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哥非要和我炒CP!》作者:湛烟
  文案:
  兄弟变恋人/年上3岁/蓄谋已久/禁忌拉扯
  明艳带刺率真贝斯手(受)X深情冰山弟控导演(攻)
  六岁时,游霁被发现是假少爷。豪门游家直接将其送回原籍。却又在16岁因“家族需要”被召回,扮演雇佣关系的傀儡次子。
  只是没人想到,他胆子这么大。
  一成年,就爬上了矜贵长子的床。
  两人秘密谈了场恋爱,又无声无息分了手。
  23岁,游霁已经是黑红乐队的顶流贝斯手,被迫参加了档CP热度竞争向真人秀。
  却在看到他的搭档时傻了眼。
  “网传两人是兄弟,算哪门子热门cp?”
  “同姓而已,游霁一介乐手,怎么敢高攀戛纳导演的?”
  “这对还是出局吧,尬得我抠穿地心!”
  面对前夫哥——著名的冰山导演游暝,游霁也是冷笑一声。
  一起录节目又能怎样。
  结果第一天录制,他就被导演按在台球桌上吻。
  第一期结束,就拽着长子的领带,被他扛进了家里的衣帽间。
  游霁:什么时候出局QAQ我想出局QAQ
  -
  双游组互动平平,两家粉丝始终打成一团,全网都在等待双游组被吊打出局。
  直到一天,休息室的机位出了岔子延迟关闭,众人看到向来冷脸示人的游暝,俯身将游霁禁锢在沙发一角:
  “不让我和你亲近,我都照做了。但白天你对别人笑什么。”
  游霁揪住游暝的衣领,仰脸碰了碰他的唇:“哥哥,差不多得了。”
  全网迅速炸了:
  “他叫他哥哥!”
  “原来客气都是演给我们,独处的时候这么炸裂么?"
  看着爆到头条的CP热度,游霁烦躁:
  “怎么都在磕了,我就说我们还得谨慎低调点。”
  游暝:“的确。”
  结果当晚,游霁就翻到了游暝的随记本,上面的字迹洋洋洒洒——
  第63天
  伪造直播事故,创造名场面【完成】
  游霁:?
  无人知道,游暝是综艺大股东,还是双游超话主持人,
  暗中寻找窥视着游霁,整整十年。
  过去,他们装过兄友弟恭,也藏过情投意合。
  如今他不想装,也不想藏了。
  干脆破镜重圆,全网直播。
  有人说游霁和游暝长得像。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天生适合当兄弟。
  只有游霁清楚,那不是容貌的缘分,只是他们有着讳莫如深的亲密关系后,而不受控制暴露出的一点痕迹。
  那是他们犯罪的把柄,和共谋的默契。
  游暝妈妈嘱咐游霁:“那你们就算分开了你也得回家吃饭哈!”
  游暝:“……妈,盼点儿好的吧。”
  全程1v1,前期偏酸甜,中后期苏爽
  攻受没在一个户口本,恋爱成年后,没有任何亲人和雇佣关系存续
  内容标签:都市豪门世家破镜重圆天作之合娱乐圈综艺
  游暝游霁贝斯
  一句话简介:哥,你想睡我
  立意:冲破人生禁锢


第1章 谁参加综艺
  距节目开拍还有四十分钟时,游霁在化妆间,揉皱了手中的第七根烟。
  20元一包的万宝路,他买了却没过嘴,就在修长的右手里折迭扭曲,沙沙地漫出狰狞褶皱。薄荷爆珠被捏碎了,指尖留簇冰凉的味道。
  直到化妆师站远一步,点头道:“好啦,小霁底子好,不用怎么化也能上镜。”
  这才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戳,和其他六根并排着,躺得跟串儿错落的音符似的。
  “参加个综艺而已,小霁你怎么这么焦躁?”
  橙姐笑他,她既是游霁的助理也是经纪人,“我找个人教你抽烟好了,省得你这么玩儿,浪费。”
  游霁弯起嘴角,用纸巾擦了擦手。
  他鼻梁高直,下颌线条冷厉,但眼睛和嘴唇又属于过于精致那类,配合垂至肩头的狼尾鲻鱼发型,显出种性别被模糊的漂亮。
  偏偏他笑起来时,嘴角又漾出对小却深的酒窝,中和了容貌的侵略性,倒变得乖巧柔软起来。
  “毕竟没参加过直播综艺嘛,橙姐。”他说,嗓音清澈散漫,心不在焉的撩感。
  橙姐:“没事儿,你这性格怎么拍都是吸粉的。”
  游霁是摇滚乐队【漂流镜】的贝斯手。
  四年前通过比赛民选出来的,一出道就在流量之巅。
  近两年公司世纪创娱对乐队定位进行了调整。在注重团队发展同时,开始带他们solo开工多栖营业,争取各种不同的曝光。
  所以游霁就来参加综艺。
  合同在身,游霁行程没太多自主权。再加上他性子出了名的乖顺温和,也没人觉得他会对这种旅行综艺有异议。
  事实上,游霁看这项目第一眼,心底就抵触得不行。
  《一遇双关》,邀请内娱时下的热门cp,在每期完成规定的自驾任务。
  看似是个治愈慢综,却又整的竞争淘汰制。
  一档明摆着卖cp热度来炒作赚钱的节目。
  也就明星小情侣、或者爱情剧要上需要宣传的演员才来。
  游霁哪个都不是。第一张邀请函却就递在了他公司。
  “所以我那搭子是谁,还没定吗。”
  “你肯定不会定呀,这是专门设置的悬念吧。”这话是化妆师说的,
  “小霁连我都好奇,到底谁会和你一组!”
  不知道是这侧脸酷哥正面美人、笑起来却乖仔的相貌原因,还是待人亲和的性格使然,游霁有着令人惊叹的cp体质。
  据统计,B站上他的cp向剪辑涉及五十多个不同对象,除却与乐队成员的三对、和他各种一面之缘的名人,甚至还有历史人物和跨次元形象。
  可谓男女老少,博古通今。
  《一遇双关》节目组大概就是看准了游霁这buff,其他三组首发嘉宾都直接官宣了,他则还是位“神秘搭档”。官博拉了个投票栏,设了六个选项让粉丝猜。
  连游霁自己都要猜。
  “观众现在都投的谁?”
  化妆师回答:“票数最高的当然还是苏逐哥,呼声一骑绝尘。”
  苏逐是乐队主唱。橙姐摇头:“他不参加这个,咱一个公司,这点儿风声肯定还是知道。哎呀猜票数没意义啦,我看选项里还有游暝导演呢。”
  “游导应该不至于,”化妆师开玩笑,“他可是我们小霁的哥哥!”
  顶着这个不算常见的相同姓氏,游霁总是被圈内人问游暝是不是他哥。
  游霁也好声好气回答了很多次:“我和游导八杆子关系打不着,我可没能力碰他瓷儿。”
  游暝23岁时就凭处女作成为了戛纳最佳导演,刷新了金棕榈的记录,震惊全球。
  哪怕这之后他就只有一幅战地摄影作品,一直呆在国外,单从咖位来看,游霁和他也不在一个量级。
  橙姐听着也笑了:“确实,这传互联网兄弟梗的,来这种节目效果也不会好。况且游导这几年不一直在那瓦里坦当战地记者吗,几个月前才说受伤去欧洲治疗,都没回国吧?”
  捏在手中的纸巾被慢慢揉成一团,游霁没说话,脑子里闪过一小时前不经意瞧见的那辆石英灰色卡宴。
  心中烦躁更甚,他站起身:
  “我下去买杯喝的可以吗,AD钙。”
  橙姐点头:“嗯,快去快回。”
  “你要买瓶水吗橙姐?”
  “我不用了。”
  游霁便又转头微笑着问化妆师:“你呢?你是不是喜欢喝桃子味的元气森林?”
  化妆师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没想到他能记住这种细节。等游霁捏着他那半瘪的万宝路离开并很轻地带上门后,才对橙姐说:
  “小霁长得像万人迷,性格却是真的乖巧体贴啊。”
  橙姐笑:“嗯,他就是要这样,不然怎么会招cp?”
  -
  游霁下楼,犹豫了下,还是买了个打火机。
  走向车库,手掌轻拢。在金属碰撞的咔嚓声里,他微仰起头来。
  烟雾从唇边卷出,缭绕过眉眼与额角。
  挑染灰蓝色的齐肩长发随风微动。
  如果橙姐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那副熟练的姿态的寡淡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酷野冷艳。
  再混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痞劲儿。
  走完半圈车库,游霁接了个电话。
  听筒那方不知说了什么,他淡声回:“你们看着办。不说了,我马上录节目了。”
  对方:“听你这语气,不会游暝真来参加了吧,你前面见到的那辆车真是他车?”
  车库光线晦暗,将游霁的影子拉长。
  “没,应该是我看错了。”
  不谈是不是还在国外,游暝那种导演,又怎么会自降身段参加网播综艺,还是这种噱头。
  车库里没有卡宴的事实让游霁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先前的眼花和猜测都很傻逼。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要见到你那四年未见的前夫哥了!”
  “……行了。”游霁皱起眉,“我挂了。”
  说着便干脆利落地挂断,把吸了一半的烟也摁熄了。
  他其实都已经戒烟好几年。
  只是心里一烦,又总觉得得吸一口。
  每次真要抽时,就又想起那男人侧过脸双指将他嘴里的烟夹住,再含在自己唇间吞吐的样子——
  “就这样吗,小早?”
  这段记忆一来,游霁瞬间又不想抽了。
  只能过干瘾。
  次次如是。
  就今天,不知怎的,从看到那辆卡宴开始,他就眼皮直跳。
  游霁喝了瓶AD钙,回到演播大厅。
  -
  直播在上午十点正式开启。
  不是黄金时间段,但已经涌现了10w+观众。各种弹幕也飘了进来,以蓝色最多。
  蓝色是游霁的应援色。
  游霁虽然不是爱豆,但四年前他参加的乐队综艺也是选秀制,他是实打实被粉丝打投成贝斯组第一,才进入了漂流镜。
  这流量没的说。
  再加上公司很爱营销他的容貌和cp体质,无论是粉丝和黑子数都可媲美当红小生。
  【蹲蹲,来看我老婆了】
  【超级美人!乐队天菜!生图杀手!神颜霁仔! 】
  【笑死,我就知道会有YJ,天天就和别人捆绑炒作的人绝对不会错失的cp档节目】
  【不和别人一起营销就会扑街、仅粉丝可见的贝斯顶流,看着就烦,第一个被淘汰的就应该是他的组】
  【小霁搭档必须是苏逐啊啊啊,我是来嗑真糖的】
  四组嘉宾分坐四张沙发。总PD开始介绍。
  沙发一号坐着的是辛宏博和崔
  两人结婚两年了,前者演员后者歌手,是圈内知名的模范夫妇;
  沙发二号坐着的是齐愿和杨之雪。
  她们前不久才公开恋情,女团出身,是内娱第一对公开的百合情侣;
  沙发三号坐着的是孔凡逸和简嘉婷。
  这两人都是演员,主演的古偶近期正在热播;
  沙发四号目前就只坐着游霁。
  “——那我们小霁的神秘搭档会是谁呢,悬念藏了这么多天,是时候该揭晓了!”
  “小霁你猜会是谁?”
  游霁抱着印着赞助商Logo的泰迪熊玩偶。
  长|枪短炮的镜头近怼下,他眼睛亮亮的,皮肤白得发光。
  节目都要设置不同看点,目前已经有两对男女,一对女女cp,他猜自己的搭档多半是男的;
  而且前三组嘉宾从夫妻档、情侣档到官配档,亲密程度是依次递减的。
  那自己这组多半就是个完全不熟的人。
  想是这么想,他嘴里说的却是:
  “这我哪儿猜得到呀。”
  “还是给小霁一个提示吧,刚好我们也猜猜!”辛宏博综艺常客,很会cue流程。
  果然,PD顺着说:“那我们玩个‘是或不是’的游戏,来锁定这位神秘嘉宾吧。”
  游霁配合地笑了笑:“行。”
  他顿了下,才开口问:“嗯……是比我年长吗?”
  “是。”
  三号沙发的嘉宾乐了:“小霁你也才满23岁,问这能缩小什么范围?”
  游霁倒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是和我接触过的人吗。”
  “不是。”
  “是女孩儿吗。”
  “不是。”
  “是音乐人吗。”
  “不是。”
  “是演员吗。”
  “也不是。”
  手指陷在泰迪熊的绒毛里,握紧了些,游霁没有情绪地眯了眯眼。
  “……那是我们大家都认识的人吗?”
  “小霁你这话让人怎么答?”辛宏博噗嗤一声笑了。
  回答“不是”就和默认这神秘嘉宾是糊咖没什么区别,PD情商不可能这么低。他回应得也格外笃定:“是的。大家都知道他。”
  游霁垂眸,手贴着泰迪熊的肚子,背部轻轻绷紧。
  他突然不想问了,干干地舔了舔嘴唇。
  “我猜到是谁了!”一个嘉宾突然开口。
  毕竟当时微博就给了六个选项,音乐人和演员一排除,答案其实就已经很明显。
  弹幕也在吵闹。
  【不会吧,真是他来?】
  【为什么要参加这种节目啊,能不能爱惜点儿羽毛,文艺咖一下子变Low了】
  【不是,他和游霁不一直说是亲戚吗……】
  “小霁你猜到了吗?”
  游霁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没点头也没摇头,只不置可否道:“那你们再帮我问问?”
  他可能没看微博,于是嘉宾帮着他问起来,也是在给他提醒。
  “这位神秘搭档不靠脸吃饭,但当年讨论最多的还是颜值身材,对吧?”
  “嗯对。”
  “他戴眼镜?”
  “是。”
  “他是不是很高冷?”
  “……算是,网友反正这个评价。”
  “他拍过电影,还得过大奖吧?”
  四下响起应景的起哄声。
  PD咧起嘴来:“对的。”
  “是戛纳的奖吗?”
  “没错!”
  PD的声音很高,迫不及待。
  毕竟都到这儿了,与昭然若揭的答案就只隔着一层膜。
  大家也都笑了。
  “小霁现在猜到了吧?”
  游霁把放在腿上的泰迪熊提到身旁。
  明明室内温度适中,他却突然觉得有些热,出汗了。
  嘴里咬着发绳,他拢着颈后的碎头发,低头轻声回:“嗯,猜到了。”
  口吻漫不经心的。
  “是谁?”
  游霁不想念出那个名字,好像那是个会中毒的咒语,就又扬起头笑起来:“大导演的名字也不需要我来公布吧?”
  没人能揣摩出他这句话的语气,PD一锤定音:“好啦好啦,那我们就热烈欢迎小霁的节目搭档上场吧!”
  这时音乐老师切了段很有综艺效果的歌进来。
  游霁没听见。
  他这一瞬脑子还是短暂地嗡嗡了几下。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下坠,又上浮。
  节目又是卖关子又是压轴出场的,迎一个大腕儿的阵仗。
  但来人只是穿着一套黑色运动服,简单低调,身材高大的缘故,进来时还稍稍低了下头。
  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并没有网友描绘的那么气质冷傲。
  游霁目光不经意般扬过去,还不疾不徐扎着头发,手指挂着发绳,
  也算提前做了一分钟心理准备,他视线平静,表情也淡然。
  虽然这一望,就和对方透过镜片的目光对视上;虽然这是他们时隔四年相见;虽然那人做过他哥、也当过他初恋。
  但他眼皮不眨,心跳都没变化。
  就轻嘣一声。
  “——欢迎导演游暝!”
  发圈被扯断了。
  游霁头发又散了下来。


第2章 谁了解我
  嘉宾马不停蹄地和游暝致意问候。
  凑近了,大家就明白那高冷形容是怎么来的了。
  游暝话少,再怎么热情他神情也都是轻淡的,笑容和视线都浅,配合他的身量容貌,确实显得疏离,降尊纡贵。
  走到最后,镜头注视下,游霁也和游暝握了握手。
  但没说话,两人都一句话没说。
  游霁就看着游暝的眼睛。扇形的窄内双在眼尾上挑,瞳色很深,相比四年前,像蒙了层更沉的雾。
  手和视线都一触即分。
  【谢谢,相处第一秒就开始尴尬了】
  【游霁明显还处于震惊没回过神的状态】
  【不是啊,我还是不能理解,游暝一个导演为什么要参加这种节目啊,还是和游霁这种招蜂引蝶的主儿】
  【前面的别太搞笑,你们游导就只拍了一部电影而已,还真以为就比小霁高贵了?我期待了那么久的小霁搭档没想到是这冷脸怪,上个节目还搞个装逼登场,真的萎】
  【某贝斯手粉丝破防了,你们正主不是很会钓吗,来了个咖位压不住的,吓得话都没了[捂嘴笑]】
  【弃了,谁想看小霁和无聊导演啊】
  【呃,路人,我只想说,这两人网传还是兄弟吗,参加这种节目你们不觉得很怪?】
  游暝落座四号沙发,和游霁之间隔着一个泰迪熊。
  三号沙发的简嘉婷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
  她演了好几部古偶大女主了,有上大荧幕的野心。
  刚一猜到是游暝来节目,就怀着演员本能的激动,暗含自荐想法。
  可这会儿真人就坐在她半尺之远,她却心里犯怂。
  传说中的游导侧脸轮廓深刻冷硬,就像尊奢侈高傲的雕塑,或者冷冽危险的冰川,束之高阁,遥遥矗立。
  简嘉婷觉得他的长相既不像导演,也不像去当过几年战地记者的。
  过于一尘不染,不达人情。她都难以想象这样的人能写出《山止川行》那种极具烟火气儿的剧本,还能拍出来。
  PD问:“小霁,发现你的搭档是游导,你的想法是什么?”
  游霁手掌盖在膝盖上:“没什么想法,就意外。”
  辛宏博:“别说小霁了,我们都意外。都还以为游导还在国外呢。”
  “这我需要说明一下了。”PD解释,“游导确实是今早才从法国飞回来哦,这也是为什么他出场比大家晚了一会儿的原因。”
  照这么说游暝一回国下飞机就来录节目了?压轴也不是他耍大牌,只是才赶到?
  游霁心底嗤笑。
  鬼才信,他化妆时就看到这人的车了。
  “那游导太辛苦了,不倒个时差么?”
  游暝淡声回:“不用的。”
  “游导的经历真的传奇,谁能想到拍了一部神作转头就去当战地记者了。”辛宏博游刃有余地尬聊着,“瓦里坦多乱啊,这种事儿真没几个人敢做。”
  “游导现在身体还好吧?当时听报道说您在奥拉维港被流弹击中了腹部,伤势特别严重,吓死人了。”
  游暝立马否认:“还好,擦伤而已。”
  游霁本一直低着头,这时看了游暝一眼。
  结果差点儿被游暝的目光吸进去。
  游霁没躲,觉得躲了就是怂了。
  于是两人再次短暂地对视了下。
  嘉宾问:“那现在是彻底回国了?”
  游暝转头,镜片边缘微微反光:“嗯。”
  “那是不是要筹备下一部作品了?”
  “还没有,有其他重要的事。”
  游霁情不自禁地用左手搓着右手弹琴落下的茧。
  刚刚也是这儿,贴着游暝的虎口。
  闲聊很快结束,PD走下一个流程,补充说明了《一遇双关》的淘汰制规则。
  现在的四组嘉宾算是首发组。每组都有个“互动值”,这是纯靠观众投票参与的,两期综合下来互动值数据最低的还会出局,由新组补位。
  弹幕开始吐槽: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互动值不就是看观众觉得谁好磕就投谁么……】
  【6,第一次见把嗑cp摆在明面上还可视化的综艺,节目为了热度也是拼了】
  【前段时间一些流量cp粉总撕逼,这节目难道是在给这些大势cp排番?】
  【道理我都懂,但游霁游暝算哪门子大势cp?】
  游霁听完规则,眼皮也是不受控制地微抽了下,祈祷自己两期后就火速出局。
  “在正式选车开启第一场自驾之旅前,我们先来进行个摸底问卷,看看各组搭档对彼此的了解程度哈。”
  工作人员给每位嘉宾手中发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问卷纸,上面有十道问题。
  问题都挺基础平常的,爱好、饮食、生活习惯之类。
  还都是选择题,三选一。
  “每位嘉宾都要用黑笔填两张问卷,一张是给自己填,一张是猜测对方的选择。填好后工作人员将比对双方的答案进行判分。满分两百,即一道题双方答案相同就积十分。大家应该能明白吧?”
  众人纷纷点头,低头就答起问卷来。
  摄像扛着机器靠近沙发,想推填答案的特写。
  “那个,游导,小霁哥。”
  游霁刚回答完一个火锅锅底的问题。
  他给自己圈的“全清汤锅”,给游暝圈完“全红油锅”,才看摄像:“嗯?怎么了。”
  摄像:“请问两位中间的这个小熊能不能先拿开啊,有点儿喧宾夺主了,挡在这我也拍不到你们两个人入画。”
  游霁还没说话,游暝反应倒是快,提着泰迪熊耳朵就把它拿到自己另一边,“这样?”
  “哦哦这下好了,谢谢,两位老师继续填吧!”
  游霁垂眸,再次动笔。
  本来这熊在时,他也不觉得挡了什么。
  熊走了,他却有种防护栏被撤直面悬崖的空落感。
  才发觉自己余光宽广得不象话,总是能瞟到修长的大腿,绷着一条条有力的褶皱。
  他把视线稍微往另一边偏了些。
  没过几分钟,嘉宾都填好了。
  “那我们先从第四组游导的开始哈。”工作人员捏着问卷朗声道,
  “先看看游导自己的回答、和小霁所了解的游导,会有几个选项重合呢。”
  十道选择题一扫就能比对出来。二十秒后,PD就高声宣布了结果——
  “是零个重合!”
  二号沙发的齐愿率先笑出声:“这么夸张的?”
  工作人员将两张纸展开。
  还真这么夸张。问游暝火锅锅底,游暝自己回答的鸳鸯,游霁回答的红油;问游暝更偏爱的风景,游暝自己回答的火山,游霁猜的冰山……看到底,每个选项都不一样。
  “看来小霁确实是完全不了解游导啊。”
  “蒙都蒙不对一个,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工作人员又去比对双方填写的“游霁问卷”。
  这倒是有四个相同。
  “那么第四组的了解程度就是40分!”
  游霁听着这个结果,嘴角扬了扬,很满意。
  他和游暝扮过兄弟,谈过恋爱。
  这些问题,说实话。
  太小儿科了。
  只是他肯定不会流露出哪怕一丝了解游暝的样子,既知道正确答案,就巧妙避开。
  至于填自己的问卷,他起初也想着都故意不选那个真选项,复又觉得太刻意。
  关键是,这样的话,不管游暝得了多少分,他都会下意识知道这人是否还了解自己,是什么程度。
  他干脆就不带脑子瞎选,后几题都没印象填的哪个。
  如他所料,他们分是最低的。
  第一组夫妻档直接满分,第二组百合情侣170分,第三组古偶官配也有110分。
  “有个问题。”百合组举手,“那既然每组双方的了解程度都不一样,这个互动值的衡量标准又是什么呢?”
  PD笑着回:“就是没有标准。”
  “?”
  “正是因为每组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节目互动值也完全是靠观众主观的意愿,没有任何技术性维度。这其实是最公平的。毕竟针对不同的组,观众的期待阈值也是不同的。”
  PD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我随便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哈,像孔凡逸和简嘉婷,二位老师可能只是一起躺在草坪上观众就会觉得嗯,很有看点,或者通俗说的挺好嗑,但针对辛宏博和崔羽老师这对已经是年轻夫妇的组来说,这种互动可能就无法满足观众了。况且大家也清楚,观众认为的互动感也并不完全和默契或者熟悉程度来挂钩。”
  说得挺有道理。
  cp感这玩意儿就是挺玄学。
  有些人明晃晃的恩爱也像圈地自萌,观众嗑不起来;有些人可能就一面之缘,观众就觉得张力十足。
  而游霁和游暝,两人目前先不谈什么cp感,还处于双方粉丝都看不顺眼的阶段。
  这才开播半小时,两方已经借着弹幕吵得不可开交。
  霁粉觉得游暝傲慢无礼,且明显能感觉到游霁对游暝有些抵触——他以前对哪个人不是言笑晏晏勾人讨喜的,却和游暝寒暄都不做,多半是被游暝的冷淡气场震住。
  既正主都抵触,粉丝怎可能喜欢;
  游暝更不用说,虽然专门担他的粉丝不多,但路人缘极好,戛纳最佳导演、战地记者参加这种节目本身就让人难以接受,还是游霁来高攀。
  节目组又张罗着嘉宾去抽路线和选车。
  节目每一期都设置相同的目的地,嘉宾届时会聚在一块儿玩游戏做任务。
  但在此之前,各组是分散活动的,抽到的出发地和自驾路线都会有所不同。
  第一期先导片,时间短强度低,出发地都是A城,目的地则是邻省的M市。
  游霁代表第四组随便抽了一个。
  【下午两点,家中出发,路线三】
  他把小纸条揉成一团,站在游暝旁边。
  两人中间相隔的距离甚远,好像还有个无形的泰迪熊横在中间。其他组本就很熟络,说说笑笑的,就他们组,
  始终冰冻而尴尬。
  【不是,好歹都来这炒cp的综艺了,演一下也行啊。】
  【心疼小霁,游导太太太冷漠了,他完全不适合录节目,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抠出城堡,主要是这两人领域不同,连共同话题都没有吧……】
  【可以聊一些他们是互联网兄弟的梗】
  【别吧,你在一cp向综艺里聊我是你弟弟?】
  【游暝竟然比小霁高半个脑袋,我一直以为两人差不多】
  跟组导演小方抱着Ipad过来。
  “车不用抽签了,游导和小霁哥根据自身驾驶习惯一起商量选出车型就好。”
  游暝说:“我都行,看你们小霁哥吧。”
  一本正经地跟着小方的称呼,游霁瞥了他一眼,对着小方笑:“那你把平板给我吧,我看看。”
  游霁其实今年年初才拿到驾照,科三因直线行驶挂了三次。就自身水平仔细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做出选择。
  小方:“好的。下午两点我们会把这款专注飞驰、畅享自由的XXX准时送到出发地!”
  “对了,小霁哥运气好抽到的是从家里出发,那到底是哪位的家呢?”
  游霁不想在游暝面前暴露自己地址,就率先道:“我那儿不是很方便停车。”
  游暝目光落到他后脑勺两秒,手插进运动外套的口袋里:“我家吧。”
  “好的,那游导待会儿来给我们说下地址。现在二位老师可以各自回去收拾东西整顿一下,我们两点不见不散!”
  到此时,他们组的直播间暂时就关了。
  其他组没关,他们都要“中午一起吃饭”。
  游暝被工作人员叫去。
  游霁轻轻松口气,又讶异:“他个人定妆照都还没拍?”
  “对啊,游导才回来嘛,”小方回答,“前面那个保险都是他助理来签的,签完才开车去机场接的游导,还有好多流程没办呢。”
  游霁一愣。
  那这么说,这人还真是一回国就来录节目的?
  他撇了撇嘴,拿出手机。
  微信置顶有两个群,一个是【漂流镜】,游霁免打扰了。
  还在一个叫【玩摇滚哪有不疯的】,他点进去,刷着99+的消息。
  棋爷:【在看直播了@游霁】
  胖斌:【天哪真的是游暝!真的是游暝!好可怕】
  UU:【跑偏一下,你前任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身材看着还这么带劲儿】
  这三人是游霁最好的朋友,一起玩过地下乐队、现在还合伙开琴行的圈外人。
  也是少有的那撮了解他身世的人。
  刚在车库给游霁打电话的就是胖斌,讲了琴行运营相关的事。
  这会儿三人就直播评头论足,游霁不想看,直接回复了六个点过去。
  然后他们就约好了似的,依次发出:
  【?】
  游霁无奈地敲击键盘:
  【你们?什么】
  胖斌:【你怎么这么淡定,那可真是游暝啊!他回国了!还和你参加这种节目!好可怕】
  棋爷:【你们说了些啥吗】
  UU:【啊呀肯定是说什么好久不见,前任重逢不都这样】
  游霁回:【没有啊,你们难道没看到,我们还没说话】
  三人又依次蹦出【?】。
  UU:【还没破冰?私下什么交流都没有?】
  胖斌:【游霁好怂】
  游霁皱眉:【录节目能有什么交流?】
  【录节目就没有镜头外的时候?谁信。】
  【别装鸵鸟,游霁,你俩在一组,迟早都会单独面对面,想好要说的,大气点儿】
  【还是小心点游暝!】
  游霁不解又不屑:【有什么可小心的?】
  UU:【你不是说当初你提分手的过程很不体面吗?游暝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直接来这节目逮你,摆明了想秋后算账啊】


第3章 谁强吻我
  游霁并不觉得自己清楚游暝性格。
  这人相当难以琢磨,喜欢一声不吭,冷不丁做出吓死人的事。
  一点四十分,游霁吃了午饭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前往游暝家中。
  司机感叹:“我竟然还能导个去晖海岐湾的航。”
  游霁也意外,游暝竟会这么高调。
  晖海岐湾的房子是游暝爷爷送他的成年礼物。
  但都等到游霁成年了,这人才开始不紧不慢画图,自行设计。
  住得不多。
  只是两人第一次是在那儿。
  这会儿摄像没拍,游霁又没架子,车厢里几个工作人员聊起天便没有顾忌:
  “所以游导家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之前是看网上说很有钱,但晖海的房子可不只是普通有钱就能买的问题吧,顶级豪门哦。”
  “肯定是了。哪个豪门姓游?”
  “我哪知道,这是我们社畜会关注的?”
  橙姐问:“小霁,你知道吗?”
  游霁一愣,随即立马弯起嘴角:“我当然也不知道啊橙姐,反正不是我”
  橙姐笑了笑。
  “游”不是个常见姓氏,一座城市最上头的圈层也就那么一撮。她还以为游霁至少略有耳闻。
  虽然这小子自己租的房住,敬业程度也好像挺缺钱,更是从不谈及自己父母。
  但是橙姐心里门儿清。
  游霁家境肯定也是不俗的。
  四年前那档爆火的乐队综艺水很深,没点儿资本关系的老百姓基本不可能被捧出道。
  【漂流镜】里全是富二代,游霁又怎会是例外。
  但这人选择低调混圈,她肯定也不会追问,只向他嘱咐了几句录节目和自驾的注意事项。
  “你上午一直没敢和游暝说话哈,这不好。”
  “。”
  “我知道他来做你搭档需要你消化一下,确实我也没想到,但来都来了就好好配合。多接触游导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
  “小霁,当年你签的合同里明确说明了cp营销的事项,这已经开始了,你就要发挥好你的人设。”
  到了游暝家,她就下车了。
  游霁和节目组的人进去。
  车还没到。几个人只能在一楼等着。
  虽然挺久没住,但室内很干净,大概一直有人来定时打扫,装潢摆设和游霁记忆里都毫无区别。
  游暝归国的大包小包的行李散乱堆在地板上,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唯有一个为节目准备的深色登山包单独放在一旁。
  游暝此刻在整理他那些宝贵镜头,招待的模样也难以形容成热情,只淡淡道:“不用拘谨。”
  可在双面构筑超大落地窗的挑空客厅里,工作人员哪儿能不拘谨。
  看到游霁非常自然地坐在层次错落的钢琴沙发一隅后,才战战兢兢也把屁股搁上去,屏住呼吸用目光参观。
  其实游暝家并非富丽堂皇的奢侈,但很有格调。
  用游霁以前的话来说,就是“一整个游暝风”,冷感中带点文艺,有些地方又碰撞出意外的色彩。
  比如,一般以为会做成茶室的地方,却做的是——
  “那儿是个桌球室吗小霁哥?”摄像小声问。
  游霁头都没转:“那门掩着,我也看不清。”
  “哦。”摄像本还想说什么,手机振动。他看了眼消息,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看向游暝:
  “游导,车意外堵在路上了,领导催着咱这组得开机了……您可以吗?”
  在人家里,镜头开开关关、入画角度都得征求人意见,所幸游暝并不介意什么,嗯了一声。
  摄像灯就再次亮起。
  开拍归开拍,他们还是各做各做的。
  游暝擦拭镜头,游霁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直到小方说又有个关于车的合同,也需要两位老师签字。
  他拿着平板和电容笔:“电子签名就好!游导和小霁哥你们一块儿坐过来吧,我们顺便拍张照,咱们这一组还一直没有同框图,宣发都在催了。”
  游霁只得走过去。
  银白大理石纹路的单边悬浮书桌不大。
  游霁和游暝就着桌角两边相对而坐,平板摆在中间。
  “你们签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摄像说。
  游霁先签,签完把平板转了个方向,笔搁在旁边往游暝那儿一推。
  咔嚓一声,他听见小方边看取景框边小声评价:“还挺自然,就拍得像游导给小霁哥辅导作业哈哈。”
  游霁手倏地一顿,视线微垂。
  “游暝”两个字龙凤凤舞地写在他名字旁边,微微闪着白色的屏幕光。
  小时候他第一次学写名字,哦不,第一次学写字,就是这人教的。
  那个时候他还叫游弋,准备上幼儿园,游暝在读小学。
  爷爷游见川就觉得,大宝教二宝写字天经地义。
  也是就着桌角两边坐着,游暝监督他用铅笔画满田字格。
  他再把作业本一推,游暝又像个小大人检查。
  后来,真正的“二宝游弋”回来,游霁被送回农村时也还不到七岁。
  别人都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其实小孩儿也有自己的通透。
  就算不知事情全貌,也能明白“原来我爷爷不是我亲爷爷,原来我压根没有哥哥”这种事。
  要说当时困惑难过了多久,游霁如今也没什么印象了。人的记忆有选择性,又那么小,适应环境后该忘就都得忘。
  但年幼的他只要一写字,这种太频繁的日常,他就能轻易地、难以抹去地想起他“哥”,一板一眼把他手指头摆来摆去教他握笔的时刻。
  然后升起一种痛苦的实感。
  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再和他有关系来着。
  哪儿成想十六岁,真正的游弋去世,他还能以雇佣关系的假次子身份回去。
  不过再看游暝,也自然不可能再是十年前那个小男孩看教他写字的家人了。
  20岁的游暝成长成了意料之中的贵公子样儿,而16岁的他,和混混别无二致。
  第一天“实习”,他装乖装得累,偷闲在院子里悄悄抽烟时,还被游暝逮到。
  漫长的时间与狗血的身份让幼年的亲密变得模糊且可笑,游霁还没等游暝开口,率先张嘴。
  将白雾喷了他一脸。
  “游导,那儿是桌球室吗。”
  小方的声音让游霁骤然回过神,因再次无端陷入回忆而恼火。
  游暝:“嗯,你想的话可以去打。”
  他看着他,又像是看着游霁。
  小方是不懂为什么这两位嘉宾能做到一句话都不说,官方寒暄都没有。
  只得他来装作好奇尬问几句,打破凝固的气氛,并尽量撮合些互动。
  “我不太会打,二位老师想打吗?因为车起码还有半个小时才送到……”
  他说完,客厅里又安静了几秒。
  桌面上映着窗外紫藤花的掠影。
  “那走吧。”游暝想了想,缓声开口。
  他站起身,浓黑的影子将桌上花的掠影盖住。
  游霁撑在桌上的手快速移开,影子从他指间溜走。
  “小霁哥会打不?”
  游霁回答:“勉强啦。”
  他好像是看了游暝一眼,又好像没看,镜头里只能见灰蓝色的发丝,被阳光照得很亮。
  不过是他率先往桌球室走,不见外地,迎接挑战般。
  小方和摄像大喜,终于要有互动了,忙扛着机器跟了去。
  他们的希望还是落了空。
  两人打个桌球也是非常僵硬的气氛。
  没人说话。
  只有球与球碰撞的声音,显得非常你来我往。
  画面倒是挺养眼,只是这综艺拍得,像个无声的斯诺克转播场。
  游霁谦虚了。谁都能看出他很会打桌球。
  那番娴熟的动作与专注的神情,都到了过于扎眼的地步。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T,下面是水蓝色的牛仔裤,很休闲,俯下身时却格外凸显身材。
  在杆顶与球面的碰撞声中,手臂伸长的线条都相当漂亮。碎发本是别到耳后的,露出精致的下颌,但随着交战甚酣,又垂了一绺晃在眼尾。
  桌上彩球与母球划出各种交错的折线。
  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弹幕都多了起来。
  【啊啊啊小霁跟小野猫一样!】
  【完全没想到游霁会打桌球,感觉又酷又乖的】
  【游导气质过于斯文败类了,有谁能懂吗】
  【太尬了太尬了,这两人单看都好,组在一起气氛怎么能这么尴尬】
  游霁本觉得,打桌球总比一直僵着好。
  沉浸在对战里,省得他脑海跑偏,想东想西。
  但游暝存在感太强了。
  观察战局又没办法不扫过他。
  这人一会儿撑着杆擦巧克粉,一会儿用骨节分明的手抹过白球,击打时食指绕过球杆,青筋跟山脉似的从手背延伸到手臂,都会让游霁更确切地捕捉他与四年前的变化。
  他愈发成熟。
  却也更加漠然。
  清淡闲散地打着自己手把手教的桌球,没有波澜地与自己直视,一言不发,毫无起伏,游刃有余,居高临下。
  不在意。也无所谓。
  这让看到他车就破戒抽烟的游霁,心底又窜出一团火。
  主要是气自己。
  比赛激烈。到最后游暝击球的落点十分刁钻。游霁心里憋着那股无名火,势必要赢,也就用了很多高难度的姿势。
  紧身牛仔裤的褶皱常常加深,腰臀勾出一条过于诱人的曲线。
  但每逢这时,弹幕还没嗷嗷叫几条,游暝大概是身高腿长,背影都将镜头挡了。
  最终,游霁以险胜结束这一局。
  可他总觉得游暝最后打得心不在焉,让了他似的。
  工作人员浮夸地鼓起掌。
  第二局进行到一半,小方才说:
  “游导小霁哥你们继续打着,车终于到了,我们先去里面装镜头哈。”
  他不好意思直接叫停两个人,只能这么说。
  游暝刚将黄球击入球袋:
  “把这儿的摄像机也搬走吧,五分钟结束后就过来。”
  游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很明显五分钟不会结束的战况,手把球杆握得更紧。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觉得是两人打在兴头上,再加上游暝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场,便“好咧好咧”麻溜地扛着机器出去了。
  转眼。
  桌球室就只剩两人。
  游霁看着游暝冷峭的五官。
  知道他支开工作人员避开镜头,是有“破冰”之意,游霁眼底便充斥着“有屁快放”的意味。
  没想到游暝仍俯着身伸长右臂,目光凝聚在球桌一点,声音寡淡随意:“还要盯着我看多久。”
  游霁笑了。
  心中的无名火并未扑灭,甚至在这一句倒打一耙的话后愈演愈烈。
  他歪着一条腿,吊儿郎当靠在桌球台边,
  “我盯自己哥不行?”
  印象里这是句在游暝雷区上的话。
  不过游暝没什么反应,喉结都没滚一下。
  蓝色球滑至球桌边缘,再一杆进洞的声音很清脆。
  接着游暝把眼镜摘了。
  伴随着球杆落地的声音,朝游霁这边走。
  游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直觉和经验告诉他,游暝不是要面对面来句“好久不见”。
  像冰山撞进,游霁情不自禁松开了球杆,腿站直。
  等游暝都打破人与人之间的正常社交距离、面无表情的脸在游霁的瞳孔越来越满时,游霁虚假的笑容都凝固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而游暝抬手——
  今天摸过镜头和球杆的手电光火石间扣在他腰上,他肌肉绷紧,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的唇舌毫无征兆封堵了过来!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混着和游霁相同的、万宝路的薄荷味和白葡萄水的冰甜,暴雨般倾覆。
  桌球室的门保持着半开,几个工作人员刚扛着行李走到大门。
  有人隐隐听见嘭得一声和球被撞散的声音,循声一看。
  视线所及只有球桌一角,和一个掉在地上的台球杆。
  -
  另一边球桌,游霁上半身已经被压在了上面,脚都悬空了。
  他用力挣扎,然而游暝一条腿卡进他两腿之间钳制着,腰也被游暝的大手紧裹,挡住了锐利硌人的桌角。他只能承受着长驱直入堪称暴虐的吻,像条砧板上的鱼。
  游霁的手指乱动,握住旁边一颗球就开始砸。
  可是又怎么可能砸得到已盖在自己身上的、更加有力健壮的男性躯体。
  好不容易,他终于挣扎着偏过头,喘了会儿气。
  头发凌乱,嘴唇水润的红,气急败坏却只敢用气声破口大骂:
  “游暝你他吗疯了吗!”
  游暝只面无波澜捏着他下颌。
  将他脸摆正。
  黑沉沉的眼睛像要把他磨碎,鼻间的呼吸落在脖颈却是极凉:
  “不是你哥么。”
  拇指从下巴移到嘴唇,发了狠似地,用力按揉着。
  “还叫吗。”
  游霁红着眼睛,怒视着这个面沉似冰的男人。
  “叫。”
  一阵沉默。
  在四次滚烫的呼吸交错后。
  游霁又被男人的唇舌堵住。
  渐渐地。
  他溢出眼泪了。
  他后悔了。
  不应该去挑衅游暝的。
  16岁他再一次见游暝,喷了一嘴烟在他脸上。
  下一秒。游暝就干脆地握住他手腕,低头俯瞰——
  “再喷一次试试。”
  手指颤抖,烟掉在地上。
  就这么熄了。
  此刻游霁全身都脱力。
  就像六年前那根掉在地上的烟。
  他闭上眼。
  不明白游暝为什么。
  无论是20岁还是26岁,总是能占上风。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都分手四年了。
  还幼稚地故意挑衅,却又被他亲哭,此刻好像自暴自弃又进退无措,竟还在这如山如海的攻势挑逗里不受控制开始回吻他。
  搞得好像,他身体很想他。
  搞得好像,他从未释怀,很他吗想他。


第4章 谁给我开车
  十分钟后,游暝和游霁一前一后地出来。
  小方小声问:“小霁哥,这节目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你怎么突然戴了个口罩啊?”
  小霁哥大概是刚桌球打嗨了,头发都比之前乱。声音闷闷的,有些沙:“我才想起我对桌球过敏。”
  “?”
  “就是那个桌球台上的毛毡,我对它的味道过敏。突然忘了。”游霁说得一本正经。
  “啊,”小方面露担忧,“原来那个也有味道啊……那你没事儿吧,去不去医院?我看你眼睛都红了。”
  “……没事我有药啦。”游霁冲他弯弯眼睛,看起来是在笑,谁也不知道口罩下他的嘴角多么充满戾气。
  “刚刚一直在流眼泪,现在还好,就嘴还有点肿。等会儿就好了。”
  “噢。”小方傻傻地点头,心想明星的过敏源和症状都与众不同。
  他们给游暝游霁分发了任务卡。
  第一次直播任务很简单,就是能做到用寒酸的经费成功到达目的地,
  工作人员把他们手机收了,换上只能应付普通联系的老年机,再递来一本地图册和几百块的经费,最后又嘱咐了一遍安全。
  等两人一上车,节目组的车队虽然还跟着,那就是吃穿住行只顾拍,什么都不管了。
  “你先开。”
  一大堆准备流程走完,游霁抱着地图册,丢出这么一句话后就先上了副驾。
  游暝慢条斯理绕到车左边去。
  小方露出欣慰的笑容。心想打桌球果然还是能拉拢关系。之前话都不说一句的,现在小霁哥都敢坦然要求游导了。
  口吻毫无见外,乍一听甚至还有些颐指气使。
  游霁本是想坐后排,但从车内镜头看上去太不礼貌,只得和游暝并排。
  至于为什么不是主驾,主要是他不是很敢开出城高速,甚至普通直路都还有些畏手畏脚。
  他还选的辆越野车。当时自我感觉“更酷更安全”,现在只怕Hold不住。
  不过他肯定不会表现出来。
  结果游暝上车就问:“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可能是空间里终于没其他人,也可能是亲够了,游暝那股欠揍的冷傲劲儿里多了几丝随性,嘴皮子也能功能苏醒地主动搭话了。
  被强吻的余温始终停留在唇上,游霁还在后悔自己去触碰雷区激怒这个装模作样的疯子,却发觉自己心态也更加的无所谓。
  只剩怨气,而不再有任何拘谨。
  他乖巧客气又阴阳怪气地回答:“今年才拿到的,游导。”
  游暝瞥他一眼,露出了然的神情:“难怪。”
  “。”
  难怪个鬼。游霁想瞪他一眼,却只是抱着地图看向窗。
  “游霁。”
  在狭窄的车厢里,他总觉得自己始终被什么东西笼罩。
  “游霁。”
  叫了第二遍,游霁才转过头:“又怎么了呢游导?”
  “地图给我。”
  他们不能借助导航,就得靠着自驾地图和路标为主、问路为辅的原始办法开车。
  游霁不爱看路线,游暝大概也是知道,直接把地图拿过去,自己翻着看了会儿,拿马克笔圈了几个圈,又扔到游霁怀里。
  “有需要我做的吗游导?”
  游霁装模作样来一句,下半张脸被口罩挡着,眨着看似友好的眼睛。
  “有的。”游暝淡淡回,“我需要你系好安全带。”
  “……”游霁轻轻翻了个白眼,把安全带拉紧。
  游暝这才出发。
  弹幕笑成一片:
  【谁能告诉我,直播间关闭的十分钟里这一组经历了什么,怎么好像突然就变熟了些?】
  【之前不一直是哑巴吗,明显就是被节目组强制要求了】
  【有点get到两人的氛围了】
  【yysy,小霁和谁在一起都很有氛围。ym这算啥,这组还是快淘汰,对双方都好】
  车内很安静。
  游霁觉得游暝还是牛逼,竟然看几眼地图就知道怎么走了。
  他开车的姿态很慵懒,但稳稳当当,只是搭着方向盘的右手背,冷白中一大片显眼的红。
  刚刚这衣冠禽兽亲人亲得用力,但游霁腰被折到桌角时,他还能想到拿手背垫着。
  游霁心中冷哼活该,又扭过头继续看窗外。
  没过多久,城市风景已经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开阔的自然风光。
  游霁看了会儿,手伸进兜里,想用节目组的手机拍拍照。
  突然摸到张纸条。
  他这才想起了一件事。
  又慢慢转头看回主驾,轻声喊:
  “游导。”
  “嗯?”游暝扬了下眉,因他的主动一喊颇为意外似的。
  “我们上高速多久了?”
  “四十分钟。”
  “那你说,现在突然意识到上错高速了怎么办?”
  游暝扫了他一眼。
  “也不一定上错。”游霁从兜里拿出一团皱皱巴巴的纸,摊开,“不知您还记不记得,这路线不应该咱自己安排,是抽的。”
  “我们抽到的是路线三,说不定也与这段路有重合。”
  游暝表情不变:“你给我念念路线三。”
  游霁念了。
  游暝嗯了一声。
  游霁:“怎么样?顺路吗。”
  “你看看地图。”
  游霁把地图册摊开,学着游暝,拿马克笔把纸条提及的国道高速圈起来。
  然后他将书一扣:“绝了,我们现在这方向竟差不多完全相反。”
  游暝仍然没表情:“嗯。”
  他们身后,节目组的车队,几个人在群里疯狂发消息:
  【#双游开录即错路#这个词条?】
  【太复杂了,已经有网友建了个#双游走错路#的tag,就这个吧】
  【绝了,这最没有综艺cp感的一组,竟做了这么drama的事】
  两人紧急在就近的一个服务区停下。
  游暝研究怎么回到预定路线,游霁戴着口罩去买了根烤肠。
  “多滚点儿辣。”他说,看了看不远处的人。
  游暝站在车边,将地图册放在引擎盖上看着。
  不远处还有个猫着腰的摄影师,拍他像拍杂志海报。
  他们是在录节目。游霁愈发有了种“表演”的实感。
  游暝这种人都能完全配合节目组的规则安排,路选错了还想着走回去。
  游霁觉得他真挺能装的。
  当然自己也不遑多让。
  桌球室的场景好像只是幻影。在镜头前,两人都自动切换成心平气和又毫无瓜葛的样子。
  也可谓是一种讽刺的默契。
  “再来一根不辣的吧。”他想了想说。
  走过去,游暝自然地接过不辣的那根烤肠,也没说谢谢。
  游霁问“路看得怎么样”,他回答:“下个路口下高速,多绕一会儿而已。”
  “噢。”游霁小心翼翼把口罩摘下,用烤肠挡住被咬破的嘴唇,慢慢地吃,
  “到时候会不会油钱不够?或者无法在后天到达?”
  游暝说:“应该不至于。”
  游霁提醒:“节目组给的经费很少,还要涵盖吃住。”
  游暝:“那你看着安排就是。”
  “嗯,我知道。”游霁咬下一大口烤肠。
  【嗯?已经分好工了?】
  【竟然是小霁管钱?】
  【啊啊啊你看着安排,游导说话风格有点宠啊】
  【可拉倒吧,游暝太装了】
  两人看不到弹幕,自然也没意识到他们这段交流的诡异之处。节目组把经费发给游霁,游暝压根没问,而游霁确实也觉得自己管钱是天经地义的。
  游暝这人,他不知道现在他怎样,但以前确实是对钱没什么概念。
  也不是花钱大手大脚,就是不太擅长、或者说懒得去应付柴米油盐的生活琐碎。
  大少爷加艺术家的毛病。
  那时游霁跟着游暝出去勘景采风,都是他来安排吃住,他碰巧也很喜欢做这些。
  两人没再说话,默默地吃着烤肠。游霁齐肩的长发,被风吹得刮过游暝侧颈。
  这时一对母子过来。
  他们车就停在游霁他们车对面。本都拉开车门了,妈妈多往这看了几眼。
  有个扛机器的摄影师还是很显眼。最初以为就是有人拍小视频或者拍照打卡,没往深想。
  这一多看母亲才意识到了什么,忙拉她二十岁出头的儿子,说了几句话,儿子立马也转过头来,眼睛都亮了。
  “啊是小霁吗!”他大声喊。
  其实节目组是希望能低调录节目的,最好能呈现半素人的状态。
  所以跟拍都不会兴师动众,规划的路线和目的地也都是少人的。甚至观看直播的用户都会签订协议,确保不能跟路之类。
  但录节目嘛,总会有一些偶遇,只要不影响公共秩序节目也乐意拍。
  游霁循声,热情地冲母子挥挥手。
  “小霁你们在录节目吗!”青年不敢进镜头,红着脸喊。
  “对!”游霁回答。
  “你嘴巴怎么了?”
  “……”游霁笑道,“不小心自己给自己咬破了,我有点过敏——你要来合影吗?”
  “不用啦不用啦,你们录,小霁我和我妈都很喜欢漂流镜,下次音乐节我会来找你拍!”
  游霁点头:“好!我等着你了啊,别放我鸽子!”
  青年更加兴奋,搂着他妈妈的肩。
  游霁笑着看他们,觉得这对母子关系真好。
  他没见过自己亲妈。
  不过知道她擅自做了不应该的事,改变了两个家庭。
  他是想起了游暝妈妈颜悦,一个特别清丽温柔的女性。
  也正是颜悦越来越差的精神状态,竟会把16岁的他当成她已过世的亲生二儿子,爷爷游见川才希望他每周周末能去假扮一次这个身份,哄颜悦开心。
  这事儿胖斌他们当时都觉得太膈应,十年前发现他不是亲生的把他扔回去,长大了发现还有取悦病人的利用价值又喊回来,真当工具人使。
  但游霁想得更深也有更多无法言说的理由,他没有拒绝,就现实地索要了报酬。
  每周就去两天,拿八百块,比什么兼职都划算。
  那时颜悦就喜欢被他这么揽着。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马上五十岁了吧……国外疗养得还好吗……
  游霁一时间想了很多。
  “游霁。”
  烤肠吃完了,游霁眼睛聚焦,看回游暝。
  “嗯,上车吧。”他说,望向粉丝的那种笑脸顷刻散去。
  游暝端详着他的神情。
  他像突然不是很开心,身上又只留冷肃的气息。
  丢出张餐巾纸:“擦嘴。”
  听着简直像命令,比谁都更像自己家长。游霁无语地撇撇嘴,不方便在镜头前忤逆大导演,就抓着纸巾不耐烦地一抹,再仰起头咧咧嘴角:
  “这下好了吧游导?”
  阳光暖烘烘地扑在他酒窝上,下嘴唇的小伤口泛着淡淡的粉红。
  游暝眼睛眯了眯,手插进兜里。
  “嗯,好了。”
  这是下午三点半。弹幕里双方粉丝还是骂来骂去,互看不满。
  但双游直播间下的互动值还是默默上涨了好几百,突破了四位数。


第5章 谁和我一起睡
  游霁抽到的路线三,虽然绕,但风景确实很好。
  时值四月,这儿又多是山间公路,重峦迭嶂花团锦簇的风景快闪镜头般从窗边掠过,让人心旷神怡。
  游霁打开车载音箱,放着自带的“自驾游歌单”,口罩摘下,窗户落了半扇,脑袋半伸出去吹风。
  并行的有一辆本田,后座趴着一只金毛,也正伸出脑袋吐着舌头。
  一人一狗刚好打个照面。
  游霁忍俊不禁,意外地琢磨出了一丝出行的乐趣。
  “游霁。”游暝的声音,混在风声和音乐声里。
  “嗯?”
  “脑袋回来。”
  “不要。”游霁摇摇头:“凉快。”
  游暝没再说话。
  十秒钟后,游霁默默把脑袋缩回来了,关上窗户。
  不是听游暝话,就是想起摄像头录着,怕自己做出一个不好的表率。
  音乐关掉,他把口罩往鼻梁上扯了扯,决定睡个觉。
  游霁脸很小,一个口罩往上一拉就能遮住整张脸,他出行常常这么打瞌睡。
  都闭上眼了,又听见冷质低沉的声音:“搭件衣服。”
  “……”
  几个小时前差点儿把我衣服都扒了,这会儿还装模作样让我搭衣服,真够虚伪!游霁心里腹诽,但还是口罩往下一扒,边说着“知道了,谢谢游导”,边身体一翻,撅着屁股去拿搁在后座的行李包。
  山风吹着打盹确实还是有些凉。他随便扯出一件薄款的美式外套来。
  这一扯他就愣了。
  手指停了两秒,他没欲盖弥彰地塞回去,若无其事披在了身上。
  这外套本是虚伪男的,只是很早就被游霁占为己有。
  它款式轻薄百搭,游暝的码穿在身上又刚好有种oversize的休闲,再加上加冷加热方便,哪怕分手了也是游霁出行必备单品,实打实穿了好几个四季。
  这次收拾行李,他以防万一特意拿了出来。
  没想到防不胜防,多半是橙姐,以为他是忘了,直接给它塞进了背包还不是行李箱里,他一抓就抓到了。
  游暝目光轻飘飘落到他身上,又面无表情移开了。
  游霁闭上眼,再次把口罩一拉,有点脸热。
  在车上歪来扭去谈不上睡得多沉,但他醒来还是都过了五点。
  游霁扒开口罩,映入眼帘的就是游暝单手扶着方向盘的样子,另一只手轻巧地拧着功能饮料的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喉结锋利而冷硬,慢慢滑动着。
  游霁也觉得有些口渴。
  想到之前给那青年解释过嘴巴的伤口,也算是给镜头前的观众解释,他决定就不再戴口罩。坐正,大摇大摆拧开另一瓶水喝。
  “醒了?”
  游霁没回答这废话,见人喝功能饮料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困不?”停了两秒,补上称呼,“……游导?”
  “不。”游暝回。
  游霁不确定游暝说的是真是假。
  这相处一会儿了,他竟就能敏锐捕捉到游暝身上淡淡的倦意。
  不过游暝也不可能是硬撑着疲劳驾驶的人,游霁瞟了眼路标,说:“要不我们今天就住在X县吧,早一点儿休息。”
  游暝说:“嗯,好。”
  “我想想,”游霁抓了抓头发思索。
  节目组规定后天中午必须抵达M市。他们本来就兜了个大圈子,今天住X县的话明后天行程会很赶。
  可若不住X县,下一个合适的歇脚处又在三百里开外了,可能十一点才能开到。太辛苦了。
  “离X县两百多公里……那八点多就能到吧,就在那儿停,明天我们早起,中午在路上吃。”
  游暝说:“嗯,好。”
  “明晚上的话,看能不能赶到P城,或者旁边的郊县。”
  游暝说:“嗯,好。”
  “P城住宿好像挺贵的……反正到时候看情况。可以去超市买点儿零食什么。”
  游暝说:“嗯,好。”
  游霁看游暝一眼。
  他是为自己签约的节目负责,也不想给黑粉落下没开车就什么都没贡献的口舌。殊不知弹幕又在吵。
  【崩溃了,游导这种身份干嘛要装得像很听游霁话?】
  【向下兼容】
  【真的烦死暝粉了,句句都是嫌弃那就让你正主别来这节目啊,霁仔热门cp多了去了,何必和一个没有综艺感的人装得这么累】
  【对游暝的滤镜全碎,把游霁当导游吗?小霁以前可一直都是被宠着,和苏逐出门时脑子都不动一下的啊】
  而游暝一直嗯好,机器人似的,让他又觉得欠揍,又不禁想起第一次带游暝回自己住的街区的时候——
  他说:“你就和我一起住好了,就是有点破,我们挤一挤行不?”
  游暝:“嗯行。”
  他说:“这家馆子味道很绝,虽然看上去不太卫生哈,但不干不净吃了不生毛病。”
  游暝:“嗯行。”
  他说:“你真的什么意见都没有?别装哑巴。”
  游暝边摇头边说:“嗯没装。”
  那是游霁就发现,这人虽然长得不接地气,但并不娇气。
  他笑他:“四眼呆瓜。”
  四眼呆瓜……如今游霁回溯这个不算恰当的外号,仍然下意识勾起嘴角。
  他们那会儿应该算是在暧昧期吧,毕竟第二天就开始谈恋爱了。
  都遥远得像梦里的事情了。
  暮色下沉,白茫茫的天空变成深青色。八点半,车终于驶入了X县境内。
  没进主城区,两人在城郊一家快打烊的农家乐停靠吃晚饭。
  农家乐是对老夫妇合伙开的,见有人扛着机器跟拍只觉得好奇,却不知两人是何明星,是游霁最喜欢的状态。
  他笑眯眯问他们:
  “都要关门了,我再点菜有没有打扰你们啊。”
  “方便的方便的!”二老今天都没迎来什么生意,高兴还来不及。
  游霁这才放了心,哐哐哐点了烤虹鳟鱼、炸河虾好几道菜。
  游暝刚烫好碗筷,推到他面前,陈述语气:“点这么多。”
  “你不饿吗?”游霁回答很快,“而且你很久没吃过国内的家常菜了吧?”
  游暝掀眸看他。
  游霁闭上嘴,觉得自己话说多了。
  搞得像在优先考虑游暝感受。
  为了不被人误会,他又画蛇添足一句:“主要是我饿了,游导。”
  游导点头:“嗯。”
  “……”游霁觉得自己还是别说话了。
  在老夫妇忙碌时,他们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些零食干粮。
  游暝还拿了几瓶AD钙奶,游霁装作没看见。
  吃饭氛围倒还融洽,老夫妇二人对他们很是好奇,时不时就问问题,游霁耐心回答着。
  对面墙上挂着的小屏电视停在新闻频道,提及了瓦里坦的战局。
  游霁实在是受不了问题愈发向自己倾斜,而游暝自顾自吃得很香,逮着这个机会转移话题:
  “对了,这位游导前段时间就在瓦里坦当战地记者呢,很厉害吧。”
  爷爷果然眼睛都亮了,转头要和游暝探讨政治。
  问新的国际形势,骂当局政府的阴谋,一个开农家乐的爷爷对国际军事都颇有独到见解,游霁觉得有趣,也下意识听着。
  “还有个记者,就拍的那个大屠杀后的早晨照片啊,他们说这照片还影响了战局咧。”
  游暝弯弯眼睛:“没有的事。”
  他说:“一张照片而已。记者又不是瓦里坦人,没立场和信仰,也没能力。”
  游霁听着,用筷子戳着烙饼。
  他知道那张照片,《奥拉维港的早晨》,其实就是游暝后来获奖的战地摄影作品。
  当时这幅图在网上发酵,登上各大媒体头条,国际对战事的认知与看法都大有影响。
  他真的是经历过战争,然后回来了。游霁看着游暝的侧脸心想。
  不知为什么,这个事儿常常需要他反应一下。
  后来,老夫妇邀请他们今晚就住这。
  农家乐本就提供住宿,游暝低头看游霁,用目光征询他意见。
  游霁想到游暝不爱在飞机上睡觉,这才从国外回来又当了一路司机,舟车劳顿时差都没倒,是真的很累了,农家乐便宜没人,又能支持老人家生意,确实没理由拒绝。就同意了。
  但看房后,说实话。
  他有点后悔。
  干净是干净,但太小了。
  两张一米二的床差不多都要挨在一块儿。
  “不好意思啊,本来还有一个房间,平常没人住灰尘太重了……”奶奶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游霁还没张嘴,游暝就说:“挺好的。”
  他都这么说了,游霁也不可能让自己显得矫情。考虑到经费和不被人过度解读等问题,他其实也早就有了会和游暝睡一个房间的心理铺垫。
  两个摄影师跑进来安固定机位。
  这节目形式是24小时全程开着直播间记录,四组嘉宾换来换去地切。橙姐告诉过游霁,越到晚上观看直播的人越多。游霁着实是无法理解,粉丝难道真指望会有cp给他们表演上床?
  机位进来,房间更窄,还好游暝只有一个登山包,不然游霁的行李箱都很难摊开。
  不过游暝好像是真的满意,竟还专门拿自己随身携带的相机拍了张室内照。
  路上风景没拍,吃饭美食没拍,这有什么拍的?游霁不明白。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游霁蹲在行李箱旁,声音含糊地催促:“你头发短,你先去洗澡。”
  停顿一会儿后,补上:“……吧,游导。”
  游暝没客气。
  洗完出来时,游霁正坐在床上,煞有介事地翻着地图册。
  抬头看了穿黑色睡衣的人一眼,就又低下头。
  灯是老式的,很昏暗,让游暝的影子直接顶在天花板上,将地图册的一面颜色染深。
  空气中充斥着廉价沐浴露的清香,却瞬间变成游暝的气息,很具体。
  游霁又有种被压在桌上的感觉。
  他合上地图册,抱着睡衣:“那我也去了。”
  与游暝错身时,他还收了个腹,跟闯关过红外线似的。
  游霁洗了特别久。出来时游暝已经躺在靠墙的床上了。
  但没睡。
  电视开着,很闹腾。
  但他又没戴眼镜。
  游霁穿着篮球背心和篮球裤——他睡衣一直走这个路线,裸露出大片白皙光滑的肌肤,像一团湿漉漉的雪雾在游暝眼前飘。
  找到吹风机:“我去卫生间吹头发。你早点睡吧,游导。”
  游暝眯了眯眼。
  游霁半干的狼尾发型凌乱中二,配合球服睡衣,却有种撕漫的感觉。
  他目视他走进卫生间。
  没过多久,游暝听到游霁声音隔着墙壁传来:
  “明天我们换着开车,不用一直你来。”
  游暝把电视关了。
  “嗯?什么。”
  “我说,明天我们换着开车,我也可以来!”游霁的声音更高了些,不耐烦似的,“听到没?”
  两秒后,弱弱补上:
  “——有呢?游导?”
  “听见了。”游暝肩膀抖了下,像隐了一声笑。
  洗完澡,游霁花了很长的时间吹头发。
  游暝脸上的倦意早就很明显,他希望直接磨蹭到他睡着。
  结果出来时,游暝还在看节目组发的手机。
  “还没睡?”他很意外。
  “设闹钟。”看到游霁出来,游暝就息了屏。
  游霁没说什么,收拾整理了下,又抱出一堆水乳眼霜面膜的:“我去护个肤哈。”
  【哇游霁这护肤流程看上去好复杂,大帅哥的自我保养】
  【哭了,我们小霁终于知道爱惜他这张脸了!第一次见他用面膜】
  【霁仔今天就要和YM一起睡了,我的cp就这么be了……】
  游暝扫了眼游霁那大阵仗:“嗯好。”
  游霁把灯关了:“你睡吧。我去卫生间。”
  “嗯。”
  但游霁出来的时候,游暝竟然又在看手机。
  “。”游霁的磨蹭前功尽弃,忍不住讽刺揶揄:
  “你怎么设这么久啊游导?”
  游暝抬头看他。
  游霁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脸顿时通红:
  “……我是说闹钟。”


第6章 谁圈我手腕
  游暝回:“改了个时间。”
  游霁不说话了,带着一股懊悔之气爬上游暝旁边的床。
  房间真的太小,两床之间的缝隙可能就两掌,他感觉和就躺在游暝身边没什么区别。
  游霁把下巴埋进被子里,这才想起问:“那你改的几点。”
  “七点半。”
  “哦好。”游霁浮夸地打了个哈欠,“那我睡了哈游导。”
  “嗯。”
  游霁被子遮住半张脸,翻了个身,面朝着窗户。
  游暝这才躺了下来。
  城郊万籁俱寂,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游霁甚至能准确判断出玩了半天手机的游暝沾枕头不到半分钟就睡着了,像困得早就撑不住。
  而他,半小时过去。
  还是很清醒。
  他慢慢从侧躺改回仰躺。
  被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和床的咯吱咯吱连为一体,游霁心中一紧。
  好在游暝一动不动的。
  游霁看了隔壁床一眼。
  他以前常吐槽游暝是尸体睡眠,过于端正安静,一晚上都不翻身那种。
  不像自己,相当不安分。
  第一次和游暝一起睡觉就让他失眠一整夜。
  那会儿他17岁,颜悦生日,大家子去了个度假村,游霁也被喊去。
  晚上就被安排和游暝睡一个帐篷。
  彼时他尽职尽责每周周末假扮颜悦的二儿子已经快半年,“深受好评”。游暝则在U大学金融,没事儿还跑去隔壁电影学院辅修,平常挺忙。
  两人碰见都少,除了游霁才上岗时打了个掉烟头的照面,基本没有交流。
  背对背睡在一张帐篷,游霁着实有些局促。
  况且睡袋太热了。
  他睡不着,就不计前嫌,主动找游暝搭话。
  他那时其实不怎么喜欢游暝,17岁的他只觉得游暝举止长相都太过倨傲。
  游暝多半也不喜欢他,甚至是嫌弃他。看过来的目光总是俯视的。
  但许是念在孩童时的久远记忆,他对游暝还是存有好奇,再加上他很不喜欢等别人睡着了自己还睡不着的状态,非要托人下水,张口和帐篷外的虫鸣抢音轨:“那个暝少,你睡了嘛?”
  “……什么事。”
  游暝三个字比夜风还冷。
  游霁觉得他都快睡着了,硬生生被自己喊清醒,心中生出一种使坏的雀跃:
  “没什么,就是很好奇,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暝?给我说说呗。”
  他以为游暝会不搭理,没想到游暝沉默几秒后,言简意赅解释起来:“傍晚出生的。就这个意思。”
  “哦,原来暝是傍晚的意思,好巧。”
  “巧什么。”
  “我是早上出生的,好巧。”
  “……”
  游霁继续尬聊:“我外婆说——我的亲外婆哈,已经死了。她说我出生的早上雪也刚好停了,天特别亮,我妈看那天气,觉得吉利,本来还想要我的。”
  “哪知道第二天就发生了地震,她瞬间又自闭了,觉得我的出生是天谴,笑死。”
  说的笑死,他当然没笑,游暝也没笑。
  游霁察觉到他偏了偏头,可能看了自己后脑勺一眼。
  提及母亲和地震,就会牵扯到游霁和游暝亲生弟弟的“交换人生”,游霁选择性跳过,转而问:“那为什么给你弟弟取名叫游弋?”
  “还没出生确定性别时爷爷就取好了,希望小孩不受束缚自由自在。”
  “噢……那我现在还叫游弋,你爷爷虽说不介意,你是不是还是很膈应?”
  游暝没说话。
  彼时名字仍是游弋的游霁笑起来:“没办法,我外婆不怎么认字儿,不会取名。”
  他六岁被送回去时书包里还放着身份证,外婆惊呼“这么小的娃都办了个身份证儿!”,看了上面的名字,不会认。
  也没有改。
  “她说反正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妈又死了,我既然沾过你们游家的贵气,那就一直沾着最好。不好意思哈。”
  游霁声音里听不出歉疚。
  好像在讲述一出啼笑皆非的荒诞剧,只有股无所谓的混痞味道,
  “所以就一直是盗版游弋了,现在你弟弟去世,我还要登月碰瓷假扮他,你也别怪我啊,要怪怪我妈去。”
  “没必要。”游暝回。
  游霁仍挂着笑容,声音清清亮亮撞在狭小的帐篷里,
  “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和你们家有联系,我长大懂事后打死也会改名的,但我没想到嘛。改名字也挺麻烦的对吧,村里那旮沓都叫我游弋叫习惯了。现在呢我又一没家人,二没文化,要改都不知道改啥。这话我给你爷爷也讲过,暝少你要是膈应,就当我没名字就行。”
  游暝沉默。
  帐篷陷入安静,游霁闭了闭眼。
  突然不懂自己怎么就讲起了这些。
  这些话不应该毫无征兆和戒备地吐露给游暝才对。
  他算是理解“夜聊”这玩意儿的恐怖之处了,容易口无遮拦,正后悔反省着,突听游暝冷不丁冒出句:“张伟。”
  “?什么张伟。”
  游暝翻身,背对着他,声音很低地说:“全国叫张伟的都有几十万人,游弋是重名又有什么关系。”
  游霁一愣。
  他把脑袋埋进睡袋里。
  半晌,才慢慢反驳:“可是说到底,游弋也是给你弟弟取的名,不是给我。我就是没人给取名字啊。”
  说完他脸烫,觉得越讲越矫情了,没等游暝再开口,就又率先生硬地转移话题:
  “啊呀我好热,我能不能睡在睡袋上面,不钻到里面去?”
  游暝也没拉回话题,只道:“随你。”
  游霁就躺在了睡袋上面,把主题带远:
  “对了你睡觉很死吗,我睡着了可能会有点闹腾。”
  游暝都没问他怎么闹腾:“无所谓。”
  游霁说行,速战速决地:
  “那我睡了啊,晚安暝少。”
  游暝没再搭理。
  帐篷又只剩虫鸣。
  游霁平躺着。
  莫名其妙地,他又不怎么讨厌游暝了。
  那人刚刚在黑暗里的嗓音就像一种清晰却古老的乐器,简短却有力,有沉静的力量,始终回旋在他耳畔。
  他闭上眼。
  这次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他醒了一次,发现自己完全是捆在游暝身上,脸埋在他胸口处。
  游霁脑袋一抬。
  和游暝漆黑清明的瞳孔对视。
  他太困了,都没被吓一跳,只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对不起啊。”
  又要坠入深睡,他隐约听见游暝像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第二天早上睁眼,帐篷里只剩游霁一个人。
  游霁边换衣服边复盘昨夜。
  以前他和胖斌他们挤一张床时,他们只是吐槽他很喜欢蹬人,从没有过昨晚这么两腿两手都夹着一个人的情况。
  主要也是游暝在睡袋里,跟个发热的木头桩子似的,胸膛处宽阔又平坦,特别好抱。
  但现在回忆起来,他都分不清那是不是做梦了。
  他真的和游暝说过话吗?
  希望只是梦。游霁走出帐篷。
  游暝刚好陪着颜悦坐在小溪边晒太阳,颜悦一看到游霁出来了就喊他:“弋宝快过来!”
  游霁洗漱了下走过去。
  游暝坐在旁边,没戴眼镜,眼下一抹明显的青。
  游霁明白自己希望落空了。
  “昨晚睡得好不好?”颜悦问游霁,把他卫衣帽子翻好。
  游霁说还行。
  “那你哥肯定睡得不好。”颜悦笑,“你打小睡觉就喜欢咬你哥。”
  颜悦的记忆,是把六岁前的假游弋和六岁后的真游弋连成了一个人。游霁一想到小时候咬人的也是自己,有些羞恼。但还是笑眯眯地角色扮演:
  “妈,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还咬人啊,你问哥我咬了吗。”
  游暝睨他一眼,大概是惊讶他自然精湛的演技,叫妈叫哥叫得如此顺畅。
  他回答:“没。”
  游霁冲颜悦笑:“看吧。”
  “——就抱人。”
  游霁瞪游暝。
  “——还踹人。”
  “。”
  游霁不想说话了,暗骂这人都二十岁了还告状。
  但颜悦挺高兴,笑着对游暝说:“你弟弟寄宿辛苦好不容易周末回趟家,你更是一个月都不回来一次,本来长大了相处时间就少,被踹下怎么了?”
  “不是一下,我一晚上没睡着。”游暝看着他母亲解释。
  游霁懂了。
  这人状似是在告状,其实是在逗颜悦开心的情况下,当面儿向自己控诉。
  “行行行,那弋宝你给你哥道个歉。”
  游霁很配合地望向游暝。
  17岁的男孩眉眼弯弯,藏青色的卫衣衬着他介于漂亮与帅气间的脸,他翘嘴笑着,声音乖巧到像在撒娇:“好嘛,对不起啦哥。”
  游暝可能是还没戴上眼镜,也有可能是被阳光刺了眼,都这么近了竟都还要眯眯眼睛。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拇指蜷着刮了刮下颌骨。
  后来游霁不再演游暝弟弟,成为他的恋人后,他睡觉一如既往地不乖,还养成了个新习惯。
  不知是不是练贝斯的原因,他时常觉得自己右手手腕酸,且怕冷。
  主要也是得寸进尺。
  就喜欢游暝握着他手腕睡。
  游暝也有些可怕的情趣,偶尔会用延时摄影的方式记录他们睡觉的一整晚,早上让游霁看。
  游霁就能看到游暝一晚上基本没动,而自己一会儿贴他胳膊,一会儿压他身上,一会儿枕他肚子的蠢样。
  但不管他怎么动弹,他的右手手腕始终都被游暝左手圈着。
  像控制调皮风筝的线。
  习惯成自然,再后来,游霁发现游暝这种“尸体睡眠”固定一个睡姿特别简单。
  这人只要一睡着,就算是坐在椅子上浅眯一会儿,左手手指都会无意识地慢慢弯起来,保持一个虚握的姿势。
  哪怕自己不在。
  ——但他没想到,此刻亦然。
  多年后的农家乐夜晚,房间很暗,游暝的手臂伸出一半搭在床沿。
  他的左手掌心向上,指节不自然地轻蜷,拇指和中指相碰,仍旧凝固着过去圈住自己手腕的弧度。
  游霁怔怔地看着。
  明明他们满打满算也只谈过一年多恋爱。
  而分开却已快整整四年了。
  有那么一剎那,他心里特别酸。又觉得是自己有病,只是人一个睡姿而已。
  毕竟很多事儿都变了。
  像他出道后因为住公司宿舍偶尔还录团综,对那些人都有着本能的距离感,睡觉早已硬生生变得安分。
  又比如他和游暝在一起时才18岁,现在他也已经23,早不是少年,手腕自然也粗了些。
  游暝的手不可能完全圈住了。
  角落的摄像机还在工作,游霁盯着那左手看了很久。
  看到眼皮沉重,他才再次翻身,面朝窗。
  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的,第二天听到游暝的闹钟,游霁相当不耐烦,靠着本能率先抬手按了,打算再眯一会儿。
  结果再醒时就老式挂钟的时针已直直地戳在九点。
  他立马弹起身。
  却在下一秒全身僵硬。
  他的手,正鸠占鹊巢地伸在游暝床上。
  手腕被游暝圈着。
  而游暝还闭着眼,呼吸和缓。
  他时差没倒加路途奔波疲倦的,仍处在深度睡眠的样子。姿势和昨晚没太大差别,就左手从空心变成了实心。
  游暝的手很暖,很干燥,能感受到一些粗糙的薄茧。
  游霁心跳陡然加快。
  好像想错了。
  这男人的手指竟还是能牢牢地、完整地圈住自己,一如既往。


第7章 谁当我教练
  短暂惊愕后,游霁首先瞅了眼摄像头的位置。
  以角度来看,他并不觉得能清晰拍到游暝把手腕握住的“石锤”。但肯定能看出自己的手搁在别人床边,手臂也挨得近,让人浮想联翩。
  游霁叹了口气。
  怕一挣脱就把游暝弄醒,两人再尴尬地干瞪眼。权衡利弊之下,他决定什么都不管。
  自己倒头装睡,营造游暝先醒的样子。
  游霁闭上眼,清晰地感受手腕被箍着,胡思乱想,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
  都十点了。
  身旁还像躺了具植物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游霁眨眨眼,缓了几秒。
  深呼吸一口——
  左手发力抬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气呵成扯到自己床边,再故意发出啪的一声。
  植物人手铐扒着他的越狱手腕抬起,还是没捉住,松开,指腹在他手背上一滑垂在床沿。
  游暝就醒了。
  而游霁装作只是睡梦中无意间调整了姿势。
  闭着眼,嘴唇微张。
  他不知道游暝是否反应过来他又圈了自己的手,只能听到他拿手机的声音,心底也有些好奇这面瘫看到已经十点会是什么表情。
  接着他感觉到游暝直起身,面朝自己这边。
  多半要叫醒自己了。
  刚苏醒的表情都蓄势待发,但。
  游霁没再听到任何声音。
  那个时间大概有多久,游霁没有概念。
  就像凝固了。他只能尽量保持着呼吸缓慢,睫毛不颤。
  游霁的被子有一半快掉到床下。
  10点07分,游暝自然流畅到都不会让人多加解读地拎起来,往上扯,盖住游霁,以及他篮球背心松垮下露出的肩膀。再下了床。
  两床之间的距离不够站一个人,下床只能走床尾。
  游霁仍闭着眼,却在游暝彻底起身时把被子往脸上一拉,肩膀收紧。
  他当然能感觉到,刚刚那不短的时间里,游暝在看他。
  人的目光和气场——至少游暝于他而言——是有重量的。
  他闭着眼也能感觉到。
  -
  游暝洗漱完,换好了衣服,才站在床尾出声:
  “游霁。起来了。”
  声音低,带点才醒的沙哑,乍听起来挺温柔。
  游霁装作被吵醒的样子,坐起来,浮夸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声音捏得黏糊:
  “怎么都这么晚了啊……”
  “嗯,没听到闹钟。”游暝坦然平静道。
  你还好意思……游霁心底吐槽,又想起闹钟是自己一听就率先按掉的,也就不翻白眼了。
  但还是要讽刺一句:“原来游导也是喜欢睡懒觉睡过头的人。”
  游暝脸侧向他,目光多了丝探究:“你知道我什么时候醒的?”
  “。”游霁一噎。
  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嘀咕:“反正不是七点半起来的……”
  游暝嘴角扯了下,拇指刮了刮下颌骨的位置,没多说,麻利地收拾好登山包,打开房间门:
  “我去买早餐,车上等你。”
  “好,我尽量快点。”
  “没必要,反正都这样了。”
  游暝说完就关上了门。
  农家乐小,节目组自己找的其他地方住。一般情况下早上未上车前的直播部分都是让嘉宾自行掌镜完成。
  游霁这才发现,早上的摄像是关着的,竟没电了。
  他白担心这么久。
  《车搭子》号称国内第一个24小时不间断真人秀,确保在一期的几天里,观众任何时候进直播间都有看头,营造所谓的“全程追随感”。
  但真落地现实,嘉宾在某些时候其实还是可以自主关闭或遮盖镜头的,保留些许空间。
  游霁这才拍了一天,已经有了一种被凝视的压抑。
  老夫妇早上摊了鸡蛋饼,给两人特意留了四块,也没收钱。
  游霁慢条斯理在车外吃完两块,道了谢,才走进又开了摄像头的车内,又去翻后座的塑料袋,拆掉昨晚游暝在超市买的AD钙。
  没人说话,游霁边喝饮料边再次把音箱打开,掏出手机想看一眼微博,发现没流量又只能作罢,直视前方。
  昨天他还喜欢扭头看侧边的窗,睡了一晚后,他已经习惯了那种被游暝气息笼罩的感觉,也不再因余光都是对方而别扭。
  平坦笔直的国道一直往前延伸,两旁宽阔的农田在边缘闪过条条绿影。
  他就这么看着,在车载音乐的节奏里思绪乱飞。
  AD钙奶渐渐喝到了底。
  游暝突然停了车:“游霁,你来开。”
  游霁一愣。
  扯了扯安全带:“我?”
  游暝:“你不是说你今天要开。”
  游霁眨眨眼:“现在?”
  “嗯,我不想开了。”很直白。
  “。”
  游霁抿起嘴,舌尖下意识舔了舔被咬破的位置。
  这段路路况好风景开阔,车还少,确实很适合他这种才拿驾照的菜鸟。可是……
  死去的直线行驶连挂三次的记忆又开始攻击他。
  但他也不想在游暝面前犯怂,故作潇洒地解开安全带,把颈后的头发微扎起来:“OK,那我来吧。”
  在坐上主驾拉好安全带时,他的模样都挺酷的。
  可是游暝腿比他长些,目前车椅与方向盘的距离于他而言有些远。
  他不动声色想往前调整。
  却不会操作亲自选的高科技越野车座椅。
  东张西望之时,游暝手伸了过来。
  游霁吓一跳,过于敏感地抽走自己右手,像躲一条要爬过来的毒蛇。
  然而游暝只是随便按了个键。
  啪嗒一声,游霁连着车椅就弹射似的向前一挪。
  “……”
  游霁窘迫地摸了摸鼻子,“谢谢你啊游导。”
  “熟悉一下仪表盘这边。”游暝下巴往前指了指。
  “嗯,我知道。”游霁应着,又低头往下面看。
  游暝疑惑地盯着他。
  过了几秒。
  “游霁。”
  “欸怎么。”
  “你在找什么。”
  “哦,没找什么,我在看剎车和油门。”
  游暝点点头,用陈述句说,“嗯,需要看这么久。”
  游霁遏制住想瞪他的冲动,笑道:“谨慎起见嘛。”
  游暝静静拉紧安全带。
  就这么磨蹭了好一会儿。
  游霁终于准备上路。
  发动机的轰鸣声低低地响起,他启动得非常顺利。毕竟也是才拿驾照没多久的人,很快就找到了一些熟悉的肌肉记忆。
  再加上游暝在旁边,游霁为了那点儿自尊心,也得超常发挥出驾校教练都看不到的认真和审慎。
  车走得很稳。
  风景以十码的速度平移。
  游暝手搭在窗边抵着额角,似乎很自得其乐地欣赏副驾眼前的风景。后面又去登山包里拿出一个十六开的小速写本,手握支炭笔搁在大腿上写生。
  游霁余光扫到此,一边觉得他真是故作文艺骚包,在镜头面前装逼作秀,一边又有些感慨这人有些方面确实完全没变。
  身边永远有一个相机一个画本,冷不丁就开始创作,连炭笔都还是黑黑的马利14B,习惯性削得很短。
  谈恋爱时,游霁抓过他握炭笔的手,直白幼稚地引诱他,“来画我,达芬暝。”游暝目光很淡,却重重地用沾着铅灰的指腹抹他的眼皮。
  那样的时刻,于游霁而言很难忘,他自诩是文青的反面——文盲,可觉得和游暝这种人做的每件事都充满了慢镜头般的独特质感。
  即便不体面地分手后,那种质感在任何时候回忆起来心情也会跟在湖上飘似的平和。
  但平和了几分钟,游霁突然反应过来。
  靠。
  这人是嫌弃行驶得有多慢,才敢肆无忌惮在车上画画?
  这不明摆着讽刺自己?
  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头,游霁一直踩着剎车的脚松了,开始踩油门。
  仪表盘的指针渐渐往上飙。
  游暝仍没说话,就扣上速写本。
  加速没过几秒。
  游霁直线行驶的老毛病就犯了。
  总觉得路开得歪,便小幅度地摆动方向盘试图修正,余光往侧边瞧,又有越修越歪的感觉。
  可游暝一直沉默,他就判定这是错觉。
  他考驾照挂好几次都是被“错觉”给害的。
  这次他要吃一堑长一智。
  双向两行道,游霁怕开到另一边去,一辆车对向行驶过来,他往右转方向盘的幅度就又下意识大一些。
  这时游暝开口了。
  “游霁。”声音很平,“你要越野吗。”
  “……?”
  行为比脑子先行,游霁甚至还没细细琢磨游暝话语里的意味,脚就过于直觉听话地,立马做出踩实剎车的举动。
  这是一个急剎,两人都因制动猛地往前一倾。
  弹回来后游霁连忙道:“不好意思啊游导。车好像被我开歪了哈。”
  游暝很平静:“没事。我以为你想进田里越野。”
  “……”
  这儿没围栏,越野车的右前轮早已经越线抵在路边缘,但凡游暝晚开口几秒,游霁多半真要下路开到田里去了才反应过来。
  倒也没太大危险。
  就是尴尬。
  尤其是听着游暝风凉平静的调侃,游霁特别想揍他。
  他咬牙切齿:“游导你就别取笑我了。”
  游暝注视他的脸:“还是我来开?”
  “不。”游霁别过头,挤出酒窝笑笑,“我来,您坐稳就好。”
  游暝眉梢轻挑。
  “那你重新把车摆正。”
  游霁皱眉:“我知道。”
  他向左打方向盘。
  刚打了一圈半,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伸过来。
  把他方向盘微往右一带。
  对于方向盘突然出现的第三只手,游霁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把方向盘抓得更紧。
  游暝左手轻搭方向盘,帮他调整位置,声音缓了些:“你看远点,别一次调太多——”
  “啊呀我知道!”
  大概是开车高度紧张被游暝的戏谑搞得很气,也可能是觉得眼前帮着掌方向盘的动作有点亲密,突破了安全距离,游霁直接暴躁打断,
  “你要当我驾校教练?”
  话说出口他就反悔了。
  ……入行后游霁从来都是笑脸迎人,更别提吼人。
  吼的还是大导演。
  他完全无法想象这播出去对自己的人设会有什么影响。
  游暝也顿了一秒。
  随后他眼尾弯起来,手松开方向盘,抬了抬。
  像位绅士在舞会不小心触到有夫之妇后做出“冒犯了”的手势。
  看似客气,游霁却觉得这动作着实浮夸,更显自己敏感。
  “……”他亡羊补牢地改变语气,“我说游导,你要当我驾校教练!”
  “不当。”游暝在副驾上坐正,“你自己开。”
  “。”
  两人不再有任何交流。
  只有车载镜头拍到,三分钟后,游霁又匆匆转头看了游暝一眼。
  又过去十秒,游暝再次扬起左手,扶了把方向盘。
  这回游霁一声不吭,抿起嘴来直视前方,样子挺乖。
  互动值冒出泡泡特效,那是达到3000的标志。


第8章 谁看谁洗澡
  虽然很不愿承认。
  但后面那条笔直的国道,真就变成了游霁实地练习直线行驶的场地。
  游霁理亏心虚,这是直播,他总怕他和游暝的互动、他对这人的态度都被刻意解读。前面恼羞成怒吼了一句,后面只能变成只乖巧乌龟缩进壳里,客气温顺地任游暝时不时带一下他方向盘,将车开正。
  渐渐地,他也似乎借游暝的教导掌握到了直线行驶的诀窍,越开越顺。
  即便游暝一声不吭,只留浅淡的气息在他鼻间久久霸占。
  等这段路走完,路况变差,天气也阴沉了下来,游暝就没让游霁开了。
  游霁重新坐回副驾。
  快到中午,他在零食袋里翻找,顺口问:“你想吃东西了不?”
  游暝摇头:“你先吃。”
  游霁轻撇下嘴,心说也没有想和你一起吃的意思。自顾自拆开袋凤爪。
  凤爪的味儿挺重,换成其他嘉宾游霁绝不会好意思就在车厢里吃。也就在游暝面前,他无所顾忌地开动,没准备装骨头的垃圾袋,便抽出两张餐巾纸垫在大腿上。
  游暝则单手拧开瓶盖喝水。
  矿泉水还剩小半瓶,游暝直接喝完。
  游霁还以为他是闻着凤爪的味儿馋了,直到游暝把空瓶递给他。
  手臂悬在半空,透明的塑料瓶边缘有些反光。
  【游暝有毒,为什么要把垃圾扔给小霁,太那啥了吧】
  【拜托,游导在开车,难道要把瓶子丢到中控台?你家游霁开车都开不正,帮着拿下垃圾怎么了】
  这个动作引发大量弹幕吐槽。但游霁愣了几秒后,只是慢慢接过水瓶,笑道:
  “那谢谢游导的垃圾瓶了哈。”
  嘴唇因为残留的油汁显得很润,很艳。游暝目光落在那儿一瞬,回头正视前方,漫不经心回:“反正没用。”
  “嗯。”游霁低下头,小口小口继续吃,若有所思将骨头吐进矿泉水瓶里。手指沿着对方手掌的握痕将水瓶捏出响声。
  【?我晕,原来是看游霁吃鸡爪,他才搞了个空瓶儿啊】
  【还挺贴心】
  【不是,这不说谁都会误会是帮着扔吧,小霁怎么第一句就知道感谢了?】
  【这就是心有灵犀!】
  【额,才认识两天,话都没说几句有个锤子的心有灵犀】
  【台本啦,提前有准备了】
  外面渐飘小雨,淅淅沥沥悦耳到催眠,吃饱喝足的游霁又有些犯困,打着盹儿又嫌怎么坐都不太舒服。
  游暝看他像个煎饼样翻来覆去的,索性停车:
  “后排去睡。”
  他低沉的嗓音混在细雨声里让迷糊的游霁更迷糊,条件反射地就松开安全带,脸迎着细雨下车,半躺半坐地钻进后座。
  游暝没转头,从前排递给他一张纸巾。
  游霁自然地接过去抹了抹脸,纸揉成一团下意识想攥着,游暝又一声不吭地手掌摊开。
  游霁犹豫了一瞬,随即咬着嘴唇轻轻把纸团落在他手上。
  “……那也谢谢游导的手哈。”
  他是想强装客气,可这句话说出去又打草惊蛇地觉得亲密且怪异。游暝没接他的话茬,也没转头,两人透过后视镜对视了一下,游霁就快速闭上眼睛。
  后排其实并不比前排舒服多少,直到游霁东倒西歪后靠在游暝那厚实的登山包上,才找到了支点,身体放松。
  醒时发现车就停在路边的,雨下得更大了些。
  车窗是一框白雾。
  他用手掌擦了擦。
  眼睛立刻映出树叶浓郁的颜色。
  不只是绿,还是介于各种绿色和青灰的一系列过渡色彩,像流动的画。
  游霁不知是什么树,只觉雨落到上面的声响格外动听,细碎连绵的沙沙声,深邃细腻的静谧。游暝坐在主驾画画,炭笔扫过素描纸的声音就淹没在里。
  他情不自禁深呼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
  车厢像一个被隔绝的小世界,他在这样的白噪声里昏昏欲睡又格外清醒。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四十分钟前节目PD就给他发了短信。
  【小霁哥,车怎么停了啊,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麻烦你醒了回我一下哈,游导没看手机,他似乎在创作我们也不敢贸然打电话打扰……反正嘉宾出现紧急状况是可以叫帮忙的哦!】
  游霁哼笑了一声。
  游暝听到声响,扫一眼后视镜:
  “想走了?”
  他的镜片有半扇雨林半个人影,折射着光点。游霁坐正,听到这问题意料之中——游暝早知道自己醒了。
  右手快速打字回复,他声音懒懒散散的:
  “怎么办游导,咱们必定无法在规定时间到达M市了。”
  【没事儿,就听雨来着】
  短信这么发送过去。
  游暝的拇指按在速写本上,嗓音像雨里的重音,“又有什么关系。”
  -
  晚上两人自然也没办法按照游霁的初始计划赶到什么P市,落脚在一个小城。
  游霁这次学精了,吃饭省吃俭用,住宿则找了家相对宽敞的。
  对于两床之间起码隔了半米的标间,十分欣慰。
  等到洗澡他才发现,浴室竟是被全透明玻璃环绕的。
  外面的游暝拿出相机靠在电视墙拍照的身影他都一览无余。
  现在的快捷酒店都喜欢走这路数,但全透明也太不科学了,游霁不信邪,觉得一定会有什么帘子才对。
  但环顾四周,他也没找到任何能遮挡玻璃的材料。
  心底骂了一句,游霁只得退出浴室,站在卫生间门口,对外面的人喊:
  “那个,游导。”
  游暝转过身。
  游霁探出半个脑袋,冲他小幅度招手,翘着一边嘴角:“你过来一下。”
  游暝放下相机走过去。
  房间只有两个固定机位,从观众的视角里,只能看到他站在卫生间门口,头顶都要顶在门框,问:“怎么了?”
  也不知道游霁再说了什么,他就走了进去。
  卫生间不大。游霁脱了外套,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领口有些湿。
  游暝镜片里的眼睛颜色很深。
  游霁往里退了两步。
  偏头,下巴往浴室里抬:“你说这怎么办,完全透明的。”
  “我觉得肯定有什么机关。”虽然这里没有摄像头,他却莫名其妙比在镜头下要紧绷得多,“但我就是没找到。你说要不要联系工作人员换个不是透明玻璃的房间?刚那前台不是认出我了吗——”
  他还没说完,啪一声,卫生间突然陷入黑暗。
  游暝毫无征兆把灯关了。
  他竟然把灯关了!
  黑暗让两人呼吸交织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游霁肌肉瞬间绷紧。
  他近乎应激地撕下录节目的表面伪装,声音又低又急:“游暝,你又想干什么?”
  啪,灯再次打开。
  游暝抬手按下另一个开关。
  镜前小灯亮起,他又关上,再按下并排的第三个开关。
  这下,浴室的透明玻璃缓慢地转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磨砂雾化玻璃。
  “帮你找所谓的机关。”游暝这才说,声音平静冷淡,“不然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游霁喉结尴尬地滚了下。
  游暝鼻间发出一声轻嗤,或者是轻笑,游霁判断不出来。
  这把他昨天被强吻的怒火再次翻了出来。
  但他汲取上次的经验,不想挑衅游暝,也不想和游暝在没有镜头的情况下久待,冷哼一声就转头轰人:
  “没以为什么。我要洗漱了,麻烦你出去吧游导。”
  游暝也没再说话,立马就出去了。
  游霁不爽地开了换气扇,想把游暝刚刚的存在感散去似的。然后脱下衣服,光脚踩进小浴室。
  洗澡时他一直在发呆,所以后面游暝去洗,他才发现这玻璃虽然能高科技地从透明变成磨砂雾面。
  却仍能看出人影。
  是那种隐隐约约的人影,颜色朦胧到像嵌在玻璃里,但轮廓却非常清晰。
  游暝宽肩窄腰的身材线条就这么撞入游霁眼帘,游霁竟觉得有些陌生,总觉得比以前更健美性感——他的意思是大众客观审美的健美性感,就一直看着。
  等游暝一只手撑在玻璃上,滑过一道道水痕,他才移开视线。
  游暝很快洗完出来,不知去包里翻了什么又走进卫生间,游霁正疑惑着,就听到他叫自己名字。
  “游霁。”
  游霁鼻间挤出一声嗯。
  “过来。”
  游霁看了眼摄像头,硬着头皮,再次走进卫生间。
  游暝头发还很湿,没戴眼镜,在卫生间昏黄的灯光下,冷峻的脸看着柔和不少。
  可一开口又是极为冰冷的声音:
  “你脖子怎么回事。”
  游霁一愣。
  他后颈偏上方确实有一道很小的伤口,出席活动时不小心撞到了墙上的锐利木角,但他留着狼尾发型、发量又多,更何况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哪怕是扎起来也绝不会有人看到。
  游暝怎么……
  随即他反应过来了,眼底迅速覆上层羞恼愤怒:
  “你看我洗澡?”
  他既然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游暝的人影,那游暝之前自然也能看到他的。
  因着伤口还是有些痛,游霁冲澡会不自然地低着脖子。尽量避免碰水。
  游暝不知是观察了多久,可能就推断出来了。
  越想游霁胸口越起伏的厉害。
  “怎么弄的。”游暝无视他的愤怒,以为游霁是今天意外受的伤,手里拿着管小药膏,
  “转过身看看。”
  “看你大爷!老色批吗你!”游霁直接低声骂。
  游暝笑了。
  笑得发尖的水滴都落下来,滴到锁骨。
  游霁意识到自己突然的失态和激动,深呼吸一口气。
  不行。
  从他和游暝见面起,他的情绪就很容易起伏。
  但是他能不起伏吗?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双人档节目。
  接近四年未见。
  无人知晓的初恋与前男友。
  最开始他就被按在了台球桌上,却又被迫进行了两天心平气合的琐碎互动与同吃同住。
  面对镜头,他要装。
  面对游暝,他也得装。
  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游霁的心情。
  说实话他自己都捉摸不透。
  趁着这会儿,他觉得有些话无论如何得说:
  “游大导演,这节目虽打着cp旗号,但那是让观众自己抠的。我们稍微装装客气,合作合作就得了。”他轻声,“没必要每件事都这样。”
  卫生间氤氲着极重的沐浴露的味道。
  瓷砖地板湿漉漉的,晃着两道人影。
  沉默了一会儿后,游暝问他:
  “这样是什么样。”
  漠然的语气。
  游霁的手指握成一个拳。
  “游霁。”
  游暝目光定在他嘴唇上,像只俯瞰着猎物的狼,表情却极淡:
  “你应该庆幸直接就是在录节目,我还能和你装客气。”
  游霁的拳微微颤抖。
  游暝好像耐心顿失,说罢就直接走出卫生间。
  镜头里再次出现人影,好奇的网友终于又听见了交谈的声音,
  是游暝好像客气友好又好像强硬难拒地说:
  “这儿光线不好,出来,我给你涂药。”


第9章 谁扑进怀里
  游暝是故意把自己叫到外面的。游霁明白。
  他们在卫生间里待得时间不短,游暝让他走出来光明正大地涂药,其实是打消观众的脑补。
  他深呼吸两口气,拳头松开,慢吞吞走出卫生间。
  像个分裂人,一分钟前还冷言冷语,此刻又被迫召唤出虚伪的笑容:
  “就脖子一个小伤口而已,已经结痂了,真不用麻烦你了游导。”
  游暝无视他的话,长腿一伸把椅子勾到自己面前:“坐这。”
  “……”游霁只得坐过去。
  在镜头前他有人设、有顾忌,大导演主动帮忙,他最多客气一把却也无法“忤逆”,以免显得不近人情。
  几年前他也这样坐着,任游暝用毛巾给他擦头发。现在他则是把头发撩起来,骨头从白皙的后颈明显地突出,头低着,肩膀不自然地往前扣:
  “看到没,真不用涂药了。”
  一道很细很窄却深的伤疤横在他后颈上方,贴着一些碎发。不知是不是碰过水没多久,泛着深红色的光泽。
  游暝没什么表情,将挤着药膏的棉签点在上面,另一只手没有去扒头发,只是搭着椅背。
  保持着一个仅限于朋友帮忙涂药的、点到为止的客气距离。
  “怎么弄的。”他问。
  游霁回答:“就不小心撞到了。”
  他这伤口其实有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管。
  不方便自己涂是一回事,主要也确实就是个小伤,游霁不是什么讲究人。
  结果都快好了,他这不讲究的皮肤冷不丁碰到刺鼻的药膏,后颈都禁不住泛起一阵麻,一阵一阵的,承接着身后人的呼吸。
  游暝不置可否,目光隐在阴影里:“这样。”
  游霁缩着脖子,手抓着膝盖。
  游暝涂药的力度不算轻。
  【额,这互动,节目的剧本也太刻意了】
  【这两人都给我一种再也不想上节目的感觉,好僵硬啊啊啊】
  【想念苏逐,霁仔和他在一起才是真甜,这都啥啊】
  【只有我觉得有点好磕吗,明明很有氛围啊……】
  这晚游霁上床很早,入睡竟出乎意料的快。
  做了个乱七八糟不想回顾的梦。
  第二天是被游暝叫醒的。
  然后一直在赶路。车厢里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
  或许是因为在卫生间里稍微说开了些,游霁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些许凝固。
  所谓的客气更加浮于表面,就像两个尽职尽责又心不在焉的演员。
  不过也倒相安无事。
  周五傍晚,他们终于进入M市境内,和早就抵达的其他组汇合。
  “导演说你们最开始走反路了,但也不至于足足晚了一天吧。”
  吃晚饭时,孔凡逸问游霁。
  两人早在之前的一个商业活动中就有过照面,互相认识。孔凡逸也是按公司要求不得不营销cp的,和游霁有惺惺相惜之感。
  游霁笑着回:“想着反正都无法准时到,就看风景去了。”
  说的是实话。他们一路都在走走停停,甚至一小时前车明明已经驶入M市的跨江大桥,游暝仍放缓了车速,游霁脸贴在窗户上。
  待横在玻璃前的橘色日落完全沉没,才不疾不徐来报道。
  这会儿觥筹交错,各组都分散开来,游霁却就像只被猛禽叼走的羊,好不容易侥幸逃脱归于群体,心生解脱,又诡异的茫然。
  “可以啊还挺会享受。小霁,怎么样啊,和游导相处?”
  餐桌对面,演员崔羽正仰着头和游暝说话。游暝穿着运动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下巴,侧脸轮廓很深。
  游霁远远扫了他一眼,脑海里一闪而过雾化玻璃里的身体剪影。
  “还行。”他囫囵地回,迅速转移话题,“我们没在规定时间到达,应该会有什么惩罚吧?”
  “不知道,今儿就是玩了些游戏,算分儿的。”
  没有明面上的惩罚,但游戏积分的高低不仅与今晚的住宿环境相挂钩,也会影响下一期的路线难度和经费。
  双游组目前积分自然为零。
  想到垫底今晚就会和cp一起睡报纸,游霁的胜负欲瞬间就起来了。
  他边扎头发边决定接下来好好玩来个逆袭。孔凡逸注意到他耳垂,又夸赞道:
  “呀小霁,你戴这耳环好好看哦!这是和苏逐对应的那对吧?”
  此刻游霁右耳确实是别了个银质素环,边缘嵌着不易察觉的碎钻,比一般的耳饰要亮些。
  本来公司高层提醒他上综艺就戴着,但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这都先导片最后一晚了,才做做样子。
  但他没想到孔凡逸会专门提一嘴,只得淡嗯了一声。
  孔凡逸笑了笑。
  游霁也觉得自己挺搞笑的,一边参加和游暝的cp节目,一边还要戴苏逐的耳环。
  但他的营销方式就是这路子,媚好几种cp粉,所以争议和热度齐飞。
  八点。
  众人聚集在一个面江的露天演播厅,进行一场叫三角帽踢球的游戏。
  规则是将节目组特制的高帽子戴在脸上,二打二,把球踢进对方的小球门。
  这游戏游霁以前录团综也玩过。三角帽戴上去视力就会缩减到只能通过帽子顶端的小孔,而且距离感完全丧失。
  他无所谓,但游暝是个四眼儿,这又必然不能戴眼镜。
  于是确定对手后,游霁给游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游导,你上场后就离球远点,要不就别动。”
  游暝刚把眼镜摘了,准备戴帽子,疑惑地低下头:“嗯?”
  视力受阻听力也跟着不好使似的。游霁只得再重复一遍。
  “我说,你既然取了眼镜到时候就不要尝试去踢球了。我看了下,”他压低声音,“辛宏博老师那一组前几个游戏都是倒数,如果这个游戏我们得了第一,他们倒数第一的话,我们积分就不会是垫底了。”
  两人本就并排站着,游暝这会儿弯着脖子,彼此脸的距离就拉得很近。
  游霁说话间清晰地看到一点光在游暝笔挺的鼻梁上晃眼地闪着,说完才意识到那来自于自己的耳环,却又没办法敏感地退远一步。
  “游霁。我近视两百度。”
  游暝说。意思是也没有到取下眼镜就瞎的地步。
  游霁气息扑到游暝脸上,也慢悠悠地说:“但游导,我视力5.0。”
  仍是你不要拖我后腿的意思。
  游暝偏了偏头,很轻地笑了声。
  然后他看到了游霁的耳环。
  他毫不遮掩地打量起来。鼻梁上的闪光不见了,移到眼睛里。仿佛黑暗中亮起了把薄薄的锋刃,眼尾展开的内双都显得锐利。
  戴着别人送的耳环被前任看,感觉挺怪异的。不过游霁并不觉得游暝会有闲心知道这耳环的来历。
  况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他任他看着,眼见耳尾的那一簇光在对方深沉的瞳色里流动,随即消散泯灭。
  游暝抬起头来,笑容没了。
  两人没再说话,各自把三角帽戴在脸上。
  戴帽子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
  手臂抬起的时刻与幅度无差,系绳打的伊恩结相同,甚至调整时也都用左手握着三角帽尖角往下拽了拽。
  彼此当然都没意识到这事儿,但几个实习生编导都注意到了,小声嘀咕起来:
  “妈呀这么整齐,都像提前彩排过!”
  “小霁确实还是会,这才几天都能和游导这么亲密了,刚刚还咬耳朵说话。”
  “确实,他那种长相性格,团队给他的定位很精准。”
  边聊着比赛也开始了。
  大家都觉得双游组必输。
  他们这种才认识两天的,怎么比得上辛宏博崔羽的默契夫妻档。
  游霁还是漂流镜乐队的“游戏黑洞”。
  录团综总是倒数,又笑眯眯地接受别人玩笑的嘲讽。从不在意胜负,总是靠其他人带飞。
  之前乐队也玩过戴三角帽的游戏,游霁动作笨拙,表示什么都看不到,还创造了苏逐握着他脸上的帽子角、牵着他走的名场面。
  然而现在……
  “哇小霁这么厉害的?”
  众人惊讶地看到,游暝就杵在球场,偶尔闲庭信步地挪挪腿。
  而游霁带球跑动得很快,头发荡着银河般的深蓝色光泽,身姿矫健,眨眼之间竟连中三元,三角帽似乎无法对他视力构成任何影响。
  “对手拿到球小霁都能直接断掉,这是私下恶补了三角帽的游戏玩法吗?简直开挂。”
  “感觉双游组战术也很对。夫妻组不应该试图传那么多次球的,戴着那玩意儿根本看不准。双游多聪明,就让游霁自己跑自己踢,游导只负责信任哈哈。”
  “游导真完全打酱油。”
  “也没有吧,他个子那么高,只要站着就是防守了,小霁跑这么顺就是因为游导在给他挡人嘛。”
  “刚刚游导回球那下也很神奇,三个人都在身后他怎么就知道游霁是走边线那个?一转身就踢给他了,明明看都没看到。”
  “确实。两人在这竟然还有点儿默契。”
  其实双游组交流是最少的,两人甚至没有并排跑过。
  游霁最多远远踩住游暝传的球,进了也不会像其他组击掌。
  分明就是各玩各的游戏,也不知为什么,连黑粉也能看出他们的“配合巧妙”。
  等比赛快结束时,比分已变成13-4。
  游霁仍没有要收着踢的想法。
  还剩最后七秒,夫妻组的球砸框而出往边角滚。他毫不犹豫开追,觉得还有直接开个大脚、压哨踢进对方球门的可能。
  这游戏要和其他组比净胜球,他想成为第一是一回事;也确实是玩上头了,沉浸其中。
  三角帽限制视野,他只顾低头看球,也只能看到球。
  所以压根儿不知道迎头追的地方正立着台高速摄像机。
  时间所剩无几,其他人都没想到游霁还会去救都要滚出边角的球,等意识到时人都快撞上那沉重的机器,忙叽叽喳喳喊起“小霁快停下!”
  游霁脚刚勾到球,听见声音,身体一顿。
  全力奔跑哪儿能说停就停,更何况他透过小孔也无法掌握真实距离。这一放缓脚步随着惯性变乱,他一下子就踩到了足球。
  脚踝一拧,人依旧直直地往摄像机摔去。
  惊呼声响起,游霁心底一空。
  却在这时,手臂被只大手一个捞拽。
  相当有力且迅速,他身体像个陀螺转了半圈儿,转瞬迎头便扑进了一个怀里。
  一道窸窣刺耳的摩擦声。
  游霁戴着的三角帽纸筒,在和胸膛的触碰下立刻被压扁,皱成一团糊在脸上。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有那么几秒。
  两人都一动不动。
  游霁贴在游暝怀中,游暝后腰靠着小球框以做支点。
  游霁只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被压扁的那团纸筒像个传导体,输送对方身体的味道、温度、甚至是呼吸和心跳。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蔓延到四肢,他默默骂了个脏字,心跳却随之加快。
  但紧接着游暝好像也失去了平衡,游霁脚步又是一个踉跄,只感觉腰被搂得更紧,压着人再次往下倒去!
  砰——
  游霁撞过来冲击力不小,而游暝捆着他靠着的那个小球框是道具组用废品搭建的,主打一个环保手工。
  哪儿能承受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缓冲了一下立刻就塌了。
  于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
  两位游姓嘉宾相拥着躺在几根散架的棍子里。
  游霁倒是一点儿没被摔痛,只是很懵,又什么都看不到。
  下巴磕在游暝锁骨下方,跟着他的胸口起伏一点一点。
  游霁感受着右手下的触感,往下一滑。
  愣了瞬,下意识又摩挲着衣料往上滑了滑。
  “游霁。”游暝的声音。
  众人都赶来了,游霁这才想起把脸上的纸筒取下来。
  视线有些畏光的模糊,他眨眨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游暝紧绷的下颌和凸起的喉结。
  游暝仰躺着,脸上戴着三角帽,是以无法辨别表情。
  但是他好像知道身上的人正盯着他,很薄的嘴唇轻轻扬起,一张一合地做口型问他——
  “谁是色批。”
  游霁这才触电般,收了始终贴在对方腹肌上、还摩挲了两次的右手。


第10章 谁余情未了
  后来游霁回想,也不是特别清楚自己当时为何会那样犯蠢。
  在那个瞬间,他动作不是不听使唤,是压根没有使唤。
  就完全下意识的。
  浴室玻璃窗隐约的轮廓、连续两晚梦见前任的裸|体是铺垫;他恰好压着游暝身体、手触到了他的腹肌是巧合。
  摸了一把只能说是顺势,让视觉猜测和梦境幻想都成了具体。
  “我是gay,这就本性我能怎么办。”
  先导片结束第四天的中午,游霁有半天假,和胖斌他们吃火锅时如此解释。
  虽然内心懊恼,但他是一副敢作敢当、潇洒无谓的语气。
  UU笑死了:“我懂。游暝是游暝,身体是身体,要分开看。手感很好吧?”
  “那可不。更结实了,是很成熟性感的男人腹肌。”
  这是胖斌说的,模仿游霁的清脆嗓音。
  游霁瞪了他一眼,耳根却又开始发红,像是没办法反驳。
  棋爷也笑:“没事,网上没人知道你当时精虫上脑,你有看你和游暝的话题吗?”
  怎么会没看,要不是录节目时手机不能联网,游霁随时都会监测动向。
  三角帽踢球那晚他没和游暝一起睡报纸。
  没有逆袭成功,只是游暝临时有急事,提前退出了节目录制。
  游霁终于一个人睡在房间,可心理活动极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好。
  第一期就这样仓促又漫长地结束,节目组在最后公布了目前的互动值排位。
  【第一位:百合情侣组,互动值32661】
  【第二位:年轻夫妇组,互动值18940】
  【第三位:古偶官配组,互动值15212】
  【第四位:游暝游霁组,互动值6500】
  游霁预料到自己这组多半会触及粉丝雷区。
  但可以说是断层落后的结果,还是挺让他意外的。
  复想到这结果意味着第二期结束,他就会被打包淘汰,意外中又生出一丝轻快。
  网上搜索#游霁游暝#,话题词条其实不少的。
  桌球的激烈、睡在一起的夜晚,听雨时的氛围,游暝教他开车又给他涂药、他摔进他怀中、两人的默契……好像什么都能被提一嘴,不少路人还说配合着两个人的兄弟的谣言,显得更好磕。
  但相比而言,也只算小范围的讨论,
  更多的热度还是两边势力庞大的粉丝掐架,觉得都是剧本,两人就是不合适。
  ——双方都想正主淘汰。
  棋爷:“我很好奇,游暝这种导演,还是三年前出名的,照理来说不会有很多粉丝吧?”
  游霁不带情绪解释:“他有颜粉。”
  “那也不至于能和你的粉丝撕得有来有回?”
  UU帮着回答:“你想得太简单了。这其实是小霁的粉丝和他黑子在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那些黑子、破防的cp粉肯定都和游暝粉丝一个阵营。不过我也不理解,公司让小霁参加这种节目真的是利大于弊的吗?”
  游霁在圈内最大的标签就是cp体质,还被戏称拥有“一超多强的cp江山”。
  一超是指他和苏逐的cp,人气最盛,“多强”则是和其他人。团队现在给他发一条微博,都会从照片、文案、时间上各种考虑,以期让不同的cp粉都能抠出糖。
  游霁老板总说,游霁哪怕脸长得再好,单做贝斯手做到顶天也不可能红,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同时讨好几种cp粉还不会被大面积回踩的。这才是他的天赋。
  可参与【一遇双关】这种调性的综艺,注定会偏重一人而得罪cp粉的绝大多数。
  何况这人还是游暝。
  处女作就是戛纳挂在神坛,从没上过综艺、和游霁也没有交集、只被造谣过是他哥哥的游暝。
  游霁的各路cp粉堪称是全员伤亡。
  照理来说,是挺不划算的一节目。
  这个中缘由游霁也无法理解。他耸耸肩,无所谓道:“不知道,可能给的钱多吧。反正我就是各种捆绑营销。”
  棋爷叹了口气:“早知道你这人设是被炒成这样的,当初就不应该签合同,若是为了展叔其实真不值得……”
  “好了,还要说几次这个?”游霁皱眉,打断他的话,“我没后悔过,也不算受什么委屈,真的。”
  “但是现在你是和游暝在这种节目哦,你难道不想想游暝为什么会参加?”
  “他临时顶上的。”游霁回答,他专门去问了总PD,
  “其实最开始节目给六个选项的时候,那个神秘搭档还没定,游暝这个选项也只是搞个噱头凑上的,主要是想看观众意愿来着。结果大家都不愿参与,有人同意后又反了悔,毕竟这节目对单身明星来说还是容易招黑。正好这时游暝要回国发展,就问了他能不能救场,也能辟谣他伤重死掉的谣言,游暝就同意了。”
  “就这?你不会觉得游暝来参加综艺就是为了引流和辟谣吧?”胖斌哼了一声,“这可是cp向节目啊游霁,你和游暝还这么这么……”
  “这么怎么?”
  游霁抬眼,神色有些冷。
  胖斌不说话了。
  游霁:“王宇斌,这么怎么?”
  在他们面前的游霁,和在圈内的游霁是不一样的。他没有任何人设包袱,会露出尖锐强势的一面。
  对视一番后,胖斌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好吧……啊呀其实也没什么,主要也是因为我知道你们关系嘛。你懂吧游霁,我知道你和游暝以前谈过,又这种双人档直播,所以很容易有色眼镜地解读,觉得你俩做什么都挺那啥的,要不就过于生硬要不就有些暧昧,像是余情未了……”
  游霁皱眉:“谁对谁余情未了?”
  没人说话。
  游霁脸色沉下,把筷子一放:“你们觉得我摸了游暝一把,就是我对他余情未了?”
  “没有啊,我们没这么说。”UU笑了,“是游暝对你,他参加和你炒cp的节目,这目的还不明显?”
  游霁没说话。
  “——然后你对游暝也是。”
  冷掉的碗碟上飘着一层厚厚的火锅红油,游霁靠着椅背盯着,这下语气倒缓了,嗤笑:“想多了。”
  UU问:“你自己回来有看直播回放吗。”
  “没有。”
  “那片段至少刷过吧?”
  “没看。”游霁粗声粗气。
  其实他刷了一个——第一晚和游暝在农家乐睡觉,他想知道自己的手腕是怎么被游暝抓住的。
  夜视画面噪点很重,角度也拍不到那个瞬间,隐约只能看出凌晨一点他翻了个身,手便砸到了对方床上,且准确地钻进了对方被子里。
  那小坨布料还轻轻拱了几下,他怀疑自己怕是还想去抱对方手臂。
  ——甚至可能抱住了。
  但正想仔细观察一波时,摄像头竟然就没电了。
  “都没看,好吧。”UU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毫不避讳地指出,“可你们至少接吻了。”
  嘴唇的伤口太明显。
  外人不怀疑,是不会想到游霁和游暝真会有什么关系。而知道游霁和游暝有过什么关系的,一眼便清。
  游霁也是明白什么都瞒不了他们,才主动讲愣在游暝怀里是摸了腹肌这事儿,一句“gay的本性”便为自己开解。
  但台球桌的一切,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三个人都看着他,比起好奇探究,更像担忧关切。
  UU其实没想游霁去解释什么,只是他们习惯直来直去的相处,提醒他脑子放清楚,也不要装鸵鸟。
  手机结完账,她打算喊走,这时游霁突然点上了烟,吸了一口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当年分手是我提的。”
  “嗯?”
  “分手是我提的,你们知道的,在电话里。我说了就直接跑去韩国集训,社交账号也删了。代入游暝,肯定会不爽不理解,想再和我见一次,质问也好报复也好。这就是他来参加这节目的原因。”
  三人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况且他还经历过战争。
  “……这之间的联系又是什么。”
  “游暝是从瓦里坦回来的,你们能理解吗。”
  烟雾缭绕使得游霁的表情变得难以琢磨,“他那么不接地气养尊处优一人,跑到那种地方待了好几年,平常看到的经历的都是些什么,自己又还受过伤。”
  胖斌和棋爷完全没懂他这话的意思,UU却明白了:
  “你想说什么?游暝清心寡欲受苦受难,好不容易从战场回到祖国,自然是不会拒绝任何黄种人的节目邀约,且看个石头都亲切,逮着人都想亲,你这个甩掉他的前任只是碰巧赶上了?”
  游霁无视了她语气里的夹枪带棒:“你们知道《胜利之吻》那照片儿吧。”
  二战结束的消息传来,素不相识的海军和护士在时代广场接吻。当年游霁是坐在游暝腿上听他讲这幅经典摄影作品,如今他竟试图拿它模拟自己,
  “战后两个陌生人都可以接吻,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后游暝看到我,心情肯定有起伏。我也一样。就不说我,说游暝在瓦里坦受伤那会儿,你们不也很担心?所以我们这么久不见,抱一下亲一下也很正常。”他用一种很置身事外的口气,
  “确实是谈过,这么几年确实也会挂念,又不是机器人。但真没必要上升到什么余情未了。只是——”
  “只是一对前任久别重逢彼此放下的小招呼,这节目也是偶然。”UU接过话茬,“游霁,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游霁手指一抖,烟灰落了两粒。
  包厢骤然陷入沉默。
  游霁面无表情,静静吸了几口烟就把它摁熄,戴上口罩。
  棋爷和胖斌面面相觑,又用眼神责备UU太咄咄逼人,就在这时游霁出声了。
  “我信啊,”
  他笑了笑,明明还是浑不在意的调子,却又有一股难以捉摸的情绪剎不住地从口罩里溢出来,
  “我为什么不信,你们说要是游暝真对我余情未了,他怎么来不是来,何必要参加这种傻逼节目?然后看到全网都嗑不下我们这对cp下期就被淘汰,他吃饱了撑的么?”


第11章 谁能出道
  吃完火锅,其他三人在酒吧有个小Live,提前去做准备。游霁其实也很想去,却只能回到公司。
  马上要到五一假期,那时漂流镜会参加三场音乐节。
  也就只剩三周,今天才开会敲定曲目。
  但他到时练习室只有都晔的经纪人小Q,安安静静盘腿坐在地板上,解释说今天她代老板来开会。
  都晔是乐队的键盘手。从去年起就开始频繁拍网剧,今年游霁都没见过几次。
  游霁也不意外,自打公司给每个人都单独安排了经纪人起,他就知道所谓的“乐队转型”更像是要“名存实亡”,只有像到了音乐节这种圈大钱的项目,才会全部聚在一起。
  他和小Q随便聊了几句,就自顾自拿起贝斯爬格子。
  沉稳冷质的低音从修长指节溢出来,又在一个技巧性很强的无尾滑音里结束。这时传来道懒洋洋却极具辨识度的嗓音。
  “弹这么快这么猛,我们贝斯手在想啥呢?”
  苏逐套着一件宽松的字母卫衣,打着哈欠推开玻璃门。
  他五官是极富攻击性的英俊,很符合时下吃香的“狼狗系帅哥”。身后还跟着吉他手阮苍和鼓手于赞。
  三人一起过来,游霁立刻明白他们去干嘛了。
  果然,等苏逐坐在他旁边时,他闻到了很重的女式鸢尾花香水的味道。阮苍更直白,脖子上的吻痕都不带遮的,明晃晃的仿佛是炫耀的勋章。
  “都晔又不来?”阮苍扫了眼小Q,“真要当演员去了?挺有事业心啊。”
  于赞笑:“那确实是比我们有。”
  苏逐:“都晔和我们不一样,毕竟他爸那公司都要垮了。”
  “哦确实。”阮苍没纠结这事,飞快地回着手机消息,“那个,她们把钱收了啊。说下次约在小蓝湾,就后天晚上。然后会带两个新人。怎么样?”
  于赞说行。
  “逐哥你呢?”
  苏逐慢悠悠伸长手。
  阮苍立马把手机递过去。
  苏逐滑了滑照片,又两指一抹放大,再退出扔回:“身材还行,确定也都是愿意的啊,别到时候反咬一口,该签的也都得签。”
  “放心吧逐哥。封口费也收了。”阮苍保证,又看向游霁,“小霁你还是不来吗?”
  游霁摇头。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老实啊……诶,不会你其实真是喜欢男人吧?”
  “怎么可能,娱乐圈里真gay不出柜,直男狂卖腐。”苏逐接话,挑挑眉,“喜欢男的那小霁早喜欢我了不是?”
  游霁这下出声了:“别太自信。”
  苏逐哈哈大笑。
  单论性格而言,苏逐其实挺好相处,并不生气,还真诚道:“那我要是喜欢男的,我肯定就爱上你了,毕竟你长得也好,性格还乖。”
  闲扯了几句,他们才开始聊正题。
  小Q打算点几杯咖啡,又不熟悉众人口味,游霁便说不麻烦她,他来点。
  刚提交订单正题便聊完了,全程不超过五分钟。
  表演曲目公司总是让成员自行决定,而他们代表作基本都是刚出道那会儿的。
  近两年漂流镜其实就只发了一部专辑两首单曲,其余都是些划水翻唱。但许是营销曝光得当,流量不减反增。
  阮苍觉得提前一周排练就差不多,反正吃老本。苏逐反对:“太久没合了,周四就开始排吧。对粉丝还是负责点儿。”
  于赞:“确实,小霁在那综艺里不就还遇到了个粉丝吗,说音乐节要来找他拍照来着,别让人失望。”
  苏逐:“那节目我也刷了,小霁你怎么玩游戏这么牛了?你那导演搭子也多照顾人的,谁写的台本啊,还挺自然。”
  有台本就好了。游霁心里翻了个白眼,简单吐出句:“不知道。”
  于赞:“可惜先导片下来,网上嗑的不多,都在骂。还是咱逐霁粉最真情实感。”
  苏逐笑了声,假模假式地替人挽尊:“那是因为之前网上都说游导是我们小霁哥哥,大家还有点膈应吧。”
  阮苍也笑:“现在想想这谣言也是够离谱了,逐哥你之前不是还说过,游暝家比你家还有钱吗。”
  苏逐淡淡扫了他一眼。
  阮苍自知言失,迅速抿了下嘴。
  几年前他们一起选秀出道,私下都好奇彼此背景。阮苍家底雄厚骄傲轻狂,认识苏逐之后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
  唯独游霁没查出来什么,还租房住。
  直到他有次生病,虽没有声张,但刚好进的阮苍家的医院。
  阮苍看游霁住在八人一间的混乱病房,被三个一眼能瞧出阶层的人围着,猜测游霁应是家道中落,至少目前是无人撑腰。
  ……难怪被公司合同拿捏得这么死。
  这会儿他一时嘴快,这一说潜台词就是——游暝很有背景,游霁就不可能和他有什么兄弟关系。不过游霁并没有生气,还笑着附和:
  “是的,游导和我本就完全是两路人。”
  于赞好奇:“逐哥,游暝到底什么来历,网上说啥的都有。真是游见川孙子?”
  苏逐家世放在整个娱乐圈都属于显赫,见到的人触到的消息比一般人更多。他像是有些困了,罩着卫衣帽往沙发一靠:“骗你干什么。”
  于赞眼睛瞪大:“天哪,那他好低调……这么说他爸是不是早就死了?”
  游霁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富家子弟的话题总逃不出八卦其他更胜一筹的富家子弟。他突然即兴来了段Walking Bass,截断了苏逐正开口的话音,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抱着贝斯站起:
  “我去里面练会儿,你们聊着。”
  苏逐拉了拉游霁的袖子:“干嘛去里面,电又不好插。今天都晔不来,就在这随便弹弹呗。”
  游霁问:“都晔家要破产了么?”
  于赞:“哦你还不知道,他舅舅犯蠢……”
  话题就这么悄么声息翻了篇儿,变成了八卦乐队的键盘手。
  游霁又坐了下来。
  没过几分钟,手机振动。
  游霁看了眼陌生来电,“咖啡到了,我去拿。”
  他的勤快劲儿所有人都早已习惯,只有小Q说一起。
  游霁没拒绝,两人走到电梯,游霁按下接听。
  走廊安静,只有一点电梯打开的轻微声音。小Q耳朵尖,就在那个声音夹缝里,听到贝斯手的手机听筒传来一道年老恭敬的男声——
  “小少爷?”
  然后就听不清了。
  砰,电梯又合上。
  贝斯手一步未迈,一语未发,像愣在了原地。
  -
  那天的咖啡最终是小Q一个人去取的。
  游霁接的电话似乎挺私密,给她眼神示意了下就独自走去了楼道间,回来时若无其事。
  “小少爷”这个称呼小Q听的真切,她怀疑是游霁家出了什么事。
  到了星期四,漂流镜排练结束后,她又见游霁上了一辆车牌号极吉利的宾利。
  这天排练其实结束得很早。五人好久没聚一起了,状态极差,配合得生疏又混乱,傍晚还没到便纷纷说干脆下班,除了游霁都走得很快。
  粉丝都觉得漂流镜是天选拍档感情深厚,事实上他们就只是最平常的同事关系,只因共同的利益时不时拴在一起。
  游霁应该是要等什么人,还在练习室里弹着。后来小Q她们经纪人都开完会了,游霁还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小Q等男朋友送伞来接,就在公司旁的便利店百无聊赖吃关东煮,数着对面豪车车牌号的八。
  不知过了多久,她见游霁单肩背着琴盒,淋着雨飞快跑过马路,钻进了那辆车里。
  那一刻,小Q陡然想起了都晔的一句话。
  “游霁其实和我们是最没有共同语言的,你知道的,他工作得很累很努力,公司让他干啥就干啥,毫无松弛感。阮苍说他没靠山。”
  键盘手如此评价,语气充满质疑,
  “只是没靠山,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在那节目出道的?”


