的。
  他不怀疑自己生理上确实有这种把另一个omega弄得死去活来的实力,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和哪个omega有过这种亲密关系。
  而且从刚才那段记忆来看,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那这人是怎么敢的?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把关于自己的这种记忆挂到暗网上贩卖。
  应逐深吸口气站起身,看了陈南清一眼,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陈南清突然有点发怵,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一会儿,才在众人同情的视线中往阳台方向走去。
  应逐单手插兜,斜靠在阳台的围栏上,蓬松黑亮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动,侧脸也好看得惊人。因为是婚礼场合,他穿得很正式,合身的西装衬得他修长挺拔,单看外表和气质,很难看得出他是所有性别里公认的最弱的omega。
  听到陈南清靠近的声音,应逐头也不回,直接审问:“这个记忆卡是在哪里买的?”
  陈南清:“暗网。”
  随着人工海马体的全民普及,政府也出台了相关法律。
  法律明文规定,记忆是一个人的私有资产。当事人有权利在法律规定范围内对记忆进行转让、贩卖,甚至继承。
  但是贩卖只针对正常的记忆,而关于一些黄暴、猎奇的记忆交易,政府进行了严格管控。明面上虽然禁止,但还是有别的渠道,暗网就是这类限制级记忆最大的交易网站。
  应逐把记忆卡装在裤兜里,说:“没收了,回头把卖家信息发给我。”
  他气质冷漠,加上出身高、实力强,总给人一种不可亲近的距离感。站在云端上的人,长得再好看,也只让人觉得可望而不可及。
  因此陈南清虽然有些不舍地看着他的裤兜,但也没敢提异议,只能老实交代:“暗网上卖家信息保密的,而且对方用的是临时id。”
  临时id是指暗网上的一次性的id,交易一次后所有交易信息直接粉碎,无法追溯。
  应逐蹙眉,这样就有点麻烦了。
  沉思片刻后,应逐问:“买这个记忆卡时对方的介绍内容和标题还记得吗?”
  时间过去并不久,陈南清稍微回忆一下,就想起来了大概关键词。
  陈南清给出的几个关键词都很不堪,应逐听得频频蹙眉,不过想想也是,这种玩意儿自然是越吸引眼球越好。
  应逐认为对方如果把一段完整的视频分割成很多小段来卖的话,那他往暗网上挂的时候不会用相差太远的标语。回去上暗网搜一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正说着话,婚礼仪式要开始了。应逐暂且放下这事儿,和陈南清一起往草坪上的仪式现场走去。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到让人怅然。
  应逐站在人群中观礼,看着一对新人,一向冷心冷情的人,居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难言的酸涩。
  好像得到过什么,又失去了。
  婚礼仪式结束后,应逐没有留下参加晚宴,一个人开车回到老宅所在的别墅区。
  此时盛夏时分,黄昏的暑气蒸腾,一个老妇人坐在院子里的桂树下纳凉。
  “奶奶。”应逐把车钥匙交给佣人,自己走到老妇人面前蹲下,收起在外面时的冷漠沉硬的棱角,完全成了一个小辈。
  老妇人转了转混浊的眼珠,视线定到他身上,开口:“小逐,你去哪儿玩了?”
  应逐:“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人多,我提前回来了。”
  老妇人看着他,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来?”
  老人很多年前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唯独没有忘记她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责任,就是催婚,每次见面她几乎都会问上这么一嘴。
  应逐无奈地轻笑,牵着老人枯瘦的手摩挲:“奶奶,我就不能不结婚吗?”
  老人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表情困惑地问:“怎么会呢?”
  电线上停留的麻雀像一串黑色的逗号,天色渐渐黑了。
  和奶奶说了会儿话,应逐把她扶回屋,吃完晚饭自己进了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上了暗网。
  皱着眉头沉思,搜自己为主角的黄色记忆这事还是让他觉得很诡异。片刻后,修长的手指搭上键盘,啪啪啪打字,在搜索栏输入了陈南清给他的那几个关键词。
  然后,摁下回车键。


第2章 监狱长
  摁下回车键后,网页界面立刻跳出许多记忆卡出售信息,应逐滑着鼠标往下翻找。
  这种限制级的记忆,一般都是alpha视角为主,因为omega生性更保守,很少有人愿意贩卖这种隐私记忆。也有男beta视角的。
  双O是最稀有的,如果真的有人挂出来,肯定早就销售一空了。
  应逐手下的鼠标滑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记忆出售信息。他想了想,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他干脆在暗网发布一条限制级双O记忆的求购信息,并且把价格定得很高。如果手里有这种记忆的人看到,大概率会主动联系他。
  求购信息发布成功后,应逐关掉电脑。桂花香从窗外飘进来,但书房里的桂花香味却比外面还要浓郁,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应逐算了算时间,他的fq期到了。
  高大的alpha在beta男仆的引领下穿过长长的走廊,窗户从天花板到墙根都被黑色丝绒帷幔遮得严严实实。
  走到底,beta男仆推开走廊尽头那扇沉重的木门,alpha刚一走进去就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
  应逐坐在面向窗户的单人沙发上,他刚注射了一支抑制剂,人还算清醒,闻声回头看着alpha一眼,打量货物的眼神,片刻后收回挑剔的视线,说:“把止咬器戴上。”
  站在门口的beta男仆听到这句话后,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alpha看了眼旁边桌上的止咬器,走到应逐面前,手撑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用那种顽皮的笑看着他,大男孩儿似的耍赖,说:“我不想戴那个,像个畜牲。”
  应逐对他的讨好完全免疫,也不允许他讨价还价:“止咬器,安全。套,不戴这两样别想上我的床。”
  alpha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气场弱了下来,转身去拿止咬器。
  应逐给alpha准备的止咬器是特殊定制款的,精钢制造,只有他的指纹再加一串密码才可以打开。指纹在他这,密码则在男仆那里。
  每次fq期的途中,alpha需要进食饮水,应逐会录入指纹,然后让alpha出去后由男仆输入密码将止咬器取下。
  这么多严谨的步骤都是为了防止被标记,被标记后的omega在生理上就会臣服于自己的alpha。
  这对S级的omega来说,是完全不能容忍的事。
  fq期像天降的惩罚,没有一个omega可以抵抗它。尽管现代社会的抑制剂效果越来越好,但也不能让omega完全摆脱fq期的困扰。
  抑制剂只能暂时性地压制fq期,原理是堵,而不是疏,而且副作用很大。
  因此应逐也会挑选顺眼的alpha来度过fq期,有S级omega的强大意志力,再配合抑制剂,可以让他在这个过程中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
  alpha戴好止咬器,一边脱衣服,一边向应逐走去。
  这时,beta男仆突然在外面敲门叫应逐。
  应逐推开要来抱他的alpha,冲着门问:“什么事?”
  beta男仆回答:“监狱来电话,有犯人出逃。”
  应逐闻言眉头一蹙就要起身,还没站起来就被alpha压了回去。他被应逐浓郁的信息素影响,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顾一切地扯着应逐的衣服,手劲儿很重。
  应逐不惯着,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到他脸上。精钢材质的止咬器发出冰冷沉重的声响,应逐冷声道:“滚下去。”
  alpha被这一巴掌抽得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这个人是谁,后背忍不住发凉,下一秒被应逐推倒在地上。
  应逐不再理会他,坐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支强效抑制剂,掰开玻璃瓶,又拆了一支注射器。
  普通抑制剂能让fq期不那么凶猛,而强效抑制剂则可以做到让fq期延迟,当然副作用也更大,强效抑制剂药力失效后,fq期卷土重来的时候情謿会更加汹涌。
  应逐面不改色地将注射器扎进后颈的腺体,注射药物。
  alpha坐在地上,看得牙根疼。
  腺体是人最精密且最脆弱的器官,那么柔软、敏感。他作为一个alpha偶尔穿衣服不小心被领子碰到都会觉得汗毛直立,有时候甚至有种生理性的恶心感。这人居然面不改色地就自己完成腺体的抑制剂注射。
  S级果然都是怪物。
  云幕低垂,夜色朦胧凝滞,沉重如铅。
  高耸的围墙,空茫的窗眼,这里就是厄舍监狱。司机将车停在监狱大门口,下车绕到后方打开车门。
  应逐从车中跨出,脸色冷凝。深夜十一点多,他还是衣着整齐,穿着一套灰色法兰绒双排扣西装,皮鞋擦得闪闪发亮,头发松松地往后拢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目光克制又寡淡,上世纪的绅士模样。
  跨进那扇哥特式的大拱门,穿过幽暗曲折的走廊来到正厅。
  厄舍监狱的正厅是改造的旧教堂,又长又窄的窗户离地板很高,凛然、顿重、驱散不去的阴郁。
  几名犯人戴着镣铐被拘在一处,站在大厅正中心,旁边有几名穿灰呢子制服的人手里端着枪看守。
  几人站得笔直,在应逐进来后齐声道:“长官!”
  其中一名高个子,头发梳得齐整的管理员上前,汇报:“出逃犯人共两名,编号分别为3348和3349。”
  应逐:“一起进来的?犯的什么事?”
  管理员:“入室抢劫,杀人。”
  接着他指了指几名囚犯,递给应逐一份资料,说道:“这几名犯人和出逃犯人关系比较密切,。”
  应逐翻看着手上关于几名犯人的资料,抬头将几人扫视一圈,视线停留在其中一人胸前,囚服的胸口缝着他的编号,6438。
  应逐把手里的资料扔到管理员手里,走到6438面前,单手插兜:“你似乎和他们两个很熟?”
  6438是个长相英俊的alpha,玩世不恭地看着应逐,眼神很不屑。
  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刚入狱那天,从押运车下来第一次看到应逐。这个漂亮却傲慢的omega看他们就像云端上的神祇看肮脏的蝼蚁,仿佛给他一个眼神就是施舍。
  alpha天生就对omega有侵占和压制的欲望,没有alpha可以容忍一个omega在自己面前如此傲慢。
  6438勾了勾嘴角,开口:“长官想知道什么?今晚在我的囚房待一晚,我就告诉你。”
  应逐手探到腰后,他的西装外套的后摆被什么东西顶起来一块,摸出来拿在手里,是一把精致小巧的银色手枪,那手枪甚至是优雅精美的,看起来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如果忽略掉枪口闪着森然的寒芒,在应逐手里就像一件被把玩的古董。
  应逐把枪口对着6438的左膝,废话不多说,直接就是一枪。
  6438扑通一声,惨叫着跪倒,抱着流血不止的左膝哀嚎,其余几名犯人也惊讶地看着应逐。
  戴袖章的管理员一个个面不改色,一脸沉默,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哀嚎声中,应逐语气平静地问:“知道他们逃出去会投靠谁吗?”
  6438咬着牙:“我不知道!”
  应逐没犹豫,抬手对着他的右膝盖又是一枪。6438在地上猛地抽搐,撕心裂肺的惨叫再次在高阔的正厅响起。
  应逐又问了一遍。
  6438眨眼间被废了两条腿,气节丧尽,连声回答:“岑谐,岑谐!他们进来前是跟着岑谐混的……不,他们不敢找岑谐,但是可能会去找岑谐的手下,旧日的兄弟。”
  应逐垂眸看了他几秒,确认他没有撒谎,然后抬起手朝着他心脏开了一枪。
  6438心脏中枪后并没有立刻死去,他躺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应逐。
  应逐转身欲走,刚走出几步,身后有一个犯人不干了,怒问:“为什么还要杀他?”
  这声质问成功让应逐停下脚步,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质问自己的alpha,回答:“他伤得太重,我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医疗资源。”
  编号为6777的alpha犯人继续质问:“这就是你可以随便杀人的理由吗?”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提步走到他面前:“6438因虐杀数名孕期omega入狱,死刑判决已经下来,行刑期就在明天。”
  说完,应逐抬手看着腕上的白金钻表,安静地等待。
  几秒钟后,墙上的挂式钟表瓮声瓮气地响了起来,沉闷的报时声在高阔的空间中振聋发聩。
  十二点了。
  应逐抬起手,砰——朝着在自己脚边苟延残喘的6438又是一枪,这次是爆头。
  6438猛地一弹,脑袋出炸出一朵血花,脑浆四迸,就再没动静了。
  应逐看着6777,问:“监狱长亲自行刑,有意见吗?”
  他微微仰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仰视并没有减少应逐丝毫气势,微抬的下巴反而令他看起来更加高傲,眼神也变成睥睨。
  6777嘴唇紧抿,脸通红,看着他不说话。
  应逐又问了一遍:“有意见吗?”
  6777深吸口气,压下那一丝不服气:“没意见。”
  应逐把手枪重新掖回后腰,转身往正厅大门口的方向走去,说:“收尸!”


第3章 交锋
  几名alpha犯人看着应逐的背影,眼神凶狠又恶毒。如若不是被铐着,毫不怀疑他们会把应逐摁倒在地,把他的衣服撕成碎片,再把这个omega一口口嚼碎咽下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alpha们的恶意,应逐再一次停下,站在原地闭上眼。
  门窗紧闭的正厅突然像被一阵无声无形的冷风刮过,几名犯人心悸般感到彻骨的胆寒,恐惧仿佛实体化地掳获了他们。强大的压制力下,扑通扑通都跪了下来,浑身打着细颤。
  应逐睁开眼,继续往前走,管理员上前帮他拉开门。
  随着那道挺拔的消失在那扇又长又窄的门后,几名犯人终于从恐惧中挣脱,心有余悸地相互对望。
  “是精神力压制。”6777想起来了,应逐作为S级omega,异能好像是精神类的。
  另一名犯人怔了片刻,说:“所以他刚才完全没有必要用开枪的手段逼供6438,只要精神压制就可以了。”
  6777张了张嘴:“他故意的。”
  应逐从厄舍监狱出来,跨进车里,另有几辆载了武警的武装车也已经就位。
  上车后,他沉声道:“去东区。”
  应逐的车后跟着几辆武装车,浩浩荡荡往东区方向开去。应逐坐在后排,看着窗外,一路上肉眼可见,环境越来越破败阴郁。
  西区和东区虽然同属星郡,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战争结束后,富人和掌权者们占据着星郡的西区位置,街道干净漂亮,新建的房屋整齐,绿化完好,连空气都甜美几分。
  东区常年不太平,时常有冲突事件的爆发,不少社会分子集结于此处,慢慢形成了有组织有纪律的社团帮派。
  其中的龙头社团就是迦南会,岑谐是会长。
  应逐知道岑谐这个人,倒不是因为他是迦南会的会长。
  战前,应逐曾在一所特殊学校进行过特训,说起来岑谐是他的同学,虽然他们属于不同科系,没打过交道,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岑谐在学校名声不好,提起他,都说这个omega生性放荡,私生活很混乱。
  同样是凤毛麟角的S级omega,也有参战经历。但是除了这些大时代背景下的共同经历,应逐和他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只在很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战争结束后的事,从战场下来的军官和士兵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创伤,也就是战争创伤应激综合症。
  从战场回到星郡后,每个人都要去双子星大厦进行心理评估,由专业人员评定是否需要进行心理干预。
  就是那天,评估结束后从双子星大厦出来,两人在门口打了照面,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遥遥相望一眼,便各奔东西了。
  东区,迦南会。
  3348和3349从厄舍逃出后,确实不敢见岑谐,而是找了陈九,想弄点路费离开星郡。
  陈九从会长楼出来,在街角和两人鬼鬼祟祟碰了面,见到两人就瞪眼:“你们俩疯了?”
  三人正在街角处嘀咕,一辆豪华锃亮的黑色轿车行驶过来。
  陈九心里咯噔一下,在东区能用这种轿车当代步工具的除了他们会长,也没别人了。
  岑谐在车里果然注意到了鬼鬼祟祟的三人,让司机停车,车后窗降下半扇,露出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他坐在车里斜觑着陈九身边的两人,漫长到让人窒息的沉默后,问:“我是眼花了吗?”
  陈九瞪了两人一眼,上前汇报:“会长,他们是从厄舍监狱跑出来的。”
  岑谐愣了下,然后哦了一声:“那应逐不得气死?”
  想到这,他居然还笑出了声:“我可太好奇他现在的表情了。”
  说完,岑谐收回视线,车窗缓缓上升。
  出逃的两人看这架势,以为岑谐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忍不住心里狂喜。
  然而车窗完全升上去之前,岑谐的最后一句话从缝隙里飘出,瞬间打碎了两人的侥幸和妄想。
  “跟上。”
  刚从厄舍逃出来的两人对视一眼,两两绝望,连跑的勇气都丧失了,这片地界岑谐说一不二。
  车子又开出几十米,停在会长大楼门口,陈九和两名逃犯紧步跟着。
  车停下来后,陈九迅速上前帮岑谐拉开车门。
  岑谐从车上下来,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被夜风吹乱。他穿着黑色夹克,腰上挂着枪,马靴箍得小腿笔直,形状很好看。
  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omega。
  omega的发音和oh my god相似,本身就是一种让人忍不住赞叹上帝的存在,岑谐是这个说法的具象化。
  他身上从没有一般omega那种带着潮湿的仰望,那是一种最原始的人类美学。尽管傲慢又危险,可争先恐后的alpha依然多如扑向光源的虫豸。
  东区的alpha没有人不想标记岑谐,除了他本身附带的强大实力,还有那惊人的美貌也让人无法控制占有欲。
  S级的omega除了fq期,几乎没有弱点。而级别越高的omega,fq期就越凶猛。岑谐不在这种地方跟生理较劲,也会找看得顺眼的alpha来陪自己度过fq期。
  但即使如此,他也会使用抑制剂,不让自己完全失智,而且绝不允许对方标记自己。
  被干的时候手里都握着枪,最意乱情迷的时候也不允许后。入。式,坚决不把后颈暴露给对方。而对方一旦有妄图标记他的举动,冰冷的枪口就会抵到对方脑门上。
  没有alpha敢在这种时候赌岑谐的警惕性,因为他真的在床上枪杀过一个alpha。据说那个alpha被爆头的时候,那玩意儿还揷在岑谐体内。
  这件带着血腥气的艳事让所有做白日梦的alpha都警醒了,岑谐的心狠手辣亦让人胆寒。他们从此不再想着征服,只能安静等待岑谐的垂青。
  岑谐手里拿着一颗桃子,战后重建的当下,新鲜水果价比黄金。
  会长楼门口站着一个不知道哪跑来玩的小孩儿,嗦着手指,眼巴巴地瞅着岑谐手里的桃子。
  岑谐瞅见了,随手把手上那颗粉嫩的水蜜桃抛到小孩儿怀里。大步踏进会长大楼,对陈九说:“把他俩带进来,我要问话。”
  进了会长楼,岑谐在大厅坐下,然后才抬眼打量两人,问:“找陈九干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回答:“我们想找九哥借点盘缠,马上就走,绝不给会长惹麻烦。”
  岑谐飒然一笑:“麻烦几年前就惹够了,入室抢劫,还杀人。”
  两人脸色不白,不再说话。
  岑谐翘着二郎腿,背往后靠了靠,闲聊状问:“拿了盘缠准备去哪?”
  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回答。
  岑谐从桌上拎起一把流光溢彩的小匕首,在手里把玩:“嗯?”
  “准备投靠,自由军。”
  岑谐灵活的手指顿了一下,眯起眼睛:“自由军?”
  两人知道这是岑谐发怒的先兆,连忙双双跪下。
  岑谐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抬手。陈九上前,把他们的手捆了起来。
  其中一人不安地问:“会长,您是打算把我们送回去吗?”
  然而岑谐摇头:“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就别回去了。”
  他语气轻柔,却让人莫名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上空降下两个吊环,陈九把吊环勾在两人捆起来的手上。又去摁了墙上的机关,咔嚓咔嚓的巨响后,地板一分为二往两边平移,露出下面波光粼粼的水面。
  岑谐坐姿悠闲,用手支着脸,看着吊在半空中的两人,宣告自己的规则:“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
  应逐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迦南会的会长楼,大楼外观挺干净,看起来没有什么邪恶的气质。门口甚至有一个玩耍的小孩儿,在花坛刨土,埋一粒看起来嗦得很干净的桃核。
  推开车门,应逐刚从车里下来,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beta从会长楼出来:“长官好,我是陈九,我们会长请您进去。”
  应逐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几辆武装车,只身一人进了岑谐的会长楼。
  陈九把应逐领进会客厅时,岑谐正歪坐在沙发上对着灯光玩手指,听见动静一斜眼,就看到了陈九身后的omega。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两人都有一个短暂的怔愣,说不上原因。
  片刻后,岑谐率先回神,坐直招呼应逐:“应长官,请坐。”
  岑谐的会客厅装修得精致耀眼,水晶吊灯,实木地板,厚实软密的地毯。其他的软装用的不是真皮就是丝绒,极尽奢华。
  但是应逐此时无心欣赏岑谐的品味,他微微偏头,视线被地板上那两具湿淋淋的尸体吸引走了。
  倒霉催的3348和3349。
  逃出来也就两个小时就死了,不知道他们死前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还是待在厄舍监狱好一些。
  听完岑谐的叙述,应逐沉默了许久,开口:“岑会长,你是说,你苦口婆心劝说两人回去自首,他们非但不听还试图逃跑,结果被路过的狗绊了一下掉进河里,淹死了?”
  岑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应逐:“有目击证人吗?”
  岑谐:“有啊。”
  他挥手一指外面,说:“整个东区的人都可以给我作证。”
  应逐听着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微微蹙眉。
  岑谐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
  岑谐对应逐的了解也少得可怜,全部来自于别人的口齿唇舌之间。几年前在双子星大楼前那遥遥对望的一眼,让岑谐记忆深刻。
  是应逐的傲慢、干净、漂亮都让他印象深刻,就像站在云端上。
  现在这个人从云端下来走到了自己面前,他要想想怎么玩。两人坐得很近,岑谐甚至能看到应逐双眼皮上被灯光照出来的细闪。
  收回视线,他又笑了声,提起茶壶给应逐添茶。
  那杯茶应逐压根没动,岑谐刚倒一点,茶水就漫了出来,于是他又把茶壶放下,说:“两个B级alpha不至于让应长官这么着急,大半夜上我的门。”
  应逐没说话,岑谐倒是够敏锐的。
  两名B级逃狱者确实不算要紧事,重点是有人能逃出来,说明厄舍监狱系统还存在漏洞。
  来的路上秘书接了电话,监狱各处都排查了,还是没有发现两人是怎么越狱的。
  岑谐抬眼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看出他的顾虑,善解人意道:“人工海马体有自爆程序,人一死,人工海马体储存的记忆数据全部清空。越狱的秘密不会泄露,应长官是不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应逐没说话,事情到这里已经成了定局,他不打算继续逗留,看了眼地板上的两具尸体,站起身:“尸体我带走。”
  岑谐也跟着起身:“诶,我找人给你打包。”
  应逐又蹙眉看了他一眼,无话可说,转身准备离开。
  还没走到门口,岑谐在他身后又说话了,口气轻飘飘:“不过他们淹死前,我们聊了一会儿。”
  应逐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岑谐脸上带着惬意的微笑,看着应逐一言不发。
  漫长的沉默后。
  应逐终于开了金口:“你想干什么?”
  岑谐收起从进门起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终于露出峥嵘的野心:“威胁你。”
  东区上空星群闪耀,应逐走出会长楼的时候,耳边还是岑谐威胁他时说的那段话。
  “应长官今天拒绝我,明天我就开始往厄舍监狱送人。一旦厄舍监狱的系统漏洞泄露出去,我相信不出三天厄舍监狱就空了。”
  应逐气得手抖,始作俑者还一脸笑呵呵,热情地亲自把他送出来。
  出了会长楼,应逐就没再看岑谐一眼,沉着脸上了车。
  上了车,应逐那口气还是没顺过来,他透过车窗玻璃往外看去。
  岑谐此时背对着自己跟人说话,似乎在交代什么事。他站得很直,手里夹着烟,红亮的火星在夜色中熠熠闪烁着。
  一个alpha走到岑谐面前,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弯腰俯身,两人头部重叠,应该是在接吻。
  这时司机启动了车辆,应逐也收回了视线。
  他发现了一件事,岑谐和自己一样,和Aplha接吻时从不踮脚,也不仰脸,而是要对方弯腰低头。


第4章 杀意
  秘书坐在前排副驾驶,转头看了应逐一眼,开口:“应先生,现在怎么办?”
  6438和6439的尸体被带回去,厄舍监狱犯人的数量不会减少,至于是活人还是尸体,那不重要。
  可问题是,他们到底是怎么越狱的?
  应逐沉默片刻,交代道:“找人盯着东区这边,主要是那个岑谐。”
  应逐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凌晨了,没有困意。把放在书房的VR眼镜拿到卧室,又从记忆卡收纳盒里挑选了一张记忆卡。
  记忆卡是根据其成本以及稀缺性来定价,总体来说,性价比都极高。
  穷人可以花几百块品尝到上万元美酒的滋味,身体瘫痪的人可以花几十块体会到自由行走的感受,双目失明的人可以花几块钱就看到明亮清晰的世界。
  豪华大餐、名贵美酒、歌剧、演唱会、话剧,甚至人们绕不开的性生活,只要能买到相关的记忆卡,就可以像当事人一样身临其境地享受记忆原主人的经历。
  这种事早就已经在整个星郡风靡,俨然成为一种髙性价比的精神寄托,人们沉浸在记忆带来的醉生梦死中不可自拔。
  应逐也不能逃过这种诱惑,他睡眠一直不好,每天忙碌于政坛和监狱之间,窥见的都是人性之恶。所以他经常会通过读取一些内容美好的记忆卡来让自己放松,原理和听音乐、冥想的放松方式差不多。
  今天他选的是一个人漫步的记忆,茂密的柏树在头顶交映成穹形,幽深的树影密密交错,远处是布满了稠云的浅紫天空,黄昏时分的风有点微冷。
  那是战前的好时光,这个世界在经历几年战争后,现在已经很难看到这样静谧闲适的好风景了。
  应逐在这样一段美好的记忆洗涤下,心情逐渐平静,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下午,应逐自己开车赴一个约,去见郑匀。
  除了厄舍监狱的监狱长,应逐还是议员,即将竞选下一届的星郡市长,他赢面很大,不少社团帮派已经开始私下联络他。
  郑匀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想拉拢应逐,明里暗里多次提到了政治献金。他愿意给应逐的竞选提供金钱助力,为的是等应逐上台后给自己日后的洗白铺路。
  午后阳光明媚,应逐在上了跨江大桥后,关掉了人工海马体的记录功能。
  其实关于人工海马体是否能由当事人自主选择关闭或开启,之前一直是个争议极大的事。
  现实派认为如果可以自主选择关闭,那这项科技就没有意义。
  人道派则认为人毕竟是人,而不是摄像头,如果连这种选择权都没有,那就是对人道主义精神的摧残。
  后来是人道派赢了,当然不是因为人道主义精神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见不得光的东西,毕竟谁不想自己那些阴暗的死角摊开在太阳光下。
  特别是掌权者,他们又有多少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如果一言一行都被人记录下来,那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说,现实派最后败给的不是人道,而是人性里的私心和龌龊。
  午后的阳光洒满了整座大桥,看起来闪耀得像玻璃栈道。应逐行驶到跨江大桥中间时,震耳欲聋的爆破声突然响起。
  砰——!!!
  瞬间,车窗玻璃瞬间全部震碎,化成闪光的碎片飞入车厢。应逐的车平地飞起,在空中翻转两圈后又落地。
  数辆防弹车呼啸而来,将应逐的黑色轿车团团围住。
  哐——
  损坏严重的车门从里面被一脚踹开,应逐从里面挣扎着爬了出来。
  看他还算矫健的动作,可以知道手脚都没事,只是头上似乎是磕破了,蜿蜒的血迹顺着额头流下,滑过眼皮,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从车里出来之后,应逐躲在车后,迅速抽出别在后腰的银色手枪,接着就开始观察四周的地形。
  对方选择动手的地段真好,这是一座跨江大桥,左右都没有路,不是前进就是后退,不会飞就只能跳江。把他的路堵得死死的,压根不给他逃生的希望。
  正想着,车后传来动静,透过歪斜的后视镜,应逐看到防弹车上下来不少人,纷纷抽枪,对准自己损坏严重的轿车。
  这时,用来遮掩身形的轿车中了一枪,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碎声,应逐连忙避开。深吸口气,闪身出击,连续三下点射,每一发子弹都没有虚发,收获了三声惨叫。
  放完枪,他又迅速闪回车后,侧耳听着车后的动静。
  接下来的时间里,应逐以轿车为遮掩物,放一枪就躲起来,尽量拖延时间。
  然而对方的包围越来越近,这辆车几乎被打成了筛子。终于,应逐还是被数不清的枪口团团围住了。
  “停下!”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停止射击,只有枪口还对着应逐,几人自发让出一条道。
  岑谐揣着枪从人群后走出,他头上带着头盔,身上还穿着防弹衣,短靴加工装裤显得腿又直又长。
  他看到应逐愣了下:“卧槽!怎么是你啊?”
  应逐看到这个人,气得都快吐血了。
  什么叫,怎么是你?手榴弹都朝自己扔过来了,不知道自己炸的是谁?
  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警笛声,应逐和岑谐同时看过去,双双皱起眉,是特警暑的人。
  一个袭击政府人员,一个私下接触黑帮,两人干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勾当。视线对视,很快达成了共识。
  应逐扶着腰,不耐烦道:“让你的人赶紧离开!”
  岑谐没有耽搁,让自己的人迅速开着几辆防弹车离开,他自己留了下来。
  没办法,他信不过应逐,要留下来牵制这个人。
  特警暑接到消息,说跨江大桥上发生了爆炸事件,载着特警和爆破专家就来了。
  警长从车上下来,看到应逐有点惊讶,上前恭敬道:“应议员,你没事儿吧?这是怎么了?”
  应逐不同于以往出现在大众面前那种整洁的形象,此时整个人无比狼狈,只有姿态依旧矜傲冷静:“遇袭了。”
  警长面色一正,问:“什么人干的?”
  应逐冷着脸:“看着像自由军,我见过其中几个人。”
  岑谐在一旁看了他一眼,这人谎话还真是张嘴就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愧是政客。
  警长又问了几句,转头看着旁边的岑谐,又问:“这位是?”
  应逐依旧面不改色:“他是见义勇为的路人。”
  岑谐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爆破专家已将现场排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爆炸隐患,上来跟警长汇报。警长看向应逐,极恭敬地问:“应议员,您伤的重吗?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应逐摇头:“不用,厄舍办公室已经派人来了,就在路上。”
  特警暑见没出什么大事,该问的问完就离开了,走前还帮忙把应逐那辆报废的汽车拖走了。
  眼看特警暑的人离开,岑谐看着应逐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突然一记又凶又快的直拳直冲自己面门,他连忙闪身躲过,一边躲避,一边喊:“误会!都是误会!”
  应逐压根不听,每一招都带着要置地方于死地的怒气。不留情面的肘击和膝撞,暴雨般朝岑谐袭去。
  岑谐终于出手,鬼魅般快的动作让应逐吃惊。膝盖还没再次抬起,对方的手掌已经攥住了自己的喉咙。肩窝像被榔头敲中,一痛又一麻。
  岑谐摁住他:“都说了是误会!你这人怎么就不听人解释呢?”
  应逐冷冷地看着他:“误会?”
  岑谐:“我要杀的是准备去见郑匀的人。”
  应逐:“我就是要去见郑匀!”
  岑谐又愣了下,眯起眼站起来,枪口对着他:“你要跟他合作?”
  应逐料他不敢开枪,毕竟已经在特警暑的人那里露了脸。于是提膝撞到岑谐的肋下,听到他发出闷哼的同时,扭着对方的胳膊准备拿下。
  谁料岑谐刁钻地一转身,形式再次反转,应逐竟然反被他摁倒在地了。
  应逐挣扎了两下,奈何他本来就带伤,硬是挣脱不开。
  岑谐用膝盖死死压着他,枪口也抵在他的后腰,冷声又问了一次:“你为什么要跟郑匀合作?”
  应逐烦得不行,冷笑:“你说呢?他给我真金白银,你给我手榴弹。”
  岑谐沉默了,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准跟他合作,他不是好人。”
  应逐真的快被气笑了:“他确实不是好人,拿着枪指着我的你又是什么好人?”
  岑谐收起枪,站了起来。
  应逐的手机突然叮——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是暗网上的消息提醒。有人回应了他的双O限制级记忆的求购信息,要求线下交易。
  反正今天闹成这样,他也不打算按原计划去见郑匀了。于是回消息跟对方敲定时间地点,准备直接过去,先处理这件事。
  整个过程岑谐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见他转身要走,抡起枪杆砸他的头,怒道:“你还要去见他?是不是我真要给你一枪你才知道厉害?”
  应逐被砸得一个趔趄,怒火直冲颅顶,这个野蛮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人工海马体,政府官员死了数据也不会清零,你想杀我就朝这开枪!”
  这件事不是众所皆知的,只有体制内的人才知道。到了一定的职称,就要签署一份协议,官员去世后,任职期间的记忆由政府接手,本意是对官员的一种牵制。
  但是自从可以自主选择开启和关闭人工海马体之后,这个协议基本上来说对官员本身没有什么牵制力了。
  就像今天应逐准备去见郑匀,就可以在路上把人工海马体关闭,他们所有的接触都不会留下记录。
  但是如果现在岑谐对他开枪,他开启人工海马体就可以记录下对方杀害官员的证据。所以有时候这个协议不仅不能牵制官员,反而还成为一件“防弹衣”。
  话说到这份上,岑谐是指定不能动手了。势力再强大的帮派,也不会明面上招惹政府人员,那样太蠢了。
  应逐不再理会他,他现在看见这个人就觉得晦气。一边转身一边给自己的司机打电话,就直接离开了。
  岑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睛微眯,杀意尽现。
  和卖家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咖啡馆,应逐提前到了,还戴了口罩和帽子。事关隐私,他不可能把这件事交给秘书处理,只能自己出面。而卖家本人肯定是读取过这段记忆的,如果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应逐心里忍不住生出阴郁的烦躁,这个omega到底是谁?
  很缺钱?缺钱到把这种记忆都拿出来卖?如果真的那么缺钱,为什么不来找他?他又不是小气的人。
  没等多久,卖家就到了,是个男beta。
  应逐有点失望,虽然知道可能性很渺茫,但是他还是想过卖家会不会是那个omega本人,这样能省他很多事。
  为了不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应逐故意挑了个背着光的位置,开口:“请坐。”
  男beta带来的记忆卡有五六个,供应逐挑选。因为是体验型消费,所以设置了试读模式,只能读取开头几秒钟的记忆,满意了再确认交易。不然对方读取了,体验完就不要了,那对卖家来说就太亏了。
  应逐一个个试读,第三个就读到了关于自己的那一个,但是他不动声色地又把剩下的几个都试读了。然后摘下VR眼镜,说:“我全要了。”
  男beta很高兴,给应逐一个很优惠的打包价。
  应逐又问:“这些记忆你都是从哪弄来的?”
  男beta回答:“都是在暗网上买的。”
  记忆的价值就在读取时那一刻的感受,再好的记忆读取几次之后,新鲜感都会褪去,不如初次经历那么刺激,所以人们经常会转让自己买来的记忆。
  而转卖记忆得到的钱,又可以转而去买新的记忆,这么干的人不在少数。
  应逐问:“只有这些?还有吗?”
  男beta看出应逐不差钱,便说:“目前我手上就这么多,你要的话我帮你找找。”
  应逐想了想,从桌上拿起便签,写下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给他,说:“找到后直接打电话给我,有多少我要多少。”
  “好好好,你放心吧。”男beta小心收好那张便签,抬头问:“别的类型的还要吗?AB?AO?BO?女A男O?”
  应逐蹙眉打断他:“只要双O的,双方都是男性omega的那种。”
  从咖啡馆出来,应逐拿着记忆卡回到车上,把司机打发下去,车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戴上VR眼镜准备读取第二段记忆。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私人手机,他看了一眼接起来。
  那头是郑匀,看来是已经知道他今天被岑谐袭击的事了,开口就问:“应议员,您没事吧?”
  应逐:“你还敢打电话来。”
  郑匀在那边连连道歉:“您没事儿就行,我真不知道会把您卷进来,谁知道那个岑谐这么狂啊。他不知道在哪得到的消息,知道我要和一个议员合作,就……”
  应逐打断他:“郑先生,跟我合作之前,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我对你们的帮派之争没有兴趣,但是今天这种事也不希望再发生。”
  郑匀没说话。
  应逐又说:“把那个岑谐的事处理了,再来找我谈。”
  岑谐本来就是个麻烦,更何况他现在还掌握着厄舍监狱的漏洞。
  郑匀沉默片刻,开口:“您的意思是?”
  应逐声音平静却暗含杀机:“杀了他。”
  挂完电话,应逐终于可以开始读取第二段记忆。这段记忆很明显跟第一段记忆属于同时期的,场景、角度都没有变化,只是光线变得更暗了,应该临近天黑。
  应逐皱眉,这是做了多久?
  总体来说这段记忆和第一段的内容差不多,只是记忆主人的声音明显变得更嘶哑,听起来有些力竭的感觉。
  可即使这样,这人仍然贪得无厌地拉着自己亲吻。而自己居然还对他很纵容,就那么很有耐心地和他亲个没完,直到透不过气了,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打底,应逐再次体验自己和自己舌吻时已经能做到处变不惊了。人啊,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底线能低到什么程度。
  只有被不停撞击生z腔的感觉依旧让他头皮发麻,这种科技带来的,真实的,百分百的感受接收,让他寒毛都立起来了。
  同时那种感觉又是妙不可言的,简直让人神魂颠倒。像躺在黄昏时分橘色的海滩,温柔从容,潮汐般的快意。
  如蝉蜕壳,如蝶破茧,如羽化登仙飘飘然,飘飘而欲仙,欲仙又欲死。
  应逐从没有在哪一次fq期的过程中感受过如此的快意,它脱离生理,不是不得不做,不是为了缓解什么,这是真正的灵肉结合的渴望。
  记忆主人同样对这种感觉很痴迷,声音嘶哑得厉害:“不行了……”
  应逐看到自己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准备抽出结束。
  然而记忆主人这时哭着又说:“可是我还想要……”
  应逐听到自己的呼吸重了一点,然后几近凶恶地摁着记忆主人的腰,让他被迫地随着反复而有力的动作发出低叫。
  应逐手指蜷了蜷,心脏也跟着抽动一下。
  来自“自己”的占有是恶狠狠的,迫不及待的,甚至接近于暴力。心脏极速地砰砰直跳,眼前都是绚烂的光和彩,到达顶点的时候全身战栗不止。
  应逐就这样,在另一个人的躯壳里,被自己送上了髙謿。
  记忆还在继续。
  两人抱着歇息了片刻,应逐率先撑起身子,温柔地摸着记忆主人的脸说:“洗澡。”
  记忆主人浑身酸软,动弹不得,伸出手撒娇似的勾住他的脖子,耍赖。应逐没说什么,把浑身黏糊糊的人抱了起来。
  应逐能看得出来,自己真的对这个omega很娇纵。
  眼前画面一晃,这段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个omega很黏人,这是应逐读取完第二段记忆的想法。
  黏人的omega,会是谁呢?


第5章 是他
  接下来的几天,应逐频频遇袭。
  岑谐还是忌惮政府,不敢直接正面对付应逐。都是在背后下黑手,追尾、枪击、爆炸,完全是要置应逐于死地的架势。
  一气之下,应逐找自由军买了一颗导弹,直接炸了迦南会的会长楼。
  岑谐命大,当时人不在会长楼,却也因此折损了很多小弟。当天应逐就给郑匀打了电话,说岑谐现在元气大伤,让郑匀把握好时机。
  趁他病,要他命。
  过了好几天,这天晚上应逐离开厄舍监狱,没让人跟,也没回老宅,自己开车去市区的一间公寓,他不回老宅的时候都住这里。刚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还没来得及解安全带,副驾驶的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身影利落地闪身上来,下一秒,冰冷的枪口就抵到了应逐的额头上。
  岑谐冷声道:“把身上的枪交出来。”
  应逐沉默片刻,把别在后腰的银色手枪抽出来交给他。
  岑谐:“开车。”
  车刚进停车场又开了出去,路过保安亭的时候,保安看到,打招呼:“应议员,又出去啊?”
  应逐淡然地点点头,表情十分平静,好像没有一支枪抵着他的腰。
  到了车道上,应逐打着方向盘:“想去哪儿?”
  岑谐用枪托狠狠朝他头上砸了一下,怒道:“我他妈跟你约会呢?还想去哪儿?”
  应逐这种波澜不惊的状态实在让他火大,他只不过出去办个事儿,回去发现家都被人炸了,五层的家炸得只剩一层半。
  应逐被砸得头晕眼花,依旧淡然道:“人工海马体可开着呢,有种你打死我。”
  岑谐冷笑:“开着吧,你千万别关。”
  应逐在岑谐的指路下开着车,来到东区的一个废弃仓库。然后在岑谐的挟持下从车上下来,进到仓库里面。
  刚进去,应逐就被岑谐铐在了椅子上,接着他看到角落地上铺着地毯,旁边支着三脚架。
  应逐皱眉:“你要干什么?”
  岑谐开了打光灯,整个角落都被明亮的光线填满,他说:“留点纪念。”
  他拿出一个颈环样的东西给应逐带上,那是腺体锁,戴上之后腺体会进入休眠状态,压制异能。而且还能释放电压,甚至自爆。自爆时头身分离,场面十分惨烈。
  即使这样,岑谐还是很谨慎,S级,参过军,随便拎出来一条就是让人不敢掉以轻心的存在。于是他又拿出一支注射剂,给应逐注射药物。
  应逐挣扎着,问:“你给我打了什么?”
  岑谐摁着他注射完,回答:“麻醉剂,你不会晕过去,只会浑身无力。”
  应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双目圆睁,挣扎幅度变大,椅子晃得砰砰响,怒吼:“岑谐!你敢!”
  “你想什么呢?”岑谐有点无语地看着他,随手从旁边拉出一个晾衣架,上面五颜六色挂满了衣服 。仔细看都不是什么正经衣服,情趣旗袍,水手服,JK,黑丝……
  岑谐歪头看着他笑:“只是拍点照片,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应逐心稍稍落地,还是冷着脸:“我看你是活腻了。”
  岑谐上下打量他,问:“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想怎么办?”
  应逐反唇相讥:“怎么办?我他妈给你风光大办!”
  岑谐不跟他做口舌之争,解了他的手铐,把他拽到角落的地毯上。
  这时药效已经发作,应逐浑身使不上劲儿,软软地躺着动不了。
  岑谐搔了掻头发,走过来骑在他腰上,摆弄小猫小狗似的扒拉他,很烦人地问:“还嘴硬?”
  应逐头发凌乱,眼睛通红地瞪着他。
  岑谐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应逐整个光裸的身体呈现在他眼前,应逐皮肤很好,白得像雪堆出来的人,让岑谐忍不住抬了抬眉毛。
  “身材挺好的嘛。”岑谐极不正经地弹了弹他的乳。尖。
  应逐一个哆嗦,睁开眼,双眼喷火似的瞪着他:“滚!”
  岑谐冷哼一声,起身在衣架上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一件半透明的旗袍,转身看着应逐。
  应逐也看着他手上那件旗袍,嘴角抽了抽,说:“你会后悔的。”
  岑谐不理会他的威胁,上前想把旗袍给他穿上。这玩意儿是真不好穿,岑谐找不到胳膊腿,居然把开叉的地方套到了应逐头上,又拉又扯了半天才研究明白怎么穿。
  应逐的头发都被弄乱了,眼镜歪地挂在鼻子上,冷冷地看着他。
  穿好之后,岑谐站起来后退两步,打量这位穿着情趣旗袍的高冷监狱长,吹了声口哨。
  应逐牙都快咬碎了。
  旗袍是半透明的面料,而且很贴身。岑谐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懒得弄,领口的几颗盘扣都没扣上,松松地散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看起来风情万种。
  岑谐拿着相机,脚踩在他腰的两侧,俯视的角度拍了好几张,指挥道:“看镜头,眼睛睁开,笑一下。”
  应逐全程闭着眼,一言不发。他从没受过这种屈辱。
  拍完旗袍,岑谐又给他换上了水手服,然后是JK,护士服,仗着应逐不能动弹,还给他摆了各种各样的姿势。
  最后他居然还扒拉出一套婚纱。
  应逐看了一眼,表情古怪,他实在想不通把婚纱做成情趣款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岑谐耐心很好,跟玩洋娃娃的小姑娘一样。把应逐身上的护士服脱下来,把情趣婚纱给他穿上去。
  这套情趣婚纱做得很精致,明明透明得什么都遮不住,腰部居然还是鱼骨的,把腰线勒得很诱人。不仅如此,还配了吊袜带。
  岑谐就蹲在侧面,一点一点把卷着的长筒丝袜给应逐穿上去,那叫一个丝滑。最后还细心地把大腿那里蕾丝花边上面缀的珍珠扯了扯,摆正。
  应逐觉得实在不忍直视,闭着眼,咬着牙,在心里骂了岑谐的祖宗十八辈。
  “坐起来。”岑谐拽了拽他,把他拉起来。
  应逐因为屈辱,脸都有点扭曲了,咬牙切齿:“你还想干什么?”
  岑谐还在微笑:“给你戴头纱。”
  应逐:“……”
  岑谐拿起旁边的头纱,研究了一会儿,发现上面有个发卡。他动作有点笨拙地把发卡夹在应逐头发上,整理了一下,拢起白纱把他的脸遮了起来。
  应逐本来长得清冷锐丽,被透明的白纱笼罩住后多了一点类似珍珠的质感,整个人看起来朦胧而潋滟。
  岑谐透过白纱看着他,一种不受控制的悸动让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又顿住。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插进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时间有一刹那的静止。
  岑谐怔愣着,像是突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片刻后,他捏着那片白纱的边,有种想掀开它的冲动。
  应逐眼前视线模糊,看着他的手,也跟着愣了下。
  这种诡异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应逐讥讽道:“你发什么骚?”
  岑谐也回过神来,嗤笑:“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咱俩到底谁更骚?”
  应监狱长勃然大怒,吼道:“这他妈难道是我想穿的吗?”
  岑谐飒然一笑:“想不想穿都穿了,来,新娘子,看镜头笑一个。”
  应逐闭眼,撇开脸,隔着眼皮感受到闪光灯的频闪。
  这种折磨人的屈辱终于结束,岑谐一边检查相机里的照片,一边说:“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知道你那颗导弹炸死了我多少人吗?”
  他抬头看着应逐:“蝼蚁的命也是命,他们有的还不满二十岁。”
  应逐:“他们加入迦南会的时候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岑谐难得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很平静地说:“东区那种地方,没有迦南会,就会有迦北会。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他撇了应逐一眼,说:“说真的,我不觉得别人掌权会比我强。”
  拍完照片,岑谐没有再为难应逐,给他身上盖了件外套就走了。
  应逐穿着情趣婚纱在仓库里躺了一夜,直到药效褪去才能动,自己开车离开。
  晚上,之前那个男beta又给应逐打了电话,两人约在上次的那家咖啡馆,应逐依旧全副武装地乔装。
  男beta这次带来的记忆卡差不多也是五六张,应逐没有试读,直接付钱。
  之所以用这种全网捞的方式,一是为了混淆注意力,应逐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需求,从而暴露身份。
  二是双O的这种记忆卡市面上流通的确实很稀少,这种方式即使多花钱也有限,全部买回来再筛选,对应逐来说更有效率。
  拿着几张记忆卡回到车上,应逐用车上备的VR眼镜挨个大概看了一下。运气不错,有一段关于自己的。他把那张记忆卡单独放好,准备回去再读取。
  开车回去的路上,接到了郑匀的电话。
  郑匀:“应议员,我今晚就动手,您放心,岑谐这次跑不了。”
  应逐嗯了一声,交代道:“他那里有一个相机,你帮我找出来,销毁掉。”
  郑匀愣了下:“相机?里面有什么?”
  应逐不答,接着交代:“控制住岑谐后,你给我全程把人工海马体开着,找到相机你不准看里面的东西,直接销毁,我会确认的。”
  挂完电话,应逐心里真是觉得日了狗了,一天天的都什么事。不是色。情记忆流落在外,就是被人拍下情趣照片威胁。
  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进了电梯之后,应逐的私人手机收到郑匀发来的一段视频。
  看背景是郑匀名下的一间工厂的仓库,岑谐双手被绑着,吊在半空中,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
  他脚下是一个已经启动了的巨大的切片机,发出震耳的轰隆声,锋利的刀片不停转动。人一旦被卷进去,就会直接被搅成肉泥。
  视频放完,应逐刚好出电梯。然后郑匀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在那头说:“应议员,岑谐不肯说那个相机的下落。”
  应逐走到家门口摁电子锁密码,不耐烦道:“给他来点狠的,还用我教你吗?”
  挂完电话,应逐进屋直接去了书房,拿出VR眼镜读取第三段记忆。
  这段记忆还是和前两段属于同时期,环境没变,但是应该更早一些,是情事刚开始的时候。
  刚进入读取模式,应逐就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记忆主人小声呜咽着,咬着牙,忍着被一点点撑开的痛楚。那种被一点点撕裂的痛,缓慢、顿挫、漫长,犹如极刑。
  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记忆主人喘着气哽咽了一声。
  应逐随着记忆主人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脸,然后捧着自己的脸,吻了上去。明明自己疼得要死,记忆主人的动作却轻柔像是怕把应逐弄疼,这个吻轻得像羽毛。
  自己在回应,回应得很温柔,好像自己很珍爱这个omega,好像自己一点都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嘴唇分开,应逐听到自己问:“疼吗?”
  疼的。
  应逐能感受到记忆主人百分之百的感受,所以他知道这个omega觉得很疼、真的很疼。但是眼前画面左右晃了两下,是记忆主人在摇头。
  应逐看到自己表情放松了下来,明显是相信了,然后就开始大开大合地动了起来。
  停下来。
  应逐在心里说,停下,他在撒谎。
  你看不出来吗?他很疼。
  可是记忆中的自己对记忆主人的感受一无所知,他动作越来越重,那种急切的索求简直到了暴虐的程度。
  真的很疼,火辣辣的,像被粗粝的砂纸摩擦着。可是记忆主人强忍着一言不发,那是一种自虐式的乖顺。
  终于呼吸急促到一定的程度,他忍不住哭了出来:“应逐……”
  应逐看到自己停了下来,俯身亲吻他。
  那种感觉,就像身处温情脉脉的清晨,山野空旷得只有风,经过一夜的酣睡,那个人的呼吸还在自己枕边,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他们时而亲吻,时而用鼻尖剐蹭彼此,和自然界任何释放善意的生灵一样。
  呼吸那么温热,喘息像雏鸟的啁啾,痒得让人想打喷嚏,如同藏不住的爱情。
  应逐的心脏蜷缩起来,有些抽痛,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自己能把这样一个人忘记?
  记忆结束前最后一秒,应逐终于听到,从自己嘴里,喊出的,那个人的名字。
  “岑谐……”
  应逐呼吸顿住,眼睛猝然睁大。


第6章 残了
  “给他来点狠的,还用我教你吗?”
  那头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郑匀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扯了扯嘴角:“真行,一个公职人员比我这混黑的还狠。”
  岑谐已经被吊了半个多小时,手腕处被磨得破皮,露出殷殷红肉,郑匀这才看向吊在半空中的岑谐。他脸色惨白得厉害,连嘴唇都是发白的,只有眼神依旧凌厉。
  郑匀走过去看了他一会儿:“岑谐,把相机交出来吧,哥们还能给你个痛快。”
  岑谐抬起头,笑了声:“滚蛋。”
  郑匀蹙眉:“这次是来真的,你听我说,把相机交出来,我想办法保你。”
  岑谐歪头看着他:“我们哪次是来假的?拿到相机你还能让我活着吗?”
  郑匀:“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岑谐抬了抬眉毛,似笑非笑。
  郑匀:“迦南会这次元气大伤,你干脆把它收编入我名下,然后我标记了你,我会拿这层关系跟上头说情的。”
  岑谐扯了扯嘴角,嘲笑:“姓应的这就成了你的‘上头’了?好好的人不当,你怎么那么爱做狗呢?”
  郑匀:“偏门能捞一辈子吗?干这行谁不想着洗白?”
  岑谐嗤了一声。
  郑匀哼道:“你不想?”
  岑谐闭上眼,明显不想搭理他。
  郑匀是个三十多岁的alpha,级别只有A级,但是心狠手辣又极善钻营。追过岑谐两年多,先不谈用心纯不纯粹,但是行为确实很到位。每天一束玫瑰花往迦南会送,然而岑谐连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他。
  郑匀:“交出相机,还是进切片机,你今天得选一个。”
  岑谐两眼一闭,鸟都不鸟他。
  郑匀瞪了他一会儿,打开了切片机,然后走到墙边去转动那个吊着岑谐的转轴。
  切片机发出轰隆的巨响,锋利的刀片闪着寒光滚动,如巨兽的牙齿等待把人吞噬、嚼碎。
  岑谐一点一点下降,距离切片机越来越近。
  终于,像气球破了,鲜血噗嗤一声,呈喷射状从机器里溅出来,顷刻间岑谐的半个脚掌已经搅成了肉泥。
  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从他的喉咙里冲出,一时间竟然盖过了切片机的轰鸣。
  郑匀关掉机器,把人放下来,又问他:“相机到底在哪?”
  岑谐浑身巨颤,脸色煞白,额头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却仍然什么都不肯说。
  郑匀掐着他的下颌,把他的脸抬起来:“再问你一遍,在哪儿?”
  岑谐的五官长得是真好,即使脸上一点血色都有没有了,仍然没有减损他长相上的稠艳宝丽。
  此时郑匀看着他,是真的有点于心不忍。如果不是应逐这边突然让他逼问什么相机,他会直接给岑谐一个痛快,而不是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折磨他。
  这时,郑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是应逐打来的。他松开掐着岑谐脸的手,走到一旁接电话:“应议员……”
  应逐那边直接打断他的话:“岑谐现在怎么样?”
  郑匀转头看了一眼凄惨狼狈的岑谐,回答:“他还没告诉我相机的下落。”
  应逐语气古怪,和他平时冷冰冰的语气大相径庭,咬牙切齿的懊恼,焦急还有愤怒,:“我问的是他!”
  郑匀有点没反应过来,又看了岑谐一眼,实话实说:“他还活着,就是脚……”
  应逐那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语气强硬地命令道:“不准再动他!”
  郑匀:“什么?”
  应逐:“我现在过去。”
  郑匀挂了电话,有点莫名其妙的。刚还让自己给人来点狠的,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应议员突然发现了自己原来一直对岑谐爱得深沉?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郑匀听到外面响起跑车的引擎声,还有轮胎和地表产生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郑匀走出仓库,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应逐。他上前打招呼:“议员,路上没人看见你吧?”
  应逐没有理会他,大步走进仓库,视线落在岑谐身上。岑谐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他躺在一张椅子上,惨白得像一具死尸。
  他直直地盯着岑谐,半晌后才转向郑匀,眼神阴沉可怕。
  郑匀头皮发麻:“……怎么了?”
  应逐又看向半死不活的岑谐,并不解释:“我要把人带走。”
  郑匀对此很疑惑,但又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只能挥了挥手叫来一个alpha帮忙抬人。
  “我自己来。”应逐自己把人稳稳抱起来,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出了仓库。
  这时,岑谐睁开了眼,他认出应逐后,抬手就是攻击的动作,一拳捶到应逐脸上。
  不怎么疼,岑谐这会儿根本没什么劲。应逐微微偏了下脸,脚下步子不停,又垂眸去看他,眼神极其复杂。
  岑谐打了这一拳后,头一歪,再次昏迷了过去。
  一路风驰电掣,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应逐闯了好几个红灯。没办法,岑谐的脚又开始流血,已经把脚下的车内地毯浸湿了。
  到了医院处理完伤口,就安排了病房。岑谐始终处于昏迷状态,除了脚,他身上也有不少伤,应该是和郑匀激斗时受的伤。
  凌晨三点多,应逐坐在床边看着他。没多久,就收到了秘书发来的邮件,那是刚才秘书找的关于岑谐的经历调差。
  岑谐的经历和自己所知道的没什么出入,十六岁以A级omega的身份进入特殊学校接受战前训练。入伍后表现出色,有战功,当过少校。
  战争结束后退伍,加入莲花社,莲花社就是迦南会的前身。
  后来在帮派内斗中,岑谐杀死了莲花社的社长,把莲花社改为迦南会,自任会长。
  战后政府实力孱弱,各处都是百废待兴的迹象,很多事情一时顾不上。目前是官方政府,三大帮派,自由军多方割据的局面。
  应逐继续看下去,资料后半部分的就是对迦南会的情况介绍。
  迦南会主要业务是博。彩和赌场,在赌。博合法的当下,这算是一项很来钱的生意。不仅如此,岑谐还是个高利贷专家。
  不过应逐估计岑谐的钱全都用来买子弹喂枪了,迦南会是全武装帮派,之所以能独占东区,除了岑谐本人实力过硬,也因为东区地理并不占优势。
  自由军就驻扎在星郡东郊,每次进城扫荡,东区首当其冲,岑谐和他们经常发生摩擦。
  应逐一夜没睡,天亮后才离开去了厄舍监狱办公,下午又回到医院。
  他到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岑谐换药,岑谐还是昏迷不醒。
  应逐等医生换完药,和他一起来到走廊上,跟他讨论岑谐恢复后的情况。
  医生是位男beta,他扶了扶眼镜说:“患者没了半个脚掌,即使恢复了,以后也肯定会受影响,估计离不开拐杖的辅助。”
  应逐沉思片刻:“带假肢呢?”
  医生点点头:“定制,有半足型的假肢,可以正常行走,但是无法奔跑。”
  应逐:“我知道了。”
  和医生聊完,应逐回到病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岑谐的脸色比昨晚好多了,已经有了点血色。他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看起来即使在昏迷中都不得安生。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窗外的空气被夕阳染成橙色。昏暗的暮霭逐渐低下去,天地缝合,夜幕来临。
  应逐没吃饭,喝了一支营养剂,然后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应逐,一直到后半夜。
  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对这个人是什么感情,感情是依托在记忆上的。看起来,他和岑谐两个人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可他不记得了,岑谐明显也不记得了。
  其实在不知道对方是岑谐之前,应逐猜测过这段记忆也许段是一夜。情。两人约定事后把这段露水情缘删除,不影响各自的生活。
  结果对方可能因为缺钱,没有履行约定,而是把记忆卖掉了。
  可此时他看着病床上的人,他怎么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岑谐。一夜。情、omega、岑谐。
  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荒谬。
  一夜。情……
  他看着岑谐的脸,虽说两人你死我活的,但是不得不承认岑谐长得真的很好。难道真的是一夜。情?
  不对,还是不对。
  一夜。情这种各取所需的事,为的就是自己爽,没那么多奉献精神,岑谐那种自虐式的乖顺……
  不是应该出现在一夜。情里的东西。
  想到这里,应逐忍不住回忆起那个记忆卡中的岑谐,柔软,乖顺,黏人,娇里娇气……
  嘴唇很软。
  鬼使神差地,应逐突然朝他伸出手,快摸到他的脸都时候在空中停滞一下,接着手又慢慢向他伸过去,手指即将触碰到他嘴唇的时候……
  岑谐猛地睁开眼,抬手稳稳攥住了他的手腕。
  应逐愣了下,岑谐的眼神清醒又机警,根本不是刚醒来的样子。他张了张嘴:“你一直醒着。”
  这几个小时里就一动不动闭着眼装睡,是在蓄积力量?想应对措施?还是想看能不能偷听点什么机密?
  防备心够重的。
  岑谐看向他的手,看到里面没有武器,才冷哼一声松开他的手,然后撑着身子坐起来,另一手也从被子底下拿出来,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应逐瞟到了那把枪,看来岑谐比他以为的醒来的更早。
  岑谐靠着床头,眼神有点阴郁,还有点不耐烦:“你刚才伸手想干什么?”


第7章 他好怪
  应逐收回手,表情平静:“没干什么。”
  岑谐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收回视线转向床尾,隔着毯子看着自己的脚发呆。
  应逐也看了过去,沉默片刻后说:“医生说可以装假肢。”
  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有任何愧疚的意思。
  岑谐没什么反应,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病房里很安静,弥散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岑谐不是个会在别人面前示弱的人,很快平复好心情,抬起头看向应逐,问:“所以,你现在想干什么?”
  应逐看着岑谐眉眼间明显的戾气,被问得有点茫然,是啊,他想干什么?
  当时在读取记忆卡,听到自己嘴里喊出岑谐的名字时,他什么都来不及考虑,第一反应就是要把人带回来。
  可现在冷静下来,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omega是岑谐又怎么样?他确实是几次三番要杀自己,手上也确实掌握着足以要挟自己的秘密。仅仅因为他们之间发生过那种关系,这些就会有所改变吗?
  应逐现在还不准备告诉岑谐关于那段记忆的事,因为很多事他还没有考虑清楚。
  按照政府规定,出于保护部队机密的考虑,参过军的人是不允许贩卖记忆的。但规定是规定,法律还规定不准贩卖限制级记忆卡呢,可是暗网上仍然一搜一大把。
  所以他现在拿不准岑谐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盗取了记忆,还是他自己卖掉的。也不能确定这个人会不会跟自己站在一边。
  想了想,应逐决定先安抚他,于是说:“以前的事,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其实什么事情都能坐下来好好谈,没必要你死我活。”
  “误会?”这话都快把岑谐逗笑了,问:“哪件事是误会?我威胁你是误会?我要杀你是误会?你炸了我的楼是误会?还是你让人废了我的脚是误会?”
  言外之意,脸都撕得这么破了,别找补了。
  应逐抿唇不语,神情依然很淡漠,沉默片刻后:“你有什么诉求?”
  岑谐往床头靠了靠,看着应逐。他知道应逐要参加下一届星郡市长的竞选,也知道他现在怕什么。一个是厄舍监狱的漏洞泄露出去,还有就是是被自己拍下的那些照片。
  如果爆出这两个问题,那对应逐来说是工作能力和生活作风的双重打击,仕途可以说基本上是毁了。
  现在是觉得来硬的行不通,所以改怀柔政策了?岑谐想,应逐和郑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还真是恰到好处。
  他现在不能继续待在医院,沉思片刻后,开口提了第一个要求:“我要出院。”
  应逐想都不想就拒绝:“不行,你每天都要换药,还要做检查……”
  岑谐猜他只是想把自己拘禁在医院好控制,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直接开口打断,一字一句道:“我要出院。”
  应逐没说话,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着,安静的病房里上演了一场沉默的对峙。许久后,应逐出乎意料地妥协了:“好。”
  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反而让岑谐有点惊讶了。
  第二天下午应逐就办了出院手续,离开前,护工推了轮椅过来,放在床边。岑谐掀开毯子,准备自己用手撑着挪过去。
  突然眼前一暗,应逐走过来直接轻松地把他抱了起来,再转个身,他已经稳稳坐到了轮椅上。
  岑谐:“……”
  他抬头看着应逐,眼睛圆睁,嘴角抽搐,表情像见了鬼。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儿。
  应逐一言不发地推着轮椅就往外走,护工拎着大包小包跟着。来到医院停车场,应逐把推到车前,上前打开副驾驶的门。
  就这么一天时间,应逐居然已经把这辆车改装成了残障人士专用车。车门打开,副驾驶车座慢慢转着探出车外,又缓缓下降。应逐把岑谐从轮椅上抱起来放上去,摁了个扭,车座又转着收回车厢。
  岑谐看着他,还是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应逐把岑谐安置好,就绕到另一侧开车门上来,护工去还轮椅了,他们坐在车里等他回来。
  岑谐坐在副驾驶,微微偏头看着应逐。他这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应逐的侧脸,矜贵淡然,鼻梁挺直俊秀。均匀的皮肉包裹着利落的棱角,垂下来的长睫毛被车窗外的日光照射着,在眼下投出暗影。
  漫不经心的时候,连唇形都显得冷淡。
  正打量着,应逐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皱起眉。
  岑谐回神:“怎么了?”
  应逐没说话,突然朝他俯身过来。
  岑谐觉得自己也有点不对劲,他见应逐主动凑过来,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反击,而是有点无所适从的,双手举起来投降状放在身侧,想和应逐拉开距离。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见嗖——,接着咔嚓一声,是应逐扯出安全带给他系上了。
  应逐面无表情地给他扣好安全带,就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
  岑谐看着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应逐突然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对待他,一种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如果是为了照片和厄舍监狱的秘密,那应逐的牺牲属实是有点大了,这都能算得上卧薪尝胆了吧?
  这时护工回来了,开车门上了后排,应逐才启动车辆离开医院。
  他开车来到西郊的一栋独立别墅,这是他名下的私产,平时很少来,昨晚连夜调了几个人打扫出来了。环境安静优美,设施齐全,非常适合养病。
  可是岑谐坐在车里看了一眼,说:“我不住这里。”
  应逐居然没嫌他事多,反而很有耐心地问:“为什么?”
  岑谐看着门口站着的几名仆人,说:“人太多。”
  应逐:“你现在养病,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
  岑谐:“你弄一堆我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在我身边,我有办法好好养病吗?”
  应逐知道岑谐这种人,每天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本能对人不信任,时刻保持着警惕。
  再想想他的家被自己炸了,脚也被自己弄残了。那副冷心冷肺里难得生出了一点陌生的情绪,于是他问:“那你想怎么样?”
  岑谐心里又惊讶了一下,他居然到现在还没摸着应逐底线的边,这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纵容?太奇怪了。于是他又往前试探了一大步:“我要回东区。”
  应逐蹙眉,深吸口气,轻轻吐出,问:“在医院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那语气,那表情,明显是说在岑谐太作,故意折腾人了。
  岑谐也懵了,张了张嘴没说话。他总不能说我都做好被你拘禁起来的打算了,结果你告诉我你没有这个打算?
  所以……
  他再次转头看向窗外别墅门口的几个仆人。所以应逐安排的这几个人,真的只是为了照顾自己?不是监视?
  应逐没再说什么,开着车,按照岑谐的指路,来到了岑谐在东区的另一所住处。
  路上岑谐打了个电话,借的应逐的手机。
  应逐把人送到地方,一个大院门口,听见车响,里面立刻有一个alpha出来,提前准备好轮椅,把岑谐从车上接了下来。
  这个院子很僻静,除了这个alpha,应逐也没见到别人。
  岑谐坐在轮椅上,透过车窗看着应逐,迟疑道:“再见?”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一踩油门就离开了。
  岑谐看着应逐的车从视线中消失,越发拿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第8章 合作
  程天亮把岑谐推进门,穿过院子进到室内。
  岑谐翘着脚,自己把缠在上面的纱布一层层揭下来,然后盯着自己只剩半个的脚掌看了半天,咂咂嘴,真难看。
  又青又紫,硬生生出现的突兀横截面,看一眼就肉疼。
  看了一会儿,岑谐抬头问程天亮:“这几天没什么事儿吧?”
  程天亮:“你也就不在这两三天,出不了什么大事儿,场子都正常。”
  他一边说着,眼睛看到岑谐的双脚,问:“应逐弄的?”
  岑谐:“算是吧,他和郑匀一人算一只,早晚要讨回来。”
  说完,他扔掉手上的纱布,脚随意地往地上一搁。才两天时间,断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程天亮没说什么,转身拿了张纸递给他:“名单。”
  是迦南会最新的名单,死的都划掉了。
  应逐那颗导弹炸死了好几个高级干部,说起来,在某种程度上帮了岑谐大忙。
  这几年迦南会一直有人不安分,据岑谐所知,几名高级干部一直在找机会想围剿他,然后取而代之。
  岑谐自己的上位就不光彩,迦南会的前身是莲花社,社长是一个alpha,岑谐在他手底下,当时就是找机会反杀了他,自己上位。
  人凡事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这种情况下,岑谐这个会长的位子坐不稳是意料之中的。
  说白了,他能这么干,别人也能这么干。
  应逐这颗导弹来得好,把几个跟他同期的高级干部都干掉了,剩下的中层也好,小弟也好,只要是他提拔的,那就都是他的人了。
  看他重整旗鼓,收拾旧山河。
  几天后,厄舍办公室。
  陈秘书敲门进来,冲应逐问好:“议员。”
  应逐嗯了一声,问:“有什么事?”
  陈秘书将手里的资料放到桌上给他,回答:“这是第一轮民意调查表。”
  应逐闻言放下手里的事,拿过资料看了起来。
  陈秘书跟他说了接下来的安排:“现在宣传有点早,过几个月再开始接受采访吧。”
  商讨完,陈秘书就离开了,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应逐一个人,他视线落在桌面上的民意调查表上。
  几个月……
  几个月后,为了给竞选造势,他会开始频繁出现在社交平台,以及星郡的各大电视台。
  他必须在这之前,把所有的记忆卡都收回来。现在在暗网求购这种方式,只能等别人联系自己,太被动了,效率也很低。
  应逐起身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雨过天晴,东区被洗刷了一番,空气也清新了几分。
  应逐站在上次送岑谐回来的院子门口,院墙里面有一棵槐树,粗壮的枝叶从院墙探出来。
  层层叠叠的绿意中,一簇簇白色的花多其中闪现,从容清靡。应逐在树下站着,在心里思考了一下等会儿怎么开口。
  刚要上前敲门,应逐突然听到头顶有动静。
  御L熙L彖L对L读L嘉L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突然,眼前落叶翻飞如一场绿色的雨,扑通一声,一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像从树的挽留中挣脱出来的,身上沾满了细碎的树叶和花。脱身出来后,稳稳地帅气落地,一手撑地,另一只手里捞着一只小花猫。
  抬起头,岑谐看着面前的应逐,愣了下,站起来问:“你怎么在这?”
  应逐没说话,视线下移,看着他的脚。
  alpha和omega在A级开始觉醒异能,战前这些异能者都被政府收入特殊学校进行战前培训。
  在学校时,他们就被教育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异能是什么,有时候杀手锏也是弱点。
  很明显,岑谐的异能是“恢复”。这才几天,他的脚掌居然就长出来了。
  难怪他不肯住院,人多眼杂,异能会暴露。
  岑谐臂弯里托着那只小花猫,视线也随着应逐移到自己脚下。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应逐,微笑。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老槐树轻轻摇摆。
  应逐对此什么都没说,轻轻将这件事揭过,开口道:“我有事找你。”
  岑谐也很默契地没说什么,转身打开院门,请应逐进来。进到院子里后,他把手里的小花猫放到地上,说:“别再上树了。”
  进到屋里,岑谐倒是对应逐很客气,给他倒了茶,然后做到他对面:“说吧,什么事?”
  应逐隔着茶杯冒出的氤氲的热气,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记忆卡这种体验型消费,在交易过程中双方都会有顾虑。买家怕被骗,卖家怕被白嫖,特别是这种限制级的记忆,几乎都是选择线下当面交易。
  然后就是像男beta那样,设置试读模式,满意后再进行交易。
  所以只要有一个卖家,就能顺藤摸瓜一个个找过去,最后总能找到记忆流出的源头。这个方法虽然可行,但实在太费事,因为他不知道这些记忆卡到底转了几手。
  但是除了这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应逐之所以一直没有这么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自己在记忆卡中是露了脸的。虽然可以乔装,但是接触的卖家越多,他暴露身份的风险就越大。
  岑谐不存在这种顾虑,因为是他的视角,他的脸没有出现在记忆中。而且他也牵扯其中。
  应逐斟酌着把自己发现他们两人的记忆卡这件事告诉了岑谐,但是并没有说记忆卡的内容是什么,他用“有过接触”代替了。
  岑谐听完,果然问了:“我们有过接触?什么接触?”
  应逐没说话。
  岑谐伸出手:“记忆卡带了吗?给我看看。”
  应逐:“没带。”
  岑谐收回手,怀疑地看着他:“你又不肯说,又不给我看,不会是我揍你的记忆吧?你觉得丢人?”
  应逐面无表情:“不是。”
  岑谐又猜:“那就是你对我干了什么事,难道比切了我的脚还过分吗?”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深吸口气说:“你现在没必要知道,反正你只要知道这件事,我们都牵扯其中就行了。”
  岑谐:“呵~谁知道你是不是给我下什么套呢?你什么都说不上来,不会是编的吧?”
  应逐:“那天,我那个电话晚打几分钟,你人已经被切片机搅成泥了,我用得着把你救下来,再费这么大功夫给你下套吗?”
  这话说得有点在理,但是岑谐没那么快放下戒备心:“我还是信不过你。”
  应逐:“你现在手里不止我的色。情照片,还有厄舍监狱的漏洞秘密,我这里却没有任何可以牵制你的东西,你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岑谐:“或许你担心我就算死了,照片还是会流落出去,所以让郑匀配合你演了这出戏?”
  应逐没想到岑谐这么难啃,沉默片刻:“那你说,怎么才能信?”
  岑谐想了想:“这几天我会往厄舍送一个人,你放心,只要我没事儿,他会乖乖服刑直到出狱。但是只要我遭遇了不测,厄舍监狱的漏洞就会在所有犯人之间流传开。”
  应逐思考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这件事根本由不得自己拒绝。监狱没有权利拒绝接收犯人,岑谐想这么干,不管自己答不答应,都能干。
  于是他说:“好,我答应。”
  应逐说完这些,就准备离开了。然而还没等他起身,突然一声巨响从窗外传来,接着,很快警报声便响了起来。
  岑谐猛地起身,看了眼窗外的硝烟,又看了眼应逐。
  “是恐怖袭击。”他把应逐拽起来,往后面来到最里面的卧室,进去后,把人往床上一推。
  应逐撑着手坐起来:“干什么?”
  岑谐没时间跟他慢慢解释,自己也在床上躺下,命令道:“躺好!”
  说完扣到床侧的一个按钮,摁了下去。接着两人身下的大床突然从中间分裂反转,两人一个翻滚贴在一起,直接坠下去。
  坠落的距离不高,身下又有床单被褥垫着,并不疼。刚一落下,应逐听到耳边咔嚓咔嚓几声响,他和岑谐就已经被密封在这个小空间了。
  是紧急避险舱。
  外面还响着轰隆的爆破声,接二连三的闷响中,能感受地震般轻微的震感。
  在这一方狭窄的空间里,两人贴得很紧,呼吸撞着呼吸,心跳叠着心跳。
  应逐:“什么情况?”
  岑谐:“自由军。”
  应逐蹙眉:“这些叛徒,混蛋。”
  自由军是一支反政府武装部队,打着“为自由而战”的口号,其实是战争时的叛军和逃兵组成的。
  岑谐嗤笑:“是吧,我也觉得。他们要反政府,却不敢去打西区,总是在东区耀武扬威。”
  应逐抬起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岑谐,他们离得太近了。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时间一点点流失,不知道过了多久。
  岑谐问:“你饿不?”
  他费力地抬起手,从应逐的腰边划过,拿出避险舱里储存的营养剂,给了应逐一袋。
  应逐打开,喝了一口,皱起眉:“甜的?”
  他看了眼包装,粉粉嫩嫩的水蜜桃图案,分明是小孩儿喝的那种营养剂。
  岑谐嗯了一声:“这个好喝。”
  应逐表示不理解:“都喝营养剂了还在乎口味。”
  岑谐惊讶:“你不会都喝原味的吧?”
  原味的营养剂就是没有任何添加,味道寡淡像白开水,又比水多一种涩味。
  岑谐吸了口水蜜桃味的营养剂,说:“我喝过原味的营养剂,那味道特别没意思,让我觉得人生很无望。”
  应逐眉头动了动,问:“在部队时喝的?”
  岑谐嗯了一声。
  部队的补给只考虑品质和功能性,不会在口味上搞这些花里胡哨的。部队人又多,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与其照顾到每个人,不如谁不照顾,吃就完了。所以部队的营养剂都是原味的。
  应逐看着他,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战友之间容易产生一种超凡的情感,因为曾经为着同一个胜利的目标拼过命。
  又过了一会儿,岑谐开口:“记忆卡里到底是什么记忆?”
  应逐回神,没有回答。
  岑谐蹙眉:“那也是我的记忆,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应逐:“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信,等到时候找到新的记忆卡,你自己看吧。”
  开玩笑,他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挤多久,现在说了接下来得尴尬成什么样。
  岑谐见他嘴这么严,觉得有点没意思,也不搭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话:“那啥,我想撒尿。”
  应逐转头看向他,永远表情寡淡的监狱长眼神中有明显的惊恐。
  岑谐啧了一声:“靠,老子没你能忍行了吧?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不想尿?”
  应逐:“所以我都没敢喝太多营养剂啊!”
  言外之意,你怎么那么馋?就不能少喝点?
  岑谐:“亏你当过兵的人,随时随地保持最好状态不知道吗?谁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呢,这场袭击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我不多补充点能量怎么反击?”
  应逐没说话。
  岑谐:“你给句话啊。”
  应逐都快崩溃了:“我能说什么?”
  岑谐:“咱俩离得这么近,我直接尿肯定得弄到你身上,出于礼貌,我当然要征得你的同意。你们这种上等人,精英,绅士,不是就爱搞这一套吗?用你们的说法我该怎么问?”
  他还用了滑稽的翻译腔:“嗷~~~这位先生,我遇到一点小麻烦,请问,能允许我尿在您身上吗?”


第9章 我送你
  应逐神色冷峻,死死地盯着他。
  岑谐叹了口气,决定包容一下这个讲究又龟毛的omega,说:“我最多再忍半个小时。”
  应逐厉声道:“你敢!”
  岑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你还真管不了,你还能控制我的膀胱吗?”
  应逐有很严重的洁癖,他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崩溃,出言威胁:“你敢尿我身上,出去后我就杀了你!”
  岑谐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说:“那也好过被尿憋死。”
  应逐:“岑谐!”
  岑谐唉了一声,给他分析:“你想啊,要是传出去我是被尿憋死的,那也太窝囊了吧。”
  应逐:“被我打死就不窝囊了?”
  岑谐看着他,一动不动,嘴角含笑。
  应逐头皮发麻:“怎么了?”
  岑谐:“出去后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诉别人你被我搞了,追着我要名分。”
  应逐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话,许久后才扯了扯嘴角:“你,搞我?”
  岑谐嗯了一声:“我平时没事就干干omega,偶尔还会干干alpha.”
  应逐想起在学校时听到关于岑谐这个人的传闻,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个人私生活真的够乱了。
  岑谐看他表情,以为他在质疑,便说:“你不信?那我硬一个,给你开开眼。”
  应逐:“滚蛋!”
  岑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他还不打住,接着又说:“而且,你知道吗?”
  应逐掀起眼皮:“什么?”
  岑谐:“omega的慜澸点在s殖q,前面受刺激不容易xie,所以我的持久度比很多alpha都强。”
  应逐看着他,突然问:“你被omega搞过吗?”
  岑谐嗤了一声:“能搞我的omega还没被生出来呢。”
  应逐神情微妙又复杂,看着他没说话。
  岑谐这个避险舱的大小是按一人空间设计的,两个人待在里面是真的挤。沉默了一会儿,岑谐又说:“说说话转移注意力,我是真的想尿。”
  应逐为了不被岑谐“洗礼”,真就耐着性子找话题和他聊了起来,问:“你家里就你一个人?”
  岑谐:“我还有个老不死的爹,在监狱里待着呢。”
  应逐愣了下,转头看他:“厄舍监狱?”
  岑谐:“一号监狱。”
  一号监狱里都是战前进去的罪犯,战后重建期间的犯人都关在厄舍监狱。所以只要一听服刑所在的监狱名字,大概就知道这人的服刑时间。
  应逐:“那他刑期够长的,因为什么关进去的?”
  岑谐:“故意伤害罪。他脾气暴,又酗酒。喝醉就打人,我那时候没少挨他揍。在家横一横就算了,那次他喝多了不知道怎么惹了一个高官家的少爷。那是个金枝玉叶啊,他把人家得身上多处骨折。对方家里直接打了招呼,让重判。”
  应逐好奇起来:“哪家的?”
  岑谐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挺有背景的。估计也是怕给孩子留阴影吧,对外都没说。我那时候才十来岁,人家可能看我小,也没报复我。”
  “不过幸好他进去了,不然我觉得我早晚被他打死。”
  应逐没说话。
  岑谐当时在他们学校也是个异类,因为穷。
  人类自从分出了alpha,beta,omega之后,异能也随之觉醒。能力来自于腺体,没有腺体的beta也同样没有异能。
  研究者认为alpha和omega是人类进化的体现,并且发现好的基因会遗传。
  父母的级别高,生出高级别alpha和omega的概率也会高。高级别的alpha和omega天然拥有优先择偶权,自然也会寻找同样高级别的配偶。
  因此这些人理所当然地掌握了这个社会大多数的资源,站到了金字塔的顶端。
  所以不是高级别的alpha和omega更有钱,而是上层阶级更容易生出高级别的alpha和omega。也是这个原因,当时他们那所特殊学校的学生家境都不错,不过即使在有钱人扎堆的学校里,应逐的出身仍是超然的存在。
  如果说当时岑谐以穷出名,那应逐就是以位高权重的家庭背景而闻名。
  外面的爆破声逐渐平息了,两人屏息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袭击已经结束,这才从避险舱出来。
  出来后,岑谐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洗手间放水。
  应逐自己出了院子,他开车来的,车停在路边,已经炸成废铁了。加上上次在跨江大桥那次,他已经因为岑谐报废两辆车了。
  拿出手机,应逐准备叫人来接。
  这时岑谐出来了,指了指不远处,提醒:“那不是有电车吗?扫个码就能开。”
  共享电车应逐知道,但是他没用过。那是一种双人座位的新能源小型电动汽车,车身弧度圆润,停在那看着跟个小豌豆似的。
  他看了眼,说:“我不会开这种车。”
  岑谐:“我把你送出去,你让人去跨江大桥接你。”
  东区一向不太平,又刚经过恐怖袭击,难保不会遇到趁乱趁火打劫的人。虽说应逐是S级,但是谨慎点总没错。
  不等应逐发表意见,岑谐已经走过去扫码了。
  两人虽然都是omega,但是身材都不娇小,尽管比不上天生高大的alpha,但是已经超过了大部分男beta的身高。一起坐进去有点拥挤,胳膊碰着胳膊,腿挨着腿。
  应逐忍不住想到那些记忆里的场景,有些不自在,收着手脚远离岑谐。
  岑谐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你有洁癖啊?”
  应逐嗯了一声。
  岑谐:“怪不得这个坐姿,跟个鹌鹑似的。”说着他启动车辆,开着小豌豆歪歪扭扭地往上了车道。
  应逐觉得有点颠簸,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车像小孩儿玩具,对它十分不信任,忍不住问:“你确定这车能开?”
  岑谐皱眉不耐烦道:“你怎么那么多事?它这不是走着呢吗?”
  应逐深吸口气,没说话。岑谐这人怎么还是这么讨厌?跟记忆卡里的他简直判若两人,那个黏人、爱哭、会撒娇,还会忍着疼乖乖配合自己的omega,真的是岑谐吗?
  他这会儿都有点怀疑,有没有可能只是名字发音一样呢?
  那不太可能,因为岑这个姓本来就有点小众,谐这个发音同样的字也没什么好字眼。
  谐,邪,鞋?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问:“你名字谁给你取的?”
  岑谐:“怎么了?”
  应逐语气凉飕飕的:“没怎么,取得好,取得妙。”
  岑谐一听就知道他在说反话,嘁了一声算回应。
  应逐转头看着路边,到处都是被炸毁的车和房屋,不过没怎么看到受伤的人。
  岑谐说:“东区设了很多防空洞和安全屋,人们听到警报就躲进去了。”
  应逐问:“政府设的?”
  岑谐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行驶到一个僻静的路上,前后不见人影,看起来十分荒凉。他们突然听到前面的小巷子里传来一阵异样的动静,对视一眼,岑谐开着小豌豆到小巷口。
  在巷口把小豌豆停好,岑谐率先跳下来,看到巷子内的情景愣了下。
  “怎么了?”应逐也走了过来,看到眼前的画面也是一愣,接着脸色便冷沉下来,眼底隐隐有怒火在燃动。
  阴暗狭窄的小巷里,一个浑身是是血的男omega躺在地上,胸腔已经没有起伏。他旁边是一个高大的alpha,正在整理皮带。
  岑谐开口:“你在干什么?”
  alpha听见声音回头,他明显是认识岑谐的,瞬间慌了神,声音颤抖中带着恐惧:“岑,岑会长。”
  岑谐治下严厉,如果手下犯了伤人杀人的事,他会亲自送人上路。而且因为他是omega的缘故,所以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欺负onega。
  没有理会alpha,岑谐走到那个omega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死了。
  alpha连忙说:“我只是掐了下他的脖子。”
  omega大部分体质柔弱,特别是级别低的omega。先天的生理差异让人绝望,alpha徒手扼杀一个omega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岑谐看着omega的尸体,没说话,从背影就能看出他心情不好,极强的压迫感在小巷中漫延开来。
  alpha还在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只是掐了下他的脖子,没想到他会死。”
  本来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应逐开口,问:“那你想过自己会死吗?”
  alpha抬头看向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应逐微微偏头,对岑谐说:“关掉你的人工海马体。”
  岑谐瞬间就知道他要干什么,看了他两秒,痛快照办,关掉自己的人工海马体,说:“好了。”
  应逐冰冷的视线转向alpha,说:“你不用关。”
  他抽出别在后腰的银色手枪,将枪口对着alpha的额头,表情倨傲又冷漠,如地狱来的死神:“脑死亡后,人工海马体的数据会直接清零。”
  alpha这才意识到应逐要干什么,顿时就慌了:“你不能杀我,我只是过失杀人,我去自首。”
  应逐:“等你自首后进了监狱,我还要花费每年五万的支出养着你。你这个情况,我最起码得养你二十年。”
  他扯了扯嘴角:“你配吗?”
  不等alpha再说什么,应逐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砰——
  强大的后坐力让他握枪的手一晃,子弹却已经精准地射击出去,正中alpha的额头。


第10章 反差
  岑谐上前,看了眼alpha的尸体,说:“走吧,善后有人来做,我先送你出去。”
  应逐点点头,收了枪别回后腰,说:“往自由军身上推。”
  岑谐想起上次在跨江大桥上,应逐也是把自己的丢的那颗手榴弹推到自由军身上了,看来自由军没少替这人背黑锅。
  两人开着小豌豆继续上路,岑谐频频转头看应逐。
  应逐蹙眉:“看路。”
  岑谐连忙收回视线注视前方:“我以为你刚才会让警署的人来处理。”
  这就是他刚才为什么迟迟没有动作,因为应逐在旁边,结果没想到这人动起手来比自己还干脆。
  应逐面无表情:“厄舍快装不下了,马上又要扩建。”
  停了停,他吐了口疲惫的气,又说:“星郡市政府目前在监狱上的花费,是教育的五倍。我刚才说了,监狱养一个犯人的支出是每年五万,可是资助一个小孩子上学的生活费,一年只要八千。”
  “你看到我杀了一个人,可是因他省下的开支足够二十个小孩子读完小学。”
  岑谐没说话。
  应逐问:“觉得我很没道理?”
  岑谐摇头:“也不是,我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道理是这个道理,账也这个账。岑谐之所以觉得应逐的做法有点邪性,主要他是公职人员。自己这么想没问题,应逐这么想就有点……
  岑谐说不上来,但确实通过这件事对应逐有了很大的改观。
  好的改观。
  应逐:“现在是特殊时期,只要目的正确,手段可以忽略。”
  岑谐:“不会矫枉过正吗?”
  应逐回答:“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足以矫枉。温和的改革方式对抗不了顽固的隐疾,哪怕改变之后再往回调,也好过这样一直烂着。”
  从东区到跨江大桥路程不算近,到地方的时候小豌豆也快没电了。
  应逐的司机已经等在路边,应逐拉开车门刚要跨进去,又停下,转头对岑谐说:“上车,我回去后让司机再送你。”
  于是岑谐把没电的小豌豆停在路边,跟着应逐回了西区。
  此时天已经黑透,两人在紧急避险舱里被关了几乎一整天,除了营养剂,什么东西都没吃。
  应逐自己饿得不行,料想岑谐跟他差不多,于是进了西区后,他想着干脆找个地方吃饭,吃完饭再让司机送岑谐。
  想了想,他对司机说:“去金色维也纳。”
  金色维也纳是一家高档西餐厅,装修非常豪华,挑高的穹形犀顶,360度的傲然视角,将星郡的夜景尽收其中。
  他们没有预定,但是应逐出面后,直接要到了包厢。
  服务周到,包厢环境也很好。应逐拿着菜单熟练地点菜,点了很多。
  岑谐倒没觉得这种高规格的待遇是因为自己, 他猜应逐这个人恐怕平时也是这么奢侈讲究。
  他看着应逐雪白挺括的衣领,崭新、干净,在避险舱里的时候,因为离得近,他还闻到淡淡的花香。他觉得应逐这种人每天大概都跟花仙子似的,一堆仆人伺候他,用花瓣熏衣服,泡花瓣牛奶浴,睡前再喝一杯花露……
  岑谐越想越偏,没注意到应逐合上菜单抬头看到他的眼神后,逐渐怪异的表情。
  沉默片刻后,应逐忍不住了,问:“你在看什么?”
  岑谐回神,坐直:“没什么。”
  他四下看了看,问:“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应逐摇头:“不常来,太麻烦了。”
  麻烦?岑谐没明白,这里服务周到得就差直接喂到客人嘴里了。直到开始上菜,他才知道怎么回事。
  一个简简单单一口就能吃掉的前菜,居然动用了四个人。
  第一个人放了一片菜叶子在上面,第二个人在上面放了一片梨,第三个人在上面淋了一点汁,第四个人放了一勺酱。
  前菜上完,几名服务员就离开了。岑谐回头看一眼,见人走远了,这才转头对应逐说:“我看他们一个个往我盘子里放吃的,感觉自己像是在要饭。”
  说了补了一句:“还是众筹要饭,这么点东西需要那么多人捣鼓吗?”
  应逐听了他的话,没忍住轻笑了一下,说:“这家店就这样,所以我才说麻烦。”
  岑谐把前菜一口吃掉,含糊不清地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干,填补有钱人没要过饭的遗憾吗?”
  应逐又笑了下,转头对服务员交代:“直接上主菜。”
  他的话还是好使的,大块的牛排很快就上来了。
  岑谐是真的饿,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
  应逐也饿了,但是他不管干什么都看起来很优雅,明明切牛排的速度很快,进食也不慢,可就是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吃完饭,应逐一边擦手放袖子,一边说:“你上次说的那个工程,明天拿图纸给我看一下。”
  说的是当初4438和4439逃狱,他找到东区时,岑谐以厄舍监狱的漏洞威胁他的那件事。岑谐当时提出的,就是让应逐免费给他搞基建。
  岑谐没说话,放下刀叉看着他。
  应逐头也不抬:“怎么了?你的人已经进了厄舍了吧?”
  岑谐嗯了一声。
  应逐:“那就行了,一码归一码,我帮你免费做工程,事后你把厄舍监狱的漏洞告诉我。”
  随着这个话题的终结,两人刚才的那点难得的轻松氛围也消散了。相互威胁,利用,彼此钳制,这才是他们关系的原本面貌。
  应逐起身,说:“走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让司机送岑谐回东区,应逐自己打了个车回家。
  回家后直接进了书房打开电脑,查看厄舍监狱的财务报表。
  战后到处都是要重建的工程,而犯人是最廉价的劳动力。应逐在接管厄舍监狱后,把监狱当公司来经营,与其说他是监狱长,更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谁能比他更有优势呢?厄舍监狱里上万名免费劳动力供他驱使。人工成本可以忽略不计,更有高压强的威慑力下带来的高效率。
  他还“受贿”,常有竞争关系的工程承包商找到他,送钱送物,只求他高抬贵手,不要参与工程竞价。
  应逐收了这边的钱,还可以去另一边竞标,反正工程多得很。他就这样里外两卖,把这些穷凶极恶的犯人敲骨吸髓般榨出油来。
  而这些进账的大笔资金去向不明,没人知道他这些年来靠厄舍监狱的犯人赚了多少。
  应逐家底本来就厚,战前就是巨富,本人又没有骄奢浪费的爱好,人们实在想不通他这么热衷于搂钱到底是为什么。
  直到他成为议员,并宣布参与市长竞选,人们才知道他是为竞选活动做准备。
  距离下一届竞选只有一年时间了,然而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应逐不急着捞钱,反倒批了一个免费工程,秘书感到很惊讶,却也没说什么。
  厄舍办公室。
  秘书拿着图纸离开了,岑谐翘着二郎腿坐在应逐的待客沙发上,四处打量。
  应逐的办公室装饰很简单,他坐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面,劈里啪啦地不知道在算什么。
  许久后抬起头,看到岑谐愣了下:“你还没走?”
  岑谐收回视线,看向他:“就这样?图纸给你了,然后呢?”
  应逐揉了揉太阳穴问:“那个图纸是谁画的?”
  岑谐大大方方回答:“我画的。”
  应逐:“难怪。”
  岑谐蹙眉,觉得这不像好话。
  没等他问,应逐又说话了:“你那个图纸不行,不过需求能看明白,图纸要找工程师重画。”
  岑谐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应逐见他还不动,又说:“估计要三五天。”
  岑谐点点头,还是坐着不动。
  应逐终于不忍了,问:“所以你可以走了。”
  岑谐坐直,看了他一会儿,问:“所以你上次说的那个记忆卡的事,到底什么情况你还没跟我说呢。”
  应逐:“我说了,我在等卖家联系我,到时候我会……”
  说到一半,他的私人手机响了,应逐低头看了眼短信,抬头看着岑谐:“卖家联系我了。”
  咖啡馆。
  应逐戴着帽子眼镜还有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坐在他对面的男beta一身灰色职业装扮,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记忆卡递给他。
  应逐接了过来,开始用VR眼镜一张张试读,试读了几张后,终于看到了一张与自己相关的记忆卡。
  这段记忆不是前面那几段那种一发入魂的直给,而是以接吻开始的。开始几秒,应逐眼前是黑的,因为岑谐闭着眼。
  两人吻得缠绵又投入,没多久,岑谐睁开眼,应逐才看到了自己的脸。
  两人还是都没穿衣服,光溜溜的在床上。读取到这里,应逐就停下了。和前几次一样,为了不暴露,他把所有记忆卡都买了下来。
  拿上记忆卡,应逐从咖啡馆出来,上了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上。
  岑谐坐在驾驶座,盯着车窗外打电话,对电话那头交代道:“就是那个穿灰色职业装的,男beta。”
  挂完电话,他转头看着副驾驶上的应逐:“已经让人跟着他了,先摸准他的工作地点和住处,随时可以去找他。”
  应逐扯了扯嘴角,半玩笑半嘲讽:“够专业的。”
  岑谐没放心上,他更在意别的,问:“这次有吗?”
  应逐嗯了一声,把刚才确认出的那张记忆卡递给他:“你看吧。”
  岑谐转身在后排的储物箱里捞着什么东西,说:“我记得我有一个分流器。”
  分流器是用VR眼镜读取记忆卡时,可以让多人同时读取同一张记忆卡的设备。
  应逐:“不用,你自己看。”
  用膝盖想都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已经看够了,而且就算看,他也不想和岑谐一起看。
  岑谐于是也没说什么,插好记忆卡,自己戴上VR眼镜开始读取。
  岑谐读取时的感受和应逐其实有些微妙的不同,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岑谐一读取,就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记忆。这是身体和接收到的感受的契合度告诉他的。
  眼前先是一片漆黑,自己在和人接吻。
  感觉很不错,身心的愉悦感几乎将人淹没。慢慢的,他睁开了眼,看清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后,岑谐懵了。  !!!
  应逐说的“有过接触”,居然是这种接触。
  双唇依依不舍地分开,然后自己像顺势而倒的山,将应逐压住,接着就是探索。
  应逐用手遮着眼睛,咬着嘴唇,喉咙哽咽:“慢,慢点……”
  岑谐把他遮着眼睛的手拿开,这才发现他没戴眼镜。应逐应该近视得挺厉害,不戴眼镜的时候双眼都是失焦的。
  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散碎的哭声哀鸣都如泉水击石。
  岑谐听到自己在问:“不喜欢这样吗?”
  应逐摇头:“我,我受不了……啊!”
  岑谐都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这么难缠,怎么这么不地道?应逐都哭成那样了,自己还这么凶。
  话说回来,会不会是应逐在口是心非呢?从自己的视角看着应逐,他应该是很舒服的。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平时冷冰冰又禁欲又凶悍的监狱长,就这么乖乖躺在自己身下,整个人柔软得像一株藤曼,每一条枝叶都在轻颤,微微抽搐。
  慢慢的,他的叫声逐渐变得低沉沙哑,脑袋歪在自己颈窝里,半张着嘴,鼻子里发出黏糊糊的哼声。
  监狱长的腿真有劲儿,在他腰上缠得那叫一个紧,都有点阻碍他的动作了。
  于是岑谐狠tong了他一下,退出来,又把人脸朝下翻了过去摁住。
  应逐的整个后背都呈现在他眼前,线条流畅结实,因紧绷而显得肌肉特别明显。光滑白皙,到了腰部斜斜一收,窄腰后有两个腰窝。
  再往下,那样挺翘又圆润的弧度,因撞击力度过大而微微发红。
  啪啪啪的声响带动着那一堆白浪,亮得晃眼,应逐的手前伸紧紧抓着床单,过度的愉悦感险些将他逼疯,连手指都在微微痉挛。
  然后自己停了下来,俯身,在应逐光洁无瑕的后背上落下一个吻,郑重又温柔。
  这段记忆随着这个吻的落下,就结束了。
  记忆卡读取完,眼前又变成一片漆黑,岑谐还是戴着VR眼镜,坐着没动。
  时间久到应逐都纳闷了,他试探地开口:“岑谐?”
  岑谐终于有了反应,摘下VR眼镜,神情复杂地看着应逐,问:“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应逐目光冷锐,和刚才记忆卡中的样子判若两人,反差实在太大,让岑谐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应逐转头看向窗外,然后才回答:“知道,我读取过三次,都是这种内容。”
  岑谐神情更微妙了,张了张嘴:“你……”


第11章 给你小钱钱
  应逐能理解他现在的怪异反应,说实在的,如果换成自己看到自己被死对头上了的画面,也无法保持淡定冷静。
  于是他给了岑谐点时间,让他慢慢消化。
  岑谐直愣愣地看着应逐,对这件事的震惊暂时压过了对这件事的好奇,直到现在,他满脑子还是刚才记忆中的画面。
  应逐觉得他消化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忍不住转头看向他,沉默片刻,说:“大家都是omega,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岑谐心想,那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比如他现在就无法理解应逐的心情,这个人被自己上了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应逐蹙眉:“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用太纠结。”
  岑谐嘴角抽了抽:“这么容易就能接受?一点都不纠结?”
  应逐还是那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已经发生的事有什么好纠结的,还是你觉得你吃亏了?”
  他想,岑谐是因为他是被上的那个所以纠结吗?还是因为是被一个omega上的所以才纠结?想到这里,应逐心里有点烦躁,如果自己是个alpha,岑谐就不会这种反应了吧?
  啧,alpha又算什么东西?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还是你觉得你吃亏了?
  岑谐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应逐在说气话,脑海里再次闪现过刚才的画面,监狱长缠在他腰上的腿。抬了抬眉毛,他说:“没,我没觉得吃亏。”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微微蹙眉。何止没吃亏,他怎么觉得岑谐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个放荡的omega。
  岑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那你感觉怎么样?”
  应逐扯了扯嘴角,反问:“我感觉?”
  岑谐看他这个反应,才被提醒似的意识到一件事。这件事就是,记忆卡是自己的视角,那读取的时候,应逐感受到的岂不就是自己把自己给搞了?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好奇地问:“自己搞自己什么感觉?”
  应逐面无表情:“那是你的记忆,你的视角,我感受到的全都是你的感觉。”
  岑谐还是好奇:“不不,我意思是你……”
  应逐知道他要问什么,神情冷峻地打断他:“你与其好奇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你的记忆为什么会流出去。”
  岑谐不说话了,不大的车厢里流淌着沉默。
  过了许久,岑谐猜测着开口:“会不会是一夜。情?”
  这倒跟应逐最开始的时候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是这个猜测已经被应逐毙掉了。
  应逐摇头:“不是一夜。情,在记忆里,我们知道彼此的名字。”
  岑谐回味,不,是回忆了下,刚才读取的那段记忆里,两人倒是没有互相喊名字。不过听应逐这么一说,他就忍不住开始想象。应逐如果用记忆里那种嘶哑带哭腔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会是什么样?
  应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顾自说下去:“如果是一夜。情,没有必要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岑谐点点头,很快又敏锐地觉得不对劲,打断他:“不对不对,可是我本来就知道你啊。”
  这里的知道,是指,知道你这个人,也知道你这个人的名字。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也知道你。”
  S级的omega本来就稀少,整个星郡也扒不出几个。在此之前,他确实知道岑谐这个人,但并不确定岑谐知不知道自己。
  不过即使现在确认了岑谐也是早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推断仍然不会被推翻。他说:“即使这样,也不可能是一夜。情,因为……”
  应逐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岑谐:“因为什么?”
  应逐看着他,眼神复杂。因为在一夜。情里,不会有那么傻的人。他想起记忆卡中,岑谐明明疼得要死还装作若无其事的。
  他视线看向窗外:“因为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如果要找一夜。情的对象,我们会考虑彼此吗?起码我在有思考能力的情况下,不会选择跟你发生一夜。情。”
  岑谐微微眯起眼,心里有点,不爽。
  应逐扯了扯嘴角,又说:“那岂不是送了把柄给你,难道我就不会考虑你会不会拿这段记忆威胁我吗?”
  说到这,岑谐忍不住理亏,想起自己拍下的应逐穿着情趣衣服的照片。
  应逐显然也想到了那些照片,不过现在他倒不怎么担心照片了。因为目前他和岑谐是合作关系,岑谐肯定也在意他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流出去。这件事他们两个都牵扯其中,一条绳上的蚂蚱。最起码在这件事弄清楚之前,岑谐不会轻易和自己撕破脸。
  他现在首要担心的,还是流落在外的记忆卡。
  不知道他们一共做了多久,但是截至目前,他总共只找回来四张记忆卡,加起来也才十来分钟,不知道还有多少流落在外面。
  这个男beta卖家每次都是隔几天找自己一次,明显是在外面求购到几份限制级记忆卡后,攒得多了再联系自己。
  这说明他的上家也不是同样的人,最起码关于自己的那几张记忆卡的来源是不同的,不然他完全可以一次性从别人手里买下,再全部转卖给自己。
  想到出现了自己的脸的记忆卡不知道被多少人读取过,应逐心里就忍不住烦躁。于是说话刻薄了起来:“你以前是有多缺钱?”
  岑谐愣了下,接下来语气也不好:“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看起来像缺钱的样子?”
  应逐之前调查过迦南会的业务,也知道博彩的利润有多厚,可还是说:“你也不是一直这么有钱吧?你以前是有多缺钱?这种记忆都能拿出去卖!”
  岑谐也不爽了,蹙眉:“你就认定是我卖的?”
  应逐:“记忆是你的视角,是从你那里流出去的,光这一点你就没得洗!”
  岑谐:“我傻吗?如果我真的缺钱,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卖给你吗?我还拆散了零售!我闲的?”
  应逐:“也许你想过来找我的话,我他妈会一枪毙了你!”
  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一句比一句大声,吼来吼去。车外路过的人听见动静,都忍不住止步朝车窗里望了过来。
  应逐面无表情地升上车窗,说:“换个地方,这里人太多。”
  岑谐也冷着一张脸,开着车离开这个人流过密的地方,一路行驶着到了僻静的江边。
  星江将整个星郡分隔开,跨江大桥上的车辆川流不息,看起来像一条流动的银河。车窗打开,夜间的风吹进车厢,两人头脑都冷静了下来,没有了争吵的兴致,各自沉默着。
  唇枪舌战的怒气散去,岑谐恢复理性后觉得应逐的怒气实在不能算他无理取闹,毕竟他在记忆中露了脸,而记忆确实是从自己这里流出的。
  仅从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确实理亏。
  过了一会儿,他先开口:“以我对自己的了解,我就是穷得当裤子,都不会把这种记忆拿出去卖。”
  应逐语气还是冷冷的:“看来你对自己也没有多了解。”
  岑谐此时对他是十分包容,没有争吵,而是举手做投降状,说:“不过你说的对,记忆确实是从我这里流出的,我没得洗,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
  应逐闻言,转头看着他。
  岑谐收起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神情非常认真:“不管花多少钱,费多大劲,我会把所有流落在外的记忆卡全部找回来。”
  应逐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语气好了点:“我们一起找,应该能快些。”
  岑谐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又说:“不过比起我的记忆流出去这件事,你不觉得你的情况更奇怪吗?”
  应逐没说话,转头望向车窗外的夜景。
  是啊,岑谐不记得是因为人工海马体的数据,不管是被盗窃,还是他自己转让或者贩卖,说到底就是人工海马体的数据被提取走了。
  自己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们两个同时失去同一段时期的记忆?并且本人还毫无察觉。
  这件事远没有现在看起来这么简单,它的可怕之处在于,因为不记得,所以他们甚至无法判断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又吹了一会儿夜风,岑谐率先打破沉默:“先找地方吃饭吧。”
  应逐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岑谐启动车辆,一边上车道,一边问:“去哪儿吃?”
  两人也没有商量,但是心照不宣地默认了在谁的地盘就谁定地方,谁请客。
  应逐:“金色维也纳。”
  岑谐想起上次在那里吃饭的经历,实在享受不了那种“高级”服务,看了看路边说:“别讲究了,这路边的店我看就挺好的。”
  应逐转头看了他两秒,没拒绝,只说:“那你挑家顺眼的店。”
  岑谐看了一下,最后把车停在一家海鲜大排档门口,两人下车进店,找了位置坐下。
  爽利泼辣的老板娘拿着菜单上前,呼呼两阵风从眼前刮过,两张油腻腻的菜单被拍在坐上。她笑面如花:“两位看看吃什么。”
  应逐看了眼菜单,对岑谐说:“你点吧,我没有忌口的。”
  岑谐知道他洁癖犯了,不想碰菜单,就不客气地自己看了眼,点了几道菜。蚝烙,冻蟹,鹅红拼鹅肠,酸梅泥猛煲。
  应逐忍不住开口提醒他:“够吃就行,别点太多,我快没钱了。”
  岑谐觉得他就是胡扯,这人都富得流油了吧,还没钱。不过这些确实差不多了,于是就跟老板娘说:“就这些吧。”
  “好嘞!”老板娘收了菜单,往后厨报菜去了。
  岑谐这才看向应逐:“没钱你刚才还要去金色维也纳吃饭?那里不比这儿贵?”
  应逐看了他一眼,解释:“因为那餐厅是我家的,我可以直接签单。”
  岑谐听不明白了,问:“那你这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
  应逐是巨富不假,但是再富的人也不会把所有钱都揣兜里。家里的资产都是家族办公室在打理,应逐每个月领零花钱。这个额度是他当时自己给自己定的,不算很多,因为他本身没有什么大额消费,所以完全够用。
  只是最近他买记忆卡买的有点多,限制级的记忆卡都不便宜。再加上报废的两台车的处理费,还有前些天帮岑谐付的手术费,他现在身上的可支配现金已经不多了。
  懒得跟家族办公室的人要,嫌他们大惊小怪的,说不定要重新研究他的消费结构,然后凑在一起开会商量零花钱要不要提额。想想就麻烦,反正还有几天就领钱了。
  应逐性子这样,懒得跟家族办公室要钱,自然也懒得跟岑谐解释缘由,只说:“一顿饭我还请得起,你别故意多点就行。”
  岑谐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掏出自己的皮夹,抽出一张卡丢给他。
  应逐下意识接住,问:“什么意思?”
  岑谐:“你不是没钱了吗?这卡里大概有十来万吧,你先拿着花。”
  应逐低头看着那张卡,抬起头,神情微妙:“你,给我钱?”
  岑谐:“嫌少?明天我再往里存点。”


第12章 生孩子
  岑谐:“嫌少?明天我再往里存点。”
  根本就不是多少的事儿,应逐把卡丢回桌上:“咱俩这关系,谈钱不合适。”
  岑谐莫名不喜欢这种撇清关系的说法,也跟应逐杠上了,双臂抱胸,歪头问:“怎么不合适?”
  应逐:“明知故问。”
  岑谐:“我不明白,你怎么那么敏感?难道收了钱,关系就变成我嫖你了?”
  岑谐这话可太糙了,应逐眼睛微微眯起。
  吵归吵,这话再次提醒了两人一个事实,就是他们之间是发生过亲密关系的。这就导致两人的心情都是十足的复杂,比起以前你死我活的状态,这种黏糊糊的感觉更让人受不了。
  应逐觉得再坚持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想了想,重新拿起桌面上的卡,说:“买记忆卡这钱确实该你出,你的记忆你出资,合理。”
  岑谐看着他把卡收起来,装进自己的皮夹,又把皮夹放回口袋。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都不问我密码多少?”
  应逐被提醒了,这才问:“密码多少?”
  岑谐:“我的生日。”
  应逐:“……”
  岑谐眼中含笑,就这么看着他。
  应逐不得不问:“你生日哪天?”
  岑谐:“2月22日。”
  应逐哦了一声,说:“真巧。”
  岑谐抬了下眉毛:“你也这天生日?”
  应逐:“我朋友的狗也这天生日。”
  岑谐:“……”
  应逐倒不是故意编出这件事来磕碜岑谐,他确实有个朋友的狗也是这天生日。因为朋友极爱这条狗,每年都给它过生日,再加上日子确实好记,所以应逐才有印象。
  不过那个朋友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当年他们那所学校出去的异能者战士,活下来的没几个。
  而那条狗今年初才寿终正寝,活了十来年,朋友的父母还给这条儿子珍爱的狗办了葬礼。
  岑谐看起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
  两人默不作声开始埋头吃饭,岑谐见他爱吃那道咸酸梅煲的泥猛,自己就没再动筷,几乎全被应逐给吃了。
  吃完饭,应逐买了单,用的岑谐的卡。
  从饭店出来上了车,岑谐一边转方向盘一边问:“你住哪?我先送你回去。”
  应逐冷笑:“我住哪儿你不知道?”
  岑谐摸了摸鼻子,是,上次自己还埋伏在停车场胁持这人来着。他不再说话,老老实实把人送到地方。
  第二天,应逐收到了岑谐的微信消息,微信是在金色维也纳吃饭那天加上的。
  岑谐:我又往那张卡里存了一百万,够花吗?〔狗头〕
  应逐没想到他还真存了,打字回复:用不了。
  岑谐:大大方方的,别给我省钱。
  应逐:……
  回完这一条,他就放下手机去洗澡了,回来的时候看到岑谐的回复。
  岑谐:,,,,,,
  应逐用毛巾擦着湿发,单手打字回复:你回的这什么?
  叮——
  岑谐很快回复过来:你给我发一串卵细胞,我就回你一串小精子啊。
  “……”应逐把手机扔到一旁,他就多余问。
  没有再回复岑谐,应逐吹干头发后就在床上躺下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给卧室增添了一层朦胧凉爽的光质,空气中飘荡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不算浓郁。
  上次的强效抑制剂让他的fq期推迟了,根据以往经验判断,估计还有半个月左右,被抑制的fq期就会卷土重来。
  应逐闭上眼,准备睡觉,心里不禁想道,岑谐的信息素会是什么味道?
  几天后的早晨,应逐亲自押车,几辆大卡车浩浩荡荡,载了几百个犯人来到东区的一片空地。
  岑谐已经在了,他站在一辆越野车的车顶上,往这边眺望。他身后是初升的朝阳,照得他浑身有一种骇丽的张狂。
  应逐坐在车里,想起更早时候,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对岑谐的评价。传闻中的蛇蝎美人,被美貌和权利裹挟的上位者。别人只看到他周身的煞气,却不知道这个人也会怜惜贫老和幼子。
  昨天他听帮忙重画图纸的工程师说了才知道,这个工程是要建一所学校。
  岑谐站在车顶,看着应逐从车上下来。监狱长还是那副精英模样,板正精道的西装,程亮的皮鞋,金丝眼镜。
  应逐远远撇了他一眼,没打招呼,转头看管理员将几百号犯人从车上押下来,在原地集合,点名。
  岑谐利落地从车顶上跳下来,走到应逐面前。他也没说话,就和应逐站在一起,两人的影子被朝阳拉得长长的。
  管理员很快清点完人数,又将犯人分成整齐的纵队,有序地进行分工,然后分发工具。
  岑谐看着:“哇,每个人都戴了腺体锁,真大手笔。”
  一个腺体锁的造价可不低。
  应逐正在低头看名单,头也不抬:“想要?我给你也戴一个。”
  岑谐笑了笑,问:“腺体锁我记得是有定位功能的吧,有这东西,当时那俩货怎么还能越狱呢?”
  应逐:“腺体锁太贵了,A级以下没资格戴。厄舍监狱一万多人,除了A级以上的,只会给外出务工的犯人佩戴。”
  离开监狱这种密闭环境后,腺体锁的自爆功能也能让这些强壮的alpha乖顺如小绵羊。
  岑谐算了算,这么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在明灿的晨光中眯起眼,说:“真有意思。”
  应逐抬头看向他,问:“什么?”
  岑谐:“他们知道他们脖子上的锁,是用他们劳动赚的钱买的吗?”
  应逐把名单折起来装好,蹙眉:“你跟他们共情什么?”
  岑谐转头看着他笑:“没共情他们,是佩服你的手段。”
  这时,管理员领着大概几十个犯人过来,对应逐说:“长官,这是二小队。”
  应逐点点头:“嗯,带他们过去吧。”
  管理员走后,岑谐问:“怎么还有二小队?”
  应逐:“这一小队人是帮你修会长楼的。”
  岑谐突然不认识他似的,看着他笑。
  早上阳光太刺眼,应逐微微撇开脸,问:“你原来的会长楼是几层?”
  岑谐:“五层。”
  应逐:“我给你修到六层。”
  说完,应逐朝二小队离开的方向走去,说:“走吧,过去看看。”
  岑谐提步跟上。
  再次来到迦南会的会长楼,应逐发现楼体被炸后产生的废墟已经被收拾干净,可以直接开工。原本还算威严的建筑只剩一层半勉强支棱着,水泥里凸出的梁柱和钢筋让它看起来十分破败。
  管理员带着罪犯组成的建筑队,已经投入热火朝天的忙碌中了。
  被带出来的罪犯全部都是alpha,这倒不是应逐的私心造成的。厄舍监狱的犯人构成中,alpha本来就多,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排名第二的是beta,omega只占了百分之五左右。
  alpha身体强健,又天生精力旺盛,如果不经常进行消耗体力的行为,脾气会变得非常爆炸,不利于管理。
  四周到处都是大型机具,起重机,翻斗车,还有运送建材的拖板车,碰撞出众多声响,混合着空气中荡起的尘土,应逐远远看着就皱起了眉。
  岑谐见状,叫人搬来了椅子,支起太阳伞,两人在路对面坐下喝茶。这个位置既可以监工,还不用吃灰。
  应逐喝了口茶,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岑谐:“想什么?”
  应逐:“就是,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发现自己失去了记忆。”
  岑谐被茶烫了一下:“想出什么了吗?”
  应逐嗯了一声,接着又问:“你这几天有没有试着回顾自己的记忆,有发现自己记忆上的空白点吗?”
  岑谐显然是回顾过的,此时摇了摇头:“没有。”
  他回顾自己的记忆,一切都是流畅的,没有哪个地方让他觉得卡了。
  应逐又点点头:“我分析的结果是,如果你忘记的那件事,对你的生活没有产生持续性的影响,那么你是很难发现你的记忆少了一部分的。”
  接着他又问:“比如说,你记得你十二岁那年的八月份在做什么吗?”
  岑谐想了想回答:“八月份,那个时候我应该在过暑假。”
  应逐:“对,但是让你确认这一点的并不是你的记忆,而是基于常识的推理。你十二岁的时候肯定还在读书,学校七月份放假,九月份开学,所以你知道你那个时候在过暑假。”
  “可是这个暑假你具体干了什么呢?”
  岑谐看着他,眨了眨眼没说话。
  应逐问:“能回忆起来吗?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玩了什么游戏?认识了什么新朋友?”
  岑谐摇了摇头:“不记得。”
  应逐:“这就是我想说的,你完全回忆不起来那年暑假的具体的事情,是因为那段时间没有发生对你有持续性影响的事。如果你十二岁那年的八月份不小心从楼上掉下来,磕破了头,身上留了疤。”
  这个比方让岑谐皱了皱眉,打断他:“你能不能打个好点的比方?”
  应逐看来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心情,继续说:“如果有类似这种事的发生,那你就会对这个暑假有记忆,因为疤痕会一直留在你身上。”
  “又比如说你那年暑假学会了游泳,你也会记得,因为游泳这个技能你已经习得了,而且一直到现在都还能使用。”
  岑谐听了这些话,在脑子里理了一下,说:“这就是你说的持续性影响?”
  应逐点头:“没错。”
  岑谐:“这个这个结论对我们现在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吗?”
  应逐摇头:“没有。”
  岑谐:“……”
  应逐:“但是最起码能得出两个结论,一,我们曾经认识的时间可能不长。二,我们身边的人不知道我们认识。”
  岑谐往后靠了靠:“我越听越觉得像一夜情。”
  应逐闭了闭眼:“我说了,一夜情的结论不合理。”
  岑谐哼了一声,没说话。
  应逐又说:“你现在就回忆一下我上次来会长楼时的情况,那算是我们主观意识里的第一次接触,你当时想和我上床吗?”
  岑谐转头看着应逐,其实他想告诉应逐,他们第一次接触是在双子星大楼的门口那次,目光接触也算接触。
  他啧了一声:“你这个问题就有毛病,我又不是色情狂,怎么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考虑上不上床的事。”
  应逐:“是啊,又不是色情狂,怎么会找陌生人搞一夜情。”
  岑谐沉默片刻,突然问:“你fq期怎么过?”
  应逐:“找个alpha,给他戴上口嚼子。你呢?”
  岑谐:“找个alpha,拿枪指着他脑门。”
  两人都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岑谐说:“真希望有一天omega的fq期会消失。”
  应逐:“那不太可能,只有omega能稳定生出alpha和omega,fq期就是为了保证繁衍,不然这个人种就灭绝了。”
  岑谐喃喃道:“我不想生孩子。”
  应逐幽幽道:“我也不想生。”


第13章 后背
  两人说着不想生孩子的话,非常应景的,不远处就传来了小孩儿的哭声,还夹杂着大人的喝骂,是从施工队那边传来的。
  应逐和岑谐对视一眼,停下交谈的话题,一起起身走了过去。
  会长楼的门口有一小片空地,原本是个花坛。战后政治班子还没配全,城市绿化行政部门至今还没有建起来。西区好一些,富人多,需求总是最先被满足的。
  相比之下,东区很难看到整齐优美的绿化。
  工头看着走来的两人,脸上连忙堆了笑,指着自己旁边的那个小孩儿说:“吵到两位了吧?没什么事,就是这个小孩儿在这胡闹,影响我们干活。”
  小孩儿才五六岁的样子,哭唧唧的,揉着眼睛,细声细气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胡闹。”
  工头转头换了副表情,呵斥他:“站在这不走,我们怎么干活?这么多机械,碰着你怎么办?”
  岑谐还记得这个小孩儿,不知道谁家的,经常在街上晃荡,上次自己还给了他一个桃。他问小孩儿:“人家要干活,你不上别的地方玩去,在这里做什么?”
  小孩儿指着花坛旁,给岑谐看。
  岑谐看过去,那里有一株刚破土而出的小嫩苗,外面还歪歪扭扭围了一圈树枝。他蹙眉问:“这是什么?”
  小孩儿怯怯的,回答:“桃子。”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应逐也想起来了,自己第一次来会长楼那天,看到一个小孩儿在这里刨土,埋桃核。居然都发芽了。
  工地上运送钢材水泥什么的,正好要经过这片空地,人来车往,踩来压去,这棵发芽没多久的小苗肯定活不成了。东区没有什么像样的绿化,因此显得这一株孱弱的幼苗特别珍贵。
  岑谐看了有点动容,想说什么,他转头看向应逐,但又打住了。
  虽说是帮自己修屋子,但是出钱又出人的是应逐。虽说这楼本来就是应逐炸的,但也是因为自己几次要暗杀他。虽说自己暗杀他是因为……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他和应逐现在根本算不清谁欠谁更多了,但是就眼下,确实是应逐出钱出人,自己不太好干涉人家的进度。
  应逐注意到了岑谐的视线,不等他对自己开口,微微偏头对工头说:“把传递路线改一下,绕一绕。”
  工头有点为难:“那原定的工期要迟两天。
  应逐点点头:“没事。”
  工头见应逐都发话了,便也不再说什么,跟传递物料的人商量去了。
  小孩儿也高兴了,啪嗒啪嗒跑到远处,拎了个水桶回来给小苗苗浇水。
  转眼就到了中午,岑谐看了眼时间:“吃饭去吧。”
  东区没有什么好饭馆,居民消费能力有限,高档餐厅在这里经营不起来。岑谐开着车,载着应逐七绕八绕,来到一家看起来比较像样的饭店。
  吃饭的时候,岑谐说到正事:“那个男beta卖家,我的人这几天一直跟着他。把每一个卖记忆卡给他的人都记下来了。但是具体是哪个,还要等他再找上你的时候,你看了记忆卡的内容才知道。”
  应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岑谐想了一会儿,又说:“其实现在就可以控制住那个男beta,直接让他打开自己人工海马体数据,把他把之前和别人交易时的记忆全部调出来。”
  这个办法应逐也想过,他分析道:“可要是对方也像我一样遮着脸,这个办法就没用了。再把人吓着了,线索可能就断了。”
  岑谐点点头,目前这个办法确实是比较保险,就是多等几天的事。然而他看着应逐,有点欲言又止。
  应逐发现了,主动开口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岑谐:“不知道记忆被分成了多少段,我们怎么能知道自己是不是找齐了呢?”
  应逐:“这东西就像一个拼图,到时候把所有记忆卡都拼在一起,如果能够衔接上,那就说明已经找齐了。”
  岑谐哦了一声,还是直直地看着应逐,片刻后又:“哦!”
  “……”应逐蹙眉:“你还有什么想说?”
  岑谐:“我在想,一张记忆卡只有几分钟,再想想整体时长,这样算下来,最少得有二十多张记忆卡吧。”
  保守了。应逐心想。
  虽然不知道岑谐怎么会对自己的“整体时长”有具体的概念,难道因为之前说的什么omega持久度比alpha还强的这个前提,由此岑谐推断出自己至少一个小时以上?
  但是应逐根据自己读取的前三段记忆可以知道,时间是从白天跨越到了晚上的,所以记忆卡的数量绝对比岑谐预估得要多。
  他抬头看向岑谐,想到这个人在记忆里的表现,下了结论,当时肯定是这个放荡的omega一直勾引自己,才会没完没了的。
  想着想着,他看岑谐的眼神就变了。
  岑谐歪头:“?”
  应逐哼了一声,撇开脸。
  岑谐:“???”
  吃完饭,两人又回到会长楼,应逐准备再待一会儿就离开。
  走到施工现场,工人们也吃完午饭,经过短暂的休息已经重新投入繁重的劳作中了。天气很热,一走近就闻到汗味。
  应逐最讨厌alpha浓重的汗味,经过的时候左躲右避的,一个不留神,往后退的时候撞到一个人。
  那人肩上扛着东西,只剩半袋,没扎口,他只是用手抓着袋口。冷不丁被应逐这么一撞,抓着袋口的手一松,刷得一下,白色的粉状全部倒了下来,瞬间把应逐弄成了一个雪人。
  应逐:“……”
  那人吓坏了,连忙说对不起。应逐知道是自己撞的他,怪不了他,摆摆手就让他走了。
  岑谐看到了,卧槽了一声,上前问:“你没事儿吧?”
  应逐闭着眼,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粉末:“没事,这是什么?”
  岑谐看了眼地上的袋子,说:“生石灰。”
  应逐原本还想尝试着睁眼,听见这个话就不动了。生石灰和水产生反应会放出大量的热,眼睛碰到也很容易被烫伤。
  岑谐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说:“我带你回我那处理一下。”
  应逐嗯了一声,站着没动,眼睛不能睁开,方向感丧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
  岑谐见状,到他面前蹲下说:“上来,我背你。”
  应逐朝着他说话的方位看去,说:“不用,我能走。”
  岑谐:“哦,可是你什么都看不见,我牵着你的手?”
  应逐想象了一下手牵手的画面,觉得还不如背,就摸索着上他的背。
  岑谐蹲在那,等瞎子摸象。
  应逐的手在前下方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又摸了两下,意识到那是岑谐的头。
  岑谐被他摸着头,也愣在那,想回头,又没有。
  应逐顿了下,手往下摸,终于摸上他的肩,俯身趴了上去。
  岑谐手往后抄起他的膝窝,站起来往前走。他走得很稳,步子迈得也大,而且气息也不乱一下。
  这样背着应逐,岑谐就开始忍不住想东想西的,特别是这两条大长腿缠在自己腰上的感觉,直接让他梦回那段记忆中。
  一路上他都没说话,默不作声地把应逐背回自己的现在的住处。
  他直接把应逐背到屋里,进了浴室才放下,沉默片刻,他说:“把衣服脱了,我先给你把石灰弄掉,然后再冲水。”
  应逐没说什么就把衣服脱了,衣服被岑谐接过去,放到外面的床上。放好衣服,岑谐再次回到浴室,看到应逐还站在原地,闭着眼乖乖站着不动的样子有点呆。
  应逐皮肤白皙,身材修长,既有力量感又不失柔和。腰线紧实有力,腹肌若隐若现,整个体型犹如完美的艺术品。
  岑谐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抬手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他先用干毛巾给应逐细细擦了擦,觉得不够干净,又拿了电吹风,开到最大风力把他从头到脚吹了一遍。
  然后才说:“你试着睁下眼睛。”
  应逐睫毛抖了抖,眼皮试探般颤了几下才把眼睛睁开,眼前视线一片模糊,岑谐在他眼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岑谐看着应逐失焦的眼睛,不禁想到了他在记忆卡里朦胧的眼神,心里有种忍不住的悸动。
  哗啦啦,心里像有一串风铃在摇颤。
  应逐眨了眨眼,开口:“眼睛没事。”
  岑谐回神,嗯了一声。又过了几秒,才说话:“用水冲一下,多冲一会儿。”
  应逐摘了眼镜之后就是半个瞎子,茫然地转了转头,问:“淋浴在哪里?”
  岑谐迟疑了一下,牵起他的手,把他牵到淋浴下面,又把花洒塞到他手里。做完这些他还不走,仍在那里站着,没话找话:“你眼睛近视得那么厉害啊?”
  应逐:“嗯。”
  他摸索在墙上找到了开关,把水打开,水花溅出来,晶莹闪耀。
  岑谐后退了几步避开水花,退到了门口还是不走,倚着门框跟他说话:“你近视多少度?”
  应逐:“七百多度,还有散光。”
  岑谐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就静静地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冲了一会儿,应逐突然开口:“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岑谐也不觉得害臊,反而还挑衅似的吹了声口哨。
  应逐没再理会他,又冲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摸索着从一旁的架子上找沐浴露,摸到一瓶后问岑谐:“这是沐浴露吗?”
  岑谐看了一眼:“是洗发水。”
  应逐闻言也没放回去,直接压出两泵把头洗了,然后顶着一头泡沫又去摸另一个瓶子,问:“这是沐浴露?”
  岑谐:“是。”
  应逐弄了沐浴露开始洗身上,他没有赶岑谐出去,也不太在意被这个人看到。
  也许因为性别相同,他们都是omega,不用担心对方在自己处于弱势的当下标记自己。可能还因为在记忆卡里做那种事的时候自己是主导方,种种因素叠加,这让应逐对岑谐很难生出戒备心,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纵容。
  午后眼光悠长,整间浴室都被照得光透。
  洗完又冲水,应逐根据眼前模糊的轮廓摸到挂在一旁的浴巾,把身上的水渍擦干净。转身的时候,整个后背完整地露在岑谐面前。
  岑谐看着他的后背愣住了,问:“你背上的伤是什么时候弄的?”
  应逐转身,冲着他的方向问:“怎么了?”
  岑谐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弄的?”
  应逐:“三年前市中心广场的恐怖袭击,当时警力不够,我带厄舍监狱的狱警去支援,中了一枪。”
  岑谐若有所思地重复:“三年前。”
  应逐偏了偏头,问:“怎么?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岑谐告诉他自己的发现:“嗯,前几天我读取的那张记忆卡里,你的背上是没有伤的,所以这说明记忆卡的时间至少是三年前的。”
  这算是一个好的意外发现,应逐想,起码时间范围缩小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
  滴答,滴答……
  使用完的花洒还在往下滴水,水滴落的声音使得整间浴室更加寂静。他们开始搜索三年前的记忆,试图找出一些异常之处。
  滴答,滴答,滴答……
  应逐突然问:“为什么你能看到我的背?”
  岑谐抬头:“嗯?”
  应逐睁着茫然的眼,张了张嘴,问:“在记忆卡里,你为什么能看到我的背?”


第14章 幽默
  应逐:“在记忆卡里,你为什么能看到我的背?
  岑谐被问得有点懵,他咳了咳,开始扫盲:“你知道,有种姿势叫,后,入,式吗?就是从背后……”
  废话,他当然知道,可是为什么……
  应逐大脑空白了几秒,心里不愿意相信,但还是要搞清楚,他打断岑谐,直接问:“那张记忆卡里,你干了什么?”
  岑谐:“啊?”
  这是什么问题?应逐不知道?那之前还整那么自信,说什么“知道,我读取过三次都是这种内容。”
  应逐又问:“那张记忆卡还在你这里吗?”
  岑谐点了点头,又意识到应逐现在几乎看不见,于是说:“在。”
  应逐把浴巾在腰间一围,踩着湿漉漉的脚印从浴室出来。
  岑谐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他,怕这个半瞎摔跤。
  应逐心里有了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猜测,在岑谐靠近的时候忍不住僵了一下。从浴室出来,他穿好衣服,戴上眼镜,锐利的眼睛看着岑谐,说:“那张记忆卡拿来给我看一下。”
  岑谐满腹疑惑地找出那张记忆卡,连同VR眼镜一起给了应逐。
  应逐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戴上,插好记忆卡,开始读取。
  几分钟后,猜测被证实,应逐已经快疯了。
  如果说之前读取的记忆卡,让他觉得是自己“被”自己搞了,那这张记忆卡就是自己“把”自己搞了。
  一个被动接受,一个主动发出,显然后者更让人崩溃。
  应逐以为读取过那么多次之后,早就已经免疫了,可此时他仍然感觉诡异到头皮发麻。 脸色阴沉得比第一次从陈南清那里发现第一张记忆卡时还难看,甚至手都在发抖。
  岑谐看他脸色实在不对劲,忍不住上前问:“怎么了?”
  应逐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
  岑谐被他这么看了一眼,胸膛如遭重击,顿时停下了脚步。
  应逐的异能是精神类,在情绪极度浓烈的时候可以将气场实物化,形成一种压制力,这是精神类异能者的能力之一。
  从生理上来说,omega天生受alpha的信息素压制。
  然而精神类异能者的压制力可以直接打破性别的信息素规则,压制不分对象,除了没有腺体的beta。
  低级别的alpha在应逐面前,不仅天然的性别压制无法施展,甚至会反过来被他压制。
  这就是为什么应逐作为一个omega,却能管理关押了上万名alpha罪犯的厄舍监狱。
  岑谐这会儿和他共处一室,都被他的气场压制得有点难受,虽然他也是S级,不至于直接给应逐跪下,但是仍然有种焦灼感。
  应逐死死瞪着岑谐,把手里的VR眼镜朝他砸了过去 :“你怎么敢!”
  岑谐闪身避开,VR眼镜砸到墙上摔得粉碎,他蹙眉道:“你没看出来你很情愿吗?又不是我强迫你,你那腿在我腰上缠得多紧……”
  应逐崩溃:“闭嘴!”
  随着他的怒吼,空气中有一种波变随之荡开,如无形的风刮过。岑谐闭上眼,打了个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
  太可怕了,精神类的异能者太可怕了。愤怒的时候,更是实力加倍。
  被气场压制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岑谐头皮都麻了,开口劝他:“你先冷静。”
  应逐怒道:“我怎么冷静?”
  这一声吼出来,玻璃窗都在微微颤动。
  岑谐腿都有点发软了,想了想,他转身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打开保险箱,把里面的相机拿出来。就是那次他挟持了应逐,逼着他穿了情趣衣后拍照的那个相机。
  反正他现在也不可能拿这些照片威胁应逐了,干脆趁这会儿交出来,希望这样能让他消气一点。
  应逐接过相机,高高举起,又重重砸在地上,不解气,又狠狠踩了两脚。
  岑谐欲言又止,还是说:“你把储存卡取出来掰断就行了,没必要……”
  这个相机不便宜呢。
  应逐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抬腿踩了两脚。然后从破破烂烂的相机碎片里扒拉出储存卡,如岑谐所说,掰断,掰碎。
  手劲儿真大,储存卡都碎成渣了。
  岑谐只好噤声,等了一会儿,问:“所以你看的那几张记忆卡里是什么内容?”
  应逐冷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岑谐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提议:“前面三张记忆卡你带了吗?我现在突然觉得,我们两个还是统一下信息比较好,免得有误会。”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手伸进口袋拿出皮夹。记忆卡是一种比移动U盘还小的储存卡,放在别的地方他不放心,一直放在随身携带的皮夹的隔层里。
  他把三张记忆卡倒在桌面上,岑谐拿起放在手心里,转头去找VR眼镜,才想起来已经被应逐砸坏了。
  他只好起身站到窗边,冲外面喊:“陈九。”
  陈九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头,出现在窗外:“会长。
  岑谐:“给我找个VR眼镜过来。”
  陈九应了下来,然后就离开了。
  应逐一脸阴沉地坐在床尾的长凳上,岑谐甚至恍惚能看到他周身散发的黑气。
  很快,敲门声响起,岑谐得了特赦般赶紧去开门,接过陈久给他拿来的VR眼镜。然后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开始一张张读取。
  十来分钟后,他终于把最开始的三张记忆卡全部读完了,摘下眼镜看着应逐。
  应逐稍微冷静了一点,和他视线对视,等着他说点什么。
  岑谐张了张嘴,他说:“我当时好像,很……喜欢你。”
  应逐闻言,头微微动了一下,沉默片刻后又爆发:“你少给自己找补!喜欢我?喜欢我还能让这种记忆流出去?”
  随着他情绪再度爆发,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场又凝聚了。
  岑谐弯下腰,焦灼到有些无措,抱着头小声嘟哝:“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你上我可以,我上你就不行?”
  应逐怒道:“这是一回事吗?”
  他生气并不完全是因为谁上谁,重点是记忆卡!
  如果是自己上岑谐,那谁读取岑谐的记忆卡,就等于被自己上了。可是岑谐上了自己,别人再读取岑谐的记忆卡,就等于这么多人都上过自己!!!
  他能冷静才怪。
  岑谐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说到底还是因为记忆卡流落在外。他心虚得不行,缩在小角落里不敢说话了。
  心虚完,岑谐想到不知道多少人通过读取自己的记忆卡,体验过上应逐的经历,他心里就生出一种很愤怒很不爽的情绪。
  操!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
  过了一会儿,岑谐起身,轻手轻脚地去倒了杯水,递给应逐。小声说:“你别生气了。”
  应逐搓了搓脸,接过水一饮而尽,然后用手扶着额头,平复情绪。
  岑谐见他还是生气,迟疑开口:“要不我现在把厄舍监狱的漏洞告诉你,你就别生气了。”
  到了这一步,岑谐也是够有诚意了,算是把自己手里握着的应逐的把柄一一丢出来了。
  应逐开始没反应,几秒后,他抬起头看着岑谐:“成交。”
  岑谐硬着头皮说:“厄舍监狱是教堂改造的,你知道吧?”
  应逐冷冷地嗯了一声:“知道。”
  他没参与监狱最初的改建,接手的时候已经是监狱模式了。
  岑谐:“教堂都有忏悔室,是这样的,那时候教堂里有一个神父跟一个妇女有私情,就从忏悔室下面挖了个密道和那个女的幽会。他们两个就是从那个密道里跑出来的。”
  应逐看着他,问:“教堂的地形图纸上都没有标出这个密道,他们两个怎么会知道?”
  岑谐:“4439就是神父和那个女人的私生子。”
  应逐更生气了,怒极反笑,好啊,他还以为4438和4439是什么他妈的越狱天才,有多厉害,结果就只是打了信息差。他脸色阴沉,问:“就这样?”
  岑谐害怕地后退两步,点了点头:“嗯。”
  应逐狂怒:“就这?”
  岑谐:“……”
  又后退了两步。
  应逐死死瞪着岑谐,怒问:“你就拿着这种脑残的越狱方式,威胁了我这么久?”
  岑谐被他怒视着,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后背贴在门上,随时准备夺门而出。他见应逐不仅没消气,反而更愤怒,瞬间感觉自己干了火上浇油的蠢事,默默缩小了自己。
  应逐接连受刺激,少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他愤恨地抓了抓头发,自己跟自己生气。困兽似的在原地转了几圈,接着又突然丧气,一脸生无可恋:“我管理厄舍监狱这么多年,居然没发现这么脑残的漏洞!”
  岑谐连忙安慰他:“这也不能怪你,都说了是密道,没有被画在图纸里,当时改建的人都没发现,你接手的时候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许久后,应逐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时间已经不早了,本来应逐下午还打算回趟厄舍的,这么一耽误,监狱也不用回了,他准备直接回家。
  然而这时,应逐又收到了男beta卖家的短信。
  应逐跟男beta约了马上见面,岑谐要跟他一起去,应逐没反对,正好他现在没心情开车。
  就这样,岑谐担任了司机一职,载着应逐来到那家咖啡馆。
  这次应逐没有试读,直接把所有记忆卡都买了下来,刷的岑谐的卡。
  如果这几张记忆卡里有岑谐的记忆,那么这就是他最后一次和这个男beta见面了。
  从咖啡馆出来,应逐回到车上,一言不发。岑谐感觉他身上还笼罩着那层黑气压,也不敢说什么,开着车原路返回。
  再次回到屋里,应逐把那一小堆记忆卡哗啦一声全部放到桌上,抬头看了看岑谐,没说话。
  他们目前都不知道这几张记忆卡里有没有岑谐的记忆,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或者说直白点吧,就是,不知道这次是谁上谁。
  两两沉默了许久后,岑谐迟疑着问:“我拿分流器来?”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既然默认了两人的信息要同步,那么分开读取就没有意义,干脆一起读卡算了。
  应逐闭上眼,嗯了一声。
  于是岑谐拿了分流器来,把记忆卡插在分流器的卡槽里,又用分流器的接口接上两台VR眼镜,递给应逐一个。
  试了好几个,终于在第五张的时候,岑谐感受到了记忆和身体百分之百的契合度,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应逐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死死抓住裤子。
  自己在脐橙。
  应逐真的快疯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骑在“自己”身上,策马般,上下起伏。
  岑谐的手放在他腰上,来回摩挲。被天鹅绒包裹般的柔软触感滚烫,愉悦如海浪,一波接着一波蔓延开来。
  不知道已经骑了多久,自己看起来是累了,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他听见岑谐开口:“累了?”
  应逐喘息着,嗯了一声。
  岑谐撑着坐起来,扣着应逐的腰,一个翻身,不小心滑了出来。
  应逐闷哼一声,用手遮着脸喘气,身上像过了微电流一样轻颤发抖。
  岑谐没着急进去,先是和他长久地亲吻,呼吸纠缠着问:“还要吗?”
  应逐喘了口气:“进来。”
  岑谐撑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应逐,语气十分不正经,晃着腰:“小飞棍来咯~”
  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两人默默摘下VR眼镜,沉默着都没有说话。耳边还萦绕着那句,小飞棍来咯。
  小飞棍……
  岑谐眼神躲闪,表情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应逐深呼吸好几下,还是忍不住,今天第二次拿着VR眼镜朝他砸过去,咬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幽默啊?”


第15章 标记
  岑谐直接抬手接住了应逐砸过来的VR眼镜,放到一旁。然后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眼睛睁得很大,有些局促地看着他。
  应逐吼完这一句,看着岑谐可怜巴巴的样子,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岑谐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这会儿表面上看着平静,其实心里已经在哀嚎打滚了。
  以前的那个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能这么丢人?他为什么要在应逐面前出这种洋相???
  应逐慢慢冷静下来,闭上眼思考。那些失去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过往浮生像疾驰的车窗外闪烁的树影,疯狂地倒退。它们去哪了?它们到底是什么?
  如果不是无意间发现了第一张记忆卡,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世界被戳破了一个洞,那些属于他的记忆融冰一样消失,成水,又蒸发。
  空气像是凝结了,只剩下墙上挂钟的走针声。
  许久后,应逐睁开眼,看向岑谐,发现岑谐也在看着他。
  对视、沉默、呼之欲出、欲言又止,最终无可言说。
  记忆卡内的世界像一个密洞,他们在里面抵死缠绵,粘腻地交。欢,然而回到现实中后,两人之间只剩茫然。
  岑谐取下分流器上的记忆卡,看上边的编号。
  他的人在监视那个男beta的时候,拍了他与人交易时的照片,照片放大可以看到记忆卡上的编号。岑谐根据手机上存的照片,很快就确定了卖出这张记忆卡的那个上层卖家。
  岑谐叫来陈九,交代他立刻把这几个人的信息全部整理好交给他。
  陈九应了下来,又聊了几句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拉开门,看到周楠站在门外。
  周楠是个alpha,以前是迦南会的一个中层干部,后来成了岑谐的入幕之宾。
  陈九不怎么喜欢周楠,总觉得他不太安分,他也不信一个alpha会甘愿当一名无权的男宠。
  周楠冲陈九笑了笑,就越过他进了屋。
  应逐看着进来的人,认出这个alpha就是自己第一次来会长楼找岑谐时,离开前在车上看到的那个。
  此时又见他能在岑谐这里自由出入,陈九也没拦他,应逐就知道这个alpha和岑谐之间肯定存在着超越上下级的关系。
  他看了周楠一会儿,又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会长。”周楠打完招呼,有点没规矩的走到岑谐旁边的位置坐下:“你有客人?”
  岑谐嗯了一声,就没再理会他了。fq期之外的时间他从没找过周楠,都是周楠主动来刷存在感。
  桌上还放着那堆应逐带来的记忆卡,周楠看到了,问:“怎么这么多记忆卡?”
  应逐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岑谐。
  岑谐长得太好看,好看到了他这种程度,已经可以打通全人类的的审美观,是六种性别都欣赏得来的那种长相。
  这样的omega,身边没有alpha才奇怪。
  应逐收回视线,把桌上的记忆卡全部都收起来装好。
  语希圕兌Q
  周楠在这里,让岑谐莫名心虚,转头对周楠说:“我这里有正事,你先走。”
  正事两个字,直接把周楠隔绝在外。岑谐有自己的规矩,谁上了他的床,谁就不能再替他办事,他将两者分得很清楚。
  色令智昏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昏的不一定是掌权者,而是底下人。岑谐自己能做到不徇私,但是手底下的人未必不担心周楠在自己耳边吹枕头风。
  为了避免周楠打着他的名号在外面作威作福,岑谐早早就将他从迦南会的职务中剔除了。
  现在周楠顶多就是在自己这里领点零花钱,别的就不用想了。
  周楠站起来:“那我待会儿来找你。”
  岑谐蹙眉:“你没事儿老往我这里跑什么?”
  他言语间颇有一种要撇清关系的意思,余光忍不住去瞟应逐。
  应逐不想再听下去,起身走到窗边。
  把周楠打发走后,岑谐走到应逐身后,张了张嘴:“他就是,我来fq期……”
  “不用跟我解释。”应逐开口打断,转身看着岑谐,他心里确实有一股气,但他有点分不清是因为这个周楠,还是因为岑谐这种明显在顾及自己心情的态度。
  好像他们有什么明确关系似的,好像自己会因为这种事吃醋似的。
  他又问:“用得着解释吗?我们什么关系?”
  他表情很冷漠,说的话更是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岑谐脸上。岑谐觉得自己着急忙慌想要解释的姿态显得十分可笑,于是他冷笑一声:“我们什么关系,操来操去的关系呗。我只是跟你介绍,又不是解释,你急什么?”
  应逐瞳孔颤了一下,眼中暗含怒火。他撇开脸,低头看腕表上的时间,转身离开。
  岑谐脸上像是结了霜,看着应逐的背影,没拦他。
  陈九很快就拿了资料过来,那几个人的基本信息都打印出来了,姓名、职业、住址、联系方式全都在上面。
  岑谐的谨慎姿态在无意中与应逐的作风契合,跟应逐买记忆卡时的做法一样,他没有让手下察觉到他真正要找的人其实只是这几人的其中之一,也没有让陈九撤回监视其他几人的手下,不然唯一剩下的那个太打眼了。
  等陈九走后,岑谐回了卧室,然后才从几份资料中拿出其中一份看了起来。
  李庆长,工厂工人,27岁,男性beta。
  看了一会儿,岑谐把资料随手放到一旁,就去浴室洗澡了。他打算明天亲自去找这人。这种事他不可能交给手下去做,只能自己出面。
  方式方法还要再想想,迂回还是硬来。
  洗完澡出来,岑谐看到周楠在他卧室里,正歪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岑谐擦着头发,蹙眉:“你怎么在这?谁放你进来的?”
  周楠:“没人拦我就进来了,你的客人走了?”
  岑谐有点烦,没搭理他。
  不知道手下那些人怎么想的,周楠不过只是上了几次他的床,就默认他可以不用守规矩了。
  omega给人的刻板印象太重,即使是到了岑谐这个位置,仍然无法完全避开这种社会上对omega的刻板印象。
  omega软弱又多情,总是要依附alpha的,身体给了谁,心就属于谁。
  简直可笑。
  岑谐走到卧室的酒柜前,打开柜门取了一瓶酒,拧开倒了一杯。
  周楠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在他后颈处磨蹭。
  岑谐头也不回,直接反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推开。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碰我的脖子。”
  他转过身来,靠在吧台上,轻晃手里的酒杯说:“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狗。”
  周楠脸色刷得一下就变了,岑谐平时对他虽然也冷淡,但是没有这么刻薄。
  岑谐不对他的情绪负责,拿着酒杯准备去书房,边往门口走边说:“在我回来之前离开我的卧室。”
  周楠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眼中的戾气才显现出来。
  他在屋里扫了一眼,视线停顿在桌上的几份资料上,发现有一份是单独挑出来的。这个细节让他若有所思,好像之前在门口是听见岑谐跟陈九交代,说到什么记忆卡交易的,还说要什么几个人的资料。
  周楠看着那份资料上的联系方式,陷入了沉思。
  岑谐一直到十二点多才从书房回到卧室,周楠已经离开。他酒喝到微醺,进屋直接倒头睡下,一觉到天亮。
  睡醒起来,岑谐就直接找李庆长去了,迂回个毛线,没那个心情。
  岑谐驱车来到李庆长所在的工厂,一直守到工厂下班,陆陆续续有人往外走。
  岑谐很快锁定了李庆长,不高不矮的身材,毫无记忆到混进人群就难以辨认的平淡长相,大部分人共用的马喽气质。
  在现实中见到读取过自己记忆的人,让岑谐感觉很怪异。再想到这个人通过读取自己的记忆卡,体验过上应逐的经历,这种怪异就变成了被戴绿帽子的愤怒。
  慢慢驱车跟着对方,直到一个僻静的小路。车开不进去,岑谐把车停在路边,再度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一个小巷的巷口,岑谐加快脚步到李庆长身后。
  李庆长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抢劫的,不敢反抗,直接被岑谐掳着进了空无一人的小巷。
  李庆长的普通使他拥有一种不具威胁感的温和,这个beta浑身上下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很难不让岑谐对他降低警惕性。
  他把李庆长堵在角落,说:“别怕,就是找你有点事儿。”
  李庆长看出岑谐是omega,但是omega作为社会地位最低的性别,很难拥有岑谐这种自如挺立的气质,因此他判断岑谐级别不低。
  他问:“你想干什么?”
  岑谐问他前几天卖出的那张记忆卡的来源,他没忘记处理自己的声音,特意换了一种声线,因为昨天读取的那张记忆卡里有自己的声音。
  他的机敏和谨慎也和应逐如出一辙。
  李庆长做思索状,回忆了一下:“我也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那人就在附近工厂上班,副业就是倒卖这种限制级的记忆卡,手上有不少。”
  岑谐让他打电话给那人。
  李庆长倒是也配合,估计知道反抗没用,拿出手机给那人打电话。
  “哥们儿,上次我从你那买的那种记忆卡,你手里现在还有吗?”
  “就那个,双O的。”
  “现在方便吗?”
  “好,我……”他看了眼岑谐,说:“我现在过去。”
  岑谐看着他挂了电话,问了约定的地址,就在附近工厂的一个废旧仓库。
  限制级的记忆卡说到底还是违法物品,所以交易的时候都会选择避人的地点。应逐和那个男beta交易,也都是在咖啡馆的包厢里。
  岑谐得到了地址和那个人的大概信息,就看着李庆长,一言不发。
  李庆长后背发凉,开口道:“我……我现在带你过去?”
  “不用。”岑谐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说:“转过身去。”
  李庆长睁大眼睛,看着他没动。
  岑谐笑了声:“把刚才这段记忆转让给我,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李庆长吞了吞口水,高等级omega的压迫感让他无力反抗,只能照办。
  人工海马体的开启和关闭都由意念控制,已存有数据的记忆可以转让给他人,但不能自行删除。
  转让和提取出的记忆,不仅人工海马体中不再存有数据,就是本人的天然记忆也会随之一起消失。
  岑谐又说:“哦,还有,你读取那张记忆卡的记忆,也转让给我。”
  如此一来,李庆长就不会记得上过应逐的感觉了,这让岑谐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同时他也在心里决定,回头要找到所有读取过自己记忆卡的人,把他们的记忆一一消除。
  李庆长照岑谐所说,面向墙壁,背对着他把记忆转让了。
  岑谐接收到后,直接一个手刀劈到李庆长的后颈,他便被抽了力似的,软软地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这一手刀估计会让他睡上半个小时,等他醒来也不会记得有关自己的事。岑谐看了他一眼,转身从小巷出去。
  回到车上,岑谐拿出手机,迟疑着要不要给应逐打电话说一下目前的情况。犹豫了一会儿,他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还是算了,两人昨天分开时并不愉快。
  岑谐把头抵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其实他现在心里有一个猜测,他和应逐可能恋爱过。
  这几张记忆卡的内容虽然除了做还是做,但是他能感受到萦绕在两人之间有一种类似温情的东西。而且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那时候应该是很信任应逐的,最起码他当时肯定能在应逐那里感受到包容和安全感。
  否则自己不可能在他面前那么沙雕……
  又想起小飞棍,岑谐忍不住用头撞了两下方向盘。
  还是觉得好丢人。
  坐直了深吸口气,岑谐启动车辆,打开导航看了几眼,确认了李庆长所说的仓库的位置,边驱车朝那个方向去了。
  陈九人外面办事,手机有短信进来,他拿起来看了眼,微微蹙起眉。
  手机上是他派出去监视那几人的其中一个手下传回的照片,这人是监视李庆长的。众多照片里,有一张是李庆长昨晚站在街角跟人说话的画面。
  那个背对着镜头的人身材高大,应该是个alpha。重点是,陈九觉得这个背影很眼熟,有点像周楠。
  周楠为什么跟这个李庆长接触?
  陈九虽然不知道岑谐为什么要监视这几个人,但也直觉这事要跟岑谐报告,便拨了电话给他。没打通,说不在服务区,于是他又去了会长楼。
  穿过施工现场,陈九往里面走去,迎面遇到有人出来,他拽住人问:“会长在吗?”
  那人回答:“出去了。”
  陈九蹙眉,没有停留,转身离开,突然又停下,转头问:“周楠呢?”
  那人回答:“今天没看到他。”
  陈九思考了两秒,拿出手机打周楠的电话,和岑谐的手机一样,不在服务区。
  应逐手机响起时,正在去往厄舍监狱的路上,他坐在后排,接起这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接通后,那头语气焦急道:“应议员,我们会长可能出事了。”
  应逐听出是陈九的声音,打手势让司机把车在路边停下,又让司机下去,等车内只剩他一个人了,问:“怎么回事?”
  陈九把情况跟他说了,又说:“我现在带人过去,但是……”
  应逐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岑谐真的中了周楠的圈套,周楠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标记岑谐。被标记的omega会完全臣服alpha,一旦岑谐被标记,那他就会变成完全听从于周楠的人形武器,S级的人形武器。
  这就是陈九不惜求助于自己这个外人的原因,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局面,那么就只有同为S级的应逐能够应付。
  应逐很快就抓住了整件事的重点,岑谐的处境,陈九的担忧,事情的走向,以上种种瞬间在他心里过了一遍。
  他直接问:“岑谐现在在哪里?”
  陈九:“会长电话打不通,我估计那个地方有信号屏蔽器,我只能提供他信号消失前最后所在的地点,他现在应该就在那附近。”
  应逐:“好,发给我。”
  挂完电话,应逐很快就收到了陈九的短信。他看了一眼,距离自己这里不算远,是一片工业区。他下车,绕到车前拉开驾驶座的门,对司机丢下一句:“自己打个车回去。”
  说完,应逐跨进车内,驾驶着车辆掉了个头,疾驰着往那片工业区的方向赶去。他开得很快,心里十分焦急。
  S级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面对面也没几个人能伤到岑谐,可再厉害的人也怕暗算。
  工厂仓库。
  岑谐顺利见到了李庆长嘴里的那个人,是个低级别的omega,自己要对付他可以说是降维打击。岑谐并不打算付诸于暴力和恐吓,他更倾向于和平方式。于是撒了个谎,说李庆长临时有事,自己过来替他拿记忆卡。
  那人看起来没起疑心,把记忆卡给了岑谐,并递上VR眼镜,说:“你试读一下,别回头又说有问题,我这里不退货的。”
  岑谐没想那么多,接过来插好记忆卡,戴上VR眼镜开始读取。
  不过几秒钟,岑谐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猛地一弹,失去了四肢般滚到地上,手脚扭曲地抽搐着,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这人给他的是一张,被虐杀的人,生命的最后一刻,被活活疼死的记忆!
  这个记忆主人死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四肢被砍掉,舌头被拔掉,眼睛被剜出,耳朵被割掉。求救无门,只能在剧痛和绝望中哀嚎着死去。
  岑谐被对方强烈痛苦的感官冲击,感受到濒死的绝望的同时,觉得自己也跟记忆主人一样没有了四肢,一时间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冲出他的喉咙,撬开他的牙关和嘴唇。难以忍受的剧痛在神经末梢疾驰,岑谐感觉自己像是真的瞬间被切割成数块,尸块不停发出渗人的尖叫。
  周楠从暗处走出来,走到岑谐身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圈在怀里。岑谐四肢失控地抽搐着,已经痛到叫不出声,只有牙关在不停轻颤。
  周楠凑到岑谐从不让他碰的后颈,对着他的腺体狠狠咬了下去。注入足够多的alpha信息素之后,他才松口放开岑谐,起身从口袋里掏出腺体锁。
  咔嚓———给岑谐扣上。
  应逐在附近探查了一圈,终于通过精神类异能者那超乎常人的直觉找到了这个仓库。仓库里有好几个人,都是周楠集结来的,每个人都配了枪,果然是一场有预谋的反叛。
  应逐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周楠脚边垂着头发抖的岑谐,脸上神情瞬间冷结成冰。
  周楠看到应逐脸上冰冷的怒气,扯出一个森森的笑。
  “来晚了,我已经标记他了。”


第16章 丧偶
  “来晚了,我已经标记他了。”
  应逐眼底一沉,目光瞬间变得阴寒,看周楠的眼神活脱脱就是在看一个死人。
  周楠被他注视得后背一凉,仿佛有一种实质性的压力在头顶聚集,他差点就跪了下去。
  好在这个时候应逐移开了视线,看向跪在地上发抖的岑谐。
  岑谐身上沾了不少灰尘,看起来很狼狈,但衣着完好,这让应逐心里松了口气。
  不是永久标记。
  永久标记要在交。配过程中进行,在sz腔内成结,同时咬住腺体注入信息素。
  然而普通标记也不容小觑,和永久标记只是时效上的不同,根据注入信息素的多少而时间不等,最多能维持一两年。
  普通标记也能达到让omega对alpha臣服的效果,而在臣服期间,omega肯定不会拒绝对方永久标记自己。
  就凭这一点,应逐已经在心里给周楠判了死刑。
  看着跪在周楠脚边瑟瑟发抖的岑谐,应逐心中暴虐的情绪疯长。仅仅因为被咬了一口,就能让一个曾经强大的战士屈服下跪。
  造物主对omega实在是不公平,一个alpha可以永久标记多个omega,omega却只能被一个alpha永久标记。
  应逐一直对这种生理现象嗤之以鼻,这个封建社会的三妻四妾制度有什么区别?
  周楠转向岑谐,指着应逐,对他命令道:“去,杀了他。”
  岑谐在周楠信息素的控制下站起来,慢慢转身,一步一步朝应逐走去。
  “岑谐!”应逐开口叫他的名字。
  瞬间,一种强大的气场在空气中荡开,连阳光中飞舞的尘埃突然触电般猛地一颤。
  岑谐原本茫然的眼中出现一丝清明,信息素压制对上精神力压制,两者对岑谐的影响一时难分伯仲。
  他站在应逐和周楠中间,脚步凝住不动了。
  周楠愣在原地,同时感觉自己背泰山压顶般猛地一颤,背弯了下去,双腿也有点发软。
  这是什么?
  周楠对精神类的异能者一无所知,对实物化的精神力压制更是没有概念,他惊恐地看着应逐,又看向四周,发现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样,眼神惊惶又茫然。
  应逐睥睨着周楠的眼睛:“看来你对S级还是不够了解,否则今天也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他语气中有种冷静的肃杀:“你凭什么觉得,S级的omega,会甘心臣服在你这种杂碎的脚边?”
  周楠不信,被标记的omega天然臣服于自己的alpha,这是不可逆转的生物规律。
  他忍住心中的恐惧,再次释放信息素,空气中瞬间灌满了樟木信息素的味道。他对岑谐施压的同时下令:“我说,杀、了、他!”
  岑谐猛喘一口气,再次朝应逐走去。
  应逐的精神力也随之加大压制力,岑谐被两种骤然加强的压制夹击,连骨头都在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战栗。
  来自周楠信息素的生理控制,来自应逐的S级异能者的精神力压制,两者撕扯着他,快要把他的灵魂活活撕成两半。
  再加上他自己本身的意志力,三股力量像三根绞绳一样缠着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岑谐忍不住抱头,发出一声崩溃的惨叫。
  应逐看出岑谐的状态已经到极限了,决定速战速决。他动作迅速地抽出别在后腰的银色手枪,对准周楠的额头,眼中是冷漠的酷虐,缓缓开口:“标记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他一字一句都带着森森的寒气,说:“只要alpha死了,标记就是一个狗咬的疤,连狂犬疫苗都不用打。”
  周楠见状想要躲开应逐的枪口,去找掩体,然而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脚下生根般动也动不了一下。其他人也是,手臂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甚至连手里的枪都抬不起来。
  应逐扣动扳机。
  砰——
  子弹穿过混着尘埃的阳光,飞过岑谐的头顶,直直打中周楠的额头。冲击力让周楠的头猛地往后一仰,蜿蜒的血迹顺流而下,从那两只惊恐不甘的眼睛中流下。
  扑通!周楠直挺挺地躺倒在地,烟尘四起,再也没有了动静。
  周楠死了,岑谐身上就像是松开了绳结,膝盖一软,劫后余生般用手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然而那股强大的威慑力并没有从空气中消失,应逐的枪口转向其他人。
  面对疾驰而来的子弹,他们只能像靶子一样静立着,毫无反抗地接受应逐冷静的屠杀,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丧命于应逐的枪口之下。
  应逐手枪里的子弹很快就打完了,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弹夹,剩余几人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换弹夹。
  场景莫名诡异。
  熟练地换好弹夹,应逐再次举起银色手枪,气定神闲地像在靶场训练,他不急不躁,甚至是有条不紊的,一边走,一边射击。
  仓库的铁皮因破旧而有许多缝隙,无数道光柱从缝隙中挤进来,子弹在这些光柱中穿梭。
  只有接连不断的枪击声,和扑通倒地声。
  直到最后一个alpha也倒地,应逐已经走到了岑谐面前,蹲下。
  岑谐表情空洞,只剩惊恐,眼泪扑簌而下,声音哆哆嗦嗦:“好疼……”
  应逐心里一沉,检查他的身上,除了被咬破的腺体并没有其他伤痕。他问:“哪里疼?他对你干了什么?”
  如果是在正常状态下,岑谐是不可能被标记的,就这种程度的alpha,别说十几个,就是再来一百个,也不可能制服得了一个S级。
  岑谐说了那张记忆卡的事,神情依然恐惧异常:“手,脚,腿,都疼。”
  那张记忆卡的感官冲击还没有完全消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岑谐觉得自己潜意识里,似乎对这种被四分五裂的感觉有着刻骨铭心的恐惧。
  应逐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有种失序的难过。
  陈九带着人匆匆赶到,几辆武装车疾驰而来,停在仓库门口。
  仓库大门洞开着,里面没有一点动静。陈九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警惕起来。
  目前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岑谐已经被周楠标记,然后周楠挟天子以令诸侯,通过岑谐的号召力掌管整个迦南会。
  omega会臣服于标记自己的alpha,甚至完全丧失自己的决策力,到时候他们这些岑谐的心腹和旧部,下场只会一个比一个惨。
  就在这时,有沉稳的脚步声从仓库传来,越来越近。就在众人戒备地准备架好手里的武器时,就看到应逐抱着岑谐,大步从阴影中走出来。
  陈九看着眼前的画面,微微睁大了双眼。
  岑谐在应逐怀里缩成一团,他的脸埋在应逐的胸前,看不清表情。但是后颈处的衣领上沾染了明显的血迹,这是……被标记了?
  可是……
  陈九抬头,从仓库大门看进去,什么都看不清,又问应逐:“现在是怎么……”
  应逐身上一尘不染,连血都没沾到一滴,头发也纹丝不乱。他转头看向陈九:“把里面收拾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众人,抱着岑谐往自己车上去了。
  岑谐被应逐抱着上了车后排,像个牛皮糖一样抱着他不撒手。应逐没办法,只好降下车窗对陈九说:“来个人帮我开车。”
  陈九从震惊中回神,叫了个信得过的人去给他当司机。
  看着车走远后,陈九才带人进了仓库,不禁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
  甚至没有搏击的痕迹,十几号人已经变成了十几具尸体,每个人都是在额头正中间中了一枪,死相整齐划一。
  医院。
  “呜呜……呜呜呜……”
  岑谐已经哭了两个小时了。
  应逐抱着臂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冷得吓人,终于忍不住了,怒问:“你哭够了没有?”
  岑谐坐在病床上,一边吸鼻子,一边怒斥:“你以为老子想哭?这他妈是真的忍不住!”
  如应逐所说,alpha死了,标记就是一个狗咬的疤,死掉的alpha不可能对被自己标记的omega施压,被标记的omega对着一个死人也无所谓臣服。
  但是标记也不是毫无影响,最起码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岑谐都会陷入一种生理性的“丧偶”悲伤。
  这就是标记的威力,野蛮,不讲理。
  尽管知道这一点,应逐还是很不爽,刻薄道:“我杀死了标记你的“配偶”,怎么?你哭完是不是就要替他报仇了?”
  岑谐哭得涕泪横流:“你能不能别说屁话?我恨不得是自己亲手杀了他。”
  应逐听着他悲痛欲绝的哭腔,闭了闭眼,压着那股莫名的怒火:“你要不哭成这样,这话还能有点说服力。”
  岑谐一边哭一边发火:“妈的!你要老子说几遍?这忍不住!”
  应逐气得站起来就要走,还没迈出一步,就被岑谐拉住手。
  转身,回头,看着眼泪汪汪的人,应逐有点心软,把手放到他脸上抹了抹泪,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岑谐:“呜呜呜,我好难过,应逐,你别走。”
  应逐额角跳了跳,死了一条狗而已,有什么好难过!
  岑谐变得很乖很乖的,说:“你要是不想听我哭,那我把被子蒙上偷偷哭好不好?你别走。”
  “……”应逐垂眸看着岑谐,他哭得鼻头通红,眼眸如钻,发肤如绸,这样的岑谐确实拥有让人难以拒绝的魅力。
  应逐留了下来,实在是走不掉,他一靠近门口,岑谐就瘪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腺体被咬的创口用了药,医生要岑谐留下观察,够时间了才能离开。应逐算了算时间,那得到夜里十点多。
  每隔两个小时,医生就过来看岑谐的情况,应逐顺便问了标记清洗手术的事。
  医生说岑谐的腺体被咬破,暂时不能做标记清洗手术,最起码要等上半个月,等伤口长好,那时候被注入的alpha信息素也稳定了,才好做剥离。
  当然,这是基于普通人给出的标准,岑谐拥有恢复异能,应逐估计他差不多三天左右就能恢复到手术所要求的标准。
  叫住准备离开的医生,应逐又问:“医生,他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吗?”
  说的是他一直哭个不停的情况。
  医生表示爱莫能助:“被标记的omega“丧偶”了都这样,没办法,哭几天就好了。”
  应逐点点头,让医生离开了。
  此时天已经要黑了,应逐打电话要陈秘书送晚餐过来,点名要遥珍脍的,这家专做清淡滋补的药膳。
  陈秘书效率很高,遥珍脍出了名的出餐慢,不知道他截了谁的胡,半个小时后就把双人份的晚餐送到了。
  岑谐还在哭。
  应逐面无表情地把餐盒一一取出,摆好,又掰开一次性筷子,将装米饭的小盒打开,插在上面:“吃饭。”
  岑谐抽抽嗒嗒,看着米饭流泪,看着清蒸石斑涕零,看着鸡汤痛哭。
  应逐坐在他对面,嫌弃道:“你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
  岑谐沉浸在“丧偶”的生理性悲伤中无法自拔,内心无比脆弱、敏感,他那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应逐的不耐烦,脸一皱,哭得更伤心了。
  应逐异常烦躁:“我真是多管闲事,我就不该去救你,也不该杀了周楠,不然你这会儿孩子都怀上了。”
  岑谐一边哭一边吼:“我才没有这么想!!!”
  他是真心不想哭,可是生理上的东西就是没道理。他控制不住心底连绵不断的悲痛,非要借助眼泪的排出才能消减这种感受。
  应逐将话里的刺吐干净,又低头给岑谐拨掉石斑的刺,然后将一块鲜嫩的鱼肉喂到他嘴边。
  岑谐止了哭,腾出空来张嘴咬下鱼肉,嚼了嚼咽下去,第二块鱼肉又送到了嘴边,他的注意力很轻易就被转移了,不哭了,开始认真接受投喂。
  应逐见他好了,把筷子往碗里一插:“自己吃。”
  岑谐嘴一瘪,又要哭。
  应逐是真的怕了,连忙拿起筷子继续喂他。
  吃完晚饭,岑谐又哭上了。
  应逐恨不得一手刀给他劈晕过去,实在不想看他为了一个alpha哭成这个熊样。


第17章 方舟
  药物观察时间结束时,陈九正好来了电话,应逐想趁机把岑谐扔回迦南会,然而岑谐死活不愿意让陈九来接他,哭唧唧地说:“我不要回去,我现在这样要是被手下看到了,老子以后还怎么混啊?”
  应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有点不忍直视,混帮派的都讲究气势,当老大的哭得梨花带雨像什么样子?
  为了不毁掉岑谐的职业生涯,应逐还是妥协了。
  他跟电话那头的陈九说,岑谐这几天会待在自己这里,然后把人带回了家。
  进门后,应逐走在前面,岑谐抽着鼻子跟在后面。应逐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应逐要上厕所,他蹲在门口哀求:“你不要关门嘛……”
  应逐:“……”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岑谐抱着枕头,坐在床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时不时抹眼泪,抽鼻子,因为应逐要让他一个人睡客房。
  岑谐:“我不要自己睡。”
  应逐:“我不习惯跟别人睡。”
  岑谐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他说:“你撒谎,在记忆卡里,你睡我睡得挺开心的啊。”
  应逐:“……”
  没办法把一个自己上过的,现在又哭成这样的人放着不管,应逐只好冷着脸在床的另一侧躺下来,并且警告:“那你就老老实实睡,不准再哭了。”
  岑谐抽了抽鼻子,压着颤抖的哭腔:“我知道了。”
  月光从纱窗透进来,屋内很安静。
  岑谐就只老实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往前拱了拱,又拱了拱,一点点缩短自己和应逐之间的距离,慢慢朝他靠近。
  应逐:“你干什么?”
  岑谐:“应逐,我能不能到你怀里待一会儿?”
  应逐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让他钻进来,心想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他怎么都想不到今天这事儿会是现在这种收场。
  周楠在地底下要是知道岑谐为了他哭成这个样子,还不得意死?
  应逐想到这一点,忍不住有点牙酸。他低头看着轻轻啜泣的岑谐,觉得他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刚死了alpha的小寡妇。
  那自己现在的角色应该就是安慰寡妇的……
  的什么?应逐说不上来自己是岑谐的什么。
  周楠确实是死不足惜,就强制标记omega这种行为,就已经犯了应逐的大忌,这么不要脸的事,连郑匀都干不出来。
  可是自己射杀周楠的时候,心里的愤怒好像也不是很纯粹。
  看周楠第一眼就不顺眼,看岑谐跟他说话的时候就很生气。看到岑谐被他标记,跪在他脚边的时候,心里的暴虐更是直接火山般喷发。
  若不是想着要速战速决,让岑谐少受点罪,周楠怎么可能只是一枪毙命那么简单。
  这天夜里,应逐抱着岑谐睡过去,做了一个混乱又甜软的梦。两具omega的身体相互纠缠,彼此攀附,不分伯仲,难辩强弱。
  不存在压制和臣服,是一种绝对平等的状态,那么自然,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在来回变幻的交。合中,唇瓣也时常相连,到达顶峰的时候,应逐咬住岑谐的嘴唇,食欲忽生,咬了下去。
  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桃汁一样的馥郁汁液。最后岑谐被他吃的只剩一个核,他并不惊慌,而是将桃核种在花盆里,知道会再次长出一个岑谐。
  为什么他这么笃定?
  笃定这个人死了还会活,走了还会再回来,忘记还会再相遇。
  岑谐在满室晨光中醒来时床上只剩他自己,不能独处的小孩儿一样,他光脚跳下床,从卧室出来找人。
  应逐在厨房准备早饭。
  岑谐身上穿的是应逐的睡衣,光滑如流水的丝质面料,凉凉的,贴在身上的感觉像在被抚摸。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应逐,亲热地用脸蛋在他肩上蹭了蹭,喊他:“应逐……”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像在白砂糖上滚了一圈,沾满细小的糖屑。
  应逐明显僵了一下,转身回头看他:“松开我,……不准哭!”
  最后两人各自退了一步,岑谐答应忍着不哭,应逐答应让他抱着。
  应逐就像身上挂了个无尾熊,在厨房挪动得非常不方便,早餐用了平时三倍的时间才做好。
  到了要吃早饭的时候,岑谐甚至还黏黏糊糊地试图往他腿上坐,被他一声严厉的呵斥给阻止了。
  应逐做的早餐很简单,但是味道都不错。吐司烤得刚刚好,咬下去滋滋响,又不硌牙龈。煎蛋火候恰到好处,流黄像果冻将凝未凝,培根也是焦脆不糊的完美状态。
  吃完早饭,应逐按说该出门工作了,但是岑谐现在离不开人,他又不能把这个随时有可能哭个不停的人带到厄舍。
  自己工作,岑谐坐他身边哭,那像什么样子?
  于是他给陈秘书打了电话,说自己生病了,这几天居家办公,工作上的事发邮件,紧急的事打电话。
  打完电话,应逐按照医生的交代,给岑谐的腺体换了药。恢复异能是牛逼,才一个晚上过去,创口已经掉痂,露出里面薄薄泛粉的嫩肉。
  岑谐的脖子纤长雪白,衬得这个伤处看起来格外惊心。
  刚换好药,陈九就来了电话。当时岑谐正哭着,看了眼没接,挂断,让陈九有事发微信。
  陈九发消息来,说在处理周楠的事情时,把迦南会的所有干部都清查了一遍,发现了几个私下和周楠有勾结的中级干部,问岑谐怎么处理。
  岑谐哭得两眼模糊,打字打不好,就用语音转文字功能,一边哭一边说:“全部给老子活埋了,埋的时候,让其他中层以上的干部都看着。以后谁敢背叛我,就是这个下场!”
  发完消息,岑谐把手机一丢,坐着继续哭。
  应逐在旁边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岑谐一会儿一哭,哭起来特别忘我,应逐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看书,找了本《小王子》给他。
  岑谐也很配合,捧着书看起来,居然还看得很入神。半晌后抬起头对应逐说:“我好喜欢这本书,里面的每句话我都好喜欢。”
  应逐随口道:“哦,你最喜欢哪句?”
  岑谐低头又翻了翻,很为难:“有好几句,选不出最喜欢的。”
  应逐:“那你都念来听听。”
  于是岑谐就开始念。
  “如果你要和别人产生羁绊,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
  “你在你的玫瑰花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最后他声音慢了下来,停了许久后,又读道。
  “忘记朋友是很可悲的事情,并不是人人都有过朋友。”
  应逐眼神一颤,转头,在一片暮色中看向岑谐,然后他发现岑谐也在看着自己。
  遗忘也许真的是一件可悲的事,就像现在,他们一起经历这么多事,还是没办法给对方下一个定义。
  前提缺失得太多,所有定义都因记忆的断裂而显得单薄且不准确。
  这让他们都有点小心翼翼。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岑谐的腺体已经完全恢复好了。为了不暴露岑谐的异能,应逐带着他去了另一家医院。
  岑谐因为“丧偶”,情绪低落,所以整个人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脸色还很惨白。医生看了之后,给出的建议是最好再等几天。
  但是在这一点上两人的态度出奇地一致,一刻也等不了,必须洗,马上洗。
  岑谐是哭够了,应逐是听够了。
  于是医生就给岑谐开了几个简单的常规检查,如果检查结果没问题,就可以直接做标记清洗手术。
  等检查结果的时候,应逐走出门外跟医生询问手术的事。
  医生说,洗标记的手术要划开腺体,将alpha的信息素从腺体中剥离。并说,这种手术一般是不打麻药的,因为麻药会致使omega自身的信息素休眠,丧失活性,很难和被注入的aplhe信息素区分。
  打麻药会造成清洗不彻底,需要承担二次手术的风险。
  应逐听着,眉头紧蹙,觉得一枪毙命真的太便宜周楠了。
  回到病房,应逐看岑谐,沉默片刻后说:“洗标记手术不打麻药,不过你要打的话也可以,但是要做好二次手术的准备。”
  岑谐想都不想:“不打。”
  应逐提醒他:“会很疼。”
  腺体太脆弱,被咬一口都很够呛了,更何况是用刀划开,而且要用手术工具在上面操作数小时。
  岑谐嗯哼一声,看起来完全没放在眼里。
  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问题,医生就直接给岑谐安排了手术。
  应逐等在手术室外面,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晚上八点多,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岑谐趴着被推了出来,后颈上包了纱布。
  他头发早就被汗湿了,可即使这样,应逐在手术室外愣是没有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
  坚强的人总是值得收获敬意,应逐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岑谐。
  岑谐费力地抬起头,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涣散,那是疼到发晕后的茫然。可他看着应逐,还是慢慢笑了,声音孱弱:“ 你还在等我啊?”
  停下来歇了歇,他又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蹲下身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问:“感觉怎么样?”
  岑谐笑了笑:“疼得我想死。”
  回到病房,岑谐疼得有点傻了,看起来智商不高的样子,眼睛紧紧盯着应逐,一看他靠近门口就瘪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应逐帮他弄药、倒水,把药片和水拿过来给他吃,吃完还有一杯冲剂,闻着都很苦。
  岑谐接过来,为了表现自己很配合,一口气喝掉了。
  应逐准备去问医生再要点止痛药,或者干脆打一针止痛针,反正手术已经做完了,不用考虑信息素的活性问题。
  可他刚起身,岑谐就拉住他的手,不安地问:“你要去哪?”
  应逐看了看两人连在一起的手,说:“我去找医生来,给你打止痛针。”
  岑谐纠结地看着他,似乎在止痛针和应逐中间做艰难的选择。又想打针,又不想这个人离开。
  脑子突然灵光起来,提醒应逐:“你可以摁铃啊。”
  应逐其实还想顺便问一下医生,岑谐什么时候能出院,但是看这位黏人的样子,他放弃了这个打算,等岑谐睡着了再去找医生吧。
  岑谐打完止痛针后,疼痛感褪去,精神也随之松懈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看他睡着了,应逐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找到医生询问岑谐的情况,得到了明天就可以出院的回复。
  应逐从诊室出来,回病房的时候迎面遇到一个人,擦肩而过之后,那个人突然从身后叫住他:“应逐。”
  应逐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着面前的omega,想了一会儿,认出来对方:“林晚?”
  林晚是应逐在战前培训学校时的同学,和应逐做了两年的室友。当时他们的宿舍是两人一间,林晚性格比他还内向,两人共处一室却不怎么交流,最高纪录有二十天都没有说过话。
  十来年过去,现在他们都快奔三的人了,林晚看起来反而比那时候活泛了些。
  林晚点头笑道:“是我,好久不见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应逐:“有朋友在这里做手术,你……”他看了看林晚身上的白大褂,问:“你现在当医生了?”
  林晚:“是啊,毕业之后我就被分配到这家医院了。”
  应逐闻言愣了下:“毕业?”
  当年他们就读的那所战前培训学校叫方舟学院,取的是末日救世的意思。学生不分届,也没有入学日和毕业时间,只招收A级以上的高资质异能觉醒者,为战争培训特殊型战士。什么时候开战,什么时候上战场。
  方舟学院根本没有所谓的毕业,因此他才会觉得林晚嘴里“毕业”这个说法很奇怪。
  林晚眨了眨眼:“是啊,我从医学院毕业后,直接就被分配到这里来了。”
  应逐又是一愣:“医学院?”
  林晚笑了声:“你怎么了?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这么吃惊?”
  他自说自话起来:“当时我从方舟退学后,家里就安排我去读医学院了,战争结束,我正好也毕业了。算起来,我在这里工作也有七八年了。”
  他后面说的这些,应逐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应逐看着林晚身上的白大褂,觉得眼前的情形突然变得那么陌生,这些话如此诡异,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他脑海中完全没有林晚退学的记忆。


第18章 结婚
  岑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看到应逐坐在窗边看着夜空发呆,就喊了他一声,问:“你在想什么呢?”
  应逐回神,说了自己遇到林晚的事,说:“林晚说他在训练的时候意外受伤,家里和学校商量之后,觉得他不合适上战场,于是就从方舟退学了。那是战争开始前半年左右的事。”
  岑谐听完,蹙眉问道:“你是说你们在方舟时是室友,你却完全不记得他提前半年退学这件事?”
  应逐嗯了一声。
  如果是平时,他可能会认为是时间过去太久,十几年前的事情不记得很正常。
  但是现在他们都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应逐在岑谐睡觉的时候已经思考很多,此时又说:“我和林晚做室友的时候,其实也跟陌生人差不多。他性格很内向,我们共处一室却不怎么说话,更不用说争吵。回忆和他的相处,几乎找不到任何记忆锚点,每一天拎出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日常。”
  “记忆断裂后,海马体会自行修复。如果那段时间的记忆确实消失了,海马体又用那些一模一样的日常进行覆盖,我可能真的发现不了。”
  岑谐听了这段诡异的叙述,后背有点发凉。
  应逐又问:“你呢,在方舟学院最后那半年的记忆,你能回忆起来吗?”
  岑谐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就像你打的那个关于暑假的比喻,我回忆不起任何具体的事件,但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忘记了。”
  情况就是这样,说记得,有点不确定。说忘了,好像也牵强。既不记得具体的事,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岑谐沉默片刻,又说:“本来以为失忆只是三年前左右的事,现在看来时间跨度远比我们以为的要长。”
  他们在方舟学院的时候,不过十六七岁,而从他们搜集的那几张记忆卡可以看出来,两人的身体都已经不是少年人的身体。也就是说,最起码有十年,从在方舟学院时开始,直到三年前,他们的记忆都是残缺不全的。
  两人看着彼此,陷入了沉默,空气凝滞半晌后,应逐说:“得回趟方舟。”
  西区郊外,应逐开车载着岑谐来到方舟学院。方舟作为战前专门培训特殊型战士的学校,在战争开始后就功成身退了,如今已经完全被荒废。
  推开爬满藤曼的生锈大门,里面的草已经长得快比人还高。好在中间的砖石路没有被野草侵蚀,还能走人。
  遵循着遥远的记忆,应逐和岑谐来到宿舍楼。从外面看去,整栋楼都破败不堪,墙上爬满了藤曼,门窗像空茫的眼。
  走进去之后,仿佛连空气都是陈旧的,走廊上密集的长形高拱窗只剩下框架,无数条阳光欢呼着涌进来,长长的走廊在一明一暗中闪烁。
  应逐走到走廊的尽头的那扇门前,停下脚步,这里就是自己曾经住过两年的宿舍。
  门框已经腐朽松动,推门进去,灰尘多得呛人。墙壁斑驳,都是裂缝和霉菌。圆形拱窗上的彩色玻璃全都残破不堪,挂满了蛛丝,墙角有一具已经干掉了的猫尸。
  屋子里到处是落满了灰尘的物品,地上破败的棉絮勉强能看出曾经是被子,不知道做过多少流浪动物的窝,书也掉落一地。
  岑谐推开洗手间的门,这里倒是没有那么破败,大概是因为窗户没有受损的原因。没有流浪动物进来捣乱,东西都摆在应在的位置。他看着洗手台,喊道:“应逐,你过来。”
  应逐走过来,看到里面的情景,愣在原地。
  洗手台上,有两套洗漱用品,两个漱口杯,两支牙刷。
  尽管它们已经被光阴侵蚀得不成样子,也许轻轻一掰就会碎成粉末,但确实是两套。
  如果林晚在战争前半年就退学了的话,为什么洗手间会有两套洗漱用品?总不见得是应逐故意留下来睹物思林晚的。
  应逐看着那两套漱口杯沉默着。
  接着他们又去了岑谐的宿舍,没有什么发现,但这不能代表岑谐这段时间的记忆就没有问题。就像林晚的出现才让应逐发现异常一样,岑谐可能只是缺少一个“林晚”跳出来告诉他记忆和现实的偏差。
  两人从破败的宿舍楼出来,又重回到新鲜的阳光下,往大门口走去,准备离开。
  应逐始终一言不发。
  到底还有多少隐秘的事?记忆到底把他们骗到了什么地步?
  明明发生过的事情却这样消失了,仿佛连着一根捉不住的丝脚,牵一发动全身。把皮肤掀开,才发现下面全是虫蛀的空洞!
  记忆断裂,又被勉强修补,然而那些连缀如此勉强,全是移花接木的骗术。
  应逐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此时突然对真相有种莫名的恐惧。可他又分不清这种恐惧究竟是异能发挥的作用,抑或只是单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岑谐见他脸色不对,问:“你在想什么?”
  应逐停下脚步,说:“我在想,真的要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吗?”
  岑谐怔愣了下,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犹豫了?”
  应逐摇头,他没办法拿直觉这么虚幻的东西当理由。心里越收越紧,感觉很不舒服。一言不发,他加快脚步往大门口走去。
  刚走出几步,岑谐突然在身后喊他。应逐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他。
  岑谐站在那里,被明烂的阳光照得耀眼,说:“我告诉你要不要找。”
  他几个大步朝应逐走来,停下,说:“你看啊,找和我,这两个字长得就很像,就差一撇。可是如果不把那一撇找出来的话,我永远不是我。”
  “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是什么人把我们的记忆偷走了。但那是我们的东西,即使要选择忘记,也应该由我们自己做决定。 ”
  岑谐眼神坚定:“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你身边还有我。不管时什么情况,我都是和你站在一边的。”
  应逐看着岑谐的眼睛,周遭的声音和心里的恐惧都渐次消失了,再也没有躁乱的思绪,只有一种被稳稳托举的安全感。
  从方舟学院的大门出来的时候,应逐已经平复好了心情,一直低头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岑谐以为他在忙工作的事,就没催他。
  几分钟后,应逐放下手机,说:“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
  岑谐:“干什么?”
  应逐:“结婚。”
  岑谐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变得很古怪,嘴角抽搐了几下:“结婚?你……跟我?”
  应逐:“这还有第三个人吗?”
  岑谐:“为什么?”
  应逐:“什么人能同时抹掉我们的记忆?还完全不留痕迹,并且让我们本人都无法察觉。但那肯定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
  岑谐看着他眨了眨眼:“嗯,可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呢?”
  应逐:“现在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既然能抹去我们的记忆,难保不会有第二次。我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第一张记忆卡,才知道自己的记忆有问题,下次不一定有这么幸运的事。”
  “所以我们必须得想个办法自己留下点痕迹。我想来想去,关系最稳固,痕迹最难以消除的就只有通过政府机构注册结婚,靠这种方法形成一种具体的社会关系。”
  岑谐倒是赞同他的这个思路,但还有别的顾虑:“那如果……”
  应逐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对方连他们登记结婚这件事的痕迹都能被抹消。他说:“总得试试。”
  接着应逐又说:“我要参加下一届的市长竞选……”
  岑谐抢答:“如果你成功当选,那我就是市长夫人。”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没接这个茬,说:“选民很容易受影响,我还不知道民众对双O婚姻的接受程度,不能冒这个风险,所以,”
  他眼神暗含警告,看着岑谐:“我们结婚的事暂时不能告诉别人,你也要注意别走漏风声。”
  星郡的身份证上有一栏会显示婚姻状况,未婚或者已婚。所以即使身边没有人知道他们结婚的事,真的失忆后,他们自己也能通过身份证上的信息发现不寻常。
  岑谐闭上嘴,好嘛,还是隐婚,市长大人背后那个见不得光的omega夫人。
  应逐说完这些,就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岑谐在他身后突然开口:“你要隐婚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应逐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岑谐:“你其实是不想让人知道你跟迦南会扯上了关系,觉得这会影响你的大众形象。”
  应逐倒是直接:“你就说我该不该这么想吧?”
  岑谐撇了撇嘴,心里有点酸酸的。
  从理智上来说,他知道应逐这么做是合乎情理的。可是从情感层面来讲,他觉得有点受伤。
  应逐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对着不远处的车摁了一下解锁,滴滴——
  然后转头对岑谐说:“走吧。”
  岑谐:“去哪?”
  应逐:“拍结婚证件照。”
  岑谐歪了歪头,没有异议,跟着他上了车。


第19章 单身夜
  上车后,应逐没有立刻启动车辆,而是低头又在手机上翻看着什么。
  岑谐觉得被未婚妻冷落了,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应逐:“预约登记时间。”
  岑谐:“不是明天吗?我以为你已经约好了。”
  应逐:“是约好了明天,但是夜长梦多,我觉得最好今天把这事儿定了,我看看有没有今天退号的,捡个漏。”
  然而应逐运气不太好,他刷新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显示今天预约人数已满。看来大家都对婚姻这玩意儿信心满满,居然没有临阵脱逃的。
  岑谐靠窗歪坐,支着脸看着他:“你这样让我觉得你是迫不及待想跟我步入婚姻殿堂。”
  应逐没说话,还在执着地刷新着预约页面。
  其实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打招呼走个快捷通道,但是既然两人结婚这事要保密,那他的特权就无用武之地了。
  岑谐一个人待着无聊,抠了抠车玻璃,弄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应逐听得皱眉,说:“你安静点,这个声音听得好难受。”
  岑谐哦了一声,老实收回手,又问:“我们要不要做婚前财产公证?”
  应逐没抬头:“没那个必要。”
  他回答得那么干脆,让岑谐怔愣了下,心里一软,整个人都坐直了,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
  应逐:“我的钱你拿不走,你的钱我不想要。”
  岑谐心里的一点柔情尽散,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煞笔,亏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感动了下,他啧了一声:“你说点好听的能死是不是?”
  应逐:“说点好听的……我干脆跟你求个婚得了。”
  岑谐又想去抠车玻璃,手刚放上去又收回来,说:“求婚就不用了,不过今天岂不是我们最后一个单身之夜?”
  应逐:“嗯,给你安排个脱衣舞娘?”
  岑谐批评他:“低俗。”顿了顿,他又说:“好歹一起吃个饭吧,去金色维也纳?”
  应逐抬起头,终于看向岑谐。
  岑谐也看着他,眨了眨眼,又撇开脸。这个动作一不小心泄露了点忐忑,怕被拒绝,也怕应逐再说出什么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然而应逐只是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好。”
  反正,人总是要吃饭的。
  拍完照,直接去了金色维也纳。
  还是上次那个包厢,坐在桌前可以看到外面的夜景。包厢内气氛安和,音乐舒缓,衣着整洁的服务员拿着菜单上前,应逐理所当然地接了过去。
  岑谐对吃的并不挑剔,应逐也没有忌口,只看重食材新鲜度和火候,所以两人其实很能吃到一块儿去。
  就这一点,应逐觉得他们俩倒还挺适合做夫妻的。
  口味不同这种事有时候也很容易积攒矛盾,而他们两个的合,不是那种磨合出来的合,是谁都不需要退让就严丝合缝的合。
  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一个人点菜就够了,另一个人基本不会对菜色不满。
  应逐对金色维也纳更熟悉,由他点菜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岑谐觉得明天就结婚了,现在很有必要显示一下主权,他要振夫纲,于是难得提出:“我也要点菜。”
  应逐没意见,抬眼示意侍应生,又拿了一份菜单给他。
  岑谐接过菜单一看就傻眼了,居然是全英文菜单。他文化水平有限,并不认识几个英文单词,点菜就更艰难了。但他自有一番做派,点兵点将般:“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菜单一合,完事。其实压根不知道自己都点了什么。
  对面还在研究菜单的应逐扬了扬唇角,没说什么。
  点完菜,服务员就收了菜单离开了。
  岑谐看着服务员走远,转头问应逐:“这样的餐厅你有几家?一个月盈利多少?”
  应逐掀起眼皮:“问这个干什么?”
  岑谐:“明天就结婚了,我们真的不用互相交个底吗?”
  应逐:“我都没问你那个博彩和赌场一个月能赚多少。”
  岑谐:“吃完饭我带你去看账。”
  应逐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撇开脸说:“我对你有多少资产没兴趣。”
  接着他又说:“婚后……”
  这俩字说出来怎么那么别扭?
  岑谐歪头:“嗯?婚后怎么?”
  应逐:“婚后你只要不负债就行了。”
  岑谐看着他微笑。
  等上菜的时间比较无聊,岑谐又问:“你说不能告诉别人我们结婚的事,这点我再跟你确认一下。”
  应逐:“嗯?”
  岑谐问:“是不能透露我结婚了,还是不能透露我和“你”结婚了?”
  应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周楠,又想起岑谐曾经说什么他没事儿就干干omega,偶尔还干干alpha的那句话。这人在学校时的名声就不怎么好……
  应逐不想思考为什么自己对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也不觉得已婚这个障碍真的能拦住岑谐身边的那些人,但是他沉默片刻,还是说:“你可以跟别人说你结婚了,只要不透露结婚对象是我就行。”
  岑谐点点头,表示清楚了。
  正说着话,开始上菜了,这道菜是岑谐的,服务员把菜放到他面前就离开了。
  岑谐低头看着这个比他脸还大的盘子,里面空空如也,只在边沿被抹了一坨酱汁,于是抬头问应逐:“你店里的厨师是不是记性不好?忘记放菜了?”
  应逐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岑谐一通乱点会点到这道菜,他回答:“没忘,那个酱就是。”
  岑谐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这是什么菜?”
  应逐表情有点不自在:“lick me.”
  岑谐:“讲中文。”
  应逐捧起杯子喝茶,含糊道:“舔我。”
  岑谐抬了抬眉毛,看着他没说话。
  应逐只好进一步解释:“这道菜的名字,lick me,舔我。”
  岑谐哦了一声,低头看,难怪把这坨酱汁一样的东西放在盘子边沿处,是为了方便舔啊。
  他拿起盘子,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表情瞬间亮了,说:“是甜的。”
  舔我两口就没了,侍者正好端牛排给应逐,顺便收走空盘子。
  岑谐看着被自己舔干净的盘子被收走,说:“真方便,这都不用洗盘子。”
  自家的店,应逐肯定要对这种毫无依据的污蔑进行反驳:“胡说,肯定会洗的。”
  岑谐觉得这道菜怪好玩,味道也不错,就是太少,舔两下就没有了,想要追加一份。
  应逐见他喜欢,就叫来了餐厅经理,交代不用摆盘,直接给岑谐挖一碗过来。
  岑谐提前享受了餐厅老板娘才有的特殊待遇,用勺子挖着吃,甜蜜的滋味让人着迷,说:“舔我……哈哈哈哈真会取名字,幸亏是现在,要是小时候我还吃不了这道菜。”
  应逐:“为什么?”
  岑谐:“我的舌头以前有点毛病。”
  他张开嘴,抬起舌头给应逐看:“舌头下面这有根筋看到没有?”
  应逐:“舌系带。”
  岑谐:“对,就是这个名字。我这根筋以前是连着的,或者说是很短吧,反正就是导致我的舌头也很短,几乎伸不出来。后来不知道怎么断了,就正常了。”
  应逐听不懂他的话:“不知道怎么断了?”
  岑谐:“是啊,就是不知道怎么就断了。”
  应逐:“还能这样?你自己不知道吗?”
  岑谐摇头,没当回事的样子,说:“我上网查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我看到还有人说自己接吻的时候,对方吸得厉害,把那个舌系带吸断了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扯不扯?”
  应逐心想,那得吸得多厉害啊?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锯牛排的手顿住,问:“你的异能是恢复。如果你阑尾炎发作,把阑尾割了,也会再长出来?”
  岑谐迷茫了一下:“卧槽,我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他这会儿想了想,回答:“应该会吧。”
  应逐手里还捏着餐刀,用手支着下巴,又问:“那你的舌系带自己断了,为什么没有重新长好呢?”
  岑谐手一顿,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说:“也许是在异能觉醒前就断了。”
  应逐放下刀叉:“也许?”
  岑谐似乎想揭过这个话题:“就是记不清了啊。如果是异能觉醒前就断了,那它确实就不会长好啊。”
  应逐提议:“你现在可以从人工海马体里调取过去的记忆看一下。”
  岑谐蹙眉:“我们就先好好吃个饭行吗?”
  应逐眉头也皱了起来,审视地看着岑谐,总觉得他在隐瞒着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调取人工海马体的记忆?
  岑谐没说什么,继续沉默着吃舔我。
  他确实是撒谎了,其实他能回忆起在方舟学院因为大舌头吐字不清被嘲笑的经历。他是觉醒异能后被特招进方舟的,所以舌系带肯定是在异能觉醒后断的。
  但是具体怎么断的?什么时候断的?这个是真的记不清。
  就像有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冒出了白头发,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臂上突然多了一颗痣。
  他之所以不愿意现在调取人工海马体的数据,是因为……
  不想毁了这个单身之夜。
  难得轻轻松松地坐下来吃饭,不聊跟记忆相关的事,结果话题还是转到这上面了。好像他跟应逐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可说了一样。
  就不能有哪怕只是一顿饭的时间,不聊那些他们根本不记得的过去,而是专注当下吗?
  反正他们已经确定了失忆是从方舟时期就开始的,舌系带怎么断的,为什么没有长好重要吗?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也低头吃饭。
  吃完饭,应逐签了单,两人就离开了。
  回到车上,看时间也才晚上八点多,岑谐:“还去哪?”
  应逐居然没说各回各家,而是很有耐心地问:“你想去哪儿?”
  岑谐低头,用手玩自己额前垂下的头发,问:“真的就这样结婚了?”
  应逐转头看着他,在心里揣测岑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其实想知道岑谐在想什么,有一个更直接的办法,他可以使用异能直接探究岑谐的想法。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岑谐坐着猛地一弹,睁大双眼:“刚那是什么?”
  他感受到一种非常明显的偷窥感,被看透的感觉那么毛骨悚然,让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应逐手撑方向盘,看着他没说话。
  岑谐反应过来:“是你。”
  应逐嗯了一声。
  岑谐:“这是你的异能?”
  应逐:“之一。”
  异能这个东西分很多类别,比如应逐是精神类,精神力压制是这个类型的异能者都有的能力,只不过根据级别和个人资质而导致强弱不同。
  岑谐的异能算是体能类,强大的爆发力和机敏的反应是这个类型的异能者的特征。
  除此之外,还有每个人独有的个人异能,就像岑谐的个人异能就是“恢复”。体能类异能者适合近战和肉搏,如果再配合上“恢复”异能,那简直就无敌了。
  大部分异能者只有一个个人异能,也叫一级异能。只有极少数的天之骄子会觉醒第二个异能,弱的那个自动降为二级异能。
  岑谐:“这是你的一级异能?”
  应逐:“不是,这只是二级异能。”
  岑谐看着他,没说话。二级异能就是能窥视人心这么逆天的能力,那一级异能是什么?岑谐想问,但是又打住了。
  应逐看着车窗外,突然打开车门说:“等我一下。”
  说完也不等岑谐开口,就直接下车离开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应逐回到车上,在驾驶座坐下后递给岑谐一个小盒子:“给你。”
  岑谐打开看了眼,然后抬头看着应逐。
  应逐:“不是想要戒指吗?”