第12章 谁想见我
  宾利车里。
  游霁不自在地拿毛巾擦拭着被雨淋湿的头发,对前排的人说:“不好意思啊李叔王伯,这把座位也弄湿了……”
  “没关系的。”司机李叔笑道,“这么几年没见,小少爷你怎么这么拘谨了?”
  “是啊,哪儿需要在意这些。”王伯也扫了眼后视镜:“话说回来,虽然偶尔在手机里刷的到吧,真看到才觉得小少爷你确实是越长越俊了。”
  游霁咬着嘴唇。
  被淋湿的卫衣贴在背上,很不舒服。游霁扯了扯,用很轻松乖巧的口吻:
  “我现在又不需要假扮什么了,李叔王伯就还是别这么叫我吧,感觉怪怪的哈哈。”
  王伯笑容僵了瞬。
  犹豫了下才道:“嗯。那还是叫你小弋……小霁。”
  游霁弯着眉眼点头:“嗯,这个我比较习惯。”
  汽车开得缓慢又安静,李叔没有放歌,谨慎认真地在暴雨中行驶。王伯还在琢磨游霁的话,过了会儿,小心翼翼开口:
  “那个小霁啊,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再和我们打交道……”
  “没有不愿意。”游霁立刻回,“于情于理我其实都早应该回来看看,而且游董于我也是很重要的人。”
  “唉,是。游董这确诊也是突然。”
  游霁垂眸,手迭着毛巾,胸口闷闷的。
  的确。
  接到王伯的电话是突然。
  告诉他游见川确诊了肝癌更是突然。
  这两个突然之下,游见川想再见见游霁,游霁无法拒绝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是完全确诊了么?”
  “是。”王伯叹了口气,他是跟了游见川几十年的老特助,“半个月前私人医生就说肝可能要检查一下,我们还没当回事儿。游董身体一直很好的,只偶尔有些胃疼……结果一周前登山摔了,送去医院又做了个增强CT就彻底查出来了。”
  “游董一直想重新联系你,小霁,就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怕你抵触。刚巧大少爷回国先和你一起参加了个节目,他特别高兴。当时就说这期录完就邀你回来吃饭,哪儿成想又突然摔了病也确诊了……”
  已经是古稀之年的游见川身子骨一向硬朗,爱好爬山也是众人皆知。
  最后录节目那天,游暝便是知道了他摔跤送医的消息,才提前退出录制。
  却又得知了比摔伤更严重的结果。
  “老爷子挺想你的,小弋……小霁。真的,看到你和大少爷又聚在一起,又知道你愿意回来,他特别开心。”
  已经听到两遍“特别”了,游霁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18岁时,颜悦远在瑞士的画家朋友邀请她去欧洲疗养,游霁的合同关系便终止,不用再每周去角色扮演假儿子。
  但大概是由于他的表现还算“优异”,以及才出生的六年情分,游家上下都很喜欢他,仍然和他保持着不多不少的联系,熟悉的家佣们私下也是“小少爷”不改口。
  就这么过了一年,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游见川甚至提出让他把户口迁到游家,真的入族谱,当他亲孙子。
  游霁拒绝了,游见川当时就说他不识好歹。
  结果一个月后,游霁又来告诉他,他成功选秀出道、马上去韩国培训,希望彻底断开与游家的所有联系,从此以后就不再有任何来往。
  游霁礼貌疏离地感谢游董给了他这个假扮少爷的工作机会和诸多照拂,游见川气得一个砚台给他扔了过去。又问了好几遍,游霁都是同样的答案。
  他当时说的话决绝又难听,没想过游见川还会把他放在眼里。
  结果现在看来,游见川不仅还惦记着他,似乎还单纯觉得游暝回国就和他录节目,是和游家重新联系的信号。
  连节目是什么形式都不在意。
  反正他也不会有那时间去看。
  甚至连李叔他们为了缓和疾病带来的凝重气氛,也只会问:
  “大少爷和小少……小霁那旅行节目我还没看过,第几期了啊?”
  王伯:“才第一期先导片儿呢,两个人都装的像不认识。那是一个月才播一期吗小霁?”
  游霁说是。
  不间断直播给嘉宾带来的压力是非常大的,所以《一遇双关》设置成一个全年月更企划。
  王伯:“小霁现在忙,大少爷回国只会更忙,你俩以前多亲啊,这个节目虽然是要保密关系吧,但我看了看确实还是生分了不少……趁这个机会时不时能聚在一块儿,挺好的。”
  李叔也笑:“难怪游先生让大少爷五月回来,他却赶在四月回来了,原来就是为了参加这个,一起开车,挺好。”
  长辈综艺看得少,不会冲娱乐前线的浪,更不懂饭圈,揣摩不出cp和互动值的具体含义。
  在他们看来,这好像也只是一个纯粹的组队开车节目。
  游霁摸着指腹的薄茧,又想起昨晚,他让UU帮算了下塔罗。
  毕竟这段时间太事儿赶事儿了,才和游暝见上,现在马上又去见他爷爷。斩断了接近四年的与游家的联系,竟就在这两周又迅速捆绑了回来。
  也不知是什么运势。
  但UU没算,先是发了五个字:“可能就是命。”
  然后又说:
  “确实是有点巧。但游见川都生病了,小霁你就忍忍吧……话说那颜悦回来了吗。”
  “颜悦还在国外疗养。”
  “哦,那就无所谓。颜悦不在,你回游家也不是扮演什么游暝亲弟弟的身份,可以正常相处。”
  游霁心情复杂。
  这不是扮不扮演的问题。
  是他明明应该力所能及地远离前男友和他的家庭。
  “UU,”游霁说,“我大概知道游暝为什么要来参加这节目了。”
  “你又怎么知道了。”
  “多半就是他清楚游见川的意思。”
  “嗯?”
  “游见川想让我和游家重新联系。刚好他回国,我这边节目搭子又空着,就是个建联的契机了。所以节目是什么其实都无所谓,游暝参加主要是游见川想见我。”
  “……”UU沉默半晌,才开口,“你这是在自找答案,自我洗脑。”
  游霁明明觉得很有根据。
  思及此,此刻他用一种心不在焉的语调划破车厢的寂静:
  “游暝……暝少回来是要接管子公司了吗?”
  王伯揣测:“游董是有这个意思,尤其是现在又生了病更想快点交接。但我觉得他更急的是大少爷和白小姐的婚事吧,这一回来必定得马上提上日程。”
  李叔:“的确,几年前都应该定好的,要不是大少爷非要去瓦里坦折腾……现在先把订婚宴办了也算冲冲喜。”
  游霁望着窗外,想起游暝节目里也说“有其他重要的事儿”,再次扯了扯背后的卫衣布料。
  果然。
  cp综艺就是顺道的事,这人回来是要结婚的。
  明明雨水都快干了,但它还是浸进了身体里,脊骨滑着一道黏糊的冰凉。
  -
  游家主宅是一栋典型的新中式庭院别墅。暴雨如注的暮色中,游霁觉得它变化很大。
  既不像他从出生到六岁时的童年样子;也不像他从十六岁到十九岁来这打卡上班的样子。
  倒像他有时做噩梦出现的景致,错综幽深。
  直到他看到那株粗壮的石榴树,竟已经开起早花。大雨又让那一簇簇火红的花瓣像瀑布一样倾泻。
  游霁脚步停了下。
  ——那棵树游暝小时候经常爬。
  八岁的游暝虽然已经像个小大人,但总是有男孩儿的天性,手臂抱着这边的树干,脚去勾另一边,像双杠一样用力一翻,就能灵巧地翻上去。
  刚过五岁的游霁站在树下,羡慕得很。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哥哥,我也想上来!”
  游暝看着下面奶团子一样的人:“你腿太短了,上不来。”
  游霁不开心地撅起嘴:“我可以,你教我!哥哥我要上来!”
  游暝不理他。
  游霁在下边哇哇叫,不停重复:“哥哥我想上来!”
  游暝便又下来了。
  手从他胳肢窝下穿过,想把他抱上去。
  游霁从学走路开始,游暝就时常这么抱着他上楼梯,他很熟练。
  但又怎么可能成功提到树上,两人折腾了半天,只给游暝留下一脑门儿汗。
  他皱眉:“游弋,你太胖了。”
  那时游霁确实是被养得细皮嫩肉白白胖胖,他有些不服气,很有主意地指挥:“哥哥我们学光头强,我骑到你肩上,你再站起来,然后我去抓那个树干。”
  兄弟俩才看了熊出没光头强小时候那集,他骑在父亲肩上的镜头两人都印象深刻。
  游暝就蹲下了。
  游霁爬上他肩膀,揪了揪他的短发:
  “坐稳了,起来吧哥哥。”
  游暝不动。
  游霁又拍拍他头顶:“起!”
  游暝一咬牙,颤颤巍巍地站起。
  游霁咯咯笑起来。
  没笑几秒,游暝便一个双膝跪地。
  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游暝吓了一跳,转头看他弟弟,“摔疼没?”
  就只听到游霁的笑声。
  这小孩儿一直都不爱哭,笑起来嘴角还有全家都没有的酒窝,他躺在地上傻乎乎地承认:
  “哥哥我确实是太胖啦。”
  游暝松了口气。
  他坐起来揉着膝盖,学着家里佣人很老成地说:“胖就胖吧,小孩儿胖点儿好。”
  游霁反驳:“哥哥你不也是小孩子。”
  游暝正经中透着骄傲:“我不是。我三年级了。”
  游霁拍手:“哥哥厉害。”
  他是真心实意的捧场,想到小学三年级的哥哥会穿着西式校服系着小领结,确实不像小孩子。高贵好看得像小王子。
  然而王子都有一个国王做父亲。他又问:“那哥哥,为什么光头强都有爸爸,我们却没有。”
  颜悦怀二胎四个月时,游九方车祸去世。别说游霁,游暝对父亲的记忆都已经很模糊。
  他回答得很快:“因为我不需要爸爸,你也不需要,你有我就可以。”
  游霁点头:“噢。”
  游暝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捏了下他耳垂,以做安抚。
  游霁突然看着游暝喊:“爸爸。”
  游暝皱眉。
  游霁笑了,双臂环住游暝腰,脆生生改口:“哥哥。”
  两人在树下玩闹了阵,直到海棠纹的石板路响起脚步声,管家邵忠喊“游暝游弋,还吃不吃泡芙了!”,游霁才抓着游暝的手离开。
  十几年后,游霁仍旧在这棵石榴树下听过几次石板路上的脚步声。
  如出一辙的“游暝游霁,要吃饭了”,而那时的他,是被游暝按在树干,就着火红的石榴花影接吻。
  时过境迁的回忆最劳心伤神,23岁的游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这些或近或远的片段如数家珍。
  他站在前门庭,把琴盒从单肩改成双肩背,卫衣绳也拉成同一长度,才跟着王伯走进去。
  里面倒是熟悉的样子,两个阿姨高兴地低声喊:“妈呀真的回来了,小少爷!”
  游霁笑笑,这次无暇再纠正她们的称呼,因为游暝正倚着沙发手机视频。
  两人上次见还是一周前。此刻游暝衬衫西裤,袖挽半折,领口敞开着,目光稀松平常地扫了游霁一眼,点点头,便又看回屏幕。
  声音是外放的,他的神情难得柔和。
  里面的女声问:“谁回来啦?”
  游霁突然心跳得很快。
  游暝顿了下,又看了游霁一眼。
  这一眼很深,像是有些犹豫。
  女声又问:“是弋宝回来了吗?”
  游暝听罢,冲着视频笑了笑,接着很自然地朝游霁走近,揽了下他的肩膀。
  是很客气、或者很兄长的揽法,手掌在游霁手臂上一按便松开,站在他身旁,手机举得更高一点——
  “自己看吧,妈。”
  灯光柔和,游霁和游暝两个人的脸挤窄小小的手机框里。
  身后,实木茶几上几块玫瑰红豆酥躺在瓷盘码得整整齐齐,冷翡翠的奢石背景墙上卷着一幅当日的国画日历,游霁闻到一股不知道来自哪里、却像只有在家中才会出现的、琐碎却祥和的气息。
  他微仰头,望着视频里的女人,笑起来,很配合地开口:
  “确实是我啦,妈妈。”


第13章 谁需要拥抱
  游霁的妈妈,亲妈,是奚城医院的一名护士。
  父亲不详。
  据说她本来想把这孩子打掉的,后又决定和隔壁没有生育能力的厨师一家做笔交易。
  厨师那家人很不错,答应得到孩子后,还会照顾她身体年迈的母亲。
  那是个很冷的冬天,奚城连续下了快一周的雪。
  偏偏生下孩子的早晨雪停了下来。
  她透过窗外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反射太阳的光辉,浮着金色的和煦的一层光,突然反了悔,不想送走孩子也不想自杀。
  然而反悔第二天下午16时,奚城发生了8.0级强震。地动山摇满目疮痍,厨师一家死了,无数人坐在废墟旁哭。
  她也在废墟旁,但她、母亲和孩子都侥幸逃过一劫,只是被迫清醒地见证人间炼狱,身心受到巨大震创。
  作为医务工作人员的幸存者,哪怕刚生育,她也在参与力所能及的救援。无数小婴儿从她手中辗转,直到有一个小婴儿脚腕的环带上,母亲方名字写的颜悦。
  奚城难得出一个名人,几乎人人都知道颜悦。
  这位天才女画家无父无母,但听闻嫁入了豪门,只可惜丈夫也突然去世,留下了一个遗腹子。
  据悉这事对颜悦打击很大,所以她才会独自回老家放空休养,写生养胎。
  她待了小半年,也是在这生的孩子。
  是意外早产,小婴儿可能周岁都活不到。护士曾听妇产科的同事这样小声讨论过。
  她没往心里去,这句讨论却在地震发生后四小时,像条毒蛇滑进了脑子里。
  医院已被夷为平地,陷进厚厚的积雪,颜悦的随行保姆受了伤,颜悦还不知所踪。
  所有人乱作一团,颜悦必然早夭的孩子在自己手里。
  地震发生前是在保温箱待了四天。
  而自己的孩子躺在临时避难所的睡袋里。
  睡得很香甜。
  灾后第一个夜晚寒风彻骨,电还没恢复,物资还没赶来。雪和血搅在一起,人们不是在寻找,就是在被寻找。
  五分钟后,她抱出了自己的孩子,给他脚腕绑上环带。
  后来外婆告诉游霁,他妈遗书上写,那会儿就真像鬼附身。
  脑子空白的,等回过神来时哄着的已经是别人的小孩。
  亲生儿子已被颜悦保姆抱走,听说游家会有人坐直升机来接。
  一念之差,却从没后悔过。她觉得这都是天意。大多数幸运的母亲哪可能生下孩子就遭遇地震?她一边洗脑这对双方都好——她给颜悦一个会健康长大、不会带来痛苦的孩子,颜悦给孩子一个她无法给的富足幸福的家庭——又一边噩梦缠身。
  早产儿既被预言活不过一岁,她打算等他病死了自己就死,但实在是精神不济,还是早早走上绝路。
  外婆烧了遗书,然后把孩子也送到了福利机构。
  震后针对遗孤的援助那么多,在那儿至少比在自己身边活得长些。
  而且就算事情暴露,也与她无关。
  外婆不知道对方的权势和手段,所以从未料想自己的亲外孙,还会退货般被人扔回来。
  六岁的娃娃,像只会存在在年画里的漂亮可爱,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能嘴巴很甜地先喊声奶奶。
  孤苦伶仃的老人这次舍不得送出去,一丝柔情和一丝自私。
  她想,她竟也会有人送终。
  这些事儿游霁从七岁就开始听老人颠三倒四地讲述,直到十二岁外婆去世后大概拼出了全貌。
  “牛逼不,他妈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那时他已经开始讲脏话,觉得自己这经历说出去虽然荒谬,也挺传奇。所以常给人津津乐道。
  哪成想他的戏份还并未杀青。16岁时,他在街头广场表演被颜悦看见,吃吃地叫他名字游弋,流下喜悦的眼泪。
  两天后,游见川就找到了他,希望他能每周去假扮一次游家次子。
  他这才知道,被自己母亲置换了人生的、真正的“游弋”并没有如护士预言活不过一岁,他被善良的人们竭尽全力地照料,竟也脆弱却坚强地在福利中心成长到六岁,最后被查到真相的游家人抱走。
  接着就是更昂贵的治疗和更悉心的呵护,却还是在十五岁离开人世。
  同时带走的,还有颜悦正常的思维与神志。
  她会错认游霁,游霁觉得不难理解。毕竟他们最开始确有六年母子情缘。
  只是游霁时不时就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以说是天意、是母亲、甚至外婆也算一笔。
  无论如何,颜悦都是最无辜的那个。
  丈夫去世时她心理状态就已然不好,尝试自救了,却又早产还遭遇地震。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全身心地爱着珍贵的孩子,却又告知是被人蓄意抱错的。等真正的儿子回来了,她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在最好的年纪。
  明明每个不幸都如此小概率,却偏偏可以积攒在一起。
  看着视频里清冷漂亮的中年女人,游霁曾经奉为谈资的身世一闪而过,胸口再次泛起滞闷。
  颜悦似乎是在画画,拿手机的则是保姆嘉姨。她在国外疗养的不错,精神混乱却也稳定,对游霁和游暝同框也并不惊讶,司空见惯似地,笑得很温柔,
  “我就说是你,学琴回来了?”
  游霁乖乖点头:“嗯。”
  “现在吉他是什么水平啦?”
  “那是贝斯啦妈。”
  “哦,想起来了,我们弋宝是贝斯歌手。”
  游霁笑笑。听见颜悦又问:
  “你的伤好了吗,妈妈之前说让你去买莫匹罗星软膏涂,你涂了吗?是不是又懒得去买!”
  “哪有,我买了,已经好啦。”
  颜悦满意地点点头。游霁问:“妈你在画什么呢?”
  视频凑近了些,还是一张空白的油画纸,颜悦回答:“还在构思呢。我前面感冒了两周,好难受的,但人突然就有了灵感。”
  游霁笑说:“那我觉得你这灵感来得挺亏。”
  颜悦也弯起了眼睛。
  她眼尾上挑,偏丹凤型,弯起来仿佛自带眼线,“你哥也这么说我来着。你俩老是给我说一样的话。”
  游霁哽了一下,生硬地哈哈两下后便道:“妈,我急着上厕所,就先撤了哈。”
  颜悦说,“去吧。”
  等游霁跳出视频框外,都还能听见她对游暝说话的声音:“让你弟弟换件衣服啊,卫衣都湿了你没看到?”
  游暝低声回:“嗯,看到了。”
  ……
  游霁去卫生间冲了把脸又洗了个手。
  出来,游暝站在楼梯边。
  “去换衣服。”
  游霁:“也还好吧,很快就干了。”
  游暝:“待会儿还要见爷爷,还是换一下吧。”
  摔跤和确诊肝癌似乎并未让游见川暂停工作,他这会儿甚至还在书房开越洋会议。
  上到二楼,站到游暝房间门口,游霁才再次开口:
  “那要不你去里面随便找件衣服给我?我就不进你房间了。”
  游暝扫了他一眼。
  很轻,但游霁还是揣摩出了一分“你在装什么”的意思。
  这个家的每个角落基本都曾有他们秘密的影子,卧室只是影子更多、更肆无忌惮而已。
  可游霁觉得这卧室是一切的开始。他又一直在控制自己陷入过多回忆。
  “我才回来,里面挺空的,自己去挑。”游暝说,意思是没什么引发联想的陈年旧物。
  游霁说行。
  有些话说一次是拉远距离,始终坚持就显得过于在意了。
  游暝目光又偏了些:“琴给我。”
  游霁这才想起自己还背着贝斯,便又递给他。
  卧室里的衣帽间用一扇实木转轴门隔着。他走进去,游暝站在门外。
  没过几分钟游霁出来。
  浅灰色的针织衫套在他身上很宽大,两边锁骨各露出来一小截,头发有些凌乱。
  游暝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游霁伸手,把自己的琴盒从游暝肩膀上迅速扒下。
  游暝目光移到他左手抓着的卫衣。
  游霁迅速摇头:“不用你拿。”
  “陶姨正要洗衣服。”
  游霁急忙说:“那也我自己去麻烦陶姨。”
  陶姨也是打理游宅家务的老人了。其实最开始没人这么叫她,只叫阿姨。
  是游霁嘴巴甜。他能亲切地称呼游宅每一个家佣为姨婶叔伯。
  有好几次,就是隔着这个转轴门,游霁一边听陶姨在卧室拖地除尘的声音,一边陷在衣帽间的西服堆里,手腕被领带捆着,还在咬游暝的侧颈。
  意识到自己思维又开始跑偏,游霁迅速回过神。
  雨声小了,房间格外静谧。
  虽然是游暝很久没住的地方,这里仍全方位贮存他的气息。
  游霁侧身想离开。
  但许是称呼和乐器提醒了游暝,他忽然问了句:“展叔身体怎么样了。”
  展叔是游霁的贝斯老师,也是外婆离开后游霁的监护人。
  游霁淡声回答:“早就去世了。”
  怕游暝还要追问,他又快速说:“走吧,你爷爷可能会开完了。”
  说着他就往前走,脚步很快,游暝无言地跟着他,在楼梯口才喊了一声:“游霁。”
  游霁脚步变慢了些。
  “你这几年还一直在和妈视频,对吗。”
  手中的卫衣被抓成一团,绳子空荡荡地吊出来。
  游霁没想到游暝这么快就能猜到。
  明明视频就聊了那么几句。
  是颜悦说的伤口让游暝立刻想到自己后脖子的伤了吗?
  “是。”游霁承认,“但也没有一直,一两个月一次吧。你也别误会,我就只是想让颜夫人精神一直稳定。”
  颜悦出国后他们虽然没有了假兄弟那层关系,但好歹很快又有了一层恋人关系。
  可一分手,那就真是和陌生人一样。血缘、法律、亲密,没有任何东西在维系了。
  要说这四年,游霁确实没必要还和颜悦视频。
  但是游霁觉得,就算是陌生人,发现自己可以安抚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情绪,哪怕这个患者是把他当成一个“错误形象”,他也会一直做下去的。
  就当是行善积德。
  更何况,游霁记忆里的最初六年,颜悦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而在假扮次子的两年里,他也不可能对她没有感情。
  “嗯。”游暝声线平稳低沉,“谢谢。”
  游霁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准备下楼,游暝又说,“爷爷肝癌只是早期,如今医疗发达,你别太担心。”
  砰一声,琴盒撞上拐角的栏杆。
  游霁用力拽了下背带调整,有些不耐烦地扔出一句:“我知道。”
  他加快脚步下楼。
  没人看到他迅速抹了把脸。
  拦住这一瞬竟有一丝想哭的欲望。
  在UU看来,他恨极了游见川;
  在李叔王伯看来,他也只是无法拒绝一个位高权重的老人生病后的邀请。
  没人会去想,从接到电话以来,他是否也会查询肝癌的种种,是否也在担忧又止不住地想象对方的死亡。
  毕竟就像颜悦一样,游见川也是游霁六岁前的爷爷。
  毕竟游霁没有亲人。
  即便游见川曾毫不留情地把他送了回去,他也不想他被病痛折磨。
  游霁表面也很正常来着,也不明白游暝为什么,就跟会读心一样,能看透他。
  又毫无铺垫地、一句话就触到软肋。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游霁骤然想起18岁时,游暝准备拍人生第一部电影。
  大概是不喜欢游见川安排的助手,就让他跟着跑全国各地勘景。
  那时游霁和游暝已经不至于很生疏。只是也不算亲密。
  晚上他们挑战了一些当地米酒,都有些上头。
  游霁望着游暝的侧脸,莫名心跳很快,不知怎么又把“谈资”拎了出来,给他讲起自己的身世、亲妈和外婆的故事。
  最后说:“你妈妈真的很无辜。Sorry啊,是我家人让你妈妈那么难过的。”
  游暝却像自言自语地低声道:“妈至少有我,你有谁。”
  “你过得很容易吗。”
  游霁愣住。
  他的眼眶因为这句话瞬间红起来,游暝转过头面对这样的神情,目光也闪过一瞬意外的惊慌。
  犹豫了一会儿,他抬起手,极有分寸地轻抱了下游霁。
  只是肩碰了肩,单纯的宽慰意义。
  又学着小时候哄弟弟的动作,轻轻捏了下游霁耳垂。
  “辛苦了。”
  就这三个字,很沉的声音,没有起伏,语言和情感似乎都很匮乏。
  却精准戳到游霁的心。
  毕竟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场狗血剧的始作俑者是天意、是母亲、甚至外婆也算一笔。
  无论如何,颜悦都是最无辜的那个,有时候看到认知混乱的她,他都会愧疚地喉咙发紧。
  只有喝一口米酒眼尾就会发红的游暝告诉他,其实他也很无辜。
  耳垂发烫,眼泪掉进酒碗。
  只有游暝会告诉他,
  他才是最需要拥抱的那一个。


第14章 谁是小少爷
  下了楼,游见川还在书房。
  游暝先去找他,游霁则坐在客厅等候。
  游宅里几个家佣围了过来,问这问那。
  陶姨看到他抓着的卫衣:“小少爷给我吧。”见游霁又一脸客气,加一句,“啊呀就随便扔洗衣机的事儿,你跟我见外我会生气哈。”
  游霁就还是把衣服递了过去。
  这几年来游宅就游见川一个主人,纵然他每天忙于工作老友也不少,但总是孤独的,怕宅门冷清,故家佣一直不少。年纪也都挺大。游霁见到了几个生面孔,也见到了一些熟面孔。长辈的目光亲切慈祥,是他很少体验的。
  所以他们让他来表演弹琴,游霁也没有拒绝。大大方方把贝斯拿出来。
  那是一把看着复古又前卫的贝斯,线条流畅,桤木琴身玫瑰木指板,配色则是红黑相间,最独特的边缘镶着繁复漂亮的花纹,还能发光。张婶惊讶:“啊呀小少……小霁你还在用这把琴哦。”
  游霁垂眸,爱抚地摸了摸琴颈:“对呀,我最喜欢这把。”
  这把贝斯是17岁时展叔送的礼物。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把自己的琴。仅从外表上来看,价格都不算便宜,独特的造型还让人觉得是限量绝版,游霁分外珍爱。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展叔哪儿来的钱和渠道为他拿到这么好的琴。
  棋爷他们都说,当年展叔把游霁带到琴行一是因为自己的慢性病需要个人照顾,二也是看他长得好,光是摆着当学徒就可以招揽生意。
  展叔一酗酒就对他辱骂虐打,说白了就是把他当个利用和发泄的工具。
  但外婆去世后展叔给了游霁一个落脚地是真,教了游霁贝斯是真,离奇送了一把好琴也是真。
  只是偶尔挨揍而已,游霁可以忍受,没必要奢求更多。
  他拨了下弦,冲众人乖巧笑笑:“好啦,我开始弹了。”
  ……
  书房这边,透过落地窗,游暝刚好能看到游霁。
  国画日历是背景墙,坐着椅子的他像是嵌在中间,架着贝斯,头微垂着,碎发遮住眉眼。
  游暝还记得17岁的游霁曾说过“我要为贝斯的存在感正名”时眼睛明亮热血中二的样子,如果不是他,游暝也从来不知道原来单纯的贝斯也可以弹唱,且酷炫到勾人。
  这会儿他听不到,但就这么看着。
  游见川见他走神,也望过去,感慨:“游弋这是真的长大了啊,成熟了。”
  游暝提醒:“游霁。”
  “游霁。”游见川改口,笑了笑,“他还在用那把琴呢。大暝,我知道你和游霁一直关系挺好,确实小时候也是你带着他,现在他要是还愿意,我是不介意让他入籍回咱……”
  “不行。”还没说完游暝就立刻回绝。
  游见川疑惑:“为什么?你不想他当回你弟弟?”
  游暝收回视线,鼠标动了动,把会议声音调大些,面无表情道:
  “游霁又不是游弋。”
  -
  等游见川会开完,游暝便让游霁进书房。
  游霁刚弹完两曲,听了一摞家佣们的浮夸夸赞,脸泛着红,眼睛亮亮的,下意识就问:“你不进去吗。”
  这样的五个字以前他也说过,在某个暧昧的夜晚,意识到后他愣了下,慢慢抿起嘴。
  好在游暝没像他这样浮想联翩,正常回答:“我不了,爷爷想和你单独聊聊。”
  游霁哦了声,推开房门。
  游见川本面朝着嵌入式鱼缸赏鱼,听见声音就转过身。
  两人对视。
  因为前一个月还在新闻里看到过,游霁并不觉得游见川有太多变化。
  即便摔倒让他目前坐着轮椅,但怎么看也都不像肝癌病人。
  倒是游见川,瞧了他好一会儿才说:
  “真长大了,大暝的衣服也穿得下了。”
  游霁没说话,手掌卷了卷过长的袖子。
  “圈子里有没有人为难你?”
  游霁摇头:“没有的,爷爷。”
  当年游霁去意已决,游见川也不可能低声下气挽留。
  他是带着火,本就不爱过问文娱线的产业,既这人都说不想有任何关系,那他在娱乐圈怎么混,游家都不会插手干预。
  转眼这孩子已经是明星了。
  游见川又看向鱼缸里的锦鲤,松弛的喉头滚了下。
  “小霁。你还在怪我吗?”
  游霁说没有。
  “当初是我任性不懂事,说话也伤您老的心了。”
  游见川笑了笑:“确实伤心。不过你也没说错。”
  最开始游霁说想断绝游家的关系时,游见川虽然生气,但也没当真。谁会放弃这种好事儿?
  直到游霁最后说,他其实一直在怪游见川,恨游家所有人。
  他被送回去的时候才六岁,明知道家里只有个身体不好也没有文化的外婆,却还是毫无留恋把他扔在了那儿。
  十年前把他踹了,十年后还让他回来继续扮演少爷,这不恶心羞辱人吗。
  其实那些话只是游霁为了离开游家找的说辞,既然这个家的一切本就不属于他,他又怎么可能有资格指责。
  但游见川听进去了,这几年来时不时都在咀嚼。
  “小霁,抱歉,我当时真的太生气了。起初医生夸你健康得不像早产儿,我就一直有疑虑。再加上你的眼睛、酒窝,都和我们家不一样……五岁我带你体检时就知道不是亲生的了,又找了当时跟着阿悦的保姆,仔细一打听大概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但最开始,我是真没打算把你送回去。”
  游见川只是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不动声色。
  结果这一查就是一年,且越查越寒心。
  他怎么会想到他的亲孙子会被丢在一个福利机构,又瘦又小,身上大大小小的病累积起来有十几种。
  关键是连个名字都没有。
  和机构里的其他小孩儿一样,都叫震生。
  这个震生太刺耳了。
  “你能体会我当时的感受吗小霁,那可是我游见川的孙子啊,被搞到这么受苦,我们游家好说歹说也算是有点地位,就这么被蒙在鼓里?你说我能不生气吗?尤其是那晚我一回来,我又看到大暝那样,那一下我真是完全忍不了了。”
  说来也是巧,游见川去福利机构第一次看自己亲孙子那天,游霁掉进了游宅的锦鲤池。
  是农历腊月二十三,颜悦在医院疗养,家佣都回去过年,游霁和游暝两个人在池旁玩。
  游霁喂鱼。游暝前不久参加了个国际冬令营,才回国有些感冒,就坐在旁边看书。
  回过神是听扑通一声,他弟弟已掉进了水里。
  那时游暝也只刚满十岁,家里又没有别人,老师讲的什么“非专业人士不要轻易去救溺水者”通通忘得干净,只记得弟弟还没学游泳但他会,脱了外套毫不犹豫也跳了进去。
  他到底是怎么拽着扑腾的游霁,又托着游霁屁股把他推上岸的,已经无人知晓,游霁也说不上来。
  反正等他坐到地上时,还泡在水里的游暝瞬间力竭,又沉了下去。
  游宅的鲤鱼池有两米深,六岁的游霁看着游暝就这么消失在自己视野,几条锦鲤围着那道涟漪乱转,吓得全身都软了。
  人还没缓过气儿他就开始嚎啕大哭。
  就这么哭了几分钟,游暝竟又挣扎着浮了出来,游上岸,捏了捏他的耳垂:“再哭我要被你流的水儿淹死了。”
  游霁这才破涕为笑。
  游暝让游霁把他外套披上,自己则是坐在池边又咳又喘了好一会儿,再带游霁去洗澡。
  两人泡进浴缸时,游暝帮游霁搓头发,语气有些凶:“刚发生的事不准给任何人讲。”
  游霁乖乖点头。
  这是十六岁前的游霁最后一次听到游暝的声音。
  洗完澡他们一起睡觉,感冒本就没好全的游暝迅速发起高烧。
  游霁醒时不知道他哥已烧到四十度,只觉得他太烫了怎么喊都没有反应让他害怕。
  他马上给游见川打电话。游见川回来时正笨拙地拿着自己湿哒哒的熊猫毛巾给游暝擦额头,抽噎着向爷爷坦白了下午发生的一切。
  游见川没有表情,摸了摸小孩的头发,让他今天别和哥哥睡了,去其他地方玩。
  当晚他就让管家打包游霁的东西。
  游见川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游九方是长子,又是爱人难产生下的,两人都分外疼爱。
  游九方英年早逝,颜悦也深受打击。他们的孩子老两口便接到膝下亲自带。
  后面游暝奶奶也在游暝五岁时去世了,游见川几乎是把自己后半辈子一大半的爱都倾注给了游暝和游弋。
  结果游弋是被人蓄意交换,他的小孙子实际上一出生就被扔在福利机构,瘦的跟一直在经历饥荒似的;而他最看重的长孙也躺在床上烧得不省人事,差点儿把命搭进去。
  就因为救这个假的。
  这个假的、因为是地震遗腹子全家最疼最宠最爱的、被养得白白胖胖天真漂亮的、始作俑者的小孩儿。
  对比刺眼,那一刻,游见川只觉得这孩子是个克他孙儿的灾星。
  “其实我们多养一个娃娃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就知道你家就只有外婆一个人。但小霁,我当时真的太愤怒了,无法忍受我游家的血脉被这么捉弄,我甚至都不想把你送到什么福利中心,我就要送到你外婆身边让她看看让她愧疚。走的时候我给你外婆就只留了五万块钱,让她下辈子别生这么个女儿了。”
  “你外婆本来很抱歉,听到这话突然就开始生气,问我哪儿能知道她们的苦,问我有没有女儿,如果我女儿是她女儿的境地,被抑郁症缠了那么多年又在震区,能给自己没有父亲的孩子最好的东西是什么?就是这六年!别说六年,一个月也是赚的。”
  “她问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怎么地震发生时没过来,那孩子肯定也不会抱错。游家的直升机捐了很多物资,但没有游家人来体验这都是什么样的地狱。人不是被砸死就是被冻死。你外婆性子烈,最后我都上车了还追着我问,搞得我当时更加生气。但之后想想,其实你外婆也没说错。后面大暝也给我说,我不应该就只是把我们这边当成受害者,每个人都很难,关键是只有六岁的你,从头到尾都很无辜。”
  他说得很快,似乎是早就在酝酿这些话了。
  而游霁就沉默地看着鱼缸。
  孩子掉进去过后,游见川就派人把鲤鱼池填了,再爱赏鱼也改成放在器皿里。
  “是我错了,你也是从出生我就亲自看着长大的啊。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真的一直在后悔。所以如果你不怪我了,那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入籍游家,大暝是你亲哥,颜悦是你亲妈。”
  游暝不支持这事儿,游见川觉得主要是因为以前游霁拒绝过。游暝一向在乎游霁看法。
  所以他干脆直接来问游霁。
  游霁的手指贴在玻璃上,沿着一条锦鲤走。
  游见川以为他纠结,结果两秒后他就说:
  “爷爷,还是算啦。”
  游见川拧眉:“为什么。”
  游霁笑着:“因为游弋才是您的亲孙子嘛,我要是真入籍到游家,那就是真的彻底顶替他身份了,他泉下有知一定会生气。”
  “谢谢您第二次给我这选择机会。但我是我,游弋是游弋,我们就不再混着了好吗。”
  这话意思挺耳熟,像不久前才听过。
  游见川眯了眯眼。
  明明语气神态都完全不同,但不知道是哪股劲儿,让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
  “小霁,你和大暝还真是很像。”


第15章 谁做主
  其实游见川不是轻易认错的人。
  从他身居高位以来,他就没低过头。
  他去找16岁的游霁时,说的是给他钱让他上班哄颜悦,其实就隐隐有借这个契机,愧意作祟把他接回来的意思。
  不然他也不会让游霁跟着出席所有家庭活动,颜悦出国了仍保持联系,游暝去什么地儿也让他跟着。
  只是那时游霁痞里痞气的,他也不知道这孩子长大后的真实品性,终究是没有血缘关系,观察了那么久才提出“你可以回到游家”。
  被秒拒。一个月后还直接断绝来往。
  游见川一直以为游霁这决定出自对他的怪罪。
  于是四年后的现在,好不容易又有机会,他年纪大了又突然确诊,更加怀念过去微薄的情感,见人第一面就低声下气态度诚恳地去承担游霁四年前那份怪罪,再次提出邀约。
  又被秒拒。
  老爷子这下是真有点儿受挫也受气了,急道:“你和大暝都说一样的话,但既然游弋是游弋,你游霁完全可以当我第三个孙子!不然他们怎么都叫你小少爷不叫二少爷了?不然大暝干嘛特意给你改个名儿?说到底还是你对我们有芥蒂!”
  这要是放在四五年前,游霁肯定会想,放心吧我虽不可以当你第三个孙子,但可以当你第一个孙媳妇儿。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种心理活动泛上来让他也对自己无语,还是说:“好啦爷爷,我看我像有芥蒂吗,当初说那话真的是我太任性了,至于现在……您就当我还是因为我妈当初换孩子的事儿愧疚吧。我对不起游弋。”
  “况且我这都回来了,不就和您孙子没区别吗,只是没那层法律关系而已。我……我现在会常常回来看您的。”
  他都这么说了,游见川也没办法再讲什么。
  他看着他,无言了片刻,拂拂手,
  “罢了,反正日子还长,等后面到大暝订婚了,我还想你来致辞呢……”
  游霁笑着附和:“嗯好。”
  离开书房后,游霁笑容便收住了。
  游见川能一见面就和自己推心置腹说这些,他理应感到释怀和放松。
  但他此刻很烦,甚至又开始恍惚,自己怎么就回到了这儿。
  走到客厅前,他脚步迟疑了一下,先绕到以前颜悦画室旁的阳台。
  他想看看芦荟还在不在。
  芦荟是他送给游暝的20岁生日礼物。十五元一盆。
  也不是他抠,他那时才被“召到”游家多久,家佣都还认不齐,却因为颜悦也在和游见山的意愿,被迫出席游暝的生日家宴。
  这意味不仅要加班演戏,还得准备个礼品。
  穷鬼挑再好的礼物也难登游家长孙的大雅之堂,干脆另辟新径自暴自弃,抱了盆芦荟来。
  网上说芦荟挺好养的,能吸收甲醛,还可以洗头润肤。
  当时他送礼时就是这样讲的。在游家人的笑声中,游暝没有表情地把芦荟盆栽收在一堆名牌logo的包装袋旁,怪异显眼。
  随后游暝将它搁置在画室后面的小阳台,看不出有多喜欢,可能就是随手一丢。
  但游宅的东西不缺人打理,后来游霁和游暝在阳台角落的长沙发发出响声地接吻,游霁还能清晰瞧见那芦荟肥大饱满的叶子,张牙舞爪地正对着自己,简直像在为他们无法见光的勾当鼓舞。
  所以游霁想看看,那盆盆栽有没有被处理掉。
  他自己不是那种断了就会把前任东西通通扔掉的人,像游暝的外套,实用的东西就一直留着。
  那游暝呢?
  游霁不知道为什么会好奇这种事,想去验证什么又指望得到什么结果。有时候行为跟不上理智思维。就想去看看,直直往那儿走。
  但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后,他又停住脚步。
  ——游暝竟然在里面。
  仍是那张长沙发,游暝坐在那儿抽烟;面朝着的地方仍摆着那盆芦荟,没有被处理。
  雨还在下,声音绵密,游暝目光直视前方却明显在走神,并未注意到门被推开。
  他是身体前倾,两腿敞开坐着的,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指也慢条斯理地垂着,腕骨反着冷白色的光。
  游霁多余地记得,游暝有什么计划被打乱时,就会是这个坐姿。
  这人不是爱制定计划的类型,难得制定就会有些强迫症。
  比如拍电影,他会近乎专|制地希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若是天气和某些演员不尽如人意打乱了安排,游暝就会这么坐好一会儿。
  别人都觉得他这个坐姿很有压迫感,像是要发脾气,只有游霁清楚,他纯粹是在发呆,思考怎么调整又思考不出所以然,更像和自己赌气。
  是以前游霁觉得他挺可爱的一点。
  印象里除了拍电影,游暝也没做过什么计划。至于现在……
  大少爷归国要接手公司、娃娃亲要准备订婚宴,那安排就多了去了,游见川的骤然确诊的确让一切都蒙上阴影。
  游霁这么想着,都没注意到何时游暝偏头,把目光移到了自己脸上。
  四目相接,这次视线迅速交缠在了一起。
  游暝看着他,慢慢地,撑直身体仰靠向沙发。手夹着烟放在膝头,红光在修长的指间一闪一闪。
  这阳台虽然并非开放构造,但边缘的地砖仍然铺着一丛月光般的雨滴,水汽湿润,那点橘红闪耀得如此突兀,忽明忽灭,宛如是游暝豢养的一簇生灵。
  半晌。游暝启唇,做了个口型。
  ——过来。
  游霁摇头。
  游暝眯了眯眼,再次吸了口烟,烟雾勾勒他冷薄的唇线。
  “游霁,过来。”
  这次他出声了。
  游霁咬了下嘴唇。肚子诡异地升起一瞬痉挛。
  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了,
  转头走太像心虚认怂。
  但走向他也显得过于听话,落于下风。游霁干脆主动开口,先发制人:
  “刚刚你爷爷找我,你猜他说什么了。”
  游暝看着他,安静地吞云吐雾。
  万宝路薄荷爆珠的味道飘进游霁鼻腔。游霁喉咙些许发紧,像也犯了烟瘾。
  “爷爷还是很好,明明最开始把我送回去就是应该的,却还是有点儿自责。他又想让我回来,入游家的籍真当他孙子。然后我——”
  他顿了下,等游暝淡淡的视线移到他嘴唇时,才继续说,嘴角微微勾起来:
  “我想了想,同意了。”
  游暝微撩起眼皮,从嘴唇看向他眼睛。
  目光仍旧没有波澜,透过镜片,像一片结冰的深湖。
  “这样。”游暝抬了抬下巴,双腿变成交迭,愿闻其详的样子,“怎么同意的。”
  “就……就同意了啊,毕竟你爷爷都开口第二次了,我不太好意思再拒绝。本来这事儿对我就是天掉的馅儿饼,之前是没办法。”
  第一次拒绝时他在和游暝谈恋爱,自然是不愿和他攀上亲缘关系。一个月后又分了手,游霁便想彻底离开游
  天已经黑尽了。
  阳台的灯光昏昏暗暗,游霁的影子斜长地延伸进游暝脚下。
  安静了片刻,游暝掸了掸烟灰。
  “你不会。”
  不是猜测或质疑,是断然。
  这样的口气让游霁有些窝火。
  他转身,和游暝面朝一个方向,芦荟的方向,还是用那种认真到像通知的口吻:
  “为什么不会,我现在还有什么要顾忌的么。”
  “你没有。”游暝回答,“但你不会。”
  游霁蹙起眉。
  手指握紧,摩挲起指腹的茧。
  芦荟饱满的叶子上,雨滴刮出一道道痕迹,摇摇欲坠。
  游暝注视着侧身的游霁,锁骨到肩膀连接处的小窝盛着一汪浓稠的光源。
  他突然把烟摁进烟灰缸里,站了起来:
  “不过你若是真同意了爷爷的话,也挺好的。”
  很诚恳的态度。
  手松了,游霁轻笑了下。小幅度地仰起脖子,再看回他。
  他张嘴想接话,这时有人敲了敲玻璃门,然后推开。
  “大少爷,小……小霁,游董等你们吃饭了。”来人隐在阴影中,不过游霁通过声音和身影也能认出,是管家邵忠。
  游霁嘴又闭上,离游暝远了一步。
  游暝应了一声,往前踏了两步,再次踩进游霁的影子里。
  邵忠离开。
  游霁先是愣神了秒,后才迈腿,也向门口走。
  他跨过玻璃门。
  余光瞟见身后离自己很近的高大影子,突然俯下身,凑近了耳后。
  肩膀被按住,锁骨上落下一只冰凉的手,泠冽的薄荷烟味道像条细丝勒住喉咙。
  游霁停下,背肌绷紧。
  雨滴从芦荟叶上落下来。
  “可是游霁,你的事是你和爷爷做主的吗。”
  口吻很轻,好像真的很疑惑。游霁肚子又痉挛了一下。
  他不会回答,也不知道答案。
  只想起他的名字是此刻念他名字的人取的。


第16章 谁的占有欲
  晚餐的菜式很家常,饭桌前就游见川和游暝游霁三人。
  但游见川十分满意,还说:“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游暝游霁相对而坐,两人都不说话,游见川开启话题,“你俩这几年都没联系过?”
  游霁抬眸看了游暝一眼,这人竟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慢条斯理夹着菜。只得主动回答:“没有的,爷爷。”
  “大暝说提前回国参与个节目,你也在里面时我是真的开心。”游见川看着游霁,“但你肯定很意外吧。”
  游霁干巴巴笑了下,稍微抬起屁股夹西红柿滑蛋牛肉,游暝低着头,手指却向前推了推滑蛋牛肉的瓷碗壁。
  游霁屁股又贴回了椅面。
  “嗯,确实没想到。”
  游见川偏头又看游暝一眼:“但你肯定早就知道。”
  游暝:“早一点。毕竟是阿九公司下的项目。”
  当年游暝拍电影时,那个阿九和他公司给予了不少帮助,选送戛纳也有助推。
  他四年前就想让游暝参加个综艺,游暝一直以不愿上镜为由而婉拒。现在邀约又来,游暝说到底还是还了这个人情。
  所以这个节目他反正都会参加的。游霁这么想着,又夹眼前的尖椒鸡丁,这才注意到餐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他口味偏重些,游暝本和他完全相反,谈恋爱后,才渐渐能吃油喝辣。
  “嗯,那这项目还将就。一个月才录一期,你俩刚好又在一块儿的。我之后有闲心也来看看。”
  “爷爷您还是别看了。”游霁连忙开口,“很无聊的。”
  说完他想起,反正他和游暝也是淘汰边缘,只有最后一期可录。游见川看也看不出什么。
  殊不知游见川又笑着问:“我看过新闻,网上的人说你俩是cp,那是什么意思?”
  勺子从碗边儿掉下来,游霁眼疾手快抓住。
  他想装聋作哑,但游见川就看着他,对面的游暝则一脸事不关己样,一点波澜都没有,只得急中生智: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因为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嘛,乱七八糟的也都是他们主观瞎认为的……CP好像就是……嗯,Car Power的首字母缩写吧,这个综艺是自驾,大概就是夸我们发挥出了汽车的力量感嘛。”
  游暝饭吃到一半,拿毛巾擦了擦嘴,肩膀轻微地抖了下。
  游见川:“哦我是猜到是两个单词的缩写,就是夸你俩挺会开车?”
  “对,现在年轻人太喜欢用缩写了,有些我也不懂哈哈。”
  “是搞不懂你们这代人的说法了……诶,那你入行后有认识朋友吗,王伯昨天还和我说你和那个苏逐关系很好,我倒是知道苏家的。”
  “……嗯是,我和苏逐关系挺好的。”游霁回答,看了看游暝,又添了句,“应该说是最好的吧。”
  游暝继续夹菜,眼皮垂着。
  接下来游见川又问了游霁生活上的、情感上的各种问题,游霁都不痛不痒回答了。
  他反应快,说话也讨喜,游见川一顿饭笑了好几次。
  肝癌这个词是完全消失的,游霁为这感到轻松,又有些难过。
  他在游见川眼前营造得很轻松随意,乖巧得体,其实内心一直挺闷,像堵着一口气。
  用餐过后,游霁便说他们乐队在准备音乐节,今晚还得熬夜彩排,得告辞了。
  游见川本是打算让游霁就在家住,但听说他要工作也就没强求,让司机开车把他再送回公司。
  游霁撑着伞站在公司门口,目送游家的车走远。
  随后就打车去了酒吧。
  胖斌进酒吧时,正看见有人挎着贝斯站在小舞台上弹琴。
  音乐正在高潮,他戴着笨重的小熊头套,穿着很柔软的针织衫,但无论是Slap的右手还是切弦的左手,都快到重影。
  贝斯的声音像火山熔浆,低沉又滚烫地往外涌动,带感又炫酷。
  再是门外汉也不可否认是观赏性和技巧性都很强的贝斯Solo,台下的人一阵阵欢呼,胖斌也吹了声口哨加入起哄,坐进UU和棋爷的卡座里,在喧嚷中吼道:
  “游霁咋回事儿?憋太久了,今天终于想到回民间秀一把了?”
  UU瞪了他一眼:“你声音再大点儿呢,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谁。”
  胖斌笑了。
  还别说,他刚过来确实就听到吧台两个女孩讨论台上人身材像游霁。
  “不可能啦,这人台风明显是那种很炸很Funk Rock的,小霁走得可是文艺温柔路线。况且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也是。”另一个女孩看了一眼也说,“至少游霁肯定不会把脚踩到音箱上。”
  胖斌把这事儿讲给UU听:“看见没,没人会觉得那是游霁的。”
  又扫了眼桌上刚点的酒,“点这么多,谁准备买醉了?”
  “游霁点的。”棋爷边打游戏边回了句,“他说他发现了个事儿。”
  “啥事儿?”胖斌坐下来,“感觉很严重啊。”
  “没讲,说反正不是好事儿。”
  “看出来了。亏今儿有个小孩送了我一瓶AD钙,我还打算给他来着。”
  三人一起运营着一家授课琴行——那是以前展叔的店,他去世后游霁顺理成章接管,不过他工作也忙,只能算“股东”,倒是胖斌他们挺会做生意的,把一个濒临倒闭的店做了起来。
  由于门口又挂着一张和游霁的合照,去他们那儿学琴的人虽谈不上络绎不绝,但也不至于冷清。
  这其实是当初组地下乐队时,四个人都没想到的未来。
  酒吧爆发雷鸣的掌声,戴着头套的贝斯手在一段暴烈力量的节奏后直接弹断了弦,胖斌讶异:
  “这人失联一天到底去干嘛了,吃了炸药包?”
  游霁戴着口罩下来,先坐进卡座的靠墙角落。这儿灯光暗,等几个人把他围着,尤其是胖斌的身躯又严严实实挡住正面后,他才取下口罩,额角有汗,五官在酒吧高饱和色调的灯光下艳丽到夺目。
  是那种粉丝从没见过的、冷冷的锋利的艳。
  “请问这位贝斯大神,”胖斌手势做成话筒模样,“您弹的如此暴力,可否给我签个名?”
  游霁说:“滚蛋。”
  胖斌撇撇嘴:“好小气,我可告诉你,漂流镜的贝斯手都给我签过名哟。”
  游霁哼笑声,看了眼手机。
  橙姐提醒他明早和苏逐出席场商业活动,下午则和游暝拍几张为下一期节目预热的海报。
  他边回复“收到”边说:“别提了,漂流镜的贝斯手恨不得立马退圈。”
  “别啊!好不容易出道的,贝斯手可是我们全村之光。”
  之前四人的地下乐队才正式组几个月,乐队选秀综艺《赏心乐yue事!》的全国海选便拉开帷幕。
  他们纷纷报名,等进了200强才知晓——
  接下来并不是乐队与乐队间PK的比赛。
  反而是每个人进到对应乐器组进行的单人角逐。
  后来游霁才琢磨过来,这样的赛制就意味公司从来没想过打造一个有共同理念共同羁绊的好乐队,只是单纯圈钱造星而已。
  可那时没人细想,报名费都交了也好歹是个经历,自然都是继续参与,定下巅峰相见的约定。
  UU进鼓组,胖斌和棋爷去吉他组,游霁没有听节目工作人员的建议进主唱组,转而进贝斯组。
  分组后的第一轮比赛,除了游霁,其他三人便全部被淘汰。
  而游霁带着另外三人的鼓励——“等你进圈儿火了再拉扯我们,先富带后富”——一路过关斩将,挤进了贝斯组十强。
  十强之后就完全是靠观众打投了。游霁到那时才勉强有了几帧镜头,他技术好,长得好,人气居高不下。基本提前三期就锁定了贝斯组第一的身份。
  整个赛期是两个月,在游霁印象里也是最满怀憧憬的两个月。
  不只因为将贝斯与音乐作为职业本就是他梦想,出道的奖金也可以给自己支付学费和展叔的医药费;
  更是因为那时他19岁,别无所长,和游暝悄悄热恋一年,发了疯地想和他般配一些。
  这是他唯一能抓到的机会。
  只是没料到决赛夜的前三天,他便会和游暝分手。
  也过于单纯,以为进了娱乐圈就是光鲜亮丽的、属于自己的坦途。
  不过游霁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出道后的工作和接触的人虽然都与他所想相差甚远,他有被迫营销的人设,被公司频频拉着炒作,离最初的梦想好像也在南辕北辙,但也算是出了名有了钱。
  人都虚荣又现实,他深知自己已经十足幸运,算努力有了回报,也吃足了明星红利。
  这会儿说“恨不得立马退圈”,主要是不想明天再和某人拍照。
  UU问:“你说你发现了个不好的事儿,到底是什么?”
  “哦,也没什么。”靠贝斯释放一通后,游霁此刻很平静,他喝了口尼格罗尼,液体从唇角溢出,用手心下方抹了一下,语气轻松,
  “我就是发现你们说对了,我确实还是有点儿没放下游暝。”
  沉默。
  三秒后,UU“噗嗤”一声率先笑出来。
  接着另外两人也笑了。
  游霁皱眉:“不是。你们笑什么。”
  UU捏了捏他的肩膀:“游霁,我就是喜欢你这后知后觉但认清现实后就坦率干脆的样儿。”
  “……”
  “真的,很少有人会主动承认还喜欢前任的,尤其是你还是先甩的那个,这叫打脸。”
  “……”游霁翻了个白眼,刚想反驳,棋爷问:
  “你怎么就开窍发现的?”
  游霁咬了咬嘴唇。
  哪需要等开窍。
  他又不傻。
  他和游暝在镜头下同吃同住了两天,不算长。
  然而成年人之间、装过亲兄弟又分过手的成年人之间哪需要两天。
  光是再一次见到面的起伏心情,就告诉了游霁答案。
  不过那时他还不算很确定。
  或者逃避。
  洗脑只是太久不见一时无法接受。
  吃火锅时他们的话算是帮他挑明了。
  然后再到今天。
  节目过去这么久,第一次见这人抽烟的样子,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词竟然还是性感。
  “今天去他家了,听到说他订婚的事儿,就很不爽。”游霁回答,“但我觉得也不叫还喜欢前任吧,只是还有种……”
  棋爷:“占有欲?”
  游霁一愣,垂下眼睫:“嗯吧……”
  “哈哈哈!”胖斌这笑声着实无情,“那就再占有一次?吃回头草还不简单。”
  “那不可能的。”游霁摇头,这点他还是很清楚。
  他就算余情未了,也不会去和游暝再续前缘。
  他只是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很犯贱。
  胖斌:“那游暝对你呢?我感觉他看你眼神拉丝。”
  游霁斜他一眼:“你他妈看个藕都感觉拉丝。”
  胖斌又开始大笑。
  “不是,你真觉得游暝对你没想法?”
  游霁手指点在木桌上,打着圈儿。
  鸡尾酒的苦橙味在唇齿间散开。
  游暝对他的想法,游霁确实猜不出来。
  从强吻到游暝说“你应该庆幸直接就是在录节目,我还能和你装”,这人好像就是要和他来个秋后算账;
  但今天在卧室,两人第一次在没有镜头的情况下共处一屋,他还穿着游暝的衣服,气氛其实有些紧绷。
  可游暝除了提展叔、颜悦和游见川,又没有去追问什么。
  像是突然敛去了攻击性。
  后面在阳台,烟雾让游暝的目光更轻飘。游霁就更难以看透。
  这人本就不是能轻易揣摩出真实想法的人。
  吃过分手的亏,游霁也不想再揣摩。
  “他的话,我说过,就之前可能因为是被甩的那个,心里还是有点儿不甘和火大。”游霁道,
  “但现在也冷静下来了,毕竟都要订婚了。”
  “真订婚?”UU疑惑,“还是你之前讲的那个娃娃亲?”
  “应该是。”
  游霁知道游暝有娃娃亲还是分手前一个月、借他人之口。
  游暝竟还打算一直隐瞒。
  胖斌:“那还是个女孩儿咯?可游暝喜欢男的啊,婚约怎么可能进行下去。”
  UU:“别太天真,你也不想想游暝是怎样的家庭。”
  虽然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了二十几年,但娱乐圈公开出柜的仍然少之又少,何况这些世家子弟。
  就算性别不是问题,游暝这种家世,门当户对家族利益也是会首先考虑的。
  而且游见川最看重游暝。哪怕游暝一心想走文艺圈,第一部电影就是金棕榈,也没有改变他要让他接手公司的心思,“瘾过够了就回来接班儿。”这话他从游暝开始拍片就说。
  看似开明,实则强断。
  事业如此,别说游暝的婚姻大事。
  游霁想着这些,将酒里的冰块吞进嘴里,冰凉地用舌尖滚着,一本正经:
  “我给你们说这不是让你们分析我和游暝还有没有可能,我是想问怎么打消这种……呃,占有欲?”
  三人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真要听?”
  “废话。”
  胖斌:“其实找个新的谈就好了,但对你这种情况又不怎么有效。”
  游霁抬头:“为什么对我不怎么有效?”
  胖斌又一脸不知该不该讲,游霁不耐烦地催促“有屁快放”,于是UU抢先说了:
  “还能为什么,因为那是游暝啊。”
  冰块渐渐在嘴里化开,滑进喉咙,游霁肺腑漫上一阵凉意。
  确实。
  那是游暝。
  排除他这个人本身有多么戳自己的审美、喜好、甚至是性|癖,那也是——
  “不说游暝这种品相的男人确实还是挺稀罕,关键是,游霁,你分手后就清心寡欲,自己不可能不清楚。”
  “你算是从出生就认识他,真兄弟假兄弟都做过。你除非找到另一个以前当过你哥的男朋友,不然怎么可能代替游暝在你心中的位置?”


第17章 谁教我骑马
  游霁猛然一怔。
  他久久不说话,直到把这杯酒干了,才微哑着嗓子道:“靠,UU。你真的很直接。”
  “不是,我就是有时候好奇,你到底怎么就喜欢上游暝的?以前你不是还打算找个漂亮妹妹吗。”
  “我也是好奇。”
  “嗯?”
  游霁低声回答:“我也是好奇,对他。”
  “嗯?哪种好奇。”
  “就你说的,小时候就认识的,那种好奇。”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胖斌耳朵竖起来,“快仔细说说。”
  又一脸听故事的八卦表情,游霁无语地斜他一眼,却见人背包旁插着一瓶AD钙。
  他眨了眨眼。
  “行,那这么说吧。”他伸手,把AD钙抽出来,没有起伏地开始陈述,
  “我还没被游家送回去的时候,有次爷爷带我和游暝去看网球,后面爷爷和别人聊天应酬,我和游暝坐在露天观众席上,我又热又渴又困,给游暝说想喝AD钙——喏,就这。”
  他将绿白色的小瓶和一群绚丽的玻璃杯立在一起,
  “我之前从没喝过AD钙,就当时电视上有这个广告,很洗脑,就想尝尝,其实只是不太想喝水随意一说。游暝说好。”
  “你们知道网球比赛时是不能进场离场的,只能每个间断的休息时间,特别短,错过了就要等下个休息点。我让游暝快点,游暝就在那时跑出去又跑回来,给我买了瓶。”
  “当时真的特别晒,游暝脸都跑红了,衣服也全是湿的,就为了给我买瓶我随口喊的饮料。我那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就很具体地意识到,我哥对我很好。尤其是等我出去发现,整个场地只有几个卖水点,没有饮料的,他是跑出去买的,在离检票口都有些远的小超市。”
  “就这种很平常的事儿,有很多。游暝从小就特别照顾我。他们说两个小男孩会经常打架,游暝从来没有,可能也是没有爸爸妈妈精神也不太好的原因吧,他很让我,很……宠我。明明也就只比我大三岁半,但我小时候觉得他比我大好多。”
  “所以等我被送回去时,我最想的就是他。因为我后面过得又不是很好,落差太大了,这种想就又很频繁,小孩儿控制不住的。跟舍不得忘记一样。”
  虽然小小年纪的他能为“想”所做的,顶多就是攒点钱买瓶AD钙而已。
  饮料很甜,仿佛又回到仲夏的网球场观众席。冰凉的饮料上沾着热热的汗,他还有个用影子给他遮阳、有求必应的兄长。
  当然,后面游霁也不是因为想游暝才喝这个饮料,完全就是从小喝到大,焦虑也好无聊也好,成了一种排遣情绪的习惯。
  “之前你们都不赞同我去假扮颜悦儿子,觉得这钱赚的膈应人。但我其实也不是单纯想赚钱。你们无法理解,游家是我从出生就生活的地方,六年——如果我再大点儿,我可能就能理智自强些,如果我再小点儿,我可能就更无知。偏偏我是六岁被送回去的,挺尴尬的年纪,依赖心已经很强,又已经懂点事儿。就……忘不掉了。像颜悦游见川,已经是我意识里的家人。”
  “至于游暝,他陪我最多,我以前确实也黏他。他当然不是那六年的全部,但我后来能记住的所有六岁前的事儿,都有他。”
  酒精作祟,游霁难得敞开说这么多。却又被这些颠三倒四的话矫情到,无奈又羞耻地用食指挠挠眼皮。
  “而且当年我被送走时,他还因为救我溺水发高烧,直接烧昏了,我都没等到他醒。连个告别都没有。就直接过了这么久。还有机会见到,我能不好奇长大的他是什么样子吗。”
  十年前他还和游暝在一个浴缸里洗澡,十年后从身份和气质,他们已经站在两个世界。
  二十岁的游暝有张过于英俊疏冷的脸,游霁第一眼见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蹿起一股火,又有些涩。
  很复杂的心情。
  但他一面想敬而远之,一面又不受控制地想去了解这个“暝少”,观察他的各种变化。
  然后和记忆里那个小男孩“哥哥”比较对应,像在回溯一个中间关卡数据都丢失的养成游戏。
  三人表情有些呆滞,是沉浸在讲述里的表情。半晌,棋爷点了点头:“可以理解,换成谁都会有这种好奇,人的本性……但什么时候你的好奇就变成喜欢了?”
  第二杯快喝完了,游霁酒量不差,只唇色更艳。他低声回:
  “我不知道。”
  “其实到和他一起去勘景前,我和他相处都不算多,只是每次见他我都会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
  “就。”游霁把AD钙转了转,下巴抵在上面。
  他像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才说,
  “很亲近又很陌生的感觉吧……知道他很久以前是我哥,却更清楚他和我压根儿没有任何关系,他再也不会是我哥的感觉。”
  ……
  明天还要工作,游霁没在酒吧待太久。
  凌晨一点回到家,睡到半夜又起来,把针织衫洗掉晾好了再继续睡。
  第二天早上,雨彻底停了,但衣服还在滴水。
  他正准备烘干,转念一想,又觉得今天不是还衣服的好时机。
  太多工作人员,让别人看到他还了件游暝的衣服,指不定会想什么。避开人的话,他又不想和游暝单独相处。
  最后他还是把衣服留在了家里,决定下次再说。
  见橙姐时他有些紧张,昨天喝了酒又熬了夜,怕上相状态不佳。
  但橙姐并未看出端倪,甚至还夸他皮肤好,只是见他耳垂空荡荡的,提醒了句:“要戴耳环哦。”
  游霁嗯了一声:“放在兜里的啦,到时候就戴。”
  他和苏逐前不久共同代言了款腕表,今儿上午便是跟着品牌老总一起出席线下门店活动。
  到化妆间的时候苏逐早就到了,品牌执行总裁朱女士也在。
  朱女士和苏逐早就认识,和游霁打了个招呼后便又和苏逐继续聊着:
  “阿逐你可真行,时间管理我最佩服你。那之前你那个站姐……”
  “还在啊,每周周五见她。”苏逐左耳的耳环亮闪闪的。
  游霁坐到另一扇化妆镜前,戴起耳机准备玩把游戏。
  音乐还没响,透过镜子余光,见朱女士涂着鲜红指甲的手往苏逐肩膀上拍拍:
  “你还是要悠着点儿啊,别到时候爆出来,我这也要跟着危机公关,多累。”
  “放心吧朱姐,我有数,而且狗仔也早就打点过了。”
  “这种事儿光打点是打点不完的,还是得谨慎。你可是我花大价买的股票,跌了我会难过哦。”
  苏逐笑:“我知道,如果不是朱姐你,我当时还真挺悬的。”
  “可别了,谁不清楚出道位早就是你的,我那六十万票只是恰好及时而已。”
  音游开始倒计时了,游霁突然点了退出。
  他闭上眼,等待化妆师来,手搁在膝盖上,按得很紧。
  到活动结束,游霁还在想苏逐和朱女士的话。
  他心不在焉,所以路走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是还要和游暝去摄影棚拍定妆海报吗,这是去哪儿?”
  橙姐回:“你午饭时神游啥呢小霁,没听到我们讲话?游导今天在马场,然后阿凯一时兴起,决定就在马场拍了,你们下一站不就是去草原吗,也很符合主题。”
  游霁睁大眼:“马场?”
  橙姐看他惊讶的模样,笑着解释:“嗯嗯,游导的私人马场哦。”
  并非私人,只是游家和另外几个家族共同运营的俱乐部而已。游霁在心里默默纠正,手指缠在一起:“去马场能拍出什么?”
  “阿凯的风格你又不是不清楚,想一出是一出,我们也无所谓,去这种高级马场涨涨见识也很好啊,”橙姐瞟了他一眼,见游霁好像不是很情愿,问,“你骑过马吗小霁。”
  游霁立刻说:“没有。”
  “对啰那就去玩玩。”橙姐哄小孩一样,
  “游导有自己的马,我看他对你还挺好,你到时候让他教你骑骑呗,你肯定会觉得好玩的。”
  橙姐打着游霁和游暝越熟越好的算盘,游霁既然有这么一张脸,那以后进军电影界才是最完美的转型。
  然而进了马场,阿凯的摄影团队却告诉她:
  “游导那马叫黑啸,脾气烈得很,你看凯哥都站这么远拍,生人不敢靠近,要咬人的。小霁还是离远点吧。”
  她大呼可
  此时摄影师阿凯和游暝在Paddock上拍片子,游暝没有上马,穿着也比较休闲,抚摸着黑啸的背部,看它觅食。
  那是匹通体乌黑的英国纯血马,身姿高大挺拔,毛发绸缎一样闪耀着光泽,近乎有股神性。
  一阵风吹过,它浓密的鬃毛被高高吹起,遮住游暝半张脸。
  “游导没戴眼镜诶。”旁边的工作人员莫名其妙犯花痴:“马凶,游导帅……”
  游霁心想这有什么帅的。
  都没见过这人骑马的样子。
  他见过,第一次还是在个家庭日,
  游霁向来不喜欢的日子。游家一大堆亲戚都在。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的身份,即便对他和善,演得比他还像真的。游霁局外人的感觉仍特别强烈。
  就比如游见川组织来赛马,而他压根不会骑马。
  他以自己感冒为由,婉拒了游见川还让他也跟着换身衣服的提议,就远远站在颜悦旁边,看游暝和他的堂弟堂妹在跑马场。
  仍然是凭着那份“好奇”,游霁就盯着游暝看。
  游暝穿着正式的骑手服,白衬衫外搭黑色夹克,背部挺直,宽肩窄腰,腿紧贴马体。
  修身的白色马术裤配合高筒的黑皮马靴,在大腿处拉伸出极富力量感的褶皱。
  他可能是戴了隐性眼镜或者压根没戴,镜框取下,侧脸更显冷峻利落。每一次马蹄触地时,碎发轻轻扬起。
  跑马场的蹄声阵阵。游霁发现他鼻子很挺。
  腿也很长。
  “弋宝看你哥看得很认真呢。”颜悦突然说了句。
  游霁回过神来,冲颜悦笑了笑。
  没想到颜悦竟还拍了一张他刚远眺的样子:“专注的表情,好看。”
  游霁瞅了眼这张照片,觉得怪怪的。不好意思道:“妈,你拍我干嘛。”
  “你也去吧。”颜悦提议。
  游霁摇头:“我不会骑。”
  “那让大暝教你。”
  “不用啦。”
  五分钟后,游暝跑完一圈障碍,颜悦又突然拍了拍游霁:“那你去给他买瓶水吧。”
  游霁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还循环着游暝刚刚扯缰绳扭头的动作,他愣愣噢了一声,就迈步了。
  服务台的两个工作人员目光始终追随着游暝,还举着手机,游霁要了瓶装柠檬茶,其中一个压低声音说“弋少,你哥哥骑马的样子好帅哦,你怎么不去”,突然就想起自己那照片怪在那儿了。
  ——他眼神竟有点儿像她们。
  这个想法让他一愣,忙速速抛走。抱着冰冰的柠檬茶走到跑马场边的草地上,心里有些乱。
  很快,他就听见了马蹄的声音,很有节奏。
  柔软的草地上浮现出浓黑的影子,像一片涌向游霁的黑潮。
  游暝过来了,手摸了摸黑啸的颈部。停在游霁旁边。
  他没有下马,只侧低着头,垂眸看他。
  游霁仰起头。
  太阳很晒,他眯着眼,见游暝的脸被阴影切割得极为立体,眉骨和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翳。
  他向上伸手。
  “……饮料。暝少。”
  游暝两手仍握着缰绳,声音落下来:“不试试吗。”
  “我不会。”
  游霁回答,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厮,仰望着高不可攀的将王。他看到有道光圈,彩色的,从游暝的发顶往自己这笼罩下来。
  很耀眼,耀眼得他胸口发涨。
  远处,赛马的蹄声急促迅疾。
  “……难道你要教我?”
  这话一说完,游霁就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句话,口吻是开玩笑的,戏谑的,痞里痞气的。一脱口却只觉尴尬,场地的马蹄声都更吵了,他低下头:“没有,我随口——”
  “那上来。”
  游霁又抬起头:“啊?”
  游暝向下伸手,握住游霁手中的水瓶。
  连带着把人也向前一拉,拉到游霁的手臂都擦了下他的马靴。
  黑啸感受到生人靠近,嘶鸣着扭头。游暝扬臂一提。
  然后他骑着它,绕着游霁走了一圈。
  “啊什么,莫非你想别人教你。”
  游暝说着,好像笑了一下,虽然游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笑,但游霁的眼睛转不动地停在他喉结。
  黑啸绕着游霁闻。
  光圈更大了。游暝脸上的碎影晃动着。
  胸口的滞涨感骤然消失,游霁深呼吸了口气,盖住环绕着耳畔的、过分重的马蹄声。
  哦不对,好像不是马蹄声。
  他也笑了:“哪儿能啊,不指望你我指望谁。”
  可也不可能是自己对一个男人、或者假兄长的心跳声,那时的他心想。


第18章 谁的表
  阿凯举着相机拍了十分钟,才注意到游霁他们来了。
  他招手,游霁和几个工作人员便往这边走。
  就在这时,本安静吃草的黑啸突然变得格外躁动,不断抬高头。
  阿凯抱着他的宝贝机器忙又跳远几步:“游导,黑啸咋了这是,您看好它啊。”
  游暝嗯一声。
  接着他就放开了缰绳。
  阿凯心脏瞬间停了,惊呼一嗓,眼见黑啸迈开蹄子往来人踏去。
  一头肩高达一米八的黑马往自己这边来,即便速度不快,是个人也会被惊到。
  游霁身旁的工作人员尖叫着向四处散开。就游霁,像吓坏了,站着不动。
  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
  黑啸也没来由地加快了步伐,踏步声震得每个人心都颤一把,橙姐看游霁没反应,急得直跺脚:“游导,您的马——”
  要撞我家艺人了!这话她堵在喉咙,没说出来。
  因为下一秒就看见,传说中生人勿进性格暴躁的烈马,竟在游霁面前停了下来。
  并且用鼻子轻轻嗅动和触碰他的手臂。
  倒像是在亲昵与讨好。
  所有人瞠目结舌。
  只有被讨好的游霁,僵立了片刻后,抬起手,摸了摸它的颈部,安静却自然。
  骏马靠得极近,他注视着黑啸的眼睛。
  动物的眼睛温和深邃。带着震撼人心的灵性。
  游霁睫毛颤了颤。
  顺滑的鬃毛穿过指间,他低声耳语道,“好啦。”
  马头拱他的肩膀,发出舒缓的叹息声,一阵一阵的。游霁眯眼笑起来,重复:
  “好啦,黑啸。”
  众人这才渐渐向他靠来。
  “amazing,黑啸竟然这么亲小霁!”
  “是啊,它很喜欢小霁呢,好神奇。”
  游霁看这群人离自己都两米开外,看他像看马戏表演似的,失笑:“你们可以再走近点儿,它没那么凶……应该。”
  虽然当初游暝教他骑马时,这家伙确实跟个绿茶一样。他和游暝一起坐在它身上,表现得就很乖。但凡游暝不在游霁身后了,让他自己控缰,就一整个难驯。
  游霁只得求游暝还是别下马。
  游暝再上来后,不谈黑啸,他自己也会诡异地安静不少,他的背紧贴游暝的胸膛,颈侧能感受他的呼吸,有一种被环绕保护的踏实感。
  就心脏难熬。
  “游导,您看您的马儿很喜欢我们小霁呢。”橙姐分外浮夸地说,“挺有缘啊。”
  游暝慢慢走过来,看着一人一马亲昵温情的画面,点了下头。
  “小霁这么讨动物喜欢,那就好拍了。”阿凯抱着相机,从上到下端详了游霁一把,“嗯,也不需要换衣服。”
  他们是拍预热海报,希望营造的是嘉宾已在路上的感觉。正规的马术服自然与综艺的旅游主题不符,阿凯就没对造型有要求。
  游霁夹克帽衫,下面是工装裤搭双板鞋,很休闲。游暝也随意,一身黑白撞色侧条纹的运动服。
  两人风格迥异,但不知是哪个色调,让阿凯觉得非常和谐。
  他不擅长拍什么动感张力的照片,风格偏爱定焦氛围,本没打算让人上马,这会儿却提议:“要不二位骑上马拍?”
  游霁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敢骑马,而且我健身不小心把腿也拉伤——”
  阿凯本在吩咐他的助手“去问问那匹白马能不能用”,听到游霁这么说遗憾地啊了一声:“这样,那还是算了,你腿还好吧小霁?”
  游霁表情顿了下。
  ……哦,原来阿凯的意思是两人各骑一马。
  他真是脑子有病,下意识竟以为是要和游暝共骑。
  但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只能继续:“……现在还好啦,不好意思啊。”
  橙姐疑惑:“你啥时候腿拉伤的,怎么没给我讲?中午苏逐不还拉着你跑了一圈?”
  中午吃饭时有几个狂热粉丝蹲点,游霁和苏逐一前一后跑上了保姆车。
  两人之间隔着正常的奔跑距离,但就像游霁签的合约有详细提及配合CP炒作这一项,橙姐作为他的经纪人,工作职责中也被专门强调过要烘托他的cp属性,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情况下。
  现在是音乐节宣传期,她就要润物细无声地展现游霁和苏逐的亲密关系。
  游霁也不会纠正她的夸张用语:
  “就是本来以为好了,跑了步后感觉又有点痛。”
  边说着,他的目光鬼使神差越过马背飘到了游暝身上。
  游暝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拿着手机微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姿态疏懒,对他们的话浑不在意。
  阿凯想了会儿:“那小霁,只是上马不动你可以吗?我想拍一张——大概是你骑在黑啸上面,游导在下面牵着的图,想看看效果。”
  见游霁不说话,他补充一句:“感觉黑啸很喜欢你,游导牵着应该没啥问题。就是不知道你的腿能不能上马。”
  黑啸跟听得懂人话似的,开始用鼻子拱他,耳朵松松地摇着。
  游霁从它云状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喉咙像堵了一下,点头同意:“那应该可以。”
  “真的吗?你不用为了照顾我工作逞强哦。”阿凯笑了笑,“主要是黑啸挺高的,上马也不容易……”
  “没事。”游霁说,“我可以试试。”
  他还挺自信。橙姐立刻道:“不行,黑啸又高又烈,你从没骑过马,实在是危险!”
  橙姐其实并不觉得游霁腿拉伤了,游霁前面从来没提过,多半还是有点儿害怕,只是以他的性格不会第二次拒绝。
  她得对艺人负责:
  “试试结果摔了怎么办?可别自我感觉良好!还穿着帆布鞋!”
  “不会啦橙姐,我挺想上去的。我之前看过很多小视频,觉得应该能行。”
  “那这样,”橙姐转头,“还是麻烦游导协助下小霁上马,可以吗?”
  游霁手都绕起缰绳,脚也准备踩马蹬了,听见这话又松开,没反应过来地“啊”了一声。
  游暝倒是迅速又冷淡地回答橙姐:“可以。”
  他收好手机,绕到黑啸左边来,站在游霁身旁。
  游霁仰头看了他一眼。又一次见到了眼睑下方被眼睫投出的深深阴影。
  他把视线移回马背,低声:“…….那谢谢游导。”
  微风乍起,鬃毛扫到游霁手背上,痒痒的,他没有去挠,听见游暝说:
  “你左手握缰,右手扶在后岸桥上,这。”
  是和过去一模一样的话。
  几个工作人员围着他们。游霁那一瞬却像突然被拽回到了17岁。
  可是就算接下来游暝仍会说:“左脚踩马蹬。”黑啸也不会对他的靠近表示抗拒。
  他不会犹豫着表示“我有些不敢”,游暝也不会说“没事”,并在他踏上马蹬时扶住他的腰。
  当年心脏被击中的感觉以一种记忆回溯的方式迟迟地、密密地涌上来。游霁还没来得及感慨时过境迁,阿凯突然喊:“等等小霁,你把手表摘了吧,风格太违和了。”
  游霁这才注意到。
  品牌方送的腕表,他上午做活动当然一直戴着,后面走神就忘了摘。
  阿凯助手问:“这是不是小霁代言的那款石英表?我之前觉得表盘设计还挺好看的,牌子叫啥来着?”
  橙姐:“对啦,叫extase,法语心醉神迷的意思。他和苏逐一起代言的。”
  “哦哦想起来了,我听说这款腕表现在在同性情侣间销量特别高。”
  游霁将表从手腕刷下来:“那橙姐你先帮我收着。”
  手就垂在游暝眼前,修长纤细,表带和骨节都烙着光斑。
  “我拿着吧。”游暝伸手,接过表。
  他离得最近,又不用上马,顺道帮着保管一下手表没人觉得有问题。
  游霁也懒得扭捏:“哦,谢谢游导。”
  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是第二遍说这句话了。
  游霁脚踩在马蹬上。
  不能显得太熟练,他上得很慢。
  就这么半挂不挂地贴着黑啸时,深黑的影子覆上来。
  游暝毫无耐心,上手握住他的腰背直接把他往上一提。
  转瞬游霁便被他拎在了马背上。极其迅速、干脆。
  干脆到没人觉得他们的互动有任何问题,只觉得太快了,鼓起掌来:
  “哇小霁你是骑马天才!”
  “好丝滑,游霁,你和黑啸简直灵魂拍档!”
  黑啸踏了踏蹄子,在掌声中跟着激动地甩起脑袋,游霁面红耳赤,抓起缰绳控制。
  “别动。”游暝说。
  游霁手就停了,扭头瞪他。
  在黑啸背上,他难得能用俯视视角看游暝。
  男人的眼尾更加上挑,目光比他的宝驹还沉静无波:
  “我说马。”
  “……”游霁再次瞪他一眼,无视后腰始终残留的那股麻劲儿,故作潇洒地把缰绳再次拽起。
  细碎的头发往后飘着,游暝看到他右耳的碎钻耳环陡然亮出一道锐光,又在他扭头后消失,像流星一样。
  “好好好,非常酷游霁,好漂亮的!”
  见游霁安全上马又游刃有余,阿凯十分满意。让游暝站在马头前侧牵起缰绳,然后拿起相机,开始拍摄。
  他拍了好几张,但并没有设计任何让游暝和游霁有肢体互动的姿势。
  毕竟游导自己就是玩镜头的,看似随和又难以亲近,阿凯根本放不开。
  不过大概是两人确实长得赏心悦目,就着黑啸和马场的风景,拍得几组虽然简单保守,却很有双男封的质感。
  后来他又给游霁单独拍。
  游暝接了个电话,就先回了休息区。
  要了杯冰柠檬茶后,游暝坐在乳白色的沙发里,透过落地玻璃继续观看马场拍摄的人。
  很明显自己不在那边气氛就活跃很多,摄影师不知说了什么,一身休闲面庞白皙的模特正哈哈大笑,鲜活亮眼。
  电话打完时,冰柠茶只喝了四分之一。
  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半小时前打开的微博,是今日上午某对热门cp出席商务活动的热搜。
  游暝点了退出,手机放进兜里,又摸到个冰凉的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拿出来,垂眸打量了一会儿,单手把杯盖打开。
  咚的一声,腕表被快速丢进了纸杯。
  冰块与金属碰撞晃动,茶色透明的液体色泽瞬间交融。
  游暝面无改色地盖回纸盖,手指按着,站起。
  他把茶水倒入流质垃圾口,再随意顺手地把过于沉甸甸的的纸杯扔进废弃桶,步履轻松。


第19章 谁与他般配
  下午四点半,拍摄工作结束后,照理应该一起吃个饭。
  但游霁说时间太早他还不饿,离五一越来越近了他想回去练练琴。
  游暝似乎也有自己的事儿,这局就没组起来。
  只临走的时候,游暝突然叫住游霁,众目睽睽之下,递给他一个黑色手提袋。
  “你衣服。”
  游霁愣了一秒,才神态自若地接过手提袋,把开口捏紧对折,笑道:“谢谢游导哈。”
  “不客气。我的不用急。”游暝说,眼睛弯了弯。
  “好的。”游霁眼睛也弯了弯,皮弯肉不弯的,速速转身迈步,“那游导拜拜。”
  身后也飘出一句:“再见。”
  上车后,橙姐和另外两个团队助理立马探究起来:“小霁你衣服怎么在游导那里?”
  “游导的意思是他也有一件衣服在你这儿?”
  “这是直播没播出来的?”
  游霁的手指紧紧压着手提袋,慢条斯理地说:“节目最后那天早上,收拾行李时我和他衣服拿反了,一直没机会还。可能这里导播没放吧。”
  “你们衣服丢在一块儿的哦。”
  “嗯,空间太小了。”
  很合理的解释。小助理点点头,“小霁哥你果然是适合炒cp,就这种很意外随意的小事儿,但就是显得很亲密呢。”
  “。”
  提到苏逐,橙姐猛然想起来:“完了,你那腕表是不是还在游导那儿?我完全忘记了。”
  “我也忘了。”游霁转头望向窗外,“无所谓吧。下次他会还给我的。你看这衣服他还得多快。”
  多不分场合。
  “也是,之后反正你和游导有的是机会相处。话说小霁,你真的没骑过马吗,你和游导那马简直是……”
  橙姐和助理又开始感叹人马的神级默契,游霁则渐渐神思飘外。
  一句“有的是机会相处”让他心莫名颤了一下,游暝掌着他后腰把他提上马背的冷淡嘴脸又一次在脑海浮现。
  他咬紧嘴唇,闭了闭眼。手指捏着包装袋不经意发出细碎的响声。
  游霁没撒谎。
  他确实是回公司练习室练琴。傍晚队友们都来了之后,还一起排练到半夜。
  回家已是满身疲惫,他却没有着急洗澡上床。而是走到阳台抽了根烟。
  抽到一半,他才夹着烟把袋子里折迭整齐的卫衣拎出来。
  犹豫了几秒后,抓到鼻前闻了闻。
  游暝的针织衫还飘在他头顶,游霁觉得自己没有贱到要闻前任的衣服,是公事公办地穿、公事公办地脱、又公事公办地洗掉。
  但手上的卫衣是自己的。
  暮色下,就像一团轻薄的黑雾。不知游家都是用什么洗衣服的,有股很淡的游暝同款味道。
  游霁就像是闻到了毒|品,皱着眉垂下手,暴躁地揉成一团放回袋子。
  继续抽剩下的烟。
  他刚直面自己还对游暝有点儿那啥的内心,今儿就在充满回忆的马场上被摸了一把,心知整个人都挺心浮气躁。
  烟起到了部分舒缓作用,接下来他又花了很长时间洗澡、整理后两月的工作通告、还看了两集《火影忍者》。
  等终于觉得自己已忘却当下烦躁,准备入眠时,挂在衣柜边的袋子再次闯入眼帘。
  游霁啧了一声,不耐烦地下床,又拿出来。
  是想塞进衣柜尘封。只顺便地,他又轻轻闻了下。又迅速收手,砸回床用被子遮住脸,翻来覆去地滚。
  他低声咒骂自己没出息。
  游霁其实有一个问题想问游暝,但今天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
  不过诚如橙姐所说,他们有的是“机会”,不需要到五月上旬的新一期直播,清明节假期王伯再次给他打电话时,他怀揣着那个问题,想到又做过要常来看游见川的承诺,就没有推拒。
  游见川一向看重清明,彼时一大家子都会回来。
  他倒不会缺心眼儿地让游霁跟着去家族墓园扫墓,只是晚上的家宴希望游霁也来参与。
  是真想让自己成为半个家里人。游霁看出来了,那天便也来得很早。
  晚餐还没开始,大概是游见川早就打好了招呼,亲戚们对游霁的突然回归见怪不怪的,态度十分和善。
  游暝小叔的女儿游长夏,还从冰箱拿了碗酒酿红豆冰豆花,递给他:
  “给你留的,游暝讲你很喜欢吃这个。”
  那是长淮路的一家知名冰豆花,他们上午去扫墓比较顺路。
  游长夏就比游暝小两天,游霁和这位“堂姐”相处不多,但印象一直挺好。
  他只当是游长夏人美心善,给自己捎带一份并向游暝询问了口味。道了句谢,就开始默默地吃。
  游长夏:“你怎么就不好奇游暝去哪儿了?”
  游霁是疑惑为何游暝不在,但分手后他早就分不清哪种询问是正常、哪种又会让人觉得过分关心。
  既然游长夏主动聊起,他才像顺口一提:“哦,他去哪儿了。”
  游长夏卖关子道:“爷爷让他下午去采点儿清明茶回来,在凤鸣茶山。都没叫我们。”
  “为什么?”
  “因为凤鸣茶山是白家的茶山,”游长夏八卦地笑了笑,“游霁你知道白家吗。”
  “哦知道。”游霁点点头,瞬间明白了,“暝少就是和这家订的婚,对吧。”
  “Bingo!茶山是白欢宜外公外婆经营的,他们给爷爷打电话,爷爷腿不方便说就让游暝过去,什么叫‘就让游暝’,我敢打赌白欢宜今天也在那里。妈呀我之前还觉得八字没一撇的事儿,现在怎么觉得越来越近了。游霁你知道吗,白欢宜超级优秀,又漂亮……”
  游霁用力挖着豆花,红豆也赶进去几粒,一口吞下。
  冰冰的,很清爽丝滑的口感,胸腔却像突然被堵着。
  “略有耳闻。”
  他是和游暝分手前一个月知道有这么个女孩的存在。简直像是游戏里各个设定值都拉满的人。
  家世显赫,还在剑桥主修天文。
  他看过一张她出国前和游暝出席成人礼的照片,研究恒星和黑洞的姑娘,却有一张秾丽如影星的脸。
  游长夏感慨:“游霁,你说这样的人……”
  是,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游暝。时隔这么几年,游霁还能想起当时被那种旗鼓相当的般配感罩得满头闷响的感受,却听游长夏看了眼聊天或玩手机的长辈,声音降得更低:
  “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游暝啊?”
  “?”
  “你说游暝,”游长夏一脸愤慨不解,“就长得还行,性格完全没魅力,又闷,还清高地跟个丹顶鹤似的。人白欢宜有多少成果啊,那都是关于宇宙的,你这哥混到这岁数了,到头来就一部电影,回个国还要靠蹭你攒点热度……”
  刚泛起的酸涩感瞬间消失,游霁忍不住笑出声。
  勺子搅着冰豆花的碎冰,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就开始维护,
  “还好吧,他可是第一次拍电影就得戛纳,还这么年轻,拍的照片也可以得普利策。就是很有文艺才华——吧,媒体都这么说。”
  “但他现在不还是回归世俗要搞家里的公司,人研究的小行星都会爆炸,他那抽象的才华怎么可能一直存在。游霁,你看我就知道,从商是会蹉跎人的。”
  游暝去当战地记者时,游长夏就已经被游见川安排参与港区的核心业务。游霁笑笑:“我看没有,这么几年没见,你越来越都市丽人。”
  游长夏也笑了:
  “因为我就很俗,想当女霸总。游暝不一样。反正我就觉得,我要是白欢宜,有多少好男人可以挑,或者事业独美也行,就没必要这么早就和别人定下婚约对吧。虽然他们确实也能算青梅竹马,但成年后其实都没什么交集了。”
  白欢宜本科毕业后其实就打算回国发展,那时便有订婚的态势。只是游暝又莫名其妙去了瓦里坦,她才改成继续在国外研究所深造。
  游长夏以前听人这么说起,感觉这是姑娘一直在等的意思,有些扼腕,
  “我觉得白欢宜就是还有小时候的那种哥哥滤镜,再加上迂腐的娃娃亲加成。其实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成年人的喜欢。和游暝结婚她一定会失望的,游暝跟个和尚一样!他26岁了哦,都没谈过恋爱,又怎么能直接做好一个丈夫?游霁你能想象吗?”
  游霁垂下眼睫,沉默了会儿后才说:“大概能吧。”
  游长夏很浮夸地说:“哇哦,那你想象力肯定很丰富。”
  游霁又笑了笑。
  等游暝提着几捆茶包回来时,晚饭便开始了。话题中心自然也围绕着他。
  “怎么回来这么晚?”
  游暝说是先送的白小姐回家;
  “茶叶是自己亲手掐的哦?”
  游暝说“是”;
  “那白小姐和你一起的吗?”
  游暝也说“是”。
  倒不会问“喜不喜欢”这样幼稚的问题,他们是从小相识的青梅竹马,是早就定好的家族联姻,结婚仪式或许要在很久以后,但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婚约本身会早早敲定。
  更何况游见川还生了病,没有什么比他最看重的长孙订婚更能冲喜。
  游霁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不是他没胃口,是餐桌上真没有他的口味——他不太爱吃过于清淡的菜式,也不爱海鲜。游霁想起上次自己来游家时,仅仅三菜一汤他却都很喜欢。
  照理来说游宅的厨师是没有变的,变的只是点菜的人。
  吃过饭游霁就准备告辞,音乐节临近、排练时间紧张是个很好的由头。
  游见川仍然没有劝他留宿,让游暝开车送他,只临走前私下叫住:“那你五一假期每天都有工作?”
  游霁说是。
  “我是打算假期抽个时间和白家聚个餐,你刚吃饭应该明白白家和我们的关系了吧小霁,”见游霁点头游见川才说,“就是聊大暝订婚的事儿,正经的。所以我其实是想你到时候也去。”
  “大暝长这么大,为人总是淡淡的,我看也就对你还算上心。他爸他奶奶都走得早,阿悦在国外,到头来现在直系亲属就剩我这么个老头子,实在是……”
  说得游暝寒酸又可怜,一个“上心”又让游霁想起幼年被游暝照顾的日常。
  他有种被吊起来的失重感,于情于理都无法说出拒绝的理由:“那……我尽量。”
  游见川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背。
  最开始游暝车里有三个人。
  游暝姑姑的儿子难得回海市,也要顺道去市中心见朋友。
  他还是个高中生,最近痴迷摇滚,一边嫌弃游霁所在的漂流镜一边缠着他问乐队圈的八卦。游霁坐在副驾耐心解答,时不时分神想,一个小时前这个位置应该坐的是白小姐。
  到了商圈,游暝表弟就下车了。
  车门关上那剎那便像瞬间切换了个频道,刚还聒噪的车厢又陡然安静地不合时宜。
  还好距离公司也只剩三公里。游霁先是望着窗外的各种霓虹灯牌,手指刮着牛仔裤的纹路,后又转头。
  就这转头的瞬间游暝竟然也偏了下头,两人视线默契地碰上。
  游霁喉结滚了滚。
  “游暝,我问你个问题。”


第20章 谁给我取名
  “你说。”
  游暝打转向灯,准备找地方停车。
  游霁连忙阻止:“不不你继续开。我就问你几句话,不重要。”
  游暝又看了他一眼。
  游霁又卷又密的睫毛被外面的夜景勾成泛蓝的颜色,是轻微颤抖的。游暝想起美国画家海德笔下的闪蝶翅膀。
  他便又目视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身旁人缓慢开口,手指缠在一起:
  “……我就是想问你,当年我参加那个选秀,你有帮我做过票吗。”
  语气还算轻描淡写。
  但游霁心里酝酿了很久。
  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
  游霁一直想凭自己的能力出道,混娱乐圈。
  算是一种很卑微的自尊吧,在游暝面前。当年报名参赛他就没告诉他,直到进了20强后游暝在手机上看到他的演奏视频。
  游暝不是很开心,说这行会很辛苦。游霁亲着他的下巴解释,他只是试试,想闯闯自己的路。央求他不要管他。
  千万不要管他。也不要让其他人帮他。不然他这个尝试就变味了。
  游暝明明同意了来着。
  他们是决赛前三天分的手。入行后,游霁渐渐发现,队友都或多或少是用了一些手段才出道。
  甚至是他觉得实力和颜值都在线的苏逐,也是和一些资本早有瓜葛。
  这种情况下,自己会是唯一的那个例外吗。说实话,游霁内心早有动摇。
  但也算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是想亲口向游暝确认。
  像自以为凭努力考了第一,却传出是判官收了钱给他改的成绩。他忍不住来复核答卷,想击溃那些谣言。而心里其实又有了猜测,不敢直面。
  “你说实话,别骗我。”他笑着,都能想象游暝点头,又说着一些类似“当时不想让你失望”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让他又恶心又嫌弃自己。
  偏偏游暝只是不解地皱了下眉:“没有。为什么要帮你做票。”
  游霁眼睛瞪大了些:“真没有?”
  “没有。”游暝语气不算温柔,“你人气你自己没数?”
  游霁看着游暝。
  男人冷冰冰的一张脸,不像骗他的样子。
  贝斯手作为总被调侃存在感低的角色,竞争确实不如其他组激烈。很多贝斯吉他双修的优秀乐手都会选择进后者组别。
  缠着的手指松了,游霁背靠向车椅,呼吸都变得轻快些许。
  “那就好。”
  卡宴在红灯前停下。
  “就问这个吗。”
  “啊?还问什么?”游霁疑惑,想了两秒,“哦哦,我还想问你——”
  游暝又看着他,目光很深。
  “我的腕表是不是还在你那儿?就我和苏逐哥代言的那块?”
  这明显也不是游暝想要的问题,眉宇闪过一丝游霁能察觉到的不悦。
  “不在。扔了。”他转回头说。
  “噢,”游霁摸摸鼻子,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这表,“那我确实没什么问的了。”
  游暝不说话。
  方向盘的手背凸起一道道紧绷的青筋。
  绿灯亮了,他还不走。直到后方刮起锐利的鸣笛声,才骤然回神般踩住油门。
  游霁抓着胸前的安全带,舔了舔嘴唇。
  不等游暝再说什么,他又开始给苏逐打电话。聊演出造型。
  直到抵达目的地,游霁才挂断,急匆匆地解开安全带。
  “游霁。”
  只是听到一个名字,游霁肚子便又有一种紧张的痉挛感。
  他钻出车外,一句打断的话说得又乱又快:
  “上次借你穿的衣服我给陶姨了,爷爷说五一你和白小姐家要聚餐,我也会尽量来。那就提前祝你订婚愉快吧。走了。”
  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
  不等游暝反应,他就匆匆跑进公司大厅。
  旁边的一株苦楝树花开得正盛,纷纷扬扬落着紫花,挡住了他的影子。
  游暝八风不动地坐在主驾上,凝视着还在旋转的门。
  手指敲着方向盘。
  半晌,他低下头轻笑了声。
  半无奈半气。
  -
  游霁后悔得很快。
  他最后的话完全是画蛇添足,显示出对订婚的在意。
  况且今天游暝明显心情不算好,眉梢也略显疲惫,自己还这么装傻充愣。
  如果不是游见川的话,他总是难以意识到游暝清明祭奠的有他奶奶、父亲。
  还有亲弟弟。
  但他也无暇再想这些了,强迫自己,得迅速投身到工作中。
  快到音乐节,连苏逐他们都收了性子。
  排练之余,各种商业活动也挤占着,很快他便觉得自己已经不在意游暝的订婚之事。
  5月1日的表演在首都,这是他们漂流镜时隔半年的首次合体,热度空前。
  虽然表演结束当晚,热搜广场上就频频有粉丝说乐队状态不复从前,越来越水。但没过多久,乐队一起在酒店直播的讨论度便迅速盖过了质疑。
  直播内容是五个人卸妆,过程中彼此插科打诨,非常欢快。
  苏逐席间还冲一包三九解释最近有些感冒,可能状态不好大家见谅。评论纷纷刷着心疼,让苏逐早点睡。
  和谁睡?苏逐滑拉着问题,解释,嗯是和游霁一个房间。
  阮苍适时笑插一句:“苏逐和游霁哪次不是睡一起,游霁和我们都睡不着……”
  而镜头角落的游霁妆刚卸完,过于白净漂亮的素颜,眼睛弯着静静地笑。
  没人觉得这是预设的台词和情景,太自然,尤其是最后还出了个直播事故——苏逐以为镜头关闭,直接把上衣脱下露出漂亮的线条。他准备去洗澡,竟还拿成了游霁的球服睡衣。原来两人的衣服总堆在一起,塞进行李箱时便已经拿反。
  5月2日他们飞到另一个城市,在山呼海啸中演奏了选秀时的推广曲。
  于是“漂流镜 爷青回”就上了热搜,小词条里还有“苏逐弹游霁的贝斯”,前一天越来越水的评论便彻底荡然无存。
  这天结束后还有粉丝见面会,游霁见到了一个故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裹得严实又低调。
  是梁潮译。演员,23岁从主演游暝的电影《山止川行》出道,摘得最佳新人,如今已经是当红小生。
  说来游暝拍电影那会儿,游霁混过场记、道具组和群演,甚至电影中很经典的一段少年轻哼配乐也是出自他之口。
  但除了剧组的人,无人知晓。
  就像也只有剧组的极少部分人知晓游霁和游暝的一切关系。
  梁潮译就是其中之一。那会儿两人谈恋爱,确实有些难以藏住。所幸这个游暝亲自组建的年轻团队安全又可靠,只形成了一个共享又阻滞秘密的乌托邦之岛。圈内人甚至都不知道游霁和梁潮译认识。
  是以在游霁惊喜地小声问他“你也来了?”的时候,梁潮译只是说:“我不能来?贝斯手请给我签名”,没告诉游霁,游暝本也来了,看完他表演后就又坐飞机回去。
  游霁笑着接过梁潮译递过来的本子。
  他和这位影帝不算熟,严格来说他是属于游暝的朋友。
  大概就是因为是游暝的朋友,他才会看到签名后莫名其妙问了句:“这个霁字儿签得好漂亮。”
  最后的一撇一竖飘逸潇洒,
  “怎么想着给你取这个字儿?”
  游霁笑容霎时凝固,眼神变冷,怀疑梁潮译是来找茬。
  梁潮译连忙改口:“就突然好奇感叹了下,你不用回答的游霁。抱歉。”
  游霁确实没回答。
  5月3日他们又到达南方的城市,这儿天气湿热得仿佛已是盛夏。
  连续跑三天音乐节是个体力活,还没表演游霁便已经感觉到了疲惫。
  但上台前他收到了游见川的短信,给了他今晚与白家宴席的地址时间,让他赶得上来就来,提前发条消息他会派司机来机场接。
  这天刚好是下午表演,结束也才五点半。
  游霁的疲惫突然就没了,上台后看着他粉丝们举着的蓝色应援牌,弹得尽情又忘我。
  南方的湿气蒸得他大汗淋漓,白色的T恤都被浸得透明,但他浑然不觉。
  一段抹了下头发继续拨弦下颌还滴着水的十五秒饭拍迅速在短视频平台发酵,揽获千万赞,粉丝都说他们的乖仔美人今天离奇变野,像要杀红眼。
  结束后游霁便说家里出了事,让橙姐迅速联系一个可以走vip通道的航班。复制航班信息给游见川:
  【爷爷,我来的。】
  这一切都马不停蹄。
  直到飞机冲向高高的云层,在上红下蓝的暮色中,游霁才脑子回神,明白自己到底要去做什么。
  他突然有些怂了。
  登机牌还被紧紧捏在手里,上面的名字都有了折痕。
  为什么想着给你取这个字儿?梁潮译的话再次蹦出脑海。
  游霁闭上眼睛。


第21章 谁想成家
  自从17岁的自己被游暝教会骑马后,他对游暝的感觉就特别微妙古怪,捉摸不透,只像黏在胸腔。
  以至于他对游暝的好奇心更盛,甚至到了八卦的地步。
  游见川说他可以自由出行书房,他却只对书房角落游暝从小到大用过的教材作业感兴趣,游见川让他多和颜悦聊天,他就不停地问这大少爷的琐事。
  于是他知道游暝有段时间很喜欢打一款游戏;
  因为“没有继承到妈妈的色感”只爱素描速写;
  没有音乐细胞但本科时代自己赚的第一桶金却用来买昂贵的吉他送人;
  有记录的习惯但因为被游见夏评论“游暝读高中了竟然还会每天写日记,好闷骚”而改成了周记;
  没谈过恋爱。
  ……
  颜悦说的话不一定确切,但他都当收集素材一股脑儿听。
  那天,颜悦给他翻了翻一本全是游暝的相簿,末尾则插着一张游暝和游弋的照片。
  游弋坐在床上,望着镜头笑得很温柔,他脸庞还很稚嫩,五官比游暝秀气,却又和游暝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游暝则揽着游弋肩膀,大概16岁的模样。
  他很难形容看到这张合照的心情。
  难过、愧疚,又莫名有点儿……
  羡慕。
  照片里的人明明和身旁的人大相径庭,但颜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未发现什么端倪,只是突然想起似的对他说:“弋宝,你生日是不是要到了。”
  他说是。
  三天后就是“真游弋”的生日。
  当然,一周后也是他这个“盗版游弋”的生日。
  不过那就无人在意了。
  颜悦弯起眼睛,眼尾拥有和照片里两个少年一样的弧度,她慈爱地搓搓他的背:
  “时间过得真快,我家弋宝也要18岁了。”
  生日宴那天,全家人都来了,给“游家二少爷”过成人礼。
  这是他第二次经历这种场合。
  每到这时他心中的“傀儡感”就最重。
  游弋已经过世,他却要扮演、或者是代替游弋接受不该接受的礼物和祝福。
  虽然是为了给颜悦编织一场善意的谎言,他还是觉得诡异又窒息。
  吃完生日蛋糕,他走到院子里透口气,不知不觉来到石榴树下。
  冬天,那棵石榴树光秃秃的,游霁仰头看着。
  都没注意到游暝何时走来。
  “不开心?”
  游暝语气直白。
  他看向游暝,随即又笑:“没有啊暝少,就有点儿累了。”顿了顿,他又说,“你不也不算开心。”
  游暝颇有些意外地挑挑眉。
  说到底今天是他亲生弟弟的生忌,那孩子连18岁都没撑到,这个事实像阴影一样笼罩着,思维清醒的人谁又会真的开心。
  游暝手里拎着他的短袄:“把外套穿上,不怕冷?”
  他上下打量了游暝一下,又嘀咕:“你不也只穿着毛衣。”
  游暝嘴角轻微地勾了勾,手臂伸直,只说:“穿上。”
  他就听话地穿上了。
  背部渡来暖意,他下意识就把手揣进兜,却摸到一串儿绳。
  他食指挑着绳子,掏出来。
  “这是……”
  绳子里穿着的东西像流星一样从他眼前划过,吊来吊去地晃。
  一块棕色的拨片。
  “给你的。”游暝说。
  他有些怔忡,手指捏着拨片翻来覆去地看。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但这真的很像CETA乐队贝斯手Smith用过的拨片。他的偶像。
  “和朋友逛了个收藏展,看到这个拨片就顺便买了。你不是会弹贝斯么。”游暝语气平淡又随便,“就当你的生日礼物吧。”
  他看着游暝,不说话。
  游暝不自然地用拇指刮了刮下颌骨:“……心情好点了么。”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
  “你已经送过我球鞋了。”
  十分钟前,在客厅的时候。
  但他手掌其实已经把拨片紧紧包住,胸腔有一种涨涨的感觉。
  “球鞋是送给游弋的。”游暝解释。
  他反驳:“我不也是叫游弋。”
  游暝:“所以也是送给你。”
  他霎时闭了口。
  这话好像前后矛盾。
  但他诡异地,明白游暝的意思。
  球鞋属于虚假的宴会,游家长子送给游家次子的假扮者,
  拨片属于此刻,游暝送给没有亲人给过生日的贝斯手。
  他脸上突然一湿,连忙低头,沉默半晌才说:“谢谢暝少。”
  游暝看他没有想着戴上这项链,而是直接揣进兜,又问:“不喜欢?”
  “很喜欢。”
  他承认,这会儿莫名不敢看游暝,心跳得很快,眼睫垂着回答,“就是不知道那个收藏家怎么会想到把这好好的拨片儿串起来,绳子还编得挺严实,这下用也不好用了。”
  游暝:“……”
  他脸上越来越湿了,误以为是感动的眼泪,尴尬地、背过脸抹着,却听游暝说:
  “雪下大了,回屋吧。”
  游霁抬眼。
  哦,原来是下雪了。
  很细很湿的雪花。
  这让他又坦然地仰起头来。
  “游弋。”游暝又叫他名字。
  “嗯?”
  “你生日那天有什么安排。”
  “……睡觉吧?”
  “那你回去后找找你的证件,身份证、户口本什么。”
  “……干什么啊。”
  “有事,到时候我联系你。”
  他哦了一声,打量着游暝那张脸。脸上有点儿沾雪了,睫毛,还有头发,显得更冰冰冷冷了。
  他鬼使神差踮起脚,伸长手,拨了拨游暝额前的头发。
  “有雪。”
  他这么说,注意到游暝睫毛颤了颤,雪水儿滴下来,笑了笑:“回去吧暝少。”
  其实那天他就隐隐有预感。
  但直到真到了自己生日那天,走到户口所在的派出所,他才想起问游暝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给我改名儿。”
  “不想改吗。”游暝问。
  “想的。”他拿着自己的各种证件点头,点得很用力,“但我哪儿知道改什么。”
  “都可以的。”
  他状似随口:“要不你帮我取?我文盲。”
  高中毕业后展叔就没让他上学了,他本也无所谓,直到进了游家看到游暝的书房后,不知受了哪门子刺激,才暗戳戳攒钱报了个夜校。
  但也仅限如此。
  游暝反驳得很快:“你不是。”
  他干干地笑了声:“还是你给我取吧。”
  他挺想让游暝给他取名字的。
  也不知为什么。
  游暝就不再说话,薄薄的嘴唇绷着,好像很认真地在想。
  他也认真地盯着游暝看。
  过了会儿他说:“不改姓可以吗?”
  游暝愣了下,说是不改。
  他笑起来,目光落在游暝的嘴唇。
  “这个字如何。”游暝竟然很快就想好了,拿着圆珠笔,想找张纸却没有。
  他急得很,干脆伸出手:“你写我手心儿算了。”
  游暝也没犹豫,托起他的手。
  游暝的手又大又暖,他的手掌则开始酥酥地痒,咬嘴笑着。
  看到一个“霁”。
  游暝字写得相当漂亮,最后的一撇一竖在他软软的手心也是潇洒飘逸的,
  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喊:“这名儿好。”
  游暝弯了弯眼睛,眼尾上挑,内双褶子很窄,像自带条凌厉又温柔的眼线。
  他注意到,心又砰砰跳。
  “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是在下雪结束天气放晴的早上出生的,就这意思。”
  他心跳得更厉害了。
  这种好久前帐篷里随口说的,游暝竟然都记得。
  脸都在发热,他愈发被一种奇怪的在云端的感受笼罩,都喃喃地说起傻话:“霁原来是早上的意思啊……刚好你的名字是晚上,很对应,更像一个户口本儿上的兄弟了,哈哈。”
  游暝严肃纠正:“一个姓不代表就是兄弟,这也不是早上的意思,游霁。”
  游霁。
  两个字像潮水一下子从他耳畔漫进肺腑,他诡异地肚子轻痛起来。
  以至于他并不因为游暝强调不是兄弟而失望,游暝接下来说什么户口本的话也没听清。只一下一下地默念他的新名字,或者说是他的第一个名字。
  直到游暝说完,他也念了好几遍,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游暝握着。
  两人迅速收手,游暝按了好几下圆珠笔上的笔头。
  “那确定了吗,游霁。”
  “确定了。”他看着游暝,酒窝漾出来,眼睛很亮。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他都还瞅着自己手心儿。
  霁字已经被洗掉了,可是一种神奇的、让他傻笑的温度好像还在,烙印他第一个满了18岁的夜晚。
  第一个游霁的夜晚。
  如果说,他一直对游暝怀有浓烈的好奇和关注,
  那这种情绪就是在游暝给他改名字后,在他成为“游霁”之后达到顶峰的。
  他在这天的傻话里认清内心。
  幼年的旧时光,成熟的假兄长。他就是一直想和游暝是一家人。
  一直想。想一直。
  哪怕这是不可能的事。
  “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预定在……”航班广播骤然响起,游霁浑身一抖,睁开眼睛。
  天已经黑尽。
  他自嘲自己又陷入回忆,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马上要去参加游暝的订婚宴,四舍五入不就是看他成家?
  此刻游暝是怎么在和白小姐谈笑风生?
  他未来会怎么给他们的孩子取名?
  机票被彻底揉成了个团。
  下机后看到了熟悉的宾利,游霁是深呼吸两口才上车:
  “李叔久等了,我们赶快过去吧。”
  “不过去啦小霁,直接回宅子啦。”李叔说,“刚游董来电话,他们已经往回走了,大少爷有点儿喝醉啦。”
  哦,喝醉了啊,那聊得挺嗨……游霁松了口气,又压住那一阵潮水般的落寞感,李叔则一脸不可思议,
  “因为大少爷要退婚,过意不去只得以酒代罚,小霁你说这是啥事儿啊,大少爷直接就在餐宴上取消婚约啦!他竟然说他喜欢男人!!”


第22章 谁舔我
  也是挺巧,李叔载着游霁前脚刚驶进游宅,游见川和游暝的座驾便也进来了。
  游见川一下车就径直往屋内走,老爷子骨头硬,这才多久便不再使用轮椅,连拐杖都不用。管家邵忠迎着他。
  他没理睬任何人,是大动肝火的模样。
  几分钟后,游暝才下车。
  司机想扶一下,游暝却摇头:“不用。”
  边扯松了领带边往庭院里迈,身形笔挺,步伐也稳。
  李叔推了推游霁:“小霁那还是你去扶一下大少爷吧,白家人多得很,这要是给每人敬一杯都够他受的……”
  游霁懵了一路,心情复杂,见到游暝这一刻,却什么情绪都消失,只直直地看着他。
  游暝西装挺括,但头发有些乱,怕是在车上睡着了的缘故。
  他知道这人酒量很差,不知不觉就走到跟前,伸出手:
  “……需要扶吗?”
  “嗯。”
  这下游暝倒立刻抬起胳膊,压到他肩膀。
  “……”
  游暝没把重量压过来,只是搭了下肩。
  游霁倒觉得是自己被搂着。
  但仍感到很沉。
  这人的味道、气息和温度如山覆盖,他有些喘不过气,肌肉绷得很紧。
  游暝的领带夹正贴着他后颈,冰凉尖锐,像吐信的毒蛇。
  他们进到屋内,很安静。游暝退婚还出柜的事已传遍全家,家佣大气都不敢出。
  游见川刚准备上楼,见游霁还是一身音乐节表演匆匆赶来的打扮,对游暝更是火大。但也只是叹了口气:
  “都先去睡觉吧。把小霁以前的房间打扫出来。”
  然后便走了,众人这才放松。
  大理石地板映着两人贴在一起的影子。游霁偏头睨了游暝一眼。
  游暝不上脸,喝了酒肤色更白,唇线绷得紧,冷若冰霜。
  但他察觉到游霁的视线,转过头,眼尾是红的,视线像滚烫。
  两人对视了几秒,距离近乎可以亲吻。
  游霁转头。
  送到卧室门口,游霁想把游暝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松开,可这样就得握他的手。
  他不想做,就等着游暝松手。
  游暝没松,长长的手指这么垂着,指腹似有若无能触到游霁锁骨下方的位置。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在张嘴时游霁先开口,望着地板提醒:“你要是头太晕就不要洗澡了。”
  游暝看着他。
  最后他松开了手,站直:“嗯。”
  “说晚安。”命令的口吻。
  “……”游霁轻笑了声,“ok。晚安。”
  游暝点头:“晚安。”
  下了楼,陶姨担心地问游霁要不要备个什么汤给游暝解酒。
  游霁:“他只会睡觉,还是醒了再说吧。陶姨您去休息。”
  “好。小霁你房间早就打扫好了,也早点睡。”
  “嗯好。”
  游霁的房间是他16岁来后由客房改造的,就在已故的游弋房间旁边,一楼。
  游暝的房间在二楼。
  坐在里面没多久,游霁突然想到游暝万一半夜醒来头还晕着怎么办?便又跑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两步一跨地上楼。
  敲他卧室门。
  “……游暝,陶姨给你泡了蜂蜜水。”
  没人应。
  游霁又敲了几次,手指握紧玻璃杯。
  等了几分钟。
  “那我进来了啊。”
  说着,他推开门。
  里面灯关了,很安静。
  游暝醉得不轻,果然已经睡了。
  游霁轻轻把杯子放到床头柜。
  窗帘没拉紧,有光透进来,在床上切割成一方长条。
  游霁站在光条旁的阴影里,蹲下身。认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这儿没有摄像头,没有外人,借助一点夜色的帮助,他终于能直白地,用旧时恋人的视线端详游暝。把过去四年未见的痕迹一点一点、事无巨细地收集。
  游暝还是冲了澡,沐浴露的味道和酒精的味道缠绕着,钻进游霁鼻腔。
  他好像睡得很难受,一直皱着眉。
  游霁蜷起食指,停在他眉心,沿着鼻梁往下一刮。
  说实话。
  他没有很意外或者激动。
  其实和订婚一样,游暝退婚或者出柜,于如今的他都没有关系。
  可他心明明很空,却又无端多了些再次触摸的勇气。
  他视线又往下。
  这人被子没盖,浴袍都没脱,就这么松松系着。左手又是一个虚握圈起的手势,另一只手搭在腹部右侧。
  游霁想起录节目最后那晚自己的手也贴在那里。摸到紧绷又温暖的腹肌线条,凸起又凹陷,宛若起伏的山川。
  以及一小块奇怪的、圆圆的触感。
  那个触感让当时的游霁愣住,多摸了几次;让此刻的游霁突然膝盖抵在床沿,扒开游暝的浴袍和盖住的右手。
  于是,一个指腹大小的、椭圆形伤疤露出来。
  很小,却很深,粗糙深沉的瘢痕红,在冷白色的皮肤上突兀又怪异,如雪野里一滩狰狞的泥泞。
  是枪伤。
  刚刚空成一片的心脏骤然满了,溢出酸涩的水,游霁仿佛自己也身处战场中了一枪,呼吸变快,手也在抖,情不自禁去摸它,不敢想象子弹穿进去的样子。
  就在这时,啪地一声。
  手指被猛然握住。
  游暝像是感受到了触摸,深深吸了口气,把游霁手握紧。
  在游霁慌张抬头的瞬间,往下刷,改成圈住他的手腕。
  很快,很自然,握得很紧,像去习惯性控制一个不安分的打扰他睡觉的人,像早就这样做过很多次。
  他没有睁眼,毫无意识,只是向左偏了下头,对着枕边人般含糊开口:“小早。”
  声音沙哑,又轻,于是听起来像温柔的叮咛,
  “别闹。”
  游霁腿一软,膝盖滑下。
  脱力地蹲在了床边。
  ……
  接下来游暝倒好像睡得更深更安稳,眉目都渐渐显出种少见的孩子般的轻松无虑。
  游霁看了他很久,待不再神经质地红眼眶后,蹲也改成了跪坐。
  右手还被紧紧圈着,他这会儿就像电影里那些单手被铐着软禁的人。
  那些人靠着墙,他则靠着床。
  不知不觉,脑袋也靠上去,别扭地侧着,半张脸对着游暝。
  挤进来的月光没了。游霁迎着他轻缓安稳的呼吸,宛如夏季晒得温暖的海浪扑过来,像偷来了片刻惬意与温存。眼睛眨得越来越慢。
  就眯一会儿。他想。
  半小时后就抽手起身。
  就眯一会儿。
  他再次闻了遍周遭的味道,闭上眼。
  游霁觉得自己一只手都被握麻了,这么伸着,又跪在床边,不可能陷入深度睡眠。
  但可能是演出的疲惫上来了,他一闭眼就是不省人事的状态。
  完全不敢相信醒时天已经彻底亮了。
  完全不敢相信他是四仰八叉趴在游暝床上,脸陷在游暝的枕头里。
  若游暝还没醒,游霁会立马弹起来。
  偏偏游暝醒了。
  因为游霁能感觉到,他的头发——他那该死的不短的头发,被人食指挑起来一绺。
  他好像就是被头皮轻轻的拉扯感给搞醒的。
  而他现在也不敢睁眼。
  游暝穿戴整齐,站在床边,俯着身子把游霁的头发缠在食指玩了一会儿,见这人半张脸埋在枕头半张脸被刘海遮着,又抬手去拨。
  待游霁的额头和闭着的眼睛露出来,他又凑近了些。
  只是指腹刚碰了下那密密垂着的睫毛,游霁眼睛骤然睁开,把他手指一掰一甩,猛地坐起身:“你要干什么?”
  游暝愣了下。
  然后轻轻地笑了。
  他直起腰,看着脸睡得红扑扑、头发也乱糟糟地堆在肩膀锁骨的游霁:“你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了?”
  游暝善意提醒:“游霁,是你在我房间。”
  “……”游霁的脚趾蜷起来,本能地又往床里面缩,拉开与男人的距离,变成面对着,试图理直气壮:
  “昨晚陶姨让我给你送蜂蜜水。”
  “哦,然后你把你自己送到床上了?”
  事实上是半夜醒了的游暝把跪在床边的游霁抱上床的。
  游霁还是音乐节的装束,衣裤其实都不算干净,但游暝犹豫了下没动,只擦了擦脸,脱了袜子就把他塞进了被子里。
  游霁睡得特别沉。
  他对这些事毫无感知,到这会儿都还在懊悔是自己太累本能就爬上了床。听游暝这个“送”的措辞,瞬间炸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自己退婚喝醉睡得跟具死尸一样,有什么资格揣测我?”
  他怒火中烧,相反游暝仍是一张无波无澜的脸。平心静气地说:“你难道不知道我要退婚。”
  “我擦你有毒吧游暝,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要退婚?”
  “行。”游暝偏了下头,换了个说法,“那你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退婚。”
  难以分辨这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游霁忽地笑了,笑声很亮:
  “Nono,这我昨天还真猜过,猜不会是因为我吧?”
  游暝目光霎时凝固深沉起来,懒散冷淡的神情趋于认真。
  “然后我觉得这个猜测太搞笑了。就算你还真有这心思,我也没有啊,当年分手都是我提的,我犯贱了还对你有想法?”
  有两秒钟,房间不再有声音。只有窗外石榴树上的鸟雀,叫得很响。
  一道阴影掠过游暝的脸,他笑了起来。
  笑得游霁心慌。
  那股要撞冰山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你没有?”
  游暝再次俯下身,两手撑着床,脸一下子离游霁又近了。
  游霁开始往后挪。
  游暝隔着被子直接按住他脚踝,往身前一拖。
  游霁睁大眼看着他,漆黑的瞳仁颤抖着。
  “那录节目的时候,你为什么一会儿装睡一会儿看我洗澡。”
  “为什么还骗我说你同意爷爷的话入籍。”
  游暝嗓音淡淡,听着甚至和昨晚唤“小早”的口吻一样,却像利刃刮过游霁耳畔,
  “还有你和你那苏逐哥。你骑马都舍不得摘的耳环。哦,”游暝偏了偏头,眼睛眯起来,“现在也还戴着。原来是我想错了,一直以为你是想激怒我,试探我的反应。”
  游霁的脸登时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瞪着他:“本来就是你想错了,自以为是!”
  游暝冷笑一声,极快地抬手,捏住游霁耳垂。
  把他耳环用力扯下。
  游霁吃痛:“你大爷的游暝——”
  然后他就发不出声了。
  因为游暝突然凑近,舔了他空荡荡的耳垂一下。
  又一下。
  “出血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解释。
  舌尖滚烫又缠绵,游霁像要被猛兽拆吃入腹,嘴唇张着,全身都在发软。
  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机器暂停又突然启动地想要挣脱:“我靠你真的是疯……”
  嘴又被游暝的拇指按住,特别用力,游霁的牙齿都磕到他指腹,“其实你是不是试探都无所谓。我早就说过——”
  砰砰砰,房间响起了敲门声。
  游霁浑身一抖,游暝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顿了下,慢条斯理解开自己领带,缠住游霁嘴,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
  “——如果不是最开始就是录节目我还和你装装客气,那天我都不会让你下桌球台的,小早。”
  敲门声均匀不停。
  他扛着又怔又慌脚乱踢的游霁径直向衣帽间走去。


第23章 谁在犯罪
  实木转轴门一关,游霁裤子就被扒下,被游暝抵在挂衣区下面的柜子上。
  挂在两边的高定西装扫着游霁脸颊,嘴里的领带被解开,但他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游暝含住他的唇,身体下压,舌尖撬进来,吻得很粗|暴,很深。
  衣帽间外,敲门声迟迟得不到响应,便停下了。
  游霁宛如被按在岩浆汇入的深海里,窒息、耳鸣、浑身泛着被灼烧的酸劲,他隐约听见游见川语气不算好的声音:
  “游暝你还不起来?”
  声音闷闷的,是衣帽间的可视对讲传来的。
  游见川终究没有在游暝没许可的情况下,擅自进入卧室。
  游暝也没有装哑,他停下,移开嘴唇,手掌着游霁的后脑勺把他压在怀里,也按着对讲语音回答门外的爷爷:“没有,在换衣服。”
  听起来要多平静就有多平静,即便他一手托着游霁的腰,一手摩挲着怀中人的后颈。
  游见川说:“那你待会儿给我来书房。”
  游暝说好。
  以为结束,游见川又传来一句:
  “小霁是不是睡的你那儿?”
  按在怀中的人一抖,游暝慢慢揉着游霁头发,捏他耳垂,安抚他:“嗯,他还没醒。”
  游见川说:“知道了。”
  然后对讲就不再有声音了。
  游暝低下头,继续被打断的吻。
  游霁本放弃挣扎,安静地闷在游暝怀里,忍着生理性的眼泪,被他控制,手垂着,像个自甘暴弃的玩偶。
  然而游暝再次低下头时,他却像玩偶复活,竟猛地抬起腰,揪住游暝的后领。
  昨晚他没以为会久待,从一楼上来时忘了关客房的门。也不知道在游暝说喜欢男人第二天,游见川这个询问和“知道了”是什么意味。
  这三个字给他敲响了警钟却又冲破了他心里的闸门,他毫无来由爆发出一种清醒。
  一种情感淹没理智的清醒。
  他从游暝强|制的侵略性和压迫感里挣脱出来,突然开始发了疯地咬他,回吻他。
  他被游暝的气息包裹,被游暝的吻挑弄,带着隐忍的怒火,带着过去的记忆。
  而他也不爽,他也被久久压抑。
  他们明明那么熟知彼此,明明对视一眼就可以赤|身裸|体。游暝的枪伤像日影不停从他脑海晃过,既然都到这份儿上了,他又何必自欺。
  破罐破摔也好,在早就见证过很多秘密之吻的故地,他要还回去。
  刻意绷起的弦总会断掉,虚伪堆砌的墙总会坍塌,房间里的大象终究存在,再掩耳盗铃,铃声依然会响起。
  呼吸缠绕的声音越来越浓。
  游霁闭上眼睛,双腿打颤,压住自己低低的喘息。
  他昨晚睡得很沉,是做了场漫长的梦。
  他不是个爱做梦的人,昨晚却毫无防备梦见了18岁。
  那会儿,即将满22岁的游暝想拍一部电影。
  剧本刚写完初稿,准备跑全国勘景。本是打算一个人,但游见川不太放心,想找几个人陪他。
  游暝拒绝了,最后说:“硬要有个人跟着的话,游霁就可以。”
  等游见川打电话询问游霁的意见时,游霁发现自己有点儿过于高兴了。
  自从颜悦出国疗养,游见川虽然还是时不时邀请游霁回游宅吃饭,但游霁自知是与他们没有关系也没有用武之地,既“毫无必要与名义去”,就减少了来往频率。
  没想到他还有机会和游暝出行。
  “妈妈”离开后空落落的情绪瞬间满了,游霁从未出过远门,外婆去世展叔把他从奚城带到海市就是走过的最长距离。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这而兴奋,直到早上游暝接他去机场,理短了头发背着摄影包冲他招手时,他才意识到,旅行只是他激动不已的载体。
  游暝才是那个原因。
  可是,虽说两人是因为骑马、改名等相处熟了些,长大后却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超过12小时。面着游暝的冰块儿脸,游霁可谓是谨小慎微。
  自己之前明明都不是这样的,现在也不知咋回事儿,一到晚上,游暝脱衣服准备洗澡,游霁都只能谨慎地把自己的目光搁在电视上,觉得放其他任何地方都是冒犯。
  虽然黑黑的电视屏幕也能反光。
  好在两人去喝了次米酒,游霁上头讲述自己的身世,还被游暝捏了下耳垂。这才拉近了游霁预设的心理距离。
  好像既然游暝碰过他,那他也有理由肆无忌惮地欣赏游暝身材了。
  旅程不是自驾,那个时候游暝虽然有驾照,但似乎对开车毫无兴趣。所谓的勘景计划也只是草率地定了几个必要抵达的目的地,其他都无所谓。
  每天就到处瞎逛,饿了看到餐馆招牌就拐进去吃饭,困了看到酒店就拐进去入住,逛够了就查最近的航班继续往祖国西边飞。
  他很随意,游霁就更随意,一路兜兜转转。
  四天后,他们到了渝市。
  这天游霁的运动步数显示是三万,游暝还比他多一千。渝市出了名的地势魔幻,找不到自行车,只徒步踩过无数或高或矮的梯坎。
  游霁热得要命,脚也酸,可游暝精力充沛,他又舍不得停下一直跟着游暝背影。
  在一个街口,游暝终于说歇会儿。
  石板路的街口摆着好几张麻将桌,一群婆婆爷爷围坐其间,打牌的打牌,摆龙门阵的摆龙门阵。游暝从他们那里借来了一个塑料长凳,放在棵老榕树下让游霁坐着。
  他只拿了一个长凳,游霁忙问他:“暝少你去哪儿。”
  “我再往前看看。”游暝回答。
  游霁很想说那我也去,但他脚真的太酸了,都怪想着穿游暝送的新鞋,压根儿不适合暴走。
  只好妥协:“那我在这儿等你。”
  游霁以为游暝这“往前”就要前好一会儿,百无聊赖,后面就端着凳子往麻将桌旁凑。
  十分钟后,游暝回来时,游霁已经坐在了麻将桌的东位。
  仿佛一直是这群老人们的牌搭子,有说有笑的,打得熟络又专注。
  他刚碰了张牌,正研究着需要打出的那张。左手无意识地搭着旁边的盖碗茶盖,一下一下地轻轻掀开又合拢,右手食指则沿着眼前的一排麻将边缘游走。
  游霁的手指很长,也白,像一段竹,抚摸琴键般从万、点过筒,再到条,最后又绕回筒,敲了敲,随即指腹轻巧地将三筒推了出去。
  很自如的样子,甚至能称漂亮,宛如电影场景里的老手。
  游暝这才走过去,站到游霁身后。
  游霁感觉到他的气息,惊讶回头,游暝按了下他肩膀,做了个口型:“你继续。”
  游霁就又转回牌桌。
  桌旁不只游暝一个围观者,但这会儿游霁突然就紧张起来。
  麻将清脆碰撞的声音砰砰,光滑的牌面像覆了层影子,他怎么都算不清了。就听到这些婆婆们夸他长得好看就算啦,他身后的——是锅锅吧,啊哟长得也跟明星一样。愈发心不在焉。
  好在最后还是胡了牌。
  接着他就站起来,对另一边举着老式蒲扇扇风的老头说:
  “好了爷爷我不来了,你来吧。”
  他笑眯眯地和一众老人道完别,从人群中离开。游暝才问:
  “不玩了?”
  “本来就是刚那扇子大爷上厕所,让我替一局而已。”游霁回答,顿了顿,补充道,“回来见我帮他赢了把大的,就又说再看我搓一局。”
  最后的语气里好像有一丝丝炫耀。但会打麻将有什么得意的,而且为什么要冲着游暝?游霁有些害臊,游暝却短促地笑了笑,“很厉害的。我不会打。”
  “那我教你?”游霁脱口而出。
  游暝说好。
  他“好”得非常快,游霁本说完就觉得不合理。先不说他教游暝最多也就是在小程序里,而麻将还是线下摸着更有意思。关键是游暝闲得慌吗才要跟他学麻将。教游暝血流成河*简直就是玷污了他!
  ——但游暝说好。
  一个字骤然堵住游霁源源不断的思路,游霁脑子空白了一下,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好那我后面就教你暝少……呃你刚去哪儿了?”
  游暝下巴往前指了指,榕树下那个空着的塑料板凳上,此刻放着一碗冰凉虾。
  “给我买的?”
  “嗯。”
  “哇谢了暝少。”
  游霁忙跑过去,双手捧起塑料碗,又轻轻看了游暝一眼。
  自己在树荫下打麻将倒凉快,游暝额头却还亮晶晶的,凝着一层汗。
  那一瞬间游霁想到了很小时候的游暝。网球场的游暝。给他买AD钙的游暝。
  一手滑,红糖水就不小心荡出来了,冰到指尖。
  他垂下眼睫,开始大勺大勺地挖凉虾上的小料,花生碎、还有红豆。手指黏黏的,心也黏黏的。
  游暝就这么垂头看着他吃,动都不动一下。
  榕树下有风。
  “你可以不用这么叫我的。”过了会儿,游暝才慢慢开口,“你就叫我名字,或者其他什么都行。”
  游霁嗯一声,那个“哥”都滚到舌尖了,又被他咽进去。
  游暝强调过他们不是兄弟。
  他安静吃完,才模仿着那些麻将婆婆喊游暝的称呼,挤出别扭的渝市方言:
  “那谢谢大帅锅哈。”
  游暝笑了。
  这次笑容逗留得像榕树影那么长。
  游霁直直看着他,突然之间。
  耳畔什么蝉鸣什么麻将什么交谈,全都听不见了。
  感官像突然被凝固。
  慢慢地,他也跟着笑起来。
  这之后游霁就真的没再私下叫过游暝“暝少”,只是其他称呼也没有。
  反正他们在一起,他不用称呼就可以对游暝说话。
  晚上他们来到江边欣赏夜景,对面灯光璀璨,黑漆漆的江水都被映得像火锅红油。
  游霁捡了颗石头扔进去,红彤彤的江面立刻溅起一朵接一朵的水波,像炸起了一串儿光影流动的鞭炮。
  “我靠,五个!”
  游霁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水漂打得这么成功,无知觉地就望向游暝。
  游暝那时的目光,在游霁看来甚至有点儿像惊艳和敬佩,就和看自己打麻将时一样。
  但游暝什么人,哪儿至于看人会打麻将或水漂就敬佩?
  但反正,这人投向自己的眼神让游霁脸烧着慌。
  他迅速别过头。听见游暝低声问:“怎么扔的。”
  游霁:“你想试试吗?”
  “嗯。”
  游霁蹲在地上,精心找了两颗又扁又薄的石头:
  “要选这样的石头扔。”他递给游暝一颗,“然后身体往下一点,手要这么拿,食指搭在这儿……”
  他其实说不太清楚,说着说着便上手扒拉游暝的手。
  夜景的光芒在两人的手指间穿梭流动,忽明忽暗。
  “手腕也要平一点儿,”他的拇指扣在游暝手腕外侧那快凸起的骨头边,游暝那块骨头挺大的,皮肤温暖触感很好,游霁拇指忍不住摩挲了下。
  帮游暝调整好了捏石头的姿势,他就让游暝试试。
  咚一声,石头干脆地砸入江水中,游暝还没说话,游霁先帮他找借口:
  “你太高了,这石头也不好。再用这块试试。”
  仍是失败。
  “要不蹲下来?”游霁又提议,“重心低些。”
  说着他自己就先蹲下来,仰头看着游暝。
  他的头发被温煦的夜风吹着,乱乱盖住额头,眼睛很亮,像种精致的毛茸动物。
  游暝蹲在游霁旁边。
  他的腿真的长,蹲下来膝盖都比自己前面好一截儿。游霁走神地想,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的膝盖贴在游暝大腿边,心生出种隐秘的雀跃。
  继续发奋图强地给他找石头。
  再一次尝试时,游暝说:“你再示范一下吧。”
  游霁说好。心里又开始忐忑,但表情是非常淡然冷酷的,轻描淡写往前一扔。
  又是一个三连水漂,游霁呼了口气,冲游暝挑挑眉。
  游暝眼睛微弯,镜片边缘的光很绚烂。
  这次游霁确定了,那种让人着迷的浅笑,他真的是赞赏自己的!
  游霁的心海也迅速蹦跶起一串水漂,哗啦啦,不停歇。
  在他示范了第三次后,游暝终于成功地扔出了一个荡了两下的水漂。
  然后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地扔着,游暝问:“你现在都在做什么。”
  他们一起骑过马,游暝还给他改了名字,但这是游暝第一次主动问起他的生活。
  声音沉沉,在夏夜里听起来有种谨慎的温柔,有一瞬游霁甚至觉得游暝早就在酝酿这个问题。
  “在琴行帮忙,偶尔接触接触地下乐队,琴行是我……算是养父开的吧,我叫他展叔。”
  “展叔?”
  “对,他姓展。”游霁坦然,
  “我外婆去世的时候刚好过年,村里有不少人来帮我忙,也有好几个人说想要收养我。其实我知道主要是看上外婆那房子了,我们那儿都是地震遗址区,房子是后来建的,但好像一直是有政府补贴什么的吧。然后展叔老家也是我们那儿的,也提出可以收养我。”
  “他是贝斯老师,我觉得还挺酷的,我看他是在外面工作,他又承诺会让我上学还可以教我弹琴,就决定跟他了。也想去外面看看。”
  其实是展叔说他在海市打拼游霁才心动的,那是大城市,也是……六岁前生活的城市。
  他没这样告诉游暝。对于这颠三倒四的粗略叙述,游暝也没有多好奇,关注点跑偏地问:“那时你多少岁。”
  “12吧……小学毕业了反正。”游霁说,目视着石头跃进江水。
  游暝没再说话。
  游霁继续找石头。
  脑袋突然一沉,游暝伸手在他头顶乱揉了一把。
  他好像是在安慰他,安慰12岁失去外婆——最后一个亲人的男孩,但游霁心情并不沉重,头皮久久发麻,里面甚至还欢快地炸着烟花。
  离开江边时,游暝才发现自己手机丢了。
  游霁打电话,关机。
  可能是没电,也有可能是被人捡了。但两人对手机的最后印象都还是晚上火锅店的扫码,这一路走到岸边可是不短的路,旅客也多。
  只得抱着渺茫的希望,原路返回,看刚刚蹲着打水漂的地方有没有。
  夜色已经很浓了,江涛声音更大,偶尔还能听见游轮悠长的鸣笛声。
  游霁举着手机踩着凹凸又漆黑的地面,上面印着游暝长长的影子,嘴里无意识哼着歌。
  哼完一首他才惊觉,他不是在和游暝江边漫步。他是在帮游暝找手机!
  他不应该流露出今天心情真好!
  好在游暝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全心寻找,并未显示出不满。
  走了好一会儿,游暝感觉他们都已经走过刚停留的地方了,便对游霁说:“算了吧,不找了。”
  游霁没说话,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前方。
  游暝这才注意到到岸边有两道接吻的人影,便又揉着游霁很好揉的头发,把他脑袋转过来。
  “少儿不宜。”
  游霁还没回过神似的,抿着嘴愣了片刻才慢吞吞反驳:“我十八岁了。”
  游暝笑了笑:“没见过两个男人谈恋爱?”
  不知道是自己环境里真没有,还是游霁从未留心这,他确实是第一次看到。
  但游暝的语气特别平淡,好像两个男人接吻就和两块石头碰在一起一样司空见惯,游霁莫名也不想说实话。
  “看过的。”
  他回答完就又沉默了,垂着头,样子有些呆。脑海里一直是那两个男人相拥动情的样子。
  游霁莫名其妙又想起了火锅。
  别人在火锅里下菜没控制好力度,滚油全部溅在了自己身上,又辣、又烫,他无辜,又好像不无辜,毕竟他也在吃火锅——游霁当时就是这种“被波及”的复杂感受。
  这个夜晚是个值得纪念的一晚。一是自游暝手机丢后——虽然他第二天就买了新手机——就成了甩手掌柜,吃住安排大权由此彻底转交给游霁。
  二是游霁失了眠,在手机上偷偷查了很多资料,盯着另一床的后脑勺,到半夜三点小心翼翼去浴室,花洒只开了一半。
  这晚是他第一次清晰直面自己的情感。
  游霁以前确切明白自己是喜欢女孩儿的,只是还没有遇到确切的人。
  只是那种对女孩儿的喜欢暂时还赶不上他对游暝的好奇。
  他觉得他的好奇也是理所应当,拜托,在他人生的最初六年,是游暝教他写字抱他上楼为他塑造部分对世界的初印象,甚至还救了他命。
  可是,他对游暝的关注纵然始于那种带血缘底色的回忆,但十年真的太长,回忆被拉细摊平,而本就不存在的血缘早就被过滤殆尽。
  从马场那天他其实就开始分不清,自己总是把眼神匀给这人,到底是出自对幼年兄长的好奇心。
  还是出自一个和他压根毫无关系的男人的本身吸引。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也可以是gay。
  ……
  时隔这么久,渝市那一天的种种游霁仍记得清晰,以至于在梦境里都能真切重现。
  他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会梦见它。帮他回溯一下性取向觉醒,为此刻——即便他和游暝分开了,他也能被弄得意乱情迷——做个合理解释?
  肌肉记忆真的可怕,分手四年,那快感还是一如既往,甚至因为游暝在他回吻里展现出来的强势,好像还比以前更让他脊背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游霁双腿打颤,把游暝推开。
  “够了。”他说,努力平复呼吸。
  游暝没听见似的,头又低下来,游霁再次:“我说够了,游暝。”
  他脖颈都是淋淋漓漓的汗,眼睛则红红的,有泪痕,之前都烙在了游暝的脸上。
  但他的目光是直白凌厉的,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游暝,这次游暝终于没再继续。
  游霁深呼吸了口气,慢慢说:“刚刚就当我欠你的。现在我还了。”
  游暝笑了声,笑得很冷。声音极沉地重复:“你欠我的?”
  “之前分手确实是我提得突然,又直接出国,一个面都没见上。”
  游霁声音比他想象中的平静坚决。
  当时分手是他在电话里说的,挂断之后就把与游暝相关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了,一出道就去韩国集训,很利落干脆。
  其实也很怂,害怕与游暝产生关联后又后悔。
  “感觉这分手挺仓促挺草率的,猜到你多半会不爽,没想到不爽到现在。所以……”游霁顿了顿,“算我欠你的一个体面结束吧。现在我们两清了。以后别看我就像要吃了我似的。”
  不等游暝开口,他又立刻再加一句。“你该出去了,爷爷等急了会怀疑的。”
  游暝垂头看着他,表情捉摸不透,置若罔闻般问:
  “游霁,你刚为什么要回应。”
  “……”游霁只得重复解释,“我说了,就当我欠你的。”
  游暝再次问:“你刚为什么要回应。”
  游霁再次深呼吸口气。
  他目光深敛,嘴角却又扬了起来,眼睛也眯眯地弯着:
  “OK,你他吗不就是想听我说我余情未了吗,”
  眼泪莫名从左眼尾再次滑下,像是刚亲吻时剩下的一滴,他声音抬高了些,
  “行我告诉你,我确实早就在赌你其实压根儿不会订婚,我确实也是余情未了,之前说同意爷爷入籍也好,总是提苏逐相也好,确实也是在故意试探挑衅你,想看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你满意了?”
  内心隐秘拙劣的想法早就被游暝看得一干二净,游霁此刻却也不感到难为情。
  他从柜子滑下来,试图让自己穿戴整齐,看了眼那高级智能的视讯对讲设备——以前衣帽间没有的玩意儿。光着脚站得很直,抹了把脸继续,
  “但游暝,这个余情未了是我还对你有点儿感情,我偶尔还在想你。但谈过恋爱的人谁不这样?但那并意味着我还想和你在一起。这点我可以发誓。”
  游暝微抬起下颌。游霁又插了句:“麻烦你先给我找双袜子。”
  游暝便去给他拿了双袜子,边拿边说:“你在因为我当时的话失望。”
  游霁连忙摇头,
  “不不,真不是。这都这么久了,而且我当时也就随口一问。反正你也看到了,你爷爷、你家人都挺喜欢我的,我要和你在一起那把他们当什么了?他们以后会怎样对我?我们刚刚做的事儿,被你们家的任何一个人看到,别说你爷爷,就是王伯动一下手指,我的工作就可以丢,我惹不起。这还只是外界。就单单我俩来说,我们也就是不合适。是我配不上你。”
  袜子接过,游霁靠着墙抬起一只脚开始穿,也就不用看游暝的表情,
  “然后你也配不上我,懂吗。”
  “我不是18岁的小孩儿了,工作后我才清楚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其实之前谈恋爱你也能发现吧,我们连共同语言都很少。听说别人谈恋爱会有说不完的话,我们没有吧?你做|爱都不爱出声儿,”
  游霁说着肩膀抖了抖,又开始笑,袜子穿好了,他泪痕也不知不觉就干了,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就像……就像非要用个拨片儿来弹钢琴一样,就是不配,多余,我没觉得你不好,也没觉得自己不好。就不合适。况且都这么久了,我也没那会儿的冲动了,游暝,我现在就只想工作,真的。”
  这段话说得挺流畅挺无懈可击的,游霁确实也不算撒谎。
  游暝没有在他停下后马上开口,似乎在斟酌语句。
  偏偏这时,视讯对讲又传来了陶姨的声音:
  “大少爷,我进来收拾了哟。”
  游暝愣了一下。
  游霁笑了。
  他看视讯对讲下面有个【打扫】的请求按钮,跟酒店一样,刚趁游暝给他找袜子就按了。
  这下也是他手快按着语音键,对里面回:“陶姨,我是游霁,你进来吧。”
  然后又转头看向游暝,神情释然而放松,
  “游暝,看着你爷爷生病、还有你妈妈的份儿上,我们真就两清吧。我不会再试探你,你也别再搞得像我欠你什么……算我求你,可以吗?”
  游见川和颜悦一搬出来,这简直和道德绑架没什么区别。
  游暝的两手握成拳,手臂青筋凸起得更明显。
  但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平静,平静到高傲。如游霁所料,他也没有试图去拉下身段纠缠质问,湖泊一样淡淡的声音:
  “随便你。”
  游霁笑了笑,说那好,就走出衣帽间,
  游暝还站着不动。
  纸巾落了一地。
  游霁把嘴唇抹了好几下,先去游暝卫生间那儿洗了一把,又打算回自己客房冲个澡,没想到一下楼梯就看到游见川。
  老人在抽雪茄,看脸色像一夜没睡,惊讶道:
  “醒了?怎么还比大暝先出来了。”
  游霁其实还沉浸在和游暝说完“两清”的情绪里,见到游见川脑子是懵的,后知后觉蔓延起做贼心虚的紧张。
  但游见川却是慈祥地招了招手:
  “算了,大暝这人就是不紧不慢的,没你利索……小霁,你过来坐。”
  游霁坐过去,低声喊了一声爷爷,就把嘴唇紧紧抿了起来,以防暴露被亲吻的痕迹。
  “昨天你在大暝那儿睡的?”
  “嗯我……”
  “我就说还是你回来好啊,他喝醉了还有个人能一直看着他,大暝也就对你还算亲近了。昨晚辛苦你了啊,小霁。”
  原来游见川是这样的想法。游霁松了口气,顺势道:“还好,暝少酒品挺好的。”
  “嗯,我是想到你昨天刚工作完就急忙赶了过来,也很累的。”
  游霁低头,搓着指腹的茧。
  “结果订婚也没成功,”游见川笑起来,一夜过去,他好像怒气消了不少,只剩无奈,
  “唉,这我其实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用喜欢男人这种借口。”
  “借口?”游霁下意识重复。
  “你真信他喜欢男人?”游见川拍了拍游霁的膝盖,觉得游霁天真似的,
  “这理由一是断后路,不给人更多念想,二也是留白家面子,男方中止婚约怎么传出去都是对姑娘家更不好,只有这种理由说出去,原因全在自己身上,圈子里也只会更好奇我们游家孩子喜欢男人,多新鲜多有噱头是吧?再者,你哥也是在提醒我呢,让我别想着给他物色姑娘订婚了。”
  游霁没说话,睫毛颤了颤。
  游见川把雪茄搁在大理石抛光的烟灰缸:“小霁,你知道为什么我都没有给长夏她们物色对象,却偏偏这么急就想让大暝订婚吗?”
  最开始的婚约是定在游暝23岁的时候,就算是家族联姻,也过于早了。
  游霁以前有怀疑过这个问题,这会儿才听到了解答:
  “我就是想有个人能陪着他。小霁,我很偏心游暝的。”
  游霁笑了,却听游见川声音有些颤抖,
  “但我能不偏心吗?他爸爸走那会儿他还不到四岁,妈妈精神状态也不好,还有弟弟……也是我作孽,气昏了头还把你送走了,大暝有次生病说胡话,竟都念叨把弟弟搞丢了,那个时候他都已经快17岁了啊,我才意识到他一直惦记着你。”
  游霁瞳孔缩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继续咬着嘴唇。
  “我也不怕告诉你,虽然我一直都有点儿后悔内疚,但那是第一次就想拉下我这个老脸再去找你,结果你家又已经没人了。”
  按照时间线,那时的游霁已经跟着展叔往海市这边来了。
  游霁手指紧紧掐着另一边的指腹。
  “然后游弋身体又太差,大暝很照顾他,但最后还是亲眼看着他离开。小霁,他还没到20岁的时候就已经参加过爸爸、奶奶、弟弟三个人的葬礼了,我有时候觉得阿悦都比他幸运,分不清人了倒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你不知道阿悦为什么会同意去欧洲疗养,一呆这么久都不愿意回来,就是因为那个艺术家朋友长得就像游暝他爸。”
  “可游暝没有这种错认的能力,我之前就担心他,还给他找过医生,医生说他心理没太大毛病,只是亲人失去的多了,情感上多少有了缺失感和自我防御机制,不那么爱接触人,也不愿再和谁亲密。我心想那也不行,既然他不会主动建立关系那就硬凑着呗,欢宜那娃娃特别好,他们小时候关系也不错,相处久了多少能弥补一些他的创伤吧……唉,说到底,我就是希望大暝要是有个伴侣能陪着爱着就好,可是他仍然抗拒。”
  原来是这样。
  游霁安静听着,心里有些难受。游见川则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所以他说他喜欢男人我又怎么可能信,他哪儿是性取向的问题,他分明是男人女人都没兴趣,白欢宜这样的女孩儿也舍得拒绝,说到底真的是情感淡漠了……”
  游霁宽慰游见川:“暝少还年轻嘛,既然医生说他心理健康,那一个健康男人再情感淡漠也迟早会遇到他想追的人,慢慢来,爷爷不急。”
  “也是。就是小霁,”游见川把手掌按在游霁膝盖上,“自打我病了,我有时候就怕看不到这一天了,那我多担心。”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病,
  游霁一怔,在游见川的眼里看见了衰老和颓败的痕迹,随即轻声开口:
  “病会好的,也肯定会等得到的啦。”
  “哎,还好你回来了。”游见川再一次感叹,“我看大暝再对人冷冷淡淡,对你也总归是不一样的。”
  ……
  游霁说想去冲个澡,等游暝下楼来时,他便已经遁到了自己的客房。
  透过镜子,他发现自己的表情始终处于半恍惚的状态。脑子里一遍遍回溯游见川的话,与游暝掰扯的场景,游暝的亲吻,还有那句“随便你”。
  就这最后的回答来看,游霁觉得游暝应该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确实,横在他们面前的有太多东西。而且就像游见川说的,游暝情感淡漠,这种人只是作为当年被甩的那个,不甘又不服,倒不是真的执意挽回他。
  那块椭圆形的枪伤又晃进游霁脑海,游霁摇摇头,不愿再浪费精力思索。
  二十分钟后他走出来。
  不想管家邵忠站在门口。
  邵忠耳顺之年,据悉与游暝奶奶那边儿有点亲戚关系,在游宅理事很多年,有一张如他名字一样、可靠又忠实的脸。
  他手还举着,意欲敲门的样子。
  游霁忽地笑了:“您又找我?”
  “我没反悔。”游霁把门带上,抓了抓还没干的头发,人很松散,垂眸看着邵忠的表情甚至有丝不屑,
  “他退婚也什么都没改变,您老就放心吧。”
  “小少爷。”还没开口对方就知道来意让邵忠有些意外,却立马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你应该知道,你做什么不是为了让我放心。”
  “我当然知道。”游霁又笑,下意识摸了摸裤兜,一股想抽烟的冲动,
  “您也别误会,当初您所说的那些外界因素压根儿管不了我,我不和游暝在一起是我自己的原因。”
  “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分清楚你和大少爷的关系,这对大家都好。”
  “承蒙关心,那我肯定是比您分得清的。”
  邵忠拧眉,目光多在游霁脸上逗留了一会儿。
  四年前,确实是他发现了游暝游霁谈恋爱的端倪,私下找游霁谈了些话,还给他看了游暝和白欢宜两人的成人礼照片,告诉他他们早就有娃娃亲。
  那时游霁给他的感觉是迷茫,表情故作平静,却像摇摇欲坠的小帆。
  不像现在,褪去了19岁的青涩,他的五官有了一种更锋芒成熟的浓艳之时,性子也亦然。
  他一直知道,这人从不是游董以为的温柔乖仔。
  游霁耸了下肩:“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邵忠沉默侧身。
  游霁便长腿迈过直接离开,头也不回。
  到了客厅,游见川似乎也和游暝聊完了,象征性地骂了几句就自认妥协,正招呼着吃早饭。
  游霁装模作样地扬扬手机:“爷爷,我可能得先走了。昨天表演完后就赶了过来,有很多工作还没收尾。”
  “那也得吃了早餐走啊。”
  “催得紧,我还是先去吧,拿块吐司就成。”
  “坐下来吃。”游见川强硬道,“吃完我们也要出门,到时候你李叔开车送,比什么都快。”
  游霁反应了一秒才琢磨过来这个“我们”指的还有游暝。
  他看了游暝一眼,打扮得一本正经人模狗样的,神情只有那么禁欲,领带系得也规整,颜色挺眼熟。
  游霁拗不过,还是坐在了餐桌前。
  游见川吃早餐时接了个电话,是以不用聊天,这让游霁松了口气。
  却又很无奈,脑子里闪过邵忠那句“分清楚你和大少爷的关系”。
  ——他和游暝什么关系?
  六岁前,是他最依赖的亲哥;
  16岁到18岁,是好奇的假兄长;
  18岁到19岁半,是珍爱的初恋;
  19岁半到23岁,是无法释怀的前男友。
  说实话,不可能有人比游霁更分得清了。
  所以到今天,他和游暝吵过了吻过了都说开了,他才觉得是彻底两清,斩断一切。
  ……结果彻底斩断后不到一小时,他就和游暝面对面吃饭,拿一个盘子里的吐司。
  接下来,还和游暝一起坐车。
  李叔开车,游见川坐在副驾,他和游暝则并排后座,各靠两边。
  游见川在前排絮叨。
  “既然现在对婚事不感兴趣,那就好好在公司里积累经验,二十六的人了,你在瓦里坦吃枪子儿的时候长夏都能独自把AI那块儿做起来了。”
  游暝说:“嗯。”
  “唉,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见你白爷爷了,我看你还得再抽时间和欢宜再道个歉,讲清楚。”
  游暝说:“行。”
  昨晚直接在餐宴上退婚让游见川心情起伏很大,颜面也扫了地。游暝明白这事儿做得没那么得体,现在老爷子身体不好还要去医院,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
  就单手握着手机,一会儿“嗯”一会儿“行”的,顺从了好一阵,才说:“爷爷,我想和游霁一起看个东西。”
  脑袋正抵着窗发呆的游霁:?
  游见川扫了一眼后视镜:“行行行,你们看你们看,我不唠叨了。”
  游霁喉结滚了下:“……看什么。”
  “坐过来。”游暝把座椅中间的中央扶手抬起。
  “……”
  游霁只得屁股稍微往座椅中间挪了挪。
  游暝交迭的腿放下,拿着手机的右手微举,身体也往中间偏了些。
  领带尾从胸膛滑下,掠过游霁余光。
  游霁突然想起来了。
  难怪颜色眼熟。
  这他吗不就是早上堵他嘴的那条领带吗。
  宽敞的宾利陡然变得狭窄,游霁心跳快了起来。
  前面还坐着李叔和游见川,他现在要看游暝的手机。
  很正常的事儿,就因为这条领带,让他莫名有一种心虚和犯罪感。
  他以为游暝纯粹是找个借口堵住游见川的唠叨,没想到游暝真有打算给他看的东西。
  备忘录页面,有一行字。
  【关于你讲的两清,我想了下,大概明白了】
  明白了就明白了啊……还专门打一行字给我看干嘛。游霁心底翻了个白眼。
  算了,相比那个“随便你”,能等到这种确定的回应也总是好的。
  简单扫了一眼,他就打算转头看窗外了,没想到游暝拇指一滑,下面还有一行字。
  【那我们不妨先当炮|友。】
  哔——
  外面响起一道尖利的鸣笛声,游霁肩膀都猛地抖了下。
  什么?
  那我们不妨什么?
  他眨了眨眼,都怀疑自己眼花。
  没有眼花,屏幕上确实是这么一行字,连那个句号都一本正经降尊纡贵的。
  屏幕边缘还隐隐透着游暝那张冷漠无波一本正经的脸,好像给游霁看的不是炮|友邀请,而是股市数据。
  游霁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哪里明白,哪里不妨,他前面费尽口舌浪费情绪说了半天,这人可能压根儿没听进去。
  ——哦,还是听进去了点的。
  因为就在他错愕发愣之际,游暝拇指敲击键盘,又快速打了一行字。
  【我现在可以尝试出声。】
  游霁:?


第24章 谁给我初吻
  游霁意识到,去了趟瓦里坦的游暝,心理素质已经过硬得不象话了。
  不然怎么会在和爷爷同车的情况下,给自己打这种意味的句子,气定神闲堂而皇之。
  不,这男人应该就是故意挑选在此时此刻。
  看准了游见川在前面,自己连一句回呛都做不到。
  游霁心理素质也挺好的,虽然前一秒他是如鲠在喉恼怒交杂,但这会儿他却只是把游暝手机抽走,握在自己手中。
  接着上面的【尝试出声】言论,面无表情打出三个字,又把手机放回他大腿。
  游暝握起手机一看——
  【你疯了。】
  ——轻轻笑了。
  他很少像这样露出牙齿笑,所以以前游霁每逢见到时都很心动,觉得特别有反差的少年感;
  现在游霁只觉得毛骨悚然,不受控制想起早上游暝这么笑后,就直接握住他脚踝,摘走他耳环,还他吗舔他耳朵。
  游暝打了几个字,学着游霁,把手机也按在他大腿上。
  他手掌大,就这么停留一瞬,就像包了下游霁的膝盖。
  游霁差点儿跳起来。
  他看到那句【如何】,火速编辑【如何个屁,你想得美】,但想把手机再扔回游暝身上时,又反应过来这样下去很不对劲。
  还和游暝聊上了不是?
  他干脆直接把备忘录的那一整串文字全选删除。
  手机还给游暝后,他便又移动着屁股靠着窗了,留给游暝一个后脑勺。
  这态度很明显。他庆幸游暝接下来不再有任何骚操作。也庆幸游见川没对他俩的互动发表评论。
  事实上,等他中途到达公司下车,游暝也先去医院办手续时,游见川才对李叔说:“看到没,刚那俩小子在后排用手机说悄悄话儿呢。”
  李叔搓着后脖子笑。
  “游董您这说的,俩孩子都成年人了,肯定有不想让我们知道的年轻人话题嘛。我倒是觉着,大少爷每次在小霁这儿,都还挺放松的。”
  游见川颔首:“那倒的确是。”
  他顿了顿,又感慨:
  “你说这游暝也是,从小到大恋爱不感兴趣,钱权也没太大欲望,就这兄长还当得有那么象样。”
  -
  其实音乐节表演后的这一天,都是全员放假,游霁只是独自在公司练习室里弹了会儿琴,就回了
  晚上则去了趟琴行。
  里面胖斌和棋爷正在做清洁,UU坐在鼓前实验着新的节奏型,但游霁一来,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儿。
  音乐节结束游霁就要去参加游暝订婚宴,这个事儿他们都是知道的,所以此刻皆目光灼灼。
  是蹲瓜的表情。
  游霁无语地扫了他们一眼,顺手捞起一把练习贝斯。
  他也没说话,随意地弹起根音和弦,头发低低地束着,放浪形骸又得心应手的模样。
  UU看着他的背影,脚慢慢跟着打节拍。
  三十秒后,鼓点加进来。
  见两人无言却默契地开始,胖斌和棋爷自然不闲着,各自捞起自己的吉他,加入了演奏。
  他们的演奏风格非常摇滚,吉他粗犷,鼓点激烈,贝斯深沉厚重,组合在一起像反叛的海啸,最重要的是,他们很有默契,彼此也沉浸。
  “小霁,唱会儿”,听到UU这么说,游霁便闭上眼,跟着炸裂的乐声歌唱。
  在没有参加乐队选秀前,四人那个随便抓阄一会儿叫“剎那信天翁”一会儿叫“不理长颈鹿”的乐队,游霁便是主唱。
  这也是为什么游霁一出道,这个乐队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原因。
  可以找其他人,但就没有这股劲儿了。这个世界上,贝斯手当主唱的摇滚乐队本来就不多。
  没有粉丝会想到,他们看似最好脾气的霁仔,其实最喜欢弹暴烈拉断弦的贝斯,那么明亮的音色,唱歌时却是一副极富张力的厌世低嗓。
  酣畅淋漓的演完两首,胖斌扔给游霁一瓶矿泉水:“靠,我们这不比漂流镜炸场?”
  “人漂流镜走得就不是炸场路子。”UU笑,抹了抹额头的汗,“你要是从今开始减肥,比苏逐帅了,咱人气肯定比漂流镜旺。”
  “你这就肤浅了,我减肥就没力气solo了,而且,”胖斌义愤填膺,“看脸还玩个屁的摇滚!”
  棋爷点头:“确实。”
  UU点头:“确实。”
  游霁也点头:“确实。”
  “你确实个屁!”胖斌瞪游霁一眼,“你这张脸才是万恶之源!”
  游霁笑了,耸了耸肩膀,摆出无辜的表情。
  “说吧,万恶之源,见证你前夫哥订婚了吗?”
  游霁差点儿被水呛到,“……不是,你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
  “怎么转不是转,你难道不想给我们抒发一下你的心情?”
  在感情方面,游霁确实不爱藏着掖着,喜欢倾诉,从谈恋爱那会儿就会实时分享。
  大概是因为和游暝谈恋爱总归有点“无法见光”,他得告诉别人,让别人帮忙记住,以免确认不是自己的梦。
  最近和游暝重逢后,四人每次相聚主题也都是他的情感问题,面对突然回来的前任,曾经的炫耀虐狗也变成了迷茫。
  游霁其实挺不好意思,但那三个人都更追更似的好奇,也不嫌烦,用UU的话说,八卦是人类本性,更何况还是他这种身世离奇的drama八卦。
  游霁把贝斯挂回去:“他没订,退婚了。”
  三人点点头。
  游霁看着他们的反应:“不意外?”
  “预料到了。”
  “怎么预料到的。”
  “因为你刚刚演奏得很亢奋,心情不错的样子。”
  “……想多了。”游霁说,“我和他讲清楚了,我们彻底两清了。”
  “啊?”
  接下来十分钟,游霁掐头去尾——省略睡在游暝卧室和游暝亲吻的开头、和游暝用备忘录给他打“炮|友邀请”的结尾——讲述了下他自己是怎么告诉游暝他们“互不相配”的,又重点提了下他和游见川的谈话内容。
  听完胖斌评价:“啊,既然游见川都说他只是想找个人陪游暝了,那我觉得你当时完全可以说,你就能弥补游暝的情感缺失啊。”
  “想多了,游见川只是说现在还不是性取向的问题,但真的知道游暝喜欢男人,还喜欢游霁,他绝对受不了的。”UU帮游霁反驳,“你是真不怕游霁直接把游见川气死。”
  “这样么。”胖斌挠挠头,“好吧,那游霁你自己的想法呢,就是排除家庭啊这些,你听完还是有些感触吧,这么一讲游暝确实还是有些可怜的,果然再光鲜的人都有自己的不幸……”
  “我还好吧。”游霁淡淡道,“就那样。”
  “不是,游见川都这么说了,你这种性格没有心疼游暝一下的?我不信哈。”胖斌提出质疑。
  游霁笑了笑:“会有一点儿吧,但这是两码事儿,我不会就因为心疼就想着和游暝在一起。不是,你们难道不觉得这里有个很大的逻辑问题吗。”
  三人都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游霁抠着墙上不知那个学琴小孩贴的贴纸:
  “游见川说想找人陪伴游暝,出发点是好的,但他完全没有想过那个白小姐的感受。就算白小姐喜欢游暝,可游暝如果不爱她,那对她不就很不公平吗。我也一样,就算我对游暝余情未了,但如果游暝不爱我,那我有什么意思?我从小到大也没有亲人,比他还缺爱好吧,我没必要因为喜欢就上赶着去舔。就他需要被人爱,我不需要吗。”
  游霁在这一点上挺自我的,他不喜欢卑微,不可能让自己永远陷入酸涩委屈的可怜情感。
  不然他也不会在天真上头时,知道对游暝的心意后,哪怕都不清楚游暝喜欢的是男孩女孩,还是会主动跳出暗恋,勇敢求一个响应。
  不然他也不会在愈发成熟时,明白和游暝的恋情就像“拨片与钢琴”般不适配后,哪怕还惦记着,也果断提出分手。
  总有人的恋爱伟大得不求回报,飞蛾扑火水滴石穿。
  这个有人里没有游霁。
  他敢爱敢恨,可以付出,但也需要同等的反馈和安全感。
  UU用力点头:“说得好!支持!谁爱做恋爱里那个主动爱的谁做去!我们要做被爱的!”
  “那个……”一直不说话的棋爷默默举起了手,“我有个问题啊游霁。”
  “你怎么会觉得游暝不爱你啊,连游见川都能看出来游暝对你不一样,他不可能对你不好吧?”
  确实,他对自己很好。
  游霁没有犹豫就有这个答案,但……他想起游见川说游暝17岁生病还会说把弟弟搞丢了,又感动又苦涩的,轻声回答:
  “游暝对我的那种好,可能更是看在我小时候当过他亲人的份儿上吧……算了,你们就当是我很作很矫情,对这方面要求很高。”
  “没有。你应该的。”棋爷没有追问,“要求高点儿是应该的。”
  游霁从小经历的是什么,六岁生活便一落千丈,从钟鸣鼎食之家变成和外婆相依为命的孤儿;外婆甚至连他名字都不会改,就想着他能给自己送终;13岁唯一的亲人去世,所谓的养父教了他贝斯酗了酒也会用贝斯打他,因为慢性病后面反倒是靠养子赚钱养回去。
  棋爷永远记得在下沉广场第一次看到游霁的样子。少年和别人因为抢表演地盘打架,一脸的狠戾,可在自己帮忙后对自己说“谢谢”时,他眼睛是又弯又亮的,嘴角有血,也有小小的酒窝,很痞帅,却又很乖。
  他没享受过多少爱,没有家,没有安全感,成长成什么样都不稀奇,却偏偏仍然明朗干净,确实值得更饱满、更深刻、更非他不可的爱情。
  棋爷:“行,那我祝贺你与游暝两清吧,后面咱顺其自然。”
  游霁点点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下弯着,下嘴唇也比上嘴唇嘟起一点,胖斌看他那样儿连忙说:
  “啊唷我们游霁又要给我们表演什么叫眼泪是帅哥最好的嫁妆了。”
  “傻逼。”游霁又笑了,“我没想哭。”
  “我也有个问题哈。”胖斌举手,“你这两清具体什么意思?和游暝是什么关系都没了吗?”
  游霁简短嗯了声,又仰起头喝水,却听胖斌又问——
  “哇那你退出那节目啦?”
  ——猛地呛了一口。
  “真行啊你,那个节目的违约金你不是说要二十倍吗?不愧是我们霁哥,好一个干脆潇洒!”
  “呃,”游霁轻轻纠正,“那个节目倒是还在,我忘了还有这……”
  “那你要退出吗?”
  “不退。”游霁回答得果断,“没那么多钱。”
  “哦,那就好,我还怕你一掷千金怒退综艺,那就没人养我们了。”胖斌打趣。
  “那个节目是我工作,不是我想退就退。我和游暝反正两清,退了不更说明我还在意吗。”
  “嗯嗯你说得对。”胖斌笑得挺贼的,“所以你现在和游暝就是两清的工作伙伴关系。”
  “对的。”游霁口吻坚决。
  “虽然那是个cp向综艺。”
  “cp向综艺又如何,”游霁斜胖斌一眼,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和游暝的互动值是最低的,下期录完就淘汰了,忍一期我还是可以的。”
  “好的,那你知道你和你工作伙伴在马场拍的照片儿今天官博发了吗。”
  “……”游霁一愣,随即说,“不知道,不重要。”
  “好的。”
  话题到这茬算是揭过,接下来他们才聊起其他八卦。
  琴行打扫完大家都打算各回各家,游霁却站在门口:“你们走吧,我今儿在这儿住一晚。”
  这本来就是他以前和展叔居住的地方,三人点头,便告别离开。
  街道有些萧索,UU、胖斌、棋爷走去打车的地方,都不说话。
  像吃瓜结束后的回味时间。
  UU率先打破沉默,总结陈词似的:“所以游霁说今天和游暝掰扯清楚了,看他那意思,家庭不重要,还是觉得游暝不那么爱他……So,你们还赌吗。”
  “赌啊。”胖斌说,看着棋爷,“你不赌了?你都说祝游霁两清了。”
  “但我也让他顺其自然。”棋爷慢条斯理回,“顺其自然你难道不懂什么意思?”
  “笑死,那你赌多久。”
  棋爷想了想:“到明年这时候之前吧。”
  胖斌:“切,这么长,我觉得最多两个月就复合。”
  “两个月不至于,我觉得游霁还是很清醒会考虑很多的,我就赌……今年冬天之前吧。”UU说,在她看来游霁其实早该和游暝彻夜畅谈坦诚相待大do特do然后重新在一起,省得一直这么内耗忧郁还故作潇洒,愤愤道,
  “那我们到时候看谁赢哈。姐就不信姐看准的情侣能BE了。”
  -
  这边,游霁还在抠墙上的贴纸,望着内屋若有所思。
  门市是纵深结构,外面是琴行,里面就是以前他和展叔居住的狭小地带。
  现在棋爷他们已经把里面又重新改造成了两个小的练琴房,只保留了卫生间和一间休息室。
  但游霁还是能记得清它原来的构造。
  也还能记得游暝第一次来这时,低头跨过水泥门坎,曲着他那双长腿躺在木板床上的样子。
  当年,从游霁在渝市确定自己对游暝的心意,到两人开始谈恋爱,中间就隔了54天。
  这54天,他们一直在路上。
  游霁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有些东西在他心里消失,又有些新的东西长了出来。
  他不是个知行合一的人,内心表现得像世界上众多暗恋者,秘而不宣;行为上却格外大胆,在勘景时创造各种身体接触。
  许是他那种勾肩搭背太直爽坦然太像“直男”,又许是游暝一直对他有兄弟般的照顾,从没表现过抵触。
  游暝生日前一日,勘景便已经结束。
  他们回到了海市,下机后游暝先去提了他买的新车——一辆低调的卡宴。
  出乎游霁意料,这是游暝名下的第一辆车。
  而游暝给自己第一辆车设定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游霁居住的地方。
  其实自从展叔两个朋友退出后,他这个琴行就少人光顾,半垮不垮,但他始终没想过挪窝,坚信这个老破小能被拆迁。
  结果他都因尿毒症住进了医院,街区一如既往的破败。
  游霁其实挺自卑挺不好意思的,但既然游暝会对他住的地方好奇,他心里也有种小满足,完全没扭捏拒绝,还带他去吃街口自己最爱吃的干锅。
  到了晚上,他更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有了正当理由和游暝挤一张床。
  他的床。
  老风扇呼啦呼啦地转着,房间里弥漫着很重的蚊香味道。游暝在翻相机里的图,暗恋者游霁趁着床窄,故意贴着他,下巴抵着他肩跟着看。
  游暝拍了很多他的照片,也正常,他是游暝唯一的同行人。但游霁看到那些城市巷道湖泊山川,心里的难过不舍已经要满出来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明天就回游宅。
  那些风景、那些起伏的心情都变得如此虚无缥缈,他其实一无所获。
  他一无所获。只像做了场美梦。
  可他指望得到什么呢?
  可总要得到点什么吧……
  总要得到点。暗恋者游霁贪心地想。
  于是等游暝睡着后,他装作自己也在熟睡中翻了个身。
  然后完全地趴在了游暝身上。
  先把腿贴着他的腿,肚子贴到游暝的肚子,再把手贴着他的胸膛,脸最后贴进他侧颈。
  游霁用嘴唇蹭着游暝的肌肤,闻着他的味道,和他一起呼吸。
  一下,又一下,像只巢穴里的雏鸟。
  自己睡相不好,自己没有意识,床又那么小,所以可以这样,没人可以怪罪。
  钻进游暝怀里又握住他手的那一刻,游霁心跳得很快,漫上了一种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
  像溺在云里,飘啊飘,一种瞬间又永恒的安稳。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翘着,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眷恋”。
  眷恋者游霁好像把游暝弄醒了,贴着的人脑袋动了动,喉结也滑了滑。
  但游暝没有推开他。游霁感觉到,游暝竟然只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脑袋又往自己身上一扒。
  游霁想一整夜就这么装着睡,看着游暝玩着游暝摸着游暝,收集他的气息。
  但游暝怀里太安稳、太催眠了,他竟快速睡着,睡得又沉又香,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游暝已经在洗漱。
  游霁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特别懊恼。觉得浪费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小时。
  结果更让他不爽的事发生了。
  游暝停在街口的新车被人划了。
  长条尖锐的划痕,一看就是故意,但四处没有监控,找嫌疑人完全是海底捞针。
  游霁偏见觉得这里所有人都仇富,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事。他又愤怒又歉疚,恨不得拉出巷里的每个人干架。
  游暝却说没关系,上车吧。
  两人急着回游宅赶游暝的生日宴。
  旅程彻底结束的回程,是一路沉默的。
  快下车,游暝看游霁还呆呆的,眼睛瞪得很大,一张脸苍白得竟像要哭,讶异轻笑:“还在帮我心疼这辆车?”
  游霁没说话,手紧紧抓着安全带,骨节都在发白。
  游暝无所谓道:“游霁,没关系的。有些事儿碰上了就碰上了,就当是个体验。”
  体验。这不是游霁第一次听游暝说这个词。
  他们坐落日的竹筏时游暝这么说过,雨中捡树叶时游暝这么说过,错过航班只能在机场过夜时游暝这么说过,生日当天新车被划了竟然也这么说。
  游霁突然明白了,游暝可以住不好的酒店吃难吃的饭菜,之所以那么随性,就是因为他都可以当做个体验。
  他有体验一切的资本。
  难怪他情绪稳定,怎样都不会生气。
  ——任何体验都不会生气吗?
  “下车吧。”游暝说。
  游宅大门就在眼前,游霁远远看见了那棵随风摇曳的石榴树,各种情绪腾地一下涌上来。
  长久的思念、好奇、仰慕、喜欢、眷恋、不舍……最后都被一层勇敢覆盖。
  他解开安全带,突然屏起呼吸侧过身,飞快地亲了下游暝的右脸。
  一触即分,只有一种冰凉的麻麻的触感,还荡在游霁唇间。
  然后游霁笑了。
  满足地笑。
  “那这样你也当是个体验吧。”
  接着他就下车了,说得随意痞气,其实脸烧得厉害,不敢看游暝表情,只迅速关上车门跑过门廊。
  他躲进一楼的卫生间,用冷水用力扑脸,望着镜子里耳朵一片红的人,继续傻傻地笑。
  很快,笑容又变得苦涩。
  游霁的冷静和后悔终究还是蔓了上来。
  他太冲动,明明知道不应该这么做。
  他刚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让游暝知道自己的想法?
  游暝会怎么想?完全吓坏了吧。
  这下他和他,那是真的什么关系都做不成了。
  理智回潮后,游霁想给游暝道个歉,告诉他自己没什么心思,就也是瞎体验,不知道能不能挽救弥补些什么。
  他认真措辞了一番,家佣告诉他游暝在卧室换衣服,于是他深呼吸两口,轻轻敲游暝卧室的门。
  实木门徐徐打开,他看见一只肤色冷白的大手从门里伸出来。
  游霁这会儿的心情像花光了抢劫来的钱然后自首,爽够了,也说不上多愧疚,只是不想判刑判得严重。
  “那个暝少,”他又改回了口,“对不起哈,我刚刚——”
  接下来的话没说出来,因为那只手直接把他拽进了卧室内。
  门砰地一声关上,游霁迎来了自己的审判——
  他被游暝抵在门上亲。
  游暝掌着游霁后脑勺,先是低着头,嘴唇碰了一下游霁的嘴唇。
  这一碰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他闭上眼,开始慢慢地咬、用力吮吸,沉默却侵略,仿佛克制许久的爆发,吮得游霁喘不过气。
  游霁还没缓过神来,心跳要冲出胸腔,眼睛睁大,缓慢地失焦又聚集,看见扬起的烟灰色窗帘,看见窗外的,小时候游暝爬过的石榴树。
  结着又红又圆的果。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意外和惊喜,还是被亲得迷糊痴醉,他一阵阵发晕,很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原来没有一无所获。
  脸被游暝捧着,22岁寿星的手很冰,但吻特别烫。
  ——原来他满载而归。
  那是游霁的初吻,游暝也是。
  两人其实都不太会,唇齿时不时就打架。
  卧室门外,游家的亲戚忙着生日宴会;
  卧室门内,游暝亲到一半,才想起把眼镜取下来。
  再到今早,哪怕是到了所谓的“结束吻”,卧室门外,还有等着游暝解释退婚的游见川;
  卧室门内,游霁仍然被游暝亲得全身发软。
  他们不是兄弟,但在不在一起,始终都有种被束缚的禁忌;
  可他们就算分开,那曾经六年的血缘底色,亦注定会为之间的关系托底。
  回忆到这,游霁忍不住笑了起来。
  UU说的对,这样的恋情。
  他以后不可能找得到替代了。
  ……
  嘴上说不重要,上床后,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的游霁还是点开了微博,看解禁的综艺宣发海报。
  六张,他和游暝各自的单人照两张,同框两张。
  游霁翻了一遍就退出了。
  结果背了几句明天采访的回答后,他又不受控制点回微博,把那张自己骑在黑啸背上、游暝牵着的合照放大。
  这图,游霁回想了下,应该是抓拍的。
  他那会儿多半是才瞪完游暝,正拍打着黑啸的背,不经意扫过镜头一眼就被定格。
  站在黑啸坐前方的游暝,则是没看镜头的,正低头往手掌缠缰绳。
  他的其他照片都没有表情,这张上挑的眼睛却是弯起来,带着点笑意;
  而游霁,其他照片都摆着标志性的乖乖笑容,酒窝出现得恰到好处,偏偏这张嘴角微垂,表情还有点臭。
  反差自然的神态,配上简洁复古的构图与色调,再沾着黑啸这纯黑骏马的光,氛围感一下子就拉满了。
  游霁点开评论。
  评论区前排全是他的粉丝,一溜烟忽略场景、黑啸或者另一个人地夸自己帅。
  他心里觉得有点烦。
  也不是烦粉丝,就是有一种因为控评看不到真实反馈的感觉。便调成“最新发布”。
  【我的妈最后一张,神级双人宣发图】
  【啊啊啊p6太绝了】
  【srds,两人照片比真实互动有cp感多了】
  【游导像那种顶级alpha,有谁懂吗…….缠缰绳的感觉……】
  【粉了小霁四年了,第一次看到他的冷脸照,太好看了】
  【土豆公主:不是我说姐妹们,我这下真的get到双游了,像结婚拍的那种骑马写真,绝配】
  【见不到霁仔就会死@土豆公主:麻烦姐妹吃点儿好的吧】
  【逐云霁日@土豆公主:其实逐霁才是最吊的,天选cp,推荐看漂流镜的团综,保证甜齁你!】
  游霁有两个微博粉丝群,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潜水,偶尔会在公司安排下空降发言。
  这会儿群里的粉丝大咖正发公告说;【不要点赞游暝相关!小霁带他人的评论一律别回!让它们沉下去!】
  他对这些见怪不怪。
  但第二天,他发现事态竟然有些升级。
  主要还是因为他以前的海报写真风格,确实都是以笑为主,这个臭脸表情让粉丝们都觉得陌生且惊艳,一夜之间换头像的不少,有一个大粉还把这张图又加工了一些,做成了壁纸画幅。
  自然而然,她把游暝P掉了。
  而逐霁的一个大站子,大概是看游暝游霁有cp流量后得为自家cp造势,舍不得这张图的绝佳氛围,便直接把游暝的脸换成了苏逐的脸。
  换得还很自然。
  这个站姐为苏逐游霁的cp氪过不少真金白银,号召力超群,这个图也被转发了小一万。
  这一举动就有些过了,游暝没有微博也不经营粉圈,单论纯流量,别说漂流镜,娱乐圈的三线小爱豆多半都比他高。
  但他毕竟有实绩摆着,一个电影博主率先发声阴阳:
  【电影史上最年轻的金棕榈导演都敢换脸,有些cp粉吃相别太难看】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可想而知是怎么一片腥风血雨。
  等游霁跟着乐队去走采访活动时,#逐霁 游暝换脸#这个诡异的词条便已经上了文娱榜第一,把【一遇双关】的热度都更推高了一层。
  “这次是真理亏。”
  在化妆间阮苍刷手机看热闹,“不过好在逐哥你们俩的粉丝一向战斗力超群,哪次粉圈大战输过?”
  “但这不是粉圈大战啊,给游导说话的都是圈外人吧,那些文艺博主……”于赞道,“主要还是站姐太猛了,真直接换脸欸,不愧是神挡杀神的逐霁粉哈哈哈。”
  苏逐倒是漫不经心的:“反正败得肯定是我们这边的路人缘啰,我就想知道游暝会生气吗?小霁,你觉得他会生气不?”
  “不知道。”游霁正面无表情拿着手机,气质很冷。
  苏逐有一瞬都感觉游霁才像是最生气的那个。
  这时乐队的大经纪人涛哥进来。
  他对于粉丝改图又和别人撕逼的事反应也很淡然。
  cp粉圈再怎么极端,只要正主不下场保持无辜,那都是白捡的热度。游霁cp不少,而逐霁之所以能一直稳坐超话top1,就是因为磕他俩的粉丝大多都敢蹭能撕。
  当然公关还是要做的,这些大站子与他们都有直接联系,找人写个道歉稿待会儿让站姐发出去就行。热搜则不会撤。他递给游霁苏逐各一张A4纸,公事公办地吩咐:
  “新挑出来的问题,你俩看看,重新对一下回答。把今天的事儿也稍微响应一下哈,就是最后那两句说抱歉会给其他人带来困扰、没有规范好粉丝的话术,语气诚恳点儿,但别带游导名字哈,那就显得对号入座了。”
  苏逐:“还是得私下给游导道个歉吧,代替粉丝。”
  他不太想与游暝留下什么过节。
  “哦对。联系方式有吗。”见苏逐摇头,便道,“游霁,你给苏逐分享一下。”
  游霁沉默了几秒,才坦然:“我也没有。”
  涛哥眉毛皱起,恨铁不成钢的:“不是吧游霁,你和游导录了一期节目了你不知道主动加他微信?”
  游霁说:“怕打扰。”
  “别怂啊,我给你讲,你三天后又要和他录,如果人家还因为这事儿膈应,那多尴尬。关键是加游导微信对你也是一种资源升级。等会儿我去问到微信了就推给你们,马上加!”
  三分钟后,游霁还在化妆,游暝的微信就被推过来了。
  头像没变,还是那张日出图——他陪游暝一起看的,游暝把它当头像时游霁还评价像个老年人。
  “小霁你咋还犹豫,那么不敢加游导?”给他吹头发的造型师笑,看游霁手指一直悬在屏幕上方。
  这会儿不加,后面涛哥问起或者节目录到后面多半也得加,为了不让他人怀疑,游霁还是发出了好友申请。
  两分钟后游暝就通过了。
  即便他这是工作账号,并不是以前删游暝的那个号。
  可决定两清关系的第二天,自己又被迫让游暝成为微信好友,游霁还是有些无语。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运气。
  但他对改图的事确实不爽,还是发了一串很官方的文字给他:【网上的事你别太在意,是我这边粉丝做的过分了,抱歉[抱拳]】
  发完他就揣进兜里,直到采访结束,上车后才又打开手机。
  游暝几分钟前回的:【没关系的】
  【才知道cp原来可以这样[抱拳]】
  你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确实是该让内娱给点儿震撼,游霁这么想着,身旁的苏逐突然凑过来:
  “游霁,游导同意你好友了嘛。”
  游霁下意识把屏幕息屏。
  “…….还没看。好像没。”
  “诶我也是,涛哥是不是没提前给游导打招呼啊,他刚在验证信息那儿回我说,他不加人微信的,不过不在意咱俩粉丝的事儿。”
  “……嗯。”
  阮苍:“游导不加人微信啊,符合我对他的刻板印象了。”
  “也就那样吧,装的拒人千里,但一回国就参加cp节目引流。”
  苏逐笑了一声,第一次被人拒绝加微信,心里说到底还是不爽,
  “结果发现自己也没cp,只和同姓的贝斯手网传过是兄弟,拼死拼活互动值还是垫底。”
  阮苍和于赞都笑起来。
  游霁背抵着车窗角,手机从单手拿变成双手,重新打开手机。
  不加微信的某人又发了两条新消息:
  【游暝:游霁。】
  【我们不妨先当炮|友。】
  “……”
  游霁:【大哥,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游暝:【我知道。】
  游霁把手机屏幕又侧了些,不让任何人看到。
  游霁:【你知道个鬼】


第25章 谁的物欲
  5月8日,【一遇双关】的第二期直播正式开始。
  和第一期仅仅两天、带着预热性质的小打小闹不同,这一期自驾到草原,路线有升级,中途也会辅之各种任务。
  双游组因为上一期最后只参加了一个三角帽踢球的游戏,积分最少,路线不光最难,分配到的任务也是最麻烦的。
  雪上加霜的是,游霁还感冒了。
  他是故意感冒的。游暝又发了一次炮|友邀请,游霁把他拉黑后内心虽觉得这人不至于在录节目时发癫,以防万一还是做好了防范措施,以“感冒”作障眼法。
  本来是想装,不过游暝既看得出来他装睡,装病也保不齐能火眼金睛。
  于是游霁又是半夜不盖被子又是用冷水洗头洗澡的,到节目开播,便已成功是个带着鼻音嗓音沙哑神色恹恹的人。
  两分真,八分假。
  【霁仔生病还来录节目,啊啊啊啊心疼】
  【毕竟反正马上就淘汰了,能拿一期的钱是一期】
  【报,因为逐霁cp粉的换脸下头事件,目前双游组的互动值勉强有八千了】
  【还不是断层垫底,隔壁拉拉组都快五万了……】
  【不怎么关注娱乐圈,骑马照慕名而来,想问双游是亲兄弟吗】
  这边,游暝游霁已经重新坐上了那辆高底盘越野车。
  想着这期结束就可以收拾淘汰,游霁心情还算坦然。有镜头和感冒保驾护航,他觉得再怎么和游暝同车并行,都不可能比得上在宾利后排看这人备忘录的如坐针毡。
  那就是四天前的事儿,游暝却仿佛一个月没见过他似的,装模作样先来了一句:“这一个月都在忙什么。”
  “……”游霁捏着哑嗓回,“还能做什么,就工作呗。”话到尾声就忍不住夹枪带棒一句,“不像游导您一天,挺闲的吧。”
  “还成。”游暝说着,单手绕着方向盘转弯,露出一块百达翡丽星空表。
  虽然这已经是他最低调的一块表了,但游霁仍旧敏锐地发现,和先导片的素淡随意相比,这人这期明显捯饬了一下。
  不仅是戴了表,头发竟也吹了个斯文败类的背头,眼镜换成了个浅金丝边儿的,五官显得更加锋利贵气。
  以至于所有工作人员见他第一面就惊叹“游导今天帅飞”。
  游霁也觉得,他今天像吃错药了。
  按照以前的印象,游暝除了拍电影要求高,其实不是个“讲究人”。身份的缘故他不缺名牌奢品,但他本身对此好像并没有什么追求。生活上也是,就像之前勘景,吃穿住行比游霁还随意而安。
  游霁起初以为游暝是刻意装得那么低调,后面意识到他是真的无所谓,能富能穷的。
  据游长夏讲,游暝大学四年都用的他初中买的卡西欧电子表,骑个破自行车,图方便。
  “你哥和别的公子哥儿不一样的,小霁,他不是那种少爷,因为他压根儿没有世俗欲望。物欲啦情|欲啦,都超级低。我记得小时候爷爷问我们儿童节礼物,我想要串儿项链,游暝竟想要个有年轮的树桩子!所以我说他的天选职业不是艺术家就是和尚嘛。”
  和尚对穿搭打扮自然也没那么在意,游霁上次见游暝搞得这么“星光熠熠”还是在网上搜他戛纳红毯的时候,那会儿他才23岁,都没现在这开车的人成熟夺目。
  他确实是长得还行。
  游霁坐在副驾里客观地想。
  男人难道真是年纪越大越有味道吗。
  但再怎么有男人味儿也是游霁应该避如蛇蝎的前任味儿。游霁把窗子调下一些,给紧闭空间放点儿风。
  刚按下两秒,游暝就通过主驾那边的主控按键又把窗子关上。
  游霁又按下。
  游暝又关上。
  游霁忍不住了:“游导,我想吹会儿风不行?”
  游暝看他一眼:“你不是感冒了吗。”
  “。”游霁说,“就是因为感冒,闷得很,要通风。”
  “你发烧了么。”
  “嗯?”游霁愣了下,撒谎,“啊,发了的,但现在还是好了一点……”
  话音未落,游暝突然伸长手,手背探了他额头下。
  冰凉的表带滑过游霁鼻梁。
  动作之顺其自然,始料未及,等游霁反应过来时,游暝已经收手:
  “确实好多了。”
  他帮游霁窗户调到只开了一条缝,“那就这样吧。”
  “……”游霁这下额头是真的有点儿烧了,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最后一期了最后一期了”,才勉强让自己表情维持平静。
  他咬了咬嘴唇,放弃和窗户折腾,扫到游暝那张脸也火大,干脆身体一歪,戴上口罩,摆上一副要睡觉的架势。
  【哇哇哇肌肤接触!第一次!】
  【YM之前不还给YJ涂过药吗,好刻意好做作……】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抹额杀这么老套的动作出现在cp节目里[呕吐],游暝堂堂一个导演这下是彻底掉下神坛了】
  【这触碰确实刻意,但放在游暝身上我又觉得还挺自然,有股年上感】
  【+1,可能是小霁反应的缘故?就挺和谐挺熟练的氛围】
  游霁盯着窗外国道的护栏。
  前几天开会时涛哥把他批评了一通,一是批评他把和苏逐炒cp的代表性耳环搞丢了,二是批评他老是在和游暝的节目里睡觉。
  虽然坐车确实适合睡,但其他组因为知道是录节目,为了保留看点,或多或少都会聊天。
  就他们这一组,在路上一般就是游暝开车他闭着眼,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不说互动值提不起来,人也显得不太配合。
  涛哥给他列了一堆话题列表,让他在车上给游暝搭话。
  游霁脑子再有病,也不可能去问“游导,你谈过恋爱没”这种傻逼问题。
  不过被涛哥一念叨,他决定最后一期还是和游暝惺惺作态尬聊几句。
  但一看到游暝那张脸,他又着实是无话可说。
  就这么睁着眼睛望着前方。
  渐渐地,眼皮又不受控制下沉。
  游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睁眼时,是听到了游暝解开安全带的声音。
  也是奇了,明明睡得很沉,这人要下车,又能敏锐感觉到。
  游暝和睡眼惺忪的他对视一眼,解释:
  “去驿站热水点泡个泡面。你想继续睡还是想吃?”
  “。”游霁揉着眼睛,有些窘地说,“我和你一起。”
  “嗯。”
  踩着游暝正午的影子走在路上,游霁都在反省。
  谈恋爱那会儿只要这人在身旁自己睡眠质量都超高就罢了;这分开了竟然还有这毛病,上次在他卧室也是,说着眯会儿眯会儿,一闭眼就完全睡死。
  真不知道该怎么纠正。
  弹幕亦有人揪着这点不放:
  【看看小霁和别人的互动吧,绝对的钓系。就在游导面前除了必要的聊天他只会沉默睡觉,说明两人就是磁场不合】
  【为什么我的想法完全相反,我觉得只有在潜意识中没防备的人面前才会爱睡觉吧,霁仔以前录节目明明都营业得很辛苦】
  【点了,心理学上就是说和爱的人在一起更容易犯困,因为会有更多的安全感,缓解焦虑和压力,姐妹们可以去搜“亲密关系信任”这个词条】
  【笑啦了,前面的人是不是走错直播间了,难道想说双游之间突然还有亲密关系了?我和我导师都比这俩人亲密】
  游霁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游暝已经帮他泡好面了。
  老坛酸菜,上面还卧了根火腿肠。
  国道旁的小驿站挺荒凉的,桌椅也积着沉沉的灰渝之前人没扔的垃圾,他们就站着吃,彼此也不说话。
  三米开外,架着机子啃压缩饼干的两个摄像都比他俩聊得火热。
  游霁盯着黑黢黢的镜头,妥协似地叹了口气,塑料叉把红腿肠一戳,找了个中规中矩的尬聊问题:
  “游导这次回国后是不打算拍电影了么?”
  “还不急。”
  “哦。”
  游暝看着他:“你想拍电影?”
  “我哪儿能啊。”游霁笑了,“我又不会导戏。”
  “演戏。”
  “演戏我也不成啊,我不会演。”
  “不,”游暝面容平淡,语气可谓是斩钉截铁,“你会的。”
  “?”
  “游霁,我觉得你是天生的演员。”
  “……”
  【我靠游导这是给游霁发橄榄枝?】
  【如果游暝让游霁演他下一部电影,我保证把他《山止川行》的五星改成一星】
  【长得好看果然就是为所欲为……天生演员?天生花瓶吧,YM完全是瞎夸】
  游霁又是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外人看来,游暝这话确实和明示他能进电影圈没任何区别。
  只有他自己心里门儿清。
  这人根本不是以导演的身份夸他。
  而是以前任的身份内涵他呢。
  他后悔找他搭话了,恢复哑巴状态继续吃泡面。看到游暝边揉着后颈边收拾垃圾,才又不得不出声:“那啥,其实下午我也可以开车。”
  游暝淡笑了笑,“这次还要我教吗。”
  “。”游霁咬着牙弯弯嘴角,“那还是希望不要再麻烦你了,游导。”
  “今天算了,等你感冒好了再开。”
  游暝说着,就慢条斯理地继续整理垃圾了。
  游霁拿眼神剜他。
  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儿。
  今天这男人不仅打扮骚包了些。
  言行举止也有些……
  游霁找不到什么描述,来形容游暝那种模模糊糊的变化。
  伴随着诡异的欠揍感。
  反正就是和第一期很不一样。
  其实他自己也不一样了,愈发随意,叫着“游导”却已经完全没有了第一期的强行客气,只是没意识到。
  在游霁看来,说开那早他便是和游暝拉开了距离,或者始终保持着距离;
  完全没有想过,常常见面的人,感官带着熟悉,心理带着情绪。
  又哪有什么全然理性的距离。
  游暝绕着车走了一圈,像是检查着什么,最后在左后轮轮胎前蹲了下来。
  游霁站在他旁边,影子盖住游暝的侧脸,看着他的发旋:“怎么了。”
  “车胎好像有点儿问题。”游暝回答,开车时就隐隐听到异响。
  游霁见游暝那只戴着昂贵手表的、冷白色的修长右手毫不在意地触碰车胎,莫名有一种极具张力的对比感,咬了咬嘴唇,还是把目光移回了发旋。
  检查差不多了,游暝还蹲着不起,朝游霁伸出左手:“游霁,拉我一把。”
  游霁垂眸。
  游暝抬着眼睛:“腿麻了。”
  游霁就勉为其难地把手从兜里伸出来。
  两手交握,游霁也没怎么发力,游暝就站起来了。
  游霁迅速收手,继续揣进兜里,视线从俯视变成仰视,打死也不相信这站姿挺拔的人腿麻。
  他注意到车轮上面有破损翻皮的地方,可能是在路上被什么瓷片划伤了,还有些许裂纹,轻声问游暝:“要换胎吧?”
  “嗯,换个吧。”
  游霁说:“节目组肯定是给我们留了备胎的。”
  “嗯。”游暝点头,冷不丁吐出一句,“那你会留备胎吗。”
  “嗯?什么?”
  游暝冲游霁淡笑了笑,仿佛是借此随意开启一个八卦话题:“你是会留备胎的人吗,游霁。”
  “……”游霁缓慢地深呼吸了两口,才憋出几个字,“我肯定不会,游导您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游暝点头。
  游霁张望了下四周,看了眼镜头,突然又对游暝说:“我们一起去卫生间洗个手吧。”
  游暝说:“好。”
  游霁对摄像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别跟拍,很快就回来。
  两人刚一前一后安静地进入卫生间,游霁就腾地一下转身,仰着头直直对上男人的眼。
  “游暝,”他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我怎么了。”游暝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去洗手,镜子里的他表情看着漠然又无辜。
  游霁则炸毛且无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用四个字总结:
  “你太尬了。”
  游暝眯了眯眼:“你想玩儿不尬的?”
  游霁一愣,后知后觉琢磨出这话隐含的危险性。声音缓和下来: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游暝不说话,继续洗手。
  短时间内,只有水龙头的声音。
  游霁揉了揉鼻子。
  半晌。他听见游暝说:
  “你和苏逐就不尬吗。”
  游霁揉鼻子的手僵住。
  水声停止,游暝转过头,往游霁身前走了一步:“你和苏逐直播聊天。”
  游霁开始往后退。
  游暝仍是逼近。
  “共弹贝斯。”
  “一组玩游戏。”
  “问感情经历。”
  “睡一个房间。”
  “拍双人写真。”
  每走一步,他就列出一条游霁和苏逐的互动。
  游霁脊骨顺着一道凉意,他越走越后,可公共卫生间的墙太脏,实在不想靠住,试图站停:“游暝——”
  耳垂突然被对方的手指轻巧地弹了下。
  上面还残留着自来水的温度,和男人的嗓音一样冰冷,浸进那个小小的耳洞里,“还有情侣腕表和耳环。”
  游霁下意识辩解:“不是情侣,只是同——”
  “游霁,回答我,”游暝毫无耐心,“你觉得和苏逐就不尬了是么。”
  ……
  有那么一分钟,游霁干眨着眼,却说不出话。
  只迟迟反应过来。
  他是生气的。
  那么高傲的人,难得拍一张曝光的海报,还被逐霁粉换脸,必然是触及到了雷区。
  不,或许更早。
  从自己炒cp开始,就是在这男人雷点上蹦迪。
  当年他说要靠自己进娱乐圈游暝都不是很乐意。
  知道他的出道还和营销这些双人关系绑定后,又能指望有什么好态度。
  游霁代入自己,若是和游暝身份互换,肯定也是不爽的。
  什么演员、备胎,他的话都是意有所指。
  他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儿涩了,语气却还是硬:“……我和他尬不尬不关你的事儿吧,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了。”
  “这不只是我是不是你男朋友的问题。”游暝的语气很严肃,神情也认真,认真到都有股压迫感。
  游霁笑了:“那还是什么?”
  前任的占有欲,他自认比游暝坦诚。
  “游霁,你喜欢苏逐?”
  “你觉得呢?”
  “那你不累么。”
  游霁笑容一顿。
  他没想到游暝会这么问,心脏那种涩涩的感觉骤然就满了起来。
  他19岁从《赏心乐事》出道,公司世纪创娱的各种大老板、总监和经纪人与他见面后,一致认为他的脸可以好好炒作一番,并给他定下了“温柔钓系”“乖仔万人迷”等标签人设。
  之后通过网友的自来水剪辑,团队挖掘了他的新卖点,开始大肆营销他的cp体质。
  坦白讲,和其他人,游霁真没做什么,仅仅只是客气周到的虚与委蛇,主要是靠通稿刷存在感。
  但和苏逐,身为乐队主唱和贝斯手,确实是以“官配”定位,热度高一些,行为当然也要过火一些。
  游霁自认还算保留底线,要说和苏逐有什么真枪实弹的身体接触,最多也只是搂下肩膀而已,他还会很快把他推开。
  主要卖的,还是像同款耳环这种细节嗑点。
  那会儿橙姐要求他打耳洞时,他刚和游暝分手两个月,在韩国集训,戛纳最佳导演归属游暝的新闻都惊动了这边的电影圈。
  他刷着新闻,对自己“完好无损的耳朵”突然就有种舍不得的感觉。
  游霁耳垂不大,但圆圆的,有点肉乎乎,打小就这样。
  所以在游暝还是他亲哥的幼年,他的耳垂就喜欢被他捏着玩儿,手感很好。
  谈恋爱后,游暝一捏他耳垂,他更是会有种激灵般的生理反应,旧时光的亲情和犯罪般的暧昧的的双加持。
  那是游暝喜欢触碰的地方,仿佛是他的领域,机器给它穿个洞,好像也是给他们的恋情戳一个终结的烙印。他与最佳导演越来越远。
  后来一举成名的游暝做出了去瓦里坦这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待了好几年,而这几年,也是游霁从素人选手一步步成为流量乐手的几年。
  曾经的天才导演人气殆尽,拥有一众“cp江山”的贝斯手却热度空前,粉黑参半,争议和骂声如影裹挟。
  如今他们重聚在综艺里,又藏在镜头之外,游暝问他“不累吗”,好像有点儿醋意,又好像有点儿心疼,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想问他过去的这四年。
  游霁仿佛又一次被他戳中心坎,深呼吸了口气,声音轻了:
  “我还好,真的。我的人气和钱都是靠这来的。游暝,我不是你,我不会和名利过不去,总体来说,出道以来做的这些,我没有一件是后悔的。”
  虽然有时候,他会因为过于违心而嫌弃自己。
  但他一个大学都只读过函授夜校的人,走到这一步,是吃了cp红利,绝对没有资格清高地去指责劳累。
  他不是游暝,天生就有雄厚的靠山和惊艳的才华。他只能去抓住属于自己的运气和机遇,哪怕它看上去有点畸形。
  他看着游暝的脸,觉得世界上确实也只有他会问自己累不累了,升出一股心酸的温存,索性坦诚:“而且在我看来,我和苏逐也的确不尬。”
  游暝不耐地拧起眉来,冷笑了一声。
  却听游霁又说:“因为我和他本来就是工作关系,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但和你不一样,我和你有很深的感情基础,所以你怎么做,我都觉得尬得要命。”
  “……况且你也确实是很生硬。”
  游暝眉毛又慢慢展开,用拇指刮了刮下颌骨,没吭声。
  游霁觉得自己这算是哄好他了——呸,不是哄,就讲清楚了,见气氛还这么凝固着,只能听见关不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声音,便道:“出去吧。”
  “游霁。”游暝突然喊他名字。
  “嗯?”
  两人对视。
  金丝边儿里的眼睛又黑又深,看着冷而傲慢,又像很有情。温存感下,游霁的目光也平静淡然。他缓慢地看向他的嘴唇,听见居高临下的声音——
  “既然我们有感情基础,那我们不妨先做炮——”
  “滚。”温存感破灭,游霁连忙堵住他的话口,“你想得美。”
  -
  两人出来的时候,直播间“等得花都谢了”的表情和各种揣测都已经刷了好几百条。
  游霁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决定和游暝背着镜头“一起洗个手”,导致之前“备胎”的生硬反而都变得像个秘密,互动值在短时间里持续走高。
  尤其是他们现在又真的在换备胎。游暝拧千斤顶,游霁拆螺丝,后面游霁把轮胎推给游暝,然后就这么蹲着,看着他换。
  他们没有说话,所以这一切运作都显得行云流水娴熟默契。游霁像只猫儿一样看着游暝换备胎的氛围,亦过分和谐沉静。
  那几分钟,连两边吵架的粉丝都不在弹幕里吱声了,就像看到那张双人骑马海报时,再不满也难以否认照片本身有什么不是。
  复又想起二者之间——一位本来就是靠和别人炒cp起家的专业营销咖,一位是回国引流却连自身羽毛都不爱惜的导演,他们除了姓氏相同没有任何相同点,甚至正是因为姓氏相同有个兄弟谣言,显得一起参加这种节目也膈应奇怪,他们不可能有后续——而又开始骂骂咧咧。
  换备胎、或者说和游暝换备胎这个事儿,游霁的确是轻车熟路。
  之前勘景最后走的川藏线,他们租的车便频频在砂石路出现问题。
  第一次两人还是一起看教程折腾了一小时,后面就变成司空见惯,三下五除二就能搞定。
  有一次备胎也爆了,他们等待救援时只能在荒郊野岭的车里将就睡一晚,挺倒霉的,但被游暝那种“万事皆体验”的价值观影响,游霁只感到开心。
  他那时还是暗恋者,觉得这同车共眠也很浪漫。
  第二天他们在车里看到了非常壮观的日出,晨光打在游暝脸上,游霁当时就恨不得亲他,把这男人冷淡嘴唇上的光狠狠撕扯开,觉得他就和这个野外的早晨一样瑰丽。
  于是一句话不过脑就秃噜了出去——
  “好好看啊哥。”
  游暝正在拍照,手顿了一下,接着慢慢说:“确实。”
  没注意到游霁抿着嘴,耳根都红了。
  游霁庆幸游暝以为他说的只是风景,也庆幸游暝没对他叫他哥作什么反应。
  这是六岁以后,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叫他,完全下意识。
  虽然这个下意识隔了十二年。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哥”的意味早已和童稚时期不同。
  他兀自窘迫着,试图胡言乱语缓解有一瞬的凝滞气氛:“我昨天没睡好,这租的车还是不方便,又容易出问题。”
  晚上游暝让游霁睡在后座,自己则是把主驾位置放平,他没有说半夜游霁睡得都直接把手胡拉到自己脸上了,只是嗯了一声。
  游霁又问他:“你怎么都没有车啊。”
  游暝回答:“不太感兴趣。”顿了顿,“你喜欢车?”
  游霁说:“没有,就是想象了下有自己的车兜风会更自在吧,应该也不会老是爆胎?不过我又不会开。”
  具体而言,他是想象了下和游暝坐在一辆属于自己的小车里的感觉。
  游暝没说话。
  “发什么呆。”游暝换好轮胎,对游霁说,“再去洗个手。”
  游霁眨眨眼,瞬间又被拽回到了23岁的节目里。
  面着面孔更加成熟,换胎的双手也更加有力的男人,他的表情有些恍惚。
  不知道是这辆越野也是他亲自从导演那儿挑选的原因,
  还是这几天他时时回溯往事所以脉络更清晰的原因。
  他竟然此时此刻才发觉,
  对车不感兴趣的、比起物质追求更看重精神体验的、当时不说话的游暝。
  在勘景结束回来那天,竟就购置了一台卡宴硬派越野。


第26章 谁是兄控
  这天晚上两人住在牧民的家中。
  “与当地居民同住两天”,这是垫底组的任务。毕竟他们路线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说住宿区域,人影都稀。
  好不容易才在半沙漠半草原的牧区地带,看到一个坐落坡头的蒙古包。
  里面只有一对老人夫妇和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祖孙仨眼睛都是澄澈发亮的。
  他们大概猜到这两人是明星,来录节目,但没想到会造访自己的老人表情带着诚惶诚恐的羞怯,却善良又朴实,游霁要给钱都摆手说不用,热情欢迎。
  就那个男孩,对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和家里竖着的机器时时冷笑,表情不屑。
  他是唯一能说普通话的人,充当翻译,老人们好奇外面的房车都是谁住,游霁就告诉男孩,那是节目组的拍摄团队,不用管他们,男孩就先“切”一声,才又转述给他的额布额姆。
  晚上爷爷说杀头牛,吓得游暝游霁连连摆手,说吃点儿泡馍馍就好了,男孩又切一声,才给他们递酸奶。
  从后备箱搬行李下来,游暝便对游霁说:“巴图尔不喜欢录节目。”
  游霁摆手:“没,他就中二期,其实也挺新奇的。”
  “你怎么知道。”
  身份和经历注定游暝没有游霁接地气,游霁随口回答:“因为我以前也这样啊,刺儿刺儿的。”
  游暝不说话了,直到他们走了两步,游霁才听见他在身后低低说了句:“我不知道。”
  很难听出他这话有什么情绪,好像是在陈述他不知道巴图尔的中二期。
  又好像是在陈述不知道游霁的中二期。
  毕竟他根本没有见过游霁十三四岁的时候。
  游霁嘴唇微张,不知道说什么,牧区的冷风灌进胸腔。
  他低低咳嗽了几声。
  -
  这家牧民居住的地方很传统,蒙古包内架高了一层木板,上面垫着厚厚的宽敞的毯子,便是睡觉的地方。
  意味着这是一个通铺,五个人要挨着一起睡。
  本来是奶奶、爷爷、巴图尔、游霁、游暝这样的顺序,游暝说:“让游霁睡最里面吧,他不太会睡觉。”
  弹幕频频刷起【?】或【这话过于亲密了】,游霁敏感了一个白天,这句话却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他也正担心自己一脚就把中二的草原少年给踹到了。游暝提议正合他意,不好意思地笑着搓搓手,吸了吸鼻子。
  五月还是很冷的,奶奶给他们各自翻了两床被子,又抱来一个大毛毯让两人合盖。
  游霁看着那非常民族风味的鲜艳毯子,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和游暝是个什么睡法。
  ——挤着睡的睡法。
  不到一周前,他还对这男人说“我们两清”,那模样,才叫一个冷静理智;
  现在,他就和这人挤着睡。
  但是两人真躺在一块儿时,游霁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自在,他们之间还隔着被子,他只是隐隐又能感受到游暝的温度。
  双重温暖让他挺踏实的。明明在车上也一直在睡,但一闭上眼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结果不到一小时,他又醒了。
  两层被子下,他的右手手腕不知不觉又已经被游暝的左手圈住。
  游霁侧过头,盯了会儿游暝的侧脸。
  一直开车、还是走没有机器导航只能看地图标志的路比想象中辛苦很多。游霁判定他睡得很沉后,就轻轻把手抽开了。
  扒拉自己另一边的游暝的背包,找了两张餐巾纸擦鼻涕。
  这才隐隐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一看,游暝另一边隐隐发着微光——
  巴图尔竟然还躺着在打游戏!
  他打得很专注,完全没注意游霁这边的动静,戴着耳机,而那耳机是有点儿漏音的。
  其实那点儿声音游霁不细听都听不出来。可前一秒还觉得游暝处于深度睡眠的他,这一秒就担心巴图尔那光和声音都会打扰到游暝。开始小声地叫他名字。
  巴图尔吓了一跳。
  耳机摘下,他直起身,低声问:“咋了?你咋不睡了?”
  游霁也坐起来,指了指两人中间那具躺得周正安详的身体,用气声说:“你耳机有点儿漏音,别把他影响了。”
  巴图尔瞪眼:“我额布格打呼噜你咋不说影响?”
  游霁:“你和他隔得很近好吧。”
  巴图尔切一声,但玩游戏他总归有点儿心虚的:“那你想我咋样。”
  以为这明星不准他玩了,没想到对方只是命令:“你调成静音玩儿。”
  音效可是游戏的灵魂。巴图尔嗤之以鼻,手突然扒到游暝胸口,脸凑近观察了人一会儿,判断:“没事儿,我觉得他睡得很死。”
  一看巴图尔那动作,游霁又用气声吼:“你摸他干嘛?”
  声调比想象中还要不满。
  巴图尔收手:“哟,你们名人儿不能碰啊。”
  “。”游霁顿了顿说,“他不能,他很讨厌别人碰他的。”
  “可拉倒吧,刚我还看他碰你手呢。”
  “?”
  游霁第一瞬的反应不是惊讶,而是看了看远处摄像头,已经被巴图尔罩了一层布,应该也没收音,松了口气才说:“……你咋知道?”
  巴图尔回:“你睡得很早啊,我看到他把你手扯到自己这边儿才睡的。”
  少年不知道这两人具体是谁,录什么节目,他心思单纯,觉得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倒是游霁的脸色在黑暗里阴晴不定,最后只说:
  “反正你要么睡觉,要么静音玩儿。你亮度最好也调低一点儿,但这样对眼睛也不好。”
  “你不觉得我俩隔着他在这说话更容易把他吵醒吗。”巴图尔翻了个白眼,“算了我出去玩儿吧,你们明星真矫情。”
  他屁股往下挪。
  游霁这才想起做个长辈的样子:“宁愿出去玩儿也不睡觉是吧,这么有瘾?”
  “我这给人打段位赚钱呢,明天都周末最后一天了,你懂什么。”
  游霁懒得管他了,又躺下来。
  但他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只要一平躺鼻子就堵,呼吸不畅。
  闭目养神了十分钟后,越来越清醒的他索性也下铺,披了个外套走出蒙古包。
  外面夜风凉爽,星星密布。
  游霁鼻子通畅了不少。
  巴图尔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旁边还烧了簇篝火,在辽远空旷的夜晚,他哪怕游戏外放也只是渺小的声音,游霁看着他那短短的头发和小小的影子,惬意又孤独的。
  他坐在他旁边的马扎上。
  巴图尔瞅了他一眼,继续打游戏了。
  这局打完,他才说:“你不睡啊。”
  “不困了。”游霁脸微微仰着,看着星穹,“明天周日那你明天也可以打吧,干嘛非要熬夜?我看你老是输。”
  “。”巴图尔黑脸一红,“我白天要去赶羊的,下午还要帮额姆格挤奶,星期一我就去上学了,哪像你们这些人这么闲!”
  游霁笑了,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轻轻说:“抱歉。”
  巴图尔没想到他会说这两个字,挠挠头:“抱歉倒不用……而且你懂什么?你又没玩过这游戏,我这是决斗,段位已经很高了!每一局都难打得很!”
  游霁伸手:“你让我试试?”
  巴图尔扭扭捏捏的,怕这人一波连跪让前面都前功尽弃,但他也已经七连输了,想了想,妥协:“那我就给你玩一局匹配,让你看看有多难!”
  结果游霁接过他那屏幕角破碎的小手机,直接一波流带走,把对手秒了。
  巴图尔本来还准备指导一下,这下瞬间呆住,吞了吞口水:“……你再玩两局。”
  于是游霁又匹配了两次,都是碾压局。
  手机还给巴图尔时的口吻也格外轻描淡写:
  “你技能都没用对,肯定难打啊。开场应该用二技能起手,假装试探一波,再用Y轴的主技对对手走位进行压制,你秘卷也带得不配,活该打个上忍段位都费劲。”
  少年此刻看游霁的目光已经多了万千崇拜:
  “你玩过火影手游啊。”
  “嗯。”
  “哇没想到,这游戏也不大众吧。”巴图尔兴奋起来,“我以为只有看火影的人才会玩儿。”
  “我也看火影啊。”游霁前段时间还在刷呢,“别说手游了,火影页游我都玩过。你肯定都没听过。”
  巴图尔颔首:“原来你那个年代也有游戏。”
  “……老弟,我最多比你大十岁,不是五十岁。”
  “行吧行吧,火影页游是哪种。”
  “现在应该没了,我小学时玩儿的。大家如今都玩手游了嘛,但玩法规则差不多。”
  巴图尔点点头:“看来你很喜欢火影忍者,宅男!”
  “……”
  游霁不算很宅,但确实还是比较爱看动漫的。
  尤其是火影。
  他从很小时候就开始看了。
  具体有多小,就是还把游暝当亲哥的年纪。
  那个时候,日漫刚入市国内刮起风潮,这些都是有中文配音的。
  游暝先开始看,游霁就跟着他看,还和他角色扮演过。
  于是这部动漫也就像AD钙一样,变成了六岁前的思念的回忆,然后在后续离开游家生活困苦的岁月里,成为了游霁一种排遣的习惯。
  他总是做这种事,喝的也好,玩的也好,看的也好,都带着六岁前的印记。
  鸡汤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游霁觉得自己可能就有点儿像,不停地用六岁前的幸福回忆治愈六岁后的自己。
  也像折磨。
  他是用计算机看火影的。村镇小学接受的教育有限,那会儿认识一个同学舅舅正是开网吧的,就经常去玩。
  第一次去网吧是八岁的年纪,相当于他已经两年没碰过计算机了。
  明明六岁前,他还是个拥有自己的计算机、平板、儿童手表和VR设备的小孩。
  当时他首先登录了Q·Q。
  Q·Q也是游暝给他建的,让他牢牢记住账号和密码。
  自己的生日加游暝的生日加末位一个Y。
  游霁小小年纪,竟然真的记住了。
  反正他哥让他记什么,他都会很听话。
  而八岁的他再一次打开Q·Q,首先看到的画面,也是【哥】的企鹅头像一直在闪。
  有两年前游暝给他发的消息。
  问他在哪里。
  大概连续发了三个月,看他始终没回,就也没发了。
  游霁看这备注就很难过,很不开心,慢吞吞地回了句【你不是我哥哥】,就把游暝这个号删掉了。
  其实游霁可以丢掉这个Q·Q号的,但他那个时候年纪小,以是全村最早拥有Q·Q的小学生为傲。
  有些孩子甚至连鼠标都不会用,他却已经能打字飞快,甚至能编一点程。
  游家的孩子,小时候可以学很多东西。
  当然,离开游家的他,也就渐渐丧失了这些“小少爷”的技能。
  他忘记了编程,而是沉浸在游戏之中了。
  “我也喜欢看火影,”巴图尔说,“我三大民工漫都看过!”
  “我没看过死神。”游霁回答,“不过火影和海贼也看了。”
  巴图尔觉得找到了同道中人,看游霁的眼神已经愈发亲密:“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游霁想了想:“火影的话,我最喜欢宇智波鼬,海贼里喜欢艾斯。”
  玩页游时游霁取的昵称就与宇智波鼬的技能有关,叫“天照”,后面在那么多邀请下,还只选择和一个叫“宇智波鼬寻找佐助”的账号组队,可见对这个角色很有滤镜。
  因为都是鼬的“同担”,游霁小学还和那个队友网聊过一段时间,直到自己号被盗才断联。
  现在想想,也是初代网友、时代眼泪了。
  “难怪你宇智波鼬的技能可以玩得这么骚。诶,鼬,艾斯……”巴图尔浅浅琢磨了下,回过味儿了,
  “这俩角色都是主角的哥哥啊,不是,你兄控啊?”


第27章 谁喊了声哥
  游霁猛地咳嗽了两声,打了他后脑勺一下。
  “你一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是兄控?”
  巴图尔笑了起来。
  游戏和动漫让男孩已经对游霁毫无防备。他问他:“你有哥哥?”
  游霁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有吗?”
  “没有,我就是哥哥,我有一个妹妹。”
  “哦,她在哪儿呢。”
  “在冀北,我阿爸额吉带着她在那边打工呢,他们也想把我接过去读书,但我觉得在这儿我还能帮着赚钱,我打游戏也能攒钱。”
  “哦。”游霁点点头,“那你挺懂事儿。”
  “那可不。”
  “我没有爸妈。”
  “真的?”
  “嗯,我没亲人。”
  “哇,难怪你当明星,像电视剧里的人。那你是孤儿了?”
  游霁说:“不算吧。”
  说完他才想,不对啊,他明明就是孤儿。
  但他竟从来没这么认为过。
  巴图尔也没有刨根问底,大大咧咧安慰了句:“没事儿啊,你看你不也活到这么大了。”
  “……谢谢你啊。”
  “你明天帮我继续打段位吧,我感觉你可以打到很高。”
  “看心情,我有任务的。”
  “什么任务。”
  “帮你们干活,就是我的任务。”
  “那你不做了,你就负责给我肝游戏。”
  “……不行。”游霁把手摊开,“我这会儿帮你玩两局吧。”
  巴图尔递出手机,看着游霁,已经默默把他奉为大神。
  大神眼睛被游戏特效光反射得特别亮,鼻梁也是一半是火烧的红光一半是屏幕的白光,皮肤有一种在大城市养尊处优的细腻。
  难怪这人当明星,他心想,确实还是好看。
  人的贪心是没有限度的,巴图尔眼睁睁看着大神豪取五连胜,一步之遥就可以进全区前五十,央求他再玩几局。
  但游霁觉得有点儿冷了,打游戏打得他手心冰凉,摇头拒绝:“不玩儿了,回去睡觉。”
  “那你明天给我玩。”
  “看心情,多半懒得。”
  “切。”巴图尔想了想,“那既然你会玩,你的节目搭子是不是也会玩?我明天找他帮我玩。”
  游霁笑了:“你觉得他那长相气质,像会爱玩儿火影游戏的人吗?”
  巴图尔老实摇头:“不像。他像当火影的。”
  这个形容让游霁哈哈大笑,笑得都打了个喷嚏:
  “自己努力吧少年。今晚就别玩了。”
  巴图尔要去上厕所,游霁先进了屋。
  摸着黑脱了外套,往被窝里钻。
  挺冷的,他蜷起身体,本能地往游暝那儿靠了一些。
  也不是靠向他身体,只是挨着他那边的垫毯都要热乎不少。
  然后他又什么都没想地盯了会儿游暝安静的侧脸,吸了吸鼻子,再闭上眼睛。
  ——“去哪儿了。”
  冷冽的低嗓划破黑暗,游霁猛地睁开眼。
  他起初以为游暝在说梦话,因为这人还端正地平躺着。
  但过了两秒,游暝就这么闭着眼再问了一遍:
  “游霁,刚去哪儿了。”
  “妈呀你吓死我了。”游霁轻声回,“我……我就刚没睡着,出去吹了会儿风。你怎么醒了?”
  游暝没回答他。
  他又一次觉得这人在说梦话。
  就在这个时候,游暝突然脸一偏,睁开眼。
  窄窄的内双宛如刀锋一样绽开,游霁呼吸一滞,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像看到了比几分钟前的草原星穹更浓的夜。
  “不准乱跑。”
  他说,声音虽低,却又像强硬到近乎带着掌控的意味,渗透进游霁耳膜。
  游霁这才惊觉,之所以身下的垫毯都是靠近游暝的边缘更暖。
  是因为游暝的手臂都搭在自己这边。
  ……
  第二天,游霁一醒,已经十点多了。
  他竟对身旁人什么时候起床的都毫无感知。
  巴图尔嘲笑他:“就你这还要帮我们干活呢!”
  游霁指指旁边的空位,声音沙沙的:“他人呢?”
  “在帮我额布格给羊打药。”
  走出蒙古包,摄像就扛着镜头怼脸而来。
  游霁有些烦地皱皱眉,用从洼地里打捞贮存的生活用水简单冲洗了一下,试图让自己脑子变得清醒。
  他简单扎了个头发,觉得后脖子冷,又披散下来,去找游暝。
  五月草场变绿,是给山羊打虫药的季节。
  游霁看到游暝的时候,他正和一排羊站在一起,用根绳子牵着头山羊的角,把它往围着的小栅栏里引。
  昨天还吹着利落背头的男人,今天头发就被风搅得乱乱的,身上还用绳子系着一个打药的瓶子。
  那羊到游暝大腿高,一直犟着,游暝则抬手用力拽,一拉一扯倒有僵持的意味,场景挺萌。与这个环境很割裂,又很和谐。
  游霁忍不住笑起来,走过去。
  好不容易把羊拽进了大队伍,爷爷依次抱起,游暝往它们嘴里打药。
  大概是这个流程已经重复过好几遍了,配合得很不错。
  游霁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在旁边看。
  天空碧蓝如洗,他也像一只羊羔。
  但游暝嫌他碍事似地,冷冷扔出四个字:
  “回屋里去。”
  在辽远美丽的草原风光下,游霁虽然精神一般,但心情不错,看游暝都比前几天顺眼。
  结果一夜过去这男人却像吃了一吨冰块儿。
  他很不爽,但也试图保持微笑:“游导你管不着我吧。”
  游暝没理他,等他把药打完了,手都没洗就直接拽着游霁的手臂往蒙古包里走。
  就这么光明正大,众目睽睽。
  又毫无缘由。
  巴图尔和他爷爷面面相觑不得其解,摄像大哥也是一阵疑惑紧推特写。
  连游霁都懵了,不知道这男人又在发什么疯。
  他的脚试图站停,但根本抵不过游暝的力气。
  再僵持自己就真像那羊了……不能让人觉得和游暝有什么过节。思及此,游霁还是顺从地跟着游暝走进屋内,语气轻松地问:
  “不是游导,你干嘛?”
  游暝懒得跟他轻松,指责的意味很明显:“感冒了在外面乱跑什么。”
  原来是感冒。
  发送弹幕的群众这才恍然大悟,又嘲游暝小题大做行为刻意;
  游霁虽知道这人说的“乱跑”主要指昨晚,也认为没必要过了一夜还拉到台面上延续。
  ……游暝实在是不适合录综艺。
  他要缓解这种氛围:“我这不是乱跑吧,这不录节目做任务嘛。”
  游暝只说:“把外套穿上。”
  在他的眼神威慑下,游霁只好无可奈何地去穿外套。
  结果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不争气,他突然连打好几个喷嚏。
  外套还只穿了一半,游暝就走过来又是往他额头一摸。
  这次游霁没敢看他。
  游暝收手,冷笑了一声。
  如果说昨晚发觉游霁出门根本没带感冒药,半夜摸到身旁没人惊醒,干干等了二十分钟对方又告诉他,是在草原昼夜温差这么大的地方“吹风”——这些都已经让他很不满了。
  那今天见这人一起床还只穿了件卫衣就出来蹦哒,他的不满就正式变成不耐。
  再到此刻,摸到游霁发烫的额头,游暝是连表情都懒得装了,直接沉下。
  他没再看游霁,走出门,去问节目组有没有退烧药。
  游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坐在垫子上,像个被发现闯祸的小孩儿,沉默地揉起头发。
  过了会儿巴图尔拿着碗热牛奶过来:“哇我听说你发烧了?”
  少年坐到他旁边:“昨天给我打游戏打的?你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吧。”
  他也摸了摸游霁额头:“确实挺烫的,你咋不说呢。”
  游霁不知道怎么说。
  他其实也是今早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假感冒变成了真感冒。
  哪能想到来节目时故意养出来的两分病态,被草原五月的风一吹,就变成了八分。
  但他着实不想在节目里给人添麻烦,还是牧民的家;再者这是直播,他也讨厌被拍到生病脆弱的样子;
  而且也是小时候就积攒了经验,他知道感冒不用药其实也能好,撑一撑就行。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发起烧来好像就没有那么容易撑了,他喝了口纯天然的热牛奶,却只觉得反胃,摆手:“算了,我喝不下去。”
  巴图尔奶奶进来了,说了一些话,巴图尔回了几句后对游霁说:
  “我额姆格想给你找药,但我们生病都是用土方子的——而且我们都很久没生病了,你细皮嫩肉的我怕还起反效果。”
  游霁笑了笑:“添麻烦了。没事,我搭子已经去帮我找节目组要了。”
  几分钟后游暝进来,问最近的卫生站在哪里。
  “那有点儿远啊。”巴图尔站起来,“你们节目没人有药?”
  游暝摆手:“那些常备感冒药他都不能吃,他会过敏。”
  【?什么过敏,我咋都不知道,游导怎么晓得的】
  【姐妹们,现在这个part什么回事啊,是生病剧本来了吗】
  【我觉得不像剧本,演的话YM肯定会表现的很关切吧,但他现在这表情,我感觉他对YJ生病这事情很无语很生气hhhh】
  【确实,直接挂相了我的天吶,只是同伴生病都这么不耐烦,怎么想到来录cp节目的】
  【心疼小霁】
  【srds,我生病我npy看我也是这表情,生气我自己作死】
  【所以游暝为什么知道游霁过敏???】
  巴图尔问:“那哪种药能吃?”
  游暝说不出来,但看到包装他就能想起来。游霁也是,依稀记得是个蓝蓝的包装盒。
  他自认自己身体素质不差,唯一的bug就是退烧药的某种大众成分会让他过敏。五岁时第一次出现这症状,还让游暝数他背上的疹子;
  长大后有次被做得很了,他晕晕乎乎不慎也用错了药,还红着身体嗔怪游暝,看着游暝那张有点愧疚的冷脸就笑得不行。
  这也是游霁不想说自己生病的原因。
  他一感冒,事儿不大,用药却要仔细挑选。耗费的精力还不如硬熬呢。
  “卫生站真挺远的,你开车的话可能要走半天,来回一天都过了。不过可以走野路。”
  “什么野路。”
  巴图尔拿出手机地图,给游暝指:“看到没。从这儿沿着这河,直接到这。”
  “没看到路。”
  “那是导航没画,是有的,可以直接这么走,横穿,骑马快的话来回最多三小时。”说到这巴图尔才想起来,“但你们也不会骑马啊,算了,要不我去?”
  本来贸然出现录节目就是打扰这家的节奏,游暝也不可能让一个还没到十四岁的孩子帮着买药。
  况且除了自己,别人根本不知道买哪种。
  他说:“没事,我会。你出来再给我指下路。”
  “那个,游导。”久不说话的游霁突然开口了,
  “也不用这么麻烦地买药……万一卫生站也没有呢,反正明天下午就去J市了,巴图尔家也有土方子。”
  巴图尔:“确实,我也觉得有点儿麻烦。要不还是先试试我们的疗法吧,咱不行再说。主要是你从来没骑过我们这边的马啊,不现实不现实。”
  游暝看了游霁一眼,冷静地想了想,也觉得是自己好久没在游霁身边看他生病过,有点儿冲动。
  “行,下午再看情况。”
  本来今天天气好,是体验赶羊挤奶享受自然风光的完美时刻,自己却占着别人的蒙古包养病,喝他们的草药,中午爷爷还不辞辛苦做了羊肉汤。镜头还这么杵着!相当于全国人民都能看得到!
  一想到这,游霁就希望能赶快好,吃完饭游暝让他睡觉,他就乖乖钻进被窝闭上眼。恨不得自己一觉醒来便精神百倍。
  可急火攻心下,他压根睡不着,还口渴得很,但这里清水本就是珍稀资源,他又不好意思一直要。
  陌生的没那么方便的环境、录节目前都故意着凉的行为,都让他的感冒比自以为的要严重。
  三点,游暝陪着巴图尔放羊回来,看游霁还半睁着眼睛擤鼻涕,脸红红的,唇色却白。
  他直觉不妙,摄像却还想凑近点,游暝皱起眉来,手直接把机器一挡。
  “别拍了。”
  摄像解释:“游导,你可能不知道直播真人秀的规矩,真人秀真人秀,观众最喜欢看的就是——”
  “我让你别拍了。”
  摄像愣住。
  他吞了吞口水,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势压迫的气场,就这么手僵的瞬间,游暝把他镜头关了,简单命令:“把其他机器也都收走,我让你们拍再来拍。”
  男人不怒自威,摄像根本不敢违抗。
  等他悻悻走后,巴图尔才说:“哇导演,你好帅哦。”
  游暝坐到游霁旁边,冷硬的人声线仍冷,语调却缓了:“好些没。”
  游霁点点头。
  游暝又摸了摸他,分明更烫了。
  用节目组的测温枪一试,38.6度。
  上午还才37.8度。
  巴图尔念叨:“我们的药好像对你没效果啊……”
  游暝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我还是借下你的马。”
  巴图尔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和爷爷奶奶商量了几句,挠挠头:
  “好吧,那你先去试试我的马吧,我顺便给你指下路。啊呀我还是觉得不现实,你从来没在草原里骑马走过啊。而且你回来天多半就黑了,没灯的……额姆格让我带你。”
  被游暝那种不沾人气的尊贵长相欺骗,没人敢想象他该怎么骑马横跨牧区。
  但事实上游暝毕竟是在瓦里坦那种有天灾有人祸的环境都待过好几年,枪林弹雨都经历过,对各种自然因素倒是没什么担忧的。
  就是怕马太烈了。
  “先去试马吧。”他很强硬,说着就转过头,很平静地又看了游霁一眼。
  然后他取下眼镜,放在枕边,不动声色地捏了下游霁烫烫的耳垂。
  “我戴个隐形。”
  十分钟后,巴图尔重新钻回蒙古包,先是对爷爷奶奶叽里呱啦说了半天,语气高亢,然后又兴奋地对窝在毯子里的游霁说:
  “哇,你不知道你那导演搭子有多厉害!我从没见过一个汉人这么会骑,太酷了。那几个节目组的人都看呆了,都在拿手机拍照呢,真的太帅了,拍电影儿似的……哇你怎么哭啦?”
  游霁抹了抹红红的眼睛:“没,擤鼻子擤的。”
  巴图尔笑了:“你真的好娇啊。”
  游霁侧过头,手里握着游暝的眼镜。
  “嗯。”
  游暝是在三个半小时后回来的,巴图尔跟迎接英雄凯旋一样去接他。
  游暝手指缠着装药的塑料袋子:
  “他怎么样了?”
  “睡着了。中途醒了问你回来没有,然后你们节目组还送了水呢,我觉得我们土方子还是有些效果,虽然人还烧着,但鼻涕像好些了。”巴图尔汇报得前言不搭后语。
  游暝嗯了一声,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手揉了揉巴图尔的头发:“谢了,巴图。”
  巴图尔呆了一秒,头顶热热的。
  他这一刻觉得这个汉人特有男人味儿。
  游暝进去的时候,游霁其实是醒着的,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迈进来,高高的影子抵住毡布,带着草原的风。
  蓝色包装盒的退烧药,他又盯着游暝给他拆开。
  游暝看他发呆,淡笑了声:“要我喂?”
  游霁摇头。
  “吃完就继续睡。”游暝说。
  游霁像丧失了语言功能,又点点头,摊开手,把眼镜塞给他。
  屋子里有个病号的话,一晚上谁也睡不好。为了不打扰牧民休息,游暝给节目组商量了一下,硬是腾出了辆堆工具的房车,晚上把游霁抱到了那里去。
  那个时候游霁已经睡着了,游暝是拦腰把他抱过去的,把节目组的人看得叹为观止,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巴图尔好奇得很,跟着挤进了房车,看见游暝坐在狭窄的地上,用毛巾给人物理降温。
  “好像在出汗了。”巴图尔看了眼游霁说,“出汗说明要好了。”
  “嗯。”游暝专心致志地擦着游霁手心儿。
  巴图尔蹲在旁边看。
  目的很单纯,他这个年龄段的少年,总是喜欢挨着那些年长自己的男人,想象着自己的未来。
  游暝突然问他:“你多大了。”
  “要到十四了。”
  “哦,你一般喜欢玩什么。”
  “玩什么?就游戏吧,有朋友在就和朋友一起骑马。”
  “有喜欢的人吗。”
  巴图尔黑脸一红:“……有,但她嫌我矮。”
  “会长高的。你还小。”游暝说,“开始遗|精了吗。”
  巴图尔黑脸二红:“不是,你怎么回事儿啊!”
  本来觉得这男人是他见过最英俊最会骑马的汉人,这话一出他只觉得——“猥琐!”
  但游暝好像对他充满了关心,在弥补什么空白遗憾似的,要把他这个年龄段经历的事通通问一遍。
  从生理到心理。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的,竟把游霁搞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汗湿的额头沾着长长的碎发,游暝给他往旁边扒着。
  那样的触摸,那样的面孔,那样的气息,游霁意识混沌,却又像回到了最初的眷恋之乡,抓住了一个伴随着他一生的、让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记忆之影。
  眯着缝的眼睛光芒流转,他嘴角软软地弯起,哑着嗓唤了声:
  “哥。”
  那其实是个很普通的称呼。
  巴图尔想。
  他卖牛抬价时叫人哥,打游戏时叫人哥,甚至鞭打不听话的倔强小马也叫它哥。
  在普通话里再大众不过了。
  但他眼见游暝愣了一下,手指开始用力,紧紧嵌进毛巾,手背的青筋凸出来。密睫覆盖住一层阴影。
  可能在睡梦里叫人哥确实还是很奇怪,还是这么软酥酥的调子……巴图尔昨天才和游霁谈了心,自认很了解这人的秘密,决定帮他解释一下:
  “啊呀他说梦话呢,他是隐藏兄控哈哈哈——”
  笑声又自顾自地停住了,因为他看见那位有男人味儿的、表情匮乏说话冷淡的、问的问题有些猥琐的导演,露出了他从没见过的柔和表情。他看见他继续给他擦手心,又用另一只手捏了下病人的耳垂,用很低的嗓音轻轻回答他的胡话,上挑的眼尾有粒光,像草原的星。
  “嗯,哥在呢。”


第28章 谁放任自流
  游暝照顾了游霁一晚上,中途又喂了他一次药,给他换了两次出汗的衣服。游霁隐隐约约知道,又觉得像梦。
  大概是和巴图尔的聊天使然,他鬼使神差又想到小时候,十一岁还是十二岁?外婆已经病得很重,瘫痪在床,他照顾不好,自己也感冒了,心情和身体都很难受。
  他又去了网吧,在Q·Q里敲“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在吗?打游戏?】
  没过多久,对方就回了:【好。等我开机。】
  【开语音吗。】
  这已经是他第六次邀请游霁开语音了,但游霁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只是个小学生的身份,而他对外宣称是和对方一样大的高中生。
  所以他还是拒绝。
  组队打了三个小时,对方说:【我得做会儿作业。】
  游霁啊了一声,咬着嘴唇回复:【哦哦,我也要做作业了】
  ——即便他压根没作业。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孤独,他很舍不得对方下线,突然发了句:
  【天照:我感冒了[眼泪]】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倒回得很快,【严重吗,有人照顾吗】
  大大的屏幕映着游霁小小的脸,他抹了抹眼泪。
  【天照:有呀,我哥哥在照顾我[咧嘴笑]】
  对方没回,游霁自顾自刷着单人任务,就过了几分钟,对方突然弹窗。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我作业做完了,再来两局?】
  那天打完,“宇智波鼬寻找佐助”还莫名其妙给游霁发了个Q·Q红包。
  游霁也收了,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也不觉得奇怪,网友就要这样吧,他也在游戏里给对方送过装备。高中生肯定比小学生有钱。
  后来谈恋爱生病后,游霁还给游暝讲了这件事儿。
  “好搞笑,我小时候都会神经兮兮死要面子地幻想是你在照顾我。”
  游暝只是把他塞进被子里,轻轻亲他的眼皮。
  他也不说话,但游霁猜,他或许想用实质性的动作告诉自己,不是幻想。
  都不是幻想。
  游霁猛地睁开了眼睛。
  狭窄的、挤满东西的房车。
  没有其他人。
  他下了床,有些头重脚轻,但已经不昏沉了,烧退得很快。
  游霁把旁边迭好的衣服一层一层穿上,感觉游暝是把他的所有内搭都翻了出来。
  走出房车,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个一个来问他,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游霁说,东张西望寻找人影。
  “那我们现在可以开机继续拍摄了不?”
  昨天双游直播间的最后一帧画面还是游暝直接一手把镜头挡住,#游暝冷脸#在热搜挂了好长一段时间。
  剧本也好作秀也好,有人质疑亦有人很吃这套,即便接下来这十几个小时直播间都是黑屏状态,双游的互动值却一夜暴涨四千,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好的数据。
  当然游霁不知道这事,只觉得自己影响了直播进程,和事故没什么两样。点头:“好,你们继续拍吧。”
  很快,巴图尔就兴奋地跑进镜头:“你醒了!”
  “嗯。”游霁在洗脸,“游暝……导演呢?”
  “喏,那儿!”巴图尔给他一指,不远处游暝在草坡上坐着,背影宽阔。
  “他在干什么。”
  “好像在涂药吧,刚找额姆格借了药。他那儿没有牛粪,挺适合晒太阳。”
  “涂药干什么?”
  “就擦伤的药,才知道他昨天给你买药时从马上摔下来了一次,我就说哪有第一次骑就这么厉害的汉人嘛……不过也还是挺厉害,对了,我跟你讲,你说错了!”
  “什么说错了。”
  “你说他不会玩火影游戏,其实他可厉害了,昨天晚上他不是得盯着你不能睡觉嘛,我就让他帮我玩儿的,直接打到了全区第十!第十!好牛逼!”说完他捂嘴,小声问,“牛逼是不是脏话?”
  没人关注这个点。弹幕的重心全是【游暝给游霁骑马买药】【游暝照顾游霁没有睡觉】。
  这是没有拍出的画面,但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更让人浮想联翩。
  游霁的表情也很怔忡,水珠凝在眉骨上。
  “走啦,给你做了奶皮子。你不饿?”
  游霁却说:“我先去找他。”
  巴图尔说:“行吧。”
  走近了,游霁发现游暝确实在涂药。
  右边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线条流畅漂亮的冷白色手臂,和突兀斑驳的红色伤口。
  他那擦伤位置,仅靠自己的左手并不好涂。
  游霁坐在他旁边:“我来吧。”
  游暝转过头:“起来了?”
  “嗯。”
  游霁接过药膏,食指指腹一挖,拽着游暝的手臂,贴到他的伤口上。
  肌肤的温度沾上清凉。游霁睫毛细细地颤,轻轻抹着,
  呼吸也轻。
  游暝眯了眯眼,望着远方。
  涂完,游霁说:“……好了。”
  游暝面无表情地把袖子刷下,取下眼镜,仰躺在了草坪,轻懒冷声地命令:
  “下次不要再这样。”
  “……嗯。”
  风吹着游霁的头发,贴在他嘴唇,他扒了扒,抱着双膝坐在游暝旁边。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辽远的广阔的绿意,浮动着纤薄的云影。太阳很亮,他们与自然融为一体。
  【截图了,太绝了这个场景】
  【啊啊啊啊草原风光太好了,这两人跟壁纸一样】
  【什么叫不要再这样,不要再涂药了吗?】
  【笨啦,应该是不要生病】
  【果然生病就是最好的助攻,就是剧本我也认了】
  【再说点儿什么啊!说点儿什么啊!】
  【不要说,就这个氛围最好】
  但总有人打破氛围——巴图尔拎着一卷奶皮子跑了过来。
  坐到游霁旁边:“额布格让我抓住上电视的机会,我来和你们一起晒太阳!”
  游霁接过奶皮子。
  游暝摆手,他一晚上没休息,这会儿惬意发懒得连眼皮子都不想掀一下,就看着游霁下颌到侧后颈的区域:
  “你俩吃吧,我不饿。”
  游霁就和巴图尔两人分食了,聊着宇智波鼬的争议情节问题。
  聊着聊着巴图尔就开始唱歌,《乌兰巴托的夜》。
  他声音正处于变声期,沙哑却又干净。游霁夸了他几句。把巴图尔又夸得脸一阵阵变色:
  “那我教你?”
  游霁说:“好啊。蒙语版的哈。”
  于是一句一句地跟唱起来,巴图尔大声吼:“明明你唱歌才是好听,还夸我呢,你好假!”
  不知道是蒙语本身的原因,还是游霁感冒没好全的原因,他唱歌的音色比平常说话更沉一些,有种忧郁感,让巴图尔想起某种带质感的石头。
  “原来你是歌手哦。”
  游霁没认领这个称号:“你继续教。”
  两道轻而悠远的嗓音交织在一起,远处还有牛羊低吟。绿野上两坐一躺三个人的影子长长地延伸,画面比想象中还要宁静治愈。
  教着哼唱了两遍,巴图尔拍拍屁股,又被他爷爷叫走了。
  天籁清唱退出了一道,另一道却还在延续。
  游霁看了眼身旁的人,大概能猜到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因为在刚才飞鹰掠过的时刻,也看见了他手指慢慢蜷起的瞬间。
  他看到他碎发的影子,在额上疲惫又柔和地摇曳,整个草场都和他的呼吸一起起伏,沉静安稳。
  天空很广,又压得很低。
  游霁稍微挪了挪屁股,给他的脸遮住直射的光,声音始终未停——
  穿越旷野的风啊
  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
  我醉了酒
  他也希望这一刻,能凝固得更长更久一些。
  ……
  下午,他们就得离开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巴图尔明显有些舍不得,先拉过来合照了好几张照片,又给他妹妹打了个电话。
  两人不知用蒙语聊了些什么,巴图尔先是各种咋咋呼呼,冷不丁切换模式般,沉声说了句:“没事儿,哥在呢。”
  游暝和游霁同时瞅他一眼。
  继续收拾行李,巴图尔准备挂电话了,又说了句:
  “放心,哥在。”
  游霁忍不住笑了。
  挂了电话,巴图尔瞪着游霁:“你刚笑我干嘛?”
  游霁问:“你在cosplay?装什么老成大哥呢。”
  巴图尔指着游暝:“我没,我就是昨天被他感染到了,昨晚他——”
  他还没说完,游霁一股直觉冲上来,敏锐地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不能登大雅之堂,手臂一个锁喉就把他拽走。
  游暝则又聋又盲似的,自顾自继续迭衣服。
  游霁把巴图尔锁到远离镜头的旱厕旁,才说:“昨晚他怎么了。”
  巴图尔就三言两语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下昨晚某发烧人是怎么叫了一声“哥”,而对方又是如何反应回复的。
  说实话,他当时确实是被感染到了。
  那个场面太柔情,像有一种他无法进入的磁场。
  本来他就觉得游暝有男人味儿,经昨天一目睹又觉得贼有兄长范儿,巴图尔也是“哥”,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可以效仿的榜样,今天就开始实施,结果游霁阴着脸说——
  “你别瞎认榜样。我在说胡话,他只是顺着继续下去。”
  “我知道啊,这不重要,只是说我受到了启迪。”
  “别瞎启,你对象都启错了。我们成年人叫的哥和你给你妹说的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游霁才懒得解释,恼羞成怒地吼:“放你的羊打你的火影去!”
  走之前他们还是给巴图尔一家留了钱。
  巴图尔说还不如牛粪有用,游霁就问他牛粪能给游戏氪金吗,巴图尔撅了一下嘴,就把钱收了。
  两人告别得轻松愉快。
  倒是游暝和巴图尔,在游霁视角下,分开得有些“缠绵”,游暝摸了摸巴图尔的头发,任他比了比身高,还给他画了一张速写。
  上车后,游霁边拉着安全带边说:“游导很喜欢巴图尔哦,还给他画像,真看不出来。”
  游暝看了他一眼,嘴角不受察觉地勾了勾:
  “小孩子。下次也给你画。”
  游霁哼哼了两声。
  哼完他才琢磨过来,游暝那话潜台词不就和“你和小孩儿吃什么醋”一个意思么。
  他又不想出声了,在心里阴暗地埋怨游暝,也埋怨自己的心理状态。
  可是。
  从意识到游暝的车可能是为自己而买,到他照顾自己生病,游霁又能保持什么心理。
  他又不是铁石心肠,想象中“秉公处理六亲不认”的最后一期,其实从第一步就脱离了预想的节奏。
  而他心知肚明,又贪心似地。
  放任自流。
  下午他们抵达J市,定了钟点房洗了个澡,又随便对付了一顿晚餐,就急急忙忙继续赶路。
  在晚上七点到达另一片草原,和节目组的其他人汇合。
  与巴图尔家所在的那种野生牧区不同,节目组定的位置更像个专供游客的景区,草很干净,嘉宾的帐篷也崭新而华丽。
  各组合作支完,大家一起烤肉,孔凡逸对游霁窃窃私语:“小霁你和游导越来越熟了啊。”
  游霁嗯了一声,听不出是疑惑还是认可。
  “你俩搭帐篷是最快的诶,刚刚简嘉婷就给我指,说你俩好默契。”
  游霁沉默了下:“毕竟在这种节目里,总得配合一下。”
  “哎,但其实住这种双人帐篷我挺尴尬的!你还OK?”
  “还好。”游霁说,“我和游导俩男的嘛,你是异性共住,的确比较那啥。我俩反正也是最后一期了。”
  前面一汇合,节目组就公布了大家目前的互动值排位。
  双游虽然突破了五位数,但仍然是垫底,距离倒数第三孔凡逸这组也还差好几千。
  这期结束就淘汰回家基本是板上钉钉。
  路人在提前不舍,黑粉也在提前庆祝了。
  游霁觉得自己也挺作挺有病的,明明这都是预想的结果,但真被宣布出来,竟然还是有一丝不受控制的落寞。
  ——他想,他未来不可能再有这种机会,和游暝驾驶一辆车,共享一片风景了。
  这时,本帮忙烤肉的游暝走进了两人的视野区。
  注意到游霁和孔凡逸并肩交流,站停脚步。
  他们之间隔着燃烧的篝火,游暝脸埋在阴影之中,微歪着头。
  孔凡逸看见游暝的目光轻描淡写地看了自己一眼,接着就把目光转移到身旁的人。
  随即凝固。
  柴火簌簌燃烧的声音。
  游暝开口:
  ——到我这来。
  他仅仅是做了个口型,孔凡逸都还没回神,就听见游霁对自己说:“我去那边了哈。”
  他迈着长腿近乎小跑地绕过篝火,走到游暝身旁,仰着脸看他。
  两人的身影在火光里,模糊到趋于交缠融合。
  上一期,被公司强制来营销cp的孔凡逸,看游霁不情不愿,与他还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一期,他感觉他沉浸其中。


第29章 谁咬我
  与游暝在巴图尔家的蒙古包挤在一起睡,和与游暝两个人单独睡帐篷,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躺在睡袋里有好一会儿,游霁都只能感受到游暝的气息,看着他喷驱虫喷雾的身影,觉得帐篷穹顶都是被他笼罩。
  都感觉到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很难不想起16岁第一次和游暝睡帐篷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埋怨自己没有真正的名字,半夜还睡在了“暝少”身上。第二天,游暝还冲妈妈告状。
  他挺怀念那时的。
  仅仅是把游暝当一个假兄长。
  感冒药的缘故,就这么看着游暝喷喷雾的样子,游霁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这边的跟组PD小方便关切地问他睡得怎么样,他说挺好的。
  小方又说:“反正今晚最后录完也就结束啦,小霁哥可以好好休息了。”
  语气里充满遗憾。
  双游组淘汰后小方应该就会跟补位的新组,但是客观而言,他很喜欢双游在一起的氛围,两位嘉宾也不是为难工作人员的人,甚至因为他们总是慢悠悠地赶路,跟组也没有很累。
  游霁看着不远处游暝的背影,也说了句:
  “是呀,”听不出什么情绪,“最后一天了。”
  既是最后一天,游霁身心上都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配合。
  上午嘉宾要比赛双人滑草,他和游暝一前一后地坐着,他就坐在游暝大腿之间,背靠着他胸膛。
  两人的滑草板卡在坡道中间一动不动,游暝还没说什么,他却先开始笑,肩膀一抖一抖的,蹭着游暝锁骨。
  下午的挤牛奶环节亦然。游霁手法不得当,牛奶不进桶里,却总往他膝盖和运动鞋上飚。
  他无可奈何,主动喊:“游导你都不来帮下我吗。”尾音上扬,听着甚至有撒娇的意味。
  然后任着游暝的手包着自己的手。
  在观众视角里,游霁好像都要淘汰了才开窍,终于又变回了那个很会炒cp的游霁,笑容明媚,举止撩人,甚至相比与其他人“点到为止”的互动,他和游暝更得寸进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决定把游暝当一张有效期在最后一天的奖券,决定压着DDL的死线无所顾忌地好好“兑现”——去享受当下,乐在其中。
  但他“兑现”的互动最多也只是和游暝碰碰手,擦擦肩,也就玩游戏时必要的接触而已。
  游暝不同。
  晚饭前嘉宾们终于告别双人对战,进行一个以个人为单位的游戏,叫做“僵尸游戏”。
  规则是八位嘉宾戴上眼罩,一起关在设有各种障碍物的围栏之中。起初设定一位嘉宾是“僵尸”,只要他咬到“人类”,人类喊出投降后就也成为僵尸。
  就这样慢慢增加僵尸的数量,在七分钟的限时里,如果最后所有人都变成了僵尸,那就僵尸胜利,反之只要有一个人类生存,便是人类获胜。
  第一个“僵尸”是通过抽签决定的。
  百合情侣组的齐愿抽到了。
  “妈呀手好黑!”她抱怨道。
  “第一个当僵尸最爽啦。”她的女朋友杨之雪安慰,“你就不用体会那种被追逐的被动感觉,你是最主动的那个。”
  眼罩设计的不是全黑,而是隐隐能看出细微的影子。
  配合他们处在一个充满障碍物的圆形封闭空间内,要躲藏的“人类”确实会有更多紧张感。
  “行嘛。”齐愿边调整自己的眼罩边说,“倒数十秒钟哈,大家各自躲好哦。”
  “十!”
  “九!”
  “人圈”里变得嘈杂,游暝问游霁:“你躲那儿。”
  “别跟着我。”游霁立刻回。
  语气堪称冷酷。
  主要是他觉得只有小孩儿玩躲猫猫才会商量着问“你躲哪儿”“我们一起”,而这明明是躲避类游戏的大忌,对两个人都不好。
  尤其是游暝还这么大坨。
  该六亲不认的时候就要六亲不认,“自己找地方躲。”
  “六!”
  “五!”
  游暝说:“哦。”
  “四!”
  游暝站着不动,游霁准备迈步了,又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躲哪儿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僵尸过来了你也可以跑的,不用傻傻地等人咬。知道了吗。”
  “三!”
  游暝又说:“哦。”
  游霁走了。
  他先藏身于一个草垛之后。
  他其实是离齐愿最近的,可以说就在齐愿身侧,但倒数结束,齐愿伸着长臂走过来时,他一点儿都不慌,还能靠着那微薄的碎影,灵巧敏捷地从她身旁钻过。
  【不懂就问,小霁不是游戏黑洞吗,为什么在这个综艺里每个游戏都这么会玩了】
  【点了,我记得漂流镜他笨得可以,一直被苏逐唯粉骂】
  【游霁,私下苦练综艺游戏的神】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YJ以前就是扮猪吃老虎】
  没过几分钟,齐愿就把杨之雪抓住了。
  两人本就是情侣,齐愿捆住杨之雪手臂后彼此又互相拉扯了一番,直到齐愿轻轻咬了下杨之雪的手背:“好了,你是僵尸了。”
  杨之雪笑道:“是是是,我投降。”
  “咬”这个规则其实并不是必需,她们是情侣可以实施,但针对其他人,只要真的抓住,对方说了“我投降”就也OK。
  就像杨之雪对孔凡逸,仅仅只是拽住手臂,孔凡逸就也加入了僵尸阵营。
  简嘉婷更甚,她被同化成僵尸没多久,自己往后退反而就撞到了游暝的身上,连忙不好意思地先道歉,又问:“那……那游导现在是不是也算僵尸了?”
  “算的。”游暝低声回答,很平和地认输,“我投降。”
  简嘉婷听着他的嗓音,摸了摸后脑勺,脸有些发烫。
  圈定的区域只有这么一小块,在模糊的黑暗和脚步闹声中,一切本就混乱,而“僵尸”一多,“人类”的劣势就更大了。
  游戏时间还剩下两分钟时,全场就只有游霁和辛宏博两人是“人类”。
  那时候游霁还在想游暝。
  虽然只能看到些虚影,但游暝个儿高,他一出现,游霁还是隐约能认出来。
  在自己很配合也尽力地进行躲避僵尸时,游暝则一直慢悠悠地,仿佛在这个场地里散步。
  甚至都没想过弯着腰躲。
  也难怪会被简嘉婷直接撞上。
  迅速认输成为“僵尸”后,他看似在专心找人类,其实也是连手都懒得往前摸一下。
  还挺有酷哥包袱的,游霁不禁发笑,认真玩儿游戏就意味着要狼狈地跑来跑去,放不开的大导演绝对不会做。
  ——就是个游戏混子。
  还剩下三十秒时,辛宏博也被孔凡逸抓住了。
  游霁成为了人类独苗。
  这个时候他跑也跑了,躲也躲了,挺累,就选择蹲在一个摄像机旁边。
  这是他戴眼罩前就判断好了的,倘若他坚持到最后,那局势一定是面对全部僵尸。
  只要一动,即便跑得再快,在这狭窄的空间也是被围攻的对象。
  倒是安静茍着,指不定还能撑到时间截止。
  赌大家不会特意往下看,还是往死角摄像机的地方;
  也赌就算看到,他们不会觉得他是游霁——因为摄像机侧后方就坐着几个工作人员,他们难以分辨这人是场地里还是在场地外的。
  再赌就算看出是他,走过来时他也能逃一阵,只要撑过三十秒不说投降,就赢了。
  果然如他所料,最开始大家都找不到他,人影晃过就试图抓,听到对方一句“啊呀我已经是僵尸啦,小霁在哪儿呢”才意识到是队友。
  游戏还剩十秒时,游霁开始暗自窃喜。
  像个植物大战僵尸的窝瓜,把自己身体又往三脚架后靠了一靠。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齐愿说:
  “游导你手长脚长,快帮我们最后地毯式搜索一下啊!”
  然后游暝回了句:“嗯。”
  那个时候游暝在哪里呢?
  游霁不知道。
  既然自己那重度模糊的视野能时不时捕捉到游暝,他也害怕被游暝捕捉,是特意挑在与游暝最远的距离、判断在他的视线盲区后,才暗戳戳地蹲在摄像机旁的。也没让游暝停留在他的眼前。
  他确定游暝最开始一定不知道他在哪里。
  况且这人还有近视。
  但就在游戏还剩七秒的时候,那道高高的影子,像是在太阳下闭上眼时晃动的光线,突然就显现了出来。
  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宛如潮水一样涌来,又扩大。
  他是径直向自己走来。
  “五!四!”
  在倒数声中,游霁心蓦然跳得很快。
  有种自己这个窝瓜,就是被游暝种的感觉。
  在最后的瞬间,他选择站起来,试图从游暝眼前逃窜。
  他几乎成功了,明明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又因为是游暝,又好像什么都看得见,在游暝伸手想把他捞起时,他低着头就从他的手臂下穿过去。
  然后——
  “三!”
  喉咙被衣服扯住,游暝抓住他的卫衣帽子,用力一拉。
  他被拽到他身前,背像早上滑草时一样,又一次贴到他胸膛。
  游霁感觉到游暝的下巴抵住了自己的肩窝上。
  “二!”
  游暝咬住他的侧颈。
  游霁浑身一颤,听见他低声说:
  “抓到了。”
  “一!”
  时间截止的声音响起。
  游暝站直身体。
  游霁没摘眼罩,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我投降。”
  ……
  “所以刚刚游导是真的咬了小霁一下哦?”
  几分钟后,嘉宾围坐一起时,简嘉婷问。
  游暝淡声回答:“我以为同组的都要这样。”
  很合理的解释。尤其是从他漠不关己的表情来看,仿佛他刚刚咬一下游霁,真的只是遵循了一则章程。
  “哈哈哈,那小霁也在最后一秒输掉了,人类全军覆没啰。”
  辛宏博看向齐愿,“那你来抽惩罚吧。”
  按照规则,第一个抽到僵尸的齐愿就是唯一的胜利者,她有向每个嘉宾提问一个真心话的权利。
  从最后的“人类”游霁开始。
  游霁起初担心问题尺度太大,但他运气还算不错,齐愿抽到的只是——
  “经历过什么遗憾的事?”
  遗憾吗。
  侧颈仿佛还留有余温,游霁望着漆黑的草原出神。
  在他看来,
  六岁被送回去时救他溺水的哥哥还在发烧昏迷,他们没来得及告别是遗憾;
  十六岁游见川希望拍一组假的全家福,他却不敢以兄弟的身份站在游家长子身边是遗憾;
  十九岁决定以后要跟着男朋友陪他拍每一部电影,结果他处女作在戛纳领奖的时候自己在韩国和队友炒cp是遗憾;
  二十二岁战地记者中枪,他却连是否是谣言是否伤重都无法确认是遗憾;
  游霁自诩容易知足,已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像什么早早离开的亲生亲人、高中后就被阻止的学业、娱乐圈面临的不平等合约……在他看来,都不足以构成遗憾。
  他的遗憾只与游暝有关。
  但他肯定都不能说。他无法讲述他和游暝曾经相爱,又仓促分开,然后现在也难以忘怀。
  23岁的他又一次面对游暝,却只能说“我们两清”,只能在最后一夜以“配合节目”掩盖内心贪欲,这就是他游霁,活到23年来最大的遗憾。
  好不容易,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与游暝无关的遗憾:
  “我小学的时候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网友,是在某款Q·Q页游里认识的,他邀请我加入他的战队,我们喜欢同一个角色。起初我们只是在游戏里聊,后面熟了就渐渐在Q·Q里分享各种。他应该比我大些吧,我们应该面基的。”
  “为什么没面?”
  “最开始我不想暴露自己是小学生嘛,后来是我的号被盗了。嗯,就我的Q·Q真的被盗了,到现在都没找回过。里面的好友自然也就没了。我当时也不太会找嘛,也没特别当回事儿。我其实也是在和他断联后才意识到,他对我挺好的,我也挺依赖他的,已经超过那种网友关系了,就越长大才越觉得其实蛮遗憾的。我们聊了两年,他会关心我,还经常给我钱。”
  “哇偶还要给你钱,那这种傻傻的单纯的网友没了,确实挺遗憾的。”辛宏博笑。
  “也不见得,万一面基了其实是坏蛋呢,”崔羽道,“现在网友见面都会当心,那个时候又没实名又没IP,更鱼龙混杂了。”
  “对,说不定不是遗憾,是幸运!”
  游霁弯弯眼睛:“或许吧。”
  不过在他心里,如果真的遇到了那个“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哪怕他真的不算是广义上的好人,他也应该对他说声谢谢。
  在那段很孤独、很难受、很困苦的时间。
  接下来问游暝。齐愿抽到的是:
  “如果给你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你想回到哪个时候?”
  “拍电影的时候吧。”游暝回,之前游霁的回答好像让他若有所思,声音沉沉的。
  “啊确实,”嘉宾们附和,“创造一个经典作品的过程阶段,往往比结果更让人回味。”
  “不完全。”游暝好像说得前后矛盾,
  “主要是拍电影的时候,我身边不止电影。”
  游霁揉了揉眼睛。
  ……
  十点多,在吼完几首大合唱后,节目组安排了本期节目的最后一项任务——起床挑战。
  明天起床时,嘉宾要试图在搭档醒前起来,然后成功做到在他脸上用记号笔画各种图案。
  在一片“那今天都不睡呗”的怨声载道中,各自钻回了自己帐篷休息。
  游霁根本没把这游戏记在心上,脑子里全是“和游暝的最后一夜”。
  是以即便他像前一晚一样,早早喝完感冒药,看着游暝喷杀虫喷雾,这次却一直没睡着。
  便也看到他关了镜头,脱下衣服,露出起伏的背肌轮廓,和侧腰时一闪而过的枪伤。
  直到游暝关了帐篷灯。
  一片黑暗中,两人并肩而躺。
  一时间,只余呼吸声。
  在遥远的虫鸣和风声下,愈发明显。
  夜晚显得尤其厚重。
  游霁闭上眼。
  “游霁。”
  游霁又睁开眼。
  “睡我这来。”
  游霁顿了顿:“……你想什么呢。”
  他侧过身去:“我想着反正要淘汰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和你比较配合,玩游戏你做什么我也不在意。但镜头外,这些都不至”
  “睡我这来。”游暝仍说,冷声冷调却格外强硬,
  “就是因为最后一夜,睡我这来。”
  “我们不做什么。”
  游霁睫毛飞快地眨着。
  夜更重了,他不停地摸着指腹的茧。
  两分钟后,游霁真的从睡袋里走了出来。
  和同样没有进睡袋的游暝,躺在一起。
  仅保持着一个手臂紧贴手臂的距离。
  “节目好玩么。”游暝问他。
  “……还行。”游霁闭着眼回答。
  “和我好玩些,还是和苏逐好玩些。”
  “……你觉得呢。”
  黑暗中,游暝轻声地笑了。
  他扣住游霁的手腕,游霁试图挣脱,游暝一句:“最后一晚了。”就让他安静下来。
  游暝拇指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腕骨。
  “抱会儿?”
  游霁睁开眼,又再次闭上眼:“好。”
  游暝另一只手臂摊开,游霁就侧过身,把脑袋埋在他胸口,手也搭在他腰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没过几分钟,游霁问:“痛吗。”
  “嗯?”
  食指准确地点在枪伤上,隔着布料轻轻摩挲。
  “痛吗。”
  “还好。”游暝回答,用另一只手扒了扒他散在自己胸口的头发:“睡吧,小早。”
  游霁心脏紧紧皱起,又松开,他说:
  “晚安。”
  “晚安。”
  其实都是打算沉默一会儿又继续说些什么的。
  但或许录节目还是太累了。
  在时隔那么久又一次相拥的夜晚,熟悉的味道和身体触碰反倒放大了疲惫,拖慢了神经。
  他们都出乎自己意料地很快陷入沉睡。
  在别的组都在因为第二天的早起挑战,互相开着玩笑放着狠话时,双游组的帐篷内,游霁已经完全贴在了游暝身上,睡得很深。
  两人始终保持均匀相同的呼吸节奏。帐篷外是一条漫长的斗转的星河。
  第二天一早,各个帐篷外都蹲好了摄像。
  小方着实没想到,是游暝顶着一张干净的脸先出来。
  过了几分钟,游霁则是顶着一张极为夸张的花脸儿出现,表情很恍惚。
  “哈哈哈哈!”小方爆笑如雷,“小霁哥,万万没想到,游导对你这么狠!你是不是睡得很沉啊。”
  凭着游暝的高超技术,仅仅是用记号笔,就能把游霁画成京剧脸谱,创造了极好的综艺效果。
  摄像拍游霁特写,都因为憋笑拍得镜头抖。
  游霁像失了魂似的,只轻声问:“我可以去洗了么。”
  “等等啊小霁哥,要等其他嘉宾都出来哈哈,游导是怎么给你画的呀!”
  游霁心想,要是我给你细讲游暝给自己画脸的过程,一定会把你吓死。
  其实他今天醒得很早,那时还趴在游暝身上。
  索性就这么静静地端详这人睡觉的样子。
  看了不知有多久,他才想起起床挑战。
  结果准备起来找记号笔的时候,游暝又醒了。
  游霁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开始装睡。
  他以为在温柔的晨光下,游暝也会看他一会儿。
  没想到游暝眼疾手快地就把他从身上扒下,拿出记号笔,把他脑袋托到自己大腿上,开始画。
  那时游霁还大气地心想,算了,画就画吧。
  以后也没机会和游暝有这种亲昵的互动了。
  所以他甚至都没挣扎一下,坦然地继续枕在游暝大腿上装睡。
  结果游暝边用记号笔给他涂额头,边还说起话来。
  他第一次听游暝说那么多话——
  “昨晚你咬了我。”
  “……”
  “你应该知道,你小时候睡觉就喜欢咬我。”
  “……”游霁喉结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
  “不过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你16岁第一次和我睡帐篷时,也把我咬了,锁骨上面的位置。”
  “那时候我没说,给你面子,也是把你看做弟弟。”
  ——“但是昨天你又咬我了。”
  游霁呼吸变快,睫毛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
  冰冷的记号笔往下,和温热的手指一起滑过眼睑,男人的呼吸盛在游霁脸上。
  “可我现在还能只把你看做弟弟么。”
  手指钳到下巴,他开始画他的右脸颊:“小早。”
  “王伯女儿想要你的签名,你会不会不送给她。”
  画到左脸颊。
  “游长夏爸爸的生日,你可不可以不去。”
  鼻头再画朵花。
  “录完节目爷爷让你回家吃饭,你敢不敢拒绝。”
  结束,游暝拍拍游霁的脸,笑了。
  “我知道你没睡,想想我们所谓两清的关系,昨晚真的可能会是最后一夜么。”
  然后他就站起来,哼着乌兰巴托的夜惬意地走出帐篷。
  徒留游霁,猛地睁开眼睛,对着帐篷的虚空喘气。
  到此刻他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这么呆呆地、用脸谱造型面对镜头。
  又听见小方说:
  “对了小霁哥,我不知道这个对你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昨天你们双游组互动值涨得超级快,单日都超过了百合组。”
  “所以你们反超啦,因为统计结果是昨晚零点截止嘛,意味着淘汰的是孔凡逸简嘉婷那一组,不是你和游导。”
  “我们要继续合作啦!”
  游霁呼吸一滞,有种自己这个窝瓜,正被僵尸啃食的感觉。


第30章 谁发现了
  两天后,游霁的
  “不是我说,真是你自作自受的。”UU掐着腰看着躺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游霁,
  “你自己最后一天要和前夫哥那么你侬我侬,就不要怪互动值爆。”
  “但也不至于直接涨七千把前一组都超了吧。”游霁手臂压在额头上说。
  “现在孔凡逸他们都发告别博了,不至于有什么用。”胖斌和棋爷两个人坐在地毯上百无聊赖地玩五子棋,
  “游霁,你说老实话,知道还可以继续录节目,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开心吗。”
  “……”
  “前天我们仨看你的节目,一致认为你挺舍不得的。”
  不算大的客厅陷入安静,游霁喉结轻轻滚了几下。
  半晌,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给我根烟。”接过烟点火时又蓦然松开,颓然地把它又放在了桌上,呼了口气:
  “说实话。”
  “嗯嗯。”
  “我真的不想再和他录节目了。”
  三个人无言地看着他。
  “就是我觉得,如果就停在前天那一天,就结束得还挺美好的。我是有点儿舍不得,但有些事儿就是要停在这种情绪才是最好的,你们能懂吧?如果我和游暝还要继续录节目,我觉得这些比较……比较好的情绪都会被消耗掉,我们后面只会闹得很难看。”
  种种情谊使然,他自然不想和游暝闹得很难看。
  昨天,游霁还接了个电话,是游长夏的。
  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她父亲——也就是游暝叔叔的五十岁大寿生日宴,希望他也来参加。
  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游霁立刻想起那句“游长夏爸爸的生日,你可不可以不去。”
  游暝的话看似疑问,其实笃定到近乎挑衅的地步。
  游霁越想越不爽,就告诉游长夏,公司有事,他大概去不了,很抱歉。
  没想到几个小时后,游长夏妈妈又亲自给他打了个电话。
  问他真的来不了吗,公司有什么事。
  若是商业活动婶婶可以亲自出面,帮忙推掉。
  游霁吓得,又什么拒绝都说不出口了,告诉她,他会来。
  挂完电话,游霁很无奈。
  ——游暝的确吃准了他。
  游家人都是对他很好的人,虚情假意也好,配合演出也罢,偏偏游霁很珍惜这些微薄的、像家人,像亲情一样的联系。
  何况他都和游暝参加节目“重新建联”了,若是还避嫌躲着游家,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为什么后面只会是闹得难看呢?别人可能当节目效果,但我们又不是傻子,游暝那些话那些行为,还有眼神,明显就是想追回你的。他又退了婚。”
  胖斌不解地说,“刚好你也没放下,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在一起呢?”
  游霁斜了他一眼:“王宇斌,你天不天真。”
  “我是天真,但我现在就是觉得你不用想太多啊!你管以后干嘛,不用抱着和游暝一辈子在一起的想法,现在也可以先和他再玩玩儿啊!就像你们当初在一起一样,现在刚好还可以趁着录节目。家庭啊什么的就先不要管,自己此刻爽最重要嘛。游霁,你不应该是一个拧巴的人。”
  游霁不说话。
  不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会儿,他恹恹开口:“咱们能不能不聊游暝了。”
  虽然最开始也是他开启的这个话题。
  胖斌退让得很快:“欧克欧克,那就不聊了。”
  但接下来,大家其实都不知道聊什么。
  游霁好像对除了游暝以外的事也不关注。
  比如UU说起,最近总有人传苏逐睡了个粉丝。游霁也只敷衍地回答,他和苏逐主要是各忙各的,他不清楚。
  后来,三人开始帮游霁清理东西。
  游霁的房东不打算继续出租这套房子了,不过给了游霁一个月时间找新房,收拾行李。
  工作忙起来那连睡觉都不够的,游霁现在一有空就开始整理。
  他东西不少,本质是个念旧长情的人,囤了不少有关过去的没用的对象。
  不仅有与游家有关的,也有与外婆和展叔有关的。
  “你还是太善良了。”
  UU因为游霁还保留着展叔的钱夹这个行为十分无语,“我是没见过有人还惦记家暴男的。”
  游霁道:“他毕竟也还是养了我一段时间。”
  UU反驳:“但他后来得病的钱,做生意欠的债,都是你给他挣的!到头来谁亏了?”
  游霁正在擦拭一个小盒子,里面是18岁时游暝给他送的拨片项链,他垂眸看着,语气平平地回答:
  “他教会了我贝斯,算是我的职业领路人。还有那把琴。到头来我应该还是得到的更多吧。”
  对13岁突然成为自己养父的展叔,游霁的确是很复杂的态度。
  如果不酗酒的话,他的确是个还不错的人。
  但一喝酒上头,或者因为病痛心理状态不好时,就跟恶魔一样。
  有好几次,游霁都想直接逃了,或者,他至少可以还手。
  但看到那把贝斯,他又忍了。
  他永远记得起床就看到琴行立着这么一把贝斯时,那种惊艳的心情。
  展叔手指夹着烟,嘴唇朝那把闪闪发光的琴努了努:“游弋,给你的。”
  游霁喜出望外:“你送我的?还是要我还?”
  展叔笑了:“我送你的?哈哈哈你真是……”和游霁很亮的眼睛对上,嘴角又一扯,声音沉了,“对啊,我送你的,你不没自己的琴吗,就这么弹贝斯也不是办法。”
  游霁小声地说谢谢。
  展叔又笑:“出息。”
  这段记忆是如此清晰又牢固,UU此刻却质疑:
  “你确定你贝斯是家暴男送的吗?他可真牛逼,自己欠着钱还想着送你这么好的琴。这把当时的市面价都小十万了吧。于是欠得更多,你要帮他还得也更多了。”
  “但这心意对我当时来说,确实还是挺感动的。”游霁笑,摸了摸拨片,又把它放进盒子里。
  UU:“我看下他钱夹里面啊。”
  “嗯,你看吧。里面又没什么。”话音未落游霁又想起来什么,“诶你还是别——”
  来不及了,UU一翻开就目光凝滞,惊异地冒出句:“卧槽。”
  棋爷闻声而来,看了看钱夹里面,也慢悠悠地说:“卧槽。”
  胖斌忙也去瞅了一眼,大吼:
  “卧槽!”
  钱夹里面其实只有一张展叔年轻时的灰色寸照,他很引以为傲的一张照片。
  游霁开始低头。
  “游霁,我算是明白你当时怎么偏偏选择跟着这个人,还一直不抛弃他了。”
  “他眉眼一整个低配版游暝啊!”
  “。”游霁哽了一下,才挠着耳后解释:“其实也就眼型像。”
  “眼型像还不够?妈呀,游霁啊游霁,你真的没救了。”
  “不是,你们想哪儿去了,我被送回去的时候游暝才十岁,我不可能从展叔一个成年人身上试图找他的影子吧。”游霁局促地靠着墙,耳根不知为什么都有点儿红了,
  “我被领养时也才十三岁,最多只是下意识觉得展叔的眼睛,和颜悦的像。哪儿知道游暝以后长什么样啊……”
  虽然他经常在网吧搜索“游暝”的词条。
  作为游见川的第一个孙子,游暝其实被保护得很好。只是他从高中开始就频频得奖,什么摄影奖,短片创意奖,偶尔会出现一张模糊的领奖照,被游霁存下来放大揣摩,幻想他的具体样子。
  但脑子想了千百遍,都不如再一次真的见到他时,他内心的冲击。
  “那性质也差不多吧。热知识,一个人的眼睛从小到大是不会变的。”
  “游霁,你还是重新和游暝在一起吧,算我求你了。小时候一个假哥哥你都这样,长大了他还是你真前任,你肯定是会收集一堆替身的人。”
  “……”游霁再次申明,“我只是觉得像颜悦,谢谢。”
  -
  于是这天晚上,游霁真和颜悦视了频。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和颜悦视频了,上次还是和游暝一块儿,他整个人窘迫得不行。
  这次只有自己,他放松了很多,边吹头发边就打了过去:
  “妈妈。”
  每次叫出这两个相同音节,他就有种德不配位的隐秘开心。
  “弋宝,练完吉他了?”
  “是贝斯啦妈妈。”
  颜悦打量着他:“头发好长了哦。”
  “嗯。”
  游霁其实不喜欢留长发。
  只是公司觉得他适合走雌雄莫辨的路线,还方便和不同性别的人拉cp。
  “自己吹得慢就让你哥给你吹。”
  游霁笑了:“妈,又不是小孩儿了。”
  颜悦也笑了:“确实啊,真的都长大了。”
  “明明感觉你哥把你打扮成小妹妹,都还是昨天的事儿呢。”
  游霁溢着小小的酒窝,没说话。
  “唉,想起你小时候主要就是你哥在照顾,吃饭啦走路啦睡觉啦,都跟着你哥学。都怪妈妈,笨手笨脚,自己都照顾不好。”
  游霁说:“哪有。”
  “弋宝,你想妈妈回来吗?”
  “嗯?”
  “我这几天有点儿想回国了,但又还想去巴塞罗那玩半年了再说。你想我了吗。”
  游霁说:“想的。”
  “那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呢?”
  游霁沉默了一会儿:“看你啦妈,我当然很期待早点见到你。”
  颜悦弯起眼睛,敲敲画布:“好啦,我纠结一下,主要是我也还想在这边画完画。”
  挂完电话,游霁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骗了颜悦。
  他是想她。
  但内心,却有些抗拒她回国。
  颜悦一回来,不说别的,
  哪怕自己和游暝只被一个网友嗑过cp,
  他都觉得是伤害她的悖德罪过。
  -
  第二天,游霁回公司。
  这是他第二期综艺录完第一次开大会,但出乎意料,老板们根本没对他的工作进行总结。
  全程讲苏逐。
  从听说双游互动值暴涨,游霁都尽可能地在避开娱乐新闻。听着几个大老板的破口大骂才知道,苏逐睡了个粉丝的事并没有很快平息。
  那个狗仔说有锤,又一直没放出来。
  大概是等着公司给钱了。
  不过游霁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这不是公司第一次给苏逐危机公关收拾烂摊子了。
  苏逐睡的何止一个粉丝。
  睡粉丝的又何止一个苏逐。
  游霁作为漂流镜的成员之一,对队友的私生活采取的则是置身事外、不予置评的态度。
  一是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娱乐圈真正的的腌臜污秽比这些都炸裂得多,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塌房算自己倒霉。
  二是即便队友在这方面再混乱,但对他至少是不错的,他们一个团队,他脑子抽了也不会去做审判或背刺的事,得不偿失。
  所以他甚至都没给UU她们说。自己的瓜可以讲,宣扬别人的瓜就没素质了。
  苏逐也见怪不怪:“这些狗逼狗仔就知道虚张声势,我爸已经在派人捂嘴了。”
  “这段时间都收着点儿啊,于赞阮苍都晔你们仨也是。”大老板说,“之前同性恋的通稿又可以用上了。”
  于赞、阮苍、都晔三个人加起来的人气,都比不上一个苏逐。
  所以关于苏逐睡女粉的捕风捉影也比其他人多,每逢这时,就会有营销号发“细扒苏逐是同性恋的几大证据”转移热度,每次都还行之有效,被粉丝用来洗地,让游霁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
  会议结束,苏逐叫住了游霁。
  “你头发这么长了啊。”他随意地用食指挑起游霁披散在肩上的头发。
  游霁退了一步,把头发往后一扯,不耐地皱眉:“你干什么。”
  “哟,和导演cp有点儿热度了之后,人都有脾气些了啊小霁。”
  游霁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好啦好啦,我开个玩笑。”苏逐又改口,笑眯眯地按了下游霁肩膀,语调似乎变得认真,
  “毕竟我俩cp才是最火的,看着别人要来分羹,终究不是很爽。上一期我看了,你对游暝可比对我好。因为他是大导演么。”
  游霁不说话。
  “早知道应该我和你参加这个节目。”
  “苏逐。”
  “诶。”
  游霁很好脾气地说:“你先把你和粉丝的事儿处理好吧。”
  然后他就走了,苏逐插着兜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几分钟,苏逐的经纪人过来了。
  “拍好了吗。”苏逐问。
  “拍好了。”经纪人看了看手机的视频,“逐哥,这个真要用上吗。”
  “以防万一吧,总得备有下策。”苏逐揉了揉后颈,轻松地笑起来,“走吧。”
  -
  这个周末,游霁便跟着游暝、游见川去了港城,参加游长夏父亲的生日宴。
  这是游霁第一次坐游家的飞机,看游暝跟着他爷爷在万米高空上聊公事。
  游霁虽然什么都不懂,也隐隐听出了交接的意味,尤其是秘书还亲切地喊游暝“小游总”。
  很合适的称呼。
  但游霁总觉得,没有“游导”好听。
  一下飞机,他们先回了游长夏的
  游见川嘱咐游暝:“别忘了给小霁换身衣服。”
  游霁此刻穿的还挺随意。
  但吃饭是得穿正装的。
  没人告诉游霁这件事,因为他压根没想到游长夏父亲的生日宴,或者说自己能来的生日宴,是个大宴会。
  港城各种商界名流、政要权贵都会来。
  这是他第一次顶着游家的名号,参加这种不止游家的活动。
  他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看向游暝。
  “有你的西装。”游暝只这么告诉他。
  游长夏下楼了,虽然还穿着家居服,但已经烫好了非常靓丽的法式卷发,妆容姣好。
  游家人确实拥有老天赏饭吃的优越容貌,而作为已经能在商海掀起一番风雨的长女,她负责全权操办父亲的五十岁寿宴。此刻都在马不停蹄地打电话。忙里偷闲地冲游霁做了个口型,好像是要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游霁在这一刻,又陡然生出格格不入的感觉。
  尤其是游暝又按住他的肩,说了句:“游长夏找你,那我先去拿西装。”就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熟悉的味道消失,游霁只能谨慎地坐着吃水果,像只无依无靠的、第一次被牵进动物园的野生袋鼠。
  幸好游长夏打完电话就过来了,注视他的表情有些怪,把游霁还在慢吞吞吃的释迦果塞到他手里:
  “你跟我过来下,小霁。”
  就这么一句话,游霁都能脑补她作为霸总命令下属的语气了。
  游霁跟着她走过去,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果然,一进入游长夏的书房,游长夏就直截了当地说:
  “游霁,你和游暝是真的胆子大!”
  “不是,你们是赌爷爷他们完全不看综艺,还是觉得他们眼瞎啊?”