第20章 登记
  应逐:“不是想要戒指吗?”
  这就是他刚才探究到的岑谐的想法。
  岑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才说:“我想要,所以你就买了?”
  应逐嗯了一声。仿佛在说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你想要,我就给你。
  车里的氛围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岑谐低头看着那个丝绒盒子里的钻戒。
  这时应逐又说:“刚才在餐厅,你有事瞒着我,其实我当时就可以用异能探究你的想法。”
  他用下巴指了指岑谐手上的戒指盒,表示自己完全可以做得到,然后又说:“但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希望你自己告诉我。”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在岑谐面前暴露二级异能,并坦白自己有两个异能的事。岑谐知道,应逐这是在用一种交换秘密的方式来换取自己的信任。
  于是他就跟应逐坦白了。
  应逐听完,皱眉:“这有什么好瞒我的呢?”
  是没什么好瞒的,岑谐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了,只能硬着头皮说:“吃饭聊这些我会消化不良。”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表示被说服了。然后又说:“以后不管什么事,只要是跟记忆有关的,我们都要同步信息,你能做到吗?”
  岑谐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能。”
  应逐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我现在送你回去。”
  说着启动车辆。
  岑谐摸着手里的小盒子,说:“我给你也买个戒指吧。”
  应逐:“不用,买了我也戴不了。”
  岑谐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他又说:“那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送你,不然我总觉得欠着你。”
  应逐从后视镜看路况,随口道:“没事儿,反正买戒指刷的是你的卡。”
  岑谐:“……”
  什么玩意儿???
  不过很快岑谐又熄火了,卡是他给应逐的,给了应逐就是应逐的。所以,这个戒指还是算花应逐的钱买的。
  自己想哄自己的时候,真是什么离谱的逻辑都能自洽。岑谐凑着车窗外透过来的光,偷偷看那枚戒指。
  钻石好闪耀。
  应逐开车把岑谐送到家门口,沉默片刻说:“明天……”
  岑谐抢话:“我去接你。”
  谁接谁倒无所谓,从自己那边去民政局确实近得多,于是应逐点点头,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天早上,应逐刚起床就接到岑谐的电话,说已经到楼下了。这也有点太早了,他还没洗漱,于是让岑谐上来等。
  岑谐在一楼被管家拦下,问了应逐的门牌号后,管家打了电话给应逐问是否有访客。得到肯定答复后,管家才刷卡开了电梯权限,并陪同岑谐到应逐的门口。
  听到门铃声时,应逐正在刷牙,没有什么保持形象的觉悟,他咬着牙刷就去开门了。
  管家离开后,应逐才看向岑谐。他今天穿着清爽的白衬衣,领口松开了两粒纽扣,外面是黑色的西装外套。
  岑谐平时爱穿线条冷硬利落的夹克和工装,似乎有点避免把自己往柔和的方向打扮,也很少有这种偏正式的穿着,因此应逐看到他今天的样子后微微愣了下。
  好看,这样的黑白装扮也被岑谐穿得很潇洒,整个人看起来,正,但不板着。有劲儿,但不绷着。
  简洁的色系更显得他那张脸更加五官绮丽,活色生香。
  岑谐看到应逐的样子也愣了下,应逐刚从床上起来,头发还有些凌乱,不像平时一样拢得整整齐齐的,让他看起来少了些不近人情的冷漠,多了点亲和力。
  应逐侧身让他进来,咬着牙刷含糊不清道:“怎么来这么早?”
  “早吗?”岑谐走进来,顺手帮应逐关上了门。
  再次来到应逐这里,岑谐心情挺复杂的,总忍不住想起自己“丧偶”那几天的表现,在应逐面前真的是形象全无了。
  应逐洗漱完,又换了衣服,然后就和岑谐一起出门了。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他想了想,找管家拿了张登记表,把岑谐登记进自己的家庭成员中,这样岑谐可以得到一张电梯卡,以后再过来也不用接受管家的盘问。
  在楼下简单吃了点早餐,岑谐开着车,直接去了民政局。
  两人都是第一次结婚,缺乏经验。不知道登记的步骤是怎样的,于是应逐先去服务台拿了业务办理指南。
  上面写着,第一步是要先拿对应表格,填写好个人信息后,就可以拿着所有资料到等待区,等待叫号在柜台办理结婚证。
  对应表格……
  应逐四下看了看,看到墙上贴着一张表。
  星郡的婚姻法是允许任何性别之间的通婚的,包括同性别之间,因此排列出来的组合有点多。
  1,男A和男O
  2,男A和女O
  3,男A和女A
  4,男A和女B
  5,男A和男B
  6,男A和男A
  7,女A和男B
  8,女A和女B
  9,女A和男O
  10,女A和女O
  11,女A和女A
  12,男B和女B
  13,男B和男O
  14,男B和女O
  15,男B和男B
  16,女B和男O
  17,女B和女B
  18,女B和女O
  19,男O和女O
  20,男O和男O
  21,女O和女O
  两人顺着这张漫长的表格从上看到下,从仰视慢慢变成了俯视……
  终于在倒数第二个找到了符合他们的组合,应逐走到旁边的柜子前,拿了两张20号婚姻登记表,然后坐下来填写。
  岑谐翘着二郎腿,咬着笔,看着表格左上方那个刺眼的20,忍不住吐槽:“凭什么咱们这种要排到20号?倒数第二,我不是很服气。”
  应逐正在认真看表格,顺便解答了他的困惑:“这种排序方式沿用的是战前的,那时候社会中人们的地位是A大于B,B大于O,男大于女,而性别分级又是第一性别的ABO大于第二性别的男女,所以才有一张这么排序的表。”
  岑谐问:“那为什么男A和男O排第一个呢?”
  应逐:“因为这两个在一起的生育能力最强,政府一直鼓励多生多育。”
  岑谐捏着笔在上面填写自己的信息,说:“你要是当了市长,得把这种排序改一改。”
  应逐没搭理这话,也从口袋里抽出笔填写信息。他很快写好,然后催促岑谐:“赶快填好拿给我。”
  他凑近眯眼看了下,惊讶:“你的字怎么这么丑?”
  岑谐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背过去写,不让他看自己的小学生字体。
  应逐又等了一会儿,岑谐终于写完了。两人拿着表格去等待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叫号。
  今天登记的人不少,可是两人还是很扎眼。双O婚姻本就凤毛麟角,两人的外貌即使放在人均高颜值的omega中也是一骑绝尘的出众,更何况他们身上还有与omega这个性别相悖的自如镇定,一看就级别不低。
  因此两人一进等待室,就收获了不少目光。应逐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避免被拍下照片上传到社交平台。
  岑谐坐下后就隐约闻到一股桂花味,忍不住往应逐那边凑了凑,又吸了吸鼻子,然后压低声音提醒他:“你的信息素跑出来了。”
  应逐被他提醒后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后颈的腺体,收回自己不小心外泄的信息素。
  一般omega外出的时候都会贴阻隔贴,不过岑谐和应逐几乎没用过这玩意儿。要是连自己的信息素都控制不住,真的枉称S级。
  所以岑谐觉得有点奇怪,按说应逐身上不会出现这种纰漏,不放心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应逐:“没有。”
  岑谐想了想,低声又问:“是不是fq期要到了?”
  fq期前后信息素不太稳定,也算是身体发出的提醒信号,提醒omega提前做准备。
  其实fq期对omega来说还是很隐私的,岑谐这句话如果换成alpha来问就会很冒犯。不过omega和omega之间并不太避讳这个话题,就像女生之间可以随意讨论例假一样。
  这是一个在同类之间,或者亲密关系中才能大方讨论的事。
  然而应逐还是觉得岑谐问自己这个有点,太暧昧了。因为记忆卡里的记忆,因为他们并不清白的过去。
  所以他没有回答。
  岑谐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逐见距离叫到他们还早,就起身说去趟洗手间。其实是想到人少的地方平静一下,这里人太多,信息素容易受影响,没控制好之前也容易影响别人。
  过了一会儿,应逐回来了,刚坐下,岑谐就递给他一片东西。他接过来:“什么?”
  岑谐:“阻隔贴,这里alpha太多了,贴上比较保险。”
  应逐撕开阻隔贴的包装,问:“你哪来的?”
  岑谐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女性omega,说:“找别人借的。”
  应逐拿着阻隔贴往后颈探去,这东西他没怎么用过,有点弄不好。岑谐看见了,伸手接过帮他贴。
  他的手一伸过来,应逐就僵住不动了,微微又低了下头。然后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这么毫无戒备地露出腺体。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已经这么信任岑谐了。
  岑谐动作很轻,几乎没怎么碰到应逐的腺体,贴好后,他发现应逐的耳朵有点红。没忍住,他伸手捏了捏应逐的耳垂。
  应逐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岑谐反应过来,假装无事发生,把脸转向一旁。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两人了。
  他们起身走到办事隔间,在柜台外的两个凳子上坐下,上交已经填好的个人资料和身份证等证件。
  办事员是个女beta,看到资料上填写的性别后,忍不住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没办法,双O婚姻实在太罕见了。
  办事员对应逐说:“先生,请摘下口罩。”
  应逐照办,办事员跟身份证上的证件照比对了一下,确认身份后说:“可以了。”
  身份证确认好,办事员又拿了几张资料让两人签名,并摁手印。同时打开摄像头,说:“看摄像头。”
  应逐进行了面部录取,轮到岑谐时,岑谐正在蘸印泥,听到办事员的指示就抬起头看摄像头。
  办事员看了一眼他食指上的印泥,提醒:“大拇指。”
  岑谐理解错了,以为让他比大拇指拍照,虽然心里很困惑,但还是照办了。他冲着摄像头竖起大拇指,还附赠一个灿烂的微笑。
  办事员:“……”
  应逐:“……”
  有点后悔跟这个傻子结婚了。
  办事员咳了咳,解释:“我是说摁手印要用大拇指。”
  岑谐楞了下,哦了一声,尴尬地收回大拇指,并偷偷撇了应逐一眼。
  该签的字都签完了,该摁的手印也摁完了。
  星郡的结婚证一式两份,两张结婚证的内容是完全一样的,信息是上下排序,并没有因持证人不同而做两种排版。
  办事员拿出两张空白结婚证,准备打印,问:“你们谁在上面?”
  应逐和岑谐双双抬起头,看着办事员。
  办事员也反应过来了,说:“名字,谁上谁下?”


第21章 圆桌会
  其实政府一点不关心两人在床上是什么模式,但是两个人的名字吧,横着写分前后,竖着写分上下,这个是没办法的。
  除非有特别要求,不然就都是按那张21种模式的表格一样的排序。因为岑谐和应逐都是男性omega,办事员才需要问这一句。
  实际上两者在婚姻法上的权利和义务是完全一样的,所以谁的名字在上面带来的只是心理安慰。
  岑谐和应逐对视一眼,最后是岑谐先反应过来,转头对办事员说:“岑谐在上面。”
  办事员:“好的。”
  应逐嘴巴张了张,因为戴着口罩,没人看见。
  结婚证打印好,办事员又问:“证婚人填谁?”
  这也是星郡市政府的规定,结婚需要有证婚人才能生效。证婚资格很好获取,只要网上申请,答一份问卷就可以了。
  有些人会让自己亲人、长辈,或者重要的朋友来担任证婚人,算是一种习俗。也有不在意这个的,会直接用民政局免费提供的证婚服务,就是走个流程。
  应逐问:“现在还有证婚服务吗?”
  办事员:“我就有证婚资格。”
  应逐:“那就你吧。”
  办事员:“好。”
  她从柜台下面刨出一件皱巴巴的袍子,站起来穿好,说:“首先祝二位新婚快乐,请起身,握住对方的手。”
  应逐和岑谐站起来,双手握在一起,隔着柜台和她面对面站立。
  办事员又掏出一本《星郡宪法》放在桌上,把手摁在封面上。
  然后她语气正式地说:“你们因爱情走到这里,即将步入婚姻,完成人生契约。我与《星郡宪法》共同见证这个时刻。”
  周围嘈杂的声音似乎都远去了,只有她的声音两人耳边萦绕。
  “在此之前,主有话要说。
  你们应知道什么是婚姻,知道它既庄严又圣洁,需珍视且珍重。
  你们应知道什么是爱情,知道真爱只在两个独立成熟的灵魂之间发生。
  你们应知道什么是契约,知道唯有服从自愿的约定才是自由。
  我宣布,你俩从此将共生,相伴到永远。”
  念完证婚词,办事员脱掉袍子坐回去。抬手,在结婚证的证婚人一栏敲上了自己的章,证婚人:石八鹿。
  两人拿着结婚证从民政局出来,站在门口,一时间有点不知何去何从。
  熏风赤。裸,苦夏的炽热携着长风在四周环绕,带着植物的气息。
  他们同时转头,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岑谐:“你待会儿干什么去?”
  应逐:“去厄舍。”
  岑谐哦了一声。
  又沉默了。
  应逐:“你呢?”
  岑谐:“我去开会。”
  应逐以为自己听错了,觉得他是用词不准,说:“是训话吧?”
  帮派还开什么会,糟蹋开会这俩字。
  他的表情让岑谐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有点不高兴,蹙眉强调:“就是开会,三大帮派的圆桌会。”
  应逐更惊讶了,问:“你们也有圆桌会?”
  圆桌会源于欧洲中世纪的骑士文化,因为圆形的桌子在席位上不分主次尊卑,可以剥离身份地位权力等外在因素,是一种平等对话的协商会议形式。
  星郡市的议员们也经常组织圆桌会,就星郡的市政工作提出意见和建议。
  你们也有圆桌会?
  这句话落在岑谐的耳朵里十分刺耳,他扯了扯嘴角:“怎么?圆桌会的版权被你们买了?”
  三大帮派每季度也要开一次圆桌会,就近日的纷争和冲突为会议主题,进行友好的协商。能商量的就商量,商量不了的回头再私下解决。
  但是一般来说,能忍到心平气和坐在圆桌上摊开来讲的事,基本上都能和平解决。
  这个规则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能一直延续下来,大概因为三足鼎立的现状让大家都有顾及,所以都非常维护这种微妙的平衡感。
  岑谐觉得这样挺好的,有助于建设文明黑社会。
  应逐听出岑谐的不满,不再对此事发表意见。
  岑谐又问:“你现在没有跟郑匀联系吧?”
  应逐摇头:“没有。”
  自从把岑谐从郑匀那里接走那次,他就没有再跟郑匀联系过。而且因为岑谐的缘故,合作的事应逐都要重新考虑了。
  岑谐哼了一声:“那我要找他算账了。”
  应逐知道他要算什么账,岑谐的脚长出来了不假,但当时被切了的疼也是真的。说起来让郑匀“来点狠的”的人是自己,郑匀这算是给自己背锅了?
  不过,管他呢。
  应逐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们又开始沉默,面对这段刚缔结的婚姻,两人都有点懵懵懂懂的。
  最后是岑谐先开口:“晚上我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了。然而应逐看着他,沉默几秒,嗯了一声。
  岑谐说:“就是那个和周楠有勾结的卖家李庆长,前些天我已经让陈九把他控制起来了,就关在会长楼。这几天事情多,没顾上审他。开完会我回去一趟,看看他怎么说,晚上来找你商量。”
  应逐:“好。”
  这下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岑谐想了想,把自己的车钥匙递给应逐:“你开我的车去上班吧,我打车走。”
  应逐:“我打车就行了,我离得近。”
  岑谐还是把车钥匙往他手里放,说:“我今天起太早了,这会儿不想开车。”
  应逐这才接了过来。
  应逐开着岑谐的车离开了,岑谐自己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乘客你好。”司机麻木的声音在前排响起。岑谐坐在后排嗯了一声,就把头一仰,准备补个觉。
  出租车公司其实早就实现了无人驾驶,但是车里还是会配一个司机,司机的职责不再是开车,而是替出租车公司背锅。
  一旦出了事故,出租车公司就可以把责任推到司机的个人失误上,因为如果定性为是出租车公司的自动驾驶技术有问题,那样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和损失。
  战后经济状况不好,AI又挤掉了很多人的工作机会。比起买保险的巨大花费,这些廉价劳动力反而成了出租车公司更有性价比的选择。
  这些所谓的“司机”就这样出卖了自己的廉价工时,做一个随时准备背锅的责任承担人。
  这次圆桌会的地点是在星江的一艘船上,出租车停在码头,岑谐从车上下来,正好碰到童南,三大帮派头目之一。
  童南是个男beta,脸上常年都是和气的笑,金丝眼镜后面一双老谋深算的狐狸眼。
  岑谐觉得同样是金丝眼镜,不同的人戴出来的效果真的不一样,应逐戴上是精英绅士,童南戴上就是斯文败类。
  童南也看到了岑谐,打招呼,问:“怎么是打车过来的?”
  岑谐随口回答:“车给别人开了。”
  童南又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说:“很少见你这么打扮。”
  岑谐笑了下,没说话。
  童南一直看着他,说:“好看。”
  他们说着话,眨眼间就走到了登船处。有两个工作人员上前,岑谐和童南张开双臂,让其搜身。
  进场前搜身,不能携带任何武器,也是圆桌会的规矩之一。郑匀和岑谐都是异能者,所以还要戴抑制异能的腺体锁。
  戴好腺体锁,岑谐和童南登上船,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往会议厅走去。
  郑匀已经在了,他看到岑谐就站起来打招呼,视线落到他脚上,问:“你这脚?”
  岑谐笑呵呵的:“仿生假肢,挺方便,看不出来吧?”
  郑匀点头附和:“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三人和气地寒暄几句后,就到圆桌前坐下了。
  圆桌的线条圆滑没有棱角,三人的座位又形成了最稳固的三角形,这就是三大帮派关系的具象化。
  落座后,有人来上茶。岑谐喝了一口放下,问:“这次为什么定在船上?”
  童南:“最近风声紧,船上安全些。”
  郑匀:“童老大最近添了一个电子大麻的生意,这艘船是新买的吧,看来没少赚。”
  电子大麻就是把瘾君子的记忆被提取后制成记忆卡,卖给有需要的人。这样既可以享受du品带来的飘飘欲仙的快澸,又不用承担du品带来的成瘾性和身体损伤。相对的,这种记忆卡的售价也极高,销售对象多是上层阶级的人。
  而那些瘾君子只要瘾头上来了,别说记忆,就是把身上的肉割下来卖都愿意。
  这事只要往深了想想就知道,哪那么多瘾君子?已经形成产业链的销售模式,需要有稳定的产出做支撑,单靠现有的瘾君子数量能维持吗?有多少人是因此被强迫或者诱骗吸du的?
  人工海马体的出现确实给人们带来了很多便利,但是在阳光照不到的另一面也因此滋生了不少霉菌。
  岑谐想到这些,忍不住看向坐在自己斜对面的童南,阳光在他的镜片上反射成光片,看不清后面的眼神。
  童南这人,看起来一身斯斯文文的书卷气,实际上心思是他们三个里面最歹毒的。搞钱的门路层出不穷,什么暗黑的点子都能被他想到。
  圆桌会就这样在插科打诨中开始了,最近倒没什么大事发生,都是一些争地盘的小冲突,三言两语就能调解。
  这些有的没的说完,终于来到了今天的重头戏。
  岑谐坐在转椅上往后一滑,抬起一双大长腿,砰砰——
  琙4訢4佂4梨0
  把两只脚砸在圆桌上,然后歪头看着郑匀,问:“我的脚,怎么说?”


第22章 森森
  郑匀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自从那天晚上岑谐被应逐带走,他就知道会有今天秋后算账的戏码。
  也不知道应逐和岑谐这俩人在搞什么幺蛾子。
  郑匀觉得自己也够冤的,他看向岑谐,说:“割根手指头给你,算我赔罪。”
  迦南会现在已经喘过气来了,并且团结程度比以前更甚。今天不割点身上的零部件给岑谐,私下再算账肯定就不是一根手指头的事了,郑匀更倾向于在圆桌上把这事儿解决了。
  岑谐看起来对郑匀提出的条件并不是很满意,眼睛微眯:“一根手指头换我两只脚,你觉得合适吗?”
  这算两个人的私事,童南不方便介入,掏出一支雪茄在鼻子下轻嗅,看戏。
  郑匀熟练地和岑谐讨价还价,笑了声,说:“后山那块地皮你不是一直想要吗?也给你。”
  岑谐思考片刻,点点头:“成交。”
  然后抬了抬手,示意郑匀可以开始了。
  童南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把自己的雪茄剪借给了郑匀。
  郑匀接过来,把小手指头放进雪茄剪的圆洞里,刚要切,又停下,谨慎地问:“医生到了吗?”
  旁边一个男beta起身回答:“郑先生,都准备好了。”
  郑匀嗯了一声,吐了口气,手上猛地使劲,咔嚓一声,那根手指头就连骨被齐根切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他眉头紧皱,连着深吸两口气。
  候在旁边的医生连忙上前,打开医药箱给他处理伤口,止血上药。
  岑谐在一旁冷眼看着,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事儿今天在圆桌上解决完,就算翻篇了,以后自己不能再就此事对郑匀发作。
  血腥味儿逐渐在会议厅弥漫开,旁边又有人拿了清洁工具上前擦地板。医生已经把郑匀的血止住,开始给他包扎。
  岑谐收回视线,突然说:“我结婚了。”
  说完还抬手晃了晃手上闪耀的钻戒。
  现场突然陷入一片死般的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童南和郑匀先是抬头看向岑谐,又彼此对视一眼。
  最后是郑匀先反应过来,问:“谁啊?”
  岑谐转着笔,撇了撇嘴:“人家不让说,要隐婚。”
  郑匀闻言,颇有点替他打抱不平的意思:“为什么?难道娶了迦南会的会长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岑谐嗐了声:“嫌我工作不正经。”
  郑匀又皱眉,说:“胡说,你的博彩多正经啊,那么高的税,四舍五入也是公益事业了。还有高利贷,那也是金融业了。怎么就不正经了?他是不是对我们这行有偏见啊?不行,约他出来聊聊。”
  岑谐笑了笑没说话,虽然他还挺想知道把应逐约出来后,郑匀会是什么表情的。
  童南接过话,问:“他是干什么的?”
  岑谐:“嗯……算是个公务员吧。”
  童南听了,稍微理解了点:“难怪,那他还敢娶你,这是真喜欢你吧。”
  岑谐翘着二郎腿,手枕在后脑勺:“是啊,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
  因为岑谐是三人中唯一的omega, 又因为omega被标记后就会臣服的天性,所以另外两人一直都很关注他的情感状况。
  现场又静了片刻,童南又问:“他是alpha吗?”
  郑匀也跟着问:“他什么级别?”
  岑谐歪着头,懒散地转着笔没回答。他当然不能说,S的omega在星郡是数的过来的。
  童南和郑匀又对视一眼,多年来打交道的默契让他们不用说话,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目前三大帮派的头目正好集齐了三种性别。
  alpha的信息素压制omega,S级又压制A级。童南作为beta虽然没有异能,但同样也不受信息素和生理期困扰。
  岑谐和郑匀两个异能者,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对没有腺体的童南毫无办法。
  一个没有腺体的beta,一个A级alpha,再加上岑谐这个S级omega,他们都默认这是最好的状态。三人就跟老虎棒子鸡或者剪刀石头布一样,目前相互钳制得刚刚好。
  童南沉默片刻,又换了个问法:“你会让他标记你吗?”
  郑匀也看着岑谐,等他回答。
  按说对方标不标记岑谐,这是人家两口子的私事,轮不到外人来问,但是岑谐迦南会会长的身份让他们两个不得不在意这件事。
  岑谐如果被标记,基本上就等于大权旁落,谁知道三大帮派以后会是什么走向。
  对方可能还是个不知道级别的alpha,变数太大。级别低了,不能压制郑匀,级别高了,郑匀就危险了。而两A相斗之后,童南是坐享渔翁之利,还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谁都说不准。
  岑谐显然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说:“他标记不了我。”
  听他这么说,两人放心下来,看来对方是个beta的可能性高一些。
  最担心的情况排除完毕,圆桌上气氛又变得轻松了。童南和郑匀也或真或假地说了些场面上的祝福话,还说回头要准备贺礼送到迦南会。
  会议结束,已经是中午了。船上准备了餐点,岑谐没打算留下用餐,准备喝点东西就直接走。
  他站在甲板上望着江面,穿城而过的星江白天像卸了妆,江面宽阔,被正午的阳光照得银光粼粼。
  这时,童南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后,问:“他是个beta吗?”
  岑谐转头看着他,恰到好处地沉默几秒,然后才说:“我没说他的性别吧。”
  童南:“你说标记不了,而不是不允许标记。说明对方不是alpha,那就只能是beta。”
  岑谐无意纠正他的错误判断,甚至有意误导,用沉默代表默认。
  童南又问:“既然beta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呢?”
  岑谐没说话。
  童南和郑匀都追求过岑谐,甚至直到现在两人都还是会见缝插针地向岑谐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这种感情里有几分真心就难说了,无非还是看上了迦南会。
  有时候岑谐真的很想不通,就因为自己是个omega,所以就让他们觉得对付自己最好的武器是感情。似乎觉得自己只要动了感情,就会捧着迦南会双手奉上。
  难道自己看起来很恋爱脑吗?
  童南也走到栏杆旁,和岑谐并肩而立,望着江面说:“有时候我觉得,是不是因为我们彼此的身份,所以总让你觉得我夹杂着私心,连带让我的感情也看起来不真诚。”
  岑谐不怎么走心地回答:“哦,也许吧。”
  童南转头望向他,语气极恳切:“可是我跟郑匀不一样,岑谐,最起码我不能标记你。”
  岑谐思考一下,回答:“其实本质上你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因为我即使选郑匀,也不会允许他标记我。”
  其实比起较为外放的郑匀,岑谐一直对童南更加戒备。这人就像暗处的毒蛇,心思深沉不可测,咬人的时候又毒又狠。
  童南深深地看着他:“那就还是因为身份。”
  岑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之间别说这些了。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下船。
  童南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那个身影消失。
  从船上下来后岑谐直接回了东区,会长楼的修建已经接近尾声,正在做外观的修饰,里面基本装修好了,不得不说,应逐手下的这些alpha干活还是不错的。
  岑谐直接提见了李庆长,因为记忆转让,李庆长已经不记得和岑谐接触过的事实。岑谐不再废话,直接逼问出了卖家。
  李庆长的上层卖家是个职业的,一个专门回收加贩卖限制级记忆卡的二道贩子,确认他的地址后,岑谐直接带人过去抄了他的家,问出更上层的卖家后,又把他家里所有的限制级记忆卡全部收缴了,不分类别。
  这人做的违法买卖,自然也不敢报警,只能吃了哑巴亏。
  晚上九点多,应逐洗完澡来到书房,打开电脑上了暗网。其实他一直关注着暗网上的出售信息,只是双O记忆卡可能真的稀有又抢手,他每天太忙,又不能24小时坐在电脑前,所以一直没有收获。
  这时门铃响起,应逐去开门,门外站的果然是岑谐。
  按正常情况来说,今天也算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带着这个认知,应逐再看岑谐,心情就有点微妙了。
  岑谐的想法和应逐差不多,看了他两眼,却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之间从早上开始就是,一直萦绕着一种尴尴尬尬热热辣辣的氛围。
  应逐侧身让他进来,问:“开完会了?”
  岑谐嗯一声。
  应逐:“来我书房谈吧。”
  最近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两人终于又可以坐下来谈记忆卡的事。
  应逐本来是打算和那个男beta断了联系的,但是出了岑谐被标记这件事之后,给他提了个醒。
  他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觉得顺着卖家一个个顺藤摸瓜找过去是最保险的办法,可实际上这样就需要面对不可预测的突发事件。S级的omega大量回收记忆卡太扎眼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因此应逐现在觉得男beta这边没必要切断联系,也算是一个回收窗口。这人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公司职员,也比较好对付。
  岑谐也表示赞同,并说了自己今天以李庆长为突破口,往上摸到了两个上层卖家的事。
  说完,他的眼睛突然瞄到应逐的电脑桌面。
  应逐的电脑还停留在暗网的搜索页面,他搜索用的关键词被标注成了扎眼的红色,看起来非常显眼。词汇十分不堪入目,都是什么“双O”,“¥%#”,“&¥@#”之类的。
  应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上一僵,立刻用鼠标关掉暗网界面,解释道:“我有空也会在暗网上看出售信息,不过一直没有收获。”
  岑谐哦了一声,看着他逐渐变红的耳朵,没说什么。
  空气中那种热热辣辣的感觉更强烈了,应逐没回头,鼠标桌面上没头脑地晃了几圈后,终于让他找到事干了。
  他随手打开一个文件夹,文件夹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只小猫在打盹,文件夹打开后它就像被吵醒了,站起来在文件夹的框内走来走去。
  应逐从桌面复制了几个文件放进去,小猫就走到图标旁边开始啃,咔哧咔哧几口就吃掉了一个图标。
  岑谐在一旁看懵了,问:“这是什么东西?”
  应逐关掉文件夹,回答:“我养的猫。”
  “……”岑谐很无语:“哦,你不会还给它取了名字吧?”
  应逐:“森森,它的名字。”
  岑谐这才注意这个文件夹的名字就叫“森森的家”,他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岑谐把兜里的几张记忆卡都掏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我今天在其中一个卖家的家里搜到的,还没看,不知道有没有。”
  那个卖家把记忆卡都分了类,岑谐只把标注双O的挑了出来。
  自从上次岑谐因为那张虐杀记忆卡被暗算之后,就不敢在外面读取记忆卡了。
  应逐在这件事上也更谨慎,和岑谐约定好,以后读取记忆卡必须要安全的环境里进行,以免有意外事件发生。
  岑谐把记忆卡插进分流器里,准备一起读取。被应逐制止了,他说:“我先来读取筛选,真有什么意外情况,我们俩不至于团灭。”
  这事儿就像开盲盒,没人知道里面都是什么。
  岑谐拿起VR眼镜,并没有给应逐,而是说:“那我来读吧。”
  他不想把风险转移给应逐。
  应逐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他多争,就坐在那里看他一张张地读取。每隔一会儿,岑谐就要摘下眼镜换一张记忆卡,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到底有多热辣,应逐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
  不知道读取到第几张的时候,岑谐停了下来,他摘下VR眼镜,脸色通红地看着应逐,说:“有了。”


第23章 影帝
  “有了。”
  岑谐说句话的时候脸色太红,让应逐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在记忆卡里两人什么过分的事都做过了,他很好奇自己和岑谐还能畜生到什么程度。
  犹犹豫豫的,他拿起另一台VR眼镜戴上,和岑谐一起开始读取他们的第六张记忆卡。
  还是在床上,窗帘外透着熹微的光,这是早晨。应逐之所以确定这一点,是因为耳边可以听见一点细碎的鸟叫,而且清晨和黄昏的味道也不一样。所以是一晚上都没睡吗?
  透过岑谐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只能看到晃动的天花板。
  应逐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又在哭?
  岑谐一边哭还一边说骚话:“我要给你生小孩儿。”
  应逐的声音明显是有点招架不住了,说:“生生生,你别哭了。”
  岑谐哼哼了两声,满意了,又语气得意地问:“那你说,我是不是很好X?”
  说着还故意地夹了应逐两下。
  应逐明显被他弄得有点撑不住,压在他身上连连吸气,根本说不了话。
  岑谐:“X我舒服吗?老公,你说句话啊。”
  应逐没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叫我什么?”
  岑谐骚完又突然纯情了起来,隔了两秒,才用有些干涩的声音喊他:“老公。”
  这两个字好像打开了应逐的什么开关,他呼吸顿时就重了,动作也凶悍起来。
  岑谐大叫,然后喉咙像被掐住了一样,发出一种细弱的快断气似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快,快x了……”
  应逐架起他的腿,说:“等我一起。”
  “嗯……”岑谐抽噎了一声,然后自己捏住自己,语气委屈又难耐:“那你快点。”
  应逐愣了下,看得出来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岑谐居然这么听话。
  又是那种,自虐式的乖顺。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喘息越来越重,像大火越烧越旺。激情高涨,情。欲缠缠绵绵,痉挛的颤抖又汹涌激荡。
  最后他们同时抵达,狂热的恋歌最后化为一阵啜泣,灵魂和肉身的双重战栗许久后才止息,欢愉的余韵尚且还在大脑中哼着尾调。
  应逐低下头,和岑谐亲吻。
  就是这样一个粘腻的清晨,混合着窗外细碎的鸟叫,应逐的声音浪漫而庄重得像一个悲剧:“结婚吧。”
  他又说了一遍:“我们结婚吧。”
  岑谐的嘴唇因急促的喘息而战栗,用亲吻代替了回应,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流进发丛。
  应逐低头吻掉了他的眼泪。
  这段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摘下VR眼镜,书房中是一片寂静,所有声音都渐次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暗香浮动中,人心也影影绰绰地乱晃。
  岑谐半垂着眼皮,提醒他:“你的信息素又跑出来了。”
  应逐偏头捂了下后颈,然后又意识到没有这个必要。岑谐也是omega,又不会受自己信息素影响。
  是啊,他也是一个omega。那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对一个omega这么……
  他们当时居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
  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显然当时关于结婚的约定并没有践行。
  而机缘巧合的,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今天,他们真的登记了的这一天,又通过记忆卡重回了当年的约定时刻。
  岑谐没有再说话,他甚至头都没抬,准备筛选剩下的记忆卡,看起来很忙很认真的样子。
  应逐突然看到一颗闪亮的东西从他低垂着的脸上坠下,他愣了下,问:“岑谐,你哭了吗?”
  岑谐手上的动作顿住,片刻后才抬起头,眼睛通红,闪着泪光。
  应逐怔愣地和那双眼睛对视,被里面的情绪所浸透,内心好像响起悠长的钟声,余音带来的微震久久不散。
  静谧而长久的对视中,周遭的空气凝住不动了。
  岑谐先回过神来,转开脸,说:“我没事,可能因为是我自己的记忆,所以有点……”
  应逐虽然无法体会那种感觉,但是大概能猜到。岑谐在读取记忆的时候,感受肯定跟自己是不一样的。
  科技能让人读取记忆卡的时候,体会到记忆主人的五感,但那再真实,也是别人的记忆。岑谐不一样,那些完完全全都是他的经历,对他来说那不是读取记忆,而是恢复记忆。
  也许某些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会根据记忆的恢复而重新翻涌上来。刚才在记忆中,岑谐就是哭了的。
  应逐很想问岑谐,在自己说出结婚的时候,他为什么哭?
  不过想想,岑谐自己估计也不知道。
  岑谐开始筛选剩下的记忆卡,试了几张后,他摘下VR眼镜,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把另一个VR眼镜递给应逐。
  这张记忆卡的开始就是激烈的狂潮,以汹涌至极的姿态冲击着人的感官。
  岑谐的力度霸道至极,应逐被他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颤喘,像是被卷入一片凶海,每一声喘息都是呼救。
  应逐被极致的鞭挞逼得止不住大叫,崩溃地想要逃跑,又被岑谐凶狠地扣留在身下。
  强势的开凿持续了好几分钟,体能类异能的体力都很强悍,岑谐连呼吸都没乱一下。
  终于,他停了下来。
  应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海难中劫后余生活了下来,溃散的双眼茫然地睁着,眼神都不聚焦了。
  岑谐开始轻轻浅浅地动,附到他耳边,问:“刚才那样,学会了吗?”
  应逐哽咽地嗯了一声,声音是颤抖的,像回南天的天气,带着潮气。
  岑谐在他耳边又说:“下次,就这么干。我。”
  应逐吞了吞口水,说:“好。”
  记忆卡读取结束。
  两人默不作声地摘下VR眼镜,耷拉着脑袋都没说话,好像犯了多大罪一样。
  应逐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羞愧到头都抬不起来,真的是丢死人了,他们两个怎么能这么胡闹?虽然岑谐比他更丢人,但是陪着他一起丢人的自己实在也不值得同情。
  他俩干脆挖坑把自己埋了算了,都他妈别活了。
  剩下的记忆卡也筛选完了,时间已经不早,岑谐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应逐的家。
  这天晚上不知道岑谐睡得好不好,反正应逐是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着。记忆卡里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一会儿是悲伤和眼泪,一会儿是颤喘和惊呼。
  淫靡和哀伤回环往复,让他做了很多荒诞不经的梦。迷迷糊糊中,他还在想岑谐那句“学会了吗?下次就这么干。我。”
  不是,凭什么啊?
  都是omega,岑谐凭什么教他?
  第二天早上,应逐起晚了,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他半个多小时,也不敢打电话问。监狱长没有上司,在厄舍他最大,谁敢催他。
  司机开着车,到了厄舍门口,应逐被人拦了下来。拦车的是一个前两天才出狱的犯人,应逐不记得他的名字,只记得编号是9111。
  应逐降下车窗蹙眉看着9111,没说话。
  9111是个alpha,因斗殴造成对方轻伤入狱,按星郡刑法判了半年多,在狱中表现还算安分。
  alpha的基因优势使他们大多都高大俊美,9111也不例外。此时他脱下了厄舍监狱的灰蓝色囚服,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和水洗牛仔裤,看起来痞气十足。上前在车窗前弯下腰,撑着车窗说:“应长官,我想找你谈谈。”
  应逐还是蹙着眉,说:“出去了就好好做人,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说完就准备升上车窗,然而9111直接用手摁住缓慢上升的玻璃。alpha力气都很大,那玻璃居然被他摁得升不上去。
  应逐脸色又降温了几度,眼镜的镜片闪过寒光,喊他的编号:“9111,你是不是觉得离开了厄舍,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9111没有被他威胁到,而是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应逐,他说:“我手里有张记忆卡。”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和你相关的。”
  应逐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就坐在办公桌后看着9111,眼中暗冰浮动。
  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9111看着应逐,扯了扯嘴角笑道:“真的是你啊,我在厄舍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确认,直到前两天我出狱,回去后又读了一遍记忆卡。”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参与限制级记忆卡的买卖是违法的,你是在厄舍没待够,又想回来了?”
  9111大剌剌地往后一靠,说:“报警吧,我就在这等着警察过来。到时候这张记忆卡作为给我定罪的证据,肯定要被有关部门收缴,被相关人员一次次读取。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应逐没说话。
  9111用露骨到无礼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应逐,笑了声,又说:“那张记忆卡我这些天读了好多次,真没想到我们厄舍的监狱长在床上那么……浪。”
  最后一个字从9111嘴里蹦出,应逐的眼神立刻如利剑般朝他射了过去。
  9111直勾勾地看着他,舔了舔唇角,说:“我还以为你是个性冷淡呢。”
  应逐看着他一言不发,瞳仁在日光下像一块薄冰,又冷又透,他问:“你想干什么?”
  9111:“我知道你是精神类的异能者,别想对我进行精神力压制,那张记忆卡我放在一个朋友那,只要他发现联系不上我,就会把记忆卡寄到特警属。”
  他起身走到应逐面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附身靠近应逐,高大的体魄似乎把桌子整个罩住,他鼻子嗅了嗅:“你是快fq了吧?S级居然连信息素都藏不住。”
  应逐不动声色地后靠了靠,和他拉开距离,问:“你要多少?”
  9111:“五十万现金,三天内给我。”
  应逐听出来了,这个勒索并非一次性的。五十万给出去后,9111也不会把记忆卡交出来。
  岑谐接到应逐的消息赶到厄舍的时候,应逐正在和银行经理打电话,大额的现金取款需要提前预约。
  岑谐蹙眉:“你还真打算给他钱?这种事儿一旦开了头,就永无止境了。”
  他显然是了解9111这种人的行事风格的。
  应逐放下手机,说:“我会再想别的办法,但是在这之前要先稳住他。”
  岑谐站起来:“这事儿交给我处理。”
  应逐抬头:“交给你?”
  岑谐拿出手机,翻找电话,说:“我说了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相信我就行。”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打算干什么?”
  岑谐抬头看着他,说:“他对你有防备,但还不知道我是谁,这事儿只能我出面。”
  说完,他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大概有十分钟左右,岑谐打完电话回来。
  应逐:“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岑谐的神情是让应逐觉得很陌生的冰冷,森然道:“我会用道上的办法教他做人。”
  ---
  那个落单的omega一进酒吧就吸引了不少视线,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固,因为他少见的漂亮和格格不入的气质。
  还有人注意到他在门口迟疑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走了进来。带着懵懂无害的表情,磨磨蹭蹭走到吧台,坐下来后左顾右盼。
  9111出狱后,为了弥补被缺失了半年之久的自由,这些天一直和朋友们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此时,他就在吧台不远处的一个卡座,和几个狐朋狗友坐在一起,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个omega。
  omega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看过来。和他视线相撞后,omega眼神乍亮,接着就慌乱无措地收回了视线。
  过了两秒又偷偷朝9111看过来,浓密的睫毛煽动着怯意。
  他们的视线就这样短兵交接般碰撞了几下,9111已经确认这个omega对自己有兴趣。只是这人太生涩,连碰撞出的火花都是细小胆怯的。
  这时,9111看到调酒师上前跟omega搭话,估计是问他喝什么。那个omega飞快地往自己这边指了一下,说了句什么。调酒师也朝这边看了一眼,点点头就去调酒了。
  9111估计他说的是“跟那个人一样的”。
  没多久,调酒师就把酒给了他,omega一边小口啜饮着,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酒吧内的装潢,再借此为掩饰偷瞄9111几眼。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时不时用视线勾勾搭搭,9111想看要等多久,这个胆小的omega才会来跟自己搭讪。
  以这个omega的长相,在这种目的性强的酒吧不被搭讪是不可能的。
  果然,没多久,就有两个alpha走过去跟他说话。9111看到这个omega一脸无辜地和他们对答了几句。
  然后不知道又说了什么,omega摇了摇头,是在拒绝。然而其中一个alpha拽着他的手腕,竟然是直接想要把人拉走。
  omega慌乱地挣扎着,眼中满是惊惶,他似乎是下意识的,朝9111这边看了过来,带着求助的眼神。
  没有男人能拒绝英雄救美的诱惑,它满足了男人对美色和暴力的双重幻想。9111放下酒杯,起身朝他走了过去。二话不说,一拳把那个正在拉扯omega的alpha打倒在地。
  重获自由的omega慌张惊恐地躲到他身后,把他当成一座可以依靠的高山,用手捏着他的一点袖子。
  9111抬腿把另一个alpha也踹翻了,看着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撂下两句狠话就离开了。
  酒吧里的人就喜欢看这种热闹,omega被欺负没人出头,alpha出了风头倒是有一大堆人给他欢呼。
  这让9111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好像自己真的成了英雄。
  omega从他身后出来,站到他面前。酒吧的灯光杂乱无序,看不清人的脸色,但是9111只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脸红了。
  他小声说了句什么,酒吧太吵,9111没听清,大声问:“你说什么?”
  omega迟疑了一下,带着羞怯的表情朝他凑近了一点,在他耳边说:“谢谢你,我请你喝一杯吧。”
  就这样,9111痛快地抛下自己的朋友,和omega到角落的一个卡座坐下。这里远离声源,没那么吵,说话能听清。
  9111用倜傥的眼神上下打量这个羞怯的omega,问:“你第一次来酒吧?”
  仿佛觉得被看出自己的生涩是件很难为情的事,omega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家里不让我来这种地方。”
  9111:“你家里是对的,你一个omega单独来这地方就是惹事。”
  omega闻言,瞪了他一眼。倒是不凶,看着甚至有些骄纵,像是被惯坏了的那种人,耳朵里没听过这么不客气的话。
  9111看他打扮得干净整洁,衣物剪裁得体,身上的饰品也很讲究,猜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偷偷跑出来见世面的。
  这时服务员来上酒,小少爷主动接了过来,亲手放到9111面前,往前推了推,说:“这杯,我请你喝。”
  9111做完救美的英雄,觉得自己理应得到这种款待,接过来豪迈地大饮一口,又问:“你刚进来的时候,为什么偷偷看我?”
  omega撇开脸,表情是骄傲的,说:“我没有看你。”
  9111看着他故作傲慢的表情,笑了笑没说话。
  omega憋不住,自己又找他说话,问:“你很会打架吗?”
  9111挑了挑眉,没说话。
  omega眨着好学生才有的眼睛打量他,视线落到他的衣服下摆。
  9111穿的是一件宽松的衬衫,本来是掖在裤腰里的,刚才打架挥拳的时候扯了出来,隐约露出小腹上的纹身。
  omega好奇地看着那个只露出一点的纹身图案,一抬头,正好撞上alpha的视线。大概是alpha的眼神中侵略感太强的缘故,omega开始躲避他的视线,眼皮颤了颤,垂了下去,看起来无辜又易碎。
  9111和大部分alpha一样,喜欢omega的顺服和讨好,他打心底里觉得,最适合omega的姿态就是这样温顺地低着头的样子。
  9111大方地撩起自己的衬衣下摆,说:“想看啊,给你看。”
  omega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9111小腹上纹的是一只看起来极凶猛的蝎子,通体幽黑,双钳彪悍有力,仿佛隐匿于鬼蜮沼泽的凶灵。
  纹身只能看到上半部分,下面被裤腰遮住,看不到蝎子身上最精彩的尾勾。
  Omega的眼睛不能透视,略带失望地盯着被遮住的地方。
  9111见状,微微朝omega倾身,在他耳边轻声问:“想不想看它的大钩子?”
  应逐站在二楼的一个私密包间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个酒杯。酒吧一楼的整个景象尽收眼底,包括不远处角落里的岑谐和9111。
  他啧了一声,岑谐都快把9111迷成智障了。
  呵呵,这就是岑谐嘴里的“道上的办法”?
  应逐抬手喝了口酒,继续看着角落里的两人,岑谐对付alpha是真有一套。
  没少干这种事吧?


第24章 小飞棍和大钩子
  “想不想看它的大钩子?”
  岑谐听到这句话,实在绷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在他低着头,9111没看到。
  9111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在害羞,又凑近一点:“你来这不就是想找刺激?”
  像是被他猜中了心思,omega低下头,不安地用手旋着酒杯,没有否认。这显然就是初次寻欢的人应有的反应,9111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接着他又细打量omega的脸,很多男性omega也会化淡妆。男性omega在alpha眼中也属于“雌性”,社会的规训让他们很在意自己的外貌。
  但是这人脸上毫无妆点痕迹,天生的好颜色。不管是以艳遇,还是别的层面来说,9111觉得他都算得上是一个极品。
  如果两个人合拍,能和这个omega发展成长期炮友的关系就最好不过了。
  omega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去你那里吗?”
  9111起身:“走。”
  看到岑谐和9111离场。
  应逐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也起身离开了包厢。
  9111上了单纯漂亮的omega的豪车,整个人脑子还是轻飘飘的。他控制不住地想揽住omega,逗弄他。
  omega避开他,眼睛先是慌乱地瞟了眼前排的司机,又怪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撇开脸看着车窗外不说话了。
  9111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种喜欢装模作样的omega一旦被X透了,就会骚得不得了。想到这,他的大钩子瞬间就变得神采奕奕的了。
  路上9111接了个电话,是被他丢在酒吧的朋友打来的,问他怎么突然走了。
  9111暧昧地向朋友透露自己的艳遇,语气中有藏不住的洋洋得意。岑谐乖巧地坐在一旁,害羞似的听着。
  omega的司机载着两人,到了9111家楼下。这是个老小区,隔音应该一般,岑谐想着待会儿动手的时候得注意一下不要吵到邻居。
  顺着昏暗的楼梯上了三楼,在走廊末尾的那扇门停下,9111掏出钥匙打开门。
  还没来得及摸到门边墙上的开关,身后的人突然起势,抬腿就是凌厉的一脚,直接把他踹进那一大团的黑暗中去了。
  9111噼里啪啦撞翻了椅子,摔砸在一片狼藉中。耳边听到了关门声,瞬间连走廊那点昏暗的灯光也不见了。
  下一秒,啪——
  灯被拍亮,9111狼狈地翻身,眼中只看到慢慢朝自己走来的一双脚。
  抬起头。
  这个omega身上的气质撕人皮般换了一套,懵懂单纯的顺从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嗜血的戾气,眼中是诡艳的杀意,在灯光下看起来格外瘆人。
  9111:“你……”
  他刚说一个字,就被omega抓着后脑勺的头发,一股巨大的力气把他提起,眼前一晃,被摁着头往墙上狠狠砸去。
  9111:“你他妈……”
  又砸一下。
  9111:“卧槽你……”
  又砸一下。
  他骂一句,岑谐就摁着他的头往墙上砸一下。几个回合下来,9111已经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嘴也硬不起来了,只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岑谐显然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人,二话不说,先下死手揍一顿,打到他不敢还手。从心理和体力上把他压制住,接下来的事才好办。
  9111明显是被打懵了,满脸都是血,岑谐将他甩到地上之后,他也没有反击,只是惊恐地看着这个omega。
  岑谐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弯腰瞅着他,脸上甚至带着笑,说:“来啊,让我看看你的大钩子。”
  岑谐看着没使什么劲儿,实际上踩得9111胸前钝痛,甚至呼吸都困难,他粗喘着把岑谐的脚从自己胸前移开。
  下一秒,岑谐甩腿一踢,脚劲儿生猛,力道极重,脚尖大概是把9111的下巴骨都踢碎了,耳边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
  9111被鱼钩勾着嘴拎上岸的鱼一般,被这一脚踢出去一段距离,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血雾从嘴里喷射而出。
  到了这会儿,9111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撑着手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岑谐,一个omega居然能有这样的杀伤力。
  此时岑谐身上的气质不再收敛,完全呈现出来。9111感受着他身上和应逐程度相似的压力,才意识到这个omega也是S级。
  岑谐蹲下来,歪头看着他,还是在微笑,说:“你也不是很会打架嘛。”
  这句话是对他在酒吧里问的那句“你很会打架吗?”的结语。他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轻柔,尾调却又带着冰冷的凶气。
  9111被血呛得止不住咳嗽,说话也嘶哑哽咽,问:“你到底是谁?”
  岑谐嫌低着头跟他说话太累,突然掐住他的脖颈,渐渐收力,把人提了起来。
  alpha高大壮硕的体格在岑谐绝对的力量下竟毫无反抗之力,被掐得眼珠突起,只能发出嘶哑的吸气声。
  岑谐掐着脖子将人提起来之后,随手一甩,把他甩到墙边的沙发上。
  然后岑谐就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直直地看着他:“你说,那张记忆卡被你读取了很多次是吗?”
  在说到“很多次”的时候,他咬字很重,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记忆力……
  9111惊恐的声音像被压扁了似的从喉咙里挤出:“是应逐……叫你,来的?”
  岑谐阴恻恻地看着他:“怎么办?我现在真的很生气,恨不得把你的脑子挖出来。”
  9111:“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什么人?”
  岑谐看了他一会儿,问:“我的记忆读起来怎么样?”
  9111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是你?”
  岑谐没说话,还是一脸阴郁地看着他。
  9111当然知道记忆主人是个omega,因为读取记忆时那种微妙生理差异带来的陌生感。可在这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记忆主人会直接找上他。
  岑谐面无表情,从后腰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然后掐住9111的的下巴,转动着他的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9111后背发麻:“你要干什么?”
  岑谐的指尖在他的太阳穴往后几厘米的地方摁了摁,在某处停住,语气平静:“是这里吧,我记得人工海马体是埋在这里的。”
  9111惊惧地睁大双眼,奋力挣扎起来。才挣了两下,就被岑谐一个手刀劈到颈后的麻筋上,整个软在那里,浑身使不上力。
  岑谐把刀尖停在触摸到的地方,微微用力,尖锐的刀尖便刺破了那处的头皮,鲜血霎时流了下来,像一条温热的小蛇,带着死亡的预告,蜿蜒地流到脖颈处。
  岑谐面无表情:“我根本不需要你告诉我记忆卡在谁身上,只要把你的人工海马体挖出来,找人提取数据就可以了。”
  脑死亡会让人工海马体数据清零,但是直接从皮下挖出来却不会。
  9111疼得惨叫连连,整个人都被要被活剥头皮的恐惧击溃了。
  岑谐一边娴熟地下刀,一边闲聊似的跟他说:“你的朋友这会儿都以为你在跟我一度春宵呢,你说是他先发现不对劲,还是我先找上他?”
  “嗯?你觉得我们谁更快?”
  9111彻底慌了,说:“卡没在我朋友那,在我这。”
  岑谐刀尖一顿,歪头看着他,眼神充满怀疑和戾气。
  9111:“真的,这种东西我怎么敢交给我那些朋友。”
  岑谐猜9111的朋友大概都跟他一个德行,没几个靠得住的,利字当头什么都干得出来,9111不信任他们也说得过去。
  这人一开始就是在撒谎,赌的是应逐不敢赌。
  岑谐松开他,命令道:“拿出来。”
  9111强忍恐惧,捂着头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墙边的柜子走去。从里面拿出一个带密码锁的铁盒,打开后拿出一张记忆卡交给岑谐。
  “就是这张。”9111指了指桌上的VR眼镜,又说:“你可以读一下。”
  有了被周楠算计那次的前车之鉴,岑谐不可能在这里直接读取记忆卡。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应逐推门进来。
  9111看到他,眼神一凛,恶狠狠地看着他。
  岑谐在旁边一拳砸到他头上:“你再瞪一个试试。”
  9111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头上的血洒了一地,星星点点的,再也不敢说话了。
  应逐进门后没看9111,接过岑谐递过来的记忆卡,插到VR眼镜上读取,几秒之后他摘下眼镜,冲岑谐点了点头。
  岑谐转头看向9111,问:“还有吗?”
  9111:“就这一张。”
  岑谐:“哦,真的吗?”
  他眯了眯眼,迅速做出决定:“我还是把你的人工海马体挖出来确认一下吧。”
  说着,刀尖又抵到9111的太阳穴后方。
  9111惊恐万分,声嘶力竭地保证:“真的!只有这一张,真的,我没骗你。”
  看他这样,岑谐这才放下心,冷哼一声,然后冲应逐点点头。
  应逐领会:“我到车上等你。”
  然后他就直接拿着那张记忆卡离开了,把善后的事交给岑谐处理。
  屋内再次只剩下岑谐和9111两个人,9111看着岑谐,吞了吞口水,突然感觉自己威胁应逐这件事干得真的很蠢,居然一下子得罪了两个S级。
  岑谐眼神阴郁地看着9111,一句话也不说。
  9111在这种注视下精神逐渐崩溃,忍不住求饶:“你还想干什么?你说,什么我都配合。”
  “很好,最后一个问题。”岑谐走到9111面前 弯下腰,直视他的眼睛,问:“这张记忆卡,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大概半个小时后,岑谐从单元楼的门洞里出来,路过楼下垃圾桶的时候,他把沾满血的匕首在衣袖上擦了擦,擦掉指纹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他已经从9111嘴里挖出了上层卖家,而与之相关的所有记忆,岑谐也让9111转让给了自己。
  今晚的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明天早上9111醒来后,只会发现自己的头上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伤口。
  出了小区,车就停在路边。透过车窗,岑谐看到了坐在后排的应逐,他直接拉开车门上去,被浓郁的桂花香扑了满鼻。
  应逐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对劲,红得不正常。岑谐怔了下,问他:“你发烧了?”
  应逐摇头:“fq期。”
  他的fq期本来就要到了,刚才他在车上自己读取了这张从9111这里拿到的记忆卡,里面的内容更是给他加了一把火。
  岑谐闻言下意识地朝前排看去,还好,他今天带出来的司机是个beta,不然就只能把司机从车上踹下去了。
  omega的fq期如果和alpha共处一室,很轻易就能把alpha的易感期勾出来,特别是高级别omega的信息素,简直就是让alpha丧失理智的信息素炸弹。
  应逐之前fq期赶上犯人越狱,打了一支强效抑制剂,推迟后的fq期卷土重来的势头很凶猛。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车厢里都是浓郁的桂花味信息素的味道。
  岑谐上车后,就让司机立刻开车,回东区自己的住处。然后降下车窗让凉爽的夜风吹进来,又去翻车上的储物箱,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抑制剂,上次用完了。
  应逐在旁边弓着腰,整个人蜷得像只虾子。
  岑谐只能让司机再开快一点,同时给陈九打电话,交代:“陈九,我半个小时后到家,给我弄一支强效抑制剂。”
  “好的。”陈九应了下来,迟疑了一下,又问:“会长,您fq期到了?我送个alpha到你屋里?”
  送个alpha到你屋里?
  又是alpha,应逐在一旁听到从手机漏出的这句话,心中的怒火轰然而起。平时他也许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对岑谐莫名的占有欲。
  可此刻深陷fq期的漩涡,自控能力几乎为零。
  心里不高兴,应逐直接抓起岑谐耳边通话中的手机,从车窗扔了出去。
  岑谐耳边一空:“……”
  他惊愕地转头,看向应逐,这人已经把头转回去看向窗外了,好像刚才故意毁坏私人财务的不是他一样。
  事情还没交代完,岑谐只好对前排的司机说:“打电话给陈九。”
  等司机用车载电话拨给陈九的时候,应逐又转身过来一把抱住了岑谐,没头没脑地往他怀钻。又是磨,又是蹭,不知道怎么办似的焦灼低叫,像极了发脾气的小动物。
  陈九的电话接通后,岑谐先说:“不用送人到我屋里。”
  他被应逐黏着抱着,随手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又说:“还有,把我家附近清下场,方圆五里之内不准有alpha在。”
  陈九:“是。”
  挂完电话,岑谐的衬衣已经被应逐扯得乱七八糟的。他像酒后想逞兽欲的人一样,把岑谐的衬衣扯开,崩了好几颗扣子。然后就在岑谐身上又蹭又亲,
  岑谐一边阻止一边安抚,低声说:“诶诶诶!这还在外面呢。”
  应逐根本听不进去,手上的禽兽之举也没停下来。他把手直接伸进去,贴着肉往岑谐怀里拱,像只急切的想吃奶的小兽。
  岑谐拿他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让他蹭。他抬眼看着车内顶,忍不住问:“你fq怎么这么厉害?”
  S级omega的fq期很凶猛,但是S级又有强大的意志力,说白了就是能忍。更不用说应逐这种本身就意志坚定,善于自我约束的人,正常来说不至于如此。
  应逐没有回答他,心里知道自己在做很羞耻的事,可是在原始本能的驱使下还是对岑谐不停上下其手。浑身都在叫嚣着,想被触碰。
  他甚至还拉着岑谐的手,往自己胸口放,哼哼唧唧的:“摸摸我。”
  “……”岑谐感觉手下的皮肤很烫,他吞了吞口水,照应逐说的摸了两下,没敢使劲儿,轻手轻脚的。
  应逐显然对这种温柔并不满意,直接撞过去往他怀里扑,把岑谐扑倒了。
  岑谐被扑倒前,手忙脚乱之下只来得及摁下按钮,把前后排中间的隔板升了上去,后排成为一个密封的小空间。
  还没等他说话,应逐就吻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应逐跨坐在岑谐身上,滑溜溜的舌头急躁地探进来,他一边接吻一边还在喉咙里发出撩人的低吟。
  岑谐迟疑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在他的腰侧来回摩挲,开始回应着这个因为fq期而极其热情的吻。亲着亲着,岑谐猛地一哆嗦。
  应逐居然直接上手摸向了他的腰下,一边摸还一边嘀咕:“小飞棍……”
  岑谐:“……”
  应逐语气急躁,半是命令半是恳请,听着又像哭,催促道:“快啊,用你的小飞棍揷我。”
  岑谐没说话,他沉默片刻,用了点力撑着坐起来。伸出手,一言不发地往应逐的腰间探去,解他的皮带。
  应逐迷迷瞪瞪的,见他来解自己的皮带也不反抗,乖乖的任他把自己的皮带抽走。
  皮带抽走后,岑谐拽起他的手将其并在一起,轻声说:“手对好。”
  fq期的omega会变得非常顺从,什么都愿意配合,应逐很乖巧地把两只手对好。
  岑谐把他的皮带弄成一个环,诱哄他:“听话,把手伸进来。”
  应逐智商骤降,想到刚才读取的那张记忆卡。记忆卡里,自己的手就是被捆了起来。他被岑谐死死扣住,猛烈的撞击,还有直抵灵魂的惯穿,此时全部浮现上来。自己那时的表情看起来很漺,似乎被弄得很舒服。
  想到这里,应逐的睫毛颤了颤,十分配合地把手伸进那个环里,然后傻啦吧唧地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岑谐。
  希望他能像那张记忆卡里那样对待自己。
  岑谐等他自投罗网地把手伸进去后,一拉一拽,咔咔咔——皮带直接锁死,把应逐的手捆了起来。
  然后他拍了拍应逐的脸:“老实点,回去给你打抑制剂。”


第25章 三天三夜
  应逐看了看自己被捆起来的手,又看了看坐得离他远远的岑谐。
  花了将近半分钟,他才把这句话听懂,然后就开始疯狂掉眼泪:“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又没有对不起你,为什么不揷我?”
  岑谐看着他:“……”
  应逐边落泪边追问:“我哪里做错了吗?”
  岑谐被他弄得没办法,指了指头说:“你现在脑子不清醒。”
  他也是omega,所以在fq期这件事上他非常能共情应逐。
  没有一个omega能完全接受自己在fq期完全失智的行为,那种羞耻和尴尬在事后会变成一种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沮丧,让omega的心情持续性低落。
  岑谐讨厌fq期,讨厌这种让人毫无尊严的生理现象。因此他每次过fq期的时候都会注射抑制剂,就是为了在这种翻天覆地的情謿中保持一丝理智。
  这一丝理智也许细若蛛丝,但是已经足以支撑他不要做出让自己的后悔的选择。
  正因为如此,所以岑谐坚持要给应逐注射抑制剂,这是将心比心的结果,也是一种保护和尊重。
  接下来的时间里,应逐又是哭求、又是撒泼,像那种爱闹人的小孩儿。他手被捆着,就焦躁地拿头撞岑谐。
  岑谐被他用铁头功怼到了车门上。即便如此,他都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顶多就是把应逐搂在怀里摸背,伺候猫似的,安抚一下。
  应逐把膝盖跪在座椅上,伸着身子,仰头和岑谐亲吻。他晕陶陶的,感觉岑谐好好亲,嘴巴好软,舌尖像烫红的海螺肉,咬一口……
  岑谐被他咬得嘶了一声,撤离后退,用手捂着嘴,睁大双眼看着他。
  好像知道自己闯祸了,应逐小心上前,在他捂嘴的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又舔了舔。
  手背上的湿意让岑谐愣住了,看着他没说话。
  应逐试探完,又拉开他的手,凑上去和他亲吻,舌头热切地往他嘴里探,鼻腔深处也发出不矜持的哼声。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贴在一起,应逐不知道什么时候跨到了岑谐身上,坐在他的大腿上,水蛇似的扭腰。
  “可,可以了……”岑谐脸通红,想结束这让人心悸的亲吻,撇着脸躲他。
  应逐像是被抢奶嘴遭遇强行戒奶的人,不依不饶地追着又亲上去,玩唇齿纠缠呼吸交错的游戏。
  岑谐都无奈了,只能老实被他摁着,任他为所欲为。
  好不容易到了岑谐的住处,岑谐打开车门要下车,应逐慌了,以为他不管自己了,连忙问:“你要干什么去?”
  岑谐:“……下车啊。”
  不然在车里过夜吗?
  应逐哀求他的样子一点尊严都没有:“不要,你别走。”
  岑谐哄他:“我们先下车,回屋里好不好?”
  应逐吸了吸鼻子,问:“回屋了你就会揷我吗?”
  岑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
  应逐直接退化成了鱼,全然忘记自己刚被这个人骗了一次。他又相信了岑谐的话,抹了抹眼泪,一脸单纯地跟着岑谐下了车。
  进屋后,岑谐开了灯,转身要给应逐解开手上的皮带,他不让,躲着岑谐的手。心里还记着那张记忆卡里捆着手被弄的样子,他想剧情重演,不肯被解开。
  岑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好作罢。
  应逐用手指扯了扯岑谐的衣角,声音颤颤的,问:“揷我吗?”
  岑谐拉开他的手:“别动。”
  应逐真的生气了,觉得岑谐总是玩弄他,他气愤地指责这个人:“你说进屋了就揷我的。”
  他左一句揷,右一句揷,岑谐都快不知道这个字的意思了。
  岑谐采用了拖延战术,说:“等我准备一下。”
  应逐眨了眨眼,问:“小飞棍怎么了?”
  岑谐没回答,而是把他牵到床边,让他在床沿坐下。应逐却以为这是要开始了,在床沿坐下后就去扯岑谐的皮带。
  岑谐护着皮带扣,吓唬他:“好好待着别动,不然一会儿不揷你。”
  应逐很容易就被威胁到了,这可是他现在最害怕的事了,瘪了瘪嘴又要哭。被岑谐很凶很凶地瞪了一眼又憋了回去,慢慢蜷起腿,抱着膝盖委屈巴巴地坐着。
  岑谐出了卧室给陈九打电话,催他。电话刚接通,门口就是有一束车灯光照进来,岑谐抬头看过去,是陈九。
  拿着强效抑制剂进屋,岑谐看到应逐还在床沿上坐着,焦躁地扭来扭去。
  岑谐知道他一定憋坏了,之前在车上他那么急躁,难以想象他是怎么能控制自己老老实实坐在床上不动的。
  只能说自己的威胁奏效了,应逐这么乖巧都是为了讨好他。
  果然,应逐用一种急于获得表扬的语气说:“我没动,我听话了。”
  然而岑谐看着他,没说话。
  这种沉默仿佛一种轻微虐待,让应逐不安起来,他声音囔囔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听你的了。”
  说着,应逐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前扑,着急要跌到岑谐的怀里。
  岑谐就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扑,后背撞到墙上,他后脑勺被磕了一下,来不及喊疼,拿着手里的玻璃注射器,想要给应逐注射:“你先等一下。”
  应逐受够了他的糊弄,气他总把自己推开、丢下,很不听话地抱着他蹭,呼吸焦躁,简直要气急败坏起来了。
  岑谐弄不住他,只能就着面对面的姿势,把手努力往他的后颈伸去,想要凭感觉注射。
  腺体太敏感,应逐刚被针尖碰到,就抬手一挥。
  “诶!”岑谐惊呼一声。
  玻璃注射器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条闪亮的抛物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里面的药液全部洒了出来。
  岑谐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怔愣着张着嘴,说:“陈九就弄了这一支。”
  强效抑制剂的药性太猛,低等级的omega都承受不了那个副作用,因此产量很少,临时找更不好找。
  如果不是特殊原因,岑谐自己也不会用药效这么烈的强效抑制剂。
  岑谐推开应逐,想去给他找点普通的抑制剂先应付一下,起码让人稍微清醒点。
  哪怕有抑制剂被应逐自己打破这么好的借口,他也没打算趁人之危占这个人的便宜。
  偏偏应逐不知好歹,等了他半天,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了,见他又要走,终于崩溃了,哭闹着不放他走:“你说了,你说了我乖乖等你回来就揷我的!”
  岑谐表情僵硬地看着他,眉宇间泛出苦恼的严峻神情。
  他想起应逐第一次读取了自己上他的那张记忆卡后,那股要把屋子都掀了的怒气,这个人好像很排斥被自己压,岑谐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alpha的缘故。
  所以他有点担心自己真的做了什么,等fq结束后应逐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岑谐必须得承认,应逐对他来说是特殊的,这种特殊超越了世间所有人的总和。
  正是因为特殊,所以慎之又慎。
  可是……
  话再次说回来,他们都结婚了,自己帮伴侣过fq期怎么了?
  岑谐有一种感觉,他此时可以对应逐做任何事。只要打个响指,下个指令,不管多过分,多不堪的要求,应逐都会乖乖配合。
  如果自己是个alpha,甚至可以趁现在永久标记他。
  应逐哀求地看着他,仿佛等待法官宣判的罪犯。他身上板正的西装早就皱了,领带歪着,整齐的头发也凌乱了,双眼通红泣着泪,嘴唇因为亲吻红肿着。
  岑谐放缓呼吸,抬手,用指尖轻轻触摸他的脸。
  一个上等人在他面前尊严沦丧,也许,色欲就是要下流才快乐。
  omega在生理上的性。欲中更多的表现是“接受性”,而岑谐发现自己被应逐引出了那种违背生理本能的“进攻性”。而且是强烈的,甚至是暴虐的。
  一个omega站在这里,如此依赖自己,着急地要臣服于自己。这让岑谐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夹缝,和各种欲念接踵擦肩。
  自私欲,占有欲,侵略欲,支配欲,种种杂糅与一处,最后终于全部变成爱欲。
  到了此时,在欲望上他们已经对等,且完全均质。应逐居然能让他的性和爱集中,并纯粹至此。
  没有继续纠结下去,岑谐抬手往应逐腰间伸去,解开扣子,拉下拉链。
  哗啦一声,应逐的裤子堆叠着落到脚边。
  应逐勾着岑谐的脖子,急躁地和他亲吻,把脚从裤子里抽出来。他吻得很急很重,岑谐觉得嘴唇都有点痛了。
  “快点……”随着这一声催促,应逐一个用力把岑谐推到床上,压着他,拽着他的手往自己身后绕,说:“你快揷我。”
  岑谐人还傻着,就往那处摸了过去,应逐鼻腔里立刻哼出满足的轻叹。
  这声音像认同,像鼓励,内腔温度很高,手指都快融化了。
  应逐觉得不够满足,甚至自己摆动着腰肢往岑谐手上蹭。他攀着岑谐的肩,身体摩擦着,喘息着说:“再快一点,重一点。”
  fq期的omega会像丧失痛觉一样,渴望激烈和粗暴的对待。岑谐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按着应逐的要求来,容易受伤,所以并没有理会应逐的催促。
  他的温柔引来了应逐的不满,焦躁的人赌气似的在岑谐嘴唇上咬了一下,说:“我要更用力的,你到底会不会用力啊?”
  岑谐的精神本来就紧绷着,怕自己做得不好,给应留下坏印象,他啧了一声,说:“要不你自己来。”
  应逐觉得这个人好坏,可偏偏自己现在离不开他,只能强忍着委屈闭上嘴,不敢催他了。
  ……
  应逐的头搁在枕上,歪着,嘴里吐着热气,从发际到整个脖子都是一片绯红。他皮肤在月光下显得很薄,像是能透过清浅的肤质看到内部水晶般的纤脆组织。
  在接纳岑谐的过程中,他频频吐息,眉头紧蹙,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向。
  真正结合的那个时刻来临,应逐直打颤,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痴迷地看着岑谐:“好舒服……”
  下一秒,岑谐就感觉自己的嘴巴被贴住了,湿漉漉地被亲吻着,四周的桂花香气已经浓郁到粘稠的程度。
  应逐露骨地放荡着,贴着他的胸膛,伤风败俗地蠕动磨蹭,像一条要脱皮的蛇。
  纤薄的床单皱起来,被搅揉过的春水一样,随着动作荡漾。两人都被灭顶的欲望淹没,天地间的一切都像是不存在了。
  大床载着一池春水,床晃动得有春雷炸山的动静。
  ……
  应逐啊啊地大叫了两声,便睁圆了眼睛。双腿轻颤,又无力地摔砸在床铺上。
  身上一片狼藉。
  应逐终于缓解了快要将人逼疯的欲望,开始没那么急躁了,甚至开始耍起了心机,他看着岑谐,说:“岑谐,有点冷。”
  冷?
  岑谐都懒得拆穿他,七月份的天气。
  然而他还是俯下身,和应逐肉贴肉地抱在一起,应逐在他身下直哆嗦,把他抱得那么紧。
  月光突然灼烧般亮了起来,应逐的欲望仿佛也追逐着潮汐在运动,他又焦躁起来,开始催促,眼泪不停往下落。
  岑谐的信息素对同样是omega的应逐没有安抚作用,他只能在体力上,从生理上把人X服。
  ……
  月光在应逐身上描绘出起伏的线条,整个人洋溢着朦胧的光波。
  岑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低声问:“怎么样?我不比alpha差吧?”
  应逐脑子迷迷糊糊的,茫然地看着岑谐,说:“不要alpha,要你,喜欢你……”
  岑谐看着他,心里滚烫。
  俯下身把他抱紧了些,摆动的幅度蓦地变大了。这下好像fq的人变成了岑谐,野马一样在应逐身上驰骋着。
  应逐茫然地瞪大了双眼,空张着嘴。他听着过快的拍打声,失控地叫了起来,挣扎像是要逃跑,被岑谐死死扣在床上不放。
  于是他又反手抓住床头,想要减轻点冲击力道,可岑谐这个时候又突然把他的手抓下来,十指紧扣着压在两侧。
  到最后几乎是尖叫,疯了似的,应逐身上过电一样颤抖,像触电的人。
  好大一会儿之后,那动静才平息下来。
  岑谐停下来,撑着手,看着他:“叫老公。”
  应逐完全被治服了,没有自我意识的娃娃一般,张了张嘴:“老公。”
  卧槽,岑谐抬了抬眉,这么听话?
  他又试着让应逐叫了各种称呼,亲爱的,宝贝,乖乖,宝宝,心肝……
  反正不管多肉麻的称呼,完全被X服了的应逐都叫得出口。
  整个晚上过得靡丽又荒唐,应逐完全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粘人得很,被弄哭了也不愿意放开手,执拗中蕴含着娇痴的情调。
  夜晚吞下城市所有的灯,慢慢孕育成耀眼的朝阳,从地平线慢慢浮出来。
  直到窗帘外面亮了起来,应逐身上的高热才暂时褪下。喝完营养剂,两人在逐渐蓬松发亮的晨光中,拥抱着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下午,岑谐被胸口的湿意唤醒,一睁眼就看到应逐猫一样俯身,饮水般舔舐,他身上又滚烫了起来。
  岑谐刚醒来,睡眼惺忪地把人上来,搂在怀里,手沿着背抚摸直下,去满足他。
  午后阳光喧哗,满身金灿灿的光,额头的汗水晃动间成了彩虹,应逐的声音像嘶哑的鸟叫。
  整个fq期就是一场这样像霓虹闪烁的梦。
  时间过了一个月亮又一个太阳,又一个月亮一个太阳。晨昏黑夜交替,雪白的身体逐渐变得斑驳。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像火山喷发后也终会迎来平静。
  应逐睁开眼,刚一动作,就感觉浑身酸痛得厉害,放在他背上的那只手立刻做出安抚姿态的抚摸。
  是岑谐,他想起来了,岑谐在陪他度过fq期。
  他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岑谐就像过去几天一样,第一时间满足了他。
  “又想要?”岑谐在身后开口,他声音很温柔。
  与清晨温柔嗓音不同的是,是他凶悍到有些强制性的动作。大概是因为应逐这几天一直要求他再凶一点凶一点……
  应逐双目圆睁,哽咽被堵在喉头。
  fq期结束后,身体疲惫感开始显现,原本被忽略的痛感也开始清晰浮现。
  “不……”应逐想制止他,刚一开口,声音就被撞碎了。
  岑谐理解错了,问:“不够?”
  他撑着手起来,把应逐从背面压下去,这个姿势比侧入更好发力。
  应逐被撞了几下,脸就白了,嗓子撕裂似的喊:“不要!好疼。”
  岑谐停了下来,僵在那里。一听应逐说疼,他就知道fq期过去了。
  突然有种梦醒了的感觉。


第26章 误会
  应逐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你……出去。”
  岑谐慢慢退出来,抽离的那一瞬间,应逐没忍住吸了口气,听得岑谐心里一颤。
  他看了一眼,红肿得厉害。怎么可能不肿?三天三夜,两人除了睡觉,就是在做,中途休息时就喝营养剂补充体力。
  应逐还一直撒娇,要自己用嘴喂他。
  岑谐从床上爬起来,第一时间扯来条浴巾给应逐盖上,自己也从旁边拿起一条睡裤穿上,然后就站在原地,屏息等应逐的反应。
  然而应逐趴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岑谐等了一会儿,搔了搔头发,出去拿了让陈九准备好的药,回来对应逐说:“我给你上药,嗯……要先洗一洗吧?”
  然后他又去浴室给浴缸里放水。
  应逐还趴在床上,过去几天的画面回放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过。
  “快啊,用你的小飞棍(哔哔—)我。”
  “为什么不(哔哔—)我?”
  “回屋了你就会(哔哔—)我吗?”
  “(哔哔—)我吗?”
  “你说进屋了就(哔哔—)我的。”
  “你说了我乖乖等你回来就(哔哔—)我的!”
  “……”
  好想死。
  那个字被他自动打了码,可还是好想死。
  所以说omega到底为什么要有fq期?就为了让人丢人现眼吗???
  浴室里,看着水慢慢注满浴缸,岑谐也发起呆。
  发情期过后是眷恋期,表现为极度黏人温顺,不过那是低级omega的fq期的症状。如果说fq期是生理状况,那事后的眷恋期就偏向心理需求。
  像他们这种级别……
  岑谐不知道应逐是什么情况,反正他自己是早就摆脱了眷恋期的。所以,如果应逐有眷恋期的话,对着omega也会吗?
  或者说,对着自己也会吗?
  水放好了,岑谐用手搅了搅,水温刚好。他回到卧室的床边,想把应逐抱起来去浴室,应逐拒绝了。岑谐就没说话,后退两步让他自己下床。
  心里有点失望。
  原来应逐也没有眷恋期啊。
  应逐自己撑着慢慢起床,低着头往浴室去。他刚才看到岑谐眼底有明显的疲惫,自己这次因为之前强效抑制剂的反噬,又没有用普通抑制剂,是他有史以来fq最凶猛的一次,让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惊。
  估计岑谐也累得够呛。
  而且这几天自己累了就直接睡,岑谐却还要趁他睡觉的间隙打扫房间,换床单什么的。
  他现在虽然感觉酸软无力,但是身上确实还算干净。能看得出来,岑谐他睡着的时候一直有在帮他洗澡做事后清理。
  这也是同为omega的体贴吗?还是因为别的?
  跨进浴缸之后,应逐看到岑谐站在门口,有些迟疑要不要进来的样子。
  “你……”应逐开口,问:“你要不要也洗洗?”
  岑谐没说话,低着头慢慢走进来,跨进浴缸和他面对面坐下,抱着膝给他腾出地方能把腿伸直。
  有点尴尬。
  两个omega面对面坐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浴室里还弥漫着一点桂花信息素的味道,像抓不住的梦的尾稍,越来越淡,快要消失了。
  岑谐嗅了嗅,努力地想抓住这点信息素,从而分辨出应逐现在在想什么,大概是什么心情,然而他做不到。
  通过信息素得知对方的情绪,那是只存在于alpha和omega之间的专利。
  应逐泡了一会儿,身上的酸乏感慢慢褪去一些。他突然感觉有东西要流出来,奇怪,按说岑谐不是一直有帮他做清理吗?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估计是有一些比较深……
  想着得把那些东西弄出来,于是用手指往外引,一抬头正好和岑谐视线撞上,连忙移开视线看向旁边。
  岑谐开口了,问:“我帮你弄吧。”
  他说着就往前了一点,想要靠近。
  应逐连声制止:“不,不用,我自己来。”
  岑谐一靠近,他脑海中就忍不住闪现过去几天的荒唐画面。
  岑谐见他好像很排斥自己的触碰,只好停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泡了一会儿就起身从浴缸跨出去,离开了浴室。
  应逐一个人坐在浴缸里,透过水的波纹看自己身上斑驳的痕迹,这些痕迹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些天的荒唐和肆意。
  说实话,这个fq期过的很好,非常好。
  没有打抑制剂,所以宣泄得很彻底,就连身体的疲惫也是欲望被充分满足后的倦怠。有种轻飘飘的松弛感,像睡了一个特别满足的好觉。
  岑谐无法标记他,不用戴止咬器,所以可以尽情接吻。整个过程自己也可以完全卸下防备,不用努力保持清醒,时刻关注对方的状态,以防被标记。
  这就是在极度信任的情况下度过fq期的感觉吗?应逐把脸枕在浴缸边沿,静静感受内心的平静和松弛感。
  应逐自己清理完,又上了药,裹着浴袍出来时,岑谐就坐在窗边的小桌前,桌上放着早餐,热气腾腾的粥。
  他看岑谐身上的衣服不像是出去的样子,应该是吩咐手下买了送过来的。
  窗户打开来通风了,床上的床单也换好了,自己的衣服被岑谐找人送去干洗熨烫平整,现在包着干洗袋,平放在床尾凳上。整个房间在夏日的清晨中看起来清透整齐,更显得刚过去的fq期像一场梦。
  饭盒已经打开晾着,听见动静,岑谐抬头看过来,静了两秒说:“吃点东西。”
  应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过去坐下,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开始吃粥。岑谐咬着勺子,时不时看着他,观察他的反应。
  然而应逐自己心里也乱着,因此没注意到岑谐有些惴惴不安的表情。
  吃完粥,应逐起身换上自己的衣服。没避开岑谐,但是一直背对着他。
  岑谐看着他的背,仿佛还能看到上面被自己烙下的无痕的吻,说:“你不再休息一下?”
  “不了。”应逐没回头,声音还有点嘶哑:“我得赶紧去厄舍。”
  以前fq期他都会提前准备,间隙也会抽出空来处理重要工作,从来没有这次这么失智,甚至失联了好几天。陈秘书联系不上他,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岑谐哦了一声,沉默片刻,才说:“我送你。”
  应逐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又一次拒绝:“让你的司机送我吧,你……”
  他终于转头,看着岑谐眼底的疲惫,说:“你再休息一下。”
  他的回避和拒绝,在岑谐眼中几乎可以等于是冷漠了。
  应逐离开后,岑谐一个人躺到空荡荡的大床上,嗅了嗅,刚换好的床单只有清新的柠檬洗衣液的味道,桂花味完全闻不到了。
  岑谐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应逐直接去了厄舍,秘书在他办公室,抬头看到他进来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问:“你去哪了?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你。”
  应逐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摇头:“这几天有没有出什么事?”
  陈秘书:“厄舍没什么事发生,你家里来过一次电话,我说你出差开会去了。”
  应逐点点头:“知道了。”
  在厄舍待到下午,应逐就离开了,直接回了老宅。
  应奶奶坐在廊下的摇椅上,阳光被桂花树筛过后笼罩着她。应逐看到这个画面,就忍不住站在原地,欣赏一幅画似的不敢靠近,害怕打破这种宁静。
  如果说整个星郡在应逐心里还有什么是和战前一样的,那就只有奶奶这里。
  一阵风吹来,桂花香弥漫,他走到奶奶面前,蹲下身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喊:“奶奶。”
  下一刻,一只温柔的手覆在他头上轻揉:“小应回来了。”
  应逐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一个中年女性omega从一旁端着茶盘走出来,看到应逐,脸上带了笑:“应逐出差回来了?”
  女人是应逐的一个远房姑妈,是应逐已经为数不多的亲戚之一。她不工作,又爱张罗,是那种喜欢联络亲戚感情的人,时不时来看望应奶奶。
  应逐工作忙,回来的时间少,有这样一个人帮忙照看奶奶挺好,故而一直对她很尊重。
  应逐点点头,起身:“嗯,姑妈好。”
  姑妈走上前,上下打量他,说:“你每天忙得不见人,咱们都好久没见面了。”
  应逐:“工作太忙了。”
  午后阳光明灿,两人在奶奶旁边的桌前坐下,晒着微醺的太阳,喝茶聊天。
  姑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一个omega整天待在厄舍那种地方还是有点不像话,政府又不是没有别的缺,随便做什么都比这个强。说起来,厄舍里面关的都是alpha吧?”
  应逐虚心受教似的听着,没和长辈顶嘴,这是他的教养。
  姑妈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过完年就三十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omega说到底还是要嫁人的。”
  话说到这里,应逐不得不开口了,说:“我现在以工作为重,不想考虑结婚的事。”
  姑妈:“你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一下你奶奶啊。”
  她视线转到摇椅上的应奶奶,说:“每次我来看她,她脑子不清醒,但是总是问,小应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来看她呀?”
  应逐没说话。奶奶不记得事,但是在自己交男朋友这件事上却一直很关注,几乎每次都要问。
  姑妈看了他一会儿,转了话题,唏嘘道:“你说说,战时死了多少人。咱们剩下的这些亲戚再不多走动,更显得人丁稀薄了。”
  应逐点头说是。
  姑妈突然问:“你还记得你的小侄子吗?”
  应逐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男孩儿的脸,想了想,问:“青阳现在,该上初中了吧?”
  姑妈笑道:“初三,都要毕业了。下周他过生日,他从小就喜欢你,还问你会不会到。”
  也许是午后拉家常的娴静时光让人变得柔软了,应逐问:“周几?”
  姑妈:“周六,你有空吗?”
  应逐:“我会到的。”
  姑妈点点头,说了时间和饭店名字。
  又坐了一会儿,姑妈就起身告辞了。应逐留下来吃晚饭,饭桌上,奶奶果然又问:“你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来?”
  应逐没说话,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岑谐。
  有了实质性的关系后,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和岑谐的关系。在这之前,他还要先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一个一直以来都自认理智冷静的人,突然被别人看到了放荡的另一面,过度暴露的感觉让人心焦。他想象不出岑谐会怎么看待自己,也不知道在狂乱的fq期后该怎么面对岑谐。
  就这样,应逐陷入到一种无所适从中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青阳生日当天,应逐带着礼物按时到了饭店,报了姑妈的名字后,被服务员带进了包厢。
  一进包厢,应逐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包厢里除了姑妈还有两个人。女性omega长辈看起来和姑妈差不多年龄,身边坐着一个高大英挺的年轻alpha。
  这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给家里孩子过生日的样子。
  姑妈招呼他:“应逐,坐我身边来。”
  应逐深吸口气,全靠涵养压制心里的反感,走过去坐下,问:“青阳呢?”
  姑妈笑了声,说:“青阳嫌我们这些大人无趣,要跟同学一起庆祝,我在顶楼给他们定了包厢,让他们小孩子闹去。”
  接着又说:“你难得出来,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
  应逐抬头看着对面的alpha,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互通姓名后,姑妈对两人说:“这孩子性格比较腼腆,话不多。”
  对方长辈问:“小应在哪里工作?”
  应逐放下茶杯,回答:“厄舍监狱。”
  这话一出来,空气中凝滞涩了两秒,对方尽量用自然的语气问:“在监狱能做什么?”
  应逐:“我是监狱长。”
  这是一个非常不适合omega的工作,对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那个alpha倒是又看了他一眼。
  S级omega在社会上的处境其实很尴尬,最高的级别加上最弱的性别,好像做什么事都很难得到理解。
  好在应逐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理解了。
  应逐坐正,说:“姑妈跟我说今天侄子过生日我才过来,来之前不知道这是相亲,我目前以工作为重,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他站起来说:“我出去打个电话,几位慢慢吃,这顿算我的。”
  说完,他不顾在座几人的表情,推门出去了。关门的那一刹那,他还透过门缝听到姑妈笑着找补,对另外两人说:“这孩子就是工作忙,不然也不能耽误到现在还没结婚。”
  应逐站在大厅绿植后面,顺便看了几封邮件,处理了一些工作,准备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去。
  一抬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岑谐和一个alpha从大门进来。
  服务员上前询问两人:“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
  应逐听到那个alpha说:“定了包厢,就那个668包厢。”
  透过绿植的缝隙,应逐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认出了岑谐身边的alpha。就是岑谐脚受伤自己送他回去那次,当时就是这个alpha接的他。
  这个alpha显然是岑谐极信任的人,连受伤后会暴露异能这种事都不瞒他。
  668包厢。
  程天亮正在认真研究菜单,他问服务员要了纸笔,自己写,让服务员过一会儿再进来收单子。
  岑谐手托着腮,百无聊赖:“试菜这种事找个人办就行了,你真的有必要每次都拉上我吗?”
  程天亮快结婚了,婚宴定在一个月后。没有长辈帮忙操持,他又极度重视这件事,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星郡各大饭店穿梭,试菜,要选婚宴场地。
  而且还总是要拉上岑谐,岑谐这些天跟着他到处吃大菜,把星郡叫得上名号的饭店都快试遍了。
  程天亮说:“试菜最少得两个人吧,我自己的口味太主观,能试出什么来?”
  说完,又写了一道清蒸鲈鱼。
  岑谐正好看见了,说:“鲈鱼不太行吧。”
  以婚宴来说,有点不够诚意。
  程天亮:“只是试水产新鲜程度,还有厨子的灶头手艺,鲈鱼够了,婚宴当天再改石斑。”
  岑谐撇了撇嘴:“是,我就不配吃个好的。”
  程天亮笑了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计较?”
  岑谐喝了口茶,没说话。
  为什么这么计较?其实压根不是跟程天亮计较,就是看着程天亮为了那个即将过门的omega这么认真地试菜,选婚宴场地,心里有点酸。
  他抬手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自己别说婚宴婚礼了,连戒指都是刷自己的卡买的。
  岑谐觉得跟自己fq期快来了有关系,这几天心思特别敏感。
  应逐那边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个多礼拜都过去了。他发了两次信息,应逐没回,他就不敢再发了,拿不准应逐现在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程天亮:“你信息素跑出来了。”
  岑谐哦了一声,收回信息素。
  这时服务员推门进来,服务员是个女omega,闻到空气中的味道后,脸色变得很怪异。她接过程天亮写的单子,看了眼,提醒道:“先生,这些东西你们两个人吃不完的。”
  程天亮:“没事,就按这个上。”
  服务员便不再说什么,拿着单子出去了。
  菜一道道上,冷盘,热菜,甜汤甜品,炖煮煎炸蒸烤,几乎各种做法的菜都点了个遍。每样尝几口就放下筷子,留着肚子尝后面的。
  嘴闲着就想喝茶,岑谐中途起身去上厕所,走到拐角处突然停下,看着大厅门口站着说话的几人,在里面看到应逐的身影。
  他又去看应逐身边的人,两个长辈,还有一个年龄相仿的alpha,又是在这种较为正式的餐厅,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在相亲。
  岑谐很想上前问个清楚,又想起应逐说过的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两个结婚的事。于是站在原地没敢上前,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明明他手上就戴着应逐送的结婚戒指,可是遇到这种场面,却连问上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目送两人离开,应逐转头问姑妈:“我送您回去吧。”
  姑妈看着他,无声叹了口气,说:“不用,我今天带了司机。”
  于是应逐又站在路边和她等司机,看出姑妈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但是应逐冷峻的脸庞还是让她把话都咽了回去。
  姑妈离开后,应逐转头看了看饭店大门,想着岑谐现在就和那个alpha在里面一起吃饭,吃完饭会去干什么呢?
  犹豫了一下,他准备给岑谐打个电话。手插到兜里却摸了个空,手机应该是落在饭店包厢了。
  于是应逐又回到饭店,跟前台说明了情况。前台就让人去询问刚才收拾他们包厢的服务员有没有捡到手机。
  等待的时候,应逐时不时往668包厢方向看。打电话?还是直接进去?
  直接进去会不会不太好?像捉奸一样,而且万一岑谐真的和那个alpha有什么,自己要怎么办?
  离婚?可是他们本来就不是因为感情才结婚的,因为这种事离婚又算什么?
  正纠结着,他耳边听到两个omega服务员在旁边打水的地方低声八卦。
  “就668包厢里那一对啊,他们在包厢里做那种事。”
  “不可能吧,你亲眼看到了?”
  “没看到,但是我闻到了,那分明就是……”女性omega压低声音,说出了那两个字,斩钉截铁地说:“就是那个味道。”
  另一个女omega笑着调侃她:“哎哟,你对那个味道很熟悉哦?”
  女omega闻言,脸涨得通红,笑骂了两句。
  应逐听到这里,前台正好把手机找回来递给了他,他接过来装进口袋里,面无表情转身离开了。


第27章 离婚
  占有欲是粘在爱情上的附属品,当人陷入一段感情中时,除了喜悦,往往还附赠着因为过度在意所产生的占有欲。
  占有欲与爱共生,人不能只挑自己想要的那部分。
  想通这一点,足足花了应逐一个礼拜的时间。
  应逐这样的人不善表达感情,又太好面子,好像承认自己在乎一个人是很丢人的事。而那个人如果恰恰还不在乎自己,那就不仅丢人,还有罪。
  于是这天从男beta那里又回收到一张记忆卡的时候,他纠结了很久才给岑谐打电话。
  岑谐没接。
  隔了一会儿他才打了第二个,还是没接,于是又打给了陈九。
  陈九不知道自己会长和应逐的关系,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谁能想到两个omega会搞在一起呢?上次岑谐要强效抑制剂也没告诉他干嘛使,瞒得死死的。
  但是因为周楠的事儿,他又对应逐很信任,就直接说:“我们会长fq期到了,这会儿接不了电话。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可以直接吩咐我。”
  应逐闻言愣住,fq期……
  岑谐的fq期,他突然觉得嘴唇有点干,舔了舔唇,说:“没什么事,他现在在家吗?”
  陈九:“在家。”
  挂完电话,应逐没耽搁,直接开着车往东区方向去了,思绪乱飞。
  omega的信息素都是花香,fq期也是跟着花期来的。
  比如他的信息素是桂花,但是桂花也分不同品种,金桂和四季桂的开花周期就不一样。
  应逐的信息素是四季桂,香气不像只在秋季开花的金桂那么浓郁,但是开花频率却比金桂高。
  看名字就知道,四季桂每个季度都开花,所以应逐的fq期差不多三个月一次。
  应逐曾经认识一个信息素是昙花的女性omega,他很少羡慕什么人,但是当时真心羡慕她。因为她的fq期也像昙花一现,时间非常短暂。
  岑谐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呢?应逐发现自己居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现在已经七月底了,七八月份开花的花都有什么?荷花?绣球?桔梗?
  岑谐是什么味道?
  带着这种心情,他把车开得很快,已经完全把岑谐的fq期当作了自己的事。
  本来就是,这就是自己的事。
  然而岑谐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应逐把车停在路边,还没来得及推开车门,就看到上次在饭店撞见的那个跟岑谐一起吃饭的alpha拿钥匙开了院门,轻车熟路地进了岑谐的家。
  岑谐在fq期间把一个alpha叫过来,应逐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不可能是什么有正事要谈,S级omega在fq时的信息素可以把任何一个alpha的易感期勾出来。
  如果岑谐不是想发生点什么,在fq期绝对不会选择见一个alpha。
  应逐坐在驾驶座上,手已经放到了车门上,看着那个alpha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许久没有动作。
  他们虽然在法律上是伴侣,但实质关系上不算交往,自然也没有交往时双方都需要遵守的准则,比如忠诚。
  应逐发现,自己甚至不能把岑谐的这种行为定义为背叛。
  程天亮进屋后就被卧室泄出来的浓郁信息素劈头盖脸浇了一身,他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岑谐,你还好吗?”
  许久后,里面才传来动静,门开了一条缝。他把东西递了过去,被岑谐伸出来的一只手接去。
  然后门又关上了。
  程天亮透过门缝看到岑谐一晃而过的脸,烧得通红,眼神都有点涣散了。他问:“你怎么不找个人陪你?”
  岑谐没说话,打开程天亮带来的东西,里面是alpha信息素。omega的fq期可以使用抑制剂,也可以使用市面上售卖的alpha信息素进行安抚,后者没有副作用。
  他前段时间刚做完标记清洗手术,医生说半年内不能使用抑制剂,否则会对腺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腺体对S级omega来说太重要了,那是支撑异能的能量来源,岑谐在这事上不敢不遵医嘱。
  所以他就让程天亮买了些alpha信息素拿过来,信息素的效果不如抑制剂好,但是聊胜于无。
  岑谐把装信息素的瓶子打开,洒在身上和毯子上,然后就缩在门后倚着门,低着头一言不发。
  程天亮在门外又问:“你还好吗?”
  在室内铺天盖地的S级omega信息素中,程天亮居然毫不受影响,语气依然十分平静。他是岑谐的小舅,在近亲范围内,因此他们不会被对方的fq期和易感期影响,这是基因里的近亲保护机制。
  岑谐:“没事儿,问题不大。”
  程天亮又说:“找个人陪你吧。”
  找个人……
  迷迷糊糊之间,岑谐脑海中第一个冒上来的名字是应逐,想要他……
  眼中升起期盼,片刻后想到什么似的,又黯淡了下去,他用嘶哑的声音回道:“不用。”
  omega和omega之间虽然不像omega和alpha一样有所谓的契合度,也就是信息素吸引。
  但是撇开这一点之后,信息素的味道本身确实会影响人的喜恶。
  应逐的信息素是桂花,这就是一个很安全的味道。虽然不一定每个人都喜欢,但也很少有人会讨厌到不能忍受的程度。
  岑谐的信息素味道是石楠花,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这个味道alpha很喜欢,因为很催情,但是在大部分omega眼里,这个味道就很低级。
  alpha和omega都是在青春期腺体成熟时才开始有信息素,那时候岑谐对信息素的控制还不太熟练,经常让味道跑出来。
  最严重的时候,方舟学院里关于他的黄谣满天飞,说得非常不堪,说他在外面乱搞完,含着那个东西就来上课了,身上都是jy的味道。
  岑谐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味道不讨人喜欢,特别是对于omega而言。
  不知道他们是听信了那些谣言,还是本身就对这个味道厌恶。总之那时候他走到谁身边,别人就会掩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走开,这种情况一直到他能熟练控制信息素才稍微有些改善。
  直到现在,岑谐偶尔还是能感受到。闻到他信息素味道的omega哪怕表面上因为他的身份不敢表现出来,可是实际上都很讨厌这个味道。
  岑谐不确定应逐是不是能接受这个味道的信息素。
  他冷哼,反正omega都不喜欢。应逐是omega,所以应逐也不会喜欢。
  被fq期的热潮烧得头脑不清的岑谐,居然在这件事上还保留着自己所谓的逻辑。
  他甚至连应逐是不是想陪他过fq期都不知道。
  因为应逐在fq期后堪称冷漠的态度,也因为他和别人相亲的行为。而且因为相亲是在fq期后的事,所以岑谐固执地认为这两者之间存在关系。
  怎么了?是觉得自己在他fq的时候表现不行,所以还是想找alpha吗?呵呵,岑谐邪恶地在心里腹诽,应逐真的什么都不懂,都说了,自己的持久度比alpha还强。
  岑谐不认为应逐现在会愿意帮自己过fq期,就算他不拒绝,那也可能只是为了“礼尚往来”,或者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的婚姻。
  吸了吸鼻子,岑谐觉得不管是哪个原因,对自己来说都挺可悲的。
  程天亮见他一直不说话,便放弃这个建议,问:“不过你fq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石楠花四五月份开花,按说岑谐的fq期这个时候不该来的。还是因为之前做的标记清洗手术,当时医生跟他说术后半年时间会有fq期紊乱的情况发生。
  岑谐把原因跟他说了,让他放心,又说:“我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程天亮:“我给你弄点吃的,还有冰箱里营养剂我看不多了,已经让人送了。”
  岑谐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弱弱地嗯了一声。
  就这样,岑谐靠着陌生alpha的信息素和自己的意志力,度过了这么痛苦难熬的fq期。
  三天后,应逐接到岑谐的电话,他看着手机响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喂。”
  岑谐的声音有点疲惫,问:“你给我打电话了?”
  “又找到一张记忆卡。”
  岑谐:“我这里也有一张,前几天我……”
  应逐没打算听他说下去,直接打断:“我现在带着记忆卡过去。”
  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个多小时后,应逐来到岑谐家,敲门。
  等待的时候想起那个拿着钥匙自己进去的alpha,心里冷哼,钥匙都给人家了,自己还得敲门,这待遇真是高下立见。
  又想起给岑谐的那张自己那里的电梯卡,心里更烦闷,觉得输了一筹。
  岑谐很快来开了门,他脸色有点苍白,但是看到应逐还是努力扯出了一个笑。
  应逐冷着脸跨进门,看都不看他一眼。
  两人一言不发往屋内走去,到门口时,应逐突然闻到岑谐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味道有很明显的指向。他停下脚步,看着岑谐。
  岑谐:“怎么了?”
  应逐面无表情:“你身上的味道,不去处理一下吗?”
  fq期结束了,但信息素残留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去,岑谐自己也能隐约闻到一点。
  正好,他看着应逐的眼睛,探究地问道:“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应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像是觉得岑谐问了什么很过分的问题,沉默片刻才忍着怒火说:“谁会喜欢这种味道?只有你才会喜欢。”
  岑谐脸色一白,果然,应逐也觉得他的信息素很恶心,应该提前贴上阻隔贴的,他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好几秒才说:“记忆卡在我卧室的抽屉里,你去看吧,我……我去处理一下。”
  岑谐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腺体,转身往书房去了。
  应逐自己去到岑谐的卧室,先是盯着那张床看了一会儿,脸色阴沉,拳头都握紧了。
  然后才去找岑谐说放在抽屉里的记忆卡,这么多抽屉,说的是哪一个?
  他先是到墙边的桌子前,拉开两个抽屉看了看,没有。又拉开最中间的那个小抽屉,里面全是些零碎东西,手表,手串,项链,胸针之类的饰品,摆放得都很随意,像是随手扔进去的。
  别人送的吗?
  应逐心里生出一股酸意,alpha送的吧?他毫不客气地在里面翻搅,什么玩意儿?审美真差。
  突然,抽屉角落里闪了一下,一个很熟悉的环形物进入他的视线。应逐愣在那,过了一会儿才把那枚戒指拿了出来。
  这个戒指是他母亲的遗物,很久以前遗失了。
  现在看来,他以为的“遗失”,肯定又是海马体对记忆修补后造成的记忆错位,它出现在岑谐这里只有一个可能。
  是自己送给他的。
  他把戒指放在手心,这是一枚古董钻戒,五枚联排钻石挤在一处,光芒闪耀。
  自己曾经真的很喜欢岑谐吧,不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他。
  可它明显没有被爱护,甚至连个盒子都没有,就这么随手被丢在抽屉里,上面沾满污迹和灰尘。
  这时,贴好阻隔贴的岑谐进来看到他在发愣,就问:“怎么了?”
  应逐闻声转头,冷漠地看着他,没说话。
  岑谐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戒指,又看向被打开的抽屉。这个抽屉一直被他用来放些小玩意儿,大部分都是追求他的alpha送的,他都随手扔里面了。
  至于应逐手上那枚戒指,他没什么印象,早就不记得是谁送的,什么时候送的,估计也是某天随手扔进去的。
  看着应逐难看的脸色,岑谐莫名有点心虚。他上前,解释:“这戒指我没戴过,不知道谁送的。”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在意,他又说:“这么大的钻石一看就是假的,我都嫌占地方。”
  完全没注意到应逐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岑谐伸手想把戒指拿回来,当着应逐的面扔掉,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把这个戒指放在心上。
  不等他碰到,应逐就直接把手一收,握着那枚戒指,转身背对着他。
  岑谐有点摸不着头脑,刚要说话。应逐就先一步开口了,他声音很冷,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一听就是在生气,连记忆卡也不看了,岑谐忙问:“你又怎么了?我不是都说了那个戒指我都没戴过。”
  他认为应逐是在意自己之前的alpha。
  好吧,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甚至可以算“前科”。可是他觉得应逐是能够理解自己的,S级的omega在fq期有多难熬他不会不知道,在岑谐看来,这就跟找了根按。摩。棒的概念差不多。
  而且应逐自己不是也承认会找alpha吗?既然他也这样,那怎么能因为这些事责怪自己呢?
  岑谐感到很委屈。
  应逐没有理会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岑谐拉着他的胳膊,不放他走。
  应逐抗拒地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岑谐愣了下,闻了闻空气中没有自己信息素的味道,但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这时,应逐的视线落到岑谐的手上,突然上前把他的手抓起来。
  岑谐一愣,没挣扎。然而应逐抓他的手居然是要摘他手上的戒指,岑谐这才急了,问:“你干什么?”
  应逐蛮横地把戒指往下撸,说:“本来就是我买的,现在只是收回来,不行吗?”
  岑谐不干了,惊讶道:“送出去的东西还能往回抢?三岁小孩都比你强。”
  应逐也不管自己的姿态是不是太难看,他已经快憋屈死了,不理会应逐的抗议,使劲把戒指薅了下来,颇有强盗风范。
  岑谐去抢:“还给我。”
  还给你,然后让你当成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扔在抽屉里吃灰吗?应逐心里冷哼,不看他,把两枚戒指都装在兜里,转身就要走。
  岑谐当然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拽住他的胳膊,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在气什么?你自己不是也会找alpha吗?”
  他现在甚至怀疑应逐是不是在借题发挥,找借口好跟自己离婚。
  应逐深吸口气,这就是岑谐的想法吗?
  他无意解释这枚戒指的源头是自己,但是仅这一句话,他大概能窥到岑谐的某些想法,因为自己也找过alpha,所以在某些事情上没有资格生气。
  预曦正立—
  愤怒到极致,他居然冷静了下来,点头说:“也对,fq不找alpha,难道找omega吗?”
  岑谐脸色一白,看着他没说话。应逐这还真是对自己之前的表现不满意?觉得自己不如alpha吗?操!那时候在床上说什么“不要alpha,要你,喜欢你。”
  fq期说的话都他妈是骗鬼的!
  应逐这时又说:“反正我们也不是因为感情结婚的。”
  他不知道是告诉岑谐,还是讲给自己听,接着说:“送戒指这种事,本来就很多余。”
  两枚都是。
  岑谐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气得说不出话,应逐还真是,提了裤子不认人!
  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说:“要结婚的是你,送戒指的是你,把戒指要回去的还是你!什么都是你说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应逐:“那你想怎么样?”
  岑谐:“离婚!老子不跟你玩过家家了!”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人有时候就是话赶话,很容易在冲动之下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应逐瞳孔一震,离婚两个字还在耳边震着。他没想到岑谐这么轻易就能说出这两个字,还用过家家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半晌后,他点点头:“好啊,离,现在就离。”
  说离就离,他们当即就出门去民政局。
  两人都窝着火,甚至不愿意坐对方的车,岑谐从车库把自己的车开出来。
  应逐也到马路对面上了自己的车,他忿忿的,上车甩上车门,心里愤怒之极。
  假的,母亲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岑谐懂个屁!不识货!只会把垃圾当成宝!alpha算什么东西???
  应逐系好安全带,一脚踩下油门,绝尘而去,岑谐也开车在后面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呼啸着往民政局的方向开去。