第31章 谁在追
  游霁脊背一凉,径直问道:“爷爷发现了?”
  游长夏看着他这石锤反应,先是笑了声,又说:“那倒还没有。”
  游霁松了口气。
  “但你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直播,爷爷发现不是迟早的事儿?”游长夏在书房转来转去,
  “我的妈呀,我哪儿能想到你和游暝……是你和游暝!”
  两人参加的【一遇双关】是cp向节目,这游长夏一直是知道的。
  但她就像其他家人一样,单纯地没把综艺形式当回事儿,只觉得是游暝回国刚好要录个节目,刚好有游霁,又刚好秉承着爷爷的意思和他借此机会恢复联系而已。
  直到她听了同事闲聊说起这直播,才趁着吃饭间隙看了新一期。
  一看就知道不对味儿。
  再联想到游暝之前退婚,还说喜欢男人,细细琢磨了番,脑子就被自己的推理炸得五雷轰顶。
  游长夏:“你们真的有点儿吓到我了。”
  游霁说:“抱歉。”
  游长夏一挑眉:“抱歉干嘛。我是支持你们恋爱的哈,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游霁笑了。
  他早有预料游长夏肯定不会像管家一样,觉得他和游暝谈恋爱就跟犯罪似的。
  双手插在兜里,也坦然地回答:“没有,我们没在一起,是之前在一起过。”
  “哪个之前?”
  两人一对视,游长夏便了然了,瞪圆眼睛:“游暝拐弟弟就算了,还拐未成年人?!”
  “没有没有。”游霁笑得更放松了,“我十八岁后谈的,一年多后就分了。这综艺是真的又遇上了。”
  “睡过没。”
  “嗯?”
  “睡过没?”
  游霁点头,很潇洒地承认:“睡了。”
  “我的妈呀……”游长夏捂住嘴,盯着游霁盯得像从来没见过他,“我一直以为游暝性冷淡呢。”
  又开始转来转去,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不行不行,你得给我细讲。今晚吃晚饭后,咱们认真说道说道。”
  话音未落,有人敲门,游长夏高声问:“谁。”
  “我。”性冷淡的声音。
  游长夏便开门,任着游暝提着西装袋走了进来。
  “是你啊罪魁祸首。”她望着游暝笑。
  游暝低头看着她:“你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吗,同志,你是真的胆子大啊。爷爷发现怎么办?”
  “爷爷又不看节目。”
  “就这么肯定?况且其他人呢?公司里不会有人嚼舌根吗?风言风语总会传到长辈耳朵里的啊!”
  “这不有游总么。”
  “?”
  游暝冲着游长夏抬抬下巴。
  游长夏:“我晕,你想让我来控制舆情啊。”
  游暝:“只有你。我知道你可以做到不让舌根嚼到上一层。”
  “纸包不住火,我再能管控也迟早会暴露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游暝无所顾忌的样子,把西装袋递给游霁,
  “去试试衣服,没量过我就让裁缝做的码有点大,看看合不合适。”
  游霁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游长夏。
  “去里面换吧小霁。”游长夏摆摆手,又冲游霁眨眨眼,意思是不要忘记晚上细讲恋情的约定。
  等游霁走了,游长夏的声音才从浮夸的激动变成冷静:
  “刚刚小霁说你们现在没在一起啊。”
  “嗯。”
  “那你们参加综艺是在干嘛,你在……追妻啊?”
  “差不多。”
  游长夏嗤笑:“这可是娱乐至上的全网直播,大家都看得到,你这不是把小霁放火坑上烤么。”
  游暝说:“就是因为大家都看得到才好。”
  游长夏一愣。
  仅仅过了几秒,她就明白了。
  游暝和游霁在一起,从游家的视角来看,别说别人,连她最开始也只会觉得离谱。
  这好像是注定隐秘的、无法宣之于众的恋情。
  反倒从不了解身世的外界视角,是可以纯粹把他俩当毫无血缘的同姓氏cp磕的。
  “你这算是先斩后奏么。先让大家都知道了,然后让爷爷不得不接受?”
  游暝说:“或许。还没想好。”
  最开始差不多就这想法,但游见川突然罹患癌症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不敢再贸然做让老爷子上火的事,可之前在阳台对着芦荟思索,想战线拉长,结果游霁几句话就能激他。
  “游霁也没让我追。”
  “正常,他绝对比你难得多。但我着实是没想到你是动凡心的人啊,看着那么无情一张脸还要整点儿追妻,都过了四年……慢着,你去瓦里坦不会是因为游霁吧?我记得他以前说过他喜欢当兵的。”
  游暝看了游长夏一眼:“你竟然还记得。”
  游霁自己都不见得记得他说过这话。
  那还是在他刚回游家假扮次子没多久的年纪,几个晚辈聚在一起总得聊点儿什么。
  游长夏就讲她看上了一个警察的故事。游霁说他很喜欢警察、消防员、或者兵哥哥这种职业的男性,觉得很Man,很有英雄气概。
  尤其是当兵的。
  游长夏觉得游暝不可能这么疯,惦记着16岁的男孩儿随口说的话,结果就听游暝说:
  “是部分原因。我近视,确实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战场当记者。”
  “……”
  “而且分手时游霁说我没有烟火气。”
  “大哥,”游长夏是真的觉得游暝脑子有问题了,
  “人家说的是烟火气儿,不是硝烟气儿。”
  “嗯。”游暝点点头,“但从人道主义的视角来看,经历一次战争也是不亏的,改变和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游暝是真正的体验派,他其实有着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特立独行。这大概也是他能成为天才导演的原因。在游长夏看来,偶尔拥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的人才适合去创作文艺作品。
  但是,别人可以选择去战场体验、揣摩人生真谛、为社会做贡献、顺便沾点儿世俗气。游暝是只比她大几天的亲堂哥,明明可以一辈子养尊处优,游长夏难以保持理性。
  她说:“但你别忘了,你差点儿死在那儿。”
  “还好。”游暝不喜欢大家总是关注自己的枪伤,好像那是个很不得了的事儿,
  “反正公司若有流言你先帮忙遏制一下,长辈他们也是。现在还不是他们知道我和游霁关系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
  “重新有关系的时候。”
  “……”游长夏揉揉头发,
  “行吧行吧,你可真行……诶但你也在公司你干嘛不自己——”
  “我很快就会退出的。”游暝看着她,“也没你有权威——游长夏。”
  “嗯?”
  游暝冲她笑笑:“最适合接班爷爷的,不是你么。”
  游长夏猛然抬头。
  …….
  等游长夏先走了,游暝还站在书房里,等着里面的房间开。
  等了一会儿,还没动静。游暝就敲门,问:“换好了没。”
  门便打开了。
  游霁站在门口。
  西裤包裹着笔直的腿,隐隐露出脚踝细瘦的形状。游暝视线往上,看见灰色枪驳领的高定西装,编织着繁复的铂金线,以及一张本就白皙精致,此刻更是衬得像尊瓷器的脸。
  他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目光变得很沉。游霁脸渐渐发烫,听见他轻轻笑了声,问:“领带怎么打的。”
  没有量体裁剪的衣服却也诡异地合身,仅摸布料游霁都能因想象它的昂贵而出神。唯一的败笔是香槟色格纹领带被自己打得跟个红领巾似的。
  他有些羞恼地说:“我不太会打。”
  出道以后他也有两三次借品牌方的西装出席活动,但团队只喜欢给他配领结。
  游霁也是今日才发现,自己压根不会打领带。不过是谈恋爱时常常见游暝打温莎结,便也隐约记住了个大概。
  他照猫画虎,但虎根本不满意。游暝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坐到高高的烟熏橡木书桌上,冲游霁勾了下手指:“过来。”
  相比游霁,游暝此刻穿得要随意些,同款西裤,上面只是束着素色衬衫。
  他就这么坐在书桌上,长腿微点着地,游霁盯着他从大腿到腰间那块区域的褶皱与线条,再一回神时,便已经向游暝走了去。
  游暝腿分开了些,游霁站在了中间。
  游暝慢条斯理地将游霁的领带解开,重新给他打。
  游霁肩膀绷得有些紧,觉得绕过自己脖颈的不只是领带,还有游暝的手指。
  游暝的呼吸很近,也很平,游霁能看到他的喉结——他总觉得比别人的要大一点;和撑起衬衫的漂亮锁骨——游暝说他喜欢咬那里的上方。
  复又想起颜悦说,他小时候什么都是跟着游暝学。
  游暝教他走路,教他写字,教他乖乖睡觉——虽然他没学会,人生的最初几年,仅比他大三岁五个月零22天的哥哥教他成为一个男孩;
  后来,游暝又教他接吻,教他做|爱,教他喜欢一个人又离开一个人,比他大三岁五个月零22天的男人教他成为另一个男人。
  此刻,教自己打领带的游暝,他应该看作哪一个?
  游霁睫毛颤抖,深呼吸了口气。
  “游暝。”
  “嗯?”
  “…….你说爷爷都让我参加这样的宴会了,是不是已经真的把我当你们家的人,甚至想公之于众了。”
  “或许吧。”游暝无所谓地说。
  领带打完了,他松手,两手撑着大腿,静静地看着他。
  游霁往后退了一步,剥离一点他的气场。低着头说:
  “前段时间在帐篷里你问我,让我好好想想我们所谓两清的关系。”
  “嗯。”
  “你说的对,那不可能是最后一夜。爷爷生病了,我也没有当年那样的冲劲和理由,去断掉和你们游家的关系了。所以我们要做回假兄弟吧,我这么想。”
  游暝歪着头:“真这么想?”
  “对。”
  “但我没这么想。”游暝笑了,伸手,挑着游霁领带尾就把他又拽近了。
  游霁后悔自己少走了两步,面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瞳仁不经意颤抖,听见他说:
  “我也不会让你这么想的。”
  “…….”
  “游霁,我问你个问题。你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在一起,还是不适合在一起。”
  游霁嘴唇颤抖了下,才试图冷静回答:“两者都是吧。我上次不是给你说过了吗。”
  他们有太多阻碍,他们本身,也是拨片配钢琴的存在。
  游暝笑了,愈发专注地凝视着他,缓慢开口:
  “但不适合的话,我会试图变得适合。我不是说先从炮|友开始吗。”
  嗓音始终平和淡然,又隐隐带着打商量的口吻,
  “不应该的话,你也不用做什么,不用怕什么,就想想自己想要的。其他我来,好么。”


第32章 谁爱体验
  书桌的谈话最终无疾而终,游霁不知道说什么,游暝也没有再逼问的意思。
  他又一次提到炮|友。在游暝看来,游霁既然不会马上同意和他复合,这种床伴关系便是退而求其次的最优解。不用在意游家这座大山,也不用考虑曾经分手的负担。
  他对他还有感情。这是游暝知道也能感受,游霁亦亲口承认过的。
  游霁最后也只是说:“你不要拽我领带了……”让游暝隐隐琢磨出了态度缓和的味道。
  他们只是在目前的阶段,不适合、不应该在一起。
  不是在漫长的未来,不能够。
  晚上他们出席生日宴会,游暝换上了和游霁同款的西装外套。
  游霁没有跟着他,他被安排和游暝表弟等一众小辈儿在一起,而游暝则是与各色权贵觥筹谈笑。
  其实游霁担忧得过多了,他的知名度还不至于传到文娱行业自成一派的港城。生日宴来人又本就广杂,没人会特意去留意他,也没人会对他的出现感到奇怪和讶异。
  就算是对这个贝斯手略有耳闻的,礼数人品也不会让他们对他评头论足窃窃私语。
  而游家内部的亲戚,又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来历。
  有些人甚至还抱过六岁前的他。
  那个据悉是游暝姑奶奶那一辈儿的人对游霁这么说时,游霁觉得又怪又滑稽。
  老太太却还在念叨:
  “知道你不是亲生的就把你送了回去,我当时就觉得这游见川干得不是人事儿啊!人一有点钱就变得骄狂,人一老就更加固执,死活不认错的啊哟哟……不过还好你还是回来啦,也算是将功补过回头是岸,打小我就知道你会是个顶好看的娃娃。”
  游霁弯着眉眼笑着,露出乖巧的酒窝。老太太又问:“听说你在和暝暝一起录节目啊,什么类型的?”
  游霁因为“暝暝”这个称呼有些忍俊不禁,还没想好怎么说,搀扶着她的游长夏就立刻回答:“开车节目呢,两个人一起自驾。”
  “哦哦,开车节目啊,那挺好。”她满意地转转镯子,口吻极为安心。
  之前李叔王伯也是,老是强调节目是要开车,好像有这个形式就有足够说服力了。游霁心生疑窦,尤其是听见老太太又对游长夏讲:
  “暝暝就是要多开开车,有阴影就是要面对!男人要敢扛事儿。”
  “嗯啦嗯啦,他早就不怕啦。”
  用过餐后在游长夏父亲的提议下,游家三代直系与旁系亲属打算一起拍张照。
  那个时候宾客已经散去,大家在找适合的摄影师,游霁站在人群之外说他可以来拍。
  坐在最中间主位的游见川就厉声斥责:
  “你拍什么拍,你站进来!”
  “进来一起拍啊小霁,这全家福呢。”其他人都这么喊。
  游长夏一锤定音:“小霁,你站游暝旁边去。”
  这么多人看着,游霁就站过去了。
  心情特别复杂。
  几年前他也不敢加入全家福的拍摄,因为觉得游家人都是把他当傀儡;
  现在他意识到他们好像都是真心实意把他当做一分子,却也因为此,更不愿站进来了。
  宁愿是曾经的傀儡,而不是被看做游见川养了六年、抛弃了十年、又喊回来装了两年的小孙子。
  他站到游暝旁边,肩膀擦着肩膀。
  游暝手臂自然地搭向他,像把人往怀里揽的姿势。
  游暝这会儿其实已经醉了,他酒量太差,和宾客虚与委蛇了几轮,也就只能保持着仅剩的清醒拍照收尾而已。呼吸比之前深一些,胸口起伏着,像一波一波海浪一样,蹭着游霁的左侧肩胛骨。
  不过没人会对他们的姿势有异议,大家都知道游暝对人冷傲,却很疼弟弟。无论是最开始那个带了六年的假的,还是精心照顾了很久却早早逝去的真的。
  面着镜头时游霁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第一张,他能和游暝肌肤相碰却仍旧见光的照片。
  闪光灯亮起又熄灭,游暝又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扫过游霁耳廓。
  “姑姑和姑父也是站在一起的。”
  他就这么冲游霁耳语,一句奇奇怪怪的突兀废话,被他说的像个重大喜事。
  游霁明白他的意思。
  ——站在一起拍全家福的,也不一定就是姊妹兄弟。
  他看了游暝一眼,这醉鬼竟然还冲他眨了眨右眼。
  游霁不想看他了。
  游暝便又恢复到了笔挺的站姿,只是一动不动,上挑的眼尾很红,目光很懵然,眼镜以一种并非平行的角度挂在他高直的鼻梁上。
  宾客纷纷散去,游霁叹了口气,妥协似地重新拽起他的手:“算了……走吧,扶你去休息。”
  游暝不喜欢被人触碰被人照料,也就游霁可以。所以有游霁存在,游见川也对游暝喝酒很放心。他冲要把游暝扶回房间的游霁笑了笑:“辛苦你了啊小霁。”
  游霁说应该的。
  游长夏惦记着想听八卦,嘱咐完送客清场等事项,主动请缨:“我和小霁一起吧。爷爷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啊。”
  游见川还要和他的儿子儿媳妇聊天呢,摆摆手:“都去休息吧,都辛苦了啊,长夏,你做事儿总是让人放心。”
  三个人一起上电梯。
  其实游暝再醉也不至于路都无法走,他只是像揽着游霁那样光明正大压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施力。
  他看着电梯镜子的人影,冷腔冷调地低声嘀咕:“你为什么要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意有所指的人反应很快,游长夏有理有据地反驳:“你们现在屁关系都没有还二人世界呢,我就打扰你管得着?”
  游暝不说话了。眼镜又挫败地往鼻梁下滑了几毫米。
  游霁莫名想笑。
  扶进房间,游暝就又站直了,打算去冲澡。
  游霁说:“你明天再洗吧。”
  网上说酒后最好不要马上洗澡,上次这人这样就让他还担心了一阵。
  游暝便很顺从地点了下头,说好。
  游长夏提着他的登山包,放到桌上:“你行李,我和小霁走了啊。”
  游暝把眼镜取下,眯着眼看着游霁:“先说晚安。”
  游霁说:“晚安。”
  这才把门关上。
  游长夏想去一个比较有氛围的地方听故事,就把游霁带上了露台,还问他喝不喝酒。
  游霁说可以来点儿。游长夏笑:
  “你酒量应该比游暝好。”
  “一般人都比游暝好吧。”
  游长夏笑得更欢了。
  她拿出醒好的珍藏葡萄酒,斟满了玻璃杯,但游霁又一直不动口,还有点儿坐立难安的,游长夏就问:“你不会在担心游暝吧。”
  游霁面无表情地说:“想看他睡着没有,如果头晕睡不着感觉得准备个解酒的。睡着了就无所谓。”
  游长夏沉默地端详着他,最后说:“也是。那你去吧。”
  游霁觉得游长夏在怀疑什么,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不重蹈上一次在卧室的覆辙,他说:“你和我一起去吧,就看他睡着没有。”
  “行。”
  再进房间,游长夏首先是注意到游暝——大概是为了找睡衣——把他登山包的行李都空了出来,凌乱地堆在桌上。
  她看到了一本速写本,许是倾倒的时候有些急,是翻开反扣着的。
  游长夏本想把速写本合拢,翻回正面却看到上面是一张速写。
  画的游霁,躺在后驾睡觉的样子,笔触生动又温柔。
  自打有了他们在一起的推理后,游长夏就把两期综艺都补了,立刻判断出这应该是第一期,游暝把车停在路边的时候画的。
  后面游霁起来还告诉节目组说,他们在听雨。
  那一瞬游长夏怀疑游暝是心机作祟,赌游霁还会进来,故意把速写本翻到这一页,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就是游霁。
  后来又意识到自己是想多了,若真是这样本子没必要还反扣着。
  关键是,当她情不自禁随意翻了翻后看到,这本厚厚的速写本竟然全画的游霁。
  各种各样的游霁,谈不上什么正巧。
  按照落款日期,最早的画那还要追溯到好几年前了,都还是在国外。
  游长夏再抬头,见游霁就站在床边,低着头注视着游暝。
  仅仅只是确认睡着的话,那样的注视未免太久太深沉。
  陡然间,游长夏生出一阵难以捉摸的难过。
  那样坦率大方地承认“在一起过”、又面无表情地说“想看他睡着没有”、再如此安静端详人的游霁,她就像第一次见;
  而那样会说“在追妻”,近年来做的每一件事都因为一个人——或者部分因为一个人,还会在速写本上,从中枪前到中枪后,从回国前到回国后,都画满同一个人肖像的游暝,她更是觉得太陌生。
  此刻,在寂静的卧室。
  游长夏觉得她的存在,好像是真的打扰到他们的世界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看游霁像猛然回神地收回视线,却似乎不知道怎么对自己解释时,才走过去,打破氛围缓解尴尬地轻声说了句:“这不睡得很死吗。”
  “这人做什么赌神的梦呢,手在抓牌么。”她对以一种别扭的弧度蜷起的左手指发表吐槽。游霁则没看,只说:“走吧。”
  重新回到露台,游霁就开始喝酒了。
  游长夏又不知道怎么八卦了,感觉自己的好奇心充满了卑劣的猎奇。
  但游霁却开始讲了,讲得很平淡,又很清晰,好像总是在脑子里回溯。
  他告诉她他从16岁重新扮演颜悦的儿子以来,就对游暝充满好奇,后面和游暝勘景,意识到那不只是好奇,而是一种爱恋,他们从六岁之后就分开,他不可能再把游暝当兄长。
  然后,在勘景结束回来,游暝的生日那天,他没忍住,亲了他一下。
  游暝给了回应。
  于是他们开始谈恋爱,秘密地、悄悄地在卧室、客房、书房、储物间、厨房、花园和树影下接吻。游暝开始拍电影,爷爷说他可以去帮忙,于是片场,成为了他们恋情最光明的地带。
  游暝起初只是想拍一部时长不超过90分钟的小成本文艺片。
  不是为了冲奖,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他想拍而已。
  大概会参加一个小小的青年电影节,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印记。
  是以团队很小,也籍籍无名,从主演到后勤,主要都是他在辅修拍戏的电影学院挑选、或自告奋勇原来参加项目的人。
  但为什么后来《山止川行》会变成了惊人的三个半小时,剧情铺得很广,人物愈发多样,罗生门叙事达到了七层视角、每一个画幅和运镜都过分精益求精、视听语言更是充满个人风格化?电影人不停地分析游暝电影的隐喻、他如此安排的用意,绝对不会想到,最表面的一个原因,只是因为他想拍得久一点。游霁也想他拍得久一点。
  这样他们在乌托邦的时间就更久一点。
  钨丝灯照亮初恋的眼眸,挑杆话筒放大彼此的情欲,他们在大监视器外小小啄吻一下,又隐在盖机布里拥抱交缠。游霁通过柔光纸观看导演冷冷淡淡的脸,转眼他被亲花的眼泪和汗水便濡湿了导演刚改的剧本单。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素人,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没人知道游暝家世显赫,更没人想过这样一部随意地、尽兴而拍的电影会推上顶级电影节的舞台。
  游暝随性到甚至想夹带私货,给游霁分一个重要角色,游霁说:“那我要穿女装,惊艳世人。”游暝又露出犹豫到显得有些小气的神色,游霁望着他笑:
  “好啦,我才不想演戏呢,我是摇滚人。”
  等最后一个长镜头拍完,游暝才发现,拍摄素材已经积累到了惊人的230个小时。
  又是编剧又是导演的他,又带着这厚重的两百多小时投入剪辑。
  这是个艰巨的、个人化的工作。
  他选择在新家剪辑,也就是游见川送他的那套房子。
  游暝第一次带游霁过去时,告诉他:“爷爷说这是娶妻的房。”
  游霁冷哼一声:“那你去娶啊爷宝。”
  于是他就被游暝拖到床上办了,完成了彼此的第一次。
  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进行到最后一步,互相抚慰是有,也有好几次游霁都在红着眼睛埋怨:“你不进去吗。”
  游暝没有,拍拍他的屁股,很慎重的样子,说:“你还小。”
  游霁就骂他:“胆小鬼!”
  这一晚是游霁期待已久,也是游霁跪床求饶,他觉得最可怕的是,游暝最开始竟然用的是芦荟胶——他送给游暝的芦荟,不知被谁耐心地收集透明的汁水、密封保存、拿去无菌处理,变成清香的干净的胶体。
  游霁曾说芦荟能洗头润肤,却打死没想到都润在了自己身上。
  他躺了两天,然后就开始看游暝大战230小时电影素材。时不时枕在游暝大腿上睡觉,时不时咬咬他的手指,时不时又舔舔他的胡茬,偶尔还解开他的裤绳。
  “游导”,“游剪辑师”,“游大”,“暝仔”,“哥”,他换着花样地叫他。
  一般叫到最后一个,就会变成游导大战自己。
  于是本就浩大又关键的剪辑工作变得更加长久,长久到永恒。第一个剪辑版本是三小时,游暝是和游霁边做边看。
  幕布里的画面投射到彼此赤|裸紧拥的身体上,游霁喘着气,皮肤是彩色的,还大言不惭地说:“这男主的性格有点儿像我哦。”
  他其实最开始听主演梁潮译分析过,男主的人设有点像《局外人》里的默尔索,游霁没读过加缪的小说,但听梁潮译一通讲解,心想默尔索怎么也不像三小时剪辑版里那个好像淡漠理性,其实热烈利他的矛盾形象。
  游暝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他的腿又一次搭上自己肩膀。
  初版剪辑工作结束后,游暝第一次动用了他们游家的人脉,把片子发给了国内某电影泰斗级人物,请求他点评一二。
  做完这他才迟迟地感觉到累,绷了好久的神经放松,陷入昏睡,
  他本就睡觉像尸体,游霁分不清他是否昏迷,只得脱下他的衣服,戳戳他的腹肌胸肌,无果后又脱下他的裤子,去触碰挑弄,这才把他搞醒。
  游暝冷声指责他淘气得过分了,挠着游霁耳后的痒,游霁咯咯地笑,两人就这么玩闹时,对方回复过来了。
  第一句是:“是自己拍的吗。谁写的本子。”第二句说:“联系一个好的发行方,能冲个大奖提名。”第三句就是:“游暝,别接你爷爷的班了。今天来见我。”
  游霁听完语音,问:“大奖是哪种奖?”却看到游暝手有些抖,把游霁拎在怀里开始亲他的手指。
  从左手的大拇指亲到小拇指,再从右手的大拇指亲到小拇指,亲得小心翼翼,超级柔情。
  即便他仍旧没什么多余神态,没多说话,但游霁还是感受到了游暝的喜悦。
  这个男人看上去随性淡然,寡欲清高,但游霁知道,他也是会有逐利虚荣的那一面的。
  褒义方面的逐利虚荣。
  就是人面对自己喜欢的领域的时候,本能的追求与欲|望。
  那个时候游暝也才即将满23岁而已。
  其实泰斗只是保守地说提名,游暝也还什么都没得,片子能不能发都还是未知数。但那天游霁觉得游暝已经得奖了,他好像只是需要一个认可,一个完成的作品。
  被他的喜悦感染,游霁也描绘着以后游暝真的得奖的时候,自己在旁边感动涕零的时刻。
  他问他会不会像电视里说“感谢CCTV感谢父母”那样感谢自己,游暝重重地抹他的眼皮,就在那个温暖的早晨,郑重其事地告诉他:“第一个就是感谢小早。”
  而事实上一年半后,游暝真的去戛纳时,他谁都没感谢。
  他们和所有提名者一起走红毯,导演过分英俊年轻却冷淡漠然的外貌就让网民迅速贴上“高冷”的标签。
  晚上宣布最终结果时,游暝甚至不在场内,只得让梁潮译代为领奖发表感言。
  等游暝回来时,他已经是史上最年轻的金棕榈最佳了,可镜头扫过的人,却有一张稍显落寞的脸。
  游霁自然也没在韩国感动涕零,橙姐问他:“姓游诶小霁,和你不会有什么关系吧。”游霁就笑着告诉他:“没有啦,完全不认识。”
  故事讲到这儿游霁就停了,把勃更第的黑皮诺一饮而尽。游长夏嘴唇微张,卷发粘在了口红上也没注意,过了会儿才开口:
  “……嗯,能问问是为什么分吗。”
  游霁没有表情地看着她。
  港城繁华的城市星光映在他脸上,嘴唇泛着品过酒的光泽。他确实有一张极为好看的脸,这种好看同样带着一种锋利叛逆的故事性,游长夏揣摩着他的眼神,觉得娱乐圈给这人的人设错了。
  “你觉得我在明知故问么。”游长夏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像是……就肥皂剧演的那样,仅仅因为外界因素就会要分手的人。”
  说得很委婉,潜台词是她觉得游霁不像是仅顾忌着游家、顾忌着他们“兄弟”的那层关系,就会和游暝分手的人。
  这种迫不得已太俗套,又太常规,关键是显得游霁被动无力。游长夏不觉得游霁是这种人。
  他的分手一定有主动原因,不然他也不会是当初主动先亲游暝的那个。
  果然,游霁笑了:“你怎么把我想得钢铁不侵似的,外界因素就能压垮人好吧,我又不是你和游暝这种出身,是真的怕得罪人的。”
  游长夏说:“抱歉,小霁。”
  “但确实,外界因素只能说是让我分手的其中一个原因吧,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自己,我觉得……”
  “觉得什么。”
  游霁转着玻璃杯:“我觉得游暝没有那么爱我。”
  一阵风吹来,游长夏还穿着礼服,感到后颈一阵寒意。
  明明刚刚游霁讲故事讲得那么有情意,充满着双向喜欢的默契,此刻他却笑着说:
  “有没有觉得很矫情啊?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我和游暝不合适,不单单指的是就是家庭啊身份啊这种,更重要的是我和他想要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我确实还爱着游暝,但我希望我以后的伴侣是更爱我的,这没有错吧?不能就说游暝是天之骄子,是上位者,谈恋爱后就要我来付出吧,然后他稍微一点儿反馈我就乐得不行?我很不喜欢这种。”
  游暝电影一进入参奖阶段,游霁就开始参加选秀,试图走自己的路,这又何尝不是他想尝试的一种势均力敌。
  这还只是职业选择上,在感情上,游霁向往的也是匹配。
  游长夏不解,甚至有些激动地反问:“你怎么会觉得游暝不爱你呢,我觉得他……好吧我也不是帮他说话,就是我觉得他应该对你很好啊,虽然他可能不爱说话,就不会表达,但……”
  “但那种好到底是因为出自爱情的喜欢我,还是因为看在我曾经是他弟弟的份儿上呢?”
  游长夏一愣。
  游霁神情淡淡,嗓音清澈,掷地有声:
  “你刚也说了,游暝不爱说话,其他人可能OK,但我就需要长嘴的爱意该怎么办呢?当年算是我追他,我亲了他他后面也把我拉进卧室亲就在一起了,但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一时兴起还是什么。坦白说,我和游暝恋爱谈得真的很愉快,很爽,是我人生最快乐的阶段,他对我的确很好很好。可是堂姐,”
  “我就是不知道这是出自于游暝也喜欢我,还是他把和我谈恋爱——当做一个体验。”
  “你知道的,游暝就是爱体验。”


第33章 谁选择分手
  游长夏猛然怔住,顿了好几秒,才问:
  “为什么会觉得他只是在体验。”
  游霁笑了:“因为他不爱说话呀。”
  其实从游暝的举止来看,游霁知道,游暝应该是很喜欢自己的。
  但是他从小的经历是什么,他又是在和怎样身份的人恋爱。
  第一次勇敢亲吻的时候他可以无所畏惧,但真的爱上了上头了注定会患得患失。
  他本就是个缺爱的被抛弃的人,和游暝谈恋爱又必然是一种不放心的开心。
  而游暝哪怕只是偶尔的沉默,都会消磨掉他本就不多的安全感。
  游霁记得才谈恋爱时,有次他祈求游暝偷偷带他去游家墓园一趟,想祭奠一下。
  接着就对着那个真正的游家小少爷——游弋的墓怔忡了很久。
  照片上的游弋是十五岁的模样,还没有病骨支离到不上相的地步,瘦削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清冷笑容。
  游霁盯着他的眼睛,眼尾翘着,像自带一勾眼线,感慨:“游暝,你弟弟和你长得很像。”
  游暝嗯了一声。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游霁问。
  他以前听家佣说过,游弋从接回来时身体就特别差,但性子乐观柔和,也从不抱怨,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床上,游暝和他的相处更像是一种看护。
  游霁当时听到这话,既莫名其妙地愧疚,又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他站在墓前,听不到游暝的回答,只得自己真实又坦然地剖白内心:
  “我好像对他感到抱歉,又很可怜他,然后又有点嫉妒。”
  游暝问:“嫉妒什么。”
  “我不知道。”
  “游霁。”
  “嗯。”
  “你和游弋不一样。”
  “嗯。”游霁笑了,睫毛卷卷的,看向游暝,“毕竟我可以和你接吻。”
  游暝弯弯眼睛。
  游霁突然有些尴尬,在墓前说这种,游暝还不回应……只得窘迫地挠挠下巴,转移话题地又问:“他一般叫你什么?”
  游暝实话实说:“大哥。”
  “哦,大哥。”游霁点点头,跪了下来,把鲜花放在墓碑前说,
  “游弋,我是游霁,以前和你一个名字,后面被你大哥改了名。”
  “——我是你大嫂。”
  后来游霁回忆起来这个事,觉得自己恋爱初期的喜欢真是赤诚又傻逼,天真幼稚地宣扬关系。
  而游暝对他的话总是不置一词,不认可不反驳,不表达情绪,只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好像蓄着很轻的笑意。
  于是游霁到头来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笑自己。
  还是笑自己的话很蠢。
  这还好,最让游霁不安的是后期。
  拍完电影后游暝都难以习惯,游霁更有种结束一段梦境般美好时光的戒断忧愁。
  他引伸触类地害怕——自己和游暝的恋情是否也会如电影一样,有个限定时间,然后就结束散场。
  就在这个时候,游见川突然在家宴上宣布,想让游霁正式入游家的籍。
  游家亲戚们都笑:“早该如此了,游暝早就把游霁当亲弟弟了吧!”
  游霁脸都白了,愣愣地瞪大眼睛。
  游见川拍拍他:“咋惊喜成这样?”
  游霁就连忙开口,急切地仿佛是要甩掉什么恶毒的诅咒。
  “……爷爷,我不要。”
  好像从那次开始,游霁才迟钝地明白,他在做一件多么多么胆大包天甚至有点儿罪大恶极的事。
  ——他们都当他俩是兄弟。
  所有人,游家所有人,都把自己当做游暝的弟弟。
  游霁无法想象要是事情败露后,游见川会怎么看他,还有颜悦,最重要的就是颜悦——她可是叫他“弋宝”,他叫她“妈妈”的。
  现实压力陡然山海般撞来,游霁有种窒息感。
  他把不安分享给游暝。
  可是游暝,仍然是那种淡淡的语气,边亲他边简单告诉他:“别担心。”
  他的话很沉稳,但太沉稳就显得情感匮乏,冷眼旁观,起不到太大的安慰效力,况且——
  “堂姐,你说我能和游暝一样不担心吗。他是爷爷的亲孙子,是真正的游家人,他再怎样也不会怎样。但我不是啊。”
  游长夏望着游霁,心里很苦涩。
  确实,游暝是不可能理解游霁的不安的。
  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然后事情还真的败露了。”说到这,游霁无奈地笑了笑,
  “被管家邵忠知道了。也难怪,我和游暝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在家里也演不下去似的,又喜欢跑花园……邵忠找我的时候我已经在参加乐队选秀了,他竟然来我的比赛场地找我。”
  “具体说了什么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老生常谈的那种,劝我分手啦,想想我这样做以后游家人会怎么想啦,他最开始还以为我是在复仇,就是复被游家抛弃的仇,挺搞笑的。反正大意就是,没人会接受游暝和我谈恋爱的,我身世太低,还是男人,更是游暝曾经的兄弟。”
  “最后他又给我看了张照片,是游暝和白小姐成人礼的照片,两人成人礼是一块儿过的,一起切蛋糕,很好看,郎才女貌的那种。邵忠就告诉我,游暝和这位小姐很早就订婚了。我当时是真的有种被打脸的感觉,游暝从来没给我讲过,他从来没说过他有订婚。”
  “那时我就开始怀疑,游暝是不是……就只是在玩玩儿啊。而且,他看上去和白小姐真的很般配,至少比和我般配多了。”
  “尤其是邵忠还说了一段话,那几句我倒一直忘不了——他说如果游暝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那才是最可怕的,他的未来明明可以很顺遂,但是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受到所有人的非议和指责,别人不仅是说他睡了个男人,更会说他睡了他弟弟,他一辈子脱不了这样的评论。游董表面上支持性取向自由,但像所有高高挂起的人一样,若是放在自家孩子身上,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再想想游暝去世的父亲和祖母,还有精神状态不好的母亲,他们会难过失望成什么样。邵忠告诉我,如果我真的喜欢游暝,就不应该让游暝去承担这种苦。然后我当时竟然觉得……妈的,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游长夏不知什么时候垂下眼睫。
  面前这个男人叙述得如此平淡,她却有种想拥抱他的感觉。
  “但即便这样,我那会儿也只是犹豫烦躁了一下,还没想过和游暝分手,我挺自私的,那时候年轻嘛也很理想化。虽然已经很自卑很迷茫了,但还挺嘴硬的。就自我洗脑地想,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不想管了。等我和游暝到那个时候再说吧。哥搞摇滚的,就要有那种对抗世界的反叛精神是吧。”
  “促使我真的失望的,是我不小心翻到了游暝的随记本,嗯翻别人东西是我的错,但游暝一直都准我翻他的所有东西,那个随机本也是刚巧——我只能说这真的像命运指示一样。”
  “……什么随记本?”游长夏发现自己嗓音都有些哑了。
  游霁往椅背上一靠,手抓着额前的头发往后扒着:
  “堂姐,你知道游暝有年终总结的习惯吗。”
  游长夏顿了下,点点头。
  她以前就说游暝闷骚,因为他喜欢各种类型的记录。别说年终总结了,小时候日记本都是一沓一沓的。
  “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游暝他不是那种特别一丝不茍的男人,他挺随意的,现在不都流行那个十六型性格测试吗,网上都猜游暝这种气质肯定是J人,但我看他明显就是个P人,这在收拾东西时就暴露出来。他很喜欢把所有东西都收到他的登山包里,要找某样东西时就又全部空出来,乱摆一通,临走再收拾。”
  游长夏点头。这个坏习惯,她半小时前刚领略过。
  那天游暝就是找个U盘,把各种东西都空在了桌上。他那段时间特别忙,关于片子发行出品和参奖的事宜。
  游霁百无聊赖,就欣赏着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耳根通红地把安全|套、芦荟胶塞回包包里,只把那个小小的随记本挑拣出来,翻开。
  从最后一页开始翻,就翻到了游暝的年终总结。
  总结了他这一年的各种让他满意的事迹,那么龙飞凤舞的漂亮字迹,写的却是——
  【1. 看一次川西的日出】
  【2. 拍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
  ……
  【8. 和假弟弟谈恋爱】
  第八条就是最后一条了,游霁脑子嗡地一声。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那种感觉,先不说‘和假弟弟谈恋爱’这句话本身,我觉得就有点儿让人不适,关键是游暝就这么列出来,和他的拍电影看日出列在一起,就像一个体验总结的清单一样,合着就仅仅是把我和他谈恋爱看做一个成就呗,一种拍电影一样的人生经历呗,就很……”
  “我懂。”游长夏皱起眉来,客观评价,“把你们的恋情就这么高高在上写在总结里,游暝的确过分。还什么假弟弟,好像是要客观体验一种禁忌感一样。”
  “对,就可能别人觉得这只是个小事儿,但对我却是最大的引雷。之前我朋友给我说,我的人生经历注定我会向往那种很深刻长久的爱情。我觉得还是有点儿道理……所以我当时失望了,第一次体会被泼了冷水的感受。真的像真心错付啊。”
  游霁说着,笑得肩膀都开始抖,很苦涩,
  “但即便这样,我都还没有想马上分手,我就还是有点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也可能是真到那时候了也的确舍不得脱身,毕竟游暝确实还是对我很好,我也很依赖他……所以最后,我就试探了他一下。”
  那个时候他已经进入了【赏心乐事】的贝斯组十强,票数也一骑绝尘,出道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都有代言和时尚资源找上他,微博亦有粉丝告白。
  以至于游霁觉得自己火了,觉得自己入行后,就肯定是大明星的明亮未来。
  他给游暝打电话,火急火燎地提议:
  “我们要不现在就给爷爷公开关系吧!或者你断绝与游家关系!我马上也要出道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趁这个时机来和他们对抗!”
  他做出这样的试探,是不安、自卑和失望三重情绪的结果。
  不安是处在和游暝被看做“兄弟”关系的环境下;自卑是管家邵忠对他身份的指责质疑,还有看过白小姐后不受控制的自惭形秽;失望是随记本的总结。
  他把这些情绪都很好地压制忍耐,然后发出最后的问询。
  那些话他自知很天真混乱,游霁也不是真的想游暝断绝关系。
  他其实现在也有点儿难以琢磨那时的心理了——19岁的他,好像只是幼稚地想用这种方式,来确定游暝是爱他的,不是玩玩儿的。
  不是导演想一出是一出的人生体验。
  他不是要游暝真的做出行动。
  只是想听他的哪怕一声犹豫。
  听他说一句“好”,就算后面还有“但是”,他也不会在意。
  可是游暝一点儿都没犹豫。
  听筒里他的声音是那么冷冽又理性。
  他平静地、也迅速地用七个字回绝了他:
  “不能这样的,小早。”
  然后电话就被游霁挂断。
  几天后,游霁给游暝再发短信,便是提出分手了。
  列出了一些空泛原因。
  “你没有烟火气儿,又太冷淡高傲,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是很俗的人;”
  “我要出道了,公司不准谈恋爱,我也不想暴露和游家有什么关系,我想走自己的路;”
  “玩玩就够了,真的一直在一起太悖德,我会觉得对不起你母亲。我们曾经当过兄弟。”
  他没有给游暝回复的机会,因为他迅速与他断了联。
  ……
  已经是凌晨,讲完的游霁口渴般狂饮葡萄酒,游长夏无言地、凝重地叹了好几口气,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啥,小霁。”
  “嗯。”
  “那个我也不是帮游暝说话哈……好吧我是他堂妹,我就是帮他说话,我就是想说,呃那个……那个年终总结的事儿游暝确实是不对,但他当时也还年轻,又是才拍完可以参奖的电影,难免膨胀傲慢,总结出来的东西就很……爹味儿这种。这确实是他的错,你不原谅就不原谅。最后游暝直接那么果断的拒绝也是。他确实有点儿太漠然清醒了。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游暝绝对绝对不是玩玩儿,他绝对是爱你的,他只是方法不对也确实做了些错事,但这都不是原则性错误对吧?”
  见游霁又笑,笑得不置可否,游长夏连忙说:
  “真的!小霁,就游暝他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他的缺点也算都有原因的。情感缺失啦拒人千里啦,性格的养成都一定是受童年环境影响的对吧。他就只是在你面前不一样。小霁你不知道,游暝以前都是很讨厌、或者说是不敢开车的。”
  游霁抿了下嘴。
  “为什么。”
  “因为车祸,小霁你应该知道我Uncle——就是游暝他爸爸是车祸去世的吧。”
  游霁轻声回:“略有耳闻。”
  “车祸不是最残酷的,最残酷的是游暝和Auntie当时都是目睹车祸发生的。”
  在游家的处理下,网上如今已经很难查到游暝父亲车祸去世的具体新闻。但游霁以前听颜悦的贴身阿姨嘉姨讲过,是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完全侧翻,游总的轿车被彻底压在了下面。
  车身都完全扁成了一片,主驾的人又还能是什么样子?
  只是游霁之前从来不知道,那时怀胎四月的颜悦其实是陪游暝在公园玩,后面游暝父亲也下班过来了,而车祸就发生在距公园门口不足十米的地方。
  “去门口接接爸爸”的他们目睹了一切。
  游长夏说:“其实这个爷爷都不准人说的,他自己也不会讲,我就悄悄给你说啊……那种惨烈真的是无法想象的,所以Auntie精神就隐隐开始有点儿问题了,而游暝那个时候也才三岁呀。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就老是觉得爷爷和大人都重男轻女,对我没对游暝那么宽容,连我爸妈都是。我爸妈就批评我,说我完全不知道游暝经历了什么。他以前其实是个挺淘挺活泼的男孩,爸爸车祸后性格彻底变了,人最开始都吓得失声。”
  “Auntie想回老家散心,打算把游暝也带去的,但游暝就已经不能坐车了,会吐,甚至会流鼻血,很夸张的。那段时间他一直不停地生病发烧,又不说话,大家都得在家里照顾他,所以最后也只有Auntie和保姆两个人回了老即便游暝后来好了,甚至都正常考了驾照,他也最多只是坐后座,从来不会真的开车上路。结果游暝后面竟然还自己买了辆,现在都能和你参加自驾综艺——当然是很司空见惯或者说很必然的事,但对于游暝这种有童年阴影的人来说,突破到这一步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游霁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就握紧了,指甲嵌进掌心里。
  “……那他的失声生病,又是怎么变好的。”
  “因为有了个小弟弟嘛——”
  游长夏顿了顿,“呃小霁,那个弟弟是你,也是游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们不用细究最开始的身份问题哈。”看游霁笑了才继续说,
  “反正就是Auntie的第二个孩子。也挺神奇的,之前治疗游暝,怎么也治疗不好,他也不说话。结果弟弟来了,爷爷另辟蹊径,直接骂游暝,说什么自己没有爸爸难过就算了,还要让弟弟也难过吗,想让弟弟也因为没有爸爸处在阴影之中吗,失去了一个亲人就去守护好另一个亲人。”
  “游暝突然就说话了,反驳说可是就是没有爸爸了,自己没有,弟弟也不可能有。爷爷就说,但弟弟至少会有哥哥,懂不懂什么叫长兄如父。”
  游霁一愣。
  “大致是这种意思,我爸妈给我讲的哈,现在想想简直是对一个小孩儿的PUA,但偏偏对游暝行之有效。”
  “所以爷爷才会一般连保姆都不跟,就是直接让游暝来带弟弟,因为这样他自己也能散心,也会被治愈。当然,这导致的后果就是,两个人过分黏了。什么都要一块儿。现在再回头看,那简直就是你们一切虐恋的伏笔啊,啧啧。”
  本来很沉重的话题,因为游长夏最后突转的语调而稍显轻松了些,游霁勾起嘴角,手指松了,目光略微失焦。
  ——长兄如父。
  还没送回去时,陶姨和颜悦都给他讲过,他第一次尿裤子就是尿在游暝身上;会发的第一个音是“ba”,那时也是正被游暝拖在地毯上玩;国际幼儿园别人用英语造句“I have a great father”,他造句“I have a strong brother”,游见川要和他参加亲子运动会,他摇头,爷爷太老了!
  诶,那弋宝想让谁去?
  让哥哥去!我要哥哥跟我去!
  哈哈哈,不行哦,哥哥太小了。
  哪有呀,哥哥明明比我大那么多。
  他喜欢宇智波鼬,艾斯,把自己幻想成熊二骑在熊大的肩上;
  他喜欢警察、消防员、士兵,因为这些职业都带着一种担当与守护,像小时候他便是那个被保护的对象;
  从小到大,他的梦中总有一个背影宽阔的男人的影子,是一个遥远的兄长形象?是一个模糊的父亲形象?
  都是,又都不是。
  只是一个屹立不倒的守护者形象,他永远拥有一张游暝的脸。伴随自己成长。
  “我可以想象你对游暝的感情深,有小时候的原因。那游暝又何尝不是呢?你说游暝对你好也许是看在你曾经是他弟弟的份儿上,我觉得有道理,但我认为绝对不只这。我的观点是,他最多是在曾经的亲情上迭加了爱情。因为你们分开太久了,又没有血缘。你那么小都逐渐意识到游暝不是你哥了,游暝难道不更清楚你不是他弟弟嘛。那顺理成章的更多的情感是什么呢?”
  游霁无法回答。
  “我倒觉得,就是因为有小时候的基础,游暝和你谈恋爱,也绝对不可能只是玩玩儿。而且我刚也偷看了他的速写本,全画的是你!要是只是随便体验的话这未免太变态了。”
  游霁胸腔口酸酸的,“堂姐,你是在劝我复合么。”
  “那倒没有,我觉得游暝还是有错的,那个和假弟弟恋爱的年终总结事件——虽然我觉得也是无心之失吧——好让人下头!我只是说说我的视角。我主观认为,如果游暝真是体验,他那种高傲的性格,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重新和你一起,还在节目里搞追妻对吧,他这种导演参加综艺真的是自毁羽毛。又去战场泡了四年,人肯定还是会成长一些的,这不身材都比原来更好了么。或者,你们推心置腹不要先入为主地谈一下也好!哎,反正还是看你啦,你想怎样就怎样。”
  游霁浅勾了下嘴角。
  “嗯,谢谢堂姐,我自己再想想吧。”
  漫长的聊天就此结束,游长夏揉着酸痛的脖子和信息量去回味休息了。
  游霁本也打算去休息,鬼使神差又去了游暝的房间。
  这次他没看人,只是打开手机电筒,靠着桌角翻了翻游暝的速写本。
  【和假弟弟谈恋爱】,当年随记本上那样一行字,对恋情进行轻描淡写地总结,的确是游霁内心最大的一根刺。
  让他对游暝的薄情冷漠彻底盖棺定论;
  几年后他又在看游暝的速写本,看见自己各种神态以黑白炭笔的方式浮现在素描纸上,没再生太多情绪。
  只想,这男人各种本子乱扔的坏习惯最好得改改。
  就在这时,手机猛然振动。
  游霁吓了一跳,连忙挂断。
  速写本合上,静静走出房间后,他才回拨了过去。
  是橙姐。
  “妈呀小霁,你怎么不回消息呀!”
  游霁道了句歉,此刻是半夜,橙姐打电话过来一定有紧急的事。
  “你现在在哪儿呢,最好快点到公司来啊。张大寒零点把苏逐和一个站姐的视频石锤放出来了,现在舆论很不好。关键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苏逐团队买的通稿,还是公司的意思,现在好多人都在营销苏逐真男同,真喜欢你来转移热度!搞得曾经的炒cp都是他的一腔深情!正巧拍到和苏逐在一起的女生还长得还有点儿像你!”
  “?”
  游霁连忙点开微博,赫然看见搜索框最顶上两条分别是——
  苏逐旗袍美女【爆】
  逐霁【爆】


第34章 谁塌房了
  狗仔爆出的视频,是苏逐和一名女生,在某知名情|趣酒店地下车库的车内拥抱接吻的片段。
  镜头有点远,画质不算清晰。再加上车窗又挡着,女方虽没打码,亦面容模糊。
  只能从衣服款式看出她身着暗色旗袍,被称作旗袍美女。
  狗仔大V张大寒指出,女方是苏逐知名唯粉,还运营着一个几十万粉丝的站子。
  这种视频锤下面,游霁不知道除了滑跪道歉,还有什么更好的公关意义。
  然而#逐霁#被推上高位热搜,不少营销号流水线地发——
  【炒作成真!苏逐到底什么时候真爱上游霁的?】
  【[吃瓜]五大细节锤苏逐和游霁真情侣,磕真糖!】
  他们把苏逐与游霁曾经的各种接触都放大解读,而一个新视频也广为流传。
  那个视频像是私生饭躲在公司里偷拍的,镜头里苏逐正暧昧地挑起游霁的头发:“你头发这么长了啊。”
  又醋意满满地说:“你对游暝可比对我好。早知道应该我和你参加这个节目。”
  带着极强的占有欲。
  接着游霁轻轻唤了声:“苏逐。”
  声音温和到勾人,像是在指责苏逐不要在公司里打情骂俏,又像是同样因为和别人参加cp节目而感到无语。
  苏逐就按了下他的肩膀,哄人似的:“好啦好啦。”
  视频在此戛然而止,游霁完全没想到他和苏逐的对话会被这样恶意剪辑。点着屏幕的手指都泛着凉意。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最离谱的是随着“苏逐和游霁假戏真做”的甚嚣尘上,结合另一个瓜的新言论便产生了——
  【霁霁类卿!和苏逐一起去酒店的人,到底是游霁,还是游霁的替身?】
  这条如此荒谬的帖子转发点赞都超过五位数,评论区竟是有不少网友被带节奏。
  【港真,和SZ在一起的那个女生真的像YJ,眉眼,还有到肩膀的头发长度都是一样的】
  【不是给苏逐洗白哈,但是和一个像小霁的女孩儿谈恋爱,又何尝不是一种发疯的深情】
  【虽然苏逐还是塌了,但是替身文学还是保留了逐霁粉最后的体面,这断头饭我吃!】
  【会不会就是女装小霁啊……我斯哈斯哈】
  游霁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一个那么简单的、有锤的男明星失格事件,就因为张大寒没有曝出女方的身份和微博号来验证是逐粉,也没有任何原主来认领,脏水就泼到自己身上了?
  还是他和苏逐cp炒作过头,放任粉丝乱嗑的反噬?
  他脸色沉下,立刻给苏逐打电话。
  没人接。
  凌晨准时爆出的大瓜,他不信苏逐他们睡得着,可和UU他们的四人小群都在叽叽喳喳地艾特自己时,【漂流镜】这个群却始终鸦雀无声。
  也是,一个苏逐爆出来,后面指不定就是谁了。他们这会儿都坐立难安吧。
  倒是橙姐和几个助理很关心他的想法,但她们也都是公司的工作人员,人微言轻。游霁手握成拳,给游长夏和游见川各发了条短信后,就买了张最近的机票。
  一下机橙姐等人就来接他了,明明是保密的私人行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紧急买了个经济舱的缘故,竟被人泄露了出来。
  出机场的信道竟围了不少媒体。
  “游霁先生!请问这两天飞去港城都是做什么呢?是因为之前就被苏逐风波影响,提前跑去港城避风头吗?”
  “请问是苏逐单方面有意思还是游霁先生你也有意思呢?和游暝导演参加一遇双关的动机又是什么?”
  “请问旗袍美女是你吗?如果是麻烦游霁先生点头一下,事件就会迎来究极反转!”
  保镖奋力左推右挡,也拦不住娱乐时代下捕捉噱头的好奇之人。游霁昨晚喝了不少葡萄酒,又一直没休息,这会儿被这些嘈杂声音搞得,脑子都嗡嗡地疼。
  到公司时是凌晨五点,这种三更半夜,门口也是聚集了不少娱记。
  他们从后门进,室内也是一堆工作人员和领导。
  世纪创娱的大老板张总都端坐在沙发上,苏逐团队也在。
  一看到他,苏逐就连忙跑过来:“对不起小霁,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知道?”游霁冷眼看他,“那么多通稿不是你找人发的?被瞎剪的视频不是你暗中找人拍的?你们团队贱不贱啊?”
  当着这么多的人,他就直接这么骂了出来。众人皆是一惊。
  要知道在大家印象里,游霁脾气只有这么好了,从没见过他生气。
  只有苏逐低下头,毫无怨言地承受责骂:
  “是我的错,真的抱歉小霁!但视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刚已经让公司调监控找私生饭了。”
  他的表情无辜又愧疚,“网上的通稿我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们说是因为粉丝真金白银都氪过,所以临到头也要疯狂为正主洗地的,之前又总是拿同性恋公关,就找了这种理由……你知道我们粉丝有很多人也是很有能力的……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舆论会变成这样。”
  “行了行了,张大寒突然就发实锤,他人都还蒙着哪有时间备那么多通稿?”涛哥替苏逐说话,
  “小霁,别生气啦。你想想就是因为有与你的这些舆论,苏逐这事儿就还没有到全面脱粉的地步。真脱粉了咱们乐队怎么办?”
  游霁冷笑一声。
  这时张总站起来,沉声:
  “小霁,你跟我过来下。”
  大老板说话还是有权威的,游霁跟着他走进会议室。
  “觉得委屈吗,”张总说,“但是其实对你的口碑是没什么影响的吧,又不是那种黄谣黑锅,放心,我们会公关的。”
  游霁只反问:“张总您是想怎么公关。”
  “小霁,你还年轻。你不知道,网上的热度都是一波一波的,今天吵的明天就忘了。咱们让子弹飞一会儿,好不。”
  游霁到底是入行了四年,一听就明白什么叫“子弹飞一会儿”。
  大老板的意思是,帮他消除这些莫须有的谣言揣测,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们要静候看情况是怎么发酵的。
  如果苏逐睡粉的事愈发有后续锤,他们肯定会采取危机公关;
  如果反倒是“逐霁”的热度后来居上,人们连那个“旗袍美女”是不是游霁都难以分辨,那这个事儿就这么放着。
  待热度散去,就也不了了之息事宁人了。
  苏逐再蛰伏一阵子,之后照样可以继续出来活动。
  “小霁,现在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危急,粉丝都在替你们带节奏呢,炒作cp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能够挡一遭么。”
  “那是替苏逐带节奏,不是替我。”游霁反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你不想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但小霁你想想,苏逐和一个人接吻的事儿已经盖不过去了,幸好是有不少人想着可能是你、或者是你的替身,所以不至于完全回踩,如果真相都彻底爆出来,那漂流镜就完了啊!”
  “苏逐是主唱,他塌了对谁有好处?你的人气还会这么高么?你就是一个贝斯手!特别是把站姐的身份爆出来更可怕,后面阮苍、于赞,他们睡过的人,那不谁都想出来认内娱嫂子?你知道破窗效应吧小霁,苏逐一完,那你们一个二个的黑料都会爆出来!都得完蛋!你们是一个团队!你辛辛苦苦了这么几年,一夜就回到解放前了!”
  看游霁咬着嘴唇,他又安慰:
  “当然,我知道你是最干净的那个,你没有睡粉,但你也不是完全没有黑料不是?当年赏心乐事打投你的粉丝,好多都是看重你是草根逆袭,看重你单枪匹马,没有任何靠山!要是知道你其实本是靠盛传影业旗下艺人这个身份才出道的,她们会怎么想?盛传影业可是龙头大公司啊!”
  有好一会儿,游霁觉得昨晚的红酒喝多了,让他脑子晕乎。
  他竟然听不懂张总在说什么。
  “……什么盛传影业?”
  这下轮到张总愣了:“你不知道?”
  复又琢磨过来,圈内是有这么一群少爷千金,总以为自己是靠着自己本事儿闯娱乐圈,其实家庭都在背地里悄悄拉关系通资源。
  游霁具体什么身份他不清楚,那都是他这个职级够不到的保密事宜,不过仅仅被通知这人原本是盛传影业的艺人,就足够让这个贝斯手被重点关注,和那些报名比赛的普通小老百姓划清界限了。
  像大多数人一样,出道后张总看游霁努力又辛苦,任何压榨的合约都可以签,判断他是靠关系入行,而家道中落后只能靠自己打拼。
  但娱乐圈最难的,其实就是入行。
  这里不缺美女帅哥,缺的只是推他们曝光的资本。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不重要……”他也没再多解释,不过游霁已经彻底回过味儿来了。
  盛传影业。
  那是游暝电影的出品公司之一。
  里面的掌权者是游家至交。
  昨晚酒真的喝多了,游霁这会儿竟有想吐的冲动。
  -
  一出会议室,游霁就把游暝从微信黑名单里拖出来,给他打电话。
  此刻也才刚过凌晨六点,海市的天都还没彻底亮完。
  游霁在无人的仓库间,看着窗外那混沌的青色天空,闭了闭眼。
  响了特别久,才接听。
  “小早?”听筒里的嗓音沙哑慵懒,明显是直接被吵醒,脑子都还不清醒的呢喃。
  过了两秒,他才稍微神志清明了些,又重复了一遍:“小早。”
  游霁甚至能听见游暝猛地坐起身的声响。
  ——他对他主动打电话很意外。
  而不知怎么的,一听到游暝熟悉的嗓音,游霁那些空落落的、遏制住的委屈,就像泄洪一样,迅速冲出闸门。
  他知道自己不只是因为这个人而委屈,可是他只想冲着这个人发泄委屈。
  “游暝,你为什么要骗我。”
  游暝彻底醒了,静了一会儿问:“骗你什么。”
  语调相比之前的“小早”,沉了不少。
  他肯定是以为游霁一大清早打电话,是来响应他之前的请求的。
  但游霁是来兴师问罪。
  他举着电话,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很久以前,我给你说过,我求了你,让我自己参加综艺选秀,你同意了。”
  “前段时间我也问你,问你是不是帮我做票了,你说没有,还反问我自己的人气难道没数吗。”
  听筒里只余对方的呼吸声。
  酒精上头,说出来的话比游霁想象中还要多,语气也比想象中急:
  “但是你却联系你那个电影大公司给我安上一个前旗下艺人的Title是什么意思?哦,我求你不要让游家帮我,你就让朋友来帮我;我让你不要帮我做票,你就直接给我加了重身份?你以为你在另辟蹊径默默无闻对我好吗,你以为这是善良的谎言吗,你以为我会感动感激你吗。游暝,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你他吗到底要听我重复多少次,我是想走自己的路!我不是一定要火,我只是想走自己的路!我不要你帮我!你为什么就那么傲慢,你为什么就一点儿都不懂我呢?”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和苏逐他们一样,就是关系户出道的,你知道我觉得有多恶心吗,我之前还有点儿看不起他们,结果都是我假清高,我觉得这几年我的工作更是——”
  “你和他们不一样。”游暝开口了,“游霁,我没有不懂你。”
  游霁抹抹眼泪:“我都知道了你还这么放屁,你是不是有病?”
  说话越来越重。
  明明他已经不受控制的态度缓和了。
  明明他已经正视了自己的内心。
  明明游长夏的话已经让他产生了犹豫。
  为什么偏偏又在这时,又知道他在骗自己。
  而听筒里游暝只一字一顿地重复:“我没有不懂你的意思。游霁,你听我说,当年那个选秀本身就有问题,我不是要让你成为关系户,我只是——”
  “那我不已经是关系户了吗,”游霁打断,他已经没耐心了,“今天老板一字不落地告诉我,我就是这样出道的。”
  游暝:“他说错了。”
  游霁又开始笑。
  游暝站起来,他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又听出游霁情绪很不对,直觉不安想见到他:“我当面给你说,你在哪儿。”
  游霁说:“你管我在哪儿。”
  他把电话挂了。
  游暝再拨过去,又被拉黑了。
  他这才拿起眼镜,打开微博,匆匆扫了一眼头条热搜和评论。
  再一回神时,眼镜已经被捏断。
  -
  苏逐重新看到游霁时,注意到他眼睛很红,试图去拽他的手臂:
  “对不起小霁,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不喜欢网上的舆论。我在找人帮忙处理了。”
  游霁对他说:“知道了,你滚吧,我想睡会儿。”
  苏逐因为游霁的语气愣了下。
  游霁突然就变成了这种性格,这是他计划之外的。
  但就是这样冷冷的调子,再加上发红的眼睛以至于显得更秾丽的脸,让苏逐甘愿挨骂:
  “那你去我那边的休息室?之前咱们一起买的那个沙发椅——”
  “不用。”游霁东张西望找橙姐,没看到人,他揉了揉鼻梁,“我回”
  反正这几天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活动了。
  “对不起小霁,真的很抱歉,我保证明天这时候什么舆论就消失掉。哪怕公司不让,我也会让我爸他们来处理。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也是怪我,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在意的,看你之前都无所谓……连游导咬你脖子那种你好像都不在乎……”
  “闭嘴。”游霁说。
  苏逐就闭嘴了。
  漂流镜几人都单独营业一年多了,也都是有自己可以指使的车的。
  游霁上车后发现是面生的年轻司机,但也没在意。
  他太累了,和游家长辈相处本就也是个提心吊胆的过程,与游长夏交流也消耗了情绪,又喝了酒凌晨赶着飞机坐过来迎接这么一个烂摊子,心理被玩弄地起起伏伏,已经疲乏不堪,坐在车上很快就睡着了。
  中途他醒了,不解地问:
  “还没到啊……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知道的。”司机准确地报出了游霁家的地址,“堵车,我绕了一条路,不过也有半小时就到了。小霁哥你可以再睡会儿。”
  “噢。”游霁起身,他有些口渴,“前面的手套箱里有水吗。”
  “有的。”司机拿出来一瓶崭新的矿泉水,递给他。
  游霁喝了一半。
  睡了一觉他冷静了不少,望着窗外开始出神。
  本来是在思考游暝话的意思,却不知道怎么,越思考思维越慢。
  他又睡着了。
  这一觉特别沉,游霁开始做梦。
  梦见参加比赛的场景。
  他和UU他们一起报名,却唯独只有自己出道。队友们望着他,给他鼓掌。欢呼的彩片和泡沫喷在自己身上,黏黏的,不舒服。他想脱衣服,游暝突然出现,英俊冷漠的一张脸,要帮他脱…….
  游霁突然睁眼。
  哦,不是游暝。
  是苏逐在给他脱衣服。
  头脑很昏沉,他觉得自己发烧了,心跳得很快。
  ——苏逐在脱他的衣服。
  游霁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瞳孔皱缩。
  面对着酒店的天花板。
  而苏逐在脱他衣服。
  “你干什么。”出声时游霁发现自己嗓音很哑。
  “你醒了?”苏逐手松了,抬头看他,
  “啊小霁……我……嗯你现在还有力气吗。”
  游霁浑身乏力,把刚推上胸口的衣服往下拽都格外费劲儿。
  即便内心怒火中烧又惊惧交加,可除了眼神,表情都像是软的,声音更是无力:
  “苏逐,你在干什么。”
  “小霁,小霁,原谅我。”苏逐坐在床边,明明很帅气的脸此刻看上去格外扭曲,
  “你也看到网上的言论了,我能力挽狂澜的唯一办法,就是证明和我接吻的人是你!只要你穿上旗袍,我们自拍一张官宣,风向就完全变了!我不是睡了粉丝,我们之前的炒作也有了落脚,粉丝只会很惊喜,我们人气也会越来越旺……”
  游霁眼睛睁大,胸口剧烈起伏:“你他吗疯了。”
  “是,我是疯了,但我真的没办法了,公司的人也劝我这么做。而且小霁,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他又开始上手,游霁抬脚踹了他一下,但看起来只是隔靴搔痒。
  苏逐好像也有些紧张,手又顿住,解释着:
  “小霁,我真的有点儿喜欢你。我之前确实很直,但就对你感觉不一样。可能真的是假戏真做了……他们其实说的没错,我最近睡的粉丝或多或少都有点儿你的影子,幸好是这样,这些事情都有了回旋反转的余地!小霁,你也不想漂流镜塌房吧,你工作得那么累,炒了那么多cp,我塌房了你就也变回素人了……我们不做什么,只要你穿上旗袍和我拍张照片,求你……”
  游霁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心跳越来越快,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回事,嘴唇颤抖着。
  苏逐又试图卷他的卫衣。
  游霁扣住他的手腕。
  他的肌肤是滚烫的,苏逐一激灵,抬头。
  游霁冲他笑了笑。
  “那你让我自己换,好么。”
  他的酒窝又露了出来,那么乖巧媚人的酒窝,充满了迷惑性。
  “苏逐,你让我自己去卫生间换,给我一点儿尊严,可以吗。”
  苏逐说好。
  他看上去都要哭了:“小霁,我就知道你是最好最善良的……你还有力气站起来么。”
  “可以。”
  游霁艰难地从床边站起,他被下了药,看上去那么瘦削羸弱,呼吸又重又长。
  他接过苏逐递过来的旗袍,又冲苏逐笑了下,是那种无法反抗只能认命,所以显得格外温和又凄然的动人笑容:“你等下我。”
  他走去卫生间。
  换衣服的时候,苏逐透过模糊的雾化玻璃观看游霁解开皮带褪下牛仔裤的身体轮廓:“小霁,你对我就一点儿都没意思吗。”
  游霁说:“你觉得我对你没意思,会这么果断地同意你这种无理的请求吗。”
  苏逐一愣,又自顾自笑了下。
  门开了,游霁走了出来。
  绣着细腻繁复的佩斯利纹样的墨绿色布料,胸前和肩部都是镂空蕾丝设计,宝蓝色滚边。
  这是一件性感华丽的旗袍,勾勒着穿戴之人细窄的腰身和臀部的曲线。
  高开叉,修长笔直的腿也正若隐若现。
  苏逐呼吸凝滞,看着游霁。
  半长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眼眸含笑,半分耻,也半分羞赧。
  妈的,一个男人。
  苏逐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用风情万种形容一个男人。
  “……这样可以吗。”
  他听见游霁这么问,还是用那种乖巧撩人的语调,吞了下口水。
  游霁第一次穿女士旗袍,很别扭地摸了摸胯部,不好意思地重复:
  “这样可以吗苏逐,你看我的腿。”
  腿从高开叉的墨绿色中伸出来了些,肤色白皙到甚至显得滑腻,像山水中的一汪泉。苏逐低下头——他要看腿就得低头,明明比游霁高几厘米,这一低头就差不多了——
  他看见那条腿伸出来的区域越来越长,他看到两条腿岔开——
  腋下猛地被帆布皮带勒住。
  重心是一瞬间旋转的。
  视野也是一瞬间颠倒的。
  等苏逐再回过神时,是躺在地上,全身疼得人完全直不起来。
  他看到游霁。
  游霁。
  那个乖巧温顺的游霁。
  那个找不到靠山全公司最听话最任人摆布的游霁。
  那个看着如此瘦弱单薄的游霁。
  此刻穿着精致的旗袍,那么魅的脸,手上却握着突兀的帆布皮带,居高临夏地盯着自己。
  他刚刚就是利用这皮带,穿过自己腋下,控制住,抓紧背。
  然后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自己狠狠砸在了地上。


第35章 谁同意了
  游霁冷冷地瞟了苏逐一眼,在苏逐还因疼痛没恢复力量的情况下,迅速回到卫生间,抽出自己卫衣的抽绳,把苏逐手绑在一起。
  抽绳太细,他只绑住了苏逐左右手的各两根手指,打了个死结。
  苏逐像条死鱼,眼神惊恐看着这个穿着旗袍的漂亮男人做着这一切,利索干脆。
  先不说他现在背和后脑勺太痛,就算他不痛,那种画面冲击也让他难以反抗。
  “游霁……”
  游霁没理他,又踩着苏逐小腿,用皮带拴住他的脚踝。
  再把卫衣直接罩在了苏逐头上。
  他其实想又给苏逐一拳的,但做完这些已经筋疲力竭。
  颓然地坐在地上,扶着门框艰难地呼吸着。
  他是真的没力气,刚刚鼓足了劲儿后现在四肢都在发软,全身也越来越燥热。
  不能再待在这儿。
  衣物又不是绳子,苏逐很快就会挣扎起来,他明白自己的身体状态,心跳仿佛要冲出胸腔,视线也混沌,必须得尽快离开。
  必须得尽快离开,找酒店工作人员帮忙。
  他本来都打算开门的,却先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逐哥咋回事?刚刚听到了巨响。”
  游霁血液骤然冷却。
  ——外面还有人。
  听没人说话,对方像又放心了,贱笑了声:“我和阿奇他们在外面玩牌,你完事儿了给我们说哈,悠着点儿哈哈哈——诶,楼下是谁来了么。”
  游霁心沉到谷底,手握成一个拳,又很快因脱力松开。
  身体越来越不舒服,他强撑着站起,再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这时苏逐已经把手指的抽绳解开了,罩在脸上的卫衣也脱下,踹掉皮带往卫生间走:“小霁,你这样我会生气的。”
  游霁背靠着墙,找到一个支点,不说话。
  苏逐进来了。
  刚一跨门,游霁就拿着花洒往他身上狂喷!
  “卧槽游霁你大爷……”
  苏逐这下是真的火了。
  他以为很快就能上手,没想到游霁这么不好惹,只能无能狂怒地连骂好几句恶俗的脏话,游霁却仍旧拿花洒冲他。
  冲完一阵,游霁关闭花洒,神情冷静:“苏逐,让我出去。”
  “出去?”苏逐抹了把脸,“游霁,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这是哪儿吗,这郊区!我和粉丝约会的公寓!你怎么出去?你出去打得到车?而且你这样子你想见人吗——”
  话没说完,游霁又是冲着他一阵狂喷。
  “你想办法送我出去,不要让我被别人看见,我还能既往不咎,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然,除非你杀了我,要不我肯定会报警的。”
  苏逐全身都湿透了,人也很暴躁。
  他打死也没想到,游霁都这样了,还可以和他谈条件。
  不对,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处于下风。
  除了眼睛看了,什么都没得到!
  他现在就像落汤鸡一样,太狼狈,只想先换衣服再和游霁好好算账。
  也是不爽的报复心作祟,既然游霁不想让人看到他这骚样,那他就让自己的人轮流观赏。
  他冷哼一声,打开门:“那你就先呆在这儿——”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拳风。
  来人站在门口,对着苏逐左眼眶就是一拳,又一脚把苏逐踹在地上。
  苏逐眼冒金星,眯着勉强能视物的右眼,后脊骨登时漫上一股寒意。
  “游……”他叫不出来,不敢相信眼前站着游暝。
  神色冷得像冰,或许是没戴眼镜的缘故,镜头前那股斯文劲儿荡然无存,只余强势压迫,眉骨下的阴影很深,像索命修罗。苏逐的手臂直接被游暝反掰脱臼,但他连痛叫出声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被踹在地上,茫然地喘着气。外人一来,尤其是是游暝一来,他就明白,怕是没机会了。
  不只游霁,还有口碑,怕是都难以力挽狂澜了。
  但游暝和游霁是什么关系?苏逐认为游暝只是单纯地见义勇为,不至于做绝,尤其是还听到游暝说——
  “苏逐,你们收拾一下,准备出去吧。”
  很平静的嗓音。出去?现在出去哪儿?游暝虽然这么说,却连给他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啊。
  那个时候苏逐还不明白那个“你们”和“出去”是什么意思,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被拘留了一段时间,与全家人举家去当南太平洋某常驻人口不足五万的小岛移民。
  -
  游霁无力地靠着白色的壁砖。
  脚不知什么时候光着了,花洒的水也溅到了自己身上,浸过胸前和肩膀的蕾丝,冰凉地渗进肌肤里。
  可他仍然觉得身体很热。
  面对处理完苏逐、边脱西装外套边向自己大步走来的游暝,他没有说“你怎么来了”也没有说“你终于来了”,只是突然弯起眼睛,酒窝轻轻地漾在嘴角,很认真地说,像宣扬一个战绩一样,扬扬他都快没力气拿着的花洒:
  “你看,”
  温暖的西装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遮住大腿,
  “我不会让他们欺负我的。”
  视线一晃,砰。
  花洒掉在了地上。
  ——他被猛地拽进了游暝胸膛。
  游暝一句话不说,只是先用力地抱住他。
  游霁贴在他的怀里,睫毛轻颤。
  好奇怪。
  明明是自己没力气了,却是游暝的手在抖。
  明明是自己受委屈,却是游暝的心跳又快又慌。
  他带着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那么紧,那么热,游霁没有力气伸手,却觉得像被嵌进了一颗专属自己的温暖太阳。
  他情不自禁闭上眼,泪水莫名其妙在这个时候淌下来,脸紧紧埋在游暝怀里。
  游霁自认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害怕,也不算很心慌,从小到大的经历使然,他觉得什么事儿他都可以抗。他不觉得穿旗袍耻辱,也没因为外面有人绝望,在做这些事时,他脑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想。
  但在这一刻,被游暝抱在怀里那一刻,他延迟地漫上了劫后余生的难过和心安,也延迟地松了口气和羞耻,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力气没有他大,也没有他壮,我只能用皮带来帮我施力,但我解开皮带裤子就会掉,所以我必须换衣服……我是自己换的,没让他碰我,也没让他强迫,我没让任何人——”
  “我知道。”游暝捧着游霁脸,一下又一下抹他的下眼睑,游霁的脸很烫,“我知道的,小早。”
  游霁嘴唇颤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向游暝解释自己有多“清白”,而不清白游暝似乎也不在意,他只是不停地问他:“还生气吗,还想不想揍人。”
  游霁摇头。
  他之前还能强撑一股力气,游暝一出现却浑身都软塌塌的,燥热难耐,游暝用西装裹着他,托着他的屁股把他像树懒一样抱起。
  游霁蒙住脸:“外面有人,我不想他们——”
  “没事,没人敢看。”游暝声调很冷,抱着他穿过套房客厅,下楼。
  穿过三个跪在地上、面对墙面的人。
  十分钟前,也是这三个人开门看见了游暝——传说中的大导演,游霁的新cp对象——带着一股寒气,眼神令人生畏。他们看他一个人,想拦他,而游暝说:
  “滚开。”
  就这两个字,他们竟都鬼使神差顿了脚步。
  所有人都知道游暝家世显赫,也知道游暝经历过枪林弹雨。尤其是这男人仿佛天生拥有上位者发号施令的阴鸷气场。只有一人看到游暝要闯苏逐门时,才鼓起勇气还是想拦,结果又被游暝一脚踹翻:
  “跪那儿去。”
  他跪过去了,另外两个人也跪过去了,他们懂看人眼色、也懂审时度势,知道什么人终究还是不能惹。
  只是此刻,透过墙面反光,隐隐约约看见游暝抱着游霁,游霁把头埋在他肩窝的样子时,陷入深深怀疑——
  这人才是和游霁假戏真做的对象?还是如谣言一样,真是游霁兄长?
  -
  游暝把游霁抱到后座,拉紧安全带,开车走了一段环山公路后才停下,喂游霁水。
  游霁嫌热,要把西装脱下。
  他的皮肤更烫了,呼吸格外粗重,脸上不正常的酡红色也越来越明显。半透蕾丝里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躁动地把两条腿折起来,两条腿几乎完全赤|裸,旗袍下摆滑在腿间,贴在腹部的旗袍纹暗是锦绣河川,快速地上下起伏着,连绵律动得都有了生命力,充满了挑逗意味。
  身下的西装已经被他抓得全是褶皱,眼睛是红的,耳垂也是红的,他像一尊青花瓷立于黑布,或等着被人打碎,或等着被人灌满。
  游暝目光很沉,很暗,他站起身,游霁拽住他的小拇指:
  “哥,我有点难受……”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昏沉了。
  游暝喉结滚了下,扒着他的头发,露出精致却又近乎显得艳|情的眉眼。
  游霁眯着水漉漉的眼睛重复呢喃:“我真的好难受……”
  那一瞬,游暝真的恨不得立刻推上他的旗袍。
  但他犹豫了下,还是没那么做。
  他明明等待着这种时刻。
  明明这里没人,车窗也可以全黑遮挡。
  明明游霁这会儿也神志不清。
  但就是因为这是神志不清的游霁。
  他不能这么做。
  于是游暝只是一边温柔地吻他,手一边伸进旗袍的高开叉里,安抚他。
  他了解游霁,动作熟练,轻轻唤他小早。
  游霁的眼泪淌在游暝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等游霁眼角的绯红散去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他才拿出纸巾擦擦,又揽着他,手轻轻拍着他肩膀哄他入睡。
  直到游霁睡着,他才站到车外抽出烟来。
  一根又一根。
  游霁没睡多久,可能就几十分钟。
  但最猛的那股药效已经过去了。
  一睁眼,他就和游暝对视。
  两人坐在后座,他枕在游暝的大腿上。
  游暝就这么看着他,游霁冷不丁睁眼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但他自己也只是眨了眨眼睛,目光未移。
  游暝的睫毛不算长,至少没有游霁的长,但特别密,且根根分明,没戴眼镜时,目光会更显得跟深,深得像无情,也像深情。
  游霁就这么注视着他的眉眼。觉得此刻时间都凝固了。
  他现在思维清晰了不少,刚刚发生的一切也不是完全没有记忆。
  他想问他“为什么没睡自己”,但最后开口的却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很轻的声音,只是因为他还是没什么力气。
  但听起来就不像指责了。
  “我没有骗你。”游暝说。
  “你没有联系人给我冠上什么艺人的标签吗。”
  “冠上了。”
  游霁叹了口气:“那你就是骗了。”
  “可是你之前只是问我做票,我没有做票。”
  “游暝你没懂我的意思。做票和关系户是一样的,我都不是凭本事出道。我说过,我是想走自己的路。”
  游暝突然把他从自己腿上拽起来。
  “自己的路?”游暝看着他,声音突然硬了,
  “游霁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时候,是有人不仅有自己的路,还会堵住别人的路。”
  游霁一愣。
  “你知不知道,你那个选秀节目本身就是一锅黑水,从最开始就有资本在介入,打压普通家庭的人。”
  “我只是让你有个公司艺人的标签,这样他们至少不会第一轮就盲抓你淘汰,只是为了保送完全不够格的晋级。这和做票能一样吗?出道是靠粉丝一步步投出来,我找人给你投了吗。”
  游暝的声音有些高,像是突然发火了,游霁登时说不出话。
  “游霁,你想想,如果真是我要帮你入行,你会和这种狗屁团队狗屁公司混四年,签那么多合约?如果真是我要帮你入行,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和那么多人炒cp,看你每天和苏逐被迫营销,今天还遇到这种事?”
  现在想想今天,游暝都只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说话便也违背常理不受控制的愤怒和激动,
  “如果真是我帮你入行,你19岁就能被推成所有人知道的贝斯顶流,不愁代言更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碰你就是碰我。你说你要走自己的路,行,我让你走,但我至少不要让莫须有的人把你从你的路拽下,不要让那些肮脏的地下操作来堵你的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当明星,但我知道你至少不是第一轮就被淘汰的水平,我就是给你安个艺人称号。那不是想花钱送你出道,只是想让你至少不被恶意地搞掉,能展示出真实的自己,这哪里算骗——”
  嘴唇突然被亲了下。
  游暝一愣。
  “游暝。”游霁瞳仁颤抖地看着他,那么多话,游暝竟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只是为了解释,要让自己走自己的路。
  “不用讲了,我同意了。”
  游暝看着他。
  “我们开始做炮友吧。”游霁摸了下他的喉结,“我药效还没过。”
  游暝先是反应了一下,接着目光就彻底暗下了。
  他没再找游霁确认。
  毕竟他已经放过了一次机会。
  毕竟他已压抑很久。
  他立刻掠夺般堵住游霁嘴唇。
  环山公路路边,不算逼仄的卡宴后排突然显得格外狭小。
  游暝宽大的手掌按住游霁小腹。
  那件墨绿色的旗袍终于、也终究是被暴力地撕扯开。


第36章 谁是床伴
  一直以来,游霁其实都不是个怕痛的人。
  很久以前,大人问游暝,觉得弟弟怎么样呀。刚满七岁的游暝就会说:“挺皮实的。”
  大人们都哈哈大笑,为这个听起来格外老成的形容词,被游暝这么一个小孩儿说出来。
  游霁那时候,除了自己摔来摔去,确实也不会承受什么痛。
  “遗腹子”“地震出生”这些Buff,让所有人都宠他宠上了天,是真的众星捧月的小孩儿。
  他那时很喜欢吃一款巧克力圣代,游见川都是每周派人直接从南美洲送来可可,让点心师现做,用最昂贵的马德林松露,把他喂得跟个什么肉球似的。游暝姑姑看他喜欢玩飞机模型,在他嘴都还不能清晰地发出“飞机”这两个音时,就给他送了架直升机,让他成年后有了驾照开。
  在这些游家人的过分宠爱之下,游暝大概是唯一理智一点儿的那个。某次冬天,游霁在幼儿园,被白人同桌Jackson嘲笑竟然穿了两条裤子,游霁小声说这是秋裤,Jackson嘲笑得更加放肆。
  于是游霁就自己在幼儿园,把秋裤脱了。
  回家后他缠着游暝玩,玩着玩着就忘了这事儿。直到游暝催他做益智题,拿着儿童直尺坐在他旁边。
  他拉开书包拉链,里面被塞成一团的天蓝色秋裤便像爆米花一样膨胀出来。
  游暝小脸一冷。
  他那时刚处于扮演小大人上瘾的阶段,让游霁把手心儿伸出来。
  游霁乖乖地伸出来。
  啪。
  游暝拿着直尺往他手心儿一拍,气势汹汹地说出老套的台词。
  “还敢不敢不穿秋裤。”
  其实不算用力,游暝给游霁带啪啪圈都比这个重。
  但是游霁被宠惯了,第一次被打,还是被他最黏的哥哥打,受别人嘲笑的委屈也爆发出来,痛得不可承受,立刻哇哇大哭。
  哭得惨绝人寰,地动山摇,那阵仗,宛如看到恶魔把他的哥哥给吃掉了。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颜悦来了,邵忠来了,陶姨来了,游见川来了。
  五分钟后,游霁躺在颜悦怀里。
  游见川在骂游暝。
  骂他怎么可以打弟弟,小时候打亲人,长大就会打老婆!游见川拿着直尺,也往游暝手心啪了一下。
  游霁看着他哥哥微低着的后脑勺,吸了吸鼻子。
  晚上,游霁就发现自己的小熊维|尼枕头不在游暝床上了。
  他如置冰窖,连忙爬回自己的床,抱起枕头和一条新的秋裤,啪嗒啪嗒又跑回游暝床上去,认错得特别快:
  “哥哥,我错了。”
  游暝看书,不理他的样子。
  游霁把维|尼枕头码到游暝的跳跳虎枕头旁边,脸贴到游暝手臂:“哥哥,我错了。”
  游暝把书一合:“那你把秋裤穿上。”
  游霁看他不生气了,冲他咧嘴一笑,撒娇:“哥哥给我穿。”
  “你四岁了,哪有这么大的男生还让别人给穿裤子的?”
  “幼儿园好多人都还是阿姨给他们穿衣服,Bob每次都是他爸爸给他裹围巾。”
  一听游霁这么说,游暝态度就缓和了。
  所以最后还是他给游霁穿的裤子,裤脚沿着藕节儿似的的小肉腿往上刷,只说一声:“屁股抬起来。”
  ……
  卡宴车内,游霁的手指甲嵌进哑灰色的真皮座椅里。
  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想起这种童年往事。
  二十年前给自己穿秋裤的男孩。
  转眼变成了扯开自己所有蔽体衣料的男人。
  二十年前说自己皮实、手心儿都只轻轻打一下的男孩。
  转眼就让自己痛得出声。
  那种反差很可怕,滑过脑海就让他浑身战栗。
  却又诡异地带着毒品般的瘾。
  这不是第一次在这里,但是是过了四年来的第一次,陌生的熟悉感让两人都前所未有的默契。游霁想起了雪豹,冰冷却暴烈,毫无留情地舔舐蚕食。他能感受到他新的力量,新的游刃有余,他像一个新猎物,但也是一个新猎手。
  更有力量、身材更好、更懂取悦、更成熟的不只游暝。
  他们都在捡拾四年前的印记,又在探索四年不见的未知领域。游霁绷起的脚尖乱动,不知按到了那个触控,车窗打开,山风灌进来,喘息声外,他听见了树叶作响的声音。
  一切结束时,游霁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不敢想象自己这会儿的样子有多么“不宜”,旗袍已经完全被撕烂了,变成了几片儿,游暝又拿西装外套给他盖上。
  游霁闭上眼,觉得很像梦。
  又清晰地知道不是梦。
  在游暝过分激动地解释他没骗自己、没花钱捧自己出道时,游霁其实想了不少东西。想到胖斌说“不用抱着和游暝一辈子在一起的想法,此刻爽最重要,不应该拧巴”,想到游长夏说“游暝和你谈恋爱,绝对不可能只是玩玩,只是方法不对也确实做错了事”,最后,他想到了颜悦的话。
  ——颜悦要回国了。
  按照她的意思,或许最晚就是半年后。
  这话一下子烫到了游霁心坎,像是知道了一部电影什么时候就可以播完。
  于是游霁突然同意了之前还觉得如此荒诞的床伴邀请,在被游暝的话感动的情况下,在今天本来就情欲难耐游暝最开始却没碰他的情况下。
  但即便是感动,他自始至终也很清楚,他和游暝没有未来。
  最理想的状态,也是到颜悦回来之时。
  家庭注定了他们的关系,何况他也记得所有人都说游暝情感缺失,那个年终总结的事情更让他耿耿于怀。
  游暝仍然是那个不适合自己的人。
  他同意当炮|友,却也只是炮|友,自私地说,是放不下自己贪心,是山穷水尽前,索性再来次最后的狂欢。
  他坠入深眠。
  ……
  游霁一路昏睡,再醒时,已经是在游暝的家——不是游宅,而是那个自游见川病后,游暝住得不多的私人别墅。
  他躺在游暝的大床里,全身赤|裸,但有股清淡的香气——游暝已经帮他洗过澡,意识到这游霁有些羞耻,又很快坦然。
  ……又不是第一次和游暝睡,没必要搞得还不好意思。
  窗帘拉得很严实,他不知道此刻的时间,只在心里算着,他上次在这种“全游暝”的环境,是什么时候。
  就这么放空了一阵儿,游暝端着一碗粥进来,很自然地坐在床边,轻轻吹着碗里的热气。
  游霁从离开港城后,到现在,一点儿东西都没吃,白粥没什么味道,但仅仅是看着游暝这么吹,肚子竟就不争气地暗叫起来。
  他想盖住这声音,缓解尴尬地主动问:“……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差不多就这时候。”游暝说。
  “……”
  “坐起来。”
  游暝说,这时候他又恢复了那副冰山模样,戴着眼镜,神情冷淡,嗓音无波。好像从未激动愤怒地、用大段大段的话解释过什么,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欲望的痕迹。
  可脖颈的红痕错落,一直延伸到衣服里,又把一切暴露得一览无余。
  游霁坐起来,游暝给他递来了自己的睡衣,披上,垂着眼眸给他系扣子。
  游霁静静地看着他的手指,修剪平整的指甲,在真丝布料里游走,觉得床伴给床伴穿遮住吻痕的衣服很正常。
  穿好,游暝又重新端起碗,游霁看他那架势,笑了,声音都还哑得不行:“你要喂啊?”
  游暝抬眸看他。
  一触到游暝那漆黑的眼眸,游霁就像被烫了下,有些怂地躲开目光,妥协道:“行行行,你喂吧……”
  “啊。”游暝说。
  游霁张嘴。
  白粥温度适宜,长得也很Q弹,游霁不想看游暝,所以只能盯着这些Q弹米粒。没穿裤子的大腿下意识地在舒服的被单里滑来滑去。
  吃了几口,他才没话找话般问了句:“我手机好像丢了。”
  从在苏逐那儿醒来,他就没看到过手机。没想到游暝突然就从裤兜里把他的手机抽出来,放在桌面。
  “在这。”
  “你从哪儿来的?咳咳。”游霁呛了一口。
  “吃饭就慢点儿说话。”
  游暝拿手背擦了下游霁嘴角的米粒,游霁想说你管我,但他这会儿和半残没什么区别,还是什么都没说,重复问:“你怎么拿到手机的。”
  “刚去处理了下。”
  游霁手机自然在苏逐手里,在游霁昏睡之时,游暝也对这些苏逐的各种进行了收尾,清理了与游霁的通稿,逼着他今晚必须出个澄清和认罪公告。
  该解决地其实都差不多解决完了,他才想着问游霁意见:
  “苏逐应该不能在这里待了。”
  “他确实该塌了。”
  游霁以为“这”指的只是内娱而已,想到苏逐他也是很气。如果不是今天的事儿,在他心中苏逐还只是那个私生活混乱开放、但对自己还算友好的人。又想了想,“但他无了,阮苍他们应该很快也会被爆出来,我感觉我的乐队是要完了……”
  游暝问:“你想完么。”
  “完了就完了吧,我早觉得这乐队名存实亡了。”
  “你也会被影响。”
  “没事,我不在乎。”游霁说,忽地瞪大眼睛看向游暝,“你别又插手啊,你最多帮我把那些我和苏逐恋爱的帖子删了就成。”
  “嗯。”游暝垂下眼睫说。
  就在这时,游暝的手机振动了,他一手拿着碗,一手准备接听,游霁就把他手中的碗抽过去,小声地说了句:“我自己吃。”下一秒就听见游暝对着听筒唤了声:“爷爷。”
  游霁的手一僵。
  “我知道。他不想让人插手。”
  游见川在那边吼:“他说不要人插手就不插手!前几年不管就算了,现在队友都这么乱了还不管?告诉游霁,不要放弃帮助,有帮助也是一个人能力的体现!人将军还有援兵呢!”
  那声音游霁都听得到了,他握着汤匙的碗突然抖了起来。
  “没事,我会帮他处理一部分。爷爷你不用管这。”
  游见川现在确实是不懂内娱行业了,游霁队友出事儿也是听游长夏说的。只好再向游暝随意嘱咐几句就挂了。
  游霁有些难过,汤匙在碗里转来转去,等游暝把手机收好才小声说:
  “……好对不起爷爷。”
  游暝说:“也不是第一次对不起了。”
  “。”
  “小早。”
  “嗯?”
  游暝把游霁的碗接过,用纸巾给他擦着嘴和手指:“别担心,我说这些我会都处理好的,再等等。”
  游霁叹了口气。
  算了,游暝说的也有道理,他和游暝犯罪又不是今天才开始,自己的歉意其实也挺虚伪的。
  自我洗脑,反正颜悦回来他就只能做回她的“儿子”了,和游暝的秘密床伴关系也就这段时间。
  喝过粥游霁又对游暝说:“那个……我和苏逐的超话,要不你帮我炸了吧。”
  游暝问:“超话是什么。”
  “……”就你这山顶洞人还来参加综艺,游霁只得向游暝解释,“就是一个话题中心,里面都是对这话题感兴趣的人发帖,我和苏逐的超话里面就是我们的……cp粉发的内容。”
  “哦。想起来了,我之前看到过。”游暝没什么表情地说。
  “嗯。”
  “我们有超话么。”他又冷不丁问。
  游霁觉得肯定是有的,只是他不敢看,告诉游暝:“我不知道。”
  游暝说:“哦。”
  他去洗碗了,游霁又躺回床。
  起初他想看手机,了解一下此刻圈内的腥风血雨,但腿在被子里滑了一会儿后又放弃了。
  这种迟早要面对又不想面对的东西,还是晚一些面对吧。
  他再逃离世界片刻。
  他发着呆,很快又睡着了。
  后来他是被游暝亲醒的。
  游霁连是早上还是晚上都不知道,就耳垂被游暝捏得发痒,而游暝穿着浴袍,正专注地亲着他耳后的位置,那种细腻柔和的触感,像在画画儿一样。
  游霁声音黏糊地问:
  “又想来?”
  游暝不说话,歪着脑袋看他,游霁手绕过他肩膀,很干脆地说:“那来吧。”
  他们又开始了,在床上还是比车上好,床垫软硬适中,空间更大更自由,游暝没有像在车里那么粗暴,把节奏拉得更长,游霁被游暝吻着,也吻着游暝,吻了他的喉结,也吻了他的枪伤。汗水与眼泪交融,呼吸和喘息交响。
  他情到浓时,忽然听见游暝托着他的腰,轻轻地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
  “乖宝宝。”
  游霁浑身一颤。
  他就当无事发生,但又相继听到暗哑深沉的“别哭,宝贝儿”和“小早听话”后,终于忍不住了,在喘息的空挡抬起头来:
  “……游暝,你在干什么。”
  游暝告诉他:“在出声,宝宝。”
  “……”
  两周前的一颗子弹正中眉心,游霁本来就通红的脸更通红了,身体紧紧蜷起,又被游暝掰开,听见他命令自己,宝宝,放松,抬起来。


第37章 谁解约了
  两人不知折腾到几时,游暝抱着游霁再去洗澡时,游霁已经精疲力竭又昏睡了过去,叫都叫不醒,腿却还无意识地打着颤。
  他有些发烧,游暝给他涂了药也喂了药。
  没过多久,烧就退了。在被子里滚来滚去换着花样地睡,腿和手都乱伸,游暝试图控制,被他有力地咬了一口。
  第二天一早,游暝起身时,游霁还在睡。
  游暝陪着游见川去了医院,走了公司,再回来,游霁还在睡。
  游暝又有些担心,戳了戳游霁肚皮,游霁翻身,不耐烦地嘟囔:
  “饶了我吧哥,休息一会儿再来……”
  游暝低笑一声。
  说实话,他都不忍心再看游霁的身体,但游霁这副睡得很香甜、人很健康的模样,让他不禁骄傲心想。
  我家小早确实是皮实。
  游霁有一种几百年没睡饱过觉的感觉。
  在几段深度睡眠的间隙,他能隐约听见一些细碎的声响,能感受到游暝在床边走来走去,又时不时俯下身来玩着他的食指,捏捏他的耳朵。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该醒了,该起来了”,可转眼又思维停顿地沉溺,“算了,再躺会儿吧。”
  就这么躺着躺着,彻底醒转便是又一天上午。
  游霁觉得自己都像到另一个世界走了一遭再回来,人很懵,花了十分钟才渐渐恢复神志。
  游暝并不在家,他给游霁留了张便签,字迹潇洒:
  【陪爷爷去会诊一个专家,自行解决午餐,冰箱有糕点】
  游霁看了一眼,把便签揉皱。
  本准备扔掉,后又想想,找出一支笔。
  小时候在他的刻意模仿下,他的字迹还和游暝的字迹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个“游”。
  不过那时候小,字体都尚未定型。
  16岁游霁再回来时,就发现和游暝的字儿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游暝写字非常好看,笔锋利落大气,而自己只能算工整,竟还有小时候那种圆圆字体的影子。
  他用圆字体在便签尾端写下:【我今天回去了】
  游暝搞得两人在甜蜜同居似的,他得清晰理性地划定界限——他们只是床伴,不能越界。
  但“不能越界”的他因为没有衣服穿,只能去翻游暝的衣帽间,找出一套勉强能穿得下的运动衣服。再熟门熟路地洗漱、下楼、喝水,打开冰箱,里面竟有自己很爱吃的抹茶半熟芝士。
  他翻出吃点心的勺子,边挖芝士边打开手机。
  他相当于直接失联了三天,微信自然是一堆狂轰滥炸。
  游霁这才想起,从在港城苏逐的事儿爆出来以来,他都没回过胖斌他们的消息。
  他连忙给胖斌拨了个电话过去,胖斌倒接得很快:“失踪人口回归了?”
  游霁“嗯”了一声,正想道歉,胖斌突然来了句:“你这声音,你不会和游暝睡了吧。”
  “……?”游霁把嘴里的芝士吞下去,才小声说:“……你听得出来?”
  “哈哈哈那肯定呀,听得出来你春心荡漾。”
  “你滚。”
  “笑死。开玩笑啊小霁,是本来联系不上你把我们急的,都不知道你是被谁雪藏了还是被人做了,还好后面打了个电话游暝接了我们才放心。也就知道你俩睡了。”
  游霁又顿了下:“他还给你们炫耀?”
  “那倒没有,只有你才会炫耀吧。”
  “……王宇斌。”
  “开玩笑开玩笑,只是我们在分析,游暝用了你手机过后你也一直没回我们消息,这么长的时间,肯定是在辛勤耕耘,久旱逢甘霖。”
  “王宇斌,我请你滚。”
  胖斌又开始笑,笑过之后语气才正经了些:“怎么说,我们真还挺高兴的,也算预料之中。”
  “你们别想多了,我和游暝没复合。”游霁急于撇清关系,自证清醒,“我后面再讲吧,今天我要回公司。”
  “行,不过游霁啊,我提醒你,现在网上都炸了,关于漂流镜的言论特别不好。你能接受吧?”
  “我无所谓的。”
  “OK,对了,今晚我们又打算去Swirl,你来不来?”
  Swirl就是他们常去的那家酒吧,游霁说来。挂完电话,就开始刷娱乐新闻。
  他被游暝带走当晚,苏逐便发了长篇的手写道歉信。
  坦白了自己近三年一直私联粉丝、睡站姐的劣迹。并强调被拍到的“旗袍美女”不是游霁,他也不是同性恋。
  游霁自始至终和这些事没有关系,为了证明自己是诚心谢罪,苏逐即日便会退圈。
  最绝的是,他不只是给自己道歉,还说“替阮苍、于赞和都晔道歉”,把队友也干脆利落地拉下水。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封道歉声明发出来,一些站姐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唯一被睡的对象——时间管理超强的男明星们,有时甚至会在一天排三个姑娘。她们纷纷晒出辣眼睛的聊天记录倒油,漂流镜的其他黑料也都被翻了出来。
  到今天,“睡粉门”事件还在愈演愈烈,各路品牌也迅速开启解约流程。
  只有游霁什么都没扒出来。
  可愤怒至极失望透顶的粉丝,尤其是其他人的粉丝,并不觉得游霁会是唯一清白的那个。
  【太搞笑了,就游霁隐身了?】
  【一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一个乐队也不会出两类人】
  【现在搜苏逐游霁词条什么都搜不出来,超话都消失了,我擦】
  【苏逐举报了三个队友,却唯独没举报游霁,这难道不是一种最后的保护?】
  【男明星什么尿性我们还不清楚?我反正不信YJ就是干净的】
  这其实都是游霁预料之中的结果。
  就算他不会如队友一样直接被锤死,短时间难以翻身。他本来就不算好的口碑也会一落千丈。
  在去公司的路上,游霁又给橙姐打了个电话。
  橙姐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反倒先向他道歉:
  “那天我被公司其他人叫走了,你身边几个人都是。没想到苏逐会带你走。对不起啊小霁,都游导闯进公司了我才知道你出事儿了。还好还有游导……”
  “我和游导没什么关系。只是一起录了节目,游导人挺好的挺有正义感的,所以想帮我。”
  游霁这么解释。
  虽然橙姐根本没问他和游导是什么关系。
  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尤其是橙姐不会忘记那天游暝直接闯进世纪创娱的样子,那样令人生寒的气场,怎么看都不像只是和游霁综艺搭子的萍水之缘。
  但职业素质她不会多问,无奈地笑了声:“小霁啊,以后应该不会有乐队活动了。”
  “嗯。”游霁的语气里倒听不出遗憾。
  “不过你是没事的,只是现在风评很差商务受损,但过段时间就会好的,你本来就是无辜的嘛,我听公司现在给你的规划,是想让你转型当演员呢,毕竟你和游导关系也不错——”
  “橙姐。”
  “嗯?”
  “这段时间谢谢你。”游霁轻声道,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
  “但我打算解约了。”
  -
  “你要解约?”张总在办公室踱步,“不行不行,你的合约还有一年才到期呢。小霁,虽然我上次是说苏逐一玩完乐队就都玩完,但你还是有空间的呀。”
  游霁淡声:“张总您不是说,苏逐一塌房我就也是素人了吗。”
  “……”张总尴尬地扯扯嘴角,
  “那我也没说错啊,你看现在你的代言全部都掉了,粉丝也都在倒戈,和素人还差多少?但我这也是气话,我就是不想你掉咖嘛,你要是和公司解约了,没人包装,那就真是素人了!”
  游霁说:“没事,我就是这么想的。”
  张总看他心意已决,又猛地想到了什么,“小霁,你不会觉得你是和游导勾搭上了吧?啊呀呀,游导这种家世,那都是玩玩儿啊。虽然你和游导那个节目确实是唯一没受影响的,但你——”
  “张总,别说有的没的了,我是说我想解约。”
  游霁露出不太耐烦的神情,
  “您要是不愿意,我们就直接走法律程序吧。我被苏逐带进他的私人公寓,被他强迫穿旗袍拍照官宣,这种龌龊却有效的办法到底有没有公司的授意,您难道不清楚吗?还有我的那些合约,真要细究里面有哪些与劳动法相悖,怕是也能找到不少漏洞吧。更何况,公司有哪些洗黑钱的活动,我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张总看着游霁。
  他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印象中的乖仔小明星就变成这样的。
  最后游霁还是成功又顺利地提前解约了,都没交违约金。
  张总只是觉得游霁这种容易和别人炒cp这种体质在内娱挺难得的,这张脸又还这么年轻漂亮。
  可是睡粉门把他殃及得不少,说到底现在就是一枚突然糊掉的扑街咖,张总也没有特别不舍。
  在他看来,就是游暝来公司帮游霁维权了一把,游霁便觉得翅膀硬了。
  其实一离开公司,他只会摔得更狠。
  还是太年轻,根本不知道娱乐圈是怎么拜高踩低的。
  游霁戴着口罩走出世纪创娱的大门,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
  有种刑满释放,恢复自由身的感觉。
  他再次给胖斌他们打电话,说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他回了家,继续收拾搬家行李,在app上找房,物色了一个比较合适的。
  晚上,一到酒吧专属的隐秘卡座,UU先吐槽了一遍游霁穿搭:
  “这什么宽松风,裤子都要拖地了,你去Hip-hop圈当Rapper了?”
  “。”游霁不理她,灌了口青柠搅拌的伏特加,眼睛难掩笑意,“不当Rapper,也不当流量了。同志们,我解约了!”
  他以为他们会鼓掌欢庆,没想到三人的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不怎么爱说话的棋爷都率先开口了:“怎么都不商量一下,游暝让你解的?”
  “没有呀,我还没给他说,先给你们说。怎么,你们不支持?”
  “也不是。就是……”欲言又止。
  “就是看你好不容易努力工作了四年,爬到这个高度,却被队友的黑料影响,现在又解约,”UU说,“那不是就要重头再来吗。”
  “重头就重头呗,我之前爬到这个高度靠的是什么你们又不是不清楚。现在就算不火也没关系的。”游霁在扎碍事的头发,
  “我们重新组乐队吧,我想自己建个工作室。”
  胖斌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但工作室要花不少钱啊,你现在解约,是不是相当于什么工作都没了?”
  “我存了点儿钱的,而且我那个综艺还在。”
  UU眯了眯眼:“你其他商业活动都没了,偏偏就综艺还在?”
  “对。那个好像不是以公司名义的,是以我个人名义的项目,挺神奇的……反正就是,综艺的片酬还是会照常给我,还没有其他上层抽成了。”
  “懂了。”胖斌颔首,“你要靠和你男人炒cp来养我们的乐队,霁哥,伟大!”
  “。”游霁瞪了胖斌一眼,幸好这会儿心情不错,“他不是我男人,我们没在一起呢。现在就床伴。而且是有DDL的——真的,我们重新组乐队吧,我不信你们不心动!自己出唱片,接活儿,走Livehouse,时不时也可以营销一下……”
  “这不容易吧。”棋爷冷静地说,虽然已经情不自禁侧了身子,“乐队容易,但要靠乐队赚钱,感觉很复杂。”
  “放心放心。”游霁冲着棋爷眨眨眼,“知道这四年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乐队心得是什么吗。”
  “什么。”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游霁戳了戳棋爷手腕上的纹身,“以前我也觉得那些人气爆棚的乐队好难得,现在我都祛魅了!没那么高大上的,而且运营是什么流程我现在也有数了!啊呀试试嘛,就拿我们琴行改一下,反正你们又闲又穷。”
  胖斌:“谢谢,有被冒犯到。”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直到一个戴黑口罩黑镜框的黑衣男子出现,宛如酒吧里扫黄的便衣警察,胖斌才停了话口,打了个响指:“诶,这儿!”
  游霁一口酒差点儿吐出来,在对方走过来的瞬间,小声质问UU:
  “怎么把他叫过来的,不是,你们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就是上次打电话呀,胖斌联系的,游导说要请我们吃饭,我们说那先请顿酒吧。我们还没见过你男人——你床伴儿本尊呢,今天猛灌一下他,给你找回场子!”
  游霁急道:“他不能喝酒的!他酒量差到不行!而且你们怎么能让他来这种地方!”
  UU鄙夷地看向游霁:“怎么就不能来了?你觉得你高贵脱尘的——床伴不能来这种地方啊?”
  游霁已经不想听她戏谑地强调这个称呼了。
  游暝坐到了游霁旁边,戴着粗黑镜框的他倒显得少年感不少。
  刚一取下口罩打了两句招呼,胖斌就给他斟酒。
  玛格丽特,度数这么低的酒,游暝喝完目光就瞬间迷蒙了。
  游霁觉得不行,没等这些人开始盘问就拽着游暝手臂:“出去。”
  游暝沙发都还没坐热,就又站起来。
  胖斌看着游霁拖着长长的裤子把游暝拉出去的背影,笑:“感觉是不会回来了啊……游霁一边嫌游暝没有烟火气儿,一边不准他沾烟火气儿。”
  “我看他就舍不得让游暝出来见人!”UU说,
  “一般都是后来的人把酒吧里的人拽走,我还是第一次见酒吧常客把一个第一次来酒吧的人带走的。我们一句话还没问呢!”
  -
  一出酒吧门,夜风就徐徐地扑在脸上。
  这一条街都是市井霓虹,夜生活很丰富,游霁拽着游暝的手腕,穿过坐在露天高脚椅上唱歌的人群,穿过排着长队弥漫香气的小吃摊,穿过停成多米诺骨牌的摩托车。直至到路口尽头,才松开手,气喘吁吁命令:
  “下次不要来这了。”
  游暝平静地看着他,又开始解黑衬衫纽扣。
  游霁吓死了:“你干嘛?别在这发酒疯!”
  “没醉。”游暝的声音很清晰,还是那种冷质的调子,衬衫解开了一些,他扯了扯,露出锁骨下方的位置,用那种陈述事实的官方口气,告诉游霁:
  “我也有纹身。”
  游霁猛地一惊。
  一股扼腕之情骤然袭来。
  游暝来酒吧,他就已经觉得像高端食材流入地沟油市场,
  游暝去纹身,那就是华美雕塑沾了蚊子血!
  他皱起眉来,可是看着锁骨下方那个小小的贝斯,在黑夜中闪着诡谲的银色,与冷白的肤色形成张力的对比,指责的话又说不出来,情不自禁拿手指去碰。
  冰冷的触感。
  游暝低着头,看到游霁戳了下棋爷纹身的不爽在这一刻得到缓解,安静地等待称赞。
  夜风把游霁的头发吹到游暝脸上,气氛暧昧。
  “……大哥。”游霁开口了。
  “嗯?”
  游霁叹了口气:“纹身贴的膜是要撕的。”
  游暝说:“哦。”


第38章 谁给我剪发
  最终还是游霁把游暝的纹身膜撕掉。
  撕的时候发出细微的声音,听起来痒酥酥的,游暝食指指腹触了下,按住印在皮肤上的贝斯琴弦。
  游霁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睫毛颤了颤,移开目光。
  游暝问:“现在去哪儿。”
  理所当然的口气,好像他们就是要共同行动,然而游霁今日计划里本没有他的存在。
  他把膜捏成一小团,虽然游暝没有醉,但他稍微一喝点酒就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独特的呆感,在这种与他格格不入的场所,像只来到南极的北极熊。
  游霁问:“你想去哪儿。”
  游暝说:“回”
  游霁说:“那你回。”
  游暝说:“你也回。”
  命令的口气。
  游霁委婉道:“你家太远了。”
  游暝不为所动:“那去你”
  “……”游霁沉默片刻,又认输似地叹了口气:“算了,那去琴行吧。”
  游暝满意地将手插进兜里:“嗯,好。”
  他们选择骑共享单车回去。
  游霁今天来酒吧是打的车,不想即便全副武装,司机也在最后认出他的相貌,指指点点的。
  处在睡粉门殃及自己的阶段贸然解约,游霁现在连保护自己私人行程的手段都没有。吸取经验,只得能避免与陌生人打交道就避免。
  半夜骑车反倒比打车安全。他也想吹吹风。
  他把自己的头发稍微扎了下,带好口罩和鸭舌帽,给UU他们发短信,让他们晚上不要来琴行了。边等着游暝把座椅调到最高。
  两人一前一后行驶在安静的自行车道上,年久失修的车轮碾过掉落的、鲜红色的凤凰花。游霁心想,要是媒体知道他们那个矜贵的游导,在晚上骑共享单车回住处,是不是也能写作一个看点。
  拍电影的那段时间,游霁和游暝也经常骑车。
  《山止川行》的取景地在一个南方小岛,每天早上开机前的“恋爱时间”,他们先环岛骑行一圈。
  那个时候他俩都算是素人,尤其是即将满19岁的游霁,可以坦然地把脸面朝阳光,大大咧咧地加入街口小孩儿的奥特曼卡牌大战,并就着浪潮声冲游暝大声歌唱。他们无人认识,他们的爱恋无人知晓。在观海点最好的公路口,自行车停在路边,游霁坐在栏杆上,仰着头被游暝亲着额头、鼻梁和嘴角,最后开始接吻。
  接吻到游霁脚踝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大包,才嘴唇红润地推开游暝:“差不多得了,游导。”
  ——游霁特别怀念那时。
  压在脖颈处的头发被风吹得又飘起来,23岁的游霁停下自行车,重新扎,游暝也在他后面停下了车。
  游霁回头看。
  戴着口罩骑车呼吸的原因,游暝的眼镜是一片雾蒙蒙的,又在停顿的这一刻缓慢散开,漆黑的眼眸像水墨一样显现出来。缎面黑衬衫的领口还敞开着,小小的贝斯纹身贴撩人地露在外面。
  游霁登时有一种想吻游暝的冲动,但最后只是别过头去,脚把剎车一抬,继续开,零落的凤凰花瓣从发丝滑下来。
  ——游霁特别怀念那时。最怀念的就是那时自己的年轻天真,什么都不想。
  不会考虑未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在路上勇敢风|情地给予一个挑拨的吻都不敢,哪怕是最虚浮脆弱的炮|友关系,也会不受控制地倒数Deadline。
  他想,人成长后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想得更多,变得现实。
  骑自行车的路上一路无言,没有什么交谈。
  可一进琴行就像点着了什么火,两人迅速拥在一起。
  游霁扒着游暝的黑衬衫,却被游暝按在架子鼓上。
  那是架UU说早就不能用的架子鼓,放在角落是打算当废品卖,却在今晚最后发出了声响,承担了它不应该承担的责任。
  没有什么前期准备,鼓面很快就湿了,游霁一手拍在强音镲上,淹没自己的低吟。攫取着带着股玛格丽特味道的吻。他没有什么可以抓住的支点,最后只能去揪住游暝的衬衫,衬衫松松散散,又去抓扶手般抓他有力粗壮的锁骨,疼痛之至又酣畅淋漓,他指甲不受控制地刮那个小纹身。
  等结束时,游暝才贴的纹身贴已经被刮没了,只留几根弦。
  抱进休息室后,两人再来了一次,然后游霁疲惫慵懒双目空茫地倒躺在床上,上半身赤|裸,下身盖着游暝的衬衫,头发凌乱散着,慢慢地抽了根烟。
  他其实都戒了烟的。游霁14岁就会抽烟了——这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只是他在底层挣扎、试图用这种大人的坏习惯武装自己的又一个标志。
  和游暝在一起后,哪怕游暝什么都没说,他却突然决定戒烟。
  只是这个过程很艰难。有一次还是忍不住要抽,被游暝夺过去,含着他的滤嘴猛吸了一口,问他:“就这样吗,小早?”
  游霁觉得他那样子性感得要命,却破口大骂:“你不准抽!脏死了!”
  分手后,他才自然而然就把烟戒了。
  好像戒了烟瘾,就是戒了游暝。
  结果和游暝重逢后,他又在某些时刻不得不抽一根。
  于是烟瘾回来,游暝也没戒下去。
  这会儿抽主要是因为——妈的,大概胖斌说得对,久旱逢甘霖,他太久没做,这几天猛做,这下有点儿陷入贤者时间。
  更何况又在这种他和展叔曾经生活的地方,被改造的休息室以前曾放着他睡觉的木板床,他在这里不用掩饰自己曾经挣扎的不良模样。
  游暝收拾完残局,一手绕着游霁的长发玩儿,俯下身在游霁吞云吐雾时直接堵住他的唇,再一次缠绵接吻。
  呼吸暂停,烟雾都渡了过来。
  渡完两口,游霁才推他,骂:“行了!”
  他下意识抬了下头,而头发正被游暝搅着,拉扯地疼。
  游霁嘶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穿上裤子找了两把陈年理发剪:
  “我要把我头发剪了。”
  他以前也经常自己剪头发,火了之后才被团队明确了“造型”这个概念。
  “哦,忘了告诉你,我和世纪创娱解约了,我想自己建个工作室。”
  游暝嗯了一声,沉着嗓子说:“我来剪。”
  游霁转头。
  游暝坐在床边,两腿敞着,手搭在大腿内侧,他上身也没穿衣服,腹肌线条因为闲散的坐姿往里凹着,胸口还有几粒汗。
  那副样子,游霁不想看又忍不住看。目光跟黏住似的。
  游暝重复:“我来剪。”
  不容拒绝的强硬口气。
  这儿也没有合适自己操作的镜子,游霁让步:“行行行,你来吧。”
  游暝去洗推剪,游霁搬了个长凳坐在光线更好的窗口。
  游暝拆了袋一次性浴巾,把游霁脖子底下一绕,还真有那么几丝理发的专业样子。
  游霁说:“剪好点儿啊。”
  游暝一手按住游霁的后颈:“别动。”
  游霁瞬间安静了。
  他的头发真的挺长了,比肩膀还要下一些的位置,就这么完全披散下来,从背面看上去像个姑娘。
  游暝有些不舍地挑起一段发丝,先剪了一绺用餐巾纸折着塞进裤兜里,才扣住游霁肩膀,开始正式工作。
  游霁能听见生锈的老剪运作的声音,但速度挺快挺熟练的,心想游暝在瓦里坦的日子,一定都是自己处理头发。
  他能感受到他的手是如何在自己又多又硬的头发里穿梭,又抚过自己头皮。
  他后脊柱蹿着一股麻劲儿,莫名回到了小时候,被无聊兄长捆蝴蝶结打扮成小女娃的时光。
  直到游暝问他:
  “为什么解约。”
  游霁手按在膝盖上回答:“总要有新的开始吧,队友都凉凉了,我也不想在那里混了。”
  游暝说:“那和我的综艺还得录。”
  游霁以为他是一个问句——游暝语气匮乏,经常把应该疑问或感叹的句子说得像个陈述,便解释:“对,综艺是唯一没被停的项目,我其他的杂志封面和品牌活动都没了。”
  都做炮|友了,再抗拒录综艺那真的是矫情得不象话,游霁不至于到这地步,但听游暝不说话,心生一种危机感,一本正经提醒他:
  “我们之后在节目里要再拉开一点儿距离,避嫌。”
  “嗯。”
  “什么身体接触都不要有了,你上期那种,就很不对。”
  “哦。”
  “反正你也知道我们的关系,最好是别让人嗑cp,尽早淘汰最好。”
  “我们什么关系。”
  游暝揪着游霁头发。
  游霁顿了一下,才揉着鼻子轻声回答:“就炮|友关系啊……”
  游暝又沉默了,把揪着的头发一刀剪短。
  被剪掉的蓝黑色碎发散在未铺地砖的水泥地板上,混着掉落的微薄月光。
  游暝抓膝盖的手更紧了。
  “游暝。”沉默半晌,他才再次开口,
  “当初我给你打电话时,你说不能这样,是不是就是顾忌着,怕我无法参加决赛。”
  当年要到出道夜的前几天,他用“我们要不现在就给爷爷公开关系吧,或者你断绝与游家关系”来试探游暝,自信十足地表示“我马上也要出道,可以趁这个时机来和他们对抗”。
  即便这话本身,他自己都并非当真,但确实也是以为出道就是木已成舟的事实。
  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个节目本身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嗯。”游暝就承认了这么一句,便没再多说。
  房间安静了片刻,过了会儿,游暝硬生生憋话似的,又补充道:
  “我不知道你当时问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那段时间太忙,没想太多,就觉得你的提议不现实,无论是公开关系还是我断绝关系,爷爷他们肯定都会特别生气。”
  游见川是知道游霁参加选秀的,也知道游暝给游霁安了个艺人的名号。
  他觉得游暝这举止挺小家子气的,真要把游霁捧出道光这么个名号有个屁用?游暝才解释,游霁压根不想要游家捧他出道。
  那个时候游见川就挺挂念游霁,可倘若知道游霁拐了他的长孙,他两个当孙子的人在谈恋爱,这种挂念会转换成怎样的怒气?没人敢想。
  又是在选秀进行到尾声的节骨眼儿上,所以游暝直接说:“不能这样的。”
  “我没想到那话会让你这么失望,会让你提出分手。”
  “不,我不是因为那个分手的,那话是我问的太冲动。是我的问题。”游霁连忙说,一绺被剪短的头发停在肩膀,被游暝轻轻拂去,
  “分手原因不是那个,游暝。”
  “嗯,是因为家庭。”
  “也不止,主要是因为——”游霁眼睛微微眯起来,深深呼了口气,实话实话:
  “游暝,我觉得你没那么爱我。”
  剪头发的声音骤然停止,游暝手按住游霁肩膀,却一动不动。
  游霁看不到他的表情,揪着自己的裤子,缓缓继续:
  “就是从你的言行举止那些,我觉得你没有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你就像在玩玩儿一样。”
  说完这他松了口气,觉得总算还是向他坦承了他分手原因。
  游长夏说得对,两人总得谈一次。
  但他不想游暝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或者反驳“你的觉得错了”。爱情双方的主观感受本就不一样,他已经有了这种“觉得”,就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他们是唯二的局中人,游暝作为另一方,任何解释都只会显得空泛无力和高高再上。
  但他没想到游暝只低声说——
  “抱歉。”
  游霁呼吸一滞。
  剪头发的声音又响起了,游暝的手指轻轻按着游霁头顶:
  “抱歉小早。”
  游霁眼眶突然就红了,手松开,声音都忍不住颤了些许。
  “不用抱歉。”
  谈恋爱可以要求这要求那,床伴又何必要求呢?毕竟他们本来就无法厮守一生的,不是吗。
  说开后少了隔阂,气氛反倒开始弥漫着一种酸涩的和谐温存,两人又还若无其事聊了些有的没的,游霁给游暝讲了讲他是怎么在海市的下沉广场认识棋爷,从而认识UU和胖斌的故事。
  “你应该不知道,就海市那段时间各种街头表演都是集中在那十几个下沉广场,形成了各种圈子,跟抢舞台似的。我当时年轻气盛,就想着靠贝斯弹唱卖艺赚点儿零花钱,结果有不长眼的来占我的场子,我一个人势单力薄,还好棋爷见义勇为,他帮了我,后面就也认识了他的另外两个朋友。”
  头发快要剪完了,游暝安静地听着。
  “当然我完全没想到你家人也会来下沉广场这种地方……”
  16岁的冬天,游霁街头表演的时候被颜悦发现,当时一路的还有游见川、王伯和保姆嘉姨。
  颜悦直接打断他的表演,冲向他抱紧喜极而泣:“我的弋宝原来在这儿……”引来路人驻足侧目,游见川也惊愕地双唇颤抖。
  在这一刻,游霁迎来了他的人生转折。
  此时他笑着问游暝:
  “那时你在哪儿呢?你后面知道你爷爷想让我回来假扮次子的时候,是不是又意外又膈应?”
  游暝一时间没回答,黑暗中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如果游霁那会儿看到了游暝的表情,他可能会怀疑什么,但他毕竟心大,巴图尔说游暝会玩火影游戏他都没在脑子里多过一下,此刻更不会多想,头都没转,只听到游暝低声说了句:“我在学校。”
  游霁点点头:“哦。”
  他摸了摸头,轻盈了不少:“剪完啦?”
  游暝说:“对。”
  “我拿手机看看!”
  游霁站起来,转身。
  游暝这才看到了游霁顶着他亲自操刀的短发正脸,毕竟他之前只能看到后脑勺。
  他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漆黑的眼眸里登时闪过一道光,然后垂下眼睫。
  “嗯,你看吧。”
  游霁去找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
  游暝把玩着理发剪,仰头看着月光。
  两秒后,游霁的怒吼飚过来:
  “游暝你他吗剪的什么啊啊啊啊啊!”
  游暝继续看月光。
  游霁在怀疑是前置摄像头会把人变形,不然绝对不会有这么丑的发型,他不信,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正在狗急跳墙地找玻璃。
  “不是,你一点儿都不会剪头发你信誓旦旦说你剪个毛啊!!!”
  游暝淡声解释:
  “你小时候的头我剪得挺顺畅的。”
  游霁狂吼:
  “五岁的头能一样吗?!”
  游暝安静地看着他。
  “而且你那时剪得顺畅是你天生理发师吗,”游霁无能狂怒,
  “他吗的是你把我当玩具,我年幼无知就给你当啊!”


第39章 谁的全家福
  三天后。UU憋着笑戳着游霁的脑袋安慰,
  “其实还好啦,主要是你前面那狼尾长发留太久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不习惯这短头发,你发量又太多了。”
  因为太多,所以剪完一层里面还有好几层,导致最终效果是长短错落不齐,游霁觉得就跟个扫把一样。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坐着,胖斌也笑:“我也觉得还好呀,挺适合当coser的,你不是喜欢火影吗,这不和宇智波佐助的发型一模一样!”
  游霁瞪他:“别说了!”
  棋爷:“你为什么不自己处理下?或者去理发店?你头发又没有被剃成板寸,Tony完全可以救的。”
  在出道前,游霁很擅长给自己剪头,剪成短短利落的精神小伙。
  但当了明星了,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包袱了。
  这也是经游暝一通自信十足的瞎剪他才意识到的——被专业造型师量身包装过后,他已经不能忍受一点颜值上的不满意。
  游暝的手,他愤恨,
  自己的手,他也不再信任。
  可他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不适合和任何陌生人打交道,到时候被黑粉拍到,出现一个“受睡粉门事件影响,游霁发型疯癫怒找tony”的新闻怎么办?
  发型惨案第二天他就把游暝轰走了,这会儿已经是第四天,他还始终呆在琴行休息室,没踏出门半步。
  UU说:“你男人——你床伴给我发消息呢,说下午来接你。”
  游霁冷哼:“接我干嘛?让他滚。”
  UU看着手机:“你从港城回来还没见过游见川吧,他知道你事业蒙受重大打击,说想看你。你确实也得回游家吃趟饭吧。”
  棋爷看着手机:“然后游暝说找了个专业理发师,在家里给你剪。”
  胖斌看着手机:“别装了,你又不敢出门又不敢自己下手,这是解决你头发唯一的办法了。游暝白天有事,大概下午三点过来,可以吧?同意了我就回了啊。”
  “行吧。”游霁无奈退让,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不是……”
  “你们仨怎么还和游暝聊上了?”
  他扫视着都看着手机的人,头脑一嗡:“你们不会还建了个群吧。”
  沉默。
  游霁顶着中二头拍案而起:“你们背着我和游暝建了个群!”
  “没背着你啊,这不才建你就知道了,你想进吗。”胖斌嬉皮笑脸,“就游导不是还欠我们一顿饭还没请嘛,上次酒也不了了之。”
  “那有必要有个群吗?现在就把群解散!”游霁怒吼。
  “游导拉的,我们没有解散的权力。”
  “那你们退群!”
  “不太好吧,很没礼貌…….要不把你也拉进来?”
  “切,我才懒得。”游霁别过头,又在下一秒反悔,“算了算了,把我也拉进来,省得你们密谋什么。”
  半分钟后,【吉他文武】邀请【游早】进入了群聊。
  游霁这才反应过来,胖斌拉的是他的私人微信号。
  就以前删游暝那个,他微信名都一直没改。
  “早”是游暝独独给他的小名,只有游暝知道。这被游暝看到还是这个,就还蛮尴尬的。
  显得自己念念不忘似的。
  不过现在特意改一个,肯定会被胖斌这些人吐槽,显得心虚。
  游霁自认潇洒坦然,决定还是不管。
  他以为游暝会通过这个群聊加他好友,不过这人好像真是很忙,一直没说话。
  直到下午一点半,才直接在群里发言:
  【游暝:过来了@游早】
  两点后又来一条:
  【游暝:有点堵车,可能会晚十分钟@游早】
  两点五十五分:
  【游暝:到了,出来@游早】
  游霁又后悔没现改一个名了。
  他打算上车后好好冲游暝摆一顿脸色。
  不想游见川正坐在后座。
  游霁的冷脸登时切换成笑脸,甜甜地喊:“爷爷。”
  “啊呀小霁,”游见川惊愕道,“你这头发确实该重新打理打理了。”
  游霁的笑容僵硬下来。
  游见川问:“你自己折腾的啊。”
  开车的罪魁祸首主动认罪:“我剪的。没想到他头发这么厚。”
  游霁正在拉副驾安全带,看了游暝一眼。
  剪头发这个行为,他觉得还是挺暧昧的,很容易引人怀疑。
  不过游见川只笑:“你还当你弟弟是小孩儿呢。难怪这几天一直在找发型师。”
  ——竟是觉得十分正常,一点儿都不怀疑。
  游霁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胸口滞闷。尤其是游见川还关切地问他:
  “你乐队不行了,现在是怎么个打算啊小霁?”
  游霁老实回答他解约了,想建立个工作室。
  “我就自己瞎折腾啦爷爷,您也不用管我。”
  游见川说:“可以,那爷爷给你点儿资金支持吧。”
  “不不不,我不要的,我有钱啦,实在走投无路了再找爷爷您要。”游霁侧着身子,冲游见川笑。
  他那模样是真的讨喜,配上一个到处支棱的头发,游见川竟立刻想起二十年前,所有人都夸他这小孙子乖得像年画娃娃的场景。
  这二十年做了错事造了孽,但好歹也算拨乱反正了,游见川感到很踏实,一只苍老却仍然有力的手揉了揉游霁头顶,告诉他:
  “也不算爷爷的钱。你一岁多时我们就给你办了信托,就是你的。”
  游霁一愣。顿了顿又说:“那我更不能要了,那是属于游弋的。”
  “游弋也有游弋的那份儿,只是那娃娃可怜没享到什么福,那你至少能享到。”游见川声音变得严肃,“游家小孩儿都有的东西,你怎么就不能有?”
  游霁咬着嘴唇。
  “你说你要是有自己的家庭,我也就不管了,但你就是一个人在海市啊。你看看你这个琴行,都在什么偏远地段了……你不想入游家籍,爷爷没逼你,但我们都真心当你是家里人了,你还老是把游家往外推干什么?”
  游霁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游暝说,当年那家族信托的受益人定的是游见川直系,游霁没有血缘关系又改了名,要重新享有肯定得办理好多新手续,不可能迅速拿到里面的钱来建立工作室,如果游霁真缺钱,不需要信托游家也能给他。
  一系列顾左右而言他后,游见川才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却仍然语重心长地向游霁重复强调:
  “可以自己折腾,但不要忘了游家就是你的后盾。”
  游霁很感动。
  胸口却也更加闷。
  一到游宅就有专业的私人发型师等着了。
  礼貌地问小少爷想要什么发型。
  游霁比划着他想要个Man一点的,利落一点的,问自己这头发还有救吗,发型师说只要不是光头就有救。
  游暝脚勾着一张吧台椅坐过来,手撑在桌上支着额角,静静地从后面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很有压迫感,发型师停下,游暝抬了抬下巴。
  “你们继续。”
  他像一个监工,多年前,家庭教师教小游霁编程时,小游暝也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这么盯着。
  游霁看回落地镜,和镜子里懒洋洋看过来的监工对视。
  发型师手起刀落,很快就给游霁剪好了他亲自挑选的美式前刺头。
  这发型很简单,鬓角都修剪得极为利索干净,反倒特别突出游霁的相貌。
  他本就长得精致,五官立体夺目,没有长发遮挡,脸型的优越性更体现了出来,媚气少了些许,多了层酷劲儿。
  游霁挺满意的,这几天来终于敢认真端详镜子里的脸了。
  游暝示意发型师离开,然后走过来,手掌自然地摩挲着游霁后颈短短的发茬。
  游霁正在被拯救的臭美中,脖子一缩:“别碰我!”
  “还在生气?。”游暝低声问他。
  “你觉得呢?”
  话没说完,游暝就低下头哄人地亲了亲游霁嘴角。
  一触即分,游霁维持半有尊严半恼羞成怒的神态:
  “发型是男人的灵魂,你却差点儿给我剪毁了!你将心比心想一想,能不生气吗!有本事你让我给你剪一次!”
  游暝倚在游霁椅子的扶手旁,像打量艺术品一样前前后后地垂眸打量着人,嗓音沉沉的,“那你来。”
  “我靠游暝你别激我,你以为我不敢?”
  游暝轻轻勾了下嘴角:“你来。”
  来就来。
  游霁早就有报复之心。
  刚好发型师的工具都还在,他能为所欲为。
  可真摸到游暝那颗高贵的脑袋时,他要彻底毁掉它的心又瞬间没了。
  就打算给他剃个寸头。
  游霁比较擅长剃寸头,不至于太丑,但经验来看,带眼镜的人最不适合寸头,又可以让游暝短暂丑一段时间。
  这种欲毁不毁的程度最合适。
  游暝闭上眼,毫无负担任他发挥的样子。
  游霁开始操作,耕地般用推剪推着,声音挺吓人的。
  但游暝睫毛都不眨一下。
  他怀疑他都睡着了。
  因为以前都是自己给自己弄,游霁习惯从前往后剃。但如果是给游暝,额前的头发就不好解决了。
  尤其是这人碍事的长腿这么伸着,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站在游暝面前。
  就这么进退两难时,闭着眼的人仿佛读得出他的犹豫,轻轻拍了拍大腿。
  游霁一愣。
  游暝睁开眼。
  “坐上来。”
  游霁看着他。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两秒。
  忽然,游霁笑了声。
  舌尖扫了扫后槽牙,他两腿岔开,毫不扭捏地跨骑在游暝大腿上,按住他的脸。
  推剪的声音继续响起,他的手沿着光洁的额头往后刮。能感受到游暝大腿的温度,自下而上灌进他的胸腔。让他心脏都在发烫。
  两人的鼻息交缠,游霁的脸上也有点烫。
  他按住游暝眼皮:
  “闭眼,游暝。”
  游暝就又闭上眼了。
  游霁呼了口气。
  ——每次在游宅和游暝做些什么,他就本能地紧张。
  游见川怎么可能想到,一门之隔,他本要挽救丑发型的假孙子,其实正坐在他的长孙腿上给他剃头呢?
  但他们更离谱的事儿都做了,剃头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在游见川刚刚还那么慈爱关切他说游家是他的靠山之后,这种近乎悖德的刺激感和犯罪感也更加重。
  游霁不想要游家当靠山。偏偏他只是想要一个游暝,都没有资格。他起初的想法是,就算和游暝是床伴关系,在他家里也必须保持距离。
  这是对爷爷的尊重、也是对游家所有人的尊重。
  可没想到,只要一接触这些长辈,一回到这个家,越是能感受到他们根深蒂固的想法——把他看做游家人,游暝弟弟的那种游家人——他心里的反叛感就越甚。
  温馨像张压抑的网,隐秘像短暂逃离的罂粟,刚定的原则瞬间瓦解。他还是坐上了游暝的大腿,那么亲密的动作,如一个放弃治疗的晚期癌症病人。
  毕竟这样偷偷的权利,也是有限定期限的最后奢侈。
  不过游霁很快又站起来了。他们可是连门都没反锁。掸了掸游暝后颈的碎发:
  “好了,看看。”
  游暝又睁开眼。
  游霁注视着镜子。
  他以为给游暝剃了个很丑的发型,不想或许是游暝头型好的缘故,短短的平寸倒衬得人十分英俊锋利。
  主要是很符合游霁偏爱警察士兵的那种硬汉审美。
  游霁不信邪,又给他把眼镜框上。
  以为的不和谐也并没有出现。
  又禁欲又带着莫名的邪气。像那种表面一本正经内心不知在想什么的腹黑疯批。
  游霁别开眼神,懊恼竟然把游暝剃得这么帅。
  游暝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揉了揉游霁耳垂:
  “谢谢发型师游小早。”
  游霁哼了一声,嘴硬道:“你没发现你变丑了?”
  游暝耸肩:“无所谓。”
  就在这时发型师进来了,游霁还拿着推剪,迅速自然地说:“看看我给暝少剃的,怎么样?”
  “哇好看的,”发型师很浮夸,“这头发都变短了,我才发现大少爷和小少爷长得还挺像的。”
  “呃,”游霁提醒,“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暝少没有血缘关系。”
  “我知道啊,但真的有点儿像。”
  游霁就当他随口恭维。
  结果吃饭的时候,游见川也提了一嘴,说头发都干练了才发现,原来两人鼻子长得这么像。
  还说吃饭的神态也差不多。
  游霁心想,人不都用嘴巴吃饭吗,还能有什么神态相似呢?
  不过老人是这样的,认准兄弟了怎样看都是像的。游见川还笑呵呵道:“小霁你看到我们上次拍的全家福没有?那也把你俩拍得挺像的,都是帅小伙呢。”
  游霁说还没看见,游见川就专门引着他走到照片墙看了一次。
  游宅一楼到二楼的阶梯旁,全挂着照片,三世同堂的家族新照摆在很显眼的位置。已经被精贵的相框裱好了。
  游暝搂着游霁肩膀,两人都西装革履,看着镜头,挂着一点很浅的笑意。
  奇怪了。
  游霁竟也感受到了一股相似感。
  他那会儿没发表什么过多评价。直到半夜,他顺理成章地留宿游宅,才在全家都休息的零点时分从客房溜出来,快速踏着楼梯,走到全家福下方站停。
  打着手机电筒,仰着头再仔细地端详了一遍,然后——
  他打开相机,放大,放大。
  让取景框只框得下自己和游暝。
  这是唯一一张,他和游暝亲密接触,也能光明正大挂在墙上的照片。
  既然他和游暝注定不可能在一起,那他想要小小地珍藏一下这张穿着正式表情适宜的合影。
  借此以后也能臆想一下他和游暝拍结婚照的场景。
  咔嚓。
  ——“在干什么。”
  男人冷冽的声音陡然传来,游霁吓了一跳,侧头看,游暝竟然就坐在他上面几级楼梯上!
  他无声无息的,阶梯灯就在手边也不开,都不知道沉在这片黑暗多久了。
  游霁捂着胸口,低声:“你要吓死我。”
  游暝问:“在干什么。”
  你不都看到我打着电筒拍照的猥琐身影了吗,还装模作样问……游霁翻了个白眼,反问他:“你在干什么。”
  “看照片。”游暝手搭在膝盖上回答,居高临下地看着游霁,“我在问你。”
  游霁晃了晃手机:“我也在看照片啊,我在留纪念。”
  “纪念什么。”
  游霁耸肩回答:
  “就是拍照纪念啊,就像我们之前看到流星,你不也拍照纪念一样么。短暂偶然的瞬时体验,就是值得纪念的,这不你说的?”
  黑暗中,游霁看不到游暝的神色,但听到他低低笑起来的声音。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
  但他直觉他忽然就生气了。
  游霁有些不安地看着那道影子,从坐着变成站起,站在阶梯之上。
  啪。
  游暝开了灯。
  灯光骤然亮起让游霁眯起了眼睛,睫毛掩映中见游暝摘下眼镜,模糊的身影往下走了一级,又一级。
  影子覆盖过来,最后在游霁上一级站停。
  “那这个纪念是不是太轻了。”
  游暝说,拽着游霁短短的头发,逼着他仰头。
  游霁吃痛地张起嘴。
  却瞬间就被游暝的唇堵住了。
  这次游暝的吻很粗蛮,好像剪了个短短的硬寸后吻也变得硬起来,毫无耐心地唇齿交缠,暴戾地掌控着游霁的呼吸。
  游霁瞳孔骤缩,浑身都在发颤。
  他们在这栋房子偷吻过很多次。
  卧室。
  储物间。
  书房。
  酒窖。
  茶室。
  ……
  却是第一次在所有人都会经过的楼梯上接吻。
  照亮阶梯的光是暖黄的,头顶是才拍的全家福。
  旁边围绕着大大小小的照片,上面都是游家人温和的笑脸。
  游霁突然就明白,他和游暝相像的地方在哪儿了。
  不是容貌。
  是他们共享着一个秘密、有着讳莫如深的亲密关系后,而不受控制暴露出的一点细微痕迹。
  游暝抱着游霁上楼。
  是他和他犯罪的把柄,和共谋的默契。


第40章 谁放弃出国
  游暝把游霁扛到卧室,扔在床上。
  睡衣迅速被解开,游霁还没开始却已经在粗粗喘着气。
  “你轻点儿,别让我出声。”
  游暝笑了下,修剪平整的指甲轻轻刮着游霁耳后,伸到头发里去。
  之前游霁还有厚厚的发丝,现在他头发短得要命,游霁有种头皮都在被游暝剥开的感觉,后脑勺酥麻的痒,听见游暝沉声问:
  “宝宝,卧室有多隔音,你不清楚?”
  游霁不说话了,一听见游暝叫自己宝宝,他就不知道说什么,只会脸涨红得闭上眼。
  不过卧室确实是隔音的。他以前以身试险过。
  但只要是在游宅,他也总会趋于保护本能地试图让自己安静些。
  “不出声留什么纪念。”
  游暝说着,吻就铺天盖地淋下来。
  他们是两个罪犯老手。
  四五年前虽胆大妄为,却还处在兴奋慌张的阶段。
  现在却只剩下轻车熟路又欲求不满的肆无忌惮。
  一次结束后,游霁只是埋在游暝胸膛里搭住他的肩膀,游暝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拿张浴巾披上,把他抱回一楼的客房。
  然后再来。折腾到游霁脚软手软,再用残存的力气动动小拇指。
  那是轰游暝离开的“暗号”,游暝便会起身,拉紧窗帘,说一声:“小早晚安。”
  都和曾经没什么不同。只是现在他们没有恋爱关系,却因此更加疯狂。只是游暝在床上话比原来多了些,又好像有点儿生气,让游霁全身都散不下去地久久发烫。只是——
  游暝还没关上门,竟响起了陶姨的声音:
  “大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游霁心中一惊,紧紧揪着被子。
  他祈祷游暝现在已经穿好了衣服,就听见他平静淡然的声音:
  “和游霁聊了会儿,他这段时间事业出了点问题。”
  “哦哦我略有耳闻。”陶姨说,“小少——小霁不容易,还是多辛苦大少爷了!”
  “没事。您是打算出门?现在?”
  “对的呀,打算去买菜呢,顺便去麦福记排六点最早的那批桂花糖糕。你和小少爷不都爱吃吗。”
  游霁在被子里睁大眼睛。
  ……我靠。
  竟然都要到六点了吗?
  他忍不住蜷起腿来,把脸埋进被子里。
  游暝肯定也不知道已经要到六点了,不然他也不会问“现在?”,这是两个熟练的犯罪分子都在彼此更成熟后操作失误的地方。
  一想到游暝可能会出现的凝滞表情,游霁本被弄得很痛的小恼怒也没了,又想笑又害臊的。
  游霁设了个九点的闹钟,没把他叫醒,最后是十一点才强撑着起来。
  邵忠给他端来热好的桂花糖糕和甜豆浆,表情非常耐人寻味,宛如一个寻找蛛丝马迹的警犭。
  游霁坦然地回视他,最后邵忠又悻悻把目光收回了。
  “游董他们呢?”游霁问另一边的李婶,“去公司了?”
  李婶说没有,就在书房。
  “游董早上冲着大少爷发了好大顿脾气,现在是又拉在书房里训话呢。”
  糖糕的碎渣掉在了餐桌旁,游霁心虚得用手就去擦:
  “……为什么生气。”
  “好像早上游董希望大少爷代替公司去开个什么会吧,大少爷不想去。”
  游霁松了口气:“然后就生气了?”
  “啊呀小霁你不懂,核心问题还是那个啦,游董想大少爷彻底接班,大少爷其实没那么愿意。但是游董病了嘛,所以大少爷一直表现得挺好,态度也比较和顺。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工作得没那么开心……那个会好像比较重要,一般都是掌权人去的,或者给外界放出点儿换届信号,大少爷肯定就不想了呀,然后又讲到导演什么的,老爷子一下子就怒了。”
  邵忠这个时候非常多余地递给游霁一张擦手巾。
  两人眼神一触,游霁瞬间就从他那双闪着“先见之明”光辉的苍老双目中读出了潜台词——游董连游暝不去开会都能生气,你就想想要是知道你俩有一腿能气成啥样?游董生着病,你敢怎么反抗?
  游霁默默把糖糕吃完,李婶刚沏好了茶,就让他送去。
  说不定能缓解一下祖孙俩的气氛。
  在书房外都能听见游见川训话的声音,只是听不见具体在训什么——游霁意识到游宅的墙也没那么隔音——轻轻敲了敲门。
  王伯来开的门,端着一副局外人长辈听责骂的典型表情。
  他摆手示意游霁还是别进去,游霁这下听见了游见川的声音:
  “我说话难听点儿,你那次戛纳就是运气好误打误撞,因为还从来没颁给过中国人,这叫政治正确,跟诺贝尔一样!更何况你又年轻,又还有这副模样,你以为电影节不想炒作不想赚钱吗?就是捧你吸引中国市场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你有实力,那你现在还能拍出一样的作品吗?登高跌重,稍微不符合现在人的审美就是会被骂烂片啊!你能接受你的作品被人说烂吗?文艺片儿本来就日渐式微了,观众看不懂的!现在国内电影市场你也不是不清楚,你舍得你的宝贵镜头先上短视频平台预热营销一波吗?你连《山止川行》上流媒体都犹犹豫豫,觉得是在糟蹋!”
  “游董感觉还是挺懂电影的。”游霁端着茶杯,小声说。
  “那是。”王伯道,“他虽不支持大少爷,但肯定又会私下关注。”
  “但游董关注的只是电影的商业部分,我觉得游暝——暝少拍电影最不看重的就是商业那部分,他都不在意电影会不会被观众看。”
  王伯一愣,不想游霁对游暝电影还有如此见地。
  游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下意识说了这,不好意思地笑笑。
  房间里,游见川的声音缓了些许:
  “而且我不是没给你选择当导演的机会,18岁我让你出国修金融时,明确告诉过你,你表叔叔就在南加州电影艺术学院教书,他也有朋友在LA拍戏,你可以去看看,去参与,去尝试。是你不去!你非要留在国内!你这种行为,让我只能觉得你也没有特别喜欢电影的心思,更觉得你短见!我不是说在国内就不好,但年纪轻轻看世界的机会是你放弃的,那我肯定会觉得你就是更恋家的孩子,给你的规划就不一样了。你非要我给你个必须接班的理由,那你到现在也没给一个当年放弃S大offer的理由啊!”
  另一边,游暝确实是沉默着。至少游霁听不见他的回答。
  “好好折腾过一次就够了,现在也该收回心了!你奶奶、你爸对你的希望我前面也说过,现在就想想你自己,你那身体素质!你打小就爱生病,好不容易养好了又溺过水,平常是还行,后面隔几年就发次烧的是不是你?”
  游霁心底一空。
  “然后你还不要命,去瓦里坦挨枪子儿!半年前还半死不活躺ICU的是不是也是你?导演不算是高危职业,但我看也不是什么特别安全的职业,至少比你坐在办公室危险得多!你要到三十岁了啊,别做事儿总像个孩子!”
  茶面莫名奇妙颠簸起来,游霁眨了眨眼睛,终于把茶杯递给王伯。
  “王伯,我走了哈。”
  “去吧小霁,别在这偷听了,怪拂你哥面子的。”王伯笑着说。
  游霁转头。
  他心里忽地有点儿乱,开始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等再反应过来时,已经点开了游暝微信。
  游暝微信头像一直是他们以前看过的日出,他点进朋友圈,背景是新的日出,下面只能看到两条动态。
  一条是五个月前,游暝转发了一篇关于《奥拉维港的早晨》的推文。
  《奥拉维港的早晨》是游暝在瓦里坦拍摄的战地摄影作品之一,并获得了普利策。这篇推文主要是解析这张照片的,游暝配上了很官方的文字:
  【谢谢李老师的撰写![抱拳]】
  一条还要早一些,是去年十月了,游暝发了一张窗户的照片,窗外天还蒙蒙亮的样子,有一株银杏树。
  配文仍然很老气横秋:
  【正在康复,劳烦大家关心![抱拳]】
  游霁把照片放大,隐隐约约能判断他是在医院。
  他的喉咙突然堵得慌。
  不知过了多久,游暝出来了,去了自己卧室。
  游霁回着工作消他又要和游暝一起拍新一期预热海报,他目前也就只剩这活了。
  没过多久,游见川又喊游霁。
  游霁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游见川只是给了他一盘剥好的荔枝,让他端去吃。
  “和大暝一起吃。顺便帮爷爷看看,你哥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老爷子刚打一巴掌又立刻想赏一甜枣,游霁笑了,觉得游见川也有点儿可爱:“他哪儿敢生爷爷您的气啊。”
  “去吧去吧。”
  于是游霁就端着这盘晶莹剔透的荔枝,装模作样敲了敲游暝卧室门,走进去。
  他以为游暝可能处在情绪很Down的阶段,没想到这人没事人儿般,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哦,不是奋笔疾书。
  他好像在学习什么,边滑着手机上的东西,边往本子上记笔记。
  这年头也只有游暝还如此崇尚有纸化了,无论是画画、便签、还是记录,都要手写——游霁对游暝的笔记本有PTSD,不想多问也不想多看,站在三米远的地方。
  “爷爷让我和你一起吃荔枝。”
  “嗯。”游暝心不在焉,“坐沙发去。”
  他没有邀请游霁坐书桌旁的另一张椅子,看来也不想让游霁看到他在记什么。
  游霁坐到沙发上,荔枝盘搁在大腿。
  他想问他当时中枪是不是很严重,具体有多严重,但不知道为什么很说不出口,一问出来竟就有点儿不争气想哭似的,索性没话找话地换了一个:
  “为什么不出国呀?”
  笔停下了,游暝侧头:“嗯?”
  “你为什么不出国呀,18岁的时候。”
  游暝扶了扶眼镜:“你偷听。”
  游霁脸红:“我没有偷。”
  游暝勾了勾嘴角,放下笔,扣上本子,站到游霁面前来。
  他按着游霁膝盖,捏了颗荔枝喂进嘴里,游霁仰着头看他滑动的喉结:
  “干嘛不回答我?”
  “没什么回答的,”游暝淡淡回,“就是不想出。那时候游弋身体已经很不好。”
  原来是因为游弋……游霁哦了一声,嘴巴被荔枝塞得鼓鼓的。
  “确实,那时游弋已经15岁了……”
  游弋就是在十五岁的尾声去世的。
  没想到游暝冷不丁问了句:“你十五岁时在干什么。”
  “我吗。”
  荔枝本都是去了核的,不过游霁这个好像没清理干净,他想吐核,找不到餐巾纸,游暝手掌恰到好处伸出来,他下意识吐在他手上,
  他的十五岁乏善可陈,就说了个唯一能引以为傲的——
  “我就四处在下沉广场抢位置表演呗。赚了好几百。”
  游暝笑了笑。
  游霁认为自己只是稀松平常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想到游暝忽然抬起没有接核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耳垂和耳后。
  和带情欲的揉不同,这次他的触摸格外温柔。


第41章 谁的超话
  游暝的指腹不算光滑,抚到游霁耳后时,像有层细而温暖的磨砂。
  游霁绷直身体,愣愣地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缠在一起,有那么一会儿,气氛变得很安静,很凝固,空气中弥漫着荔枝的甜味,游霁嘴唇漫着一层汁水,闪闪地亮着光。
  游暝便俯下身,自然地轻碰了他嘴唇一下,舌尖舔过那丝甜味,站起。
  他手上还有游霁吐掉的果核,想去扔掉洗个手,但游霁舍不得他离开一样,急急切切地含糊唤了声:
  “游暝。”
  游暝又低头:“嗯?”
  游霁都不知道为何要情不自禁喊他名字,喊完之后他才尴尬地舔着嘴角,僵硬地笑起来,搜肠刮肚地找话:
  “呃,就突然想起爷爷说你要到三十岁了,明明你二十七岁都还没满,好搞笑。”
  游暝也配合地笑了笑。
  “我去洗个手。”
  游霁点点头:“喔。”
  游霁看着他去洗手间,挠了挠耳后。
  洗完手游暝又坐回了书桌前:“你吃吧,我学点儿东西。”
  “学什么?”游霁还是问了。
  “一个不太懂的领域。”游暝说得很含糊。
  游霁又喔了一声。
  “那你不吃荔枝了?爷爷说专门留给你的,怕你生他老人家气。”
  游暝弯弯眼睛:“你吃吧。”
  “喔。”
  游霁就自顾自吃了。
  边吃边看着游暝翻看手机,在本子上记笔记。
  他到底在学什么呢?游暝爱好广泛,除了电影,好像对什么都有点儿兴趣又好像对什么都兴趣淡淡,但每次他投入一件事时,游霁就忍不住盯着他看。看着他略微反光的眼镜,和高挺眉骨下淡淡的阴影,和平平的嘴角弧度。
  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小岛片场的静谧时光,游暝在画分镜,自己在旁边吃热带水果。吃得双手黏糊,却故意要往游暝脸上贴,手指粘巴粘巴地踩他才冒出来的胡茬。
  现在他不会这么做了,却还是不受控制把目光贴上去,贴到最后,游暝都说了句:“要不坐过来看。”
  游霁收回眼神。
  游暝把本子收进柜子,椅子往后一推,敞开腿拍了拍。
  游霁开始摇头。
  游暝只说:
  “过来。”
  十秒后,游霁跨坐到了游暝大腿上。
  吃了一半的荔枝放在桌,没人再动,游霁闭着眼睛,和他安静地接了会儿吻。
  他的手指有荔枝水,粘粘的,手腕被游暝像手铐一样捆着,但游霁还是被吻得忍不住乱动,手肘哐得碰到键盘,休眠的计算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又再次亮起,如此反复。
  亲到一半,游霁还边喘气儿边对游暝说:
  “我再次警告你啊,我们下期节目一定要拉开距离。一点儿身体接触都不要有!”
  游暝只嗯了声,然后拽着游霁后脑勺继续吻。
  两人就这么亲过了游见川的“荔枝时间”。
  后来游暝起身换衣服——他还是决定代替爷爷去参加那个峰会,游霁才顶着一张被陶姨笑“吃荔枝吃得都快上火”的嘴唇灰溜溜离开,回到琴行。
  他不是说着玩玩儿,工作室可以缓步进行,但是乐队就是要重启。
  要写歌,排练,联系人看能不能接些小场子的Live。四人还讨论着,可以发些不露脸的演奏视频在网上积攒人气,
  聊这些事儿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中途游霁发现UU分了下心,竟在逛他和游暝的cp超话,怒夺过她手机:
  “看什么看什么!无不无聊!不准看!”
  UU举手道歉。
  结果回到即将到期的出租屋时,游霁自己也开始看了。
  起初他只是想用小号窥视自己微博——他的微博以前有小两千万粉丝,转瞬只有一千一百万了,这个掉粉数量很惊人,但比他预想中还少些。
  最近的一条微博评论区仍然硝烟弥漫着,有真爱粉加油打气,相信他是清白;也有各路黑子,骂得很脏。
  最激动的是苏逐粉丝,自家正主黑料曝光直接退圈,而“官配CP”还无事发生,代入一下,游霁也觉得破防。
  他也不知道,怎么看着看着这些,就点进他和游暝的cp超话——【暝霁于心】去了。
  明明家里没有别人,做这个行为的他还是调低了屏幕,深呼吸了一口。
  那种做贼心虚的心情,真的很难以形容。
  就是一直以来,他和游暝的事儿就是见不得光的,无声无息的,有一张挂在墙上的合影都是稀罕。
  而cp超话,就是“秘密”的反义词。这个场所就是让网友摆在明面上嗑。
  如果他和游暝的亲密关系是在犯罪,那cp超话就像是要把他俩的罪行像列功勋一样陈列出来。
  更何况看网友嗑自己的cp,本来就挺羞耻。
  看网友嗑自己和前任的cp,是耻上加耻。
  嗑网友嗑当过自己哥的前任cp,是耻上加耻加耻。
  ……况且暝霁于心这个名字又土。
  他们的cp粉还叫“双游蛋”,我靠,更土了!
  不过游霁心里羞耻,脑子里却在用他多年被炒cp的经验纵观数据。脚趾虽蜷着,手指却仍旧滑动得很快,
  目前有6.7万帖子。13662名双游蛋。游霁嗤笑一声,心想他和苏逐的超话帖子可是有七百万,双游蛋还得加把劲儿。
  呸呸呸,加什么劲儿,就应该没有帖子才好。
  游霁往下克制性地刷了几条就打算退出的,结果手滑先刷新了一下。
  一条帖子应该是刚被评论过,突然就被顶了上来。
  那条帖子在这个超话里数据算不错的,转赞评都有三位数。
  游霁一眼看过去,也觉得这产出明显“高人一等”。
  同样是综艺节目里的截修图,它无论是色调、氛围还是构图,都修得很抓人,彰显出是个非常有审美的同人大大。
  评论区也都在说:
  【抱图,老师太会调色了!】
  【啊啊啊这就是我想的那种双游感觉,新壁纸get】
  【双游蛋终于有大神太太入驻了吗】
  【姐妹,你这帖子可以申请加精】
  游霁看了眼大大头像。
  啪。
  手机滑到了床上。
  心跳突然快得不象话,游霁都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不是……这个同人老师……
  叫着【用户77043】的微博初始名,怎么用的是【宇智波鼬寻找佐助】的头像?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
  那个小时候陪他打游戏的人!
  尘封在年幼岁月里的网友头像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眼前,以这么预料之外的方式,游霁手都还在抖。
  他觉得不可能这么巧,可又觉得只是巧合才是不可能。游霁记得很清楚,当年他就对【宇智波鼬寻找佐助】的头像进行了夸赞,上面的鼬和佐助都帅到飞起,问他哪儿存的。
  对方说是他自己画的。
  ——所以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但是他如果把这头像发到网上,被很多人存也不是不可能……不对,游霁还是觉得不可能这么巧。
  这可是他和游暝的cp超话里啊。
  哪儿有二次元会嗑真人cp?
  反倒是恰巧看了直播,恰巧听了他讲述“遗憾的事”,来这个超话里等他,来一个时代眼泪的网友重逢,那才是有可能!
  ——可是如果是这样,直接私信他大号微博不是更方便?
  ——或者是无法接受他是明星了?
  ——难道是个骗子?
  ——等等,当年的网友到底是男是女?
  游霁想不出所以然,不过无论如何,这个【用户77043】都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点进他的主页。
  这个人竟然今天才建立微博。
  综艺截图是他的第一条cp产出帖,前面一条是微博自动转发的“我在【暝霁于心超话】连续签到一天了!”,再前面一条也是系统自带的,昭示他今天正式成为微博用户。
  下午两点注册新号,两分钟后就关注了cp超话,游霁直觉,这是某个现充人的小号,不想暴露他嗑双游cp的阴暗兴趣。
  游霁想直接问他,但又觉得太突兀,怕对方真是骗子、或者真只是偶然。
  微博骗术层出不穷,他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哪怕突然凉了——也不能直接以真实身份的身份在互联网勾搭,犹豫来犹豫去,他也先用小号敲他,打算试探两句。
  如果真是他惦念的老网友,多问两句就能问出来了。
  先问性别。
  【小清晨的马甲:Hello姐妹,请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撤回。
  【小清晨的马甲:Hello太太,请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等了二十分钟,对方一直没回。
  游霁就睡了,第二天他还要和游暝拍海报。
  其实新一期【一遇双关】三天后就要开录了,之所以现在才拍预热宣传图,主要是受睡粉门影响,节目组那边并不确定还要不要游霁来录节目。一直在等通知。
  通知的结果是,游霁并非劣迹艺人,哪怕网上对他充满怀疑,也没有任何锤。按照合约还是得来录。
  遵循工作邮件的安排,游霁早上七点就在直播平台的化妆间候着了。
  结果到九点,都没人招呼,也没人进来。
  九点半,一个人才打着哈欠懒懒散散地推门而入。
  那不是游霁认识的化妆师,他看到游霁后,也是毫不掩饰地皱着眉:“卧槽啊游霁,你干嘛把头发剪了?”
  游霁皱眉:“没人告诉我不能剪。”
  “不是,你剪了头发不提前说一下吗?大哥,稍微有点职业素养好吧。你没有长发后我们很难搞诶。”
  游霁翻了个白眼。
  也是,他突然想起,现在大家都知道他和公司解约了。
  他如今是又没靠山又没口碑又没作品——漂流镜的歌已经全网下线,而娱乐圈,是最会看菜下碟的地方了。


第42章 谁在拉开距离
  按照圈内隐性的鄙视链来看,电影咖地位是最高的,大于影视剧演员。
  而除了超一线,普通演员的人气又往往大于普通音乐人——前者比后者能争取到更多的商务代言和时尚资源,也更容易突然升咖。
  乐队又是相比爱豆和歌手,在音乐主流圈里较偏小众化的群体。
  而贝斯手,则又是乐队里,那个老生常谈最没存在感的角色。
  没有单纯的贝斯手能火出圈。游霁是例外,一是靠的选秀打投出道,更重要的是世纪创娱对他的营销,也从来没专注在贝斯手这个身份上。转而放大他的容貌、突出他的人设。
  如今,他没有营销炒作,没有公司背书,代言全部掉光,队友黑料缠身,漂流镜都成为网易云搜不到的词条。
  ——在圈内确实是屁都不是。
  把处境琢磨了遍后,游霁就能理解化妆师的嘴脸了。
  他人都糊成这样,却还能莫名奇妙拿着不算低的片酬继续参加综艺。
  确实有“蹭”之嫌。
  青春期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能赚钱的委屈就不算太委屈。所以他只是好脾气地笑着:
  “那不好意思了,可我剪都剪了对吧,现在想想看还能不能补救?”
  “你说得轻巧。”对方又叽里呱啦了几句,边走出去,边毫不避讳地用游霁能听见的音量发语音:
  “对啊,他把头发都剪了,给我们找事儿啊……”
  游霁耸耸肩,自动屏蔽掉他的声音。
  微信弹消息,他看了眼。
  是游暝在那个与UU他们共享的六人小群发——
  【我来接你,发个地址@游早】
  【游早:我已经到了】
  【游暝:十点半的拍摄为什么去这么早。】
  游霁没解释原因,就说【你快来吧】
  【游暝:好。】
  游霁百无聊赖,又点开了微博。
  昨天的私信仍然没有回复。
  他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喧闹嘈杂的声音,有人前拥后簇地进入了化妆间,做出拥抱之势:“小霁!”
  游霁一看来人,迅速把手机黑屏,站起来,躲过他的热情:“康俊宁?你怎么在这?”
  说这话时,他尽量没显露出对这人的厌恶。
  康俊宁曾经和他一起参加选秀,是赏心乐事贝斯组的万年老二。
  但他在倒数第三期就退赛了,随后家里人把他塞进了影视圈。
  现在也混了好几部现偶了,上一部拿到了自己的“人生角色”——一个会弹贝斯的忠犬奶狗型男二,猛圈一大波粉。
  “哈哈哈你不知道我也要参加一遇双关了吗,我就补位组的呀。我和李禹。”
  康俊宁打量着游霁的脸,
  “你剪了头发了啊,不像妹妹了呢……还好吧,没被苏逐他们的事儿影响吧?”
  旁边应该是康俊宁的经纪人,笑着说:“本来康康都拍完了,但他想着和小霁你是老相识,专门想来看看你。”
  另一边,康俊宁的助理在拍照。
  游霁弯着眼睛,心里想说“我受不受影响你看不出来?”,嘴上却只说:“还好还好,谢谢关心。”
  康俊宁经纪人打量了下四周:“小霁,你化妆师还没来吗,诶,你团队呢,助理都没看到一个!”
  游霁说得很直接坦然:“我没有自带化妆师,就是等这边的工作人员给我化。也没有助理了。”
  经纪人一脸问错话的表情,康俊宁道:“啊呀,这有什么,人游导不也没团队助理什么吗,只有我事儿多啦……”
  拿着手机的助理憋起笑来。
  康俊宁这话看似解围,其实和明讽游霁没太大区别。
  毕竟大家都知道,游暝是不一样的。
  导演身份的他其实都不算是明星,更像是名人。
  他出行没有团队是他本来就不需要和内娱流量走一个路子,而游霁没有团队就只能说明他是解约扑街咖的事实。
  “那你事儿多您要不先走?”游霁仍然笑眯眯地看着康俊宁。
  康俊宁确实走了,他就是想来看一眼游霁的落魄、拍几张作秀照片的。
  过了十分钟,游暝才来。
  那会儿游霁正准备开始化妆。
  还是那个化妆师,一看到游暝就浮夸地说:
  “哇游导,你竟然剪了寸头!”
  “怎么。”游暝敷衍地扔出两个字,四处寻找游霁的影子,然后朝他大跨步走来。
  “啊呀就觉得过于帅了!更有男人味儿了是不是!”化妆师问他的同事们,大家纷纷附和:“游导就应该去演戏哈哈!”
  “刚好今天拍古装,头发越短越方便!”
  对于这种明显双标的区别对待,游霁已经见怪不怪。考虑到他们拍马屁的是游暝,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当拍马屁的对象正抬起手,似乎要熟稔地摸起自己后脑勺的头发时,他猛地一下站起,改成双手握住游暝的手,又迅速松开,鞠了个九十度躬:
  “游导好。”
  游暝手没反应过来地悬在空中了一会儿。
  “新一期也麻烦游导多多关照了。”游霁生疏又客气地说。
  游暝好像笑了声,游霁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游暝手插回兜里:“好久不见,游霁。”
  旁边两个化妆助手都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窃窃私语:
  “游霁现在只能巴结游导了,苏逐没了立马换一个,瞧这上赶着贴的姿态。”
  “贴不上啊,游导明显在保持距离,虽然保持礼貌,但手都不准一直握的。”
  他们开始给两人上妆。
  游暝坐在最左边的镜子前,游霁便坐到最右边的镜子前。
  这个化妆间本来就大,再加上游霁游暝都没有助理,室内就显得格外寂静。
  一个化妆师立马给康俊宁的御用造型师发消息:
  【妈的,超级尴尬的氛围,游导和游霁就像不认识的!】
  造型师转述给康俊宁。
  康俊宁眉毛一挑:
  “这么一说,上一期又是生病照顾的又是咬脖子的,真都只是作秀剧本咯?”
  “那个肯定是呀。而且生病照顾都不一定是真的吧,直播都关了,就听那个蒙古小孩儿在那里说……咬脖子也有可能是借位。”
  “现在游霁到底睡没睡过粉网上都吵成一团,游导怕是都不愿再和他合作了吧,至少肯定是看不起了。”
  康俊宁点点头:“他和游暝没有很熟就行,免得到时候录节目还像有个靠山。”
  这边,游霁发现给自己化妆的人特别敷衍。
  他们下一期的目的地是一个古镇,所以这次的宣传照走的古装造型,妆容要比日常妆考究些,还得带头套。
  游霁皮肤特别好,以前底妆基本都不用怎么上,就这个化妆师对他一阵猛拍,拍完竟好像就差不多了事了。
  在他去找头套的间隙,游霁便自己拿卸妆水擦了擦厚厚的粉底,又对着镜子画起眉来,想显得更英气些。
  游暝坐在左边,发现游霁一个人撅着屁股脸凑在镜子前化妆。
  自己却被三个人团团围着。
  “你。”游暝看向一个人,“过去给游霁化。”
  听着像直接命令。化妆师便慢吞吞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游导,游霁那边已经画好啦,我还是给您画吧。”
  游霁确实已经准备带头套了,游暝看他模样精致,唇红齿白,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又好像是更抓人了些,便也很直男审美地觉得化好了,没再说什么。
  游霁发现这头套里层又脏又臭,问造型师:“就带这个吗?”
  “你还挑起来啦游霁?就只是拍一下宣传照而已,三十分钟就OK的事儿。”
  “。”
  见游霁咬着嘴唇,他又说:“咱有戴的就不错了是不是?你又不是拍戏!”
  游霁觉得这玩意儿实在不能上头:“至少得洗一下吧。”
  “洗毛啊!你收收架子吧,有本事你让你助理给你洗啊!”
  “把我的头套给他。”另一边的游暝耳听六路似的,突然插了句话。
  游暝那头套看上去跟古偶男主的一样做工精细,造型师立刻就冲着他笑了:“啊呀那不用那不用,小伟,你再去帮游霁找个干净点儿的头套来!”
  找了个新头套后,游暝才问:“你们是第一次来做造型吗。”
  造型师:“没有没有,我们之前还给——”
  “第一次可以原谅。”游暝就像没听见,自顾自说,“不然都可以滚了。”
  这话很淡,目光也轻,听不出来任何不耐的情绪,就好像只是讲一下天气。但用的字又挺重,是他们从来没听游暝说过的。
  造型师和团队人面面相觑,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又点头哈腰地道歉、
  先给游暝道歉,又给游霁道歉。即便在他们看来,游暝只是单纯看不惯头套不干净,觉得给他本人也添了麻烦。
  他们是在摄影棚拍。
  工作人员还在布景调光,游霁和游暝便已经换好了衣服等着。
  游暝一身玄色直裾深衣,腰带松松系着,笔挺疏懒的模样,
  游霁则是玉白锦袍,芝兰玉树,清冷如雪。
  两人隔着一米远,游霁边在群里艾特游暝【游早:下次不要维护我,我说了不要显得我们很熟@游暝】,一边因为此刻的古装扮相想起遥远幼年,他也会和游暝把被子披在身上系着,cosplay江湖侠客,英雄好汉。
  哥哥哪里去?哥哥我要与你桃园结义!兄台,在下游弋!报!暝大王!他追着游暝,拖着长长的被子跑下楼梯,踩进花园泥泞,将被子哗啦哗啦地扇来舞去,再沾着密密的灰尘被颜悦笑着指责不爱干净。
  那种童年往事,仅仅回忆起来,都觉得特别温暖。
  【游暝:我又没做什么。】
  【游早:别这样,你树大招风,又是这种节目,我们要特别谨慎】
  游暝没回了,倒是胖斌,忍无可忍私戳游霁:
  【我说你们俩要不加个微信?你知道我又不关静音,每次群里嘚吧嘚吧,我就以为有人在找我!结果又与我无关!你俩私聊是会死吗?】
  因为游霁的嘱咐,两人在拍摄的时候都全程无互动,眼神都是点到为止。
  工作人员都在感叹,双游组第二期明明熟了不少,最后一天几乎狂在撒糖。一个月一过却又彻底回到解放前了,不,连解放前都不如。
  压根不会有人想到,拍摄完毕的游霁默默上了游暝的车,搂着游暝脖子,像咬果冻一样沿着他嘴角左边咬到右边。
  游霁不知道是不是过去四年憋久了,觉得这段时间确实真就像发情了一样。
  看到游暝就想接吻,就想做,做梦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只有床伴关系,潜意识就要把这个关系贯彻到底,床尽其用。
  他亲了一会儿又开始咬游暝喉结,然后低头往下,解他的运动裤绳……游暝仰着头,突然像抓小猫一样拎起他的后领:
  “你不开心。”
  游霁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说话。
  游暝:“受委屈了。”
  不知道他这两句是问句还是疑问句,游霁摇摇头:“还好啦。就是下一期要和不是很喜欢的人录节目,想着还是有点儿烦。”
  游暝歪了下头:“我么。”
  游霁没想到他是这个脑回路,突然就被逗乐了,露出酒窝地笑起来,还一直停不下来。
  “不是你。”他说,手机响了,从游暝两腿之间爬出去,点了接听。
  是租房机构的,游霁之前重新瞧上了一套公寓,想提前看下房。
  机构告诉他房东目前不在海市,想先了解一下他是学生还是工作党。
  就这么简单说了几句。
  挂断后,游暝缓声道:“你要租房。”
  游霁嗯了一声:“之前那套快到期了。”
  之前那套游暝都还不知道具体住址。
  他眉宇轻轻皱起,闪过一丝不耐,但也没多发表意见,就伸出手:“安全吗,看看你现在选的这套。”
  游霁就给他看了。
  没什么避讳的,关系既然已经进展到这份儿上了,到时候确实也可以到自己家来睡。
  ……救,他现在脑子里好像都没有其他东西了。
  游暝简单看了下这套公寓的信息,扔回去,未置一词。
  也没问游霁意见,就顺理成章把他载回了自己
  下午游霁累趴下,在游暝床上狂睡,他特别喜欢游暝的被子,有一种很安稳的味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见游暝又在桌前,端着那副学习的模样写东西。
  傍晚金色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勾勒肩膀宽阔温暖的轮廓。
  游霁的腿在被子里滑啊滑,静静地看着他。
  看累了,他才拿起手机,点进暝霁于心超话。
  立刻就刷到了非常有氛围感的截修图,取自综艺第一期,好看得游霁都下意识存了两张。
  这是【用户77043】的今日产出,更新时间就在二十分钟前。
  他产出物料却连个文案都没有,不过因为连续两天的高水平,目前已经有五十来个粉丝了。游霁也惊喜地发现,他终于回了自己的私信,也是二十分钟前,言简意赅三个字——
  【用户77043:什么事。】
  游霁惊喜变成失望,睫毛颤了颤。
  在游暝身边和网友聊他莫名还有点心虚,便抱着手机去接水。
  游暝明明都没看他,后脑勺却仿佛有眼睛:“拖鞋穿好。”
  游霁:“你管我。”
  说是这么说,游霁还是走回来,从光脚的变成穿鞋的了。
  穿好他又觉得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听游暝的话。脑海里闪过刚刷到的一条超话帖子——【暝霁超好嗑爹系瞬间3:游暝在车上让游霁搭外套】
  他红着耳根跑出房间了。
  重新打开微博私信:
  【小清晨的马甲:太太感觉你好高冷哇[惊讶]】
  出乎意料,接完水对方竟就已经回复了,两分钟前。
  【用户77043:注意措辞。有什么事麻烦直说。】
  注意措辞。
  游霁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
  这人……
  他难道不懂同人圈“太太”的意思吗?
  关键是这个人聊天也太硬了,傲慢得很,根本不像混cp圈的。
  游霁越看这个“注意措辞”越有些来气,立刻推断这人应是男的。命令谁呢,什么游暝爹系,这人才是爹吧!散发出一整股讨人嫌的爹味儿!
  【小清晨的马甲:呃,你误会了,太太只是一种夸赞意思的称呼】
  【用户77043:我有太太。】
  “?”
  游霁不想和这人聊了。
  啥玩意儿呀,这年头网上真是什么奇葩老古董都有。
  他也懒得文字讨好了:
  【小清晨的马甲:不是,你有老婆嗑俩男明星cp?有毒吧,是你幻想的老婆?还是你老婆也是男的?】
  很快,用户77043简单发了句【嗯。】
  不知道是回复的游霁哪句质问。


第43章 谁要避嫌
  看到【用户77043】回复的【嗯】,游霁首先浮现出的,竟是一丝嫉妒。
  嫉妒他有一个同性老婆,还称之为太太,他们或许结了婚。游霁想到自己,过去和游暝的恋爱都无法光明正大谈。
  他突然就不想再试探这人了。
  一是直觉他并不是【宇智波鼬寻找佐助】,这人连网络用语都不知道,字里行间只散发出一股没打过游戏的腐朽气息,头像大概真只是巧合。
  二是,就算是又能如何?那只是十年前的网友而已。
  当初他作为一个小学生,又是比较不会断舍离的性子,对这样的陪伴是很珍惜;但于对方,大概只是微不足道的游戏搭子,多半早就忘了。
  尤其是人家已经有了爱人,他冒冒失失问这问那,也挺打扰的。
  可对方又问他【有什么事。】
  游霁便随便找了个理由。
  【小清晨的马甲: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修的图挺好看,只是不写文案不带关键词条,都上不了广场,蛮可惜的,忍不住提醒一下】
  【用户77043:广场是什么。】
  “……”游霁还是很善良,耐心打字:
  【小清晨的马甲:广义上来说,就是你带艺人大名能搜到的帖子,都算是上了广场。主要就是指微博实时内容。因为你没有文案,别人搜游暝游霁是搜不到你的,浏览量就会少很多】
  【用户77043】似乎是琢磨了一会儿,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却没有消息,过了两分钟,才回了句:
  【谢谢。】
  【小清晨的马甲:不客气,你还是不懂cp饭圈啊】
  【用户77043:在了解中。】
  游霁咬着嘴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发了一句——
  【小清晨的马甲:有网友整理过关于粉圈黑话和运营的教程的,在b站,你可以去搜搜,播放量很高的,id好像叫什么悲伤芒果】
  以前公司叫他媚粉时,特意转发了这个视频让他观看。
  【用户77043:谢谢。】
  聊天就此终止,游霁跨进游暝卧室。
  游暝正握着手机,在手掌间慢慢转着,沉思的模样。撩起眼皮扫游霁一眼:“怎么喝水喝这么久。”
  游霁说:“口渴得很。”
  游暝把手机扣在桌上,身体往后一靠,下颌抬了抬。
  “过来。”
  游霁坐上他大腿。
  两人亲了一会儿,游暝才说:“瞒着我事。”
  游霁说:“咱们就床伴儿,我还要事事儿给你报备啊?”
  游暝笑了,牙齿露出来。
  游霁一看他这么笑就觉得挺有危险性的。
  果然,男人大腿一抬,他屁股猛然一颠一滑,人一下子完全贴到游暝身上了:“你大爷的游暝——”
  游暝慢条斯理咬着他耳垂。
  游霁不说话了,脸红红的,任着他咬。
  反正,这人就算把他咬碎,他也不可能承认,他竟下意识给一个网友分享干货,助力他为暝霁CP贡献力量。
  他打死也不可能承认,看到还是有不少人喜欢他和游暝在一块儿、觉得般配时,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
  他打死也不可能承认,他自己一边不敢嗑、不想和游暝的关系变得高调显眼,一边又不受控制地嫌弃双游蛋还是太少了,热度应该再高点儿。
  他那矛盾阴暗的心思,被游暝咬碎他也不能暴露。
  三天后,【一遇双关】第三期正式开播。
  这一期进来了新的补位组——康俊宁和李禹,两人都是演员,刚合作完一部耽改网剧,暑期档会上。
  新组加入,其他三组嘉宾的互动值也将全部清零,数据算法也进行了改版,直接将各组直播间的播放量等同于互动值。
  因为上一期最后的互动,游霁又经历了睡粉门风波,双游组最开始涌入了特别多人。
  互动值都破天荒是四组第一。
  【游霁还有脸录综艺呢?】
  【怎么还没糊啊,队友都无了,就他一个人蹦跶,这人没靠山我是不信的】
  【炒cp四年,归来仍是素人】
  【小霁加油!!!雨点永远支持你!】
  【不是,YJ和YM怎么都把头发剪了?更配了】
  【配个屁,盲猜游霁看游导剪了头发,自己也上赶着剪】
  【游暝明显已经不想装了,现在两人的互动像完全不认识】
  诚如弹幕所说,游暝和游霁之间的关系,仿佛都回到了第一期。
  甚至比第一期开始还不如。
  客气中带着紧绷的尴尬。
  之前游暝开车时,游霁还会帮游暝拆拆零食,偶尔递递水、探讨路线什么的,现在他也不做了。
  游霁打瞌睡,游暝也不会提醒他搭外套了,一是没必要,六月已至,天气转热,二是他像嘴巴被人上了锁,冷冷地闭着,始终不打开。
  除非是助眠,这样的直播有什么看点呢?
  连之前才开始上头的粉丝都大失所望。
  【好无聊……这和直播事故有什么区别?他们是演都不演一下了】
  【不是,上一期最后还挺甜的啊,游暝竟然也是这么踩高捧低的人,我萎了】
  【如果YJ和SZ他们是一样的,游导肯定不想和劣迹艺人一起录了啊】
  【但这不还是来了,又没人求着你们大导演要和我们小霁一块儿】
  【弃了,真的很下头,节目组当粉丝的钱这么好赚?好像觉得请两个脸过得去的人就都会嗑一样,这组一点儿都不互动来这节目遛猴呢?】
  如果游霁看到了这些言论,再上帝视角地看一下直播的话,他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太刻意了。
  可是他看不到。他本来就不会把握和游暝关系的尺度。
  在游宅不知道哪种会被被理解成“假兄弟”的正常相处,哪种则显得过分亲密;
  在节目就也不知道哪种是和导演的正常交流,哪种会暴露身体关系。
  因为心虚,所以草木皆兵。他只知道,不接触总比接触更安全,这样哪怕被游见川等长辈看见,他们也还是只会觉得,这是“开车综艺”而给予理解。
  就这样一路尴尬地,他们到了C市。
  游霁还是管着钱,没问游暝就找了一家快捷酒店。
  快捷酒店前有不少关于当地旅游的宣传海报,近期有个摇滚乐器展在C市巡展。
  游霁仅仅只是在海报前驻足了一会儿,游暝就问:“想去看?”
  游霁看了他一眼:“是有一点儿,游导。”
  “那就去。”游暝说,“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游霁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顺从本心:“那我明天早上去。”
  “——游导你就不用陪我了。”
  游暝扫了眼海报的信息。注意到策展人和收藏家的名字后,手插进兜里,很干脆地说:“好。”
  这段朴素的对话可以说是这期开始以来,两人最正常的对话了。最开始游霁还觉得游暝的那句“想去看”显得过分了解自己,但好在他没有跟着自己一起去,还是有刻意避嫌的意识。
  结果一到晚上,游暝竟就大剌剌坐到游霁床上来。
  游霁拽着被子缩向床一边:“……游导你干什么。”
  “别游导了。”游暝眉宇挂着一丝冷恹,“我把镜头关了。”
  “哦。”游霁松了口气。
  游暝关了灯,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游霁拉着被子。
  “睡过来。”游暝说。
  “我屁股疼,今天不想做。”游霁小声开口。
  “没说做。”游暝情绪没什么起伏道,“过来。”
  于是游霁往旁边挪了挪,将手臂贴到游暝温暖的手臂。
  他闭上眼。
  半晌。
  “你生气了?”游霁轻声问。
  游暝没回。
  游霁手指往下,挠了挠游暝的腕骨:“你没录过节目,不知道网友都是拿放大镜看的。没事儿都能抠出有事儿。我这不避嫌吗。”
  说完游霁才开始疑惑,自己这是在干嘛,何必哄游暝呢?
  游暝侧头,睁开眼看着游霁。
  每到夜晚,他的眸色就显得更浓,更深,宛如看不透的深海。
  “游霁。”
  “……嗯?”
  “总有一天,我们不用避嫌。”
  他慢慢说,一字一顿,涌进游霁耳畔,让游霁呼吸一停。
  他像突然感受到一阵风——就像动漫主角,看到什么重要的人听到什么重要的话,头发会被吹起来,眼睛瞪大的那个瞬间。
  但没有风,游霁的手指还点在游暝的腕骨上,能触到他肌肤的温度。
  只是突然,心被拨了一下。
  “睡吧。”游暝手反盖而上,握住游霁手腕道。
  游霁睫毛颤了颤,一直颤,颤着颤着才闭上眼。
  “游暝。”他喊。
  “嗯。”
  “……晚安。”
  “嗯,晚安。”
  夜晚重归寂静,就像以前谈恋爱一样,游暝的拇指始终下意识摩挲着游霁的手。
  然后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没过一会儿就停下了。
  他睡着了,每次在旅途中,身为主要司机的他总是入睡很快。
  只有游霁还久久没睡着,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声,过了好久,才微微抬起手,连带着游暝的手也抬了起来。
  他把自己的手——也是他的手——搁到自己肚皮上。
  “晚安。”他又说了一次。
  第二天吃过早餐,游霁就要去看展了,
  “那辛苦游导稍微等我一下喔。”他很礼貌地告着别。
  游暝说:“快去快回。”
  这是没让摄像他们跟着的,游霁全副武装,低调前往。
  乐器展叫做“Play it loud”,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进行首次展出时,游霁就很感兴趣了。
  它收集了近年来摇滚历史中各种标志性乐器,来中国巡演后,一些国内专业收藏家也贡献了不少独特作品。
  游霁眼花缭乱。既看到了碎冰镜吉他——用破碎的镜子覆盖吉他的表面,看起来就像是在拾音器上被砸碎了,又看到了没有琴头的独特铝制管架贝斯。然后他还跟着人群混进演示厅,听收藏家讲他收集乐器的履历。
  PPT晃眼而过,游霁却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自己的琴。
  ——就是展叔送的那把。
  那把琴因为配色鲜艳,造型独特,尤其是琴边缘还有独特的、会发光的花纹特别吸引眼球。一位观众也注意到了,问好像没在展馆看到这把贝斯,收藏家便笑着解释:
  “哦哦,这把贝斯已经易主了。如果大家关注娱乐圈的话,可能会注意到,这把琴现在是在前漂流镜贝斯手的游霁手上。”
  有人发出嘘声,好像觉得一把摇滚贝斯给游霁是件很糟蹋的事。
  收藏家说:“当然并不是我卖给游霁的,我当时是用三十万元手续费转给另外一位收藏家的。只能说,每一把琴也有它自己的缘分吧。”
  游霁全身一凝。
  他自认识货,却也只和UU他们保守猜自己的琴可能要接近六位数。
  从来没想过要到三十万的如此高价。
  主要是三十万的琴……怎么可能是展叔的手笔?
  演示结束后,他拦住了这位收藏


第44章 谁会照顾人
  每次演示结束,都会有热情的游客来咨询问题。
  收藏家便以为面前这个身材高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秘密男人也是如此。
  没想到对方单刀直入问,那架易主的贝斯,到底是落入了哪位新的收藏
  收藏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准确的说,他其实只是一名中间商。
  因为认识国际著名的制琴大师,便有富商委托他帮忙去定制贝斯。
  从切割玫瑰木到最后的涂装,从琴弦间距、琴颈形状到拾音器配置都是独一无二。按照富商的手绘手稿,还将绿松石和珍珠母磨成薄粒,镶成能发光的花纹,添加了独特的自然纹理和色彩效果。
  音质音色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他贪心地,把这架贝斯也算在自己的收藏履历里。
  但其实也只是经自己转手而已。
  “对方的身份当然是保密的,抱歉。”
  面前的男人突然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熟悉的又艳又酷的脸。
  “我是游霁,”他的语气带着焦急,“我想知道我的这架贝斯到底是谁送的,请问有资格吗。”
  离开展览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游霁觉得天气是真的热了,后背竟然漫着一层汗。
  就去买了杯抹茶拿铁,顺道也给游暝买了杯他喜欢的冰美式。
  收藏家最终没告诉他答案。
  坦承他和那位收藏家的交流也仅限邮件。
  不过他可以回去查询一下,到时候把对方的邮箱发给他,让游霁自行去探究身份。
  游霁连忙道谢,刨根问底地问:到时候是多久。
  收藏家说,三天之内。
  游霁回到游暝等待的公园。
  游暝正在写生,模样看着冷冷的,拒人千里,只有走近了,才能感受到他那闲适慵懒的氛围。
  旁边有摄影师在拍,所以不远处也有一小撮粉丝举着手机。
  游霁坐到他身边,听见她们一点小小的起哄声。
  抹茶已经喝完了,游霁拿着冰美式,突然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递给游暝,也觉得打破了“避嫌原则”,临时决定就装作是自己的饮料。
  没想到游暝突然从旁边的牛皮纸袋里给他拿出一杯饮品。
  密密的树叶在游霁头顶上哗啦哗啦作响。
  他喉结滑了滑。
  “给我买的?”
  “嗯。顺道。”
  游霁看着游暝手边那杯新的抹茶拿铁,透明杯子装着,在正午下,半融化的冰块都折射着彩色的光点。
  他无视了这份心有灵犀的默契,小声说:“谢谢游导。”默默地把冰美式推到游暝手边,也假装没看到,他牛皮纸袋里早已经有一杯喝完的。
  -
  由于游暝开车得不紧不慢,游霁中途还去看了展,他们是在次日半夜,到达此行目的地望月镇的。
  这是一座还没有特别网红化的古镇,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而八位嘉宾共住在一栋双层木屋里。
  前两期节目虽然也都是一个目的地,但从来还没有四组住在一块儿的情况。游霁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一群人叽叽喳喳,各种机器也一排排乌压压,就十分紧绷心烦。
  再想到房子里到处都有机位,关掉一个镜头就成功切断直播的行为也无法再复刻,烦躁就更甚。
  暗自提醒自己,和游暝千万千万不要有任何过界的行为,买相同饮料的那种默契,也要坚决避免再次发生。
  好在到得晚,其他嘉宾都已经休息了。
  今天倒省去了打招呼的流程。
  不过也是因为到得晚,好房间都被选了。
  只剩下一楼角落里那间,小小的,有点儿陈旧。
  最离谱的是,里面竟然连一个电器和插座都没有。
  要是他们到得早一点儿,就会知道,这个房间被节目组称为“原始房”。
  游霁先去洗澡。
  刚准备脱衣服,游暝竟然就直接进来了。
  卫生间附近是没有机位,但隔壁还有两个房间,都不知道谁在住,游霁被游暝抱到盥洗台上,两人沉默地接着吻。
  吻够了,游霁才气喘吁吁地压低声音说:“我看到我们房间最上面有个小摄像头,感觉都关不掉。回去后就不要有什么动作了。”
  游暝安静地看着他。
  游霁勾起嘴角,挑逗性地伸进游暝衣服里,摸着他腹肌:“好啦,忍一下,游导。”
  游暝又轻轻笑了。
  再回房间后,两人确实都非常克己复礼。沉默地各自睡去。
  游暝本来都快睡着了,听见游霁猛地把被子踢掉的声音,坐起来,环顾四周了下,又躺回去了。
  “怎么了。”他问。
  “噢,就是太热了,游导。”游霁说,“但咱这房间也没有风扇。没事儿,继续睡吧。”
  望月镇纬度很低,六月的温度确实已经很夏天了,还是那种潮潮的闷闷的热。
  游暝其实还好,毕竟他在瓦里坦的时候更糟糕的天气都经历过,有一块儿空地都能睡着。
  但他知道游霁是很怕热的。
  从小都是。
  想着游霁的“嘱托”,他就简单说了句:“别盖被子了。”
  “嗯。”游霁低低的声音,“睡吧游导,不用管我了。”
  游霁本来是没再盖被子,结果手和腿又被蚊子狂咬。
  他其实是涂了驱蚊水的,但可能他的体质就是这样,特别遭虫,再加上古镇蚊虫也多,防不住般。
  他又把被子盖上了。
  接着他就不动了,怕自己显得太热太痒引起游暝注意,然后做出给自己扇风这种事儿——游暝真的做的出来。勘景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个时候他暗恋游暝,就喜欢在他身边刷点儿存在感,在村落的客栈埋怨热得不象话。
  游暝正在看一本当地路书,声音是那个时节唯一的冷度:“那你想怎么样。”
  “我后悔了,我们还是住风扇间吧。”游霁眨巴着眼睛。
  客栈本来还剩有两个大床房,那是有配备电风扇。
  但游霁认为“两个男人,睡大床房不合适”,一是想假装矜持,二是真到这种机遇本能的害羞退却,想着如果游暝执意选风扇房,也显得自己更加“勉为其难”。
  没想到游暝干脆地说:“那就双床房吧。”
  游霁一整个大失所望。
  他的矜持迅速没了,害羞也没了,后悔和炎热一起找上来了。
  势必要重新住到大床房去。
  游暝站起,去找客栈老板改房。游霁躲在被子里暗暗窃喜,做着要和游暝同床共枕的激动准备。
  结果游暝只是拿着一把蒲扇回来。
  “大床房订完了,老板给了我一把扇子。”
  游霁如遭当头一棒。
  他恹恹地躺回床上,小声嘀咕:“没有风扇我怎么睡得着……”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游暝拖着把椅子坐到他床边,边拿着书看,边举着蒲扇给他扇风。
  游霁愣住。
  游暝垂眼看他:“还不睡。”
  游霁立马闭上眼。
  感受着人造风吹来的徐徐凉意,和暗恋对象就在床边的扎眼温度,嘴角轻轻勾起。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确定关系,游暝都可以做到边看书边顺便给他扇风;
  更不提谈恋爱后,他还能在自己生病后彻夜守着不睡,醒来还有一碗粥。
  游暝就是挺会照顾人的。
  他做这些好像也不是为了让谁感动,纯粹就是那是他的习惯。或许是来自于本身就有的教养和责任感,或许是理所当然的顺道关怀。反正游霁心知肚明,游暝是真的会做出给自己扇风、看自己睡着了他才睡这种事。
  但在镜头下,他不想他这么做。
  游霁在被子里把衣服掀开,闭上眼。
  渐渐地,他有点儿睡着了。
  是那种浅度睡眠,因为太热很不安稳。
  游暝从床上起身,能看到他闭着眼,睫毛缠着,额角细细的汗。
  游暝走出房间。
  还有一些工作人员没睡,游暝本来想问他们有没有小电风扇,转眼就看到他们就拿着对着脸上吹。
  游暝知道找他们借,他们也是会借的。但那也是他们需要的东西。这些人一起挤在房车通铺里,比他要辛苦得多。
  游暝站停,环顾了下四周,寻找起合适的工具来。
  ……
  游霁隐隐约约知道游暝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能感受到游暝回来。放了些东西,重新脱了外套。躺在床上。
  他好像带来了夜晚的风,游霁竟猛然觉得凉快了不少。后颈的汗都被吹没了。
  熟悉的气息回归,夜晚也不再那么闷热,游霁还是蜷着身体闭着眼,却觉得舒服了很多,慢慢呼吸了口,浅度睡眠也逐渐变成了深睡。
  他醒得挺早,在节目里和嘉宾一起住的地方,他不想做那个睡懒觉的人。
  本来自己口碑就不好,睡懒觉绝对又会被黑粉骂。
  游暝可以睡,他确实也还一动不动,一张冷冷的安静的脸,眉间仍浮着一丝长途驾驶后的疲惫。
  游霁呆呆地、克制地看了他几秒,才注意到放在窗口的那个手工风扇来。
  模样特别简陋,几根竹子构成了风扇的框架,几张不算小的碎布被固定在支架上,形成了几片扇叶儿。它们被绳子和藤条滑稽地绑定着,却竟然还安有木棍和木块,被制成一个巧妙的轴承系统。
  于是窗口仅仅有点儿细微的风钻进来,也能带动它,让它发挥出类似小电风扇的风力效果。
  昨天,它把夜风吹进来。
  此刻,它也正把晨风转进来,扑到游霁的脸上,吹扬起他的睫毛。
  【所以游导是给小霁做了个小风扇吗?昨晚熬夜看了睡觉期直播的人给我说下】
  【额,也不算给游霁做吧,霁粉少贴金了,游霁说热,游暝肯定也热,不然怎么会花一个多小时来做手工,他开车就已经很累了好吧】
  【导演还挺心灵手巧hhhh】
  【这房间也是没谁了,插座都没有,买电风扇都没卵用。难以想象如果不是游导会做,就让他们这么热下去吗】
  【妈的我终于又看到游暝游霁睡觉了,前几晚每次都关了】
  游霁轻手轻脚下床。
  游暝微睁开眼,眼尾轻轻地弯着,不清醒地问了句:“几点了小早?”
  见到手工风扇就有点儿涨的心因为这五个字满了起来,游霁顿了一下,才重重地说:
  “现在几点了么?哦,‘现在’才六点半……你继续睡吧,游导。”
  游暝就重新闭上眼,含糊地说:“那我再睡会儿。”
  “嗯。”
  游霁看着他又睡着,眉眼又恢复到那种冷冷的弧度。
  这个人虽然长得很冷。
  但一直以来,从他认识他以来,对他有记忆以来。游霁心想,
  他的冷感就和昨晚夜里,闷热时分的微风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游霁突然在这一刻从猜测变成确定。
  关于那架三十万的贝斯。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对他体贴到关注各种细节的人,有且只有那么一个。
  他其实只需要等待收藏家发来的邮箱,再把答案揭晓。
  -
  游暝一觉睡到九点才起床。
  他其实还很倦,但又不想让游霁一个人和其他嘉宾相处。
  他走出房间,果然,客厅里其他三组嘉宾都已经聚齐在聊天儿了。
  注意到他出来,众人纷纷给他打招呼。
  “游导早上好啊!”
  “昨晚几点到的啊游导?”
  游暝没搭理,看到游霁一个人在开放式厨房里洗碗。
  他一个人。
  他本来就没睡醒的脸看上去更不好惹了,正想开口,游霁突然笑着喊了一句:“游导,你的早餐,快来拿。”
  “今天早上是小霁给我们煮的面哦,好好吃的。”崔羽道。
  “对啊没想到小霁这么有手艺。”杨之雪也说。
  康俊宁:“游导快尝尝!你肯定也没吃过小霁的面,绝了绝了。”
  游暝拧眉,走到开放式厨房,接过游霁递来的碗筷,发现他手上竟然还有满满几行字。
  圆圆的字体:
  【我现在没咖位,他们觉得让我来做菜洗碗也是应该的。你别维护我!千万千万!】
  竟然还提前解释起来了,还写在手心儿,打暗号一样。
  游暝都气笑了。
  “游霁。”他喊他。
  “嗯?”
  “你解约了吗。”
  他声音很低,但挨得最近的康俊宁和李禹还是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想到游暝一大清早就直接问游霁这么下不来台的问题。
  看来他们是真的都有点儿演不下去了啊……
  游霁继续洗嘉宾们垒起的碗,愣愣回答:“我解了啊……”
  游暝冷哼一声:“那是我误会了,还以为你没解约,公司给你立了个新人设。”
  游霁嘴唇微张了张。
  这话。语气很不好。
  但他竟秒懂游暝的意思。
  他没打算维护自己,但他在提醒自己。
  自己没有人设了。
  不需要再言笑晏晏,也不需要再装乖友善。
  就是因为没有咖位,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可以。
  游霁仰头再看回游暝,像梦中人被点醒。


第45章 谁像一家
  八位嘉宾住在一起,各种家务必然是要共同分担,有时候是分组任务,有时候就是自行讨论。
  早餐便属于自行讨论,要求是要用节目组提供的食材——素面条。
  这其实是可以嘉宾一块儿完成的,但因为康俊宁最开始就问了句“小霁你会煮面吗”,还没等游霁点头,他就说:
  “那要不早上你来做?因为我们每人都要分担不同的家务活儿的。”
  于是就变成游霁的事了。
  也没有说刻意针对,即便近日关于游霁的谣言甚嚣尘上,嘉宾们或多或少都对这个“漂流镜唯一存活的贝斯手”颇有微词质疑。
  但在镜头明面儿上,肯定都是一派祥和的。
  像齐愿和杨之雪这对百合组,她们是没有早上吃面食的习惯,压根不会煮面,故也就不装模作样主动请缨;
  而辛宏博和崔羽这对夫妻档,则是觉得他们作为节目里最年长的前辈,还不至于主动去揽家务,四平八稳地坐着等后辈认领。
  等吃完,洗碗再次自动落到游霁头上,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论资排辈是隐性默认的规矩,再者游霁乐队都散了,让他多表现一下何尝不是多给他一点儿圈粉的镜头呢。
  连游霁起初也是理所当然。
  他们让他煮面他就煮了,有人想吃蛋他就都一块儿煎了,乖巧温顺地。直到游暝一句提醒,他才骤然醒悟,他还陷在曾经公司要求的明眸善睐好脾气人设里。
  但他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游暝端着游霁煮的面,上面有游霁私心给他留的双黄蛋。他坐在吧台椅上吃,面着洗碗的人:“放着,我吃完一起就洗了。”
  外人大概听不出来他是让游霁到时候一起洗,还是把洗碗的活儿揽给自己。游霁则像是没听见,默默搓着手掌,销毁上面的字迹。
  齐愿打了个哈欠:
  “完了,还没开始任务,我竟然又困了。”
  “昨晚没睡好么。”崔羽问她,“我们房间好热,你们那里呢。”
  齐愿:“我们也热,但我们那儿有吊扇嘛,就还好。”
  辛宏博:“游导,你们原始房怕是很闷热吧。”
  游暝回答:“嗯,是。”
  康俊宁问:“小霁,你们昨晚好睡嘛。”
  游霁说:“还行。”
  “哈哈哈你睡眠质量一向很好。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和小霁参加赏心乐事的时候,我们贝斯组六个人一个宿舍,就小霁睡得最香,我们完全睡不着。”
  康俊宁本来怂恿游霁煮面就是想让他出点儿糗,没想到这人还真有一番好手艺。
  所以他又提到选秀。
  漂流镜目前查无此团,《赏心乐事》这个东西本身,如今就像个笑话。
  李禹来了兴趣:“为什么你们都睡不着就小霁睡得着?”
  “哈哈哈,你们不知道,小霁睡觉贼吵!”
  康俊宁语气友善,好像只是在单纯分享一个好友趣事儿,“特别喜欢翻身,宿舍那个木板床又特别老,一动就响,一晚上就听到小霁床狂响,我们睡着了也被吵醒了,笑死。”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小霁原来你睡觉这么不安分啊?”
  游暝放下筷子。
  游霁继续洗着碗,脸有点红。
  这要是别的熟人说,他就当玩笑无所谓的。
  但康俊宁说,就是摆明了要公众揭短让他尴尬一阵儿。
  他是觉得说这些很幼稚,但也不会再让自己一个人受这个窘迫了,学着康俊宁的夸张语调:“哈哈哈就是啊,不翻身就老是听到康康的磨牙打呼声,那我宁愿把康康吵醒咯。”
  康俊宁笑容一僵。
  游暝又被筷子重新拿起了,低下头吃了口面。
  众人大笑。
  “啊哟康康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会磨牙哦。”
  “男神人设就此崩塌!”
  “男生宿舍是这样的啦,很真实啊。”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大家都还是充满善意的。
  就康俊宁深深看了游霁一眼。
  游霁也看了回去。
  上午的任务与美食有关。
  节目组请来了四位来自不同国家的游客,四组嘉宾随即抽取一名,教他做传统小吃。
  但并不是两人一块儿教。
  一人负责在外面的直播小屋观看制作视频,通过广播指挥教学;
  另外一人则听着广播,和外国游客在厨房忙活。
  时间是半小时,每隔五分钟内只能有一个人上手,依次轮换。
  也就是说,前五分钟嘉宾做了后,后五分钟必须由外国游客接替。
  “还挺难的啊,本来看不到视频教程只能广播就已经有交流障碍了,和外国游客语言不通就更难了。”
  “还都是中式点心,技术本身就是一大问题啊。中文都难以说清吧。”
  “抽到美国人,说英语还稍微好点儿,要是抽到什么日本人法国人,那就让我死吧。”
  嘉宾读懂规则后,纷纷叫苦不迭。
  最开始是百合组,她们抽到的小吃是最难的“荷花酥”。
  然后齐愿一边默念“美国人美国人”,一边抽出了日本国旗。
  “Oh no!我的日语只停留在嗦嘎啊!”
  杨之雪安慰道:“没事,手势为主,也可以用英语和她交流嘛。”
  但是真开始时,她们发现自己还是太乐观了。
  除了齐愿和日本游客待在厨房,其他人全部聚在外面看。
  杨之雪边看视频教程,边广播指挥。
  她本来想直接说英语的,但面对厨房做菜中各种专业词汇,她才意识到自己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用榨汁机把胡萝卜榨汁,加入面粉和成粉色和黄色的面团……女团出身的杨之雪能想出流利的韩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该怎么用英语说。
  只得无奈地先用汉语说出来,确保齐愿能理解。
  齐愿倒是很麻利,动作很快。
  可五分钟一到,轮到日本游客时,进度就陷入了停滞。
  齐愿英语比杨之雪好一些,听着伴侣的指挥,很迅速地就翻译给了日本游客。
  可惜这位日本游客的英语也仅仅停留在很日常的水平。关键是,他蹦出来的英语单词也很有日语味,齐愿听不懂。
  齐愿不能亲自动手,只能手忙脚乱地用手势指挥,时不时蹦出几个“yesyes”“egg!egg!”“斯国一!”,场面混乱又滑稽,综艺效果倒是拉满了。
  三十分钟后,她们的荷花酥停留在像几坨圆饼下锅的阶段。
  齐愿又觉得搞笑,又觉得懊丧,走出来通知大家:
  “这任务是真的难!就算是抽到说英语我多半也是个失败!”
  第二组是李禹和康俊宁这一组。
  他们运气就很好,抽到的是美国游客,点心是薄荷糕。
  康俊宁负责广播教学,他捂着脸:“好难啊,我们肯定挑战失败!”
  下一秒,却用极为标准的美式发音,流利地向厨房里的李禹和美国游客传达信息。
  相对于前一组而言,这一组明显更有准备,也显得更有条不紊。
  【啊啊啊康康英语原来这么好的!】
  【好厉害,慕强批就是喜欢英语口语好的男明星】
  【虽然但是,那个视频教程里不是这个意思吧,他好像说错了,有几个表达也很chinglish……】
  游霁也发现了。
  这康俊宁真是鸡贼,一些关键的拌薄荷粉的工序竟然被他直接省略了。
  与其说是英语指挥,不如说他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狂秀一段美音朗诵,时不时还和那个黑人哥们儿飙几句俚语。纽约这个词出现的频率都比薄荷多。
  那薄荷糕最后看上去只有那么失败了,但全程在外面靠嘴嘚吧“认真指挥”的他逼倒是装足了。
  结束的时候他心安理得享受着崔羽他们对他口语的夸赞,故作不好意思,下巴又抬得很高:“……嗯嗯,之前在纽约住过一段时间。”
  “哈哈哈会说英语有什么啦……嗯,雅思嘛?口语也就考了8而已。”
  游霁白眼儿都快翻上天了,转头问游暝:“游导,你雅思口语多少?”
  他知道游暝是9,那还是他16岁的时候考的,很王者的雅思成绩——游霁在那个“好奇假兄弟”的阶段,就把游暝各种成绩单都翻烂了——他想让游暝装顿逼狠狠把康俊宁碾压一下,就跟那些无聊家长炫孩子表演才艺一样。
  但游暝明显懒得参与这种幼稚比较,低头笑了声,只说:“走吧,去抽签。”
  康俊宁看游霁仿佛有话要说,故意cue他:“小霁你也考了雅思么。”
  “我没考啊。”游霁站起来跟着游暝,边转头对康俊宁吐了吐舌头,
  “因为我在中国,就说中国话!”
  “……”
  【哈哈哈哈游霁笑死我了】
  【怎么感觉游霁突然变了……有种糊作非为、精神状态很领先的美】
  【YJ真的是一直在怼KJN啊,看到昔日手下败将现在演戏资源这么好,自己却混成素人,破防了?】
  【到底是谁破防啊,谁看不出是康俊宁一直在针对游霁啊,说些那么小儿科的话,真的非蠢既坏,当年打不过游霁一直怀恨在心吧】
  【就我觉得小霁刚刚吐舌的样子超级可爱吗啊啊啊】
  康俊宁看着游霁的背影,不屑地笑了声。
  什么“在中国就说中国话”,无能狂怒的自找台阶。
  他当然知道游霁没考过雅思,据康俊宁的了解,游霁大学好像都是读的函授夜校,出道后去韩国集训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出国。
  英语说得怕是都不如刚刚的日本人吧……现在剩下的只有一个法国游客和一个韩国游客了,康俊宁祈祷他们抽到的是法国,到时候的场景,绝对比齐愿她们还要慌乱蠢笨得多。
  游暝一个人回来了。
  “哇,游导,你来指挥,让小霁和外国游客在一起啊?”
  “嗯,他比我擅长烹饪。”游暝诞生回,拿着“杏仁豆腐”的卡片。
  “游导你们游客抽到的是哪个国家的?”辛宏博很关心这个问题,毕竟他们是最后一组。
  游暝手掌摊开,上面是一张法国国旗。
  康俊宁笑了。
  “啊,如果是韩国人的话小霁应该还是能说几句韩语的。那现在是不是又要用英语交流了……”
  “就直接说法语吧。”游暝说。
  康俊宁嘴唇微张。
  等游暝用他那沉稳冷质的低嗓,慢慢地说起法语时,康俊宁其实也不觉得惊讶。
  这是游暝,他会什么都还挺正常的。
  只是想到这样游暝就可以无障碍与法国游客沟通,那像齐愿和日本游客出现的综艺效果,也不会复刻在游霁身上,他还是挺可惜的。
  但很快他就不觉得可惜了。
  游暝用法语说:“现在要用纱布过滤杏仁,隔去杏仁渣。”
  法国老太太不是很理解这个“过滤”流程,语速很快地问:“怎么过滤?这样吗?”
  按照直播镜头的机位,游暝其实不是很看得清他是怎么过滤的,正仔细端详着,游霁的声音突然响起了:
  “Non, non, ce n'est pasme ca. Vous devez mettre les amandes dans la gaze.”
  (不不,不是这样,您需要把杏仁放进纱布里面。)
  老太太很惊讶:“Oh, alors tu parles aussi francais!”
  (你也会说法语!)
  游霁笑了:“Juste un peu.”
  (会一点)
  康俊宁的可惜全部变成震惊,弹幕也迅速被问号刷屏:
  【???YJ竟然会法语?】
  【信游霁有靠山了,什么都不行了还专门让他背两句外文,参加综艺圈粉翻盘】
  【人在法国,表示游霁不像是临时背的,他口音很好,而且语速是很自然的,和游暝不相上下】
  【好苏好苏,游导念法语好苏,游霁也会念就更苏了!嗑到了】
  【游霁一看就是经常下厨房的诶,他动作好快】
  杏仁豆腐算是四组中最简单的点心了。而半个小时内,游霁既可以一字不落复述游暝的话,时不时又能和老太太自然交谈几句,解决她的困惑,法语说得好听,接替得也有来有回。
  是以在时间截止时,成品也呈现了非常漂亮的效果。
  等出来时,老太太都还在和游霁聊。
  她好像很喜欢他。
  杏仁豆腐算是目前唯一挑战成功的点心,PD要采访一下这位老太太,嘉宾们又惊愕又对游霁刮目相看的,真诚地给予夸赞:
  “啊呀小霁深藏不露哟!”
  康俊宁脸色略沉。
  双游组一堆叽里呱啦的法语,瞬间盖过了他的英语口语高光。尤其是游霁。
  他扯扯嘴角:“小霁你不是说在中国就说中国话么。”
  “对啊。”游霁耸肩,再次学着康俊宁的腔调,“所以我觉得会说洋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康俊宁沉默地绷起嘴角。
  镜头下,老太太指着游霁和游暝,很激动。
  “她是什么意思呀?”杨之雪问。
  看老妈录节目的、老太太的女儿,用略微蹩脚的中文回:
  “她夸他们俩像一家人。因为很有默契,关键是口音还一模一样。她从没听过两个中国人的法语口音能这么像。老实说,”女儿笑笑,“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两个人都是那种很纯正的巴黎腔。我和我母亲来自里昂,都说不出这样的巴黎腔。”
  听到这话,游霁心跳猛然加快,离镜头远了几步。
  懊恼防不胜防,好像又暴露了什么。
  ——起初会说法语的,是颜悦。
  年轻时,她的油画是在法国进修的,也是在那里浪漫邂逅了游暝父亲。而游家小孩儿又总是从语言、体育、艺术各个领域上,都要挑一点儿来学。
  法语便也是自然而然提上的日程,由母亲亲自教导。
  游霁其实没怎么认真学,但在游暝学的时候,在游暝和母亲对话的时候,他也是泡在这样一个环境,便潜移默化了。
  小时候他不知道什么口音的问题,但也敏锐地发现,同样一句话,“哥哥”和“妈妈”念的腔调不一样。
  他问为什么。
  颜悦就说:“你哥有包袱得很,非要学巴黎腔。但其实带点儿自己口音的法语,才是特色呀。任何东西有自己的特色就是好的,我们弋宝要做有特色的孩子,对不对?”
  游霁点点头,下一秒就拽游暝的手指:“哥哥,我也要学巴黎腔。”
  颜悦一脸恨铁不成钢。
  对年幼的游霁而言,巴黎腔其实根本不重要。
  海市腔都可以。
  他只关注哪种是游暝腔。
  哥哥是怎么说的,他也要怎么说。
  他不要特色,也不要口音,他只要跟着兄长。
  游霁也是今天看到这位法国老太太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说法语,日常对话没有任何问题。
  在六岁后到现在的时间里,要说他完全没在意过这种语言,那当然不可能,可要说重新专门去学,专门去听,那也不现实。
  但他竟然还是会。
  仿佛扎根在了骨子里,成为一种痕迹。
  或许因为语言不像是编程,有具象的标签。每一个单词,他都能迅速在脑海里索引出熟悉的声音,来自稚嫩的男声,温柔的女声。来自他的哥哥,他的母亲。
  游霁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讲完一些童年往事,UU她们表达的惊异:
  “我的妈,游霁你为什么能记得住这么多小时候的事儿啊?这么小!三四岁诶!我七八岁前都没什么记忆了。”
  他才明白,哦,原来能记住很多幼年时光的事,是个多么独特难得的技能。简直就像超能力。
  可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超能力,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他是被游家踢出去,以曾经最被宠爱的娃娃被踢出去。
  他从如此高的落差摔下,把过去的记忆摔成了永恒的疤。
  他只有六岁,也已经六岁。他舍不得,也放不下。
  在综艺里,游霁一直和游暝刻意拉远距离,没想到法国老太太第一句就说他们像一家人。
  “一家人”,游霁咀嚼着这个词,越咀嚼越感慨万千,肚子都有点痛,蹲下来,消化自己的情绪。
  一小团的影子突然变得很长,很长。
  游暝站在了他旁边。
  游霁抬头,在镜头下,对游暝笑:
  “没想到和游导的口音一样呢,是我的荣幸,哈哈。”
  游暝看着他,看着他短短的头发,圆圆的眼角,还有嘴边小小的酒窝。
  无知的小时候,他还以为弟弟嘴角的那个小窝窝是被他捏出来的,就像捏橡皮泥,捏高达。他还拿母亲的画笔,试图给它涂满。
  他有想抚摸的冲动,但手指动了动,却又揣回兜,最后只轻声说:
  “来吃你做的杏仁豆腐,挺甜的。”
  ……
  和以往两期的规矩一样,每次游戏都要排名积分,积分高的可以去打卡更好的餐厅、景点,甚至还有换房权利。
  别的还好,但大家都不想住手机都无法充电的原始房。
  和外国友人做菜双游组评分第一,让其他三组都有了危机感。
  下午进行的“你画我猜plus版”,是在一片风景很好的人工湖前进行。
  规则是四组嘉宾各派一人来画经典歌曲的歌词。
  另外一人则站到人工湖上的充气浮台上,唱出这句歌词进行抢答。
  画画是依次的,但抢答是浮台上四个人一起竞争。水上飘着的人工浮台极难行动,立式话筒只有一个,在没按到话筒杆上的按钮前,其他人都可以把抢答者拽下来。
  “值得注意的是,答对同组搭档和其他组搭档的得分是不一样的哦。”PD喊道,
  “同组可以积两分,异组只能积一分。同组答错扣一分,异组不扣分。举个例,假设这一轮是齐愿老师画,那如果是杨之雪老师先猜出她的歌词,她们就可以得到两分,抢到了但答错了就要倒扣一分。但如果是游霁先猜出的齐愿老师的画,他就只能得一分。答错则是不扣分的。”
  “懂了,相当于画画的人最好是画出只有队友看得懂,其他人看不懂的画。”
  “然后浮台上的人最好又不能让同组的人回答,宁愿自己上去答错,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哈哈,你们自行领悟吧!”
  上浮台的人不仅要有歌曲储量,还得有力气和别人厮杀抢话筒。
  别的组都开始严肃讨论分工,分析体力、战术,就游霁和游暝,一句话没说,PD一喊可以上台了,游霁就自动往浮台上去。
  就在这时,游暝突然喊住游霁,递给他一瓶水,让他先喝两口。
  游霁有点儿好笑,转瞬却注意到游暝掌心上也有一行漂亮的字:
  【别抢上头,安全第一。】
  游霁这下真的笑了。


第46章 谁溺水了
  和游霁一起当猜词者的,是辛宏博、齐愿和康俊宁。
  “齐愿是唯一的女孩儿,你们到时候让一让她,别拽狠了。”辛宏博要准备上浮台时,崔羽这么提醒老公。
  “不不别让,我力气大得很。”齐愿笑,大大咧咧摆手,“别把我当女孩儿。”
  “确实不用让,”杨之雪也说,“她绝对比你们更莽。”
  崔羽这才想起来,之前有个热搜就是讲齐愿参加一个健身综艺,她从腹肌马甲线的身材到严苛的自律程度都秒杀一众男爱豆。忙不好意思地说:“哦,是我刻板印象了哈。那你让让你辛哥。”
  齐愿哈哈大笑,转头就听游暝也对游霁说:“别拽狠了。”
  她吼:“游导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
  游霁发笑。
  外人只觉效仿,只有他清楚,游暝只是单纯地再一次提醒自己。
  不要杀红了眼。
  看他那捏着水瓶眉心微拧的表情,好像是要把自己送上摔跤场。
  游霁的心又一次被拨动了下,说:“放心吧游导。”
  四人上了浮台后,还要往湖中漂一段距离,与岸边隔个几米,对猜词者的视力也是一个考验。
  “这个浮台真的好软啊,走路都好难。”康俊宁说。
  齐愿:“对对,而且就是浮在水上的感觉,很没有安全感。”
  辛宏博开玩笑:“就算爬我也会爬着把你们从话筒区拽下来的。”
  齐愿:“别把我拽到湖里去啊!”
  最开始是李禹画。
  即便PD会率先告诉歌名的字数和歌手,降低难度。但歌词是两句出现的形式,要靠记号笔在白板上就能准确呈现出来,也不是一件轻松活儿。
  李禹看着歌词卡片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儿,才艰难地动起笔来。
  他首先画了一颗心,心上连了一根线。
  又画了一只像羊又像牛的物种。
  手顿了顿,他又画了第二颗心,再在前面写了大大的“NO”。
  结合关键的歌手和歌名提醒,游霁、齐愿和康俊宁都纷纷朝话筒区抬脚走去。就辛宏博还愣着:
  “哇撒你们都猜出来了?一个二个都是中华小曲库啊!”
  没人搭理他,三个人已经在话筒区挤成了一团。
  起初是齐愿快按到按钮,但又被康俊宁拽了个人仰马翻,康俊宁要拿住的时候,游霁又是一手扑上去。他正要抓到话筒,脚又被康俊宁毫不顾忌地一踩。
  “靠。”脚踝的疼痛让游霁也懒得再装客气,直接揪住康俊宁的衣领又从后把他翻下来
  不大的浮台猛烈晃动,三位嘉宾颇有扭打之势。
  辛宏博在后面笑死了:“不是,你们也太拼了!”
  “快来啊辛哥!”齐愿半跪在地,脸上还停留着不只谁的爪子,喊,“至少不要让康康抢到!”
  岸上的游暝面无表情的微抬下颌望着前方,单手拧开瓶盖喝水。
  杨之雪在他旁边:
  “游导你怎么比台上人还焦虑紧张的样子?”
  游暝说:“感觉这游戏不是很安全。”
  “还好啦,游导你节目参加得少大概不知道,抢东西性质的游戏必然就是会有激烈肉搏,没必要搏大家都会搏,出综艺效果嘛。之前我和人撕名牌,头发都被扯掉了一撮儿呢。”
  游暝看向她,眉间闪过一丝惊讶。
  杨之雪突然觉得挺有趣的。
  以导演的身份来说,游暝出名得太早。当年他是和一群五十几岁的国际老头竞争摘得戛纳,以至地位早早在内娱被定了调。
  再加上傲然的家世和比较疏离的性子,让人和他相处时,都不知不觉带点儿看上位者的态度。
  很难意识到,都去战地折腾了四年的他,回来也是连27岁都还没到的年纪。
  其实比自己、齐愿都还要年轻一些。
  也就刚刚游暝面露惊讶那一瞬,眼神中的潜台词好像是“原来这么残暴,了解了”,让杨之雪似乎窥见了他另一面——大导演自降身段参加综艺,偶尔露出的神态,竟是孩子般的懵然无知又恍然大悟。像在一步步汲取知识积攒经验。
  尤其是她还听见他舒了口气,低声嘀咕:“那还好把头发剪了。”
  她以为他在庆幸自己,正觉怪可爱之时,游霁已杀出重围,游暝瞬间把目光移过去。
  杨之雪突然一愣。
  游暝的眼神……她难以形容那种眼神带给她的异样和震荡。
  只顺着瞧过去。
  噢,原来游霁也剪短了头发啊。
  游霁是在齐愿和辛宏博对康俊宁的强势控制下,艰难按到话筒下的按钮的。
  他站起来,脑门儿已经全是汗了,明明气喘吁吁,唱出歌词的声音却很稳:
  “享受过提心吊胆,才拒绝做|爱情待罪的羔羊。”
  PD敲板:“答对了,双游组积一分!”
  【哇小霁唱歌还挺好听的,比他平常的声音低一些】
  【才知道啊,上次和那个蒙古小孩儿一起唱乌兰巴托的名场面不就被营销了一波吗】
  【为什么YJ现在这么会玩游戏了?所以以前黑洞的人设真都是装的?】
  第一轮的游戏定了调,接下来浮台上四人都默认战术是先遏制和绘画者同组的,再试图夹缝生存。
  于是崔羽画画的时候,是康俊宁抢答成功;
  杨之雪画画的时候,又是游霁抢答成功。
  现在到游暝画。
  《山止川行》得奖那阵儿,有媒体曝光了部分游暝的分镜手稿,所以大家都知道游暝很会画画。
  但今天他的才华好像被收走了,或者白板和记号笔限制了他的发挥。没人看出他那非常简单的几个图案是在表达什么。
  白板上只有个椭圆,和一个叉。
  接着他就停了笔。
  在软软的浮台上,游霁又开始往前跑,步伐迈得很大,像风一样。
  “阻止小霁!他们都已经有两分了!”
  “阻止小霁!阻止小霁!”
  “但游导画的什么啊,谁能猜出来……”
  “管他的,我们答错反正不扣分的,别让小霁答对就行!”
  辛宏博、康俊宁和齐愿用劲儿去拖游霁,拽他的衣服和手臂。但游霁很快地挣脱,力气竟然比前几轮还大,还灵巧。
  齐愿看到游霁的手臂都被自己拽红了,就收了手,瘫坐在浮台上喘气。觉得这男人疯了,太拼,跟感觉不到累似的。
  她看着游霁那张争强好胜,甚至到偏执强硬的坚定俊脸,着实不明白他怎么搞得…….搞得好像必须要去一次性争取两分。
  搞得好像,他不能容忍游暝的题是其他人作答。
  独木难支,最开始辛宏博把游霁猛烈拦住,是康俊宁上去抢了一次。
  但他猜不出歌词来。
  在上面愣了几秒之时,游霁逮着间隙把他用力拉下。
  康俊宁快摔倒了,而借助一个交替的施力,游霁腿直接跨过他的身体,迅速按下了按钮。
  哔——
  “好,现在又是游霁来答!”
  康俊宁窜出一股无法遏制的耻辱和火气。
  他被游霁拽得些许狼狈,觉得刚刚他就像是踩着自己身体去抢到话筒的。
  就像四年前,游霁也是踩着他,人气一骑绝尘。
  辛宏博看康俊宁表情很臭,明显有挂相之势,知道这两人大概都玩上头了,忙安慰康俊宁:“啊呀康康没摔到吧?啊呀没事儿,小霁多半也猜不出来的。游导画得太抽象了。”
  游霁握着已经都快被抢歪的立式话筒站直。
  他汗都到睫毛上了,慢慢平复着呼吸。
  看着白板,也看着游暝,镜片下沉静的眼睛。
  他们中间,湖水被风卷起细细的褶皱。
  “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
  游霁握着话筒回答,手有些抖。
  “那变换的脚步,让我们难牵手。”
  唱完,游霁就低下头,松开话筒。
  PD惊喜喊道:“答对了!哇厉害啊游霁!”
  【666】
  【请问游霁是怎么看出是这个歌词的,我真的不理解】
  【剧本啊姐妹,当真你就输了】
  【这节目今天好抬YJ啊,全是他高光】
  【但那两句就是清唱得很好啊,这要是是个后期剪辑节目,刚刚游暝游霁那对视,都能搞个虐恋滤镜慢镜头了】
  【游导的画只有游霁能懂,我真的磕死】
  【什么是酷似一家人的神级默契!今天双游组强势上桌!!】
  辛宏博也懵了:“小霁,游导那画的和你歌词有哪门子关系吗?”
  游霁解释:“就那个椭圆,我觉得像云;然后旁边不是还有交叉的手臂么。结合说歌手和歌名字数提醒,我觉得还是很好猜吧。”
  他是真这么想的。
  辛宏博怀疑人生:“椭圆是云勉强能理解,但谁能把那个叉叉想成牵手啊!!”
  游霁挠挠头,笑:“那是我误打误撞了。”
  一次是误打误撞。
  但连续几次,好像就只能用诡异的心有灵犀来形容了。
  其实游霁回答其他组的也回答得很好。歌曲储量惊人,又抢得猛,最开始便只有康俊宁还能和他有来有回。
  但问题是,游导的画,就他吗神了,大家永远琢磨不透,偏偏他能次次猜中。
  双游组很快便拉开了差距。
  到后面辛宏博都有点儿不想玩了,直呼游霁是终结这个游戏的神。
  游霁也是又一次抢到话筒后意识到,完了。
  因为其他组的问题他也在回答,就没觉得要刻意答错游暝的来避嫌。
  但现在好像又玩过了。
  最后答对这一次就不答了吧,他望着游暝的抽象白板想,深呼吸了口。
  带点厌世感的、独特却空灵的低嗓从话筒里传出来:
  “自然赠予你,树冠,微风,肩头的暴雨;
  片刻后生成,平衡,忠诚,不息的身体。”
  PD都愣了下,才感叹:“唱得真的很好啊小霁…….这道又答对啦!双游组已经有十一分了!”
  “还有最后三轮啊,大家加油,第二名还是很有悬念的!”
  游霁走下来。
  他有点儿累了,脚软手软的,接下来三轮都不打算去抢了。
  身体很沉重,但心是轻盈的。
  毕竟玩游戏赢了嘛。
  不考虑那些包袱顾虑,赢的瞬间总是很爽的。
  还大庭广众下唱歌被夸了。
  果然还是解约了好,游霁飘飘然心想,口碑是没了,但至少不用游戏也装、人也装了。
  傍晚已至,湖面变成浓稠的粉蓝色,他踩着软软的浮垫,打算坐下来。
  就在这时,后背猛然被人一撞!
  游霁毫无预备,一个踉跄,摔在浮垫边。
  他重心不稳,而浮垫边格外打滑,游霁手撑了一下又被迫松开,睁着眼,看到颠倒的夕阳。
  砰——
  摔到水里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游霁脑子里还是那首颇为洗脑的贝加尔湖畔,和游暝深深的眼睛。
  “啊!小霁落水了!”
  “我靠游导——”
  耳边嘈杂的声音,也瞬间沦为了嗡嗡的轰鸣。
  ……
  湖水冰凉刺骨,全方位浸透而来,余晖通过水面折射,形成了舞动的光斑。
  游霁看到了一些小鱼。
  说不清颜色。
  但他印象里,那些鱼明明都是金橘色的,绕着转。
  然后十岁的男孩离弦之箭似地游过来,用力拽着他的手。
  哦,不是男孩。
  是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
  但那副在水下慌张失措的神情,和十岁一模一样。
  游霁看到游暝,看到他的手用力托住自己的腰,又重又疼地往上推。
  十六年前,他掉进了游宅的锦鲤池,十岁的男孩就是这么推他的,推得他最后自己都没了力气。
  十六年后,他掉进了一片水质还算干净的人工湖,二十六岁的男人重蹈覆辙,用更沉稳有力的身体。
  好像和以前一样,又完全不一样了。
  除了年龄,还有哪里不一样了?
  游霁突然偏过头,搂住游暝脖子,对视上游暝的眼睛。
  脑子里又有歌了。
  “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
  他的腿上下摆动了下,游到游暝上方一些。
  哪里不一样了呢?
  夕阳的湖水波光粼粼。
  “那变换的脚步,让我们难牵手。”
  游霁捧着游暝的脸,用力吻住他的嘴唇。
  “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
  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
  在工作人员、嘉宾们和直播观众的焦急等待下,游暝把游霁捞上岸。
  导演组慌忙检讨,没有做好防范措施。
  ——他们确实没想到会有人落水。
  况且就之前做的功课来看,八位嘉宾都是会游泳的。
  游霁在漂流镜的团综里,还是掉泳池常客。
  这个湖也不算深。
  是他们太过侥幸心理,游霁本来又是扑街咖,在他落水的那几秒,甚至都在等游霁像他以前的综艺一样,自行浮上来。
  却没想到游暝,反应迅速——可以说是反应过激地——眼镜都没来得及摘,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接下来几分钟,导演开始慌了。
  怀疑游霁可能真的没以前节目里会游泳了。
  因为他沉在水面下,消失了!
  游暝也消失了。
  只大概能看到他们的具体位置,头顶冒着一圈一圈的涟漪泡泡。
  就在导演组想又派一个人下去施援时,杨之雪突然说:
  “在游过来在游过来了,我大概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她的语气有点怪,仿佛是阻拦其他人。
  不过确实,很快,游暝就把游霁拽上了岸。
  两人全身都湿透了,憋气过度般地剧烈呼吸着。
  夕阳映照下,别说游霁,游暝冷薄的唇线都带着红。
  【尼玛两个人都湿|身|诱惑啊……】
  【刚刚不来点儿人工呼吸叫什么救人?】
  【YM也太夸张了吧,直接下水救,在上面拉一把就行啊】
  【主要是游霁很会游泳,漂流镜团综的时候,哪需要人下水……故意的么……】
  【游暝这身材我靠!慢着,他眼镜是不是掉湖里了,笑死】
  【这算是欲扬先抑吗,前两天两人开车的时候我还以为都冷战了,结果今天做饭你画我猜都默契得不行,还上演这种桥段打我脸】
  【双游蛋从今天开始有姓名了呜呜】
  【好帅啊,这下信这两人都是纯素颜出镜了】
  节目组紧急联系了湖边的酒店,让游暝游霁去洗澡换衣服。
  边走的时候边还在道歉。
  游暝脸冷得不敢直视:“那还跟着拍?”
  摄像这才关掉镜头,跟着PD做出离开的架势。
  他们给双游开了两个房间,但人走光后,游暝只说了句:“过来。”游霁就自动走进了游暝的房间。
  游暝看游霁湿漉漉的T恤紧紧贴着衣服,腰线都勾出来,就没先和他掰扯,
  “滚去洗澡。”
  游霁撇撇嘴:“你这么凶干嘛。”
  他走进淋浴室。
  刚开花洒,游暝又进来了。
  两个人仍然都处于湿透的状态。
  只不过游霁现在是浑身赤|裸地湿。
  游暝就这么面色不虞目光锋利地看游霁洗澡,游霁也不避讳,该搓头搓头。
  结果游暝突然又脱了上衣,走近。不耐地关掉花洒,把游霁还带着泡沫的脑袋直接拽到自己胸膛前,帮他搓,手指刮过游霁耳后,很重。
  “你怎么回事。”
  游霁没说是有人推了一把:“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游暝不说话了。
  游霁笑了笑,语气里不自觉带着哄人般的撩:“但幸好掉下去了,这样我们还没人发现地亲了一会儿。”
  游暝发火了:“幸好?我是不是让你不要玩上头,是不是让你注意安全?游霁,我就知道——”
  “哥。”
  这么一个称呼划过浴室,游暝的怒火像火星儿一样,刚燃起瞬间便灭了。
  “哥。”游霁仰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我会游泳了,我不会再溺水了。你别担心。”
  按着游霁脑袋的手指突然有些颤抖。
  游霁假装毫无察觉,看着墙壁,雪白的胸膛慢慢起伏着:
  “小时候溺水那次,爬上来后,也是你带我洗澡,给我搓头,还让我不要告诉大人。你还记得吗。”
  不等游暝回答。
  “——我知道你记得。”
  “但你可能不会记得,那是你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被送回前。”
  泡沫滑到游霁的后颈,顺着脊柱,凉凉的。游霁说着说着,轻轻笑了,有些语无伦次:
  “就,我一直没给你说谢谢来着。我就是想说这。谢谢你救我。今天,但主要是十六年前。”
  年幼的有段时间,游霁总是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掉进池子里,游暝就不会救他,那就不会烧到昏迷。
  爷爷回来时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生气。
  是不是就不会把他送回去。
  但后面他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无论如何都会被送回去,因为他本就是鸠占鹊巢。
  但他还是希望溺水的事不要发生,游暝不要救他,这样他被送回去的那天,应该就可以和游暝告个别。
  他从小就被夸礼貌可爱,他应该会背着游暝为他选的奥特曼书包,笑着对他挥手:“哥哥再见,谢谢哥哥。”
  即便知道是再也不见,也留下一个完美的体面的童年句点。
  那样,或许他就不会把游暝记得那么深。
  不会在才被送回去的那几天,每每午夜梦回,都还在担心发烧的人好没好。
  游霁一直清楚,落差让他的童年记忆变成了忘不掉的疤。
  却在今天,从游暝杞人忧天般的叮嘱,到小题大做般的施援;从水下他眼里的慌张宛若十六年前,又比十六年前更重;从他颤抖的手,他才迟缓地明白——
  游暝记忆里,也是有疤的。
  游暝把他脸掰过来。
  手指从下巴扣上去,指腹按着游霁的嘴唇。
  他没有说“不用感谢”,也没有说“应该的”,眉骨压得很低,瞳色很深,视线扫着他的嘴唇。
  “是,你从小就让我不省心。”
  游霁眼眶霎那间红了,却笑得更欢了:“妈呀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我大三十岁呢。”
  游暝低下头,开始吻他。
  吻得又深又长,也不忘教训:
  “游霁,会游泳不是你就能掉下去的理由。”
  游霁含糊认错:“我知道,我错了。”
  火已经被挑起来了。
  游霁指甲刮着游暝后背,低声催促:
  “……哥,你把裤子脱了行么。”
  游暝揽着他后腰,
  “注意措辞。”
  花洒又打开。
  游霁觉得,他永远只会在这一刻溺水。


第47章 谁是贝斯手
  望月镇提前入夏,六月就闷热难耐。本来游霁挺烦这天气的,现在又庆幸起来。
  这样落水的时候,他没有觉得很冷。
  手都被反剪身体贴到冰凉的池壁时,他也只觉全身是火。
  录节目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他们进行得干脆利落。
  游暝很照顾人,没有给游霁留下什么痕迹。
  等他们没事儿人般地回到大队伍中时,已经看不出任何几分钟前还在浴室缠绵接吻的迹象了。
  只是游霁习惯性亡羊补牢,站得离游暝远远的,端起和“游导”的客气姿态。
  再一次忘记,自己已经和游导默契了一天。现在离得越远,其实越容易引人怀疑。
  站了没几分钟,他又找个地方坐下了。
  在浴室里,全程他除了站就是挂在游暝身上,腿很酸。
  工作人员正向游暝道歉解释,他们尝试在湖中找寻打捞他的眼镜,没找到,可能就这么沉入湖底了。
  游暝说没关系。
  “那我们去临时配一下吧游导,我们看了,附近还是有好几家眼镜店的!”
  “不碍事。”游暝说,反正过两天就录制结束了,他度数也不高。
  “啊?”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游导你意思是接下来你就不戴眼镜了么?”
  “嗯。没事的。”
  工作人员以为游暝过于体察人情,急切道:“游导,你不用怕麻烦我们的!因为本来这事儿就是我们摄制组——”
  “没事,是我懒得戴。”
  “啊?”
  看工作人员一脸惊讶的表情,游霁又忍不住乐了。哪有近视眼儿懒得戴眼镜的啊……可游暝这四眼儿,游霁清楚,他确实真就是懒,或者说无所谓。
  偶尔睁眼瞎两天面对模糊的世界,在他看来绝对比耽搁时间临时去配眼镜有意义。
  “游导还真是随性啊。”杨之雪突然坐在游霁旁边,感叹了句。
  游霁望着游暝的侧脸笑:“超级体验派是这样的。”
  话音落下他才觉得这话好像显得有点儿了解,正想转头解释,就看到杨之雪表情诡异又兴奋,冲他耳语:“行了,我知道了小霁!”
  游霁睁大眼:“知道什么。”
  “哈哈哈!不要装啦小霁,我已经发现啦。恭喜哦,不愧是你,这才两三期就把游导拐到了。那可是游暝诶!”
  游霁环顾四周有没有什么可怕的收音和录像设备,慌张地拿赞助商的饮料喝起来。
  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深深反省下的——
  不行。
  真的不行。
  是他太天真,不应该贪图一时的享乐继续和游暝录节目,避嫌没任何意义,这种直播就是实打实的危险。
  上一期结束,游长夏就发现了。
  这一期还没播完,杨之雪竟就发现了。
  游长夏发现还好,她本就是家里人,对他们也早有了解,能结合蛛丝马迹推理情有可原;
  但杨之雪仅仅一个外人都发现了……
  她会是唯一一个吗?还是镜头前早已有无数福尔摩斯的杨之雪们?
  那爷爷他们是不是也察觉到了?
  就算他们没有。
  游家有那么多公司,那么多人!
  那个时候,游霁还不是很明白自己的心理,就发现自己面对游长夏时的从容坦率竟全都没了。
  他心里特别慌,特别心虚,就好像遇到第一个指控他犯了罪的聪明证人。
  游霁沉默了会儿又笑起来:“好吧,那我也不瞒你了,你千万别给别人说哦。”
  “放心,我不会的,齐愿我都不讲。但你们为什么要保密呀,这反正是CP综艺,游导不想公开关系?”
  “不是啦,因为……”游霁凑到杨之雪耳边,“游暝其实是我远房堂哥啦。”
  “?”
  游霁:“要是粉丝知道我们有一点儿亲戚关系还参加这种节目,肯定会骂我们的,你能理解吧之雪姐,所以务必要保密保密!”
  杨之雪挠头:“那你们为什么要参加啊?”
  “因为我缺钱。”
  “?”
  “就是我虽然也姓游,但和游导这种嫡系是相距了十万八千里,可以说完全是两家人。我家里出了点儿事儿,特别缺钱,得参加这个节目,然后游导也是念在我算是他远方弟弟的份儿上吧,比较善良,就答应陪我录……”
  杨之雪发出灵魂拷问:“游导善良,那为什么不直接给你钱?绕这一大弯子?”
  游霁一顿,回答:“是我不想直接要钱,你知道我还是有那么点儿自尊心。”
  “哇,”杨之雪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但你要是和游导是亲戚,参加这节目……很悖德诶!也挺禁忌的哈哈哈!”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啦,真的很远房了!”游霁继续胡扯,“以现在生物学角度来说,应该都不算有血缘关系了吧。”
  “哦哦,这样。”杨之雪点头。
  她觉得游霁说得很有道理,联想到之前的亲密举止,“亲戚”好像也不是不合理。
  但又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头。
  就在这时,游暝看过来了。
  他眼睛微眯着,模糊地瞧见游霁笑着和杨之雪窃窃私语,交换什么秘密般,氛围很好。
  游暝表情有点冷,勾了勾手。
  “游导是不是在对你说话啊小霁,”杨之雪道,“我看不出他的口型。”
  “他让我过去。”游霁站起来,“那我去我远房堂哥那儿了哈,之雪姐,千万要 保密!算我求你!”
  杨之雪说好。
  游霁站到游暝身边,仰着头看他。
  游暝刚刚还冷却的表情骤然缓和。
  杨之雪回过味儿了。
  远方堂哥会因为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耳语,就露出那种近乎像吃醋不爽的冷淡表情吗?
  今天在湖水下,她依稀觉得这两人在拥抱,难道是看错了吗?
  而且之前僵尸游戏,游暝还咬了游霁脖子。
  远房堂哥会咬脖子?
  -
  晚餐是大家一起吃自助。
  双游组今天玩游戏积累的积分很高,可以选的菜式也更多样。
  但游霁没心情吃。
  已经有杨之雪发现他和游暝关系异样,他就开始注意还有没有其他人。
  通过几番观察和试探,他觉得暂时是没有的。
  至少康俊宁是没有的,这让游霁松了口气。
  他相信杨之雪的为人,但不怎么相信康俊宁。
  吃完,不知谁又提议去小镇上的清吧坐一坐。
  “举着这么多摄像机去,那是要把清吧的人都轰走吧!”
  “或者我们都稍微打扮得像素人一点儿去,”康俊宁提议,“然后就不要用摄像机吗,几个人拿小相机进去,别人也只会觉得是拍vlog或者探店什么的。”
  “我觉得可以。”辛宏博赞成,“这样直播镜头的形式也不一样了,之前观众都比较上帝视角,如果嘉宾自己来拍的话,他们就会像看第一视角了。”
  便这么敲定下来。
  在去清吧的路上,节目组给四组嘉宾各发了台小小的手持摄像。
  之前大家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因为是摄像拍,四个直播间还几乎都是一样的场景。
  只会因CP的不同,特写侧重点略微差异。
  但变成嘉宾拍后,四个直播间画风就完全不一样了。
  比如百合组和夫妻组,都是高举着手,把两个人都框进来。
  李禹和康俊宁这组,则是李禹拿摄像,怼着康俊宁的脸,跟着他走,问些很琐碎日常的问题,
  康俊宁还拿手挡了下:“啊呀别老是拍我……”看起来倒有点儿像恋人的DVD记录。
  游暝和游霁那一组,则是游霁拿着摄像,对着风景拍,边说些“我们现在开始过桥了”“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这种废话。
  偶尔能露出游暝的肩膀,又会很快消失。
  【双游和宁禹给我一种对照组的感觉,同样是未确认关系的男男CP,气氛一个天一个地……】
  【这把宁禹赢了,男友视角感,好会拍】
  【双游组怎么老是这么若即若离啊,游戏好得不行,真互动又无了】
  【所以是演呗,游戏与吃穿住行挂钩要好好表现,私下就是不熟呗】
  【呜呜呜想看不戴眼镜的帅气游导,小霁为什么都不给我们游导镜头】
  【游霁真下头得不行,自己高光过了,连游暝镜头都不给,怕他抢自己人气?游暝水下捞出来个白眼狼】
  到达清吧。
  如今拍短视频蔚然成风,八人又都低调捯饬了下,在昏暗的环境里确实没人会注意他们。
  在游霁看来,艺人真的就是端太久了。他自己也常常有这毛病,好像觉得自己到哪儿都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一样。
  但其实如果不是夸张的前呼后拥,除了眼尖的粉丝,就算顶流路人也根本鸟都不会鸟的。
  ——除非是真的很显眼的人。
  游暝个子高,肩膀又宽,穿着修身黑T戴着鸭舌帽这么懒洋洋站着,眯着眼辨别清吧的招牌鸡尾酒时,生人勿进的气场少了些许,竟就有三个美女火速来搭讪。
  这个场面出现在了齐愿的镜头里,而游霁已经落座,镜头聚焦在前面的驻唱舞台。
  同样落座的辛宏博戳了戳游霁:“小霁,快去齐愿那儿一起拍你游导,他正在被调戏中。”
  “啊。”他这么说了,游霁就不情不愿地把镜头移过去了,人也站起来,向他那儿走了几步。
  游暝扫了他一眼。
  就这么轻飘飘一眼,一位红发美女却过于火眼金睛:“啊,好像是帅哥男朋友来了。”
  “哇偶帅哥男朋友也好帅哦,你们戴的情侣鸭舌帽么?”
  游霁的脚步就停下了,打死也不往前了,转头撤退。
  这家清吧氛围挺好的,驻唱乐队表演得也不错。
  蓝调摇滚风格。游霁敏锐地察觉出那个贝斯手非常强,范儿也很足,不比任何在娱乐圈有姓名的乐手差。
  他沉浸地看他们表演了一会儿,很羡慕他们的氛围和松弛感。
  再一回神时,旁边的游暝竟然已经百无聊赖地喝了半杯果酒。
  他瞪了这酒量废物一样,潜台词“你自己把握度,要是在节目里喝醉我是绝对不会管你的”,游暝只静静地看着他,在玻璃碰撞声和调笑声里,在吉他的悠远solo里,微弱的灯光在鼻梁和嘴唇上晃。
  游霁移开视线,动了动屁股,再一次觉得腿酸。手肘不经意碰到放在手边小凳上的摄像,镜头静静地转了个角度,两个人的大腿乍然入镜。
  【牛批,你俩话不多说一句,大腿倒是一直挨得很紧】
  乐队表演气氛越来越浓,后面主唱还号召台上的人都踊跃上来表演。他们免费借乐器。
  于是会弹吉他的人上去了,会键盘的人上去了,会打鼓的上去了,甚至会音乐剧的都上去了。
  “一个二个三个……就没有会弹贝斯的吗。”台上的贝斯手问,鼓手和吉他手都笑他:“我们巫哥又要难过了!”
  被叫做巫哥的贝斯手拿着话筒说:
  “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个粉丝留言,说今晚见。我特别高兴,我说今晚我会有bass solo,结果粉丝下一句就留言说,希望靠我认识我们主唱。这就是我们贝斯手的命运啊。”
  台下小声地笑起来。游霁也笑了。
  贝斯的地狱笑话真是永不过时。他以前也会给游暝讲。游暝在键盘上敲啊敲地改剧本,他则坐在他大腿上,脑袋枕在他肩窝——
  “你知道乐队都要solo嘛。”
  游暝:“嗯。”
  “solo的时候呢,主唱飙了段高音,吉他手秀了一段指弹,鼓手玩了一手复杂鼓点,然后贝斯手呢?”
  游暝:“贝斯手呢。”
  “贝斯手就放下贝斯秀了一段街舞!哈哈哈哈!”
  游霁一个人狂笑不止,看游暝仍是一副冰山脸:“不好笑?”
  游暝一只手把游霁略微滑下的屁股又往上抬了抬:“还好。”
  游霁撅了噘嘴:“那我再讲一个!说小明……”
  游暝看他一眼。
  游霁笑了,“是小明,不是傍晚出生的小暝。小明有一天呢,对他妈妈说,妈妈我今天学贝斯啦,妈妈就说真棒!学的什么呀!小明就说,我今天学了左手怎样按弦。第二天,妈妈又问:今天学了什么新技能吗?小明说,学了右手怎样拨弦。第三天妈妈再问:儿子,今天又学了什么?小明说,我今天开始演出接活儿啦!哈哈哈!”
  贴着的胸口振动了下,游暝像低低笑了声。
  他的笑能迅速挑起游霁,就像听到第一声贝斯的拨动一样,兴奋起来:“好笑吧,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游暝其实没觉得那么好笑,只是觉得游霁这样子很可爱。眼睛亮晶晶的:“一个知名乐队去国外演出,但是半道引擎出了问题,必须推一个人下去,众人便一致决定,看来只有贝斯手牺牲了!”
  “结果找了一圈儿,才发现贝斯手压根没来,哈哈哈!”
  游暝手离开键盘,这么往后靠着,跟着腿上的人轻笑。
  “我们贝斯的地狱笑话呢,可以围绕‘重不重要’‘有没有’‘听不听得到’各种点来进行!说现在美团饿了么最大的乐手用户分类都是贝斯手,还是中国贝斯手互助协会的战略合作单位!”
  “怎么会。”游暝歪着头。
  游霁:“什么怎么会?”
  游暝扒了扒游霁头发,目光很温柔,嗓音却轻描淡写:“我们贝斯手明明很耀眼。”
  游霁愣愣地看着他。
  三十秒后,他脸埋在游暝胸口:“你好烦啊,我都不好意思了……”
  “所以真的没有贝斯手了吗,我们根音战士去哪儿了。”清吧的小舞台上,巫哥还在问。
  他们明显就是这里的常驻,气氛和谐自然,跟玩儿脱口秀一样。又互相损了几句,就打算把这part过去了。
  就在这时,康俊宁突然大喊:“这儿呢这儿呢!”
  游霁内心嗤笑,这人当演员了还敢秀贝斯,根音都不会了吧。却没想到康俊宁突然指着他:“游霁在这儿呢,这是游霁,大家快鼓励他上去露一手啊!”
  清吧顿时一片哗然。
  ……
  【提议低调装素人来清吧,却又高声公布游霁的名字,在游霁全网质疑的阶段,在漂流镜已经彻底解散的阶段,康俊宁能是什么心理?】
  【太茶了,就是想让人出丑被人嘘,非蠢既坏我只能说】
  【某些人别太恨了,人康康好心好意给你们糊咖表演的机会。你们还不要?】
  【安啦,是她们睡粉的正主不敢上台,谁不知道摇滚圈鄙视链就是靠卖腐cp上位的漂流镜啊】
  【那倒也是,游霁那水平也比不过这素人贝斯手吧,直接现场碾压,想想都可以亖了】
  台下确实响起了低低的嘘声。台上的人也有些尴尬。
  弹幕所说无假,漂流镜是纯吸流量血的乐队,真正搞乐队搞摇滚搞音乐的人都不是很瞧得上。
  前段时间又出了这么大风波。
  游霁选秀时的贝斯还勉强,出道后也的确没什么特色了。
  他的乐队存在感,全都是和苏逐在一块儿时。
  台上的巫哥握着贝斯,第一念头也是不想把他的宝贵乐器借给这种卖CP的流量明星,但他敏锐意识到这可能是在录节目,就还是客套了几句:“游老师,上来试试?”
  鸭舌帽下,游霁的脸色晦暗不明。
  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咚咚,咚咚。
  杨之雪不知道那一瞬他在想什么,她全然关注游暝去了,以为游暝会给他解围,游暝却正伸长手去捞放在凳子上的小相机。
  “游导你现在要用?”
  几乎是同一瞬间,游霁摘下了口罩,站起来。
  游暝说:“嗯,我拍一拍。”
  游霁说:“好,那我试试。”
  游暝调整了下坐姿,手持摄像。
  景深、构图、色彩、光线……他寻找着最合适的画面,把游霁放在镜头中央。
  游暝眯了眯眼,又把游霁没喝完的那瓶蓝色鸡尾酒立于镜头右下方。
  于是直播的用户能看到镜头角又一片晕染的、模糊的蓝色,与游霁背后的酒吧logo交相辉映。画面的深度和层次感也突然就出来了。
  【我靠,游暝一拿相机,感觉都不一样了】
  【不是,大导演你还真拍电影啊……】
  【来了,游暝标志性的多色彩和光影对比,这拍个游霁,都要把他放在一明一暗的中间点上,搞得还多有故事感一样】
  【好帅啊小霁,真的像在那种文艺片滤镜里】
  【截图了,小霁就算弹得不好,这一刻我也夸了】
  镜头里的游霁接过贝斯,鞠了个躬。
  他把鸭舌帽也摘下,光线从鼻梁一分为二,一张极为立体精致的脸。
  以前,大家会觉得这张脸挺乖挺温柔的。
  今天,不知道是游暝拍摄角度的问题,还是清吧氛围的问题,还是游霁冷冷的表情原因,倒显得格外锋利,带点儿不羁桀骜的戾气。
  他低下头,闭上眼。
  先是温柔的抚摸,好像在和这把贝斯建立熟悉,仅仅过了十秒,便是极为激烈的拨动。
  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贝斯骤然在清吧内回响,流畅、快速、带点儿闷音,像是熔浆滚动,或瀑布倾泻,力量中带着冲破枷锁的反叛气质。游霁微低着头,全神贯注,清吧的光和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却只和手中的乐器共织一场大网。
  【卧槽???】
  【啊啊啊啊我靠游霁,你今天真的让姐刮目相看!】
  【弹得好厉害啊,游霁原来也会弹这种风格的贝斯】
  【其实选秀初期就会的,爷青回,老粉真的泪目了】
  【手指好漂亮,就是怎么一直重影!!太快了吧】
  【无人在意的角落,游暝默默运镜中】
  【没有无人在意,我只能说,大导演就是不一样……他那一会儿给手的特写一会儿给脸特写的,跟看被剪辑好的专业舞台一样,真的换一个人拍,游霁都不会给我这种炸裂感】
  【@xxyy,别打游戏了,快来看神级拍摄!!!】


第48章 谁送贝斯手
  因为网友的分享艾特,游霁弹贝斯这五分钟,双游组直播间涌入了节目开播以来最多的人。
  同时在看人数都倍杀第二名的百合组。
  起初,就连台上乐队的人都带着鄙夷,有点儿看游霁笑话的意思。
  但游霁一弹,甚至是那架势一摆出来,内行人都知道,自己被打脸了。
  靠千万人打投而出的《赏心乐事》贝斯组第一,还是有点儿东西的。不是花瓶。
  表演结束,巫哥感叹了句:“难怪你能提高贝斯知名度。但说实话,你乐队根本是限制了你的发挥。”
  游霁像刚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表情带着回神的懵然。
  接着他轻轻笑起来。刚刚还荡着一股酷野劲儿的男人乍然出现两个酒窝,眉眼弯弯的,过于反差感,他提醒他:“没事儿,我没有乐队了。”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在清吧听众的掌声里,游霁下了台。
  既然康俊宁公布了游霁的身份,那大伙儿也都知道这一群人是明星了。
  他们不方便再待在这里,纷纷起身告退。
  一路上都还在夸游霁弹得好,辛宏博说:
  “小霁今天做饭法语唱歌贝斯,每一样都在给我们惊喜啊。看来那个人说的是对的,真是你之前的乐队限制了你发挥!”
  游霁笑:“也没有。”
  虽然漂流镜的确不是游霁理想中的乐队,但游霁还是那想法,他过去四年的人气,流量、资源、以及实打实的钱,就是靠它来的。他不会矫情清高到反踩老东家,那样太缺德了。
  大家走回木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游暝走得很慢,游霁总怕他喝醉了,走着走着也放缓了脚步,落到最后和他并排。
  马上就到住宿地,此刻已经又是节目组的人掌镜。游霁看了游暝一眼,又很快转移视线,看看天看看地,摸摸鼻梁挠挠下巴。
  夜晚朗月清风,能听到聒噪的虫鸣蛙叫。
  他踩在游暝高挑浓黑的影子里。
  “……游导,你喝醉了么?”
  游暝说:“还不至于。”
  游霁说:“那你走这么慢。”
  游暝轻轻笑了声。
  【乡间小路漫步,还挺有氛围】
  【摄像能不能把镜头怼近一些,拍什么远景啊,好想让游暝来拍,我拍我自己】
  【这俩人绝壁在暧昧中了,之前应该是故意拉开距离】
  【不是吧,游暝会谈恋爱我就已经觉得很drama了,真能看上游霁?我不信】
  【导演笑起来怎么这么温柔啊啊啊】
  游暝说:“随便看看。”
  游霁了然。
  在任何时候,在所有人都只关注目的地都疲惫不堪的时候,他知道游暝,也是那个会停下来,“随便看看”的人。
  游暝的下巴往旁边侧了侧,游霁跟着他,瞧着小镇唯一的一条水道望月河,河边还有不少小摊,遥遥望去,灯火通明。小小的橘色光点漂在水面上空。
  “哇。”游霁眼睛也跟着亮起来,“好多……”
  “嗯,好多萤火虫。”游暝口吻很轻,不掩赞叹。
  游霁沉默。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了十秒,游霁看游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得开口告诉:“导演。”
  “嗯?”
  “……那是河灯。”
  “哦。”游暝眼睛眯了眯。
  游霁摸了摸嘴角,遏制住发笑的冲动:“走吧。”
  双游组拥有换房权利,但游霁想到游暝那个自制风扇,就选择不换房。
  大家纷纷夸他大气。
  木屋只有两个卫生间,需要排队洗漱。
  崔羽让游霁先去洗,说他今天最辛苦,游霁说还好,再等会儿。
  直到康俊宁去洗后,他才站起来去拿睡衣。
  他接着康俊宁的位置。康俊宁打开门一出来,便看到游霁倚在墙边看着他。
  康俊宁笑了:“怎么小霁,你要聊会儿?”
  卫生间附近没有机位,但隔壁还有游暝在洗澡。所以他声音压得很低。
  游霁说:“行,你等我一下。”
  康俊宁皱眉:“你要干什么。”
  游霁站到里面,漱口杯接着水:“刷牙。”
  “神经。”康俊宁觉得他是故意吊着,转头就准备走。
  肩膀被用力扣住,他不耐烦地转身,眼睛突然一暗。
  他被泼了一脸水。
  “卧槽尼玛的……”康俊宁抹了抹脸,怒了,“我好心好意给你表演机会,你泼我是几个意思?”
  “你是不是好心好意你自己清楚。”
  漱口杯还有小半杯没泼完的,游霁从康俊宁头顶自上而下淋下去,康俊宁想扇他一巴掌,被游霁敏捷地握住手腕。
  他力气很大。抢话筒时康俊宁就意识到了。
  能力也好,性格也好,这人过去四年都是在收敛锋芒。
  “我泼水是为什么,你也清楚。”游霁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不是回来时游戏就结束了,我绝对也会把你踹进湖里。就这么泼一下,你应该觉得庆幸才对。”
  康俊宁从小到大也是众星捧月,相处的又都是“体面人”,从没受过这种被人直接泼脸的耻辱,他怒极反笑:
  “之前有人给我说你以前是混混,没教养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啊,没素质的低级霸凌动作这一套,倒玩得挺溜。”
  游霁笑了。
  “对啊。”他认领了这个称号,“我就是没素质啊,所以让你别惹我。你今天处处针对,吃到好了么。”
  康俊宁恨恨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现在公司也没有工作也没有,糊得要命,所以我做什么都不带怕的。倒是你,”游霁声色淡淡,手腕掐得康俊宁更用力,他吃痛得脸扭曲起来,“最佳新人演员,你好不容易穿上的鞋,不怕又和我一样光脚嘛。”
  隔壁卫生间淋浴的声音没了,康俊宁眼神肉眼可见的从愤怒变成不安。
  游霁手松开。
  “今天的事儿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如果再要惹我,我们就看谁会更亏吧。”
  游暝走出来,头发还湿着。
  他没有表情地用毛巾擦着头发,眼睛微眯了眯扫过两人。
  看不出来他是否听到了两人对话,游霁两手握着漱口杯,像只突然收起爪子的猫,低低喊了句:“游导好。”再警告地看了康俊宁一眼,就走去卫生间了。
  门砰得一下关上,康俊宁仰头看着游暝,也喊了一声“游导”,莫名有点儿让他做主的意味。
  他刚刚肯定听到了些许吧!游导这种家境的人,对这种社会痞子气息的威慑警告也很嗤之以鼻吧!现在游导彻底清楚游霁到底是怎样的人了吧!
  果然,游导轻轻拍了下他肩膀,颇具安抚的意味。
  只是落在耳边的声音比游霁更冷,一句忠告说得也像警告,让康俊宁莫名其妙:
  “他挺有教养的。别惹他。”
  康俊宁:?
  游霁回到房间时,游暝正又在捣鼓他的风扇,昨晚黑灯瞎火他又困倦难耐,风扇颇有些粗制滥造,此刻他把固定的藤条小绳绑紧了些。
  游霁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到手机短信提示音的响起才回神。
  节目组发的手机,他以为是提前安排明天的新任务了,却来自一个新号码。
  游霁轻飘飘看了眼,打字。
  两分钟后,游暝手机也收到条短信。
  来自一个节目组为他添加好、但从来没有靠此联系的联系人。
  【游霁:晚上别睡,我们去放河灯吧】
  这一天双游组带给了观众起起伏伏的心情,是以晚上睡觉期的直播,也有很多人蹲守。
  指望会有类似做风扇的新看点。
  他们赶上巧了,十二点零几分的时候,夜视镜头就拍到,游霁突然起身,问了句:“游导,睡了么。”
  游暝说没有。
  游霁说:“我睡不着,打算出去转会儿。”
  明明不算邀请,游暝却起身:“走吧。”
  【哇偶大半夜还要出去散步,他们真的……我哭死】
  【游霁有毒,自己睡不着还要强拽着游暝起来】
  【游霁哪儿拽着了?明明是你们大导演自己你主动好吗】
  【游霁话里那意思,以游暝的礼节还能说什么,难道说那你去我继续睡吗,只能陪了】
  【这是什么,游暝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慢着,他们出去了,我们看什么啊???】
  弹幕叽叽喳喳了半天,而两位嘉宾已经半夜出逃,留下只对着房间的空镜,与徐徐而动的小风扇。
  走出门时,游暝给游霁递来一瓶驱蚊液。
  游霁抹得草率,迫不及待般直往前方奔去。
  真人秀真人秀,可那么多镜头围着,他再怎么放松也会下意识地有点端。
  只有此刻,众人都睡去,没有摄像头,他漫步在小镇的石板道上,才觉真的自由。
  游暝慢慢跟在他背后,能听到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游霁想起好小的时候,游暝陪自己去幼儿园,也是拉几步自己就先呼呼跑起来,跑了两步又停下,去拽哥哥的手;
  又想起在小岛拍片时,他骑着自行车飞快蹬两步,又剎车停下,催着大导演快一点,等游暝慢悠悠骑到自己身边,他飞速给他下颌一个吻,又红着脸再次加紧脚步狂骑。
  这次他没打算等游暝,就维持着他看自己背影的、不远不近的、隔着一道月影的距离。
  没想到刚走到下河口,游暝长腿两步一跨,风声席卷,影子覆盖而来。
  游霁甚至不知道身后的人是怎么走到眼前,自己又是怎么撞到他怀里的。
  只有两人唇舌相碰的时候才想,妈的,这人以前都是在让我。
  他轻易就能把我追平。
  游暝的吻还隐隐带着一点儿果酒的味道,清淡中夹杂一丝甜,所以即便他很强势,甚至是霸道,游霁也甘之如饴地吮吸着。
  半夜的小镇荒郊没有人,就算他们发出响声的接吻,也只会被大自然的声音所掩盖。
  亲了一会儿,游霁推开游暝,轻轻喘气,望着他没戴眼镜显得更乌沉沉的眼睛,有些欲言又止。
  他移开视线,踏上下河口的石板阶梯。
  “快点儿,不知道还没有没有地方能放河灯。”
  手被后方的人拉起,牵住,十指紧扣的。
  “嗯。”
  游霁的心跳突然很剧烈。
  和游暝在一起时,他总是心跳很快,有时候是心虚,有时候是紧张,白夜行般惶惶。
  但这一瞬,他只是回到了最最最开始的那种心跳,没有怕被别人发现的担心,只有纯粹的,因为此时此刻的心动。
  河边草丛亮光碎碎,像月亮被磨成了粉砂,游霁定睛一看,原来是真的有萤火虫。
  大半夜的,河边小摊都收走了,人都没有,哪儿来的店提供河灯。
  游霁本也没打算真放。但他们运气很好,发现了24小时营业的自助贩卖机。
  游霁手扒着玻璃,面着里面琳琅满目,各种样式的花灯:“好高级啊,河灯都有自助贩卖,难怪望月镇的旅游现在越来越做起来了。”
  游暝嗯了一声。
  “想选哪种。”
  游霁选了最经典的月亮款型。
  “但是要扫码付钱,节目组的手机是不是不能扫码。”
  “嗯。没事。”游暝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游霁瞪大眼,像戴着袖章的督查小学生:“你竟然违背规则偷偷带了手机!”
  游暝像那种坏学生老油条,无所谓道:“刚刚拿的。”
  游霁挠挠下巴,等游暝把两个月亮灯都拿出来了,还掏出了一盒火柴,他才琢磨过来: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自动贩卖机吧!准备得这么周全!”
  “嗯。”
  “你回来时看到的?你灯都看不清楚贩卖机竟然还看得清。”
  “没,就是想起来应该会有,这儿的旅游开发好像就是我们家的项目。”
  “……”游霁哑然,“搞了半天这地儿都姓游啊!”
  游暝笑了,手伸出来:“走吧。”
  游霁拽住他的食指。
  他们想找最好的放河灯的地方,便沿着安静的小道又走了一截。
  挨着河近了,水声就更响了,哗啦哗啦,把夜晚拖得更悠长。
  游霁觉得,这会儿世界上好像就只有他和游暝两个人。
  他有时候真希望世界上只剩他和游暝两个人。
  “游暝。”
  “嗯?”
  “我问你个事儿。”
  “嗯。”
  游霁深呼吸了口:“我贝斯,就你知道我最喜欢的那一把,是你给我送的?”
  “是。”游暝淡淡点头,下巴指了指旁边,“就在这儿放吧。”
  游霁松开了他的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应得那么自然随意呢?
  本来游霁手机里还有收藏家发来的短信,上面有一个邮箱。
  不是游霁熟悉预想的邮箱号码,但是他还是打算靠此质问游暝。在游暝不承认的时候,强硬自信地说“虽然这个邮箱的号码对我来说很陌生,但我也觉得是你。”
  可他连说这种话的机会都没必要了。
  游暝简单干脆应了句“是”,就似乎把一切都揭过了。
  好像这是一件多么不足以称道、不足以探究的小事。
  这明明是游霁心中很重要的事。
  他最喜欢的贝斯,最宝贝儿的乐器,他一直因为它感谢一个人,却突然发现,原来一直来自另外一个人。
  他的心跳更快了,砰砰砰要撞出胸腔,急于叩问般:“……你怎么送的?为什么要送?”
  游暝看着他:“你会弹贝斯,当时你要满17岁,我送你架贝斯很难理解么。”
  “可是它要三十万!”
  “三十万对我来说很贵么。”
  游霁呼吸一顿。
  第一次听游暝说这样的话。
  低调的、不那么物质的、可以和自己挤一百块两晚客栈的、小时候礼物要树桩子的游暝,他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坦率到傲慢的话。
  第一次听他像个合格的游家大少爷,轻描淡写告诉自己,他不缺钱,三十万不足挂齿。
  三十万不重要,但贝斯不重要吗。
  他声音很轻,但那份好意也就像他语气那么轻吗。
  游霁可是把那架贝斯,看得比泰山还重。
  “可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是展叔送的。”
  “嗯,后面我察觉到了,但也不重要,你只要收到就行。”
  游暝回答。
  他是寄过去的,确实也是故意不留名字。当时他们不熟,交集平平,即便知道游霁每周末都去扮演母亲的孩子,他也多是泡在学校里忙碌。
  若是真以游暝的身份送去,游霁大概才会拒绝。
  “可是你知不知道!”游霁声音抬高,“就是因为我以为是展叔送的,我才——”
  说到这他话音顿住,又猛地闭了口。
  他不能说就是因为这把贝斯,展叔打他他都不还手的;正是因为这把贝斯,展叔住院他甘愿帮他还债、付钱;
  展叔确实对他有养育之恩,但在多年时不时的酗酒暴力下,他的感激早已经被忍耐消解。
  正是这把贝斯,让他和他的所谓养父,才保持了最后的体面。
  他不能这么说,游暝一直以为他和展叔关系很好,他从没告诉他自己经历过家暴。
  如果游暝知道的话,游霁觉得,他会不开心,甚至可能会有些自责。
  果然,游暝本来在点火柴,“你才什么。”
  风把刚燃起的火吹灭了,他的瞳色显得浓郁而锋利,游霁小声改口:“……我才一直觉得,你其实不是那么喜欢我,膈应我回游家扮演你弟弟。”
  “没有。”游暝低头,声音沉了,望向平静的河面,“我没有膈应,游霁。”
  他怎么会膈应,游霁回到游家都是他暗中推波助澜,步步为营。
  他膈应的只是自己。
  对十六七岁的男孩过分好奇,好奇到他也不理解自己的心理,他千方百计想让他回到游家,回到游家后又开始烦躁他的身影。假扮弟弟的身影。
  他早就不是自己弟弟了,不是吗?爷爷和妈妈都很喜欢他,游家人都觉得他是回了家,自己为什么反倒不开心了?二十岁的游暝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些失控,却不懂失控在哪里。
  他膈应的只是自己。
  短暂地晃了下神后,游暝蹲下来:“趁现在风小,来放河灯。”
  带点命令的口吻,游霁不自觉听话地蹲在他旁边。
  仍在因为泰山般的贝斯来源,被游暝羽毛般地认领而情绪恍惚,嘀咕:“游暝,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好的贝……”
  “小早。”游暝打断。
  月亮灯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他高挺的鼻梁渡上一层暖黄,“我给你东西,不需要为什么。”
  声音沉沉的,游霁本来在点自己的月亮灯,握着火柴的手却开始抖,眼圈莫名其妙又红了。
  游暝帮他点上:
  “你可以思考任何人送你礼物的心意、原因,是否要还人情,朋友也好,同事也好。也不应该思考我的。”
  水声喧哗,两盏月亮灯轻柔地漂浮在水面上,闪烁着透明而温暖的光芒,水面在河灯反射下,形成一道道细腻的光带,缠绵交融。
  “我送你什么,它不需要心意,也不需要原因。”
  游霁瞳孔皱缩,心里像也有一弯月亮,在这一刻,嘭地一下被炸开了。
  ……
  直到这晚回去躺在床上,游霁都还在因为游暝的话摇撼激荡。
  游暝都睡了,他还埋在被子里,悄悄抹了几滴不争气的眼泪,但心里是暖烘烘的,疲惫又舒适。
  他闭上眼,心想没有什么比误会解除更好了,没有什么比最喜欢的贝斯是他这辈子最忘不掉的人送的更好了——
  慢着。
  按照游暝的说法,贝斯是他给自己的17岁生日礼物。他是寄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可是“展叔”和“琴行”的存在,分明是在渝市他才第一次告诉游暝的。
  勘景结束那晚,分明才是他第一次带着游暝回到那个地方。
  最重要的是,扮演假次子时,他从来没在游家透露过自己会弹贝斯。
  游霁猛地睁大眼。
  ……对啊,游暝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贝斯手的?


第49章 谁有默契
  这晚游霁可能半夜四点才睡着。
  但八点又早早起来。
  甚至来不及咀嚼昨天的各种事,和他对游暝的种种疑惑。
  就要认领新的任务。
  也是本期节目的最后一个任务。
  望月镇有不少传统手作小店,从布雕画、扎染,到香囊或掐丝珐琅的DIY,应有尽有。
  嘉宾需要各凭喜好去做个手工。
  “但注意的是,手作是送给自己搭档的哦!最好不要提前剧透,保持神秘感哈!”
  “姐,你打算给我做个什么?得精美点儿啊,”齐愿嬉皮笑脸地凑在杨之雪跟前,“不然你被我碾压,到时候别人都说我比你在恋爱上用心。”
  杨之雪说,“给你做个玻璃,祝你早日摆脱厚脸皮,拥有玻璃心。”
  两人在这打情骂俏,一米之隔的游暝游霁,则无声地各自翻着节目组发的小镇手作店地图。
  游霁呼啦啦翻了一遍,就合上了。看着就立在自己眼前的镜头,和使眼色的PD,假模假式问了游暝一句:
  “游导,你想做什么。”
  “没想好。”游暝回,“你想要什么。”
  他问的不是“做”,而是“要”,游霁偏了偏头:“都行吧,反正不要刺绣。”
  游暝看他:“为什么。”
  “因为费眼,看你眼睛多半不行。”
  游暝轻声笑了。
  游霁看着他扬起的嘴角,移开视线,不自觉地晃了晃腿。
  要给送给对方的手作“保持神秘感”,同组嘉宾必须分头行动。
  甚至为了营造直播悬念,摄像组都只跟其中一个人。
  通过抽签,辛宏博、杨之雪、李禹和游暝从找店到手工全过程,都是全网直播。
  而剩下四个人则是“非公开行动”,到最后送礼环节再入镜。
  但他们也是要拍的,会在这期直播结束后和一些番外镜头一起放出来。
  游霁和崔羽走在一块儿。
  崔羽早有目标,直奔她的理想手作店而去,见游霁还在翻地图:“小霁还没想好啊。”
  “嗯,我再逛逛吧。”游霁说。
  虽然只是一次综艺任务,但他不想敷衍了事。
  昨天才知道最珍贵的贝斯是游暝手笔,他打算趁这机会给游暝做个好点儿的手工。
  ——他好像从没给游暝送过什么象样的礼物。
  小时候就不提了,最多就画幅画啦,做个贺卡啦,来自幼儿园的“家庭任务”;
  扮演次子阶段,他没钱也没那心思,游暝20岁生日时,他送了芦荟;21岁时,展叔重病进医院他没去游家;22岁时,他把自己送了出去;
  游暝23岁生日,身份是男朋友的他倒是想用点儿心,亲手做了蛋糕,上面挤着腻腻的爱心型巧克力。
  用透明的蛋糕包装提到游厨房忙活的李婶说了句:“啊哟小少爷还挺有少女心哦,给大少爷送的蛋糕还全是粉色爱心,祝他快点找女朋友吗。”
  这话一出,搅得游霁脑子里又是羞恼、又是烦躁、又是心虚、又莫名有点儿难过。
  等游暝看到他的蛋糕时,他已经把上面的巧克力都吃掉了,变得十分朴素。
  身份所限,游霁送游暝东西,总是打草惊蛇地怕被怀疑。时间想等一个契机、物品怕显得太情侣又显得太不情侣,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他们分手了,他也还什么都没送。
  趁着节目,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地送游暝一点“自己的心意”,而别人只会觉得他是在应付游戏。如此好机会,他想认真对待。
  崔羽说:“那你先到我选的店看看?”
  游霁说好。
  她选的店是做编绳手艺的。游霁瞬间就被小店里摆着的编绳戒指吸引了。
  比一般的绳戒要粗些,几股线条缠绕得繁复却大气,中间有的穿着彩色小石头、有的穿着转运珠、有的穿着刻字黄金,各有各的好看。
  “这个好。”游霁说,“崔羽姐,你要做这个?”
  “我不做这个,这个感觉好难,主要是太细致了,又费时。我就打算做那个。”
  她指着另一边,原石吊坠挂链,外面绕线做出类似囚笼的样子,很有设计感。
  “对,那个要简单很多。”店家说,“那个就是用一根线绕出菱形的样子把原石圈住,是我们这儿最热门的手作,最容易上手又绝对不踩雷,出来的效果很好,既可以当挂链也可以当项链的。戒指就是要考验一下耐心,八线编的。但会了其实也蛮快。”
  崔羽说:“怎么样,小霁,给游导做枚戒指?”
  游霁看着崔羽,没从她的口气里读出戏谑或试探的意味,竟好像真心实意地提议:
  “既然难,你就挑战一下嘛。我是现在手残眼花的,而且和你博哥也是已婚人士了,就不玩年轻人这一套了。”
  游霁摸了摸鼻子:“给游导送戒指,总感觉怪怪的哈哈哈。”
  店家推销:“有什么怪的呀,现在别说送朋友,还有送老师戒指的呢。咱游导手那么好看,感觉戴戒指会挺性感的哈哈。”
  得亏她说,游霁也不受控制脑补了下游暝戴戒指的手,还自动脑补的无名指。
  崔羽:“但是尺寸也是个问题。”
  店家:“大众尺寸就好啦,稍微往大点儿编嘛,反正中间三指其实都是差不多粗细的,就算大点儿也可以戴大拇指!”
  游霁笑了。
  店家:“咱又不是求婚示爱,反正只是给搭档的小心意而已,你心意到了,怎么做都是成功的。”
  游霁咬咬嘴唇:“好,我再想想吧。”
  心理斗争了一会儿,他还是放弃了。
  前两天他和游暝的互动都挺那啥的,他警告这人要“拉开距离”,结果法语做饭被说像一家人,你画我猜很默契,游暝还十分drama得把他从水里捞出来,在清吧录了自己弹贝斯的身影,他们半夜还共同消失了段时间。
  游霁虽然没看过直播,但凭借多年炒cp的经验,也知道这些情节绝对会吸引一部分人。
  他不敢去预估这部分是多少,但他希望就此打住。
  因为他更不敢预估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
  而给游暝送一枚戒指,可以有单纯的解读,也可以有暧昧的设想。
  总之这个手作“不太保守”。
  “我还是去其他店看看吧!”游霁说,“我手指有茧,编这个感觉会很笨拙。”
  他又逛了半小时,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连跟拍摄像都在说了:
  “小霁,要不还是做戒指算了,感觉你其实就是已经满意它了,看其他的都不对味儿。”
  “再看看。”游霁说。
  最后他进了一家做咖啡手工香皂的小店。感觉也很有趣,是游暝喜欢的风格。
  香皂做法很简单,用店家的话说是不用考虑手不手残都能体验的项目,烘干的咖啡渣、皂基、牛奶、茶树精油、起泡剂,在店家的提议下,游霁还加入了一点儿木质香水,放到模具里静置就可以了。
  做完要等两小时才能脱模,游霁又打算出去溜达。
  他对摄像说:“我瞎逛你就不拍了吧,反正我们这儿也不是直播,制作过程你又已经录了。你也休息一下。”
  于是是他一个人戴着口罩镜框出门的。
  手里还有做完手工皂的香气,游霁心情舒畅中莫名带着丝遗憾。
  就像买不到最喜欢的那张唱片,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另一张唱片一样。
  渐渐地,他已经走出望月镇偏旅游景点的区域,到居民区街道了。这里没有那么繁华,却也格外热闹,家家院落敞开,洋溢着很喜庆的氛围。
  是有人结婚。他看到了传统的花轿。
  游霁迅速找到了结婚的人家,挤在红色院子里,和一群看热闹的人围观起来。
  “现在到哪个环节了呀。”他问。
  即便他根本不懂这里的人婚俗都有什么环节。
  旁边的人看看他,以为他是游客,用蹩脚的普通话解释:“都要结束啦,马上新郎都要背新娘子入新房啦!”
  他话音刚落,就是一片起哄鼓掌声,众人都踮起脚来。
  游霁隐隐约约在攒动的人头里看见新郎背新娘子的身影,新郎笑得很幸福。就那么一眼,就又被挡住。
  鞭炮响了,游霁看着纷纷扬扬的红色彩片儿,窗棂上大大的“囍”,脑子里再次闪过刚刚那一瞬的新郎新娘。
  只是莫名其妙地,脑补的场景里新郎有一张游暝的脸。
  而他正背着自己。
  游暝参加过婚礼。
  那时他刚拍完电影,很快就要投身剪辑。是在满当安排的夹缝之中应邀赴宴。女方是一个与游暝姑父比较亲的家人。
  那边外戚多,游见川没有让游霁也露面参加,但晚上游家小家的聚餐,他也是应邀坐在其中。
  游霁那会儿谈恋爱正上头,几乎是离不开游暝,半天看不到他就想得要命,颜悦走后还有这种被批准来的局,他很高兴。
  看着游暝西装革履斯文败类的样儿觉得分外迷人,黏黏地坐在他旁边。餐桌下,不动声色把手放在他大腿上,还轻轻摩挲着。
  但游暝好像不算高兴,轻轻拧眉:“别闹。”
  他只是做了个口型,游霁看出来了,撇撇嘴,就不再手指滑他西裤了。
  但手还是搁在大腿上。
  游暝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游霁就琢磨过来,游暝应该是被催婚了,心情不太好。年满23岁的他已经是快到了和白小姐的订婚之期,而在这种佳偶天成的场合,他最容易被殃及。
  但那时他不知道,游暝让他“别闹”,他就也不是很开心。
  本来陪游暝拍完电影离开小岛,他就一直在怅然若失中。
  一有不开心的念头,就有无数不开心的念头一起涌来。
  简单来说,游霁突然就陷入了emo之中,尤其是长辈们还聊到那边男方带的一个伴郎,是个同性恋。
  “啊哟,这么一表人才的娃娃怎么就喜欢男孩儿哦。”
  “现在同性也可以结婚了,你说这世道是真的变了!什么都可以了!就这代人一直喊啊,什么都要自由,我看以后四个人都可以结婚,他们也喊自由!”
  “啊呀其他还好,但他们那生不了孩子的呀!他们家那么大的酒店生意,都没人继承咯?”
  “是呀,他爸现在好像都是和他在断绝关系呢。”
  游霁把手从游暝腿上移开了,开始喝酒。
  他在饭局上没有喝多少,但偷偷带走了一瓶。晚上一个人住在游宅客房时,突然开始狂喝。
  半夜游暝进到他房间时,他已经醉了,游霁酒量好,难得醉一次。眼睛红红地坐在床上,拽着被单,声音委屈又不解:
  “哥,我和你是不是一辈子都结不了婚。”
  后面他就没什么记忆了,反正那晚他们没做,但他枕在游暝胸口里睡着了。
  第二天醒的时候,是一个人,但床边被单有细微的塌陷褶皱,还有残留的男性余温。
  再一次响起的鞭炮把游霁拉回神,他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
  结婚的喜庆被抛在脑后,他毅然转身。
  ……
  “所以小霁哥你决定又要做戒指吗。”摄像看着归来的游霁问。
  游霁说:“反正香皂也还没好,我横竖无事儿,还是想做的。”
  摄像点头:“好的。那你到时候两个都送?”
  “没有,香皂我留着吧。”
  “哦哦,那你做戒指我也要开机哈。”
  “好的,麻烦了。”
  游霁又回到了最初的手作店。
  崔羽刚做完,讶异地看着他:“哇小霁!你不会现在才决定还是编戒指吧!”
  “嗯,想了想,我还是喜欢这个。”游霁拉开椅子。
  他和游暝在一起的权利,因为种种原因或许注定被剥夺。
  但他何必还要自我剥夺一次送他戒指的权利?
  只是一枚戒指而已。
  可以送任何身份的人,综艺里可以送综艺搭档,平常可以送朋友老师。游霁可以送给游暝。
  店家带着线来了,八股编织。
  游霁本来挑了八股全黑,后来想了想,把其中两条换成了金色的,觉得那样会更好看。
  “那你想穿个什么呢?”
  “平安扣吧。”游霁毫不犹豫,“就穿平安扣就好。”
  线很细,他手上也真的有茧,所以编织过程比他想象中慢。
  游霁起初很急躁,看视频教程都要调倍速,就好想快点儿做完递给游暝似的,后面又不知不觉沉浸下去了,调快了确实看不懂编法,他还骤然想起了游暝送他的贝斯拨片。
  拨片被制成项链的样子,第一次拿到时游霁吐槽,哪个收藏家这么没事找事儿?编个粗绳穿过它,让拨片无法再使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谈恋爱时,还是分手后,就没有任何征兆提醒地,游霁反应过来,噢,应该不是收藏他太蠢了。
  那应该是游暝做的。
  他耐心编了三个半小时,才把戒指编好,放进小首饰盒里,左口袋揣着。右口袋则揣着那个香皂。
  游霁回到小木屋,大家都已坐在了沙发上:
  “小霁终于回来啦,是做了什么做了这么久?”
  “我们新晋游戏King肯定又去挑战什么高难度的手作吧!”
  “小霁,你来猜猜游导做的什么?”
  游暝正坐在最边上的单人沙发上,目光牢牢锁住游霁,看着他外套左右两边都是鼓鼓的,又眯了眯眼,怀疑这人是画了两个手绘鸡蛋。
  其他人都已经交换完了,还多等了游霁三十分钟,都迫不及待地看他们公布送给对方的手作,颇有压轴的感觉。
  “游导先拿出来吧,看看我们大导演的手工作品!”
  游暝就站了起来。
  他还挺郑重其事,站在镜头中间,从兜里掏出来个小首饰盒。
  上面的LOGO是和游霁去的手作店完全不一样的LOGO,但他把首饰盒打开时,游霁浑身就僵住了。
  ——那也是一枚戒指。
  0.45直径的圆蜡线,八线双层菱形纹理,黑色中穿插两丝金色。中间是一个特别小的平安扣。
  有一瞬,游霁甚至都怀疑,是游暝偷走了自己做的戒指。
  怎么会一模一样?
  竟然一模一样!
  但他来不及感叹他和游暝可怕的默契,他脑子里嗡嗡的,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游暝手中的绳戒,本坚定的心再一次陷入了犹豫。
  嘉宾们浮夸地捧起场:
  “哇,戒指!游导好用心!”
  “好好看啊这个!”
  “不是游导你没戴眼镜编这个挺累吧?”
  到这还算一切正常,毕竟其中有人送枚戒指,正如大家所说,真没什么。可是——
  “小霁送的什么啊,”
  如果两人都是给对方准备的戒指呢?
  还是一模一样的呢?
  网上会这么说?他们就算不好奇这种巧合的原因,也会期待这种巧合带来的新结果。
  游霁闭了闭眼,艰难地吞咽了下。
  这一期节目的很多事儿,已经在预料之外了。
  应该就此打住。他一遍遍在提醒自己,已经过了。
  还好他还做了香皂。
  把香皂拿出来,就没有什么对戒的巧合,可能会出现的舆论效果也就会完全避免了。
  可是。
  他看着游暝的眼睛。
  一排排摄像头将嘉宾们围在一起,游霁和游暝站在地毯中央。
  “小霁别卖关子啦!”
  左口袋是戒指。
  右口袋是香皂。
  那一瞬间很长又很短,游霁呼了口气,手伸进去,把它拿了出来。


第50章 谁开始心烦
  “我真服了你了,看直播你那选择做得挺干脆潇洒啊,现在又在这后悔。”
  一天后的琴行,游霁本在排练新歌,由于过于心不在焉,遭其他三人一起吐槽。
  “咱们游霁真是长大了,越活越拧巴了。”
  “……”游霁手里捏着乐谱,不怎么有气势地辩解:“也不是后悔,就觉得不是最好的选择。”
  胖斌说:“其实你完全可以两个一起拿出来,但你当时没有这么做。”
  “别人都送一个礼物,就游霁还拿两个出来,如此精心,舆论绝对不比现在消停。”UU反驳,分析得头头是道,
  “关键是,你一个肥皂拿出去,也很让人浮想联翩吧,更直白了我只能说。谁不知道捡肥皂的男同梗啊?”
  胖斌猩猩似的惊呼了两声:“对哦,不愧是我们游霁,两手准备都可以让cp粉上头嗑,心机啊!”
  游霁瞪了胖斌一眼:“我那是香皂,不是肥皂!要我说多少遍!”
  棋爷:“香皂肥皂都不重要了,反正最后你也没送它。”
  乐谱被游霁捏皱,他烦躁地用指腹刮着琴弦。
  到了这会儿,他竟然就已经想不起直播当时掏出戒指的心理状态了。
  感觉那十分钟像梦一样。
  别说表情凝固的嘉宾,他连游暝的反应都不敢看。
  后来他回过神时,便已经能若无其事地用“真的太巧了”向大家解释。
  确实就是太巧。
  最后PD公布本期互动值,双游组是排在第二的。
  杨之雪讶异:“我们竟然还在第一吗?”
  好像连她们都觉得,本期第一应该花落别家,尤其是在互送相同戒指的默契巧合之下。
  PD解释,从游霁拿出他的手作后,双游组直播间就特别卡。或许与同时发送的新弹幕过多有关。
  直播系统出现bug,后续播放量的数据就也没跟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了,公平起见,节目组也不可能专门为他们杜撰个数据。
  节目录完,游霁虽刻意想逃避,却还是手贱点开了微博。
  得益于漂流镜睡粉门事件的余温,各个粉圈都开始了对自家担的“清查行动”,于是某男爱豆约p瓜的锤这几天一直占据文娱榜头条,为“一遇双关”的热度分了流;
  但也是因为漂流镜睡粉门事件的余温,游霁还并未风暴里走出来,流量仍旧很大,所以他和游暝的名字还是挂在了文娱榜第9位。
  那时距离直播结束都已经过了七小时,#游暝游霁#都在第9位,可见之前一定是在更高的位置。
  【@综艺观察菌:救命!游暝游霁竟然都给对方做了戒指,还长一样[惊讶]】
  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
  【太神了,天选CP】
  【排除平常两人过于生疏的互动,这对在任务环节比逐霁好嗑,这是可以说的吗】
  【港真,双游真是我见过最诡异的cp,别人都是貌合神离,他们像貌离神合。之前你画我猜歌词那儿我就已经很瑞思拜了,送戒指这段我真的惊掉下巴。如果不是剧本的话,这对我绝对押宝】
  【怎么可能不是剧本呢?这期明显在抬游霁,游霁性格都狂了,连KJN都敢怼】
  【游霁真的有体质在……什么人和他的cp都能火】
  【脱粉YM了,一个好生生导演,戏不拍,一直在这节目里炒炒炒,又给睡粉咖运镜直播又给他送戒指的,他在我心中的苏感完全都没了】
  【导演就不能谈恋爱了?】
  【暝霁,结婚[玫瑰]】
  游霁仅仅扫了几眼,就不敢再看下去,直接把微博和各种社交app都卸除了。
  哪怕现在在琴行,他仅仅是想到那个高位热搜,就一阵心惊肉跳。
  胖斌问:“还排练吗,还是你继续后悔着。”
  他忽地有些遏制不住脾气:“我真的不是后悔,你们压根儿不懂就别逼逼了成吗。”
  三人就噤声了。
  “别人我都无所谓,以前公司给我买好多高位热搜,对家买黑词条,我都不在乎。但那是游暝,我第一次看到我和游暝的名字一块儿出现在这么显眼的位置,里面还是探讨我们关系的。我和游暝什么关系?哪一个能公开?你们代入一下我,不觉得很可怕吗。”
  “OK,sorry。”胖斌说。
  “不是让你们抱歉的意思。”游霁揉揉头发,“刚刚也是我语气冲了,别介意。”
  UU就不惯着游霁:“你和游暝出现在热搜,那不也是你俩自己造成的吗。”
  游霁咬住嘴唇,看着她。
  “游霁,我就说你拧巴了。戒指不是你掏出来的吗?前面游戏不是你玩的很好吗?你做都做了还在这烦有意义吗,又当又立的……”
  “你不想网上探讨你们的关系,你可以求游暝帮你撤热搜,他们家不缺这点儿钱吧?或者你下期和游暝好好拉开距离,或者吵个架,彼此做点儿下头的事让cp粉脱粉,都可以解决你觉得可怕的问题。既然已经是这样了,要么就想后面的解决方法,要么就不管,反正也只是网上有人嗑你们cp的阶段,而这从直播第一期就有了啊,只是现在热度高了而已。你自个儿在这心烦是最没用的。”
  游霁手指把琴颈握得更紧了。
  棋爷觉得UU的话过于理中客,游霁作为当事人,和游暝关系又那么复杂,心理肯定很矛盾,在综艺里很多时候行为必然跟不上理智,正想帮着说两句,游霁却蓦然笑了:
  “好吧,你说得对UU,我不应该想那么多,真出啥问题了再想也不迟。”
  “对嘛。”UU冲他眨眨眼,“我们游霁应该是很率真潇洒的人啊。”
  “嗯。”游霁若有所思的样子。
  胖斌:“那……现在继续排练?”
  “好。”
  这下游霁就进入状态了。
  他们是在准备做一首新歌。
  游霁不擅长写歌,但UU、棋爷都很有创作才华。以前他们组乐队时就做了一首歌放在网易云,到现在点喜欢的都已经超过两万。
  是以UU、棋爷他们是有点儿傲的,“赏心乐事”失败后再也不想参加任何带选秀性质的比赛,觉得没劲儿;游霁出道后就不想再找贝斯手或主唱,是觉得已经有最好的打样。
  阴差阳错兜兜转转游霁又回到原点,四年前的遗憾和野心都再一次被点燃。
  正排练正酣时,一辆宾利停在琴行门口。
  王伯从车上走下,礼貌地和众人都打了招呼,夸赞了他们的表演,然后说:“小霁,得回去吃饭了。”
  上次游霁回游宅后,和游见川闲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就允诺了每周都得抽空回那里吃饭的要求。
  但王伯的话好像他本就是长居那里的少爷。
  他收好贝斯,冲朋友们告别。直到宾利的尾巴消失不见,胖斌才说:
  “该说不说,我还是希望游霁能和游暝结婚的。”
  “这样就再也不会出现我们因为背景不过硬被淘汰的情况了。他假哥哥的关系他不好意思用,老公的关系可以用吧。”
  UU嗤笑:“瞧你这点儿出息。”
  沉默一会儿,“好吧我也是。”
  棋爷:“我也。”
  ……
  车上只有开车的李叔和王伯,王伯在副驾说:“小霁,我们先去公司等游董和大少爷哈。有点儿忙今天。你好久都没去过公司了吧。”
  何止是好久。游霁那么能记事儿的人,也没什么印象了,他眉眼弯起:“感觉就很小时候了。”
  王伯:“是啊,那个时候总部还在淮星路那边儿呢,你王伯也还是王叔。”
  游霁笑了。
  王伯开始回忆:
  “我现在都还记得有天,你和大少爷就呆在游董办公室等他散会。我走的时候你俩坐在沙发上,很乖;后来我和游董回来了,看见大少爷就坐在游董的办公椅上了,装模作样翻文件,然后你坐在桌子上鼓掌,那个小胖手啊一直拍,一直捧场,说游董哥哥签字,游董哥哥厉害。啊哟我们都笑死了,太可爱了。你肯定都不记得了吧?”
  游霁脸有点热,转头看向窗外:“确实不记得了……那都什么时候了啊……”
  “大少爷都才读小学,你想想该是多久以前。一晃就这么大了。”
  游霁眉梢微动,眼睛眨了眨。
  “是啊,都这么大了。”
  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很久,游霁才像随意开口地问:“王伯李叔,你们有没有看我和暝少的综艺啊。”
  “什么综艺?”王伯简直像失忆。
  李叔提醒:“就那个开车的综艺呀,自驾旅游那个。”
  “哦哦,对不起啊小霁,我没看。这段时间太忙了。”
  王伯忙,那游见川肯定更忙了,游霁松了口气:“不不,不用看的,我就问问。”
  “我倒是又看了一点儿。”李叔说。游霁正心口一紧,又听见他说,“但我觉得这节目拍的不好,反正不是我们这些老年人的口味了,而且小霁,你和大少爷太避嫌了!感觉没必要吧。”
  “……避嫌吗。”
  “避啊,全程都在避,你俩这么演不累啊?”
  游霁再次眨眨眼,总感觉和李叔说得不像一个综艺。
  到达公司后,王伯还揶揄了游霁一句:“去你爷爷办公室等着还是你哥办公室?”
  游霁连忙说:“还是我哥……暝少吧,哈哈。”
  王伯就带游霁去了,避免人多眼杂走的还是私人通道。
  到达办公室。
  王伯:“那我先去忙了哦小霁。”
  游霁观察着游暝的办公桌——好新鲜,游暝也有办公桌了——和他在电视里看到的只有一个高贵计算机不同,堆着不少文件和便签,比起“小游总”,反而更有社畜之感:“最近事儿很多吗。”
  “是,最近在收购几家科技信息公司,超级忙!”
  王伯走了,游霁第一次解锁游暝的新区域,很好奇地东看看西摸摸,又去了他的休息室,见着他乱七八糟堆在小床上的毯子。
  游霁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开始迭毯子,迭着迭着就闻了一口。
  闻了好一会儿,他就听到了脚步声,仅仅只是脚步声他也能听出是游暝,忙放下毯子,走出去。
  游暝正扯松领带,看到游霁就说了句:“来了。”
  听不出是意外的“来了?”还是意料之中的“来了!”,只是坐到办公椅上,熟练地拍了拍大腿:“过来。”
  游霁本来因为网上的流言蜚语心事儿挺重的,但看到游暝的时候却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情都没了。
  他坐上他大腿。
  游暝把眼镜摘下,唇点了点游霁嘴角,继续扯领带,游霁不准他扯,嘴又主动凑上去。
  他突然想起王伯的话。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二十年前扮演小大人的游暝真的在当小游总,而曾经那个只会无脑捧场哥哥的胖小孩儿则正和他的游董哥哥接吻。
  火热的气氛没持续太久,游暝手机响了,他干练冷淡地回了几句,挂断后就揉了揉鼻梁。
  “你好辛苦的样子。”游霁端详着游暝的脸。
  游暝拍电影的时候他从来不觉得他辛苦,因为能感受到他是乐在其中的。而此刻的游暝,就像套在一个他不喜欢的壳子里。
  “有点儿。”游暝承认。
  “要眯一会儿吗,你还有个会。”
  游霁说,他看到了游暝便签上的日程。
  也暗自发笑。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执行总裁的日程是自己手写在便签上?
  “不了,我抽根烟吧。”游暝说。
  他从抽屉里拿出万宝路爆珠和打火机,咬在嘴里,往椅背上一靠。
  游霁从他手中抽出打火机,帮他点了烟。火光点燃游暝沉沉的眼睛又熄灭。
  他看着他不紧不慢吸了一口,说:“你现在就像个老烟枪了。”
  游暝歪头瞧他,眼睛轻眯着:“谁教的。”
  “反正不是我。”
  游暝懒洋洋笑了下。
  游霁卷着他领带:“游暝。”
  “嗯。”
  “我有点儿心烦。”
  游暝皱眉:“怎么。”
  “现在网上有不少人都在嗑我们的cp了。”
  游暝皱起的眉松开了,脑袋往后一仰:“所以。”
  “我不想那么多人嗑,我觉得很不安全。”
  游暝没说话。
  半晌,他微侧头,启唇吐出口烟圈。
  “网友的事你能管么。”
  他又垂眸睨着游霁,眉眼懒散到倨傲。