第28章 冷静期
  两人来到民政局,说明情况后就被带进了调解室,等他们的证婚人。
  在星郡,当两个人要离婚时,如果证婚人还在世并且有行为能力,就要担负调解的责任。这个过程政府没办法监督,全凭良心。
  但因为应逐和岑谐的证婚人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就不得不走调解流程。
  两人坐在调解室都不说话,各自抱臂看着旁边,连视线都遵循了三八线的规则,谁也不朝谁看一眼。
  漫长的沉默中,应逐的视线总是像惯偷自己都管不住的贼手,忍不住想往岑谐那边溜。他在心里想,岑谐要离婚的话是真心的吗?
  其实想知道这一点对他来说也不难,用异能探究岑谐的真实想法就行了。可问题是他如果这么做,岑谐肯定会察觉。
  应逐以前就觉得自己的这个二级异能有点鸡肋,容易弄巧成拙。
  在和人对峙缠斗的情景中,如果他用异能探究对方的想法,不仅会暴露异能,还会被对方察觉,并且临时改变战略。
  这个异能就只适合审讯,还得是那种切断外联的密闭式审问。战时他审问俘虏,探查奸细,这个异能都发挥了很大作用,现在管理监狱也算专业对口了。
  可是现在、当下,这个异能一点用都没有。这会儿用异能探究岑谐的想法,怎么想都有点……猥琐。
  这跟偷偷视奸前男友的动态还被发现了有什么区别?
  如果探究出来的结果是岑谐真的想跟自己离婚,那就不仅猥琐,还很可悲。
  好面子的应议员啧了一声,他死都不会干这种事儿的。
  听见他这不耐烦的一啧,岑谐看了过去,和他的视线莽莽撞上。
  啧什么啧?就那么迫不及待?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岑谐不愿意输似的,嘁了一声。
  两人怒目相瞪,眼看又要吵起来,好在这时证婚人进来了。
  女beta办事员对他们似乎还有印象,进来后愣了下,坐下后问:“两位为什么要离婚?”
  应逐:“感情不和。”
  岑谐看了他一眼。
  办事员:“你们结婚不到一个月,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岑谐欲言又止,又偷偷看向应逐,想说的话因他冰冷的神色又咽了回去。
  应逐等了一会儿,见岑谐不吭声,更恼怒:“不用考虑。”
  岑谐烦躁地翘起了二郎腿。
  办事员:“那麻烦提供感情不和的证据。”
  应逐冷硬道:“我们俩现在在你面前互殴算证据吗?”
  办事员:“……”
  岑谐忍不住:“谁要跟你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你觉得你打得过我?”
  应逐:“你到底对精神力压制有什么误解?”
  办事员:“……打住!”
  她制止争吵的两人,问:“到底因为什么事离婚?”
  两人都沉默了。
  岑谐要怎么说?说应逐拔。吊无情,嫌他不行,觉得他的信息素味道太难闻,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还在婚姻存续期跟别人相亲。
  应逐也无话可说,总不能说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他的omega伴侣fq期还背着他找别的alpha,还把自己母亲的遗物当破烂。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是个大混蛋,自己委屈得不行。
  还是干脆说他们根本不是因为感情结婚的,那肯定会被问结婚的真实原因。
  然而记忆丢失这种事儿,跟眼前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办事员也根本说不着。
  办事员蹙眉:“到底因为什么事儿要走到这一步?”
  岑谐告状似的,抢先说:“他出尔反尔,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抢回去。”
  他决定,只要应逐肯把戒指还给他,他就收回离婚的话。
  提起戒指应逐更气了,说:“我觉得对方配不上,糟蹋了这个东西,要回来有什么问题?”
  配不上?糟蹋?
  岑谐简直不可置信,转头瞪着他,心里愤怒又酸楚,憋了半天:“那还是刷的我的卡呢,你凭什么抢回去?”
  应逐从内口袋掏出皮夹,抽出那张卡,甩回岑谐身上:“还你!这些天我花的钱回头我一分不少全部存回去!”
  办事员好不容易找到话口插进去,说:“等等等等,你们还有财务纠纷啊?”
  应逐:“没有!”
  谁稀罕那点钱,岑谐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巨富之家?母亲那枚古董钻戒少说八位数,他居然还敢拿钱压自己。
  岑谐直直地瞪着应逐,心里早就气得号啕大哭了。
  办事员只能转而问岑谐:“到底有没有财务纠纷?如果有的话就要……”
  岑谐吸了下鼻子,转头冲她大声道:“没有!”
  “……”
  办事员:“我觉得你们还是太冲动了,回去冷静一下再考虑离婚的事比较好。”
  两人异口同声:“不用考虑,离!”
  办事员摊了摊手,表示:“今天这婚你们是无论如何都离不了了,因为即使提交了离婚申请,也还有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
  冷静期。
  两人都没说话,忘了这茬了。
  应逐翘起二郎腿,冷笑:“冷静期这种东西,比omega的fq期还多余。”
  办事员:“额……政府也是为了降低离婚率,避免冲动离婚。”
  应逐:“冲动离婚可以复婚,成本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办事员擦了擦汗,没说话。
  岑谐又瞪了应逐一眼,觉得他着急要跟自己解除关系的样子那么刺眼。
  两人都把自己架那了,最后还是提交了离婚申请,等三十天以后再来办理离婚登记。
  从民政局出来后,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冷冷地互看一眼,各自开着车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没几天,应逐冷静下来就有点后悔了,其实想想,戒指的事真的没办法怪岑谐。失忆了嘛,岑谐不记得是自己送的也正常。
  自己还不是也一直以为戒指丢了。
  可是撇开戒指的事,岑谐找alpha过fq期这件事还是让他不能原谅。他想起岑谐以前说过“没事儿就干干omega,偶尔还干干alpha。”
  那他没事儿的时候多吗?
  迦南会的会长那么闲吗?天天不干正事,就想着干omega。
  自己以前就提过结婚,而且还送了戒指,所以后来他们为什么没有结婚呢?是不是就是因为岑谐没事儿乱搞被自己发现了?
  哼,肯定是。
  转眼冷静期过半,应逐在这期间又回收了好几张记忆卡,没什么特别的内容,除了做还是做。
  好像他们俩凑到一块儿,除了这种事就没别的可干了。
  不对,应逐想,不是他们只干过这种事,而是只有这种事才有制成记忆卡贩卖的价值。
  到现在应逐已经发现了,卖出这些记忆的人目的十分单纯,就是为了钱,因为只有这种限制级的记忆卡能卖出高价。
  应逐坐在办公桌后面,拿出手机盯着看,好像能用意念让它响起来似的。
  离婚冷静期这段时间,岑谐来过一次电话,当时他在跟其他议员开会,没接到。
  又拉不下脸回过去,一直在等岑谐重新打给他。岑谐如果真的是有正事,也不会只打一次吧?他这么想着。
  可是等啊等啊,等了好几天,岑谐都没有再打来。
  这时候他即使想回,也已经错过了时机。过了好几天再回过去,显得自己很纠结似的。
  而岑谐打了那一次之后,就一直没动静了,因此应逐猜他可能只是不小心摁到了。
  正盯着手机出神,管理员敲门进来,对他说:“长官,转运来收监的犯人马上要送到了。”
  “嗯。”应逐起身,随手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和管理员一起出去。
  厄舍监狱大门口,应逐一身三件式西装,脸色白到几乎发光,高挑修长的身姿束缚在裁剪精道的严谨西装之下,冷淡中都透露着诱惑。
  那双腿可太长了,那么长的腿再配上白得过头的皮肤,整个人身上都是一种不近人情的傲。
  此时正好是厄舍监狱的放风时间,犯人都聚集在操场上,隔着电网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监狱长。
  应逐无视那些虎视眈眈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腕表,神情有些不耐地继续等待。
  终于,一辆全副武装的押运车从道路尽头驶来。看着押运车靠近停下,应逐抬了抬手。
  随即,身后的高墙上整齐地探出一排机枪,枪口调整方向后,整齐划一地指向停在监狱外围的押运车。
  几名alpha特警揣着枪从押运车前车厢跳下来,迅速分散站位,将押运车围得密不透风。
  应逐走上前,其中一名领队模样的特警上前敬礼:“报告,此次转运犯人35名,请长官指示。”
  应逐不废话:“开始交接。”
  那名特警敬礼:“是!”
  然后他转身走到车尾,拉开厚重的防弹闸门,车门敞开后,犯人一个接一个地有序下车。每人都穿着厄舍标志性的灰蓝色马甲,双手铐在身前。
  管理员拿着名单点名,旁边有人将准备好的编号粘贴到对应犯人的马甲上。
  进了厄舍之后,他们不再拥有名字,只有一串编号。
  应逐注意到押运车后面还有一辆警车,就问特警队长:“这车里是谁?”
  特警队长:“报告长官!这次犯人中有一个S级,为防止意外,我们特意增加警力单独押送。”
  S级?应逐闻言也打起精神来,厄舍好久没有收监过S级了。
  押运车里的34名犯人清点结束,在枪支的管束下像小鸡崽一样挤着站在一处。特警队队长这才走到警车前拉开车门,先出来的是一名贴身押送的武装特警,然后就是那名S级犯人。
  应逐看到犯人的脸后就愣住了,微微睁大双眼。
  那是……岑谐?
  岑谐也穿着灰蓝马甲,双手铐在身前,不过他脖子上戴着腺体锁,A级以上的犯人才有的待遇。
  他站在那里极为显眼,整个人看着很懒散,和特警们严正以待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一片灰蓝色囚服和黑色特警制服中有着压不住的丽色,瞬间成为了视线的中心点。
  包括电网后面熙熙攘攘的犯人,都在看着他发愣。
  岑谐在两名特警的贴身押送下走了过来,路过应逐的时候,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就收回视线,仿佛不认识应逐。
  “……”
  应逐表情近乎呆滞,拧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从管理员手上夺过名单,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很快找到了岑谐的名字,后面的罪名是持械斗殴。
  把名单扔回给管理员,应逐又转头看向岑谐。
  岑谐应该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却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并没有看过来,像条精明不肯上钩的鱼。
  这时,特警队的队长上前对应逐说:“35名犯人都在这了。”
  应逐回神,点点头:“辛苦了。”
  特警队的人开着押运车离开后,应逐才转身对身边的管理员说:“把人带去登记,检查身体,然后再分配囚房,那个……”
  他指着岑谐,没说他的名字和编号,而是直接不客气道:“那个S级,给我带到审讯室来!”
  管理员回答:“收到。”
  他听出监狱长的语气中带着怒气,新来的S级可能要吃苦头。
  交代完这些,应逐没有看岑谐一眼,冷着脸转身离开了。


第29章 监狱长和犯人
  应逐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半个小时后才出门,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审讯室。
  审讯室门口站着一个管理员,看到应逐后,说:“13313已经在里面了。”
  13313,是岑谐在厄舍的代号。
  应逐点点头,推门进去。
  审讯室内就岑谐一个人,他的手腕被固定在桌面的扣环里,脚上也戴着脚铐,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了过来。
  两人有一个不长不短的对视。
  应逐提步走进去,在他对面坐下,皱眉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沉默片刻,他问:“你怎么会进来?”
  岑谐蹙眉,转头看向窗外,语气有点不耐烦:“交接资料上没写吗?”
  持械斗殴,不算重的罪名,岑谐的刑期只有六个月。
  应逐语气冷硬带着压迫感,好像真的在审问犯人一样:“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岑谐能做到迦南会的会长,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持械斗殴就入狱,除非是他自己想进来。
  岑谐看了应逐一眼,他能看出应逐在不高兴,这让他有点烦躁。
  应逐在气什么?因为自己进来了会耽误领离婚证?还是自己有了案底会让他的档案有污点?
  想到这些,岑谐态度也冷沉了下来,再次把视线转向窗外。
  应逐敲了敲桌子:“说话。”
  岑谐还是沉默。
  应逐:“我好像有必要告诉你,在厄舍被问话一定要回答。”
  岑谐终于抬起头,眼中有种以攻为守的冷硬,直直地注视他,然后笑了下:“不回答会怎么样?”
  他歪了歪脖子,展示腺体锁,问:“电我?”
  应逐见他这样,分明是不打算好好说话,忍不住皱眉:“你在挑衅我吗?”
  岑谐沉默片刻,嘁了一声,无所谓道:“你说是就是吧。”
  简直就是刺头、无赖,应逐眼睛眯起来,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遥控装备,摁了下去。
  岑谐脖子上的腺体锁颈环内部探出一根针,针尖在腺体上刺了一下,让他忍不住痛苦地低叫出声,整个人战栗着弯腰低下头,肩膀都在颤抖。
  这种惩罚对腺体的伤害不大,跟指尖被针刺一下差不多,但因为腺体是人最敏感的部位,所以痛感翻倍,是一种细小无害的折磨。
  应逐觉得自己真的很温柔了,换成别的犯人这个态度,他早就开电击模式了。他增加电压从不手软,被他审问过的犯人出去时脖子上都带着焦圈。
  停了一会儿,他又问:“现在要说了吗?”
  岑谐许久后才抬起头,眼睛里有悲哀的闪动,他嘴唇紧抿,执拗地看着应逐一言不发。
  应逐在他的注视中显露了败势,甚至往后退了退,接着就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对岑谐更残暴了,他没招了。
  沉默几秒后,应逐叫门外的管理员进来,交代:“直接带到囚房。”
  管理员愣了下:“直接……可他还没检查身体呢。”
  厄舍监狱的所谓检查就是直接让犯人脱光,看看身上有没有皮肤病什么的,如果是传染性的皮肤病就要在隔离区关押。整个过程并不温和,它甚至算是一种打压手段,给新来的下马威。
  应逐听到检查两个字,顿了下,说:“不用检查。”
  管理员:“啊?”这不符合流程吧。
  应逐:“我检查过了。”
  管理员:“在这?”
  刚才?脱光了检查的?
  岑谐闻言,也表情怪异地看向应逐。
  应逐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管他干什么?岑谐是不是要丧失尊严地被人审视裸体,管他什么事?
  越想越烦,冲管理员严厉道:“服从!”
  管理员也是退伍军人,肌肉记忆先动,双腿直立一并,行礼:“是!”
  管理员把岑谐带走后,应逐还坐在那一动不动,在心里想岑谐为什么要进厄舍?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厄舍监狱的伙食不能说一般,只能说很差。寡淡粗糙的黑面包,咽的时候剌嗓子,还有味道感人的甜菜汤,这就是一顿晚餐。
  应逐没回家,在自己的餐室吃晚饭。监狱长的餐食标准当然要高出很多,意面牛排,还有餐前酒和餐后甜点。
  他一边吃饭,一边透过落地窗看着人头攒动的食堂。岑谐拿着餐盘,正准备去排队打饭。
  奇怪,明明所有犯人穿的都一样,可是他就是能在人群中第一眼找到岑谐。
  这时,一个alpha直直朝岑谐走了过去。应逐对这个alpha有点印象,他入狱时间很短,但已经在犯人中混出了自己的“势力”,
  alpha走到岑谐面前,态度却很恭顺,叫自己的跟班去帮岑谐打饭,又找了位置让岑谐坐下。
  应逐先是有些困惑,接着就想到之前岑谐说会送个人到厄舍,看来就是这个alpha。
  alpha站着跟岑谐说话,岑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那个alpha才坐了下来。
  很快,饭打回来了。应逐看到岑谐咬了口黑面包,皱了皱眉,很费劲地咽了下去,又拿起甜菜汤喝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了。
  应逐看了有点想乐,现在知道监狱的日子不好过了吧?
  那个alpha见状,连忙说了句什么,岑谐点点头,嫌弃地把餐盘推开不吃了。
  吃完饭,犯人们在管理员的监督下全都有序地回了自己所在的监区。
  应逐吃完饭就直接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24小时三班倒,工作量大,工作人员也多。晚饭时间正好是他们换班交接的时候,里面人声鼎沸,在应逐进门后就安静了下来。
  一名管理员上前:“长官,有事吗?”
  应逐四处走走看看,像是随机视察,问:“有没有什么情况?”
  管理员:“没有,一切正常。”
  应逐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像是要走,突然又不经意般说:“今天新来了一个S级,把他那间囚房的监控权限发到我的电脑上。”
  管理员愣了下,点头:“收到。”
  应逐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打算今晚留宿,他在厄舍有一间休息室。
  打开电脑进入监控系统,找到岑谐的囚房,看他在干什么。
  囚房没人,应逐才想起现在是睡前的教育时间,就是让犯人看些纪录片什么的。
  画面上,囚房很小,灯光昏暗。一张单人床,一个洗手池。最里面的角落是一个马桶和一个简陋的淋浴头。
  人还没回来,应逐只好打开报表看了一会儿,时不时瞟一眼监控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谐回到囚房,在里面走来走去,摸摸这抠抠那,像是在熟悉环境。
  应逐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他又远程连接自己家里的电脑,打开那个叫“森森的家”的文件夹,里面的小猫出来溜达。
  应逐复制了几个图标进去,喂猫,看它在那里吭哧吭哧地啃。
  然后他又打开监控界面,看岑谐在囚房里溜达。
  厄舍晚上十一点准时熄灯,睡前会有管理员推着装书的推车从囚房门口经过,允许犯人借阅,用来打发睡前的时间。
  岑谐听到管理员推车的声音后,走到了门后。
  应逐见状,打开走廊的监控视频,看到移动图书馆的管理员停在岑谐的囚房门口,递进去一本书。
  他眼睛毒辣,从画面中看到两人递接的手势有些不自然,断定书后藏着东西。
  管理员推着车离开后,应逐打开摄像头的麦克风设备,问:“13313,手里拿的什么?”
  应逐的声音突然在狭小的囚房响起,把岑谐吓了一跳。他认出了应逐的声音,警觉地往墙角的摄像头看了过来,猫似的盯着那处一动不动。
  应逐问:“书后面藏的什么?拿出来。”
  岑谐没动,还是傻站着。
  应逐语气加强,再次命令:“拿出来。”
  岑谐只好把书后藏的东西拿出来,在摄像头下展示给他看,是一包饼干。
  应逐猜测,这应该是他的那个alpha手下想办法给他弄的,他没说什么,关掉了麦克风。
  岑谐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应逐一直没说话,就慢慢背过身去。又回头看一眼摄像头,小心地撕开饼干的包装,又回头看一眼。
  然后他就背身低着头,吭哧吭哧地啃饼干,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摄像头。偷偷摸摸,做贼似的,生怕珍贵的口粮被可恶的监狱长没收。
  吃完饼干,岑谐又在囚房里溜达了一会儿,就去洗脸刷牙了。洗漱完,他走到摄像头下面,歪头看着摄像头,挥了挥手,问:“有人吗?”
  应逐正在用电脑写工作总结,监控画面被他缩放到右下角。听到声音他看过去,看到画面里小小的岑谐冲自己挥手。
  本来不想理的,几秒后他还是打开麦克风,问:“干什么?”
  岑谐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会儿,问:“你一直在看着我吗?”
  应逐:“我看你?你很美吗?”
  岑谐撇了撇嘴:“那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应逐:“厄舍就你这一个S级,是重点监管对象。这是我的工作职责,你可千万别多想。”
  岑谐哦了一声。
  应逐移开视线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总结,问:“到底什么事?”
  岑谐:“我要洗澡了。”
  应逐的手指顿了一下,说:“洗澡不用打报告。”
  岑谐:“我就是想确认有没有人在看,犯人也有隐私权的吧?”
  囚房摄像头的监控范围都是严格计算过的,既能保证犯人不出画,也保留了犯人的隐私。
  应逐偏了偏头,说:“你站在淋浴下洗澡,监控只能看到你的小腿。”
  岑谐哦了一声,过了会儿,他又说:“可我觉得我的小腿也挺性感的。”
  应逐:“……”
  他抬头看向监控画面,说:“就这条件,你爱洗不洗。”
  岑谐小声嘟囔了一句:“拔吊无情说的就是你。”
  应逐没听清,皱眉:“你说什么?”
  岑谐转身翻了个白眼:“没什么,我要洗澡啦。”
  应逐把监控画面再次缩放到右下角,让自己不要去看,可听着耳边传来的水声,还是感觉有些燥热。
  他起身去开了窗,让凉爽的夜风吹进来。他仗着岑谐看不见自己,抬眼往监控画面看去。
  看了一会儿,抬手用鼠标把缩放的画面放大。
  画面最边沿的位置看到那双雪白修长的小腿,湿漉漉的,泛着水光。很快,有泡沫顺着腿往下流淌,隐入水流中消失不见……
  岑谐洗完澡擦干身上又吹头发,全部弄好后正好赶上熄灯。
  他摸黑走到床前,在狭小的单人床上躺下,摸了摸床单,手感粗糙还有点硬。反正就这条件了,他拉过被子盖好。
  不知道应逐还在不在,岑谐躺在床上,盯着一片漆黑中的那个红点,盯了许久后,说:“晚安。”
  应逐正靠在窗边抽烟,听见声音后转头看向监控画面,夜视摄像头下,熄了灯的囚房依旧清晰可见,岑谐已经闭上眼。
  如丝的烟雾被窗外拂入的夜风吹散,应逐在夜风中静止,他盯着岑谐的睡脸看了一会儿,没开麦克风,轻声说:“晚安。”


第30章 电子宠物
  岑谐的监狱生活总得来说还是很滋润的,里面有个比他先进来的手下伺候着,外面还有个陈九帮他送钱打点着,岑会长没受什么罪。
  就是监狱长不太友好,盯他盯得很紧。
  开始岑谐还在想,应逐这么关注他,是不是还是有点在意他的。但是每每听到应逐用那冻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出无情的话,岑谐就否定了自己的痴心妄想。
  比起在意,他觉得应逐更多的应该是想找他麻烦。
  早饭过后。
  应逐站在办公室的窗后,垂眸看着操场,这会儿是放风时间。
  他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在台阶上晒太阳的岑谐,他手肘撑在后面,歪歪地斜坐着,看起来好惬意的模样。
  旁边的几个omega聚在一起对他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话。
  放风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一天两次,在早饭和午饭后进行,为的是让犯人晒晒太阳,活动筋骨。这也是他们的自由社交时间,可以聚集在一起说说话。
  应逐看到岑谐从台阶上起身,在操场上挪动散步,不多时就和一个beta搭上了话。
  应逐对厄舍的beta不是很关注,因为在监狱里,beta总是最让人省心的存在。他们冷静克制,服从规则,不像alpha和omega那样容易受生理因素和信息素影响,beta几乎从不闹事。
  应逐盯着那个和岑谐说话的beta,努力回忆了一下,模糊想起他好像是个经济犯。
  岑谐跟那个beta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聊了一会儿就走到角落里抽烟去了。
  应逐:“……”
  社交能力还挺强。
  放风时间结束后,就要开始干活了。
  omega不像alpha可以外出务工,但是也不能闲着,应逐不放弃任何一个从犯人身上榨油水的机会。
  他给omega们也接了活,都是一些简单又轻松的手工,粘小花,串珠子,扎毛毡什么的,简单不费力气,有手就能干。
  今天omega要干的活是粘小花,把米粒大小的花瓣用胶水一个个粘到花蕾上,再把小花粘成一小簇,再把一小簇粘成一大簇。
  岑谐作为体能类异能者,身体的协调能力远高于常人,哪怕是这种精细的小活他也上手很快。
  应逐专门去看了一眼,发现岑谐粘小花瓣的动作那叫一个丝滑。
  犯人干活没有工钱,而且每天清点每人完成的数量后,最后一名还有惩罚,打扫卫生。秉持着赏罚分明原则,第一名也会有奖励。
  岑谐第一天就摘了头筹,被管理员喊到前面颁奖,奖品是一颗水煮蛋。
  应逐巡逻经过,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停下脚步,看着手里拿着一颗水煮蛋被表扬的岑谐,忍不住嘴角抽搐。
  他倒适应得挺好。
  到了晚饭时间,应逐又在自己的餐室用餐,顺便视奸岑谐。
  才一天时间,岑谐已经适应良好了。黑面包和甜菜汤的味道跟昨天一样,他却全部吃完了。
  不过晚上回到囚房后,岑谐还是等来了移动图书馆管理员给他的加餐。
  知道应逐并不禁止自己偷吃后,岑谐吃饼干就不再背着应逐了,甚至还能和他聊会儿。
  他一边吃饼干,一边问监狱长:“我今天干活得了第一名你知道吗?”
  应逐冷呵一声:“要夸你吗?”
  岑谐:“我给你赚钱了。”
  应逐:“那点小活,赚的手工费还不够你一天的吃喝拉撒。”
  岑谐又咬了一口饼干,嘴里嚼得脆生生地问:“明天干什么活啊?还是粘小花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觉得明天他还能刷记录。
  应逐打开表格看了眼明天的安排,说:“明天折星星。”
  转眼到了熄灯时间,犯人要严格遵守监狱的时间安排,很容易让人养成规律作息。一熄灯岑谐就困了,很快睡着。
  应逐看着岑谐的睡脸,心里恍惚了起来。他突然觉得岑谐要是能被一直关下去就好了,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可可爱爱地活着,每天干点小活,得一个水煮蛋的奖励,晚上还会跟自己邀功。
  这样多好。
  养森森一样养着他,像一个活在自己文件夹里的电子宠物。自己随时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连睡觉都在自己监管之下。
  到时候不会让他每天吃黑面包和甜菜汤,如果他肯撒撒娇,那就给他好多好多好吃的。
  这样没什么不好,应逐真心这么想。
  就这么过了好些天,应逐十分关注岑谐的情况,每天就是盯着他,肉眼盯,监控盯,明着盯,暗着盯。
  身边人倒是没起疑,毕竟一个S级足够整个厄舍严阵以待了。
  因此这天早上岑谐没有到食堂吃饭,应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不等他问,管理员就主动来报告:“昨晚值班的人说,13313的fq期到了。
  fq期?
  应逐皱了皱眉,岑谐的fq期才过去也就一个月吧,又来?他怎么总是在fq?
  厄舍监狱收监了这么多alpha和omega,自然对他们的易感期和fq期有应对措施,给犯人提供抑制剂就是厄舍监狱的一大开支。
  但是每个人体质不同,长期使用抑制剂容易有后遗症。
  厄舍监狱在这方面比较人道,允许omega和alpha在特殊时期申请伴侣陪伴,情侣也可以,但是需要提供证据证明情侣关系。
  这一步审查很严格,否则就等于给犯人开放了嫖娼通道了。
  应逐沉默了片刻,才问:“他申请陪伴了吗?”
  管理员:“没有。”
  应逐没说话。
  管理员又拿出一个盒子,说:“这是今早送过来的,给13313的。”
  犯人可以接收包裹和信件,只要管理员排查后没问题,就可以直接交到犯人手里。
  因为知道监狱长一直很关注这个S级,所以管理员没有直接给岑谐,而是先请示一下应逐怎么处理。
  应逐问:“谁送的?”
  管理员调出监控,应逐看了一眼,发现就是那个岑谐fq期时去他家的alpha。外面的人送东西进来都要登记,因此应逐知道了他的名字,程天亮。
  心里冷哼一声,应逐抬手掀盖子,问:“里面是什么?”
  管理员:“检查过了,是alpha的信息素。”
  alpha信息素,应逐本来要打开盒子的手停了下来。厄舍都提供抑制剂了,为什么还要用alpha的信息素安抚?
  就那么喜欢alpha?
  啧……
  应逐伸手:“给我吧。”
  管理员递了过去,结果应逐接到手里就一翻手掌,啪嗒,盒子掉到了地上。
  听那声音,里面的瓶子全军覆没了。
  “哎呀,没拿稳。”应逐面不改色地震惊了一下,说:“跟送东西那人说,让他报价,我个人照价赔偿给他。”
  管理员震惊地看着自己长官那拙劣的演技。
  在监狱这种地方,权力极度不对等,他们这些管理员想找点小麻烦折磨犯人简直太容易了,更不用说权力顶端的监狱长。
  也不知道13313怎么得罪了监狱长,以后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
  应逐干完缺德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转身离开,说:“把盒子拿出去丢了,别散味儿。”
  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嫌弃。
  应逐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进入监控系统,看自己fq的电子宠物。
  画面上,岑谐半蜷缩着,侧躺在床上,被子已经卷到了腰,从监控都能看出来整个人皮肤发红,呼吸急促。
  喘息声中偶尔还有几声低吟,看起来被情潮折磨得很痛苦。
  应逐见状,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干死他。
  接着才觉得奇怪,岑谐没打抑制剂吗?他打开麦克风,问:“13313,你还好吗?”
  岑谐听见应逐的声音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往颈后腺体处捂,反应过来后又放下。
  然后才迟钝地把视线转向摄像头,他双眼被烧得枯焦了似的,看着摄像头呆滞了许久,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问:“外面给,给我送进来的,东西呢?”
  指的是那一盒alpha信息素,应逐心中闪过一丝不悦,回答:“那盒东西被我不小心打碎了,我会赔偿的。”
  打碎了?不小心?
  岑谐眼睛微微睁了睁,又闭上,痛苦地喘息着。
  应逐顿了顿,又说:“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我。”
  岑谐没说话。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心想他怎么还不说让自己陪他?是不知道有这个规定吗?
  他咳了咳,提醒似的:“在厄舍,fq期间可以申请陪同。”
  生怕fq期智商骤减的人听不懂,他又补充了一句说明:“就是,你可以找人进去陪你过fq期。”
  接着应逐就忐忑地等待着,俗话怎么说?远水解不了近渴,远亲不如近邻,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吧。
  自己现成的一个人在这里,岑谐总不至于舍近求远还要找alpha。
  然而岑谐根本听不出他是在隐晦的自荐枕席,只是在心里难过,自己都这样了,应逐冷眼旁观不说,还让自己找别人。
  于是听了这话后,岑谐只是一言不发,许久后摇了摇头。
  应逐又气又讪,嗓子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睁圆了双眼。他就不明白了,岑谐别扭个什么劲!
  虽然在离婚冷静期,但自己好歹还是他的伴侣吧,自己都暗示这么明显了,他开口给个台阶有那么难吗?
  宁愿用那个什么鬼他妈狗屁alpha的信息素,都不愿意选自己。
  深吸两口气,看着岑谐难受的这个样子,应逐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反正alpha也好,alpha的信息素也好,岑谐是不用想了。应逐从抽屉里拿了一支强效抑制剂,板着脸起身离开办公室。
  拿着抑制剂来到岑谐的囚房门口,监狱长冷声命令语音系统:“开门。”
  智能系统识别出他的声音,厄舍监狱的最高权限人。
  滴滴——两声后,伴随着轰隆的声音,厚重的门缓慢移开。
  应逐走进去,被S级浓郁的信息素劈头盖脸浇了一身,他闻着这个味道,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愣在原地。


第31章 我爱你
  岑谐在听到他那声“开门”时就把自己埋到了被子里,整个人像个豆沙包一样,死死封住不肯漏馅。
  应逐回神,坐过去在床边坐下,试图拉开被子把藏在里面的岑谐挖出来:“你……出来。”
  岑谐不出来,泥鳅似的往更深处钻。他觉得fq期的自己就像一颗臭气弹,被子掀开,信息素味道肯定更浓了。
  应逐肯定会更讨厌他的。
  应逐只好加大力度,更用力地扯被子:“岑谐,你先出来。”
  fq的omega犯人浑身无力,抵不过监狱长的手劲儿,最终还是被掀了被子。
  岑谐立刻用手捂住腺体,紧张地看着应逐,吸了吸鼻子问:“你来干什么?”
  应逐松开手,从兜里掏出注射器:“我给你拿了强效抑制剂过来。”
  岑谐趁机又往下缩了缩:“不能用抑制剂。”
  应逐疑惑:“为什么?”
  岑谐缩得只剩半张脸在外面,声音闷闷的:“标记清洗手术后半年内不能用抑制剂,医生说的。”
  说着说着又往下缩,整个人像入水一样,再次没顶了。
  应逐又去扯他的被子,哄他:“你先出来,这样闷着不难受吗?”
  当然难受,快难受死了。
  一时间,滔天的委屈感居然把fq期的本能都压住了,岑谐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觉得应逐好坏,对他一点都不好。不仅让他一个人独自fq,还故意把他救命的信息素打破,刚才还要他去找别人。
  他一哭,应逐连忙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然后又低声问:“这就是你信息素的味道?”
  岑谐停止了哭泣,生怕应逐嫌弃他,表情慌张地冒出头来解释:“平时没有这么浓的,fq期的时候才这样。”
  说完又缩了回去。
  岑谐的信息素是石楠花,这点应逐是真的没想到。不过话说回来,摊上这种信息素,岑谐真的够倒霉的。
  这个味道其实还好,但是就怕乍一闻,就是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时候,乍一闻很容易让人想歪,错认成某种上不了台面的液体。
  上次岑谐fq期结束后应逐去找他,就是被那个快消散的味道误导了。所以岑谐问他喜不喜欢这个味道的时候,他还以为岑谐在挑衅。
  但是现在就能闻出来了,肯定不能是jy,那得多少jy才能有这个浓度啊,108个壮汉精尽人亡的浓度啊。
  应逐反应过来,所以那天饭店的omega服务员估计也是跟自己一样被误导了。
  可是那个叫程天亮的alpha又是怎么回事?
  岑谐还在被子里自顾自地哭,哭得像一只开水壶。
  应逐拍着被子:“别哭了,先出来好不好?”
  好不容易把人哄出来了,他问:“程天亮给你送的什么东西?”
  岑谐没意识到监狱长的问话有问题,都知道程天亮的名字了,怎么会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13313号囚犯傻乎乎的,老实交代:“alpha信息素,我不能用抑制剂,但能用信息素安抚。”
  监狱长又问:“程天亮的信息素吗?”
  囚犯声音囔囔的:“不是,他是我小舅,他的信息素对我没用。”
  小舅?那就是近亲。
  应逐怔怔地看着岑谐,心里的冻土松动了,慢慢琢磨过来一些事。
  他连同被子一起把岑谐抱在怀里,说:“信息素被我打破了,那你看看,想要我怎么赔偿你?”
  监狱长这么说,明显是在给13313号囚犯敲诈自己的机会。
  然而囚犯傻乎乎地看着他,很大度地说:“那你,再赔我一些alpha信息素吧。”
  应逐:“……”
  他气得简直想磨牙,磨尖了咬这人一口。
  监狱长语气冰冷:“没有alpha,也没有alpha信息素,只有一个很厉害的S级omega,你要不要?”
  重点,很厉害的。
  岑谐愣住了,眨了眨眼,没懂他的意思,或许是没敢往那方面想,毕竟应逐对他那么坏。
  监狱长干脆把话说得更明白:“你要我吗?陪你过fq期。”
  13313号囚犯睁大双眼,又瘪了瘪嘴,很委屈:“可是我很……不好闻。”
  他本来想说很臭的,可是自尊心还是让他换了个词儿。
  监狱长鼻子嗅了嗅,说:“我觉得不难闻,真的。”
  撒谎,明明之前表现的很嫌弃。
  岑谐茫然地看着应逐,以他现在fq期的智商根本想不通应逐的转变从何而来。
  应逐又把他抱紧了一点,问:“你在生我的气吗?”
  岑谐瞬间就不行了,就像受了委屈被主人踹到一边的小狗,独自萎靡不振了许久,突然重获主人的垂爱,于是委屈得更厉害了,哭着数落他的罪行:“你怎么那么坏?你是不是故意把信息素打破的?你之前还拿针扎我。”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对你。”应逐倒着歉,再次抱住他。
  然后岑谐就不动了。
  于是应逐就知道了,岑谐只是在闹小脾气,并不是真的抗拒自己。而且因为岑谐的小脾气实在太小,所以这番推拒中自己好像莫名就赢了。
  他抱着岑谐,试探地叫了声:“宝宝。”
  岑谐还是没动静,不挣扎,身上软趴趴地一动不动。他脸上已经红了,心里也在抱怨,什么宝宝。
  这个人乱喊什么?不像话,到底是谁fq啊?
  应逐不擅长这种事,迟疑地又叫了一声:“宝宝。”
  这次岑谐回应了,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语气傲慢,还有点刻意做出来的不耐烦。
  应逐心里有底了,继续哄他:“你把头抬起来,别闷着。”
  岑谐发完了自己的勃然小怒,慢慢抬起头,把自己从稀薄的氧气中解放出来。他鼻尖红红的,刚一抬头就被应逐亲了一下。他愣了愣,也凑过去亲了应逐一下。
  应逐又回亲了他一下。
  两人笨笨地调着情。
  来回亲了两下后,应逐说:“先别动,我帮你腺体锁取下来。”
  腺体锁只能抑制异能,却无法抑制fq期,不然也算omega的福音了。
  应逐取下腺体锁,发现他后颈的腺体都被磨得发红了,很心疼地揉了揉。
  腺体锁被去掉,让岑谐确认了应逐不是在戏弄自己,于是他终于想起来要继续fq了。
  他松开被窝,像一朵饥饿的食人花,着急地把应逐拽进来,又把被子合上,和他抱在一起逐渐吻得难舍难分。
  岑谐一直摆着腰在应逐身上蹭,不得要领的,逐渐急躁起来,催促:“你快点X我。”
  监狱长开始扒囚犯的衣服,毕竟监狱长也是第一次在囚房干囚犯,心里莫名有些羞耻。
  而他慢吞吞的动作让囚犯又委屈了起来,说:“你快点呀。”
  厄舍的囚服是会回收后消毒再用的,长期被消毒水浸泡后布料并不结实,应逐被他催促着,一着急居然把囚服都撕破了,还真有点监狱长强迫囚犯的意思。
  岑谐整个人就像剥了壳的温泉鸡蛋一样,嫩滑又滚烫地从囚服中解脱出来,白白嫩嫩地在他手里辗转扭动。
  哼唧了几声后,岑谐突然推开他,说:“你给我找点阻隔贴好不好?我贴上。”
  他还是担心应逐讨厌他的味道,要是他中途受不了这个味道把自己丢下跑掉怎么办?
  应逐蹙眉:“不贴那玩意儿。”
  fq期腺体敏感滚烫,再贴上不透气的阻隔贴,很容易闷得皮肤红肿起疹子,严重了还会发炎溃烂。
  岑谐眼睛红红的:“你不讨厌我的味道吗?”
  应逐:“不讨厌。”
  说完又吻上岑谐的嘴,他的手顺势而下,来到山丘之间的峡谷中,那里早就已经洪水泛滥成灾,他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
  岑谐听见了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身体的渴求让他控制不住把腿敞得更开,嘴里发出催促的哼哼声。
  听到他求欢的声音,应逐心里滚烫,把手指探了进去,瞬间被热烈又讨好地绞住了。他刚弄了两下,岑谐就舒服地叫了起来。
  ……
  岑谐下意识地向上弓起腰,眼神涣散地叫出了声。
  “啊啊啊啊啊!!!”
  脑海中开了连绵不断的白光,如烟花绽放般频闪。
  仅仅只是这样,就让他髙謿了。
  岑谐眼神因过度愉悦而有些茫然,他近乎痴迷地看着应逐,抬起酸软的腰亲上他的嘴唇,舌头贪得无厌地探进去,恬不知耻地篡夺应逐的呼吸。
  应逐一边热烈地回应,一边在心里想,还好岑谐的舌系带断过,否则现在也不能这么灵活地接吻。
  ……
  重点监区的囚房内,监狱长和犯人滚在了一张床上。囚房的单人床很狭窄,但是没关系,反正他们不需要并肩平躺,本来就是一个压一个。
  从早上到黄昏,岑谐几次死去又活过来,在欲望的海洋中起伏挣扎,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脑海中只剩下一件事,就是要霸占应逐。
  他用他的一切勾引这个人,不知疲惫地向他索取,又贪得无厌地将他接纳。血液欢腾地流窜,带着咕噜咕噜的欲力。
  岑谐在他身下愉悦得几乎要升天,媚声隆隆。
  哀泣复尖叫,抽搐复战栗。
  监狱长抛下工作,在囚房和囚犯厮混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都黑透了,岑谐才逐渐平静下来,手还紧紧抓着应逐不放,两人抱得那么紧。
  应逐能感受到岑谐一小晕一小晕的呼吸,软蓬蓬的,像一朵朵小云落在他的耳边。
  随着余韵时的剧烈喘息,信息素也更加浓郁地在狭小的囚房扩散。
  每个人fq期的表现不一样,这很难讲。但总体来说是智商下降,思维退化,黏人失智,不可理喻,心思还特别敏锐。
  总之,岑谐的情绪波动得莫名其妙,简直毫无逻辑可言。
  他闻到自己的信息素,突然又闹起了别扭,哭起来:“你不喜欢我的味道,你不许闻。”
  应逐撑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失笑:“那我怎么呼吸呢?”
  岑谐嗷一嗓子哭得更大声了,自认为很伶俐地抓住了应逐的漏洞:“你真的不喜欢我的味道,你都不否认。”
  应逐低头亲掉他脸上的小珍珠,发誓:“我没有不喜欢,真的。”
  岑谐吸了吸鼻子:“真的哦?”
  他心里充满不安全感,不相信应逐会真的喜欢自己的信息素。
  应逐:“真的。”
  岑谐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觉得我闻起来浑身都是jy味吗?我像不像一根大几把?”
  应逐:“……”
  有这么说自己的吗?
  岑谐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忐忑地等他的回答。
  应逐叹了口气,捋了捋他额前的头发,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喜欢你的信息素。”
  岑谐泪汪汪的:“真的哦?我不信。”
  应逐:“真的,我觉得你香香的,是个香宝宝。”
  岑谐脸红了。
  fq期的第一个白天就是在这种不安的追问和肯定的回馈中度过的,岑谐几乎隔一会儿就要找应逐确认一次,是不是真的不讨厌他的味道,应逐则每次都耐心十足地向他保证自己很喜欢。
  后来看他还是不安,应逐干脆用手指蘸了他腹部残留的粘液,用舌头舔指尖,吃给他看。
  意思是我连你这个都吃了,信息素又算什么。
  明明在fq期的是岑谐,可他看到应逐用舌头吃指尖的样子,心里冒出来的念头却是,想X死他。
  ……
  囚房的条件太差,洗澡也不方便。囚服破了不能穿,应逐用毯子裹住昏昏欲睡的岑谐,说:“搂着我的脖子,搂紧。”
  岑谐很听话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牢牢勾着他的脖子。
  应逐抄起他的膝窝,单手将人抱了起来,走到门口命令道:“开门。”
  智能语音系统识别后,将沉重的牢门打开。
  应逐抱着岑谐离开了牢房。
  这会儿还没有熄灯,路过其他牢房的时候,有好奇的omega偷偷地透过门上的小孔往外看。
  应逐停下,抬手把垂着的毯子角拉了拉,盖住岑谐潮红的脸,不给别人看。
  omega也不能看。
  应逐抱着岑谐穿过监区无人的走廊,他的休息室在顶楼,要乘电梯上去。还没进电梯,岑谐就在应逐怀里直接睡了过去,也不问应逐要把他带到哪里。
  第二天清晨,岑谐从黑甜的睡眠中脱身,发现自己不在那间狭小的囚房,而是在一件装修极优雅的卧室,空气里还有清新淡雅的柠檬香。
  “醒了?”
  岑谐坐起来,朝着发声的方向看去。
  应逐坐在窗边,穿着一身白色亚麻西服,优雅的头发被窗外的晨风吹得略微有点乱。金丝眼镜随着他抬头闪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淡泊无求,却又昂贵得惊人。
  他合上手里的报纸,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拿起旁边小桌上的蛋糕朝床上的岑谐走去,说:“饿了吗?”
  岑谐怔怔地看着他,回忆起在囚房里发生的事,一觉醒来又不敢相信了,怔怔地问:“我是在做梦吗?”
  不然为什么应逐突然又对他好了?
  应逐用勺子挖起一块蛋糕喂到他嘴边:“甜就不是做梦。”
  岑谐张开嘴含住勺子,鲜甜的动物奶油特有的味道在口中弥漫,他咽下,问:“我为什么不在囚房了?”
  应逐低头又挖下一块蛋糕:“舍不得把你放在那。”
  这人打起直球来真让人受不了,岑谐看了他一会儿,问:“这样合规矩吗?”
  应逐嗯了一声让他放心,把蛋糕送他嘴边,喂他吃下,说:“在厄舍,我就是规矩。”
  说完,他抬起手擦掉岑谐嘴角蹭到的一点奶油,问:“好吃吗?”
  岑谐点了点头,吃了这么久黑面包和甜菜汤,他现在吃什么都好吃。
  fq期还没结束,随着因睡眠恢复的体力,岑谐的情謿也再次翻涌起来。他一边接受投喂,一边不老实地用脚蹭应逐的腿。
  他一边蹭应逐的腿,又一边在心里甜滋滋地想,这是他的omega,他“的”omega。
  努力克制自己吃完蛋糕,岑谐又去吃应逐的嘴。
  应逐衣着整齐地被他拽到床上,忙乱间只来得及把手里的小碟子放到床头柜上。
  应逐看重床品的品质,整张大床柔软的像朵云,比囚房狭窄的单人床更适合折腾。岑谐像一只急切的小兽索吻,唇齿间都是奶油香甜的味道。
  应逐也热切地回应着自己fq的爱人,因为同为omega的他们对彼此身体结构的了解,而显得十分契合。
  应逐知道岑谐想要什么样的速度和频率,知道他在被X的时候喜欢自己摸哪里。
  知道他哪里最敏感,喜欢多重的力度。
  又折腾到中午,应逐叫人送了午饭上来,喂岑谐吃完,两人搂在一起躺床上休息。
  中间应逐接了个电话,他走到阳台去接了,回来的时候看到岑谐又眼泪汪汪的,于是连忙问:“又怎么了?”
  岑谐:“谁给你打电话啊?为什么要背着我接啊?是那个跟你相亲的alpha啊?”
  相亲?
  “那天你看到我了?”应逐惊讶,然后就说:“我不是相亲,那天不是……”
  他把那天的实情跟岑谐解释了一下,说:“我是被骗过去的,根本没有把那顿饭定义为相亲,最后单都是我买的。”
  岑谐似乎是相信了他,没再说什么了。
  应逐见状,在他身边躺下,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鼻尖,一种非常原始的讨好行为。
  然后说:“不相亲,不要alpha,要你,喜欢你。”
  这是上次他的fq期时说过的话。
  岑谐眼眶逐渐发烫,他还以为应逐都忘了。他用嘴去追逐应逐的嘴唇,说:“那我就不一样了,应逐,我爱你。”
  我爱你。
  应逐:“我喜欢你,也爱你。”
  好像这是什么比赛,比谁能拿出更多的爱。
  两人腻歪了在来一起,孩子似的。
  应逐看着岑谐,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心里有种满足感,这是他的omega。
  这种感觉可真美妙。
  由于社会因素和约定俗成的印象,在传统的AO恋中,即使是S级的omega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拥有”这个alpha,别人只会觉得他“属于”这个alpha。
  哪怕这个omega的财富、身份、地位、智力都高于alpha,也依然会让人觉得他是附庸者。
  可是omega和omega就不一样了,他们平等且独立,谁也不遮掩谁的光芒。
  岑谐是他的omega,同时他也是岑谐的omega。他们拥有对方、属于对方的同时又是自己。
  过了一会儿,应逐又起身要下床。岑谐拉着他的手不放,问:“你干什么去呀?”
  应逐:“我去上厕所。”
  岑谐纠结了一下,说:“那你去吧。”
  然后又问:“去了还回来吗?”
  再问:“回来了还爱我吗?”
  应逐:“……”
  以前他还因为自己fq期的表现觉得难为情,现在他觉得跟岑谐的粘人程度比起来,自己fq的时候都可以算得上端庄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几乎时刻都粘在一起,心里的甜蜜幸福满足几乎要将胸腔撑爆。
  应逐心想,谁说omega的fq期多余了?
  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又挡不住感情升温的速度,既要面对现实的感情发展,还要应对记忆卡的回溯。
  这么错综复杂的感情,如信息爆炸般出现在他们之间。如果不是fq期,他们恐怕都不敢这么坦率无畏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应逐第一次觉得fq期可太棒了。
  又过了两天,岑谐的fq期终于结束了,这天早上醒来时,他窝在柔软洁净的床褥上,整个人都沐浴在懒洋洋的满足感中。
  应逐靠坐在床头被他拉着一只手,只能单手在笔记本上打字。
  “应逐……”岑谐用脸蛋蹭了蹭应逐的手。
  “嗯?”应逐把笔记本拿开放到床头柜,回身躺下来抱着他,看他眼神就知道fq期过去了,问:“醒了?饿了没有?”
  岑谐fq期刚过,还是很想撒娇,声音拉得长长的:“不饿……”
  应逐又问他渴不渴冷不冷热不热,全部都问了一遍,他正了正神色,开始言归正传:“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进厄舍?”


第32章 祝星
  应逐:“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进厄舍?”
  岑谐本来还黏黏糊糊的,想继续撒娇。这时才被提醒似的想到正事,他坐起来跟应逐说自己进厄舍的原因。
  原来前段时间,他根据李庆长和9111这两条线往上扒卖家,经过一番调查,发现两条线最后在一个人身上汇聚了,所以他猜测这个人就是最源头的卖家。
  应逐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人在厄舍?”
  岑谐:“嗯。”
  应逐:“那你也不用进来啊,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
  岑谐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接。”
  语气很委屈。
  应逐想起那个被自己漏接又没回复的电话,说:“我当时在开会,没听到。”
  岑谐哦了一声,没问他为什么不回复。
  应逐又解释:“你一直没有再打过来,我就以为是你打错了。”
  岑谐还是没说话,那时候的应逐对他好冷漠,他是不敢打第二次的。
  应逐看出他有点别扭,也知道现在的结果是他们两个共同犯犟导致的。但是他的omega现在刚结束发q期,正是敏感脆弱的时候,所以理应自己来做这个低头道歉的人。
  他用实际行动表达歉意,手顺着岑谐的脊背滑下去,找到那个依旧泛滥的小口,把手指伸进去,问:“然后呢?”
  岑谐低低地吟叫了一声:“嗯?”
  应逐又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岑谐强压着体内的骚动,回答:“林飞,编号9731,嗯……当过程序员。”
  应逐回忆起来,9731,他问:“就是放风时你总去搭讪的那个beta?”
  岑谐被他弄得晕乎乎的,大脑不经思考:“嗯……”
  接着又反应过来:“不是,什么搭讪,我是在套他的话。”
  应逐:“套出来了吗?”
  岑谐:“没有,看他那样子似乎是什么都不知道,要么是他太会演,要么就是他真的,不记得了。”
  岑谐在说到“不记得”时加重了语气,应逐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有这个可能吗?
  应逐的手还在岑谐体内作怪,可他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地在思考。
  操!
  岑谐一个翻身起来,骑到应逐身上问:“现在到底是谁在fq啊?”
  应逐回神看着他,抬了抬眉毛没说话。
  ……
  又胡闹了一次,应逐起身,拿起床头柜的笔记本电脑走到书桌前。岑谐也从床上爬起来,跟了上去,
  坐下来后,应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U盘插到电脑上。通过U盘连接了厄舍内部系统后,他调出了犯人资料,查找9731的信息。
  林飞,38岁,男beta,因非法入侵网上银行系统盗取现金等一系列行为,以破坏金融管理秩序罪和金融诈骗罪入狱,刑期十一年,已服刑一年。
  看完资料,应逐用书桌上的座机拨打了值班室的电话,接通后对那边说:“提审9731,把人带到审讯室等我。”
  凌晨三点,应逐在审讯室审了林飞快一个小时,甚至动用了异能,结果却什么都没问出来。回到顶楼休息室,他把情况跟岑谐说了。
  岑谐蹙眉:“线索就这样断了?”
  应逐嗯了一声。
  岑谐也不禁有些烦躁起来,说:“废了这么大劲,好不容易揪出一个林飞。”
  他不会质疑应逐的审讯能力,更不用说应逐还有异能的加持,问不出来只有一个可能,也是岑谐之前的猜测。
  那就是林飞的人工海马体数据也出问题了。
  能逼迫林飞让他把记忆转让的人很多,而林飞作为一个因金融罪入狱的经济犯,可能都不用逼迫,给钱就能把他的记忆转走。
  岑谐:“对方比我们想象中难对付啊,甚至提前想到我们可能会找到林飞。接下来怎么办?”
  应逐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岑谐凑过去,抱着他的肩膀,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应逐转头看他的脸,问:“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岑谐不想表现得太粘人,也怕自己总待在这里对应逐有不好的影响。于是说:“我还是回囚房睡吧。”
  应逐:“再等几天。”
  这话像是有什么说法,岑谐问:“为什么?”
  应逐皱眉:“你现在不是眷恋期吗?”
  岑谐愣了愣,没否认:“哦,对,我现在眷恋期。”
  他顺势又躺回去,他现在眷恋期,有理由跟应逐粘糊。不回囚房也没关系,谁让他老婆是监狱长。
  接下来的两天,岑谐除了吃和睡,就是缠着应逐撒娇,心安理得地过着他的“眷恋期”。
  应逐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让人把林飞查了个底掉。他还联系了负责林飞案件的检察官,把当时的卷宗也调取了出来。
  卷宗上没有什么发现,但是有一张林飞接受调查时的会见名单引起了应逐的注意,他在那张名单上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
  回到休息室,岑谐正好睡醒,应逐问他:“你对祝星还有印象吗?”
  这名字听着耳熟,岑谐稍微一回忆就想起来了,问:“方舟的祝老师?”
  应逐:“没错,林飞的案子在接受调查期间,祝老师去见过他。”
  祝星是方舟的特聘教师,那时候差不多三十出头,也是omega。长了一双善睐的眼睛,性格极爽朗,一点都不像而立之年的人,比他们这些十来岁的学生还能胡闹。
  他出身军人世家,家里好几个将军。被方舟特聘来后,也说不上他具体负责什么。只知道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能教。
  应逐拿出那张会见名单给岑谐看,根据上面的记载,大概一年前林飞还没转交到厄舍,在被看守期间,祝星去见过他。
  岑谐:“他们说了什么?”
  他自己也刚走了一遭入狱流程,知道这种调查期间的会见有警员监督,连谈话内容都是有记录的。
  应逐:“问题就在这,祝星会见林飞的过程是保密的,而且没有记录他们的谈话内容。”
  岑谐:“这不符合规定吧?”
  应逐忍不住笑了声,提醒他:“你现在躺在我床上也不符合规定。”
  岑谐撇了撇嘴,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些人,根本不需要守规矩。
  应逐又说回祝星:“这些年我和祝星偶尔会在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上碰面,也没觉得他对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关键是,你知道他的丈夫是谁吗?”
  岑谐:“谁?”
  应逐:“海马科技的老板,席宴山。”
  岑谐:“海马科技,那得老有钱了吧。”
  应逐嗯了一声。
  岑谐:“你和席宴山谁更有钱?”
  应逐:“不知道,这没法比。”
  资产的存在形式不同。
  岑谐:“你怀疑这事儿跟海马科技有关?”
  应逐摇头:“不确定,也许祝老师和林飞认识只是巧合。”
  话是这么说,吃完午饭应逐还是又提审了林飞一次,以祝星为突破口,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回到休息室,应逐到阳台上打了几个电话,进屋后他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一套休闲装给岑谐,说:“把衣服穿上。”
  岑谐接过衣服,边穿边问:“干什么去?”
  应逐:“席宴山今晚在家里办宴会,我要了张请帖。也许能见到祝星,我过去先试探一下。”
  岑谐:“我也去吗?”
  应逐自己也找了套衣服换,说:“你还是别去了吧,虽说那边的人都不认识你,但还是谨慎点。”
  岑谐现在说到底还是服刑人员,在厄舍怎么样都好,但是带出去到处招摇总归不合适。
  岑谐:“那我为什么要穿衣服?”
  他都光溜溜好几天了,穿衣服明显是要外出。
  应逐似乎也习惯了他把穿衣服和出门划等号的思维,说:“你这段时间也回收了不少记忆卡吧,不是放在家里吗?取了记忆卡,我先把你送回来再去宴会。”
  入狱时身上是不能带任何东西的,岑谐既然是主动进厄舍,那之前肯定已经把记忆卡放在了稳妥的地方。
  岑谐:“没放家里,我在银行租了个保险柜。”
  应逐:“你的证件呢?”
  岑谐:“在陈九那。”
  应逐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说:“给他打电话。”
  应逐带着岑谐,先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写了张13313外出就诊的批条,给管理员走流程,然后就带着岑谐离开了厄舍。
  和陈九碰面取到证件后,应逐就开着车带着岑谐往银行去了。
  银行门口没有车位,应逐开着车饶了两个路口才把车停好,然后和岑谐穿过一条小巷去银行。
  刚从小巷出来,岑谐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儿,下意识地朝对面大楼的楼顶望去,隐约似乎看到了一点闪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紧张感袭来,也许还有在战场的枪林弹雨中活下来所练就的强直觉。
  他二话不说,立刻将应逐扑倒,两人抱着滚回了小巷。
  咻!
  几乎是同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应逐看着被子弹激起烟尘的地面,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贴着墙站好:“什么人?”
  他看向岑谐,心里有一个猜测:“会不会是……对方知道我们在搜集记忆卡?”
  回收记忆卡的过程两人都小心谨慎,但难保不会在某个节点有纰漏,或者对方本来就一直监视着他们。
  岑谐摇头:“如果是冲着记忆卡来的,不会在我们进银行前就动手。”
  应该等他们拿到记忆卡后再动手,还可以顺便销毁记忆卡。
  接着他又分析:“而且对方如果真要杀我们,之前根本不会搞消除记忆这么麻烦的事,这可比杀人难。”
  应逐想了想也是,问:“是你的仇家?”
  岑谐表情很冷肃,战时他是特战队的,这方面比应逐有经验,刚才仅仅是电光火石的一瞬,他已经确认那子弹是直接冲着应逐来的。
  他转头看向应逐,没说话。
  应逐张了张嘴:“冲着我来的?”
  岑谐嗯了一声。
  应逐倒是没显露出什么害怕的样子,反而还冷静了下来,只是问:“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那人显然是盯着这个巷口的。
  岑谐四下看了看,视线落在巷子外路口的消防栓上,他问:“你带枪了吗?”
  应逐把别在后腰的银色手枪抽出来递给他,有些怀疑地问:“你能打中对面楼上?”
  岑谐没说话,抬手对着消防栓开了两枪,直接把接口处打爆了,水流霎时喷涌而出,形成一场人工降雨。
  街边的店铺里立刻有人闻声而出,打电话报修,还有路过的行人停下来看这出奇景。
  趁着这场小骚乱,岑谐拉着应逐从巷子出来,闪身进了银行。
  进去之后,应逐当即给陈秘书打了电话,说了自己遇袭的事。陈秘书让他们在银行大厅人多的地方待着,不要走动,保镖马上就到。
  等保镖赶到之后,岑谐去找银行经理,开了保险箱。
  拿到记忆卡后,岑谐:“你这段时间不要外出,最好还是待在厄舍。”
  厄舍的安保系统和戒备还是很森严的。
  应逐摇头:“外出是避免不了的,今晚的宴会肯定要去。我最近还有很多活动要参加,再过一段时间竞选演讲也要开始了。躲不是办法,只能加强安保。”
  岑谐闻言:“刚才那人会不会是其他议员派的?”
  应逐:“有这个可能。”
  第二轮民意调查表刚出来,就有人动手。
  应逐:“我先把你送回厄舍。”
  岑谐:“我跟你一起去。”
  应逐看着他没说话。
  岑谐:“嗯,我担心你。”
  宴会在席宴山的家里举办,这个别墅区和应逐的老宅距离不远,都在一个片区。
  岑谐穿着休闲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装外套,简洁利落的打扮,低调地跟在应逐身边,别人看了只当他是随身保镖。
  现场很热闹,都是西区的贵重人物。庭院阔朗,美酒美食让人眼花缭乱,戴面具的侍应生如游鱼般穿梭。
  到场后,应逐并没有往人群聚集地去,但还是有人看到应逐后过来跟他说话。
  这人岑谐在电视上见过,有名的企业家,他和应逐说话的时候态度很谦逊,时不时哈哈大笑,试图营造出他和这位议员关系很亲近的错觉给别人看。
  那人离开后,岑谐说:“他对你很客气。”
  应逐:“钱权不分家,钱又压不过权,他恭维我是应该的。”
  说着话,他四下看了看,今天他出席本来也不是为了应酬,一楼人多,他带着岑谐往人少的二楼去了。
  二楼有个露台,两人到露台上往下看。
  岑谐:“没看到祝星。”
  应逐:“祝星很少露面,这些年我也只见过他几次,他身体不太好。”
  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小骚动,好像是有什么重量级的人物出场了。
  岑谐也注意到了,忍不住问:“那人是谁?气场好强。”
  应逐看过去,回答:“他就是席宴山,祝星的丈夫,海马科技的老板。”
  席宴山是个alpha,五官端方深邃,今年四十多岁,看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挺拔的身材看起来比年轻人都雄劲,把西装穿得很好看。
  应逐已经算是个高冷的人了,可席宴山看起来比他还冷,那是块千年寒冰。
  岑谐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问:“他们感情好吗?”
  应逐:“应该是不错的,最起码席宴山很在意祝星。”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应逐对席宴山看祝星的眼神印象深刻,是要爱到极致才会有那种目光。
  祝星不好说,他为人一向大剌剌的,永远没个正形。
  祝星大概是因为身体原因,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可即使这样,两人的婚姻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很稳固。
  席宴山英俊又富有,却没有这种身份地位男人惯有的臭毛病,从来不偷腥,非常洁身自好。他是科研人员出身,除了在家和公司,更多的时间就是泡在实验室。
  应逐有想过是什么维持了两人的婚姻,除了爱情本身,也许还有alpha和omega之间的标记这种古老契约起了作用。
  想到这,他突然说:“在这个社会大部分人眼中,omega还是要和alpha在一起才能长久。”
  岑谐转头看着他,不满地问道:“你干嘛?后悔了?”
  应逐摇头:“我不会后悔,但是你想好了吗?我们无法标记彼此。”
  AO的婚姻确实更稳固,人类研究学家坚持说alpha和omega的天生契合才是关系稳定的关键,却对标记给omega造成的不公,以及omega在婚姻中的权利让渡视而不见。
  岑谐抬了抬眉毛:“弱者才会想要靠标记维持关系。你忘记了吗?我们的证婚人说过,唯有服从自愿的约定才是自由。”
  “不能标记,所以我们在一起纯粹是出于本心。不能通过信息素感知对方的情绪,是为了让我们多用嘴沟通。”
  说完,他趁四下无人,倾身在应逐唇上落下一个吻。
  用嘴“沟通”。
  应逐看着他,两人在夜色中对视。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空气中有丝丝清甜充盈,心也在雀跃。这一刻的闲暇光阴,弥足珍贵。
  应逐:“好吧,说的很好,待会儿回去你可以用你的小飞棍揷我。”
  岑谐差点被呛着:“能不提小飞棍吗?”
  应逐:“对了,我还没问呢,你fq期怎么这么密?”
  岑谐:“标记清洗手术造成的fq期紊乱,会持续半年。”
  应逐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哦!”
  岑谐忍不住失笑:“怎么了?”
  应逐:“没怎么,我在等你下一次fq期。”
  岑谐没说话。
  应逐:“半年,正好你刑期也是六个月。”
  岑谐:“嗯?”
  应逐手贱地勾了下他的衣襟,想到他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心里有些满意,说:“挺好的,乱fq的人就应该关起来。”
  岑谐抬了抬眉毛,这话可不像应逐能说出口的。
  他正要调侃应逐几句,突然瞟到楼下一人,猛地转身背对楼下,压低声音对应逐说:“有人认识我。”
  应逐不动声色,看着楼下,问:“谁?”
  岑谐:“跟席宴山说话那个,戴眼镜的男beta,童南,三大帮派的头目之一。”
  应逐眼睛去搜寻席宴山,发现他已经走到庭院的角落处,避着人群。然后又看向那个和他说话的那个男beta,童南。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岑谐如果不说,他实在看不出童南是帮派头目。
  岑谐生怕再有什么误会破坏他和应逐的关系,提前报备:“童南追求过我,先说好,我没回应过,上次圆桌会我跟他说我已经结婚了。”
  应逐没说话。
  岑谐又想起来一件事:“话说戒指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回去就还你。”应逐转头四下看了看,说:“不能让他看到你,现在怎么办?你戴个面具扮侍应生?”
  岑谐摇头:“戴面具他也能认出我。”
  应逐:“那他可真够爱你的。”
  岑谐:“别吃醋。”
  应逐:“酸吗?我说话酸吗?”
  岑谐笑着嗯了一声。


第33章 两个疯子
  把酸不酸的事放一旁不提,应逐说:“你先去洗手间待一会儿,等童南走了再出来。”
  看到岑谐的表情,他又补充:“我不乱跑,就在二楼。”
  岑谐在意应逐的安全,同时也在意应逐的名声,厄舍监狱长带着犯人参加宴会,传出去影响不好。
  也是没想到童南会来,岑谐权衡一番,点点头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岑谐走开后,应逐又往楼下席宴山和童南说话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在心里奇怪,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有交际?
  他答应了岑谐不乱跑,就一个人在二楼逛了起来,欣赏小厅的字画和柜子里的藏品。
  再次转回露台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omega打着呵欠从旁边房间推门出来,他眯着眼睛面带微笑,梦游似的从应逐面前经过,直奔小厅角落的酒柜。
  从里面拿出一瓶酒,偷油喝的小耗子似的,打开瓶盖闻了闻,发现酒瓶上用笔画出了刻度记号。
  omega眯眼看着那个刻度,冷笑,直接对着酒瓶灌了一大口,被烈酒激出一个激灵。
  灌了两口酒后,拿起小茶壶把茶水倒进酒瓶,直到酒位线回归到和刻度上齐平的位置。
  他干这些的时候太投入,甚至没发现站在窗边的应逐。
  应逐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祝老师。”
  祝星吓了一跳,做贼似的回头,看着应逐愣了下,继而爽朗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小应逐,好久不见啊。”
  他穿着拖鞋,脚下啪嗒啪嗒地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招呼应逐:“坐下,陪老师聊会儿。”
  应逐观察了他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破绽,还是熟悉的亲切和不着调。
  据说是在战场受了伤,祝星身体状况很差。反正总是病恹恹的,偶尔一两次看起来精神很好,下次再见的时候又添了新毛病。
  不是胃疼就是头疼,不是肺有问题就是肝有问题。整个人破破烂烂的,却还是活了这么久。
  祝星长相绝佳,身上永远有着他标志性的云淡风轻的从容感。即使有着明显的病容,也不会给人苦大仇深的感觉。
  而且他被病痛折磨多年却不见老,应逐和他相差十来岁,现在看起来跟同龄人差不多。
  真不知道上帝到底是偏爱他还是苛责他,让他病痛缠身却容颜不老。
  应逐上前坐下,问:“祝老师,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祝星像那种没规矩的小孩儿,光脚踩在沙发上坐着,微笑地看着他:“老样子,这里好了,那里又坏了。”
  说完,他看着窗外的夜空,脸上明明在微笑,却有种说不出的疲惫,看起来很厌倦。
  久病缠身的人大概都会这样吧?应逐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
  祝星转头看向他:“我听说你要参加竞选。”
  应逐:“是的。”
  祝星:“真好,你们这些年轻人,嗯,还有很好的未来。”
  他似乎想拿出长辈的款,但做得很失败,有的人就是天生稳重不起来。
  祝星又说:“第二轮的民意调查表我也看了,三足鼎立啊,alpha,beta,omega。你们三个最大候选人的支持者数量相当接近。”
  应逐:“是的。”
  祝星感慨:“没想到有一天beta还能重新站上政治舞台。”
  他和应逐闲聊了几句,伸手在旁边小茶几下面摸了摸,摸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看起来是他偷藏的。
  应逐见状:“身体不好还是别抽烟了吧。”
  祝星没理他,抽出一支烟点上,抽一口,咳三下。半支烟还没抽完,就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整个人像一只破了的风箱,发出的动静让人心惊。
  应逐见状,连忙帮他拍了拍背。
  好大一会儿祝星才缓过来,脸红得像醉酒的人,半瘫似的往沙发上一倒。刚才咳成那样,手里的烟居然还夹着没丢,只是震落了烟灰。
  他把烟咬在嘴里,狠吸一口。
  应逐问:“喉咙不舒服吗?”
  祝星摇头,眯起眼睛微笑,咬着烟指了指胸口:“肺又不行啦。”
  应逐闻言蹙眉,肺不行了还抽烟,有这么作死的吗?
  这时岑谐走了过来,他刚从洗手间的窗户看到童南离开了,就立刻过来找应逐。
  岑谐的身影一出现,祝星就朝他看了过去,原本含笑的眼睛僵住,仿佛一眼万年的凝固,时光刹那被静止。
  这样的异常反应被应逐捕捉,他微微眯起眼睛审视地看着祝星。
  祝星看着岑谐,又转头看向应逐,视线在两人中间跳了个来回,表情说不上是哭还是笑。
  就在这时,楼梯口又传来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祝星从脚步声听出了来人是谁,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敏捷得甚至都不见病态了。
  他几步冲到最近的卧室门口,打开门对两人说:“进去。”
  语气近乎命令。
  应逐和岑谐的表情如出一辙,复制粘贴一样,都是惊讶又茫然。
  祝星再次压着嗓子厉声道:“进去!别问,别出声。”
  脚步声渐近,祝星又惊恐地往楼梯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疑惑,但是被祝星突然爆发出的气势镇住,居然鬼使神差地听从他的安排,闪身进了卧室。
  门关上那一刻,他们听到席宴山的声音。
  傴O吚O
  “星星。”
  卧室装修豪华,高高的大拱窗上挂着厚重的红丝绒帷幔,紧紧地闭合着。
  这莫名其妙的发展让两人心中疑惑非常,难道是席宴山这人醋劲太大,祝星怕他误会成偷情?可是他们三个omega,能干什么?
  想到这,应逐看了看岑谐,又想,好吧,omega之间能干的事还挺多的。
  岑谐在卧室看了看,洗手间不能藏,保不准席宴山就是尿急上来上厕所的。他牵着应逐的手,走到红丝绒窗帘后面,厚重华贵的帷幔将两人遮掩,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有两个人。
  站到帷幔后面,两人还有点莫名其妙,怎么的就要躲起来呢?
  楼下的宴会已到髙謿,音乐和交谈声传来,宴会年轻人不少,放的是节奏感极强的外语流行歌曲。
  祝星和席宴山似乎在外面吵起来了,应逐侧耳听了一会儿,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因为就站在窗帘后面,倒是庭院传来的音乐声清晰一些。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们都很年轻
  I close my eyes and the flashback starts
  我闭上眼晴,那一幕又闪现了
  I'm standing there on a balcony in summer air
  我站在那里在一个阳台上乘凉
  See the lights‘ see the party’ the ball gowns
  看这灯光看着舞会和那些礼服
  随着音乐到了高潮,门外祝星和席宴山的争吵声也逐渐大了起来,席宴山似乎发了很大的脾气,还有摔砸东西的声音。
  岑谐也很懵,用唇语问应逐:“什么情况?”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从洗手间出来,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人轰鸡进圈似的被轰进来了。
  应逐冲他摇摇头,然后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手心相贴,用唇语回答:“没事。”
  岑谐见他这么说,似乎一下子就安心了,回应似的把他的手握紧。
  “掌心的密合远胜亲吻。”
  不知道为什么,应逐心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词。
  突然砰得一声,卧室门被粗鲁地推开,席宴山怒气冲冲地拽着祝星进来,把他甩在床上。
  红丝绒帷幔后的两人屏住呼吸,都不敢发出动静。
  音乐声还不断从窗外传来。
  We keep quiet cause we're dead if they knew
  我们必须安静因为被他们知道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So close your eyes
  所以请闭上你的眼睛
  Escape this town for a little while
  从这个城逃出去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
  席宴山似乎气愤至极,又开始摔砸屋里的东西。祝星就歪在床上,冷眼看着他发疯。
  接着事情的发展让应逐和岑谐大跌眼镜。
  红丝绒帷幔中间由一条细窄的蕾丝连接,花纹镂空处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
  席宴山长裤半褪,背对着窗帘这边,看背影就能看出他的愤怒,攥着祝星的下巴,在他嘴里狠狠捣了几下。
  祝星被噎得咳嗽了起来,脸涨得透红,朝着窗前的红丝绒帷幔看了一眼,然后就闭上了眼。
  他不是没有给席宴山口过,席宴山甚至也给他口过。
  但是这种行为,总是因席宴山的心情和态度而变得意味不同,可以是温存,也可以是羞辱。
  祝星做不了主,是什么都由席宴山说了算。
  “抽烟!喝酒!”席宴山气得声音都在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应逐在暴怒中还隐约听出了一丝无助。
  席宴山停下自己的暴行,捏住了祝星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语气冰冷:“这么多年你没有一天不找死,你就这么恨我?你到现在还不信,我不让你死,你就永远死不了!”
  接下来的画面不适合偷窥,应逐撇开脸不再看了,只听见衣服被撕破的声音。
  紧接着,开始有不同寻常的动静穿过厚重的红丝绒帷幔传到两人耳中。
  岑谐双目圆睁,看着应逐。
  无声尖叫:这是什么情况???
  应逐:“……”
  他也想问,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相比于凶悍的啪啪啪声,席宴山的声音可以称得上平静:“道德、法律、伦理,你在乎的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愚弄民众的假象,往上爬,就是为了从这种愚蠢的枷锁中挣脱。越往上,越自由。”
  席宴山的声音逐渐癫狂,接着再次冷酷下来,说:“我早就说过。如果现有规则不能有利于我,那我就,自己制定规则。”
  祝星一直没说话,他也说不了,哀叫的声音听着都有点不对劲了。
  应逐没忍住,和岑谐再次透过窗帘中间细蕾丝的镂空处看了一眼大床上的情景。只见席宴山疯了似的颠簸着祝星,把祝星怼得往上一窜一窜的。
  祝星咬牙,抬手一个耳光抽到他脸上,席宴山面不改色地挨了这一巴掌,然后握住祝星的手腕,微微偏头,一口在他手上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祝星惨叫出声。
  席宴山咬着他的手掌不松口,很快有血迹流了下来,然后他才松开口,问:“疼吗?能消停了吗?”
  应逐和岑谐站在天鹅绒后面,都被这个发展弄懵了,外面这两个人好像疯子啊,实在让人看不懂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席宴山似乎是气祝星不爱惜身体,可是他这会儿伤害祝星的身体时又毫不手软。
  祝星不断地被推远、拽回……不等他喘口气,席宴山把他翻过来,自下而上地继续他的酷刑。
  “啊……啊啊……”祝星无助地被举起、放下。
  床软得可憎,祝星随着席宴山的动作下陷又下陷,被撞得天地凌乱,像陷进沼泽一样不堪。
  席宴山动作凶悍,语气却像在求人:“活下去,祝星。像狗一样活,还是像鬼一样活,我不在乎。”
  祝星没有给出他任何回应,他闭眼忍受着一波比一波可怕的冲击,声音破碎。席宴山都四十多岁了,精力却还是跟他的钱一样,用都用不完。
  应逐和岑谐躲在帷幕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完全超出他们预期的一幕。
  突然,祝星仰起头,看起来已经快要喘不上气了。他睁大双眼,先是岔气了似的几个深吸气,紧接着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剧咳。
  不断有血被他从口鼻中咳出,星星点点的,洒了席宴山一身。
  席宴山停了下来,眼神看起来既惊愕又心疼,却唯独没有慌乱。他把祝星抱在怀里,脸埋在他的脖颈中,突然开始抽泣,逐渐转为痛哭。
  祝星却反而笑了起来,笑得嘶嘶作响,声音里还带着血腥气,刚咬完人的毒蛇似的。
  “……”应逐和岑谐在帷幕后面目瞪口呆。
  一时之间,他们竟然不知道祝星和席宴山这俩人谁疯得更厉害。
  席宴山看起来很颓败,把祝星抱得更紧。
  祝星笑够了,无力地歪着脖子,抬手推开席宴山的头,语气冷静又嫌弃:“老东西……撒手。”
  席宴山平静地把他放开,面无表情地起身出去喊人了。
  应逐和岑谐从红丝绒帷幔后面走出来,两脸懵逼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祝星。
  祝星像一个残破娃娃一样仰躺在床上,右手血肉模糊,在床单上很快洇出一大片血迹,他头仰垂在床沿,看着从窗帘帷幔后出来的两人。
  倒着的,啊……好像两只小蝙蝠啊。
  祝星眼神逐渐涣散,应逐和岑谐两人倒立的人影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
  他张了张嘴,无声道:“快走。”


第34章 参与商
  太颠了。
  应逐和岑谐偷偷从窗户外的小阳台溜走时,心里想的都是这三个字。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
  相处模式太他妈诡异了!
  席宴山浑身带血下楼喊人的样子引起了骚动,应逐和岑谐两人趁乱离开,暗处的保镖见状也一同撤离。
  上车后,应逐见时间不早,干脆带着岑谐回了附近的老宅。
  岑谐一听,突然扭捏起来:“啊,这样不好吧。”
  应逐见鬼似的瞅着他:“你突然害什么臊?”
  岑谐羞涩道:“你家里问起来你要怎么介绍我?问你什么时候结婚的,你要怎么说?”
  应逐:“实话实说啊,家里就我奶奶一个人,今晚跟她说,明天她就忘了。”
  岑谐:“啊?”
  应逐:“阿尔兹海默症。”
  然而回到老宅时,应奶奶已经歇下了,应逐今晚是没机会向她介绍她天天想夜夜盼的孙女婿……或者孙媳妇儿了。
  进门后,管家见应逐这个时间回来很惊讶,就问要不要准备宵夜。
  两人都没吃晚饭,应逐就让管家去安排了。
  管家看了看他身边的岑谐,问:“好的,今晚在这边留宿吗?我让人收拾间客房。”
  应逐:“不用,他和我睡一间。”
  说完,不理会管家惊讶的表情,他牵着岑谐的手就往书房去了,丢下一句:“饭好了叫我们。”
  一进书房,岑谐就问:“刚才是什么情况?不是说今天只是试探一下,为什么我们莫名其妙看了一场活春宫?”
  应逐比他稍微冷静一些,直指核心:“祝星有问题。”
  岑谐皱眉:“可他看起来快死了。”
  刚才他们离开的时候,祝星整个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条线,不会又要断了吧?
  应逐没说话,在思考。
  而岑谐则在回忆祝星看到自己时的眼神,又问:“他为什么要让我们躲起来?而且他好像很怕我。”
  顿了顿,又迟疑道:“还是……怕席宴山啊?”
  应逐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凝重:“他不是怕你,也不是怕席宴山,他是怕我们两个一起出现。或者说得再准确一点,他是怕席宴山看到我们两个一起出现。”
  岑谐怔住,沉默片刻说:“果然吧,他和席宴山都知道些什么。”
  应逐:“我觉得席宴山的问题大一些。”
  岑谐:“因为他疯得更厉害吗?”
  应逐摇头:“不是,祝星让我们走,看起来好像是在……保护我们。”
  岑谐:“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当时那么短的时间里,祝星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真实的,他能感受到那种焦急和维护。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落点到了方舟上,因为方舟是他们目前回忆到的唯一和祝星有交集的地方。
  应逐:“祝老师现在这个情况,我们短时间内估计见不着他了。还是明天再回方舟一趟吧,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聊到这,管家来敲门,让他们出去吃饭。
  应逐领着岑谐来到餐厅,因为时间不早,怕吃多了积食,管家便让厨房准备了粥,配了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
  两人吃了点,应逐见外面凉快,就喊着岑谐一起去院子里逛逛,顺便消食。
  逛了一会儿后,他们回到廊下,在摇椅上坐着。
  这个别墅区的入住率并不高,有很多房子在战争后就一直空着。
  西区交际圈很排外,看重身份和出身。如果本人没有得到认可,即使住到这边也不会被交际圈接受。
  战争让西区的人换了一批,聚集西区的上流阶级重新洗牌。有在战火中屹立不倒的老牌世家,比如应逐家,还有因战争完成了阶级跳跃的新贵。
  更多的家族则在战火中被焚烧殆尽,就此黯然了下去。
  应逐想起一件事,问岑谐:“你那时候为什么退伍?战后有军官安置政策,以你当时的级别,转业混到现在怎么着也是个正处级。”
  战后政府班子很缺人,中高级军官的转业率很高,基本上都能在政府安排个位置。
  岑谐撇了撇嘴:“我的转业申请没通过,只能退伍。”
  应逐蹙眉:“为什么?”
  岑谐:“转业申请要上级领导的打分,我的评价好像不太好吧。除了这个,我在部队有过两次警告处分。哦,还有我爸不是入狱了吗?当时说是也有这个原因。”
  应逐还是蹙眉看着他,觉察出了不对劲。
  评价不好,评价不好能升到少校?更何况岑谐一点背景都没有。
  警告处分?在太平盛世几次处分也许会影响升迁,可是岑谐是实打实上战场浴血厮杀过的,警告处分算什么?甚至都不是记过。
  父亲入狱,这倒是个理由。
  可是照岑谐之前的说法,入伍时他父亲已经进监狱了。这个理由如果不能影响他入伍,那就不该影响他转业。
  否则这跟念完经就杀和尚有什么区别?星郡军方怕是也没这么不要脸。
  说白了,政审也好,处分也好,这些只会在太平时期有影响。以星郡当时的情况来说,真打起仗来,所有规则和条款都要为实际情况让步。
  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对,应逐怀疑当年有人给岑谐使了绊子,这些理由只是打发他的说法。
  但这只是猜测,还没有实际证据,应逐在心里记下这个事,准备回头查一查。
  他转头看向岑谐,难怪这人每次提到政府和西区时的态度都很微妙,当年心里也有不平和不甘吧。
  岑谐看他神色有异,就问:“怎么了?”
  应逐回神:“没怎么,原来是转业申请没通过,我还以为是你本身就喜欢混呢。”
  岑谐:“……”
  他随手拈了一朵小花,问:“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流氓吗?”
  应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说:“刚开始你对我确实挺流氓的。”
  岑谐也忍不住笑了,静了一会儿,说:“有些事真的生来注定的,我出生就在东区,退伍后还是回到东区。”
  接着他又说:“你知道吗?那时候得知那两个人越狱的消息时,我其实有点幸灾乐祸的。”
  应逐无奈:“你这是什么心理?”
  岑谐:“不知道,也许是我的阴暗面。”
  他手里搓着那朵小花,在应逐面前摊开自己并不美好的那一面,说:“你还记得战后去双子星大厦做心理评估的事吗?我当时在门口看到你了,我们还对视了。当时你整个人冷冰冰的,看着有点傲慢,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听到有人从厄舍越狱,我忍不住想象你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变好了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好坏?”
  夜空中,银河横穿天际,将整个星空一分为二,又与星江上下呼应,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东区和西区,他们这两个出身差异如此巨大的人,本来就像那两个名为“参”与“商”的星宿,此起彼落,一生都没有交集。
  然而此时却还坐在同一片屋檐下,仰望同一片星空。
  应逐穿过两个摇椅之间的距离,像穿过银河,牵着他的手晃了晃,说:“你当时讨厌我。”
  岑谐摇头:“不讨厌,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他说:“我有点,嗯,一直都有点不喜欢西区的人。觉得这个世道不公平,小时候我好几次差点被我爸打死,开始也试过报警。可是警察一听,老子教训儿子,多天经地义的事啊,压根就不管。”
  alpha和omega家庭中,父母对孩子在基因上有天然的血脉压制,这种血脉压制在alpha父亲和omega子女中最为显著。
  alpha父亲对omega子女施以暴力时,子女是毫无反击能力的,不管级别有多高。
  血脉压制,信息素压制,omega的基因注定他们难以挑战父权、夫权。
  岑谐继续说:“可是后来老不死的踢到了铁板,就我跟你说过的他打了一个高官家的孩子,警察这才立案、重判。这么说显得我很阴暗,但是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真是多亏他挨了打。有时候我甚至想,他当时如果被打的再重一点就好了,直接给老家伙判个死刑。”
  夜风带着桂花香拂过,岑谐打了个呵欠。
  应逐:“困了?你直接睡吧,待会儿我抱你进去。”
  岑谐忍不住笑了,闭着眼说:“还是我抱你吧。”
  应逐:“这无所谓,谁醒着就谁抱谁。”
  岑谐转头,静默地看着他没说话。
  应逐:“怎么了?”
  岑谐:“应逐,我发现我真的很爱你。不管以前发生过任何事,都不会影响我现在的感觉。”
  夜风轻拂,两人的手牵着再也没有分开。最后谁也没抱谁,一起牵着手回的卧室。
  回到卧室后两人反而又精神了,窝在床上后,终于有时间把这段时间各自搜集的记忆卡拿出来读取。
  全都是少儿不宜的内容。结果可以预见,读着读着就擦枪走火了,直接真枪实弹地演绎起来。
  第二天早上,应逐醒来,发现岑谐已经不在卧室了。他洗漱完下楼,发现岑谐和应奶奶在廊下说话。
  晨光将他们笼罩,像给人身上撒了一层银绒,晨风在廊下无声穿梭。
  应逐没有上前,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应奶奶似乎很喜欢岑谐这个孙媳妇儿,拉着他的手,在他头上摸来摸去,看起来喜欢得不得了。
  过了一会儿,管家过来叫他们吃早饭。
  餐桌上,应奶奶一直看着岑谐,让他多吃多吃,眼神慈爱得像在看进食的小猪。
  吃完饭,陪奶奶说了会儿话,然后他们就要出门了,按照计划好的去方舟。临出发前,应逐突然想起了一个什么事,说:“我回屋拿个东西,你等我一下。”
  应逐回到书房,打开保险柜,把之前放在里面的两枚戒指拿出来,准备待会儿还给岑谐,包括母亲那枚古董钻戒。
  从屋里出来,他看到奶奶还拉着岑谐不放,牵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都是些老人家嘘寒问暖的话。
  “奶奶,我们走了,过几天回来看你。”
  应逐上前,和应奶奶打了招呼,就和岑谐一起离开了。
  出了院门,岑谐伸出手炫耀:“零花钱。”
  应逐看了眼他手里那一小把零钱,说:“奶奶给你的。”
  岑谐惊讶:“你怎么知道?”
  应逐:“她的习惯,以前家里的小辈都爱她,因为她喜欢给小孩儿零花钱。后来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小辈们更爱她了。”
  岑谐:“为什么?”
  应逐:“因为她会忘了自己给过了,隔一会儿去她眼前晃一下,她会再给你一把。”
  他话音刚落,岑谐就立刻转身,又跑回了院子。
  应逐:“……”
  隔了几分钟,岑谐又攥着一小把零钱出来,给应逐看:“真的欸。”
  应逐:“……你真缺德。”
  闹完,两人终于上了车,保镖前面一辆车开道,后面一辆车掩护,护送着两人往方舟旧址方向去。
  车内。
  广播里播放报道
  “本月23号,即将迎来一场日食天文盛况,此次日食覆盖范围广,星郡区域将看到日全食,其他郡市将看到日偏食。日食开始世家最早为下午12:24,结束时间大约为14:52。在日全食覆盖区域,根据位置不同,市民们将有三到四分钟时间见证月球完全遮挡住太阳……”
  听到日食两个字,应逐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隐隐作痛。
  岑谐在一旁说:“日食,上次日食好像是八年前了吧,那时候还打仗呢。”
  应逐嗯了一声,说:“我的眼睛就是那次坏掉的。”
  岑谐:“你的眼睛不是近视吗?”
  应逐:“近视只是后遗症。我原本视力很好,八年前那场日食的时候,我好像在执行什么任务,不记得怎么回事,醒来眼睛就坏了,后来说是日食的时候有什么有害光线,对人的眼睛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我倒霉中招了。”
  “当时部队医院研究了一种特效药,现在能看见多亏了那个特效药。不过没能恢复如初,近视,弱视,散光,都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
  说着话,两人很快到了方舟,上次他们过来只去了宿舍楼,这次直奔资料室。
  然而到了资料室后两人都懵了,室内墙壁被熏得漆黑,一屋子的钢铁书架摇摇欲坠,只剩几个靠墙的没倒下。
  这里明显失过火,所有东西都被烧了个精光。
  应逐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又观察了一下灰尘累计的厚度,说:“这场火最起码是三四年前烧的。”
  岑谐摸了摸墙上的黑灰:“这也太绝了,这都能想到提前烧掉。”
  两人从资料室出来后没有离开,而是把方舟的每个角落都搜查了一遍,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事实证明,对方再神通广大也还是有遗漏,最后他们在一间教师宿舍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和很多照片一起,被夹在一张很大的老式玻璃相框中,落满了灰尘,可能正是因此没有被发现并销毁。
  应逐查得仔细,掏出手绢一擦,就看到了这张照片。
  这是一张师生的大合照,看上面日期是战争开始前三个月左右,那时候林晚已经退学。照片下面用钢笔写了一行字,方舟学院校庆全体师生合影留念。
  方舟师生加起来有好几百号人,密密麻麻地挤在这一张大合照里。因为有玻璃保护,画面还是很清晰。
  两人仔细看着这张十几年前的照片,在里面寻找自己的面孔。然而一个个看过去,他们发现,照片里没有他们两个。
  不仅如此,也没有祝星。
  两人带着这张照片离开了破败的方舟,至于照片上为什么没有他们和祝星,这个答案现在也许只有祝星知道了。
  回到厄舍后,应逐就派人去打探了祝星那边的情况,看昨晚那架势,祝星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
  然而什么消息都没有查到,祝星没有入住星郡任何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这点在应逐的意料之中,祝星常年抱病,以席宴山的财力,肯定有专门为祝星准备的医疗团队。
  他现在只要确定没有讣告发出就行,祝星最好别在这个紧要关头死掉。
  除此之外,应逐还另外让陈秘书去调查岑谐当年没能转业的事,只是时间过去好多年,估计不好查。
  岑谐又回了囚房,每到夜深人静时,监狱长就会造访13313的囚房门口,把犯人带回自己的休息室行苟且之事。
  几天后,岑谐向应逐“请假”。
  说这话的时候,应逐的手正在他光裸的背上划拉着玩,觉得好笑:“我管厄舍这么多年,第一次有犯人跟我请假。”
  岑谐:“那就为我开个先例。”
  应逐:“你请假干什么?”
  岑谐:“你不好奇席宴山为什么和童南有牵扯吗?我让陈九帮我打探了消息。”
  这些天应逐忙着调查祝星,他也没闲着。监狱长允许他带手机,这段时间他一直和陈九保持着联系。
  应逐:“打探到了什么?”
  岑谐:“童南卖电子大麻,又和海马科技的老板席宴山有来往,两者之间肯定有联系。”
  “三大帮派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我只能让陈九私下去调查,查到童南名下有一处北郊的仓库。”
  应逐:“这能说明什么?”
  岑谐:“童南有个仓库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间仓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运送一些药剂和实验类器械过去,存放一段时间后又会被偷偷运走。”
  应逐:“运到哪里去?”
  岑谐摇头:“陈九还没查到。不过这本身就很奇怪,童南手里那么多生意,据我所知没有什么和药品相关的。”
  应逐想了想:“会不会跟席宴山有关系?祝星常年生病,也许是为他研究什么药。”
  岑谐:“如果是这样的话,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的啊。”
  应逐想想也是,问:“你请假就是去查这个?”
  岑谐:“没错。”
  应逐:“好吧,我批了。”
  岑谐:“监狱长,你耳根这么软,会被犯人欺负的。”
  应逐:“嗯?岑谐!你……你干什么?”
  岑谐:“我在欺负监狱长。”
  岑谐在监狱长的首肯下,趁夜离开了厄舍。他没有回迦南会,暂时还不能在人前露面。他只联系了陈九,临时找了个隐蔽的住所住下来,然后开始暗中调查童南和席宴山的事。
  应逐最近也忙了起来,开始准备竞选演讲的事。
  时间过了一个多礼拜后,岑谐别的还没查出来,倒是发现席宴山和竞选三大热门人选中的那个alpha频频接触。感觉这会影响应逐的竞选,就把这个事告诉了他。
  应逐:“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岑谐:“席宴山是他的支持者吗?”
  应逐:“是的,alpha和alpha之间某些社会理念相近,席宴山支持同性别的议员并不奇怪。那个alpha也算是政坛世家,他爷爷就担任过星郡市长。”
  岑谐:“他爷爷干的怎么样?”
  应逐笑了声:“一塌糊涂。”
  又聊了两句,应逐看了眼时间,说:“我要出门去开会了,你注意安全,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挂完电话,应逐打开车门上车离开。
  冗长无聊的会议结束,应逐从市政大楼出来,已经是四个多小时之后的事。
  手机有几条未读消息,是他派出去跟踪调查祝星的人。半个月过去,祝星终于露面。
  照片上,祝星独自在一家咖啡馆喝咖啡,他精神好了很多。应逐看他甚至似乎又年轻了一些,不禁怀疑这是回光返照。
  把照片放大仔细看,他的视线落在祝星端咖啡的手上。祝星的手长得很好看,白皙修长,指节匀称,冰肌覆玉骨,皮肤干净平滑。
  没有疤。
  可是席宴山那天,明明把他的手咬得血肉模糊。
  什么治疗技术能让那么深的疤痕半个月内完全消失?应逐想到岑谐提到的童南的那个仓库,那些转运的药剂和实验器械。
  不等他深想,又有电话进来,应逐接起。
  是陈秘书打来的,之前应逐让他调查岑谐当年转正申请被驳回的事,因为事情过去好多年,陈秘书一直到现在才查出结果。
  听到陈秘书给出的名字,应逐愣住了。
  居然是祝星。
  如果是他,倒确实能做到。祝家是军人世家,但是战争中折损不少人,再加上祝星现在身体不好,难当要职,如今已败落。
  但是当时他在军方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完全可以做点手脚让一个中级军官不能转业。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叮叮——
  手机又连续响了好几声。
  应逐点开消息,还是跟踪祝星的人发来的照片。
  画面上,祝星坐在咖啡馆的玻璃窗里,脸上表情和煦,连续几张同角度的照片,笑容在画面中跳帧绽放。
  最后一张照片中,岑谐走进了画面。
  叮——
  这时又跳进一张照片,画面中,岑谐坐到了祝星对面。