第51章 谁开始铺垫
  游霁看游暝那副不谙世事高高挂起的模样,叹了口气:
  “是不太能管的着,但我就怕。”
  “怕什么。”
  “怕火起来。”
  游暝手指夹着烟,放到唇边:“还没到那份儿上。”
  语气里甚至还有些不满意,但游霁没听出来,他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中,坐在游暝大腿上指手画脚:
  “你不懂,cp粉圈的火就是突然一下的,它和一个人的火不一样。就更像……动漫?就是热度很靠网友二创来维持。万一突然来个很厉害的网友,剪个什么视频画个什么画一下子出圈,那就会吸引更多的人!然后文手啦画手啦又都有圈子,关注的人嗑什么他们可能也会跟着关注,然后跟着产出,一产出cp热度更多,热度更多就有更多产出,这就是个循环!于是一个冷门cp就莫名奇妙变成了个热门cp。”
  游暝微拧着眉,神情中看不出情绪,显得有点懵。
  游霁知道这是游暝压根不懂的领域,继续解释:
  “我和苏逐第一次爆流量,就是因为有个粉丝剪了个很那啥的视频,而那视频其实是工作人员做的,被营造得像自行安利的样子,又付钱让营销号转。就这样营销着营销着,就真的会有自来水进来。”
  游暝问:“自来水是什么。”
  “就是自发来安利宣传的人。”
  游暝说:“哦。”
  “所以,为了避免有过多网友进来自来水呢,就要避免原本嗑cp的人产出宣传,那要避免cp粉产出宣传呢,就要从源头切断,不给他们提供任何素材。”
  游暝说:“嗯,于是你让我和你综艺拉开距离。”
  “对。”游霁觉得游暝还是很聪明,一点就通,
  “但我发现我们上一期其实没怎么拉开,主要是游戏设置的问题。而且其实同框就也能算是一种素材。”
  游暝说:“嗯。”
  拐弯抹角到这,游霁终于要说到重点了。
  他把脑袋贴到游暝胸口,很撒娇粘人的模样,“所以……”
  游暝一手轻揽住他的腰,一手把烟摁在烟灰缸里:“所以。”
  “我们不参加综艺了,好不好?”游霁在游暝怀里仰起头来,眨巴着眼睛。
  游暝立刻不说话了。
  游霁不想看他表情,低头侧着脸贴着游暝胸口。
  考虑到他还两腿叉开骑在游暝腿上,这副模样就像个犯怂的青蛙。
  青蛙听着游暝的心跳和缓缓的呼吸,直觉他会说不行,然而游暝只是腿往上抬了抬,以防他屁股滑下:
  “真不想再录了?”
  游霁啄米地点头:“我觉得照这种节奏下去,迟早会被你们家所有人发现。热度太高我也怕被扒出来身世什么的,就,太不安全了。”
  游暝再次揉了揉鼻梁,沉思片刻后,竟是很快妥协:“看你吧。”
  游霁睁大眼:“真的?”
  “嗯。你打电话说说看。”
  “现在说?”
  “嗯。趁我还没去开会。”
  “啊。”游霁其实都还没准备好,以为等游暝“批准”就要好一会儿。既然他态度如此缓和,游霁也不想浪费这机会。从游暝腿上滑下去,站直,掏出手机。
  又犹豫了。
  “要不我还是斟酌一下措辞再说吧。”
  “现在就打。”
  游暝声音一强硬简洁起来,游霁就跟中了咒一样听话,开始搜综艺制片人的号码,嘀咕:“你怎么这么急……”
  “体谅工作吧,退了他们就要找新人,挺麻烦的,越早越好。”游暝拍电影时也有定好的演员临时爽约的情况,深受其害,似乎很共情。
  游霁点点头。
  拨打过程中,游暝仰在办公椅上,微闭上眼:“开免提。”
  “噢。”
  免提开了,制片人接通了,游霁在游暝的气场下磕磕巴巴表达了自己的诉求——考虑到自己目前偏素人的情况和网络的舆论环境,他想退出节目,不知道可不可以。
  制片人说:“可以的啊小霁,这是可以的。我们能理解啦……就是,你要交违约金哦。”她说了个惊人的百万数字,游霁睁大眼:“怎么这么多?”
  对方解释,游霁这个合同还是他在世纪创娱时签的,他流量比较大,当时通告报价就挺高的,违约金是规定酬劳的十倍,也是当时约定好了的。
  如果他没和公司解约,主要是公司承担这大部分,但现在他解约了,就得全部由他支付了。
  游暝边听边皱眉,扯出一张便签,在上面很快写好一行字:
  “我可以帮你支付。”
  游霁咬着嘴唇。
  悻悻挂断后,他烦躁道:
  “我是想到要给点儿钱,但没想到竟要这么多……那要不还是不退了。”
  游暝面无波澜,不痛不痒:“看你。”
  过了半分钟,游霁又想到一个好主意:“要不你去说?你合同的违约金应该不是十倍吧?感觉你去说比我说会好些。”
  “我不会退的。”游暝这次却是斩钉截铁,“这是我早就答应的项目,你知道的。”
  游霁想起来了,游暝参加节目算是还一个朋友的人情。
  他脑子没转过弯:“你不退?那你只是同意我退吗。”
  “嗯,我是说你可以退,我继续录,不也是避嫌么。”
  他语气太平和了,游霁没听出他玩笑的意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我退了,你怎么录?”
  “换一个人而已。”
  “……你换一个人搭档?这也是可以的?”
  “应该。”
  游霁轻撇了撇嘴,“……我觉得不行吧。”
  “那我问问。”
  游暝当机立断就拨打了另一个制片人的电话。
  也开了免提。
  对方没想到是他打过来,游导来游导去地,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然后游暝才问,一组嘉宾可以有单人离开单人补位的情况吗,对方说也是可以的,特殊情况总有特殊应对。他们只要确保有四组嘉宾就行。
  游暝挂断电话。
  他要去开会了,把刚扯松的领带又打好,对旁边愣神的人说:“游霁,我真的可以先帮你付钱,我就换个人录而已,无所谓的。你好好想想。”
  游霁急了:“可是这是cp节目,你想换一个人炒cp?”
  游暝走到门口,和那张略显急躁的脸比,显得只有那么冷静理智了:“那也没办法的事,毕竟我得录,我们又要避嫌。换一个搭档也是一种减少热度的方式吧。”
  然后他走了,游霁抓着门框。
  半小时后,游暝散会回来。
  “走吧,回去吃饭。”他对坐在沙发的游霁说。
  游霁:“我想了想,我还是不退节目了。”
  游暝:“怎么。”
  游霁不好意思说他根本无法忍受游暝和另外一个人参加这种综艺:“就觉得不划算,我也不想你给我付钱。”
  游暝反应平淡地嗯了一声,“走吧。”
  “好。”
  直到上车,游霁都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可看着游暝那张严肃冰块儿脸,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怪。
  他、游见川和游暝一起坐在后座。
  这几天是真的太忙了,老爷子脸色疲惫,看上去骤然苍老。
  游霁正关心了他几句,手机电话响了。
  租房中介打来的。
  本来游霁和他新看好的公寓,都已经快到付押金合同的阶段了,他现在屋子里的行李也打包得差不多了,结果电话里的中介告诉他,房东不打算给他租这套房子了。
  游霁心一沉:“为什么,之前都聊好的呀……”
  “啊呀小霁,你现在身份敏感,别人看你是明星,就不敢租给你了啊,怕有极端粉丝找到地址嘛。其实可以理解……咱再重新找找?”
  找合适的公寓哪有这么容易,关键是,游霁现在的房子马上就租约到期了,他觉得这个中介很不靠谱,经历的这事儿也很离谱,像被放鸽子一样。忍不住在手机里和他掰扯了几句,挂断后都还有点气。
  “你在找房啊小霁。”听完全程的游见川开口。
  “啊对,爷爷,我以前租的房子到期了……我其实都快找好了。”
  “找什么找?你直接回来住啊!”
  游霁笑了:“算啦爷爷,我还是想一个人住……而且宅子离琴行那儿也太远了。”
  “那你住大暝那儿去啊,他那儿交通方便!”
  “……暝少那儿?”
  “对啊,晖海岐湾那套别墅,左右空着也是空着,你去住呗。”游见川开始骂开车的游暝,“你怎么回事,自己多的是空房还让小霁在外面找中介租,是怎么想的?”
  游暝看着窗:“他自己有主意。”
  “有啥主意了?小霁刚刚电话里不都说了,被人爽约了,现在找房不容易,一个人住也不安全,还是搬到你那儿去吧,以后出行也方便些——怎么样小霁?”
  游霁疯狂摇头:“我觉得不太好,太打扰暝少。”
  “那么大的地儿打扰什么?而且大暝一般也不会回来的,这房子啊就是要住,才有人气儿。不然不就是浪费么。”
  游霁还试图抗拒几句,但游见川态度十分坚决,前面的李叔和王伯也一唱一合的,怎么还租房住外面哦?多不象话啊!找到房子了就也不说了,但你现在就是要没地儿住了啊!琴行?那小旮沓怎么能行!几个长辈叽里呱啦的,游霁本来在办公室就莫名有些脑子晕乎,这下更晕乎了,等晕乎劲儿过去后,游见川已经一锤定音,明天就派人帮游霁搬
  “你明天也帮游霁搬家,你这大哥怎么当的?”
  游暝说:“嗯,行。”
  游霁挠挠发烫的脸。不明白怎么这么巧,刚坐上车房屋中介就打来电话,好像就是要让游见川知道自己无家可归似的。


第52章 谁同居了
  像所有恋爱沉溺的人一样,以前游霁不是没幻想过和游暝一起有个家的样子。
  但由于每过一段时间,他就真会和游暝“回家”,住同一屋檐,吃同一顿饭,喊同一个“爷爷”,好像他们本就是一家人,这种想法就很平淡随意。类似“我要明天买包薯条”。
  两辆厢货车载着游霁的全部家当驶到晖海岐湾时,游霁想到,这几乎算是和游暝同居了,他理应激动恍然一番。
  结果心情也平淡得就像“今天吃了包薯条”。
  毕竟不久前他才被游暝抱在这里滚床单,四年前更是滚过很多次。
  他心知肚明,和游暝住在一起,一切都会失控。所以游见川这么说时,是百般不愿。但“圣旨难违”,真进来了,他又熟门熟路,一进去就像个男主人一样指挥帮忙搬家的人:
  “沙发椅放这边吧,嗯,这边采光好。”
  “不不,这个盆栽不放在这,放在二楼那个阳台上。”
  “桌球室后面有个小储物间,这些箱子你们推到那儿去就成,后面我来。”
  大件儿搬进来后,剩下的主要靠自己解决了。游霁把工作人员送走,转头见游暝抱着胸倚在墙边低笑。
  游霁走过去:“你笑什么。”
  “没什么。”
  游霁踮脚,揪住他的衣领:“不是,游暝,你笑什么!”
  游暝偏开头,眼尾勾着:“真没什么。”
  “你是不是笑我行李太多了?”
  “没有。”
  “那你还笑!”
  两人心情都很好,只是游霁不可能承认自己心情很好的。他越说凑得越前,整个人都贴在了游暝身上,头又这么仰着。
  他们理所当然接了个吻。
  亲着亲着,下一步似乎就要转移地点,游暝都已经把游霁抱了起来。
  但游霁手机又不争气地响了,是游见川打来的。
  他连忙像滑滑梯一样从游暝身上溜下来,站直,整理仪容仪表,再接通电话。
  游暝帮他摁了免提。
  “爷爷。”游霁刚喊完,游暝就继续把他脸掰过来。
  “小霁,搬好家了没?”
  “搬好了,”游霁喉结滑了滑,试图推开游暝,“我东西都已经过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又被游暝扣着下巴吻。
  游霁睁大眼,下意识就伸长手,试图用这种方法让听筒离自己远一点儿。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爷爷今天有点儿忙,就不来祝贺你乔迁之喜了。”
  游霁被亲得差点儿闷哼一声,硬生生遏制住,偏头,平复着呼吸回答:“……嗯,当然不用来啦爷爷。您注意身体啊。”
  “好,你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给大暝讲,之前大暝陪着我,住宅子比较多,我现在打发他回你那儿多住住。”
  “……好的,谢谢爷爷。”
  挂断后,游霁手垂下,眼睛也垂下。
  游暝拽着他后脑勺让他抬头。
  “又愧疚了?”
  “嗯。”游霁点点头,“我觉得我们好不要脸,一定会遭报应的。”
  游暝笑了。
  “要遭报应也是我,你又不是爷爷亲孙子,你怕什么。”
  游霁看着他,瞳孔轻微颤抖着。
  他慢慢退后两步,小声道:
  “算了,我先整理东西吧。”
  他打算先整理衣物,游暝帮他。
  这个时候游霁才有心注意游暝的左手,又火冒三丈:
  “你怎么把我给你的戒指都戴上了?”
  游暝正挑出游霁迭放内裤的包包,游霁更火了,不好意思地夺过去:“你不要乱碰!”
  游暝斜着眼瞧他,眼神里再次浮现出那种“装什么”的调侃意味。
  游霁耳根红红:“我问你呢,为什么手上要戴戒指?”
  “戒指不就是戴手上的么。”游暝问,“不然你是让我戴哪个部位。”
  游霁拽着游暝的左手,把他中指上的绳戒刷出来:“不准戴!你只能收藏!你懂不懂什么叫收藏,收和藏!”
  游暝轻轻笑了。
  “游暝,不要戴,我求你了。”
  游暝看游霁是真的急了,眼底的笑意冷了些许,不过说话是柔和的:
  “行行行,我就在家里戴会儿而已,看看合不合适。”
  当然是很合适的。游霁不可能不清楚游暝的指围。
  而游暝给他的绳戒尺寸也是刚刚好——刚刚好能圈进无名指,只是他这么试了一下,就罪恶地又取掉,改成束之高阁了。
  一时半会儿也整理不完,仅仅是把这个季节的衣服拿出来塞进衣帽间,就耗费不少力气。
  但就那么搬来搬去的一小时,看着游暝只占了一小半的衣帽间,渐渐多出了自己的衣服,看着自己卷成团的袜子,和游暝的袜子放在一起,游霁本来非常沉重的心虚愧疚就又可耻地消失了大半。
  取而漫上丝开心享受。
  尤其是游暝又要去上班,他问了句“那还回不回来吃晚饭”,“回来”,仅仅这个词,就足以冲散游霁的间歇性emo。
  他知道自己不要脸,但他不想管了。爷爷,对不起,报应,以后再说吧。
  送走游暝,偌大的房子就显得格外空荡。
  游霁去洗了个手,盥洗台上的香皂格外眼熟。
  ——是他做的咖啡渣香皂。
  那还是节目录制结束后他私下给游暝的,因为游暝问他为什么还有个口袋这么鼓。游霁便还是把香皂递给他。
  此刻,游霁盯着那香皂发了会儿呆,才拿起来,握在手掌。
  时值中午,他点了个外卖,躺在干净清香的绒毯上,拿起手机。
  今天他和游暝竟然还挂在热搜上。
  而“暝霁于心”的超话粉丝数也已经到了七万多。游霁切换小号注意到这个数据,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期节目开播前才一万的啊,这是短短一期就翻了七倍!
  帖子数量也翻了番,从他上次看到的六万多变成二十几万。
  游霁心情异样,就像上次王伯说“一晃眼就这么大了”。
  他对这个超话也是这种感慨。
  最让他吃惊的还是【用户77043】
  短短一周,这位网友的粉丝竟然已经有了三千多。
  他明显认真钻研了游霁建议观看的粉圈视频,虽然每天仍然只保持更新一条的频率,但是文案会带词条了,还会蹭热搜。
  他修的图片的确很有氛围感。
  昨天竟然还剪了视频。
  文案很简单,就七个字,“不是巧合,是必然”,带了#游暝游霁#的热搜tag,视频其实也只有十几秒。就是把他和游暝交换戒指礼物的片段单拉出来了。
  但这人很会剪辑,转场都是通过他和游暝的眼睛放大推进实现的,中途还加了一些综艺的其他素材在眼球里快速闪回。即便那么短,却也显得特别有羁绊和故事感。
  昨晚才发布,如今这个视频的点赞却都快接近五位数了。
  游霁严重怀疑,他和游暝热搜迟迟不下,都与它有关。
  【啊啊啊啊老师别太会剪了!】
  【太太,你真的是双游蛋中的神蛋[玫瑰]】
  【太短了太短了,太太,请你多剪一点儿!】
  【关注了,剪辑大佬下凡来暝霁于心了】
  【哇,路人,被这个视频戳到了,好有张力!】
  游霁手把屏幕握紧了。
  他昨天给游暝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他担忧的那种情况!
  一个才华横溢热爱产出的cp粉,会改变整个cp圈的生态的!
  他也着实是没想到,这个【用户77043】是真的有能力,学东西这么快。
  本来光是作图还只是让人觉得有潜力,但看这种明显高人一等的剪辑水平,一下子把他和其他cp粉区分开了,实打实的大神。
  游霁也不知道是他吗的哪个人帮他开了窍,让他突然找准了赛道。
  游霁点开他的私信。
  但手指悬空了几分钟,他也不知道给他发什么。
  总不能阻止他剪视频吧?说到底,提供建议、提供素材的自己也得背大锅。
  但也不能祝贺他吧?
  游霁隔壁按在额头上,面着天花板,陷入长吁短叹。
  -
  晚上九点,游暝才回来。
  和上午的好心情相比,他明显疲倦了很多。游霁本来还在收拾他的东西,熟练接过他外套:“我今天晚上做了炒饭,给你留了,我给你热热?”
  游暝说好,捏捏游霁耳垂:“我去换身衣服。”
  热饭时,游霁才想,自己竟就这么自然地担任起贤惠的责任,他还乐在其中。
  炒饭热好了,他在楼下喊:“游暝,快下来吃!”
  游暝不应。
  游霁以为他累得睡着了,就端着炒饭,上楼看他。
  然而游暝没在卧室,而是在隔壁房间——也就是游霁理论上应该住的地方。
  那里还堆着大大小小、收拾到一半的纸箱。
  游霁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到游暝,已经拿起了他的书包。
  他小时候的书包。
  游霁搬家东西多,就是因为他近乎有囤物癖地保留了很多过去的东西。
  展叔的皮夹,外婆的梳子,而他唯一与六岁前有关的东西,除了记忆。
  就是他背着走的奥特曼书包了。
  当时他走的时候,里面除了放着几本双语童书,就只有他写着“游弋”的身份证。
  如今身份证已经没了,大多数书展叔也逼着游霁扔了,游霁只把书包留了下来,陈旧得都退了色,书也留了一本,叫《I wish I could tell you》,讲述了一只小狐狸在失去亲人时所感受到的复杂情绪,上面有游暝给他画的波浪线与标注。
  而此时的游暝,就右手拎着那个于他而言过小的书包,慢慢地、慢慢地,把里面的书掏出来,不动了。
  他是侧背对着游霁的,即便游霁哐哐当当地上楼,他好像也没注意到他,还穿着衬衫,肩线处有些褶皱,他低着头,脸完全在阴影里。
  游霁看不到他的表情。
  炒饭的热气腾腾,游霁凝固地站在门口。
  ——就这么看着游暝,把书和书包一起按在胸口。


第53章 谁在倒数
  游暝身高优越,肩膀宽阔,平常一副禁欲样儿,网友肖想也比较克制。自那日他下水把游霁捞上岸、衣服贴着身材隐隐勾出肌肉的线条后,网上对他身材的讨论就开始甚嚣尘上,什么衣冠禽兽什么带劲儿,什么双开门什么公狗腰。
  看这种对游暝的形容,反而是游霁莫名其妙羞恼得很。却也不得不承认,游暝身材确实很好。尤其是胸膛,安稳可靠,很有力量,又不缺性感。
  而此刻,那么性张力的身材投出的影子,却莫名显出种形单影只般的落寞。
  那样成熟的胸膛,贴着的却是一个小小的幼稚的奥特曼卡通书包。突兀又反差,冲击得游霁眼眶都有些发热。
  26岁的游暝抓着他6岁的书包。
  有一瞬他却觉得像26岁的游暝拥住了6岁的自己。
  游暝低下头。
  “……游暝。”
  翻起童书。
  “游暝!”
  这一下才把游暝喊回神,他侧过身,注意到门口的人,眼镜反射着茫茫白光。
  “炒饭好了?”他问,声音较之平常,显出疲惫的沉哑。
  “……嗯,好了。”游霁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把炒饭放在桌上。
  他把童书拽过来,又试图想象上午利落夺走自己内裤包一样夺走书包。
  但游暝右手握得太用力,明明不需要力气,他提着背带的手背青筋却都是凸起的。
  游霁便放弃尝试,看着自己脚底:
  “我明明叫你不要乱碰我东西的……”
  他害怕游暝问他“为什么没扔”,但游暝什么话都没说。游霁只感觉后脑勺一疼,游暝左手拽着他短短的头发,就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抱住他。
  是个单纯意义的拥抱,却又是个很重很沉的拥抱。童书啪地一下掉在地上,游霁撞上他温暖的胸口,仿佛也要像刚刚的书包一样,嵌进他的心底。
  ——游暝拥得太紧。
  游霁都被捆得有点痛。下巴嗑在游暝锁骨,呼吸很快,听着对方的心跳声猛烈地撞击自己胸腔,他也禁不住心里发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抓着游暝的背,口吻轻松玩笑:
  “怎么,你想起小时候的我啦?有点儿怀念?”
  “没有怀念。”游暝说,嗓音就落在游霁耳廓,很沉很低。
  游霁笑了:“那还发呆这么久,心疼哦?”
  游暝没回答,只是又把游霁从胸口推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他好像没什么表情,但游霁莫名其妙被他看得眼眶都红了,睫毛飞快颤着,避开视线,感受着男人的指腹温柔地刮了刮自己的额头。
  游霁又被拽进怀,贴着的胸腔短暂地振动一下。听见游暝说:
  “嗯。”
  ……
  两人就这么抱了会儿,等游霁都觉得炒饭冷得不象话了——也是他自己眼眶不红心情平复好了,才掐着游暝的后腰催他吃饭。
  游暝像也调整好了,吃得很快,三口两口就扒完。
  他去洗碗,游霁继续收拾行李,游暝再回来时,他的房间已经变得比较齐整了。
  “你今晚在这儿睡么。”游暝看着都已经铺好的床,问。
  吃饭前他隐隐带着的那丝悲伤破碎劲儿已经彻底没了,此刻看上去又只是个冷冽强势的人。游霁嘴唇微张着,呆了几秒,点头:
  “昂,我在我这里睡。”
  游暝说:“行。”
  干脆利落地关上门,甚至连晚安都没说。
  他明明连喝醉也要命令游霁说晚安的。
  游霁不太满意地嘟了嘟嘴,又无所谓地摆摆脑袋,早早洗澡上床。
  每次他在游暝这儿都睡得挺好的,以为今天也是一样。
  结果他翻来覆去过了零点也死活没睡着。
  他侧着身子,盯着墙上的一幅画。
  那是颜悦的画。作为一名现代抽象派油画家,颜悦的色彩是最有特色的,极度高饱和的冷暖对比色块,哪怕是黑夜中,也显得绚烂温暖。
  盯久了,像在看动态的烟花。
  横竖睡不着,游霁算了算时差,决定又给颜悦打个视频。
  颜悦没接,是她的贴身保姆嘉姨接的。游霁内心因为无法喊出那个“妈妈”的称呼大失所望,但脸上仍然是充满笑意的:
  “嘉姨,颜夫人呢?”
  嘉姨回答:“在休息呢小弋,前两天夫人一直在创作,累到啦。”
  “这样,那看来夫人这几天很有灵感。”
  “是的呢。对啦小弋,我给你说个好消息哦!”
  游霁心一悬,眼睛放空地凝固在视频一角:“……什么好消息呀?”
  “颜夫人决定七月底回国啦,这事儿我们还没给大少爷讲呢。先提前给你讲啦,怎么样,开心吗。”
  “七月底?”手机屏幕都差点儿滑下,被游霁重新握住,“这么快啊。”
  悬起的心沉下去。
  那岂不是连两个月都没有了。
  “对呢,七月底,夫人想回来了,机票纪先生都帮忙定好了。”纪先生就是颜悦的画家朋友——据游见川所说模样长得颇像游暝爸爸。嘉姨笑呵呵的,“啊哟我们真的太久没回国了,我还挺兴奋的。”
  游霁跟着笑了。
  笑意通过屏幕反光显得冷冰冰的。
  “是啊,这是有五年多了吧。”
  “对的呀,大少爷还好,在欧洲养伤的时候我们还见过几次,但小弋你就是好久没见到了啊……出国的时候你才成年,现在都要过本命年了是吧!”
  游霁嗓子发紧:“嗯,是啊,好久没见了。”
  “回来了我一定要给游董好好夸夸你,一直都在和我们保持联系,夫人病情这么稳定,得亏了你……”
  游霁笑容愈发僵硬。
  “不用谢谢啦,我等你们回来。”
  游霁很后悔打这个视频。
  把他所有的心情都吸没了。
  他脑子完全空白,再回神时已经抱着枕头往游暝房间走去。
  他断定游暝已经睡着了,他只想静静地睡在他旁边。
  蹑手蹑脚推开门,却见游暝浴袍半敞,坐在阳台边的沙发上。
  膝上搁着笔电,嘴唇微抿着,看着屏幕的神情很专注。
  游霁僵在门口不动,又想蹑手蹑脚关门离开。
  “还回去干什么。”
  男人的声音像股风,把游霁空白的脑海吹出一道又一道褶皱。
  游霁呼吸一停,既被逮着正着,索性就抱着枕头立刻朝他走去。
  脚步很快,橡木地板发出像雨打芭蕉的声音。
  游暝把笔电拎到旁边,腿敞开,微仰着头轻笑:“还抱个枕头来。”
  他这里又怎么会缺枕头。但同居第一天的夜晚,游霁的行为却更像小时候——游暝不想和他睡,把他的小熊□□枕头扔回去,没过几分钟游霁必然又会抱着枕头啪嗒啪嗒跑回来,在游暝床上一摆:“哥哥我要和你睡。”
  游暝短暂地闪回到了童年又闪回到现实,游霁已经爬上坐上他的腿,迫不及待去摘掉他的眼镜,吻住他的嘴唇。
  鼻梁用力戳着他皮肤,直把冰凉的嘴唇都亲热,
  他吻地很猛,游暝都愣了下。
  但游暝很快反客为主占据了上风,把游霁中间碍事的枕头拿开,让游霁的身体紧贴着自己。
  相比游霁搂着他的脖子,游暝两只手始终是慢条斯理放在旁边的,一副束手无策的姿势,偏偏吮咬深尝的攻击意味十足,强势霸占,亲得游霁身体渐渐发软,唤不过气地浅哼。
  他招架不住,却仍旧贪婪,把手又伸到游暝浴袍里面去,不安分地摸着,用指甲去反刮他的线条。游暝呼吸一沉,把他脸按进枕头里。
  游霁听到拆包装的声音。
  他手指蜷起来,抓紧沙发皮,配合游暝,中途却差点儿把游暝的笔电都给踹到地上去。幸好游暝握住他的脚踝,把他纤细笔直的腿往外掰得更开。“宝宝,今天怎么这么乖。”
  游霁摇头,脸上已经又是泪又是汗了,水盈盈的,拽着游暝的一根食指,边含在嘴里边模糊地说还想要。
  那副模样只有游暝知道是多么亡国祸水,他舔了下祸水的耳垂,拎起他又翻了个面。
  结束后,游暝抱着昏昏沉沉的游霁去洗澡,把他塞进薄薄的被子里,自己打扫完战场就坐到床边,再次拎起笔电。
  模样又恢复到几小时前一模一样的冷淡专注,好像中途什么都没发生。
  就动了几下光标,他以为早应昏睡的人竟又爬到了怀里。腿勾着他的腿。
  游暝捏着人后颈,宛若揪一只亢奋的小猫:“还不睡。”
  “我还想……”游霁迷蒙地半眯着眼,瞅到游暝的笔电屏幕,瞬间清醒了大半,“嗯?你在剪视频?”
  “是。”
  游霁眨了眨眼,手指戳着屏幕:“可这好像是我们的综艺素材。”
  “对。”
  头发在游暝胸口一蹭,游霁歪过头,警觉的猫头鹰:“你在剪什么啊。”
  游暝伸长手拿出手机,调出他和游长夏的微信聊天记录。
  【Long Summer:真的会看的,搞快点,新一期精简版】
  游长夏担任起帮游暝和游霁在家族圈和公司内部舆论公关的重任,她确实有能力遏制人乱嚼舌根任意揣测,但以防万一,还是想让游暝剪一个【精简版】,删掉所有cp意味十足的镜头或任务,保留成一个朴素的双人自驾旅行节目。
  利用信息茧房和科技手段,就算有长辈试图看这个直播,她也要确保他们首先看到的,便是这个版本。
  她甚至还主动发到家族群,说“直播平台要会员,大家如果要看游暝他们的节目,直接从这儿看就好啦”,长辈们发着花开富贵的表情包,夸长夏果然就是游家最会办事最贴心的娃娃。
  游暝三言两语给游霁解释了这件事,解释得游霁一愣一愣的。
  这下他明白为什么看了综艺的李叔仍然觉得他和游暝过分避嫌了,原来是暗中有人负重前行。
  他拨弦般往下拨着游暝的腹肌:“那你还要剪这个,很累吧。”
  “还好。”游暝说,下一秒就听见游霁说:“那你不累的话,我还想要,哥。”
  游暝挑了挑眉,不知道游霁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
  但他满足了他的要求。直到游霁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才宣告停止。
  完事儿了,游暝才又迟迟道貌岸然地端起伪君子的模样,对游霁说:“不用这样宝宝,才同居第一天。”
  游霁此刻一句话都发不出来,只闭上眼,静静闻着游暝的气息。
  是第一天。
  但其实也是开启倒数的第一天。
  快要坠入睡眠时他反应过来,之所以在游暝这儿都睡得很好,是因为他都是在这种精疲力竭的状态下入眠的。
  而且他从来都是睡的游暝的床。
  游霁摸着床单,感受着熟悉的温度。
  他最多也只能睡到七月了。
  接下来几天游霁过得很幸福,游暝则很忙碌。
  他每天都早出晚归的,游霁无法想象公司的事是有多么庞杂恼人。
  但即便再忙,游暝回来都还要剪视频,两人还要滚很久的床单。
  那个悠闲随性、喜欢发懒的游暝突然就不见了,游霁以前很喜欢趁游暝睡着时玩他,这几天他却根本连游暝睡觉的时候都看不到。
  每次他睡时游暝还没睡,他醒时游暝又走了。
  第四天,他看到游暝又准备剪视频,心疼地问了句:“精简版是不是很难剪啊,感觉你剪了好久都没剪完。”
  “是,直播素材很多。”游暝只这么淡淡回了句。
  游霁点点头:“喔,要不我学着剪剪?毕竟你这几天上班这么忙。”
  “不用,你忙你的。”
  “喔,好吧。”
  游霁没有抢揽瓷器活,的确也有自己的忙碌。
  棋爷联系了朋友,他们开始接小场次的Live。
  四人都是蒙面表演——因为游霁得蒙面,倒也挺有自己的特色。第一场在Livehouse表演完后反馈很不错,不少歌迷说,想看主唱取下面罩的样子。
  “取下面罩后我们绝对能吸引更多眼球的,你确定你暂时不想公开身份?”
  第一场表演完后的庆功宴,他们四人吃烧烤,胖斌问游霁。
  其实只是面对两百人的小场,他们还只能表演一首歌,但因为四人真的太久没一起合作了,上台的五分钟都瞬间点燃了长久以来压抑的激情。
  胖斌催着游霁公开身份,就是迫不及待想接流量更爆的单了。
  “再等等吧,现在的热度还没有完全散去。我是希望互联网彻底忘记漂流镜贝斯手之后,我再公开。”
  “行吧,反正看你。哦我想起来了,就你和游暝那情况,你确实也还不适合公开身份。”
  游霁抬眸:“我和游暝什么情况。”
  “瞧你这敏感的,就嗑cp的情况啦,没什么,只是我最近没事儿看了一个你们的cp向视频,感觉还挺火的,因为都推到我首页来了。我明明只看过林黛玉和孙悟空的cp的。”
  “什么视频,我看看。”游霁伸手。
  胖斌从B站的搜索记录里给他找出来。
  游霁以为是【用户77043】之前剪的那个,实际上不是。
  他点进去就看了半分钟就退出了。
  ——因为剪得太好。
  他压根不敢看下去。
  仅仅是配合宿命感的BGM和场景转场,游霁再想到颜悦就要回来,竟就有种烦躁想哭的冲动。
  他把手机推给胖斌。
  “怎么b站上也有人剪了啊。”
  “可多了,但这个播放量是最高的,马上四十多万了。不过我看了下,这个人不是你们cp粉,她说是搬运的微博上的,id叫用户770……”
  “用户77043?”游霁脱口。
  UU笑了:“好啊游霁,原来你早就在关注你的cp大粉了啊。”
  “不是,只是巧合而已。”
  游霁已经点开了用户77043的微博。
  就这么几天,这人从日更九图,变成了日更九图加一个视频,产出着实高效,数据也越来越好了。
  他的粉丝都要突破五位数了。超话后面也已经带上了【创作官】的title。
  “什么巧合。”棋爷问。
  “没什么,就发现他的头像……”
  游霁没说下去,意外这人的能力与热情之余,心里陡然浮现出一丝异样。
  对,他起初是对这个人的头像好奇而关注他的,和他的童年网友拥有一模一样的头像。
  但他都快忘了这件事儿了,因为这人已完全已经是一个同人cp太太的身份。
  但真的很奇怪,他一个用动漫头像的人,为什么会嗑真人cp。
  而且为什么……都与自己有那么点儿关系呢?
  以及最近他身边怎么总是有“剪辑”出现?
  那份异样来得如此之快,但游霁还没细细琢磨就又像流星在脑海里划走了。他的微信有新消息,以为是游暝催他回
  却是游长夏发来的,两条语音。
  语气是游霁从没听过的焦急,甚至是惊慌。
  “小霁,小霁,你在哪儿?”
  “你看到消息了回趟游宅好不,家里出事儿了!”


第54章 谁在失去
  游见川在办公室突然倒地,昏迷不醒。目前送往医院,医生说是脑出血,症状危急,但具体情况尚不明晰。
  得到消息后,游长夏一家就直接从港城飞来。按照游暝的短信,先回宅子里找一些重要病历。
  就在这个时候,游长夏母亲才提到,通知小霁没有?这种时候怎么能不通知小霁!
  游长夏内心是很犹豫的。
  她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是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身边有没有人。就算没有,爷爷出事,从集团到家里,也会是一片大混乱。
  她自己都心慌手抖,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想把游霁摘得很远。
  “先别忙让小霁知道担心吧,等——”
  “你把他当什么外人!”父母一声斥责。
  在他们的凝视下,游长夏还是给游霁发了语音。
  并在去接游霁的路上,简单私信了一下具体情况。
  游霁上了车,表情比游长夏父母预想中要平静很多,只是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别怕。”游长夏拍了拍他的膝盖,意味深长。
  “小霁没事儿的啊,出什么事儿有我们在的,坚强点。”
  游长夏母亲顺着游长夏的话说,把游霁当做那个没经历过生老病死的、年纪还小的游家孩子。
  游霁指节更白了,哑声:“放心吧,婶婶。”
  汽车行驶向游氏的私人医院,路上开始有些下雨,发出闷闷的雷声。
  赶到时,游暝正站在病房门口,冷静沉着地安抚闻讯而来的人。
  百忙之中,他的视线远远越过人群,扫过站在游长夏旁边、脸色苍白的游霁一眼。
  停驻了片刻,递出一点让游霁觉得安心的目光,又很快移开。
  游见川已经做完手术,但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他没有关注到孙子的谣言,是劳累过度。就不说本来就有早期肝癌和高血压,谁又还会这么大年纪还稳在公司第一线。
  只是他就是闲不住也不服老,在五月还大刀阔斧开启一条新的产业线,迷信偏方擅自吃了几幅中药,以为精力更好,就和年轻人一起玩加班这套。
  反而把身体内里掏空了。
  他们这段时间真的非常忙。不只是新项目开发,产业收购,也有两个子公司上市,竞标一块地,还缠上了一桩国际官司。游见川昏迷的前一分钟还在听越洋会议,这病情想瞒都瞒不住。
  掌权人进了医院,这种讯息传到董事会、传到管理层、传到金融市场、传到商业对手,都是风言风语。
  游霁按照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以为这个时候都是派系互撕动荡阋墙的时候了。却见所有到医院的人,最终都如水滴般汇于一点。
  那一点是游暝。
  就是因为游暝一直在和别人交涉,他甚至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跟着游长夏一家隔着ICU探视。听见游长夏父亲叹了口气:
  “大暝这下有的是辛苦了。”
  “是,老大不容易啊。”游长夏母亲说,“也不知道爸能不能挺过去。”
  ICU里的游见川看着都快没有生命迹象,像一桩腐朽的枯木。明明一周前他还气势汹汹命令游霁搬家的。
  游霁眼睛些许发涩。
  游长夏也红着眼眶,看了一会儿就决定出去抽根烟。
  游霁跟着她。但游长夏递来女士香烟时,他又摇摇头。
  “哦,你只抽万宝路是吗。你大哥之前让我买过。”游长夏自顾自点燃,想起游霁和游暝的关系,又改了称呼,
  “游暝没办法了。爷爷病重,他这下不想管也得管了。”
  游霁:“……必须他来主持大局吗。”
  游长夏瞥了他一眼:“也没说必须,但作为爷爷的孙子,还是长孙,临危受命不是应该的么,这是责任。”
  游霁看着游长夏抽烟的样子,侧脸某个角度和游暝挺像的:“可是游暝以前给我说,你是最适合接管公司的。”
  “我知道。”游长夏轻轻笑了下,耐心解释,
  “但我们又不是在争权,思考集团未来的主要掌舵人是谁也还没到时候。小霁,游暝这会儿来主持大局,是因为这段时间本就是他在跟着爷爷走,他更熟悉这些业务,也名正言顺。港城那边我还有一摊子事儿呢,我就算真有心也没时间和能力承担这个责任。”
  “你也不用小看游暝,他说我最适合,是因为他知道我喜欢做这些,而他不喜欢。但不是说他没能力,他只是懒罢了。可这个时候,就是要他站出来,可以堵住很多事儿,也可以省很多事儿。”
  游霁意识到是自己狭隘了,忙说:“不好意思,长夏姐。”
  “没事儿,我知道你是觉得我语气有点儿遗憾是吗。我是替游暝遗憾,被推上自己不喜欢的位置,越推越下不来了。想到爷爷,也很难过。”
  游霁也很难过。
  但觉得自己的难过对比真正的游家人来说,太单薄了,就没好意思说,只是沉默着。
  过了几分钟,游暝出来了。披着西装,对游长夏讲:“我回趟公司,爷爷这边辛苦你了,姑姑两个小时后下机。”
  “好,我派个车去接。”游长夏点头。
  他们身上有一种亲缘羁绊交织出的、彼此分担的默契。游霁无法加入那种氛围,本能地退后了一步,却又被游暝拽了下帽子。
  游暝强硬地把他拽到身前,声音却是很温柔的,开口第一句竟是:
  “Live顺利吗。”
  游霁一愣,说:“……挺顺利的。”
  “好,我这段时间会有点儿忙,不能天天回去了。”游暝解释,见游霁红着眼睛看他,又捏捏他的耳垂,
  “放心小早,爷爷会没事儿的。”
  游霁急忙:“你也。”
  “嗯?”游暝声音低低的,摸着他耳后,“我也什么。”
  “……你也放心,游暝。”
  游暝轻笑了下:“嗯好。”
  他没再停留,转身离开,往商务车走去。
  游霁目送他高大的身影隐在雨帘里,看见以前给游见川打伞的人,戴着手套为他撑起了伞。
  -
  游霁打道回府时,雨已经下得很大。
  拖得他心思也很沉。
  晖海岐湾的别墅,没有游暝,就冷清得不行。他爬上游暝的床,抱住他的枕头,回UU他们的消息。
  他们知道他走得急,这会儿游霁才来得及解释发生了什么。
  群语音很快打了过来。胖斌吃惊道:“病重?是有多重?”
  游霁小声:“就是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的重。”
  “啊。”
  UU:“游霁,你不会哭了吧?”
  游霁说:“还没。”
  这会儿都哭了,到时候人真走了怎么办。游霁不希望自己脆弱这份儿上。
  三人寂静无声,游霁琢磨着这股安静:“……你们怎么感觉欲言又止。”
  UU:“也不是一定要言,就是有些话我们不知道该不该说。”
  游霁皱眉:“那你们都这么说了,就说明你们还是想讲的。”
  又是沉默。
  “说不说。”
  听游霁声线变冷,胖斌才在听筒里发声:“游霁,我先丑话说在前头哈。我们和游家没有任何关系对吧,我们只是你的朋友。注意,是你的朋友。”
  游霁:“嗯。”
  “我们和游见川没有感情的,只是以吃瓜者的角度,客观分析这个事儿。”
  “嗯。”
  “好,那我就直说了。”胖斌道,“游霁,我不知道你具体是怎么想游见川的。但我们三个——就还是以朋友的角度代入你来说的话,其实是很怪他很想骂他的,最开始你被送回去,完全就是他一个人做主对吧。他那么有权有势的人,你才六岁,那是一点儿钱一点儿怜爱都没给你留。完全改变了你的人生。这么十几年你受了多少苦啊。”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从他的角度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错误,何况他后面还后悔了。我知道你对你这个爷爷还是很有感情的。所以我只是说以我们的角度。”
  “……嗯。”
  “我们没有觉得游见川病重得好,还不至于,但说实话,他病不病对我们来说确实也无所谓,甚至觉得这是给了你们一个机会。”
  游霁呼吸一滞:“什么机会。”
  “你和游暝在一起的机会。”胖斌说,
  “你们不能在一起主要不就是因为游家的压力吗。游家的压力归根到底就是游见川的压力。他病了,甚至,我说难听点啊,不是真的有那个意思,他如果离开了,那这压力绝对就会少很多。游暝当家做主,你们公开关系也没人会讨论什么了。”
  游霁嗓子哑了:“你们真的这么想?”
  “差不多。之前追剧里的那对兄妹,不就是养父母去世了才在一起吗。不过我只是很看客的角度,排除了你和游见川是有感情的。所以就真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别生气。就是想安慰……嗯,你千万不用因为他的病重太难过,失去了一些东西也会得到一些东西的。”
  游霁知道他们本质是想宽慰自己,但他还是气笑了。
  “确实,你们真的不理解。我明明告诉过你们,我是真把游见川当爷爷的,六岁前他对我很好,十六岁回去后他也没亏待我。到头来本来也是我家这边的错。我是有多白眼狼,才会盼望着他死?”
  “对不起小霁,所以我说我们是排除私人感情的,就是吃瓜者——”
  “哪怕就排除私人感情什么的,”游霁打断,深呼吸口气,“胖斌,那我也可以明白告诉你,你们。从四年前分手后,我从来都没想过真的会有可能和游暝走到最后。就算真的真的,就有那么万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我们能公开的话——”
  雨下得更大了,游霁闭上眼,
  “那也只有是游见川还在的情况下。”
  电视剧里,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在父母去世后就没有了道德束缚。可现实哪有这么容易简单。
  他明明和游暝什么关系都没有,却仅仅是因一个庞大家庭的好意,一种约定俗成的“印象”与“看法”,一个“母亲”,而被牢牢束缚,
  “他不走,我们或许还能向他剖白,他来公告世人,改变那种假兄弟的看法。他一走,那他到死都把我看做游暝的弟弟,而我永远无法向去世的人解释,那我就……一辈子走不出这个称号了。”
  听筒那边沉寂无声,只余窗外雷雨轰隆作响。
  -
  病人脑出血后的第一周,情况往往是最危险的。
  游霁也跑了医院好多次。
  一方面是看游见川,另一方面也是试图去碰游暝。
  结果都没碰上,据悉游暝都是半夜过来看老爷子,白天他忙得脚不着地。
  游霁看不到他,就只能从他家的股价波动到日趋平稳判断他在做什么。
  游见川始终没脱离危险期,本来很乐观的游暝姑姑心情都愈发压抑,游霁不知道游暝的心情,听他们说“大少爷处事不惊,沉稳有魄力,情绪没有太大波动”,心里却总是不安稳。
  这天游霁特意半夜去医院,终于遇见了王伯。
  王伯告诉他,游暝在隔壁补眠。
  “哦,那我去看看他。”游霁说。
  王伯心里泛起一丝诧异。
  照理来说听人在睡觉就应该不去打扰了,游霁却反其道而行之,听到在睡觉反而更理所应当了般。
  “好,那你去吧小霁。”
  游霁推开门。
  游暝坐在沙发上,安静地闭着眼。
  他没有摘眼镜,游霁小心走过去,坐在旁边。摘下他的眼镜。
  手腕就被一下子握住了。
  游暝睁开眼,眼睛像裹着层黑雨,沉沉地看着他。
  “没睡?”游霁摸了摸他的眼尾:“你再不睡,黑眼圈儿比你喉结都大了。”
  游暝低声笑了下,笑得很淡。
  他往后靠了靠,斜倚在沙发上,伸手:“抱会儿。”
  游霁谨慎地看了眼门口,还是选择冒险贴到了游暝身上,任他搂着。
  虽然他能感受到游暝的疲惫,但他身上的气息仍是清淡冷冽的,游霁很喜欢闻,这几天同样没睡好的自己,被他一抱,倒是莫名奇妙先困了。
  “听说你来看了爷爷好多次。别担心。”游暝摸着游霁头发说。
  “你担心吗。”
  “嗯?”
  游霁仰起头,注视着游暝的眼睛:“你不担心吗,游暝?”
  好听的嗓音卷着后鼻音的尾声,微微上扬,像种温柔的质问。
  游暝眼皮倦怠地垂下,承认:“担心的。”
  他又把游霁脑袋往自己胸口埋,抚着他肩胛骨。
  “昨天有个慈善基金会的人联系我,问我如果游董去世后打算怎么处理那笔款项。我都还把他骂了。”
  “该骂。”游霁在他怀里闷着声音说,即便很难想象游暝生气骂人的样子。
  游暝勾了下嘴角,腾出一只手刮了刮眉心,自我解嘲:
  “是该骂,但我不应该那么敏感的,反正我从小都在经历失去。”
  说得很平淡。
  “都已经四次了,再来一次其实不应该太怕的。”
  游暝仰起头来,闭上眼。他是真的很累,神经却又紧绷着,话是随口,说前没过脑,说完也没往脑子去。
  就游霁,身体突然僵硬。
  四次。爸爸是一次,奶奶是一次,亲弟弟是一次。
  那还有一次失去是什么?
  他立刻想到了答案,手中游暝的眼镜,突然就被握得很紧很紧。


第55章 谁是兄弟
  王伯就在外面守着,游霁虽然又困又眷恋,却没敢在游暝怀里呆太久。
  他一起身,游暝就又睁开了眼。
  他只是闭目养神了一分钟,却好像已经无意识地神游了一遭,看游霁的目光些许迷蒙。
  游霁像从一个沉稳俊朗的游总皮囊里,诡异地瞥见一个疲惫的孩子,心里很软:“你睡。 ”
  游暝偏着头瞧他:“怎么眼睛又红了。”
  “。”
  游霁无法解释简单的“失去”二字,就能让他心脏被戳个洞。
  他付之沉默,游暝就以为他还在担忧游见川,捏捏他耳垂,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几天,游霁又没见过游暝。
  游见川的情况趋于稳定。游暝始终忙得不见踪影。
  直到一天,他还是通过六人小群给游霁打语音,让他帮忙去游宅书房的计算机上拷几份重要文件。
  游霁按照他的指示,在书房抽屉里找到U盘。
  竟然是个宇智波佐助的卡通图案。又小又旧,却也不失可爱。
  他忍不住笑起来,把宇智波佐助的头发壳子扯下来,插进计算机。
  游霁从小到六岁的教养在身,没有乱翻计算机,可是文件很大,传输过程中,还是被迫盯着佐助U盘的几个活页夹看。
  大多数都与公事有关,游霁看不懂也不感兴趣,但一个活页夹名叫做【YMshipin】。
  游暝,视频。
  游暝的视频。
  游霁忍俊不禁,都能想象雅思能考到9的游暝打出“视频”二字,却发现没有切换输入法,又懒得切,就这么留成拼音“shipin”就给活页夹命好名的样子——这人就是这么随意,有些时候过于没有强迫症。又想起之前听UU讲过一些故事情节,主人公总是会意外在伴侣活页夹里发现对方变|态或涩涩的录像。
  表面看上去越是正儿八经清高圣洁的人,视频越会是想不到的尺度。
  而在游霁印象中,游暝就是那种穿衣矜傲脱衣禽兽的典型。
  虽然他似乎没什么不良嗜好,也没什么隐秘习惯,是个某种意义上非常单纯、不沾地气的人。但游霁总觉得他有另一面,
  只是一直没找到能保留的证据。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shipin”就在眼前,游霁心跳加快,六岁前的教养瞬间消失。屏住呼吸,双击鼠标。
  瞳孔逐渐放大的同时,屏住的那口气渐渐呼了出来。
  ——里面的视频他基本都看过。
  延时摄影。谈恋爱和游暝一块儿睡觉,游暝会拍一整晚,记录他四仰八叉的睡姿。
  但谁他妈是想看这种睡觉啊。
  游霁失望了,又没有完全失望。自己被存在U盘,还是带他名字缩写的活页夹,那种感受还是有点儿酸楚的甜蜜的。
  而除了这堆“床戏”,就只剩下一个央六给游暝做的专题片,一个命名为【戛纳vlog】和一个命名为【15】的短视频了,一看就是游暝见是MP4格式就随便扔进来的。
  游霁没看过游暝去戛纳,挺想看他的专题片的,失望过后便是新的好奇。
  他正准备点开,游暝给他打电话。
  “拷完没。”
  游霁回神:“哦哦,拷完了。”
  游暝:“送过来。”
  他说话愈发干练强势。放平常,游霁就嘀咕“我又不是你秘书”了,但他知道今天游暝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如果不是他和身边人都太忙,绝对不会让游霁来送的。便没这么说。
  只把那整个【YMshipin】的文件压缩好,无声无息传到自己邮箱。
  游霁轻车熟路地走VIP通道进入公司,U盘递给秘书,在游暝办公室等他。无所事事便又去休息室迭毯子。
  自己好像也从来没在这睡过,游霁思维跑偏地想。犹豫了下,迭好毯子后就把手机立在了角落。
  下午六点的天空是桃红色的,云霞璀璨。游霁就在这壮丽的暮色中脑补几日不见的游暝的样子。
  一定更疲惫了。怕是需要一场彻头彻尾的大睡特睡。
  结果他看到的游暝意气风发。
  是通过落地窗看的,一群人散会出来,游暝走在偏后一点。
  明明都是大老板,游暝大概是主场优势身材又沾了光,衣冠楚楚步态从容,哪怕脸那么年轻,也最有大佬范儿。
  会议室外天气有些热,旁边有两个人在与他谈笑,游暝单手解开两颗西装扣子,也低头轻勾了下嘴角。
  游霁心跳漏了拍,这下深刻明白了游长夏所说的,游暝不是不能主持大局,他只是懒。他只要做就可以做得很好,矜贵恣意气场全开。
  他也理解了游见川,宅男般窝在小房间里穿着不系绳运动裤昼夜颠倒搞剪辑的导演,哪有霸道总裁潇洒迷人?直到——
  人们还在往前走着,游暝突然站停。
  他侧过头,镜片上缓缓浮出一片云影飞过的桃红。
  大家都往前走去,下电梯谈公事。就游霸总站停,拿起手机拍起了窗外的晚霞。
  -
  游暝回来,游霁已经贴心地帮他接好了咖啡,在他不紧不慢喝完半杯的途中,帮他解开领带:“累不累。”
  游暝端详着游霁的脸,看着看着就笑了。拾手解开手腕的表带:“你觉得呢。”
  “累。”游霁点头,“我觉得你需要一场彻头彻尾的大睡特睡。”
  游暝眼尾扬起:“你不需要?”
  “需要。”游霁重重点头。
  腕表咔哒一声放在桌角,游暝拽起领带,也拽起游霁牵着的食指:“想去哪儿睡。”
  游霁指指里面的休息室。
  见游暝准备脱外套,游霁又小声征询:“你能不能穿着西装睡。”
  游暝肩膀都抖了下,笑意更深。
  小别胜新婚,上次两人一起做还是游见川生病前。如今游见川情况转好,而游暝非要游霁亲自把U盘送过来,而不是发邮箱,游霁就预料到这个时刻。
  窄窄的沙发床发出沉重的声音。游霁脸埋在游暝西装里,身体打颤,却又不敢乱蹬。见游暝要偏头,又迅速用汗津津的手蒙住他的眼睛,舔他的嘴唇:“哥,你能不能就看着我。”
  游暝觉得游霁现在越来越玩得花儿了,把他的手移开,反剪到他身后。“你说的。”他把他腿搭上肩膀,眼神一寸寸往下描摹,他还那么西装革履,就游霁赤身裸|体,游霁羞耻地咬住嘴唇,游暝仅仅用目光,就能吞噬自己。
  王伯敲外面办公室的门才中断了漫长的战局。趁游暝一个利落翻身,游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走了角落已经倒下的手机,按下暂停。听见外面的声音:
  “大少爷,游董醒了。”
  游霁一愣,把暂停改成结束录制。
  -
  游见川醒来后身体还很虚弱,只见了游暝游见夏几个人就又睡着了。
  他尚未出现什么后遗症,大伙儿都松了口气。游霁去看了游见川一眼,放下心来。
  真好,那他也可以重新去表演了。
  游见川病危时他什么都没做。没刷微博也没和UU他们继续接活。他一个“外人”,还给自己设了限,总觉得老人重病——哪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不应该去放纵娱乐。
  这下游见川是真的彻底转危为安了,游霁才敢去做自己的事儿。
  第二天,他再去看游见川时,游见川是清醒的。
  他要见游霁,单独的。
  说单独,游霁就有点儿心虚胆怯,但一见到游见川苍老却过分慈爱的眼神,他的害怕就烟消云散了。
  想太多,老爷子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现,还把他当孙子呢。
  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副怜爱后辈的意思就更甚了。他甚至怀疑游见川遗嘱里都会有自己名字。
  ——他宁愿没有。
  他喊了声爷爷。
  游见川笑了:“你这什么表情?”
  游霁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可能很复杂,毕竟他面对游见川就是很复杂的感情,一颗伪装的、不真诚的、欺骗老人的心。
  但游见川精神头比他想象中好太多,好像只是睡了一觉。游霁也反应很快:“就觉得爷爷您可真行,都快八十二的人了,还和二十八的人一起加班,把自己加到床上来。”
  游见川笑声更响了。
  游霁还叫游弋的时候就有那种能力,讨长辈欢心。
  “小霁,你坐。”
  游霁坐到旁边:“给您削个苹果?”
  “不用不用,你就坐着,听我说会儿话就行。大暝不爱说话,长夏姑娘家嫌我老头唠叨,其他娃娃又小了点儿,就和你聊着,爷爷觉得最舒服。”
  游霁弯了弯眼睛。
  游见川却又叹了口气。
  “你别把爷爷误会了,我加班可不是工作狂。只是想着回家也挺冷清的。还不如在公司忙呢。”
  游霁猜到了。
  从今年游见川把他喊回游家,最开始还提议他入籍,他就想到,老爷子怕是年纪越大越觉得孤寂,总希望门庭能兴旺些。
  可老伴已走,孙子也各有生活,偶尔聚餐之外,他要熬过漫长时光,只能扑在工作上。
  “怎么,觉得爷爷晚景凄凉?”
  “您这不儿孙满堂吗,哪里凄凉。”游霁嘴甜的要命,“假的都在陪你了。”
  游见川本来还乐呵呵,一听“假的”表情就沉了:“你还在戳爷爷肺管子。”
  游霁说:“没有。”
  他真没有这心思,他只是下意识想提醒游见川,让他把自己和游家其他人区分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爷爷。”
  “算了算了,你看现在,谁还把你当成假的呢。”
  “……嗯。”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我哪有什么辛苦。”游霁说,“我什么都没帮上忙爷爷,暝少才是辛苦。”
  “他确实,一醒来就看到他瘦了一圈儿。”游见川说,“我听说了,你大哥做得很好。稳住军心。官司也赢了,项目也中标了,病倒前爷爷觉得还有一大摊子事儿,醒来竟然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你那几个挑剔的董事伯伯都在夸。”
  口吻很满意自豪。游霁认可:“是,他很厉害,平常都看不出来,关键时刻还是颇有爷爷您的风采。”
  “就你会讲!”游见川笑,“我这一病,就算养好以后也得退居二线了。大暝……”他沉思着,“要不就还是不让他管了,当他吊儿郎当的导演去吧。小霁,你觉得呢?”
  游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转折。
  他眨了眨眼睛:“爷爷,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你这话说的,看来你心里还是偏爱大暝不做正事儿的。”
  游霁眯眯眼睛:“导演也是正经职业,爷爷你别歧视。”
  游见川说是。
  “刚大暝过来,我问他怎么样,他现在可以顺理成章接班儿了,以前还有人质疑他的能力,现在也没人质疑了。结果大暝就甩出一句‘就那样’。我心里想,这孩子是真没救了,那要不就算了吧。”
  游暝在游见川病重的时候临时接任,是被迫,也是机会。
  多少更新换代都是从这一刻开始。
  坦白说,游见川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病倒在办公室,然后最看重的大孙子顺理成章接过权柄。他会经历不少困难,但也会享受到解决这些困难的快感。
  游暝以前不愿意,或许只是还没有体会到最高决策者的优待,只是没有发觉最高位置上权势的精彩。他会觉察到,凭着才华外貌家世得到的众星捧月很虚,远远不如纵横捭阖掌握一个商业帝国命脉,无数人俯首称臣来得自在。
  游见川觉得他的大暝只是发懒,还没开窍。结果尝过权力色彩的长孙还是那么一张无欲无求的冷脸。
  游见川着实不解。
  为什么自己沉浮商海这么多年,说难听点儿是真的唯利是图利欲熏心,最看重的娃娃却会如此淡泊名利,不屑被任何一个人拥护。反去追求一些很形而上的东西?
  游见川一方面遗憾惋惜,一方面也因养出这样的孩子,而骄傲感慨。
  生一场重病改变了他很多观点,他突然就不想逼着游暝去做他不爱做的东西了,都做到顶上了却还是不情不愿的,那就是真的不想了。尤其是刚刚游霁还一句“颇有自己的风采”。
  游见川不想游暝成为第二个游见川。
  那是对他的糟蹋。
  其实不再反对当导演的想法,游见川已经给游暝表达得七七八八,但眼前的游霁好像比游暝还喜出望外。眼睛亮起来,拍着马屁:“是该算了,爷爷您可真开明!”
  游见川打量他的神色,心想游霁和游暝感情是真的好。
  “我也不是开明,就是想到这条路还是孤独的。但你知道爷爷开始管公司的时候,也就是二十五六的年龄,好歹那个时候我有我的父母言传身教,也有祖父祖母指路,但是大暝,小霁你也看到了——他现在,身边就已经快空无一人。”
  他不是没有家人,但直系亲属太少。游见川再一次给游霁提起那次订婚宴,白欢宜光是直系就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父母和一个哥哥,游暝身边,只有他这么一个老头子。
  又讲起游暝好小的时候,参加父亲的葬礼,哭得快晕了过去;但到了五岁,奶奶葬礼的时候,他就不会流泪了,还会很冷静地安慰年仅两岁、还不懂什么叫永别、却因气氛感染哇哇乱叫的游霁。
  游暝快20岁时游弋去世,虽然游弋身体一直不好,但他真的走的那一刻是很突然的,游暝推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游弋说想吃蛋挞,蛋挞买回来时坐在轮椅上的游弋脑袋就已经垂下了。
  游暝背起他,送到医院。宣告死亡后给他换衣服。大家都夸大哥真的冷静,只有晚上游见川看见,游暝颓然地蹲在墙边,从口袋里拿出已经又糊又冷完全失型臭烘烘的蛋挞,一半捏碎,一半吃完。
  游霁不是没目睹过人死亡,从外婆到展叔,但他对他们的感情也没有说特别深,其实并未特别感受“失去”的重量。
  他听着游见川这么讲,特别难过,下一秒游见川就拍着他的手:
  “所以我后悔把你送走,庆幸把你接回来。自私的说,小霁,就是因为有你在,大暝就不是一个人,我走了也不会是一个人。血缘不重要,真假只看情感。你最开始是他弟弟,就永远是他弟弟,兄弟才是永远也不会断的羁绊。”
  ……
  走出病房后,游霁有些魂不守舍,游暝揽住他肩膀:“爷爷说什么了。”
  很放松、心情很好的样子,游霁还没来得及回答,游暝姑姑走过来,游霁立马甩开游暝胳膊,站得离他远了些。
  “你俩回去吧。”游暝姑姑说,“大暝这下该放松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确实,游暝这几天就是医院公司两头跑,一直没睡过什么囫囵觉,昨晚他就该睡的,但和母亲视了个频后又睡不着了,绷起的神经迟迟松不下来般。
  他对游霁说:“那我们回去?”
  游霁说好,画蛇添足地问了句:“回暝少家么。”
  游暝懒懒挑眉:“那不然回哪。”
  回程的路上游霁怕游暝疲倦,主动请缨他来开车。
  游暝难得坐一次副驾,心情明显更悠然自得了,反常地话多:“爷爷说我可以不管公司了,暂时先由王骏接任,后面具体人事任免等他病好了再好好考虑。”
  游霁嗯了一声:“我知道。”
  “小早,昨天我和妈视频了。”
  游霁沉默地开着车,谨慎地盯着前方。
  “她七月底就回国。”游暝说,“我想了想,打算等她回来,就向全家公开我们的关系。”
  汽车猛然一剎,游霁侧头怔愣地看着他:“……公开什么关系?”
  “我和你的关系。”游暝口吻很认真,似乎是经过慎重考虑斟酌才做出这个决定,“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那个时候爷爷病也养好些了,我铺垫也——”
  “游暝,”游霁骤然打断,“我们不只是炮友吗。”
  这话一出,游暝眼底的光迅速冷却。
  他默了几秒,审视着游霁的脸:“我们只是炮友么。”
  车停了,游霁却还是紧紧地抓着方向盘,好像行驶在一条开往悬崖的路上:
  “你是不是误会了,本来就是说好了的,我那天答应的就是我们是炮友啊。我没有说和你复合吧?”
  “是,你没说。”游暝眯了眯眼,“可你觉得,我们像只是炮友么。”
  炮友不会接吻,更不会下床还拥抱。炮友不会时时想念,喜欢闻着对方的气息睡觉。炮友不会因对方的行为流泪,也不会因对方的行为发笑。游霁心知肚明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却仍旧嘴硬:
  “这有什么像不像的,全世界各种炮友,还得有个模板么。”
  游暝的神色已经彻底淡下来了:“所以你的炮友,还是能帮着开车住在一起的关系,是这样吗。”
  “不是。”游霁说,他脑子乱乱的,但意识到不能这么下去了,他确实早该停止,声音平静道,
  “所以是我错了,我觉得我还是不该和你住。你要是觉得炮友不能给你开车,那我也马上下车。”
  游暝扬起嘴角笑了,嗓音却是压迫强硬的。
  “你敢。”


第56章 谁怂
  游暝说完那两个字后,车厢内陷入沉重的寂静。游霁不再说话,游暝也不再说话。
  回家进了门,游暝外套一扔,撂下一句:“去洗澡。”
  游霁以为他是说他去洗,嗯了一声:“你去吧。”
  游暝:“去洗澡。”
  游霁垂下眼睫。
  游暝看他那副模样,毫无耐心,走过来:“伸手。”
  游霁温顺地抬手,任游暝脱下他衣服。
  薄肌覆盖的白皙上身露出来,上面还有上次在办公室留下的粒粒吻痕。宛如一颗被乱无章法啃咬的雪梨。
  游暝温暖干燥的手掌捏着他肩胛骨上薄薄的皮肤,很重地覆盖。
  游霁像个提线木偶。
  夏天到了,他就算不穿衣服站在阳光下的地板上,也不觉得寒冷。
  他同样不觉得羞耻,就是些许疲惫。
  游暝低着头,手环住他腰,准备把他捞起。
  游霁忽然开口:“我是认真的,游暝。”
  “其实我觉得我们关系到炮友,这已经很不对了。我没想着要和你公开什么的,没想过和你再谈恋爱。”
  手又松开,游暝笑了:“你自己信吗。”
  “也没什么信不信的。在我的打算里,你妈妈回来我就不可能再和你上床了。毕竟那是……你妈妈。我早就说了,我对你有感情,但没想过和你在一起。这不只是家庭原因,也是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我们恋爱观不一样,我觉得当你弟弟就……够了。我一直就是这个想法,我不知道你计划着你妈妈回来就公开的。”
  游霁说得很快,一直没敢看游暝的脸,
  “然后你刚刚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清醒了,是我贪心犯贱让你误会。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提前结束炮友关系吧,反正你妈妈回来我也打算结束的。现在结束也好。”
  说完那一刻他松了口气,像是中途掐断一场要转成噩梦的梦境,在电影还没烂尾时率先退场。
  游霁盯着木板的缝隙,他搬进来后清洁阿姨来得没那么勤,地板有点儿灰尘了。能听到游暝一呼一吸的声音,很沉,很慢,
  “弟弟就够了。”游暝讥讽地重复了一遍,退远一步,把刚刚给游霁脱下的、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又直接砸到他脸上。
  游霁脑袋罩着一层黑暗,缓慢地穿,听见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的低沉嗓音。
  “你是玩儿我是么。”
  “…….没有。对不起。”
  “那你现在就滚吧。”
  他是真的生气了,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生气,像一头费力遏制暴怒的狼。
  游霁咬住嘴唇,知道这会儿游暝也不会能忍受他收拾东西,他们也需要各自冷静一下,就真的打算走了。
  系鞋带,游暝又站在了眼前。
  他俯瞰着他,眉骨下是深深的阴影。
  “游霁,我给你五个小时的时间,不,八个小时。你自己重新好好想想。”
  语气缓和了些,不知道是给游霁台阶还是给自己台阶,
  “你不要想外界因素,就问问自己内心。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你是不是真的想一辈子就框在这个身份上,一辈子当我所谓的弟弟就够了。”
  鞋带的洞穿错了方向,游霁手僵了下,又继续系。头低得更深。
  “如果是肯定,那就这样,我不会再问你管你了,节目也不录了。我会拉开距离。我也累了,这就最后一次。今晚九点,你给我答复。”
  游暝拎起外套,“现在你不用走,反正你要是想离开,今晚之后我给足你时间。”
  影子盖住游霁又飞速掠过,砰地一声。
  是他离开了。
  手指在抖,游霁坐在了地上,怅然若失地闭上眼。
  -
  虽然游暝愤怒又绅士地把位置腾给游霁,游霁自然不可能真就呆在他家里打发这八小时。
  他收走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去游宅重新拍了下全家福,看了眼其他相框里游见川和颜悦的照片,然后就回了琴行。
  胖斌他们都在,但有别于以前,游霁总是迷茫地要分享感情状态,让他们七嘴八舌地评论分析,这次他什么都没讲,只是平静说:“游见川醒了,我们继续排练。”
  他状态很正常,没人发现什么不对。
  晚上他们又一起去老地方吃火锅,游霁比平常多喝了点儿啤酒。
  到八点四十,胖斌说小程序开盘飞行棋,游霁说等会儿。
  “你要干嘛。”
  游霁摇了摇手机:“我给游暝打个电话。”
  “煲电话粥啊,小情侣啧啧啧,”胖斌挤眉弄眼的,“那我们要避开吗。”
  “不用。”游霁神色很淡,“你们听也无所谓,我很快就说完。”
  确实是很快,游霁就说了两段话。
  一句是“游暝。我想好了,能被当作是你的弟弟已经是我的荣幸。真要重新恋爱,我不敢,也不想。算了吧。”
  第二句是“对不起。”
  电话立刻挂断,见游霁波澜不惊的眼皮闪了一下,应该是游暝先挂断的。
  他握着手机望着空杯子发愣,仿佛瞬间被吸走了灵魂。其他三人面面相觑,胖斌惊了:
  “……游霁,你刚刚在说什么。”
  “你没听到?”游霁斜他一眼,目光宛如一把生锈的刀,乍看锋利,到尾又是发软的,
  “游暝以为我们复合,我告诉他我们没有。所谓的床伴就也结束了,迟早都会结束的。妈妈要回来了。”
  他似乎神志很清醒,说话又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游霁声音很轻,“要我再说一次?游暝误会我俩是恋爱关系,想要等妈妈回来给全家公布关系。我肯定不愿意啊,我没打算和他重新在一起来着。所以现在就掰了,很难理解吗。”
  “你没打算和他重新在一起?”UU笑了,“游霁,你真的,每次在游暝的事儿上面,就特别爱自我洗脑。”
  “我没有洗脑。我就是真的这么想的。”
  “啊,可我感觉你们明明就像复合了呀。互动什么的……”胖斌挠挠头,“你还是觉得游暝不长嘴也不够爱你,所以不想和他在一起嘛?”
  游霁沉默。
  当年他提出分手确实有这两个因素。可是现在,要他还说游暝“不长嘴”,他又已经说不出来。
  游暝不是爱动嘴皮子的人,但重逢以来,游霁能感受到他已经在尽量多表达了。
  游霁也能感受到他的爱意。从选秀到贝斯,每一个都是他招架不住的。
  但是。
  “游暝对我的好,可能更多还是念在小时候的情感。不是出于爱情。”
  “尼玛的,我他妈就不理解了。”胖斌听着都有点生气了,
  “你小时候游暝十岁,你再回来时游暝就已经二十岁,都一个成年男人了,哪会连爱情和亲情都分不清楚?况且,这一定要分得这么清吗?青梅竹马也还是小时候就认识呢,长大后就不是爱情了?我再说直白点儿,你们都他妈睡了,游暝硬是因为小时候的情感?你搞不搞笑?”
  游霁没想到胖斌会这么激动,怔忡地看着他。一旁棋爷也冷静道,
  “我也觉得。游霁,你有点儿钻牛角尖了。你要是一直这么想,那无论游暝做什么,你都可以解释是出自什么小时候而不是爱情。这和强行套答案没什么区别,挺那啥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把游霁混乱的脑子搞得更加烦躁。他尽量让自己平和,像用一个盖子扣住情绪的沸水,但朋友三言两语竟都有揭锅盖的架势。
  游霁深呼吸了口气:“你们不是不知道,我和游暝是怎么在一起的。”
  “是我亲了一下他,我们就恋爱了。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暗恋他。但游暝呢?他应该很意外,很突然,却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继续了。他把和假弟弟谈恋爱写在年终总结里,在他心中,我就是假弟弟,这个称号甚至盖过了他给我取的名字,和弟弟谈恋爱很独特是吧。他便像总结他的各种人生体验一样总结下来,好像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一刻。这还能说明什么?”
  “哦,到头来。”棋爷说,“你还是因为这个年终总结耿耿于怀。”
  “是。游暝什么人,他缺人追吗,但我一亲他他就答应了,这么容易,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只有这个可以让我看到他的动机。只是这个动机我又觉得有些恶心。”
  棋爷:“游霁。”
  “怎么。”
  “其实游暝之前也有可能也是暗恋你的。就勘景的时候。你为什么就觉得他的动机就是从你亲后开始的呢。”
  这点游霁不是没想过。可是。
  “我没怎么感觉到。主要我还是觉得,他如果早就喜欢我,不会把我这么写在总结里。太高高在上了。”
  “那现在呢?游霁,不是我说,我真的觉得……”胖斌斟酌了下词句,
  “这个事儿可大可小的,说白了,那就是个措辞问题啊,还是游暝几年前的。他现在也不一样了啊。你就因为这陈年的芝麻大小的事儿完全放弃游暝,你不觉得很可惜?你们可是初恋一直到现在,身边也从来没有别的人!太可惜了。照理来说你不是个矫情拧巴的人啊,怎么这事儿看得这么……”
  “他不是拧巴。他就是怂了。”好一会儿没开口的UU突然插嘴。
  “啊?”
  “就是怂了。”当着游霁的面,UU说话仍然直白,
  “听游暝说要在家里公开关系,所以瞬间就不敢了。”
  “没有吧,游霁之前一直口口声声说他不怕游家,家庭不是主要因素的…….”
  “对啊,就是一直这么声称,结果到关键时刻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怂的,才不得不找其他理由啊。我们游霁不要面子的?”
  UU话格外尖锐,劈头盖脸的,游霁的手渐渐握成了个拳。
  “游霁我问你,如果是换一个人,你和他恋爱,但你发现他写了让你很下头的事儿。你会不会直接问他?”
  “你为什么不问游暝,是因为你怕游暝一解释你就不再在意,你怕自己没有芥蒂后还是不敢和游暝在一起。你怕你一个自诩胆大叛逆的人,面对这样的家庭还是畏惧。你就是怂了。”
  有好一会儿,游霁始终一言不发。
  手一下一下转着玻璃杯,灯光下皮肤显出种不正常的苍白。
  胖斌扯扯UU,小声:“你就算激将,说话也过重了点儿啊…….”
  结果游霁忽地站起身,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透,
  “是,我就是怂了。”
  “那我能怎么办?”他怒目而视三个人,一滴泪从眼尾滑下,他迅速抹掉,
  “如果我同意游暝的提议,等妈妈回来就去公开,那我会面对一整个游家的怒气,是,我们或许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几率就真的能在一起,但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都是不可能,我们会被斩断关系。那这次斩断的,就不仅是恋爱!我和他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三人一愣。
  “至少我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能当他弟弟!我还能一直和他保持一点联系,能一起吃个饭,偶尔能看看他。总比公开关系被赶出游家了好!我这个决定做错了吗?”
  他们的爱情虚无缥缈,好像全世界都不会同意。
  ——但兄弟,是永远的羁绊。
  在一切都没变质前,他会永远是游暝的弟弟。这是游见川亲口说的。
  游暝只当他哥,是不够,
  但游暝能当他哥,已经是他这一生很奢侈幸运意外的拥有。
  小时候,看综艺频道的“开门大吉”,颜悦借此问游暝游霁,会不会是那个敢于冒着放弃前面积累所有奖品的危险,拼终极大奖的人?
  游霁说他肯定是。
  游暝说要看是什么终极奖品了。
  现在游霁知道了,
  如果他已经积累到了“和游暝是兄弟”的奖励,
  “做游暝爱人”的终极大奖再诱人,他也不敢冒险。
  有一个身份就够了。
  他怕一个都不剩。
  游霁敢爱敢恨,游暝的事儿却处处拧巴矛盾。
  游霁率真坦然,游暝的事儿却处处纠结心沉。
  他高估自己,他确实就是个怂包。


第57章 谁近视了
  这天凌晨的时候,游霁想起得给游暝发条消息。
  重逢以来,他私人账号一直没加游暝微信,但好像从来不会出现交流不方便的情况。
  朋友的小群是一回事,游家也会成为联系的桥梁。
  但他不可能像游暝大摇大摆在群里艾特自己一样艾特他了,便把人从之前工作账号的黑名单里拉出来。
  【我明天可能收拾不完行李,三天搬完可以吗】
  发完游霁就打算睡了,火锅局后面哭得太不象话,他们不放心他一个人。躺在胖斌家的沙发。
  客厅安静,游霁胸口又缓慢地泛上一阵闷痛。他蜷起身体。
  没关系。他安静地抹了抹脸。
  没关系,你没有失去他。
  你只是放弃爱情退而求其次保留了亲情。
  但你好歹没有失去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睡着。做了好几个梦,其中一个是梦回了小岛。早上七八点和游暝坐在无人的沙滩上,海水漫过脚心。
  明天就只需要补几个空镜头就拍摄结束了。他沾满沙砾的脚去踩游暝的脚,刮着他脚踝。
  “我舍不得。”
  游暝揉他头发:“以后还会拍的。”
  以后你拍的时候也还会有我吗?游霁不知道,但那时的他还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不满的只是:“早知道真该让你给我塞个角色进去,这下什么纪念都没留。”
  游暝:“唱首歌吧。你唱首歌我放进去。”
  游霁瞪圆眼睛:“可以吗。”
  “可以的。”
  如果那时游霁知道,游暝这电影能去参选戛纳主竞赛单元,他一定畏畏缩缩,谨慎斟酌;
  但他以为游暝就是拍着玩儿——游暝当时确实也只是拍着玩儿,主打一个敢邀一个就敢唱。
  游霁就很干脆地拿起手机录音:
  “有风格要求吗?要嘶吼的还是狂野的?”
  游暝笑:“都行。”
  “我随便唱你都会放到电影哈。”
  “嗯。”
  游霁有恶作剧的心。
  可是海那么蓝,游暝的脸也被勾勒得如此宁静温暖,海风徐徐吹来,他那股使坏的心思也在录音开始那刻烟消云散。
  他深深呼了口气,在海浪的节拍里,慢慢哼唱起来。
  随意的哼唱,不成调的,无意识的,即兴发挥的,既不嘶吼也不狂野,反而治愈柔和。游霁那会儿的声音,还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青涩懵懂,又澄澈干净,比平常说话音色低,像种自由的呢喃。
  就这么哼了一分半,然后游霁按下结束,手机贴着游暝的脸,开始亲他的下巴,慢慢爬上去。
  那时他还不知晓,《山止川行》全片没有任何配乐,全是环境声。
  唯一显示出“音乐”概念的就是他伴随着海潮涌来的轻哼,在主角奔跑的片尾响起。
  后来人们都说这段配乐很经典,很神,配合场景的横向调度,鸡皮疙瘩乍起。
  不会有人想到,它就如整场电影一样,以为充满寓意,是导演的极致用心。
  实际上诞生得无比随意。
  游霁就在自己的哼唱里醒来。
  胖斌家的靠枕湿成一片。
  他眼睛肿得不象话,庆幸自己早已不是明星。
  游暝没回微信。
  下午眼睛消了会儿肿后,游霁才去晖海岐湾。结果突然出现像管家又像保镖的陌生人,不准他进门。
  游霁解释:“我只是想把东西搬走。”
  对方摇头。重复强调游总不准他进去了。油盐不进、按章程办事的样子。
  游霁懵懵地站在门口。
  昨天他给游暝就说了两段话。
  说完第一段时游暝冷笑了一声。
  游霁又说“对不起”。
  “Ok,”游暝很干脆,“以后我不会管你了。”
  他直接挂断电话,毫不拖泥带水,一丝多余的质问都没有。
  游暝骨子里还是傲的,他给了游霁八小时,已经是他最后的忍耐,甚至算是低头。八小时后他就不会再挽留。
  什么叫“不管”?这动词带股家长意味。
  游霁理解游暝不想见他。
  但不准他把东西搬走是什么意思?
  他给游暝又发了条消息。
  还是没人回。
  游霁叹了口气。
  后来游霁想了想,既然游暝现在对他这态度,游见川康复后又必然少不了几顿饭,说不定还非要来家里看他搬家后的进展。也尴尬。
  那他要不先离开一阵儿。
  逃避可耻但有用。
  过了“冷静期”,游暝应该就会准他搬东西了吧,他也这段时间找找房。想好应付游见川终究没有在别墅住下去的理由。
  他做决定很快。下午去看游见川时,就告诉他这两周想回奚城。
  从他跟着展叔搬到海市,他就再也没回过老家了。也过了十年。
  “也行。”游见川坐在病床上说,“那你一个人?要不让大暝陪你?”
  游霁连忙说不用不用:“暝少前段时间太辛苦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也是,前几天他就已经明显很疲倦了,今天过来更是像累垮了一样。就完全没好好休息么,小霁,他昨天干嘛了?”
  游霁睫毛垂下,说:“我不知道。爷爷。”
  今天有个游见川的老战友要来看他,游霁没待多久。
  游见川怕对方找不准房间,让游霁也出去帮忙看看,游霁东张西望之时,游暝姑姑冲他招手:
  “诶,这儿呢小霁,你哥在这儿。”
  好像游霁在找人,就会被默认是在找游暝一样。
  游霁不得不走过去和姑姑寒暄,在打完那个电话不到24小时的时间,和游暝再次见面。
  游暝其实还好,没有游见川所说的“累垮了”的样子,只是看游霁的目光很淡,很轻,扫一眼就移开了,好像他们从未有过深刻交集一样。
  甚至都不像看一个假弟弟的眼神。
  游霁忽然明白,游暝所说的“不管”,那就是真的不管了。
  哪怕只是过了一晚,那也一点儿旧情都不讲的。
  他要冷起来是真冷。
  游霁被冻得心里发酸,但也是自己作的。
  他不再看他,转头回答姑姑的话,这两周他都不能回家啦,他今晚打算去奚城。
  “哦哦,也行。你老家哈。”姑姑看游暝一眼,“你和小霁一块儿去?”
  “我为什么要去。”游暝说,看了眼手机,声音疏离低哑,“先走了。”
  直接转身,头都不回。
  “你哥有点儿感冒,心情不好。”等他走后,姑姑向游霁解释,“不用搭理他。”
  游霁一愣:“他感冒了?”
  “一周前就有点儿小感冒。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公司的事儿太累了,压力大,又没怎么休息。现在担子松了反倒就显得严重些了。”
  其实不光是公司。游暝之前剪视频,也没日没夜的。游霁这么想着,低低哦了一声。
  情绪还是得不到解脱,始终堵着,这天晚上他就搭上了飞机,再坐车辗转到奚城,短暂逃离。
  当年他和外婆住的灾后重建的房子,已经被展叔卖了。那里修成了一个灾后记忆文旅开发的地方。
  游霁试图在那里找点自己的童年记忆,但已经大变样了。
  反而是挨着的另一个小山村,挺有小时候的感觉的。
  他干脆就在那里找了个小宾馆住下。
  这里山高水长,本来他定的计划是看看风景散散心,但一直在下雨。
  他就只能宅在宾馆。
  想看点儿什么番,追点儿什么剧,或者练练琴。可都提不上劲儿来。
  专注几分钟后,脑海里就会闪过游暝的脸。
  这种症状在他打开邮箱后得以缓解。
  庆幸自己不久前把【YMshipin】的文件都传了过来。
  他当时是想用这些视频来下饭的,结果却成了缓解情绪的药。
  游霁边弹贝斯,边先打开那个【戛纳vlog】。
  这个很短,只有不到十分钟。
  其实不是游暝拍的,是梁潮译拍的,游霁一直拖进度条,拖到有游暝的镜头才停下,看他和他们去咖啡馆,扫街。然后去参加电影节。
  他们就是去玩儿的,镜头里的人都有一张毫无负担的脸。
  游暝也是。
  真的到颁奖的时候,大概是为了礼节,梁潮译又没拍,再出现的画面直接就是庆功宴。
  游暝已经有了最佳导演的称号,就那么没拍的几分钟过渡里,他突然就成为了全球影坛都知道的名字。
  可他看上去反而没有几分钟前的镜头那么松弛自在,对比其他人的表情,莫名显得难过寂寞。
  镜头摇晃着,他们把游暝灌得烂醉。很快就仰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地捞起手机打电话。
  “喔喔喔游导是要告白吗!”
  “醉了还要给谁打电话啊!”
  大家开始起哄。
  游暝醉醺醺的,眼尾很红。
  “他没接。”他嘀咕着,手垂下,脑袋也垂下,“他不接,也不给我打。”
  “谁啊?前面游导也出去打电话奖都没领,他到底在给谁打?”
  有人问。
  又有背景音低声说:“你蠢不蠢!你说还有谁,别搞的像你不是咱剧组的……”
  游霁按了暂停,定格在了游暝垂头那一帧。
  他唯恐避之不及般迅速点了退出。
  专题片很长,他想留到最后。便又立刻点进那个命名为【15】的视频。
  没想到这是游暝15岁生日的视频。
  这次拍摄的人是颜悦。
  她当时精神状态还不错,一大清早就拿起录像要给儿子的生日留下记录。
  12岁的游弋也入镜了,身体看上去也是比较好的时候,睁着一张漂亮的眼睛在大哥的门前犹豫。
  “推呀二宝。”拿着录象机的颜悦说,“看你大哥蛋糕都说晚点儿吃,现在是在干什么。”
  “好。”游弋说,声音很轻,“我觉得大哥肯定不喜欢我们录视频拍他,都这么大了。”
  “没事儿,推!”
  他们推开了。
  游暝并没有在睡觉,只是很认真地盯着计算机,移动鼠标。
  游弋匆匆跑过去,游暝有些惊讶地转过头。
  少年脸庞乍然露出来,清俊帅气,游霁第一次和15岁的游暝对视,心跳都诡异地跳快起来。
  游弋看了眼计算机,笑嘻嘻地望着镜头说:
  “妈妈我知道大哥怎么近视了。”
  游暝很兄长范儿地反搂住他脖子,要捂住他的嘴,但游弋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妈妈你看,他又在玩Q`Q上那个火影忍者的网页游戏!我就说嘛,他之前半夜都在玩,上瘾了!”


第58章 谁喜欢早晨
  山村外的雨下得很大,雾沉沉暗蒙蒙的。小宾馆的墙面都覆着层潮气。
  游霁的琴弦断了。
  就在视频里的游弋说“他又在玩Q·Q上那个火影忍者的网页游戏”时,突然就被弹断了。
  潮气在那一刻也从脚心蔓延而上,顺着骨髓渡上一层寒意,灌满游霁胸腔。
  “别拍了。”Vlog以一个15岁的游暝手挡镜头的姿势结束,游霁却发着愣。
  等这个视频过了,都循环了两遍,他才像突然被雷击般,去暝霁超话里找到用户77043。
  有着【宇智波鼬寻找佐助】一样头像的用户77043。
  在超话里产出高质量图和视频的用户77043。
  他这半个月都没有再更新,而之前明明都是日更。
  最后一次更新时间是在游见川进医院前一晚。
  外面的雨更大了,山崩地裂之势。游霁把贝斯扔在床上,将自己也扔了上去,脸埋在枕头里,脑子里轰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过神来。又爬起来拿起笔电,开始看央六给游暝做的专题报道。
  这个专题片上下两期,一共五小时,游霁原是想着分散成十五次下饭时间,此刻却管不了那么多。他跟一个瘾君子一样,要疯狂地汲取这些影像数据,把空白混沌的脑子填满。
  专题片从多个维度来探索和呈现游暝的生平、生活以及他的电影美学。第一期便主要讲《山止川行》。
  这部电影聚焦一个世外桃源自给自足的小村在海啸发生后的三天。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阿枫在第三日夜晚离奇失踪的故事。
  电影采用了七重罗生门叙事,阿枫身边最亲密的七个人根据自己的记忆、偏见和个人利益,还原了这三天的经历,提供了对阿枫失踪和的不同版本和解释。并在最后形成一个颇为匪夷所思的开放性死循环。
  相较于性别、种族、性取向等当下符合时代价值的热门议题,游暝这部电影的主体关键词颇为朴素简单——虽然套着一个悬疑的壳,聚焦的却只是灾后重建、记忆、家庭和集体主义下的个人存在价值和伦理取向。落地到最后的“哲思”,可能就是老生常谈的行之不阻的希望与释然。
  但他电影太有个人风格,那是戛纳所偏爱。光感对比强烈却干净的场景、弱化的音乐、长镜与叙事的完美结合,人物情感复杂性和道德冲突的深刻塑造,显示出一种电影界里还从未有过的创新而不流俗的气质。于是一个男生在22岁时拍摄的处女作,在全世界的瞠目结舌中在23岁摘得了戛纳,国内豆瓣评分从最初的9.3,到看得人多后降到了8.9,最后又升到了9.1,
  从商业成绩来说,一部三个小时的文艺片,不可能有多高票房。但国内上映时已经是戛纳得奖后两个月,所有人都知道导演有一张不逊色于主演的冷淡俊脸,票房便也飚到了十亿。比不过和资本纠葛的商业片,但已经是惊人的成功。
  这部电影的成本都不到五千万。
  当时游霁问游暝,为什么要从海啸后第一天开始讲故事,不从海啸发生时,那多壮观。
  游暝告诉他,不是灾难片,懒得做特效,麻烦。
  因为这部电影拍摄过程中是没有什么素材的,专题片制作组只能通过一些建模、场景、影评人和游暝自己的采访来揭露解析整个过程。
  播到后半段,一个国际上赫赫有名的电影大师谈论到游暝作品的意象,翻译腔实时跟进:
  “早晨是游暝最善用的隐喻和意象。罗生门叙事的七重视角都是从早晨开始切割循环,结尾阿枫也是奔赴晨光,导演偏爱早晨,便说明他偏爱西西弗斯式的希望与乐观。”
  但游暝最开始不是这个设定的。梁潮译在采访中说.起初阿枫的结局是自杀,七个人的视角也是从海啸后的压抑夜晚开始。
  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呢?画外的记者问。
  他突然就喜欢早晨了呗。梁潮译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他分享了一个故事。起初他看完剧本,总是有点儿搞不懂阿枫这个角色做各种行为的具体动机,能理解,又好像理解不透。
  游暝给他讲戏,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
  所以阿枫就是这样的人。记者说。
  不,不是。阿枫起初是这种人的反面,对世界的感受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抽象的爱。爱得很哲学,但很无用。其实直白点儿来说,给人感觉就是很冷漠的。
  那是导演的镜像影射。梁潮译说,游导承认说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后来阿枫变了,他变得更有人气儿,更鲜活,对生活更赤诚和热烈。
  他开始“具体”。
  电影的主体基调也出现了积极意义的转向。
  所以这是意味着导演在拍摄过程中也呈现了抽象到具象的转向吗。
  是的是的。梁潮译说,他变了,所以阿枫变了,所以电影也变了。
  那导致导演变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或许他是又映射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吧?一个和他不一样的人?他就是被积极影响了吧。梁潮译笑着,点到为止。
  有电影专业从业者批评,《山止川行》最后的结局有些落入俗套,若是阿枫自杀,悲剧性会让片子的哲思会更上一个档次。但以电影泰斗说,为什么要苛求一个才大学毕业的人拍出这样的、像70岁看透人生的老头才会拍出的结局?阿枫奔向晨光的小岛,才显示出导演的少年气。
  梁潮译回答,导演生活中汲取的东西,就是少年气的来源。
  “不用瞎分析啦,他就是喜欢早晨啦!”
  制作组最后还幽默地采访了曾经场务——一个拍摄小岛当地的老大爷,截取了这段轻松的话。老大爷好像还打算说什么,嘴巴是微张着就被切断成别人了。像有一个秘密没被讲出来。
  这一期在这里结束,游霁手指冰凉,微微发着抖。想起他第一次看电影的完整版,是游暝剪完后和他边做边看。他大言不惭“男主性格有点儿像我”,被游暝沉默地握住脚踝。
  外面的雨越下越猛,停不下来的阵势。游霁又想起了什么,点进了游暝的朋友圈。
  他的头像是日出,朋友圈背景是日出,仅能看到的两条动态,去年十月的【正在康复】是拍的天刚刚蒙蒙亮,另一条是转发别人评析他战地摄影的推文,
  他拍的是战地菜市场的样子。构图极具冲突张力。
  前景有奔跑的孩子、有彩色的蔬菜、有交谈的人,暖色调的阳光景色,他们看上去日常又温馨。
  但是后景晦暗,因为是一片狰狞的战后废墟,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一些不堪入目的政治宣言,和一群严阵以待的士兵。
  推文里面写,虽然是战地摄影,游暝却没有像其他记者一样选择拍触目惊心的伤亡,没有拍哭泣、怒吼、对峙、绝望,他拍的是希望一隅。
  于是世界上迟迟有人意识到,在瓦里坦的首都、战事中心,也还有人在买菜,也还有人在生活。
  不然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不是文化人总是要抽丝剥茧过度分析地去探究一个优秀作品的“意象”,自诩文盲的游霁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一切有什么相同点。
  就像这会儿他像是第一次知道,这幅摄影作品,也叫做《奥拉维港的早晨》。
  专题片上一期播完,自动播到下一期,这期更聚焦游暝电影外的个人生活。
  当然,不会去揭露游暝的家境和身世的,切入点只是在一些细节身上。比如泛泛而谈他跟随长辈的期许学金融,比如他成绩很优异。
  出镜采访的人,不仅有王伯,还有管家邵忠,介绍栏写的都是“游家长辈”,后面采访到了游暝的初中班主任。她讲到,
  “游暝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事儿,就是他很喜欢记录,文字或者是图画。而且他本子会打乱顺序用,不会从前往后依次翻这样子。他会把计划写到最后一页。我问他为什么不是第一页,是不是放在最后用完本子就还可以直接反省一下,是计划,也是总结。游暝却只反问我,有规定一定要写在第一页吗。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挺有个性有意思的,和一般的初中男生不一样。”
  记者又问到游暝本人:“长大还会有这样的习惯吗。”
  游暝:“有的。但记得少了。”
  “还会把计划写在本子末尾吗。”
  “做得少了,以前会每年跨年写个清单这样。”
  “那都会完成吗。”
  “会的。”
  “相当于游导每年都有做当年计划并且一一完成的好习惯呢。那最后一页是计划,总结写在哪一页呢。”
  “无所谓。”专题片里的游暝说,像在和游霁对视,“我不怎么作总结。”
  又是轰一声。
  游霁肩膀猛地一抖。
  是房间的门直接被打开了。
  “游先生!请赶快离开!”是宾馆老板,手用力往外挥着,焦急逃命的样子,“快走快走,别收拾行李了!”
  游霁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专题片看得太入迷,已经到了凌晨。
  而外面的雨,大得有些不正常了。
  他连忙放下计算机。
  却还是顺手捞起了自己的贝斯,漫无目的地想,他生日在二月,比跨年还要晚一个月。心脏和外面轰隆轰隆、像山石滚落的声音一起剧烈弹跳。


第59章 谁要管我
  医院,游暝若有所思地看着输液管。
  “怎么样,多少度了?”
  祁述走过来,他是这里的医生,也是院长的儿子,与游暝有一层遥远的亲缘关系。因为年龄相仿,交往不少,关系甚笃。
  游暝刚自己用测温枪测了温,“还好,38度。”
  “那不还没降下来。”祁述给他换吊瓶,“我还以为你都好了,结果你还是隔个几年必发次烧啊,在瓦里坦怎么办的?”
  “瓦里坦又不是没医院。”游暝说,“而且我没那么频繁。”
  小时候他感冒发烧总来得无缘无故,这次倒是有所预料。天气多变,前段时间又累得够呛,绷紧的弦骤然放松免疫力自然有所下降。
  不过昨天才烧起来,游暝晚上时感觉到,就轻车熟路地跑来输液了。
  但祁述不以为然,认为:“我说你还是有点儿心理阴影的。”
  游暝身体素质不算差,不过熟人基本都知道他隔段时间就发烧的诡异毛病,每次烧得还挺厉害的,单吃药都不太有效。
  祁述小时候都有游暝被他爷爷抱过来挂水的印象,现在两人都奔三的年龄了,这人竟然还会来。打吊针的都变成了自己。
  “哪至于。”游暝说,“谢了。”
  “你要不直接在这睡了吧,这都到凌晨了。我会掐好时间来拔针的。”
  “不了,我输完回去睡。”游暝说,他很疲倦,却又心知不太能睡着。
  祁述就退出了房间。
  游暝打开手机,不知道怎么想的,先看了眼奚城的天气情况,很糟糕。挨着的几个村镇都发生了泥石流。
  游霁给他发微信,急着搬家什么的,他看了,没回,确实生气。于是小孩子般把他东西都锁着,不准他取。
  但现在奚城周边全在下暴雨,入夏前的雨应该还是挺降温的,他的伞和长袖外套大概都还在自己这儿。这让游暝有些担心。
  他又点开微信,才想起上面有两条一直没回的新消息。
  来自【一遇双关】的制片人,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康俊宁来做节目,他们可以撤掉。
  游暝不清楚游霁和康俊宁的过节,但他也不傻,能感受到两人在节目里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虽然【一遇双关】是游暝很早就入资促成的项目,但他也仅仅是入资而已,不干涉节目策划,也没有透露出任何资方下场的痕迹,摄制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不知道。
  他挺低调,可是不喜欢有人影响到游霁情绪,进而影响到他们怡然的CP出行。
  于是第一次使用了权利,这期录完过后,给节目组很委婉地表达了两句不满。
  节目组先是道歉,经过多方协商,现在终于明确告诉他,可以直接把康俊宁那组撤了。
  【不用了。】游暝回复,【我不录了。】
  打完这几个字他又有些烦躁不耐,摘下眼镜,尝试眯会儿。
  许是感冒的缘故,心跳得不太安稳。
  手机刚扔又响起来,是六人小群的语音。
  游暝死气沉沉的心起伏了下,又迅速降落。UU嗓音慌张失措的:“游导游导,你知道C省有地方发生了泥石流吗!”
  “我知道。”游暝声音冷淡,不安地拧起眉,“但不在奚城。”
  “但小霁也不在奚城!他嫌奚城变化太大跑到山里的A村了!”
  游霁前面在群里给他们发了旅店定位,UU像要哭了,“怎么办游导,我们联系不上他!电话打不通!报道就说A村发生了泥石流啊!”
  “别担心。”游暝声音很冷静,虽然重戴的眼镜都差点儿没戴正,
  “我来联系。”
  他能怎么联系?他联系的渠道还比不上UU他们。
  他只是立刻拔掉了针,天真愚蠢地、穷途计拙地、丧失理智地,打算直接去当地找人而已。
  在半夜时分。
  C省暴雨,航班几乎全线停运,游暝按照UU发的定位,在去机场的路上紧急理出另一条路线,先飞到另一边的B省,走国道向北开车不经过奚城,也能到达游霁所在的村镇。
  在飞机上时,游暝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鬼使神差想起,那次游霁对他说,游暝,我觉得你没那么爱我。
  游暝说抱歉,心想之后一定要学会好好爱人,多说话,多笑,做|爱的时候也要出声,多行动。
  ——然后他就剪坏了游霁的头发。
  这算是一种隐喻吗。游暝心生一种无力感。
  他不是在搞砸,但他好像就是对爱的人充满无力,总是不受自己控制般。
  小时候他喜欢抱着父亲的小腿,他死了;
  他奶奶最疼她,给他唱昆曲,她也死了;
  游弋幼年经历困苦,却是很温柔乐观的性子,笑眯眯地喊大哥,他也死了;
  他很依赖母亲,母亲没死,但是很小时候就有人说她疯了;
  爷爷算是最稳定的存在,结果他又得了肝癌。
  还有游霁。
  游暝以前看电影,也会看到主角去寻找一个人——一个生死未卜的爱人的情节,他没想到这种事儿也会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好像也没有太意外。
  这种不意外就像,主角会一直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表示会没事儿的,现实的他也不会。
  无论面临什么结果,游暝都不会太过意外。不会觉得不可能。
  毕竟他总是在经历失去。毕竟他想剪好头发,头发都会比原来更糟糕一些。
  他已经习惯了灾后重建的过程。
  在飞机上游暝想了很多,但一下机他就把各种不好的念头抛之脑后,提前派这边子公司的人送了车,往A村开去。
  一路上雨就开始越来越大了,天空沉沉地压着,国道像通往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
  快到那边的境内时路就被封了,绕山公路崎岖,只有专业救援队的人上去。
  有几个人也想上去,哭天嚎地着他们的家人在村里,游暝没有加入这片混乱,却也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他也要上车。
  对方看到游暝的脸一愣。
  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辨别出这是谁,只是从身段气质来看不像是普通人。
  “你也有家人在上面?”他觉得不可思议。
  “嗯。”游暝沉稳地像一棵黑色的松,“我爱人。”
  救援队就让几个男人上车了,包括游暝。
  旁边也有个年轻的青年,发着抖,说他的妹妹在村里。
  他是本地人,有很多群在发受灾的照片,这还是两小时前,现在他的手机也没信号了。
  游暝看到那面目全非的废墟,在雨夜中宛如地狱。心脏一空。指着自己的手机截图,问青年知不知道该旅店的位置,青年告诉他,那条街是个坡,已经被淹了。
  “哦,谢谢。”游暝收了手机,垂下眼睫。
  青年端详着他的脸,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灾难面前人人平等,看上去这么贵气的人,虽然说着谢谢,在这种时刻也只有失魂苍白。
  越上行驶越困难,后面只能步行,救援队给他们发了雨衣,告诉他们只能自己保护好自己,他们会自顾不暇。
  游暝套上一次性雨衣,身旁的青年一踩上泥泞的公路却突然哭了,说他妹妹还多么年轻。
  游暝被哭声吵得很烦:“我弟弟也在里面。”
  青年分明听见他告诉救援队的是爱人,心里更怜悯游暝了。
  他竟然有两个家人遭此劫难。
  希望他们都能够幸运一些。
  到了受灾区,他们先去避难所找人。青年找到了他妹妹,两人拥抱在一起。
  游暝却没看到游霁。
  就被分到和其他救援队一起,往靠近旅店那边的区域去。
  救援队其实不喜欢带这种人,怕他们面临惨状太过情绪化,什么忙都帮不了反而添乱。但这个高个子男人很专业,毫不多言,头灯穿透茫茫夜色,雨水和泥浆混在裤腿。
  只是他眼镜太碍事,让他们推断出他也没有那么冷静,不然一定会提前想起戴隐形。
  游暝本来还很坚定地往前走着,却在快到旅店所在的街道时脚步越来越迟缓。
  避难所没有游霁,所以只有可能被埋在泥土里吗?
  他不敢向前。看到有人抬着人出来,也不敢看。
  不知怎么想起,游霁是在灾难下出生的,应该是福大命大的人。
  ……但游弋也应该是来着。
  雨势渐渐小了,天色慢慢亮起来,游暝视线却越来越沉重。手指开始发抖,悲怆惨烈的场景以更清晰的场景呈现在他面前,被摧毁的家园,他看到了淹没了一半的轿车,然后,他不知道是不是看错,被短暂扫到街角的物品里,他看到了游霁的笔记本计算机。
  眼镜上还糊着未干的雨水,他眯了眯眼,肺腑像突然扎满了针,肩膀彻底垮下,僵硬地走过去——
  一个人突然冲了过来,把他手臂猛地一拽,
  “游暝!”
  没有拽动,男人像是被控制了,毫无意识地往那边走。
  他只能再次尝试拽住他,也不在乎有没有人会听到这个还算耳熟能详的名字,大声地吼——
  “游暝!”
  游暝转过身。
  低头看到游霁的脸。
  他红着眼眶破口大骂:
  “你他妈怎么要来这里?!”
  游暝呼吸一顿,觉得这下天才是亮了。
  ……
  旅店老板通知得很及时,游霁是最早一批转移到避难所的人,后来还可以搭乘大巴往更安全、避难环境更好的地带去。
  游霁本来都上车了,但又突然选择下车。
  “你要干什么?”旅馆老板拦住他。
  “我要回去,我怕有人来找我。”
  旅馆老板不可理喻地看着他,觉得这男人疯了。
  游霁也奇怪,为什么会觉得有人要来找他。
  他无父无母,没有家庭,最信任的朋友只有三个,而他们南下看一个音乐节,三人的理智应该也不至于往泥石流发生地冲。
  但他总觉得有人会来找他,冲动地、毫不犹豫地。
  虽然那个人说“不管他”了来着。
  游霁宁愿他真的不管。
  ——但是他知道,他会管。
  这不是直觉,就是一种笃定的、像知道自己生活在地球的常识。
  就像哪怕他和他说“算了”,进到避难所那一刻最先想到的是给那个人报个平安。
  但是信号被完全切断了。
  游霁可以怀着侥幸心理祈祷这只是自己自以为是,他太累了,还感冒,可能早早睡着,什么都没看到。
  但那是侥幸游暝。
  不是侥幸自己。
  游霁不敢怀着侥幸心理就这么离开。
  他至少要回去,等到明天,确保他真的没来。
  不然,他就要在他可能会找到自己的地方,等着他,让他心安。
  那会儿游霁像脑子短路,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这么疯癫的念头。但他就是义无反顾下车了,艰难地往回走,回到灾区,一个被找的人,去找一个可能来找人的人。
  他是希望自己什么都没找到的,结果根本不需要找。
  他就看到了游暝。
  他身量太高,短短的一次性雨衣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头发完全湿透了,全身脏兮兮的,也像一座要被摧毁的山川。
  那一刻,游霁就如被用力打了一拳,心脏被捏成很皱很紧的一点。
  泛起极重极重的酸楚,和对自己的愤恨。
  他怎么能来这里?游霁连游暝来酒吧都不喜欢,更何况是这种泥泞危险之地。
  他不是对这些场所有偏见,只是他对游暝有偏见。在他心中,游暝最干净,最尊贵,他不是高岭之花,是高岭本身,是游霁仰望的一片云。
  但是游霁像看待瓷器一样看待的男人,此刻就这么近乎狼狈肮脏地在他眼前,脸色苍白,雨水点着他的睫毛。游霁怀着深深的自厌,却怒骂着他:“你他吗怎么要来这里——”
  话没说完,他就被拥进了怀里。
  一个潮湿却密不透风的怀抱,要把自己融入进去。好像他在跟着这片云一起下雨。
  游暝紧紧地抱了他一下,然后低着头开始扒他的脸,他的身体,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的痕迹。
  天亮了,晨光太暖,把他眼睛都烘得红红的。他不说话,游霁也说不出话来,嘴唇颤抖着描摹游暝的五官,看到情难自抑,他又抱紧他,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怀。
  身后泥泞滚滚,可他胸怀仍然可靠温暖。
  “……我错了。”他先说。
  游暝抬起手,按着他的后脑勺,闭上眼。
  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从剧烈,到平稳。
  他轻轻叹了口气,倏地放松下来,笑了声,喊他的名字:“游霁。”
  “…….你总是这么让我不省心。”
  游霁身体一抖,把泪水蹭到游暝衣服上,又一次重复:“我错了,哥。”
  小时候他也常常认错,很眼力见儿地提前喊“哥哥我错了”,但现在里面远远超越亲情的含义。
  游暝能理解,但他这会儿思维转地有点慢。找到游霁后神经都罢工了一样。转身,伸出手来。
  “回去再说。”
  游霁连忙抓了上去,掰着他很暖的手指,嵌成十指紧扣。
  他又一次高估自己,这一握。游霁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理智,和理由,去松开。


第60章 谁的阴影
  在极端环境下,游霁没觉得游暝暖呼呼的手有什么问题,反而挺心安、挺有归属感的。
  直到一路沉默来到恢复信号的地方,衣服都干了,游暝手还是很烫,麻烦了一个公司员工来接他。
  在游霁印象里,游暝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更何况还是在这会儿,大多数人都还在睡觉的时候,
  更何况自己也在。
  上了车,游暝精疲力竭地仰着头,靠在窗角。
  游霁低声:“你是不是在发烧。”
  “还好。”游暝说,“没事。”
  游霁担忧地瞅着他,自责与自厌更甚。
  “你快睡会儿。”
  “不了。”游暝说,“陪我打几局麻将吧。”
  他点开了手机小程序,眉梢轻吊着。
  麻将还是以前游霁教的游暝,但游暝打得很烂,也没有那么爱打。
  此刻在车上,发烧的他却突然发出邀请。
  游霁咬着嘴唇,默了片刻后,顺从地开了个房,和他玩。
  车上颠簸,玩手机很头晕,游暝仿佛感觉不到,眼皮垂着,打得认真。
  直到到了家,他才收手。
  家里还是游霁离开时的样子,连地毯的角度都没变过。
  游霁直奔放药品的地方,翻出测温枪,退烧药,游暝却拉住他。
  “游霁。”他声音突然就哑得不行,“不用找。我前面吃了药的,先去睡会儿。”
  “我联系了医生,很快他就会过来。你叫不醒我就不管了。没事的。”
  在车上他就怕一睡就彻底睡死,只能靠打游戏醒神。回家实在是撑不住了,解释完这些便跨步迈进卧室,沾着泥垢的衣服都没脱便躺上床。
  强遏的头昏脑胀和疲惫劳累、和见到游霁后的松懈潮水般涌来,只是一瞬间,游暝连四肢都觉得过分沉重。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晃动的影子,含糊道:
  “帮哥摘下眼镜。”
  游霁心里翻江倒海的,立刻跪在床头,指腹触着他的鼻梁,把他眼镜勾下来。
  游暝闭上眼,听到游霁轻声说“睡吧”,呼了口气:“你找地方自己玩儿去。”
  话音落下他就睡着了。好像都没有过渡得直接坠入深度睡眠,呼吸沉缓,看着都和昏迷差不多。
  游霁仍然跪在床头,呆呆地盯着他过分苍白的脸。
  他上次见游暝发烧,还是六岁溺水后。
  他从游暝身旁醒来,怎么喊哥哥都没反应。
  他笨拙地拿毛巾擦他滚烫的额头。直到游见川回来,直到他坐上被送回去的车,游暝都还没完全退烧,也没睁开过眼。
  那是盘旋在游霁记忆里,很深的童年阴影。
  如今,游暝又一次虽然感冒但带着拯救他的含义出现,然后又一次烧到40度不省人事地躺在他身旁,就仿佛在复刻他小时候的阴影场景。
  这让游霁很难受,难受到痛苦。
  只是他现在是成年人,好歹能用更科学的方法试图帮游暝物理降温。他甚至打算帮游暝换身衣服。
  但是有人开车进来了。医生到得很快。
  祁述知道游霁。
  不过他对娱乐圈完全不关注,对游霁的知道也与游家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
  这是游暝那个被抱错的“弟弟”,感情深厚,游暝小时候就带着他,长大了还教他骑过马。
  但也着实没想到会感情好到,游暝直接拔掉针头去找人的地步。
  而面前的人始终红着眼眶,像担忧过度。
  “没事儿啊游霁。”祁述安抚他,“他老毛病了,咱在家里给他挂个水就好了。”
  他甚至都知道适合挂吊瓶的架子放在一楼杂物间的。可见真的是老毛病。
  游霁听游见川讲过,游暝在父亲去世后就常常生病,好不容易都养好了,后面又开始隔三差五地发烧。
  那必然是溺水救人后的后遗症。他想。
  因为自己。
  他眼眶更红了,又用手掌尴尬地按了按眼皮,把祁述看呆了,都不知道这男人是感性还是矫情。缓解气氛地笑道:
  “啊呀看来你真的还挺依赖你哥的,没那么严重的啦。我给你讲,游暝发烧其实也挺有趣的,药效和个人体质问题,你可以听他说胡话,在他中途醒来时逗逗他。他脑子昏得很,很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是他都40度了。”
  “没事儿,先等等看吧。”祁述教游霁怎么换药水袋,“他是这样的,要么不烧,烧起来温度就很高,单吃药和肌注都不太能降下来。中学时我们叫他发烧王子。”
  本意是想逗一下游霁的,游霁并不因为这个称号发笑,手指仍然沉重地捏着药水袋:
  “他以前差点儿在池塘里溺水,那次后面就发了很严重的烧,休克了。把免疫力搞差了。”
  “应该不至于,他平常身体还是挺好的。所以我看游暝应该是有点儿心理问题的。”
  “心理问题?”游霁一愣。
  “是问题,不是疾病。”祁述说,“我觉得他可能是以前经历了些什么事儿,高烧就像个阴影一样,心理状态不对就会找上来。只是因为溺水的话也应该是怕水才对,发烧太玄乎了……但也是我个人认为啊,毕竟我印象里他大四后就没怎么发过烧了,现在又才回国不久,三四年没见过他。”
  输针的时候,祁述本来想输游暝左手。
  游霁忽然问:“你输他右手可以吗。”
  “啊。”祁述觉得这个要求有点怪,但也没多说什么,“可以的。”
  他告诉他明天还会来一次。如果烧还没退下来,就还是送去医院。
  游霁连声道谢。
  手上输了液,游霁也无法给游暝换衣服了。只能又跪坐在床边,把游暝指节无意识微蜷起来的左手扒了扒,将自己的手腕放进那个圈起的弧度里。
  像飞机的安全带,嵌入一个严丝合缝的搭扣。
  他静静地看着他。
  他喜欢游暝的左手圈自己的右手,曾向游暝毫不切题地解释,右手是拨弦的手。
  事实上他就是喜欢睡游暝右边。
  小时候就是。
  因为进门爬上游暝的床,右边是更近的。
  他还是小婴儿时,除了颜悦就喜欢贴着游暝睡,游见川和其他人都得让步。
  四岁的时候游见川认为小孩该分房了,但是和游暝的房间是打通的,只有一扇转轴门。
  即便转轴门打开,游霁也无法忍受一个人单独睡。所以总是抱着枕头从右边爬上床,把看书的哥哥挤到左边去。
  那是他已经不记得的事,他能记得的是,16岁回游宅扮演次子时,不无诧异地发现游暝的卧室,竟然还是当年那个不大的儿童房间改的。
  自己的房间——更小了,则就塞了几个衣柜,变成了衣帽间的样子。
  游霁以前也没细想这些事儿,但在看了他的各种视频后,在经历了泥石流他又天降般出现后,再次想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游暝其实很在乎、很疼自己的。
  谈恋爱也是疼的,但年纪轻的时候喜欢把明面上的东西看得很重。
  游暝不会说我爱你,不爱在微信上报备行程,游霁又常年没被人呵护在手心过,身份和地位的天堑,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后来他又总是纠结,这种疼是出自于对弟弟的疼爱。
  但是……
  这个点就那么重要吗?
  毕竟疼爱是摆在这的。
  而他们本来就不是兄弟也是摆在这的。
  在灾后的废墟前牵住游暝的手时,胖斌和棋爷的话总是在游霁脑海里盘旋。
  游霁知道UU也说得对,他的很多话都是在为自己的退缩找理由。
  只是之前这些理由看上去都那么行之有效,
  而此刻看着游暝的睡脸,那些理由又突然变得不堪一击。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游霁又把手腕解出来。
  他还是想用原始的毛巾擦拭法给他物理降温,双管齐下。
  就这么细致地照顾了好几个小时,直到输完。
  游霁按照祁述的叮嘱拔了针,生怕没拔好出现乌青。
  所幸没有,又等了一会儿,他看游暝也有些出汗了,就下定决心要给他换身衣服。
  游霁把手伸到游暝背后,坐到床边,试图撑起他的上半身。
  还没开始发力,游暝突然就睁开了眼。
  游霁又惊又喜,“好些了没。时间还早,你继续睡。”
  游暝把背后垫着的手扯出来。
  游霁以为他是嫌硌到自己背了,不好意思地甩甩手。却听见游暝哑着嗓子厉声斥责他:
  “还杵在哥这干什么。”
  游霁呼吸一滞。
  “自己挑本故事书看去。不准看没字儿的。”游暝说。
  游霁不知道是用多久才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味。
  缓解好的情绪立刻又有全线崩溃的节奏。
  “快去。”游暝看到游霁另一只手上拿着的衣服,“哥自己来换。不用你来。听话。”
  游霁觉得自己也烧胡涂了,游暝这么一说,他竟真的回到了自己名义上的房间,手忙脚乱地把书包里的故事书空出来。
  他唯一带走的一本故事书,最后看的一本。
  这本书全是英文,充满了游暝给他做的生词标注。游暝希望他能通顺地读完。而他只贪玩手残地在页码角落画了个宇智波鼬的头像。
  以为他的小大人哥哥要责怪他,没想到游暝只是默默无言地添了几笔,显得更像,态度却强硬:“还是要读完。”
  游霁卖萌失败。
  很多年以后的游霁,就在这样的回忆里深呼吸几口,才抱着书回去。
  游暝真利索地换好了衣服,只是脸侧着又已经睡着了。
  游霁抱着童书,把他脑袋扶正了些,不知道怎么想的,真跪在地上翻起故事书念起来。
  “I realized how necessary this step is in order to properly process one's grief, and how painful this experience must've been for……'”
  他念得很慢,很轻,像是童年的嗓音,弥补童年的缺憾。
  口音很纯正。
  游霁上小学时,全村都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引起轩然大波。
  大人还好,但他们闲言碎语传到小孩儿嘴里,而小孩儿的误解和恶意又是无差别的。于是他们都笑他“你是被退回来的!”“你妈妈幸亏死了,不然也会被警察抓去坐牢的!”“游弋总是上课顶撞老师!还真以为以前进过大城市不得了了!”
  游霁觉得自己不是顶撞,只是他认为老师安排的座位有点偏,就表达了出来。
  小时候妈妈也好,哥哥也好,都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感受要大胆地去表达。
  但他给人的印象就变得越来越刺头、不可一世,于是小学圈内的“社会哥”群体就找到了他,游霁发现和他们在一起也挺有趣的。
  而且他需要有人陪伴,很想抱团,再加上一个社会哥舅舅还开着网吧。
  初中游霁就搬来了海市,展叔把他塞到一个大多数人都考不上高中的学校。没人再知道他的身世,再加上小学“社会”的经验和积淀,如鱼得水。
  再又长开了,很快就“混”出了一番天地,初一才开学两周就有初二的漂亮社会学姐要和他谈恋爱。
  不巧那段时间游霁□□号正被盗,心烦得很,学姐听他说他一直和一个网友打游戏,还会完成情侣任务,关键是,Q`Q标识是“巨轮”!这意味着不间断聊过很久。
  学姐直觉这是个女的,她有点儿精神洁癖,又悻悻告退。
  除却“社会”和“颜值”得到的风云之外,游霁还有一个魅力的点就是英语口语最好,老师说自己发音都念不到他这种水平,夸他像是国际学校出来的孩子。
  但这不妨碍游霁英语很烂。
  毕竟口音只是小时候的培养,而语法要从小到大的积累;
  毕竟他法语能接出日常对话,但真要写出那些单词,他还是一头雾水。
  他身上有一点点“富贵家庭”出身的影子,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环境熏陶和自我沉沦中被挤压得难以发觉。
  又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出现。
  比如他小学就和社会哥学着抽烟喝酒,但他从不跟他们玩儿校园暴力那套;比如初中已经有不少发育成熟的女生,几个混混哥们儿会想去摸她们,开着让人不适的玩笑,而游霁从小就接受了很正统的性教育,会直言不讳地骂他们下流恶心。
  于是广义的好学生不敢和他玩,所谓的坏学生和他玩,又不敢完全托底,以至于到头来,一个留到最后深交的朋友都没有。直到靠音乐,才结识一些灵魂伴侣。
  他矛盾而割裂,六岁前的东西给他带来了太多深刻影响,大概这就是“早教启蒙”的重要性;
  但从被送回去时,他就变成了一瓶没有瓶盖保护的鲜奶。
  没有瓶盖的保护,后天的经历和环境都在一步步往那个游家宝贝的纯白牛奶里任意倒各种东西,最终留下的味道,还是会有一点点牛奶味,更多的却是不知名的其他滋味。
  于是游霁也矛盾复杂。明明认为不爽就要表达,被展叔殴打时却选择忍气吞声;明明信奉摇滚精神觉得要Keep Real,进了娱乐圈又甘愿卖乖炒cp赚快钱;明明自诩勇敢坦荡地爱着游暝,却还在为自己的率先犯怂放弃找各种原因。
  他最初接触到的世界、所学的三观和他成长过程中的各种经历之间,有很大的空白。游家好像一直在教他怎么活成一个“人上人”。现实却是,活成一个“人”就已经很他吗不容易了。
  故事念完了,小时候觉得那么长的童书绘本,原来十分钟就可以念完。游霁摸了摸游暝额头,烧退了些许。他松了口气。
  游暝闭着眼,含糊地说起梦话,游霁听不清也听不懂。
  后来,他微睁开眼,忽然说想喝水。
  游霁给他倒,撑着他把他扶起来。
  游暝身躯宽大,靠在游霁身上模样挺滑稽的,但借着墙,游霁好歹还是把他撑住了。
  大概就是因为能撑住,头脑混乱的游暝用残存的理智也能判断出这应该不是小时候念故事书的小弟弟了。
  可能认为是个护工,因为他喝完水又低声问了句。
  “我发烧了是吗。”
  “是,烧得很高,人都昏了。”游霁回答,拿过玻璃杯。
  “不想发烧。”游暝低声道。
  游霁这下懂得祁述说的,这人发烧还挺有趣的了。
  简直像个醉鬼——而游暝喝醉了也只会睡觉一句话都不说,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安静。
  绝对不会这样,一来一回的对话,真的有点儿“傻傻的”。
  因为这人温度降到了38,他心安了些许,轻笑着回答:“谁想发烧,身体难受得很。”
  “嗯,心里也难受。”
  他躺回去。
  “烧完把弟弟也搞丢了。”
  咕咚一声,杯子手滑掉在了地上,碎了。游暝置若罔闻:“不发烧,我多说几句,他应该也不会丢吧。”
  杯子还碎在地上,玻璃仿佛要划到游霁的脚趾。
  所谓的心理阴影和后遗症是什么。
  游霁的阴影是游暝溺水发烧。
  而游暝的阴影是自己溺水发烧——
  后,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醒来就不在了。
  也是。游霁蹲下身来。他从来没想过,游见川大概也没怎么深思过。
  游暝醒来,看到弟弟换了一个人,会是什么反应?
  他大概也会欢迎一个新弟弟,但就算游见川解释原因,他能费劲理解成年人的怒火。却也能理解自己手把手带着、看着长大的小孩儿就这么消失在自己世界吗?
  游霁都会自责担心,比他年长的游暝不会吗?
  他那时也才10岁。
  一直以来,游霁认为造成这一切身世狗血剧的始作俑者是天意、是母亲,甚至外婆也算一笔。
  颜悦是最无辜的那个。
  直到游暝告诉他,他也很无辜。
  又直到今天,游霁跪在地面捡着玻璃残渣过于迟钝地意识到。
  其实游暝也挺无辜来着。


第61章 谁在冒险
  后来游暝就没有再说胡话了。
  半夜他又醒来了一次,那会儿游霁又在给他擦身体。
  擦着擦着才发现男人半垂着眼皮盯着他。
  游霁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把游暝睡衣的扣子都解开了,尽职尽责中又带着些私心,只能垂下眼睫:“你知道我是谁吗……”
  游暝回得很快:“小早。”
  游霁笑了,抬头:“看来要退烧了,你都知道我是谁了。”
  游暝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辛苦了。”
  “应该的。”
  “辛苦了。”游暝又说了一次。
  不知道他的“辛苦”到底是清醒地说辛苦游霁生病照顾自己,还是又在混乱地追溯往昔。游霁手指紧紧抓着毛巾,顾左右而言他:“……你饿了吗,还是想继续睡。”
  “再睡一会儿吧。”游暝说。
  “好。”
  游暝左手拍了拍床:“过来。”
  游霁就爬了上去。
  游暝:“说晚安。”
  游霁说:“晚安。”
  但是游霁自然是没办法晚安的,游暝没有彻底降下温,他就觉得得盯着为妙。
  结果第二天祁述来的时候,他体温还维持在38.4,人也还是狂睡不醒。
  “明明前一晚都已经降到38度的,我以为马上就要退烧了,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降不下来了。”游霁担忧道。
  祁述检查了下:“他又去泥石流灾区转了一圈,前段时间又辛苦没好好休息,有过枪伤后身体自然要不禁扛一点儿,这些都是原因。但还是没什么大问题,总算没到四十度这么吓人了,你别担心。我说了嘛,今天再挂一次,明天还不成我们再去医院。”
  祁述说:“不过游董今天下午出院,他多半也去不了了。”
  游见川还以为游霁是去了奚城,而游暝在家好好休息,自然想不到泥石流的事儿也与他们有关。
  “游霁你要去吗。”
  游霁想了想游见川之前的话,老爷子内心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儿孤独的,游长夏一家又回自己城市了,就说:“那我去一趟吧。他怎么办?”
  “你又用不了多长时间,他能有什么。”祁述说,“你走的时候他说不定都醒了。”
  下午,游暝输完了液,温度又降了些。但还是在睡,过于疲惫和松弛的样子。
  游霁只得效仿他,写了一张便签,解释自己要去干嘛,提醒他起来吃药,以及冰箱里还有什么食物之类。
  贴在床头柜,如果他醒来就可以看到。
  他去了医院。游见川还在病房,有两个长辈来看他。
  游霁就站在门口等着,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对方的聊天。
  游见川:“不打算让游暝接班儿了,还是长夏主理吧,她有更多经验,也有这心思。游暝心就一直不放在这儿上,能有什么办法!”
  对方也是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大暝其实蛮适合的呀,他那气质性格,以后绝对比你还铁血冷酷。”
  “是啊。”游见川道,“但也孤独啊,这孩子本来就情感缺失、为人太冷淡,想想越到上面的位置,应该确实不如长夏……”
  “也是。”
  “啊哟你们真是的!”一个慈祥的女声,“你们怎么老是觉得暝暝情感缺失啊,他可是创作过电影!这个世界上,会有没感情的人去导戏吗?优秀的导演应该是很感性对生活很敏感的好吗?我看暝暝最多只是不用言语表达,不显现出来,但他肯定是有情感的呀,不然他片子里,那些角色情感冲突,都很细的,他怎么写得出来,拍得出来?你看人之前医院公司来回跑,是对薄情的样子吗?你们这些老头子,不知道怎么想的……”
  一时间房间里没声儿了。
  游霁也靠在墙沉思了片刻。
  他好像也是第一次思考这点。
  游暝表情不多,话也不多,但一个爱手写记录会拍晚霞的人,能拍出一部叫好叫座电影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无情的人。
  就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儿,他以前竟还纠结了好一阵子。认为游暝想复合,只是傲气被折不服不甘,而不是出自情感。
  他自嘲地笑了,手忍不住捏成一个拳,再轻轻松开,像去捏一股风。
  等那对老年夫妇走后,游霁就进去了。
  游见川颇为讶异:
  “你不是在奚城吗?哦,那边下雨不好玩儿是吗,我听说旁边还发生了泥石流,伤亡都有十几个。”
  “爷爷。”游霁说:“我当时嫌奚城无聊,就跑旁边去了,刚好就碰到了泥石流。”
  游见川笑容顿失:“真的?那你怎么样?前天半夜的事儿吗,怎么没讲!”
  “我没事儿,后面暝少来找我了,再加上可能之前也很疲惫,就发烧了,现在还睡着。所以没来。”话说出口时,游霁都很意外自己的坦白。
  主要是把游暝找自己的过程省略瞒着,他会觉得很愧疚,很不舒服。
  “爷爷,暝少算是又因为救我发烧了。”
  “哦。”游见川一顿,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直接在泥石流发生的时候去找你的?”
  “发生后,但也没多久。差不多就那时候。”
  “这样。”游见川皱了下眉,“那他确实是有点儿冲动了,不过也是该来找你。不然你一个人也不放心啊。”
  “是我不该乱跑。”
  “这怎么能预料到!”游见川笑了,“他还烧着吗。”
  “还有点儿。”
  “行,那待会儿出院了就去看看他吧。住在你们自己家里的?”
  你们自己家里。游霁慢慢品味着这种表述。
  “对。”
  虽然游见川这么对游霁说,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游暝得责怪几句。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和小时候一样毫无理智可言。
  结果他进了晖海岐湾,游暝竟还躺床上睡着。
  游霁注意到自己的便利贴从床头柜移到了枕头边,应该是他中途醒来看过。
  游霁谨慎地走过去,把枕头上的便利贴撕下,游暝突然微睁开眼:“小早?”
  “感冒不能洗澡,暝少。”游霁低着头,“还再睡会儿吗。”
  游暝重新又闭上眼:“嗯。”
  “这大暝每到生病,就有谵语的毛病。”游见川怕游霁不知道,解释。
  心里却有点儿怒气。
  每次游暝这么虚弱地躺着,他就挺容易生气的。谁不想自己孙子健健康康呢?
  这游暝当年因为游霁跳下水,现在又因为游霁泥石流都不管,还真是挺赴汤蹈火的。
  这个念头随意闪过游见川脑海,却突然久久盘旋。
  盘旋到游见川脸色都掠过一丝狐疑。
  尤其是刚刚两人的对话,虽然就一个来回,几个简单的字,但他总觉得有点儿怪。
  却又不知怪在哪里。
  游见川低头看向游霁手中的便签:“你写的什么?”
  “哦,我怕他醒,写了点儿东西。”游霁递给游见川,大大方方展示出来。
  游见川笑了:“你对你大哥还挺细心。”
  游霁说:“应该的,爷爷。”
  三个小时后,游暝彻底醒了。
  那个时候游霁和游见川都去游宅了——老爷子出院,肯定是要一起吃顿饭的,游见川就在游霁跟前儿,游霁也不可能拒绝。
  游暝打语音电话给游霁,游霁正上餐桌。
  “谁的电话?”游见川问。
  游霁说暝少的。
  “大暝的电话啊,那你接。”
  游见川听到游霁就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现在多少度了”,一个是“那你开车过来吗。”然后就挂了,告诉众人:“他马上过来。”
  邵忠说:“大少爷这一醒,就给小霁打电话啊。”
  游见川扫了他一眼。
  “因为住一起。”游霁淡声解释,“给您打没那么方便。”
  游暝已经退了烧,但他睡得太久,打个车过来的。
  一路上也算是把睡昏的脑子重拾清醒了。
  他打电话的时候大家就在吃饭,来的时候自然都吃得大差不差,就给他留了些菜。
  游暝吃得很快,看来真的是饿了,也说明是病好了。哪怕是随意扫向游霁的眼神,也不再迷蒙混沌,而是直白锐利的。
  他们经历了极端灾害,然后是游暝意识不清,但排除这两个阶段,之前其实就是一个“算了”的电话。
  游暝是生气的,游霁是放弃的,关系是断了的。
  这会儿下来,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没有了之前的紧绷,但也绝对不算轻松。
  彼此眼神纠葛,游暝的镜片像要去反射游霁心底。
  游暝姑父在边戏谑边夸赞游暝竟然会想到直接在泥石流发生时找小霁,游见川也不痛不痒斥责了几句。
  而游霁则默默低下头来,给游暝发了条微信:【半夜一点,来书房一下好吗】
  上面还是留着他的搬家请求,游暝一句不回。这个他倒是回得很快。
  明明姑父的声音还在盘旋,新消息已经弹了出来。
  【游暝:嗯。】
  半夜游霁进到黑暗的书房时,挺想笑的。
  他和游暝是多不能见光,又是多心急意忙,约谈都要选择半夜的游宅房间。
  但游暝一点准时出现,房屋就亮堂了。
  “怎么不开灯。”他打开了灯。
  游霁本来站在一个书柜前,游暝一来,就看着他。
  玻璃反射的影子晃了晃。
  最开始,他总觉得心里很多话想说,又有很多话挺难说的。
  但看到游暝,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开口:“你是真醒还是假醒了?”
  游暝低头笑了笑:“真醒了。”
  “那就好。”
  “我说了什么胡话吗。”
  “没有。”游霁说,又改口,“就还好。”
  他又转头,继续看装修到顶的木纹书柜,仿佛在欣赏。目光流连到其中一格,蓦然一停:“这些本子都是你以前的东西是吗。”
  游暝走过去,站在了他的身后,玻璃的影子重迭起来。
  他抬起下颌:“嗯,是,以前用的。”
  “可以看么。”
  “可以。”游暝回答得爽快,“我的东西,你其实都可以看。”
  “那我挑一本。”
  “嗯。”
  “那我想看这一本。20xx,五年前这本。”游霁踮起脚来,费力地指着其中一本棕皮笔记本,游暝从他身后抬手,把这个算是束之高阁的本子抽出来。
  “这个吗。没什么看的。算是我的杂记本吧,什么都有。”他在游霁眼前随意翻了翻。
  “第一页是什么。”游霁好奇。
  游暝翻开给他看,一只小狗的速写。
  游霁问:“最后一页呢。”
  游暝把本子合上:“最后一页一般是开年计划什么的。”
  虽然是游霁意料之中,听到这个答案心跳仍然瞬间快起来:“你把计划写在最后一页。”
  “嗯。”
  “那你这一年写了什么计划。”
  游暝看着他。
  他沉默半晌,然后突然笑了:“你是不是看过我这个。”
  “看过。”游霁承认,深呼吸了口气,“但我好像看错了。”
  “看错什么了。”
  游霁咬住嘴唇。
  夜晚静谧,宅外石榴树沙沙的,发出夏天的声音。
  游霁抬眸,看向游暝:“我好像看到,你写了个和假弟弟谈恋爱。”
  “哦,那你没有看错。”游暝脸色平淡,人往后退了一步,倚在桌上,“那也确实是我这一年的计划,我当时确实就想和你在一起了。虽然……”
  又是一个游霁觉得泰山重的事儿被他轻描淡写揭开,游霁脑子嗡一声,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所以那真的是计划。
  一个再乌龙不过的误会,一个他先入为主的错误,他却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然后又被游暝这么轻易地说出来。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会想到那是计划不是总结呢?
  就不说是不是在最后一页,最重要的是——
  “虽然这可能有点荒谬,”游暝低头又笑了下,“毕竟当时你还有雇佣关系在我们家,距离18岁也还差半个月。但我可以先期待一下。”
  因为18岁还差半个月,游霁就还没有名字。而游暝不可能写“游弋”这两个名字。
  于是是和“和假弟弟谈恋爱”。
  是和假的那个弟弟,谈恋爱。
  那不是对过去倨傲的回顾。
  只是对未来冒险的期许。
  毕竟写下那一瞬,颜悦还没有出国,游霁对游暝还没有心思,他还真是雇佣关系上的演员次子。
  游霁僵在原地。