第35章 狠人席宴山
  岑谐在祝星对面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应逐在那头声音焦急:“你怎么跟祝星在一起?”
  岑谐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看着祝星指了指门口,意思自己去接电话。
  祝星点点头,表情正常,应该是没听到。
  走到门外后,岑谐才说话:“你找人跟踪我啊?你这占有欲是不是有点太强了,还是怕我不回厄舍啊?”
  应逐没心情开玩笑,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跟祝星在一起?”
  岑谐:“是碰巧,他在咖啡馆喝咖啡,我路过。我想正好跟他聊聊,看能不能打探出那年校庆为什么我们三个都没出现。”
  听到不是祝星主动找上他,应逐稍微松了口气,说:“别跟他聊,找个理由走掉,我觉得他有问题。”
  岑谐笑了声:“废话,他要是没问题我也不用打探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对劲儿啊。”
  应逐迟疑了,他不知道这会儿告诉岑谐当年害他没能转业的人是祝星的话,岑谐会不会冲动行事。只是问:“你有没有看出他状态好多了?”
  岑谐连连点头:“是啊我也发现了,卧槽,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应逐:“他手上的疤也没了,这才几天,席宴山那天咬的那么深的伤口。”
  岑谐刚进去才坐下就出来接电话,根本没来得及看祝星的手。听应逐这么一说,后背有点发凉。他克制自己不要回头看祝星,以免打草惊蛇让他察觉到什么,压低声音问:“什么意思?他的异能?”
  祝星的异能也是恢复?可是据目前所知,这个世界上没有出现过两个人拥有一种异能的情况。
  应逐:“恐怕没那么简单,总之我觉得他很危险,你不要跟他聊了,找个借口走掉,也别让他起疑心。”
  祝星当年就曾暗中对岑谐使绊子,再加上他身体惊人的恢复速度,这些都让应逐感到不安。
  岑谐:“行,我知道了。”
  应逐那边又说:“还有,你请假时间够久了,赶紧回来坐牢。”
  挂完电话,岑谐回到咖啡馆,对祝星说:“不好意思,祝老师,我突然临时有事。”
  祝星点点头:“有事就先去忙吧。”
  岑谐突然伸出右手,说:“那我们找机会再聚。”
  祝星愣了下,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
  岑谐扫了一眼他的手,果然如应逐所说,干干净净,没有疤痕。
  他抬头看向祝星。
  祝星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笑地看着他没说话。
  岑谐没耽搁,从咖啡馆出来就直接回了厄舍。刚一回去,就被应逐叫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随手关上门,上前看应逐脸色明显不好,问:“你怎么了?”
  一个多礼拜没见,应逐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祝星没对你怎么样吧?”
  岑谐:“他那病怏怏的样子,能对我怎么样?”
  应逐:“你看到他的手没有?”
  岑谐:“看到了,确实没有疤痕。”
  应逐审视地看着他:“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岑谐喊冤:“我说什么?你怀疑我啊?”
  应逐:“恢复得这么快,我怀疑跟你的异能有关系。”
  岑谐:“没可能的,异能这种东西只对自己有用,我没办法恢复别人。”
  应逐:“有没有可能是从你的腺体上提取了异能素?”
  岑谐:“没听说过这种事,有没有用还是一回事。而且你以为异能素是牛奶啊?随时挤随时有,我的异能素只有在受伤的时候才会分泌。”
  应逐:“那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异能。”
  岑谐:“我觉得你想多了,祝星好这么快肯定还是跟那个仓库的东西有关。”
  应逐:“你吃饭了没?”
  岑谐:“没呢。”
  应逐:“先吃饭。”
  吃完饭。
  岑谐:“我只能待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得走。”
  应逐蹙眉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岑谐:“怎么了?
  应逐:“13313,你好像越来越嚣张了,坐牢坐到你这个份上也是少见。”
  哪个大爷这么坐牢?来去自己做主,他这个监狱长只是被通知一下而已。
  岑谐忍不住笑了,说:“我说真的,童南那个仓库今天又进了一批实验器械,估计这几天就会运走,我得盯着,看东西往哪里送。”
  应逐:“那你今晚还回来,不怕错过?”
  岑谐:“这会儿陈九在,而且我今晚回来,还有件事要你帮忙。”
  应逐:“什么事?”
  岑谐:“让9731帮我弄个东西。”
  林飞?
  应逐问:“弄什么?”
  岑谐:“那个仓库的门锁我看了,是那种防护等级很高的电子锁,刷卡的。我要让9731帮我弄个破解软件,他不是连银行系统都能入侵吗,这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应逐点点头,说:“待会儿我把他提到我办公室来,别的还有吗?”
  岑谐:“还有啊,我想想……”
  他眼睛含笑,说:“还有就是,你今晚对我好一点。”
  应逐眯眼看着他,就像看自己在外面野了很多天终于舍得回家的猫。
  他点头:“好,我今晚肯定好好对你。”
  9731被监狱长抓壮丁,一日程序员,终身程序员,他没想到自己即使坐牢都逃不过熬夜加班敲代码的命运。
  要不说他能入侵银行系统呢,岑谐要的那个破解软件他一个晚上就做出来了。作为酬劳,监狱长给了他一个月的奖励加餐。
  9731在应逐的办公室悲催苦逼地敲代码的时候,应逐带着岑谐去了自己的休息室,一个多礼拜没亲热,两人都觉得自己有点干涸。
  他们在休息室的床上腾空飞翔,对对方的身体越来越熟悉后,给对方带来快乐成为了一件很容易的事。
  应逐压住岑谐,如他所愿的,对他很好。
  他知道在什么时机贴住他能让他颤抖,他知道在他激动到什么程度的时候给出灵魂一击可以一发入魂直接攀登极乐。
  什么韵律,什么节奏,这些不用摸索学习,习与天成,梳理他的曲线、沟壑、褶皱,在他兴奋的极致,陡然插上胜利的旗帜换来欢畅的尖叫。
  无性之花的涌绽……
  最后,应逐喘着气和岑谐相拥。他觉得omega之间的爱,就像无花果之爱,无性之花的涌绽。
  无花,无果,却要爱。
  岑谐果然待了一晚上就走了,他起来洗漱的时候,应逐还埋在被窝里。听着浴室传来的动静,心累。
  也不知道岑谐的体力怎么能那么好,昨晚被自己压着弄了一回后,他居然还有力气攻回来,而且还是两次,而且还是全程暴君模式。
  omega的持久度真的,没话说。
  岑谐从浴室出来,见他睁着眼,说:“还不起来?我陪你吃了早饭再走?”
  应逐牙碜,翻了个身蒙上被子:“你赶紧走,我这不管饭。”
  岑谐坐着穿鞋:“好吧,我去街上买饭团吃,奶奶给我的零花钱还没有花完。”
  应逐闻言,又翻身转过来,看着他。
  岑谐:“怎么了?你也想吃饭团吗?”
  应逐:“你注意安全。”
  岑谐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歪着:“知道,我还得回来坐牢呢。”
  应逐哼了一声。
  岑谐凑上前:“亲一个,我走了。”
  应逐撇开脸:“别闹,我还没刷牙。”
  像一只讨欢不成的春猫,岑谐扎在他怀里不满地哼唧了几声,然后才起身离开。
  岑谐在街边买了几个小饭团装到兜里,边走边吃。他懒散惯了,小时候也没人计较他的用餐礼仪。然后他想到应逐,这个人肯定不会干边走边吃这种事,改天逼他试试。
  想到应逐,手里的咸肉松饭团都变成甜的了。
  哎呀,好喜欢他。
  来到仓库门口的车上,让陈九回去休息。岑谐看四下无人,就想试一下9731做的那个破解软件到底好不好用。他走到仓库门口,用手机打开软件,贴在电子锁的感应器上。
  软件开始识别电子锁型号,然后制作虚拟门卡,全程也就几秒钟时间,滴滴——
  仓库门开了。
  岑谐忍不住感慨,9731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这玩意儿太厉害了。
  他本来只是想试一下破解软件,这会儿又想着门开都开了,干脆直接进去看看。
  仓库不算大,里面放的都是昨天到的那一批实验用器械,还有很多纸箱装着的药剂,外面印的全是外文名。
  岑谐看不出什么名堂,准备先行离开,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仓库门再次打开的声音。
  有人来了。
  仓库只有那一个出入口,岑谐来不及细想,看到自己身边是一个看起来像紧急避险舱的舱室,干脆打开门进去躲藏。
  来人大概有四五个,在说什么装车的事。
  岑谐躲在舱室里屏住呼吸,装车?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准备把这些东西运走了吗?那可太好了,自己正好被一起运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没什么声音了,岑谐刚松了口气,舱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岑谐抬眼只看到一只枪口对着自己。
  然后才看清舱门外的人,是童南。
  童南看到是他,表情很惊讶,眼神中并没有杀意。
  两两沉默片刻后,岑谐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童南:“检测到有可疑热源,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吗?”
  岑谐想到兜里那个还没吃完的饭团,心里骂了句,童南这死狐狸也太谨慎了。
  童南看了他一会儿后,伸手把他拉了出来,语气温和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岑谐看了看他手里的枪,没说话。
  童南哦了一声:“抱歉。”然后把枪收了起来。
  岑谐见状才开口问:“你和席宴山什么关系?这个仓库又是怎么回事?”
  童南愣了下,语气依旧温和:“你问这个做什么?”
  岑谐:“我知道你跟席宴山有来往,我不关心那个,也不是冲着你。童南,你跟我说实话,这个仓库的东西是不是跟席宴山有关系?”
  童南:“是。”
  岑谐:“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童南耸耸肩:“不清楚,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只是帮他从码头接货,然后转运到他指定的地点。”
  岑谐:“运到哪里?我待会儿跟你一起去。”
  童南:“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岑谐:“那你想怎么样?”
  童南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嚣张是美人的特权,我愿意被你欺负。”
  岑谐有点怀疑:“你就这样把席宴山给卖了?”
  童南:“我和他只有利益,没有情义。而且说真的,我正打算抽身,我觉得席宴山有点疯,我不爱跟情绪不稳定的人合作。”
  刚才和童南一起进来的几人很快带着工具返回,利落地开始装车。
  岑谐跟着一起上了车,见方向是往更远的郊外去,就问:“这是去哪?”
  童南好脾气地解释:“席宴山给我的地址是林里的一个小木屋,我怀疑下面有密道通往他的实验室。”
  岑谐:“怀疑?”
  童南:“你看了就知道。”
  小木屋距离仓库不远,几人在童南的指挥下卸货。卸完货,童南摁下墙上一个按钮,半边地板缓缓下降,岑谐这次发现地板是升降的。
  地板下降后,下面还有一扇门,不知道通往哪里,这应该就是童南说的密道,门锁也是电子锁。
  童南展示完,说:“东西我都是给他放在这里就不管了,回头席宴山自己会运走。”
  岑谐看着那个门,问:“你进去过吗?”
  童南:“没有,我劝你也别进去,席宴山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可怕的东西,离这种人远点比较好。”
  岑谐没打算听劝,但还是说了声谢。
  童南没离开,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的beta伴侣呢?他就让你一个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
  岑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童南:“我们都是beta,他到底比我强在哪里?”
  他居然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岑谐还是没说话。
  童南语气幽怨:“因为他是公务员?我就输在没编制?”
  岑谐:“不是……不是这个原因。”
  他赶紧否认,怕童南一气之下去考公。这人刚帮了自己忙,岑谐也不好说太伤人的话。
  目送童南离开后,岑谐再次回到那扇门前,用破解软件开了锁,后面果然是一条密道。
  密道迂回且曲折,像是故意要把人的方向感搞乱似的。岑谐走了许久,手机都快没电了。两个多小时后他才走到底,又是一扇门。
  9731做的破解器帮了大忙,趁着手机还有最后一点电量,岑谐把锁打开走了进去。
  门后还是长长的甬道,走出几百米后眼前骤然开阔,灯光大亮,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
  这是一个大厅样子的圆形空间,被无数个玻璃房间围起来。
  岑谐走进去,走到正中间,看着四周玻璃房里的场景不禁感到毛骨悚然,眼睛越睁越大。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身,到席宴山从暗影中走出。
  席宴山看到岑谐也愣住了,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你居然自己送上门,祝星这次不能怪我了。”
  应逐接到陈九的电话时已经是下午了。
  岑谐的电话打不通,陈九问到了童南那里,得知情况后就立刻告知了应逐。
  应逐匆匆赶到木屋,发现木屋已经被炸了。看来席宴山早就做好了万一被发现的准备,就直接把密道炸毁。
  如果找人在这里挖下去,没有一个礼拜时间也挖不出原来的密道。
  怎么办?
  应逐思考只用了几秒钟时间,然后一点没耽搁,直接驱车回城。
  他冲到席宴山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保镖在门口就位,席宴山明显猜到他会怎么做,暂时抽不开身,只能先派了保镖过来拖延。
  很好,只要席宴山够宝贝祝星,那就说明自己的思路没错。
  保镖从业者几乎都是alpha,alpha干这行有先天优势。应逐直接使用了精神力压制,砰砰砰几枪将人放倒,几乎是畅通无阻地冲进屋里找到了祝星。
  祝星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半个西瓜正在挖着吃。
  应逐走过去,二话不说掀了他的瓜。
  祝星:“?”
  “跟我走。”应逐拽着他,往楼梯方向去。
  祝星毫不反抗地站起来跟着他走,可积极了。他和应逐并肩走着,根本不需要应逐拽着,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应逐冷着脸:“席宴山抓了岑谐,我要拿你换他。”
  到了楼顶后,考虑到祝星身体不好,应逐找了个椅子让他坐着,然后把他捆了起来。
  祝星从头到尾没有反抗,甚至在应逐往他身上绕绳子的时候配合着他的动作收紧手臂。
  席宴山得知消息后,没有回家,而是到了不远处一栋大楼的楼顶,身边还带了一名狙击手。
  祝星的手机响了起来,应逐从他兜里掏出手机接起来,那头是席宴山。
  两人各自站在楼顶遥遥相望,应逐冷声道:“把岑谐放了。”
  席宴山:“把电话给祝星。”
  应逐把手机放到祝星耳边,不知道席宴山对他说了什么,祝星只是听着,一句话都没说。
  很快,应逐就没有了耐心,拿过电话说:“席宴山,我再说一遍,把岑谐……”
  嘟嘟嘟——
  忙音传来,席宴山居然直接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席宴山拿起望远镜看着自家的楼顶,祝星被捆在椅子上左顾右盼,看不出在想什么。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开口:“开枪。”
  咻——
  子弹破空而出,直接正中祝星的心脏,祝星头部后仰着猛地一弹,血液瞬间从他胸口蔓延,洇透了衣服。
  应逐不可置信地往席宴山的方向看去。
  “呃啊……”祝星吐出一口痛极无力的气,他拼劲全力抬起头,看着对面大楼的楼顶,和席宴山遥遥相望。
  应逐愕然地转头看着濒死的祝星,不可置信地问:“怎么……怎么会这样?”
  席宴山怎么会开枪!!!


第36章 先知
  祝星双眼紧闭,额头青筋直冒,重喘一口气后睁开眼,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语气沉着:“带我下二楼,那里有急救针,给我打一针。”
  应逐回神,连忙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说:“你撑一撑,我帮你叫医生。”
  祝星语气哀竭:“没用,我心脏中弹必死无疑。应逐,你听着,其实我早就死了。”
  应逐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
  祝星缓缓抬手,和他一起费劲地扯着身上缠绕的绳子:“我死了很多年了,你现在看到只是一具克隆体。”
  应逐咬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星:“你应该知道我当年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当时战地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席宴山跟军事监狱的监狱长买了一个死刑犯,挖出他的人工海马体。把我的人工海马体改造后放了进去,我就这样在死刑犯的身体里重生了。”
  这简直骇人听闻,应逐不可置信地问:“这能成功?”
  绳子已经全部扒下来,他抱起祝星往楼下去。
  祝星在他怀里颠簸,嘴角溢出血沫,声音含混不清:“刚开始我确实‘醒’了过来。因为人工海马体中保留着我所有的记忆。”
  “应逐,你觉得人是什么?这个问题真的谈论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如果我觉得我是我,那我就真的是我了吗?”
  应逐没心情听他说绕口令,问:“然后呢?”
  祝星扯了扯嘴角:“排斥了。”
  应逐没说话。
  祝星:“那种电影小说里,一个人在另一具身体中醒来并且适应良好的情况,根本不存在。”
  “性别、年龄、身高、体重、反应速度、激素指标、内脏情况,每个人都不一样。”
  “记忆不认同身体,身体也无法协调记忆。引入变异意味着大脑必须适应,但它又不是我的大脑!那么多的变化让大脑根本无法应付,我那段时间完全就是一个残疾的可悲的无骨软糖。”
  祝星歇了歇,接着说:“身体结构相同,感官信息正确,能做到这些的只有克隆体。”
  应逐看着怀里这个人,他的体貌发肤,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在此时都变得诡异起来。
  这时他们来到二楼,在祝星的指示下,应逐从一个药箱中取出急救针,给他注射。
  急救针能抢回的时间有限,祝星硬撑着,语速极快:“从头开始太耗费时间,席宴山找到一个私下做克隆研究的老科学家,买断了他的研究进度,接手了过去。我的第一具克隆体从人造子宫出来后,只存活了不到三个小时。”
  “经历了几次失败后,席宴山终于成功了。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克隆体的生长速度。克隆体生长的时候我也在生长,他永远不能赶上我的速度。于是……”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于是席宴山又开始研究细胞,实验过程很惨烈,很多克隆体出现了畸形。”
  他像是回忆一场噩梦,瞳孔都在颤抖,但还是继续说:“细胞分裂速度加快,克隆体的成长周期变短,席宴山终于培育出了和我匹配的克隆体。”
  应逐想到祝星这些年反反复复一直生病,于是问:“可是结果还是不行吗?”
  祝星点点头:“没错。”
  他笑了下:“所以我觉得人类每一步的进程都是计算好的,逆势而行不会有好结果。”
  “这样培育出来的克隆体免疫力低下,衰败速度极快,各种疾病接踵而来,席宴山只能不停为我更换克隆体,但是坚持最久的那具克隆体也只是被我寄居了一年而已。”
  应逐想起这些年见到祝星,难怪他总是病恹恹的,难怪他久病缠身却一直不老。
  这时急救针已经注射完,祝星吸了口气,说:“席宴山现在肯定在往这边赶,快带我走。”
  应逐再次把他抱起来,祝星身上的血已经流遍全身,应逐问:“去哪里?”
  祝星咳嗽一声:“无所谓,只要在席宴山抢回我的尸体前拖延点时间,让我把能说的都告诉你。”
  应逐抱着他疾步走到车前,把他放到副驾驶,自己上来后立刻启动车辆,一边转方向盘一边问:“你知不知道岑谐现在在哪里?”
  祝星摇头:“我不知道,但不管在哪里,席宴山肯定会把他带到实验室。”
  应逐刚开出几米,就有一群保镖上前拦车,甚至有人直接扑到车身上,试图将他们逼停。应逐猛地扭转方向盘,将人从车身上甩下,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为了抢时间,整个过程祝星一直在说:“你可能想象不到,一个克隆体的成本是多少。这么多年,席宴山为了让我活下去,把昂贵的克隆体当耗材用。”
  “克隆人实验在私人领域是严令禁止的,所以没办法用公司帐上的钱,一直花的都是席宴山的私产。纵使他家财万贯,这么多年也耗费得差不多了。我发现前段时间他甚至开始私下接触黑帮,做了很多违法的事,就是为了弄钱。黑钱挣进来,又黑着花出去,就靠这样来供养克隆研究。”
  应逐想到童南,想到电子大麻,想到那个仓库,所有事情都有了解释。
  祝星:“这次选举,席宴山支持的那个alpha议员就是一个人体实验的拥护者,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一旦他上台便会开放克隆人的研究实验。到时候席宴山以手里的研究进度可以轻易拉到赞助,那会是一场大灾难。”
  应逐怔愣:“席宴山他疯了。”
  纵然这么多年间已经成了怨偶,可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对席宴山不堪的评价,祝星还是无法不触动。他声音嘶哑,像个破风箱:“他确实是疯了。”
  这时,应逐已经开车来到了别墅区的大门口,出了大门后,席宴山的车也匆匆赶到,直接追了上来。
  祝星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身后穷追不舍的席宴山,疲惫地收回视线,说:“感情是依附在记忆之上的吗?我想是的。可是为什么你和岑谐都不记得了,却还是相爱了。而我和席宴山明明记忆还在,感情却消失了。”
  应逐心脏一抽,问:“这么多年,你没有试图阻止席宴山吗?”
  祝星:“我当然试过,你以为我想这样活着?你知不知道想死却死不了的感觉有多绝望?”
  “你知道我自杀过多少次吗?可每次死去,我都会在一具新的克隆体里醒来。这些年,我数不清我换了多少具克隆体。所有人类能得的病,我几乎都得过了。”
  “人只有一条命,却可以死成百上千次。”
  席宴山在后方加快了车速,终于勉强和他们的车身齐平,他透过车窗冲应逐怒吼:“把车停下!”
  应逐怒不可遏,直接将车身飘过去撞了他一下。两辆车缠绊着撞上路障,轮胎和地表摩擦出巨大的刺耳声。
  嘶——
  车头处明晃晃的火花闪起,又扑簌着落地。
  路障整个嵌进车头,反而让应逐率先稳住车身,他先是倒车,又扭转方向盘继续往前开,车身破破烂烂,鼻尖萦绕着浓烈的机油味。
  席宴山的车几个打旋后,被他远远落下。
  祝星无悲无喜地看了后面的席宴山一眼,说:“有一次我为了不让他找到我的尸体取出人工海马体,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很远的山上,我爬到山顶,然后跳崖。”
  “我如愿死去,可是半年后,我又一次在克隆体里活了过来。”
  “他还是找到了我的尸体,花了半年时间。因为我的人工人海马体是特制的,所以重新和大脑连接后,我发现我在崖底的记忆也被人工海马体保留了。”
  “我回忆起了自己死后在崖底的点点滴滴,我的尸体如何一点点腐烂,被虫子啃噬殆尽,被分解,每一个细节清晰无比。那段时间我痛不欲生,直到现在偶尔还会做噩梦。”
  身后,席宴山又追了上来。他将车速加到极致,引擎声犹如脱缰的猛兽咆哮。
  应逐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眼导航,在前面的路口左转,问:“为什么不让席宴山把那些记忆帮你提取出来呢?”
  祝星:“我说了,我之所以是我,是我的意识告诉我的。席宴山已经控制我的生死,我不允许他再随意篡改我的记忆,哪怕是最痛苦的记忆我也要求保留,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应逐问:“那,宴会那天……”
  祝星虚弱地笑了笑:“对,那天晚上我就死了,席宴山封锁了消息,又给我换了一具克隆体。”
  难怪,昨天第一眼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他觉得祝星看起来精神了很多,甚至还怀疑是不是回光返照。
  始终无法将车逼停的席宴山暴躁如雷,直接一个飞冲追尾,撞了上来。
  车身剧烈晃动一下,两人在车里猛地一个前倾,祝星的安全带勒到了前胸伤口,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吐血。
  应逐这么好的涵养都忍不住骂起了脏话,再次加速前冲。
  祝星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说:“这就是为什么他刚才可以毫无顾虑地让人对我开枪,因为他手里还有很多具为我准备的克隆体。”
  应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他抓住了重点,问:“如果不让席宴山抢回你的尸体取出人工海马体,是不是你就可以不用一直复活了?”
  祝星摇头:“我跳崖之后,为了再防止我跑到没人的地方自杀,席宴山已经把我的人工海马体连接了云端。现在我就算死在无人区找不到尸体,他也能将全部记忆转到新的克隆体,将我再一次复活。”
  “现在他之所以要抢回尸体,是不能让人知道我死了。”
  这个世界上不能同时存在一个死去的祝星,和一个活着的祝星。
  身后的车还在呼啸狂追,祝星脸色惨白,嘴唇也不剩一丝血色。他声音中满是悲怆,眼睛红得吓人。
  “为什么现在我对他只有满腔的愤恨?为什么他可以让人朝我开枪?曾经那么美好的感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席宴山再度将车齐平赶上,愤怒地让应逐把车停下,应逐看都不看他一眼。
  祝星坐在副驾驶上,微微偏头看着愤怒异常的席宴山,语气平静:“我到现在还记得和他的初见,那是一个仲夏夜的晚会,我站在露台上乘凉,他从人群中看见我,然后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后来他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
  “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可是经过很多磨难和波折,我们还是相爱了。热恋、结婚,然后就是战争和死亡。”
  他的声音逐渐凝涩,看眼前的席宴山身上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应逐想起他们怪异的相处模式,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
  祝星奄奄一息地歪在副驾驶上看着席宴山,突然开始流泪,轻声说:“人类建造的巴别塔被神祇毁去,众生的语言从此不再相通。”
  他收回视线,费力地转头看向应逐,说:“席宴山这个老家伙现在根本听不懂人话,当年我的死亡让他陷入疯狂,他已经偏执得无法沟通。应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他的实验室。”
  应逐砸了下方向盘,前方路灯即将转红,他往后看了眼路况,变道穿过路口。
  而席宴山慢了一步,红灯亮起,所有车辆都停了下来,他前后左右被车辆挡了个严严实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逐的车消失在车流中。
  应逐把这些要紧的情况了解差不多后,终于问:“我和岑谐为什么失去记忆?曾经发生过什么?”
  祝星看着他,沉默了好几秒,说:“如果我说这是当初你们自己要求的呢?”
  “我们自己,要求的?”应逐猛地转头看向他。心中惊痛,信念崩塌如雪崩。
  “应逐,你们真的给我出了好大的一个难题。”祝星捂着眼苦笑,眼泪从手心后流出来。
  这时,车突然熄火了,在路边慢慢停了下来。
  祝星问:“怎么了?”
  应逐面无表情:“车撞坏了。”
  刚才那几下让这辆昂贵却不耐撞的车彻底熄火。
  他转头问祝星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祝星又吐了一大口血,急救针抢回的进度条即将到底,他攥住应逐的手臂:“我不行了,你现在该纠结的不是这些问题,你要找到席宴山的实验室,毁掉它,把岑谐救回来,他现在很危险。”
  “把我放在这儿,你快走,你目睹了我的死亡,席宴山过来后不会放过你。”
  应逐瞳孔一缩,没有离开,而是质问:“席宴山打算对岑谐做什么?”
  祝星闭上眼,嘴唇嚅嗫了几下,回答:“这很好猜不是吗,岑谐的异能是恢复,你觉得席宴山想干什么?”
  应逐后背发凉,睁大双眼:“你们怎么会知道岑谐的异能?我和岑谐的记忆真的是你们动的手脚?”
  急救针只能为抢救争取宝贵时间,并不是真正的抢救,祝星已经开始有生命从体内流失的感觉,这种熟悉的,他经历过无数次的,死亡感。
  那是一种又凉又悲又痛的感觉,眼中光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了下去。
  祝星气若游丝:“过去怎么样不是你现在该关注的重点。你现在要做的是毁了席宴山的实验室,救回岑谐。”
  应逐崩溃:“我去哪里救他?我现在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能找到的。”祝星瞳孔逐渐失焦、暗淡,随着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他呢喃出最后一句话。
  “你忘记了吗?你是先知。”
  祝星死了,又死了。
  应逐从破烂不堪的车上下来,身上都是祝星的血。
  祝星几乎被血浸透,垂着头,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席宴山很快就会赶上来带走他的尸体,封锁消息,把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应逐茫然地走在街头,任由身边人对他指指点点。
  他还有那么多问题想问,当年为什么要阻止岑谐转业?校庆那天他们去了哪里?自己要求的又是什么意思?
  不行!
  应逐让自己停下,祝星有一点说的很对,这不是他现在该纠结的东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岑谐出来。
  席宴山这个疯子!!!
  可是去哪找?
  连祝星都不知道席宴山的实验室在哪里,可见他藏得有多好。
  来之前他已经让陈秘书全城范围搜寻,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席宴山能控制岑谐,自己和他硬碰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只能确定实验室的位置,再带上足够的人和武器过去。
  可是实验室到底在哪???
  应逐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一个十字路口。
  空气中的光质突然变成一种非明非暗的奇异质感,大街上的人纷纷停下脚步,热烈又惊异地交谈,隐隐听到有人说日食。
  今天是23号,时针指到了14:23,日食开始了。
  天狗在吞噬太阳。
  冰冷的阳光中,银尘璀璨,空气慢慢升腾。全世界陷入一场静默,等待某个时刻的来临。在静默中,应逐仿佛听到了一点声音。
  那似乎是谁的梦醒了,悠长地在他耳边叹了一口气。
  祝星的最后一句话也在耳边响起。
  “你忘记了吗?你是先知。”
  一眼万年的凝固,风中有沙,带来古怪的诗意。应逐突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天狗吞日。
  先知降世。
  天狗在吞噬太阳。
  应逐抬头望着天空,太阳的缺口越来越大,光芒却更加刺眼,眼睛突然发出如焚五脏的剧痛。
  可他还是睁着眼,看着一点点被吞噬的太阳,一瞬不瞬。
  请众神俯允我,
  从虚妄中挣脱。
  予我以启示和预言,
  我将带领同伴走向真正的自由。
  下一秒,两根手指猛地插入眼窝!眼前画面像明澈的海中被倒进两桶血水,深海炸弹般将应逐的视线变成一片血雾。
  应逐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光潮却开始凶猛地灌入他的五识,大脑逐渐清明,意识中的镂空也被迅速填满。
  无数画面以白光频闪的速度向他袭来。
  天狗终于将太阳吞噬殆尽,整个城市暗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日食,没有人发现就在他们身边,先知降世了。


第37章 祝星工厂
  传闻中,先知能与神对话。
  应逐的一级异能,就是先知。可接受“神的启示”,预知未来。
  关于有些盲人是否真的有第六感、能通灵,一直众说纷纭。但是西方历史中确实有盲人先知,东方相命者也大都以瞎子形象示人。
  事实上,人在失去视觉之后,其他感官都会得到提升,其中也包括人的第六感。
  第六感又叫超感,是一种精神力量。应逐并不能随心所欲预知未来,他只是偶尔会收到启示,这个一级异能并不可控。
  想要获得能力,就要付出代价。
  天狗吞日漱光。
  在这不是天黑的混沌中,神识脱身,化鸟而飞,俯瞰着整个星郡。
  它穿过车流、人群、大厦、小巷,瞬间又化作无形的风,刮过整个大地。
  岑谐,你在哪里?
  鲜红的血液顺着眼眶流下,宛如两道血泪。
  原来眼睛瞎掉之后,眼前的画面不是黑,而是一片什么都不是的虚无。
  神识之鸟疾驰,掠过天空,俯冲,飞刺,大脑脉络和城市道路交应相织。每一根神经都敏锐到了极致,无数声音灌入耳中。
  虫鸣,啼哭,交谈,私语,呼吸,蝴蝶扇翅,风吹蛛丝……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狗慢条斯理地将太阳吐出。
  应逐屏住呼吸,找到了。
  混沌的天空中,太阳露出纤细的边缘,像一张咧开的嘴,嘲讽的,不怀好意的,对着应逐微笑。
  神识之鸟回归,飞扑入笼般疾驰而回,应逐大脑一震,昏了过去。
  实验室。
  席宴山抱着祝星的尸体,经过大厅中央的铁笼,对笼中的岑谐视若无睹。
  岑谐被关在铁笼中,盘腿坐在地上。
  能看得出来,席宴山很怕别人发现他的这个实验室,在这里设置了很多机关,将整个实验室布置成了天罗地网。当时他和席宴山缠斗时,直接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大笼子罩住。
  席宴山是科研类异能者,就像一台超级计算器,发明机关和武器更是信手拈来。
  但是这个类型的异能者有个很显著的毛病,因为搞研究需要很专注,而这种专注有时候会变成钻牛角尖。
  就像现在,席宴山把祝星的尸体放在一张手术台样的台子上后,便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岑谐看到祝星的尸体并不怎么惊讶,他看着四周的透明房间,也大概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每个透明房间里都有一个人,不同年龄阶段,孩童,幼年,少年,青年……
  的祝星。
  岑谐猜他们被关在这些饲养舱一样的房间里从来没有出去过,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空白,像画龙点睛里等待点上眼珠的龙,无知,呆滞。
  每个人都是祝星,不同阶段的祝星,仿佛一个扭曲的四维空间。
  他被这个大笼子罩住之后,席宴山什么都没干,而是直接匆匆离开,这会儿又抱着祝星血淋淋的尸体回来,岑谐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忍不住冲席宴山喊话:“席宴山,祝老师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席宴山至若未闻,温柔地把祝星放好,轻轻脱掉他的衣服。然后打来水,用毛巾沾了水为他擦拭身体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甚至还用温度计测量了水的温度,严谨的态度也像在做研究。
  岑谐怒视着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量水温干什么?尸体又不会嫌水凉,你个神经病!”
  席宴山鸟都不鸟他,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把祝星身上脸上的血污擦干净,又给他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把祝星抱在怀里,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一动不动。
  岑谐就在笼子里,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久到他都怀疑席宴山是不是睡着了。
  体能类异能者对能量的需求极大,说简单点就是很能吃,岑谐早上只吃了几个小饭团,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席宴山似乎是故意的,并没有给他任何吃的,要的就是他体力不支。
  岑谐摸了摸兜,把里面那个凉透了的小饭团拿出来,一边吃,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席宴山。
  这时,席宴山终于有了动作,他把祝星抱起来,走到大厅另一侧,摁下按钮,墙壁唰得一下整个打开。
  岑谐手里拿着饭团,看到这一幕时又震惊了,里面是无数个休眠冷冻舱,像一个个蚕蛹,透过透明的舱门可以看到里面全是祝星的尸体,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具。
  岑谐后背发凉,感觉毛骨悚然,突然意识到整个实验室,其实就是一个祝星工厂。
  那些透明房间,是祝星生产线。而这满满一墙壁的冷冻舱,则是祝星展示柜。
  席宴山把祝星的尸体放进其中一个冷冻舱内,然后就往墙后去了。过了没一会儿,岑谐看到其中一间透明房间的灯暗了下去。
  又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席宴山抱着一个崭新的,沉睡中的祝星出来,目不斜视地从岑谐身边过去,再次离开实验室。
  “……”
  岑谐坐在笼子中央,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和四周透明房间中的祝星们茫然对视。
  应逐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昏死在大街上,被匆匆赶到的陈秘书带来急救。
  他坐起来,抬手摸了摸缠在眼睛上的纱布,又放下手。
  陈秘书:“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叫医生来。”
  应逐摇头,直接吩咐:“把厄舍能调出来的狱警全部召集起来,听我指令。”
  陈秘书:“是。”
  应逐:“我的手机呢?”
  陈秘书递给他。
  应逐用语音功能,拨号给陈九,跟他说已经确定了岑谐的位置,要他准备好人和武器。
  很快,这支由狱警和帮派成员组成的临时队伍集结完毕。应逐从医院出来,脸色惨白得厉害,但是整个人看起来有比往常更凌厉的气势。
  在他的带领下,十几辆武装车朝他所探寻到的实验室方向去了。
  出发没多久,应逐在车上接到了祝星的电话。
  这种感觉很诡异,午后时分这个人才死在他的车里,晚上就给他来了电话。
  祝星:“席宴山把我放到家后就离开了。”
  应逐:“我现在出发。”
  祝星:“找到实验室的位置了?”
  应逐嗯了一声。
  祝星沉默片刻:“我跟你一起去。”
  应逐拒绝了,说:“你过去对我没有任何帮助,我又不能拿你威胁席宴山,他会直接再给你一枪,也许还要分心照顾你。”
  这话是在说他孱弱。
  祝星闻言,许久后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会忘记,我曾经也是一个战士。”
  应逐心里也感到一阵悲凉,没说话。
  祝星:“好吧,祝你一切顺利。”
  应逐:“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
  祝星:“你问。”
  应逐:“你说现在这样是我和岑谐自己要求的?”
  祝星:“是的。”
  应逐:“这是什么意思?”
  祝星:“不是我故意卖关子,应逐,我以曾担任指挥官的多年经验告诉你,开战前不适宜听会扰乱自己心绪的消息,你现在要保持集中注意力。”
  应逐沉默片刻,又问:“那我换个问题,林飞,我们查到他是记忆卡流出的源头,一年前他被逮捕接受调查的时候,你去见过他。”
  祝星:“是的。”
  应逐:“我们的记忆卡为什么会从他手里流出?还有你去见他什么事?”
  祝星:“你知道人工海马体所储存的数据,是完全不能删除的吧?”
  应逐嗯了一声,除非脑死亡,人工海马体才会清空。
  除此之外,只能提取和转让。所以之前岑谐追溯卖家时,消除对方记忆的方式都是让对方把相关记忆转让给自己,而不是删除。
  压根就没有删除路径,就像一个文件夹的右上角没有那个叉。
  这是海马科技从初代就制定下的,不可更改的死设定。
  这个设定一是为了防止有人不小心错误操作,二是因为一个更现实的考虑,就是一旦人工海马体的数据可以删除,会为很多违法犯罪行为打开方便之门。
  比如拐卖妇女儿童,抢劫,强。奸,只要把受害人的记忆删除,受害人就会完全不记得自己的遭遇,犯罪行为会更加肆虐。
  祝星:“人工海马体中记忆只能以数据形式,转让,或者提取。也就是说,不管载体是什么,记忆必须以数据方式存在。”
  “那些从你和岑谐的人工海马体中提取出来的记忆数据,没有办法删除,只能找个地方存起来。”
  “席宴山把它们存在海马科技的数据库中,单独开了储存空间。”
  应逐闻言,微微转了转头,没说话,祝星居然这么轻易就把记忆储存的位置告诉了他。
  祝星:“林飞是程序员出身,在他把手伸到银行系统之前,经常利用黑客技术到处偷盗商业机密贩卖,有一次他入侵了海马科技的数据库,想盗取一点记忆数据,制成记忆卡去卖,无意中闯进了放置你和岑谐记忆数据的储存空间。”
  “你应该发现流出的内容都是限制级,因为只有这种内容能卖出好价格。”
  应逐听完,又问:“那为什么只有岑谐的记忆流出,我的却没有?”
  他们目前回收的记忆卡加起来也有二十来张了,全是岑谐视角,这不会只是巧合。
  祝星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咳了咳回答:“因为你近视啊,记忆卡的读取其实就是五感的接收,你的记忆……林飞说视觉效果太差,怕卖不出去。”
  应逐:“……”
  祝星:“林飞盗取了记忆,紧接着又因入侵银行系统被逮捕。我知道法庭判决出来后,他肯定会被移交到厄舍。为了避免他在里面认出你,我找到他让他把关于盗取记忆数据的记忆转让给了我。”
  应逐之前审林飞的时候什么都问不出来,就已经猜到是这个原因,现在只不过是确认了一下。
  好歹还是弄清楚了一个问题,应逐准备挂电话了,临了还是又问了一句:“你真的要我毁掉实验室吗?那样就意味着你不能再复活了。”
  祝星沉默了片刻:“相信我,不会有人希望像我这样活着。”
  应逐确实无法想象祝星这些年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苟活于世的,把人类所有能得的病都得了一遍,无数次的死亡经历,面目全非的爱人。
  他没再说什么,挂掉了电话。
  车灯撕破无边的黑暗,十几辆武装车队在夜色的掩饰下疾驰前行,呼啸着往实验室方向奔去。


第38章 与神对话
  席宴山的实验室建立在北郊的一个废弃园区,战前经济繁荣时期,星郡的郊区开设了很多工厂,大都因战争倒闭。这些园区也因此被废弃,成了荒无人烟的鬼城。
  驶进园区后,道路一片漆黑,有种鬼影重重的阴森感。
  倒霉的9731也被应逐带了过来,应逐需要他的黑客技术破解门锁,也许还有机关。
  抵达实验室后,车辆全部停下,下车列队等应逐指示。
  应逐眼睛看不见,又虚弱,只能坐在车里进行指挥。
  他通过耳机下指令:“1、2小队分别围堵左右侧,3小队往后方包抄,那里还有一个后门。”
  所有人四下分散,很快就密不透风地将整个实验室基地包围起来。
  几乎是9731入侵门锁系统的同时,实验室里的席宴山就察觉到了。他回头看向桌上的显示器,又打开了他安装在实验室外部的监控视频,发现自己已经被彻底包围。
  他走到一个操作台,摁下几个按钮。
  同一时间,实验室的外墙突然探出无数枪管,对着墙边的包围圈。
  应逐虽然看不见,但是听觉灵敏,直觉强烈,精神也高度集中,立刻察觉异动,通过对话机说道:“全部往后撤离十米,离开射程范围,找射击死角。”
  众人听令撤离,但是整个包围圈依旧完整又严密。
  9731还在尝试破解门锁。
  应逐问:“怎么样?破解开要多久?”
  9731满脸是汗,要不是监狱长给的减刑承诺,他是真心不想来这种地方,真枪实弹的大场面,太吓人了。
  他说:“这个门锁比上次我破解的那个复杂,我要在那个基础上升级一下,大概要半个小时左右吧。”
  应逐:“知道了。”
  接着他又下指令:“4小队按计划放置炸弹,等通知引爆。”
  接下来就是等待。
  过了没多久,陈秘书突然递给他一个平板。
  应逐:“这是什么?”
  陈秘书:“突然进来一个视频邀请,我接起来看了下,是席宴山。”
  画面上只能看到席宴山的背,他背对着摄像头,手里摆弄着一些培养皿样的东西,还在继续搞他的实验。
  然而应逐看不见,他直接开口:“席宴山,你已经被包围了,最好快点把岑谐放了。你知道以你的影响力,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你没必要抵抗。”
  席宴山:“但是你要毁了我的实验室,你已经害死了祝星一次,就那么不想让他活下来吗?”
  应逐提醒他:“对祝星开枪的人是你。”
  席宴山:“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冲他开枪?与其看着你折磨他威胁我,不如我给他个痛快。”
  应逐:“反正他还能再复活是吧?”
  席宴山没说话。
  应逐:“克隆实验是严令禁止的。”
  席宴山手上动作顿住,片刻后才说:“那是因为事情没有落在你身上。如果现在岑谐死在我手里,你还会阻止我的研究吗?”
  岑谐死了,应逐只是想想这个可能,心口就痛得发麻。心里不可遏制地升出恐惧,怕席宴山这个疯子真的会对岑谐痛下杀手。
  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不会,席宴山不会杀岑谐,他还要拿岑谐的异能做研究。
  不过他还是怕刺激席宴山,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就这样,他在心里曲折了几个来回。
  这时,席宴山又说话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还要拿岑谐做实验,肯定不会杀他。”
  应逐微微动了动头,保持沉默。
  席宴山:“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实验室被你毁了,我要怎么拿他做实验?所以我还不如干脆杀了岑谐,看你面对同样的情况时,会不会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甚至帮我保住实验室,求我帮你‘复活’岑谐。”
  应逐:“那不是复活!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席宴山有些激动:“怎么不是复活?那就是他,一样的基因!一样的思想!他记得我们所有的过去,你凭什么说不是?”
  应逐:“如果你真的当他是祝星,你怎么可能会对他开枪。”
  席宴山沉默了。
  许久后,他说:“我是被你逼的。”
  应逐:“你知道那不是他,你这么多年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席宴山没有理会这话,而是看向旁边的铁笼,岑谐已经被他释放麻醉气体迷晕过去。他收回视线,说:“你和岑谐还是走到了一起,真是浪费。”
  应逐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浪费?”
  席宴山:“只有高阶的omega才能生出优质的alpha和omega,你们两个S级omega在一起几乎搞不出孩子,这不是浪费吗?”
  应逐:“……”
  他大概明白了席宴山的思维,讥讽地问:“这算什么?基因筛选?”
  席宴山:“人有义务保证优良基因的传承。”
  应逐:“可我觉得alpha和omega都是人类进化滞后的表现,连生理都无法控制,算不上优良基因。”
  席宴山:“你自己就是omega。”
  应逐:“我是什么并不会影响我的判断。”
  席宴山:“我有时候觉得你不像人,有时候又觉得你比任何人都像人。”
  应逐:“这句话同样送给你。”
  席宴山不跟他讨论这个,又说:“如果我的想法能够实现,那么人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获得永生,你不要告诉我你不向往永生。”
  谁能经受永生的诱惑力?
  古往今来,从不缺少求长生的人。
  应逐表情很平淡,一点都没有对永生的向往,说:“我确实不向往永生,也不觉得人应该活得那么久,那会造成社会和文明的僵化。社会的进步本来就是在下一代人对上一代人的反驳中完成的,而有些人到死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比如说你。”
  席宴山:“应逐,你有没有想过?人类其实是被自己的寿命限制住了。你应该听说过很多人大器晚成吧?这种人开悟晚,却后劲足,但是寿命限制了他们的发挥,他们还来不及更上一步,就要面对衰老和死亡。”
  “寿命同样也限制了科技的发展,如果人可以永生,人们可以有近乎无限的时间去完成正常的人尽于一生无法完成的事。人们不再计较试错成本,也有了更高的容错率,你觉得你有权利剥夺他们的权利吗?”
  应逐:“在这个社会,人们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划分出了阶级,性别、财富、异能、等级。唯独在死亡上,人类能实现最终的平等,可你现在要打破这种平等。”
  “从旧的不平等到新的不平等,该如何过渡?你有想过吗?”
  “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首先这项技术会被政府垄断,高精尖科技的渗透法则是自上而下,接下来这项科技也许会落到富人阶层。如今社会阶级已经足够固化,而这种科技会让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富一代可以永生为家族保驾护航,由富二代犯错产生的阶级流动消失,寒门子弟更难出头,贫富差距会拉得比现在还要大。到时候社会结构接近奴隶制,普通人民沦为生产资料,人权没有保障。”
  “最后为了得到更加持久耐用的奴隶,富人会选择将永生技术普及全人类。而那样的话,地球很快就会人满为患,到时候是让人们绝育,还是进行人口清洗?哪些人有权利选择是否生育?哪些人又该为了人类的未来牺牲自己?”
  “我们这个社会的性别已经够多了,omega的处境本来就不好。而当生育需求降低之后,地位本来就低的omega,社会地位会再次呈断崖式下跌,首当其冲还是底层民众。”
  “还有,人类永生是否意味着基因停滞,不再因更迭而进化。那地球上其他生命呢?比如细菌,比如病毒。不再进化的人类基因,要如何适应不断变化的生存环境?”
  应逐:“也许以后人类真的能实现永生,但那需要太多条件来支撑,肯定不是在我们这个时代。”
  他从各个角度一一进行辩驳,席宴山见他如此油盐不进,终于愤怒地转身,然而他看到应逐后,又顿住了。
  他看着应逐眼睛上缠着的纱布,许久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后,席宴山问:“你这么肯定?”
  应逐:“我就是肯定,因为我是先知。”
  先知这个词让席宴山慢慢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嘲讽的笑,他眼睛紧盯着应逐眼上蒙着的纱布。那是一种降维的注视,像神祇看着苦苦挣扎而不自知的可怜虫。
  此时他比应逐更像一个先知,似乎已经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
  片刻后,席宴山问:“先知,如果你对自己看到的未来不满意,会试图改变它吗?”
  应逐毫不犹豫:“不会,我看到的事肯定会发生,没有人能改变。”
  席宴山似乎觉得事情变得很有意思,喃喃道:“是吗?”
  应逐也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怪异,下意识地侧了侧耳朵。
  席宴山:“我们就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从本质上来讲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应逐没听明白,也看不到席宴山的表情,却因他的语气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微微偏了偏头,问:“什么意思?”
  席宴山没理他,起身打开门走到笼中,把一个电极片贴到岑谐的太阳穴后方,也就是植入人工海马体的地方。然后连接电脑,在上面手速极快地操作着。
  应逐什么都看不见,是陈秘书俯到他耳边,告诉了他席宴山在做什么。应逐立刻呼吸不稳,焦躁地问:“你在对岑谐干什么?”
  席宴山没说话,只是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
  20%……
  30%……
  40%……
  这时,在门口破解门锁的9731终于说话:“好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扇沉重的精钢防弹门终于打开了。
  应逐立刻从车上下来,他脸色惨白又冷冽,在陈九的搀扶下指示道:“3小队守好后门,1、2小队跟我进去,4小队原地待命。”
  虞兮正里1
  全部部署好之后,应逐带着两队人进了实验室。
  席宴山从监控显示器上看到正在逼近的人,脸上波澜不惊,转头继续看向进度条,
  60%……
  70%……
  80%……
  脚步声纷杂而至,人群从入口处涌出,进度条也终于冲到了100。
  “拿下!”应逐暴喝一声。
  确认现场情况后,人员迅速散开,密不透风地将大厅中央的铁笼的席宴山团团包围。
  席宴山出乎意料地没有抵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被上前的人控制住后还是一脸淡定。
  陈九已经快步进入笼中,查看岑谐的状况。
  应逐问:“岑谐没事吧?”
  “看起来没事,就是昏迷了。”陈九从笼子里出来,把他扶了进去。
  应逐开口叫他:“岑谐,醒醒。”
  仿佛有感知似的,听到他的声音,岑谐就睁开了眼。他呆滞的木偶般,一瞬不瞬地看着应逐,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不是成滴,而是成串地往下掉。
  应逐看不见,只能上手摸:“岑谐,你没事吧?他到底把你怎么样了?你说话。”
  岑谐终于开口:“我没事。”
  他一直盯着应逐的眼睛看,然后越过应逐,看向他身后的席宴山。
  应逐闻言松了口气,让他跟陈九出去,说:“快出去,这个实验室不能留,要全部炸毁。”
  “不行!”岑谐下意识地出声制止他,声音着急到有些尖利。
  应逐转头朝着他出声的方向,问:“怎么了?”
  岑谐稳了稳神,看着他一言不发,大脑极速运转。
  应逐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终于,岑谐找到了合适的对策,他问:“你知道实验室里都是什么吗?”
  应逐:“我知道,都是祝星的克隆体。”
  岑谐:“是人。”
  应逐没说话。
  岑谐:“应逐,我不懂什么克隆体,但是我在这里待了一整天,我看着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最小的那个才四岁多。”
  应逐吐了口气,他和岑谐都是在战火中存活下来的,敌人自然是没少杀,可是敌人和人,本身就是两种概念的东西。
  克隆实验之所以严令禁止,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伦理问题。克隆体算不算自然人?有没有人权?遇到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应逐之所以不让4小队的人进来,是不想让这些放置炸弹的人知道自己炸毁的是什么。
  岑谐:“席宴山的实验室现在还不能毁掉,再等等,好吗?”
  应逐迟疑,情感上他也偏向岑谐的建议,但是理智上,他知道这个实验室的存在就是隐患。
  岑谐:“我会让陈九找人把这里看守起来的,这个秘密绝对不会流传出去,席宴山也没机会再进来,我保证。”
  应逐还是没有松口,和他对峙着,沉默着。
  岑谐:“应逐,求你了。”
  许久之后,应逐终于松动,说:“好吧,你一定要看好这个实验室,里面的情况不能传出去,外面的人也不准进来。”
  如祝星之前所说,这些克隆体本身也存活不了多久……吧?
  可是岑谐说最小的那个才四岁多?具体生长周期是多少?席宴山真是个变态。
  这次是秘密行动,席宴山又身份特殊,海马科技影响力太大,应逐一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保密,一旦席宴山的研究公布出来,恐怕会有不少人愿意出来保下他,让他继续研究。
  岑谐知道他的顾虑,说:“我会看好席宴山的。”
  行动结束得顺利,收队后,应逐带着席宴山撤离,留了陈九在这里守着实验室。
  回去的车上,岑谐抓着应逐的手,没怎么说话。
  应逐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这一路上,岑谐一直看着他被纱布蒙起来的眼睛。
  祝星直接把应逐接到了席宴山给自己建的疗养院,给他看眼睛,这里配了医疗团队,几乎可以代表星郡最高的医疗技术。
  应逐配合着又做了一些关于眼部情况的检查,折腾到很晚,岑谐一直陪着他。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他听到岑谐和祝星在远处谈论着什么,听着两人的语气都很急。距离太远,应逐的听觉变灵敏了也还是听不清。
  他问:“你们在吵什么?”
  岑谐走过来,说:“没吵,我们只是在讨论你的病情,祝老师在想办法联系战地医院的医生,询问当年你用过的那个特效药,也许对你的眼睛有效。”
  那个希望太渺茫,但是应逐没有打击岑谐,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纱布,嗯了一声。
  岑谐:“我明天要出去一趟,有些事交代陈九,关于让他看守实验室的。”
  应逐点点头:“知道了,你要跟他说清楚,这个实验室一定要看好,绝对不能走漏任何消息。”
  岑谐:“你放心。”
  祝星很快就带来了消息,说联系到了战地医院,那边会安排飞机送药过来,最快明天晚上就能到。
  晚饭后,岑谐带着应逐到花园里散步,此时已经入秋,晚上有点冷。
  从实验室出来后,岑谐的话就一直很少,应逐猜他是为自己的眼睛难过,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这个地方据祝星说,是席宴山专门建来给他疗养用的,应逐估计这里景色很好,可惜他看不见,只能闻到清新的草木栖息,以及夜风送来的桂花香。
  岑谐带着他走到一个凉亭坐下休息,夜间的虫鸣和鸟叫让四周显得很静谧,应逐听力变得很好,甚至还听见了猫叫。
  两人坐下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岑谐突然起身走出两步。
  应逐问:“怎么了?”
  岑谐走回来:“我发现一根猫咪的胡须。”
  应逐:“那个有什么用?”
  岑谐:“猫胡须可以许愿。”
  他把那根细丝送到应逐手里,说:“这次给你许。”
  应逐问:“你许过了?”
  岑谐:“是啊。”
  应逐捏着那根猫胡须,问:“你信这个?”
  岑谐沉默着,半晌后才说:“现在不信了。”
  应逐:“为什么?”
  岑谐看着应逐蒙着纱布的眼睛:“不灵。”
  他声音沙沙的,配上四周泠然的风,让应逐听出了一点凄怆和哀伤。
  应逐笑了:“那你还让我许。”
  岑谐也笑了笑,没说话。
  应逐虽然不信这个,但也不想浪费岑谐的好意,他捏着那根猫胡须,说:“那我就许愿,希望你永远健康平安。”
  岑谐握住了他的手,没说话,唯恐什么只字片语击破此时的宁静。
  应逐看不见他的表情,微微转了转头,问:“你怎么了?”
  岑谐:“我没事。”
  天上月亮那么大,他静静地看着应逐。
  我想这样牵着你的手,回到方舟,回到校庆的那个夜晚,我要和你躲在学校剧场舞台的天鹅绒帷幔后面。
  我们静悄悄的,不要被命运发现。


第39章 是室友啊
  第二天,岑谐陪应逐吃完早饭就离开了,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回来。
  祝星过来说:“岑谐在实验室不小心打破了一瓶病毒,感染了。”
  应逐猛地站起来:“什么?”
  祝星语气很稳,摁着他坐下:“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毒,就是有传染性,席宴山已经把药配出来了,但他现在暂时要隔离。”
  直觉告诉应逐,祝星是个信得过的人,他对自己和岑谐没有恶意。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主要忌惮席宴山,于是说:“我要跟岑谐通话。”
  祝星痛快道:“好。”
  他很快就帮应逐拨通了岑谐的电话,岑谐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大碍。
  应逐:“你没事吧?”
  岑谐笑了声:“我没事,就是得隔离一段时间。”
  应逐转头冲着右边:“祝老师?”
  祝星在他左边回应:“嗯?”
  应逐又转向左边:“能帮我倒杯水吗?”
  “好。”祝星出去了。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应逐起身直接往前走,不出所料地撞到了架子,噼里啪啦地带着东西一起摔倒。
  岑谐听到了动静有点急:“你怎么了?摔倒了?有事你叫人啊。”
  应逐没说话,就那么柔弱地倒在地上,又谨慎地等了一小会儿,始终没有人来扶他。支着耳朵听,也没人出声。
  他这才自己爬起来,压低声音:“我身边现在没人,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席宴山想拿你做研究治我的眼睛?”
  岑谐闻言,不禁失笑:“你在想什么呢?我都说了这种事根本没人试过,能不能成还另说,而且异能素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应逐:“你说过,受伤的话就可以……”
  岑谐:“祝星不是都联系到特效药了吗?刚才我问了,就在路上,今晚就能送到。”
  “拿我做研究也不可能这么快吧,席宴山虽然是科研系异能者,他或许计算数据很快,但是实验过程中,需要观察等待的自然时间是没有办法加速的。”
  应逐:“真的?”
  岑谐叹了口气:“你就看几个小时后你是不是能注射到特效药,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几个小时后,特效药果然送了过来,应逐这才松了口气。从岑谐离开到现在,不过才十个小时,这点时间甚至不够实验的,更不可能制出药。
  特效药需要腺体注射,因为副作用,应逐注射后总是感觉精神不济,整天昏昏欲睡的。
  岑谐一直在隔离,但是两人每天都会通话,岑谐的声音听起来一直都很轻松。看来那个病毒真的如祝星所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毒。
  就这样过了好些天,应逐的眼睛已经恢复很多,隔着眼皮甚至能感受到隐约的光。随着恢复,特效药的剂量也随之减少,他清醒的时间开始多了。
  这天他终于叫来了陈秘书,让他把9731带过来。
  9731来了之后,应逐给了他一台高配置电脑,问:“9731,你还想减刑吗?”
  9731:“说吧,这次又让我干什么?”
  应逐:“我要你进海马科技的数据库,帮我找一段记忆数据。”
  9731:“攻进海马科技的数据库倒是不难,但是数据那么多,我怎么筛选?”
  应逐:“那段数据有单独的储存空间,别怀疑自己,你能找到,跟着你的直觉。”
  9731不太明白监狱长为什么这么信任自己的直觉,但是为了减刑,他还是愿意试试。
  他很快就攻入了海马科技的数据库,开始找单独的储存空间。
  大概半个小时后。
  “找到了。”他读取了一点,惊讶道:“好像是你的记忆,有人喊你名字,你回应了。”
  没错了。
  应逐心里激动,语气克制:“给人工海马体恢复数据,会吗?”
  9731:“会。”
  应逐:“来。”
  9731开始操作。
  应逐躺在床上,大量的数据像雪花一样朝他飞来,顷刻间的强输入甚至让他感觉头脑发胀发痛。
  记忆中那些移花接木的骗术纷纷崩裂,吉光片羽的闪现中,空洞也悉数被填平。
  一切的一切,要从林晚退学后说起。
  十三年前。
  林晚退学搬离宿舍不到一个礼拜,这天,应逐从思维楼回来时,看到空出的床位上已经铺好的被褥,学校统一发的床品。
  新室友来了。
  新室友人不在,只有外套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已经碰到了应逐的椅子。
  应逐蹙眉,心想,不像话。
  洁癖发作的他二话不说,直接用书把新室友的外套拨开。不小心弄到了地上,他看了一眼,也没有捡起来,就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岑谐半个小时后回到宿舍,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外套在地上,他明明记得出门前是搭在椅子上的。
  他看了应逐一眼,自己捡了起来,开口先打招呼:“你好,我叫森谐。”
  应逐:“应逐。”
  岑谐这才问:“我衣服怎么掉地桑了?”
  应逐头也不抬,对这一现象进行说明:“我弄的。”
  他太理直气壮,以至于岑谐都愣住了,问:“为森么?”
  应逐这才发现这人是个大舌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衣服挨着我椅子了。”
  岑谐:“辣你跟我嗦啊,为森么要扔我的衣服?”
  应逐嫌跟他说话费劲,没搭理他。
  岑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凶巴巴地蹬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应逐打开电脑,点开一个叫猫窝的文件夹,里面跳出一只三花小猫,在文件夹的框里来回走动。
  他从桌面复制几个图标,粘贴到文件夹里,看它吃。
  “喵~”
  应逐以为自己幻听了,看向桌面上的啃图标的小猫。
  “喵~”
  应逐这才意识到声音是从窗台上传来的,岑谐也听到了猫叫,两人几乎是同时朝着发声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只小橘猫优雅地从他们的窗台经过,中途还傲慢地睥睨了他们俩一眼。
  黄昏中的宿舍满室金黄,这是两人成为室友的第一天。
  熄灯前,应逐在书桌前用电脑上网。
  岑谐在一旁无所事事,他没有电脑,别说电脑,他连手机都没有。岑谐在同学那里经常插不上话,因为他们嘴里总是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词。
  岑谐被时代潮流抛弃的同时,也被那些陌生词汇一起抛弃了。
  因此他看到应逐电脑桌面上爬来爬去的小猫时,就悄悄走过去,很好奇地盯着看,像在网吧里黏黏糊糊站在别人身后看别人玩游戏的小孩儿一样烦人。
  应逐察觉到窥视的目光,想告诉他这样盯着别人的电脑屏幕很不礼貌。然而一回头看到那双眼睛里只有水灵灵的好奇时,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岑谐指着桌面上的小猫,问:“这是什么?”
  应逐:“猫。”
  岑谐哦了一声,然后想到一个从同学那里听来的,似乎符合这只小猫的词汇,又问:“它就是电子宠物?”
  应逐:“它是病毒。”
  岑谐对病毒一知半解,只知道电脑会中病毒,但那似乎是很严重的事,为什么应逐的病毒是只小猫?还能大摇大摆地在他的桌面上走来走去?
  他想问,又怕问出来的问题太白痴惹人烦,就没说话。
  然后他看到应逐复制了几个图标放到那只猫旁边,小猫就走过去开始吃。他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它在干森么?”
  应逐:“吃饭。”
  岑谐又哦了一声,因为无知,所以他并没意识到应逐喂养病毒的行为有多奇怪。
  这段对话实在莫名其妙。
  岑谐看了一会儿,就去旁边了。
  接下来几天,两人都没怎么交流。
  岑谐其实也是个很优秀的室友,作息正常,不吵闹。知道应逐有洁癖后,就尽量不碰应逐的东西,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把自己洗得香香的。
  不仅如此,他还包揽了宿舍的卫生。
  那只傲慢的小猫经常从他们的窗台前经过,岑谐有时候就拿面包边泡了水喂它。
  这天黄昏,应逐从外面回来,看到岑谐趴在窗台上。
  他轻轻推搡着想要进屋的小猫:“你不棱进来,你掉毛,这屋里住的另一个家伙有洁癖。”
  岑谐觉得应逐就是因为有洁癖,又想养猫,所以才弄了电子小猫当宠物。
  听到应逐进屋的声音,岑谐转头冲他笑了笑,指着小橘猫说:“它看起来好像一个被嗦过的芒果核啊。”
  所以说人打比方的时候真的会被经验限制,应逐就不知道被嗦到一点果肉都没有到炸毛的芒果核长什么样。
  应小少爷吃水果都是家里的佣人切成大小适中的块儿,装在白瓷碗中,配上小叉子奉上的。
  应逐没听懂,也不知道哪里就像了,于是就没说话,不过他能感受到这个新室友在努力想和自己搞好关系。
  但是应逐不是一个容易搞好关系的人,他的脾气像大海一样变幻莫测,尽管没有暴躁的狂澜,却不缺少刁钻的暗礁。
  很快,岑谐就触礁了。
  这天应逐从外面回来,发现忘记带钥匙了,岑谐也不在屋里,没人帮他开门。
  他拿出手机给宿管打电话要岑谐的号码,找他拿钥匙。
  然而宿管说:“没有叫森谐的学生。”
  嗯?应逐又报房号给宿管。
  宿管:“哦,岑谐啊。”
  应逐这才想起来,那家伙是个大舌头,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
  宿管:“他没有留电话。”
  一个多小时后,岑谐终于拎着一袋面包边回来了,他看到坐在门口的应逐愣了下,问:“你枕么不进去?”
  一月底的天气很冷,应逐冻得直哆嗦,心情极差:“我怎么不进去?我忘记带钥匙了!为什么不留电话给宿管?就没有想过别人找不到你怎么办吗?”
  这是应逐有史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也难得这么外放地显露脾气。
  岑谐被惊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才说:“我没有手机。”
  这下轮到应逐吃惊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没有手机?想想好像确实没有见过岑谐玩手机。
  进到屋里,应逐直接冲进浴室洗热水澡。洗澡的时候,他看着洗手台上岑谐的洗漱用品,用到掉色的毛巾,只剩薄薄一片的香皂,简陋的塑料漱口杯。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室友真的很穷。
  然后他又想起每次岑谐洗完头都不吹干,都是干着别的事等头发自然晾干,因为没有吹风机。
  不冷吗?哦,宿舍冬天有暖气。但是那样对身体也还是不太好吧。
  应逐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洗完了这个澡。
  应逐洗完澡,换岑谐去洗。他从浴室出来之后,被应逐叫住。
  岑谐:“枕么了?”
  应逐拿出一个手机,递给他:“这个给你用。”
  岑谐没接,看着他不说话。
  应逐:“我们住在一起,总有遇到特殊情况需要跟对方联系的时候,就像今天。”
  这话是客观事实,并不完全是为了照顾岑谐的自尊心,应逐本来就是个未雨绸缪的人。更何况一个手机的价值对他来说微乎其微,这是他淘汰下来的旧手机,本来也是放着吃灰。
  就说今天这种忘带钥匙,在门口等一个多小时的事,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了。
  岑谐这才接过手机,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
  应逐看了他一眼,又说:“宿管那里有校园卡,50块钱一张,插了卡就能打电话了。”
  岑谐哦了一声。
  应逐不放心,又问:“50块钱你有吧?”
  岑谐抬起头,看着他:“有。”
  从一个把香皂用成纸片的人嘴里说出来,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应逐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岑谐脸都有点红了,说:“50块我真的有。”
  说着话,他刚洗完的头发还在往地上滴水。
  应逐看到了,蹙眉道:“别到处滴水,把你头发吹干。”
  岑谐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应逐已经转向电脑,不再看他,说:“电吹风用小档,不然太吵。”
  这话的意思是允许岑谐使用他的电吹风。
  几秒后,应逐才听到岑谐走开的脚步声,又过了一小会儿,洗手间里传来了电吹风机的声音。
  小心翼翼的。
  第二天岑谐回来,拿着手机别别扭扭地问他:“你号码多扫?”
  应逐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拨了自己的号码,打通后又挂掉,说:“存起来吧。”
  到了晚上,熄了灯,应逐都准备睡了,岑谐还在研究那个手机,按键的声音duang~duang~个不停。
  应逐翻了几次身后终于忍不住了,问:“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岑谐翻身坐起来,问:“这个按键音怎么关掉?”
  应逐闭了闭眼,说:“拿过来。”
  岑谐从自己床上爬下来,走过来把手机递给应逐。
  应逐教了他手机的一些基础设置操作,讲了一遍后又把手机还给他,说:“晚上少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岑谐哦了一声,握着手机还不走,蹲在应逐的床前。
  应逐:“……”
  他问:“还有事儿吗?”
  岑谐:“你那个小猫的电子宠物是怎么弄的?棱不棱给我弄一个?”
  应逐:“那是病毒,不是电子宠物!”
  岑谐不信,用一副你就是看我傻就骗我的表情看着应逐。
  应逐没办法,又拿过手机给他下载了两个煞笔小游戏,还给他:“玩去吧。”
  岑谐看了两眼,说:“我想要小猫。”
  应逐眉头抽搐:“你不是有猫了吗?就你天天喂的那只,芒果核。”
  岑谐表情很惊讶:“我喂了就是我的吗?”
  应逐很大方,做主把那只猫判给他了,嗯了一声:“谁喂了就是谁的。”
  于是岑谐很满意地回去睡觉了。


第40章 心软的神
  方舟学院里,岑谐和应逐都算是比较特殊的存在,最穷和最富。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两人都独来独往,没有加入任何小团体。岑谐是被动的,应逐则是主动的。
  其实一个人的异能和他的秉性是息息相关的。
  应逐从小聪慧异常,意志力强大。淬砺出了高强的自我领悟力和敏锐力,一不小心就擦亮了那张天才的匾额。
  精神异能刚觉醒的那段时间,他几乎要被庞大的智性的负荷压垮,没有人再把他当孩子看,他也确实有着超乎年龄的稳重和冷漠。
  而岑谐的异能说来可悲,从小受父亲毒打,造就了他顽强的生命力和恢复能力,觉醒的异能就是“恢复”,仿佛在告诉别人,这个人天生命贱打不死。
  方舟学院每十天就有一天假期,这天休息日,应逐回了家。上午接到同学蒋肃的电话,邀请他晚上去家里玩,还有其他几个他们从小就认识的同学。
  应逐没拒绝,他偶尔会参与这种活动,这是他给自己制定的社会化的社交练习。
  晚上司机开车把应逐送到了蒋肃家里,已经不少人都到了,屋里布置了很多气球和花束。
  听人说才知道,今天是蒋肃的爱犬过生日,他正好借这个理由请人聚会玩闹。应逐一听就有点后悔今天过来,这事儿也太无聊了。
  蒋肃父母都不在家,知道儿子要请同学来玩,怕他们不自在,早早就出去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闹腾起来像野地里飞窜的蚂蚱一样让人眼花缭乱。胆子大一点的,甚至去酒柜里偷酒喝。
  聚会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响了。
  蒋肃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今天还有余兴节目。”
  旁人问:“什么节目?”
  原来岑谐偶尔会帮同学跑腿,赚点小钱,今天蒋肃就让岑谐帮他去蛋糕店取蛋糕。
  旁人:“没意思,这算什么节目?”
  蒋肃笑着去开门,说:“等着看吧。”
  门外果然是岑谐,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他身上都淋湿了,怀里包装精美的生日蛋糕倒是被他护得很好,门开后就递了过来。
  众人安静下来,都看着门口。
  蒋肃接过蛋糕,从兜里掏钱递给他,问:“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也是今天生日?”
  应逐闻言,深吸口气,对接下来的情况已经有了预见。
  岑谐,美貌,贫穷,omega,以上几点,轻易让他成为一个让人想欺负戏弄的对象。
  岑谐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屋内先是静了几秒,接着都哄堂大笑了起来。
  只有应逐没笑,他眉头微蹙地看着岑谐。
  岑谐被这阵哄笑弄得有点茫然,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看向这群人里他最熟悉的应逐。
  蒋肃:“那别回去了,留下来一起玩吧。”
  他转头,打了个响指,一只像雪团一样的博美欢快地跑出来,在他脚边打转,吐着舌头。
  蒋肃逗了它两下,抬头看向岑谐:“今天它也生日,你们一块儿过吧。”
  岑谐微微低头,看着那只干净漂亮的博美,对比起它,满身雨水的自己显得那么狼狈。
  “怎么样?留下吃块儿蛋糕?”
  蒋肃说完,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一拍脑门,说:“哈哈哈我忘了,我让蛋糕店做的是宠物蛋糕,里面塞的是狗粮。”
  岑谐脸色很难堪,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蒋肃拉着不放,他嘴上还在说:“走什么啊,来都来了,吃块蛋糕再走。”
  这时,应逐发话了,他说:“够了。”
  他一说话,其他人就不敢再造次,整个闹哄哄的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应逐说:“让他走。”
  蒋肃只好松开岑谐的手腕。
  岑谐没说话,也没再看应逐,低着头转身就离开了。
  岑谐走后,众人还在笑。
  应逐觉得这场面实在吵闹得没意思,战争在即,朝不保夕。他们却围在这里给一条狗过生日,还拿一个也即将成为战士的人取乐。
  应逐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应逐走后,众人面面相觑。
  蒋肃心里有点不安,问旁边人:“应逐怎么了?”
  其中一人和应逐认识得更久一点,笑了声:“没事儿。”
  蒋肃还是怕得罪他,问:“他没跟我生气吧?”
  那人:“不至于,他那人心软。”
  蒋肃嘴角抽了抽:“心软?”
  谁不知道,应逐可是个出了名的冷面冷情。
  然后那人讲了一件应逐以前的事。
  “前些年不是有一种电脑病毒吗?中毒后电脑桌面上会出现一只小猫。”
  “记得记得,我当时也中那个病毒了。”
  “嗯,应逐的电脑当时也中了那个病毒,他试着杀了一次,但是那个病毒你们也知道,特别厉害,没杀死。”
  “对,我当时找了好几个电脑高手才弄好。”
  “应逐杀了一次就放弃了。”
  “啊?可是那个病毒小猫会吃桌面上的文件和图标啊。”
  其实就是蚕食电脑数据,但是这个黑客也不知道有多无聊,愣是把蚕食过程做成小猫儿啃图标的样子。
  “是啊,应逐就每天复制了好多个图标放在桌面上当‘猫粮’,你们敢信吗?他居然把那个病毒小猫当电子宠物养起来了。”
  “卧槽。”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有人问:“然后呢?”
  “那病毒小猫算是遇到心软的神了,应逐自学编程,在电脑里给小猫造了个猫窝,不让它跑出来吃自己的数据。自己时不时复制一些内容进去投喂它,估计现在还养着呢。”
  岑谐冒雨走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雨像穿飞的针,扎在他的脸上,脖子上。雨越下越大,他躲到路边的一个公交站牌下面,看着夜空中的雨幕发呆。
  没多久,一辆宾利在他面前停下,雨滴在车顶上打出无数莹白的雨花。后车窗降下一条缝,应逐淡漠的眼睛出现在车窗后,看着狼狈蹲在路边的岑谐。
  合着震耳的雨声,他说:“上车。”
  那个深夜大雨倾盆直泻,岑谐也遇到了自己心软的神。
  这天晚上之后,岑谐就开始有点粘应逐,两人在宿舍的时候,他总是没话找话跟应逐聊天。可是他又大舌头,应逐听他说话总觉得费劲。
  方舟的学生都是异能者,将来作为特殊型战士的他们算是军方的秘密武器。所以异能都要保密,不能随便透露。
  除了每个人都要上的军事知识课、射击课和体能课,剩下的针对异能的训练都是一对一单独进行,教师要跟军方签署保密协议。
  应逐是精神系,大部分时间都在思维楼和一对一老师训练精神力控制。
  这天他完成当天的训练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思维楼看书打发时间。
  看着看着,应逐突然听见窗外楼下传来一点不寻常的动静,忍不住微微探头看去,然后看到自己的室友被一群alpha围着戏弄。
  其中一个alpha掐着岑谐的脖子,用手指把他的舌头夹住给其他几人展示,笑道:“看到没有?这家伙的舌头真的很短。”
  众人哄笑之际,那个alpha突然爆出一声惨叫。原来是岑谐趁其不备,咬住了他的那两根手指。
  岑谐的舌头可能确实短,但是牙齿一定很尖利,咬住就不松口。任凭其他人在他身上踹了好几脚,他就是恶狠狠地瞪着那个alpha,看起来嘴里还在发力,那个alpha的叫声越来越惨烈。
  应逐坐在窗边看了全程。
  alpha好不容易才把手从岑谐嘴里薅出来,发现流血了。他气得头脑发热,一声令下,和几个跟班对着岑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岑谐虽是体能类异能者,但是也难敌几个同级alpha的围殴,很快就体力不支地倒地了。
  他挨打的经验似乎比打人的经验还丰富,倒下后就蜷起身体保护内脏,并又用手护住头。
  几人揍人揍的起劲儿,带头的alpha突然惨叫一声,捂住头停了下来,很快有血从指缝流了出来,脚边是一个碎掉的盆栽。
  他们抬头看去,应逐在窗后露出脸,淡漠地看着他们:“吵死了。”
  几个alpha见是应逐,也不敢说什么,带头的那个把脸上的血一擦,梗着脖子扭头走了,几个小跟班连忙跟上。
  岑谐自己坐了起来,身上脏兮兮的全是灰,嘴角流出血,却像是不知道疼似的,从头到尾没哭没叫。他用衣袖擦脸上的血,抬起头,和应逐视线对上。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开口:“上来。”
  岑谐撑着墙站起来,上休息室找应逐。
  进门后,应逐没看他,指了指窗边的柜子:“那里有医药箱。”
  岑谐不吭声地走过去拿出医药箱,自己给自己胡乱上了药,随便地包扎了起来。
  等他包扎完,应逐走到他面前,沉默片刻:“张嘴。”
  岑谐戒备地看着他,问:“干森么?”
  应逐又重复了一遍:“张嘴。”
  岑谐莫名地听从这个人的话,乖乖张开嘴。
  应逐:“抬舌。”
  岑谐照做,努力把舌头往上抬,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看着应逐。
  应逐看了一眼,说:“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岑谐:“去医院干森么?”
  应逐头也不抬:“割了你的舌头。”
  岑谐吓得赶紧闭上嘴。
  应逐带岑谐去医院当然不是割舌头,而是割舌系带。舌系带就是舌头下那根像筋一样的东西,岑谐的大舌头是因为舌系带太短,让他的舌头像是粘连住了,无法伸缩,所以导致发音不清晰。
  割舌系带算是一个小手术,一般小孩儿有这种情况的话,小学的时候就该动手术处理了,手术费也不贵。
  第二天中午,应逐帮自己和岑谐请了半天假,带着岑谐来到校门口,应家的司机已经候着了,两人上车坐在后排。
  岑谐迟疑片刻,开口:“不棱不割吗?”
  应逐冷声道:“不割你就一辈子大舌头。”
  岑谐瞪了他一眼,过了一小会儿又问:“要多扫钱?”
  应逐:“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又没割过,但根据手术难度来看,贵不到哪去。
  岑谐听了之后更加不安了,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应逐:“怎么了?”
  岑谐:“我身桑只有两百多。”
  应逐看着他:“你没有医保吗?”
  岑谐摇了摇头。
  应逐想了想,也是,就岑谐连手机都没有的这个家庭情况,怎么可能给他买医保。于是说:“手术费我帮你出了。”
  应逐心想,他才不是发善心,还不是因为岑谐太爱说话,又说不清楚,让自己天天那么费劲。
  他才不是为了岑谐,只是为了自己。
  岑谐:“不行。”
  应逐冷漠脸:“那你以后别跟我说话,我听你说话费劲。”
  这话居然真的威胁到了岑谐,他似乎很不能接受以后不能跟应逐说话这件事。
  割舌系带真的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手术,很快就弄完了。
  从医院出来,岑谐问应逐要缴费单,看了一眼上面的金额,所有费用加起来,共计三百多块。
  回去的路上岑谐一直没说话,应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许在想,这么一点小钱就能治好的小毛病,为什么让自己受了十多年的罪?
  然而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岑谐跟应逐打招呼:“早桑好。”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岑谐睁大双眼,张开嘴,往上抬舌头,然后他们悲催地发现昨天手术被割开的舌系带,一夜之间居然又长好了。
  应逐:“……”
  岑谐:“呜呜呜。”


第41章 面包边
  两人面面相觑,都无语住了。
  岑谐心里想的是,这钱白花了。
  应逐由此知道了岑谐的异能,问:“你的一对一老师是谁?”
  这事儿只能找已经知情的人求助。
  岑谐:“祝老师。”
  于是两人一起去找了祝星,想问一下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祝星这家伙听完,不顾形象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俩,怎么这么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异能来自腺体,岑谐的恢复异能不仅仅是让伤口愈合那么简单,而是让身体恢复成受伤前的初始状态,有创面的时候会自动进行修复。”
  应逐:“那怎么办?”
  祝星:“简单啊,动完手术给他戴上腺体锁,让腺体休眠,等创面自然愈合,然后再取下腺体锁。身体没有创面,异能默认躯体完好,就不会进行修复了。”
  于是两人又去了一趟医院,又割了一次。这次应逐让家里送来腺体锁,给手术后的岑谐戴上。
  大舌头的毛病治好后,岑谐性格中活泼且自信的那一部分便显现了出来,也更热衷说话了。
  这天,应逐在宿舍吃晚饭,饭菜是佣人从家里送来的。方舟的少爷太多,很多人吃不惯食堂的饭菜,这么做的不在少数。
  应逐倒不是因为挑嘴,只是不太喜欢食堂吵闹的氛围。
  岑谐蹲在凳子上吃他的面包边。
  不大不小的宿舍里,两人各占一角,中间隔着三四米的浩茫宇宙。
  岑谐那个装面包边的塑料袋是那种很响的,一碰就响,在应逐耳边吵个不停,闹耗子似的。
  吱吱呀呀悉悉索索淅淅沥沥……
  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岑谐。
  岑谐停下咀嚼,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脸上还有之前挨打没消完的淤青,真的像偷吃被逮着的耗子。
  沉默片刻,他把手里的袋子伸了伸:“你要吃吗?”
  应逐对面包边没兴趣,但是看岑谐吃得很香,突然也好奇起来,鬼使神差地从里面拿出一小条,咬了一口,嚼了嚼没说话。
  岑谐真的很喜欢跟应逐说话,紧接着问:“好吃吗?”
  应逐:“你觉得好吃?”
  岑谐:“我觉得挺好吃的。”
  应逐:“你是不是对好吃有什么误解?”
  没法聊了,岑谐能听出他话里的嫌弃,继续吃自己的面包边,不说话了。
  这一袋面包边不够他吃的,他每天都饿,食欲旺盛,想吃,想咀嚼。胃像一个无底洞,总填不满。
  应逐突然发现,在一起住了也有这么多天,从来没见过岑谐去食堂吃饭,都是在宿舍吃面包边。
  话说,他到底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面包边的?只有边,面包哪去了?
  又过了两天,应逐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些事,才知道岑谐的情况。
  岑谐资质出众,是被方舟破格特招进来的。考虑到他家庭条件不好,学校还给他批了每个月5000块助学金。
  方舟培训的都是以后部队中的特殊型人才,受政府重视,因此补助力度很大。
  每个月5000块着实不算少了,不仅吃饭够了,就是平时的日用品和穿衣出行,加在一起也绰绰有余。
  问题是岑谐的父亲,他同意岑谐转到方舟来,本身就是看中了那每个月5000块补助。他以岑谐年龄小怕被学校的后勤克扣糊弄为由,坚持要学校把每个月的5000块发放到他手里,再由他交给岑谐。
  可是他拿到钱后,每个月只给岑谐500块,剩下的都拿去赌博喝酒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岑谐又是体能系异能者,每天训练量那么大,500块钱够干什么的?
  更不用说岑谐吃住都在学校,还要买日常用品等。
  每个月还没过半,岑谐就断炊了,学校食堂都吃不起。不过他这人有着野草一样旺盛的生命力,草籽嵌在砖缝里都能疯长出一窝。
  他有空就过去食堂帮忙搬搬抬抬,然后换点边角料吃。
  方舟的食堂早上经常供应三明治,当天就会有很多切下来的面包边,岑谐就是靠着这个填饱了肚子。
  第二天应家的佣人来送饭,份量明显多了很多。餐盒摆好后,应逐看了看岑谐,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过来,一起吃。”
  岑谐有些愣在那了,看着他,像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懵了。他实在是被学校那些有背景的孩子捉弄得多了,本能就有点警惕:“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总可怜给我看!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饿。
  这种话,嘴硬心软的傲娇少爷当然是说不出口的。扯谎?他不会。
  应小少爷长这么大就没撒过慌,因为他不需要通过撒谎得到什么或者讨谁欢心。
  为什么?这突然成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应逐看着岑谐蹙眉,憋了半天,突然有点生气地说:“以后你不准吃面包边了,那个塑料袋吵死啦!”
  岑谐闻言赶紧把装面包边的塑料袋拿开,可一碰到它就悉悉索索地响。他一着急,干脆把一袋面包边都盖在了被子里。
  碍眼的塑料袋从眼前消失,应逐表情明显好多了,说:“吃饭吧。”
  岑谐像那种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被请上华丽宴席的人,慢慢走过去,有些拘谨地在桌前坐下。
  这天起,岑谐告别了饥饿的滋味,开始和应逐一起吃饭。也是在这天,他发现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比面包边好吃的东西。
  室内打靶场。
  砰——!
  远处传来报靶声:“七环。”
  又是七环,应逐放下枪,看着遥远的靶纸眉头紧蹙。
  教练又指点了他一番,应逐还是掌握不了要领。射击课不是一对一,还有很多学生。教练四周看了看,对着远处一个身影喊道:“岑谐!”
  岑谐正在持枪射击,他穿着射击课统一的黑色作训服,工装裤和短靴,脸上戴着浅黄色透明护目镜,听见声音转头的时候镜片上闪过一道轻灵的光。
  教练:“岑谐,过来一下。”
  岑谐收了枪,朝这边走了过来。
  训练场上的岑谐和其他时候判若两人,整个人看起来飒爽自信,像一株自由生长没有被修剪过的植物。
  教练对应逐说:“岑谐在全校射击考核中多次蝉联第一名,让他陪你练会儿,你再找找感觉。”
  然后又转头对岑谐说:“教教这位同学。”
  岑谐看了眼应逐,点点头:“好。”
  岑谐没有在宿舍以外的地方跟应逐说过话,却总会无意识地在各个场合搜寻他的身影,今天一上课,他就看到应逐了。
  还有前几天,他去校内的小卖部买东西,正好看到应逐也在。当时人多,大家自发地排着队,应逐在前,中间隔了一个人。应逐没注意到他,买完东西就离开了。
  轮到岑谐,小卖部老板找零时,把应逐花出去的小钱辗转找回他手里,就这种小事让岑谐一整天都沉浸在莫名的好心情里。
  嘿嘿。
  教练走开后,应逐冲他点了点头,就摆开射击姿势。
  岑谐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应逐握枪的姿势好飒啊,应逐的手臂好长啊,应逐的侧脸好好看啊,应逐的手……好不稳啊。
  嘿嘿。
  砰——!
  又是七环,放下枪,应逐蹙眉说:“我总被后坐力影响。”
  岑谐:“后坐力只会影响你的第二发,不会影响第一发的准度。”
  应逐转头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岑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以前他也替教练教过其他同学,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拿起枪,把食指扣在扳机上,说:“瞄准是很容易的事,只要视力正常,基本都能瞄准,难的是扣扳机。”
  他把食指压在扳机上:“练枪其实就是练扳机控制,扣扳机的时候有三个阶段,预压、临界点、释放点。你的手不稳,在预压的时候枪就已经偏离了。”
  应逐很认真地听着,岑谐讲的可比教练要细,他问:“那怎么办?”
  岑谐被他这么认真地看着,愣了下,立刻又收回视线:“到临界点的时候,再瞄准一次,最重要的是手要稳。”
  应逐听得似是而非,又试着放了一枪,还是七环。
  岑谐此时想要表现和帮忙的心情无比强烈,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换给应逐,他说:“你得控制你的手。”
  他把手伸出来,五指伸直,只有食指来回慢慢弯曲,其他四根手指都是一动不动,对应逐说:“你试试。”
  应逐试了下,很明显就看出了差别,他弯曲食指的时候,其他手指都会跟着颤动,特别是中指,总会抖一下。
  岑谐:“你看,就是这个原因,你的食指扣扳机的时候其他手指也动,导致枪跟着偏移,就会影响射程。”
  应逐若有所思,又试了一下,然而手指压根不听大脑的指令,越控制越乱,状若犯了癫痫的鸡爪。
  应逐的手真的好不稳啊。
  嘿嘿。
  岑谐呆呆地看着他的手。
  想了想,他站到应逐身后环住他,把手覆在他的手上,抬起枪对着远处的靶子。食指压在他的食指上,慢慢用力,说:“扣扳机的力要均衡,预压……到临界点了,感受到了没有?”
  应逐点点头,嗯了一声,岑谐的手很热,带点薄薄的茧。
  他们身高差不多,岑谐的呼吸就在他脖子后面,一蓬又一蓬,软软地落在他的腺体上。
  有点痒。
  如果岑谐是个alpha,那他这个举动就已经越界了。
  岑谐调整了他的角度,认真讲解:“临界点后再次瞄准,除了食指,其他的手指控制好不要动,继续压……释放点,扣下去。”
  砰——!
  在岑谐掌控的情况下,轻轻松松打出了一个十环。
  岑谐松开他,退后一步,说:“你再试一下。”
  应逐再次摆好架势,举起枪对着远处的靶子,照岑谐说的,在食指扣到临界点感到阻力时,又矫正了一下瞄准,然后屏住呼吸,控制好手的稳度,专注地扣扳机。
  砰——!
  很快,对面传来报靶声。
  “八环。”
  应逐脸上神采瞬间生动,他很少能打出八环。怕这只是运气使然,于是他试着又放了几枪,好几次都打到了八环。
  他笑了,转头说:“有效果。”
  岑谐看着他的笑容,没说话。
  方舟的训练耗材不限量供应,只要学生愿意练,子弹要多少给多少。
  下课了,其他人都去吃饭了,训练场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应逐慢慢找到感觉,生怕好不容易捕捉到的手感流失,练枪的兴头很大,完全撒不开手。
  岑谐也不催他,极有耐心地陪着他练,帮他看靶纸,报靶。
  应逐状态越来越好,开始能够稳定打到八环,甚至有一次还打出了九环。
  到最后,手臂实在酸得举不动了,应逐这才停下,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已经黑透了,问:“几点了?”
  岑谐:“九点多了。”
  这么晚,应逐有点惊讶,问:“你怎么不提醒我?”
  岑谐笑了笑,没说话。
  应逐:“回去吃饭吧。”
  回到宿舍,两人都饿得不行,埋头吃起来。好在佣人送饭菜是用保温盒装的,打开还是很热。
  岑谐今天很高兴,不仅因为他可以帮得上应逐,还有就是终于在一件事上他是强过应逐的,这种感觉很不赖,他嘴里嚼着排骨,主动提道:“下次我教你打移动靶。”
  应逐点头:“好啊。”
  吃完饭,应逐去洗澡。这事儿他们也没有商量,但都默认应逐先洗。岑谐洗完后,正好顺便把浴室的卫生给搞了。
  洗完澡,应逐拿着换下来的脏衣服从浴室出来。他不用宿舍楼的投币洗衣机,衣服换下来后由每天来送饭的佣人收走,洗干净后,送饭时顺道拿过来。
  但是内裤都自己洗,挂在宿舍阳台晾。
  可能今天真的太累了,应逐把洗好的内裤落在了浴室,把脏衣服放到固定位置,准备去晾内裤时才发现。
  浴室门已经关上,里面传来淅沥的水声。应逐去敲门,门很快打开,一大团白雾从门缝冒了出来。
  他还没说话,岑谐的手就从门缝伸了出来,手里拿着他湿漉漉的内裤。


第42章 果冻
  自己的内裤被别人拿在手里,让应逐感觉很别扭,就是这个原因他才要自己洗内裤的……
  耳朵不争气地红了,他看着内裤,没接。
  岑谐等了一会儿,又打开了一点门,雾气轰然而散,他探出头,在雾气中露出一角雪白的肩,问:“怎么了?不是要拿这个吗?”
  应逐看着他的肩,没说话。
  岑谐看了看内裤,又看了看他,突然想起来应逐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更不用说内裤这种私密性的衣物。
  想到有可能被嫌弃,他顿时尴尬在那里了。
  应逐回神,抢似的把内裤拿回来,转身走到阳台上去晾。
  身后的浴室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关上。
  同吃同住同训练的情况下,两人关系逐渐好了起来。应逐的傲娇和怪脾气被岑谐照单全收,而对这一切,应逐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
  在方舟,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枯燥繁重的训练,但也会有娱乐活动。方舟也有自己的学生会,并不是常规学校的那种维护校规,协助学校工作,为同学服务的组织。
  真说起来,性质有点像国外学校的“兄弟会”,入会需要交高昂的会费。
  学生会经常举办聚会,提前向学校提交申请,只要不影响训练,学校都会批准,并允许他们使用小礼堂。这种聚会要花钱买票才能参加,仍有不少学生趋之若鹜。
  这些家庭背景下的小孩儿从小就有拓展人脉的觉悟,在方舟这种子弟遍布的学校,交朋友不是不务正业,反而是件正经事儿。
  这天又是学生会组织的聚会,应逐也要参加。聚会时间是早就定下的,家里的佣人也知道这件事,所以这天晚上不会送饭菜来。
  直到下午,应逐才想起来,这样岑谐不就没饭吃了吗?于是他想着干脆带岑谐一起去好了,正好有自助餐。
  借口也好找的很,应逐说自己有个朋友买了票去不了,正好让他补上,不然浪费。
  岑谐信以为真。
  到了现场后,应逐开始严谨的社交,他的社会化社交训练,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得很清晰,知道自己以后要从政,每一步都严格计算。
  岑谐在一旁乱晃,吃东西。
  应逐还很操心,时不时看一眼有没有人欺负他。
  中途,蒋肃走到应逐旁边,看着远处的岑谐,说:“啊,他又在吃果冻。我数了,这是第三十个。”
  应逐斜了他一眼:“你是真无聊。”
  自助餐台好多好吃的,甚至还有酒。但是大家都不贪杯,怕影响明天的训练。
  岑谐大快朵颐,又吃了好多果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像果冻一样,duang~duang~的。
  嘿嘿。
  另一边,蒋肃和应逐默默看着那个狂炫果冻的人,应逐也不禁数了起来。
  三十二、三十三……
  蒋肃突然说:“我听说你现在跟他一个宿舍啊?”
  应逐嗯了一声。
  蒋肃说了句卧槽。
  应逐不解,问:“怎么了?”
  蒋肃:“知道他之前为什么换宿舍吗?”
  应逐:“为什么?”
  蒋肃:“他乱得很,他之前的室友受不了,找到宿管,强烈要求换宿舍的。”
  应逐没明白:“乱?”
  是说岑谐不爱收拾吗?可是现在宿舍的卫生明明都是岑谐在搞的,整理得挺干净的。
  蒋肃:“你真的……我服了,是那个乱,乱搞的乱。”
  应逐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中听出了指向,蹙眉没说话,岔开了话题。
  “馊鸡要得手了。”
  过了一会儿,蒋肃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眼睛看着自助餐台那边。
  应逐跟着看过去,看到一个长相潇洒公子哥模样的alpha站在岑谐面前,不知道在说什么。
  岑谐一边不停歇地吃果冻,一边看着他。
  应逐微微蹙眉,这个alpha他知道,是方舟有名的花花公子,自称omega收割机,简称收O机,后来叫着叫着就变成了馊鸡。
  应逐带岑谐过来,自认为对他有“管教”责任,不能看他被alpha玩弄了。于是大步走过去,语气冷冰冰:“你们在聊什么?”
  他活像一只背后灵,突然出现,又突然出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馊鸡潇洒一笑:“你吓我一跳,我们就随便聊聊。”
  应逐老母鸡护崽一样,看着馊鸡,非常不客气地驱赶他:“你走开。”
  馊鸡大概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也没觉得没面子什么的,耸耸肩就走了。
  他走后,应逐又问岑谐:“你们在聊什么?”
  他语气不是很好,甚至有着莫名的严厉,像发现学生早恋的教导主任。弄得岑谐也跟着紧张起来:“没聊什么啊。”
  他一直在吃果冻,都没仔细听那人在叨叨什么。
  应逐显得有些不讲理:“以后你不要跟他说话。”
  岑谐怔愣着,哦了一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在不高兴吗?”
  应逐哼了一声,觉得岑谐很不懂事,让他这么操心。馊鸡举止那么轻浮油腻,难道看不出来吗?第一时间就该离他远远的。
  见应逐承认了,岑谐瞬间觉得果冻都不好吃了,把手里的甜橙果冻又放了回去。
  应逐见状,蹙眉:“你怎么了?不让你跟他说话你不乐意啊?”
  岑谐连忙摇头:“没有,你不让我跟他说话那我就不说,一句也不说。”
  应逐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觉得岑谐虽然傻,但还算知道好歹。
  但很快他又不满意起来了,因为岑谐的表情明显变得很失落。
  应逐又眯起眼,他在失落什么啊?知不知道自己帮他赶走了多大一只苍蝇?居然还失落上了。
  难道岑谐不想自己把人赶跑吗?
  岑谐很穷,这点是毋庸置疑的,馊鸡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是对交往的对象一向很大方,更何况他长得也不差。
  所以,没准儿对岑谐来说,馊鸡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呢,岑谐是在觉得可惜吗?觉得自己破坏了他的机会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应逐脸色更难看了,好像自己自作多情好心办了坏事,还为岑谐的这种想法感到气愤,却忽略了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脑补。
  他语气凉飕飕的:“或许我不该把他赶走,你跟他是不是还没有聊够?”
  岑谐连忙说:“不是!”
  心里困顿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应逐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所以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时的恼怒。岑谐觉得他的样子看起来像占有欲发作,也像吃醋。
  应逐愣住:“……啊?”
  岑谐心情古怪地失落着,问:“你是不是喜欢他?所以看他跟我说话你不高兴。”
  应逐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岑谐居然这么侮辱他的审美。他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你看不出来他那个人很轻浮吗?”
  岑谐点头:“看出来了。”
  应逐更不解了:“那你刚才还不走开离他远点?”
  岑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就因为这样,尽管有点烦那个人,但他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应逐脸色稍缓,不再提那只馊掉的鸡。
  他转身看向旁边,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从之前的宿舍搬出来?”
  半天没等到回话,他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只见岑谐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紧张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应逐蹙眉:“你怎么了?”
  岑谐着急地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应逐没说话,他不能出卖蒋肃,这样不好。
  然而岑谐是真的急了,说:“我没有!”
  他的反应让应逐觉得意外,沉默片刻后:“你知道别人跟我说了什么吗?就否认。”
  岑谐脸上还是发白,看着他,过了许久:“反正不管说了什么,我没有。”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说:“我相信你。”
  岑谐愣住了。
  应逐不耐烦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呢,难道我没有自己的判断吗?”
  那语气和神情,分明是在说岑谐太小瞧他了。
  岑谐闻言明显松了口气,仿佛终于又能呼吸了。
  应逐问他:“你吃饱了吗?”
  岑谐:“饱了。”
  应逐看了眼他放回去的甜橙果冻,说:“你不是还没吃够果冻吗?吃啊,等你吃饱了我们再走。”
  岑谐哦一声,这才继续炫果冻。
  应逐看着他吃,虽然很满意岑谐什么都顺着自己,但是他又莫名不喜欢岑谐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于是板着脸说:“我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但是做的事说的话都是为你好。”
  岑谐一边炫一边点头:“我知道。”
  应逐不满意:“你不知道。”
  岑谐歪头:“嗯?”
  应逐:“我也会犯错,有时候会有点自以为是或者考虑不到那么多,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就像刚才,你想吃果冻就说想吃果冻,为什么不说?你又不是我的跟班,你是我的……室友。”
  好险哦,差点说是朋友了。