第62章 谁在勇敢
  不是总结,是计划。
  不是总结,是计划。
  游霁像中了个咒语,脑子里一直想着这样的念头。他慢慢地,慢慢地,靠在书柜上。背抵着玻璃橱窗。
  然后他笑了。
  不是轻笑,是很纵然地笑。眼睛完全弯了起来,酒窝也荡起。游暝还是懒洋洋倚在桌上,手反撑着,垂着眼皮看他,是很温柔的眼神。
  “笑什么。”
  “笑我自己太他妈蠢,也觉得不可思议。”游霁说,心脏很酸胀,“但是游暝,我真不明白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想和我在一起。”
  游暝偏了偏头,似乎在沉思该怎么回答。
  他冲游霁招了招手:“你过来。”
  游霁往前走了两步。
  拖鞋摩擦着地板发出短暂地窸窣声,一阵清凉的风涌来。眼前男人鼻梁的阴影一转,偏头俯身。
  游霁的脚步停下,脸颊迅速发烫起来。
  ——游暝吻了他右脸一下。
  他的嘴唇凉凉的,发过烧后还有一点干。而游霁的脸却很软。
  游暝喜欢亲游霁的额头、鼻尖、耳垂、嘴唇,还有下面的一些部位,却还是第一次亲他的脸颊,一触即分。
  那种感觉,会让他想起小时候从冰箱里拿出果冻的触感。
  这把游暝取悦到了,他甚至是边笑边问出这个问题:“你当时又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当时是指五年前,游霁在下车前一秒莽撞地吻游暝的脸,将一切开启。
  他把问题抛给游霁,游霁又总是无法招架他的反客为主,慢吞吞地老实回答:“因为我控制不住。”
  “为什么控制不住。”
  “……我不知道。”
  “所以我也不知道。”游暝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但我控制不住。”
  毕竟有些情感,就是来得无缘无故的。
  游霁声音突然抬高了些,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仅仅是因为小时候带过我呢?我们以前就有过六年亲情,所以你才会——”
  “嗯,或许吧。”游暝竟然认可了,
  “那就是因为以前有过六年亲情,游霁,我也想和你谈恋爱。”
  游霁一怔。
  因为亲情,所以恋爱。这话听起来过于荒诞和悖论。
  “当然,如果当年你没被送走,我一直看着,我应该不会想和你恋爱的。”游暝徐徐解释,声音冷然到客观,好像并不是在剖白自己的情感。
  “但你被送走了,再回来。那我觉得我只能和你恋爱了。”
  游霁不太懂这个“只能”。
  “这样我才能继续看着你,保护你。就像——如你所说,就像小时候一样。这样我们才能重新有法律关系。”
  在小时候,游暝也还未成熟的年纪,确实会把自己的弟弟当做一个“玩具”,尤其是游霁又爱撒娇、又特别爱笑,长得又像个假娃娃,实在是好玩儿。游暝下意识就把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游霁上幼儿园时,游暝偷偷观望,看到他喊其他小孩子哥哥,很不满,还暗中找那个小孩警告了一番。
  可是仅仅六年,他就因为不争气地发烧,把他弄丢了。
  他在22岁写下“和假弟弟谈恋爱”,排除爱情的那部分冲动,游暝承认,就是有亲情的部分在其中的。
  六年的保护欲和占有欲,随着十年空白的愧疚和思念,已经发酵成他无法想象的重量。
  游霁听着他的话,缓缓地控制呼吸,不让自己显得激动意乱。
  他不敢看游暝的眼睛了,觉得会被彻底吞噬,只看着他鼻尖,嘀咕了句:“假弟弟也可以有法律关系的……”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游暝干脆回答:“那种关系太脆弱,我们没有某种意义上的生理共通。”
  如果他们是亲兄弟,血缘就是他们永远斩不断的羁绊;
  如果他们谈恋爱,他们会拥抱、接吻,甚至会进行生理上的某种结合。
  在游暝看来,这都是一种永恒的绑带。都会比假兄弟来得牢固。
  “你非要从亲情的角度来问我,这就是我的回答。”游暝说,漆黑的眼睛又沉,又在亮晃晃的书房里格外的亮,“但我们不止有亲情的,游霁,你应该知道,”
  游霁喜欢坐游暝大腿不是因为亲情,游暝会舔游霁耳垂也不是因为亲情。
  在童年的岁月里,游霁是被游暝保护的花草,他不需要做什么,游暝也会给予兄长的怀抱;
  但长大后的他们,是两株交缠的藤蔓,要求生理的欲望、亘古的亲密和始终望向彼此的眼睛,
  他们最多只能算是,从过去的亲情开始的爱情。
  亲情里的游暝很照顾游霁。爱情里的哥哥却不会让着弟弟。亲情里的游霁可以无条件依赖游暝,爱情里的弟弟却会因为能不能拥有哥哥而心虚不宁。
  游霁摩挲着手上的茧,眼神放空地看着窗外。七月已到,石榴树又在开花了,又红又烈,像他越来越灼热的心。
  “你现在能分清我们之间的亲情和爱情吗。”
  “应该不能。”游暝理所当然地回答,“你能分清吗。”
  游霁摇头。
  他也分不清。
  “那不就得了,没必要分清。”游暝说,“小早,不要纠结合理性,存在即合理。”
  存在即合理。
  存在即合理。
  又有新的咒语回旋在游霁脑子里。
  “最重要的是,你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就可以。所以我让你选择,只是你选择了一个双方都不满意的结果。”
  他对游霁说出那通话的情绪倒是了如指掌。
  游霁舔了舔嘴角,不知怎么,又莫名想笑。
  “也不怪你。”游暝耸了耸肩,“是哥把你带得太乖了。”
  “不乖的。”游霁连忙摇头。
  “嗯?”
  “不乖,我不乖的。”他急于解释地说。就好像小时候,想去游乐园玩过山车,游暝不允许他去,认为他年纪还小。
  他拼命地说“不小,我不小的”,然后去抓住他。
  游霁又往前走了一步,只是走了一小步,但游暝突然把他拽进了怀里。
  游霁下巴贴到他锁骨的位置,仰着头看他。
  他确定游暝能听到自己失序的心跳声。
  他看着游暝的脸,下颌线到侧颈的线条,利落锋利,脑海里突然闪过各种各样的游暝。
  在网球场给他买AD钙的游暝。
  睡前给他念英语的游暝。
  和他一起看动漫的游暝。
  握住他手腕阻止他抽烟的游暝。
  教他骑马的游暝。
  车上耐心想他新名字的游暝。
  和他看川西日出的游暝。
  取下眼镜揽着他的游暝。
  海边听他弹贝斯的游暝。
  泥石流废墟前低下头摸自己的游暝。
  半梦半醒叫他小早的游暝。
  他们重重迭在一起,组成了眼前的人。
  游霁蓦地踮起脚,唇凑上去,然而只是扫过游暝唇角。
  游暝脸一偏,手掌捏着他的脖颈。
  “想好了再亲。”
  “想好了。”游霁点点头,嗓音变得急不可耐。
  “想好了什么。”游暝低头,却仍然沉静自若,过分不急不躁,“想要亲情,还是爱情。”
  游霁脚仍踮着,都酸了,他干脆伸手揽住游暝脖子,腿去攀着他,要把自己挂上去。
  “——我全都要。”
  这下游暝笑了。
  游霁唇又去碰游暝的嘴唇,这次游暝没躲,慢条斯理地让游霁的舌尖找到位置钻进来,然后托起他的屁股,把他高高抱起,轻轻含,轻轻咬,不紧不慢地吞噬。
  又出来,问:
  “那以后叫我什么。”
  “哥。”
  “还有。”
  “……还有,”游霁顿了顿,含糊道,“还叫老公。”
  游暝身体一僵。
  这倒是他还没肖想的。
  砰一声,他把游霁抵在了书柜上,有几个本子被撞得落了下来。
  游霁抓住他的锁骨。
  如果游暝都大胆地在他未成年上写下计划,他觉得自己不能还不勇敢。
  如果游暝都在表达对他漫长的爱,他觉得自己不该退缩不前。
  本来他就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只是他不敢。
  但是既然有游暝在,游霁觉得当年教他写字又教他做|爱的男人,也能教自己反抗世俗的勇敢。
  石榴树枝叶作响,还矗立在窗外,
  游霁第一次和游暝接吻时,也是看到这棵树。
  上面的果就像禁果。18岁的自己,或许只是冲动地想尝一下。
  现在,他决定孤注一掷地,去彻底吞下。


第63章 谁的马甲号
  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游暝先把游霁抱到自己的房间。
  那曾是他们的儿童房,而如今早已成为承载秘密的温床。
  接下来,又转战到一楼的客房。
  游暝大概在六点的时候,对他说“小早晚安”,起身欲离。
  游霁去抓他的一根指头:“游暝。”
  “嗯?”
  游霁累得不成人样,才剪短的头发又有些长了,汗汗得,像只从水里捞起的、彷徨的刺猬。
  “……我们是复合了吗。”
  晨光斑驳地落在他平躺的身体。
  红起一块,亮起一块。
  游暝看着他那副模样,被游霁抓着的食指用了一点力。
  直接塞进了他微张的嘴唇里。
  拇指摁着他下巴到喉咙的位置。垂着眸反问。
  “你觉得呢。”
  游霁仅靠本能就含住。舌尖卷了一下他温暖的指腹。
  “复合了吧。”舔完游霁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没有特别复合的感觉。”
  游暝说:“正常。”
  本来之前没复合时,他们都还有种种关系。
  此刻做好亲情爱情都占据的决定,却又像和之前没太大差距。
  被游暝亲吻的那一刻,游霁的心理是“早他吗该这样了,我之前到底在犹豫什么”的畅快。
  可是又没达到理想中的、久违的满足和喜悦。
  “毕竟还不够。”游暝说,“我们还差点儿东西。”
  “差点儿东西。”游霁脑子很钝了,就跟着游暝说。
  游暝笑了,今夜他已经笑了很多次。
  “差什么,你知道吗。”
  “我知道吗。”游霁念了一遍,然后又慢慢说,“我知道的。”
  差光明正大的在所有人面前牵手,差一起出行家人会认为他们是情侣而不是兄弟。
  差一个公开和认可。
  而这其实一直都是他们最难的东西。
  “放心。”游暝捏了捏他的耳垂,“妈妈要回来了。”
  妈妈要回来了。
  之前这句话于游霁而言,无异于一个让他紧张压迫的紧箍咒。
  但他好像真的变了,在知道游暝早早地就计划和他在一起、并且成功做到后,在他觉得自己做错了选择并改了答案后,硬生生多出了几分信心。
  颜悦爱游暝。
  游家人都爱游暝。
  而游暝爱他。
  这个他重新确定下来的事是他最新也最重要的底气。
  或许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
  第二天,游霁着实是起不来。
  如果不是想着在游宅,姑姑一家也在,他可能会直接睡到下午。还是硬撑着,在午饭前就出了房门。
  “啊哟是感冒了吗!”姑姑看游霁眼皮红红,还穿着一件带领的长袖T,“这么热的天怎么还穿这么厚的呀,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是照顾你大哥照顾累了还是被传染了?”
  脖子以下,游霁肌肤露出来的地方只有手指。他笑笑,就着这个台阶下去了:“嗯,是稍微有点儿感冒。”
  “那要吃药。”游见川看他一眼说,先看向他眼睛,又往下扫了扫。
  游霁说:“好,谢谢爷爷。”
  吃饭的时候游暝坐在对面。
  游霁这才注意到他下嘴唇偏右的位置,有一道被自己咬破的细口子。
  很明显。
  他起来太晚了,不知道家人是否问起这个伤口的来源,只庆幸自己没有。
  游暝现在都是咬的他嘴唇里面。
  下午他们打道回府,游霁就问起这个伤口来。
  “姑姑没问我是怎么回事。她就觉得是上火。”
  “爷爷也这么觉得吗。”
  “不清楚,爷爷没问。”
  “哦。”游霁拉了拉安全带,“我总感觉前面儿爷爷看了我嘴巴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你不要那么张扬地把口子露出来嘛,可以嘴唇稍微抿一下……”
  “游霁。”
  “啊?”
  游暝坐在主驾,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别和之前一样。你知道我们后面要做什么的。”
  游霁一顿,手从安全带上移开,覆在膝盖上。
  “我就是刻意不想遮着。”游暝说。
  游霁长长地呼吸了一口,遮到喉结的长袖T恤,突然就闷得他很嫌弃了。
  这天晚上的时候,游霁去见了UU她们。
  从泥石流那边回来后,游霁就简单给他们报了几句平安就失联了。他一门心思照顾游暝,着实没有打开手机的兴致。
  还措辞一番打算好好解释的,然而胖斌则一脸欣慰:“每次游暝一找你你就失联,哥都懂得,懂得。”
  “……”
  “不错。”他拳头往游霁胸口砸了一下,“回头是岸就是好样的。男人,就不能放走到手的鸭子。”
  “……”
  “该给钱了哈。一人五百。搞快点。”UU催促。
  胖斌和棋爷都在群里转红包,游霁以为是什么乐队开销,也打算跟着转,被UU拦住:“你转什么转,这是我们打赌的。”
  游霁一愣:“打什么赌。”
  “你猜。”
  仅用一秒游霁就猜出来了:“我拿你们当最好的朋友,分享我的感情进展,你们却用我和游暝复不复合来赌博,这样吗。”
  “那不至于。”棋爷慢悠悠地解释,“我们都觉得你会复合,赌得只是时间问题。”
  “……”游霁难掩痛心疾首,“所以前面你们群口相声一样劝我,也是因为这?”
  “有一点儿原因吧。其实也不至于。复合更好,还是当你所谓的假弟弟更好,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好吧。
  “你男人现在在干什么。”
  游暝近段时间有个不大不小的工作。是用游家下属公司的某品牌手机拍个广告片。算是他从游总到游导的过渡。游霁这么解释,UU就给了他一张票,
  “听起来很闲。那让他来听我们的Live吧,对方看在你这次打算露脸的份儿上。难得把这个场子搞成我们的专场。”
  游霁把票退给她,摇头。
  “怎么,你不想游暝来?这次可是五百人场。”
  游霁说:“不是很安全,游暝太显眼了。”
  “你可拉倒吧,到时候黑灯瞎火都挤着舞台看,他又戴着口罩,能有多显眼?”
  “但我也不想他被挤着,很掉档次。”游霁实话实说,不知道他是怎么定义这个“档次”的,“游暝就不适合来Livehouse这种地方。”
  胖斌白眼要翻上天了:“我说游霁,霁哥,你心中游暝是酒吧也去不成,live也去不成,那能去哪儿?你比他妈还管的严。”
  游霁瞪他一眼。
  “以后我们开演唱会有VIP套房,再让他去吧。”游霁如此计划道,“Livehouse真不行,万一到时候有人跳水开火车怎么办?”
  “成成成。”胖斌妥协道,“你找个橱窗把你男人供着吧。”
  提到这UU又提到游暝游霁的超话,告诉他最近热度没有之前高了,期待他们如今变成真情侣后再接再厉。
  游霁皱着眉,突然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打开微博,都无暇观览各种数据,径直找到【用户77043】。
  嗯,这人已经断更有一段时间了。
  但是靠着之前的出圈剪辑,粉丝还在稳定增长中。
  游霁再次点开他的头像,鼬和佐助挤在一起的头像,几乎已经确定,这人是谁。
  过去网友的图,优越的审美,神乎其技的剪辑,还在双游超话里。游霁觉得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但如果代入一个答案,就会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可思议、又格外合理起来。
  “你说他不会玩火影游戏,其实他可厉害了!”
  “妈妈你看,他又在玩Q`Q那个火影忍者的网页游戏!”
  “你在学什么?”“一个不太懂的领域。”
  “你在剪什么?这全都是我们综艺的素材。”
  那么多线索暴露在眼前。他再迟钝,还没有笨到这都不连在一起想的地步。
  如果游暝是那个曾经陪了他两年的重要网友,都足以让他痛哭一场;
  那游暝在超话里混成一个“太太”,则更是让他感动又发笑不止。
  以至于昨天,他都来不及问他这个事儿。
  而此刻,游霁点进私信,想直接揭穿的冲动也骤然被压下去。
  他手指悬空了一会儿,敲出一句:
  【小清晨的马甲:太太!你怎么好久没更新了呀[拥抱][亲亲]】
  他担心对方不会回。毕竟转眼这已经不再是没粉丝的透明号了,可能每天私信不少。
  但或许是因为他曾经给他分享了饭圈行话学习的链接,对方对他还是有印象的,没过一会儿,他回了。
  【用户77043:有什么事。】
  游霁琢磨着这几个字、加句号的语气。
  之前没那种感觉。
  此刻再看,这人如果不是游暝,游霁明日就剃光头裸奔。


第64章 谁在偷拍
  【今天会恢复更新的。】用户77043又回了一句。
  【之前谢谢你。】
  【小清晨的马甲:不客气[咧嘴笑]】
  看这样子有终结聊天的架势,游霁连忙又问了句:【你的头像为什么是火影忍者呀[好奇]】
  【用户77043:随便换的。】
  【小清晨的马甲:你应该改成游霁和游暝】
  【用户77043:没必要。】
  “……”游霁想了想,【我想跟着你学剪辑可以吗!我也想在超话贡献一点力,但我什么都不会】
  【用户77043:自己网上去学吧,我挺忙的,抱歉。】
  游霁觉得自己脑子被贝斯弦勒了才会想到试图在网上勾搭游暝。
  这人完全油盐不进。
  和这种网友聊多了心累。他用一个【[握拳][握拳]】终止聊天。
  大概排练到晚上十点的样子,网友打电话,准备来接他。
  “麻烦。我打车回来吧。”游霁说。
  话音刚落,肩膀被戳了戳,UU指着门口:“游霁,你男人来了。”
  游霁还拿着手机,怔怔地望向门口,看到高大的身影,和笼在一片暗色、只有镜片折射光面的脸。
  没控制住,游霁眼睛一点一点,浮现出很亮的色彩。
  他把贝斯塞进琴箱,走过去,步伐迈得比平常大一些。
  先仰着头看他,好像要确定眼前的人是实体后,才又往他背后看:“你没开车?”
  “没。”游暝说,“反正没事儿做,坐公交车回去吧。”
  告别游总身份的他就真的很闲的样子,又在“体验生活”、把时间拉得很长。
  虽然不久前他还在网上冷漠地说“我挺忙的。”
  游霁点点头,揪着他T恤的一角跟着他往外走。
  “喂,游霁!”胖斌在后面扫了下弦,“你好歹给我们说声再见啊!”
  “哦。”游霁反应过来,冲他们挥手,过于敷衍地,“那再见。”
  游暝也颔首致意:“再见。”
  走远了,胖斌嘀咕:“他还说帮我换拾音器呢。那样子哪还有心思在拾音器上啊。”
  “行了。”棋爷说,“你要庆幸游导不玩乐队。不然我们这个乐队可以叫做——”
  UU:“谈恋爱的兄弟和围观他们谈恋爱的朋友们。”
  胖斌哈哈大笑。
  走去公交车站的路上,游暝把手摊开。
  游霁牵住他的小拇指。
  游暝不是很满意:“泥石流那天你可不是这么牵的。”
  游霁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从握手指到握手掌,掰着他的指头,变成十指紧扣。
  游暝这下握紧了。
  游霁下意识环顾四周,又拉了拉口罩。
  虽然做贼心虚,却无声地笑起来。
  他不动声色,但他其实很喜欢UU用“你男人”这个代称指游暝。
  不是你哥,不是你搭档,是“你男人”,很直白的、甚至很土气的主权感。
  就像此刻,他完全地握住游暝温暖的手,就像握住了整片属于他们的夜色。
  他心情很好,碎碎念地分享起来:“今天我们排练了一首新歌,然后我今天还自己写了一首歌,我第一次写歌!虽然不是我们乐队的风格,但UU说还是挺好听的,胖斌说是那种儿歌的好听,待会儿给你听demo。”
  “晚上我点了个川菜的外卖夜宵,因为我想把那张八块的券用掉,就一直在凑满减,结果点多了,压根儿没吃完。”
  “我感觉我真的开始凉了,前面有学员找练棋爷练贝斯的时候注意到我了,但她竟然就完全不认识我!一般人不认识我我觉得挺正常,但是学贝斯的都不认识我实在是很奇怪。”
  ……
  其实两人也没分开很久,半天都不到,但他说了很多。
  他小时候就是那种会把幼儿园发生的事都讲给游暝听的人,更别说谈恋爱。
  游霁习惯性把生活变成“有游暝参与”和“没有游暝参与”两种。
  而把没有游暝参与的生活细节讲给他,就也会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参与。这样每一刻时间,都有让游暝过目。
  但是重逢以来,他一直没觉得和游暝是会复合的关系,也就没多么多话。
  到这会儿,游暝才真切地意识到,游霁应该是真的坚定地既选择了亲情也选择了爱情,他们不是暧昧不是床伴也不是若即若离,他的小早决定要不顾万难重新和他在一起。
  像以前在一起时一样,他安静地听着游霁的分享,时不时嗯一声回一两句。
  但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在到了公交车站,游霁注意到有人,抽出手,又已经完全讲不出新的东西后,他接了话茬。
  “我晚上也点的外卖,荞麦面,没有用券。不知道哪里可以用券。”
  “ 然后我按照医嘱还是吃了一点感冒药,两片片剂的。”
  “大概健身了四十分钟,主要是做了卧推和推肩,后面洗了个澡,坐在计算机前工作。九点半左右打车出门过来。”
  公交车迟缓地剎在眼前,游霁像第一次见到眼前的人,站台光使他的酒窝也呈现了一汪亮色。
  “不是,你在报备啊?”
  “你不喜欢?”
  游霁没说喜不喜欢,不好意思地推着游暝上车,手捏着他的腰线,慢慢地勾了下嘴角。
  排除两人一起在小岛上坐的那种摆渡大巴,这是第一次一起坐公交车。
  “少爷你是第一次坐海市的公交车吧?”游霁望着游暝戏谑地笑,游暝捏了捏他的后颈,用口型说:坐进去。
  游霁坐在靠窗的位置,游暝挨着他,长长的腿曲着,膝盖抵着前面。腿中间立着游霁的琴箱。
  游霁觉得他那副模样很委屈逼仄,心中却奇特地漫起很诚惶诚恐的满足和幸福。游暝护着他的贝斯,坐在他身旁,没有人的夜班公交车摇摇晃晃,像是一个很平凡的周日,他被人接回平凡温馨的
  他忍不住拿出耳机,往游暝耳朵里挂了一个,游暝看向他。游霁小声:“听歌!”
  他的歌单,什么音乐都有。游霁东张西望了下,把游暝垂在大腿内侧的手也往自己腿上一拽,手指去描摹他的掌纹。判断他的爱情线、事业线。也像弹一把新的贝斯。
  音乐切到一段轻快的电子纯音,有低低的白噪声,游霁手指戳在游暝掌心。
  “好听吗。”
  “嗯。”游暝点头,“你做的。”
  “你听得出来?”
  “差不多。”
  游霁笑,笑得有些羞赧:“后面会有我的声音,不过挺短的。你仔细听。”
  “嗯好。”
  听完这一遍,游暝没有再多加赞扬,只吐出三个字:“循环吧。”
  这比赞扬还让游霁心花怒放。
  “这首歌叫什么。”
  “不告诉你。”游霁说,他其实刚刚才想好名字,速速改好后就拽着游暝的手看向窗外一一掠过的风景。
  他觉得这一刻很浪漫,很永恒。恨不得公交车永远不停,就像耳边能一直循环的乐曲。
  但后面他却不争气地睡着了。游暝感觉肩膀一沉,侧头看去,游霁睫毛密密地垂着,缀着城市的夜景。耳机半挂不挂几欲滑落。
  游暝把耳机勾下来,游霁的手机就亮起了,播放的歌自动变成了暂停。
  【一对普通情侣会听的音乐】
  这是这首歌的名字,很长,很简单,也很别致。
  游暝盯着那一串字看了许久,按下他手机上的那个小三角,音乐再次在耳边响起。
  ……
  游见川跟着他的几个老年朋友,报了个去南国的富豪旅游团。
  他一走家里基本上不会再有任何其他人出没,游霁便有种山被短暂移开的放松。所以这两天特别爱睡觉。
  是纯睡觉,躺在游暝床上闭上眼的觉。尤其是中午,把空调调到比较低的温度,钻进他的被子里,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舒适度格外让人上瘾。
  他的腿在冰冰的被子里滑呀滑,把衣服掀开,肚皮也贴着被子,很舒服。
  起初会希望游暝和他一起睡,但由于一躺在一起就心潮难耐地各种接吻、达不到午休的目的反而只会更加劳累后,他就不再邀请他了。
  自己默默地睡着,中途醒来会看到游暝也躺在旁边,他便把脑袋枕上他胸口,继续睡。直到被游暝亲醒。
  但这天游霁午休起来得比之前早一些,游暝才刚刚入睡,呼吸还轻缓而均匀。
  游霁很专心地端详了他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扒着他的胸口往上凑了些,亲了亲他的嘴角,从他怀里溜出来。
  “干什么去。”游暝却一下子就睁眼了,声音带着和空调气温一样的冰凉感。
  游霁穿着裤子,连忙解释:“我要去琴行排练啦,今天可能要和胖斌他们通宵。你继续休息。”
  实际上今天就是他Live表演的日子。
  因为不想游暝去,他只能把这件事儿一并隐瞒。
  游霁也觉得自己好像过于极端了,对于游暝的“保护”。
  但他就是有偏见,游暝适合在高贵的音乐厅听古典乐,却不适合“下放”到人挤人的Livehouse听摇滚。
  哪怕歌手是他。
  然而偏见没用,他打车赶到化妆间,看到两个小时前明明还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人非常违和感地也坐在里面的时候,除了嘴角抽搐,别无他法。
  “怎么来的。”他声音很冷。
  他其实无法对游暝用这种冷冷的、颇有些霸气的语调,主要是对其他人。
  “哈哈哈小霁,我们觉得游导还是得来,这是我们第一个Live专场吧,而且你还要露脸!”胖斌随便解释了几句,他有正事要做,正拿着一张可能有口罩大小的纹身贴,“游导你想贴哪儿。”
  游暝指指侧颈的位置:“这儿。”
  游霁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胖斌的纹身贴夺到手中,怒视游暝:“谁准你又贴纹身贴了!还这么大张!跟个装不了古惑仔的土混混一样,不准!”又扫了眼胖斌,“你,滚。”
  胖斌撇了撇嘴。游暝则向他偏了偏头,右边侧颈已经有一把贝斯了,像只狰狞的大壁虎:“已经贴过一半了。”
  “……”游霁咬牙切齿,最后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一样,“你真是不学好的。”
  游暝轻轻笑了下。
  他站起身。
  一站起来他就占尽身高优势,游霁拿不出一点儿指责范儿了。倒是游暝低头看着他,眼睛又黑又沉,轻言两语就颇有些教训的意味:
  “下次再背着我来表演试试。”
  “……”游霁咬着嘴唇,很小声地说,“好吧,我错了。”
  游暝坐在化妆桌上,微仰起脖子,漂亮的肌肉线条显现出来。
  “这儿。”
  游霁听懂了他的意思,无奈地把纹身贴往他脖子上一按,帮他贴好,呼吸绕得很近。
  “你还真是有各种贝斯贴啊……”
  “嗯,但这次没有膜了。”
  贴好,游霁后退一步,抱胸:“你现在看上去和那些社会哥没什么两样。”
  其实只是很“花脖”而已,配合黑色的T恤和棒球帽,倒是显得很年轻,很街头,很不像游暝。
  UU提议趁现在还没来人,去户外拍几张照片。
  拍了一会儿,游霁问游暝:“花脖,要不要和我也来单独拍一张?”
  游暝没听见,望着不远处并未开张的米粉店。
  “你在看什么,花脖?”
  “没什么。”游暝回过神来,“来拍。”
  棋爷帮着拍。
  本来游暝和游霁站得不远不近的,游霁也只是想留个纪念,并不想拍出什么暧昧的合照。低调最好。
  但是棋爷说准备拍时,游暝突然就按着游霁脑袋给了他深深一吻。
  “我靠游暝你干嘛!”游霁恼羞成怒,面红耳赤,扯着游暝衣角破口大骂。
  然而游暝并没有率先看他,只是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耳垂,又先看了看米粉店,眯了眯眼。


第65章 谁不乖
  其实对于游霁第一次露脸的Livehouse,游暝是有点儿紧张的。
  漂流镜的睡粉风波基本算是结束,但游霁以贝斯主唱的身份重回视野,哪怕只是一个五百人场,他也不知道他会面临什么。
  游霁总是给他熏陶“听摇滚的人都很有脾气”,他怕这些有脾气的人把他脾气日渐被磨平的小早吼出去。
  游暝戴着压低的棒球帽站在挨着舞台的侧角落,手心儿都握成个拳。
  这种紧张的心情他并不陌生。
  一年级开学第一天,他也挺紧张的。
  不是紧张自己,而是他开学,游霁的幼儿园也得开学。
  这算是把他的弟弟第一次放入“社会”,自诩已经是大人的小学生操碎了心。
  在不绝于耳的哭声里,他紧紧握着游霁的手,向他传输“有哥哥在”的温暖力量。
  然而游霁并未流出一滴眼泪,只像只好奇兴奋的鹌鹑,东张西望着。
  老师已经在召集大家坐在一起了,鹌鹑便把自己的小胖手从游暝的手中抽出来。
  “我要过去了,哥哥。”
  那副语气,似乎还嫌弃游暝一直握着他。游暝手抓住一片虚空,露出非常不悦的神色:“你怎么不哭。”
  “啊。”游霁张张嘴唇,“没什么哭的呀。我要哭嘛?”
  游暝说:“游弋,可以哭一下的,没事。”
  于是游霁就挤出了几滴眼泪,
  虽然他一点儿都不悲伤。
  游暝的小学和他的幼儿园都是在一家私立国际学校,连通的,他吃饭就可以去找他,连可以思念的距离都没有。
  但是既然哥哥让他哭。
  他就哭。
  发现露出悲伤的神情会让他哥哥摸摸他的脑袋,很温柔很满意的样子。
  这是游暝很记忆犹新的一天。后来他还有一次印象深刻的紧张,是游霁在□□里告诉他,他来海市了。
  当然,那个时候游霁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对网友的分享。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我也住在海市,我们可以见面。】
  【天照:我最近在学贝斯[超开心]】
  完全无视了游暝的面基请求,就像之前无视了游暝的语音邀请一样。
  不过游暝并不失望,甚至会觉得挺安心的。
  他知道他弟弟的年纪,也才十二三岁的样子,要是对网友也随随便便发语音开视频,那才是让游暝焦心。
  谨慎点儿挺好的。
  就这么又谨慎地继续陪聊陪玩了一个月,有一天,【天照】告诉游暝:
  【我打算以后贝斯练好了就去下沉广场赚钱,到时候买的装备都转给你[握拳][激动]】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没事。我不要装备。你缺钱可以给我说。】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闪出来一条:
  【天照:这个周末我们可以见面,但你可能发现我在骗人。如果你不生气的话】
  计算机屏幕把游暝的脸陡然照得很亮。
  他不知道是自己一句“你缺钱可以给我说”把游霁感动了,让他出现了一丝松动,毕竟几分钟前他才被酗酒的养父揍了一顿;
  也不知道游霁马上要上中学,很彷徨很孤独,所以想找聊了两年觉得很可靠的网友见见面得到依靠。
  这个主动很突然,游暝只是心砰砰跳起来,眼睛有点儿花,不停地拿眼镜布擦镜片。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那我们敲定个时间和地点。】
  【天照:好,我去搜搜】
  第二天的时候,【天照】发来了一所昂贵的国际学校名字。
  【我们周末十点在这里的大门口见面,怎么样[咧嘴笑]】
  游暝看着那个学校的地址,短暂地愣了下,心里被揪着地疼,连忙说:【好。】
  【天照:那就这么说定啦,现在来打盘决斗吧。】
  接下来几天,游暝前所未有的紧张。
  不知道该穿什么,用什么样子,迎接他丢了好久的弟弟。
  但是从那天打完决斗后,他和天照就再也没聊过天,也没玩过游戏。
  游暝认为这很正常,网友即将见面,或多或少都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点儿尴尬的时间段和氛围。
  更何况【天照】一直对外宣扬自己是个高中生。
  面基后就好了。
  即将见面前两天。他才主动敲他。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幼儿园旁边的甜品店,可以去吃,你想去吃吗。】
  那就是小时候放学游霁会去吃的甜品店。由于国际学校没垮,那家深受小孩子喜欢的甜品店也经久不衰。游暝想重新带他吃一次。
  但是【天照】没回复。
  见面前一天。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明天可能会下雨,或许我来找你?】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你在哪儿?】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我明天大概穿这套运动服[图片]】
  虽然对方仍然没回复。但游暝这晚还是因为紧张失眠。
  第二天早早地在国际学校大门前的喷泉等着,手里捏着一份肉松小贝。
  十点,对方并未出现。
  十二点,下雨了,游暝撑起了伞。
  下午两点,游暝觉得雨伞可能会挡住自己的视线也挡住别人的视线,把伞收了。
  下午四点,雨停了。
  下午六点,游暝淋雨的衣服也被吹干了。
  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游暝期待的人也并未出现。
  他又给他发消息,但没有回复。
  那个他好不容易聊了两年多的【天照】,Q`Q再也没亮起过,游戏也变成了异地登录,就这么消失在他的视野。
  其实游暝能猜到被盗号了。
  但怎么能这么倒霉呢?
  明明都要见面了,却就直接失联了。
  为什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呢?
  他压抑的紧张全部变成了失望,那种小时候握住的小胖手,转眼变成虚空的无力再次浮现了上来。
  后来游暝足足花了近四年,才重新看到他弟弟,在下沉广场。
  少年背着一把廉价肮脏的共享贝斯,头发有些长,垂在肩头,穿着一套球服,踩着双回力鞋,脚跨过一堆电线,露出有伤口和蚊子包的脚踝。
  很奇怪,游暝是真的有快十年没见过“游弋”。
  却在见到那个男孩儿第一眼,就能判断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是哪里很像呢?
  是那个容易被咬的体质吗?
  他等着看他笑起来,用酒窝来确认。
  但对方一直没笑过。
  可以说,十年后见到小时候手把手带了六年的男孩,游暝一点儿电影里的“似曾相识”“熟悉的羁绊感”都没有。
  他完完全全被潮水的生疏感吞没。看着少年两腿略微分开些,架着贝斯,手指还夹着烟,却是一个漂亮的击勾手势,然后他微抬起下颌,脖颈白皙修长,眼神凌厉得像只野犬。
  那不是他弟弟,游暝的心里陡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当年他把他丢了,那就是彻底丢了。
  现在在眼前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没有血缘的人。
  但是他的眼睛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
  此刻,游霁站在Livehouse的小舞台上,像气流一样厚重的低音骤然涌来时,游暝鬼使神差陷入了这段不算久远的回忆。
  眼前的游霁又给他带来了那种他无法移开眼球的陌生感。
  周围挤满了人,游霁千叮咛万嘱咐他要站在舞台前偏角落的地方,因为Livehouse没有坐着的听众席,以防有人听着听着就往前挤得他喘不过气。游暝以为会听见不满的质疑声,但其实没有,他只能听到狂暴的鼓点,轰鸣的吉他,血液般流淌的Bass Line,以及主唱略带忧郁和桀骜的低嗓,带动他的心跳,非常有力沉重的震荡。
  游暝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了。
  他曾经紧张他会不会在幼儿园被人欺负,会不会不开心。
  但这孩子除了有一次悄悄脱了秋裤,大多数时候都是蹦蹦跳跳地回家,嘴里嘚吧嘚吧个不停。
  他也紧张他这十年过得肯定很苦、很糟糕,会不会有什么心理疾病,会不会厌世、抑郁,对世界、对他怀恨在心。
  但他竟然仍然善良礼貌,在家里乖得讨所有人喜欢,始终拥有一双赤诚的眼睛。
  他还紧张他从高高的流量明星上跌落,他是否还能成为一个大众接受的“摇滚贝斯主唱”,是否能忍受那些谩骂、嘲讽,和自己从万人场到小Live的落差。
  但眼前的人正演奏着酣畅淋漓的distortion效果的滑弦音,歌声极具穿透力和攻击性,耳麦放大他享受和沉浸的换气喘息,比曾经的音乐节不知高多少倍的纵情肆意。
  中途串场时,游霁甚至能用很自嘲又游刃有余的话带动气氛,胸脯轻轻起伏着,手背都是汗:“最开始听说五百张票都卖完了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惊讶。我想这五百个人是有多看透世界,叛逆摇滚,才会来听前漂流镜成员的摇滚Live呢?”
  大家狂笑不止。
  “然后我想,贝斯手确实应该展现一点自己的才华了。除了卖cp,也可以来唱唱歌。”
  听众笑得更欢了。
  ——那副姿态老套又有魅力,游暝松了口气。
  他的紧张总是放空,有时候会失望,但此刻,他觉得空紧张一场,是非常幸运的事。
  中途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游暝没有去后台找他们。
  他有个未接来电,打算回拨出去。
  他在筹划一部新的电影,游暝是对自己的事儿上心很快的人。这边爷爷刚批准他不用忙活公司,转头他曾经写好的剧本就又被润色修改了几遍。
  电话来自他钦定的女主角。他给她发的邮件,寄送剧本和自己的想法。
  着实没想到她会在快十点的晚上给自己打回电话。
  游暝从后门出去,这家Livehouse是曾经的啤酒老厂区改造的,张贴了很多海报,游暝觉得挺朋克的,站在无人的铁楼梯上,边看这些海报边点了一支烟,给对方回电话。
  再次有一种被盯着的感觉,游暝往某个角落扫了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抽烟。
  电话还在打,有人却突然来了。
  看到来人,游暝只是抬手扬了扬烟。
  “我不抽。”游霁摇头,“我乖得很,才不像你,装社会。”
  游暝笑了笑。
  游霁隐约听着游暝打电话的内容,是在讲部新片子,他对对方态度挺好的,挺尊敬。
  虽然他没让游暝听自己Live,但来都来了中途还要出来打电话,让游霁很不爽,挂完就问:“你在和谁打电话。”
  “我的女主角。”游暝说,手搭在脱膝的栏杆上,烟灰抖落,他看到下面隐隐闪烁的镜头灯。
  游霁瞪圆了眼:“你都有女主角了?”
  “嗯。”游暝说,“新写的本子女性戏份比较重。”
  “那你演员都想好了?”
  “嗯。有个挺合适的。”
  游霁一直觉得游暝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没想到策划个片子找哪个女演员来演都心里门儿清的很。
  他撅了撅嘴,更不爽了,去抓游暝的手臂:“我要抽烟。”
  游暝抬手:“乖乖主唱,抽什么烟。”
  “我才不乖,我要抽。”他抓着游暝的手腕,把他夹着的烟往自己嘴里渡了一口。
  两人还靠在栏杆上,背景月朗星稀,一面是破败的墙砖和铁架楼梯,游霁吐出的烟气顺着游暝耳边飘,那副场景,暧昧得像某段电影慢镜头。
  偷拍的人小心翼翼,被拍的人有个毫无察觉,有个则有恃无恐。
  一人一口把烟吸完,游霁拍拍屁股:“我又要去表演了。”
  “嗯,去吧。我也进去。”
  游霁状似无意:“你看上的女主角是谁啊。”
  “曾听。”
  “曾听?”游霁一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影星曾听老夫人吗。”
  “嗯。”游暝笑了,“七十岁的老太太的醋你也要吃。”
  游霁松了口气,半晌才吼:“你神经,我吃个屁醋啊!”
  这晚,乐队的演出很成功。
  游霁甚至上了个小小的热搜。
  昔日被摇滚圈群嘲的乐队贝斯手摇身一变成为燃炸全场的贝斯主唱,场子是小了,人却像更酷、更出乎人意料了。
  其实从【一遇双关】上一期,游霁唱歌和贝斯展现出来的实力,就已经很让人惊艳。
  但出乎游暝意料之外,他以为会出现的料并没有出现。
  他明确感受到被偷拍了,拍合照的时候、以及抽烟的时候,而他和游霁也是实打实地在亲密接触。
  游霁唱歌都上热搜了,这种“猛料”却没有趁机放出来。
  竟还故意压着消息。游暝怀疑这可能不是个普通的狗仔那么简单。
  而游霁就压根不知道这事儿了,他忙得团团转,一次Live结束后他就有了新的通告,还有新的经纪公司找来。
  他有脸、有前期黑料和热度,还是很有造星潜力的。
  但游霁都明确拒绝。
  钱少赚点儿、人糊点儿无所谓,他不可能再让公司管。
  他想把那首【一对普通情侣会听的音乐】重新混音发在网易云上,这才发现,自己还缺一台笔记本。
  他的笔记本是殒命于泥石流中。而竟然过了一周才想起应该换个。也不知道这一周都在干嘛。
  游霁网购了一台,打算把手机上的数据都传进去。
  他插进数据线,嫌弃这个过程太慢,就问游暝能不能帮他传。
  “我想去睡会儿。”
  “嗯。”游暝同意,“除了音乐文件,还要传什么吗。”
  “相册吧,把相册的也都传进去,备份一下。”
  “嗯,好。”
  游霁躺床上了,游暝又问:“那你相册我都能看。”
  “我有什么不能看的。我不像你,还秘密闷骚地搞点儿计划日记,我乖得很。”游霁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睡了暝暝。”
  游暝说:“注意措辞。”
  他语气严肃,游霁则自顾自被“暝暝”逗笑了好一会儿,觉得这称呼比什么哥、游导、游总都要可爱。
  ……慢着。
  游总。
  游霁猛地想起了什么,龙腾虎跃地从床上起身,堪称一个连滚带爬地滚到游暝身前:“等等,你先别忙看我的相册——”
  太晚了,一个足足六小时的视频已经出现在计算机屏幕上了。
  那视频是立在床角拍的,有点儿模糊和噪点,视频里一人西装革履,但腰带被解开,另一人则完全赤身裸|体,皮肤柔软,语调覆着满满的情|欲:
  “……你能不能就看着我。”
  接下来画面些许颠倒,然后变成直白的肢体缠绕,他的腿被搭上肩膀。
  游霁脸完全红透,火速按下暂停。
  游暝的表情就像看完了一次天气预报,只有那么淡定了,就这么静静地把视线从屏幕移向游霁的脸。
  半晌,他指甲刮过游霁耳后,不紧不慢吐出一句:
  “我们小早确实是乖。”


第66章 谁是偷拍者
  房间里还吹着凉爽的空调,扑到游霁红彤彤的脸上。
  他全身是汗,抓着自己的球服睡衣。
  那汗一半来自于羞耻,一半来自于观看自己这种视频的本能——他不知道游暝为什么还能这么面色如常,虽然指腹擦着他的耳后,但眼镜漠然地框着毫无起伏的眼睛,一张性冷淡的脸。
  如果游暝稍微……就眼尾稍微有一丢丢视频里那种勾起的姿态。
  自己这会儿可能也不会显得这么难堪。
  他只能嘴硬:“我是不小心按到了。”
  “看得出来。”游暝很通情达理地说,“这种时间长度,和这种角度,一看就是不小心按到的。”
  “……”游霁咬着嘴唇,“你不信拉倒!”
  “信的。”游暝煞有介事地点头,声音一本正经,“我没记错的话,拍完这个视频两天后,有人就说只想当我的假弟弟就够了。那肯定是按错了。”
  “……”
  “毕竟不会有人存和他哥哥的这种视频——”
  “啊呀游暝!”游霁恼羞成怒地打断,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好烦啊!你能不能别说了!”
  他干脆选择自暴自弃,咔哒几下,狂按空格把视频继续点开。
  起伏很大的动作和喘息声又变成了背景音。
  “对,我就是录了一点儿视频,我一个男人有这么点儿情趣不是很正常?哪像你,装正经!”
  他无所顾忌地吼,把游暝坐着的椅子一推,站到他本来的区域,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趴在计算机屏幕前:“我不仅存,我还剪辑了,把之前等你的两个小时都删了,保留的都是精华。然后我现在就要把这个视频看完,你管得着吗。”
  又是咔哒一声。
  不是空格,是游暝抬手勾了下游霁的运动裤腰。
  裤腰反弹到皮肤,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游霁捂着尾巴骨上方,在颇为不堪入耳的声音里回头瞪人:“你要干嘛。”
  “关了。”游暝说。
  就这么冷声冷调两个字,游霁脑子里跟闪过被操纵的电流一样,愣了一秒。
  接着就温顺地把视频关了。
  他觉得这个视频可能真的会触到游暝雷区,毕竟确实挺那啥的,游暝又是挺有包袱挺端庄一人。
  他看他这会儿的脸冷得吓人,目光沉沉的,忽然很怂,小声问:
  “你真生气了嘛?”
  游暝没什么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右边第二格抽屉,打开。”
  命令的口吻。
  游霁低头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台佳能HG21,很老的机子。
  “拨到ON的位置。”
  游霁拨了:“开了。”
  “看有没有电。”
  游霁摆弄了一会儿:“……有,三格。”
  游暝抬了抬下巴,腿敞开了些:“摆到桌子上吧。”
  摆好后,游霁听到他取下眼镜的声音:
  “现在过来。把衣服脱了。”
  游霁睁大眼睛。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大多数时候,游霁都很听游暝的话。
  像是一种自带基因,或者本能,在某些时刻,游暝只是很简单的腔调、很短和词句、甚至只是喊一下他的名字,游霁肚子都会有种诡异的痉挛感。
  不太敢违抗,脑子也有些短暂空白。
  这也是为什么,他两次都只敢在电话里和游暝说分开。因为确实是没有直面他的勇气。
  而直到这会儿,直到他在游暝眼前、也是在佳能镜头前听话地把衣服脱完,大光圈和游暝视线自动对焦,他坐上了游暝的大腿,扫过他裤子的褶皱,才迟缓地意识到:“……你果然是假正经,真变态。”
  他把脸往游暝身上埋,游暝却把他后脑勺掌正。
  “看镜头。”
  游霁看了眼又躲开眼神,不停地扒游暝的衣服,像只雏鸟一样往他胸膛里藏。
  游暝捏了捏他后颈:“这个时候知道害羞了。”
  “我才没有害羞。”游霁小声嘟囔,“但是导演要录高清视频,演员肯定会紧张。”
  “……何况导演也很偏心。”
  游暝把自己衣服脱了,大方坦然地露出肌肉线条来,把他屁股托起。
  “现在公平了么。”
  皮肤贴着皮肤,游霁灼热地抵着游暝的胸膛呼吸,他手从游暝后腰往里面伸去,欲求不满地说:
  “公平个大头鬼。你要把裤子脱掉。”
  ……
  佳能老摄像没电的时候,游霁也没了电。
  游暝把他抱去洗澡。
  游霁有些胡涂了,昏昏欲睡地说:“我好像从来没有自己洗过澡。”
  游暝没说话,把他放进温度适中的浴缸里,像放一条自己豢养的宝贵鲸鱼。
  “我是指这种时候,好像从来没有自己洗过澡。但我看片儿里,很多人都是自己洗澡清理的,不过我也没看过多少片儿。”他急于找补。
  “腿张开。”游暝打断他的嘀咕,语气颇为公事公办。
  游霁是真的被做得有点儿晕了,觉得自己此刻活在一场春|梦里,一点儿羞耻也没有。游暝让他伸腿,他就把腿搭上浴缸缘,脚踝还有被用力握过的痕迹。
  他声音很哑,滑腻腻的带水的手指勾着游暝眼下:“虽然你刚刚真的很凶残,但总体我还是觉得你挺照顾我的。”
  游暝把他往水下陷的腰往上捞起一点,游霁还在乐此不疲勾他的眼睛,像个醉鬼:“你说别人睡我后,他会不会还给我洗澡呢。”
  “谁敢睡你。”游暝露出不耐的神色,没想到游霁还会有这种关于“别人”的设想。
  “但你说就算洗,我其实也挺羞耻吧,但你不一样。反正小时候你就在给我洗了。在你面前我好像就无所谓了。”游霁勾着游暝脖子,很用力地亲了他脸一口,稀里胡涂地开始表白,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好他吗想和你结婚啊,哥。”
  好他吗。游暝从这个不算优雅、但很重的程度副词里琢磨出了游霁的情绪,刚因他对“别人睡我”设想的不爽也立刻消失了,轻声问他:“只是这个时候想么。”
  游霁脑子转不过来,挠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嗯吧。这个时候最想,因为这个时候胆子最大。”
  “嗯。”游暝垂下眸来,嘴角有个浅浅的弧度,搓着游霁手背,
  “那我不一样。”
  游霁被游暝塞到被子里睡熟了,最开始游暝给他盖好了被子,但他很快就踢走了,把游暝的枕头抱在胸前。
  游暝把他的衣服捞起来,连同着自己的衣服。
  他去洗衣房。如游霁所说,游暝不是什么讲究人,虽然他看上去有一张很洁癖很有要求很井井有条的脸,但他其实十分随意而安。要说唯一“讲究”的地方,就是有些事后的东西,他不太愿意别人处理。
  一是就是觉得这种东西很私密,很不应该麻烦别人;二也是“做贼心虚”惯了,这些都是暴露的实证,最好都得他来亲自收尾。
  扔进洗衣机后,他又在熨烫区对着阳光发了会儿呆,家佣周姨进来了,似乎打算用烘干机。
  以前周姨基本每天都会来打扫,现在变成每周来两次,游霁和游暝在二楼的时候,她就在外面的院子里。
  她轻声喊了声“少爷”。
  “周姨。”游暝转身,“我现在不用烘干机,你用就是。”
  “少爷在洗什么。”
  “我和游霁的衣服。”
  周姨“哦”了一声。
  “周姨,您猜得没错。”游暝很直白地切断只维持了几秒的僵硬沉默,“我和游霁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周姨长大嘴巴,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捂住嘴。
  游见川只在上次游暝发烧时来过这个别墅一次,短暂停留就觉得很怪,只是没怪出所以然就离开;
  而周姨作为时常打扫屋子的人,又怎么会没发现端倪。
  不说房屋里那种如影随形却捉摸不透的奇特氛围,光是挤在一起的拖鞋,一个都快沾了灰的客房,时常晒出来的新被单,那些很小的、却散落各地的细节都在昭示答案。
  不是疏忽,很明显是主人就没有试图去隐瞒。
  “大少爷……”周姨还捂着嘴,过了会儿才说,“游董是不是还不知道。”
  “嗯。您算是第一个知道的长辈。”
  “少爷这会很难……不是,真的太难了,这该怎么办呢,游董又还生着病的呀。”
  “没事。”游暝说,“大概等他身体好一些,很快就会知道了。总得知道的。”
  “多久?”
  “我生日前吧。”游暝说。
  游暝在八月底过生日,满27岁,他已经没有耐心把秘密拖完这个26岁的夏天。
  “天哪,少爷,你该怎么做呢?我真的觉得太难了……怎样游董都会生气吧?”
  “大概吧。”衣服要洗完了,游暝看着游霁的球衣在里面翻滚,“但只要生气过后能同意,就无所谓。”
  -
  在游霁选择退缩的那几天,游暝曾说不再参与【一遇双关】的录制。
  但现在情况自然又有了新的变化。
  他还是要录,康俊宁那一组也不了了之。他们撤不撤,游暝也觉得无所谓了。
  下一期是很符合夏天主题地去海岛,预热海报故而也走得比较“清凉”的路线。
  节目组选择在游泳池拍海报。游霁没有参与拍摄,
  因为他身上的吻痕还过于狰狞,不适合露出任何肌肤。
  他打死也不去,找了个流感的理由请好了假。游暝便没有劝他,在导演的强烈请求下,自己去拍了。
  拍片的时候其他嘉宾也都在。大家都夸游暝身材真好。
  康俊宁远远观望拍摄的游暝,说了句:“游导皮肤好白啊,长手长脚的,感觉一点胎记和纹身都没有。”
  “确实。康康你好搞笑,游导怎么可能有纹身呢?他那种家世应该也不允许他做这种事吧。”是跟拍PD说。
  “确实。”康俊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出手机,给经纪人回消息:【确定了,游暝确实是没有纹身的】
  【经纪人:我就说啊,你怎么会觉得那个人有点像游导呢?只是身高像而已,但是那种抽烟的动作,还一整个脖子的纹身,就是和游霁一起混地下乐队的混混哥吧。游导和照片气质完全不一样啊】
  康俊宁想想也是:【是我太蠢了,想得太多。那游霁是在和那个人谈恋爱吧?还是炮友关系呢?】
  【经纪人:那都无所谓,反正已经拍到接吻和一起吸烟的镜头了,爆出来绝对垮,尤其是他还和YM炒cp的情况下】
  【康俊宁:所以等这一期结束爆出来吗】
  【经纪人:到时候再看下情况,最好这一期他狂蹭游导热度,登得越高,后面就骂地越狠】
  【康俊宁:[大拇指]】


第67章 谁最懂事
  傍晚,游霁背着贝斯出门的时候,游暝才拍完宣传海报回
  他的神情有些疲惫,每次做完与综艺相关的事,他就会露出不太明显的倦色,游霁看得出来。
  “去哪儿。”
  “去排练。”游霁说,见他目光带着审视,补充一句,“真是去排练,没表演。”
  “那等我下。”游暝往前走,脱下衣服。
  “你要和我一块儿去吗。”游霁问。
  “嗯。”游暝点头,“等我十分钟,冲个澡。”
  他身上有股游泳池的味道。很明显游暝自己不喜欢。
  但那股味道其实会让游霁有一丝后悔,觉得没和他一起去拍海报很遗憾。他当时一定穿得很少,却都被别人看光了。
  游暝说着要陪游霁去排练,他的作用便也的确只有“陪”。
  在游霁和大家演奏的时候,他坐在旁边的高脚椅上,似乎在听,但又一直在看手机,手指滑来滑去,时不时喝一口游霁的抹茶。
  “你男人在干什么啊……”UU很好奇,“感觉挺日理万机。”
  “剪视频吧。”游霁小声回答。
  “哇,原来你家大导演的片子还都是手机剪的啊。”
  “嗯,或许。”游霁耸了耸肩。
  晚上回家,游暝洗第二个澡的时候,游霁看了眼微博。
  果然如他所料,【用户77043】半小时前在暝霁超话更新了新的视频。
  他现在又恢复到每天都要剪一个cp向的非人频率,晚上十点准时发布。
  哪怕有时候游霁觉得这位用户的真实皮下忙得够呛,根本没时间有产出。视频也会准时出现。
  这些视频都不算长,最长也就两分半钟。不过很明显都不是敷衍了事水个日常帖,两分半钟的视频也会用到满满三期素材,在转场和节奏上都很有水平和巧思,甚至会加入一些主题融合新元素,私下功夫至少都是俩小时起步。
  其实不是每一个视频数据都挺好。
  综艺热度一阵一阵的,双游的素材也就只有节目,前段时间淡下来后几条微博的转赞评累积就只有一百多赞。
  这两天因为新一期在预热了,才勉强有回暖的趋势。
  总体来说,和花费的时间、精力,已经视频呈现出的技巧实力都是很不成正比的。可又正是因为这种“大材小用”的更新稳定,带动着其他粉丝,【暝霁于心】的超话活跃度这一个月一直在内娱cp中处于名列前茅。
  游霁就这么观察的时候,游暝手机响了。
  来自颜悦的视频邀请。
  游霁愣了下,既做不到装作没看见,也做不到主动接起来。
  只得握着手机走到浴室门口:“游暝,有视频来了。”
  游暝应该是没听清:“进来说。”
  游霁觉得不该拿着游暝母亲拨打的视频进游暝浴室,但犹豫了下,还是握着手机推开了门。
  “谁的视频。妈妈么。”
  游暝赤脚往他走近了几步。
  他一丝|不|挂,身体上都是淋淋漓漓的水,隐秘地滑过腹肌和人鱼线,就这么坦然地站在游霁面前。
  一瞬间,游霁没有去成游泳馆拍宣传照的遗憾消失了,脸立刻红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手用力把手机摄像头捂着,好像即便没接通,也生怕颜悦的视线越过设备看过来。闷着声音说:
  “对,是妈妈打过来的……你妈妈。”
  “嗯。那你接就是。”游暝扯了浴巾,
  游霁犹豫了几秒钟后。按下了接听。
  他无法做到明明可以接颜悦的电话却还是让她一直打。
  接听后就把镜头放大框住自己的脸,塞不下其他任何场景,瞟着游暝用浴巾裹住下身的身影。
  “呀,是弋宝。”颜悦的声音。
  “妈妈。”
  “弋宝怎么脸这么红,在哪儿呢,和你哥蒸桑拿吗。”镜头里颜悦的眼睛笑得很弯。
  游霁不知道怎么回答,像僵尸一样握着手机,生怕稍有不甚就拍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游暝钻进镜头来了,游霁连忙把手机抬高,仿佛绝对不能拍到他脖子以下,自己就露出一只眼睛一只耳朵来。
  “妈。”游暝喊了声,解释,“我刚在洗澡。”
  “哦哦,难怪是弋宝接的电话。”兄弟之间在洗澡的时候传一下手机似乎没什么问题,颜悦说,“倒是好久没看到你俩在一块儿了。”
  游霁咬了咬嘴唇。
  “还好。我们现在住一起的。”游暝实话实说。
  游霁瞪圆眼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向颜悦补充说明,“我租的房子到期了,爷爷就让我和哥住一块儿。”
  游暝头发的水珠往他锁骨滴着。游霁很僵硬地挠了挠。
  “这样哦。挺好的。”颜悦点点头,让保姆嘉姨把镜头举远一点,露出三个大行李箱来,“妈妈在收拾行李啦。本来买了好多纪念品,但有些好像不方便直接托过来,太累太笨重了。所以想让你们挑挑,妈妈只把你们最喜欢的先带回国怎么样?”
  虽然之前早有准备,但真看到颜悦的行李箱时,游霁才彻底有种她要回国的实感。
  他看着镜头,情不自禁深呼吸了口气,手指蜷起来。
  也就是录完节目。
  等自己一录完,颜悦就也不再是视频里的人了。
  上次见到真人的她,他还是被暝少教骑马的弟弟;
  现在见到真人的她,游暝就要介绍说他是他恋人……
  颜悦会是什么反应?游霁无法想象,仅仅是“要公开”的事实,就让他禁不住全身战栗。
  尤其是看到颜悦又给他准备了好多纪念品,游暝有什么他就也会有一份,皮带、摩卡壶、蜂蜜……颜悦还展出了两件一模一样的深灰色卫衣:
  “这个是前年奥运会的纪念品衣服,妈妈很喜欢,就给你俩也都买了一件。但现在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你俩都长多大啦,不知道码数合不合适呢,弋宝这件要比你哥的足足小两个码哦,肩膀挺紧的……”
  “你们要不镜头举远一点,”一旁的嘉姨建议,“给夫人看看你们现在多高了。”
  游霁还在愣神那似乎很情侣装但在她们看来只是“兄弟姊妹装”的卫衣的时候,游暝就把手机从他手中抽走,镜头举高了一点,揽住游霁肩膀,笑了笑。
  “哪儿能看的出来。”
  “嗯,大哥还是比弟弟高一个脑袋。”嘉姨这么说。
  游霁立马反驳:“半个,只有半个脑袋而已!”
  颜悦笑了。
  “长大了,都是妈妈要仰望的个子啦。”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抹茶喝多了的缘故,这晚游霁有些失眠。
  一只手被沉睡的游暝圈着,他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掀开他衣服,指腹梭巡一般找到他的枪伤伤疤。
  他轻轻抹着,感受着它的温度,和在呼吸下均匀缓慢的起伏,像在摸一个有生命力的泉眼,脑子里胡思乱想。
  游霁有时候睡得迷糊的时候,就喜欢去摸这个疤。
  伤痕提醒他身边确实躺了个游暝,而且是从瓦里坦回来的游暝,不是梦境也不是幻想。
  这会让他更有安全感一些。
  但今天他怎么摸也没摸出特别实在的安全感,最后还是单手悄悄拿出手机,无声地看起他和游暝的前几期直播回放来。
  看到第三期自己掉进水里,画面变得有些混乱有些暗,他忍不住把压到最低的亮度调高一些,想截个“英雄救美”的图,没想到就这么调了一下,游暝的呼吸频率就变了。
  他醒了。
  游霁立刻关闭手机装睡,认为游暝只是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然而游暝默默把他手中握着的设备抽走,放在床头,低声问:“怎么没睡还玩起手机了。”
  像被严厉的家长抓包,游霁睁开眼来。
  夜色中他的眼睛格外亮晶晶的,像裹着很多情绪。游暝拨了下他的头发,声音仍然又低又沉,严厉却被温柔感取代:“嗯?睡不着?”
  游霁小幅度地点点头。
  游暝垂眼看他:“在想什么。”
  游霁沉默了片刻:“游暝。”
  “嗯。”
  “我在想,我们下次录综艺的时候,是不是还是要把距离拉得开一点比较好。”
  游暝不说话了。
  “你听我说。”游霁声音急了些许,“其实也不是避嫌!只是你不是说等你妈妈回来就要公开关系了吗,我觉得公开关系后,我俩在节目里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公开关系前,还是不要……这样。就我不想我们都还没给你们家人说明白前,我们俩的cp就先传到他们耳朵里。我觉得很不好,无法想象他们会有多生气,多无法接受。但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我们的cp粉都有八万了,所以我觉得真的得停下来,不然哪怕你有自己剪辑版本,或者长夏姐在帮忙,也会有人提前知道……”
  游暝还是不说话,缓慢呼吸着,游霁揪着他的食指。
  “而且,你也不是喜欢在节目里高调作秀的人吧,录这种综艺你本身也比较难受吧,你肯定不喜欢我和你的感情,被各种猜测和讨论对不对?”
  游暝不是爱抛头露面的人,游霁再清楚不过。他甚至可以说是低调得过了头,最讨厌出镜、公众、和娱乐至上的氛围。
  但凡他有一点表演欲,他都完全可以自导自演一些角色,还不是只仅仅屈居幕后。
  他并非社恐,但参加这种节目,拍海报、配合营销、玩游戏、24小时吃穿住行都被直播、像被围观的猴子一样评头论足放大观看,也绝对不会乐在其中。
  游霁常常看见他露出克制的不耐和倦色。
  那种感受,可能和游暝管理公司一样,他可以做,也做得不差,但不是他所愿。
  “所以下期节目,我们还是稍微拉开点儿距离,就当各自旅个游,不要亲近,等后面我们给你家都说好了,后面就无所谓了,好不好。”
  游霁以为要劝游暝好一会儿,没想到沉默半晌后,游暝叹了口气,说好。
  “真的?”
  “真的。”游暝捏了捏游霁耳垂,“现在可以睡着了吗。”
  游霁点点头:“你真通情达理。”
  游暝笑了声:“过来点儿。”
  游霁往他怀里钻了钻。
  他闭上眼,都隐隐约约能听到鸟鸣了,知道游暝还没睡着,自己可能彻底中断了他的睡眠。憋了一会儿又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怂啊游暝。”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在这上真的有点害怕,本来很坚定很无所谓、自认为很勇敢的,但一见到你家人,或者和妈妈——你妈妈,打完视频,就又开始犯怵。我真的也好烦自己,怎么就这么怂,明明也不想这样的。”
  “不是怂。”游暝说。
  “嗯?”
  “那不是怂,小早。”游暝手往下滑了滑,从握手腕变成十指紧扣,“你只是太懂事儿了。”
  “啊?”游霁一愣,接着轻笑了声,“你别这么安慰我,太睁眼说瞎话了。”
  “为什么要安慰你。”游暝声音很平淡,确实没有什么劝慰的口气,
  “我只是说事实。你不太敢面对我的家人,是因为你对他们也有感情。像爷爷,虽然他当初抛弃了你,但是你也不想伤害他。然而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是一个对他们来说特别大的伤害。所以你会很犹豫,会觉得自己不够有勇气。但其实也只是你太懂事太善良而已。”
  ……是这样吗?
  游霁的睫毛飞快地眨起来,反应过来后吸了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你竟然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游暝笑了。
  “嗯。我就是想说,没关系的。”
  游霁插科打诨的笑容慢慢凝固。
  “你不用觉得自己应该要有什么心态去面对接下来才好,任何心态都没关系的。小早,我不需要你勇敢。”
  心脏在听到这话一瞬像炸了一朵烟花,砰砰地,游霁眼睛迅速开始发热。
  他别过头。
  他说不需要我勇敢。
  “不是,你好烦啊你干嘛要这么说……”游霁小声,愈发语无伦次,吸鼻子的声音越来越重,
  “就你会这么对我说……UU她们都只会骂我怂,催着我要坚定要勇气什么的,怎么就只有你会这么对我说……”
  “她们有她们的立场,但没有我了解你。”游暝说。
  “你有多了解?你肯定都想不到我会录我们的片儿吧……好吧你确实是最了解我的人。”游霁前言不搭后语地承认,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 “全世界你就是最了解我的人。”
  游暝按了按他的眼皮,只按到一片湿。
  他装作没察觉,指腹轻轻一抹。
  “嗯,我知道的。”


第68章 谁在学冲浪
  【一遇双关】这期还没开播时,讨论度便已远远高过前几期。
  一是占了暑期档的流量,二也是上一期节目游暝游霁的互动和默契颇为让人大跌眼镜。结尾双方又互相送了对一模一样的戒指,算是卡在一个高潮点上。
  再者,这俩人每期直播后又没有什么售后,这期泳池预热游霁甚至都没拍。经过一个月,哪怕是路人,也挺好奇他们的进展。
  直播前两小时的预约时间,双游组直播间就已经有了快六十万观众蹲守。
  弹幕也累积了上万条。
  开播后两小时,观众直接增到了一百万左右,弹幕更是迅速翻了好几倍。
  ——只是多是不满的骂声。
  【我服了,这两人怎么又像不认识了?】
  【二位大哥,有必要每期都像从头开始认识吗,你们是人不是定时更新数据的游戏npc啊……】
  【额,我觉得这组有点儿yue了,六月神他妈在那儿又是你画我猜又是水下捞人,那都是我的YY是吗?为什么现在在车上又是一句话都不说?装陌生给[马]看呢,这样来录什么录啊?】
  【加一,真的被创亖,脑子有病才会想到要嗑双游,就吊着粉丝情绪圈钱圈得很爽吧[捂嘴笑]。每期都这样,先来一通避嫌被骂,让我们抱着希望又失望,最后又装点儿默契和俗套情节让观众态度反转,好像又觉得有糖吃了。这就是营销策略吗,我只能说一遇双关节目组吃相也别太难看了,准备个剧本恶心敷衍至极[呕吐]】
  【粉丝给你们做数据,不是看你俩屁都不放一下的。我zqsg怜悯那些双游cp粉,看你们蒸煮都避嫌成啥样了】
  【啊啊啊好下头好下头,以前我觉得YJ虚假营业都还勉强行的,现在他糊了后都是装都不装一下了】
  【最败路人缘最该骂的难道不是YM吗,露露脸秀秀身材,好像对游霁挺好,大多数时候又端得要死,所谓的文艺咖真不要来搞这种节目,不然我只会祝以后的票房都扑街】
  【其实他们可能只是慢热吧……毕竟一个月没见的话,才开始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吧……】
  【怎么还会有粉丝跪着洗地啊,慢热是这个慢热法吗?你去买煎饼果子买了三次后第四次至少也会熟络吧,更何况这俩人上一期还做了一样的戒指,新一期又在这互相挂冷脸是怎么个意思,观感太差了,粉丝的命不是命??】
  虽然上交了手机,游霁无法看到网上的争议。
  不过他不看也能猜到会是什么言论。
  在等着游暝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自己特意隔了一米再去拿自己的后,连跟拍PD的上级都在直播盲区找到他。
  直截了当地问:“游霁,你和游导是怎么回事儿?”
  很明显她不敢直接问游暝,就问游霁。
  游霁则装着傻:“怎么了C姐?”
  “不是,你和游导太尴尬了。现在开了……”C姐看了看表,“开了快五个小时的车了吧,马上都要上船去岛上,你们一句话都还没说,这正常吗?”
  其实并不是一句话都没说,礼貌客套和正常寒暄还是有的。
  但是都被她们自动忽略了。
  毕竟太生疏,和上一期压根衔接不上。
  游霁也知道自己不自然。
  可是通过之前的经验,他觉得试图自然只会容易发展成失控。
  还是他都意识不到的失控。
  如今他反正也不算是娱乐圈的人,节目怎样其实都无所谓。他只希望在和游暝向家人公布关系前,这边能稳妥一点,什么幺蛾子都不要出现。
  不要因为他们似乎还算什么公众人物,先有风声传到游家去。
  主动公开关系后爷爷再知道这节目的性质;和先了解节目在干什么、由此推测他和游暝的关系,两者呈现的效果可能会导致完全不一样的结果——虽然游霁对公布后游家人的态度也很悲观。
  反正,他宁愿被骂,也不希望这段时间和游暝有任何更上一层楼的亲密热度。
  因此他含糊地应付了几句“前几天感冒不舒服,后面会注意”,接着照样和游暝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上船的时候就和其他组嘉宾汇合了。
  没过一会儿反应不怎么敏感的崔羽都发现游霁和游暝气氛些许诡异。
  众人要在船上用面包喂海鸥,一大群海鸥奔向他们所站的甲板都不得不分成两路,可见这两个人类相隔距离有多“恰到好处”。
  康俊宁问了游霁一嘴:“小霁,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儿怕游导,咋回事儿?”
  游暝回到室内了,游霁则还在孜孜不息掰碎面包往空中抛洒,被海鸥飞速衔住。
  “没有吧。主要是我前几天得了流感,不想和游导走得太近。而且我没什么文化,和他确实也没有太多可聊的。”
  “哪有,话题都是主动找的啊,你们前面三期那么多有趣的事儿,都可以聊的嘛。流感的话……我看你面色还好呀。别有包袱嘛。”
  游霁望着康俊宁似乎很友好的脸,不经意地蹙了下眉。
  他不知道这人忽然抽什么风来关照自己,跟个编导一样,急着撺掇他和游暝要多互动似的。
  “谢谢。”游霁是不信他有什么好心的,淡淡说了声:“我尽量。”
  他把自己的面包喂完,才也回到室内。
  游暝抱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他开了五小时的车,一路上都是沉默地遵循“拉开距离”,这会儿大概又很疲惫、心情也不算好,身上弥漫着很不容侵犯的冷气。
  游霁瞟了几个机位一眼,选择坐在他前面。
  掏出节目组发的手机,编辑短信。
  他不知道发什么,既不好意思一直问游暝【生气了吗】,也不想说【累不累】。
  这些都是废话,但游霁又确实有点儿愧疚,觉得自己很没意思。
  想了想,他就发了一堆亲吻的表情。
  表示自己虽然外表无法从他,内心永远在他身上。
  几分钟后,游暝回了。
  对他的亲吻表情视若无睹,发了一句。
  【想碰下你头发。】
  游霁连忙打字:
  【不行!你怎么想的啊!明明答应我的,这期节目不要在镜头前有任何亲近举动】
  又补了一句哄人的【等这阵儿过去了你碰我哪儿都可以】
  座椅下方骤然被抵住,有点难受。
  游霁能感受到是游暝伸长腿踩着他的椅子屁股。
  他收到新消息。
  【那你自己把头发的面包屑和海鸥粪便处理干净。】
  游霁一愣,一手按住脑袋,握着手机转头,对上游暝无波无澜的眼。
  游暝递给他几张纸巾。
  不是开玩笑。游霁另一只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游暝的手指,低声:“……谢谢游导。”
  上岛后便已经是下午了。
  今天只有一个活动,就是学冲浪。
  除了本身就会冲浪的游暝,每个人都配备一个教练。
  在教练还在给百分百新手们科普怎么挑选冲浪板时,游暝已经穿好了纯黑色的连体冲浪服,挑了个板子往海边走去了,在阳光下投下修长健美的影子。
  “游导怎么连冲浪都会!”辛宏博看着游暝拿板子的姿态,叹为观止。
  “这不正常,他就是…….”游霁下意识脱口,几乎就要吐出“他就是什么都会一点儿啊,毕竟是体验派,什么都尝试过一把的”带着满满的骄傲。
  不过说到一半他就回过神了,战术性咳嗽来阻止自己不合时宜的自豪。
  游霁的教练叫阿琨,很年轻。
  应该是上节目特意被挑过,五官也利落,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很有海岛上阳光运动帅哥的感觉。
  他人也热情,等游霁换好衣服就夸:“游老师身材是真的好!”
  紧身冲浪服确实是很显身材的,游霁体型偏瘦,腰也细,但其实不算是那种小骨架,肩膀不窄,又直,撑起薄薄的一层肌肉,很男大感的身材。
  他连忙摆手:
  “别别,你别叫我老师,我叫你老师还差不多。”
  “我帮你拉下后面的拉链儿吧。”阿琨说。
  紧身衣后面的拉链要直接拉到后颈,还不是很顺滑,
  一般都是人互相帮助。游霁靠自己的确拉不上,就笑着对他阿琨说:“ok,那谢谢你啊教练。”
  阿琨绕到游霁身后去,游霁就远眺冲浪区寻找游暝的身影。
  以为能看到这男人乘风破浪英姿飒爽的身影,却直接和男人对视上。
  游暝还站在沙滩上。
  一手撑着冲浪板,静静地望着他。
  他们之间隔着少说也有七八米的距离,但游霁视力良好,能看得清他的身材,同款的冲浪衣紧紧箍在身上,格外肩阔腿长,胸肌也挺明显;
  但脸看不清,游暝的五官被阴影彻底挡住了,显得很沉,像一把凌厉的剑。
  游霁只能隐隐判断他似乎微抬起下颌来,有点儿审视自己的意味。
  阿琨给他拉完拉链了,游霁从游暝的视线里挣脱出来,对阿琨他说“谢谢”,僵硬地挠了挠酒窝。
  冲浪挑战难度很大。作为初学者,游霁他们都被教练带到浪况较小、水深不高,救援设备也很完善的冲浪场所,先教他们在板子上划水。
  但是游霁一直还算有游戏和运动天赋,不怕呛水和摔倒,之前又看游暝玩过,照猫画虎就学得很快。
  其他人都还在划水掌握身体平衡时,他都敢练习起乘和站板了。
  阿琨连连夸他厉害,是学冲浪的好苗子。
  这种纯粹的成就感让游霁也不禁自得,被教练扶着,冲着教练笑,“还是您指导有方。”,压根没注意到某个近视眼在海浪间默默地盯着他,像鲨鱼盯着他的沙丁鱼。


第69章 谁要公开
  一朵巨大的浪花迎面而来。游暝仿佛和冲浪板融为一体,轻盈又不失力量感地掠过,构成一道海报似的逆光剪影。
  游霁看到,眼睛里都是海面细碎的光点,自己赶快学好的劲头更甚。
  在他练习起乘的时候,阿琨多是泡在水里的。有时候推推他的板子,调整他的姿势,有时候等他站不稳掉下水后帮着捞一把,身体接触很多。
  他很友好,也很鼓励游霁,总是夸,是非常nice的教练。
  游霁信任他,也总对他言笑晏晏,眉眼弯弯。
  就这么学了两个多小时,今天的教学终于结束。
  大家都累得够呛。
  游暝从专业冲浪区走回新手区来,随意地把视线落向游霁和他教练一瞬,一语不发,和扫过陌生人毫无区别。
  是尽职尽责地满足游霁所希望的、拉开距离的眼神。
  游霁心里却怵了一下。
  嘉宾们纷纷去淋浴换衣服。
  这是直接在居住的观海别墅完成的。游霁便也回到了自己和游暝的房间。
  之前只是扔了个行李就去冲浪,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进屋。这期没有用挑战游戏来决定居住环境,嘉宾住的都是一样的房型。
  很宽敞,有落地窗,能听见不间断的海潮声。
  进来的有一瞬间,游霁像是被拽回了和游暝拍电影的小岛。
  当时为了省去没必要的麻烦,他虽然和游暝谈着恋爱,也还是没住在一起。
  然而游暝给他找了最好的有落地玻璃的海景单人房,推开玻璃,可以直接走向户外。
  游霁便常常在夜晚时分走出去。
  只是是往海的背面走。
  走到游暝的房间。迫不及待踩着他脚背仰着头和他接吻,喧哗的海浪拍打都成了静谧的、嗡嗡的背景音。
  “导演,下次来海边,我们一定要住一个房间,省去我的路费。”那会儿马上要满19岁的游霁恨恨地说。
  又被游暝无声地勾起舌尖。
  时隔快五年,他才等到这个“海边住一个房间”的“下次”。
  几个机位的镜头识别到有人进来,自动地摆起脑袋,镜头灯闪着微弱的光,提醒游霁,时过境迁,他甚至还不如18岁的自己,能从容自若毫无顾忌地向游暝索吻。
  许是那一瞬间他的心思过重,都出卖了表情。跟着走进来的PD看了游霁一眼,骤然开口解释:
  “那个游导小霁,你们这会儿应该要换衣服洗澡收拾啥的,我们也不会继续拍的哈,这儿的几个固定机位应该也是设置到五点就会自动关机了。晚餐时间才会再次开启直播间的。你们现在就好好休整一下吧,辛苦了!”
  本来节目的看点是24小时直播。即便偶尔有组出现意外会暂停,也会确保其他组直播间仍是开启。
  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四组都中断直播的情况。
  此刻节目组给出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今天在行程上出现了重大失误。
  开车本身就累,没料到上船登岛的时候风浪还大,几个嘉宾都出现了小程度的晕船症状,接着又被安排去学习冲浪。
  大家虽然很配合,但其实真的都十分疲惫。
  刚刚杨之雪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了,齐愿算好脾气的,都些许挂相表达不满。
  这才第一天,为了不影响后续直播,节目组决定还是暂停录制一会儿,给嘉宾们时间调整。
  再者,双游组今日的表现,使得直播间戾气爆棚。
  不少粉丝直接跑到【一遇双关】官博下发泄不满,还有人去其他组刷屏【被双游恶心到了,来看看这边】,舆论有了无法控制之势。
  打算借直播暂停冷处理一下也是导演组的想法,等会儿有机会找两位嘉宾谈谈。怎么一个月不见就成这样了。
  如果是第一期还可以理解。拍的就是那种从不认识到认识的过程。
  但如今都第四期了,他们中间也经历了不少暧昧默契互动。
  今天这般,怎么都说不过去。不怪网友生气。
  节目组的人走了。游霁看了眼时间,四点四十。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游暝的声音把他拉回神:
  “你先去洗。”
  他肩膀上裹着张白色毛巾。之前被游霁剪短的平寸已经长了些,被随意擦过、凌乱地微竖起,滑着水珠。
  像是冻得硬邦邦的冰块散发出的具象冷意。
  游霁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好的。游导。”
  紧身衣浸着厚厚的海水,格外沉重。他往前走了一步,想了想,又站停:
  “游导你可不可以帮我拉下我冲浪服的拉链,我背上的拉不到。”
  游暝走过来给他拉了,手指轻描淡写刮过游霁脊柱,呼吸浅浅地停留又飘走。
  “ok,去洗吧。”他简单撂下这几个字,转过身,走到了房间另一边。
  哪怕拉拉链也没有缓和他的表情。游霁心里更怵了。
  洗澡的时候游霁复盘了今天的行为,能理解游暝的不悦。
  隔壁夫妻组百合组、甚至康俊宁他们,都有说有笑的。已经是真正复合关系的他们,反而连正常交际都没有。
  好不容易一起出行,喂个海鸥、冲个浪都不能在一块儿。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是自己过于惊弓之鸟地怕被刻意解读。
  怕掀起更高的讨论度被更多人嗑,从而暴露到游家那儿去。
  ……但如果真怕得不行,又何必只是求游暝拉开距离,而不是求着他退出这节目?
  如果自己真坚定的有这种想法,游暝难道不会同意吗?
  说白了,是他自己,既不想被网友发现和游暝的关系,又还是想和游暝一起出来。
  既不想高调行事,潜意识又舍不得和游暝这难得而珍贵的“双人公开场合”。
  是自己,还贪心地沉迷于“既要还要”。
  游霁不知道曾经那些隐婚的圈内同行是怎么做到装作没事儿人来录节目的。落地到现实,比他想象中难太多。
  哦,不对。
  隐婚同行录的肯定不是cp节目,是cp节目的都是会大肆秀恩爱的;
  他们“隐”的原因也多只是担心事业、门当户对、粉黑观感种种。
  绝对不会上升到什么道德层面。
  绝对不是家人还被隐瞒的关系。
  绝对不会担心,一公开,会被人诟病是“悖德的犯罪”。
  想到这,游霁叹了口气,抹了抹脸。
  游暝说他不需要勇敢,什么心态都很正常,只是他“懂事”;但其实开始录节目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心理根本不像理性所希望的“懂事”。
  明明是可以借助节目资源明晃晃做很多亲密的双人档互动,却要刻意隐藏和低调,欺骗观众,欺骗家人,也是欺骗自己。
  他的心脏拧成一朵麻花儿,自己都嫌弃自己。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像上一期一样,正常互动,放任【暝霁于心】热度上涨吗?
  他和游暝的关系,在见光之前,可是还有重重高山要移的啊……
  游霁心事重重地洗完。游暝又去洗。
  等他彻底收拾好后,时间已经早早过了五点,镜头没转了,已经关闭。
  游霁坐在床沿,盯着落地窗外一座小小的灯塔。
  游暝则沉默地坐到沙发上,用毛巾擦着头发。
  海潮声隐在两人的呼吸后。
  游霁意识到,明明已经没人观看,但长时间的“互相避嫌”,让他们的气氛惯性般仍然紧绷,卡顿般久久调整不回之前的亲密。
  这让他很不是滋味儿。
  想了想,他慢慢移步向沙发,坐到另一头,小声问:“游暝,你还在不开心么。”
  最后的声调上扬,是撒娇哄人的味道。
  游暝像是没听见,仍然一语不发地擦着毛巾,密睫垂着。
  游霁屁股又在沙发上挪了几下,挨着他的膝盖,戳了戳他的手臂:“哥哥,你生气啦?”
  他很少叫游暝“哥哥”。
  两个迭字儿,游霁会觉得实在是过于矫情、黏糊、酸掉牙得很。
  但不知何时,他发现一边不想只当他“哥”的游暝,一边很喜欢这个称呼。每次这么叫他,他的神情都会柔和不少,像是幼年的兄长灵魂被神奇召唤出来。
  果然,这个杀手锏一出,游暝就出声了:“你觉得呢。”
  游霁眨了眨眼睛,目光缱绻地看着他。
  他是故意讨好,而游暝就是很吃这套。他呼吸一沉,骤然抬起手臂,直接把游霁压得仰靠向沙发一角。
  头发未干的水,一滴,一滴,往游霁锁骨窝里跳。
  游霁心跳本能地快一些,听见男人很沉很平的嗓音,不满的质问:
  “说我们不能亲近,我都在照做。但游霁,你下午对别人笑什么。”
  说着,他抬手揉捏了下游霁的耳垂。
  游霁被捏的身体有些痒,却也松了口气。
  游暝还愿意碰他,解释他是在吃那个阿琨的醋,说明还没有生气到很难挽回的地步。
  只是需要哄几句。
  游霁揪住游暝宽松的睡衣衣领,仰脸,碰了碰他的唇:
  “好啦哥哥,是我错了。”
  “错什么。”
  耳垂的力道更有力,游霁更痒了,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弯眼笑起来:“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哥,也是我们说好了嘛。”
  虽然是说好了,但他其实也不爽,不能亲近压抑着情绪。
  便又勾起游暝脖子,像只猫一样鼻尖拱着游暝鼻尖,碰他薄薄却很好咬的嘴唇。
  他本没打算伸舌头,带着安抚情绪的吻格外简单纯洁,知道游暝也喜欢。
  结果两人呼吸交缠,越来越热,游霁眼尾和耳朵都开始发烫了,愈发控制不住。
  “先等会儿。”游暝手指按住他的嘴唇,拦腰抱起他,赤脚往床上走。
  “嗯。”游霁含糊地说,脸贴紧他胸膛,蹭了蹭。
  就在这时,房间门猛烈地敲起来。
  游霁身体一僵,火速从游暝身上蹦下去,小声:“怎么这会儿来人啊……你去开门。”
  他整理着仪容仪表,战术性地去倒水喝。
  但敲门声又急又响,他倒了也不敢喝,泥石流的阴影在,怕是出了什么急事儿没听清。
  游暝开门了,游霁听见他们PD小方气喘吁吁的声音:“游导,游导……”
  “什么事。”
  小方气喘匀了,又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神情复杂又莫名带着惊愕和兴奋,像只诡异的猫头鹰。
  他深呼吸了几口,才把话说了出来:
  “三号、三号机位时间被设置错了,五点没关上,我们都没注意。所以刚刚,刚刚——”
  游暝拧眉:“什么意思。”
  哐当一声,房间里传来水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游霁怔愣地盯着地上滚来滚去的杯子,木地板上的水倒映着他登时仓皇失措完全煞白的脸。
  小方终于一口气说到重点了:
  “就刚刚直播没关,游导,刚刚直播没关啊!!!”
  砰。像水杯掉在地上,游霁后背靠向了墙壁。
  三号机位没关。
  那是沙发角落的小机位,是游霁很难注意到的机位。
  却也是能把他们的动作能近乎特写式拍下来的机位。
  它没关。
  全身开始颤抖,皮肤迅速发烫。
  那种感觉,像是游霁准备了一份演讲稿,但还需要时间润色修改。
  结果他妈就写了个开头,他甚至还没穿衣服,就被赤身|裸|体拎上了学生时代的主席台。
  所有人都看着他,让他头脑空白,头皮很涨,耳朵先是短暂失声,又骤然轰鸣作响。
  接着,游霁听见了更汹涌的海声。
  太汹涌了,像是要把他淹没。
  他站在讲台,又陡然遭遇了海啸。
  它来得如此突然,他连害怕羞耻的机会都还没来得及酝酿。
  他什么都没预料,又突然遭遇了海啸。
  他这会儿就是那种感觉。
  ——游霁从来没想过,在见到颜悦前,他和游暝会向任何一个局外人暴露关系。
  但是,【一遇双关】第四期第一天直播的第9个小时,游霁和游暝好好拉开距离的第9个小时,他和游暝隐瞒各种关系的第五个夏天。
  因为一个时间设置的小故障,沙发的三号机位拍到了他和游暝的相处片段。
  如PD所说,应该是被直播出去了。
  也就是说,半小时前他还在复盘和游暝的“避嫌”、反省自己的“既要还要”,半小时后,他和游暝调情亲吻的瞬间。
  就这么被直播出去了。
  这是游霁完全没预料到的时机。
  他还没准备好。
  海啸摧毁了他前期辛辛苦苦搭建的所有小心翼翼和谨言慎行,它在一个很平凡的时刻乍然涌来、打破一切时,他什么都还没准备好。
  他完全没准备好,面对会有的汹涌喧嚣。
  ……
  晚上六点十分,是节目组规定的晚餐时间。
  嘉宾们聚到一楼餐厅,吃节目组特意找岛上大厨做的海鲜大餐。
  “诶,那些工作人员都去哪儿了呀?”康俊宁问。
  “直播也还是不开吗。”齐愿坐在餐桌前,同样十分好奇,又伸了伸懒腰,“那我乐意之至,不开直播完全就是来旅游的,心情放松多了。”
  “游导小霁呢?怎么还不来吃饭?”辛宏博问,“不会在吵架吧,毕竟他们今天感觉很怪……”
  一个导演急匆匆跑来,眼睛闪着诡谲的光芒:
  “各位老师,我们直播还是继续暂停哈,因为直播服务器刚刚瘫了,还在抢修!你们先吃着海鲜大餐吧!”
  “不是,怎么就忽然瘫了?”
  “啊啊啊,各位老师,你们还不知道!”导演越说脸越红,“刚刚,五点半左右,游导和小霁接吻了!”
  “?”
  “??”
  有人筷子掉地上,有人完全石化,就杨之雪,最先反应过来,“接吻什么意思?意外接吻吗?当时不是没直播吗?”
  “并没有!啊呀真的太戏剧化了!”又有几个工作人员过来了,绘声绘色讲起来,“他们两位应该是早就在一起了,啊呀谁都没发现,难怪白天都在避嫌!都连上了!”
  “镜头关闭后他们就稍微打情骂俏了一会儿,结果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么drama的事儿,他们那儿的机子刚好没关!直播间还是开着的!谁都没发现!全部录进去了!视角也特别好!”
  录节目很累,嘉宾们自行休息后,工作人员也都躺了。
  便只有极少部分人,注意到双游组直播间没关。
  但他们注意到的时候,游霁已经坐上了沙发,冲游暝说话了。
  那格外鲜活撩人的姿态神情,和之前任何时候都完全不同。
  是对恋人的。
  工作人员看呆了。
  做综艺的人都何其敏锐,立刻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意外的、绝佳的看点,更不可能直接关闭。
  直到游暝把游霁抱起来,似乎要开始进行少儿不宜的事,才催着小方来阻止。
  “我靠真的假的啊,这太巧了吧!这是台本儿?我们怎么没有一份?”齐愿吼。
  “没有没有,我们这个真的都没台本的!所以我们也惊讶啊!”一个导演脸都快笑烂了,“也是因为今天双游一直被骂得厉害,突然来这么个反转,把直播系统直接干崩了,微博也炸了!”
  康俊宁:“现在能把手机发给我们,让我们也在吃瓜前线吗。”
  反正也无法进行直播,节目组就把嘉宾们的手机也分发下来,让他们加入点开微博的行列。
  #游暝游霁#后面紧跟着一个爆字。
  热门第一条来自千万大V博主【刚刚】。
  【@刚刚:刚刚,一遇双关节目组的直播出现了故障,游暝和游霁在沙发上身体接触嘴唇相碰了7分钟】
  评论区目前有7万条。
  【啊啊啊啊啊卧槽】
  【笑死,你发博动作好快】
  【他还叫他哥哥!】
  【嘴唇相碰,你真严谨,没伸舌头就不是接吻是吧?那明明就是小情侣的腻歪时刻,但凡YJ没那么纯爱,绝对就接了】
  【搞了半天客气都是演的,独处的时候这么炸裂】
  【不是,这剧本…….】
  【说实话,我不意外会出现这种套路,但我以为至少会在一期末尾,那才是高潮是吧。而不是在第一天,真的好突然……是看被骂了吗】
  【不是剧本吧,那种勾脖子揉耳垂的小动作,偶像剧都不可能这么自然。但凡看到YM眼神的都知道绝对不是演的,实打实吃醋那个冲浪教练】
  【所以两人是恋爱了?然后被公开了吗?我疯了】
  【难怪今天这么避嫌,原来是真的xql了啊,但我才脱粉三小时,现在就来这一出这打脸有点儿太快了】
  【YM怎么可能和YJ谈恋爱啊?】
  【上一期就有端倪了吧,这种节目假戏真做很正常吧】
  【啊啊啊啊双游蛋完全没想到的进展,太突然了,我真的…….】
  【嗷嗷嗷我又可以了!一遇双关,掌管直播事故的神】
  “救命我好像刷不出新评论了。”齐愿大声说。
  “我也是。”崔羽道,“感觉微博好像也要带不动了。”
  “好家伙,看不出来,游导和游霁还是挺顶流的啊。”辛宏波揉了揉脸,“天吶,我真的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俩人怎么就……真的好突然……”
  “我也觉得,这个热度这么大也是过于突然吧,之前其实没怎么表现出来,私下也没有爆出什么。”李禹理性分析,“一般内娱情侣公开,不都提前让营销号狗仔先放出点儿什么吗。游导这对啥都没有,今天白天还这样,12小时都没到就反转了,肯定争议热度齐飞……”
  “而且,”杨之雪也轻轻补充了句,“那可是戛纳知名导演,和前最知名的cp体质贝斯手,他们可是一个姓,之前还有过兄弟谣言的。”
  ……
  千里之外,港城。
  游长夏被她妈妈直接在办公室堵住。
  “游长夏,你老实告诉我,你早就知道是吗。”
  “你是隐瞒了多久。”
  游长夏握着手机,嘴唇微张:“我其实也就早两个月……”
  “那你没阻止?你们真的疯了啊游长夏,我看是要把你们爷爷气死!”母亲指着她女儿的手指都在抖,“你们真的疯了啊!”
  游长夏闭了闭眼。
  想到今天上午游暝问了她爷爷的身体情况,又诡异地发了一段“我给爷爷写了封信,但我不确定他看了。如果他看了,你执行下面的息,如果他没看,你执行下面的息,谢了】
  在AB开头的两条信息之外,他又发了条:
  【我今天下午大概会公开一点和游霁的关系,你按照AB消息酌情考虑处理】
  却着实没想到是这种公开。
  ……这是“一点”吗。
  “是啊。”游长夏艰难地吞咽着,她同样始料未及,不知道怎么就直接到了这步进展。
  她并不觉得游暝铺垫好了。
  “我也觉得游暝疯了啊。”


第70章 谁喜欢高调
  虽然今天下午阳光很足,但日落的时候,并没有出现颜色鲜艳的晚霞。云层压得很深,下面浅浅地抵着一线金色。
  落地窗窗帘没关,房间在日暮后越来越昏暗,像一格蒙灰的抽屉。
  游霁没有开灯,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宛如抽屉里的昆虫尸体。手臂压着额头,双眼空茫地看着天花板。
  游暝和节目组去交涉情况,而距小方告诉他镜头没关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
  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脑海中预演此次大祸会酿成的各种后果。
  过了会儿,他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游暝回来了。
  游霁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怎么样啊?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怎么样。”游暝手中握着他们的两部手机,向游霁转述工作人员的话。
  毕竟是直播,基本没有什么逆转局势的余地。
  前面他们的亲昵举动,的确都被观众一览无余。
  这会儿直播系统完全崩溃。微博也在卡顿。
  游暝把游霁的手机递给他,“没有办法了。”
  虽然游霁并没有给游暝套上什么无所不能的滤镜。
  但他确实也是第一次听到游暝说“没有办法”。
  口吻很冷静,又似透着很深的无奈。
  游霁本头上还有一簇火苗,这下又啪地一下被吹灭了。
  他再次猛地往床上一砸,手指颤抖地拿起手机。
  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表情是什么样,竟连人脸解锁都无法成功。
  输错了两次密码,他才艰难地打开微博。
  微博是卡,但等了几分钟,还是能勉强看到热搜。
  #游暝游霁#【爆】。
  游霁瞳孔都缩了一下。
  坦白说,他以前也构想过和游暝的名字一起上头条的情况。
  但那是用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性编织的白日梦。
  在那场白日梦里,他和游暝已经向家庭公开了关系,颜悦很开心,游见川已经欣然同意,还要给他们筹备婚礼。
  他是很有人气的贝斯手,和游暝一起在微博上晒婚礼请柬官宣。
  于是他们收到了千万网友祝福。
  这种梦就像小时候期望上火星一样,只因遥远而发笑。
  却怎么也没想到,在还没有人知晓,还没有人同意的情况下,他和游暝就真的会上头条。
  被一场始料未及的直播事故。
  因为暑假档、因为“劣迹乐队”贝斯手的流量余温、因为他和游暝前面拉开距离的反差,就这么成了【爆】。
  没有理所当然的祝福,只充满着是否般配、是否剧本、是否演戏的争议与质疑,当然也不乏类似“好嗑”的正向反馈,但更像是吃瓜与猎奇。
  游霁点进【暝霁于心】超话,看到最顶上写着有13万双游蛋。
  而昨天明明连九万都不到。
  他吓得手机扔在床上,觉得那是个烫手山芋。又坐起来,急急忙忙地爬到床边,夺过游暝手中的手机,也扔掉:
  “你别看了!”
  游暝目光一顿,看向他。
  游霁抓着游暝的手指,声音比平常高一些:
  “别看了游暝,你也别生气!没必要。”
  游霁了解游暝,知道他的情绪不上脸。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出现怒意冲天暴跳如雷的情况。
  但这事儿,他一定是最生气的。
  这男人何其低调,厌恶噱头和炒作,他连自己电影的宣发都敷衍,又很注重隐私。
  参加直播综艺本来就挺难受了,又怎么愿意如此私密个人的场景被意外公开?
  他明明都计划好了妈妈回来再逐步宣布关系的,却因为摄像头的失误出现这样提前暴露的情况,还被网友肆意妄为地评头论足。
  而节目组也是同谋,明明发现后就可以关直播,却直到他俩准备上床时才来阻止,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游霁好歹也是在这个圈内沉浮了几年,所以对这些还是挺司空见惯的。
  但游暝哪吃过这种亏。
  他本哪需要吃这种亏。
  脑子乱成一团的游霁,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安抚他的情绪。
  “别看了,热度反正都是一阵一阵的。没事儿的,这其实就是恋情暴露嘛,也没什么,我们好好想想办法。”他一下一下捏着游暝指腹,“别生气,我们抱一会儿吧?”
  说着他就已经像树懒一样往游暝身上攀。
  游暝眼尾挑了下,摘下眼镜,捞起他屁股,把他脑袋往自己胸口按了按。
  他嗯了一声,那一刻,心底是游霁根本无法察觉的柔软。
  游暝很意外游霁此刻的反应。
  “完全直播出去、没有什么办法”,他以为这种话说出去,游霁会难受、慌张、害怕……却没想过在这些情绪之外,他首先是在乎自己的情绪。
  首先竟是不希望自己生气。
  游暝完全能理解游霁之前的拧巴和纠结,明知很不自然也要选择避嫌。
  他就是最害怕关系突然公开的人。
  但尘埃落定这一刻,最无所适从的他,却反过来拥抱自己,违心地安慰“这其实就是恋情暴露”,“没什么的”。
  他怎么可能会觉得“没什么”。
  游暝手反撑了下桌缘,坐在桌子上,把游霁放在自己大腿,手掌着他的后脑勺:“小早。”
  游霁看着他。
  他眼型偏圆,瞳色特别澄澈。
  当年游霁进世纪创娱时,专门教形体和表情管理的老师就说游霁的眼白比一般成年人要透亮干净得多,睁大时会显得年纪更小,纯得像个孩子。
  游暝手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再唤了一声:“小早。”
  “我没生气。现在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太阳彻底降落,房间的颜色更沉了,蒙上一层厚厚的深蓝色调。
  游暝被游暝的气息和温度笼罩,听着他格外温柔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彷徨顿时就消减了不少。
  此时此刻甚至只想躺在他怀里睡一觉。
  “我不知道。”他轻声絮叨,“游暝,我不知道我怎么想的。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那我觉得我也没办法了……”
  “其实换个角度想一想,又不是什么我睡粉吸|毒,我们只是亲密了一会儿而已,主要怪我还是太不谨慎了,但也不是什么罪行对吧……就是普通的恋情公开而已,网上都嗑都吵的话,就以后再低调点就行……吧……”
  游暝眉心拧了下,提醒他:“这不怪你。”
  游霁往游暝身上埋,闭上眼:“我脑子乱的很,现在什么都思考不出来。”
  “那就不思考了。”游暝拍着他的背,“想睡会儿吗,还是出去吃点儿东西。”
  游霁此刻根本不想见人,和当初头发被剪坏一个心理。
  他闷闷地说:“不吃,反正我又不爱吃海鲜,你去吃吧。”
  “好。”游暝就把游霁放到床上。
  游霁看自己即将从他身上剥落,扯着他衣服角:“不是,你真要去吃啊?”
  游暝看着他。
  “别去。陪我睡觉。”游霁拽他的手指,
  “这会儿处在风口浪尖,你这么不喜欢张扬的人出去吃什么饭啊。”
  游暝弯了弯眼睛,倾身半躺在了游霁旁边。
  游霁往他怀里拱,颇有些痞气的小声吐槽了句:“现在直播又没了,要是现在镜头没关,老子也不在乎了。”
  游暝笑。
  游霁把游暝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游暝。就像小时候那样。”
  “想听什么。”
  “随便。”游霁说,下一秒又开始点,“讲火影,讲宇智波兄弟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小时候虽然是和游暝一起看的这部动漫,但他那会儿年纪那么小,虽觉得好看,可角色众多,其实基本完全没有看懂。
  他最喜欢宇智波鼬,宇智波佐助的哥哥,就着实不解为什么明明是兄弟似乎也在杀来杀去,眼睛流血。
  晚上的时候就缠着游暝再给他细细讲一遍两人的故事线。
  当故事听,年幼的游霁仍然似懂非懂,却很喜欢那种时刻,甚至会暗戳戳地对比,还好自己没生活在忍者时代,他能和他哥一直在一起,听他哥哥的声音睡着。
  游家兄弟真是比宇智波兄弟幸福。
  游暝手指蜷起来,点了点游霁额头:“记得的。”
  这个动作就是动漫里,宇智波鼬常常对佐助做的动作。小时候的游霁经常求游暝模仿。
  但一个马上年满27岁的成熟男人,还在模仿小学时期的动漫角色动作,突兀却又让人激荡。
  他是真的记得。
  游霁眼眶一热,挠了挠额头,笑了声:“那你讲。”
  “嗯。”
  或许就是因为这份童年的积淀。游霁本以为自己只是躺床上逃避放空,不会睡着的。
  然而在海岛的所谓“蓝调时刻”,听着26岁的游暝的嗓音,讲着10岁讲的故事——
  “……佐助受了伤,却还是决定要亲自解决掉鼬,可是他那时还是太嫩了,没办法胜利。鼬对佐助说,我愚蠢的弟弟啊,现在的你没有被杀的价值,想要杀了我的话,就痛恨我、诅咒我吧……”
  ——他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又和十六年前完全不同。在那种亲情和爱情、过去和现在糅杂在一起的厚重缱绻时刻,时间凝固,他竟然很快就意识模糊了起来,心里很安稳,很平静。
  “……秽土转生即将结束,鼬在临死前,对佐助说,事到如今,我这个失败者说再多也听不进去。你永远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无论将来你变成什么样——”
  怀里的人已经呼吸均匀,嘴唇微张着,睡得很熟。
  游暝垂下眸,手指又点了点游霁额头,做着纸片人的动作,说着纸片人的台词,那一瞬神情却像是游暝自己,
  “——我都会一直深爱着你。”
  -
  游霁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已经十点多了。
  他睡得很懵,后背都些许出汗,花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此时的境地。
  他亲游暝的时刻被全网公开,而他还在当逃避的寄居蟹。
  身上盖了一层薄被,游暝却不在房间。
  游霁从床上走下来,透过落地窗,依稀能看到游暝是坐在沙滩上的。
  黑黑的影子,融入夜景的海面。看着非常寂寥,好像世界尽头就他一个人。
  这会儿其他人都睡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开启了直播间,不知道网上热搜到了哪种排位,不知道游家人是否知晓。
  游霁懒得想这些,只想去找游暝,笨拙地穿鞋。着实不相信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一口气能睡这么久,此刻都手软脚软。
  穿好了,他捞起手机正要出门。
  注意到桌上有个本子。
  是游暝这段时间常常用的笔记本。
  游霁手指动了动。
  他不想看的,但是脑子里在那一刻突然就闪过游暝曾说“我的东西,你都可以看”。
  更重要的是,本子是随意翻开的,
  上面一行行小字已经落入游霁脑海,只是他还看不清。
  游霁向桌前走去,视线便和打过来的浪一样,慢慢浮现出了游暝漂亮的字迹。
  和不算很条理清晰的记录——
  7月8日
  喂海鸥,冲浪
  机位选择:3号沙发角,靠南朝向偏40度(或50度?)
  名场面,指令人印象深刻的综艺场面
  17:34,伪装直播事故,创造名场面【完成】
  已联系营销号通稿1. @狂飙综艺君【已发】
  2. @直播达人小小虫【已发】
  3.@什么邪门cp我不敢吃【已发】
  …….
  67. @芒果妈妈【已发】
  游霁用力把本子合上。
  他肚子毫无征兆地又有种奇怪的痉挛感,全身发软的感受更强烈了。
  闭上眼,发现自己喉咙堵得特别厉害,他强迫自己吞咽,却做不到。
  他迈步走了出去。
  ……
  游暝很喜欢夜晚的海。
  淡淡的咸味,沉寂深邃的墨色,铺着点点月光,只能听到亘古的浪声,有一种庞大未知的、像宇宙的恐惧和吸引。
  好像能把人带到很远的地方。
  沙很柔软,这座岛上都是特色的白沙滩,但此刻,它也只像另一种触感的海水,泛着很暗的冷色,包裹着游暝。
  渐渐地,他听到了脚步声,很快很急,赶来质问一般。
  游暝没有转头,仍然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再听了几道浪打礁石的声音后,他开口:“是故意给你看的,小早,很生气吗。”
  从小到大,游暝记录的习惯都没有变。大概就像游长夏说的,他可能是有点儿闷骚。
  而既然是闷,他就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会给任何人看。
  哪怕是游霁。
  但是他也可以看。
  可以看,和主动给人看,两者是不一样的。今天这个“主动”决定做的很随便。
  只因为游暝听见游霁说了句“怪自己太不谨慎”。
  明明就是他一手操作,怎么游霁还愧疚起来?
  那不是游暝希望的,所以他干脆“自首”。
  晚上海边挺冷的,潮涨潮退格外澎湃,淹没游霁剧烈的喘息。
  “游暝……”
  “算了,我先说吧,你先听我说了你再说。”游暝又打断,在沙滩上坐的很正,“小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参加综艺吗。是为了还人情吗。”
  “不是。”到这会儿了,游霁不可能还洗脑装蠢,他平复着呼吸,“你是为了我参加综艺,我知道。”
  游暝笑了笑:“不是。”
  游霁一愣。
  “不是你。是我们。”
  “如果不是节目,大概不会有人会从cp这个角度来想我们。这是我参加综艺的原因。”游暝眯了眯眼,声音很淡,
  “……也是我觉得,应该先这样公开,再去求家里同意的原因。”
  游暝认为,如果先去给爷爷他们说自己和游霁的恋爱关系,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后面能不能继续录节目都难说。
  那还不如先所谓的“全网公开”,在一个很浮夸很聒噪的行业里,借助声量,先打下恋爱关系的底。
  在这里,他们是没有什么亲情关系捆绑的,是两个真正的没有血缘的陌生人,可以走到一起。
  而当这么多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家里还强调的“兄弟”就显得颇为单薄,强词夺理。
  算是一个莽撞冲动的先斩后奏。
  “所以决定第一天就伪造事故了,这样的话,我是说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我们甚至可以真的以恋人身份录这期节目,这样旅途大概会更难忘些,也是给网友看,和家里人看的……小早,我认可你之前的所有担忧,但有个事你说错了。”
  说着,游暝转头,直直地看向游霁眼睛。
  他还坐着,那道目光就像深海一样,从地平线、从世界彼端涌向游霁的灵魂。
  他完全被那道眼神钉住了。
  “我并不讨厌参加综艺,和你一起录节目,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所以我也不想低调。别的事我确实可能都更喜欢私密一点,个人化一点。但和你的关系,我们的爱情,我更喜欢的就是最虚荣的高调。”
  “坦白说,我以前不是很赞同你进娱乐圈。但今天看到我们亲吻的镜头能有几百万播放量的时候,”说到这游暝笑了,“我从来没觉得你这流量明星当得这么值过。”
  “这就是我想说的。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就是要让能看到的人都得看到,能知道的人都得知道,那才是我想要的。”
  长期生活在地下室的人有多向往天空?
  总是被阴暗掩盖的爱情有多向往光明?
  “现在你可以说了。”
  他好像只是讲了一道数学题,而海风把游霁的衣服吹得乍然鼓起,哗哗作响,人又开始喘息。
  如果他最开始还有满腔情绪要宣泄。
  听到游暝这样的话,他也完全说不出来了。
  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有那么多要说的。
  游霁本来就还没告诉游暝,在直播事故后、在他的茫然失措惊愕害怕背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
  犯人被抓入刑的时候,心态总是比战战兢兢逃脱追捕要平和。
  面对要来的海浪,他会犹豫该不该面对,是不是应该逃;
  但当已经被推向冲浪板,已经要迎头撞上时,
  他就只能冲了。
  “我说什么?”游霁笑了,酒窝边一道皎洁月光,“我要说的早就说了。”
  细碎的沙漫过他脚背,他抬脚奋力朝游暝奔去。
  谢天谢地,因为游暝坐着,他头一次把他扑倒,按在沙里,
  “镜头没关就没关,恋爱公开就公开,游暝,我不在乎了!”


第71章 谁控制不住
  游暝没带眼镜,眼前的游霁像是嵌在一片低饱和色调的泛焦镜头里。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游霁完全扑倒在了地上。
  脊背搁上柔软的沙滩,沙粒飞舞,他呼吸一沉,闻见类似玻璃瓶里果瓣般新鲜干净的味道,游霁的味道,把漫天无际的海水的咸湿都生生盖住。
  游霁抓住他的手腕。
  他并不能像游暝轻而易举圈住自己手一样圈住他的,游暝手腕粗大,干燥,凸起的筋脉都是有力量的。
  他只能像半边手铐那样扣上去,压在游暝身上,嘴往上凑,毫无章法地去亲他。
  但是很快他就无法占据上风了。明明是自己先伸出舌尖,却仿佛是自己先缴了械投降;
  明明还是游暝双臂摊开被他按着手腕,束手无策的架势,却是自己越亲身体越烫,插翅难逃般抖个不停;
  明明他是压在游暝身上,很快却又更像变成滩水,融化在游暝胸前。
  月色疏淡,涛声拍岸,他们在海边接吻。
  游霁穿着篮球裤,卡在游暝两条腿之间的腿紧紧贴在沙滩上,划出一道道长长细细的星轨般的痕迹,又很快被风带起的新沙抚平。
  具体吻了多久,游霁也不清楚,到后面月光投在游暝脸上的光影,他都以为是来自自己被亲到欲罢不能的、生理性的眼泪。
  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嘴唇的存在,久久发麻,翻了个身躺在沙滩上,深深地、深深地平复呼吸。
  然后就开始发笑,嗫嚅着说:
  “好神奇,我以前看片儿就没有什么接吻片段,我以为俩男的是不可能单纯接吻接这么久的,毕竟男人都走肾不走心。”
  游暝松散地坐在他旁边。头发乱了,一件简单的灰色T,已经被游霁揪抓得到处都是褶皱。
  相比游霁每次和游暝亲热上头后话就又多又碎,像脑子被啃没了,游暝总是十分体面冷然,宛如某种倨傲的鸟禽,只短暂地抖落了下自己的羽毛,却难以察觉他振翅的痕迹。
  “……你看的片儿还挺多。”
  游霁脸一红:“我没有!我就随便说说。”
  游霁只是比较晚熟。
  直到18岁在渝市误打误撞看见别人接吻,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连带着连喜欢的人也一并确认,也是很节约时间。
  在那之后他总是半夜偷偷看点儿东西,因为没人教,不好意思问,又总得去了解。
  而且是发了疯地想快点儿了解。
  勘景旅途中,有时候会趁游暝沉睡的时候看一眼他。游暝睡相过分端正优越,又一直不动,好像躺着就是为了任他端详的。游霁简直沉迷。
  于是这一眼就变成三眼、再变成一百眼,直到实在是忍不住,摸一摸他的手指又跳回自己床,翻来覆去地滚,或跑进浴室,小心地开一点儿水。
  他从那时就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暗恋。
  “回房间还是要做的。”游暝淡声提醒。
  游霁嘴唇微张着,啊了一声,小声道:“我知道的……其实就在这儿,我也不介意。”
  “太脏。”
  “但我觉得很浪漫,”游霁冲游暝戏谑地挤了挤眼睛,“你不是什么都可以当做体验吗大导演。”
  “我无所谓。”游暝瞟了眼游霁的膝盖和手臂,“你不怕硌就来。”
  游霁这才注意到自己膝盖,大概是当时一直抵着地,被沙粒刮出针孔般的密点。
  即便天很黑,也能看出是泛红的,有点儿被扎伤。
  没注意还好,这一注意还隐隐作痛。
  “诶,这沙明明感觉很软啊……”
  “看着而已。主要是公共场合,你不确定里面埋着什么,说不定会感染。你的腿,屁股——”
  “好了好了,“游霁打断,“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科普的语气说我屁股这种词!”
  “嗯。”游暝点头。
  于是一时无言。
  两人注视着潮涨潮退的海面。
  因为一些现实开启的吻,一阵忘我轻松的缠绵过后,又渐渐被拽回现实。
  游霁心思稍微冷下来些了,就又开始想直播的事,不受控制地叹了口气,双手抱住膝盖:
  “游暝,你说热搜是不是还在爆呢,爷爷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呢,那我……”
  “他还不知道。”游暝说。
  “嗯?真的?”
  “游长夏给我发的消息。爷爷目前还不知道。但家里一半的人都知道了,因为有小辈在讲,”游暝说,
  “爷爷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我也没打算再让他们去隐瞒。大概我们回到海市,面对的就是都知道的家人。”
  游霁听着他冷静的话,呼吸变浅。
  “所以你说综艺也是给他们看。就是也是给他们展示我们是真的在恋爱——以及是怎么恋爱的,是这个意思吗。”
  游暝调整着游霁有些歪的球衣:“嗯。我家小早很聪明。”
  “可是……如果爷爷知道的话,会不会生气到身体……” “应该不会。在我印象里,爷爷不是会因为这种情绪生病的人。我也会让游长夏铺垫。”
  游见川不是那种心志脆弱的老头,游暝自己也写了信,当然这他不敢赌。还和游长夏联系好了医生,确保他知道一切时是不会出现意外的。
  “那,说不定他会因为特别生气直接叫停这节目吧?”
  “应该也不会。”
  “为什么。”
  “爷爷不是这种人。”
  一个综艺连接着多个公司、多名艺人和工作人员的合约,游家人的做派从来都以尽量不影响他人为主,中止节目波及太广。更何况,最重要的是,游见川是傲慢的。
  若是他都代替游家的势力下场了,那才是真的说明这是“家丑外扬”。
  他再生气,也一定会撒手不管先让这期节目继续下去,静观掀起什么风浪,等回来再私下解决,好好算账。
  游暝就是吃准了他爷爷这个心理,才敢作出这种冒险的决定。
  “这样。”游霁手挠了挠脚踝,“所以我们明天,相当于就真的要以公开情侣身份,去开启直播面对广大网友了吗。”
  游暝:“你要是还想象之前一样拉开距离,也行。”
  那真是把观众当猴耍了,游霁推了游暝一把“你好烦,能不能别讽刺我了。”
  游暝笑了。
  “没有讽刺。小早,我是真的可以理解。所以想问你,会怕吗。”
  游霁咬了咬嘴唇,最后摇摇头:
  “我不怕。”
  “他吗公都公开了,你都直播事故把我逼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怕什么?”
  在此之前,游霁还有纠结拧巴退缩的余地,到这个时候,他只会硬着头皮上了。
  他不再有其他选择,毕竟从泥石流那天游暝过来找他时,游霁牵住他全是水却又滚烫的手时,就决定再也不放了。
  “全网质疑也好,全家反对也好,我都不怕。”游霁说,语气坚定,下一秒就软下来,“……但你家不会直接派人把我做了吧?”
  游暝淡淡道:“除了我,谁能做你。”
  黑|道秒变色|情的感觉,游霁一口气噎住了:“……你好烦,能不能别这么说话。”
  “嗯。”游暝说,“我认真的,游霁。我们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知道的。我也不确定我这个计划是不是做的太冲动。所以需要知道你的看法,真的不怕吗。”
  “不怕。”游霁再次重复。
  游暝又笑了。
  “好样的。勇敢者小早。”
  他勇敢吗?
  如果真的勇敢,他又怎么可能当时说“算了吧”,节目里三番五次求游暝和自己避嫌呢?
  游霁也笑了,为这个哄小孩儿的称号:“什么勇敢者……你不会又在内涵我给你说分手的事儿吧?”
  “没必要。”游暝望着黑漆漆的海面,“就算分手,最后我们应该还是会在一起的,你心里难道没数。”
  游霁愣了下:“大哥,你怎么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只是觉得就是必然。你离不开我。只是我没有耐心去等。”
  本来游霁想嗤笑一声,转念一想。
  当年暗恋的他只是看游暝睡觉就有反应,连他喜不喜欢男人都不确定,就敢在车上亲他。
  他那时真没打算和他在一起,没想这么多。
  可就是控制不住。
  现在,如果不见面还好。
  见了面了,真按照自己理想中的“永恒的假弟弟”相处,他就真的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欲望吗?
  ……他看悬。
  那或许游暝说的是对的,真的会是必然。
  但是,作为新时代男性,他还是要说:
  “你太爹味儿了,没有谁离不开谁。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
  “好吧,”游暝就改口了,“是我离不开你,仅仅是弟弟,你也在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如影随形,更何况作为爱人,更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这是一辈子的事。”
  有好一会儿,游霁又有一种没穿衣服就被海啸一冲的感觉。
  只是是温暖的海啸,水是玻璃般折射着阳光的薄荷蓝,他浮在上面,不是抓住了自己仰望的云,是云主动投了下来。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又去推游暝:“你好烦啊,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了!”
  游暝实在是不懂:“你不是让我多表达一点。”
  “那也没让你这么说啊!”游霁别过头,用手抹了两把脸,“什么记忆如影随形,什么一辈子的事,还爱人,你们导演说话都这么骚的?”
  游暝静静看着他。
  游霁被他看得眼睛烫,头一栽埋在他大腿间,又一次说:“你好烦啊!”
  然后他的肩膀就慢慢地、慢慢地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游暝感觉自己大腿湿了,眼睛一沉。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至少认为还没有到让人感动涕零的程度。
  但从和18岁的游霁在一起他就发现,曾经那个那么爱笑不爱哭的乖小孩,长大后竖起刺,反而泪点低了很多。是太缺爱,太没有安全感的缘故。
  游暝手指插进游霁头发里,任着他哭,心疼地叹了口气。
  “宝宝。”
  ……
  虽然海边一席话,都是游暝发自肺腑的表达。
  但说话太多确实不是他的风格,这一晚简直像是透支了他的语言功能,接下来到第二天早上,他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地蹦。
  上午八点五十,他们准备出房间,游霁问他:“是不是一出去就有镜头了啊,小方怎么不来找下我们,我好紧张啊,怎么不提前来对接一下流程呢?”
  游暝说:“没必要。”
  游霁说:“早上你还没醒的时候我看了眼手机,微博没敢看,看了微信结果都炸了,然后我就关机了,打算这几天就不管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见人,他们肯定都会盘问我吧?但是摄像机前其实有些话又得端着说,还有那个康俊宁,他肯定恨得牙痒痒,不过多半也觉得我们在作秀……我脖子这个遮不遮啊?算了还是遮吧,挺少儿不宜的,而且也不想让人觉得你很残暴……”
  游暝说:“无所谓。”
  “那我们今天要怎么做啊?像齐愿她们一样打情骂俏吗,可是女孩儿还好,男生我会觉得有点儿装诶,虽然我常常炒cp,但真恋爱该怎么呈现在镜头前其实还拿不准,而且你家人应该也有在看了吧,简直像在审查,是不是要把握一个度呢?我们俩是要一起出去还是你先出去我再出去呢?到时候我要你给我夹……”
  他还在絮叨,游暝没耐心地拧起眉,手直接把他的手牵起,拉着他推开房门:
  “一起。”
  门前白光涌来,是早就静候的镜头,游霁还在“诶等等”,新的双游间直播已经开启。


第72章 谁在祝福
  在直播事故后游霁当鸵鸟的时间里,游暝和节目组做过简单交涉。
  事实上即便是工作人员,大多数也不知道游暝就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
  心里一边因为这样意想不到的发展给节目带来的流量而兴奋激动,一边又十分害怕担忧游暝对此的态度,只能连连道歉。
  然而游暝顶着一张压迫感的冷脸过来,却只是给他们递来张奶黄色的便签。
  “根据上面的内容润色一份公关稿发出去。”
  他简言意赅,像在指令人工智能模型,带着不容置喙的强断。
  工作人员眼疾手快。
  于是,在#游暝游霁#的首位热搜下,很快出现条#一遇双关声明#。
  首先响应了游暝游霁是否是剧本作秀的争议,表示“的确是恋爱关系,因为游暝导演的个人意愿原因,起初是未公开形式,直播事故在双方的意料之外。”
  为造成的混乱、带来的不便、占据的公共资源表达歉意后,下一条就说,既两位的关系以始料未及的方式呈现出来,二位便会以公开情侣的身份继续参与节目。
  服务器经过抢修,会在晚上十点恢复直播,但双游直播间将在次日早上九点再重新开启。
  很简单的几百字,却又带着“官宣”和“预告”的意味。就像看一部平淡乏味还断断续续却发展诡异的肥皂剧。
  就算对游暝游霁完全不感兴趣的人,带着八卦猎奇的本质,可能今天都会来瞅一眼。
  于是扩容后的双游直播间,在早上八点半就迎来了百万预约——
  【蹲蹲蹲,我是前一千诶】
  【我倒要看看,所谓的不是作秀到底是真是假】
  【好蠢,我们能看到的都是资本让我们看到的,就是继续演啦。不过我就是想审判下两位非演员的演技[微笑]】
  【神经,游暝一个导演需要演什么cp?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人家谈恋爱】
  【可游暝也不需要找游霁谈恋爱吧?】
  【我觉得两个人很配啊,颜值都在线,体型差好嗑,还很有默契,还一个姓。真的很好奇他们真情侣是怎么相处的】
  【呃,节目里假戏真做太正常了,玩玩儿而已,快餐式恋爱炒作热度,后面迟早要分的啦】
  【我不管,至少真在一起过就吊打内娱大多数cp了】
  【到底是真在一起还是假在一起看完直播再评判吧,这种长时间真人秀,假的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啊啊啊从第一期开始嗑双游的人真的爽翻了,昨天直播事故的片段反复盘包浆了,太不可思议了!我们怎么能吃这么好!】
  【所以两人的兄弟谣言不攻自破了是吗,但我一超级富二代朋友说亲眼见到两人一起参加过宴会,还是几年前……】
  【门开了门开了!】
  弹幕寂静了两秒,
  然后更炸了。
  【我靠,公开情侣就是不一样了!登场就这样!!】
  【啊啊啊我真没想到游暝也会做这种动作啊啊啊】
  【很直接,我喜欢[点赞]】
  【一想到昨天早上这两人还一副从没见过的样子,这是终于不装了啊】
  【这两人,真把节目当恋爱秀场了?】
  经过一晚上的争议发酵,双游直播第一秒的镜头,就是游暝牵着游霁手下楼。
  画面的确有点儿“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炸裂。
  主要是他们牵手也不是两人和和睦睦的牵,而是游暝在前面拽着,手掌后伸。
  游霁身体偏后仰,手则是往前很乖巧地任他握着。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肢体动作颇有些拉拉扯扯之势,好像很刻意高调,又好像很自然随意。
  反正不像是也就认识了一个季度才确认关系的情侣。
  倒像是早就熟识,蔓延着一种——类似一人还没准备好起床,就被另一人硬生生拽起的亲密。
  游霁本还在碎碎念,就被游暝扯出了门外。
  一看到有那么多机子,脑子就嗡了一下,话都悉数吞回了肚子里。
  他的手指往外挣了挣。是下意识的本能。
  毕竟他们什么时候在大庭广众下牵过手?公交车上碰一下都是挑的无人的夜班时分。
  但游暝握得很紧,手掌温暖的热量给他传送着勇敢的底气。把游霁这种都快成应激的习惯盖了下去。
  不过游霁认为自己还是很僵硬,他以前那么会配合炒cp的人,和真cp倒完全不知道怎么配合。
  无头苍蝇地下了楼,肢体钝钝地,要和大家一起吃早餐。
  餐桌旁有些嘈杂,辛宏博最先发现下楼的动静:
  “呀,说曹操曹操到,是我们的头条情侣终于下来了!”
  大家起哄了几声。
  崔羽:“早上好啊,你俩真是的…….连带着我们都一起瞒着是吧?”
  齐愿:“游导小霁你们得请我们吃饭!话说还是你俩会玩儿,导出一场好戏,我和雪再也不可能垄断第一了,我恨你们!”
  连康俊宁都招着手:“快来坐!游导可能不会说,但小霁,你得从头到尾给我们讲,什么时候把游导钓到手的?不准放过任何细节!”
  游霁本来还以为,会面对一群表情复杂、充满审视的嘉宾朋友们。
  怀疑他们的恋爱真实性,或对他能和游暝谈恋爱充满怀疑。
  但大概是因为录节目,以及大家在这个圈子里早见识过太多“戏”,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并没有出现游霁脑中预演的那种奇怪目光。
  很自然,连康俊宁都把他们真的当做一对才官宣的明星情侣。只有简单的好奇和探究,带着恭喜祝福的意味。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这一瞬间,可谓都满足了游霁白日梦里的场景。
  ——他和游暝公开关系,亲戚们纷纷来八卦“到底是什么在一起的?”“怎么现在才说?”,却绝对不会有人认为他们不相配,质疑他们怎么可以在一起。
  这让游霁很沉醉于这时刻。
  类似他自认为和游暝写了本禁书,先是被一个人看到,然后两个人、三个人、更多人…….但他们完全翻开,却只是评论“这不很正常嘛,哪里需要禁啦,挺好的呀,你甚至可以发表”。
  游霁慢慢地呼了口气,脑子终于不钝了,自然放松了不少。
  他拉开椅子,昨天没吃晚饭的饥饿都涌了上来。开始大口吃培根汉堡,回答着嘉宾的“盘问”。
  他们都不怎么问游暝,只偶尔会带出两句。这挺好的,游霁主控答案就不会出现两人话对不上的情况。他能把这段恋情重新简单塑造。
  是上一期结束后确认关系的啦,确实是综艺互动日久生情啦,也没有谁告白啦自然就在一起啦等等。
  杨之雪还问“是不是第一期就有端倪了”,他说“是”。
  大家就又喔喔几声。
  崔羽说:“那要书写你们的感情史,就还得是今年四月就开始了呢。”
  游霁嗯了一声,心想何止,甚至是从四年前开始的。
  要说非爱情的感情的话,甚至连四岁都有。
  培根汉堡吃完了,他没吃饱,便又拿起香蕉吐司。
  想涂果酱,伸手长去够。
  游暝帮他推了一把,看着游霁能拧开盖子后就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喝起眼前的牛奶麦片。
  康俊宁:“小霁你可以让游导给你涂果酱呀。”
  游霁很奇怪:“为什么要他给我涂。”
  “哈哈哈你是不是还处于不习惯游导是你男朋友的阶段。”
  游霁仍然不解:“他是男朋友也没必要给我涂吧。”
  这下康俊宁又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齐宏博接过话茬帮找台阶:
  “嘿,这十分钟看你们吃饭,都不像才谈恋爱的,感觉还挺老夫老妻。”
  一般上节目的情侣肯定都会做得更夸张刻意一些,辛宏博和崔羽每天早上甚至还要接早安吻。
  而游暝和游霁,又是昨晚才意外官宣,真的也好装的也好,傻子也知道今天会很有热度。
  照理就会大肆腻歪,你侬我侬。
  结果他们牵着手下来,到了吃早餐一个可以构造很多情侣互动的阶段,却反而没有专门去营造什么。
  反而小动作一堆,比如游霁用过的擦手巾递给了游暝,游暝没喝完的牛奶麦片又被游霁喝了。平淡却琐碎。
  镜头里不见得拍得清楚,辛宏博却注意到。
  还确实不像是为了节目炒作当情侣的啊……他若有所思,心情反而比昨天知道直播事故还惊讶。
  上午他们又要继续冲浪课,吃过饭后嘉宾们纷纷去换衣服。
  李禹和康俊宁一起去了卫生间。
  这是他们团队要求的部分,卫生间没有摄像头,两人一块儿,总得要给观众浮想联翩的机会。
  而他们也的确有话要说。
  李禹问:“你不是很讨厌游霁吗,刚看你竟然挺真心祝福的样子,甚至希望游导给游霁涂果酱。”
  康俊宁笑:“随便试探试探,撮合互动嘛。”
  “为什么还撮合互动呢?不符合你的想法啊,人这就算是假情侣到时候网友都觉得是真的了。”
  康俊宁打开水龙头:“我的想法就是希望他们是真情侣,我现在甚至希望游暝都能对游霁彻底上头。”
  “嗯?为什么。”
  康俊宁又笑了,过了会儿,才开口:“那我告诉你个秘密。”
  水声关闭。
  “游霁其实有男朋友了。”
  “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自己的人拍到的,一直没放出去的料哦。”
  “是谁?他男朋友?”
  “一素人。”康俊宁耸耸肩,“身材应该还行,个子目测挺高肩膀也挺宽的,但是就是那种挺脏的男人,你能懂吧?抽烟可6了,然后一脖子的花纹身,一脖子!超级浮夸,一拍照还直接按着游霁亲,又土又装的,应该就是和游霁一起玩那种地下乐队的人吧,混社会的。”
  “哦哦,我能想象。你怎么拍到的?”
  “我的人是在livehouse拍到的,就在两周前,所以专门还问了游霁他和游暝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和花脖哥接吻和一起抽烟的镜头都有哦,只是对方人脸有点看不清,只有游霁看得清。”
  “那不就也够了,这种实锤你竟然不放?”
  “幸好没放,你说当时放有什么意思?”康俊宁擦了擦镜子前的水,“你看看现在,游霁都说他是游暝男朋友了,两人都官宣了,要是这一期还撒糖吸粉,结果我再爆出来他早就有男朋友,不是更有趣吗。他不是喜欢来点儿感情反转吗,我们也帮他反转一下。”
  “确实。但游霁胆子也太大了吧,有男朋友还敢和游暝秀……”
  “糊作非为啊。仗着长得行,什么男人都敢攀。游暝也是他吗神了,还真就让他攀上了。”康俊宁咬牙切齿,“可惜不知道自己是被三了,你说清高大导演的傲气能接受自己被一个花脖哥三吗,想想就想笑。”


第73章 谁在秀恩爱
  换好冲浪的衣服,游暝和游霁往海边走。
  前面有位摄像大哥,扛着机器,微蹲着横向而拍,像只移动的螃蟹,似乎要整出种两人华丽登场的特写运镜。
  于是游霁又有点儿僵硬。
  他和游暝不知道并排走了多少次,可一想到这是第一次以情侣的身份并排向前,面对这种怼脸大特写,游霁就觉得漆黑的镜头种藏有成千上万只眼睛,倾数扎在他皮肤上。
  他虽不怕,却一意识到这点,就始终有种情不自禁的不自然。
  就在这时,身旁的游暝抬起手。
  他们本都是右手拿着冲浪板。游暝把冲浪板换到左手拿。
  右臂则自然地搭住游霁肩膀,状似随意地问了句:
  “冲浪学得怎么样。”
  感受到男人手臂的重量,游霁背绷紧了一下,仰着头看着游暝,笑了笑,说:
  “还行,但我总是抓不住浪。”
  游暝问:“你那教练有给你讲浪的四个阶段吗。”
  【哈哈哈你那教练,游导说话还带着醋味儿吧】
  【总感觉两人不太自然,游霁有点拘谨,这到底是真情侣吗?[挖鼻孔]】
  【哇靠本来我不信的,就是因为游霁的反应我反而觉得真了,他以前那么会蹭cp的人,哪至于这么呆?】
  【+1,真是剧本的话两人昨天都接了吻,今天压根不需要这样演。反而是因为没正儿八经在节目前亲密接触过,游霁才会有这种有些不自在的害羞表情吧】
  【揽肩膀诶,甜甜】
  游霁回答:“讲过。”
  一阶段的浪太弱,三阶段的浪过陡,完美抓住的“绿浪”应该是在第二个阶段。
  游暝说:“你每次都晚了点儿,都到第三阶段了,那个时候浪顶已经开始崩溃往下卸,初学者很难捕捉很正常。”
  “那我应该怎么办比较好呢。”
  阿琨总是说他学得很好,鼓励式教育。但游霁对自己要求很高,因为有追逐的身影。
  “再坐近些,划水也要再用点力、更深一点。你每次划水都稍微快急了些。手臂也要完全伸进去。划水划得好浪才抓得准。”
  说到这游暝顿了顿,似乎是在回溯游霁昨天的动作。
  “也不要只闷头练,学着回头多看看浪,判断是要少划还是多划,不过理论都是这样说,主要还是多试就好。你已经学得很快很好了,游霁。”
  【救命,第一次听游暝说这么多话】
  【听游导这口气,原来他昨天就一直盯着小霁冲浪啊,我说他怎么老是偏头,这会儿还装模作样问划得怎么样】
  【在教学诶,甜甜】
  “你已经学得很快。”游暝这道嗓音落入游霁耳中时,游霁发现自己心里就已经松了。
  游暝的气息能把扎在他身上的小眼睛都驱散掉。
  他又笑了,这次露出来一个很小很圆的酒窝:“我知道了,谢谢暝教练。”
  他这么叫他。
  游暝也弯了弯眼睛。
  “去吧。我等着来双人的。”
  “好。”游霁便又向阿琨走去。
  “诶,游导你怎么不亲手去教小霁啊。”走过来的辛宏博十分不解。
  这话也有试探的味道。
  辛宏博参加过的综艺很多,昨天直播事故的时候,他便直觉不是“事故”,因为实在是太巧。
  用各种骚操作刻意营销揽获流量的荧幕情侣太正常,反而是早餐的互动让他又陷入了不正常的怀疑。
  他和观众们一样,好奇这对到底真的假的。
  若是假的,他不懂造假的意义,
  若是真的,他更觉不可思议。
  游暝回答:“我教不好。还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虽然游暝确实是些许吃醋游霁和阿琨的身体接触,但是他也倨傲地知道游霁是属于自己的。
  现在又是公开关系。就没必要再不满。专业冲浪教练当然比他随口讲解要好。
  他是真心实意想让游霁去学冲浪。也就没听出辛宏博的潜台词是“你俩不情侣吗,你怎么不去教他?”
  毕竟在游暝看来,他并不需要用帮涂果酱、冲浪教学来彰显他和游霁的亲密。
  这一切都属于“照顾”和“教导”。
  而照顾游霁,教导游霁,可以说是他从小的习惯和责任。
  他就算和游霁分手,他也会在意他,就算他同意游霁的“算了吧”,他也要把他从灾区拽回来。
  类似吃饭喝水的本能。
  而游暝的本能告诉他,不需要帮助游霁涂果酱,就像小时候看到弟弟会用筷子了就不需要喂他了一样;
  也不需要主动请缨教他冲浪,就像小时候把他送进更适合教他的学校一样。
  总之,它们并不在游暝认知里“秀恩爱”的范畴里。
  不过这种事,辛宏博是不可能理解的。
  这边,阿琨对游霁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
  “多亏了你们啊霁哥,我第一次离头条这么近。”
  游霁适应着海水,笑着:“你吓了一跳吧。”
  阿琨说:“老实说,其实还好,我昨天看你和游导眉来眼去的,就隐隐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你们官宣方式这么快这么意外,就在我跟前儿。”
  游霁愣了下。
  他昨天明明在和游暝刻意拉开距离,认为阿琨纯粹睁眼说瞎话。
  “我们哪里眉来眼去了。”
  “还没有啊?游导时不时就往你这儿看,还盯着我。你也总是看着他读浪,很明显啊,当时我就想,哇你们肯定有一腿!”
  素人稀松的评价听着比嘉宾还让人舒坦,游霁眯了眯眼,反应过来时疑问已经说出口了:
  “你就不会觉得是假的吗?毕竟是cp节目,时不时看对方一眼很正常呀。单论我和游导,明显不像是真能凑成一对儿的人吧?”
  “啊为什么?你们很般配呀。”
  一道浪迎面打来,游霁的脸一湿,心脏也跟着湿一下。
  他默了几秒,才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
  “哪里般配了,阿琨教练,你是看有人在拍,故意这么说的吧!”
  “我发誓真没有,怎么了霁哥,你自己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虽然摄像头近在咫尺,但不知怎么,游霁还是承认了:
  “有一点儿吧,毕竟游导……很优秀嘛。感觉不会有人真觉得我们会在一起。”
  “霁哥你也优秀啊,贝斯弹得很好嗓子也好啊。”阿琨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光,“而且怎么定义优秀,恋爱也不是看优不优秀吧?我觉得这就和冲浪板一样,只是找最合适的最喜欢的那块儿。”
  【嘿,一冲浪教练还挺恋爱导师】
  【游霁看起来像感动得要哭了】
  【有恋综那味儿了,一方才宣布关系就患得患失】
  【啊啊啊霁仔不要自卑啊,些许怜爱了】
  半晌,游霁说:“教练,你说得对。”
  教学了几小时,得到阿琨的批准后,游霁终于去找游暝进行双人冲浪。
  考虑到安全,游暝决定两人还是不冲自然浪,而是进行尾波冲浪。
  相比自然海浪的不确定因素,尾波冲浪是跟在专业造浪艇后面,冲产生的人工浪花。
  浪的强度高度都能精确调节,起初也有拖绳帮助。安全性更有保障。
  在起乘前,游霁的身体是浸在海水里的,腿岔开,脚搭在板子边缘、偏中间的位置。
  而游暝则在他身后,胸抵着他的背,双腿同样分开脚搭在板子上,贴在游霁脚外侧。手环着游霁的胸拽着拖绳。
  是全方位包裹他的姿势。
  起初游霁只是想着,能和游暝一起冲浪,会很酷很满足。
  结果这会儿他的屁股都贴着游暝小腹,脖颈能感受到他一呼一吸的温度,脸都有些发红。
  【我污我先说,但这如果不是海水半遮半挡,两人这姿势和在床上毫无区别,仰卧背入式[捂脸]】
  【啊啊啊本来我只是觉得亲密,但你们这么一说我实在是啊啊啊啊】
  【其实本来很正常的,主要是这俩人刚刚公开关系了,就真的很容易想歪】
  【游霁怎么能这么害羞啊,你们看他这表情,他不是蹭cp王者吗,真男友面前像只兔子一样】
  【游暝才牛吧,表情那么平,结果把游霁箍得比谁都紧,啊啊啊我真的get到他俩了】
  【一起冲浪诶,甜甜】
  “准备好了吗。”造浪艇的工作人员问。
  “准备好了吗。”游暝低头重复了一遍,胸腔的震动和海浪一起扑在游霁背上。
  这话照理来说就是过流程地一问,没想到游霁说了声:“……还没。”
  “嗯?怎么了。”游暝又微微低头,嘴唇凑得离游霁耳朵近一些。
  手把拖绳又往前拽了拽,连带着游霁都像是要嵌进他怀里。
  游霁就在这时转头,嘴唇贴了游暝嘴唇一下。
  然后他又转回去,脸完全涨红。
  “嗯,这下准备好了。”
  【?】
  【尼玛游霁刚是亲了游导一下吗】
  【好快,好突然,这对怎么老是不按常理出牌】
  【游霁好骚哈哈哈哈】
  【游暝呆住了,是不是心想这不是剧本里有的】
  【嘴对嘴诶,甜甜。】
  造浪艇的人目瞪口呆,游霁感觉游暝的呼吸都顿了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亲了。
  就被游暝捆着,浪花徐徐拂着身体,他就没控制得住。
  即便几小时前,他还对镜头前的情侣关系感到僵硬。
  游霁做贼心虚惯了,面对陡然见光的爱情,就像第一次来大城市坐地铁。
  他不是害怕,但就是……非常生疏,还不习惯。
  可是目前地铁很平稳,不是他以为的过山车;乘客也友好;关键是,和他一起同行的人,让他觉得很可靠。
  于是他虽仍有种第一次坐地铁的生涩局促,却也渐渐开始探索运行的节奏。
  他小声嘀咕了句。
  “…….我说我准备好了,怎么还不出发。”
  然后就听到了低低的笑声。
  “出发吧。”游暝说,“虽然我也还没准备好。”
  游霁没特别懂游暝这话的意思。
  直到拖绳绷紧,舱艇前行,直到浪花哗啦哗啦扑来,他感到身后的人开始用力。
  睫毛被海风吹得飞颤,海水啪嗒啪嗒急风骤雨地拍打他的脸,他本能地有一种惊险感,就在酝酿一鼓作气起乘时——
  游暝嘴唇贴过他的嘴唇,响应了他一分钟前的冲动之举。
  一触即分,“现在准备好了。”游暝说,身体抵得游霁更紧,在海水推力下像要网住他,
  “游霁,站起来。”
  他松开了拖绳。
  【啊啊啊啊好吧游暝更骚】
  【游导竟然真回了啊我还以为只是游霁发癫】
  【尼玛保真了保真了kswl】
  【?冲浪吻,你们牛的】
  游霁嘴唇其实有点麻,被海水糊了眼睛。
  却看到游暝嘴角扬起露出牙齿的明亮笑容,折射着太阳的光点。
  两人一起冲浪的时候。
  游暝会觉得,这才是秀恩爱。
  他总会保护、照顾、指导、帮助游霁。那是理所当然。
  但秀恩爱是游霁的冲动勇气、出人意料、和给予开启和反馈的明亮眼睛。
  他不需要游霁做,但游霁做了,很多余,可游暝认为,恩爱就是一切理所当然外的那份多此一举。