第43章 零花钱
  凌晨五点多,天上挂着几颗细小的残星,月亮的边缘也隐隐淡了下去,像一块即将融化殆尽的冰。
  应逐灰头土脸地从树丛里爬出来,身上的野外作训服脏兮兮的,头发里还夹着几片干枯的树叶。
  这是他降落到这座孤岛的第二天。
  前天晚上聚会结束后,他们从小礼堂回到宿舍,才睡下不到三个小时就被紧急集合号叫醒了。
  所有人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到宿舍楼下的空地集合。
  祝星熬夜玩游戏输了,心情不好,要虐菜,把他们这几百号人集合起来装上战机,全部扔到这座荒岛上,美名其曰训练他们的野外生存能力。
  每人只给一把匕首和瑞士军刀,还有一餐份量的干粮。
  祝星这次的规则很简单,剩者为王,不管什么办法,苟到最后就算你有能耐。
  到最后还剩三十人的时候,整场作训才会结束。这就导致大家为了早点离开荒岛,会选择去淘汰别人。
  可以被打败,但不能主动放弃,只要用信号弹求助,就会直接被方舟学院除名。
  两天一夜的时间里,应逐淘汰了二十多个人。刚开始还能抢到一点干粮和饮用水,但是到了后面就没有收获了。
  大家估计也琢磨过来劲儿了,就那么一点东西,与其等人来抢,还不如吃到肚子里转化成体力。
  到了这个阶段,应逐准备换个战略,苟着。保存体力,苟到最后。
  接下来整个白天他都避着人,找了个安全的小角落苟着,直到天黑了才敢出来找吃的。
  有照明设备,但是他不敢开灯。
  岛上的热带植物枝叶硕大,把月光遮得严严实实,应逐在一片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着,前面突然隐约看到闪烁的亮光。
  定睛一看,是洒在海面上的月光,他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沙滩边上。
  这时,前方传来一点动静,好像有人。
  应逐停下脚步,准备退回去躲起来,结果脚下被倒地的芭蕉绊了一下,扑通摔倒在地上。
  前面那人立刻捕捉到了这不寻常的动静,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脚步声渐近,突然,一道光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河般的粉尘条纹,在空中划拉了两下后准确地笼罩住了应逐。
  亮光刺眼,应逐狼狈地坐在地上,抬手遮住眼。
  下一秒,手电筒被关掉,悉悉索索的脚步又靠近了几步,问:“你没事儿吧?”
  是岑谐。
  应逐放下遮眼的手,在渐亮的月光下看着他。
  岑谐朝他伸出手:“我拉你起来。”
  应逐把手递给他,被拽起来,问:“你怎么还敢开手电筒?”
  岑谐不在意道:“祝老师教的,人被灯照到的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是下手的好机会。”
  应逐虽然已经换了苟且模式,但是很显然,岑谐还处于进攻状态。
  应逐和他面对面站着,很故意地问:“那你怎么不对我下手?”
  岑谐没说话。
  从树丛钻出来后,就直接到了海滩,月光凉薄,眼前的海滩看起来非昼非夜。
  岑谐领着应逐往前走,来到自己的临时据点,提醒他:“这个沙滩上好多果冻鱼,你小心别踩着,碰到很疼的。”
  应逐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很多有毒水母。
  果冻鱼,听着像海边渔民的叫法。
  也不知道这个叫法什么时候来的,应逐想,反正肯定是在有果冻这个东西之后,那还没有果冻的时候,渔民管水母叫什么呢?
  应逐坐在沙滩上,脑子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岑谐昨晚就睡在这边,他用芭蕉叶搭了一个小帐篷,里面还铺了干草。
  此时他在旁边忙碌着,想办法给应逐弄吃的。
  中途岑谐离开了半个多小时,也不知道沿路找了多久,不能上树,不能开灯,难为他摸黑还能摸回来几个椰子。
  抱着椰子回来后,他用瑞士军刀在椰壳上凿出孔,然后递给应逐。
  应逐接过来,仰着头大口喝。
  岑谐开始在旁边挖坑,一边挖一边看他,见他似乎没喝够,就默默又帮他开了一个椰子。
  挖好坑,岑谐就开始在坑里生火。这个应逐知道,火烧在坑里,不仅防风,还不容易被远处的人发现。
  岑谐找了两个老椰壳,倒了椰子水进去,又把白天在海边零零散散摸到一些鱼虾小蟹贝类都放进去。
  应逐看着,觉得不像海鲜汤,倒像一个水族箱,虾还在跳。他寻思这怎么吃?生吃?还是放火上煮?可这椰壳看起来也不耐烧啊。
  正想着,他看到岑谐用树枝从坑洞中夹出几块烧过的石头放进椰壳。
  嘶——
  椰壳碗里白烟腾然而起。
  变魔术似的,虾和小蟹在瞬间沸腾的高温中变红,椰香和海鲜的味道混在一起。
  “可以吃了,小心烫。”岑谐递给他两根树枝代替筷子,问:“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一天一夜。”应逐是真的饿得不行了,拿起来就吃,还不小心烫了嘴,吃完又把椰子汤也喝了,胃终于熨帖下来。
  岑谐一边吃东西,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他,似乎随时在观察他的需求。
  填饱肚子,应逐也困了。
  岑谐把烧火的坑埋起来灭火,问:“你进帐篷里睡吧,要我给你守夜吗?”
  应逐打了个呵欠:“防谁?这会儿一个个都没劲儿。”
  到了这个阶段,就是考验耐性和心理抗压了。
  他说:“进来一起睡吧。”
  小帐篷里。
  应逐想起岑谐嘴里果冻鱼的叫法,说:“你对海边的东西好熟悉啊。”
  岑谐:“嗯,我妈是在海边长大的,我小时候跟她回过老家。”
  应逐问:“你妈现在在哪里呢?”
  他之前听别人说起岑谐,只知道他现在跟着那个家暴的酒鬼赌棍父亲。
  岑谐:“不知道。”
  应逐转了转头,看着他没说话。
  岑谐:“我十岁那年她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应逐问:“怪她吗?”
  岑谐摇头:“她能忍到我十岁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听邻居说,她怀孕的时候,我爸就已经开始对她动手了。”
  在岑谐的记忆中,父亲总是暴躁的,母亲总是隐忍的。每次父亲带着酒气回来,家里总是鸡飞狗跳,只有他倒下睡着了,他和母亲才能松口气。
  那时候的岑谐,最大的任务不是学习和长大,而是屏住呼吸不要吵醒酒醉的父亲。
  岑谐很小的时候问过母亲:“我为森么没有弟弟妹妹呢?”
  母亲当时回答:“有你一个就够了。”
  岑谐当时还太小,以为这句话是母亲在表达满足。
  后来慢慢长大,岑谐越来越了解母亲的处境和艰难。他才突然意识到, “有你一个就够了”这句话的指向也许不是满足,而是拖累。
  岑谐不敢细想到底是哪一种。
  直到他十岁那年,母亲实在受不了父亲的家暴,在一个下午离开家后再也没回来。
  岑谐才确定是后者。
  月亮在海面上融成一条光链,放眼看去,整个世界都是匀质、轻薄的,海浪拍打的声音宛如催眠。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睡了。应逐怕冷,睡着后不自觉地往热源上靠。
  第二天早上,岑谐是被应逐拱醒的,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应逐蜷缩着,靠在自己身边,冷得把手夹在两腿之间。
  岑谐自己天生体热,见状转身抱住应逐,把自己当被子给应逐盖上,阖上眼又睡了。
  应逐在岑谐怀里醒过来的时候都懵了,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岑谐的胳膊腿包括半个身子都搭在自己身上,有点重,但是真暖和。
  什么身体接触,什么洁癖,在岛上待了两天之后,少爷的臭毛病全部都治好了。
  有岑谐在,应逐没有再挨饿,两人就这样苟到了最后。
  在第三天中午,整个岛上终于只剩30人,方舟派来了快艇把他们接走。
  回到学校,祝星终于肯当个人了,给剩下的30人批了一天假,让他们回家休养生息。
  应逐累得不想动弹,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给司机打电话。他准备回去吃午饭和晚饭,晚饭后就回来,明天一早还要接着训练。
  应逐在宿舍打完电话,就等着司机来接,见岑谐没有要离校的打算,就问:“你不回家吗?”
  岑谐扯了个谎:“家里没人。”
  其实情况正好相反,就是家里有人他才不回去的。现在又没到回去拿生活费的时间,他回去除了挨顿打,什么都落不着。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邀请:“你来我家吧。”
  岑谐愣了下:“你家?”
  应逐猜他是怕不自在,回答:“我爸他们都在军区,现在家里就我奶奶,没别人了。”
  那是岑谐第一次去应逐的家,站在院门口看着那栋和谐优美的大屋。门口有一株修剪得当的樱桃树,满院桂花飘香。
  隔着光泽优良的木窗,可以看见屋内的水晶吊灯,实木地板,羊毛地毯,其他软装不是真皮就是丝绒。
  廊下放着一张悠闲的摇椅,被桂树筛下来的阳光笼罩。
  这种氛围对他来说那么陌生,就像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比面包边还好吃的东西,岑谐在这个电光火石的刹那窥见了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这才是正常生活应有的状态。洁净,安稳,自在,悠闲,人可以在此之中享受应有的乐趣和满足。
  贫困、殴打、狼狈、难堪,张口就来的咒骂,随手挥来的耳光,重重抽过来的皮带。
  不是常态。
  应逐已经走到门口廊下,见他没有跟上来,转头招呼道:“进来啊。”
  进来啊。
  应逐就站在那里,向他展示了一个整洁又明亮的世界,然后对他说,进来啊。
  岑谐回神,朝他走了过去。
  一阵风吹来,在岑谐周身环绕,将他的衬衣吹得鼓起来。
  他看着应逐的眼睛,这一刻因风鼓胀的,又岂止是他的白衬衣。
  岑谐一直留到吃完晚饭,天黑下来,两人准备返程回学校时,应奶奶拉着他,往他手里塞了把零钱。
  回去的路上,岑谐一直攥着那点零钱,半路突然问:“应逐,你奶奶给我这个钱是什么意思啊?”
  应逐:“嗯?怎么了?”
  岑谐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事。”
  接下来的一路上,岑谐都没有说话。
  他攥着那一小把零钱,疑心是否自己刚才在餐桌上吃相不好?是否鞋子太破?是否只是坐在那里就让那个和蔼的老太太看出了自己整个人生的窘迫?
  这么想着,那把零钱也变得烫手,让他脸都红了起来。
  回到宿舍,洗漱完时间已经不早,两人直接到床上躺下了。
  应逐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岑谐起来的声音,还以为他要上厕所,然而脚步声却朝着自己过来了,停在床边。
  应逐拿不准他要干什么,没睁眼。
  然后他听到岑谐轻轻掀起他枕头的一角,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枕头下面。干完这些之后,岑谐就又回床上躺下。
  应逐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岑谐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确认他睡着了才轻轻转身掀开自己的枕头。凑着清淡的月光,看清了岑谐塞进来的东西,是奶奶给他的那把零钱。
  月光洒进宿舍,应逐睡不着了,想着在车上岑谐问的那句话,这个钱是什么意思?
  长辈给孩子钱,还能是什么意思呢?
  然后应逐想起岑谐的成长经历,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善意,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只知道不能无缘无故收别人的钱。
  被打得多了的人,连区分善意的能力都丧失了。
  第二天早上,岑谐是被应逐叫醒。
  应逐站在他床边,肩上搭着毛巾,手里拿着漱口杯,把他叫醒后就去浴室洗漱了。
  岑谐揉了揉眼坐起来,发现手心里握着个什么东西,打开手一看,是一个纸包,里面包着昨晚他塞回应逐枕头下的那把零钱。
  纸上写着三个字,零花钱。
  晨光漫延了一室,洗手间传来应逐的洗漱声,芒果核从窗台经过时喵了一声。
  岑谐手里握着那个纸包,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动作。
  他知道,就是这把零花钱,把他从这个世界悲惨的那一面赎了回来。


第44章 初吻
  “一般来说,如果你能攻击到对方的蛋,你就赢了,因为对方会疼得动不了。同时,你得保护好自己的蛋。”
  这天午饭后的午休时间,岑谐给应逐传授一招制敌的技巧。
  应逐嗤之以鼻:“太阴损了,这种行为在格斗中是犯规的。”
  岑谐看出他的鄙夷,哼了一声:“我打架的时候,一般没人站在旁边当裁判。
  应逐:“不是裁判的问题,这做法太下三滥了。”
  岑谐有点不高兴:“都打架了还要当绅士吗?话说真正的绅士也不会打架吧。”
  应逐坐在飘窗上,手里拿着书:“绅士也打架,会立君子协议。”
  岑谐皱眉,问:“难道你上了战场还要跟敌人约法三章吗?其中一条就是不准碰对方的蛋?”
  “……”粗俗,应逐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这个小争执让他们进行了为期一个小时的冷战。
  岑谐显得稍微没那么有底气,毕竟他还吃人家的饭呢,于是他先忍不住了,主动没话找话:“你在看什么书呢?”
  应逐回答:“蝇王。”
  岑谐:“讲的什么?”
  应逐:“就是一群小孩儿流落到了荒岛上,没有成年人监管和社会约束,孩子心里的恶逐渐展现出来。孩子们先是沉迷打猎和杀戮,到后面甚至开始自相残杀。”
  岑谐越听越皱眉:“前半段听着好熟悉。”
  应逐哼了一声:“能不熟悉吗,就是我们的荒野学院啊,简直是这本书的再现。”
  荒野学院,是方舟的学生给祝星制定的一系列野外实战演习取的名字。比起书本教条和室内训练,祝星更热衷于这种实战的模拟活动,各种地形,各种规则,每次都不一样。
  岑谐:“但是我们没有自相残杀。”
  应逐嗯了声:“因为我们做的是实战演习,不是人性试验。不过……”
  岑谐问:“不过什么?”
  应逐:“我估计也快了,你没发现吗?祝星的训练在逐渐上强度,他那么变态,肯定很乐意看我们自相残杀。”
  应逐猜得一点都没错,他们很快又迎来一次实战模拟。
  地点还是上次的那个荒岛,这次变态的祝星打算养蛊,学员可以自由组队,但是最后只会有一位胜利者。
  第一名有奖金,一万块。
  一万块钱别人可能不放在眼里,但是对岑谐来说,诱惑力极大。
  这场演习注定很激烈,方舟的学员放在普通人中都是天之骄子,A级本身已经打败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别人。但是方舟学院的能者也多,大部分人再苦练还是被稀释了才能,就此平庸了下去。
  落到岛上后,应逐先是一个人行动,这时大家都还没来得及组队,他一天下来淘汰了十几个人,虽然抢到一点干粮和水,但是体力消耗也极大。
  第二天下午,他在林间走动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慢慢靠近发现是岑谐和一个alpha。
  应逐没有出声,而是躲在大芭蕉叶后面,准备看准时机再偷袭这个alpha。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想多了,岑谐应付这个alpha绰绰有余。
  岑谐的灵活和机敏超出应逐的想象。
  这次他们分发的武器都是长杆步枪,距离这么近根本架不起来,只能当棍子用。岑谐把步枪抡得生风,alpha节节败退,恼羞成怒,嘴里开始不干不净起来。
  alpha:“愺你妈!”
  岑谐:“骟你爹!”
  被骂傻了的alpha:“……”
  芭蕉叶后的应逐:“……”
  岑谐骂完,又飞身一脚踹到alpha的小腹,把他踹得后退两步。
  alpha打也打不过,骂又骂不赢,心理素质看起来也一般,出拳逐渐失了章法。
  岑谐看准时机,一个脚踝发力回旋踢,直接把人放倒,然后冲上去摁住他,拉动了他后腰上的信号弹,橙红色的烟雾在林间滚滚升起。
  alpha被淘汰了却不肯停手,还想要饶两下。
  应逐看不下去了,从芭蕉叶后面出来:“再动手就违规了。”
  alpha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瘫坐在地上。
  岑谐和应逐把alpha丢在这不管,并肩继续往前。
  岑谐边走边问:“你什么时候在的?”
  应逐转头看了他两眼,回答:“你骟他爹的时候我就在了。”
  岑谐脸一红,又一黑,转过头去没吭声。
  应逐:“真够巧的,这次我们又碰上了。”
  岑谐嗯了一声。
  巧什么巧,祝星从战机上往下踹人都是随机的,逮住谁是谁。当时他看着应逐跳机后,故意不动声色地往祝星身边蹭,果然被他一把拽着踹了下来。
  降落地点接近,碰上的概率自然就大了。
  这次没那么好的运气,降落的地点和海岸线很远。这个岛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走过去怎么着也得一天时间,两人不打算耗费体力。
  岑谐看起来状态好一些,有时候应逐怀疑岑谐是属骆驼的。体能系的异能者饭量都不小,毕竟消耗太大,而过往经历又让岑谐特别抗饿。
  能吃,又抗饿,那就是骆驼嘛。
  此时是三月份,花不少,但是都没结果子,一路走下去都没有见着能吃的东西。
  应逐体力不支,找了个隐蔽处的石头坐下说:“稍微休息一下。”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你也坐下休息会儿。”
  岑谐顿了两秒,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应逐突然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岑谐愣了下,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
  那股古怪的味道顷刻间又不见了,于是应逐猜自己可能是饿得出现幻嗅了。
  岑谐看了看他的脸色,把自己的干粮丢给他:“你吃吧。”
  每个人的食物只有那么多,岑谐居然留到现在没动,应逐当然不能接受:“你自己吃。”
  岑谐晃了晃口袋发出声响:“我有糖。”
  应逐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哪来的糖?”
  岑谐视线转向一旁:“带进来的。”
  应逐愣了下:“你这是作弊。”
  岑谐蹙眉:“哪来那么多规定,能带进来也是本事。”
  应逐站起来:“可是我们这次的规则是每个人身上只有一份干粮和500ml饮用水,在这个前提下,你身上不能有糖。”
  岑谐怀里抱着枪,斜着倚在树上:“别这么死板行吗?”
  应逐严肃道:“我不想举报你,你把糖拿出来,丢掉,我就当不知道。”
  岑谐看着他没说话,眉头紧皱起来。
  应逐走到他面前:“拿出来。”
  岑谐:“我把干粮都给你了,你连颗糖都不给我留?”
  应逐:“我可以不要你的干粮,但是你不能作弊,你应该知道我们演习的意义是什么。”
  岑谐不理他,转身就走。
  应逐横着举起枪杆,从后面把他套住,执拗道:“拿出来。”
  “……”岑谐被他勒住,十分无语:“你别太离谱,松开我。”
  岑谐不给,应逐上去抢。
  两人在地上翻滚抢夺了许久,应逐最终还是把手伸到了他的口袋里,把糖摸了出来。
  他拿在手里就觉得触感不对,低头一看,什么糖,是小石头。
  岑谐一动不动。
  应逐抬头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也是,这件事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岑谐把干粮都给自己了,手里要是有糖怎么可能私藏。
  岑谐还是把干粮给应逐:“你吃吧,我饿习惯了,饿两天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你可扛不住。”
  应逐:“就是因为我没挨过饿,所以要趁现在习惯,到了战场上不会有人像你这么对我。”
  岑谐闻言,转头看着他,夕阳如洒金泼在热带丛林中。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问:“你觉得,我对你好啊?”
  应逐:“不好吗?”
  饿着肚子把仅有的食物给他,如果这都不算好,那应逐不知道怎么样算好。
  岑谐沉默了许久,说:“我不知道,因为我能给你的总是很少。我把全部都拿出来,还是很少很少。”
  应逐:“很少很少的全部,胜过很多很多的一部分。”
  最后应逐还是没吃岑谐的干粮,岑谐自己也没吃,准备留到最后当救急粮。
  好在天黑之前,被岑谐掏到一窝鸟蛋。
  岑谐估计应逐吃不了生的鸟蛋,可这里又没有可以煮蛋的锅,而鸟蛋直接放火里烤会炸。于是他就去挖了些苔藓,用厚密的苔藓包住鸟蛋。
  潮湿的苔藓被烘烤的时候会有大量的水蒸气,鸟蛋相当于是被蒸熟的。
  那窝鸟蛋岑谐一颗没吃,应逐怎么劝都没用。他说:“每个人的忍耐能力不一样,有时候一味求平均反而是一种不公平,我要是撑不住早就吃干粮了。”
  最后还是应逐把那一窝鸟蛋全吃了。他想,岑谐真的是属骆驼的。
  岑谐也确实很擅长忍耐,他的体力也许不是最好的,但是对于赢这件事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听到奖金有一万块钱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下决心了。
  吃完东西,两人搭了个简易帐篷,钻进去直接睡了。
  第二天早上几乎是同时醒的,又抱在一起。应逐自暴自弃地自我安慰,晚上温度低,不想失温就不能太矫情。
  两人胳膊缠着胳膊,腿压着腿,一时间都没动作,也没说话,眯着眼打盹。
  应逐突然又闻到了昨天那股古怪的味道,吸了吸鼻子,仔细辨认。
  岑谐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没能及时收回自己的信息素。
  作为一名战士,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熟练控制信息素是一项必备能力,野兽都知道不能留气味。岑谐除了腺体刚成熟那段时间有些不熟练,现在基本上都能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
  此时纯粹是因为能量不足,毕竟控制信息素本身也耗费体力,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应逐表情怪异地看着他,视线忍不住下移,落到某个尴尬的位置。
  岑谐:“不是!”
  应逐:“……”
  岑谐:“没有!”
  应逐以为岑谐是尴尬,坐起来背对着他,安慰道:“没事儿,我们这个年龄,这种情况很正常。我前两天早上也这样了,那会儿你还没醒,我一大早去浴室洗内裤。”
  岑谐:“……”
  应逐:“你要不要处理一下?”
  岑谐搓了搓脸坐起来:“是我的信息素。”
  应逐转头:“啊?”
  岑谐:“嗯,我的信息素是石楠花,比较淡的时候闻起来就像那个。”
  应逐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所以你的那些谣言……”
  岑谐:“就是因为这个信息素!从以前的宿舍搬出来也是,我不知道我那个室友是讨厌这个味道,还是听信了别人的造谣。”
  他看着应逐的眼睛,语气很认真,声音却很小:“但我没有跟别人乱来,一次都没有。”
  应逐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有点发烫,转移话题问:“那你怎么不解释呢?”
  岑谐:“解释也挡不住要造黄谣的嘴。”
  应逐看着他没说话。
  岑谐突然说:“所以你前两天早上起那么早,是因为那个啊?”
  应逐脸瞬间爆红,煮熟的虾子一样。
  岑谐忍不住笑了声,没有继续说这个,而是问:“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桂花,你要闻吗?”说着,应逐就开始释放自己的信息素,顷刻间,整个小帐篷里都是桂花馥郁的香气。
  岑谐在桂花香中磕磕巴巴道:“……很好,很好闻。”
  omega之间互相释放信息素没什么问题,反正又不会被彼此影响。可是在这样的晨光和情景下,应逐还是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暧昧过了。
  他先站起来:“走吧,去找点吃的。”
  每当有人淘汰,上空就会有祝星报剩余人数的声音响起。他坐着直升机在岛上盘旋,拿着大喇叭吆喝,几天下来嗓子都哑了。
  时间过去三天两夜,岛上人数逐渐减少,祝星开始命人封锁一些路线,缩小他们的活动范围,可以理解为“毒圈”。
  应逐和岑谐配合得相当默契,两个omega居然也有望杀出重围。靠着岑谐的救急粮,两人的体力得以补充,终于到了最后的赛点。
  这天,两人在林间和一个alpha二人小队狭路相逢。难对付的那个给了岑谐,应逐转向另一个人。
  应逐的精神力压制不敢随便施展,因为岑谐也会受影响。距离太近,长步枪也用不上,他只能赤手空拳地和对方缠斗,被摁倒后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岑谐这边腾不开手,大喊:“应逐!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一招制敌!”
  应逐想起来了,直到肋骨再次转来一阵剧痛,他终于伸出了邪恶之手,攥住了对方的蛋。
  对方疼得松了手,发出惨叫,应逐趁机拉开了对方后背的求救信号器,橘色的烟雾腾空而起。
  那人骂了句卧槽,便泻了力躺着一动不动。
  解决完这个,应逐又去帮岑谐对付那个高大的alpha,两人合力将其淘汰了。
  应逐累得不行,想到“一招制敌”却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教会了对方不曾知道的道理,通过对方接触了世界的背面。
  第四天夜里,两人附趴在草丛里埋伏了足足五个多小时,在枪击淘汰了一个小队后,祝星破锣般的声音再次在夜空中响起。
  岛上剩余学员,两名。
  预曦正立K
  一语成谶,自相残杀开始了。
  两人离得极近,听到报数后都没有迟疑,直接翻滚扭打在一起。
  应逐显然不是体能系的对手,撕打了一番之后,岑谐压住了应逐,骑在他腰上,死死把他的手固定在头顶。
  看着应逐在自己身下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开的样子,呼吸粗重,脸都挣扎红了。鬼使神差的,岑谐突然对着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这个变故让应逐瞬间僵住,他睁大双眼,被点穴了一般丧失了所有力气。
  两个少年的呼吸相撞,孤岛上空的月光皎洁,时间就此静止。
  呲——
  一道橙红色的烟雾从应逐腰间升起,随风而动,最后消散在夜风里。


第45章 猫胡须
  “就为了一万块钱!!!”
  午后的宿舍里,应逐又在发火了。
  岑谐不说话,噤若寒蝉地看着他。
  他们已经从岛上回来两天了,应逐一直在单方面地生岑谐的气,岑谐怎么道歉认错都没用。
  应逐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又吼一遍:“就为了一万块钱!你就对我耍这种阴招!”
  岑谐脸上有点挂不住,还嘴硬:“那怎么了?兵不厌诈。”
  应逐脸黑得不行:“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没抓我的蛋啊?”
  岑谐不知道在想什么,撇开脸,没说话。
  静了一会儿,岑谐语气拧巴地再次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他承认自己这事儿确实做的不地道,那说不定还是应逐的初吻呢。是初吻吗?他看着应逐。
  想问,又不敢。
  这话问出来跟挑衅似的,应逐会更生气吧?生气的话也会像当时一样脸红吗?
  应逐瞪了岑谐一眼,到飘窗坐下,拿着本书背对着他。
  芒果核在外面野够了,灵巧地跳上窗台,猫好像永远都很自若,一点没察觉两人之间气氛诡异。
  它站在飘窗上来回走了两圈,就到应逐面前躺下,翻肚皮。
  应逐夸张的洁癖收敛了许多,芒果核也获得了入室准许,可以在他们的宿舍自由出入,应逐心情好了甚至还会撸撸他。
  手上撸着芒果核,眼睛盯着书上的字,应逐脑子里想的却是前天凌晨,孤岛上,星空下。
  说真的,他觉得岑谐好像不怎么会亲。就只是把嘴唇贴上来而已,然后就不动了。
  他刚开始有点懵,接下来就是觉得两人嘴对嘴一动不动有点傻,然后觉得身上有点麻,再然后脑子有点晕。
  再再然后,他腰间的信号弹就被岑谐拉开了。
  这两天,应逐总忍不住回想当时的情景。
  他盯着书,却完全看不进去。好像有一个叫岑谐的小人在他打开的书上转着圈来回跑,跑来跑去,跑来跑去……
  就像他电脑上的那只猫。
  岑谐也像一只病毒,在某天突然出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慢慢一点一点蚕食他的空间和视线。
  小人还在跑,跑来跑去,跑来跑去……
  啪——
  应逐猛地合上书,把小人拍扁。
  岑谐在旁边被这动静弄得一哆嗦,惶惶地看着他。
  应逐抬头,对他说:“我给你两万块钱,你再跟我比一次。”
  他觉得自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是因为被算计了,对这场演习的结果觉得不甘心。
  岑谐:“你当时都被我摁地上了,还有再比的必要吗?”
  应逐不是很服气:“那我当时还在挣扎呢,你要不来那一出,指不定我就挣开了。”
  岑谐看了他一会儿,只好答应:“好吧,我跟你再试一次,你不用给我钱。”
  两人在宿舍的空地摆开了架势,重演当时的情景 。应逐躺在地上,岑谐骑在他腰上,控制住他的双手摁在头顶。
  岑谐没看他,脸撇向一旁,颇无语的样子:“你挣吧。”
  于是应逐就开始挣扎,又挣扎,挣……扎……挣……
  最后他筋疲力尽也没挣开,终于愿赌服输,承认当时即使没那一出自己也赢不了。他还躺在地上,蹙眉问:“既然你反正都能赢,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问的是那个吻。
  岑谐终于把脸转过来,低头看他,沉默着没回答。
  应逐大概琢磨过来了,岑谐知道能赢,可是因为他们关系太好,岑谐不好意思对自己下狠手,所以就用了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
  想到这里,应逐倒没那么生气了。
  岑谐松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起来。
  当时为什么亲上去?不知道,可能被鬼附身了吧。
  是只色鬼。
  当时应逐那副模样,脸上又红,嘴里又喘,还扭来扭去,就像刚才一样。他莫名其妙的,控制不住的,就亲了上去。
  这种想法当然不能告诉应逐,于是他干脆默认自己就是在耍阴招。
  应逐确认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赢不了之后,就让这件事过去了。
  可是睡觉前,应逐还是忍不住想起孤岛上的星空,以及星空下的那个吻。
  他抬起手,把指尖摁在自己的嘴唇上,回想当时岑谐嘴唇的触感,是不是跟自己一样软?
  岑谐真的很不会亲。
  应逐在心里偷偷地嫌弃并鄙视了一下,翻了个身,睡了。
  两人的关系因为两次演习的相处变得更好,比起刚搬进来的时候,岑谐的变化很大,更加自信、开朗、挺拔。
  此时已经是初夏,春天过去,人好像没那么容易犯困了。午休不想睡觉,应逐开始利用这段时间看看书。
  他最喜欢的一本书是小王子,没事儿就翻翻。
  见他那么喜欢,岑谐也好奇,问他借来这本书看。好在这本书不长、不无聊,而且还有很多插图。
  他就喜欢有很多图画的书,嘿嘿。
  岑谐这天午休时开始看,晚饭后继续,熄灯前他趴在床上宣布:“我看完了。”
  应逐:“嗯,怎么样?”
  岑谐:“很好看啊,但是我有个问题啊。”
  应逐抬头:“什么问题?”
  岑谐看着书上的插图,画的是小王子给玫瑰花浇水,他问:“我觉得玫瑰花喜欢小王子很正常,因为小王子给她浇水、捉虫,照顾她。可是小王子喜欢玫瑰花的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那句。”应逐走过去,在他身边也趴下去,两人挤在一处。
  他们离得很近,岑谐甚至能看到应逐脸色细小的汗毛,被灯光照得茸茸的。
  应逐翻着书页,找到那一句指给岑谐看:“因为你在你的玫瑰花上倾注的时间,使得你的那朵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你觉得玫瑰花喜欢小王子很正常,但是我觉得小王子爱上玫瑰花才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那是他亲手养大的玫瑰。”
  夜风拂窗,岑谐歪在那,听着应逐说话,默不作声地享受着他们之间的亲密与自在。
  芒果核窝在窗台上,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胡须在灯光下银丝般闪闪发亮。
  岑谐的余光看到芒果核,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妈跟我说,用猫咪的胡须许愿,愿望就能实现。”
  应逐:“你试过吗?”
  岑谐:“没有。”
  应逐:“为什么?”
  岑谐:“我没有捡到过猫咪的胡须。”
  应逐从来不信这些,在他看来许愿是很贪心的事,想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收获。
  但是如果岑谐信这个,那也没办法。应逐翻了个身面对着岑谐,甚至开始帮他出主意:“拔一根呢?”
  岑谐瞪大眼睛,像是应逐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说:“不能拔,要那种自然脱落的。”
  应逐闭上眼,笑了声:“你也太迷信了,我从不信这些。”
  岑谐问:“你就没有什么很想做到的事吗?”
  应逐回答:“有啊,但我想做到的事要靠努力,而不是许愿。”
  岑谐:“你最想做什么?”
  应逐还没来得及说话,窗外突然传来持续不断的砰砰声,两人不约而同朝窗外看去,原来不知道是哪里在放烟花。
  两人看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烟花,都安静下来欣赏。
  应逐突然开口:“烟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岑谐:“因为转瞬即逝?”
  应逐:“不是,因为它代表了人类理想中最无私的精神。它的美,不会因分享而被摊薄。”
  “而且,烟花这种东西要在远处看才好看,所以点火放烟花的那个人,看到的并不是烟花最美的样子。”
  应逐看着璀璨的星空和绚烂的烟花,轻声说:“我以后,想当一个放烟花的人。”
  岑谐转头看着应逐的侧脸,突然认识到应逐是个理想主义者,那甘愿为了理想和责任付出生命的理想主义者。
  战争意味着流血和死亡,在一颗子弹面前,天之骄子的生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以应逐的家世和背景,他完全可以在战火中辟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桃花源,继续当个小少爷。
  但是他没有。
  应逐没有选择做一个在远处观赏烟花的人,而是自愿要成为一名战士,去做那个点燃火线的人。
  接着岑谐反观自己,发现对比之下的自己如此贫瘠,进方舟居然只是为了助学金。
  烟花还在夜空中绽放,岑谐又抬头向窗外看去,在此起彼伏的爆破和乍明乍暗的闪光中,他突然找到了方向,心也变得充盈。
  他要以应逐的理想为理想,以应逐的方向为方向。
  连续下了几场雨后,夏天终于变得热了起来,蝉鸣也开始聒噪。
  这天中午有些闷,应逐打开窗透气,和煦的微风吹进来,夹杂着草木的清香。
  芒果核又在窗台舔爪子,应逐不经意地看过去,突然愣了下。
  “给你。”
  岑谐看着应逐递过来的那根又细又白的毛发一样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应逐:“猫咪的胡须,我刚在窗台上捡到的。”
  他把那根猫胡须放到岑谐手里,回到自己床上躺下,闭上眼,自己都觉得好笑:“拿去许愿吧。”
  岑谐低头看手里的胡须,又抬头看着应逐,怔愣着不语。
  他没想到随口说的一句话,会被应逐记在心里。
  午后阳光悠长,鸟声喧杂,金色的光影在宿舍的圆形拱窗间闪烁跳跃,宛如一个幸福纯良的梦。
  过了好久,他以为应逐睡着了,结果应逐突然开口,带着困意问:“你许了什么愿?”
  岑谐看着他,张了张嘴:“我还没有许。”
  微风吹进来,应逐的声音很温柔:“猫胡须不好捡,是该好好想想。”
  岑谐:“你要午睡了吗?”
  应逐嗯了一声,说:“你帮我念几页书吧,我听着睡得快一些。”
  岑谐拿起桌上的《小王子》,随便翻了一页念起来,他把声音放得很徐缓。
  “有一天,风吹来一粒种子,没人知道它从哪里来,长出一种小王子从没见过的植物……”
  午后阳光充沛,蝉鸣长响,微风拂过窗帘吹进来。
  “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
  风吹帘动,应逐已经睡着了。
  岑谐把书盖在脸上,不念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空气中细细的尘埃翻飞,是整间宿舍唯一的动静。
  他手里捏着那根猫胡须。
  神圣的喵大人啊,我向你许愿,我愿意承担掉眼泪的风险,请让应逐永远健康、平安。
  悠扬的钟声响起,午休结束了。
  应逐从清浅的午睡中醒来,他走到岑谐的床边,拿起被他放在枕边的书,那本《小王子》。翻了一下,他问:“岑谐,你是不是在我的书上流口水了?”
  岑谐醒了,却不敢睁眼,怕眼神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他爱上了一个小王子。  。


第46章 好朋友
  认识自己的感情后,岑谐感到的不是欣喜,而是巨大的孤独、耻感和罪咎。
  他不敢想自己和应逐能发展出超越友谊的感情,同样的性别是横绝在他们之间深不见底的鸿沟,他也坚信应逐肯定会拒绝自己。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omega想要和另一个omega在一起。
  有的。
  岑谐又在心里小声反驳自己。有的,我就是。
  但是应逐怎么想?这谁能知道。
  毕竟在大部分人眼里,omega是要和alpha在一起的,退而求其次也是beta,总不会轮到一个omega。
  于是岑谐开始想,应逐以后的alpha会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alpha能配得上应逐呢?
  岑谐在心里拉出来一张表,不仅限于他认识的,甚至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公众人物,政客、将军、明星、运动员,这个世界上所有他知道的alpha都被他审视地挑剔了一遍。
  结论是,全世界居然没有一个alpha配得上应逐,这个星球太垃圾了。
  自己为什么是omega呢?岑谐第一次为性别感到苦恼。可是想想应逐是omega,他又觉得,omega好,omega多好啊,omega可太好了。
  岑谐怕应逐察觉到自己的感情,认为那会破坏现有秩序,应逐肯定会觉得他很奇怪的。于是他开始有意减少和应逐的交流,语言小心翼翼,行为如履薄冰。
  处处地雷,处处陷阱,怕爆炸,怕踩空。
  应逐当然发现了岑谐变得不对劲,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躲着自己。
  他除了比岑谐富有,又还有哪里强得过他?他们都是一样的年纪,一样对感情懵懂无知。
  在岛上赢下的一万块奖金是直接发到岑谐手上的,他有了钱,就开始去食堂吃饭了。没别的原因,他只是觉得一边怀着这样的心思,一边又占着应逐便宜的自己很可悲。
  他的感情不再单纯,连带着感染得应逐的善举也不纯粹。
  应逐对此没说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就连岑谐喂的那只叫芒果核的猫都会偶尔消失个一两天,更何况一个大活人。岑谐要有自己的空间,要自食其力这没什么错。
  他不能因为几顿饭就把这个人霸占,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明明以前已经很习惯孤独的应逐,现在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有点忧伤。
  每天黄昏,宿舍只有他和芒果核,他拨出一些饭菜喂它,一人一猫安静地进食。
  以前他对岑谐说过,谁喂了就是谁的,他想,岑谐现在是不想要芒果核了。
  岑谐中午不再回来午休,晚上回宿舍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回来后洗澡洗漱洗衣服,忙完也到了熄灯时间。
  第二天一早又各自都忙着出门上课,在岑谐的刻意躲避下,他们慢慢没有时间聊天。
  蝉鸣不厌其烦地阐述盛夏,应逐感到日子变得举步维艰。
  这天他往思维楼去的时候路过操场,看到岑谐跟别人说话。他们刚结束一场高强度高负荷的训练,三三两两地散着坐在操场的草地上休息。
  岑谐也发现了他,目光穿过人群看了过来。
  应逐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他们明明共处一室,却好几天都没怎么说话了。
  情况没有让他纠结很久,岑谐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应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他走开后,他站过的那一小块空地看起来那么寂寞。
  学生会又组织了一次聚会,还是在小礼堂,应逐去了,感觉好没意思。
  蒋肃走过来问他:“你的室友呢?怎么这次没带他一起来。”
  应逐没说话,眼睛看着旁边默不作声。
  这天晚上是应逐人生中第一次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聚会还没结束,应逐就离开了,他怀里抱着一个箱子,从小礼堂回到了宿舍。走到宿舍门口后,酒劲儿上来,他抱着箱子把头抵在门上,就这么站着盹儿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发现自己又忘了带钥匙,于是慢慢在门口蹲了下来。
  整个走廊空无一人,夜风从尽头的窗户吹进来,无声地穿梭。宿舍门后很安静,门下缝隙也是黑的,应逐知道岑谐还没有回来。
  他最近回来的越来越晚,应逐根本找不到机会跟他说话。
  应逐忍不住又在心里想,岑谐为什么突然疏远他。这些天他天天想,他知道自己性格不太好,于是开始认真检讨起来。
  是他平时太傲慢,太任性了吗?
  应逐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在岑谐面前表现出过讨人厌的高高在上,他的给予是不是看起来像施舍。
  也许岑谐其实一直在忍耐他。
  想来想去,思绪如游丝般飘渺不定,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就算有,那他也不是故意的。岑谐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满意的,跟他说就好了,他又没说不改……
  应逐越想越委屈,用手指抠着纸箱的纸皮。
  岑谐和往常一样卡着点,熄灯前半个小时才回来,看到蹲在门口的人一愣,上前问:“你怎么不进去?”
  应逐低着头,慢吞吞地说:“我忘记带钥匙了。”
  岑谐问:“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应逐没说话。
  这时,岑谐闻到了空气中的酒味儿,走到他面前蹲下,低声问:“你喝酒了?”
  应逐嗯了一声。
  岑谐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爸的缘故,他一直对醉酒的人感受不佳。但是应逐喝醉后脸颊透着粉色,反应慢吞吞的,一点也不讨人厌,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他先掏钥匙打开宿舍门,转身来扶应逐的时候看到他身边那个箱子。于是他先把人扶进屋,又回到门外把箱子拿进来。
  应逐在床边坐着,低着头一言不发。岑谐给他倒了杯温水,他就接过来喝,岑谐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那种这段时间时常出现在他们之间的别扭、滞涩、不爽快,又出现了。
  应逐突然起身,把那个箱子拽着拖到岑谐面前,说:“这个给你的。”
  岑谐愣了愣:“是什么?”
  应逐:“果冻。”
  他把小礼堂聚会上的所有果冻全都打包带回来了,一个也没有给别人留。
  “都给你。”应逐把箱子往岑谐面前推了推,像那种急于挽回好朋友的小孩儿。
  岑谐看着他,眨了眨眼,始终没说话。
  应逐被他的沉默弄得又难过又委屈,再加上喝了酒的缘故,让他忍不住抽泣起来。不能因为几顿饭就把这个人霸占,可是……
  岑谐慌了,问:“你哭什么?喝酒很难受吗?”
  应逐:“谁喂了就是谁的。”
  岑谐怔住。
  应逐语气稍微显得有些生硬:“我说过,谁喂了就是谁的。你吃了我的饭,你就是我的。”
  应逐坐在床边低着头,岑谐半蹲在他面前,微微抬头看着他。
  这时,眼前骤然一黑,熄灯时间到了。整间宿舍变得一片漆黑,黑到默许无限事件的发生。
  “嗯,我是你的。”岑谐在黑暗中看着他,声音很轻。
  期望在缓慢涨潮,他的内里是不可示人的暗涌,他张了张嘴,又问应逐:“然后呢?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应逐感到很焦躁,甚至哭出了声,这实在不像他,心里的孤僻处又长出了一个更加别扭的他自己。
  岑谐明显在疏远他,他同时也弄不清自己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
  两个omega之间,除了友谊,谈别的仿佛都多余。他只好把这种情绪胡乱定性,他被好朋友抛弃了。
  能不能不要有变化?能不能和之前一样?这么多天累计的委屈都爆发了出来,应逐哭着问他:“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他们之间出了问题,这是明摆着的事,谁都不能假装视而不见。
  月光穿过拱形的窗户上的彩绘玻璃,屋内的轮廓开始慢慢在黑暗中显现。
  岑谐看着应逐,轻轻地深呼吸。他们之间的距离陡峭又闪耀,像险峰,而石壁中又有宝石脉矿。
  岑谐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应逐已经把他当朋友了。可自己却只是因为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就要疏远这个人,一点都没考虑到他的心情。
  “对,我们是好朋友。”
  岑谐的心短暂地死了一秒,然后才说出这句话。
  两人就这样又“和好”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他们又知道,明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应逐有时候能从岑谐的眼神中有些不寻常的闪烁,然而每次不等他仔细辨认,岑谐就将视线移开了。应逐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那很重要。
  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知道,只等待思维坍塌浓缩成一句话的时候,他就会知道那是什么。
  很快就要到方舟一年一度的校庆了,就在6月21号那天,当天下午全校会停课准备庆典。
  校领导或许对战事有了预感,知道这可能是方舟最后一次校庆,因此非常重视,提前开会通知,让全体师生都要参加,不许任何人请假。
  校庆前一天,课间,岑谐被通知校门口有人找,他跟教练说了一声就过去了。
  到门口一看,发现是自己的一个邻居。
  邻居告诉岑谐,岑谐的omega妈妈找到了自己,让他帮忙带口信。
  她回了星郡,会在这边停留两天,住在滨府大饭店,明天晚上7点之前都在,希望能见岑谐一面。
  这个消息让岑谐懵了,母亲这些年不知所踪,一直活在父亲的嘴里,伴随着不堪入耳的恶言恶语,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有她的音讯。
  岑谐向邻居问她的境况,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是她血脉的支流,却要从别人嘴里听她的消息。
  邻居:“她现在看着比七年前还年轻,又找了一个丈夫,看起来对她很好,还挺有钱的。
  岑谐没有想好要不要去见母亲,一直纠结到了第二天校庆这天。下午停课,他和应逐待在宿舍,整个人心神不宁,时不时抬眼看宿舍墙壁上的钟表。
  应逐发现了,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听他说完后,问:“你不准备去见她?”
  岑谐:“嗯,我觉得不见比较好。我听我那个邻居说她又嫁人了,这个丈夫对她很好。她丈夫见到我,估计心里会不舒服。”
  alpha的占有欲普遍都很强,他怕自己的出现会让母亲和新丈夫之间产生不必要的隔阂。
  而母亲专门找到邻居传话,很明显是为了避开岑谐的父亲。岑谐也觉得她既然开始了新生活,最好和过去划清界限。
  应逐看出了他在纠结,提醒他:“等打起仗,局势会变得很乱,她又不在星郡,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岑谐被说得有点动摇,可很快他又想起来,说:“今天校庆,前天开会就说了谁都不能请假,我们出不去的。”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说:“我知道有个地方能翻墙出去,我陪你一起去。”
  他没翻过墙,是听蒋肃他们说过。
  岑谐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应逐这么守规矩的人会愿意陪着自己干这种事。
  他们避开人,偷偷溜到学校西南角的围墙下。
  方舟的围墙修得很高,不仅高,还很平整。如果没有落脚点,再厉害的攀爬技能都施展不出来。只有这处的墙上有两块转缺了角,身手利落点的,用脚尖点着这两个缺角就能攀到墙沿。
  两人站在墙下,刚要准备动作,就看到有人往这边来。
  祝星走近,看到他们俩有点惊讶:“你俩在这里干什么?”
  应逐和岑谐两人乖宝宝似的站在原地,不敢说话,一点都不敢说。
  祝星又问了一遍。
  岑谐率先反应过来,回答:“我们两个随便走走。”
  祝星哦一声,站在原地不动。
  岑谐又问:“祝老师,你来这里做什么?”
  祝星:“我也随便走走。”
  然后岑谐和应逐就站在原地,等祝星离开。
  然而祝星脚下一动不动,也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


第47章 掌心的密合
  三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祝星反应过来,微微眯起眼:“好哇,你们干坏事。”
  应逐见瞒不下去,加上他对祝星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的了解,干脆剑走偏锋地直接说:“祝老师,我们俩真的有要紧事儿要办,你能不能就当没看见?”
  祝星:“俩小孩儿年龄加起来还没有我鞋码大,能有什么要紧事?”
  岑谐:“我去见我妈。”
  祝星不为所动:“哦,今天不见以后都见不着了是吧?非得今天见?”
  岑谐:“……”
  祝星板起脸来,严厉道:“赶紧回去,不然我要上报校方了。”
  这时,围墙外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alpha,压着嗓子低声喊:“星星,在吗?你怎么还不出来?”
  “……”为人师表四个字被狠狠从祝星脸上撕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岑谐见状,肩膀也松了,腰杆也挺直了,看着祝星笑了声:“祝老师,你也要出去?”
  祝星:“我……有重要的要紧事要办。”
  岑谐用他的话回怼:“什么要紧事非得今天办?结婚啊?”
  祝星:“……”
  三人僵持不下,围墙外那个声音再次鬼鬼祟祟地传来:“星星,你在吗?再不出来赶不上宣誓了。”
  “别催了!”祝星冲着围墙外吼了一声,然后看了眼手腕上的腕表,抬头看着应逐和岑谐:“今天这事儿谁都不准说出去。”
  就这样,师生三人达成共识,甚至还互相望风。祝星先攀上墙,骑在围墙上眺望远处,嘴里催促:“快点,这会儿没人。”
  岑谐第二个上,上去后也骑在上面,伸手拉了应逐一把。应逐到墙上后往外看了一眼,还挺高的。
  一个alpha站在外面,看着墙上一下出现三个人,有点懵,问祝星:“这俩谁啊?”
  祝星:“我学生。”
  岑谐转头看向地面,目测好距离,利落地跳了下去。他站稳后,抬头对应逐张开双臂,说:“你跳,我接着你。”
  应逐看了眼,真的好高,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被岑谐稳稳接住。
  那边祝星也跳了下来,被那个alpha一把接住,两人抱在一起。
  祝星站好,还没忘记自己老师的身份,转头看向岑谐和应逐,交代:“办完事赶紧回来,不准在外面过夜、逗留,知道了吗?”
  交代完,祝星上了alpha的车离开了。应逐和岑谐离开后巷,绕到大街上打了个车,直奔滨府大饭店。
  结果赶上晚高峰,两人在路上堵了快一个小时,到了饭店时已经过了七点钟。
  岑谐想说算了,回去吧。然而应逐问了他母亲的房间号后,直接往前台走去,问这个房间的客人有没有退房。
  前台看了眼,回答:“还没退房,不过客人现在不在房间,出去参加宴会了。”
  打听到地址后,两人又从饭店打车往宴会地点赶。
  到了地方,只见门口豪车云集,这个宴会似乎还挺正式,两人在门口就被拦下来,保安问他们两个要请帖。
  岑谐心情从头到尾一直都在期望、退缩、放弃中来回循环反复,这会儿又说:“这真的没办法了,我们回去吧。”
  应逐拉着他走到一旁,远离保安后说:“来都来了,我们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混进去。”
  应逐陪他走到这一步,岑谐也不好再一味退缩下去,他抬头看着整栋气派恢弘的建筑,想了几秒问:“你身上带钱了吗?”
  应逐掏出钱包,数了数,问:“你要贿赂保安?只有3000多够吗?”
  岑谐:“够了,我们去买梯子。”
  “梯子?你要用梯子爬上去吗?”应逐抬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群,说:“我觉得不太行,会被发现的。”
  岑谐:“不是。”
  半个小时后,两个工人模样的人合力抬着一个梯子走到酒店大门口,两人都穿着马甲,戴着鸭舌帽和防尘口罩,边走边说:“麻烦让一让。”
  保安看到后,以为是里面有什么地方要检修,自发地后退一步把路让了出去。
  两人抬着梯子进了门,一路畅通无阻,穿过大厅直接进到了消防通道。
  楼梯间里,岑谐和应逐把梯子倚着墙放好,扒下身上的马甲,又摘了鸭舌帽和防尘口罩,直接扔进了楼道的垃圾桶里。然后直接从楼梯上到二楼,才改乘电梯。
  电梯里,应逐问:“你怎么能想到这种主意的?”
  岑谐笑了声:“梯子是这个世界的bug,只要你扛着一把梯子,基本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方都进去。”
  两人乘电梯直接到了宴会厅所在楼层,里面香鬓华服,人头攒动。应逐看了一眼现场的装饰,说:“这是在办婚礼。”
  岑谐转了大半圈,终于看到了母亲,她和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起,穿得雍容华贵,笑得也很温和。
  看起来很美好,却完全没有他记忆中的样子。
  岑谐远远看着,突然有点怯懦,脚步钉在原地不敢上前。
  应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轻易就认出了人。岑妈妈是个美人,和岑谐长得很像,一看就是母子。他直接提步朝岑妈妈走了过去,岑谐想开口阻拦都来不及。
  应逐气质稳重矜贵,落落大方地走过去请岑妈妈移步到一旁,聊了几句后就回来了。
  他回来对岑谐说:“五分钟后,你到西南角的落地窗前,你妈妈在那里等你。”
  岑谐看着他,没说话。
  五分钟后,岑谐去了西南角的落地窗前,岑妈妈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应逐没上前,远远看着两人。
  岑妈妈时不时拿着手绢擦拭眼泪,后来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岑谐朝自己这边指了指,岑妈妈顺着看了过来,和应逐视线对视后,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两人聊了有十来分钟,岑妈妈期间几乎一直在哭,后来又从手袋里拿什么东西要塞给岑谐,岑谐没要。
  最后两人拥抱了一下,岑谐就回来了。
  应逐:“聊完了?”
  岑谐点点头:“嗯,我们回去吧。”
  两人往电梯方向走去,应逐频频转头看他,然而岑谐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他问:“你妈妈刚才要给你什么东西?”
  岑谐:“她的首饰,让我拿去换钱,我没要。”
  应逐知道他拒绝的原因,还是怕被那个alpha发现后苛责他母亲。
  两人还没走出宴会厅,突然和一个人迎面撞上,就是之前门口拦他们的保安。
  保安对这两个漂亮少年印象深刻,旋即想起来了,指着他们俩问:“你们俩刚才不是……你们怎么进来的?”
  应逐和岑谐对视一眼,刚准备跑,肩上就搭了一只手。
  回头一看,是笑吟吟的祝星。他已经换了一身剪裁精良的白色西装,头发也打理得很整齐,看起来很潇洒,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他结婚呢。
  然后应逐和岑谐就看到了他胸口别的胸花,和上面醒目的两个字,新郎。
  ……还真是他结婚。
  祝星问保安:“怎么了?”
  保安把情况说了,祝星听完,哦了一声:“他们是我的客人,小孩儿贪玩,应该是把请帖弄丢了。”
  打发走保安后,祝星双臂抱胸,审视地看着两人,问:“你们俩怎么跑这来了?”
  岑谐看着他胸前的胸花:“还真是结婚啊?”
  “是啊,我今天结婚。”祝星接着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们俩怎么会跑到我的婚礼上?”
  两人没说话。
  祝星又问:“随礼了嘛?”
  应逐沉默。
  岑谐小声说:“我们没有吃这里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吃。”
  祝星闻言,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容比他头顶那盏奢华的水晶吊灯还闪耀。
  这时,在学校墙外接他的那个alpha也走了过来,alpha走到祝星身边,环住他的肩,眷恋地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下。然后他才看到应逐和岑谐,问:“这不你学生吗?”
  祝星嗯了一声,然后给两人介绍了一下:“我丈夫,席宴山。”
  接着他又问:“我要回学校了,你们回不?可以顺道载你们。”
  席宴山就这样扔下了所有宾客,亲自开车送祝星回学校,顺便带上了应逐和岑谐。新婚之夜就要独守空房,他看起来却丝毫没有怨言。
  应逐坐在后排看着席宴山和祝星一路上的相处,能看出来两人感情非常好,性格也十分互补。
  到了方舟,席宴山把车停在了他们翻墙出来的那个围墙外。下车前,新婚的两人难分难舍,还旁若无人的接了个吻。
  应逐和岑谐坐在后排看到这一幕,尴尬地同时撇开脸,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视线莽莽地撞在一起。
  沉默片刻后,又各自移开视线,如坐针毡。
  从车上下来后,三人又原路翻墙回去,此时是晚上九点多,庆典还没有结束,大礼堂剧场那边灯火辉煌,隐约有声音传来,应该还在表演节目的阶段。
  三人放轻脚步往里面走着,前面突然有光,是巡逻的保安的手电筒。
  方舟的保安队长是退伍军人,警惕性很高,听见脚步声就把手电筒转了过来,喝问:“谁在那里?”
  三人连忙躲到灌木后面,然而保安队长已经带着几个保安往这边来了,一边走还一边用手电筒在灌木丛里照来照去。眼看灯光越来越近,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这时,祝星在两人身后突然问:“我今天帮你们解围还让你们搭车,你们是不是欠我好大一份人情?”
  应逐和岑谐不明所以,都嗯了一声。
  祝星:“那就现在还吧。”
  说完,竟然直接把他们两个从灌木中推了出去。
  应逐:“!”
  岑谐:“!”
  几个保安听见声音,手电筒立刻跟了过来,两人连忙抬手遮脸,顾不上骂祝星这人没义气,转身就跑。
  保安见状,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大礼堂方向跑去,校领导都聚在那里,保安肯定不敢声张。他们只要能混进人群里,保安就彻底拿他们没办法了。
  不能走大门,两人绕到大礼堂后面,从小门冲了进去,穿过七拐八拐的走廊,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越来越近。
  突然,眼前一亮,他们居然跑到了后台。眼前就是偌大的舞台,正上演话剧,台下坐满了人。
  岑谐看到舞台已经打开的帷幕堆垂在台侧阴影处,反应迅速地拉着应逐闪身躲了进去。红色天鹅绒帷幕层层叠叠,两人藏进去就不见踪影了。
  保安队长带人赶到,看到校领导都在台下,果然不敢声张,又不甘心地这么回去,不死心地在原地继续找人。
  红色的天鹅绒帷幔里,两人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不敢发出声音。
  帷幔里头黑黑的,他们靠得很近很近,几乎是贴在一起,呼吸纠缠着。
  舞台上正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一切的一切,都含着一种旖旎粘腻的氛围,清晰到让人无法忽视。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脚步声终于离开。他们静悄悄的,没有被发现。
  岑谐低声说:“等等再出去。”
  应逐嗯了一声。
  于是他们继续沉默地躲着,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指尖突然相触,仿佛带着电流。应逐愣了一下准备收回手,刚一动就被紧紧握住了。
  霎时间,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舞台上传来的对话。
  应逐被握住手的那一个瞬间就僵住了,心脏剧烈跳动,骤然升起的甜蜜感让他陌生又诧异,还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暖侵吞了他的躯体。
  岑谐轻轻呼吸,像一个犯下了胆大包天罪行的人,等待宣判一般等待应逐的反应。
  罗密欧:“如果我的俗手亵渎了你神圣的双手,我愿意用一吻乞求你宽恕。”
  思维终于坍塌浓缩成一句话,应逐的呼吸错乱了几个节拍,他突然知道了岑谐眼中不寻常的闪烁是什么。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朱丽叶:“不要侮辱你的手,掌心的密合远胜亲吻。”
  同一时间,应逐也紧紧回握住了岑谐的手。


第48章 迦南美地
  两人掌心相贴,就再也不舍得分开了。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手牵手,静悄悄的,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外面嘈杂起来,似乎是在组织所有人一起拍大合照。
  趁着这个时机,岑谐轻轻拽了拽应逐的手,和他悄悄从红丝绒帷幔后面出来,避开人群穿过后台的走廊,从后门离开了大礼堂。
  大礼堂前的栏杆上缠绕着闪烁的节日彩灯,看过去时,像在用眼睛吃跳跳糖,和心情一样雀跃。
  夜空下,月光皎洁,两人手牵着手回了宿舍。
  今天跑出了一身汗,回到宿舍后,应逐洗完澡到床上躺下。他裹在被窝里,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似乎还带着余热。
  岑谐洗漱完走过来,在床边站了一小会儿,低声问:“你睡着了吗?”
  应逐没说话,但却往里面蠕动了两下,把床的另一边空了出来。
  他面朝墙壁,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我也没有很想让你躺下来,但是你要是真的不躺下来你就死定了。”的气势。
  又过了一会儿,岑谐在他身后躺下,和他盖着一条被子。
  被子下,岑谐轻轻把手放在应逐的腰上,小声喊他:“应逐……”
  应逐疑心自己始终背对岑谐会显得冷淡,就转身面对着他。然而他一转身,就看到岑谐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问:“你在笑什么?”
  岑谐摇摇头,没说话,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过了一会儿,岑谐突然说:“刚才洗澡时,我故意用了你的沐浴露。”
  其实他一躺下应逐就闻出来了,只是没戳破而已。可岑谐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还非要强调是故意的。
  香味儿这种东西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容易被忽略,放在别人身上就变得很明显。应逐以前不知道自己的沐浴露这么香,香得他晕头转向。
  岑谐又说:“还有洗发水,我也用的你的。”
  他们被同样的香味锁在一起,味道划分出来的安全圈边界模糊掉,像两个泡泡碰撞,颤了两颤就溶成了一个大泡泡。
  应逐想,为什么这么平常的事被岑谐说出来后,就变得这么色情?这个omega谈起恋爱来真的不得了,过去似乎一直小瞧他了。
  应逐咳了咳,故作镇定地问:“好用吗?”
  岑谐嗯了一声,真心实意地说:“你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这个世界一直混沌黑暗,危机四伏,应逐就是末日中的安全地带,只有这里还保留着全世界最后一小块麦田。
  正是因为这样,以前岑谐不敢暴露自己的需求。他不想让应逐觉得,他的求爱像求救。
  他们在被子下面牵着手,岑谐不太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令他不清不楚就想向这个人交出自己。
  他的手指不老实地在应逐的手心轻轻地挠了几下,又麻又痒,像羽毛拂过。
  应逐握住他不老实的手:“怎么了?”
  岑谐小声说:“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应逐问:“有多不可思议?”
  岑谐想了想回答:“就像你伸出手,一片落叶恰巧落在你的手掌心里,而这片树叶的脉络又正好和你的掌纹严丝合缝地重叠。大概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真的是很傻的话,但是应逐听得很认真,说:“听起来像不可能发生的事。”
  岑谐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像一个奇迹。”
  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发生了,除了奇迹,岑谐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这种情况。
  又过了一会儿,岑谐问:“你困吗?”
  应逐摇头,一点都不困,精神诡异地亢奋着。刚才不觉得,这会儿稍微平静下来之后,他突然觉得有点渴,坐起来想下床去倒杯水喝。
  他刚一动,岑谐就问:“你干什么去?”
  应逐:“我渴了,去倒杯水。”
  岑谐:“我给你倒。”
  他从床上下来,还帮应逐把被子紧紧地掖了掖,这是一个类似关门上锁的动作,怕应逐突然清醒过来跑掉似的。
  于是应逐就坐在床上,等岑谐给自己倒水,心安理得。直到这一刻,他才对他们的关系变化有了实感。
  原来这就是朋友和恋人的界限。
  恋人就是可以理直气壮地指使对方帮自己干些自己明明也能做到的事,感情就是在这种细小的索取和被满足中重新剪裁,变得越来越得体。
  岑谐拿着一杯水回来递给他,应逐喝了大半杯,剩下一点又递回给岑谐。岑谐没有把杯子放下,而是直接把剩下的一点水喝掉了。
  应逐想,岑谐明明不渴,剩下的这一点点水根本解不了渴,他却还故意要在自己面前喝,不像话,真是什么便宜都要占。
  他真的好爱我,应逐在心里想。
  岑谐把杯子随手放好,又回床上躺下,继续和应逐四目相对,两个人傻里傻气的,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只是牵手就很满足,看着对方就感到很幸福,如果接吻,心脏可能受不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更进一步。
  这时岑谐提了一个小小的,不算难缠,但是有一点点过分的要求:“应逐,我想闻你的信息素。”
  这很像试探性的欺负,一点点越界,把对方纳入自己的领地。
  应逐有点难为情,又不想拒绝他,只好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香薰蜡烛,静静地释放出桂花味儿的信息素给他闻。
  “我喜欢你信息素的味道。”岑谐朝他靠近了一点,近乎贴着他的脖颈,鼻息轻缓地冲击着他的皮肤。
  应逐口干舌燥:“我也是。”
  岑谐:“你也喜欢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不是,应逐在心里想,这个笨蛋怎么能理解成这个意思?他只好组织起更准确的语言,说:“我也喜欢你的信息素。”
  岑谐低声笑了一下。
  这个笑声让应逐突然想起来岑谐的信息素是什么,不禁觉得有点尴尬。
  岑谐确实是故意的,他太喜欢看应逐害羞和恼怒的样子,他乐此不疲地想在这种小角逐中继续胜利,就问:“那你现在想闻吗?”
  应逐没说话,在被子下轻轻踹了他一脚。
  岑谐又笑了。
  他的笑声让应逐有点恍惚,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过。和岑谐挤在一处的感觉让他想起看过的刚出生的小猫小狗,一窝,软软的,挤在一起,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他控制不住把岑谐抱在怀里,他不能不珍惜这样的真诚。
  岑谐说:“我现在感觉自己像一瓶汽水。”
  不等应逐问,他就用手指一抬一抬地比划,说:“有好多小泡泡在往上冒。”
  两人抱在一起,静静呼吸。岑谐突然又说:“我今天对我妈妈说了,我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对我很照顾。她让我对你说一声谢谢。”
  应逐拍了拍他的背,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又说了些傻里傻气的话,最后不知道谈话是怎么结束的,他们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转眼又到了十天一次的休息日,这天学校后勤的工作人员找到岑谐,说他父亲岑齐打电话来,让他休息日回去一趟。
  岑谐没有告诉岑齐自己的手机号码,他都是打电话到方舟的后勤办公室。
  在岛上赢的那一万块奖金还剩很多没有用完,岑谐不需要从岑齐那里拿生活费后就再没有回去过。本想置之不理,可是以他对岑齐的了解,自己如果不回去,保不准他会闹到学校来。
  于是休息日这天,他跟应逐说自己得回家一趟,晚饭前回来。
  应逐点点头:“好,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我让厨子做你喜欢吃的那个排骨。”
  那个被岑妈妈拜托带话的邻居虽然没有把她回来见岑谐的事告诉岑齐,但还是忍不住和其他邻居分享了这个八卦,又被岑齐无意中听了去。
  像闻到肉腥味儿的狗,岑齐坚信那个抛弃自己又攀了高枝的婊子回来看儿子肯定会给钱,于是岑谐一进门,就被逼着让把钱交出来。
  岑谐一再否认,说自己没有要她的钱。
  岑齐自然是不信的。
  皮带的金属扣是豹头,奔窜出去能撞裂锁骨。皮鞋的鞋尖像三角尖头的毒蟒,疯叫着弹踢出去就能换一声惨叫。omega的小腿骨天生纤细易碎,这是他从前妻身上获取的经验认知。
  omega儿子在他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岑齐用醉醺醺的脑子想,血脉压制真他妈是一个好东西。
  惨叫声怎么越来越小?快要听不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齐终于揍痛快了,累得大汗淋漓,放下为了方便而卷起的袖子,穿上因为太热而脱下的外套。
  皮带扣变形了,还沾了血,得换一条系。
  打理好自己,他差点忘记自己的最初目的,哦对,钱。
  “那个婊子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可惜他这次好像下手有点重,半天都没等到回答。
  岑齐蹲下来,把岑谐身上的口袋都摸了一遍。不算白费功夫,摸出了几张百元钞票。
  还约了人喝酒,说好了他请客,不能迟到,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义气人。
  血淋淋的岑谐就这样被他抛在脑后,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很快就会恢复,打不死的蟑螂一样。
  恢复异能,岑齐甩上门时在心里冷笑。
  他的omega儿子连觉醒的异能都这么没出息,这个异能除了更好地当一个物美价廉的沙包还有什么用?
  手上有点粘,不知道沾血的钞票饭店还要不要?
  应逐被司机送回方舟,在宿舍等岑谐,一直到饭菜都凉了,岑谐还没有回来。打电话,没人接。
  他隐约觉得不安,也许是因为异能带来的强直觉,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坚信岑谐不可能在自己这里失约。
  没有侥幸,没有也许、可能、再等等……
  应逐直接给学校后勤处打电话,要岑谐的家庭住址。接着又打电话给司机,往岑谐家里去了。
  这是应逐第一次涉足东区,这个地方在他的圈层里是一个让人听了就皱眉的地方,萧条又破败。
  车开不进小巷,停在路边。应逐穿过狭窄的巷子,漆黑的楼道,杂乱的走廊,一直走到最尽头的那扇门。随着走近,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咚……咚……咚……
  是敲击门板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又锲而不舍。
  应逐站在门前,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开口:“岑谐?”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又响起,听起来略急了些。
  于是应逐知道他在门后,可是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一直在敲门?这些他不敢想。
  门关着,应逐尝试着拧门把手,居然打开了。
  推开的时候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直到看清的那一刹那,应逐感觉浑身的血都冲到了颅顶,重击般让他晕眩。
  岑谐血淋淋的,趴在门后的地上,他的腿已经断了,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不知道他是怎么一点点爬过来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痕,像毛笔蘸满了朱红的浓墨,拖着画出来的一道红。
  那么多血。
  岑谐伤得太重,即使有恢复的异能,可是如果不是应逐及时赶到,他估计也会在恢复之前血尽而死。在医生进行救治时,应逐在医院约见了律师。
  不计任何代价,他要把岑齐送进监狱。
  律师:“星郡法律对家暴确实很宽松,就目前你同学这个情况,即使立案,他父亲可能也就关个两三年,这还是你找人活动的前提下的量刑。”
  应逐面无表情:“太少。”
  律师一摊手:“这个没办法,量刑标准在那里放着,家暴的量刑就是这么低,法官判刑不可能越过法律。”
  应逐又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律师:“除非他还有别的犯罪行为,但是吧,根据我从业多年的经验。这种家暴的男人反而是最没种的,说白了就是窝里横,大祸他们也不敢闯。说什么喝了酒不清醒,其实心里清楚着呢,打老婆孩子的代价最小。”
  见完律师后,应逐回了病房,岑谐脸色惨白地昏迷着,躺在病床上像个魂。
  应逐在他的病床前守了整整一夜,一动不动。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应逐回了趟家,换了套低调的衣服又出门了。
  应家的管家接到电话的时候,应逐已经被人送到了医院。说是在路边遇到一个酒鬼,被打了。小腿骨折,也许还有脑震荡。
  应逐那远在军区的alpha父亲很快就知道了,他直接从部队打电话给星郡特警属的警长,在电话里大发雷霆,不留情面,暴怒,施压。
  不到一个小时,岑齐酒都没醒,就直接被特警属的人逮捕了。
  应逐在医院醒来已经是一天一夜后的事,一睁眼就看到了岑谐。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这会儿居然已经能下床了。
  是不是恢复快的人就更容易受伤啊?
  他看着岑谐,说不出话。
  岑谐哭得眼睛都肿了,见到应逐醒来,哭得更厉害:“你为什么不还手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怎么会有一个人,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故意去挑衅岑齐,这是应逐在岑谐的病床前,认真思考了一整夜之后想到的最简单有效,也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打一顿,不解气。三年,时间太短。慢慢找岑齐的把柄,等不了。
  即使要动用家里的关系,也得师出有名,应逐性格中绝决的那一部分在这件事上暴露无余。
  他才十七岁,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应逐看了岑谐一会儿,说:“你真的恢复得好快。”
  他想起岑齐说的那句话。
  反正他能恢复,过两天自己就好了,连药都不用给他买。
  一个好儿子,完美的出气筒。
  岑谐没说话,克制不住的冲动俘获了他,他突然对着应逐的嘴唇吻了上去,裹挟着复杂又浓烈的情绪。
  应逐睁大双眼看着他,半晌后才说话:“带你割舌系带,就是方便你干这个吗?”
  岑谐不回答,再次狠狠亲了上去,舌尖以野蛮又热烈的姿态扫荡,苦涩的眼泪被嘴唇揉碎。
  应逐大脑陡然一僵,感觉理智在离自己远去。可是,理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手无措了半晌,最后还是抬起来,扣在岑谐的后脑勺上,和他一起加深了这个吻。
  应逐受伤这事儿注定小不了,从验伤到起诉,再到判决,应逐的父亲给每一层的主要负责人都打了招呼。
  最后岑齐被判了十四年,算是顶着量刑标准判的。
  应逐半个月后和岑谐一起出院,其实岑谐伤得远比他重得多,但是恢复得却比他快。回到方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岑谐在照顾应逐,颇有点共患难的意思。
  不大不小的宿舍成了两人的蜜巢,他们在这里相伴相爱,一切都变得更加有意义。
  芒果核似乎都察觉到他们关系的转变,时常一脸鄙夷地看着亲嘴的两人。
  仿佛在说,两个omega,不像话。
  岑谐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亲嘴要伸舌头后,就对接吻这件事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觉得应逐的嘴巴比果冻还好吃,并且每次都在庆幸自己割了舌系带。
  而应逐心情就复杂了,这样显得自己带岑谐割舌系带的事动机不纯,好像自己就为了这一天似的。
  在方舟的最后这段时光对于应逐和岑谐来说,都是最美好的记忆。
  想来那是伊甸园,无性别,无忧患。
  世界伊始,鸿蒙初辟。
  人性尚且未出现,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又新奇,一切还没来得及被命名,一切还没来得及被规训,语言还不成体系,文字也不见踪迹。
  想要表达什么,只能用动作和情绪。
  微笑是喜欢你,注视是爱你,牵手是想在一起,生涩的亲吻是我永远都不想离开你。
  又仿佛是迦南美地,那个流着奶和蜜的自由圣地。奶是岑谐的皮肤,蜜是应逐的津液。他们在无人时依偎、接吻,像栖息于巢的鸟。
  那样的爱抚不能算侵占,接吻时也没有邪念,就只是用如鸟喙的嘴梳理对方的羽毛。
  丝缕纠缠,点滴以抱,少年的情爱不掺杂质。
  然而这时,战争开始了。
  方舟接到紧急招令,集合号响彻整个校园。甚至没有时间回去和家人告别,所有人都被装上了战车去往前线。
  他们离开的那天,阳光依旧很好。
  车辆缓缓前行,身后古旧的校园像一个梦,这些孩子从它的怀里跳出,投入不安稳的时代带来的战火浪潮时,它仍安稳得像一个梦。
  仿佛没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仿佛每个孩子都可以毫发无伤地回到它的怀里。
  整个校园安静得不像话,浴室的两个漱口杯静静伫立,沉默地对视着。
  芒果核从外面散步回来,跳上窗台,在飘窗的角落窝下,晒着太阳午睡。它还没发现不对劲,以为睡醒就会像往常一样,有人会给它端来食物和水。
  然而它一等就是好多年,那两个人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时光侵蚀记忆,藤蔓侵蚀墙壁,芒果核在颓败的月光下哀叫。
  某一天,宿舍的花窗上的彩绘玻璃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无休止的等待和悄若无物的寂静,突然愤怒地断裂迸碎!
  再然后,夜雨和秋风从破窗入侵,《小王子》的书页长了霉斑,流浪动物进进出出,饥鼠奔窜,地上满是灰尘。
  世界仿佛一直如此陈旧。


第49章 森林的耳朵
  西南战线,清晨的湿地森林雾气弥漫,到处是倒戈的横木。
  岑谐一身迷彩作战服,靠在一截朽木上,盯着一丛木耳发呆,等待今天的补给。
  这是战争的第四年,也是他进特战队的第三年。
  方舟的学生因异能不同分散在不同部队,担任不同军种。当年他和应逐在一个阴沉的雨天分开,这几年中一直没有见过面。
  八点半,补给按时送达,由后勤兵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岑谐照旧把自己的香烟分给了其他人,压力太大,他们需要烟草来不停地麻痹神经,打发空虚的时间,等待下一次的进攻和防守,等待下一次的生死未卜。
  岑谐不抽烟,这点让他像个异类。
  岑谐发现今天的补给物资是平时的双倍,这并不是好事。军需处送来的补给都是按人头计算的,物资富足,意味着人员伤亡的惨重。
  他们能分到双倍,说明这个区域的战损比超过一半,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伤亡率超过30%的时候,部队基本上就失去了作战能力。一旦伤亡率达到这个程度,指挥官都会下令将部队撤回休整,以恢复战斗力。
  虽然岑谐所在的是以精锐战力著称的特战队,但一半以上的伤亡率也完全可以算惨烈。
  然而他们并没有接到撤回的指令,依旧像毒蛇一样蛰伏在这片湿地森林,等待时机,准备将乌尔郡的防线撕出一道口子。
  这次进攻极为重要,关系到战争今后的走向。
  吃完早餐,岑谐旁边的一个大胡子alpha队友突然站起来,像刻板行为一样在原地踏步。
  岑谐看了他一眼,尽量不惊扰他,这已经是他这个礼拜第二次的无声崩溃。
  这种安静的崩溃像瘟疫一样在前线蔓延,领导的压力也很大,时刻关注着战士的精神状况。否则没等打起来就全军溃散,自相践踏,战斗力归零,敌军屠之如鸡鸭。
  过了一会儿,大胡子好了,在岑谐旁边坐下,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许久,冷不丁问:“你在干什么?”
  岑谐头也不抬:“写信。”
  大胡子:“给家里写?”
  岑谐:“不是。”
  大胡子看了眼他的信封,战地邮戳。
  驻扎地随时变化,有时候一封信要辗转数月才能到对方手里,还有更多在战火中遗失。
  大胡子笑了声:“那一定是给你的alpha写。”
  岑谐没说话。
  大胡子又问:“他在哪个战区?”
  岑谐:“指挥部。”
  大胡子哈了一声:“真是倒反天罡,你一个omaga上前线,他一个alpha倒躲在指挥部。”
  岑谐皱眉:“什么躲,注意你的用词。四年来指挥部的灯24小时长明,从来没有暗下去过,他们的压力未必比我们小。”
  “他们压力大不大我不知道。”大胡子从自己的小腿上捏起一条蚂蝗,说:“但指挥部肯定没有这玩意儿。”
  他把蚂蝗摔在地上,狠狠地一脚踩下去,噗呲——喝饱了血的蚂蝗血液四溅,被踩成了烂泥。大胡子娇弱地往身后的木头上一倚,夹着嗓子:“人家失血过多,申请下线。”
  岑谐没理会他的耍宝,把信折好放进口袋里,问:“邮差来了吗?”
  大胡子嗯了一声,指了指旁边:“没瞧见那边连报纸都看上了嘛。”
  岑谐起身,去找战地邮差。
  把信交出去后,岑谐又在营地转了一圈,然后才慢慢往回走,快回到原地时。
  砰!!!
  眼前空气猛地一震,空气中的波动冲击而来,岑谐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掀了出去。
  岑谐站起来,前方自己之前待着的地方已经被炸成大坑。大胡子的头皮飞到岑谐眼前,落在他脚边的地上。
  比他踩死的那只蚂蝗还要碎。
  “是空袭!快隐蔽。”
  不容他多想,旁边人顺手拽着岑谐的胳膊就往掩体后方跑。
  乌尔郡西南战线的战役正式打响。
  当那封信穿越了几个战区的炮火到达指挥部时,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了。
  凌晨两点,指挥部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应逐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了,战争终于到了白热化程度,接下来的部署至关重要。指挥部连续开了好几天的会,每个人都面容冷峻,行色匆匆。
  这几天指挥部大楼的咖啡消耗量达到了历史新高,应逐脑子里时刻绷着一根弦,嘴里和胃里的溃疡此消彼长。
  趁着会议中场休息,应逐拿着杯子去茶水间倒咖啡。
  回来经过战略大厅时,他停下脚步,站在大厅中间的讯息大屏前,注视着上面的滚动讯息。
  那是每天实时更新的各个战区的战亡名单,应逐数不清自己在这张大屏上看到过多少个熟悉的名字,上个礼拜他在上面看到了蒋肃。
  而他最最害怕的,是在上面看到岑谐的名字。
  他从前线转到指挥部已经两年,在这里看到的死亡和前线不一样。不是残肢和伤口,而是一串串冰冷的数字,庞大的数字也能将人的精神压垮。
  这两年里,他并没有感觉更轻松。
  应逐在大屏前站立了二十分钟,直到双肩麻木,手里的咖啡也冷却,他终于阅读完所有死亡,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会议室。
  资料派发员从会议室门口经过,看到应逐后停下脚步:“长官,有你一封信。”
  应逐接过来,看上面的字迹认出是岑谐的来信。没有认识的人死去,又收到岑谐的来信,今天简直是值得欢呼的一天。
  一千多公里外的西南战线血流成河,这场战役已经持续一个多月,双方都伤亡惨重。
  这片原野满目疮痍,头顶是无形的怒吼、嘶叫。风吹过来时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死人的腐烂味。
  岑谐退回掩体后方,他被一片流弹打中伤到了手臂的动脉,血液喷涌而出。情急之下,他只好死死咬住动脉,勉强将血止住。
  身边的队友也中弹,脸色死白地倒在地上翻滚、呻。吟。
  岑谐想请队友帮自己止血,可是他咬着动脉就无法开口,松开口就会不停喷血。
  这种两难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很久,身边的战友已经先一步昏死过去。
  岑谐只能自救,他咬着手臂,单手艰难地解下军靴上的鞋带,然后在左手臂的根部用力缠绕几圈,又打了个死结。
  血被止住,岑谐也到了极限,终于在无星无月的荒原中昏迷了过去。
  应逐正要拆信,那边秘书来通知他中场休息时间结束,要继续开会了。他把信放进胸前的口袋,深吸一口气,重新走进会议室,去打属于他的“仗”。
  又几个小时过去,东方大白,太阳从地平线跳出,会议终于结束。
  应逐拆开岑谐的来信,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你不让我叫你宝贝,好吧,宝宝。
  我们又换营地了,你那封信我隔了两个月才收到。
  我现在所在的这片森林里好多木耳,有时候供给进不来,我们就吃这个,味道还不赖。
  你见过长在树上的木耳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它们鬼鬼祟祟的。
  森林里到处都是横倒在地上的树干,树干变成腐朽的木头,木头上又长出耳朵。
  不是我打仗久了草木皆兵,它们实在很像间谍,我怀疑那是森林想偷听我心里的秘密。
  其实告诉它也没什么,我的秘密就是你,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我经常回想我们在方舟的时光,和你说过的话,吃过的东西。
  芒果核现在还好吗?我们都走了谁喂它呢?
  想到方舟,我就忍不住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那时候你曾经说,小王子爱玫瑰花,是因为他在玫瑰花上倾注的时间。
  可我又在想,如果那粒被风吹来的种子不是玫瑰,而是月季、蔷薇,或者随便别的什么花。那小王子就会爱别的花,我们可以说,这件事本身就有着不确定性。
  所以,小爱人,你到底为什么爱我?
  ——你的omega
  PS:我这样反复找你确认爱的样子,会不会很烦人?”
  岑谐的字像小学生,这样幼稚的字体写出的问题,就更显得困惑极深。
  晨光灿烂,应逐看着信上的内容忍不住想要发笑。
  应逐读信的时候,岑谐在一千公里外的野战医院醒来。
  此时是早上七点多,四周都是伤员,军医和护士脚步匆匆,空气里满是腐肉和药水的味道,耳边充斥痛苦的叫声。
  隔壁床的伤员眼睛溃烂,像一枚缝在脸上的生锈的黄铜纽扣。
  这时,担架又抬来一名伤员,他全身的皮肤呈现着诡异的青紫色,岑谐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中了毒气。
  中毒的伤兵呼吸困难,每次呼吸都会引起剧烈的咳嗽,随着咳嗽还会不停吐出血块。岑谐听到医生和护士的低语,才知道他咳出的是肺的碎块。
  不到半个小时,中毒的士兵就咽气了,岑谐看着他一点点死去,心里只有无边的悲凉和麻木。
  医生终于抽出时间走到岑谐的床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问:“你感觉还好吗?”
  岑谐嗯了一声。
  军医点头,夸奖这个最“懂事”的病人:“很棒,你是我见过截肢后最冷静的。”
  岑谐微微偏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肩。
  片刻后,岑谐转头看向窗外。
  一道道刷亮的泼辣阳光从东方卷来,万事万物被拉出细长的线影,战地医院的淡蓝窗帘在风中飘摇。
  应逐差不多该收到他的信了吧?
  应逐在闪耀刺白的晨光中读完了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又读了一遍。光斑在他身上漫漶成羽衣,他拿起钢笔回信。
  应逐想,这也许会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肉麻的话。
  在战情紧张的当下,人不吝啬于表达,死亡如影随形,有些话必须说出来,留在这个世界上。
  岑谐一个月后收到回信,这边战事已停,他们损失惨重,但也换得了来之不易的胜利,活捉的俘虏中甚至还有一名对方的高级军官。
  这场战事给岑谐的肩上又换来一颗小星星,被截肢的手臂也长回来了。
  阳光被森林扭转成细碎的流萤,又像深海中闪烁的游鱼,扑簌跃下又轻盈荡起。
  岑谐拿着信,蹲在一截长满木耳的朽木上,一厢情愿地把这封全世界最美的情书读给森林的耳朵听。
  “我的omega,你问我为什么爱你?回答这个问题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
  你知道吗?大概两亿多年前,地球上曾下过一场连绵两百万年的大雨。
  大爆炸初期,宇宙一片混沌,太阳系中到处都是星云物质。后来绝大多数的星云聚集成太阳,其他边角料则汇聚成地球,火星,金星。
  星云碰撞产生了巨大的热量,地球最开始其实是一个“火球”,天外来的水在地球上无法以液态形式存在。
  直到那场持续了两百万年的大雨降临,地球度过了漫长的不稳定期,终于降温。
  大量的水分来到盘古大陆,耐旱植物纷纷死去,耐湿植物如雨后春笋般不断破土而出,沙漠变成了森林,恐龙成为了地球霸主。
  在这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恐龙灭绝,猿人诞生灵智,智人出现,然后我遇见了你。
  你问我为什么会爱你?我想是因为史前的那场大雨。
  那场雨之所以一下就是两百万年不停息,为的就是满足地球上所有物种进化所需的条件,让我能在两亿多年后遇见你。
  所以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爱你不是一件不确定事件,而是两亿多年前就注定了的必然。
  ——你的小爱人
  PS:我不觉得你烦人。没能让你感受到我的爱,是我的不对。”
  读到信的结尾处,岑谐忍不住在“小爱人”三个字上弹了弹。
  战火纷飞,一封情书可抵消万难。这个世界上最炙热的情话从不在床上,而在战火之中。
  可惜纸短情长,即使落笔难停,也说不尽感情的万分之一。
  西南战线被撕破后,维持数年的胶着战况终于有了变化,所有人都隐约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天应逐收到命令,让他立刻前往三号营区执行任务,任务内容保密,只给了他对接人的职务和姓名。
  他坐上战车到三百多公里外的三号营区,到地方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对接人就是三营长。他在休息室接待了应逐,说明了情况。
  三营长:“半个月前,前线活捉了一名敌方俘虏,这个人是高级军官,知道不少敌方的军情机密。不过是个难啃的硬骨头,这段时间我们用了各种刑讯手段,什么都问不出来。”
  话说到这里,应逐已经知道自己这趟来干什么了。
  果然,三营长说:“所以跟指挥部反映后,申请让你来对他进行审讯,用你的异能。”
  应逐:“人在这里吗?”
  三营长:“不,这名俘虏身份特殊,怕路上出岔子,人还在大本营,需要你过去。”
  这也没什么问题,应逐答应了下来。
  三营长又说:“这一路上要穿越战区和无人区,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会安排人护送。”
  说完,他拿起桌边的座机拨了内线电话,交代了几句后挂掉。
  大概两分钟后,休息室的门口出现一个人影,应逐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喊:“报告。”
  他转头看向门口,心脏猛地一跳,呼吸也瞬间顿住。
  是岑谐。
  四年多没见,岑谐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仿佛一眨眼,这个人就长大了。他穿着作战服,冷隽峭拔地在那里,形象在应逐的记忆中刷新,不再是少年,而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岑谐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撞。
  三营长闻声回头,招呼道:“进来吧。”
  岑谐进来后,三营长给应逐介绍:“这位是特战队的,岑谐。特战队刚从乌尔郡的西南战线撤回,目前暂时在我们营地休整。我跟他们队长把他借过来,护送你去大本营。他也是omega,我想这样你们在路上会方便一些。”
  特战队代表了星郡军方最高个人战力,临时担任保镖的最合适人选。
  三营长介绍完,又说俘虏的情况。
  应逐耳朵里认真听着,视线却像不听话的小孩儿,总想往岑谐身上溜,指尖麻得厉害。
  四年前,他们刚穿上簇新的军装就各奔东西。军装从来不做少年的尺寸,方舟所有学生穿上军装都显得松松垮垮。
  而现在,应逐看着岑谐身上合身的作战服,眼睛酸涩。
  他们都有着青春而蛮横的力,多次经历炮弹的袭击,努力地活过了几个死。
  在枪林弹雨中飞速成长着,天知道他们用了多长时间,才终于一点点把过大的军装填满撑了起来。
  三营长把情况说完后就出去了,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个。
  岑谐看着应逐,眼睛越来越酸,爱意隐晦又汹涌,从舌尖,到眼底。
  应逐站起身,快步朝他走去,紧紧抱住他。
  岑谐被冲得后退了一步,接着稳住身形,立刻回抱,眼泪在他们相撞的那个瞬间纷纷震落。
  “好想你。”


第50章 弹壳
  两人拥抱了好大一会儿才稍微分开,岑谐看着应逐现在的样子,眼睛酸得发胀。
  应逐看起来比四年前更加沉稳智性,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开始有领导者的风范。少将的白色军装被他穿得格外英发,金色肩章和黑色腰带显出高度的纪律感。
  后来岑谐才知道别人管这个叫禁欲。
  应逐则盯着岑谐作战服的胸前,那里是一块由很多细长条组成的彩色的马赛克方块,岑谐的勋略。
  勋略可以说是“日常便携版”的勋章,勋章大都是金属材质,佩戴不方便,除非重要活动穿礼服军装时才会佩戴,平时都是佩戴这种更轻便的布质勋略。
  不同勋章所搭配的勋带颜色不同,勋略则像是从勋带上“剪取”下来的一截。
  每种勋章都有获取条件。
  所以,应逐只是看着岑谐的胸前斑斓的色块,就知道他这几年接受过什么训练,穿越了多少战线,参加过哪些战役,甚至知道他都在哪几场战役中受过伤,一共受过几次伤。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触岑谐胸前的这一片勋略,这是自己不曾参与的他这几年瘢痕累累的过去。
  应逐心里是作为军人的敬意,和作为爱人的疼惜。
  而岑谐微微偏头看着他,突然抓住应逐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所有思念都化成唇齿间的纠缠,心脏被甜蜜地拉扯着,欣喜在心口重砸。
  慢慢感到有些缺氧,天地都旋转了起来。岑谐耳朵动了动,听到门外渐近的脚步声,便轻轻放开了应逐,往后退了一步。
  三营长探头进来:“到点了,咱们吃饭去。”
  两人都背对着门口,应逐先出声:“好的,这就来。”
  两人跟三营长一起去了食堂,三营长单独开了一桌,请两人一起坐下。
  食堂人很多,应逐看到岑谐时不时和从他们桌旁经过的人打招呼,看军装的制式,应该都是他特战队的队友。
  特战队总是到处执行高难度任务,歇下来的时候也没有固定营地,经常在就近的营地休整待命,岑谐这些年几乎都是这样在各个战区的营地辗转流浪。
  吃完饭,三营长有事,岑谐便自发送应逐送招待处,到了门口,两人面对面静默了一会儿,岑谐说:“我要回去了,明天早上过来。”
  他们明天早上才出发,今晚岑谐还得回自己的临时宿舍。
  应逐低头不说话,站着没动。
  岑谐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那我晚点过来找你?”
  应逐嗯了一声。
  岑谐离开后,应逐自己进屋,和指挥部通了电话交代接下来的去处,然后去洗澡,出来看了看时间,才九点多。
  他估计岑谐要过来得等到很晚的时候了,不过营地里大晚上也不好来回走动吧?肯定有巡逻的人,岑谐要是被人拦下来盘问怎么办?
  于是应逐有些后悔了,刚才不该那么任性。岑谐肯定是看出了自己想让他过来,可自己却没考虑他方不方便。
  正想着,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岑谐。
  岑谐也洗了澡,换下黑色作战服,换上了军装常服。他头发微微有些潮湿,身上是沐浴露的清香。
  应逐视线下移,看到他手上拎着一个行军包。
  岑谐进屋把包放下:“我把东西收拾出来了,车也停在楼下,明天早上直接从这边走。”
  应逐嗯了一声,上前几步靠近他。
  岑谐一转身,两人的距离就很近了,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应逐没有动作,静默了一会儿才问:“你们不查寝的啊?”
  他还是担心岑谐这会儿过来会不会违反什么规定。
  岑谐牵起他的手:“我跟队长打招呼了,说今晚过来,方便明天一早出发。”
  他们队长也觉得两个omega为了节约时间住一个屋没什么不妥,这么安排挺正常。
  应逐这才发现同样的性别有多方便,两个omega太方便了,三营长不就是因为觉得方便,所以才选岑谐护送自己的么。
  接下来就没话可说了,小别胜新婚,可他们不是小别,分开的时间不是十天半个月,而是足足四年多,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应逐深吸口气,不怎么熟练地把岑谐推到了床上。
  岑谐配合着被他推倒,摊开手看着他笑。
  他这样反倒把应逐弄得不好意思了,附身咬了下他的嘴唇,问:“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岑谐还是笑:“嗯。”
  因为他想的和应逐想的一样。
  应逐再次吻上他,用亲吻代替心中的思念和苦楚,舌头足以概括全部。
  这几年里的通信,两人都十分默契,不言苦,只谈爱。
  而现在见了面,这个态度也依然秉持,由对方带来的羁绊,是一种足以抵抗侵扰的精神护盾。
  他们照顾自己像照顾对方,安慰对方像安慰自己,望着同样的目的,仇视一样的东西,这没什么不合理。
  因为你爱他的时候,好像真的就能成为他。
  漫长的吻终于结束,两人的气息都有些发颤。应逐垂眸看着岑谐,陌生又熟悉,他真的是个大人了。
  骨骼硬净,身躯变得更修长,肩膀更宽,只有那双眼睛中的情愫从未改变过,温柔,诚挚。
  最后应逐将视线停在他的脖颈处,比以前更加明显的喉结,像一枚橄榄静卧 。
  应逐俯下身,在他的喉结上轻轻舔了一下。
  岑谐触电般一颤,把脸撇向旁边,手在床单上抓紧,溢出一声脆弱的喘息。
  这种感觉真刺激,应逐看着他,胸膛发热。岑谐穿着军装的样子明明那么强大又厉害,可仅仅被自己这样弄一下就显露出脆弱的神情。
  这让他心底涌上无尽的岩浆,还有数不清的,肮脏的邪念。
  想把一切的爱。欲都倾泻给他。
  ……
  越来越过了,岑谐忍不住叫停:“不行。”
  应逐停下来,看着他。
  岑谐:“我这一路上要负责你的安全,得保持体力,还不能……不能。”
  他不怎么硬气地拒绝着,让应逐感觉自己只要再强硬一点点,就可以继续下去。
  但是应逐不勉强他,更何况岑谐说得在理,任务永远是要优先考虑的事,他躺回去,有点得意:“你怕被我弄得下不了床。”
  岑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应逐又问:“是不是怕这个?”
  岑谐没办法,嗯了一声。
  应逐把头枕在他胸前,低声说:“可我今天非得干点什么不可,不然我睡不着。”
  岑谐只迟疑了两秒,就说:“好吧。”
  应逐看着岑谐,没有动作。他怎么都没想到,再见面时自己会是沉不住气的那一个,岑谐予取予求的样子太涩情了,一上来就把绝对的主动权交给自己,好像在说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应逐看着这个人,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像面对丰盛的大餐,去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在方舟那段时间,两人都朦胧,又害羞,只是亲吻,抚摸也大多隔着衣服。
  岑谐看着他不得要领的神情,说:“你fq了。”
  他轻易掌握了主动权,手滑进应逐的衣服里,在他柔韧劲瘦的腰背上抚摸。
  ……
  岑谐常年握枪,手指上磨出许多茧子,这些茧反而带来了许多别样的刺激,让应逐感觉他的手的存在感特别强。他不由自主地睁开眼,和岑谐对视。
  岑谐的眼眸漆黑柔亮,和他手上近乎强制性的动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
  应逐躺着直发颤,用手遮着眼睛轻轻喘息。岑谐抽回手指,看了他一会儿问:“你要不要洗澡?”
  应逐有些不好意思,没说话。
  于是岑谐起身,去浴室拧了条温热的毛巾回来,给他擦了擦身上,然后上床在他身边躺下。
  两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应逐终于平复好,把遮眼的手拿下来,转头看着他:“你在哪里学的这些?”
  他知道打仗压力大,特别是岑谐所在的总是执行高危任务的特战队,偶尔在城中驻扎的时候,那些alpha士兵们都会去逛妓院。
  岑谐难道跟着他们学坏了吗?
  岑谐愣了下,继而笑了,明知故问:“怎么了?”
  应逐:“你很熟练。”
  岑谐笑而不语。
  应逐:“你是不是……”
  岑谐:“这事儿很难吗?”
  应逐:“嗯?”
  岑谐:“这还需要学?这也不难啊。”
  他伸出手,像当初教他射击时扣扳机一样,伸直五指后单独活动食指,食指和中指,食指和中指和无名指。
  从一根手指到两根手指、三根手指,每种组合都能看出他的手指不仅灵活,还稳健……又有力。
  应逐只是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颅顶,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岑谐还在比划,夸夸其谈:“我觉得这跟扣扳机也差不多,我可是特战队的狙击手,你看我手指上的茧子。”
  不用看,应逐对他那些茧子的使用感可太深了。
  他拽住岑谐的手,看了一眼又撇开脸:“你这算什么?融会贯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岑谐挠了挠他的手心:“我不知道那么多成语,我就只是想让你舒服。”
  说完,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我们还要执行任务,你现在只能先这样小小的舒服一下。”
  应逐听他似乎对这事儿还有计划,好想笑,真的笑了起来。
  岑谐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你笑什么?”
  应逐:“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大大的舒服一下?”
  喻口兮口湍口√U
  岑谐却是很认真地回答:“等事情办完了,如果还有时间……”
  应逐安静地看着他,抬手捋了捋他额前的头发,沉默片刻后,低声问:“你连那个都会吗?”
  岑谐嗯了一声,说:“理论我知道。”
  他是特战队里唯一的一个omega,刚开始那些alpha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抽烟或者聊一些大尺度话题时总是避着他,说是尊重也行,说是孤立好像也可以。
  总之岑谐和他们之间隔着些什么,在长期执行高危任务的队伍中,被孤立出去不是小事。其实很多时候,队友之间的默契就是在这种日常的插科打诨中磨练出来的。
  那是一种相互作用的气场,不可言说的磁力。
  岑谐也意识到这样不行,开始想办法。
  他把自己物资中的香烟分出去,在他们吞云吐雾时也不主动走开。在他们聊关于omega的大尺度话题时,即使不进入话题,但也不会皱眉表现被冒犯。
  慢慢的,他才终于被alpha群体接受。
  也正是因为这种熏陶,岑谐学到了很多……理论知识。
  这些长期在战场上的alpha们的嘴太脏了,聊天时尺度之大,用词之粗俗,简直让人膛目结舌。精虫上没上脑不知道,上到喉咙大概是有的,往地上吐口唾沫,路过的蚂蚁都能怀孕。
  岑谐其实也都是纸上谈兵,毕竟他没有实操的机会,不过刚才应逐的反应让他信心大增,他有好多理论想要在应逐身上一一施行。
  他看着应逐,对这个人,他既有最诚挚的爱恋,也有最肮脏的欲望。
  那些alpha口无遮拦地讨论omega时,不知道他们之中这个唯一的omega心里想的也是另一个omega。
  岑谐看着应逐,这个他日夜四年的人,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完成了蜕变。
  不管是陌生中的熟悉,还是熟悉中的陌生,都在提醒他们分开的这些年。时光作刀,在彼此身上雕刻,去掉稚气,又刻出坚韧。
  然而刚才的肌肤之亲又让两人褪去了那一点稀薄的陌生感,熟悉的亲切感再次回归。
  他们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别样温柔的小情致。
  岑谐突然说:“馊鸡死了。”
  应逐转头看着他。
  岑谐:“两个月前,我们当时刚收复一个村庄,正好遇见馊鸡的部队。有一个小孩儿自己站在街边哭,馊鸡走过去给他递吃的。”
  “那个小孩儿衣服里藏着炸弹。”
  他三言两语讲述了一个同窗的死亡。
  应逐没说话,把脸埋在岑谐的胸口,用沉默来默哀。
  指挥部战略大厅那张昼夜滚动的电子大屏,一直以来都是应逐最害怕,却不得不注视的东西。
  方舟学校好几百号人,他不可能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只知道他们这几百个少年已经死得只剩两位数。
  刚离开方舟来到战场时,他们之间流传着一个冷笑话,叫“祝你受点小伤”。这种话放在平时可能是诅咒,但是在战争中,那就是真心诚挚的祝福。
  受点小伤,也许就能因丧失战斗能力被批准返乡。
  不过这个冷笑话放在岑谐身上就像卡bug,因为只要不死,他就能一直恢复,一直战斗下去。
  岑谐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给他:“送你。”
  应逐:“这是什么?”
  岑谐:“弹壳,这是一枚去过我心脏的子弹。”
  这就是拥有恢复异能的底气吧,心脏中弹算什么,老子把弹壳制成项链送男朋友,岑谐在用这种方式蔑视死神。
  应逐接过这条象征勇气的项链,珍重地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是他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这条项链后来被他扔了。
  战争结束回到星郡后,在某个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午后,应逐整理杂物,看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弹壳项链,实在想不起是哪里来的,就把它扔了。
  毫不可惜地扔了。
  那么珍贵的东西。


第51章 分别
  应逐把那条弹壳项链在脖子上挂好,想了想,起身去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珠光璀璨的钻石戒指。
  回到床上后,拉起岑谐的手给他戴上去。
  岑谐老实不动地让他戴,问:“戒指?”
  应逐:“这是我父母结婚时的婚戒,我妈给我了。”
  岑谐又问:“这算求婚吗?”
  傲娇的少爷现在是傲娇的少将了,他没回答是不是,只说:“我们会结婚的。”
  语气平淡,但是个确凿的陈述句。
  岑谐:“到时候你可以穿婚纱吗?因为我想掀头纱。”
  应逐:“为什么不是你穿?”
  岑谐:“我想掀头纱。”
  应逐:“……”
  岑谐:“掀头纱。”
  应逐没办法:“好吧。”
  岑谐看着戒指,开始在心里想他可怜巴巴的小金库。
  特战队的收入算是所有军种中最高的了,因为他们有各种各样的津贴,任务危险系数越高,津贴也也越高。这四年里,岑谐只进不出,没地方花钱,倒是也攒下来一些。
  算算大概有五六十万吧,出生入死换来的钱。
  对四年前还零资产,有时候还食不果腹的岑谐来说,这算是一笔巨款了。本来他应该觉得很满足的,但是想到应逐,他就有点灰心了。
  特战队每次执行任务前,都要写“遗书”,假设最坏情况出现,这种遗书岑谐数不清自己写过多少次。
  但他每次都活下来了,所以应逐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岑谐每次都把自己那点不多的钱留给了他。
  虽然那点钱对应逐来说少得可怜,但已经是岑谐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他能给应逐的总是那么少,就是把全部都拿出来,还是很少。
  应逐已经是少将,高级指挥官,才二十出头。这其中当然有他那个当元帅的alpha父亲应天的原因,但不能否认应逐自己也很争气。
  自己不仅军衔比应逐低,钱也比应逐少……
  应逐不知道岑谐在琢磨什么,他还不困,玩着岑谐的手指问:“你在想什么?”
  岑谐:“在想,打完仗干什么。”
  “嗯?”应逐有点惊奇他会想这个,就问:“那你想干什么?”
  岑谐:“不知道。”
  他总得在某个方面,不说超越应逐,但是起码也得旗鼓相当吧。
  应逐想了想,说:“等战争结束,等一切都稳定了,我们可以到处走走看看。这个世界大大小小的有上百个郡,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风土人情,我们都去看看。”
  这是应逐目前最想做的事。
  从他有记忆以来,身为元帅的alpha父亲就很少回家,母亲又早早过世。然后局势就开始不稳定,接着他又进方舟上战场。所以真说起来,应逐家虽然有钱,但其实他并没怎么正经旅游过。
  小时候母亲带他去过别的郡,但那时候太小,记忆都模糊了。
  至于钱啊,前途啊,这些压根不在应逐的烦恼范围内。
  应天在军中的职位注定了他对局势拥有超高敏锐度和嗅觉,早就为家族做了对应的避险准备,应家的产业并未因战争受太多波及。虽说比不上全盛时期,但是比起别的家族已经好太多了。
  岑谐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考虑的全是最现实的问题。他说:“打完仗我觉得我最好还是能转业,就是不知道我适合去什么单位,到时候听安排吧。”
  “我的钱,够不够在西区买房的首付啊?房价不是因为打仗降了很多吗?要是付完首付还有剩……”
  这些以前压根不会考虑的事情,最近岑谐都开始考虑了。
  战争结束后怎么生活?
  他的队友们在一起除了讨论omega,就是畅想战争结束后的打算。无非就是关于转业还是退伍啊,然后就是买房啊结婚啊做生意啊工作啊。
  尽管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可是在嘴里说了一遍,好像就真的过了一遍那样的人生。
  应逐听着他在那里絮叨,觉得他认真算这些小账的样子好可爱。没说自己刚送他的那枚戒指,上面的钻石随便撬下来一颗都足够在西区换一栋别墅了。
  他说:“你可以当应家少奶奶,不用想那么多。”
  岑谐看着他,没说话。
  他的眼神让应逐意识到,这种话对一个靠自己的能力进入特战队的omega来说是多大的不尊重。他问:“我不该这么定义你对不对?”
  岑谐:“是的。”
  应逐:“对不起。”
  岑谐:“没关系。”
  道歉的人真诚,原谅的人大度。
  如果说每个人的“曲折”造就了他的“锯齿”,那他们两个的锯齿就刚好可以不错分毫地凑上,天衣无缝,就像他们抱在一起的样子。
  他们的合,不是磨合出来的合,而是本就严丝合缝的合。
  这个夜晚就在这样对未来的畅想中结束,战争还没结束,但是那个看起来不远不近的未来已经在那里冲他们招手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起床吃了早饭,就直接出发了。
  岑谐开车,两人穿过荒芜的无人区,满目疮痍的战区,还有因战争荒废的村庄城镇。怕应逐无聊,岑谐还在车里给他放了音乐,昨天晚上专门提前下载的。
  岑谐对这边的地理很熟悉,通过无线电和三号营区联系,一路避开战火,带着应逐顺利来到了大本营。
  这次主要任务是审问俘虏,到了大本营,没怎么做休整,应逐就直接进了审讯室,在里面呆了大半天,终于把这个高级军官掌握的军情机密全部都拷问了出来。
  应逐在审讯室的时候,岑谐就在外面等他。
  午后阳光明媚,此时正值盛夏时节,岑谐站在一树繁花下来。
  应逐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转头看向他,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负责接待应逐的参谋长也过来了,从应逐手里接手了俘虏的供词,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说:“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应逐:“什么事?”
  参谋长没说话,沉默着带他们来到偏僻处的一栋房屋。隔得老远他们就闻到了刺鼻的恶臭,那种混合了血腥腐肉脓水的味道。
  站在门口,参谋长说:“上个礼拜我们解救了一个集中营,里面只有少量俘虏,大部分都是普通公民。”
  他神色凝重,语气迟疑,让应逐意识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不会轻松。
  果然,参谋长叹了口气:“现在大本营不知道该拿这些人怎么办,他们全都精神失常,语言紊乱,根本无法有效沟通。很多人都被挖掉了人工海马体,仅有的几个保留了人工海马体的人,我们把他们的记忆数据调取出来,希望能通过读取记忆找到他们的家人,可是……”
  “负责这件事的人员有两个直接精神崩溃了,然后我们意识到直接读取记忆行不通,那种真实的记忆带来的冲击力太大。”
  应逐听完,问:“你想让我通过异能探知他们的内心,找出他们的来历,以便联系他们的家人?”
  参谋长点点头:“是的,其实找到他们家人这件事我们没有抱太大希望,那个城市遭遇过好几次大屠杀。现在只希望能得知他们的基本诉求,能满足的我们尽量满足。”
  应逐:“了解。”
  参谋长迟疑了一下,又说:“这样比直接读取记忆要保险,但还是会对你的精神产生冲击,你可以拒绝。”
  应逐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要求,他说:“我想试试,希望能帮到他们。”
  参谋长推开门,请应逐进去。
  更加浓郁的气味扑鼻而来,应逐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猝然睁大双眼,知道了什么叫人间炼狱。里面只有一条走廊,两边是一个个护理室,能看出来大本营对他们投入了精心的照顾,但也没办法改变他们悲惨的状况。
  应逐慢慢走进去,倾听每一个人的内心。
  眼盲的孩子说那些叔叔给他们糖果,只为了让他们温顺地躺上手术台,好往他们眼睛里注射颜料。
  一对面对面被缝在一起的双胞胎说很疼很痒,他们的缝合处已经溃烂。
  还有一个被改造过的beta,身上被同时移植了四种性别的性征……
  在这里,应逐知道了许多他无法想象的酷刑。
  他们认为人和动物一样存在谱系,还认为alpha,omega,beta,就像马,驴,骡子一样存在着某种关系,因此做了许多丧心病狂的基因改良试验。
  他们为了验证“打鸡血”这句俗语的真实性,试着抽掉一个人的血,又给他输入鸡血。
  他们通过一些手段让一个男性omega自己怀了自己的孩子,结果这个孩子在四个月的时候就胎停了,他们把孩子剥出来,和这个omega放在一起拍照。
  每个人都是一本血泪斑驳的书,应逐要一页一页逐字逐句地去读。
  岑谐留在外面,只有参谋长陪着应逐,跟他讲述每个人的情况。终于到了最后一个人,应逐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但还在拼命坚持。
  据参谋长说,最后这位老人战前是一所高校的教授。
  褴褛的衣衫和萎靡的精神都没有遮住这位老教授身上的知性气质,应逐安慰着他,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老教授啊啊了几句,不成语调。
  应逐发现他被割了舌头,于是凝聚精神,使用异能探寻他的内心想法。
  然后他听到了一段振聋发聩的话。
  “孩子,我在集中营待了足足两年,见证了人类最恶劣的一面。
  我的一生曾致力于知识和教育,始终相信文明和科技会带人类走向更光明的未来,也相信探索精神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可是在集中营中,我的信仰被彻底颠覆。
  工程师建造了毒气室,医生解剖了呱呱坠地的婴儿,科学家让人和牲畜杂交,生物学家将细菌和病毒注入孕妇体内。
  这些代表了人类最高教育水平和智力的人,在这里无疑成了学识渊博的怪物。
  让我不禁想问,人类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应逐蹲在老教授面前,仰着脸,轻轻眨了眨眼睛。
  参谋长在一旁看了看应逐的神情,于心不忍,但还是问:“你读到他们的心声了吗?他们都有什么需求?”
  四周全是哭泣和受惊吓的眼睛,面对参谋长的询问,应逐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都读出来了,所有人的诉求都是同一个。
  死。
  他在人类所能体会到的最深的痛苦和绝望中穿梭了一回,才明白战争摧残的不仅仅是人的身躯,还有不可磨灭的精神伤害。
  离开大本营回去的路上,应逐始终一言不发,岑谐担忧地看着他,除了握握他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第二天下午,他们在无人区边缘遭遇了空袭,地面被接二连三的炸弹炸出坑。岑谐疯狂扭转方向盘躲避炮弹的袭击,终于逃出轰炸范围,但是车也濒临报废。
  岑谐放出了求救信号弹,然后就弃车和应逐离开几乎被炸毁的武装车。
  黄昏时分,暮色恍惚,他们在无人区的荒原上找了个地方停下来,等待救援。
  岑谐有野战经验,认识苦苣、龙葵,还有山茼蒿,这些能吃的野菜被他分辨出来,两人摘了一大把。
  岑谐捡了许多石头回来,又挖了一个坑,在里面生起一堆篝火。应逐也帮忙捡柴,没有锅,岑谐用自己的头盔把野菜煮了。
  两人之间的热空气被火揉皱,岑谐忧心忡忡地看着应逐。应逐发现了,回他一个抚慰的微笑,然后和他说笑起来。
  吃完饭,岑谐用火棍在捡回来的石头上写字,写他们两个的名字,写我爱你。
  每写完一个字,就把字丢进坑里。
  夜间的原野气温偏低,岑谐把被烧热的石头埋起来,又在上面铺开睡袋,石头可以给他们提供温度。
  只有一个睡袋,两人一起钻了进去。夜间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呼啸不止的风,他们睡在大地上,像一只刚被孕育出来的卵。
  应逐在岑谐怀里,睡得很沉,做了许多梦,混乱不堪的梦。鲜血,腐肉,惨叫,哀哭,硝烟,炮弹……
  后来就一直是那个老教授的发问,人类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到最后,他又梦到身下被埋起来的石头轮番跳出来跟他说话,用岑谐的声音,一直在说我爱你。
  他的语气也像他的字体,执拗,幼稚。
  天逐渐亮了,夜空的疏星隐去,山脉曲折尖锐的棱线后迸发出光亮。上空的云雾反射出刺眼的金光,不知名的鸟儿从峡谷穿过,隐没在大雾里。
  岑谐醒来,发现应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躺在睡袋里,睁眼看着天空默不作声。
  他在应逐身上蹭了蹭:“你醒了。”
  应逐还是看着天空,许久后,他说:“我看到了。”
  岑谐问:“看到了什么?”
  应逐:“人类的未来。”
  岑谐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应逐在极大的痛苦压力刺激之下完成了自己的超级意识升级,这天晚上,他在睡梦中觉醒了新异能,先知。
  应逐:“战争快结束了。岑谐,我们会胜利的。”
  两人起来后收拾了一下,没多久就听见车辆的引擎声由远至近,是特战队的人。他们开了两辆武装车,根据求救信号弹的发射位置,又一路搜寻找到了这里。
  两人上车,回到三号营区。
  任务圆满结束,到了离别的时候,应逐要回指挥部去了。
  岑谐已经归队,和特战队的几名队友站在一处。应逐频频往那边看,人太多,他们甚至没机会说上几句话。
  送应逐离开的车来了,三营长对应逐说:“车来了,请上车吧。”
  应逐点点头,又朝岑谐的方向看过去,岑谐也看了过来,两人隔着人群对视,都为即将来临的离别而焦灼着。
  这边三营长已经帮应逐拉开了车门,一转头却看见应逐突然提步,大步朝特战队走过去。
  特战队的队员看到应逐靠近,纷纷站直,行礼。
  应逐停下脚步,看着那个高大的alpha队长,沉默片刻,说:“这次多亏你们的救援。”
  特战队队长愣了下,他们只是根据信号弹的位置去接人,还真没费什么事,不至于让这位天龙人少将亲自致谢啊。
  他啊了一声,说:“没事儿,应该的。”
  应逐在原地看了他两秒,深吸口气,突然上前抱住了他。
  “!???”队长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应逐的手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两下,松开,再转身去抱第二个队员。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应逐就这样一排抱过去,终于走到岑谐面前。他上前抱住岑谐,手抬起,缓滞了一下,才轻轻落到他背上,在岑谐耳边轻声说:“要活着。”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转身离开,上车,直到车辆开出很远都不敢回头看。
  有洁癖的应逐,不喜欢身体接触的应逐,那天拥抱了十几个臭烘烘的alpha,才抱到了自己最想抱的那个omega。


第52章 黄昏和龙舌兰
  回到指挥部后,应逐给父亲打了给电话,以下级的身份汇报了自己新觉醒的异能,和他预知到的未来。
  应天人还在前线,声音夹杂着炮火的轰隆声,嗓门很大:“或许你可以用你的新异能帮我预知一下,我他妈的什么时候能把这个狗日的乌尔郡大将的脑袋拧下来。”
  应逐:“我无法主动发出预知行为,这不可控。”
  “哦,这样啊。”应天失望地叹了口气:“你的异能总是这么鸡肋。”
  应逐不满这个评价,语气冷漠:“大帅先生,我刚在大本营运用异能审问了一个敌方的高级军官,获悉了敌军接下来的战略部署,我的异能并没有你说的那么鸡肋。”
  应天连忙向儿子道歉,然后说:“既然这样,你打个电话回去给你奶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吧。”
  他并不打算把这个所谓的预言公之于众,弄好了是鼓舞士气,弄不好就是让士兵掉以轻心,但是哄哄家里的老娘是可以的。
  应逐答应了下来。
  应天听出omega儿子声的音有些颓丧,问他:“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对劲,有什么事吗?”
  应逐告诉了他在大本营发生的事。
  应天当了几十年的军人,对于集中营的残酷显然比他了解得更深刻,他说:“我认为你应该找心理辅导师聊一聊。”
  应逐:“我没关系,资源有限,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吧。”
  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应逐的预言被逐渐验证,乌尔郡在他们的强势急攻中步步败退。
  年初冬,两军交界的平尾郡成了敌军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顺利拿下这座城市,五年的战争就会画上句号。旷日持久的围城战持续了三个多月,高强的精神压力让指挥官换了好几批,应逐是最后到的。
  岑谐所在的特战队也被编入了攻坚队中,两人时隔一年多再次相遇,偶尔碰面都有任务在身,形色匆匆,停不下来交谈。
  终于在三月底,平尾郡被成功攻下,敌军士兵全数投降,军官中的拒降者也都被关押了起来。
  平尾郡被解放,星郡军方要求乌尔郡向全世界承认侵略事实,并无条件投降,结果遭遇拒绝,双方就此事项再次僵持不下,星郡指挥部商讨后派出军方代表抵达平尾郡。
  祝星也来了,他看起来已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脸色苍白,精神很差。
  应逐知道祝星在战争中失去了父亲和两个哥哥,他自己之前也因为重伤离开了前线,这次是作为代表之一,来和乌尔郡就投降事宜进行谈判。
  平尾郡到处都是胜利的狂欢,被阴霾笼罩了好几年的城市终于迎来勃发的生机,应逐给远在星郡的奶奶打电话报这个喜讯,说:“奶奶,我就快回去了,回去带男朋友回家看你。”
  挂完电话,应逐就穿过拥挤的人群去找岑谐。特战队的攻坚任务完成,就留在这里休整。
  两人在广场相遇,四周全是狂欢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神色,阴霾一扫而空,天终于放晴了。
  他们朝着对方走去,抱在一起后又分开,相互注视,不说话,只是笑。
  广场中央有一个喷泉,中间是一只石头雕刻的猫。猫咪的胡须也是石头雕刻的,据当地人说,抛硬币的时候如果能用硬币打到石猫的胡须,愿望实现的概率会加倍。
  应逐朝石猫看了眼:“看来这里的人也信猫胡须可以许愿的说法。”
  岑谐从兜里掏出一把硬币,各种面额的,金色银色黄铜色的都有,他问:“你要试试吗?”
  应逐从他手心里拿起一枚金色的硬币,问:“这个跟射击也差不多吗?”
  他对着石猫的胡须丢过去,完美地错过,没打中,硬币扑通一声,掉进了喷泉池中。他又换了一枚硬币,再试,还是落空了。
  岑谐忍不住笑:“你两次拿的硬币重量都不一样,如果我是你,我会用同样的硬币试第二次,参考已知经验很重要。”
  应逐不试了,说:“没意思,我本来也不信这个。我许的愿是你待会儿能吃到好吃的果冻,与其丢硬币许愿,还不如直接拿这些硬币去给你买果冻。”
  岑谐惊讶:“你许愿都许这么保守吗?”
  应逐:“许愿不能太贪心,那种小小的比较好,太贪了你怎么知道猫猫神会不会生气?”
  岑谐:“猫猫神才没有那么小气。”
  应逐:“猫绝对是最小气的动物,当了神也是最小气的神。”
  岑谐没说话,自己拿起一枚银闪闪的硬币,眯起眼目测距离,手腕猛地一抖,银闪闪的硬币直线急速飞出,力道惊人。
  叮——!!!
  打中了。
  不仅打中了,他甚至还把那根石雕胡须给打断了。
  “!”应逐转头看了眼岑谐,又看了看四周的人,还好没人注意,他赶紧拉着岑谐的手跑路。
  岑谐还在说:“我的手真有劲儿。”
  他这话似有所指,应逐不可控地脸红了一下。
  街上到处都弥漫着香味,安稳的世俗之香仿佛顷刻间就回来了。虽然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漫长的重建时期,田地需要重新播种待它发芽,被炸毁的房舍也要修缮重建。
  战争连绵数年,学校被征做避难所,孩子们的教育断层,这些都是战争遗留的一系列问题。
  但是这几日,最起码这几日,没有人愿意去想这些,每个人都沉溺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小酒馆、饭店、舞厅重新开业,老板不计成本地招待顾客,抹零抹得大手笔。
  岑谐和应逐用硬币在街边小摊买了炸鱼吃,炸物的香容易让人产生富庶的联想,吃完又喝冰冷的薄荷鸡尾酒。
  两人都不知道去哪,只想待在一处,在阳光下人群中走一走。平尾郡靠海,海产丰富,吃的都是海物。他们看到前面有一个卖章鱼烧的小摊排长队,上前要了两份,坐下等吃。
  章鱼烧上来,木鱼花因热气颤颤蠕动,应逐吃了一口,味道很不错,里面还有一粒章鱼肉。
  这时应逐发现岑谐的章鱼烧似乎颗颗都比他的粒大浑圆,推到一起对比,更加明显。他叉了一颗岑谐盘子里的,倒要尝尝有什么不一样。
  味道一样,但是岑谐的章鱼烧里有两粒章鱼肉。
  岑谐也有些发愣。
  两人看向旁边制作章鱼烧的alpha青年,黑发黑眸,长得精神端方,注意到岑谐的视线后,还红了耳朵。
  啧,多纯情。应逐不满地把收回视线。
  一盘章鱼烧有八粒,这个小气鬼甚至不舍得给自己的章鱼烧里也塞两粒章鱼肉。他对岑谐小声腹诽:“他追求你愿意付出的成本在八粒章鱼肉和十六粒章鱼肉之间,你不要昏了头。”
  赤裸裸的构陷,明晃晃的诋毁。
  岑谐肩膀颤抖,恨不得把头埋在盘子里笑,动手将两人的章鱼烧调换了一下。
  应逐当着潜在情敌的面,趾高气扬地吃完了一盘有两粒章鱼肉的章鱼烧。
  一直逛到将近黄昏时分,这时突然下雨了,在街上狂欢的人们终于转到室内,继续喝酒跳舞。
  两人还都不想回各自的住处,这么珍贵艰难的独处。没有商量,两人手牵手冒着于进路边的一家小旅馆开了间房。
  旅馆条件一般,但还算干净,并且服务周到,老板见两人身上淋了雨还往房间送了热茶,并帮他们生了火炉。
  三月底还是还很冷,两人坐在火炉前喝茶祛寒,静享静谧时光。外面不知道谁吹起了笛子,悠扬婉转地在窗外断断续续地响了一会儿,又消失了。
  房间不大,但暖意融融,窗边的瓷砖上印刻着帆船,爱心,玫瑰。整座城市沐浴在钟鸣与黄昏的细雨中,他们安静地依偎着彼此,慵懒、静谧又自由,仿佛一对相爱了很久很久的人。
  饱餐和火炉让人昏昏欲睡,两人依偎了一会儿,应逐说:“雨要下好久的样子,在这里过夜吧。”
  岑谐嗯了一声:“好。”
  应逐又问:“你的队友会不会找你?”
  岑谐:“他们这会儿不是在打牌就是在嫖……”
  他说到这里打住了,这几年里他的语言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粗俗,但是在应逐面前他一直很注意。
  应逐笑了声,看着窗外的细雨喃喃道:“都疯了,所有人都快乐疯了。”
  没人会注意他们,想干什么都可以。
  决定在这里过夜后,两人一起去浴室洗了澡,嬉闹着缠绵亲吻,怕着凉,快快洗完就穿着浴袍出来了。
  这时旅店老板来敲门,送了他们一支酒,说是庆祝胜利。
  全城的人几乎都在喝酒,除了小孩儿,岑谐极少喝酒,白天的薄荷鸡尾酒不算,他拿起瓶子看了看,念道:“龙舌兰。”
  应逐走过来,从背后环抱住他问:“你要喝吗?我允许你喝点酒,这样才不会害怕我等下要对你做的事。”
  应逐的傲娇在岑谐眼中都是小情调,总让他想笑,应逐怎么会觉得他会怕,又总把他自己说得凶神恶煞。
  岑谐看到托盘旁边有切开的几牙新鲜柠檬,还有一个小碟子装着盐,问:“这些是干什么的?”
  应逐看了眼:“配酒的。”
  岑谐困惑地皱着眉,应逐见状,亲自为他演示。
  应逐将龙舌兰倒进小小的玻璃杯中,接着低头在岑谐袒露的锁骨上舔一下,换来岑谐细密的颤抖。
  他笑了笑,然后用指尖捏起一撮盐洒在被舔过的锁骨上,盐粒便轻微地黏住了。应逐一口干掉那杯龙舌兰,又附身舔掉岑谐锁骨上的盐粒,就势在他的耳根上轻吻。
  呼吸喷热,岑谐觉得很痒。喝酒的人是应逐,他却觉得自己醉醺醺地发着烧。
  应逐直起身,拿起一牙柠檬咬下,极酸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这次他附身,去亲吻了岑谐的嘴。
  盐代表分别的苦味眼泪,柠檬代表思念的酸楚,烈酒的辣代表炙热可焚烧起势的爱欲。
  唇齿纠缠,口腔尝尽了苦辣酸,这么复杂的味道,却让他们最后尝到了余甘回甜。
  周围的一切因这个吻而染上了旖旎的色彩,连小旅馆黄昏时分的萧条凝滞,都变成玫瑰色的灰影。
  酒精渐欲迷人眼,视线朦胧,原来是他们都哭了。
  只有这一刻才感觉,脚落到了实处。
  应逐逐渐往下,去审视岑谐的身体,有些地方因激动而隆起,有些则是一片坦途,他低下头,轻轻解构岑谐的薄肌和纹理。
  他早就知道,omega的发音和oh my god相似,这是一具让人想要赞美上帝的躯体。
  小旅馆的房间逐渐升温,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钟声和细雨,岑谐轻轻地喘息,爱欲热气腾腾地向他扑袭,他乐意在应逐欲望的刀光下死去。
  龙舌兰,岑谐觉得这个酒的名字真好。
  龙舌在舔他。  。


第53章 当时日食
  进入的过程很慢,岑谐努力压抑着,可喉咙中还是控制不住地发出了极小声的呜咽。直到终于完全纳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完全拥有应逐的感觉,让他生出一种酸楚的感动来,捧着应逐的脸吻了上去,轻轻的。
  “疼吗?”应逐不敢动,问他。
  岑谐看着他,摇了摇头。
  应逐松了口气,龙舌兰他体内奔窜,醺醺然似发烧,仿佛浸泡在春潮里,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想在岑谐身上留下代表占有的印记。
  omega之间无法标记,这种不满足变成一种想要深凿的冲动,好像越往里就占有得更彻底。
  随着啪啪啪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两人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岑谐忍不住哭了起来:“应逐……”
  应逐停下来,俯身亲吻他,像含着一块柔软的贝肉。
  那种感觉,就像身处温情脉脉的清晨,山野空旷得只有风。呼吸那么温热,喘息像雏鸟的啁啾,痒得让人像打喷嚏,如同藏不住的爱情。
  应逐心底柔软得不像话,轻声喊他:“岑谐……”
  岑谐与他十指交握:“嗯。”
  应逐:“我爱你。”
  两人再次拥吻在一起,蛮横的不留情面的占有席卷而来。岑谐似痛似爽的声音听得应逐眯起了眼,律动得更加用力。
  岑谐的脚背都绷直了,双腿紧紧圈住应逐的腰,甘美的快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险些将他逼疯。
  岑谐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被应逐捕获了,被应逐所代表的关于未来的,美好的,闪光的,庞大的,浩浩荡荡的意象捕获了。
  小旅馆的房间流丽而铿锵,流丽的欲,铿锵的爱。
  岑谐心中的喜悦太满,物极必反地涌上泪,
  第一次,让他啜泣出声、呼吸颤喘的不是伤,而是爱。
  事后,应逐像摸猫一样摸了摸岑谐的后颈,他也像猫一样眯起眼享受,应逐甚至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打起小呼噜。
  直到深夜两人才疲倦地睡去,他们睡得都不是很好,精神紧绷已经成了惯性。
  他们各自反复不停地惊醒、警戒、悚然,然后又被身边的呼吸声拽回安全地带,才想起来,啊,战争结束了。
  应逐醒来的次数更多,一整个晚上,他丅了岑谐三次,两人折腾到凌晨两点多,才汗津津地抱在一起睡了过去。然而天亮没多久,也就是六七点的样子,应逐就醒了。
  他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抽烟,为了散气开了点窗。
  晨光从窗缝照进来,夹杂着街上喧杂的人声。街上已经熙熙攘攘的,有早起的,有一夜没睡的,都在街头沐浴着晨光。
  怕吵到岑谐,他又把窗关上,然而一回头就看到岑谐揉了揉脸睁开眼,问:“几点了?”
  应逐:“七点过五分。”
  “这么早。”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过去环抱住应逐,蹭来蹭去,问:“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靠近后他闻到应逐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儿,愣了下问:“你在抽烟?”
  应逐嗯了一声,见他不打算睡了,就把窗又打开了。
  岑谐看着他没说话,睡眠不好,还抽烟,应逐的状况让他有点担心,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应逐看向窗外:“在大本营那次之后……”
  睡眠不好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回到指挥部之后,他就开始失眠了。不得不承认,和集中营幸存者的接触给应逐带来了极大的精神伤害。
  他试过吃安眠药调理,但是安眠药会让人感觉很疲倦,记忆力也会减退,作为指挥官必须保持清醒镇定的头脑,于是没吃多久就停了,转成了对咖啡和烟草的依赖。
  应逐看起来冷心冷情,可实际上内心深处极度柔软,共情能力很强,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偏执地行苦的错觉。
  岑谐抱着他沉默,战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们或许躲过了炮弹,但还是被毁掉了一部分。
  同时他们也多了一部分,战争幸存者恍如天外来客,他们多了些只有在死神身边才能获得的知识。
  应逐抬手覆上他的手,拍了拍安慰道:“只是时间问题,我慢慢会好的。”
  岑谐还是没说话。
  应逐:“你知道吗?我们的战士的战后创伤后遗症肯定比乌尔郡士兵的要轻。”
  岑谐:“为什么?”
  应逐自嘲:“因为我们打的正义的仗。”
  听起来似乎没道理,还有点像可悲的精神胜利法,可事实确实如此,侵略方的士兵战后创伤后遗症发作率确实普遍偏高。
  政客挑起战争,普通人为之付出生命。而战争结束后,政客握手言和,只有失去儿子的母亲还在流泪,只有幸存的士兵还在不断从梦中惊醒。
  岑谐蹙眉:“他们始终不肯投降。”
  战败和投降是两回事,战后投降像是给战争定性,要在历史书上敲锤定音,这也是他们必须要的正义。
  不想继续聊这个,应逐说:“有指挥部选定的代表跟他们谈,过几天有日食,到时候一起看吧?”
  岑谐抱着他嗯了一声。
  应逐又问:“你饿了吗?”
  岑谐点点头,他太能吃了,饿得又快,上次进食还是昨天下午的章鱼烧。
  应逐用房间的电话打给前台,让旅店老板帮他们安排早餐。吃完早饭,岑谐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把应逐往床上带,压着他亲个不停。
  应逐被他舔着脖子,知道他想干什么,低声问:“你不疼了吗?”
  昨天晚上他太激动,第三次结束时才发现岑谐被他弄得都肿了,这人又不会喊疼。他大半夜让旅馆老板帮忙买药,上药的时候心疼得不行。
  岑谐头也不抬:“我已经恢复了,不疼。”
  应逐失笑:“你的异能居然还管这个。”
  岑谐没说话,继续把他弄得濡湿不堪,听着应逐的声音逐渐凌乱起来。
  因为生理原因,omega的愉悦感更多来自纳入,但是比起自己的享受,岑谐更想看应逐沉溺的样子。
  ……
  岑谐看着那圆润的弧度,一动就活活地晃荡,看起来弹又软,平滑无暇的表面,也像果冻,又像呼吸,令人忍不住张嘴就想咬……
  “啊!”应逐惊叫出声,忍不住仰头,双手紧紧抓住床单,简直不敢相信岑谐对他做了什么。
  岑谐看着自己留下的牙印非常满意,忍不住用大拇指磨了磨,又换来了应逐不安的战栗。
  应逐眼尾很红,几乎带染到鬓间,他努力忍耐着让人发疯的愉悦感。岑谐比他更温柔,但是等自己适应后,却表现得比他还要贪婪疯狂。
  他们连续五天五夜都没有离开房间。
  旅馆提供三餐,需要什么东西也可以给钱让旅馆的小工跑腿去买。这间小屋俨然成了两人的蜜月之巢。
  有时候岑谐会恍惚觉得他们两个像私奔的人,害怕被命运抓回去,所以抓紧时间相爱,说爱,做。爱。
  在这期间,包括祝星在内的军方代表一直在和对方交涉,要求对方在书面形式的投降认罪书上签字。
  到了第六天,应逐突然接到了召回命令,程度非常紧急。岑谐和他离开小旅馆,一起去了军方代表入住的招待所,在议事厅看到几位负责谈判的军方代表都在。
  应逐甚至还看到了席宴山,想来他是作为家属随军来的。
  几位代表包括祝星在内,每个人都面色凝重,整个议事厅都笼罩在沉重的氛围内,看他们那表情,应逐连平尾郡再次失守的可能性都想到了。
  祝星神情很差,脸色还是苍白得厉害,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几天的谈判看起来又消耗了他不少心力。他开口道:“坐下说。”
  应逐在会议桌前坐下,岑谐站在他身后。
  祝星:“事态紧急,长话短说,我们的部队入城前,平尾郡已经被提前埋下了大量足以炸毁整座城市的炸药。”
  午后阳光悠长,春天时分,稚子牵引着风筝在广场放飞。英俊的青年在伙伴的怂恿下,红着脸搭讪心仪已久的姑娘。离散多年的情侣手牵手,在人群中散步,彼此诉说着分别时的种种。几名经历了数年战争的老兵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沐浴着阳光,喝着啤酒谈笑。
  帧帧瞬间,都是得之不易的和平人世。
  祝星:“引爆时间就在一个小时后。”
  短暂的静置后,应逐:“那赶快排爆啊,疏散民众,立刻撤离。”
  议事厅很安静,祝星也没说话。
  应逐反应过来,这些事怎么可能还需要自己来提醒,没这么做是因为根本来不及。足以炸毁整座城市的炸药,想也知道数量巨大到什么程度,兵加民,整个平尾郡目前有十几万人,一个小时之内全部撤离想都不用想。
  应逐冷静下来:“我能做什么?”
  祝星:“用异能探查出炸药的爆破中控装置的位置,我们有爆破专家。”
  一秒钟都没有耽误,说出这件事的那名军官已经被押来关在隔壁房间,应逐立刻进去审问。
  乌尔郡人好战,报复心也重。在知道战败不可避免后,就提前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平尾郡失守让战败成为定局,也会成为乌尔郡历史上磨灭不掉的耻辱,所以他们决定把这座耻辱之城变成敌人的葬身之地。
  不到十分钟应逐就出来了,他冲满怀期待看着他的几人摇了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祝星蹙眉。
  应逐:“为了能让计划顺利施行,也怕有人熬不过逼供,放炸药的,放中控装置的,还有设定爆破时间的,都是不同的人,彼此消息不共享,这个人只知道爆破时间。”
  祝星到此时也沉不住气了,站起身问:“那他总知道放中控装置的人是谁吧?”
  应逐:“他知道,但是那个人……上午已经被击毙了。”
  祝星一愣。
  为了给对方施压,这些天他们每天都会在广场击毙一批拒降军官。
  那个人故意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就是为了在生命的最后一个小时里欣赏敌人脸上的笑意变成惊慌无措。
  这时,屋外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众人转头看向窗外,是日食要开始了。
  祝星等人迅速商议之后,决定排查和疏散同时进行,为了避免拥挤造成伤亡和骚动,决定从整个平尾郡的外围开始疏散民众。
  炸药的排查拆除则从人群最密集的市中心往外扩散,双管齐下,力求把损失降到最低。
  事态紧急,应逐和岑谐也走上街头开始排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狗慢条斯理地吞食着太阳,天空越来越暗,这给排查工作也带来了不小的阻碍。
  这样下去根本不行,应逐停下脚步,耳边响起父亲的话。
  “你的异能总是这么鸡肋。”
  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不肯给他启示!
  应逐仰头望天,太阳已经被遮住将近一半,剩下的弯牙像一只嘲讽的嘴,恶意地讥笑着。
  他努力聚集精神,试图寻找先知觉醒时感受到的神迹。
  请众神俯允我……
  慢慢的,应逐的大脑逐渐清明,可还是不行,四周的声音太嘈杂。
  “啊!”
  岑谐突然听到周围的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他回头一看,惊愕地愣在原地。
  应逐站在人群中,双眼血肉模糊,血迹蜿蜒而下,仿佛流着血泪,而他自己的手上全是鲜血。
  应逐通过极端方式终于催发出先知异能,探查到了爆破中控装置的地点,就在市中心一栋废弃学校的通风管道中。
  祝星立刻要派爆破专家前往拆除,被应逐制止,他脸色惨白,说:“通风管道里有毒气装置,一旦有人进去就会释放毒气。”
  祝星又给出了对应措施,找来了军队中的智能机器人和机器狗。然而管道里居然还有干扰器,智能机器进去后就被干扰了,直接瘫痪倒地。
  时间越来越少,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们想新的对策了,只能派人进去取出装置。
  问题是谁去?说白了,这种情况,几乎是谁去谁死。
  这个时候,岑谐站了出来,应逐听到他的声音时整个人都麻了。
  在岑谐做准备的时候,应逐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近乎气急败坏地说:“你完全不需要主动站出来,他们会挑人选的,选来选去也选不到你身上!”
  在面对爱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暴露了人性中最自私的一面。
  岑谐正在戴防护面罩,闻言顿了一下,说:“但是别人去的话就死定了吧。”
  应逐没说话。
  岑谐:“我不会死,我能恢复。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项任务。”
  从前的岑谐不喜欢政府,可现在却还是成了这个国家的托底者。他穿戴后防护装备后,就只身一人进了防风通道。
  虽然做了全套防护,但这不能防御所有毒气,只能降低吸入毒气的浓度。
  应逐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坚持留下,不肯听祝星的建议先去医院。
  时间一点点流逝,心始终提着。
  直到岑谐垂危着从管道中带着爆破中控装置爬出来,被等候在旁的军医蜂蛹围上去救治,应逐才坚持不住地昏死了过去。
  两人都被送到了部队医院,应逐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眼睛已经被包起来,传来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摸自己的眼睛。
  祝星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别动。”
  应逐放下手,朝着他出声的方向问:“岑谐呢?我睡了多久?”
  祝星沉默片刻才回答:“岑谐在隔离,你睡了半天。”
  应逐:“隔离?他为什么要隔离?”
  祝星:“那个毒气有传染性,所以要隔离。”
  应逐:“他还好吗?”
  祝星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应逐慢慢躺了回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星沉默了许久,又说:“你的眼睛能治,战地医生最近正好研究出一款特效药,可以刺激神经再生。”
  应逐突然问:“岑谐真的没事吗?你会不会是在骗我?”
  祝星:“待会儿可以让你们通话。”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祝星果然拿来电话让应逐和岑谐通话,确认岑谐没事,应逐才慢慢放下心来。
  挂完电话没多久,特效药也被送来了,腺体注射。
  注射完没多大会儿,应逐就感觉困意袭来,祝星说是药效的副作用。接下来应逐每天注射特效药,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这个药真的有效果,应逐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一点点恢复。
  在这期间,岑谐一直在隔离。
  但是应逐可以去“看”他,他眼睛看不见,两人就隔着隔离室的玻璃说话,只是应逐不能久留,每次只有十分钟。
  应逐探视岑谐的时间都是固定的,毕竟是隔离室。
  他每次都早到,在护士的搀扶下去隔离室门口等待。等护士打开门从里面往外推车运输医疗垃圾的时候,他就可以趁这个时间进去和岑谐隔着玻璃说一会儿话了。
  这天他又去隔离室门口等待,听到护士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就站起身往前走想进去。不小心和护士推着的推车撞到,砰一声,医疗垃圾桶被撞倒,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抱歉。”应逐用手在地上摸着,想帮护士把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然后他摸到一种怎么样都不该在种时候出现的触感,冰冷的,僵硬的,失去温度和弹性,没有生命的肉块。
  四周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应逐僵冷地跪在地上,把散落在自己四周的那些……东西,全部聚拢在一起。
  不用看,他摸得出来,那个人身上的每一处他都熟悉。
  曾经夹在他腰上的腿,曾经把他抱在怀里的手臂,曾经和他十指紧扣的手。
  还有手指,他曾经在那上面套过一枚戒指。
  应逐终于知道护士每次推出去的医疗垃圾桶里都放着什么。


第54章 噩梦
  “是岑谐要求的。”
  祝星靠在窗边,脸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惨白:“治疗你眼睛的特效药,是用从他的腺体里提取的异能素研制的。”
  应逐没说话,神经网的一经一纬都磨起了毛,动荡又粗粝,一边吸血一边磨,干剌剌的疼痛。
  祝星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是席宴山找到他,跟他说有办法治你的眼睛,取了他的异能素研制出了特效药。”
  “眼睛占的面积虽然小,但是构造太精密,神经多,所以需要的药量也大。而岑谐的异能素只能在身上有创面的情况下才会分泌,因毒气造成的肺部损伤恢复好后,他的异能素就停止分泌了。”
  祝星的话在应逐的脑子里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乱码。
  “时间紧迫,岑谐提出……”
  “席宴山研制……”
  “……砍掉,刺激他的腺体……因为重伤……提取……”
  “第五次……肢解……”
  应逐开始呕吐,祝星嘴里说出的话已经完全超乎他的精神所能承受的范围,内在的五脏六腑都压碎碾烂。祝星过来拉住他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撞墙,试图用外力的伤来镇压大脑里爆发出来的惊人的痛苦。
  应逐不肯再接受特效药注射,说什么都没用。他东西吃得很少,甚至拒绝开口说话,保持着一种固守自封的沉默。
  时间又过了好几天,应逐不知道具体过了几天,他的眼睛已经能感受到光,但在医生的建议下还是暂时蒙着纱布。对他来说,时间已经丧失了意义。
  岑谐终于出现在他的病房,他一进门,应逐就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空气中沉默了许久,岑谐问:“为什么不用药?”
  应逐没说话,屈起腿抱着膝盖。
  岑谐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沉默片刻说:“应逐,这不是我第一次截肢,一年多前我的左臂就截肢过一次,很快就恢复了。恢复得很好,你甚至都没看出来不是吗?”
  应逐闻言,背又佝偻了一点,紧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岑谐:“你不知道,当我知道我的异能素研制出来特效药对你的眼睛真的有治愈能力的时候我有多高兴。这没什么不好,反正我能恢复,你的眼睛也能治好。”
  他忍受着肢解的非人剧痛,就是希望应逐的眼睛能恢复如初。躺在营养舱的时候,他似乎终于知道自己的异能为什么是恢复。
  要知道有多少人在自己在意的人受伤痛折磨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此对比之下,岑谐真的觉得上帝已经很善待他了。
  这一切本来可以朝着两全其美的方向发展,如果应逐没有发现这件事的话。
  岑谐拉着他的手又说了一遍:“反正我能恢复,恢复得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说得那么轻松又随意,让应逐想到五年前他去找岑齐那次。
  岑谐的父亲,那个浑身酒气的alpha,也是很随意地应逐说“反正他能恢复,过两天自己就好了,连药都不用给他买。”
  可是坚强不是一个人可以被肆意伤害的理由。
  应逐沉默了许久,说:“不好,这样一点都不好。”
  他终于转身面对着岑谐说话的方向,他抬了抬手往前探,摸着岑谐军装胸前的那一片勋略,五彩斑斓的背后是无尽血腥和伤口。
  “你是军人,你可以为国家受伤,但不能为我自残,因为我无权授予你勋章。”
  他声音坚定又苦涩:“岑谐,我不能滥用你,不管是你的感情,还是你的能力。”
  岑谐试图用“我能恢复”来弱化自己的付出,让它变得容易接受。而应逐用“我不能滥用你”作为回音,反向完成了他们爱情的终极升华。
  仿佛世界上最悲伤的思辨。
  应逐要岑谐做他平等的爱人,而不是一个献祭自己供奉他的信徒。岑谐将他奉上神坛,而他打翻香炉,里面翻滚出的却是爱人的残肢。
  试问谁想要这样的爱!!谁又能承接这样的爱?
  应逐在战地医院待得很不安,总觉得这个地方可怕,于是岑谐就带他回到了之前的小旅馆。
  换了环境之后,应逐的状态也没有好多少。他时常在夜里猛地惊醒,醒来后总是惊慌失措的,像被恶鬼追赶着,张口就喊岑谐。
  岑谐说我在,他还是不放心,要抓住岑谐的手,确定他的手还在身上长着。然后再把这个人浑身从上到下摸一遍,确认是完整的,才会胆战心惊地再次睡过去。
  睡去,惊醒,睡去,再惊醒,应逐反复在惊梦中痛得死去活来。很多时候岑谐甚至分不清他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
  睡眠如昏迷,昏迷又如死,神经一天天衰弱下去。
  应逐在这种哀瘁的情绪中熬了很多天,在这期间,谁也不能把岑谐从他身边带走。总怕这个人一离开自己,就会变得支离破碎。
  这天下午,他们依偎在一起,窗户开着,有暖融融的春风吹进来。暮春时节,微风的气味让岑谐想起五年前在方舟时的某一个午后。
  那个梦一般的午后,他歪在床上,和窗台上的芒果核开严肃重大的会议,会议内容无外乎让它遵循进餐礼仪,姿态要优雅。
  他说一句,芒果核喵一声。
  而当时应逐坐在桌前看书,听着一人一猫的对话微笑,风吹帘动,鸟鸣喧哗。
  那真的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过去很久很久了。
  战争摧毁了太多东西。
  应逐睡眠越来越差,睡着后总是没完没了地做噩梦,梦到集中营幸存者的眼睛,还有岑谐的残肢。
  梦里到处都是残肢,到处都是。
  凌晨三点,应逐从噩梦中惊猝地醒来,心跳沉重如鼓。他焦灼地喘息着,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去摸旁边沉睡中的岑谐,把他从头到脚摸了一遍。
  好的,是完整的。
  应逐在黑暗中雕塑般久坐,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摸索着走出了卧室,来到露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又过了许久,他屈起腿,在夜空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天边残星孤闪,凌晨五点多的天空中是斑块细密的鱼鳞云,整个天空像一块巨大的暗青色鱼背。应逐感觉身上痒痒的,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越来越不舒服。
  他突然目呲欲裂,狠狠啃咬手臂。
  吃早饭时,应逐突然问岑谐:“如果我的眼睛再瞎一次,你还会这样救我吗?”
  当爱与痛苦粘合,总会改变爱情那原本动人的质地。应逐一直都欣赏岑谐的勇敢,这一刻却祈求他是一个懦弱的人。
  岑谐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感觉心里一惊,一种被天意偷窥的感觉掳住了他,内心被一双眼睛窥视着,所有想法都被摊开。
  这是应逐第一次对岑谐使用窥探的异能。
  春日的微风吹拂窗帘,他们都不再说话。
  没什么可说的,应逐已经窥视到了岑谐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再来一万次,我还是愿意以粉身碎骨的代价救你。”
  其实岑谐可以选择对应逐撒谎,应逐也可以选择自私地相信。
  可应逐没有留出这个余地。
  后来的走向在这一刻就已经注定。
  如果岑谐可以懦弱一点,或者应逐可以自私一点,也许后来的事都会不一样。可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坚强,无私,正是这些东西塑造了他们各自闪耀的人格。
  正是这种人格促成他们的相爱,而又正是这种毫无保留的爱,把事情推到这种地步。
  第二天应逐回战地医院复诊,医生看后说可以取下纱布了。只是应逐的眼睛没有恢复如初,现状类似严重的近视和散光,以后都要戴眼睛,不然就像半盲。
  看完医生,应逐把岑谐支开,自己去找祝星。席宴山也在,应逐远远听见祝星和席宴山在争执着什么,吵得很激烈。
  见应逐走近,两人就停下争吵不再说话了。
  应逐上前:“祝老师,我想单独跟你聊聊。”
  祝星打发走席宴山,和他在走廊的长椅坐下。应逐的状态肉眼可见的糟糕,祝星看着他微微蹙眉。
  应逐没有寒暄,开口就说:“岑谐对我的感情太深了。”
  祝星愣了下问:“这样不好吗?”
  应逐摇头:“放在别人身上会很好,放在我身上不行。”
  “祝老师,我的一级异能是先知,这是殊荣也是枷锁,伴随能力一起来的是责任。我是被选中的人,在遇到事关人类未来的重大问题时,我必须做那个与神对话的人,为人类寻找正确方向。”
  “可是下一次我眼睛再瞎掉,难道还要岑谐用这种方法救我吗?”
  祝星想劝他别冲动:“也许没有下一次呢?”
  应逐沉默,许久后说:“有的,我看到了。”
  祝星愣了下。
  应逐失焦无状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满是绝望,他说:“我昨晚在梦里,看到了。先知不会错,我看到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这不是最后一次,未来岑谐还会为了给我治眼睛被肢解。”
  祝星沉默了许久,问:“你想做什么?”
  应逐:“我想让岑谐忘记我。”
  回到星郡后,部队会安排对士兵们的战后安抚工作。对于战后创伤反应特别严重的士兵,会通过修改人工海马体记忆进行治疗。
  祝星是军方的人,他的丈夫席宴山又是海马科技的老板,只有他能在做到这件事。
  应逐继续说:“感情是依附于记忆之上的,我想让他忘记我。到时候我会去找他的,我会重新追求他,但是这次我不会让他那么爱我,一个不那么爱我的人,就不会为我牺牲。”
  提到岑谐为他所做的一切,应逐心里又漫延出无边的疼痛。这些天他想了很多,他认为岑谐对他的感情大部分来自少年时经历。
  那时的岑谐年少又贫困,应逐可以想象自己的出现对他意味着什么。
  可实际上他究竟为岑谐做了什么呢?
  他是给了岑谐人生中
  第一部手机,可那不过是他淘汰下来的闲置品。
  他是在岑谐被人欺负奚落的时候帮了他,可那对自己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为岑谐出头根本不用付出任何成本。
  他也确实在岑谐吃不饱饭的时候提供了帮助,可那也不过是吩咐家里的佣人做饭时增加一点点份量而已。
  带岑谐去割舌系带,两次的手术费加起来还不到一千块,那时自己一双鞋都不止这个价钱。
  应逐回忆起少年时代的点点滴滴,声音艰涩难以发声,几个深呼吸后,说:“其实我对他也没有特别好,只是他一直以来过得太苦了。”
  他对岑谐真的也没有特别好。
  他给岑谐的只是他拥有的很多很多里的一部分,可岑谐回馈给他的却一直是很少很少的全部。
  只要想到这种事在未来还会再发生一次,他就痛苦得无法忍受。
  除了让岑谐忘记他,应逐想不到别的办法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了。
  祝星答应了应逐的请求。
  应逐心绪太乱,也没有深想祝星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部队拔营回星郡前的最后几天,应逐和岑谐一直待在小旅馆的房间,相拥依偎,抵死缠绵。就是这几天,应逐第一次提到结婚。
  而他们在平尾郡这间小旅馆的记忆也像被肢解过的岑谐一样,后来被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段,在无数人手中辗转,被亵渎。
  几天后他们各自归队回到星郡,然后就接到了通知去双子星大厦接受战后的心理评测和辅导。
  应逐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拜托祝星的是让岑谐忘记自己,结果却是他们两个都忘了。
  总之从双子星大厦出来后,关于岑谐的所有记忆就彻底在他脑海中消失了。
  孤岛上的相拥而眠,星空下的初吻,红丝绒帷幔后的牵手,战火中的情书,小旅馆房间里的抵死缠绵……
  全都消失了。
  电脑上的进度条早就走完,9731百无聊赖地坐在电脑前。
  应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他的大脑像是遭到了轰炸,想掀起眼皮的时候遇到阻碍,眼皮粘连撕扯的剧痛传来,他睁不开眼。
  耳边汹涌如潮汐的声音,是他的呼吸。
  9731终于听到他不正常的呼吸声,问:“监狱长,你怎么了?”
  应逐没回答,灼烧般的心痛正在他胸口漫延。过于沉重的往事一件件涌上来,如山洪海啸。
  9731见他状态不对,连忙出去叫人。
  应逐一个人躺在床上,渴水的鱼一般,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先是颤喘、哽咽,在一阵扯心的痛中,突然痛哭了起来。眼泪流进发丛,鼻息间都是泪水的味道,像一场大雨。
  很快,脚步声响起,医生护士纷纷围上来围上来,问他:“哪里不舒服?”
  应逐不理会他们的询问,只是不停地痛哭。浓烈的、超负荷的、难以承受的悲伤将他吞噬。
  痛彻心扉,肝胆欲裂。
  祝星扶着应奶奶慢慢走在走廊上。
  应逐在疗养院住着的这段时间没办法去看她,现在快好了才让拜托祝星去帮他接老人家过来,是怕奶奶担心,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支开祝星,好让9731帮他入侵海马科技的数据库。
  还没靠近病房,祝星就听见应逐病房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医生护士来回奔窜的杂乱声音。
  祝星拦住一名护士,让她帮忙看顾应奶奶,自己大步朝病房走去。
  应逐躺在病床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这情景在他身上那么罕见,罕见到让人心慌。祝星走过去:“别这样哭,你眼睛还没好。”
  眼睛……
  特效药!
  应逐梦惊般猛地坐起来,心脏骤然停跳,每根汗毛都化作了痉挛的血丝。
  他忘了自己还在床上,脚下一迈,直接从床上滚落到地上,拉拽之间把周围的一切都打翻了。药剂和输液瓶碎了一地,玻璃渣把他的手都割破。
  祝星上前握住他的肩,问:“冷静!你怎么了?”
  应逐没有回答,推开他跌跌撞撞就往外走。他想起在实验室时席宴山说的话,迟钝到现在才明白其背后的含义。
  席宴山在嘲笑他!
  嘲笑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区区凡人,还妄想逆天改命。
  反噬的痛刀劈到他身上,面前没有枪支,应逐却想抱头投降。
  这一刻他只想跪求老天,把他完整无缺的爱人还给他。
  祝星只好让人拦住应逐,自己出去把应奶奶扶过来,希望她能让应逐冷静下来。
  “小应,你怎么了?”应奶奶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应逐被医生护士死死拦着,听到奶奶的声音,他眼泪流得更凶,想起每次奶奶问他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来?
  无数次的提醒,他却从来没有听懂过。
  应奶奶走到他面前,摸着他的头问:“怎么了?”
  许久后,应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大张着嘴泣不成声,声如裂帛仿佛气绝:“奶奶,他是……他就是我的……”
  那个叫岑谐的人,那是他的同窗,他的战友,他的爱人。
  是他整个的青春。
  命运让他爱上这个人,又忘记这个人。是把他变成鱼,又撕掉了他的鳃。


第55章 闭环
  祝星听到应逐没说完的话,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闭了闭眼,把头转向一旁。
  应逐放开应奶奶,起身要往外走。医生护士还要拦,祝星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别管。
  应逐眼睛上还蒙着纱布,他摸索着走出病房,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一边走,一边流泪。他从头回忆,越回忆越心碎。
  爱得那么短,遗忘却那么长。
  他想起双子星大厦门口那遥遥相望的一眼。
  那时他们都以为是初见。
  还有时隔八年后,3348和3349越狱那天他找去迦南会的会长楼。
  那时他们以为是初相识,却都不知道自己谈论的过去里,全是对方留下的影响力。
  隔着纱布,眼前只有微微晃动的光,应逐哭得泣不成声,泪痕在他脸上成了明晃晃的死线。
  又是传染性,又是隔离,他们甚至连借口都不换一个!
  他居然把这样一个人忘记了。
  祝星安置好应奶奶后追了上来,喊着应逐的名字,又突然叫道:“小心!”
  应逐一个不留神撞翻了走廊的垃圾桶,瞬间被里面的东西淹没,他又撑着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忘记了也没用,他们就是天生会相互吸引。他唯独不能接受在忘记这一切之后,命运真要降下惩罚,受罚者居然不是他,而是岑谐。
  祝星大步追了上来,捉住他的手臂:“应逐……”
  应逐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祝星说的话他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听。
  祝星不气馁,又抓住他的手臂:“我带你去找他,我带你去……”
  应逐还是上了祝星的副驾驶,一言不发,他的眼泪从病房出来就一直没停下来过。
  数据恢复的过程很快,大概几分钟就能完成上传,但是大脑接收并检阅的时间没办法压缩,过去的一帧帧一幕幕,还在他脑海中回放。
  仿佛海浪褪去后遗留在沙滩上的贝壳,他捡起一颗就忍不住要哭一阵。
  他回想起在实验室时和席宴山的对话。
  “先知,如果你对自己看到的未来不满意,会试图改变它吗?”
  “不会,我看到的事肯定会发生,没有人能改变。”
  这话何其自大!简直无知到让人愤慨。
  席宴山在嘲讽他,报复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即使他相信未来不可改变,也还是会做螳臂挡车的举动。
  接着应逐又想起在疗养院岑谐给他的那根猫胡须。
  “猫胡须可以许愿,这次给你许。”
  应逐控制不住地又哭出了声,岑谐早就想起来了,岑谐那个时候就已经想起来了,不然他不会说“这次”。
  明明已经在记忆中重复了一次被肢解的剧痛,可他还是要救自己。
  “再来一万次,我还是愿意以粉身碎骨的代价救你。”
  极致的心痛难以忍受,如果人真的有灵魂,应逐现在只想把它从身体里扯出来。
  许久后,应逐终于稍加平复,问祝星:“为什么?你当年明明是那么答应我的,可为什么我也失去了关于岑谐的记忆?”
  祝星开着车,吐了口气:“因为岑谐当时也找到了我,提了跟你一样的要求。”
  应逐把脸转向祝星的方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祝星:“你们两个,真的给我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这话似曾相识,上次他们位置调换,濒死的祝星满身是血坐在应逐的副驾驶时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当时岑谐找到祝星,也是什么铺垫都没有,开口就是:“原来爱不仅要爱对灵魂,也要爱对剂量。”
  祝星没听明白:“什么?”
  岑谐:“我给应逐的感情,似乎比他需要的要多。”
  那时候祝星刚和应逐谈完,应逐说“岑谐对我的感情太深了。”。
  祝星当时就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是都很懂对方,可却又偏偏走到这一步。
  岑谐继续说:“可能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他现在精神状况太差,我很担心他。”
  祝星叹气,应逐精神状况能不差吗?任谁在那种情况下,一件件摸到爱人的残肢都会崩溃。更何况对方被肢解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应逐听祝星说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是他们的“合谋”,将过去的自己瞒骗至死。
  这时,祝星又说:“其实岑谐的请求是只让我抹消掉用他的异能素帮你治眼睛这一段的记忆。”
  应逐一听这话就疯了,质问:“那为什么我全部都不记得了?”
  祝星转着方向盘说:“你别急,听我给你捋。这事儿太复杂了。”
  应逐怒哭:“能有多复杂?”
  祝星:“因为你跟我说了你的预知,我们假设你的预知能力是准的……现在事实证明确实是准的。”
  “你当时只预知到你眼睛还会再瞎一次,岑谐还会再救你一次,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我帮忙抹掉岑谐关于你的记忆,目的是让他对你的感情别那么深,这没错吧?”
  应逐嗯了一声。
  祝星又说:“岑谐提出这个请求的目的是担心你的状况,你当时……”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你当时的状态确实很不好,我估计你当时也没有心情照镜子,不然你就知道你当时的样子有多让人揪心。所以岑谐这么做是出于对你的担心,这也没错吧?”
  应逐沉默片刻,又嗯了一声。
  祝星:“所以我怎么办呢?你们两个给的理由都那么充足。”
  请他忘记我,让我记得他。
  这件事本身对祝星来说不难办到,但是当两个人都提出同样的要求时,这件事就成了一个悖论。
  “当年在平尾郡的是我的第一具克隆体,那时我已经快要不行了,不过是为了投降谈判的事在硬撑。偏偏这个时候又出了炸弹的事,你伤了眼睛,岑谐又中了毒气。席宴山搞科研的,还精通医学,当时和军医一起对岑谐抢救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异能。”
  “总之,席宴山私下找到岑谐,说可以治你的眼睛,其实就是想试验一下他的猜想是否可行。结果真的可行,可是异能素不分泌了,这次不用席宴山提醒,岑谐就主动提出了肢解自己刺激异能素分泌的办法。”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岑谐很坚持要帮你治眼睛,我明知道席宴山在打什么主意……”
  祝星长长呼了口气:“那段时间我和席宴山几乎天天争吵,我想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可他很顽固。现在回想,他那个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了发疯的迹象。”
  祝星:“然后就是你和岑谐先后找到我。你们两个提的要求根本没办法同时办到,可理由又都那么充足。”
  “假如说,我满足了岑谐的请求,把你的人工海马体里他帮你治眼睛的记忆转移,那要不要转移你请我帮你抹掉岑谐关于你的记忆这件事?”
  “如果我抹掉你请求我的那段记忆,那你会发现岑谐不记得你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你会不记得这本来就是你提的请求,那你会不会去查原因?”
  “如果我没有抹掉你请我帮忙的那段记忆,你也会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请求,事后回想你会不会觉得奇怪?觉得奇怪你还是会去查原因。”
  祝星深吸口气:“那不用说,事情就回到原点了。所以我只能把你的记忆也暂时全部转走,反正记忆都会以数据的形式存在,等解决完根源问题,就可以把记忆还给你们。”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暂时这么久。
  应逐手抵着额头,思考祝星的逻辑,确实有点复杂,他来回推演了好几遍,发现祝星说的没错。
  他当时从陈南清那里发现第一张记忆卡之后的行为,就是在佐证祝星的推论。正常人发现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都会想知道为什么的吧。
  祝星:“再说回你的预知,你只预知到你眼睛还会瞎,岑谐还会用同样的办法救你。但是你不知道你的眼睛为什么会瞎掉,当时我也不知道。”
  他顿了顿:“现在我们都知道了。”
  听到这里,应逐心里对席宴山的憎恨又攀升了。
  祝星没有护短,继续说:“其实当时我差不多有猜想,觉得你预知的情景再现肯定跟席宴山脱不了关系。因为,既知道岑谐的异能,还有研制特效药的能力,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的只有他。”
  应逐没说话,整件事其实很讽刺,又带着恶劣的宿命感。
  祝星:“所以这件事的根源还是席宴山。既然根源在席宴山身上,那就只有解决根源问题才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我当时的逻辑,就是这样的。”
  然后他就沉默了。
  祝星的逻辑确实没什么问题。
  其实他们都在不遗余力地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可又恰恰是他们阻止的行为促成了整件事的发生。
  祝星:“所以在双子星大厦,我把你们关于对方的记忆都转移走了。”
  “我本来的打算是解决完席宴山的事后,再帮你们恢复记忆,或者引导你们重新认识,这两个办法哪个都不算坏。回到星郡后我的第一具克隆体彻底撑不住了,我再次被席宴山复活之后,还在试图说服他。”
  祝星自嘲地笑了声:“是的,我那时……还觉得他可以被说服。”
  祝星:“就在那时候,我发现席宴山写了一份计划书,把用岑谐的异能素研制特效药的数据做了总结,准备向星郡军方提出这个试验申请,破解“恢复”的奥秘。”
  “对军方来说,打造一支不死军团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席宴山的计划一旦提出,军方肯定会通过这个申请。那岑谐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他不会再被当成军人看待,他们只会把他当成一只小白鼠。”
  “所以我动了点手脚,驳回了岑谐的转业申请,他不能留在军中或者体制内,他需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有自保能力。最起码在我说服席宴山之前。”
  “我这些年一直关注着岑谐,他退伍后回到东区,买了间小院,剩下的钱则开了家店。那时候的东区比现在还要乱得多,岑谐的店时常被人上门收保护费,时间久了之后岑谐和他们起了冲突,被人砸了店。”
  “我就找人引荐他加入了莲花社,他级别高,又能打,升得很快。当初莲花社的帮派内斗,我也暗中出了力,都是为了让岑谐上位拥有自己的势力,以便自保。这些都是暗中进行的,岑谐并不知道。”
  应逐问:“方舟的资料室,是你烧的吗?”
  祝星点点头,回答:“是我烧的,战争开始后方舟就被废弃了。四年前政府突然想起这几百个死在战争中的孩子,想要做一个电视专题。”
  “资料室有些资料记载了你们的训练内容,其中涉及异能,我怕岑谐的异能被太多人知道,就去烧了资料室。”
  这些年,祝星也一直在用自己的办法暗中保护岑谐。他身上究竟背负着多少精神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对席宴山的憎恨,对岑谐和应逐两人的愧疚,对生的厌倦,和对死的极致又疯狂的向往。
  这样活着,到底算什么呢?
  “我太忙了。”祝星喃喃道:“这些年,我忙着死,忙着活,死去活来,又死去……”
  “我以为我多死几次他就会厌倦了,我以为他的钱花完了就会放弃了,我一直在等。等我彻底死了,所有事就都能解决了。”
  因为席宴山一个人的偏执,让他们三个都偏移到不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上。
  祝星:“我这些年没完没了地自杀,就是要传输给席宴山一个认知,我是自己不想活,跟克隆体健不健康没关系。”
  所以他不惜做出各种危害身体的举动,加速克隆体的衰竭,就是为了表达自己本身的厌世。
  “可能是我的自杀行为起了作用,也可能因为我自杀太频繁让席宴山顾不上岑谐的那个试验计划,总之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
  这些年,他就靠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来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
  祝星:“那天在我家,我看到你和岑谐一起出现,我就……”
  他抓方向盘的手隐隐发白,声音也有些颤抖,深吸口气,他继续说:“我看到你们一起出现在我和席宴山的家,就开始不安,隐隐觉得那件事大概是要发生了。”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起来,又想起来多少。我想试探,可是你们那时候似乎对我很有戒心。那天我故意在岑谐出没的咖啡馆出现,就是想用一种没那么刻意的方式和他接触一下,了解你们到底想起来多少了。”
  “可我说了,你们对我戒心很重,他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应逐闭上眼,那个电话就是他打的,因为当时他不知道祝星是克隆体,所以因为他不正常的恢复力而对他充满了戒心。
  闭环了。
  祝星:“然后事情的发展速度完全超出了我的预判,岑谐居然被席宴山抓了起来。”
  应逐用手抵着额头,回想发生的每一步。他能怪岑谐大意吗?他们当时根本不知道席宴山到底在搞什么鬼。
  席宴山又把实验室的位置设得那么隐蔽,如果岑谐当时带了人,也许事情会不一样。可是偏偏岑谐当时在服刑期间,离开厄舍本来就不合规定,所有调查都是私下进行的。
  而岑谐为什么会进厄舍?还是为了追查记忆卡的源头……
  又闭环了。
  祝星:“那天在实验室,席宴山看到你的眼睛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他恢复了岑谐的记忆,他知道岑谐恢复记忆会干什么。”
  应逐深吸一口气,当时岑谐恢复记忆醒过来看到自己的眼睛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为了不让事态重演,选择抹掉岑谐关于自己的记忆。可是又因为寻找记忆让岑谐陷入危机,而他为了救岑谐,再次瞎了眼睛。
  所以席宴山当时是那个语气,他也觉得很滑稽吧?
  祝星:“我还是那句话,实验室要毁掉,克隆试验一定要制止。人道,伦理,如果不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一定会造成灾难。也许有一天这项技术真的能造福人类,但肯定不是现在。人类现在的科技和认知,还远远不能驾驭这种技术,也无法应对它所带来的精神摧残。”
  不得不说,祝星的某些想法和应逐不谋而合。
  沉默片刻后,应逐问:“你确定只要毁了实验室就可以了吗?”
  祝星嗯了一声。
  应逐面无表情:“只要席宴山不死,就可以再建一个实验室。”
  这话明显是对席宴山动了杀机。
  祝星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你说得没错,实验室炸了可以重建,可是如果我的本体毁了,他就不能再克隆我。我的本体就在实验室。”
  应逐微微偏头:“他还留着你的本体?”
  祝星:“当然,没有本体怎么克隆?”
  实验室。
  岑谐躺在营养舱,双眼紧闭,他在回忆里回溯八年前和应逐分别前最后几天在小旅馆房间的情景。
  那仿佛是休克前的一场梦,是他恢复记忆之后,在这个营养舱沉睡时燃烧四肢做燃料才能抵达的甜白之境。
  八年前。
  战地医院。
  祝星:“如果应逐只忘记某一段,他会发现不对劲的,到时候还会去找原因,然后再受一次刺激。”
  岑谐愣住,不再言语。
  祝星:“我会暂时把应逐所有关于你的记忆转移,但是这些数据不会消失,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他的。你相信我吗?”
  岑谐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想了想很多很多,最后想的却是那个在星郡等待他们回去的老人。之前在小旅馆的那五天五夜,他们除了做,就是在畅聊未来。应逐说他已经跟奶奶说了,带男朋友回去。
  岑谐想,应逐的奶奶,那个人生中第一个给他零花钱的老人,如果她看到唯一的孙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脸上慈爱的表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应逐的状态太差了,已经濒临崩溃。那天应逐从梦中惊醒去阳台上的时候,他其实跟了过去,看着应逐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发抖,啃咬自己的手臂。
  当时应逐身后的夜空中都是细密斑驳的鱼鳞云,像暗青色的鱼背在他头顶低悬,那么庞大又寂静无声的崩溃。
  岑谐也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明明熬过了五年的战争,也熬过了无数次生死未卜。
  不知道该怪谁,最后岑谐想也许是他那天在广场不该用硬币打断猫咪的胡须。
  回星郡前的几天,他们天天待在房间抵死缠绵。不分黑天白夜地做,心里都知分别即将来临。
  那天清晨,混着窗外细碎的鸟叫,应逐亲吻他,然后开口,声音浪漫而庄重得像一个悲剧:“结婚吧。”
  他说:“我们结婚吧。”
  岑谐的眼睛明晃晃地闪,叫人分不清是泪光还是波光。阳光抽出细闪的金丝,穿针引线刺破皮肉,锈出欢愉的花纹。
  眼角滑出泪来,他没有回答,而是亲住了应逐的嘴唇。
  你会忘记我,你还会再次爱上我吗?还会再次带我回你的家吗?
  那个奶奶还在等我。
  回到星郡后,那天他们一起走进双子星大厦,心里想的也几乎一样。
  待会儿出来见到他,就当第一次见面那样去打招呼吧。
  嗨,你好啊。今天天气真不错,是啊,战争终于结束了。你知道吗?我们是校友。认识一下吧。交个朋友吗?要不要一起去街角喝杯咖啡?
  这样的开始似乎也不算很差。
  然而再次从双子星大厦出来的时候,两人在门口打了照面,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遥遥相望一眼,便各奔东西了。


第56章 SS
  车灯撕破黑暗,来到破败又萧条的废弃工业园区。实验室在黑暗中仿佛一只阴暗的巨兽,透着微弱的光。
  车停好后,应逐从车上下来,透过纱布看到的微光往实验室的大门走去,祝星在后面紧跟着。
  陈九就守在门口,看应逐赶来,上前打了个招呼。
  应逐停下脚步问:“都谁在里面?”
  陈九:“会长和那个席什么,里面就他们俩。”
  陈九并不知道里面在进行什么研究,只是听岑谐的交代带人守着实验室的四周。
  应逐又问:“上次放置的炸弹,控制器在哪里?”
  陈九从口袋里掏出来:“在我这里放着,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不等应逐开口,祝星抢先道:“给我。”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陈九手里的炸弹控制器,有掩饰不住的热切。
  陈九并不认识祝星,闻言没有照办。
  应逐发话:“给他,把你的人撤远,不要留在这里。”
  今天这个实验室他炸定了。
  应逐眼睛现在不方便,连控制器上的字都看不清,只能让祝星来操作。
  祝星拿到控制器后,两人就直接进了实验室。
  没带别人,岑谐的异能不能暴露。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不能被别人看到,应逐揪心地想。
  祝星:“待会儿进去后,我去找我的本体,救出岑谐之后我就直接把这里炸了。”
  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从知道这个实验室的位置那一天开始,要不是岑谐一直里面,他早就把这里炸了。
  商量定后,两人进入实验室来到中央大厅,里面灯火通明,中央放了一个营养舱,连接了许多设备,显示数据的屏幕在旁边闪烁着。
  席宴山就在旁边的试验台后面盯着电脑屏幕,听见声音后抬头看向两人。
  应逐视线朦胧,看着那个营养舱的影子,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岑谐就在里面。他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又急促,提步朝它走了过去。
  席宴山见状,抢先一步挡在营养舱前面,看了他片刻说:“你不会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应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被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意思直接击溃,撕裂地怒吼:“席宴山!”
  无形的波变随着他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四周透明房间的玻璃甚至都微微震颤,里面的克隆体们全都惊愕地看了过来,一双双空洞无知的眼睛。
  应逐的手都在抖,声音因克制不住的狂怒发抖:“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席宴山面无表情:“我已经把岑谐的情况报给了军方,你是觉得我死了换别人来研究会更好吗?那样的话,你想想别人从头研究他要再多受多少罪?”
  应逐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直接冲着席宴山的影子一拳打了过去。然后攥着他的领子一字一句地宣告:“没有人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说完,他甩开席宴山就往营养舱走去。席宴山在后面拦住他,应逐头也不回地抬拳朝后面猛击,同时发出精神力压制。
  席宴山也是S级,alpha和同等级的omega相比具有天然优势。但是在此时也有点抗不出应逐暴怒之下的精神力施压,不过他硬是死死扣住应逐的手臂不松手,场面一时间有点胶着。
  两人就这样厮打起来,应逐不弱,能和同等级的alpha打得有来有回的omega不多,更何况他现在处于极端的愤怒中。他手下毫不留情,夹杂着怒火朝席宴山下了死手。
  席宴山为了不让他带走岑谐,也拼了命地阻拦。
  然而应逐最终还是吃亏在眼睛看不见,对于席宴山的攻击他无法有效躲避,只能硬生生地硬抗。在腹部猛地遭了一击重拳之后,他被席宴山死死地摁到了地上。
  应逐用尽了全力想要挣脱席宴山的禁锢,脸因用力而变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席宴山控制住他之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电击棒,冲着应逐后施放电压。
  应逐的四肢百骸瞬间被灼烧感和疼痛击中,浑身震颤。可他还是没有放弃抵抗,咬牙和席宴山较着劲。
  席宴山见他没昏过去,只好再次电击他。
  难以忍受的剧痛再次袭来,绝望之下,应逐忍不住悲声大喊:“岑谐!!!”
  这时,像是回应似的,他们都突然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是营养舱里传来的。仿佛巨狮苏醒前传来的叹息,整个房间都在跟着战栗,像地震来临前的微震。
  四周的仪器灯光频闪,电脑上的数据也全部乱了。
  撕斗的两人都忍不住停下,转头看向营养舱。
  片刻的沉寂后,突然一声巨响,营养舱的舱门整个迸碎,随着爆裂声炸出一团烟雾,又带出传输线和电线的火花。
  碎片从应逐的脸颊旁飞过,割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在那团烟雾中,一个身影站了起来,仅仅剪影都带着摄人的压迫感。
  烟雾散去,岑谐的身影逐渐清晰,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他静静站立在那里,一种高纬度的气场在他四周聚集,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席宴山愣住,松开了应逐。
  他看着岑谐,一种怪诞感涌上心头,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和气场,萦绕在岑谐周围的气息也是陌生的。
  异能者身上都有一种气息成形的薄雾,在普通人看来那是类似气场的东西,只有同样也是异能者的人才能根据这个若有似无的气息分辨出对方的级别。
  片刻后,席宴山反应过来。
  岑谐又进化了,第一个……SS级!
  应逐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眼前模糊的影子认出了岑谐。他哭得停不下来,从地上爬起,泪流满面地上前拽着岑谐往外走,边走边哭着念叨:“我要把你关起来,我要把你关起来……”
  关起来,藏起来,他要把岑谐关在厄舍最高级别的囚房,炸弹都轰不开的那种,谁都不能把这个人从他身边带走。
  岑谐始终一言不发,他看着应逐脸上的纱布,往回一扯拽停了应逐的脚步。下一秒,他从后面整个将应逐环住,把手伸到应逐脸前覆盖住他的眼。
  “别动。”岑谐在他耳边轻声说。
  应逐闻言不动,不知道为什么,岑谐的命令让他莫名地想服从,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接着他被岑谐捂住的的眼睛就被一种热热麻麻的感觉包裹,也就十几秒,眼睛所有的不适症状居然奇迹般都消失了。
  旁边席宴山愕然地睁大双眼,他看到就连应逐脸上那道清浅的划痕也瞬间愈合。
  应逐还在发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蒙眼的纱布就被岑谐一层一层揭下,明亮的光线让他稍微有些不适应,他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有些刺眼,但是却无比明晰的世界。
  以前他即使戴着眼镜,也没有办法看得这么清楚。
  席宴山在旁边屏住了呼吸,意识到岑谐进化的同时觉醒了新的异能,“治愈”。
  他看着这一幕,整个人几乎被狂喜冲击得晕了过去。
  治愈异能,全世界第一例。
  每个人的异能都和秉性息息相关,岑谐那种极度想要跟应逐分享能力的渴求催发了他的治愈异能。
  以前的异能都是以个人为单位的存在,席宴山能通过提取异能素研制出具有异能效力的特效药已经是一个突破人对异能认知的事。
  而治愈异能的出现又一次冲破了人类的极限,不管是从医学还是人类学的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个质的飞跃。
  席宴山无比狂喜,转头去找祝星的身影,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棫K
  犀K
  然而从刚才他和应逐厮打的时候,祝星就不见了。
  应逐尚且不适应眼前过于清晰的画面,他看着岑谐,眨了眨眼,开口:“怎么会……”
  他现在能看清了,也看出了岑谐身上的变化,那种笼罩着他的陌生气息。怔愣了片刻他才意识到,岑谐又进化了。
  岑谐看着应逐,心里的复杂难以言说。仿佛走过了千山万里,还好我们还是相遇了。
  他紧紧拥抱住应逐,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说地球上曾经下过一场连绵两百多万年的大雨,是为了满足所有物种进化的条件,从而使我们相遇。
  而我要说……
  “我所有的进化都是为了你。”
  祝星四处查找,只要确认本体确实在实验室,接下来他就可以直接引爆了。他心无旁骛,满心只有这一件事,不知找了多久,终于在实验室的一方角落在找到了。
  那是一个造价高昂的防腐冷冻舱,祝星盯着它,一动不动。
  他该转身就走的,他知道。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走上前,透过透明的舱门看着自己的本体。尸体从左腰开始残缺,左腿不见踪影,还有半张脸,都是血肉模糊的。
  这些年,因为怕他崩溃,席宴山从来不让祝星有机会看到他自己的那些尸体。
  席宴山这种担忧不无道理,此时祝星看着自己的尸体,突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袭击,像吸血鬼晒到了太阳,整个人都快溃散了。
  头突然剧烈地疼了起来,祝星浑身震颤痉挛不已,喉咙里溢出不成强调的音节,他突然抱着头,佝偻起身躯,崩溃地大叫起来。
  席宴山在大厅听到祝星凄厉的惨叫,不假思索地丢下岑谐和应逐往那边走去,一走近,他就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祝星跪在防腐冷冻舱前,弓着背,抱着头,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星星……”席宴山轻声喊他。
  祝星闻言抬起头,双目猩红地看着他,里面浓烈的愤恨难以言喻。
  席宴山看到他的表情愣在那里,放轻声音道:“别看,过来我这里。”
  祝星不说话也不动作,还是用那种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眼神看着他。
  祝星每换一具新的克隆体都会被席宴山标记,然而席宴山此时没有对他进行压制,而是选择了下跪。
  他跪在那里满脸泪水,狼狈地哀求:“星星,对不起,我……”
  祝星哀丧地垂下头,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席宴山,你怎么能让我活成这个样子?”
  “我本该战死的,和我的父亲兄弟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席宴山看出他快崩溃了,终于不得不对祝星施展信息素压制,开口:“过来,跟我离开。”
  随着他开口,压制信息素在空气中扩散,形成一股带着压力的绳索将祝星捆绑。
  然而看到自己尸体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完全击溃了祝星的最后防线,多年来的隐忍顷力刻间溃散。他对抗着席宴山的压制,后颈腺体上的咬疤隐隐发烫,越来越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嘶吼,祝星猛地抬起头,他双眼猩红,居然就这样硬生生撕破了标记的控制。
  席宴山彻底没办法了,眼中恐惧、悲伤,还有驱散不去哀丧,他着急地哀求祝星:“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岑谐又进化了,他现在是SS级,新觉醒了“治愈”异能。星星,你让他帮你治疗好吗?我们重新开始,你不让我做的事我以后再也不做了,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求你……”
  祝星不理会他,转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尸体,身上带着浓烈瘆人的煞气,大步朝大厅的方向走去。
  来到中央大厅,祝星没有看抱在一起痛哭的两人。
  他直接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手枪,就站在中央位置,开始朝着四周的透明房间射击。子弹飞射而出,玻璃破裂如碎冰,闪着光四散迸裂。
  祝星眼神酷虐又疯狂,每一枪都开得不假思索。
  幼儿期的自己,孩童的自己,少年的自己,青年的自己……
  随着接连不断的枪响,每一个时期的祝星,被他自己亲手一一击毙。
  而克隆体看着枪口和同伴的死亡毫无反应,仍是一脸无知,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叫“被杀”!
  应逐和岑谐抱在一起,脸上都还挂着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祝星面色沉稳又狠戾,枪法准得吓人,完全做到了心手合一,他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瞄准。他们一时间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是忍不住在心里惊叹,这是一个天生的军人。
  不到一分钟,十几名克隆体全部被祝星亲手击杀,毫不迟疑。
  应逐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只在自己的alpha父亲身上曾看到的杀伐果决和逼人气势。
  这时席宴山也走了过来,他看到自己精心培育的克隆体全部死亡,先是一怔,然后就想上前阻拦祝星。
  余光看到席宴山的身影,祝星面无表情,转手就是一枪,子弹直直冲着他的脚踝飞了过去。
  席宴山扑通一声倒地,瘫坐在地上。
  祝星没有看他,转头冲应逐和岑谐开口,语气冷静又浩荡:“带他出去,我来炸实验室。”
  应逐看着他,又看向席宴山,没动,手慢慢往后腰探去,去摸自己别在那里的银色手枪。
  他刚一动作,祝星就察觉到了,出声道:“应逐!”
  应逐停下动作,看向祝星。
  祝星目光冷沉,沉默片刻后他说:“我的本体,还有岑谐的研究资料都在这个实验室里。岑谐觉醒了“治愈”异能,军方也没有必要对他下手了。只要我的本体毁了,席宴山不会再进行克隆研究。”
  他话没说明,但是应逐听出来了,祝星在请他饶席宴山一命。
  应逐和祝星对视,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应逐还是抽出了手枪,把枪对准席宴山的后颈,说:“我可以不杀他,但是我要毁了他的腺体。”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席宴山这类的异能者,毁掉腺体后基本没办法做研究,计算分析能力和专注度,这类让他异于常人的优势都会消失,甚至还不如普通人。
  祝星这次没再说什么,默许了应逐的做法。
  席宴山瘫坐在地上,脚踝不停流血,转眼间就漫出了一片。他眼睛只看着祝星,根本不理会指向自己腺体的枪口,还在哀求:“星星,你让岑谐试试好不好?他能治好你。”
  祝星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砰——!
  应逐已经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从席宴山的腺体上飞擦而过,豁出一个大口子,把他的腺体彻底毁掉了。
  席宴山身上一颤,涣散的视线却始终不离祝星,喃喃地哀求:“星星,求求你。”
  祝星不理他,对应逐说:“把他弄出去。”
  应逐点点头,转身和岑谐一人拽着席宴山一条胳膊,直接把他拖了出去,血痕在地上拉了长长一道。
  席宴山失血过多,重要的腺体又受了重创,已经隐隐有昏迷迹象,就这样一边哀求祝星,一边被两人拖了出去。
  祝星跟在他们身后。
  出了实验室大门,刚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祝星是否跟了上来,他们就听见身后传来嘭——得一声巨响,空气也随之一震。
  两人惊愕回头,身后的实验室内部已经燃起火光,岑谐:“祝老师还没出来!”
  他们居然都没发现身后祝星的脚步声什么时候不见了。
  祝星的身影隐匿在火光和浓烟之中,身边的仪器也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爆炸。
  应逐看着眼前这一幕,惊愕地说不出话。
  他们最开始都知道实验室炸毁意味着祝星的生命所剩无几,克隆体寿命太短,可他们没想到祝星会选择这么惨烈的方式。
  更何况,岑谐刚觉醒了治愈异能。
  应逐已经在心里潜意识默认祝星愿意被岑谐治愈,会选择活下去,
  火焰滔天,老远就感受到滚烫的巨浪,人根本无法靠近。把席宴山随手扔在地上,两人冲着里面喊:“老师!出来!”
  祝星没有回应他们,反而是在大笑,笑得那么酣畅,那么痛快。那笑声掺着时不时响起的爆裂声,说不上的诡异和酣然。
  这世界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样疯狂地向往死亡,真正的慷慨赴死,如同赴一场期待已久的宴席。
  一片火光中,祝星身姿挺拔,声音清朗轻快如十几年前,他冲应逐和岑谐说:“当年我的婚礼你们没有随份子,葬礼可要记得补双份。”
  他看着应逐和岑谐焦急的神色,面带微笑,火蛇爬到他的腿上,又舔上他的衣摆,他瞬间被烈焰包围。
  在嘴唇被火吻上前一刻,他喃喃道:“对不起……欠了你们这么多年的好时光。”
  这时,旁边回过神来的席宴山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地就往大火中走,岑谐拉都没住。
  席宴山拖着受伤的脚踝,一瘸一拐,但脚步坚定。他一步步地朝着火光中的祝星走去,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他。
  终于,他的身影消失在火光之中,在被烈焰完全吞噬的最后一刻,他抱住了祝星。
  火势越来越大,机器和玻璃容器爆炸的声音密集地频响,岑谐不得不拉着应逐后退至安全地带。
  很快,随着所有放置的炸弹被引燃,实验室顷刻间燃起恶劣的巨焰和黑烟,还有金属、塑料燃出的刺鼻气味。
  各种化学药剂让火焰五颜六色,艳丽的毒蘑菇喷雾般此起彼伏。
  应逐和岑谐看着眼前几乎冲天的火光,久久没有回神。最后是应逐先反应过来的,转身拉着岑谐:“我们不能留在这,得赶紧走。”
  空气里到处都是化学药剂的刺鼻味道,不知道有没有有害气体,好在这里本来就是废弃工业园区,周围没人居住。
  至于后续……
  再说吧,应逐现在顾不上,他现在满心只有身边这个人。
  岑谐的进化和觉醒新异能这件事没有消减他心中的悲痛,想到在这些天在这间实验室里发生过的事,他心脏还是泛起剧烈的抽痛,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到了车上,应逐开着车驶离工业园区。
  他哭得停不下来,岑谐欲言又止,几乎想说什么。然而他数次想开口,都被应逐的哭声逼了回去。
  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厄舍,应逐一言不发,哭着拽着岑谐往里走。
  “你进去。”他哭着把岑谐推进最高防护等级的囚房,说:“你不准出来,我要把你关一辈子。”
  他哭着摁下旁边的按钮,厚重的牢门轰隆着关上。他转身却没有离开,背靠门垂着头,眼泪流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岑谐在门后说话了,声音听着有点不对劲儿:“应逐,我……我fq期又来了。”
  不知道跟进化有没有关系,从回来的路上岑谐就感觉腺体烫得厉害。
  应逐抽噎着抬起头,脸上还是泪,他吸了吸鼻子,哭着转身又打开门,走进去,边哭边叨叨:“我要x死你。”


第57章 家长
  岑谐刚进化成SS级,就就立刻来fq期,一点狂拽酷炫的高等级魅力都没来得及施展,就成了床上哭唧唧发骚发浪的小可怜。
  床上。
  应逐看着扭来扭去的岑谐,抹了抹脸上的泪,质问他:“你之前是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是关于记忆的事都要和我同步信息?”
  岑谐点点头,小小声地、心虚地嗯了一声,慢慢抬着屁股往应逐的腰间蹭。
  应逐怒哭:“那你恢复记忆时为什么要瞒着我?”
  说着说着他眼泪又落了下来。
  岑谐受不了了,哭着大吼:“你就不能X完我再算账吗?”
  两人又开始对着号啕大哭。
  岑谐上面和下面一起哭,全都湿漉漉的,哭着哭着声音就变了味道,变成哼唧,他浑身滚烫,因高热泛红。控制不住地贴近应逐,摩擦:“我好难受,应逐……”
  应逐抹了下脸,吸了吸鼻子,向前倾着身体,猛地亲了上去。那简直是撕咬,毫不温柔的,应逐从未表现出过的粗鲁。
  岑谐却很享受,仅仅只是接吻,类似撕咬的吻,只是这样就让他兴奋得浑身战栗不止。他抓着应逐的手臂,揪着不放,怕这人跑掉似的。
  应逐一边咬一边用手解他的裤腰,照样用的蛮力,扯开裤腰和拉链后,又没轻没重的撕扯衬衣,扣子直接迸了出去。
  裤子扯下去后,应逐看了一眼,岑谐兴奋的样子简直不堪入目,内库都被浸得濡湿了。
  岑谐摊开手,岔开蹆,眼睛红润泛着水光,嘴唇也被咬得渗出血丝,他呼吸急促地催着:“快,往死里.X.我。”
  应逐抬起他的蹆,他就立刻将蹆盘上去,主动得不得了,还配合着往上抬腰。
  因为岑谐着急的催促,应逐没做什么准备就直接往里面送,那么狭窄的地方,破开进去的感觉像在泥地中行走,带着湿热粘稠的阻力。
  同时两人嘴唇还粘在一起,湿哒哒黏糊糊的,口水声和混乱的呼吸声,眼泪被嘴唇碾碎,刺激到嘴唇上被撕咬出的小伤口,有点蜇人,但更多的是刺激。
  岑谐被压在下面,吃力地往上够应逐的嘴,够不住就烦躁地轻哼。
  应逐一边被他吃着嘴,一边缓慢地探入了最深处,烫得几乎把人融化,他被咬着的嘴口齿不清地说:“你怎么这么……这个样子?”
  这是在说他骚,或者浪,岑谐听懂了,却完全不知道羞耻,面对这种批评甚至是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应逐开始动了,凶狠地庭腰,小幅度地摩擦,或者高频地拱动,以上种种,忽徐忽急。或如春风化雨,或如急雷滚踏,又或者如铿锵连绵的重鼓疾锤。
  每一种感觉都让岑谐酥得头皮发麻,他抓住应逐的手臂,咿咿呀呀地一通乱叫。
  连绵不绝的甘美愉悦将人勒得喘不上气,岑谐张着嘴,破碎的声音不断溢出,每一个残碎的音节都在宣告他有多舒服。
  应逐额前的头发轻晃,几乎是气定神闲地将他变成各种不堪入目的模样。
  ……
  墙边有一个架子,可以把犯人的四肢固定起来。这间是厄舍最高级别的囚房,用来关押重要囚犯,能被关进来的犯人危险指数高,轻易不会带出去,所以直接在这里放置了刑具。
  岑谐一边挨X,一边偷瞄那个架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上更红了。
  应逐觉得岑谐好像突然之间更兴奋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
  岑谐被牢牢禁锢住身体,完全动不了。应逐也真的成了刑讯逼供的监狱长,一边用指尖轻划他光裸的肩,一边逼问:“以后还撒谎吗?”
  岑谐难耐地摇头,几乎要哭出来:“我不了,你快进来。”
  就差临门一脚了,应逐又给他搞这套,这人怎么这么坏?
  应逐深知延迟满足的效力,也很会在克制期间展示自己的控制能力。他慢悠悠地又问:“真的不撒谎了吗?”
  岑谐急死了,只能拼命保证:“真的,你别玩了,快点。”
  应逐不急不躁的,还想再延长惩罚,偏偏不给他想要的。
  岑谐求了一会儿,没用,他难耐地喘了口气,突然低垂着脖子沉默起来,脸庞有一半隐匿在黑暗中,神情晦涩不清,周身的气场越来越强,声音带着强势的侵略感:“别闹了!”
  应逐愣了下,被蛊惑了般怔住,周遭的空气被逐渐挤压,缺氧般让人眩晕,忍不住想交出自主权。
  岑谐手脚被束缚在固定架上,头低垂着,额前的头发半遮着眼睛,身上强势的威压感让人无法忽视。
  这就是SS级的压迫感吗?
  应逐一动不动,后背的汗毛全都立起来了。
  岑谐缓缓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语气低沉却有力量,一字一句,毫不客气地命令道:“我说,进来,X我。”
  ……
  应逐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听从了他的命令,忍不住边吐槽:“你这算作弊吗?”
  岑谐哼唧着反击:“把我锁起来就不是作弊?”
  铁链被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哗啦响个不停,
  应逐:“你明明很期待被锁起来!”
  岑谐红着脸:“我没有!”
  应逐:“才说了不许撒谎的!”
  岑谐:“没撒谎……啊,轻点。”
  ……
  应逐在囚房把岑谐干了一回,又把他带回顶楼自己的休息室接着干。
  整个fq期让事后两人回想起来都有点无语,情到深处,岑谐哭,应逐也哭。一边干,两人一边对着哭。
  这种事一个人哭的时候有点带感,两个人一起哭的话就有点瘆人了。
  但都顾不上了,他们都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和爱欲,身体毫无遮挡,情绪也毫无保留。
  “不要了……”岑谐汗津津地躺在床上,眼神失焦,呆滞地看着天花板,麻木地求饶。
  怒火也许真的可以转为欲火,应逐狠起来连SS级并且处于fq状态的岑谐都有点招架不住。他难得地想休息一下了,可是应逐却不放过他。
  肿了,疼,这种借口现在都不好使了,因为岑谐进化后,原本的恢复异能也跟着优化升级,被过度使用的地方恢复得比以前还快。
  一天一夜之后,岑谐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激情暂时褪去,两人开始黏黏糊糊。
  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应逐哄了岑谐一会儿才起身,穿上衣服去开门,一边穿外套一边去拉门,不耐烦道:“什么事……”
  话说到一半他就顿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应天,他的alpha父亲。
  应逐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没穿好,脖子上还有新鲜的吻痕。
  父子俩面面相觑,应天看着他,眉头紧皱:“什么样子?衣服也不穿好。”
  应逐背过身去把外套穿上,衬衣掖好,又整了整衣领才回过身来:“你怎么回来了?”
  应天没回答,看着他这副不成体统的样子,往他身后的门内看了一眼。应逐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应天往外走:“别待在这。”
  到了休息室外的小厅,父子二人坐下,应逐开始给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父亲烧水沏茶。
  应天问:“屋里谁啊?”
  应逐拿起茶壶给他倒茶:“我对象。”
  他还没告诉父亲自己已经结婚的事,众所周知,结没结婚都可以称“对象”,应逐在词汇上打了个机锋。
  应天很惊讶:“你什么时候找的对象?我认识吗?谁家的alpha?”
  应逐:“是omega。”
  空气凝固了一瞬,应天简直不可思议:“你?找了个omega?”
  应逐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应天眼睛瞪得像铜铃,深吸口气,用手遮住嘴往后靠了靠,愕然地盯着自己的omega儿子。
  牛逼啊,出息啊,虎父无犬子啊。
  他就知道应逐肯定是个同性恋,他这个儿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甘愿屈居于alpha之下的样子,而且这么多年不结婚不恋爱,
  因为早就有这种猜测,应天并没有惊讶太久,接受极快,问:“他是做什么的?”
  坐牢的。应逐在心里想着,嘴上说:“公益行业。”
  博彩勉强……也算公益吧……嗯。
  接着应逐又补充了一句:“还是个纳税大户。”
  博彩的税收很高,之前他和岑谐还不对付的时候调查过岑谐的生意,当时想的是抓个他的什么把柄,结果发现岑谐在纳税上一点都不含糊,纳税大户当之无愧。
  应天哦了一声,又问:“公益又不盈利,我问他靠什么赚钱?”
  当父母的通病,优先在乎的还是这些实际现实的问题。虽说对应逐是同性恋早有猜测,但是omega毕竟还是omega,应天还是避免不了有种“嫁”儿子的感觉,要探究对方的经济实力。
  高利贷。应逐眼睛看向一旁,嘴上说:“算是……金融行业。”
  没毛病。
  应天越听越满意,干金融说明有脑子有能力,投身于公益事业说明有爱心,纳税大户说明遵纪守法人品好。
  接着又问:“他什么级别?”
  虽然都是omega,但是级别要是差得太多也不好。
  应逐:“S……S级。”
  这次他巧妙地用一个断句糊弄了过去。
  应天眼睛发亮:“也是S级啊?”
  应逐拿起茶杯喝茶,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声,可以说是嗯,也可以说只是在清嗓子。从来没对父亲撒过谎的应逐,为了坚守自己的原则,CPU都快烧了。
  应天看起来满意得不得了,急不可耐地想把事情定下来,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商量过吗?”
  已经结了,应逐没说话。
  应天站起来,在原地踱步,又坐回来:“不是,我得先见见亲家啊。”
  他翘起二郎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正好我回来了,这样,你来安排。就这两天让我们见一面,吃个饭商量商量结婚的事。”
  应逐看着窗外:“暂时见不了。”
  应天放下腿,身体前倾:“为什么?亲家不方便?”
  应逐看着地毯,嗯了一声。
  被你送进监狱十几年了还没放出来。
  应天问的问题,没有一个是应逐能好好回答的,而且他真的很在意应天为什么突然回来。不是探亲,自己没有接到消息,显然是临时决定的。
  是因为祝星吗?
  应逐知道应天跟祝星的父亲是同期军官,交情深厚。祝星的父亲和兄弟在战争中全部殉职,只剩祝星一个人。席宴山家里也没什么人,他还和祝星一起死了,发丧的事会报给应天其实也不奇怪。
  但应逐现在担心的是,席宴山那时候说已经把岑谐的情况上报,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说出来糊弄他?
  应天偏偏这个时候回来,这让应逐有点不安。
  应天蹙眉,还要再问些什么,被应逐直接打断。
  应逐:“你这趟突然回来什么事?”
  应天被岔开话题,哦了一声,神情严肃起来:“祝星死了。”
  应逐没说话,又拿起茶杯喝茶,他不知道父亲知道多少,在父亲再次开口前,他不会吐露任何信息。
  他信任父亲的人品,但不会在事关岑谐的事上冒险。
  应天看了他一会儿,说:“看来你知道。”
  应逐:“我知道,所以你回来是为他办后事?”
  应天:“除了这件事,还为一个人。”
  应逐眼皮一跳,问:“谁?”
  应天:“一个叫岑谐的。”
  应逐放下茶杯,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
  应天:“你知道这个人吗?说起来他也是方舟出来的。”
  应逐不答反问:“找他干什么?”
  应天:“前天军事中心接到了席宴山的一封密报,里面提到了他的克隆研究,还有岑谐的异能,说是可以……”
  接下来的话应逐几乎都听不进去了,手在膝盖上越抓越紧,恨不得把席宴山拖出来鞭尸。
  等应天说完,应逐开口:“可是席宴山现在已经死了,这个研究是进行不下去的。”
  其实就算席宴山死了,也可以换个研究者。
  但如祝星生前所说,岑谐已经觉醒了治愈异能,那么之前这个研究就几乎没有什么意义了。原本要投入大量人力财力的事,现在岑谐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做到。
  可是应逐并没有提这件事,因为他必须先知道父亲代表的军方对岑谐的态度是什么。而且岑谐的治愈异能要不要公布,怎么公布,这些事他也没有权力替岑谐做决定。
  应天:“席宴山没死我也不打算进行这个研究。”
  应逐微怔。
  应天:“岑谐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啊,当年平尾郡的爆炸事件就是他只身一人进了有毒气的通风管道取出了爆破中控装置,是个了不起的。”
  应逐还是看着父亲。
  应天:“我带了几十年的兵,不会拿军人做这种实验,那太不人道了。”
  到了这里,应逐才松了口气。
  接着应天话锋一转:“不过,克隆倒是有点意思。如果克隆技术可以把腺体和异能一起克隆出来……”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应逐喝止:“父亲!”
  应天顿住,他背着光,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应逐:“克隆技术一旦开放,你觉得会只局限在岑谐一个人身上吗?你,我,包括所有异能者!甚至连“恢复”的奥秘也不用破解了,因为到时候会有数不清的耗材。”
  应逐呼吸急促,愤怒道:“把我也克隆一批出来吧,你可以拥有无数个先知,需要用的时候随便抓过来一个戳瞎他的眼睛就行了。你要改朝换代吗父亲!”
  应天还是没说话。
  父子对峙,房间空气凝滞。


第58章 氧和火
  漫长的沉默后,应天歪了歪头审视他,开口:“你有点激动啊。”
  应逐没说话,却依然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对抗状态。
  应天有一双鹰般的眼睛,眼神锐利到几乎能将空气割开。
  沉默片刻后,他说:“我接到席宴山的密报没多久,紧接着就接到祝星和席宴山葬身火海的消息,在回来的飞机上我又得知一件事,失火现场发现了许多具和祝星的基因一模一样,但年龄不一的尸体。”
  “我还知道,祝星死亡当天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他的私人疗养院,是和你一起离开的。”
  应逐抿唇不语,喉结在衣领中艰难滑动,这些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他只是没想到父亲会知晓得这么快。人刚落地,就已经掌握了大部分信息。
  应天哼了一声:“你应该庆幸处理这件事的人是我,打算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应逐深吸口气,抬起头:“岑谐就是我的omega。”
  应天一怔。
  除去了岑谐再次进化的事,应逐把他和岑谐这十几年的波折对着父亲一一诉说,说的过程中一直落泪。
  最后他说:“我把他弄丢了足足八年,在我们重新认识的时候甚至差点把他杀了。他为我做了那么多……”
  他想起之前岑谐被削掉一半的脚,心脏再次抽痛起来,悔恨感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应天看着他哭得通红的眼睛一言不发,眼神暗了又暗。
  应逐吸了吸鼻子:“我在想这个世界上最毫无保留的爱到底是什么样子?不外乎就是以血肉饲育孩子的父母,就像你和母亲对我。而岑谐是真的为我做到了割舍血肉。”
  “所以我绝不允许再有人伤害他,父亲,哪怕是你也不行。”
  应天沉默片刻:“席宴山的密报被我拦了下来,目前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应逐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应天:“祝星和席宴山的死,我会做淡化处理,那封密报也只会是密报。”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实在让应逐有些杯弓蛇影了,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敢全情信任,怀疑道:“真的?”
  毕竟之前应天看起来对克隆异能的事很有兴趣。
  应天哼了声,翘起二郎腿,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如果异能真的能被克隆出来,席宴山还要岑谐干什么?”
  应逐愣住。
  应天:“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密报里的内容是席宴山在骗我。”
  他一阵见血道:“既然他克隆了那么多的祝星,而祝星也是异能者,所以异能是否能克隆席宴山最清楚不过了。要是可以,他之前为什么还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关着岑谐?想办法搞点岑谐的体细胞私下里偷偷克隆出来,再拿克隆体做研究不就行了。”
  危机突然全部解除,应逐有些怔愣地看着父亲发呆。
  应天已经结束了这一趴的话题,视线穿过走廊看向卧室,问:“所以,岑谐就在你屋里?”
  应逐:“嗯。”
  应天没说话,用一种等待的眼神看着应逐。
  应逐看懂了他的眼神,说:“他现在不方便跟你见面。”
  应天蹙眉,有点来脾气了,说:“他们一家子怎么都不方便?我想见个人是不是还得提前打申请啊?”
  他在军中专制独裁惯了,没受过这种怠慢,偏偏软钉子还都是自己儿子给的。
  应逐只好说:“他现在fq期。”
  应天愣了下:“哦,这样啊,那也是没办法。”
  他起身拿起外套:“行了,我走了。”
  他来得突然,要走也是毫无预兆,应逐忍不住站起来:“这么快?”
  应天:“回去看你奶奶,她在家吧?”
  应逐嗯了一声,在岑谐fq期间他已经给管家打了电话,让他去疗养院把奶奶接回了家。
  应逐送他到电梯,进电梯前,应天又说:“我这几天事多得很,你等那个岑谐发……好了之后安排我们见一面,我待不了几天还得回部队。”
  送走应天,应逐回到休息室,岑谐睁眼看着天花板发呆,见他进来就从床上爬下来,往他身上挂,问:“谁找你啊?”
  应逐:“我爸来了,”
  岑谐闻言一愣,看向门口,紧张起来:“这么突然?我……”
  应逐:“又走了。”
  岑谐放松下来,看着他没说话,那眼神跟刚才应天的眼神一模一样。
  应逐:“等你fq期结束,我安排你们见面。”
  岑谐再次紧张起来,从应逐身上下来,在原地踱步,突然又转身:“你爸知道我是个omega吗?”
  应逐:“知道,我跟他说了。”
  岑谐:“他没有生气你找了个omega吗?”
  应逐:“为什么要生气?”
  岑谐睁大眼睛,提醒他:“我们是同性恋啊。”
  应逐坐下叹了口气:“你现在才纠结这个是不是晚了点?”
  在他再三保证之后,岑谐终于相信就刚才那一会儿应逐已经搞定了家长,危机解除,然后他就接着继续fq了。
  两天后,岑谐的fq期结束,应逐开始安排应天和岑谐见面,吃饭。
  应逐让岑谐先在饭店等他们,他去接上应天,然后父子二人一起往饭店去。
  一路上应天都频频转头看应逐,表情还十分困惑。进了饭店,又进了包厢,他才突然一拍脑门说:“我说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你眼镜呢?”
  应逐下意识转头看向岑谐,又抬手摸了摸太阳穴的位置,回答:“我……换了隐形眼镜。”
  岑谐站起来,走到应天面前,咳了咳:“您好,我是岑谐。”
  应天转头看着岑谐,看到他身上那种气息后愣在那,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又转头看向应逐:“你没跟我说他又进化了。”
  应逐没什么表情:“哦,我忘了。”
  应天犯了职业病,转头问岑谐:“进化后有新异能吗?”
  不等岑谐回答,应逐抢先道:“你可以不回答,不用因为他是你未来公公就妥协。”
  应天啧了一声,转头瞪向吃里爬外的儿子。
  岑谐笑了声,说了自己的新异能,应天又是连连称奇。
  三人在桌前坐下后,不可避免地有点初次见面的尴尬,那种破冰熟识之前的干巴巴状态。
  岑谐烦人就烦人在对自己的幽默感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有了小飞棍的前车之鉴还不学乖。
  他觉得桌上气氛有些尴尬,就想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活跃气氛。这时服务员上来的一煲番茄炖牛腩,他指着问应逐:“这里面红红的是什么啊?”
  应逐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回答说:“番茄啊。”
  岑谐表情惊讶,哈哈一声,问:“番茄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应逐:“……”
  岑谐原本设想的是他说完这句话,他们笑一笑,拘谨和窘迫散去就可以拉近点距离了。
  但是没有人笑……
  为了不让气氛更尴尬,岑谐只能努力保持着脸上惊讶的表情。
  应天在旁边听到了,问:“你没吃过番茄?”
  应天在部队待了几十年,自来军情无小事,他性格严谨认真惯了,再加上从来也没人敢跟他开玩笑,因此多年下来养成了固定的思维。
  所以听到岑谐这句话,他第一反应根本没有往玩笑方面去想,甚至表情还有点困惑。
  他的困惑让岑谐意识到自己一点都不幽默,不敢说自己在开玩笑,只好硬着头皮说:“对啊,我从来没见过番茄。”
  应天蹙眉:“怎么可能呢?番茄这么家常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没见过?”
  应逐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岑谐。
  到了这会儿,岑谐已经知道自己的这个玩笑搞砸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砸,是稀巴烂的那种砸,是现在如果说实话就会被当成智障的那种砸。
  他彻底不敢承认这是一个玩笑了,于是决定咬到底:“对,我从来没有见过。”
  好了,这个话题可以过了。
  应逐看着岑谐若有所思,他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没见过番茄,哪有这么扯的事?
  可是岑谐的表情好认真啊……
  应逐回忆一下,学校时期撇开不谈,过去十几年了,有没有和岑谐一起吃过番茄还真不记得了。前些天恢复记忆数据的时候,他哭得像条狗,也没心情去记有没有吃番茄这么抽象的事。
  但这几个月和岑谐一起吃的这些饭,好像还真没有一起吃过有番茄的菜。
  因此他一时还真拿不出证据来反驳岑谐的话。
  吃没吃过番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应逐只是觉得这事儿好诡异。
  应天也是一脸的不相信,较上真了,问:“你没吃过番茄炒蛋吗?”
  岑谐低着头看自己碗里的米饭,小小声回答:“没有。”
  让这个话题过了吧。
  应天又问:“那你总吃过汉堡吧?汉堡里有的会放番茄,还有三明治也会放。”
  岑谐用筷子戳了戳米饭,继续胡扯:“没有,我吃的里面都没有。”
  别问了别问了。
  应天:“番茄蛋花汤你也没喝过?”
  岑谐:“没有,我只喝过紫菜蛋花汤……”
  应逐在一旁也问了句:“番茄酱你总吃过吧?”
  岑谐:“没有,没吃过。”
  他不想吃饭了,他想回家,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下辈子再见吧。
  桌上沉默了好久,应逐和应天还是一脸不可思议。
  就这种事吧,它既不关乎原则也无所谓利益,小到让人觉得没必要质疑,也多余去争执,可要是就这么信了似乎又太侮辱自己的智商。
  应逐甚至觉得他们仨在这里讨论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弱智。
  应天也很疑惑,他是觉得岑谐在胡扯,可是为什么呢?他很难想象会有人无聊到撒一个这么无聊的谎。
  岑谐低着头:“……”
  沉寂许久后,应天只好感叹:“天啊,这得是多小的概率,一个人从出生到成年居然能完美错过番茄这个东西。”
  应逐也只能茫然地跟着点头:“是,这个概率太小了。”
  岑谐:“……”
  他戳了戳米饭,数饭粒,头都不敢抬。
  仿佛有鬼魂从他们头顶飘过,在这种吊诡的氛围中,应逐和应天居然都开始尝试着说服自己相信这件事。
  应天回神,拿出长辈的架势,用勺子挖了一勺番茄炖牛腩放在岑谐的碗里:“那你尝尝喜不喜欢。”
  岑谐只好吃了一口,并且调动毕生演技演出第一次吃番茄的样子:“番茄原来是这个味道……”
  应天问:“你喜欢吃番茄吗?”
  岑谐:“……喜欢,我太喜欢了。”
  “太神奇了,居然有人没吃过番茄。”应天还在啧啧称奇,叫来服务员,拿过菜单又点了几道有番茄的菜,要让岑谐尝尝。
  就这样,岑谐给自己弄了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人设,一个年近三十岁才第一次吃番茄的人。
  吃完饭应天就走了,他回来这一趟有好多人要见。
  饭店就在江边,东区和西区的交接处。应逐和岑谐从饭店出来后,沿着江岸散步。
  江对面就是岑谐的赌场,迦南会的主要业务之一,金银岛。
  应逐看着见对面的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突然说:“我还没去你的场子看过呢。”
  岑谐眼皮一跳:“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应逐看着星江水面上闪烁的金银岛倒影,又转头看着岑谐,笑道:“我真没去过赌场,带我去开开眼。”
  岑谐没办法,只好带应逐进了金银岛。
  里面装修得金碧辉煌,宛如一个发光的欲望蜂巢。白手套荷官手上纸牌翻飞,绿绒台面上堆满了筹码,老虎机上流光窜走是病态的河流。
  岑谐尚在服刑期间,不能随意露面,进门前戴了口罩和墨镜。即使有个别的工作人员认出了自家老板,但见他这身打扮也知道要装作没认出,只敢微微点头代替打招呼。
  应逐看着大厅,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抵押未来的冒险家,深陷泥潭的赌棍,挥金如土的富太太。金银岛和它的名字非常相符,所有声音都是金钱的声音,还有华丽感和堕落感的对撞。
  与之相悖的是空气,和应逐想象中的不一样,这里的空气纯度很好。四周弥漫的香味不仅不刺鼻,甚至非常优雅。
  他说:“这里闻着倒是不坏。”
  岑谐:“我专门请了调香师。”
  两人在大厅转了一圈,岑谐问:“你要玩吗?”
  应逐看了眼:“算了,我赌运不好。”
  岑谐忍不住笑了,说:“输也是输给我,大不了让你肉偿。”
  最后应逐还是没下场玩,和岑谐聊着逛着上了三楼。两人倚在栏杆边,往下看。
  赌场的工作人员和荷官大部分都是omega,个个长相不俗,迎来送往十分讨巧,这些人都算是岑谐的员工。应逐看着那些omega,又转头看向岑谐。
  岑谐讪讪的,解释这么做的用意:“经营赌场最重要的是把人气聚集起来。”
  美食,美酒,美人,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能聚集人气了。
  他又说:“包括请调香师,也是为了留人。omega的香味和婴儿的奶香是最让人觉得无害的,这样的环境让人们感到放松安全,会愿意留得久一点。”
  到处都是陷阱,香气、灯光、音乐,甚至温度都经过严密的调控。岑谐编制了一个柔软的陷阱,人们只要一进来,就会被这里精心打造出的氛围缠住,乐不思蜀。
  应逐甚至感觉自己在这里都稍微亢奋了一些,心跳加速,大脑兴奋,真神奇。他微微朝岑谐倾身,控制不住地想挨着他,靠近他。
  岑谐抬手抚摸他的手臂:“你有点兴奋,顶着我了。”
  应逐睫毛低垂形成暗影,轻声问:“是啊,为什么会这样?”
  岑谐:“我这里的氧气浓度比外面高了三个点。”
  应逐:“这又是为什么?”
  岑谐:“嗯……适当提高空气的氧含量会让人精神亢奋,想做点刺激的事。再高就不行了,氧浓度高容易失火。”
  说到这里,他声音有点暗哑。
  应逐低笑:“你这里连空气都是陷阱。”
  这时两人已经靠得非常近了,呼吸都粘在一起。仿佛有无形的引力,拉拽着他们靠近。
  应逐看着岑谐,心里越来越热,氧浓度高,果然容易失火。他说:“我猜你在这里会有一间休息室。”
  岑谐往上看了看:“在顶楼。”
  应逐没说话,拽着他的领带转身,往楼梯上牵。


第59章 永不松手
  顶楼的休息室是原本的莲花社社长装修的,岑谐接手后也没有做什么改造。里面仍是极尽奢靡,水晶吊灯,银质烛台,连地毯都是金线织就。
  这里就像是恶龙的巢穴,到处都是亮晶晶的,整张大床宛如浮动在地毯上的岛屿。
  岑谐压在应逐身上,温柔地把手放在他脑后,让他枕着,腰下却是毫不留情的鞭挞,像是要掀起狂澜一样,疯狂地打桩。
  应逐被他托着脑袋,就像溺水的人被托出水面,艰难地呼吸颤喘,嘴里不停地叫,花茎般的脖子看起来十分脆弱。
  透过休息室厚重的窗帘能听到楼下的声音,骰子摇晃,筹码碰撞,赌徒或激动或懊恼的叫喊,很吵,仿佛近在咫尺。
  这种吵闹让应逐有一种被人窥视的错觉,手在床单上抓得很紧,指节微微泛白。
  这时,岑谐突然一记深顶,让他控制不住地大叫一声,蜷起脚趾,浑身肌肉紧绷着颤抖,在岑谐的亲吻中抵达了巅峰。
  应逐双目圆睁,溺水般喘息着。
  岑谐俯身轻舔他的耳廓,像一条毛毛虫在那里游走。
  应逐被弄得很痒,缩肩缩颈。没等他多喘口气,就又被掳走了气息,两人的嘴唇粘在一起,唇瓣是柔软的贝肉,贝齿是洁白的珍珠,撩拨、逗弄、游离又折返,连绵的吸拔声让人快活不已。
  应逐轻颤:“先停一下……”
  岑谐叛逆地一意孤行,将他拉起来,让他骑马似的坐好,观音坐莲台,对待神祇般托举,又放下。
  “岑谐……”应逐仰着头,双手无助地扶着他的肩膀:“不行了。”
  他想下来。
  岑谐扣留着他不放,笑了声,残酷无情:“你行。”
  这是命令。
  来自高等级的压制让应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放弃了挣扎,只能哀垂着头轻轻啜泣,忍受着。
  像一个胚胎般无助,且单纯,随岑谐为所欲为。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逐实在受不了,讨饶哀求:“有点疼了。”
  岑谐这才停下,抽身看了眼,果然被蹂躏得有些凄惨。
  纤长的指节搅了几下,又恢复如初。恢复好后,换来的则是更加残忍的鞭挞。
  他一点都不担心把应逐玩坏,所有留下的吻痕、齿印都会在他的抚摸下消弥不见,应逐甚至来不及感受到肌肉的酸乏。
  情。欲熏神染骨,让人心生恐惧,应逐额头上都是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哭着问:“你在报复我吗?”
  因为前几天岑谐fq期,自己没放过他,所以他反过来也不放过自己。
  ……
  窗外就是星江,夜风穿梭自入,在两人身边缠绕。夜空中星光闪烁,屋内春光旖旎。
  星江将星郡划割成东区和西区,就像那个古老的传说,王母拔下头上的金簪轻轻一划就划出一条银河,让有情人东西两隔。
  应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茫然地被怼,来回晃,痴傻儿一般,嘴角流出口水,看着窗外的星空。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想到失去的八年,他在岑谐身下幸福地啜泣,将这个人又抱紧了一些。
  这次,他再也不会松开了。
  应天处理完祝星和席宴山夫夫两人的后事没有多做停留,又跟岑谐和应逐吃了顿送行饭就离开星郡回部队去了。
  岑谐的刑期还没结束,得回厄舍接着坐牢。同一时间,竞选活动也到了紧张阶段,应逐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多。
  岑谐白天又开始和其他omega一起干监狱长给他们接的小活,给应逐挣钱。
  应逐白天在外面忙完,不论多晚都回到厄舍, 和岑谐在休息室幽会。
  这天是omega的休息日,岑谐不用干活 应逐也没出门。悠闲的下午,两人在休息室腻歪在一起。
  岑谐:“我们现在这样算私相授受吗?偷偷摸摸的好刺激啊。”
  应逐:“你喜欢偷偷摸摸的?”
  岑谐:“我觉得都可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他们都无比珍视现在的时光。
  百叶窗如梳,将阳光梳成数十条,整个休息室只有应逐在键盘上敲打的声音。
  岑谐钻到应逐怀里,也看着电脑屏幕,像同看一本书的亲密。这些天的晚上他基本都和应逐待在一处,应逐有时候回到休息室后也会用电脑处理工作。
  应逐不背着他,所以他也瞄到过几眼财报,知道厄舍的收入相当可观。问:“竞选需要这么多钱吗?”
  应逐嗯了一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握着鼠标用食指拨动,看起来就像把他揽在怀里。
  午后阳光静谧悠长,像融化的蜜糖,散发着让人昏昏欲睡的芬芳。
  应逐看完财报,又打开一个文件夹,说:“祝星生前立了遗嘱,把他名下所有财产都给了你。”
  祝星和席宴山的后事都是应天操办的,他离开星郡之前,把遗产继承这种耗时间的事交接给了应逐。
  岑谐愣住:“给我?”
  应逐:“是的,给你。祝星名下除了他的婚前个人财产,还有他们夫夫共同财产的一半。不过席宴山这些年搞克隆把私产都填进去了,所以他们的夫夫共同财产其实基本上就是海马科技的股份。”
  那也不少了,这可是海马科技啊……
  岑谐还处在震惊之中,问:“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财产给我呢?”
  应逐看着阳光里翻涌的尘埃,说:“可能是出于愧疚吧。”
  然后他告诉岑谐,当年他之所以没能顺利转业是祝星私下操作的结果。
  岑谐没说话,当年没能转业这件事确实算他的一块心病,要说心中没有积怨也不太可能。
  应逐手在他背上轻拍,安慰着,眼睛还盯着电脑上的律师来函:“席宴山没有立遗嘱,也没有任何可以根据继承法合法继承他遗产的亲属,所以我想着或许可以操作一下,让你继承他们夫夫的全部遗产。”
  岑谐不太懂,问:“还能这样?”
  应逐:“不过是先算减法还是先算加法的问题,席宴山和祝星本来就互为继承人,遗产清算的时候让席宴山先“死”就行了。我帮你咨询了律师,是有这个操作空间的。”
  他用下巴指了指电脑上的律师回复。
  接下来应逐就和打电话跟律师谈细节,还要委托律师进行遗产清册制作,并申请公证。一个下午的时间,应逐几乎都在忙这些。
  全部委托出去后,应逐放下手机转头看向岑谐,笑道:“现在你的身价可与我比肩了,加上你迦南会那些生意,真的算起来比我富也说不定。”
  岑谐看着他没说话,心里的小算盘啪啪啪拨了起来。他现在比应逐有钱,等级也比应逐高。
  嘿嘿。
  不过自己没有编制,应逐有。
  岑谐:“你竞选需要钱就跟我说,我当你的钱袋。你之前还想跟郑匀合作,他哪有我阔?”
  应逐闻言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岑谐见状微微眯起眼,其实之前他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应逐虽然一直在积极参与竞选活动,但是似乎对结果并不热衷。每次他开玩笑说自己以后要当市长夫人这类话时,应逐要么岔开话题要么不接话。
  这种感觉很细微,也就是他们天天黏在一起,足够亲密,岑谐才能捕捉到。
  不过应逐不说,他也不打算追问。只是一味地在应逐身上腻歪,手摸上应逐的腰的时候,感到他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岑谐嘴上问着,掀开了他的衬衣下摆,发现那光滑的皮肤上赫然有一道红色的擦痕,没破皮,但因擦伤面积过大有些骇人。
  “怎么弄的?”岑谐抬头看着他。
  应逐放下衣摆,说:“上午在外面被路过的车刮了一下,擦到了。”
  他说的随意,但岑谐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以应逐的手居然还能被擦到,当时情况肯定远比他说的惊险。他想起之前两人一起去银行遇袭那次,问:“是那个也在参与竞选的alpha章玉龙吗?”
  这些天岑谐虽然一直待在厄舍,但是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和其他犯人一起看星郡新闻,知道目前竞选的三大热门人选。omega应逐,alpha章玉龙,beta叶宙。
  随着三大热门人选的脱颖而出,这场竞选的意义已经不仅止于三人对市长这一职务的角逐,而变成他们身后分别所代表的三种性别之间的激流涌动。
  beta远离权力中心已多年,如果不是前些年战争中折损了太多alpha和omega精英,作为beta的叶宙现在也上不了桌。他草根出身,是beta的精神领袖。
  岑谐对他印象不算坏,甚至应逐也对他赞赏有加。
  应逐不答,岑谐又问了一遍:“是不是章玉龙干的?”
  应逐只得嗯了一声:“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章玉龙没把叶宙放在眼里,认为他的出现不过是那群beta无用的精神狂欢,毕竟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beta。但却对应逐很忌惮,不止暗杀,平时的一些公开场合的发言中也经常攻击应逐。
  岑谐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将手覆到擦伤的位置,帮他治愈。
  应逐:“怕你担心才不说的,我又增加了安保,不会有事的 。”
  岑谐治愈完毕,从他腿上起来,表情严肃:“我这些天得跟着你。”
  应逐没说话。
  岑谐弯腰看着他:“我可以乔装,化妆,怎么样都行。假设最坏情况真的发生了,我在你身边也可以第一时间用异能治愈你。”
  厄舍的犯人都是劳改性质的,出于战后重建的需求,这么多健壮劳动力没有白放着的道理。
  应逐作为监狱长有权安排厄舍所有的犯人务工,让岑谐给自己当保镖其实从规定上也说得过去,都属于务工行为,当保镖和在监狱折星星粘小花的性质差不多。
  就这样,接下来的时间里,星郡所有政要人员都知道应议员身边有一个SS级的omega保镖,作为人类中的第一个SS级,自然备受瞩目,但是他每次出现帽子口罩眼镜一个不少,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这天应逐从市政大楼出来后,在停车场又遭遇了暗杀。
  岑谐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个人,对方伪装得很好,看起来只是经过的路人。但他走路时右臂有些僵硬地垂在腿边,和左臂自然晃动的频率不同,这种细微如发丝的差异肉眼很难察觉。
  果然,在靠近之后,那人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对准应逐。岑谐反应快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瞬移般扯开应逐并闪身挡在他前方。那一枪射空,清脆地打到后方的护栏上。
  其余几个安保迅速反应过来,纷纷持枪将那人团团围住。
  那人见行刺不成,又逃不掉,竟准备直接饮弹自杀。
  岑谐心中一惊,这居然还是一个死士,他连忙上前制止,得留下活口 。
  那人已经把枪口对准了他自己的下颌,并且扣动了扳机,岑谐见状一个手肘撞过去,枪口被撞得偏离,子弹没打进大脑,而是划过颈部,打断了大动脉,瞬间血液喷溅。
  刺杀者倒地之后,浑身抽搐着喷血。下一秒,他感受到一只温热的手覆盖在他颈部的伤口上,随着热热麻麻的痒意袭来,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岑谐用身体挡住了自己放在他颈部伤口上的手,也没让其他人看清这人的伤势,转头淡然道:“先护送议员上车。”
  等应逐被几人护送着离开,现场没有其他人,岑谐才将人扯起扔进另一台车的后座,那颈部的伤口已经愈合,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
  这名刺杀者名叫张三,被岑谐带回厄舍后两个小时才醒过来。
  张三醒来后,岑谐想要亲自审他。
  应逐:“审人我最在行啊,你怎么抢我的活?”
  岑谐:“你最多能审出幕后主使者,想也知道是那个章玉龙,可是然后呢?我们现在不仅是要确认幕后主使,最需要的是让他指认章玉龙。”
  应逐想了想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岑谐眯了眯眼:“我会用道上的……”
  这话莫名耳熟,应逐黑着脸打断他:“你别跟我说你又打算色诱,我不允许!”
  岑谐啧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什么色诱?上次那也不能算色诱啊,我那样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应逐怀疑地看着他。
  岑谐急了,保证道:“这次是真的,道上的办法。”
  最后应逐勉强答应再信他一次,并借出了一间刑房给他,让他逼供。
  其实应逐是真的没见过岑谐真正狠起来的样子。岑谐也不敢让他看,怕他做噩梦。
  岑谐没有用刑房的刑具,而是让人给他找了一把钳子,扁嘴平口钳。用这个夹手指不会把手指剪断,只会夹扁。
  他手上力气极大,夹核桃似的轻松,咔嘣、嘎吱,骨头欢快的碎裂声像微弱雷鸣。
  张三不停发出瘆人惨叫,很快,手指被夹得扁扁的,只有一层皮包着软烂的肉 ,像一条条腐烂变质黏糊糊的海带,萎靡地垂在手掌上。
  十指连心,骨髓被都挤压成泥,非人的折磨让张三疼得死去活来,竟活活失禁。眼前视线忽明忽暗,意识恍如被潮水淹没,甚至出现了耳鸣,剧烈的心跳声仿佛垂死的鼓点。
  到了这一刻,死已倒是一种仁慈的解脱了。
  逐渐的,也许因为痛到了极致,张三开始变得麻木,再施加到他身上的酷刑也无法引发更多的痛觉,最后两根手指被夹扁时,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就在他以为终于结束了,自己已然熬过去的时候,岑谐用掌心对着他不堪的伤处覆了上去。
  随着一股麻麻的热流传来,张三发现自己伤口在愈合,被压扁的手指也完全复原,碎成骨泥的指骨重新硬棱起来。
  他看着自己完好无缺的双手,一时回不了神,仿佛刚才的遭遇只是一场幻觉。
  而岑谐飒然一笑,似乎在宣告一切才刚开始,他举起手里的扁嘴钳,艳丽的恶鬼般裂开嘴:“我们再来一次。”
  张三缓缓睁大双眼,惨白的嘴唇哆嗦着,惊恐地惨叫:“不!!!”


第60章 莫失莫忘
  在岑谐近乎变态的逼供下,张三终于亲口指出了背后指使者,果然是章玉龙。
  应逐直接报了警,把人交给了特警属之前,岑谐用异能把张三身上受私刑的痕迹都抹去了。
  接着应逐又联系了星郡电视台和报社,连夜将这件事发布了出去。
  alpha议员买凶刺杀竞争对手的丑闻传遍了整个星郡,天还没亮,章玉龙就被带走接受调查了。
  新的民意调查表出来后,应逐的票数又涨了不少。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同情票,亦或者原本支持章玉龙的倒戈者。alpha和omega是对立还是同盟,全看对面有没有站着beta。
  这也是章玉龙要刺杀应逐的主要原因,他想吸收应逐的选票。
  竞选时间进入了倒计时阶段,然而就在这时,应逐突然宣布了退出竞选。
  此事一出,骤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其中omega民众对应逐的讨伐声最为严重,甚至自愿集结起来到街上游行示威。
  一时间,应逐成了众矢之的。
  厄舍顶楼休息室。
  岑谐:“为什么退出竞选?”
  应逐关掉电脑上的新闻直播画面,说:“我本来就没打算当市长。”
  岑谐蹙眉看着他。
  应逐看向窗外,回答:“alpha和omega 连自己的生理都无法控制,这样的人种不适合当领导者,前车之鉴已经告诉我们了。”
  自从人类分化出ABO三种性别后,alpha靠着自身的性别优势在社会阶层中稳居上流,又逐渐掌控政局。
  在暴虐的执政者手下,大小战争不断。
  岑谐上前:“那你……”
  尘埃落定,应逐对他毫不保留地全盘托出:“参加竞选是为了吸引火力,制衡alpha派。当监狱长也是为了搞钱给叶宙政治献金,我就是叶宙背后最大的支持者。”
  政治的衍生是巧取和豪夺,还有谎言、虚伪、算计。
  岑谐怔住:“我都不知道,我以为你们不认识呢。”
  应逐笑了笑:“其实我和叶宙早就认识了,我们熟得很,只是为了计划这些年不再明着来往。我知道且认同他的所有理念,也知道他会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
  应逐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讨伐他的omega人群,说:“alpha太傲慢,omega缺乏主见,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在进化上的滞后性。”
  “不起眼的beta,没有异能的beta,看起来是被进化抛弃的性别,可只有他们才代表了人类真正的未来。理智冷静,没有fq期和易感期的困扰,结合不因信息素,也不用遵循标记的压制和反压制,那才是人类最理想的样子。”
  “beta代表的从来不是平庸,而是中庸。”
  应逐转头,站在一片逆光中说:“我是先知,这就是我所看到的未来。”
  认知是行为的先导,在其他人还迷失于权力和地位的迷障中时,应逐考虑的已经是更长远的全人类利益。
  岑谐看着他,想起十多年前他们在方舟的那个夜晚,当时窗外烟花齐飞群绽,宛如千万颗碎钻。少年应逐看着窗外,轻声说:“我以后,想当一个放烟花的人。”
  时光似乎给这个人刻上资本家的贪婪和政客的阴险,可那个少年身上的某些东西从来没有变过。
  理想主义者的心火,永远不死不灭。
  接下来的时间里,星郡政界迎来了翻天覆地的改革和大换血。
  叶宙上台,成了星郡的新任市长。而应逐迫于民众压力,提交了辞呈,主动卸任厄舍监狱长一职。
  应逐卸任前以厄舍监狱长的身份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向星郡市政中心提交了一份建议书,建议将一号监狱合并进厄舍监狱,理由是集中管理可减少不必要开支。这是小事,上任后的叶宙当天就批了。
  就这样,岑齐距离出狱还有半年不到的时候,被移交到了厄舍监狱,和自己的儿子做了狱友。
  一号监狱并进厄舍的第二天,早餐后的放风时间。应逐站在一楼资料室的窗后,看着围着电网的操场空地。
  穿着灰蓝色马甲的犯人宛如蚂蚁聚集在一处,人群中,岑齐在台阶旁看到了岑谐,然后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应逐在窗后看着这一幕,他想知道十几年的牢狱之灾有没有让岑齐发生转变。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也是应逐这段时间最担忧的,就是进化成SS级的岑谐是否能抵抗alpha父亲的血脉压制?
  岑谐的新异能太遭人眼红,虽然目前知道他异能的人寥寥无几,但是这种事能瞒多久呢?
  好在SS级目前无人能与之抗衡,应天的态度基本就等同于军方的态度,席宴山已死,别的应逐都不担心。
  唯独岑齐。
  omega受父权和夫权压迫这种事是刻在基因里的,有标记契约的alpha,有血缘关系的alpha,是压在omega头顶的不可撼动的两座大山。
  他要保护岑谐就必须要确认这一点。SS级和血脉压制,这两者到底谁更强?
  没有样本给他参考,所以他只能直接测试。
  十多年没见的父子两人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岑齐被监狱生活雕刻出几分懦弱的脸庞在面对omega儿子时,那些暴虐仿佛枯木逢春,又都活了过来。岑齐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抬手一巴掌抽到了岑谐脸上。
  而已经是SS级的岑谐,连躲,都没法躲。
  站在窗后的应逐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管理员是应逐提前安排的,一直注意着父子二人,在岑齐动手后第一时间就上前对他进行了警告。
  岑谐轻轻用手摁了摁脸,什么都没说,走到了一旁。
  岑齐被管理员带着离开的时候还回头冲着岑谐,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被管理员呵斥了一声才住嘴。
  应逐站在窗后,眼神逐渐结冰,阴沉冷戾地盯着台阶处,仿佛容纳过岑齐的空气都令他憎恨。
  放风时间结束,当天alpha们要外出务工。岑齐不过才五十出头,并没有老到可以免除劳役,也被扣上腺体锁塞上了车。
  到了施工现场,这些alpha在管理的调度下领取工具,然后开始干活。
  外出的alpha除了呼吸的空气更新鲜,其他规则和在厄舍没什么不同,不能随意交谈,更不能擅自走动,上厕所都要打报告。
  管理员们持枪戒备,密切地注意着每一名犯人。施工现场的周边以白灰画出线,是给犯人的无形结界。就像孙悟空用金箍棒画出的圈,只要不出去就是安全的。
  工地外围的太阳伞下,应逐冷静持重地站着,看不出表情。这时一名管理员走到他身边,站定。
  应逐转头看了他一眼,管理员微不可见地冲他点了点头,应逐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施工现场。
  今天风有点大,管理员袖子上的红袖章松了,从手臂上脱落下来,被风吹了出去。
  四下无人,他又懒得动,往远处干活的人里看了眼,冲着岑齐喊:“那个,14143,过来。”
  岑齐放下手里的工具,用手在身上抹了抹灰,跑过来,腆着笑:“长官,什么事?”
  说着他眼睛看向管理员旁边的监狱长,十几年过去,他根本认不出这位面无表情的监狱长就是他当年入狱的根源。
  管理员指了指被风吹到白线外的红袖章:“去,给我捡回来。”
  岑齐答应下来,转身朝红袖章的方向走去。
  白灰画出的线被施工带出的尘土覆盖,已经变得没那么明显,岑齐的眼睛也顾不上看脚下,只盯着那个被风不停吹动的红袖章。
  而就在他一无所知地、莽撞地踏过那条白线时,应逐的手也慢慢伸到后腰,抽出那把银色手枪,抬起,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应逐的射击是岑谐教的。
  十几年前,方舟的射击训练场。彼时正年少,岑谐从背后环着他,手掌覆着他的手掌,食指压着他的食指。
  他说,手要稳,不能晃。
  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流在应逐脖颈处落下,温柔,沉静,如微风吹过。
  瞄准,预压,然后再次瞄准……
  临界点——扣下扳机。
  砰!
  子弹穿梭飞出,一座名为父权的大山轰然崩倒。
  应逐收回枪,转头对管理员说:“14143私自越过白线试图越狱,被监狱长当场击毙,报告就这么写。”
  管理员面无表情:“是。”
  到了年底,岑谐的刑期结束,应逐也正式卸任监狱长。
  岑谐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祝星遗产的接收,在厄舍他已经把该签的文件都签了。现在东西终于全部交到了他手上,除了财产和股份,祝星还给他留了一把钥匙。
  岑谐拿起那把金属钥匙看来看去,看不出是开什么锁的。
  应逐倒是觉得钥匙的样子有点眼熟,拿过来看了眼,确认道:“这是一家私人银行的保险柜钥匙。”
  他在那家私人银行也有保险柜,存放珠宝首饰之类的小件贵重物品。
  遗产清册已经交接,两人实在猜不出保险柜里会放着什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当即就开着车往那家私人银行去了。
  走完繁杂的手续,终于被银行的工作人员带到了保险柜库,找到了对应的保险柜。打开后看到里面是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封信和一些……记忆卡。
  两人对视一眼,大概都能猜到记忆卡里的内容。
  没有看记忆卡,先拆开了信。
  信上是他们已经知悉的事情,失去记忆的原因,记忆数据的储存地点,还提到了9731。
  这是祝星提前给他们留下的线索,为的是自己某天真的自杀成功,席宴山不再复活他之后,应逐和岑谐也能根据这封信的指引找回自己的回忆。
  信上还提到了那一堆记忆卡,说当时从9731手上流出的记忆卡有87张,他这一年多私下回收了一部分,每回收一张就会放进这个保险柜。
  岑谐数了数,一共有50多张。再加上他和应逐这段时间回收的,加起来算一算,目前流落在外的还有3张。
  从银行出来,冬日的空气冰冷透明,阳光亮得刺眼。
  岑谐眯起眼:“还有3张。”
  应逐:“剩得越少越不好找。”
  岑谐:“没关系,我们时间多得是。”
  离开银行,两人在街上走着。没有目的地,边走边聊。
  穿过大街,走过小巷,路过红绿灯,与数不清的人擦肩而过。经过一间烘培店时,岑谐被店里的香味绊住了脚步,进去买了一袋贝壳状的小蛋糕。
  出来,和应逐边吃边走边聊。
  岑谐问:“你不在厄舍干了,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应逐:“新的工作地点还在建,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到处走走。”
  关于应逐卸任监狱长的事,岑谐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此时听他主动说,这才问:“你的新工作是什么?”
  这时他们正好走到街边一栋正在施工的建筑前,应逐停下了脚步。
  穿着呢子制服的厄舍管理员在监工,看到已卸任的监狱长还是敬礼打了招呼。
  应逐点头回应,问:“工期还有多久?”
  管理员:“还有一个月。”
  岑谐看着眼前已经能看出雏形的气派建筑,问:“这是什么地方?”
  应逐:“我新的工作地点啊。”
  岑谐看着他,又吃了一个贝壳小蛋糕。这里灰尘太大,他吃了一个就把小蛋糕封好拿在手里,不吃了,回去再吃。
  应逐又说:“我不知道就这样交出话语权对omega这个群体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和叶宙有约定,成立一个完全独立于政府外的机构,omega联盟会,招收omega异能者,维护omega权益。”
  岑谐转头看着这栋大楼,除了临街的这一栋,左右双翼和后方都是相连的建筑,占地规模不小。
  应逐:“后面是训练场、宿舍、资料室、武器房什么的,里面还有个大院子,可以做操场,”
  岑谐笑了声:“听起来有点像方舟的延申。”
  应逐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施工现场灰尘四起,冲击钻的声音震人耳膜。楼身外披挂的绿色防护网像是爬满的青苔。
  这时,一旁的应逐又说:“你当不了市长夫人,要不要来当omega联盟会的副会长?”
  岑谐怔住:“啊?”
  应逐:“祝星生前最后几天帮你恢复了军衔,我通过了你的任命。”
  岑谐突然失声。
  应逐准备进去看内部的施工进度,走了两步发现岑谐没跟上来,他转身扬了扬下巴,在阳光下看着他微笑:“来吗?”
  时光仿佛倒退回十多年前,这次应逐为他铺开的是一个明亮充满希望的未来。然后问他,来吗?
  一阵风吹来,心脏和白衬衣同时因风鼓胀。岑谐看着应逐的眼睛,朝他走了过去。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完—


第61章 if线番外:《重来》(1)
  风大得很,天上的云都被风撕扯成絮状,建筑的玻璃也被风刮出了低频的嗡震。
  陈秘书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的反射看了眼后排的监狱长。监狱长前几天突然急病住院,高烧了好几天,醒来之后莫名要往东区来,也不说办什么事。
  东区这种地方……
  陈秘书转头看向窗外,来这种地方他都怕得传染病。
  车停在一个叫四季水果的店铺前,这时下起了雨。应逐推开车门就要下车,陈秘书连忙拦住:“伞,打伞。”
  说着下车撑开伞给他遮上。
  应逐看了眼这家水果店,从陈秘书手里接过伞:“把车开到前面路口等着,别停在这里。”
  然后他就撑着伞自己进了水果店。
  “欢迎光临。”岑谐在最里面的角落摆柚子,余光扫到有人进来,头也不回地招呼了一声,就继续忙了。
  22岁的岑谐,好嫩。
  应逐的手垂在腿边,患病的老人一样抖个不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忍受一场缓慢的撕裂伤。
  顾客选购水果的时候都喜欢自己挑,所以岑谐打完招呼后也没过去,等对方选好水果后叫自己结账。
  然而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店里安静得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客人还站在门口柜台处。
  客人的穿着和东区的环境格格不入,身上是剪裁优良的西装,还戴着文雅的眼镜,手里拿着一把湿漉漉的雨伞,上面滴落下来的水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片。
  他身后是白茫茫的雨雾,化石一样站在那里既不催促也不张望,仿佛很有耐心,仿佛还能再站上千百年。
  岑谐这才走过去问:“你想要点什么?”
  走近后他看着客人的脸微微愣了下,应逐?他在方舟的同学,天龙人里的天龙人。他怎么会跑到东区来买水果?
  不是,应逐会亲自买水果这件事本身都够让他惊讶的了。
  应逐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望得又深又痛。他非得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冲上去抱住他,亲吻他。
  岑谐被他不寻常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又问了一遍:“你要买什么?”
  他没叫应逐的名字,也没套近乎。虽然他们是同学也是战友,但其实彼此并不认识,他们从没说过话。
  只是一年多前在双子星大厦门口遥遥见过一面,所有交际,仅此而已。
  应逐的视线下移看到他手里的柚子,喃喃自语般出声:“柚子。”
  他病刚好,声音嘶哑得厉害。不仅如此,他的眼睛也很红,不过今天的风实在大,他想,岑谐应该不会起疑心,只会觉得是被风吹红的。
  岑谐:“要几个?要我帮你挑吗?”
  他猜应逐站着不动大概是不知道怎么挑柚子,说着转身往放柚子的方向走去。
  应逐看着他的背影:“一万斤。”
  “……”岑谐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多,多少?”
  应逐:“一万斤。”
  岑谐:“你确定要买这么多?”
  他现在都怀疑应逐是不是在拿他寻开心了。
  应逐被问住了,张了张嘴:“我……”
  他是看岑谐这个小店生意似乎很一般,想让他赚一点,不要那么辛苦,以至于都忽略了一个人突然跑到水果店买一万斤水果这事儿有多反常。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合适的理由,说:“我是监狱采购,我们那个监狱有近一万名犯人,这不算多。”
  监狱采购?
  岑谐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水果这种东西自己吃怎么都好,但如果是食堂分发,不应该买苹果、橘子这种吗?一人一个,好分配。
  一个柚子怎么说也有两三斤了,大的有五六斤,一万斤可不够一人一个的,难道还要全部剥好再分发给犯人吗?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是出于效率和便捷的考虑,正常人不会这么选。
  然而打开门做生意,岑谐又不能直接表示怀疑,只能顺着聊下去:“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么多柚子我要调货。”
  应逐:“要多久?”
  岑谐:“差不多两天。”
  应逐:“可以。”
  这样很好,两天后,自己又可以合理且不突兀地见到他。
  岑谐刚说要收押金,应逐就先他一步主动开口:“我付你押金。”
  他从口袋里拿出皮夹,把里面的现金都掏了出来,大约三四千块,都给了岑谐。
  岑谐收到押金,这才确认这人是认真的。至于应逐这么一个天龙人为什么会去当监狱采购,他也不理会了。
  拉开抽屉拿出收据本,他写了一张押金收据递给应逐,然后问:“需要送货上门吗?”
  应逐低头看收据上的字,一如既往地丑,听到岑谐的问话才抬起头,问:“送货你会不会不方便?店里只有你一个人?”
  岑谐微微一愣,居然有顾客关心老板方不方便,他说:“没事啊,我可以请人帮忙看店。”
  他希望应逐选送货上门,这样就可以让供货商直接把车开到收货地点,自己不用来回卸货再装货。
  但应逐哪里知道调货背后的具体工作,只听到岑谐说还要找人帮忙看店,连忙就说:“不用,我自己来提货。”
  “……”岑谐哦了一声:“好吧,到了我通知你。”
  然后在心里想,卧槽,一万斤大柚子,他得卸货,还得再装货,门口位置不大,说不定放不下。
  应逐不知道这些,他还觉得自己很体贴。
  岑谐这时又说:“那你留个电话给我吧。”
  应逐没动,沉默片刻:“不用留电话,两天后的中午,我直接过来提货。”
  如果留了电话,自己下次再想用这个借口就不好亲自上门了。
  他不肯留电话,岑谐也不好勉强,反正押金都收了,自己怎么样都不会赔本。
  门外还是白茫茫的雨雾,雨水的味道飘进来。
  应逐又看了岑谐一眼,实在找不到理由再待下去,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走出水果店,确认岑谐在屋里看不见自己之后,应逐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手里攥着那张收据,呼吸克制不住地急促汹涌,眼中滚出热泪来。
  两天后的中午,应逐准时到了。他开着大卡车过来时岑谐已经快把柚子卸完了,出了一身汗,跟被水淋过一样。
  应逐从卡车高高的车头上跳下来,差点没站稳,他第一次开卡车。
  岑谐脖子上挂着一条擦汗的毛巾,转头看着应逐,忍不住嘴角抽搐,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穿着三件式英伦复古西装开卡车的。
  应逐快步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一筐柚子,语气有些严厉地问:“你怎么自己卸货?”
  岑谐看着水果筐在应逐整洁的衣服上蹭出的印子,微微蹙眉。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卸个货而已,这人发什么脾气?
  不等他说话,应逐转身把那筐柚子放下,头也不回地说:“我应该早点过来。”
  语气很懊恼,背影看起来也莫名挫败。
  岑谐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应逐转身走到卡车后面,打开车门,里面装了十来个alpha,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戴着腺体锁。跟应逐一起来的管理员指挥着他们,开始有序地把柚子装车。
  岑谐看着这些alpha,又转头看向应逐。
  应逐:“让他们装货吧,你坐下歇会儿。”
  岑谐哦了一声,见那边已经开装了,忍不住提醒:“你不过秤吗?”
  应逐又不是真的采购,哪里懂这些,含糊道:“他们有办法的。”
  岑谐见他这么说,猜他们应该是来之前给卡车过了地秤,就没说什么,把应逐请到店里坐下,自己去后面洗了把脸。
  洗完脸出来后,他想了想,切了一盘西瓜给应逐吃。
  应逐默不作声地吃着西瓜,水果店三面都是门,洞开着,没开空调也很凉快,头顶风扇嗡嗡地转着,他故意吃得很慢很慢。
  岑谐坐在旁边,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一点多了,应逐思索着开口:“你还没吃饭吧?”
  他之所以选择中午过来,就是因为这是饭点,他说不定可以邀请岑谐一起吃饭。
  岑谐嗯了一声:“没吃呢。”
  应逐刚要说话,管理员在外面喊:“好了,可以走了。”
  “......”应逐转头看出去,一万斤柚子已经整整齐齐地码好装车,十几个alpha也在卡车里站好,规规矩矩地排了两队,管理员也站在卡车的车头前拉开车门,等监狱长过来亲自开车。
  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样子,让应逐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
  效率这么高干什么?应逐拳头紧握,这些alpha......真是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
  他付了尾款,找不到借口继续留下,黑着脸,开着大卡车吭哧吭哧离开了。
  岑谐目送他离开,很高兴,这一单就让他把这个月的房租水电都赚回来了。
  嘿嘿。
  过了两天,应逐又来了。
  岑谐手里拿着一个水果筐,跟他打招呼:“你来了?先坐一下。”
  应逐四下看了看,柜台旁边有个凳子,他就走过去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岑谐拿着一个碗过来往桌上一放:“刚到的番石榴,尝尝。”
  应逐:“好。”
  岑谐从旁边拿起一个小瓶,问:“你要不要加话梅粉?”
  应逐:“好。”
  岑谐说什么他都说好。
  撒了话梅粉的番石榴很好吃,应逐用岑谐给他的小叉子叉着吃,一边吃一边看着岑谐忙碌的身影。
  岑谐又忙了一会儿,走过来:“上次那个柚子还好吗?”
  应逐放下叉子:“很好。”
  岑谐看着他,眨了眨眼。
  应逐:“我这次来,还是买水果。”
  岑谐长臂一伸把旁边的椅子捞过来,反骑马似的跨上去坐下,下巴搁在靠背上,专注地看着他问:“这次买什么水果?”
  应逐看着手里的碗:“番石榴,一万斤。”
  这次他有经验了,选购的是体积合适分发的番石榴。其实他想问问岑谐,什么水果利润最高,但是那样太奇怪了。
  岑谐笑问:“还是帮监狱采购?”
  应逐嗯了一声。
  就这样,应逐每隔两天就会来店里一趟,用的借口都是帮监狱采购水果。
  为了能多待一会儿,他学会了要故意表现得纠结,对品类繁多的水果举棋不定,不知道选什么。然后岑谐会把店里所有水果都取来一点,洗好切好,让他品尝,慢慢挑选。
  相处的时间就这样在应逐的处心积虑下拉长了,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两人逐渐熟悉起来。
  能说的话越来越多,他们要找共同话题实在太容易。应逐装作无意地提到方舟,岑谐果然上钩,说自己也是方舟出来的。
  然后他们就这么聊了下去,那么漫长的岁月里的碎片,全部一点点飞出来,上升,又粘合。应逐小心翼翼,收藏着刻骨铭心的爱不敢示人,装作对岑谐的过去一无所知。
  可实际上这个世界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吗?
  很多次,他甚至害怕自己的心脏跳出来,带着灼人的热血撞到岑谐身上。
  有时候店里来了人,岑谐不得不暂停谈话,起身去招呼客人。应逐就独自坐在柜台边的椅子上,短暂地卸下克制,用热烈的眼神看着他。
  让这些人都走开吧,让世界上所有人都消失吧,如果只剩下我们两个,你就不得不把所有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你没得选了。
  请你坐下来,跟我说话,抱怨也好,咒骂也好,告诉我,退伍后的这一年多你是如何度过的。如何被篡夺了荣光,如何被为之拼命的信仰背弃,又如何在这种地方独自挣扎着生活。
  每每看着他,应逐总会忍不住想流下热泪。
  同时应逐也知道,岑谐从来不是一个轻言苦痛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时间线如何迂回、折返、扭曲,不管记忆是缺失还是完整,他都明亮清澈得像一条小溪。
  应逐小心谨慎地和岑谐相处,克制的汹涌,压抑的爱欲,那么炙热的感情,他甚至害怕自己在岑谐面前突然自燃起来。
  他怕岑谐发现,可有时候又痛苦岑谐居然没有发现,忍不住辛酸。
  你真的不知道我爱你吗?你坐在火炉旁会感受不到火的温度吗?
  你真的,不知道我爱你吗?
  终于,觉得时机成熟了,应逐这天说:“最近有部电影上映,战争背景的,你有兴趣去看看吗?我们可以一起去。”
  他说着,头却不敢抬,看着手上的青提,心里忐忑地等岑谐的回答。他的邀请会不会显得很突兀?岑谐会不会拒绝?
  岑谐其实是一个挺喜欢交朋友的性格,但是在方舟的经历不美好,导致他对应逐这些富家子弟们有种应激式的不信任。
  可是面对别人主动抛出来的友谊橄榄枝,他又不想拒绝。
  其实,他跟应逐合该做好朋友的。
  他们都是S级的omega,都是方舟出来的,都参加过战争,都经历过沉痛的失去。相似的地方和重叠的经历那么多,这些必然让他们很轻易就能理解对方。
  这些天的交流也证实了这一点,他们那么谈得来,那么严丝合缝,那么默契。
  这些原因促使着,让岑谐抛弃了过往的偏见,看着应逐点了点头:“好啊,我们一起去。”
  应逐听到他答应了,心如大石稳稳落地。
  岑谐又说:“你手机号多少?要么我们加上微信,方便明天联系。”
  应逐迟疑着,他们现在还是不够熟,最起码没有熟到他可以不用任何理由就上门的程度。
  他想再等等,这次约出去看电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是“交易”之外的连接,再来这么一两次,他就可以留电话给岑谐了。
  于是他说:“我们看明天上午十点那场好吗?到时候直接在电影院碰面。”
  第二天一大早,岑谐在水果店的门上贴了个休息半日的通知,然后就往电影院去了。他还带了一盒洗好的车厘子,想着可以和应逐一起吃。
  心情很好,有种要去春游的愉悦感。
  嘿嘿。
  到了电影院,距离他们要看的那场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多小时。岑谐就先去买了票,等应逐。
  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他又去买了爆米花和两杯可乐,买早了冰块会化,这会儿刚好,话说应逐怎么还没来?
  开始检票了,岑谐只好抱着抱着爆米花和可乐先排队,一边排一边往入口处张望,堵车了吗?
  队伍越来越短,排到岑谐的时候,应逐还是没来。
  检票员朝岑谐伸出手要票,岑谐迟疑了一下,转身又走到队尾重新排,继续盯着入口。
  所有人都入场了,电影也开始了,应逐还是没有来。
  岑谐坐在长椅上等啊等啊,时间一点点过去,可乐里的冰块都化了,杯子外壁上都是密集的水珠,眨眨眼,咕噜一下滑了下去。
  岑谐把东西都扔进垃圾桶,一个人离开了。
  岑谐一个人在外面逛着,他很少来西区,看什么都新奇,越新奇越觉得格格不入。越觉得格格不入,越觉得应逐和自己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差距那么大,不仅仅是东区和西区的差距。
  在外面晃荡了一整天,直到黄昏岑谐才回到店里,晚饭后有不少出来散步的人,还有一波生意。
  到了关门的时候,他收拾完从店里出来,拉下卷帘门锁好,刚一转身,突然一束车灯照到他身上。他抬手遮住眼,下一秒车灯就熄灭了。
  岑谐认出那是应逐的车,他没停留,拎着手里的袋子转身就走。
  应逐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喊他。
  岑谐没听见似的,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应逐的失约仿佛坐实了他的某种猜测,他就知道,应逐表现得想跟他交朋友不过是耍他玩的。
  所以自己好几次问他要电话他总是不给。
  应逐又喊了他两声,他都没有理会,只是一味地往前走。应逐便不再说话了,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刚下过雨,路上不少积水。岑谐在这里住了好多年,知道哪条街的水最深。他脚上穿的是几十块的帆布鞋,应逐脚上是纯手工小牛皮鞋,看着就价格不菲。
  岑谐暗戳戳地在心里计算着两双鞋的差价,坏心眼地专门挑泥泞的小路走。
  应逐脚上的鞋很快就被泥水泡透了,而他愣是一声不吭,沉默地跟在岑谐身后。
  随着小巷越来越曲折快转,岑谐很快就把应逐甩掉了。然而头脑冷静下来之后,他又有点不放心,这么晚,这里治安又不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转身回去找。
  应逐的外套没了,手表也没了,一个人坐在路边发呆,听见他折返回来的脚步声,抬起头看着他。
  岑谐上前两步,站定:“怎么回事?”
  应逐:“被人抢了。”
  岑谐:“你穿成这样在东区走来走去,不被抢才奇怪。”
  应逐没说话。
  岑谐:“就把东西给别人了?”
  应逐:“累,打不动。”
  岑谐又朝他走了几步,近了之后才看清他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应逐沉默片刻说:“我奶奶有阿尔兹海默症,今天走丢了,我给你店里打了电话,没人接。我不知道你的手机号……”
  他今天才发现不留电话这个做法有多蠢。
  岑谐一惊,问:“找到了吗?”
  应逐点点头,又说:“你是不是在电影院等了我好久?对不起,我该派个人去跟你说一声的,开始太急没顾上,后来让人过去也没找到你。我不知道是你是进去了,还是已经走了,还是我派的人没认出你,我没有你的照片......”
  岑谐没说话。
  应逐还在自顾自解释:“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事。找到奶奶后,我下午来过一趟,但是你店关着,我等了一个小时你都没回来。我又回去了一趟,等奶奶睡下我才又过来了。”
  他解释的语气很焦急,不停地道歉,生怕这些天处心积虑换来的一切被自己搞砸了。
  岑谐看着他脚上泥泞的鞋子,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啊。


第62章 if线番外:《重来》(2)
  岑谐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应逐看着他的手微微发愣,两秒后才抬手握住。
  岑谐把他拉起来就松开了手,说:“你先来我家换个衣服吧。”
  应逐嗯了一声,掌心发麻,余温还在。
  应逐就这样跟着岑谐回了家,还是那个小院,院墙里有一棵槐树,粗壮的枝叶从墙里探出来。层层叠叠的绿意中,一簇簇白花在夜色中随风闪现。
  进屋后,岑谐把应逐领到卧室,从衣柜里扒出一套T恤和短裤给他:“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
  他刚才在路上专门挑积水的小路走,两人的裤腿都湿透了,又是水又是泥的。
  应逐垂眸看了看他的裤子:“你先洗吧。”
  岑谐心里压根就没有谁先谁后这个选项,不在意地说:“我们就一起洗呗。”
  反正都是omega。
  应逐闻言深吸一口气,抢过他手里的衣服,一言不发地进了浴室,砰得一声重重把门关上。
  岑谐两手空空地站着:“……”
  这人什么鬼脾气?
  虽说现在是夏天不可能着凉,但是身上黏黏得总归是不舒服。好在岑谐这里不止一间浴室,客房还有一个,只是平时不用,没有放洗漱用品。
  岑谐到储物间拿了他囤货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新毛巾,去客房的小浴室里洗澡。
  洗完澡,岑谐出来后走到卧室门口,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浴室门关着,里面有水声,应逐还在洗。
  真够磨叽的,小花仙子。
  应逐这个澡洗了很久,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出来的时候岑谐已经快把晚饭做好了,桌上放着一道煎鱼,和一个炒青菜。岑谐站在炉灶前挥着锅铲,听见动静头也不回地说:“这个胡萝卜炒鸡蛋好了就可以吃饭了。”
  他平时自己吃饭就俩菜,今天多炒一个,应该差不多了吧?要不再多放俩鸡蛋?
  岑谐想着,又拿出两个鸡蛋磕进装蛋液的碗里,胡萝卜炒鸡蛋正式更名为鸡蛋炒胡萝卜。
  应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岑谐回头看了看他:“我们身材差不多,你穿我衣服挺合适。”
  应逐嗯了一声。
  我们的身材一直都差不多,从少年到青年再到成年。谁也不比谁更强壮,谁也不比谁更柔弱,一直都是几乎是一比一的契合。
  岑谐又打量了应逐一眼才收回视线,翻炒锅里的胡萝卜,嘴上闲聊着问:“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像omega啊?”
  他们俩都是180的身高,omega里很少有长得这么高的,都赶超很多beta了。
  应逐看着他的背影,回答:“有人说过。”
  你经历的我也经历过,你的处境也是我的处境,我们都不像omega,我们都爱着另一个omega。
  曾经。
  应逐穿着岑谐的衣服,被他的味道包裹,看着他给自己做饭,心里暗涌翻滚,想抱他,想亲他,想把他摁在餐桌上@*%&$……然后*%&$……接着再*%&$……
  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很渴。
  也很饿。
  这时,岑谐关火把菜盛出来,端着转身问他:“饿了吧?”
  应逐:“……嗯。”
  喉咙发紧。
  岑谐把菜放到桌上,又转身去盛了两碗饭,回来坐下:“吃饭吧,我做菜一般,但应该也不算难吃。”
  应逐坐下来吃饭。
  岑谐看了他两眼,忍不住问:“怎么样?好吃吗?”
  应逐:“好吃。”
  他这么说,也真的吃了很多,最后所有菜和饭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岑谐笑了声:“不错啊,你第一次吃我做的饭就这么给面子,看来很合你的口味。”
  应逐看着他,没说话。
  这不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我在孤岛上吃过你做的石头海鲜汤和苔藓烤鸟蛋,在无人区吃过你做的头盔煮野菜。
  而在方舟,你吃过我好几百顿饭。
  吃完饭,岑谐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要我说你今晚就别回去了,这里一到晚上外面的治安就不好,而且我估计你今天也累坏了。”
  应逐心里求之不得,面上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是点点头,非常矜持地开口:“那就打扰你了。”
  岑谐挥挥手:“没事儿。”
  今天这事儿他也有错,正常情况下别人突然失约,难道不应该想着对方是不是出事了吗?结果他不仅恶意揣测,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应逐。
  岑谐深刻地自我检讨了一番,收拾了碗筷要去洗,被应逐抢去了。
  岑谐很怀疑应逐到底会不会洗碗,就趁他洗碗的时候假装路过看了两眼,嗯,还行,就是水用得多了点,洗洁精用得多了点,时间用得多了点,但是好歹都洗干净了。
  收拾完厨房,睡觉还早,岑谐打开电视:“看会儿电视吧。”
  应逐没说什么,在他身边坐下。
  看了一会儿岑谐又起身,想去厨房的橱柜里拿点零食招待应逐,一开柜子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应逐听见了,转头问:“怎么了?”
  岑谐:“看到一只小蟑螂。”
  他回头用下巴指了指沙发旁边的柜子,指挥道:“帮我把那个蟑螂屋拿过来。”
  应逐起身用视线寻找,嘴上说:“蟑螂屋?你家还有给蟑螂住的屋子?”
  “……”岑谐忍不住回头看了应逐一眼。这话要是别人说,他肯定觉得这人脑残,但是从应逐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合理呢?
  小花仙子。
  叹了口气,岑谐走过去,从柜子上拿起一个蟑螂屋打开,给他扫盲:“蟑螂屋,灭蟑螂的,小蟑螂爬进去就被粘住跑不掉啦。”
  应逐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暴露智商了。
  放完蟑螂屋,岑谐又想起两人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应逐明天走的时候都没衣服换。于是他跟应逐说了一声,把两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到外面廊下用洗衣机洗。
  应逐这次没提要帮忙,因为他不会用洗衣机。刚在蟑螂屋上丢了人,他现在很注意不要再暴露自己的弱项。
  岑谐往洗衣机里放衣服之前,习惯性地掏了掏两人的衣服兜,发现应逐口袋里的皮夹没拿出来。他掏出来扫了一眼,突然顿住。
  合着的皮夹露出一张工作证,岑谐没有打开看,只是盯着露出来的那一角上面的几个字。
  职务:监狱长。
  岑谐回屋什么都没说,应逐还在看电视,他走过去把皮夹递给他:“从你衣服里掏出来的。”
  应逐没在意,哦了一声接过来放在旁边。
  等衣服洗好后,岑谐把衣服晾了,就到了睡觉时间。进到卧室,他从衣柜里又拿了一个枕头出来,和应逐一起躺下了。
  岑谐:“我睡觉应该没有什么坏毛病,不过我也说不准,因为我没和别人一起睡过。”
  应逐:“没事。”
  我们在同一屋檐下共度过一百多个夜晚,其中有一半的时间里我们都是相拥而眠,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睡觉的习惯。
  你睡觉很老实,不说梦话也不磨牙,偶尔梦魇了会哼哼,即使哼哼都是很小声,你在梦里都不懂得任性一下。
  所以我永远想不通,像你这么的人,老天到底为什么不肯厚待你?
  今天月色很好,从玻璃透进来,把空气照得像薄薄的半透明晶体。
  应逐眼睛半阖,看着他模糊的侧脸,感觉这一刻的时间简直像偷来的。
  舍不得睡。
  过了许久,他以为岑谐已经睡着了,结果他突然问:“应逐,你不是监狱采购吧?”
  应逐愣了下,很快关联起洗衣服和皮夹这两件事,猜到岑谐大概率是看到皮夹里的工作证了,没有隐瞒,实话实说:“不是。”
  岑谐翻了个身面对他:“那你是做什么的?”
  应逐:“我是监狱长。”
  岑谐:“为什么要骗我?”
  应逐:“我的官方职务虽然不是采购,但是我从你这采购的水果确实用于监狱,我说我是监狱采购也不能算欺骗吧?”
  岑谐:“那你一个监狱长为什么要干采购的活?”
  应逐:“因为我们监狱的采购是个巨贪,喜欢吃回扣,我信不过他。”
  他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厄舍的采购其实挺清廉的。
  岑谐没有被说服,从看到那张工作证到现在他已经琢磨了很多,其实应逐的出现本身就有很多疑点,只是被他忽略了。
  现在他们慢慢熟起来了,他却突然发现对方一直在骗自己,忍不住要转回去从头琢磨一番了。
  又想了一会儿,岑谐心里有了猜测,突然靠近应逐,压低声音问:“应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来监视我的?”
  应逐愣了下:“监视?”
  岑谐又问:“是组织派你来的吗?”
  应逐猜岑谐说的组织大概是指军方,摇头:“不是,我不是监视你的。”
  岑谐明显不信,又问:“是怕我泄露军方机密?所有退伍人员都要被监视吗?”
  他当初退伍的时候签了很多很多保密协议,还是不放心吗?
  应逐:“我不是监视你。”
  岑谐:“我都发现了,我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你总提打仗时的事,这不是试探我能不能管住嘴吗?还有在店里我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你总盯着我,这不是监视我有没有泄密吗?”
  这些之前被他忽略的事,随着怀疑逐渐被他从思维死角里一一翻了出来。
  应逐没想到他会这么联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但他知道,一旦让岑谐产生这种怀疑,以后肯定会疏远自己。
  怎么办?
  月光是一种魔法,让白天行不通的规则在此时变得畅通无阻。应逐豁出去了,将要说的话提前坦白,声音微颤着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盛夏的夜风吹在耳边,屋子里一下子更安静了。
  这是岑谐完全没预料到的回答,他眼睛睁大,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喜欢?哪种喜欢?
  应逐转头看着他,突然涌上数不尽的勇气:“在学校时我就暗恋你,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
  真的很久。
  暗恋这个词都出来了,岑谐要是还听不明白那他就真是个傻子了。许久后他才找回声音:“那你......你那时候也没说,不是,我们在方舟都没说过话啊,怎么可能呢?”
  他很懵,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应逐:“在方舟那时候我太害羞,只敢远远地看着你,不敢跟你说话。后来打仗,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更不敢说了。现在战争结束了,我发现我还是爱你。”
  这本来也不能算撒谎,他的感情从来不掺假。
  他接着说:“所以我才利用采购水果这件事接近你,我想熟悉一点之后再表白我的心意,可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怀疑我。我再说一遍吧,我爱你,爱得无法自控,爱得波涛汹涌,爱得死去活来。”
  岑谐张着嘴:“……”
  又过了许久,岑谐才茫然地开口:“可是我们都是omega啊。”
  应逐:“是,我们都是omega。”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是觉得性别能约束我们?还是觉得偏见能阻碍我们?
  你觉得这些东西真的可以阻止两颗想要在一起的心吗?
  岑谐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长得好,要说应逐真的喜欢他,无非是因为外貌,毕竟他们之前连话都没说过。
  可是因为外貌产生的好感说好听点是一见钟情,说难听点就是见色起意。这种好感缺乏前提,没有重量和深度,甚至是轻浮的。
  怎么可能像应逐说得那么夸张?什么无法自控、波涛汹涌、死去活来......
  难道只是夸张的修辞手法?人在表白的时候都这样吗?
  岑谐忍不住转头看了应逐一眼,被他眼神中浓烈的情感吓了一跳,连瞳孔都忍不住震了一下。
  应逐察觉到了,垂下眼皮,把情愫掩埋起来。
  然而刚才那一眼已经在岑谐心里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他心脏忍不住狂跳。
  屋里静了很久。
  岑谐:“你真的喜欢我?”
  应逐嗯了一声。
  岑谐还是不相信,装的吧……
  他想起一年多前在双子星大厦门口和应逐遥遥相望那一眼,当时的应逐眼神可冷淡了,看起来可不像喜欢自己的样子。
  岑谐的大脑混乱地转动着,他突然灵光一闪,坐起来:“那你知道两个人要在一起,总要做点什么的吧?”
  他觉得不管应逐接近他是什么目的,都不会牺牲到对同样也是omega的自己献身。
  应逐沉默着,只有呼吸声,问:“做什么?”
  岑谐看着他有点说不出口,转身背对着他,故意说得流里流气的:“当然是情人之间才会干的那种事,这样那样啊,你明白吗?情人之间才会干的。”
  他强调着那个“干”字。
  然后他就等着应逐回应,准备看他不攻自破。
  应逐始终没说话,岑谐只听见身后响起被子摩擦的声音。他克制着没有回头看,过了一会儿,悉悉索索的摩擦声还没停下。
  岑谐有点疑惑,终于忍不住回头。
  “!”
  岑谐震惊地僵在原地,双目圆睁,应逐居然已经脱得不着寸缕。
  应逐抬了抬眼皮,在月光下和他对视。
  空气粘稠得像果冻,凝住不动,他们两个就像果冻里挨得极近的两粒小水果。区别在于,一个剥了皮,一个没剥皮。
  岑谐扭着头僵死在那里,一动不动。
  应逐比他淡定得多,光裸着把上半身探过来,危险又夺目:“你对我干?还是我对你干?”


第63章 if线番外:《重来》(3)
  岑谐看着应逐 ,觉得自己快疯了,简直想跑到大街上嚎叫。
  就像在倒一罐他认为接近于空的蜜糖,结果里面的蜜糖超乎他想象的多,突然哗得一下涌出来将他淹没。
  这个omega在干什么???
  应逐在月光中和他对视,眼神和身体一样坦白。他无遮无掩,就这么看着岑谐,直视的,不退缩的,简直像是战斗前的对峙。
  岑谐一时间失了语,愕然又惊惶,眼睛却黏在他身上移不动。
  月光如水,空气凝固,两人都不知自己静止了多久。
  应逐表情幽幽的,突然提醒他:“你流鼻血了。”
  岑谐连忙捂住鼻子,闪灵一样迅速地背过身,弓着背。
  影子映在墙上,应逐淡然地看着他的影子,好像一只炸毛的猫啊。
  胡乱在脸上摸了两把,鼻血越抹越花,岑谐嘟囔道:“荔枝卖不掉,我自己吃了好多,有点上火。”
  应逐好心地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岑谐不敢回头,偷偷地瞟墙上的影子,看到应逐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从床上爬下来,低头找拖鞋:“我去洗洗脸,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刚才是开玩笑......”
  他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如果应逐是真的喜欢他,那自己拿这种事开玩笑无疑是很不尊重人的行为。
  于是岑谐不说话了,眼睛偷偷斜视,观察应逐的影子。
  应逐默不作声,叹了口气,又把衣服穿了回去。
  岑谐出去后先是找棉球塞住了鼻子,仰着脸止血。然后灌了两大杯水,降火。降吃荔枝上的火,不是别的火,不是。
  洗完脸回来,岑谐整个人清醒不少。应逐还没睡,半倚着床头,听见开门声后抬起眼皮朝他看了过来。
  岑谐进来后站在床边有点无所适从,仿佛这不是他的卧室,仿佛这是别人家。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你早点睡吧,我今晚睡沙发。”
  应逐闻言,头微微偏了一下,没看他:“为什么突然又要睡沙发?”
  岑谐没说话。
  应逐:“因为我对你表白了吗?”
  岑谐还是没说话。
  应逐:“我懂了。”
  他从床上起来,说:“可是我才说了我喜欢你,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舍得让你睡沙发。你睡床吧,我到沙发上去睡,明天一早我就走。”
  说着,他从床上拿起枕头,就准备离开卧室。
  “不,不是......”岑谐拦住他,握住了他的手腕。
  应逐立刻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被他握住的手腕。
  岑谐慢慢松开,低着头沉默片刻:“睡吧。”
  于是两人又回到床上,岑谐干了亏心事似的,一躺下就闭上眼直挺挺地躺着。他根本睡不着,心乱如麻,在心里想,弄不好自己还真的是个同性恋。
  其实这种事儿是可以分析的,在部队的时候他成天和alpha混在一起,队友清一色的全是alpha,他也没对谁动过什么心思啊。
  可是为什么应逐脱光在他面前会让他这么震撼?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居然还丢人现眼地流鼻血......
  岑谐眼前又开始浮现出应逐光裸的画面,柔韧的腰,美好的锁骨,光洁的皮肤。惊人的身体曲线,那么巧妙的攀升和陷落。
  就这么想着想着,他许久后才睡着,带着对自己性取向的怀疑。
  听到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应逐翻了个身,静静地看着他。
  我一直深知你心软,也知道你的床榻会被我骗来一席之地。
  对,我就是这么卑鄙。
  月光清透如水,他抬起手,指尖在岑谐的嘴唇上方悬留片刻,又慢慢收了回来。
  应逐表白之后,突然就有一种什么都豁出去了的没脸没皮,说话也口无遮拦。
  水果照买,但他不需要再拿这个当借口,也不需要克制自己两三天才登门一次。他每天都来,风雨无阻。时间不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黄昏,只要有空就往岑谐店里跑。
  应逐追人的手段实在很老套,每天去的时候捧着一束花,等岑谐忙完再邀他去吃饭。
  不过岑谐要看店走不开,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他在店里的小厨房做好饭,然后两个人在门口摆开小桌子一起吃。
  日子也这样一天天过着,夏天很快就结束了。
  四季水果店的果香和日日和花香纠缠,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岑谐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应逐捧着花来见他的身影。
  因为不知道应逐每天什么时间来,所以他几乎每一分一秒都在一种紧张又期盼的情绪中度过。
  这天下午突然变天,天边乌云积卷,顷刻间暴雨如瀑布。下午本来就没什么生意,大雨天更是没人上门。
  岑谐理完货没事干,往门口张望了好几次,最后拿起应逐前些天送他的那本小王子翻看起来。
  也不知道应逐为什么要送他这么一本书。
  他翻到其中一页,看到这么一段。
  “‘你每天最好在相同的时间来,’狐狸说:‘比如说你定在下午四点来,那么到了三点我就会开始高兴。时间越是接近,我就越高兴。等到四点,我会焦躁,坐立不安;我已经发现了幸福的代价。但如果你每天在不同的时间来,我就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期待你的到来......我们需要仪式。’”
  岑谐盯着这一段看,他觉得狐狸根本就不懂。
  真实情况是,如果那个人每天都在不同的时间来,等待的人会在他来临之前的每一刻都在期待,坐立不安......
  他盯着书发呆,许久后又慢慢把书合上。
  应逐处理完厄舍的工作,自己开着车到了四季水果店门口。才五点多,因为下雨店里暗暗的,没开灯。
  手里的花束落了一点雨,像露珠闪烁,他走到柜台前,看到岑谐趴在柜台上,以为他不舒服,轻轻敲了敲桌子:“睡着了吗?”
  岑谐没睡,他只是在发呆,听见应逐的声音后抬头:“你来了?”
  说完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发现已经这么暗了,猛地坐直:“我还没去买菜。”
  就忙着发呆了。
  应逐以为是雨太大不好出门,就顺势邀请:“正好,今晚我们出去吃吧。”
  怕岑谐拒绝,他又劝:“这么大的雨,也不会有什么生意。”
  岑谐答应了,趁他收拾东西关店的时候,应逐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
  然后他带岑谐去了金色维也纳,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经理一个多小时前已经接到了他的清场通知。
  两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餐厅楼层很高,可以俯瞰整个星郡的夜景。灯光泛滥成灾,街灯密集如香槟的泡沫。
  岑谐坐下看了看:“怎么都没人啊?”
  应逐低头拿起菜单:“下雨了都不想出来吧。”
  岑谐:“那也不至于一个客人都没有啊。”
  他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我们换个地方吧,这家店生意这么差,东西肯定不好吃,估计开不了多久了。”
  “......”作为幕后老板的应逐抬起头,保证道:“这家店味道还不错,真的,我来过。”
  岑谐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坚持了,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菜单打开看。
  全英文菜单,岑谐看不懂,他想干脆乱点一通,管它什么呢,反正自己不挑食,也不对什么食材过敏。
  可是万一点到很贵的菜怎么办?
  当两个人的经济差距太大,穷的那一个总会格外敏感些,他不想让应逐觉得自己在占便宜。
  于是岑谐选择了自嘲的方式化解尴尬,坦诚道:“还是你来点吧,哈哈哈英文不好是不行,连点菜都点不了。”
  应逐抬头,看了他一会儿,说:“经验不足和能力不足是两回事,而且为什么要怪自己?没把服务做好明明是餐厅的错。”
  他拿过岑谐手里的菜单合上,放在一旁,然后打了个响指,侍应生很快走上前来。
  应逐对侍应生说:“我不想看菜单,你来给我介绍。”
  岑谐看着应逐发愣,真有气势啊,好理直气壮啊。
  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在使用中文的地区开餐厅,却要把菜单做成全外文,为了彰显餐厅的格调就对顾客的体验视若无睹。
  而面对这种情况,很多人的反应居然是惭愧。其实这有什么好惭愧的呢?没把服务做好的餐厅才应该惭愧。
  侍应生训练有素,开始详细地介绍菜单上的菜品,从原料到烹饪手法再到配菜、口感、味道都说了一遍。
  岑谐点完菜,看着应逐微微出神。
  应逐察觉到了,微微偏头:“?”
  岑谐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
  应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叫来侍应生,打开菜单指了指追加了一道菜,然后对岑谐说:“我觉得这道菜你应该会喜欢,给你来一份。”
  岑谐没在意,点点头:“哦,好啊。”
  这道菜上来后岑谐有点懵,那么大的盘子空空如也,只在边缘抹了一点酱汁。岑谐抬头问:“这家店里的厨师是不是记性不好?忘记装菜了?”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里有不寻常的闪烁,声音很温柔:“没有,那个酱汁就是。”
  岑谐低头又看:“这是什么菜?”
  应逐看着他:“小甜心。”
  岑谐抬起头看着他。
  应逐:“这道菜的名字,叫小甜心。”
  岑谐:“……”
  应逐的眼神和语气让他感觉脸有些发热,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低头面对着那个空荡荡的大白盘子,盯着那一抹酱汁,问:“这怎么吃?”
  应逐:“直接舔着吃,放在盘子边上就是为了方便舔。”
  岑谐有些怀疑,问:“真的假的?”
  应逐:“真的。”
  于是岑谐故作镇定地拿起盘子,舔了一口,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很甜,怪不得叫这个名字。”
  应逐嗯了一声,看着他:“很甜。”
  岑谐:“......”
  这人表白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的语气和看他的眼神,总是黏糊糊的。
  岑谐转移话题:“这要是我小时候,还吃不了这道菜。”
  应逐放轻呼吸,看着他:“为什么?”
  岑谐:“我的舌头以前有点毛病。”
  他张开嘴,抬起舌头给应逐看:“我舌头下面这根筋,以前是连着的,导致我的舌头很短......”
  应逐认真地听他说着这些早为自己所熟知的事。
  太阳冷却成满月,孤寂地挂在天边。
  吃完饭,雨夜也停了,应逐开车送岑谐回家。
  车停在岑谐家门口的时候,岑谐已经睡着了。他吃得饱饱的,又喝了两杯餐后酒,回来的路上就犯困,应逐就让他睡,说到了叫他。
  然而应逐停好车后也没有叫醒他,就坐在那里等他睡醒。
  岑谐睡得嘴巴微张,嘴唇看起来很软。
  想亲一下,就亲一下。
  应逐微微俯身过去,怕弄醒岑谐,动作放得很轻,嘴唇在上面印一印就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岑谐睁开眼,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他揉了揉眼睛,问:“我睡了多久啊?现在几点?”
  应逐看了眼时间回答:“九点多。”
  岑谐看了看他,问:“要进来喝杯茶吗?”
  应逐不知道在想什么,几秒后摇了摇头:“不了,你早点休息。”
  他的拒绝让岑谐有点惊讶,但也没说什么,解了安全带就下车了,透过车窗跟他告别:“再见......明天见。”
  应逐看着岑谐打开院门进去,又看着里面的屋子亮起灯,一个人在车里坐了许久,才启动车子离开。
  秋天来了,就在人们准备迎接凉爽的微风和落叶时,高温做了最后的挣扎,秋老虎上场,太阳依旧在头顶燃烧。
  这天下午应逐过来的时候,岑谐午睡还没醒,风扇嗡嗡作响,他找了个小凳子在岑谐身边坐下,视线不自觉落到他的嘴唇上。
  人就是这么贪心,如果没有上次那个趁岑谐酒醉窃来的吻,也许他还能忍住。
  店内果香弥漫,那是一种长在的永恒的香气。应逐不自觉朝着岑谐倾身,就在嘴唇快要碰上的时候,岑谐突然睁开了眼。
  于是应逐就停下了,他离他那么近,却极尽克制地没有再往前一分,几个呼吸后,他慢慢地退了回去。
  岑谐:“你在干什么?”
  应逐没说话。
  也许是因为刚睡醒,岑谐眼神茫然,就那么问了出来:“你刚才是想亲我吗?”
  应逐沉默着,在岑谐的诘问中逐渐红了眼睛,突然讨厌这个糊涂、冲动又绝望的自己。
  很难理解吧?在岑谐看来,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很奇怪?来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因为岑谐根本不知道他们曾经经历过什么,他一无所知!
  自己都快在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渴望中被烧成废墟了,可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天的忍耐都化作了一种悲戚,隐秘而无穷期。
  这时,岑谐又说:“像上次在车里一样?”
  应逐大脑轰得一声,抬头看着岑谐,他当时居然醒着。
  岑谐眼睛亮晶晶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应逐的眼睛越来越红,岑谐见状有点慌,连忙坐直:“你别哭啊,我又没怪你。”
  亲就亲呗,长了嘴不就是用来亲的嘛。
  应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语气浩荡近乎在泄愤:“爱一个人当然就会想和他亲近,我觉得很正常,这一点都不奇怪。我确实想亲你,我还想抱你,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把你含在嘴里。那又怎么啦?”
  “不仅如此,我还想和你把这个世界上所有不要脸的下流事都干个遍。”
  岑谐:“……”
  他脸越来越红,眼睛睁得很圆,想不通应逐为什么总是能一脸正经地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


第64章 if线番外:《重来》(4)
  应逐发泄似的说完,深吸口气 :“但你要是觉得太快,我们可以慢慢来。”
  岑谐把脸撇向一旁,他现在看应逐一眼都觉得眼睛发烫。接着又变得不自在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嘴巴张了又合,又用手指抠膝盖。
  许久后,岑谐小声说:“我也是同性恋。”
  应逐:“……什么?”
  岑谐没看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发现:“我现在确定了,我也是个同性恋。”
  应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就像自己都大鹏展翅扶摇而上九万里了,而岑谐还是一颗蛋。
  他送了几个月的花,岑谐居然到现在才把性取向确定下来,那自己到底还要等多久啊?应逐自暴自弃起来,干脆强了他吧。
  体能系,自己大概率打不过,但要是用上精神力压制的话还是很有希望的。
  这些当然都只是他绝望之下的偏激想法,想想而已,应逐很清楚他要的不仅仅岑谐这个人。
  小鸡得让它自己啄破蛋壳出来才能活,拔苗助长不是良计。除了等,他没有别的出路。
  岑谐见他不说话,有点焦躁,转头看了他好几眼,喂了一声。
  应逐抬起头:“?”
  岑谐:“。”
  空气中沉默了很久。
  岑谐:“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应逐表情麻木:“恭喜你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对自己的了解又加深了一步。”
  岑谐:“。”
  应逐觉得他还有话,就问:“怎么了?”
  岑谐:“你就不问问我怎么确定的?”
  应逐迟疑:“怎么确定的?”
  岑谐憋了半天,问他:“一个人如果二十多年都没有质疑过自己的性取向,某天却突然就确定自己是同性恋了,你说是为什么?”
  应逐心里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自喜爆炸前的提心吊胆,轻声问:“是为什么?”
  岑谐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然后突然倾身对着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当然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同性。
  那天在车上,他半睡半醒时被应逐亲吻,因为害羞只敢装睡。但是“醒来”后他感受到的不是尴尬和被冒犯,而是舍不得,和意犹未尽。
  他当时甚至想邀请应逐进屋,继续下去,哪怕更过分一点也没关系。
  这种忍不住想和对方亲近的期望,想要更多身体接触的渴求,到底是什么?
  岑谐虽然在感情方面开智很晚,但也没有愚蠢到不知道这就是喜欢。
  还有这些天,他总是不自觉地期待应逐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他早就已经深陷应逐温柔的守望,和不动声色的体贴中了。
  岑谐不怎么会亲,像那天应逐偷亲他一样,他也只是轻轻在应逐的唇上印了一下,然后就退了回来,说:“我也喜欢你。”
  心里在放烟花,砰砰砰地连响。应逐看着他,怔了片刻后突然拽着他往前凑。眼看快亲上了,岑谐突然双目圆睁,握着他的肩一转,把他轻轻推到了旁边,敏捷地躲开了他的吻。
  心里一沉,应逐以为自己被耍了,然后就听见岑谐说:“欢迎光临。”
  原来是有人进店。
  接下来的时间太难熬了,应逐在心里焦躁,天怎么老是不黑?店里怎么老是来人?
  好不容易到了黄昏,该准备晚饭了,岑谐要出去买菜。应逐又想,人为什么老是要吃饭?
  他现在只想要一间屋子一张床,对岑谐干不要脸的下流事。
  岑谐拿上自己放零钱的小钱包,问:“你想吃什么?”
  想吃你。
  应逐盯着自己的脚尖:“都行,我想跟你一起去买菜。”
  岑谐:“。”
  这也太粘人了,这样怎么能行?太不像话了,他说:“好吧。”
  水果店过去两条街,是一个小小的菜市场。规模不大,食材种类也不多,但也算一小撮热闹的市井景象。
  菜市场味道不太好闻,鱼的腥味,生肉的臊味,还有蔬菜沾带的泥土味儿,再混合上副食店的浓郁香料的味道,全部纠缠在一起。
  岑谐觉得应逐来这种地方肯定要皱眉的,他甚至怀疑这是应逐第一次来菜市场。于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视线撞上,岑谐的脸瞬间就红了,故作镇定地撇开脸,盯着路边的摊子看。
  青菜是不能少,每一顿都要吃,岑谐让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摊位上的绿叶蔬菜上。应逐的手在腿边晃啊晃,一勾手就捉住岑谐的手,牵住不放。
  岑谐买了排骨,青菜,还有虾。回到店里后就进小厨房忙活了,炒青菜和白灼虾都比较简单,只有排骨比较费功夫。应逐说想吃蜜汁排骨,岑谐就先把排骨焯水,然后翻出冰糖炒糖色。
  他炒的时候,应逐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岑谐僵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就这么让他靠着。厨房的灯长期被油烟熏蒸,光线模糊发黄,在这个时刻却让人感觉很温馨。
  应逐看着锅里冒大泡泡的糖稀,心里甜滋滋的,转头在岑谐的腮上亲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岑谐的脸红了起来。
  这让他有点得意,环着他的手往下滑,揽在他的腰上,又不老实地钻进衣摆。
  岑谐的腰很柔韧,覆着一层薄肌,像裹着天鹅绒的铁块,手感巨好。
  糖色炒好了,岑谐把焯过水的排骨倒进去,小声抗议:“别摸了......”
  应逐还是摸,更小声地说:“我今晚不想回去了。”
  话里的暗示非常明显。
  岑谐没说话,继续低头翻排骨,让每一块都裹上晶莹的赤褐色糖稀,然后关火盛出装盘。他端着盘子想转身,应逐把他挤在灶台前,流氓似的挡着路不让他出去,逼着让他亲了自己一下才放行。
  秋老虎还没有离场,天气还是很热。为了方便收纳,岑谐在店里用的是那种折叠餐桌,凳子也是矮矮的,不占地方。
  两人在门口支起小桌子,坐着小板凳,在黄昏的穿堂风里吃晚饭。
  应逐想给岑谐剥虾,结果笨手笨脚的,不小心被虾头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见状,岑谐说:“你别动了,我帮你剥。”
  岑谐剥出一个虾仁,还贴心地帮他蘸了蘸酱油,然后准备放到他的碗里。结果应逐直接张开嘴,就那么看着他。
  “……”岑谐迟疑了一下,还是直接把虾仁喂进了他嘴里。
  吃完饭也才六点多,还没到关店的时间,岑谐一般都开到八九点钟才关门。收拾完,他洗了一碗今天新到的草莓拿到柜台后面让应逐吃,然后自己打开抽屉数钱,记账。
  应逐坐在他旁边,时不时喂他一颗小草莓。
  岑谐的水果店每个月除去房租水电和他的生活开支,只能有两三千的盈余。战后经济差,他这样的已经算是很好了。
  但是自从有了应逐这个大金主后,他的收入简直是呈火箭式上升,数钱数得格外带劲儿。应逐见状,当场又追加了一万斤苹果订单给他。
  水果店三面墙都是门,又开了灯,外面来往路过的人要看清楚里面的情景很容易。应逐想干点什么都没办法。
  他突然从椅子上起来,蹲下去然后喊岑谐。
  岑谐不明所以,也跟着蹲了下去,然后应逐就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柜台遮着他们的身形,外面路过的人往灯火通明的水果店里看了一眼,没有人知道有两个omega蹲在柜台下面亲嘴。
  两人在柜台下面接了一个草莓味的吻,谁都不站起来,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应逐小声问:“你干嘛?还想亲啊?”
  岑谐:“。”
  他不说话,应逐以为是默认,往前凑了凑,又亲了一下。
  岑谐脸更红了,还是不站起来,蹲着,就蹲着。
  应逐见状,以为他还没够,于是好有耐心地凑上前准备再亲一下。
  然而这次岑谐却躲开了,他不怎么敢看应逐,说:“可以了,再亲我更站不起来了。”
  事实上,他已经站起来了……
  就是因为站起来了,导致他没办法站起来。
  应逐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看着岑谐明显不好意思的样子,好想笑,忍住了。
  怕岑谐恼羞成怒。
  关店后,应逐直接跟着岑谐回了家,真的不打算回去的样子。岑谐还是没说什么,一路上都不怎么敢看他。
  进了屋,岑谐打开门窗通风,月亮像一枚熟果挂在天际,他刚一转身就被应逐压在窗边。
  下一秒,应逐吻了上来。
  刚开始只是嘴唇的磨蹭,然后是试探似的轻舔,岑谐本能地抱住他,应逐的干净的气息强烈地穿来,像晒太阳时那种让人昏沉沉,轻飘飘的感觉。
  岑谐有点上头,迷迷糊糊忍不住就说了出来:“好软啊。”
  应逐愣了下,然后呼吸急躁地再次亲了上去。比起之前那种轻如羽毛,只能算碰触的亲吻,这个吻几乎可以算侵犯。
  岑谐心里在尖叫,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甚至双腿都有点发软,好在被应逐抵着才能勉强站立。
  双唇分开,应逐热情得让岑谐觉得浑身发麻,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爱自己?他忍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应逐又用嘴唇去磨蹭他的耳朵,回答:“因为地球上,曾经下过一场持续两百多万年的大雨。”
  岑谐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等他问,应逐又一次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岑谐不知道舌头打架的游戏居然这么好玩,简直让人乐此不疲。应逐都要停了,他还哼哼唧唧不肯结束,拉着应逐又亲了一会儿。
  两人亲了好久,然后才各自去洗澡,岑谐这次没说什么两个omega干脆一起洗好了。
  岑谐在客房的小浴室洗完回到卧室,应逐已经很自觉地在床上等他了。
  岑谐有点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上了床。
  卧室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应逐掀起眼皮看着他,两人对视着,感觉耳边很安静。有些话不需要明说,身在氛围之中时已经不言而明。
  岑谐知道,他们接下来就要开始干不要脸的下流事啦……
  好紧张。
  应逐也看着他,视线从他玲珑的下颌曲线,来到莹白的脖颈,凹陷的锁骨窝,目光仿佛实质化了,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串小小的鸡皮疙瘩。
  他清楚自己成功将岑谐拉下水了,却对接下来的分工有些迟疑。这种事在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之间,没有谁在下面就谁吃亏的说法,更何况他们两个都是omega。
  按说自己保留着过去的记忆和经验,应该是更主动的那个。
  但是在岑谐的视角里两人是今天才确定了关系,他怕自己如果表现出太强的进攻性会让岑谐感到不适,万一回头他后悔了又退缩回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应逐将主动权交给了岑谐。
  他教岑谐去做一个品鉴者,而不是被品鉴的。他给了岑谐作为一个omega该享受的,而不是该承受的。
  而他自己则做出反应以此告诉岑谐,omega也可以做掌控者,我甘愿被你掌控,
  岑谐心里很激动,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应逐已经做好了一切听命于自己的准备,而这种姿态只会让人想更坏更过分地欺负他。
  对喜欢的人做的事不需要学习,也不需要模板。应逐摊开手把一切都袒露给他,岑谐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那种感觉就像一只小猫在你面前翻肚皮,你就不可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碰它。
  ……
  岑谐小声问了一句什么,被窗外的风雨声遮住了。
  只有应逐听见了那句问话,他抬起头,声音闷闷的:“待会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是看不起他,岑谐是真的好奇,问:“待会儿你还能有力气吗?”
  应逐没说话。
  岑谐笑了声,低头去亲他的嘴角。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舌头怎么能这么软这么甜?
  ……
  岑谐很烦人的样子,故意要磨他性子似的,又问:“怎么了?为什么要闹脾气?”
  应逐重重地呼吸着,张了张嘴,说话声小得几乎不可闻。
  这话听得岑谐心里发热,简直快飞起来了,第一次知道心花怒放是什么感觉。
  应逐的头抵在他肩上,皮肤如绸,起伏闪亮。
  仿佛一场漫长的地壳运动,平整光亮的年轻山脉因运动推移、弓起,骨头错位般的变化。
  ......
  岑谐撑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发呆,他第一次见到应逐这样失控的样子,而且还是因为自己,这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岑谐开了一盏小夜灯,微弱的光在屋里照出许多庞然大物般怪异的影子。他去浴室拧了条热毛巾回来,细心地帮应逐清理,然后问他:“你渴吗?要不要喝水?”
  应逐闻言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偏头,在暗黄朦胧的光里看着他。以前,岑谐也总在这种时候这么体贴地照顾他。
  原来不管再重来多少次都不会变,因为岑谐就是他回环往复的生命之圆。
  得到肯定答复后,岑谐起身出去给应逐倒了一杯温开水拿进来,看着他喝完。喝完水,应逐又躺回去了,太疲倦,他的信息素也跑出来凑热闹。
  岑谐这还是第一次闻到应逐的信息素,鼻子嗅了又嗅,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拱了拱,说:“桂花香,你还真的是个小花仙子。”
  “什么小......花仙子?”应逐脑子迷迷糊糊的。即使他有着更多的记忆,也不可能知道岑谐在心里给他取的外号。
  岑谐:“小花仙子,就是你。”
  应逐睁着眼,还没有回神,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不小......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你等着。”
  也就用了一个小时,应逐就恢复好了体力,当时岑谐抱着他已经昏昏欲睡。
  ……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雨声喧杂吵闹,将人声都遮掩住了。
  岑谐怕极了。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受。从未有过的,也是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因此他看着应逐像看一个魔法师,为他给自己带来的感受惊讶不已。
  窗外的雨声和风声越来越大,仔细去听,仿佛还能听到大朵大朵的云被吹走到声音,屋内的声音又给这个雨夜的合奏曲中增添音律。
  岑谐用手遮着眼睛,在哭,屋里的空气无止境地潮湿下去,仿佛变成海,有鱼从窗户游进来。
  ……
  一直到后半夜,两人才在风雨声中相拥着睡去。
  然而生物钟还是让应逐在天亮时醒来了一下,窗外雨声已停歇,一夜秋雨打落不少树叶。风卷着潮湿的冷空气呼啸而过,而屋内暖意融融,干燥又舒适。
  他睁开眼看了一会儿,翻了个身抱着岑谐,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温情脉脉的清晨,山野空旷得只有风,经过一夜的酣睡,那个人的呼吸还在自己枕边。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