第74章 谁知道了
  游霁辛辛苦苦学了两天,就是为了能和游暝站在同一块板。
  结果他的学习其实没太大用处。
  一是他那在新手区有教练引导的游刃有余,其实根本无法应付海面人工浪实打实的冲击;
  二是也完全不需要他发挥。
  只需身后的游暝发挥就可以。
  游霁只用像一个长脚的口袋一样,被游暝提在胸前,安安稳稳不惊慌失措,不从冲浪板上摔下去就好。
  虽然自己没有达到理想中的装酷感,游霁仍然觉得很幸福。
  几天前,他连和游暝出门一起买个水果都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现在,他竟然能光明正大在有百万观众观看的镜头前完全贴着游暝冲浪,还吻了对方。
  板子凉凉的,脚下是深邃的蔚蓝。背后却很暖,余光能瞟见游暝鼻梁上滑出的那道阳光的色彩。
  游暝掌握平衡,施力冲刺时,游霁像是和浪、和游暝都合在了一起,划过波峰,有种在推山的自由和畅快。
  疾风吹得他眼睛微眯,金色水花在海面爆裂,仿佛无数小型的日出,在身边重迭炸开。
  游霁心跳渐渐都和波浪一样的频率,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彻底从一只阴暗爬行的偷偷谈恋爱的蟑螂,变成一条能越过水面直击太阳的海豚。
  大概玩了一个多小时,冲浪结束。
  而这会儿,直播间质疑两人只是是演情侣炒作的评论明显就少了很多。
  等到了下午,就更少了。
  其实下午也只是进行简单的沙滩排球和双人海钓比赛。
  排球不多说,双游组一直在运动游戏上都算实力强劲,更何况游暝身高有优势游霁排球有水平,赢得酣畅淋漓。
  默契的配合便被网友也认定为是一个好嗑点。
  到了海钓,他们则遭遇了游戏黑洞。
  基本没有鱼上钩。
  但游暝和游霁很有耐心,只是并肩安静地等待,也不怎么说话。
  在之前的草原篇,还没有情侣关系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双游的静止画面是很有氛围感的。
  更何况现在都官宣了,带着“有色眼镜”的网友,仅仅是看他们握着鱼竿的手的特写,都会觉得有股暧昧的张力。
  最后在清理水桶的鱼时,游暝和游霁额头意外碰在了一起,互相抵了几下。
  然后游霁就笑了,游暝看着他笑,轻轻抹了下他的眉心。也被人认为是【很治愈的瞬间】。
  用餐时间,像所有带cp性质的节目一样,所有组还都玩了个非常俗套的共吃饼干的游戏。
  是长条状的蔓越莓曲奇棒,游霁咬这一头,游暝咬那一头,两人一个头左偏一点一个右偏一点,紧绷着利落流畅的下颌线。收音设备甚至能录到他们呼吸交缠的声音。
  嚼饼干的声响,两头都吃得很快。
  但吃完嘴唇碰在一起后,并没有出现嘉宾疯狂起哄的深吻。
  相反,游暝把头一偏,低下,轻轻地笑起来。
  【啊啊啊游导竟然不好意思了】
  【游导冲浪前不是亲的挺主动吗,这会儿怎么还有点儿端的样子】
  【废话,这个part就是明摆着专门为亲而亲的游戏,自然更容易不好意思吧,更何况游导这种身份】
  【啊啊啊游导笑得很苏咧】
  【游霁还在舔饼干,哈哈哈哈可爱】
  【港真,这对是好嗑的,有时候很高调有时候又很纯爱,并没有演出来的那种刻意,我觉得他们之间是有真感情的】
  【点了】
  【加10086】
  观众是很容易被带节奏的。或者说他们更多的只会关注当下接取到的实时东西。
  而这一天下来呈现的实时内容,带给大多数人的观感就是比较真。
  于是之前的避嫌争议,两人的身份匹配,直播事故的drama等种种争议,还都存在,却渐渐没有那么声势浩大了。
  在这天他们休息的时候,双游直播间的氛围变已经不再是早上的各执一词腥风血雨,“能磕”的和谐言论成为了主导。
  他们的互动值也反超了之前一直垄断的百合组,足足三万。
  晚上,游霁正洗澡,PD敲门走进了他们房间:“游导,我们想给你过过明天的任务流程,您看看您介不介意。”
  今天仅仅算是按照节目初始计划的双人活动。但考虑到现在已经多出一对真男男cp,节目组就有了新的创意,希望他们和百合组完成更多的“情侣挑战”。
  所谓“情侣挑战”,简单来说,就是比平常的双人小打小闹,要尺度更大一点。
  这是游暝的理解。
  因为他看到给他们男男组的其中一游戏,就是要求自己穿得清凉一点——上半身不穿,再在身体上贴一些东西。
  树叶也好、便利贴也好、甚至也有可能是被浇一身液体,再指挥蒙眼的游霁把它们都清除干净。
  游暝皱了皱眉。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游戏,觉得性暗示过强,也过于媚粉造噱。况且,仅仅就是“让蒙眼的游霁给游暝清除身体上的多余物品”这个表述本身,他也有些不适。
  “这个不要。”他说。
  小方走了。
  游暝便也进了淋浴间。
  游霁还在冲澡,游暝站在一米外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洗。
  游霁胳膊上沾着泡沫,皮肤显得更白更滑腻,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
  “导演,别看了,你要不加入我。”
  游暝笑了笑。
  没同意也没拒绝,他问:“今天开心么。”
  游霁顿了下,承认:“开心的。很开心。”
  “恨不得一直停在今天。”
  节目其实也是个乌托邦,镜头给了游霁危机也是提供了保护。他被“困”在这座岛屿,就不用担心镜头之外回家要面对的东西。
  “还会有今天的,以后多的是。”游暝说,“想了想,你继续洗,我出去回复点消息。”
  游霁有些失望,但乖巧地说好。
  游暝是给游长夏发消息。
  镜头之外,他蹲着,点了根烟。
  外表看上去都是一手操控游刃有余,其实他内心也没有着落,只是在赌博和冒险。
  【LongSummer:嗯,都知道了,我爸也知道了,但他还好,就说要看你们节目。我觉得他压根不信你们真谈恋爱。他一直说你们就是分不清之前兄弟的感情】
  【游暝:爷爷知道了吗】
  【LongSummer:好像还没有】
  【游暝:还没?他没看到我的信么】
  【LongSummer:没吧,我不知道,爷爷反应一切正常呢,然后姑姑说还是要先瞒着。游暝啊,就算现在爷爷还不知道,你回来也有的应付了。】
  手指夹的烟闪烁了下,游暝还一口未吸。又问:
  【爷爷身体?】
  【LongSummer:还成,每天都在检查,你不用担心】
  【游暝:我觉得爷爷已经知道了】
  【LongSummer:不可能吧,知道了为什么会没反应呢?啊不对,我想起来了,爷爷他就是……】
  【游暝:嗯,爷爷就是越没有反应的时候,是越生气的,他多半只是在等我回去清算。不过身体没出岔子就好】
  打字到这,游暝拧了下眉,慢慢吸了口烟。
  听到游霁洗完出来的声音。
  他便把烟摁了,又慢条斯理走出去,平静地告诉游霁,要给他吹头发。


第75章 谁的情趣
  吹风机放在一个外面的小抽屉里,游暝拿出来,对游霁偏了下下巴:“坐椅子上去。”
  游霁就坐过去了。
  盥洗室没有摄像头,而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就相当于处于直播视野。考虑到今日两人的各种举止,游暝要给游霁吹头发,观众也不是很意外。
  【谁懂刚刚游暝边解吹风机上的电源线边向游霁走的性张力】
  【啊啊啊我能get!主要是yj这会儿才洗完澡,又给人一种又涩又乖的感觉,像要搞什么play哈哈哈】
  【原来游导也是会给人吹头发的人啊……今天一天看下来,觉得他们应该是真谈上了。怎么说,对游导有点儿祛魅了……】
  【是的,以为就是那种清高的只追逐艺术喜欢冒险的人,结果也就是个会谈恋爱有欲望的男人而已】
  【那不然呢?有些人说话好搞笑,真要祛魅游暝上这个节目第一天就应该祛魅了吧,干嘛还追到现在】
  【游暝会和游霁在一起我觉得就还挺有意思听不落俗套的啊,导演竟然会喜欢有争议的贝斯手】
  【录这种节目假戏真做太正常了,游霁的buff不就是容易和人产生化学反应吗】
  【他们真的只是录节目才假戏真做吗?你们看游暝这样子,像给游霁吹了几十年的头发了,笑死】
  【真的,我还以为会是多暧昧浪漫的场景,结果怎么搞得像我妈给我吹头一样啊!】
  游暝根本没想过吹头发会有什么暧昧的意义,只有想吹干的目的。所以三下五除二的,动作不算温存。简单直接,利落熟练。
  游霁头发长得很快。
  游暝记得,这颗脑袋才剪短被他抚摸时,那种触感还像一丛密密的青草茬一样。
  现在却又已经柔软地盖过手背,穿过指缝。
  但他的风力开得是比较温和的档位,在哗啦啦的声音中,手掌轻巧地掌控着游霁发根,在他浓密飞起的发丝里穿梭抓取。
  游霁今天挺累的,主要是第一次处于公开情侣阶段,费了很多心神,这会儿沉浸在他很满足的时刻里,都被吹得昏昏欲睡。
  他真的打起盹儿来,像上课开小差一样脑袋往后仰,又被游暝用手撑起。
  游暝看他困倦的样子,风力就加大了些,吹得更快。
  几分钟后,抓了抓游霁后颈:“好了,上床去睡。”
  游霁猛然惊醒,额前的头发垂着,有点儿呆地问:“……那你去哪儿?”
  游暝:“你觉得我去哪儿。”
  游霁回过神:“你也去睡觉。”
  游暝笑了声,在他头顶上瞎揉了一把。
  “我去洗澡。”
  于是游霁先爬上床。
  小眯了一下的他,这会儿反而又睡不着了。
  他不敢玩手机,有点儿想冲进游暝的浴室。但在镜头前,这种行为显得太欲求不满。他又着实是不好意思。
  便干脆出去,偷点儿囤在冰箱的零食。发现一群工作人员还坐在餐厅,拿着设备开会。
  “小霁哥还没睡啊。”小方转着电容笔,最先注意到他。
  “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单身狗,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睡?”另一个工作人员说。
  又有一人端详着游霁清凉的穿着,蓬松的头发,很纯的样子,笑:“哇小霁你现在这副模样,游导竟然能放你出来?”
  “笨,这是在提前补充体力迎接待会儿的亲密时刻吧哈哈哈。”
  工作人员这边自然没有直播间,又是面对没有架子的游霁,所以大家放松地开着玩笑。
  游霁有些羞赧,打开冰箱转移话题:
  “你们还在工作啊,好辛苦。”
  “对,在过明天的rundown,小霁哥你要来看看吗。”
  “那我肯定是好奇的。”游霁凑过去看他们的rundown sheet。
  五点到六点半的时间段,安排是空的,他指着问:“这里没任务?”
  “本来有几个餐前游戏。但我们刚询问了下游导的意见,他不是很喜欢,就撤掉了,暂时可能改成真心话大冒险。”
  游霁一愣:“什么游戏?”
  小方就给游霁讲了下。
  游霁听着,挠了挠下巴,了然:“喔,那他不喜欢很正常……”
  “啊,为什么呢?我们看你们今天的氛围,觉得已经能到做这种情侣游戏的程度了。”
  “啊呀,游导和小霁也才恋爱不久,这对他们来说还是太开放了吧。”
  “诶,我觉得游导是不想秀身材。”
  游霁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一看这种自己要给游暝擦身体的游戏,就知道游暝会不喜欢。要说私底下,他和游暝玩得更开的也有。
  他和工作人员又闲聊了几句,才回到房间,手里端着半块抹茶蛋糕。
  游暝已经洗完,敞着腿坐在床边,看了他一眼。
  游霁解释:“我饿了,拿了份蛋糕。你吃不?”
  “你吃。”
  游霁把剩下的半块蛋糕吃完,重新刷过牙,游暝半躺在床上,拿着手机。
  虽然房间是双人床,但这一次,在摄像头前,游霁主动爬上了游暝的床。
  “我想和你睡。”
  游暝并不意外,他都没有躺在床中间的位置,只是把被子掀开了一点。
  【嗯,看到你们睡在一起,朕心甚慰,今天这一天追得圆满了】
  【别纯睡啊,来点其他睡法,复刻冲浪的姿势给我们瞧瞧】
  【我想复读辛宏博的话了,为什么这两人老夫老妻似的,游霁钻进被子那动作,是和游暝一起睡过很多次了吗[捂脸]】
  【怎么游暝又下床了,看来是要拿安全套[搓手]】
  【看这架势,应该是准备关直播了】
  【那说明真的要做些什么了[偷笑]】
  【诶诶诶别关啊,有什么是我们vip不能看的?!!】
  这是最后一条弹幕。
  把所有机位关闭后,游暝再一上床,游霁就像只野猫一样往他身上趴,动了动鼻子闻着他的味道,开始咬他。
  咬得游暝都笑了:“吹头发的时候打盹,然后去吃蛋糕,现在却很精神。”
  游霁不说话,脚踩着游暝的小腿,脚趾上下蹭着,喊着哪怕公开情侣也不敢喊的称呼。
  “快点儿,哥。”
  ……
  等游霁重新趴在游暝身上时,他已经从野猫变成条半死不活的鱼,眼皮半垂。
  但手指还很活泛,划拉着游暝胸前,绕着圈儿,被游暝握住:“安分点。”
  游霁笑了声,又仰着头看着他:“你晚上给谁回复了消息,感觉后面就不是很开心了。”
  游暝颇为玩味地看他一眼:“你看的出来。”
  “我又不傻,你给我吹头发,还有刚刚,力气都比平常更重。”
  “是么。”游暝自己都注意不到。
  “那可不。”游霁说,“所以为什么不开心,是回的家里人的消息吗。”
  “嗯。”游暝坦诚,“回的游长夏的消息。她告诉我大多数人都知道了,我觉得爷爷也应该知道了。”
  游霁啊了一下,嘴唇半张着,又装作很淡定地问:“他们是什么反应。”
  “爷爷没什么反应。至少游长夏看不出来。她只告诉我她爸不太信,认为我们只是分不清兄弟情。”游暝告诉他,不知怎么,笑了声,很无奈。
  游霁:“……那爷爷身体还好吗。”
  “目前挺稳定的。”
  游霁松了口气。
  他静静地看着游暝,在他身上顺着他的呼吸身体慢慢起伏着。
  过了会儿,他的手去抓游暝的手,按着他指腹:
  “那其实不都是我们意料之中吗,你没必要不开心。”
  游暝垂眸,慢慢地扒着他额前的头发。
  “游暝,你放心。”游霁语速很急,急到都有点儿傻气,“就算他们都不同意,我也……”他找不到什么词,最后憋出个,“我也会死皮赖脸的。”
  游暝又笑了,这次却没了无奈。
  公开关系前,他的小早前怕狼后怕虎的,纠结犹豫。
  公开关系后,丢掉那些顾虑的速度却比他想象中快,露出很无畏率真的一面,反而多是在安抚自己。
  “我知道。”
  游霁脸又贴到游暝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另起了一个话题:
  “我刚出去看到导演组他们,他们告诉我有一个游戏被你撤掉了。”
  “嗯,我不是很喜欢。”
  “我知道。”游霁说,“我一看那游戏就知道你不会很喜欢,他们猜是因为你不想露肉,或者觉得我们还没有那么熟,但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些原因。”
  “嗯?你觉得是什么。”
  “……我不知道。就我莫名其妙想起来以前,就和你拍电影那会儿,你记不记得,有次你鞋带松了,但还在看监视器,手里也很忙。他们就推着让我钻到机器下面帮你系。结果你不准。”
  他半跪在游暝身前,却被游暝拽起头发拎出来,很凶很冷地说了句:“一边去。”
  游霁当时特别不开心,也尴尬。
  游暝的剧组虽然很和谐,但他其实并不是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的那种导演,还是有些威严的,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架势。大伙儿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起哄着让他去给游暝系鞋带,不就是想测试他和导演的关系是不是和别人不同吗。
  结果游暝拒绝了。游霁悻悻地站起,心里蔓延着不安全感和怀疑。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过,就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连让我在大庭广众下给你系鞋带都不让。”
  游暝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突然就明白了,就小方给我说这个游戏你想撤掉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那个时候你的心理。”
  游暝勾了勾嘴角:“哦?我是什么心理。”
  游霁又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
  擦拭身体也好,系鞋带也好,游暝应该不是不喜欢他这么做。
  只是不喜欢,他是在别人的起哄、要求和目光下这么做。
  他们是出于什么心理呢?十八九岁的游霁不明白,现在游霁却隐隐有点儿懂。
  他们应该没有恶意,都或许,都是带着些许刻板印象的“恶趣味”的。
  先不说游暝是1,从游暝的气质和身份而言,都明显高于自己,也的确长着一张惹不起的脸。在剧组的时候,哪怕是梁潮译,都曾还开玩笑地问游霁是不是被游暝包|养的。而现在在节目里,绝大多数人也会觉得,是自己攀附着游暝。
  擦拭身体也好,给游暝系鞋带也好,自己都是被动、被主导、下位者那一方。
  游霁并未觉得这种安排和起哄有什么不对,他也愿意为游暝做这些事。更何况,他对游暝一直都比较听话、顺从,被喊一声名字肚子都诡异地痉挛,往他身边走去。
  那是从生下来就被兄长照顾带领、响应哥哥指令的习惯,渐渐地,在长大后都变成了他的情趣。
  但很明显,抛却私密时刻之外,游暝很不希望在别人心中,自己就是理所当然要跪着给他系鞋带的人。
  游暝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他的附庸,或“服侍”的那一方。那不是他想呈现的爱情,也确实不是他们之间的爱情。
  这是游霁脑海里的想法,很乱,他很难把它精准描述出来,舌尖在嘴里滚里一圈,就小声吐出一句:
  “我觉得你的心理就是……你应该真的很喜欢我,不想我受委屈,嗯。”
  游暝等了半天,就听到这样的回答。
  他偏过头轻轻笑起来,一条长腿曲着,阻住游霁因为他胸腔的振动要滑下的身体。
  “废话。”他说。
  “……游暝。”游霁顿了顿又道,抓着他的手指,“我们明天还是玩那些情侣游戏吧,包括那个擦你身上东西的游戏,我挺想玩的。我不在乎什么。”
  游暝沉默。
  “而且你不是说你叔叔觉得我们只是分不清兄弟情吗。我们就应该给他们看看,这是兄弟情的样子吗。”
  游暝看回他,口吻严肃了些许:“游霁,我们录节目、做游戏是会让人看,但我们不是为了给人看才录节目。你懂这之间的区别么。”
  教育人的表情,
  “你只做你想做的,不要为了向家人展示而刻意去营造什么,不要因为公开了关系就落入情侣身份的窠臼——”
  “啊呀!”游霁打断他那副爹系说教男的模样,“啊呀我知道,是我想玩这个游戏嘛,是我想玩!求你了!”
  甩了下游暝手指:“……哥哥。”
  第二声:“哥哥。”
  游暝眉毛拧了一下,拇指按住游霁嘴唇。
  在游霁软磨硬泡的纠缠下,游暝是不可能不妥协的。
  游霁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入睡。
  没睡着,等游暝睡着了,他又稍微挺起身,去亲他的嘴唇,沉沉地端详着他。
  “暝少爷,你还是太高尚了。”黑夜里,游霁轻声念念有词,“我是真的想玩,让你露露肉。让别人都看到却不能摸。只有我能摸。”
  他又啄吻了他一下,
  “老替我委屈干嘛,我爽翻了好不好。”
  -
  【一遇双关】设置的情侣游戏,关键点其实就是一个“蒙眼”。
  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一方全程蒙眼;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再改成另一方。
  第二个蒙眼的时间比第一个时间短,是因为晚上是游戏时间,白天则是付诸日常,更容易一些,看点也不同。
  是以哪怕康俊宁和李禹不算是情侣,白天的蒙眼任务也是要进行的。节目组把四组嘉宾带到小岛四个不同的区域。
  白天是游暝蒙着眼睛,和游霁就被分在小岛视野最好的海湾,在这七个小时“霁睁暝瞎”的的时间段里,只需要完成用二十块钱活下去的任务。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视野完全黑暗,饶是游暝,也是不习惯的,不管做什么都是被游霁牵着手。
  要“活下去”,就要去买吃的,二十元,游霁环绕四周,找不到合适的餐厅,便决定去超市,很没有创意地选择买零食。
  但他没这样告诉游暝,拽着游暝来到超市,却说是来到水族馆。不过游暝第一秒就戳破了他的谎言,平静地告诉他:“听见了折扣的广播。”
  吃东西的时候,游霁准备了一个小盘子,把零食都摆在游暝面前,倒没喂,指挥着他吃。
  又稍微恶作剧了下,煮了一碗没放作料的方便米粉,挑出几根,告诉游暝吃的是小海蛇。
  又放了半块巧克力,游暝用筷子夹起来时明显因为硬硬的触感犹豫了下:“这又是什么。”
  “乌龟壳。”
  游暝嗯了声,张嘴,毫不犹豫地把乌龟壳放进嘴里,评价:“很松脆的乌龟壳。”
  后来他们没事做,就还捡了会儿贝壳。游霁难得更像个家长,把游暝放生在一个区域。看着游暝蹲着身子,眼睛绑着黑色的绑带,在沙滩上摸索,觉得这也是一种自己的恶趣味。
  到了五点,四组嘉宾又重聚在一起。
  在日落沙滩的篝火之下,游暝的丝带换成游霁绑。游暝脱下了上衣。


第76章 谁在深吻
  今晚傍晚的天气比之前都要好,天海连成渐变的莫奈色,是堪称符合刻板印象的那种海边美好日落。再之一丛篝火,氛围感很足。
  游暝给游霁绑上丝带时,游霁说:“这么漂亮的日落,我却不能看。”
  游暝在他后脑勺简单系了个蝴蝶结,抓着他的手腕对着虚空扬了一下。
  游霁抓住一缕温和的海风。听见游暝告诉他:“可以摸。”
  游霁笑起来:“游暝你真是的……不知道该说你是骚还是诗意了。”
  【游霁你这直呼其名还叫得挺流畅啊】
  【只有我觉得这两人进展很快吗,前天才公开,今天已经到能YJ敢吐槽YM的环节了吗】
  【前面才公开又不代表前天才在一起,YJ不是说是第三期结束后在一起的吗】
  【呜呜好喜欢这种日常对话互动,看这组都不像是看恋综,没什么表演痕迹,真的很real】
  餐前游戏,四组嘉宾是四种不一样的玩法。同样是一方坐在篝火旁的椅子上,一方蒙着眼转几圈走过去,
  康俊宁这一组,只需要李禹给坐在椅子的康俊宁成功戴上项链;
  到了夫妻组,就变成辛宏博给椅子上的崔羽成功涂好口红;
  百合组是热恋情侣会更开放一点,杨之雪要在转圈前要含一口棒棒糖,和坐在椅子上的齐愿接吻,让齐愿成功猜出棒棒糖的口味。
  双游组作为才意外公开的情侣,目前节目的流量炸子鸡,更是设置了比较有噱头、也更直接的讨好观众的擦边形式。
  游暝把上衣脱下时,游霁还悄悄掀起蒙住眼的丝带看了一眼。
  能够感觉到游暝有些不好意思。
  游泳的时候他家大导演能坦然,但这种游戏真就是为露肉而露肉,是真的走下了神坛。
  游霁心情亦有点儿复杂,像自己占为己有的藏品,一方面想摆出来炫耀一番,一方面又不乐意他们看久。
  但听到大家略微浮夸的赞叹声,他还是情不自禁抬起头来,心里带着小小的嘚瑟和骄傲。
  游暝跟着工作人员走,给身上整些可以清理的“附着物”。暮色勾勒他流畅但不算夸张的肌肉线条,下身则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像一个要在海边拍运动海报的人。
  游霁目不转睛地看,搓了搓手背,直到小方提醒:“小霁哥,该把眼睛重新蒙好了。”
  才回过神,把不知什么时候压在眼皮子上的丝带又往下一扯,将自己重新笼罩在黑暗之中。
  是纯黑,一点儿光都透不进。但听力会更灵敏。
  游霁现在特别喜欢听海声,他怀疑自己以后只要不得阿兹海默,每次听到这种澎湃的声音,就能想起游暝说“是我离不开你,作为爱人,这是一辈子的事”这种美好时刻。
  人声又嘈杂了些,应该是游暝出来了,坐到了椅子上。
  辛宏博和齐愿一起,把游霁拉到游戏区。
  在嘉宾玩游戏的时候,其他组嘉宾都可以短暂不蒙眼睛观看好戏。游霁听到杨之雪和崔羽的嘀咕:“哇,我们游导……”
  “节目组挺绝的,关键是游导竟然还真的配合。”
  游霁眼角动了动,禁不住好奇:“他身上贴的什么呀?便利贴吗,还是那种要抠的贴纸?不会是颜料吧,那多难弄掉!”
  辛宏博说:“没那么难,具体是什么肯定要保密的呀,小霁你待会儿自己去探索吧。”
  “探索。”游霁重复着这个略微不合时宜的动词。
  齐愿提醒:“小霁,你可以想象力再丰富点。”
  游霁沉默了下,认真思索了番,灵光一现:“节目组不会是把游暝捆绑在椅子上了吧……”
  “那还是不至于。”齐愿都笑了,“小霁,这游戏不是让你去营救游暝,只是让你去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清理干净就好。”
  游霁其实再清楚不过自己的任务。只是不知道咋回事儿,齐愿一让他想象力丰富点儿他就脑子塞浆糊地开始浮想联翩,下意识就说出来了,登时有些脸红。
  【哈哈哈哈游霁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算是看出来了,游霁对游暝一定是生理性喜欢】
  【感觉这对私下一定玩得更开,我都无法想象那种[喷鼻血]】
  “小霁,那我们再给你重复一下规则啊,”PD的声音从游霁右前方飘来,“先在我们这儿转8圈,然后去抽两张湿纸巾,游导大概在离你六米的位置,之前你看到了吧,越过篝火旁那条线就到了。你可能会走歪,听游导的指挥。”
  “嗯,我知道。”
  “OK,限时六分钟,你准备好了就说啊。”
  游霁都没有犹豫,就告诉他们,他准备好了。
  “好的,那计时开始。”
  在转圈的时候,风声和海浪声也是旋转着入耳的,游霁再一次想到,这个片段被游家人看到,一定会气炸。
  排除和自己的恋情,他们又怎么会接受,他们天之骄子的尊贵的优秀的大少爷,脱掉衣服,玩着擦边意味的游戏。
  其实游霁理论上也很难接受的。但游暝又告诉过自己。和自己录节目,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他愿意以任何形式的高调。
  要让所有人,观众也好,家人也好,知道他们是在恋爱。
  恋。爱。
  出自深刻的惺惺相惜和灵魂吸引,也出自最肤浅的色、情、欲,要让知道他们身世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只有兄弟情。
  只是游霁不清楚,坐在椅子上等待他的游暝,是不是终究还是出自一种对自己的成全、和放弃他傲气的牺牲。
  他晕晕乎乎的,费力抽出纸巾往前迈步,走得歪歪扭扭。
  然而游暝却没有告诉他走错了,也没有指挥他方向。
  游暝一声不吭,游霁就不安地停下脚步,大声问:
  “游暝,我是不是走歪了?”
  游暝的回答和风声一起灌进耳畔:
  “没有,你尽管走。”
  游霁愣了下:“啊,那我来了哦。”
  “嗯。”
  “……那我跑过来了!”
  “你跑就是。”
  游霁就真的跑了。哪怕他脑子还有些晕乎,毫无方向感,面着一片漆黑。
  但游暝的声音就是在正前方的,灯塔般,很明确。
  游霁对自己的平衡能力并不自信,不敢相信自己能走得这么正。
  他是对游暝的声音方位自信。
  事实上,游暝根本没打算引领他,像前面的嘉宾一样用“往左”“往右”提醒。
  他只是站起来,手拖着椅子靠背。
  根据游霁走过来的方向,自己把椅子往左或往右拖,确保在他前面就行。
  节目组都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操作。
  一个单向寻找的游戏,突然就变成双向配合了。
  确定游霁应该从眩晕中回过神来,不会再改变轨迹后,游暝又坐了下来。
  游霁向自己迈步跑过来,绑带后面的黑色结条和蓬松的头发飞起,和他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像翅膀。
  他的背后是更色彩更浓艳的日暮。
  游暝眼睛沉了些,手指动了动,最后的日落落在游霁肩头,他伸出手,把直直跑过来的他接住。
  惯性本能使然,游霁都要撞到他怀里了,被游暝一挡,笑:“我身上还有东西。”
  “你身上是……”游霁闻了闻,“像葡萄酒的味道啊。”
  “不是。”游暝说,“液体的话,早就蒸发掉了。”
  “那就是红酒酱。”游霁很信任自己的鼻子,至少是闻游暝的鼻子,“我绝对没猜错。”
  游暝没回答,只是把眼镜摘下。
  起初按照节目规则和大家默认,脑补的场景,都是游暝指挥着游霁,告诉他自己哪些部位沾了红酒酱,让他擦掉。
  结果游戏真开始,他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忘了限制游暝的手。
  而游暝明显比起用嘴,更爱用手。
  他就像操作椅子一样,又直接拽着游霁手腕,往自己侧腰一贴:“你自己感受猜没猜错。”
  肌肤触碰就像引线,把弹幕炸开。
  把游霁脸也瞬间炸红了。
  他的拇指按住游暝侧腰。
  因为游暝中途站了起来移动椅子,身上涂着的酱料都或多或少有些往下滑。
  手腕被游暝握着,贴到他身体,还得上下抹几下。
  越抹,游霁耳根越红。
  视力剥夺之下,其他触感就会尤其明显。
  凉爽的海风下,即便隔着湿纸巾,男人的温度也像团太阳。
  指腹去蹭着肌肤上下移动的瞬间,他的心脏就跟那簇燃烧的篝火一样,噼里啪啦作响。
  他甚至都没有半蹲着,只是站在游暝两腿之间,大腿还能感受到中间绷起的运动裤的布料。微低着头,任游暝握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去手臂,锁骨,腹肌擦拭游走。
  即便眼前一片漆黑,却也不算是探索,更像是重览一颗他走过无数次的星球。
  海风吹得更猛了,游霁微微咬着嘴唇。
  他嘴唇很红,咬的地方却微微翻着白,和此刻染着日落飘着浪花的海一样。呼吸越来越快。
  原本冰凉的指腹,也像是被感染,开始发烫。
  游霁能听见大家的起哄声,工作人员和嘉宾的,不知道此刻自己处于一个多么暧昧又有些涩的场景里。
  不知道此刻的傍晚多么美,也不知道游暝就一直盯着他的脸,目光落在可能是鼻梁,也可能是嘴唇的位置。
  游霁只在想,他或许不清楚,玩这种游戏的游暝,是不是终究还是出自一种对自己的成全、和放弃他傲气的牺牲。
  他只知道,自己本来出自于一种想向游家人展示、以及想向公众炫耀的冲动,此刻全都荡然无存。
  此刻全部出自他本身。
  他不再有什么活泛的心思,只想着一个凝聚着他满腔喜欢依赖的人。
  喉结旁边还有最后一点红酒酱,前面工作人员让游暝抹到那里的时候,游暝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真是……”
  “啊呀游导,您要是不喜欢涂这儿,也可以不用——”
  话没说完,游暝却还是果断地用食指点了一点。
  也就一点而已,喉结旁,是游暝有些敏感的位置。
  他是明智的,游霁就这样蒙着丝带,懵然无辜的在他身上擦来擦去的样子,若是最开始就擦到喉结,人很难克制。
  他把头微微往后仰一点,手中游霁的手,也像抖一束花一样重新握了握,
  结果还没带着他摸过来,游霁冷不丁扣住他肩膀。
  丝带像条毒蛇缠上脸,更清凉的味道漫上来。
  在游暝始料未及的瞬间,游霁低下头,舔了他喉结一下。
  游暝听见他轻轻的、颇为狡黠的笑声:
  “我能闻到的,游导。”他说,舔了舔嘴角,“我能吃掉。”
  然后他头垂得更低,准确地找到游暝的嘴唇,一条腿下意识曲着抵在游暝大腿上支力,开始吻他,传递舌尖的红酒酱。
  【??!!】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游霁太勇了!!】
  【你们真的……】
  【为什么几分钟看完我就像在看了什么色情电影[bushi]】
  【虽然我第二期就开始嗑双游了,但从来没想过能吃这么直白的饭】
  “哇噢哇噢!”嘉宾们起哄的声音更响了,游霁亲得腿软,反应不过来自己的又一次冲动。
  直到游暝把他完全抱起,绑着的丝带被轻巧地解开,他看到游暝并没有戴眼镜的脸。
  他埋在他脖颈间,用只有游暝听到的声音耳语:“我都快忍不住了,哥……你呢。”
  游暝没有回答他,只把他揉着一团湿纸巾的手往自己腹部偏人鱼线的位置贴了贴。
  那里紧紧绷绷的。
  游霁弯起眼睛,又被他强势堵住唇间。
  原来都是一样的。游霁想。
  是不是成全和牺牲,或是展示和证明,那都无所谓了,这一刻,游霁知道游暝和自己一样,其实都是抛却了镜头和观众,只来源于心底本身。
  从直播事故到冲浪,两人都是点到为止的啄吻。
  这还是第一次深吻——所有人都能见到的。
  落日,篝火,大海,吻得跟刻板印象的爱情电影场景一样。
  游霁脑子里鬼使神差窜出一句话。
  这句话接下来两人去卫生间时,他就对游暝说了。
  告别纠结的他,找回了十八九岁的优点,坦率又直球:
  “游暝,你说错了,我觉得你才是我能触摸的日落。”
  游暝正在洗手,听到这话,偏过头来盯着他,眯了眯眼。
  眉梢微挑,几分惊讶,几分打趣,几分欣赏。很诡异的表情。
  游霁瞬间后悔,见他张嘴,立刻踮脚把他捂住,脸又一次红了个透:
  “你不能说我骚!你不准说!”
  游暝把他手拿开,低下头笑。
  游霁看他那模样,害臊地直跺脚:“你不准笑我!我这不是说骚话,我这只是——”
  “我知道。”游暝说,捏了下他的耳垂,“你只是浪漫宝宝。”
  游霁一愣。
  两秒后,他更臊了,推他一把:“游暝,你真的好烦啊!”


第77章 谁是真情侣
  大概是因为傍晚的触碰接吻一条龙已经形成足够大的爆点,接下来游暝和游霁的互动,哪怕游暝喂蒙着眼睛的游霁吃东西,牵着他的手和大家绕着篝火转圈,从直播反馈来,都只能被归为“略显平淡”那一类。
  睡前游暝又在写东西,游霁凑过去,搭着椅背看他。
  顺道伸长手摆弄了一下放在桌上的小机位,确保它并不能拍到游暝本子上的内容,只是把他们框入画。
  【7月10日。
  丝带蒙眼。贝壳捡了两瓶。
  红酒酱。
  日落很好。
  有接吻。超过十分钟。】
  游暝日常的记录总是很乱,流水账都不算。单看他这些“日落很好”的形容,很难想到他有撰写剧本的才华。单看他那张面无表情略显严肃的脸,也很难想到他能写下“接吻”那行字。
  笔锋使然,游暝还把“吻”的那几撇拖得格外潇洒,游霁光是瞅到就挺面红耳赤,转而盯着他的脸问:“有没有觉得今天很夸张。”
  “嗯?”
  游霁说:“……我突然觉得我们今天好浮夸。”
  他已经能够在镜头前和游暝自如共处,所以这些似乎不应该搬到台面上的话也没避讳着。
  “怎样才是不浮夸。”游暝反问,“第一天那样么。”
  【哈哈哈哈,游导在内涵游霁第一天的避嫌行为】
  【笑死,wuli游霁几小时前那么主动,现在又不好意思起来了】
  【浮夸个大头鬼,这种节目不秀,还当什么情侣?】
  游霁其实本就是随口一说,之前炒cp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自我反省,观众反而越觉得他们真诚。
  游暝一反问,他就哑口无言,只得小声嘀咕句:“你好烦。”
  游暝笑了声,继续往下写。
  仍然是很简单的词汇。
  如果给游暝时间,他大概也能写出更“优美”的句子,像思索台词一样字字斟酌。
  可他只是记录,只是想为回忆贴上关键词,到往日回想时方便索引。故能怎么简单就怎么来。
  但今天有个瞬间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用简单的文字概括,又拿出速写本和炭笔。
  游霁看了一半,才发现他画的是自己,蒙着眼的自己,朝游暝奔过去的时刻。
  他害羞地转过头,忽地想起游长夏说,游暝速写本全画的他。
  真的很奇怪,当年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游暝做什么好像都能让他不安,如一个无底洞;
  现在察觉到游暝的爱意之后,就又像从口袋里撕了一道口,泄了一点点就流出更多,无穷无尽,无底洞都被填满。
  是游暝变了吗?还是自己更成熟坚定了?他不知道,只有些自惭形秽,背对着游暝抱怨:
  “我要是也会画画儿就好了,这样我也可以记录。”
  “你为什么要记录。”游暝垂着眼睫,手指夹着炭笔,漫不经心地反问。
  游霁觉得他问的是废话,又有些不爽,转过头瞪他:“就你能记录,我不行吗,我也想把一些画面留作纪念啊。”
  游暝抬眼,解释:“我记录下来,是希望能彻底记住。”
  “那我还不是想都能记住。”
  “你不能记住吗。”
  “游暝你什么意思,我……”游霁先是又先急,又猛然回过神。
  哦对,他应该确实是都能记住的。那些值得记录的瞬间,值得画下来的游暝的脸,都已经在他脑海里了。
  他连六岁前的琐碎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针对游暝的好记性,是游霁最傲视群雄又最没有常理的天赋。
  “而且都是一起的事,我记了你又何必记。”游暝垂下眼来,继续画画了。
  他们共享记录,因为共享记忆,也会共享未来。游霁听明白了,心胸猛荡漾几下。
  【差点儿以为这俩人要吵起来,没想到又在暗戳戳秀】
  【游导这话说得简单,实则又夸游霁记性比自己好,又说他们以后不会分开。内娱男明星真应该学学】
  【不是才谈恋爱吗,他们这聊天口气感觉真就要走一辈子了……太上头了吧,救命……】
  “但我今天还是要记。”游霁说,“你等我,我去找李禹借下拍立得!至少今天要拍一张!”
  他不是一时兴起,只是已经在想明天。
  明天下午他们就回去了。每期直播也就三天到四天的时间,之前游霁还嫌漫长,现在只觉太短。
  仅仅就是24小时后,他和游暝就绝对无法像此刻这样,在避世的小岛,风平浪静,享受无人阻拦却被观赏的坦然的恋爱。
  明天这时会是怎样的呢?游霁想不出来,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留住今晚。
  去敲李禹他们房间的门时,是康俊宁开的门。因为他的到来很意外,抱着胸:“哟,稀客。都和游导恋爱了,怎么还拨冗出席离开房间啊小霁。”
  游霁皱皱眉,稍微往里看了一眼,康俊宁说:“放心,我们直播关了,毕竟这期不都是给你们当陪衬的吗,也没几个人看我们啊。”
  游霁也笑了,是想到康俊宁在节目里还很真心祝福的模样。
  果然他心里还是酸的,他越酸游霁越爽:“你也可以和李禹谈个恋爱。”
  “没必要。给观众看的情侣,有几个能有好下场,被讨论被分析,在不在一起事业都要受影响,BE了还会被狂骂。”康俊宁这么说,意味深长的。
  游霁嗯一声。
  李禹出来了,游霁问能不能借下拍立得,李禹点点头。
  接过去的时候,康俊宁还在说:“游霁,你和游导是真的在恋爱吧?”
  游霁:“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是真的。游导挺喜欢你的。”
  “嗯。”
  “那我祝你们走到最后。”康俊宁笑了笑。
  “借你吉言。”
  等游霁离开,康俊宁就骂了句脏话,对李禹说:“妈的我真受不了了,明天一回去我就喊人发通稿,他那嘚瑟嘴脸看着太烦人了!我真的忍不了一点!”
  “确实有点儿跋扈。”李禹说,“你的意思是把游霁的真男友爆出来么。”
  “对,明天就爆。本来我还说再等等,让两人感情和热度都再铺垫铺垫,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啊啊啊。”
  “还需要铺垫吗。”这下是李禹笑了,“游暝和游霁像谈了百八十年了,今天完全把我们都当成了他们play的一环,哪儿还需要铺垫。”
  因为是别人的相纸,游霁只用了一张,和游暝在床前的简单大头合影,洗出来后他把他塞进了游暝的笔记本里。
  第二天,嘉宾们再又完成了几项中规中矩的双人游戏后,搭船离开小岛。
  在船上,他们进行了本期的最后一个游戏测试,了解度测试。
  MC说:“四月份,除却康康禹哥这一组,录第一期的时候,大家就进行了了解度测试。”
  “转眼已经从春天到了夏天,四组嘉宾之中,也产生了很多变化。比如我们康康和禹哥来这节目,是竹马时隔七年的再次聚首;比如辛老师和崔老师,即将要过结婚三周年;又比如我们齐愿姐和之雪姐,重新找回了她们曾经在韩国集训的影子;而像我们游导和小霁,从最开始的完全不认识,到这一期都已经谈上了恋爱。”
  “那现在大家对搭档的了解程度如何,相信不仅是我们观众好奇,大家自己也会好奇。”
  每过四期重新进行了解度问卷,这是最开始节目企划就有提到的。
  甚至规则都还和第一期一样。
  嘉宾手上拿到两张问卷,一张是给自己填,一张是推测对方的答案给对方填。再由节目组比对,相同即积十分。
  只是和第一期都是三选一的选择题不同,这一期都是填空和简答题,难度有所升级。
  更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坐在游暝前方的游霁,不会再像第一期一样,明知答案却故意乱选。
  他要认真填。
  要让人知道,至少是让游暝确认,他虽不像他那样可以很细心地用笔记住各种瞬间,他的脑子也能记住关于他的所有细节。
  虽然没有选择题,但其实也很简单。鞋码生日这种常规问题,简答题要难度高一点,会问到“小时候的理想职业”、“人生哲学”,“青春期最常去的地方”。
  在嘉宾们填写的时候,双游直播间非常热闹。
  【感觉要聊到很深了才会提到小时候,青春期这种吧,我好像从没听游暝游霁聊过】
  【我有点担心,反正这四期节目看下来,好像一直都没有游暝游霁互相了解的场景,这期就直接恋爱了,然后都默认很了解了一样……】
  【是这样的!就看他们是不是节目之外聊过了,顺便比对过鞋码什么的hhhh】
  【能有四十分就很好了,我觉得】
  【啊呀,其实低分也没关系,才谈恋爱嘛,我和我npy玩这种题也很垃,但我们很恩爱。每对恋爱方式不一样的】
  【但昨天那么涩涩恩爱地接吻,好像彼此都很喜欢,甚至是爱对方了一样,如果分太低了我是觉得有点尴尬的】
  【帮新粉解答一下,咱们双游第一期了解度是0哦[捂脸],选择题都一个没蒙对[捂脸]】
  十分钟后,节目组回收嘉宾的问卷单。
  “我们还是从双游组这边开始哈。”MC说,整理出游暝游霁的那四张A4纸,
  “先是游导的了解度。看看游导自己的回答,和小霁所了解的游导,有几个能一样!”
  齐愿:“我记得第一期是一个都没重合对不对,哈哈哈。”
  “这次肯定不一样啦齐愿姐,都四个月了!人都恋爱了!”康俊宁说。
  几个嘉宾在这里堪称捧杀,导演组竟然还没有把两张关于游暝了解度的纸区分出来。
  “不是,这是游导填的,不是小霁填的吧?”
  “这就是小霁填的啊,你看下面的问题,这个字儿,和这张是一样的。”
  “哦哦,妈呀,我看混了!”
  一阵嘀嘀咕咕的混乱后,MC重新抬头,“不好意思啊,在船上有点儿晕,区分游导和小霁的问卷都费了一番功夫。”
  “不是,你们这怎么回事儿啊!连单子都分不清楚谁是谁了?”大家比较熟了,辛宏博也敢开工作人员的玩笑。
  “诶,也不完全怪我们啊,你们知道第一道题是填鞋码第二道题是写生日,都是数字。游导和小霁的数字写的太像了,我们乍一看真没区分出来。”
  齐愿:“哇真的吗,让我们看看!”
  MC就把两张纸翻了个面。
  这两张TITLE都是关于游暝的Q&A,一张是游暝自己回答的,一张是游霁回答的。
  从上往下看的话,第一眼确实难以发现区别。
  鞋码和生日都是一样的答案。
  关键就是那个字体,阿拉伯数字的书写风格,太像了。
  一个“46”,连微微错位、圆圈的弧度和倾斜的角度都一样。
  【?】
  【这是搞错了吧,是游暝一个人写的吧?】
  【好神奇,我惊了】
  【啊啊啊酷似一家人的神级默契,又来了!】
  【谢谢双游,我只知道有情侣相,情侣装,情侣鞋的,没人告诉我还有情侣数字儿啊!】


第78章 谁要面对家人
  了解度测试的满分是200分,
  出乎所有人意料,双游组这次得了190分。
  这是全场最高,毕竟有很多关于细节的、连自己都难以找到标准答案的问题。
  【游暝小时候想当骑士,游霁小时候想当忍者,都好可爱好离谱哈哈哈】
  【最离谱的难道不是双方竟然都答对了吗】
  【只有一道题出了错,这两人已经彼此了解到这种程度了吗??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明明我一直在追,却总觉得好像错过了关键几期一样……】
  【+1,这段又给我一种背答案的感觉了】
  【也不是了解不了解的问题,主要还是很有默契,像那种人生哲学,很主观,可以写的也很多,他们却能一样】
  【对对,真的好神奇,而且两人写的阿拉伯数字这么像】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两人会不会真的就是兄弟啊[捂脸]这样他们的默契就能对上了,不然真的很难以解释[捂脸]】
  【姐妹你是真的胆子大[大拇指]】
  【诶,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游暝和游霁是长得有点像的,尤其是鼻子】
  【我服了你们了,双游没公布恋情时都说两人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变成天选cp了又怀疑有亲戚关系】
  在最后,节目组公布了这两期累积下来的互动值。
  第一是双游组,第二是百合组,康俊宁和李禹在第三,辛宏博和崔羽是第四。
  随着节目越往后,夫妻组没有“关系进展”的看点,的确会让人审美疲劳,这期到垫底算是大家意料之中。
  只是当直播结束,游霁被拉去小舱进行单人后采当彩蛋——游暝从不参与单采环节,每次都是他当话事人——将这一期用一句“很喜欢的意外”总结后,经过甲板,恰巧碰见崔羽和人打电话。
  他无意偷听,但崔羽也没避讳着,于是游霁就听见她在电话里说项目,说尾款,不解地问为什么辛宏博那方抽六成,自己只能拿到四。
  游霁那会儿有点尴尬,想装聋地直接离开,但崔羽把他叫住了:“不应该惊讶吧,小霁。”
  游霁的确不惊讶。
  不说别的,他以前和苏逐,在外人看来也半真不假的。
  只是辛宏博和崔羽已经结婚三年了,游霁还记得那天在望月镇,崔羽说给你们博哥做手工的柔情模样。
  ——虽然她也只是选择了最简单的一个手工来做。
  “没你想的那么坏,”崔羽望着游霁的表情发笑,解释,“虽然是协议婚姻,但和你博哥真的有好几年了,我们是朋友。这是很愉快双赢的关系。只是最后真到谈钱的方面,还是要明算账,争取自己这边的利益,对吧。”
  游霁看她表情轻松,这一刻甚至有种淡淡的解脱之感,也故作随意地笑了笑:“我明白的。”
  “小霁,你和游导是签了什么协议吗。”
  游霁摇头:“我们没有。”
  他回答地很快,快到生硬,急于撇清般。
  即便无心,听着也像有一丝“我们可不一样”的优越,崔羽笑了:
  “嗯,辛宏博也这么给我聊着来着,说你俩挺真的,我开始还不信,真恋爱又何必要参加这种节目呢?游导也好,你也好,想从这样被审视的公开恋爱中得到什么呢。”
  游霁想了想,问:“崔羽姐,你和博哥签结婚协议是为了什么。”
  “我们啊,以前的发展规划吧,对事业会有帮助,说白了,就是赚钱……你们也是为了赚钱?我看不至于吧,你俩都没个经纪人。”
  游霁告诉她:“嗯,假cp才是为了赚钱,我和游导是真恋爱,肯定就不是为了这。”
  崔羽又笑,很难见到游霁这张年轻精致的脸上露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说话口吻也有些故作老成:“那是为什么呢。”
  游霁轻描淡写回答了她,让她的笑意又突然严肃了稍许。
  下船抵达港口机场后,嘉宾们便分道扬镳,各回各
  既然公开了恋情,游霁会跟着游暝走,也不足为奇。就小方在道别的时候,注意到游暝和游霁退掉了节目组给他们订的、回海市的头等舱机票,似乎要转而去港城。
  他吼:“游导你们又要去度蜜月啊!”
  游霁告诉他:“结婚后才叫度蜜月,我们只是旅个游。”
  小方啧啧几声。
  游暝和游霁进入贵宾候机楼。
  一没有外人,游霁脸上的轻松就没了,变成一种很冷很淡的表情。若是熟悉他的人,能读出他眼睛里无法克制的那抹焦虑和紧张。
  他抱着水壶先去接了瓶热水。
  游暝坐在按摩椅上,手肘撑着大腿的坐姿,看着手机。
  游霁走过去,问:“飞机什么时候来啊。”
  下船时游暝接到消息,游家会直接派私人飞机来接他们。
  游家是很少使用私人飞机的。在国内,私飞从航线到报备流程都极为复杂。再忙碌紧急的时候,也都是坐商务机居多。
  这大费周章派私飞来接两个录综艺的人,反而更像是堵人的架势。
  游暝给游霁看手机上的航线:“预计还有四十分钟。”
  游霁点点头,捏了下游暝的食指,指腹上还有刚刚接水后凝聚的水汽。
  游暝捏了捏他的耳垂:“没事的。而且爷爷也还不在。”
  游霁眼睛放大了些:“不在吗。”
  “嗯,小叔还是觉得我回去会让爷爷暴怒,所以就说先去他们那儿,先聊一下。”
  在小叔他们心中,游见川还是被蒙在鼓里的,至少他们是尽力在这么做。
  不过游暝直觉是,爷爷早就知道了。
  只是还没发作而已。
  这反而让他很捉摸不透目前的局势,握着手机,一下一下地在掌间转着:
  “也好,如果小叔他们先接受了,后面应对爷爷也会更容易。”
  游霁嗯了声。
  游暝打趣:“别怕,他们最多把你从飞机上扔下去。”
  游霁笑了:“你家人要是真这么坏就好了。”
  若是真坏,对游霁一点儿善意也没有,游霁对游家人毫无感情,也就不会在意他们的态度。
  反而是因为他们对游霁还挺好,游霁才会时时被愧疚和纠结笼罩。
  又喝了一口水,游霁坐到另一张按摩椅上,缓解心情地闲聊:
  “对了,你青春期常去的地方,怎么是嘉桂路,那有什么玩的啊。”
  了解度测试他就是这道题答错了。
  在关于自己的回答里,游暝猜对了他总是爱去的地方是下沉广场,但是他却猜错了游暝的。
  他的确没具体头绪,就填的电影院。
  游暝有些意外:“那是你小时候上学的路,不记得了么。”
  游霁一愣。
  “我幼儿园的路在嘉桂路上吗?我一直以为在家沛路啊,那里不是也有一家……”
  “嗯,那儿有分校。”
  “我靠!”游霁说,“那我一直记错了!我一直以为我是在家沛路上的幼儿园……”
  他虽然对小时候记得多,却是第一次意识到,这种客观事实,年仅六岁的字儿都还不怎么认全的他是极容易记错的。
  “没事,记错了就记错了。”游暝说,猛然想起了什么,又直直地盯着游霁的脸。
  游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掏出手机,长按:“我搜搜嘉桂路呢,我怎么可能记错了呢……”
  在直播事故避世了几天后,终究还是开了机。
  结果各种推送消息一窗一窗弹出来,他瞬间就忘了搜索地名这个打算,还是先点开了微信。
  乍一看,竟全是祝福。
  不只他乐队的小群,99+的消息最后一条停留在胖斌的【你俩用不用这么甜】,包括连游霁以前公司的人,橙姐啦摄影师啦化妆师啦,都发来类似【小霁,牛逼!】这样的,惊讶但友好的感叹。
  甚至连拉黑的苏逐,都在死气沉沉却没解散的【漂流镜】里,发了一条【小霁恭喜。】
  那阵仗,好像游霁和游暝结婚了一样。
  不过也是因为游霁微信里没多少人,游暝微信里一定不是这样的光景。他又去看了微博,#了解度测试#的热搜还高悬文娱榜第二,#游暝游霁#在文娱榜第九,看评论这几天他们俩的名字都没下去过。
  【暝霁于心】超话也有15.8万粉丝了,多半今天就会超过17万。
  游霁完全被自己的情侣热度拽进去,接下来半小时,都是刷着这些评论度过。
  还注意到【@用户77043】仍然保持每晚更新,是游暝这几天没上交手机的结果。
  坦诚说,网上的各种言论,哪怕是说他们演的、装模作样的,此刻都能给游霁输送一点力量。
  输送一点儿他们和天底下情侣没什么不同的力量。
  他们被祝福,或者被质疑,会有人说他们不般配,但不会有人说他们不应该。
  “小早。”
  “嗯?”
  游暝从按摩椅上站起,冲游霁伸手:“走吧,飞机来了。”
  游霁眯了眯眼,看了眼落地窗外,漆黑的瞳孔中折射着玻璃的影子。
  他收回手机,把手覆了上去:“好。”
  虽然知道游暝叔叔游越南就坐在飞机上,游霁还是任游暝牵着他的手登机。
  也反握得很用力。
  但真看到叔叔时,尤其是注意到叔叔目光就先凝聚在他和游暝紧握的手、并露出极力克制的愤怒表情时,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挣脱了下。
  不过挣脱不了,游暝握得好紧好紧。
  “小叔。”游暝喊了声,游霁顿了下,也跟着喊:“……小叔。”
  游越南嗤笑了声。
  游霁都能预想到那句台词——“你还真认我这个小叔吗,小霁?”,却没听到游越南这么说,他就很平静地问:“好玩吗,你们俩。”
  游暝说:“挺好的。”
  “小霁,你先松开你大哥的手吧。在直播里还不够吗,不用在我面前装成这样。”游越南道,就盯着游暝,“大暝,你这次是真的太不象话了。”
  飞机都应该要到起飞时间了,没有机组人员过来,他也没让两人入座拉好安全带,话很平,却说得很重,
  “你爷爷病了,你不知道是吗?你敢就现在这样,你拉我拽地站在你爷爷面前吗?”
  “敢的。”游暝说。
  游越南声音陡然抬高:“那你就是想你爷爷气死在你面前!”


第79章 谁不会放手
  “我不想。”游暝淡声反驳,“小叔,我就是顾忌着爷爷的身体,才拖到现在。”
  他告诉游越南,中枪后在欧洲养伤时,对生死、人生都有了更新看法的他,就做好了这一刻的打算。
  其实比他预计中还晚了两个月。
  游越南很惊讶。
  游霁也惊讶。指腹不经意滑了滑游暝的指节。
  他忽然想起四月份,录第一期节目时,他觉得游暝攻击性很强,隐隐浮现游暝还想和他继续纠缠的预感。
  可是一录完,重回游家,他又感受不到游暝的那种攻击性了。
  坦白说,游霁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漫上股失落。
  人就是贱,一看到游暝他就知道自己对他还有感情。一有感情,他就无法理性。
  潜意识里,或许就想当那个被游暝按在桌球桌上强吻的人。
  至少,他不想就自己放不下。
  重回游家那天,在阳台,他看到游暝在沙发上抽烟,是那种“计划被打断”的思考坐姿,心里还在想,是游见川的骤然确诊,影响了大少爷接手公司和订婚宴的安排。
  可是他并没有接手公司,也并没有订婚。三个多月后的游霁迟钝地明白过来,游暝被意外打断的计划——
  只是他和自己的关系进展而已。
  因为爷爷确诊癌症,他不得不在那一刻重新思考,放慢节奏。
  奈何自己,又忍不住去挑衅试探。
  游暝说:“爷爷生病后,我确实希望等到一个更好的时机,怕他太生气,太急,但后面我意识到,所谓好的时机不可能等得到。不如把握顺其自然的当下。”
  游见川年纪大了,他的身体永远只会走下坡路。在办公室忽然倒地让游暝心惊,老生常谈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又一次深刻地划过他心底。
  他害怕爷爷去世,也害怕爷爷至死都不知他和游霁的关系。
  “这是时机的问题吗游暝!”游越南怒了,“我是在给你聊合适时机的问题吗!我是想问你,怎么能这么不孝!”
  游越南刚过了五十岁大寿,鬓边已有点发白,说完这句话喘了几口气,是些后悔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对游暝说这么重的话。
  游暝从小到大,从他父亲走了后,全家可谓都是小心翼翼地把他宠着,心疼着。
  游暝确实也不是个易遭责骂的孩子。
  但在游越南看来,他也并不完全让人省心。
  他这侄子雷声小,雨点大,看似沉静随意,其实非常有主见。
  还是那种总吓人一跳的主见。
  “游暝,你从小到大,把你爷爷气到的次数可不少,光是我记得的,就能列出好几条。”
  长辈批评后辈,好像总喜欢翻旧账,拿过去的记忆条条左证,
  “你小学没毕业就偷偷往外跑了几次,也不给人说,就自作主张买外省的飞机票;升学也是,明明都已经申到了S大,你爷爷把宴会都办了,却突然决定不出国,在最后一学期很儿戏地改成高考。”
  “该你继承家业,你说要当导演;拍完一部,却又要去瓦里坦,那是把生命当儿戏!好不容易回来,不想和白家订婚,你不早说,却直接在饭席上说喜欢男人!所以那个时候你就和小霁搞到一块儿了是吗?你有没有想过那晚你爷爷该多震惊,脸都丢尽了!”
  “游暝,你长这么大,你爷爷为你操了多少心,他都八十岁了啊,你现在还搞这么一遭,你爷爷能承受你一次叛逆,但能承受三番五次的叛逆吗?更何况,你们这不是叛逆,小霁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谁不把他当你亲弟弟看待的?这和违背人伦纲常有什么区别!”
  飞机该起飞了,游越南说到这,捏了捏鼻梁,语气又放缓了些,
  “我现在给你说这些,是不想到家里,人多了拂你面子,都这么大的人了。游暝,你和游霁在飞机上好好想想,要是现在决定分了,等回家,我们还能就当没这事儿发生,你给家里知情人道个歉解释一下也就完事儿了。爷爷也不会知道。若要执意如此,你真的就别怪家里会做些什么!”
  “做就做吧,”游暝说,“小叔,我是认真的。”
  游越南看他跟块石头一样油盐不进,转而看向游霁:“游霁,你也是这种想法吗。”
  “我知道你从小不容易,没资格指责你,但就不说别的,你难道就愿意看到游暝,从此听各种像我这样骂他不孝的话,一辈子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你愿意吗?”
  类似的警告,邵忠也对游霁说过。
  这话杀伤力挺强的,游霁当时就迷茫了。即便四年后的此刻,也会让他的心脏猛地捏紧一下,像被扔在道德的十字架上烤。
  但是他沉默了下,开口说:“我愿意和他一起扛。”
  “你能扛个屁。”游越南怒极反笑。
  飞机不得不起飞,他一个人往内舱走,好像都不想再看到他俩,最后低声扔出一句,“等下机我们再继续说,真是翅膀硬了,到时候后悔药都不够你们吃的……”
  于是游暝和游霁还是坐在了一起。
  拉安全带,彼此都把手松开,掌心汗涔涔的。游暝对游霁低声道:
  “小叔没辙。”
  “嗯?”
  “他不知道该拿我们怎么办。”
  游霁能看得出来,小叔并没有完全狠下心做什么。
  话说得难听,却也只是选择在回家前的飞机上语重心长。最后默默走到内舱,还给了他和游暝空间。
  “其实我才是最应该骂的那个靶子,但小叔劈头盖脸只说你,竟然说没资格指责我。”游霁看着游暝,“搞得我又很愧疚。”
  “他们本来就没资格指责你。”游暝轻描淡写,“你有什么错么。”
  游霁:“但我应该和你承受一样的责备吧。好吧说到底我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他是你叔叔,不是我的。只是我以为我最应该遭殃,没想到你家人对外人还是这么……体面。”
  “觉得不应该指责你是把你看做外人的话,就更没资格说我们在一起是违背伦理了,小叔的行为本身都没有逻辑。”
  游暝把眼镜摘下道,“一直以来,小叔他总是觉得该承担部分我父亲的角色,所以对我很好,又拿我没办法。会批评我,但又不愿真的伤害到我。骂我不骂你,其实就是已经默认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这样吗?游霁眼睛眨了眨:
  “但他虽然没办法,也还是没同意我们在一起啊……”
  “慢慢来吧。”游暝手摊开,游霁自动把那他眼镜拿走,将自己的手又覆了上去,拉下遮光板。
  “听说当年他和婶婶的关系,也费了一番功夫。”
  不像游暝父亲大胆坚定地选择和一个小城孤儿出身的画家在一起,游暝叔叔游越南和婶婶季满是真正的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但大概是太青梅太熟了,游越南让季满怀孕的时候,游越南24岁,季满才刚满20岁。
  季家怎么可能忍受自己的掌上明珠这么年轻就要去当妈妈。他们认为游家太不负责,太不会保护女性,娃娃说要打掉,婚也要退。
  最后是游见川家法伺候,当着季家三代的面扬着马鞭把游越南狂揍了一顿,游越南要死不活,季满流泪央求,他们才修成正果。
  于是季满在那一年,边提前修学分进了律所,边结了个婚,边在夏季的尾声,生下了一个女孩儿。
  反正挺drama的。
  飞行的时间里,游暝就靠家佣的道听途说,用小时候给游霁讲故事的语气,把亲叔叔成年挨揍的英勇事迹简单陈述了一遍。
  陈述得游霁一愣一愣的,本复杂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不少:
  “你们有钱人的瓜真的和肥皂剧一样啊……我以为我和游弋上演的地震抱错已经足够离谱了,没想到早期已经有了场未婚先孕的闹剧——好吧,还是我这个最离谱。”
  边说,边下意识玩着游暝的手指,捏他的指腹,游暝任他摆弄:
  “嗯,但从来没有什么情人或者离婚的闹剧。爷爷没续弦过,叔叔和婶婶感情也特别好,之后再也没要过孩子。”
  游长夏能成为事业女强人,也是因为她爹娘沉迷于小情侣般的恋爱婚姻,让她很腻。游霁听懂了游暝这话的弦外之音。
  如果他们真的能费尽周折后在一起,以游家长辈的经验来看,他们就不会再分开,会一直恩爱。
  下机后一辆港牌八人座大G来接,游暝和游霁才彻底明白,小叔到底为何要在飞机上给他们讲这么多。
  因为到这其实根本没太多说的机会。
  “暝哥哥!”两个三四岁的小孩儿在车上冲游暝招手,很兴奋地喊,“暝哥哥!我们来接你啦!”
  那是游暝姑姑家的龙凤胎,闻秋承和游秋诺。
  姑姑一家都在港城。除了这两个娃,她家长子,已经是高中生的闻确也在。
  只是没来接。而多在国外养着的两个小孩儿难得回国过一次夏天,很想见他们最喜欢的大表哥。
  于是本来接人的,只有游长夏和姑姑姑父。游长夏则擅作主张,把两个小孩儿也带过来了。
  很难说没有堵人嘴舌的嫌疑。
  毕竟游暝一坐上车,两个孩子就往他身上爬,当着他们的面,长辈们又很难掰扯他和游霁的关系。
  游秋诺坐在游暝身上,指着游霁:“暝哥哥,他是谁呀。”
  游暝和游霁是分手四年后再聚首,才记事儿的龙凤胎自然都没见过,游暝无视几个长辈,告诉她:
  “也是哥哥,是暝哥哥喜欢的小霁哥哥,要让他抱抱你吗。”
  游秋诺露出害羞的表情,却伸手了:“要。”
  游霁看了游暝一眼,才笑着接过,些许战战兢兢。
  他第一次抱那么小的女孩儿,身后还有她爸妈审视,生怕磕着碰着。
  游秋诺很会黏,主动坐在他大腿上,眼睛眨了眨,奶乎乎地说:
  “小霁哥哥好看。”
  “谢谢。”游霁温柔地看着她,真心实意夸,“你也好看。”
  游秋诺:“想和小霁哥哥Kiss。”
  游霁还没反应过来,啪嗒一声,小女孩的嘴唇就直接碰到他的脸。
  “欸!”游暝姑姑在后面嗔怪了一声,无奈地向游霁解释,“她是这样的,喜欢谁就亲谁。”
  游霁笑,心里很软。
  一旁坐在游暝身上的男孩闻秋承,明显就装酷些,对游暝说:“暝哥哥,我现在也有了自己的马驹,我给他取名Cesar。”
  车厢一路上都完全被龙凤胎主导。到家时气氛甚至显得温馨过头。
  穿过院子,游秋诺紧紧拽着游霁的手,特别撒娇地贴着他走,游暝就问闻秋承:“牵不牵。”
  “不牵。”闻秋承鼓着一张有点肉的脸,“我长大了!”
  游暝笑了声,不知怎么想起了游霁也是五六岁的时候,甩开他的手往前奔跑的样子。
  游暝:“那我想和小霁哥哥牵。小承,你觉得我和小霁哥哥牵可以吗。”
  “牵呗。”闻秋承说,接着就去扯游霁的手,扯到游暝手心里,“这不就牵好了。”
  游暝和游霁对视一眼,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又牵起来。
  跟在身后的游长夏笑出声,看旁边几个长辈,脸都有些黑。
  “小承,小诺。”姑父喊,“你们过来。”
  闻秋承和游秋诺呆呆地站住。
  “过来。”姑父拍拍手,“到爸爸这儿来。”
  他们就还是跑过去了。姑父蹲下:“我们找哥哥们说点儿事,你们跟着姐姐去看看大哥是在干什么。”
  他们称呼的大哥是指亲哥闻确,姑父让游长夏把他们哄进屋,游长夏有些犹豫,但听到游越南厉声喊了下她名字,还是叹了口气,去带两个小孩儿了。
  刚刚没来接的婶婶季满则走了出来。
  她对游霁笑了笑:“小霁,跟婶婶来聊一会儿好吗。”
  游暝看婶婶一眼,说:“我——”
  “你和我们聊,大暝。”姑姑打断,“既然你们敢直播,也应该预料到我们要找你们聊聊的吧,长夏让两个娃娃挡,又能挡什么呢。”
  游暝拧了下眉,看向游霁。
  对上很平静的目光。
  “去吧。”游霁做了个口型,
  然后对季满笑,“好的婶婶。”
  于是在别墅前的院子里,游见川的一双儿女兵分两路,劝告他的一对真假孙子。
  游暝面对姑姑和姑父。
  游霁面对小叔和婶婶。
  直到晚饭时分,他们才聊完。
  长辈们在家佣的招呼里先进屋,从表情看不出费了多少口舌。又过了几分钟,游暝从东边私人游泳池出来,游霁从西边花园出来。
  两人深深地对视。
  “姑姑那边怎么说的呀?”
  “小叔他们给你说了些什么。”
  两人的声音一道响起,游霁就笑了。
  “你先说。”
  “没说什么。”游暝手插进兜,回答,
  “姑姑她们主要是从我妈的角度劝我,告诉我这样有多不理智,多伤她心。毕竟快回国了。”
  他们说的都是游暝早就有所顾虑的,游暝压根不会再动摇,倒是游霁,游暝看他表情有些恍惚,“你那边呢?”
  小叔从飞机上的言论来看,大概不会再说什么新的了,但婶婶季满可是律师。
  “我这边的话,可真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游霁笑道,“不过其实也还好,我没怎么听。”
  他觉得说的和邵忠说的差不多,渐渐就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游霁没经历过纠结,季满那些在一起会伤害游家、伤害游暝、也伤害自己的论据可能会听进去。
  但他已经纠结过了,就像小时候出了一次水痘,就不会再出了。
  他过了那个动摇的时间段,正在撞南墙,就只有墙破碎的声音能钻进他耳朵里了。
  “但是挺好笑的,最后小叔好像都急了,就问我缺什么,缺钱?他们可以给我,想要多少给多少。我就想,这不是电视剧里打几千万离开我儿子的剧情吗,就乐了。你猜我说的什么。”
  “什么。”
  “我说我缺的是和你结婚时的礼金钱。”
  游暝笑了,牙齿露出来那种笑。
  “然后我告诉他们,我缺的是爱。婶婶就很抱歉,她说,明白到底是当年家里把我扔回去做错了,但他们会弥补,给我家人的关爱。我说我不要,我只想让游暝来还,游暝才够……啊呀反正我刚刚就像个什么都听不进去很不讲理的疯子一样,乱说一通,但是——”
  一个小虫飞到游霁胳膊上,游霁啪地一下一打,手把自己手腕握住,却隐隐有些颤抖,
  “我很坚定。游暝,这次我绝不放手。”
  “我觉得我会伤害到你的家人,有点难过。但我……但就算如此,我也绝不放手。”
  他跟宣战似的,游暝又在笑,笑着笑着唇线却平下来,猛地把游霁拽到自己胸前,紧紧抱住他,闭上眼。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游暝还是不那么会表达,在还没成功的此时,觉得自己什么话都显得很匮乏。
  他吻了他额头一下:“嗯,好。”
  他们走进室内。知道有两个小孩儿在,长辈也不会再说什么。
  好像这个事儿是可以又进行又暂停的。
  游霁觉得游家人还是素质太高,明明一个把自己赶出去的行动,就能解决一切。
  可他们偏偏都不这么做。他们都很讲理。
  于是游霁就不讲理了。
  不过餐桌上大人假意维护的窗户纸直接被小孩儿捅破,游秋诺兴冲冲地喊:
  “妈妈你说错了!又不是只有我喜欢才kiss,刚刚我看到暝哥哥也kiss了小霁哥哥!”
  姑姑脸色谈不上好看,心里也愤怒这两人油盐不进自己发疯就算了,怎么就直接在小孩儿面前做不好的表率。
  但她还是笑着说:“是呀,表达喜欢就是可以Kiss,但你是小女孩,哥哥他们呢,只是——”
  “行了妈。”开口的是闻确,一张很看不惯的脸,“都这样了还在解释什么啊,我真不懂你们还在干什么,拖拖拉拉的。”
  大家都看向他,似乎都没听懂他话的意思。
  闻确放下筷子:
  “嗯,刚是我看到大哥和小霁哥接吻了,哦,亲额头。承诺过来不小心也跟着看到了,也没什么。我就不懂你们怎么不给外公说,这会儿一群人在这吃饭瞒着外公是什么意思啊,把大哥和小霁哥藏在这儿吗?”
  他一脸进入中二期不爽全世界的样子。游霁记得闻确以前虽然嫌弃自己是漂流镜的成员,但还是喜欢找自己聊摇滚,今天不知怎么,莫名有种敌意感。
  他听到闻确说,
  “我觉得你们这样很搞笑,刚就给爷爷打电话了。他明天早上就过来。”


第80章 谁在官宣
  虽然多是生活在国外,但早教做得好,闻秋承和游秋诺的汉语并不差。
  是会被人夸口齿伶俐思维清晰的娃娃。
  但此刻,他们并不是很理解亲大哥到底在说什么,更不理解为什么一说完,爸爸就怒拍了下桌子,大吼:“闻确,你胡闹!”
  他们只能敏锐地察觉,这一切都是从暝哥哥亲了小霁哥哥额头开始。
  但这到底有哪里不对呢?
  游越南使了个颜色,保姆把两个小孩儿牵走。待餐厅只剩下“大人”,姑父就站起身,像是要把闻确拎出来。
  然而高中生骨架宽大,拎不出来。
  “你给你外公讲什么了?”
  闻确:“我就讲我们都在港城,问外公怎么没来。告诉他大哥和小霁哥也录完节目在我们这儿。”
  长辈们倒吸一口气。
  小姑深深地皱着眉,低声:“你这是在干什么?跟着凑什么热闹?”
  “不是,你们当外公是野人吗?他肯定都知道了吧。”
  相比母亲,闻确声音就很高,被他爸瞪了一眼后肩膀又稍微耸了下,解释,
  “我没告状啊,我就说大哥他们也在港城,外公便说等他忙完,明天就过来。反正我觉得他肯定知道了。就算不知道,我们一群人都聚在这儿开作战会议一样,留外公一个人难道不会疑惑吗。”
  其实前几天游长夏都是在海市,和游见川一块儿的。
  自老爷子几乎明示她就是集团未来的掌舵人后,她在海市待得就比在港城要久一些,也是按照游暝的嘱托,随时关注爷爷的状态。
  但是这两日有个比较重要的政治会议,游见川作为商界代表人物,加之他本人想重游首都的意愿,叫上王伯和一名私人医生就北上了。
  游长夏觉得这样也好,开会期间爷爷相处的人一定都是“禁娱”的,游暝和游霁再怎么高调也都被蒙在鼓里。
  虽说游暝认为爷爷早就知道。但是游长夏的观点是,他不到风暴中心,没真眼见两人有多你侬我侬,这个家就还算风平浪静。
  她不知道游暝怎么想的,游长夏的理想打算是,先在这儿把长辈们都劝服,全家讨论好后再一起去劝爷爷。
  反正她爸妈也好,姑姑姑父也好,都不会拿游暝怎么办。
  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闻咬金,说话很直:“反正我是看出来了,大哥能不能和小霁哥在一起,你们根本做不了主!还是直接让爷爷过来决定吧,该拆散就拆散!”
  游长夏默默翻了个白眼。腹诽无论是16岁的表弟,还是26岁的堂哥,男人真是无论哪个阶段,都又事儿又缺少理智。
  游越南紧急给游见川打了个电话。回来就说:“嗯,是明早就直接从京城飞过来,上午九点半。”
  姑姑:“爸真知道了?”
  “听不出来。”游越南道,看了游暝游霁一眼,
  “没办法了。那闻确既然都这样通知了,我们再给你们安排什么退路也都来不及了。反正该讲的今天也都给你们讲得差不多,明天你们到底要怎么面对爷爷是你们的事儿。不过游暝,你爷爷身体是怎么样,你应该有数。你要是现在还是不想和游霁分手,这么执迷不悟,我也还是善意地劝你们,先拉开距离。”
  “嗯。”游暝温和地点了下头,喊了声,“闻确。”
  闻确有些心虚地看他一眼:“大哥,别骂我。我就觉得现在实在是纯纯浪费时间!”
  “没事。”游暝站起来,“就给你说一声,你大哥能不能和小霁哥在一起,确实你爸妈做不了主,你舅舅舅妈也做不了主。”
  闻确眨眨眼,听见游暝很平和的嗓音,好脾气地提醒般,“不过你外公也做不了主。我是做主的那个,明白吗。”
  他猛地一愣。
  明明大哥毫无表情,但或许是因为他站了起来,自己莫名被一种极为强势的气场笼罩。
  他说不出话。
  一旁的游越南看着游暝高大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再过一个多月,游暝就满27岁。
  一方面,他指责游暝都快奔三的人还这么儿戏;另一方面也明白,快27岁的游暝要执意去儿戏,他们再怎么说,可能都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游越南看到游暝按在桌面的手,已经比自己的手都大了,在这一刻深深明白,游暝当着晚辈受他们的指责,没接受却也没直接反驳,是给他们面子。
  他已经足够成熟,去过战场管过公司,也有足够经历。或许家人的羁绊能压他一头。然而这个家,说到底已经是游暝长夏这一代人的了。他们管不了了。
  游暝在吃晚饭时轻微地展露了一下他的强硬态度,不过毕竟家人还没有同意关系,游霁认为,他今晚不应该和游暝睡一个房间。
  “本来也没打算给你们安排一个房间,那也太无法无天了。”游长夏笑,
  “不过二楼南面那个客卧被我拿来重新装修了,你们一个人委屈一下,和闻确睡那间双床客卧吧。那娃也像进入叛逆期了一样……”
  “嗯,我和他住。”游暝说,却被游霁扯了下手,“你自己睡,我和闻确一间房吧。”
  游暝看向他:“你不用勉强。”
  “你录节目开的车多,睡得也比我少,不累吗。”游霁冲他笑,“况且为了带我应对明天的爷爷,也该好好养精蓄锐一下吧。”
  游暝揣摩了一下游霁的眼神,同意了。
  顿了一会儿,他想着闻确今日“该拆散就拆散”的刺头态度,突然深深拧起眉:
  “闻确不会喜欢你吧,十六岁刚情窦初开的年纪。”
  游霁不可思议地笑出声。
  游暝有时候的脑回路真的带着孩子气般的清奇:“你觉得可能吗。”
  游暝不说话,好像真的觉得有可能。游霁捏了捏他手掌安抚:
  “没事。就算他喜欢我。我的癖好也只会喜欢兄长。”
  提前道了明早见的晚安。游暝又被季满找去谈话。
  游霁则边上二楼边在算,上次没和游暝一起睡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走进房间,闻确刚洗完澡。
  本来上半身裸着,见到游霁后又火速套了个T。
  游霁觉得搞笑:“你太夸张了,恐同也不是这种恐同法。”
  闻确一惊:“你看出我恐同了?”
  他揉了揉头发:“好吧小霁哥,所以你也不要生我的气,我爸妈觉得你们这是家里人乱搞,这倒我还好,我不是不接受你当我嫂子,我只是无法接受任何男的当我嫂子,当我哥老婆。”
  “原来你是无法接受两个男的在一起。”游霁很平静地翻着自己的行李,找出睡衣。
  闻确说:“对。”
  “真奇怪,同性婚姻合法都好几年了,你爸妈都无所谓,你一个在比较开放的环境读书成长的年轻人,竟然还会恐同。好古老的缺点。”
  闻确被讽刺得身体僵硬,沉默了一会儿才找回语言功能:
  “那我就这样了你能怎么着呢?小霁哥你也不用阴阳我,我又没给爷爷告状,只是让爷爷早点儿来解决你们的事儿,表明他的态度,要是他同意你们在一起,我这不还是助攻吗。”
  “所以你是想看爷爷对我们的态度。”
  “对啊。虽然大哥说你们关系都是他做主,但说到底你们还不是忌惮着爷——”
  “闻确。”游霁打断他,“别装。你是发现自己也喜欢男孩儿了,心烦得很吧?”
  闻确说了声我靠。
  他先是极力否认,游霁就淡淡地说“好,是我误会了,抱歉”,却又顶着一张“懂得都懂”的表情,让闻确烦得很。
  最后就跟戳破的气球一样:“好吧,你怎么看出来的?”
  游霁笑了。
  其实也不用看,同性恋认同类就是一认一个准。
  游霁本还怀疑是自己gay达出错,但游暝又担心闻确喜欢自己——默认他喜欢男的一样,给了游霁相同的左证。
  他摸不准这人急着让爷爷知道是出于什么立场,随便猜了一个——是急着想看gay在这个家的容纳度。少年终究还是年纪小,也应该是才意识到性取向,心虚地很,就随便一激,他就自爆了。
  “不用猜的。能看得出来。你和人谈恋爱了?”
  闻确:“没有啊,是他对我很好,但我一直以为我是直男的,可这几周总在想他,烦死了。”
  “是这样的,我意识到我喜欢你大哥时,也是这样。哦不对,”游霁改口,“我没有烦,我当时就挺开心的,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你怎么就意识到你是喜欢,就不是别的并非爱情的情感?大哥以前可也是你大哥啊。”
  “就……当我发现我不满足他只是当我哥了的时候,应该就是喜欢了吧。”游霁回答,“当你不满足你同学是你同学的时候,你就是上头了,知道了吧。”
  “哦,这样……不是,谁告诉你我喜欢的是我同学了?我那个是我随行保镖。”
  闻确他爸职业身份问题,家里保镖的配置比游家这边更复杂,有那种从小养着跟着的同龄保镖。
  游霁噢了一声,“难怪你会想看我和你大哥是否成功。你和保镖的身份差也不小。”闻确才意识到自己又把不该说的抖落出去。
  “拜托,我还早得很好吧,我只是现在还没摸清对他的情感,说不定后面就意识到不是喜欢了。”
  “有可能。”游霁说,“主要是你单喜欢他也没用,要他也喜欢你。但双向喜欢,这就是运气了。”
  “哦对,你是怎么意识到我大哥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把你当弟弟的?”
  游霁眼睫垂下。
  默了两秒,他才开口,隐隐有自责的语气:“这个是我迟钝了些,其实到现在才彻底意识过来。”
  “怎么说怎么说,啊呀,你干脆给我们讲讲你们的爱情故事算了。”
  游霁也不知道港城有什么buff,他上次来这儿,也是给游长夏讲故事的。
  今天又给闻确讲。
  不过他很乐意,也不再是上次那个悲观的、专注分手原因的叙述者,这次可供补充的是很多甜蜜细节。
  他往床上一坐。
  两个小时后,他口干舌燥地结束。
  闻确还有些恍然:“原来你18岁就被我大哥睡了……”
  “是19岁。而且我给你讲了那么多,你能不能不要只关注这一个细节。”
  “成成成。”闻确抓了抓头发,“那你们确实还是不容易。”
  “那可不。”游霁拿起手机。
  “好神奇,我觉得你说的大哥都不像我认识的人……但家里肯定不会同意的。你们应该私奔。”
  “不私奔。就要在”
  “那你会很难。”
  “没事。其实面对家人也有很爽的时候。”
  “什么时候。”
  “就,”游霁语速慢了些,组织语言,
  “就发现他是家里很多孩子的大哥,但是是我唯一的爱人的时候。”
  闻确笑:“哇偶,你还挺会讲,骚骚的。”
  故事讲得太久,游霁还没去洗澡,就马上到零点。
  闻确在和人网聊,从表情来看多半就是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保镖,游霁坐在床上,回了几句乐队小群胖斌他们的消息。
  【正在面对家人中,路漫漫其修远兮】
  【棋爷:加油。】
  【胖斌:给你传授方法,脸皮厚点,时刻发疯】
  UU也发了条消息,但游霁没看,因为就在时间刚过零点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一条新的微博弹窗吸引了。
  这边闻确聊着聊着,也注意到一个弹窗。
  【小丑竟是大导演!游暝头顶戴绿,游霁真男友曝光!直播综艺终成笑话!】
  现在营销号标题越来越没下限了,为了赚点击量什么虚假标题都敢取。闻确刚刚才听了他大哥和小霁哥的爱情故事,很真挚。对此嗤笑一声,点进这个弹窗,准备看笑话。
  下一秒,他的手指就僵住了。
  好像不是笑话,这营销号曝光了两张狗仔照片。
  应该是在Livehouse外面,一张是游霁被一个脖子全是纹身的男的吻住;
  另一张是一个动图,游霁和那个纹脖男在互吸一根烟。
  偷拍像素挺垃的,游霁隐隐约约能辨认出来,而那个戴鸭舌帽的纹脖男,脸就完全覆盖在阴影和噪点中了。
  但他抽烟的姿势熟练,肩膀宽阔,像那种混社会的大佬。
  哪怕是这样的照片和环境,这个混混和游霁的暧昧氛围也挡不住,甚至都有种电影质感。
  ……都不比直播里游霁和他大哥的氛围差。
  怒火从脚底直窜脑海,有一瞬,闻确还在想会不会是谣言,可是#游霁 脚踏两只船#,#游暝被三#高悬热搜,曝光这两张照片的不只一个账号。网友也是群起而攻之——
  【???】
  【我说什么了,双游就不可能是真的】
  【最快be的cp,我无了】
  【游霁贱不贱啊,连游导都敢骗?】
  【我都不知道该评论什么了,好恶心@游霁】
  【说不定游导都知道,他们就是演】
  【哈哈哈我笑死了,一个脖子纹身抽大烟的男人果然比清高导演更配某人】
  【疯了吧,双游,别带这样的】
  【这反转,我只能说游霁太不要脸了,又茶又婊】
  【一边和纹身混混男共吸一口烟,一边和YM玩深吻,我们游霁真是粉丝夸的骚0啊,脏不脏啊】
  【不行我真的太气了,YJ退圈封杀吧】
  【游暝竟然成为了小三哈哈哈哈】
  这些局外人的评论都像干柴,浇灌着闻确的怒火,尤其是最后一句,像刀子一样往他心里戳。
  游霁毕竟才回游家不久,虽然他假扮次子时和闻确也有些交集,但他当时年纪小,从了解程度、情感和血缘上,闻确自然都是游暝那头的。
  一想到他非常敬爱的大哥,为了游霁甘愿在节目里脱衣服的大哥,被游霁当猴耍!闻确就气得手抖。
  哦不,自己也是当猴耍的那个,刚刚游霁给自己讲的爱情故事,都是什么玩意儿!
  闻确站了起来。
  游霁还沉浸在微博里,都没注意到少年什么时候逼近,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机直接被抽走。
  砰一声,闻确把他手机猛的往地上一扔:“你怎么能这样!”
  他一拳就砸过来:“渣男!你对得起我大哥吗!你刚刚都在给我装什么深情啊!”
  游霁眼疾手快,立马挡住他的拳头,声音甚至带着笑意:“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闻确看游霁那张妖精般的笑脸就有火,“这都实锤了!游霁你恶不恶心——”他又伸出另一只手。
  但他低估了游霁的力气,和打架的水平。
  本来游霁是坐在床上的,面着站着的闻确处于劣势,然而很快,他一个利落翻身,扣住少年手腕,反倒把闻确扔在床上制服:
  “那就是你哥。”
  “你放屁!我眼睛瞎了吗,我大哥才没有纹身!他才不会抽烟!”
  游霁都笑了:“少年,你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纹身贴。”
  闻确:“?”
  “至于抽烟,那你确实要改变一下你对你大哥的滤镜了。”
  闻确:“?”
  为了证明清白,游霁把手机捡起来,想给他看他和游暝纹身版在当时的清晰照片,结果屏幕破碎,手机死机。
  “老弟,你替游暝维护正义不会把我手机都砸坏了吧。”
  闻确看他那反应,的确不像是被抓包的慌张:“那真的是大哥吗。”
  “你爱信不信。”
  没人说的时候,没人会想到那是游暝,
  但先带入游暝,闻确就能看出那照片里他大哥身材的影子。
  他有些愣:“……好吧,那如果真的是,对不起啊……那你为什么这么淡定,不应该公关解释吗。”
  游霁笑了:“我这不手机打不开吗。”
  “那你也应该去找大哥思考对策吧。”
  “这有什么思考的。既然是实打实的乌龙,发个照片就能辩白,就不用急嘛。”手机还是无法开机,游霁无所谓地去找充电线,
  “主要是你哥录节目一天天挺累的,你别看他表情好像都在掌控之中,要面对你爸妈啊爷爷啊心理压力肯定很大,我觉得他都睡着了,没必要因为这个小事儿大半夜去把他叫醒。”
  “那你用我的手机发?”闻确看着游霁平静无波的脸,忽地心生钦佩之意,“……你对我大哥还挺贴心。”
  “登微博要验证码吧。主要是你这没有我们当时的照片。没事,明天再说吧。”
  “对不起啊小霁哥。”
  “没事儿,我给我手机充下电,看看会不会待会儿就开起机了。你睡吧,我去洗澡。”
  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明星,闻确目送他在这种时刻还平静地走进浴室。
  半个小时后,游霁吹干了头发出来。
  闻确那小子还没睡,表情变脸似的,变成闪亮的兴奋,举着手机直接往他身前冲:
  “哥哥哥哥,小霁哥,大哥还没睡呢!他澄清了!好酷!”
  游霁一惊:“他专门建了个微博?”
  “不是不是,你快看嘛。”
  游霁接过闻确的手机。
  闻确刚手握的太重,屏幕又回到了桌面,游霁重新点开微博,热搜二三还是自己那两条黑热搜。
  只是第一是——
  #用户77043#
  瞳孔皱缩,游霁捂住嘴。
  ——热门第一是用户77043的微博。
  他一直默默关注的用户77043。
  在暝霁超话签到了四个月的用户77043。
  贡献了最优质的双游视频剪辑,title是粉丝大咖的用户77043,
  他猜他是游暝,但还一直等着什么合适有趣的时机,揭他马甲的用户77043。
  都没来得及等他揭,用户77043在12点34分发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很清晰的、用相机拍摄的双人合照,照片里两个人都很清晰,一人微低着头,露出酒窝的笑容,旁边贴着纹身贴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揽着他的肩膀,嘴唇落在他的嘴角。
  他们的脸,是一遇双关双游组嘉宾的脸。
  游霁的肩膀轻微地抖起来。闻确看着他。
  刚刚误会和争议裹挟而来,把他骂成那样时,小霁哥平和淡定,毫无在意的样子。
  反而是大哥——虽然他也还没接受这么个微博号会是大哥——在火速澄清后,小霁哥倒捂住了嘴,眼睛迅速红透。
  他听到他莫名其妙说了句:“闻确,我不怎么爱做梦的。”
  “嗯,什么意思小霁哥。”
  ——游霁不怎么爱做梦。
  但当年和游暝分手出道后,有好几次,他都梦见游暝有了个微博号,官宣他们的恋情。
  也是用照片官宣,游暝会配上类似“你一出现,心动就有了意义”“千千万万可能,我只选择你”这样的土文案,然后全网炸掉。
  那种梦,他根本不想醒来。
  其实早应该醒的。此刻他想。
  “没什么,就是有一种现实比梦更好的感觉。”
  他引爆全网就只需要用两个字。
  @用户77043:【是我。】


第81章 谁需要认可
  【??是我?什么意思?你是谁?】
  【我他妈吓掉下巴,这不会是游暝的皮下吧……】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都不知道是该震惊纹脖男就是导演本尊,还是该震惊这个账号是导演本尊了】
  【不是,你俩要不要这样,一分钟前我还在骂呢……嗑你俩我到底要被打好几次脸?】
  【所以是说游霁并没有脚踏两只船,狗仔爆出的抽烟纹身真男友就是游导,然后这个每天剪视频的粉丝大咖也是他本人,是这个意思吗】
  【光看你的文字我就觉得离谱,但就目前事实来看,好像是这样的[捂脸]】
  【跑偏一下,游导竟然又抽烟又纹身的,还一直在超话潜水发和YJ的东西,你们不觉得很幻灭……?】
  【又不当你男人,没人管你幻不幻灭。反正我觉得那个交换吸烟的动图氛围感爆了,甚至比两人在节目里还好】
  【同意,YM也没有卖过什么根正苗红禁烟人设吧,他也不是爱豆】
  【救命我爱死这个官宣方式了,好爽】
  【难道没人关注这个账号吗,游导岂不是从开始录节目就对YJ有意思了?】
  【信这两人没有公司运作了,好歹也创个新号澄清啊,笑死我了】
  【真好,呜呜呜,没有被绿,没有小三,原来早就有感情,真好[流泪]】
  闻确把评论翻来覆去地刷。
  后面就加载不出来了,微博隐隐又有崩掉的趋势。
  “我算是明白大哥为什么说他做主了,明天爷爷就来,舅舅劝你俩拉开距离。结果他直接在微博开大,真的六,”闻确说着,看游霁一眼:“好啦小霁哥,不要哭啦。你都这么流泪小二十分钟了。”
  “……”
  “前面他们都骂你脚踏两只船,你委屈哭我还理解;现在都直接澄清了,真不懂你怎么突然这样了,我又不是大哥,你哭的再好看我也没办法夸你。”
  “……”
  游霁扯了两张纸巾,尴尬地背过身胡乱擦了一把:“……我去他那儿一趟。”
  “噢,你去吧,这个时候确实就是你俩边共享热度边卿卿我我的时候。”
  “……”
  游霁并没有想和游暝卿卿我我,至少不是闻确脑子里的那种卿卿我我,只是想见到他。
  应该会装模作样地质问几句——为什么不和自己讨论一下就直接这样澄清,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为什么连电影都懒得搞一个官博的人,会有这么一个连续在超话签到的账号;为什么……
  好吧,他不知道还能问什么,大概还是会抱着他亲一把,和他一起观看他掀起的波澜。
  在见到爷爷前一夜。
  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过走廊,绕到游暝的房间,很莽撞地直接推开房门,准备往他身上扑。
  却是一片寂静的黑暗罩来,硬生生遏住他的脚步。
  游暝在睡觉。
  游霁呼吸一顿,像一只突然收起翅膀的鹌鹑,将门轻轻带上,走到床边。
  脸凑得很近,他盯着尸体般闭着眼的人。
  过了一会儿,挺起身,轻声嘀咕,“这时候都还能睡着……”
  正常人发条朋友圈都忍不住会数数赞等等评论吧?游暝一个公众人物炸这么条微博,却毫无所谓的样子。
  好像就是睡前碰巧留意到谣言,随便丢出张照片澄清。
  至于他是不是应该用一个叫“游暝”的号,至于会引起怎样的讨论度,压根不在意。解释完就沉沉入眠。
  空调开着比较低的温度,游霁从右边爬上床,掀开被子一角,往里面拱。
  没有躺过人的被单覆着很清凉的冷意,但越往右就越暖,像靠近海面被太阳炙烤的正中地带。直到身体完全贴到了游暝的手臂。
  游霁用了一个半趴半挂的姿势,将自己贴在游暝手臂旁边。自己的手腕嵌进游暝的手掌里,又压在肚子底下。
  “哥,我真幸运。”他小声说了句,用嘴唇蹭他的喉结位置,“我觉得我真幸运。”
  嘴唇又往上了一些,到下颌骨。
  不算是亲吻,只是嘴唇代替手指、眼睛去抚摸描摹。触感和气息都如此熟悉平和,游霁些许上瘾。
  蹭到嘴角,游暝睁开了眼。
  他看着游霁墨色的、却又很亮的瞳孔,眼白泛着莹蓝色的光芒,懵了几秒钟,才稍微找到了一点儿神志。
  腿稍微动了动,让游霁本抵在他膝盖的腿一滑,卡进他两腿之间:
  “怎么还是过来了。”
  嗓音很沉很沙,磨砂纸上碾过。
  他刚已经睡得很深,哪怕距离发送那条澄清微博也才过去不到四十分钟。
  游霁:“你觉得呢。”
  游暝眉心略微皱起来,思考的样子,这才注意自己右手被游霁压着,贴在游霁小腹的位置。
  “躺好。”他低声说。
  游霁接受他的指令,改了一个平躺的、比较乖的姿势。但还是拖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肚皮上。
  “想到明早要见到爷爷,有点担心,睡不着是么。”游暝用他不太清醒的脑子想了想,得出这个结论,拇指在游霁瘦削的腕骨上摩挲,“没事,我在。”
  “我不担心。”游霁说,重复了一遍,“哥,我才不会担心。”
  “嗯,我家小早很勇敢。”游暝轻声说。指腹温暖地摁在游霁手腕凸起的那块骨头上,轻轻打着圈,像在打一个永恒的戳,“没事的。睡吧。”
  再转了几圈,指腹就停下了,游霁只能隐隐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他自己再次“睡吧”了。或许刚刚的话都不会残存在记忆里,只是睡梦间隙的低语。
  那一刻游霁确定,微博上的所作所为,在游暝看来,确实就是屁大点儿事。
  他大概从来没在意过,那是否是一次高调的打脸官宣,一次私人账号的暴露,一次粉丝的狂欢,一次人设的崩塌,一次听了家人警告、爷爷归来前的不管不顾。
  所谓的流量喧嚣在这一刻变得遥远缥缈,游霁忽地觉得踏实,也柔软。起起伏伏的心情都化作一种平淡的眷恋感。
  他闭上眼睛,真奇怪,都还没见到爷爷,妈妈也还没接回来,却仿佛已经预见、或者说终于有底气和勇气去预见,他们实打实的未来。
  第二天游霁醒的时候,游暝在盥洗室刮胡子。
  游霁站在门口,透过镜子看着他,看到游暝眯了眯眼,做个了“过来”的口型。
  游霁就站过去,仰着头,两人轻轻接了个吻。
  游暝:“看到微博了吗。”
  “你觉得呢。”
  “其实我早知道当时有偷拍,”游暝声音平和,“因为觉得爆料只会带来我想要的正面影响,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根本没拍清楚我,让你最开始承受了莫须有的误会和指责。抱歉,小早。”
  “哪有。”游霁笑,“你不觉得这样更爽吗,误会后的澄清就是绝地反转了,热度就更爆了。”
  明星的出轨绿帽瓜、哪怕是糊咖,也永远比恋爱官宣更吸引眼球,昨天那两条黑热搜的流量远远超过他们在直播的各种秀恩爱,用户77043在这样的高潮里干脆利落地扔出照片,自爆身份,是踩在了热度制高点,到现在还是网络阔谈。
  游暝笑了声:“那会很意外我有一个账号么。”
  游霁看着他,佯装还无法接受的惊愕:“你觉得呢?我被吓死了好吗。”
  “我不是很懂这个领域。是从苏逐粉丝p我们的照片开始,意识到粉丝可以发挥作用。”游暝说,“然后也是你告诉我,cp粉、超话产出什么有多重要,提醒了我。”
  游霁耳根红了下。
  “网上有个网友,还给我分享了很关键的了解饭圈的视频。”
  游霁的耳根红滑到耳廓了。
  “总之还是在逐步摸索,昨晚有些困,发了视频刚好看到乌龙通稿,觉得就用这个账号澄清也没关系,懒得重新注册了。”
  他至始至终都没意识到曾经和游霁的小号聊过。游霁心虚的臊,拽着他手臂:“但你这样很那啥诶!”
  “很怎么。”
  “就,别人会觉得你很深情,很早就先喜欢上我了!但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游霁说,“我又落于下风了!”
  游暝弯了弯眼睛:“那不见得。你别忘了,当年我是什么时候写下计划的。”
  游暝写下“和假弟弟谈恋爱”时,游霁距成年都还差几周。这么看来他似乎确实比游霁的喜欢更早一些。
  游霁忽然好奇:“对哦,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教我骑马的时候吗?不会是我一回游家就暗藏祸心了吧!暝少,我那时可才16岁哦!”
  “不至于。”游暝说,“你成年之前都还不至于是对恋人的情感。”
  游霁盯着他,觉得他些许语焉不详。
  他本是一直笃定,16岁被意外召回游家再见游暝时,是他和他时隔十年来的第一次重逢。
  但不知怎的,自从知道他的贝斯是游暝送的,他对这个笃定就产生了怀疑。
  只是他尚未找到更多的可能,亦暂时无暇去深思探索。
  “不管,反正我不想你的喜欢先抢占先机!”
  两人又在浴室稍微抱了会儿,再携手走出房间。
  现在是九点,虽然即将就要应对下机归来的爷爷,但他们甚至都没聊到这一点。
  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
  游霁甚至还不如昨天录完节目的登机前紧张。下楼梯的时候,见房屋里空荡荡的,可能是去接游见川了,就冲游暝黏糊地搓搓脸,一手拿着游暝的眼镜,一手大胆地拽着他手指:“游暝,我现在身上都是你的须后水味儿。”
  游暝被他拖着下楼:“你不喜欢。”
  “我是嫌弃,你一个大少爷能不能稍微讲究一点!不要随行捞的都是我用不完的好吗!我这是以前品牌方送的,不是什么好货!”
  “无所谓。”
  “你别仗着你似乎还有这副皮囊就乱糟蹋,你已经要奔三了!要有一点护肤保养的概念!你可比我要足足先老三年半。”
  “既然比你先老,所以先喜欢你不也是很正常么。”游暝在回他盥洗室没说完的话,说得游霁心又激了一下。
  他站在楼梯中间,把游暝眼镜架在他脸上:“你好烦!”
  说到这,他才听到一声咳嗽。
  游霁身体一僵,转身,低头。
  看到了游越南,王伯。
  和端坐在中间,抽着雪茄,凝视着他们的游见川。
  原来是被提前清场了,游霁就说宅子里怎么这么安静。
  游见川提早了航班。
  -
  虽然从那日游暝还发着烧,和游霁一起进别墅时,游见川就对这两人的关系产生了怀疑;也在一个翻陈年老相册的夜晚意外读到了游暝写的信;后听闻了节目中这两人搞出的阵仗;还找邵忠来盘问了信中没有的细节。
  如游暝所猜,家里人你瞒我瞒,游见川其实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也不负游暝游长夏的“暗中守候”,他经历大风大浪的心理素质让他的身体并没有在这震撼的真相里拉响警报。
  但直到就这么真切地,看着他的长孙被假孙子拽着下楼,打情骂俏,他才对这一切有了种“是来真的”的感觉,并升起一种极深的愤怒和痛苦。
  他们甚至沉浸到旁若无人,意识不到下面还有三双眼睛虎视眈眈,要不是游越南咳嗽了一下,游见川指不定自己还能看到什么场面。
  站在一旁的王伯也惊到了。
  他和游见川一样,虽然早有准备,心里也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可能吧”“他们是兄弟啊”“游暝打小就疼游霁,没分清楚情感吧”,哪怕他看了直播,看到了游霁擦游暝的身体,舔游暝的喉结,在海边接吻,心里那个声音也还在讲“都是演的”“娱乐圈就是这样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玩法”。
  他不相信,或者不想让自己相信。
  那是一种,他们这个年纪,特有的固执和抵触。
  他端详着游董的神色。
  游董会因为加班晕倒,见两个孙子在一起,脸色却能不动如山。他听见他甚至能用以前的慈祥语调喊:“大暝,小霁,坐到我对面来。”
  待他们坐过来后,平静地道:“大暝的信我看了,综艺我也了解了,今天凌晨上了个什么头条新闻我也知道了。”
  “好了,游戏该结束了。告诉我,打算什么时候分手。”
  王伯心脏悬起了,给游越南使了个颜色,让他还是联系医生待命。
  他总觉得,今天祖孙俩——还能不能说祖孙仨——会吵起来。
  -
  游暝和游霁坐在沙发上,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而对面,游见川对应的恰巧就是那个空位。
  游暝说:“爷爷,没打算分手。”
  游见川说:“我没问你打不打算分手,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分手——游霁,打算什么时候分手,离开你大哥。”
  他第一次叫“游霁”,连名带姓。
  游家的姓,游家人取的名,游霁手指禁不住搅在一起。
  果然,爷爷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气场很沉,很有上位者领导者的压迫感,却偏偏还用那种之前叫“小霁”的口吻,一字一顿地问“离开你大哥”,重音在“大哥”上,让人脊背生寒。
  在他面前,反抗真的比想象中难。游霁额头泛起类似被指着的麻劲,深吸了口气:“……对不起爷爷,我没打算离开。”
  “真是长大了啊。都听不进去我话了是吗……”游见川笑了笑,下一秒就听见游暝忽然开口:
  “那明天分手吧。”
  游见川一愣:“什么。”
  “爷爷,我明天和游霁分手,你会满意么。”
  游见川看着他,眼周深深的皱纹是凌厉的弧度。
  游暝看着他,声音不卑不亢的:“但是因为刚刚官宣,大家都认为我们在一起,所以可能需要在网上发布公告,解释分手原因。爷爷,我和游霁的分手原因是什么。”
  沉默。
  “我是要解释因为他曾是我的弟弟么——”
  砰的一声,伴随着一声“游董”的阻止和一声“游暝”的斥责,烟灰缸已经被游见川用力一掷,砸到游暝身上。
  它是昂贵的奢石材质,从游暝身上掉到地上时并没有碎掉,只是不少烟灰都喷溅在游暝右边锁骨下方到胸口的位置。
  游霁不敢相信这么砸过来有多疼,他甚至都没听到游暝闷哼一下,烟灰很烫,夏天他们都穿得很薄,他不受控制地站起来,要拍打他的烟灰。手指也被烫到,他想去抽纸巾,又被游暝制止。
  “没事。”游暝轻轻抖了抖衣服,看游霁一眼,遂不耐地皱起眉,用三个字的口型冷冷命令:“不准哭。”
  游霁没打算哭,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哭,只是眼眶无意识地红了,大概因为委屈和心疼,替游暝。
  他们都把怒火洒在游暝身上,若说是罪,也是两个人的罪,他们都只先抓着游暝来扛。为什么?因为自己是外人,还是因为游暝是兄长?
  游见川站着,愤怒地喘着气。游越南斥责游暝:“你看看你在说什么,大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若是像游暝所说揭露分手原因,就是要公开游霁曾经和游家的关系。
  游见川绝对不会让人这么做。这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因为那就是公开他送走孩子的陈年错误,审判他的愧意,话题也全会在家里了。
  游霁从出道以来,关于他和游暝时兄弟的谣言不是没有,但却都是捕风捉影,难有实据;他以前被送回老家时阵仗很大,却从来没有一个旧人在网上揭露他的身份。圈内不少人揣测他的身世,却也从来没有采访和节目真要去探究。
  游霁很早就明白,游家不干预他在娱乐圈怎么混,但应该是从16岁开始,他的身世都是早就被处理捂嘴过的重点保密。
  有人猜,有人问,有人好奇。
  无人真知道。
  他明白那是对游家声誉的维持,但也觉得是对自己的保护。
  “爷爷不会喜欢我这样公布原因的,不是吗。”游暝说,还是看着老爷子的眼睛,“可是现在全网都知道我们在一起,分手的话,全网应该都要等一个原因。您问我什么时候分手,那爷爷,您给我一个更合适的、真实原因的时候,我们就分手。”
  “游暝。”看到他身上还沾着烟灰,都浸进了T恤里面,游见川其实就后悔了,他闭了闭眼,再费力睁开,声音颤抖:
  “这就是你录直播综艺的目的是吗,你和游霁费力演那么多出好戏给人看,那么做作,那么丢人现眼,变成全网都知道的情侣,就是为了此刻,做这样的错事还有一个抗衡爷爷的绝佳筹码对吗。”
  因为是直播,实时反馈实时跟进,游见川想捂嘴都做不到,该看的已经看了,捂嘴就表明了资方下场。讨论度已经掀起来,游家势力又能阻止多少?游暝和游霁同姓已经足够让人怀疑,捂嘴又真的还会有好的效果吗?
  他只能放任,边放任也边知道,他最疼的长孙一定就是看准了这些,吃准了他的心思,吃准了直播的性质,一步一步的预料。
  “不是的。爷爷。”看到老爷子这副模样,游暝的手也不禁握成了个拳,隐隐有些颤抖。胸口很烫,不知道要多烫到多没知觉,坚定才能压住违抗家人意愿本能的内疚,
  “想和游霁成为大家都知道的情侣,不是为了应对您的反对。”
  ——想从这样被审视的公开恋爱中得到什么呢?昨天崔羽也问了游霁这样一个问题。
  那时的游霁告诉她的答案,和游暝告诉爷爷的答案一样。
  “是为了认可。崔羽姐,我们只是想有人支持而已,越多越好。”
  “只是为了认可。就是想给爷爷您说,家里觉得很犯错的事;家外的人,那么成千上万的人,其实都并不这么觉得。”


第82章 谁在谈判
  游见川:“外人了解你吗?知道你和游霁出生就认识吗?家里为什么觉得你是犯错,你难道没数吗?游暝,他是你弟弟!”
  知道游暝和游霁在一起的时候,游见川甚至连他原来是真的喜欢男人这个信息,都自动忽略了。
  这个事儿的荒谬度已经超越了性别。游霁不是是男人还是女人的问题。
  “他是你家人。游暝,他姓的是游!”
  说到这游见川深呼吸了口气,在王伯和游越南的搀扶中才稳住身形继续,
  “是,你们俩是没有血缘关系,游霁也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入籍。但我们谁不把他当家人?游霁不是普通的养子,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出生时你们是什么关系?游暝,我问你,小时候你把他当什么?那就是亲弟弟啊!你怎么可以和当过亲弟弟的人在一起?”
  游暝听着爷爷的话,低下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爷爷,我不想惹您生气和难过。但您不应该这么问我。”
  王伯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游暝……”
  游暝忽然抬头:“您如果真还记得小时候我把他亲弟弟的话,当年您为何还要送走他?”
  游见川猛地一顿。
  “当年您把他送回去的时候,有想过他是家人吗。”
  镜片后游暝的瞳色很深,带着锋芒,“当年您把他送回去的时候,有想过他还姓游吗?有想过他是我弟弟吗?爷爷,他当时只有六岁。”
  他的嗓音很低,却又像比之前情绪激动了少许。游霁意识到自己眼睛很烫,很热,可能又在无意识发红。
  他盯着地板,脸没了血色,睫毛颤得厉害。一方面因为游暝的心疼而感动酸楚。一方面又不愿意游暝用对自己的心疼去指责游见川。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爷爷。我能理解您的立场,我就是想说——从那年冬天您把他送回去后,我就永远不可能再把游霁,当做什么家里的弟弟了。”
  游见川听着他的话,脸上松弛的肉震颤着,眼角陡然藏了一滴浊泪。
  他一直在试图纠正17年前犯下的错,自认为已经弥补偿还,却怎么也没想到,还会酿成这样的、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又缓缓往后靠去,疲惫地坐下来。
  “我知道,大暝,我知道,当年是我做的过分。”他说,声音不再中气十足,“但是,我已经在尽力修正了。这也不是能支撑你们能在一起的理由啊。你不把他当弟弟,其他人还是把他当你弟弟的啊。”
  “那个其他人有多少。”游暝反问,“家里亲戚再多又有多少?观看我和游霁直播的还有几百万,更多的是这些不把他当我弟弟的人。”
  “可是大暝,你们这个,真的是恋爱吗。”
  游暝没有立刻回答。
  游见川逮着这个间隙抓住了主导权,
  “你的信,我看了。我能看出你们的感情,你对游霁,游霁对你。可是游暝,那真的是出自爱情吗?信里面你还给我解释你五六年级就擅作主张买好几次出省的机票、被我拎回来的事儿,其实就是想去找他。我知道,你给我写这个是想说明你心里一直有他,可游暝,在我看来,这只能证明你心里一直惦记这么个弟弟。是出于亲情、对家人的思念。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小学五六年级就有和一个小孩恋爱的冲动?”
  当年游暝退烧醒来后,游见川一直没向他详细解释,家里为何多了个弟弟又少了个弟弟,只敷衍地搪塞过去。
  但好像就是不知不觉的,或许是游暝从其他人嘴里东拼西凑的,就明白了大概。
  那时候他年纪小,似懂非懂,没问爷爷为什么这么做,只问“那游弋现在在哪里”,游见川再次囫囵地告诉他,游弋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生活,在祖国西南。
  西南是个多么广泛的地理概念。小学快毕业的游暝,自认已经能做决定,把西南分成好几个省,打算每个假期去一个。
  他不缺压岁钱,身份证是自己掌管,他有弟弟的照片。
  他知道祖国很大,人很多,但没有觉得那是海底捞针。看了很多动画片的他,认为只要一个一个找,总会找到人。
  他很想他。
  不过即将27岁的游暝,其实已经对幼年时那种幼稚的固执的思念记忆模糊。给游见川写信的时候,只是无意识把与游霁有关的一切,他能给长辈说的一切,都克制但不掩饰地剖白出来。
  没想到爷爷此刻会单独拎出来讲,所以也没注意到游霁猛地望向他的脸。
  他慢慢呼了口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爷爷。我只是想给您说,从小到大我都需要这么一个人,需要他在我身边。如果他不在,我就会去找,哪怕是不谙世事的年纪。这就是我想告诉您的。”
  “您如果看了直播,应该就知道,我们就是在恋爱,有性冲动的恋爱。”
  他面无表情地这么说,游见川的脸更是难看到不行,他闭着眼,像不愿意听了。
  “但如果您执意觉得那不是出自爱情,也没关系。不是出自爱情我也应该和游霁在一起。”
  游见川又睁开眼。
  “当年是您抱着游霁给我说,我有责任要一辈子守护他,让他知道爸爸没了,还有兄长。可是10岁过后,我一直在想的就是,现在他就是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兄长了,他该怎么办。游霁16岁重回游家,您也看到了,他变化很大。我已经无法再把他当做我弟弟,但我还始终欠着那份您所说的,守护一辈子的责任。我已经无法再当那个长兄如父的人,那我该怎么延续下去这个亏欠?”
  这个回答,是游见川从来没考虑过的。
  他像是被这话彻底捆在了椅子上,不动,也不出声;一旁的王伯甚至抹了两下眼泪,游越南嘴角绷着,无知无觉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游霁轻声开口,声线一直不在一个稳定的频率:“……爷爷,能先找点儿药给游暝涂吗。”
  “……他流血了。”
  游越南惊呼一声——也是有中断凝固气氛的意思,其余人,包括游暝本人都这才注意到,他黑色上衣右边的颜色比平常都深一些,被血浸住了。
  游见川连忙站起来:“……那快去拿药!快去!”
  烟灰缸的边缘比想象中尖锐,砸过来就划破了衣服布料和皮肤。
  但是同时扑出来的烟灰又覆盖了一层,是以起初没人注意到。
  也是因为烟灰,游暝脱下衣服后,从右边锁骨到下方直径七厘米的区域看上去都比想象中还严重,小范围的烫伤、淤青和划出的那道细长伤口混在一起。
  伤口不浅,还有些流血,蜿蜒的血水从胸口直沿着腹肌线条往下,游暝无所谓地一抹,游见川却不忍心再看,骂他:
  “你被砸成这样你不说一声?”
  游暝实话实说:“我没感觉到。”
  王伯将药膏送来。
  游霁夺过去,瞬间就忘了旁边还有几个人,坐在游暝身边给他涂,后面又调整了更方便的姿势,跪在沙发上。
  游见川还在后悔扔烟灰缸的冲动之举,看游霁抹药这样子,这一刻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止不住地叹息,声音很轻了:“大暝,你有没有想过你爸,你奶奶泉下有知,会怎么想你这个决定呢?”
  游霁指腹下的肌肉绷得更紧了些。
  “你奶奶临走最惦记的就是你,希望你以后有个美满的家庭,生儿育女,过那种平淡如水的宁静日子。你愿意辜负你奶奶的希冀吗。”
  “而且你妈妈就要回来了,你给我说的理又怎么给她说呢……”
  ——他仍然不同意游暝和游霁在一起。
  然而因为游暝的据理力争,和因他的怒火受了点伤,此次谈判无疾而终。
  他甩手走出去,王伯跟着他走。游越南先是看了游暝游霁一眼,又看了游见川的背影一眼,觉得老爹的血压更重要,就也跟着出去了。
  游霁对他们的离开置若罔闻,就像几分钟前他们还站在这时一样。
  他仍然低着头,心无旁骛地给游暝擦药。
  游暝摘下眼镜,疲惫地仰起头来,深深地呼了口气。
  空气中是药膏辛凉的味道,游霁手指麻利,抹均匀后又贴好了医用纱布。
  在收拾药箱的时候,游暝抬手,想捏下游霁耳垂。
  却被他迅速一躲:“先别碰我。”
  已经涂完药了,他的头始终别扭地低着。游暝歪着脑袋看他一眼,没看清神色,拍了下大腿:“那上来。”
  游霁没动。
  “游霁。”游暝一字一顿念他的名字,“我说,上来。”
  跪在沙发上的腿就慢慢移动,压到游暝膝盖上,游暝两腿并拢了些。
  游霁缓慢地坐上去,但仍然低着头,视线仍然是往下的。
  游暝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额头,鼻梁。他不满地要抓起他后脑勺,游霁忽然两手捏住他的手:“你先等我一下。”
  “等你什么。”
  游霁两手包住他的手:“就这样,等我一下。”
  于是游暝不说话了,看着游霁。看着他深呼吸几口,像在努力遏制什么,却遏制不住。
  看着他的脑袋越来越低,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啪嗒,啪嗒。眼泪滴到游暝大腿上,很重很疾的眼泪。
  游暝低声开了句玩笑:“衣服湿了还能脱,你想让我脱裤子么……”没说完,听到很急的啜泣。
  游霁哭得厉害。
  他拧起眉来,用没被游霁包住的那只手捏起他下巴,对上一张眼睛通红,完全湿漉漉的脸,像瓶打碎的酒。
  “不准哭。”他命令。
  游霁好像试图停止,却停止不住。眼泪瞬间滑到下巴,渗进游暝指缝。
  游暝知道游霁挺容易流泪的,却从来没见过他哭得这么脆弱,他很用力地擦他的脸:“哭什么。”
  “见到爷爷就变成退缩者小早了么。”他问,其实知道游霁不是因为爷爷的态度而哭。
  果然,游霁很迅速地摇头,声音像也被眼泪浸了一翻,润润的:“我没有退缩。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只是心疼于游暝的伤口,震惊于游暝小学就在找自己,感动于他说一辈子的守护。
  他只是在想,哥哥,父亲,爱人……他这辈子缺的角色有多少,游暝就在他人生中承担多少角色。
  他只是,听着他和与爷爷来回里的每一道凿凿有据,都被里面包含的坚定和爱意冲击得节节败退手足无措。
  他只是想哭而已,控制不住。
  “我只是在想不知道哪个傻逼,说你不会表达。”游霁说,抓着游暝的手背擦泪,“你明明这么会说……”
  游暝笑了笑:“但还没有完全说到爷爷心坎上。”
  他再次仰起头,有些挫败地揉了揉鼻梁,解嘲的口吻:“确实还是挺难啊,小早。”
  “还好。”游霁抱住他,脸很害臊地埋在他锁骨窝里,身体稍微拱起一点,以免碰到伤口,是一个很怪的姿势。
  他稍微冷静了些,乐观地安慰,“你看我至少我还能坐在你身上。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了。”
  ……
  闻确很期待又很紧张外公对于此事的态度。但回来时,发现气氛着实尴尬。
  外公没有支持,意料之中。
  然而外公也没有赶游霁走或者让两人强行分开,全家人甚至还一桌吃饭。
  好像就恢复到了最开始。游霁是那个,养了六年被送走、好不容易又回来的假孙子。什么事都没发生。
  “怎么回事儿啊。现在是什么情况。”闻确小声问游霁。
  游霁冲他无奈地笑了笑:“你外公似乎在冷处理吧。”
  “啊,那就是僵持状态吗。”
  “差不多。”
  “我感觉外公态度还是有点儿缓和吧,不然早就赶你走了啊。我要是他,真看不惯你和大哥在一起的话,连夜就把你打包送到太平洋去。”
  游霁又笑了笑。
  这种若无其事的虚假僵持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又从港城回到了海市。
  他们是在第三天回去的,这期间,游暝和游霁没有刻意拉开距离,但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去展现亲密,乍看起来,就处在那种“假兄弟”的关系里,晚上也没有睡一起。
  看似是他们在妥协,但游见川清楚,他们还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或者说,消磨。
  坦白讲,就过了这么几天,心知肚明游暝和游霁没分手的情况下,看他们在自己眼前装模作样。游见川确实都很难还处在无法容忍的情绪里——他们就在跟前儿打转啊!光是看着,眼睛都被迫适应了。
  回到海市那天,是下午,李叔开车来接。
  游见川说他想去公司一趟。
  “小霁,你开车送我去吧?”
  游霁愣了下,接着欣然允诺。
  游见川让李叔下班,游暝打车回
  游霁则坐上宾利主驾,临走时听游暝嘱咐一声“注意安全”。
  “爷爷,我可能开得比较慢。”待车厢只剩两人时,游霁说道,“我不熟悉这车,车技也还很垃。”
  “没事。”游见川坐在后座说,“知道去公司的路吗。”
  “有导航。”
  “嗯。”游见川点点头,过了几分钟,听到导航冷漠官方的声音,又笑了,“真要把我送到公司啊?”
  游霁一愣:“不是您说您想去公司吗。”
  “你就没想过,大暝和你李叔都被我遣走,我特意指你来开车是为了什么吗。不怕到公司我就找人伤害你吗。游霁,你知道的,你这种身世的人,无牵无挂的,随便送到哪儿、怎么处理都很容易。”
  “我知道爷爷不会的。”游霁轻松回答,打转向灯,“爷爷真想处理我,何必等到现在。何必在我和暝少关系暴露了这么久的情况下,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爷爷对我是很好的,我知道。”
  他身上有股机灵劲儿,会让游见川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他默了很久,才笑:
  “我对你好?游霁,你说这话自己都违心吧?当年我可是把你送走的人哦,你重回游家,勾引我家孙子,难道不是复仇吗。”
  “这是邵忠伯伯的观点吧,爷爷,您不用复述他的观点。”游霁说,“真觉得我在复仇,您又怎么会让我开车。就像我不怕爷爷把我带到公司一样,爷爷不也相信我的半吊子开车技术、能把您安全送到公司吗。”
  等红灯,游霁缓慢剎停:“爷爷您不用装得这么凶啦。”
  游见川抿了抿干枯的嘴唇,冷哼一声:
  “我装个屁。游霁啊,你把我当什么了。”
  “当爷爷了。”游霁飞快得瞟后视镜一眼,“我知道能养出游暝这样的人的爷爷是怎么样的人,也知道我记忆中的爷爷是什么样的人。”
  苍老的手掌紧紧按着膝盖,游见川本是打算在车上主导节奏的,没想到一开始气氛就被游霁拿捏了,
  “所以我也知道,爷爷为什么十六岁找到我,说着我是雇佣关系家里做什么都让我跟着;为什么到现在,哪怕我做出这么对家里这么不好的事,爷爷也不赶我走。”
  游见川:“我为什么,你说说。”
  “爷爷对我始终有小时候把我送回去的愧疚。更重要的是,您也是爱我的。六岁前,游暝把我当亲弟弟,您又何尝不是把我当亲孙子。”
  游见川一怔。
  “就是因为是真心把我当孙子看,所以这事才那么无法接受。我知道。”
  游霁打算变道,听见游见川插了句——“走过海东路那条。”——便又没变道了,继续:“也是因为真心把我当孙子,您又没办法做绝做狠,伤害我。于是就是孙子叛逆伤害您了。”
  “你心里倒还清楚!”游见川破功而笑,“游霁,你啊……确实是比大暝还要伶牙俐齿得多。”
  游霁笑了笑,没人注意手其实把方向盘抓得很紧。像第一次开车的人。
  “所以你的想法呢,你就是想要选择游暝,不选择抛弃过你的爷爷和这个家了,是吧。”
  “不是的爷爷。”游霁说,“游暝也好,您也好,家也好,我都想要。”
  “那这就是你都想要的方式?你觉得这是正确方式吗。”
  “对。我觉得这是正确的。”
  游见川一时无话。
  这段路比较复杂,游霁也绷起嘴角来不再吭声,谨慎地踩着油门,转弯。
  “右转,进入嘉桂路。”
  导航冰冷的女声响起,汽车拐入法国梧桐栽满的马路。游霁因为阳光的碎影眯了眯眼。
  “还记得这条路吗。”游见川找个软垫靠了靠,重新开口了,“小时候你哥送你上幼儿园的路,这十几年,一直没再来过吧?”


第83章 谁不愿错过
  游霁就读的幼儿园,是某所国际学校的附属幼儿园。
  海市有不少权贵名流的孩子,都送读在这里。正常情况下,读完幼儿园他们就自动升到这里的小学、再到这里的中学,最后申一所、或者花钱捐一所全球QS排名不算低的大学。
  除却追求更顶级学历的精英学生,和少数甘愿吃苦另辟蹊径读高考班的勇士学生要付诸额外努力外,基本没有什么升学压力。
  它离游宅很远,但是离游家曾经的公司总部很近。游霁印象里,上学车上总是司机、游见川、哥哥和他四个人。
  他被哥哥夹着腋下抵着屁股推上车,歪歪扭扭地蹭在他身上睡觉,口水流到像王子穿的英伦风校裤上,直到下车才醒来。
  他牵着哥哥的手晕乎乎地给游见川告别,看着司机载着爷爷往公司驶去。
  不知道是低调还是不想让孩子娇气的缘故,除却重要场合,游家的车无论接送都不会特意绕到嘉桂路里去,特意停到学校门口。
  游暝和游霁多是自己步行十分钟,直至幼儿园,游暝再多走五分钟,来到小学部。
  放学的时候同样是要走到路口,游霁一般会先缠着游暝去趟甜品店。
  他对那些碎片记得很清楚。
  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记住这些时刻,记住学校的名字,却记不住它所在的街道。
  这很正常。
  游霁的记忆不是出了漏洞,只是有了局限。他针对人的记忆超乎童稚的天赋异禀,对于地点等客观记忆却只能算是孩子气。
  外婆去世,游霁跟着展叔重回海市时,自然没有心思要重回故地。
  只是在要上初中的前几天,在与一个人约定一个地点时,不知怎么,他首先就想到幼儿园的名字。
  他开始在地图搜索。
  个性化的大数据通过就近原则,首先给他识别到了家沛路。
  游霁把这条路无声念了几遍。
  曾经他舔着抹茶蛋糕的叉子,听哥哥用智能手表接电话时,好像说的就是这里。
  是没错的。
  后一条识别是嘉桂路,先入为主的游霁没有对它无声口念。也就没有意识到二者的发音还挺像。
  况且他很笃定,小时候的路上,是没有桂花香的。
  所以肯定不是这条。
  听到游见川问自己“还记得这条路吗”,游霁脑海里闪过的,就是这些东西。
  “对路有点印象。”他回答,本来就不快的车速更慢了,“但不记得路名。爷爷,这里栽的不都是梧桐么,为什么取了个带桂花的名儿。”
  “许是历史遗留问题。”游见川说,“也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个屁,太混淆人了。
  “这里变化蛮大的,对不对小霁?”游见川说,像被拽进了回忆里,声音陡然变得柔和,
  “那儿以前开了家儿童击剑俱乐部,你哥小时候学了几年,你还去看过,有印象吗。”
  游霁摇头:“好像没了。”
  “嗯,那时你好像都没满三岁。我带着你去看,但不知道为什么,你看着你哥举剑就叫,乱抓人。我就想看来你是没这方面兴趣了,又因为你表示了抗议,你哥后面也兴趣平平了。本来教练说他手长腿长,很适合学击剑的——喏,又要到酒店了。”
  金碧辉煌到浮夸的建筑物,游霁扫了一眼:“这酒店我有印象,它竟然还是这种玻璃门。”
  “是啊,有次我和你哥一起去参加你幼儿园的活动,回来你们就一直在这玻璃门里转着玩儿。”
  “再前面应该就是你更有印象的地带了,我还记得就那儿,对,那棵树旁边,当年还没栽这些小花儿啊,你和你哥就一起摔在那儿过,想起来没?好像是你哥没站稳,你以为他是要抱你,伸着手,结果压在一起摔了,还是好心人给我打电话我们才开车进来……书店也换人了,不过前面文具店还在,还是那户德国人在开……”
  游霁偏头看着这些店面。
  梧桐叶翠翠迭迭,把他的视野弄得很斑驳。
  太斑驳了,隐隐约约都瞧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抓着游暝手奔跑的影子。
  游见川又说:“甜品店,这个你肯定熟”
  招牌名没变,不过从外面的装潢看已经天翻地覆,符合时代变化的宽敞时尚。
  “这家甜品店现在都有我们家入资呢。还想吃吗。”见游霁摇头,游见川又笑了笑,“行。那前面就是你学校了,它大门换了,马路也在扩,你应该也看不出来了。”
  下午时分,学校门口已经停着排排接送孩子放学的豪车。竟还有不少打卡游客。
  如今贫富差距以更轻易的方式展现在互联网,号称全国最贵国际学校的噱头也引得人竞相打卡。游霁久久地,久久地凝视门口,意识到已经彻底不再是小时候,单独学校的回忆完全褪色得干瘪空白。
  他又往前开去。
  安静了一会儿,游见川问他,“走这条路什么感想?有没有一点儿感慨。”
  游霁说:“嗯,心情会有一些复杂。”
  “是啊,这就是你小时候上学的路,能不复杂吗。”游见川看着窗外,声音忽然严肃了很多,像是回忆戛然而止,
  “走到这儿了,我相信你或多或少会有些你和你哥以前上学的印象。是你把他当做亲哥哥的童年。”
  “嗯。”
  “那么小霁,我并不觉得,拥有着这种印象和童年的你,适合和大暝在一起。”
  他终于铺垫到重点。
  游见川觉得游暝这堵墙无法攻克。
  便转而选择劝说看起来脾气更好、更乖、从立场身份而言也更容易犹豫徘徊的游霁。
  他的杀手锏,就是带游霁重返故地。
  让他想起来,他们曾经是如何做亲兄弟的。
  带着这种回忆的人,但凡有点儿良心,都不该去探索禁地。
  “你和大暝在一起,小霁,说实话,那就是把小时候,把这条路上经历过的一切,大暝照顾你的一切,给你取的名字,都给玷污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其实就像——”
  他顿了顿,隐于启齿般,低声说出了那个词,
  “——就像乱|伦。”
  游霁很淡定,缓声:“那也只是像而已。”
  “可是游霁,这样的话,你对得起小时候的游暝吗。”
  瞳孔皱缩了下。游霁找了个停车的地方,松开方向盘,垂在大腿:“爷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看游见川,只是看着前方,嘉桂路的尽头。
  听着游见川早有准备的、近乎道德绑架的话:
  “你出生前两年,阿悦一看到你就容易想地震、想游暝他爸爸,所以精神状态很不好。我又忙,就是游暝奶奶和游暝照顾你最多。可惜游暝奶奶也走得早,好在那个时候,游暝几乎一个人就能把你带得有模有样了。小霁,你别看他只比你大三岁多,你小时候真的是被他推雪球一样推长大的。”
  “吃穿住行,他对你有多好,多让你宠你,你应该是记得的。但他是把你当他的弟弟在疼。你现在说要和他恋爱,对得起小时候这么个呵护弟弟的哥哥吗。”
  游霁不知道游见川是从哪儿学到的新劝人技巧。
  改走抽象意识流了。
  关键他听到一剎那,心里还真被拨了下。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游暝16,距离17岁生日只剩几天的时候,有次大清早出门,很晚才回家,提着这里甜品店的蛋糕。身上湿透了。他淋了很久的雨。”
  “那天晚上他发了很严重的烧,游暝隔几年就发烧,但那次严重得都快超过当年溺水那次,到过生日都没彻底醒过来,好不容易睡了几天降了点温,又不停地说胡话,说把弟弟搞丢了。”
  “你不知道他当时的状态,反正是把我们都吓到了。我当时就想找你,没找到。游霁,你看,虽然游暝说什么对你有冲动,把你当弟弟也要和你结婚才能守护。但那些话都是在自欺欺人啊!很明显他惦记的其实就是你是他弟弟,找的也是弟弟,既然如此,你就一直当他弟弟,其实才是最符合游暝潜意识想法的。”
  游霁笑了:“爷爷,您怎么就知道游暝潜意识了。”
  “他在谵语,那不是潜意识?”
  “那爷爷您不也说了吗,那是游暝快17岁的时候!”游霁声音陡然抬高,
  “爷爷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后面,是成年后的游暝,对我产生了新的感情呢?在亲情之上有了新的想法?某方面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的认识我,开始喜欢我?”
  游见川愣了下。
  “爷爷您有没有想过,我或许不是在做选择题,选择是当他弟弟还是当他恋人这种问题。我想的只是,当游暝弟弟的时候,我无法当他恋人;但当他恋人的时候,我也还可以是他弟弟。这不是二选一,是我决定贪心地两个都要。”
  这孩子在说什么?游见川惊了:“游霁,你……”
  “爷爷,我给你也讲个事儿吧。”游霁深呼吸了口,语速很快,
  “我曾经认识了个网友。他对我很好,我在来了海市、要上初中时约了他见面。因为是我约的,我就定了我幼儿园的地址,在八月底左右的时间。”
  “但真的很鬼扯,约定后的当天晚上,我和他维持交流的唯一账号被盗了。我有点儿紧张和激动,想打游戏赚钱给他买个小礼物,结果信了骗子,号反而被盗了。”
  “我和他就没有了联系,不过好几天后,我还是打算直接去赴约地点。结果我……我他妈的去错地方了,”
  他太激动,不受控制地在游见川面前爆粗口,
  “我他吗走错了。我一直以为我读的幼儿园在另一条路。是哪个傻逼把分校建在名字这么像的街上?是哪个傻逼好好的没有桂花香的路取个桂花名?我等了一天,没等到人。就以为是他没来,觉得也很正常,因为是我先失联,是我的号早就被盗了。算是我先爽约。”
  “但在刚刚我才确定,那个网友其实也出现过。即便我们几天没说话,仿佛是我放鸽子不理他,他也早早去了正确地点,淋了雨,等了我一天。”
  “爷爷,你觉得那个网友是谁?那个在我要上初中的年龄时,淋过雨、说过把人搞丢的是谁?”
  那次搞丢不是简单意义的搞丢,是【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系,通过游戏通过网聊捆绑的纽带,被彻底斩断。
  宇智波鼬是佐助的哥哥,他的id就是最明显的谜底,游霁却到23岁才读懂谜题。
  “爷爷,我给您说这个,不是想说什么我和他哥哥弟弟的,又在怎么怎么样。我和游暝不是一直陷在兄弟关系无法自拔。而是18岁以前,我们只能陷在兄弟关系,成年以后,才认识了新的彼此。而我想给讲这个事儿最主要想说的是——”
  他终于转过头,游见川看到他通红的眼睛,一滴泪从眼尾滑下,
  “爷爷,错过真的很容易。”
  只需要一次被盗号,一次走错地址,一次巧合,他和游暝的重逢就往后又推迟。
  从现在看,是推迟三年,
  从那时的游暝看,就是一个不可知的、重新清零的未来。
  游霁见过游暝发烧的样子,知道医生说的阴影就是自己。不敢想象16岁淋着雨回去的游暝该是什么付之一炬的情绪。只那时他的情绪都反哺了此刻的自己。
  “爷爷说的话,有些我觉得是对的,有道理的。但是我不会再管。”
  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对不起爷爷您也好,对不起小时候的游暝也好,乱|伦也好,被指指点点也好。我都不管了。错过真的太容易,我好不容易抓到可以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机会,我绝对不要再错过了。”
  嘣的一声。
  游见川心里有个东西猛然松动,脑海里千千万万的“拒绝”像是忽然被一团火快烧成乌有。
  但他不知道是因为游霁的话,游霁的语气,还是游霁咬定牙根不可动摇的眼泪。
  “我没有骗您,爷爷,在我看来,和游暝爱情方式的在一起,才是拥有一切的最正确方式。”
  游霁眼睛亮莹莹地看着老人,
  “对于您来说,如果我还是像之前一样是您的假孙子,那我就永远摆脱不了您把我抛弃过、我们家伤害过游弋和妈妈的阴影,我们都会有无法抹去的愧疚。如果我和游暝在一起,那至少…….从某方面来说,就是真的从头再来,你没有抛弃过我,因为我是您的……孙媳妇。”
  “对游暝而言。我对不起小时候的游暝,但我想对得起今后的游暝。他和女孩结婚的话,一辈子都要当那个更体贴照顾的男人。但我也是男人,是他假弟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在他很老很老以后,他比您还年长的时候,我也始终年轻一些,小时候他给我的照顾保护,我一定会悉数赔给他。”
  他去拉游见川的手指,像二十年前一样。
  “爷爷,算我求您。”
  游见川身体僵了僵。
  他没有抽开手,过了会儿,拍了拍他的手背。
  也像二十年前一样。


第84章 谁在试探
  游见川回拍的动作,让时间忽然变得凝固。
  他的手呈现出肝病患者常有的暗黄色,苍老嶙峋的瘦,有老人斑。游霁没有解安全带,心脏登时硌起来,又很不争气地,有想哭的冲动。
  他刚刚脑子其实有点儿空白,情绪有点儿激动,人也有点儿上头。喉咙不受控制地往外不停发出声音,也不知道这声音具体能产生几分效益。
  直到游见川的反应让他安下心来。
  自己虽说的忘乎所以,游见川也没有回答他的“算我求您”。但应是没有南辕北辙,得寸进尺。
  好一会儿,车厢里都没人说话。直至游见川把游霁的手放下:
  “开车吧。”
  游霁乖乖地缩回脑袋转过身,时不时从后视镜瞟一眼他。
  驶到转盘,他听见游见川再次开口:“回去吧。”
  “嗯?”
  “回家吧,小霁。”游见川说,“不去公司了。”
  游霁的手指刮了下方向盘上的真皮皮革,说:“好。”
  他开到游宅,游暝也在里面。并没有回晖海岐湾的住所。
  家里还有几位医生在等候,检查游见川的身体状况。
  这一周老爷子辗转京城港城,也周旋在孙子的混乱之中,很疲惫。但从上次脑出血和早期肝癌的病情控制而言,还是比较稳定的。
  在落地窗旁,医生向游暝详细地说明目前的用药方式。
  游霁站在他旁边,跟着听的样子。
  两人保持着很正常的距离,乍看起来,就是游见川的两个孙子在认真关心爷爷。
  但游暝比游霁高不少,影子覆盖在游霁脸上。游见川禁不住想起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动图,拥抱,接吻,擦身,想到游暝毫无廉耻地说的性冲动,就觉得这两人暗潮涌动。
  他骤然反应过来,要佯装没事儿发生、游霁仍然是游暝弟弟,是一件多么荒谬天真的设想。
  ——他们都已经在一起过了。
  谈普通恋爱分手的人,恢复正常关系都很难。
  又怎么可能指望游暝和游霁,不在一起还仍旧能成功的在同一屋檐下兄友弟恭呢?
  还是被强行扯散的。
  说到底,最好的、最简单的办法,其实就是让两人不碰面。
  可是遣走游霁,游见川确实也做不到。
  今日回海市,游见川没有让游越南他们跟着来。
  他让女儿一家带着三个孩子好好在港城玩几天,催着游长夏也该出差出差,甚至王伯,下机后就让他回家休息了。
  游暝游霁这事儿,不至于一直让一大伙儿人围着转。一大伙儿人围着转,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此刻坐在宅子里,没有一家人围着,游见川自然觉得冷清了不少。
  把游霁弄走,家里再少一个人,就只会更冷清了。
  游暝还会对他有芥蒂。
  越想心中的松动越甚,游见川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我去休息会儿。”
  游霁连忙从右边搀扶着他,游暝从左边。
  两人像是要把他架起来。但又因为个子高矮不均,架也架得不平衡。
  可他们都比自己高了。明明一左一右牵着他们的手,也就像昨天发生的事。
  很多东西变了,很多错误和意外交织在这二十多年的时光。
  但至少,好歹,终归。目前那一左一右仍旧还在,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游霁的话始终回旋在游见川脑海。
  他闭了闭眼,都有些无奈地气笑:“你俩少在这儿给我装殷勤。”
  “没装。”游霁说,“是医生说了,爷爷您再怎么老当益壮,毕竟八十的人了,我们肯定得小心照顾。”
  “我才出院不久,”游见川看游霁一眼,“你说你这老当益壮的马屁,拍响没?”
  “拍响了啊。爷爷您就算不承认身体老当益壮,心理肯定也是的,对吧?”
  意思是才出院看自己俩孙子在一起血压都没升高。游霁这话说得很俏皮,插科打诨的,和车上那个认真执着话语坚定的人大相径庭,又好像理所应当该是车上那个慧心妙舌情感真挚的人能讲出来的。
  游见川笑骂:“就你会说!”
  直到游见川卧室的门关闭。
  游暝站在门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游霁,问:“在车上你给爷爷说什么了。”
  “怎么了。”游霁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头仰着,是要吻游暝的架势。
  “好像都要把爷爷打败了。”
  游暝手自然而然揽住他的腰,头微微低了些,嘴唇微动了下,一个颇为傲慢的、等待吻的姿态。
  然而游霁嘴刚擦过游暝下巴,踮起的脚就又放下去了,弄得游暝这两次呼吸都像没有着落一样。
  游霁扣住游暝按在腰上的手,扯下来,拽着他走出房门。
  花园里弥漫着仲夏的气息,曾经两人掉过的池塘改种起了睡莲和黄菖蒲,游霁握着游暝的食指,拖着他往前。觉得此番此景非常治愈文艺。电影里,两个人穿过有花有草有阳光的地方,就都挺治愈文艺的,带着隐晦的亲密。
  但文艺片导演没有耐心,仅仅任游霁牵了一会儿,牵到石榴树下便食指一勾,把人勾进怀里,顺势摘下眼镜。
  他低下头咬住他的嘴唇,完成刚刚被勾起的没有着落的吻。
  直播过后他们就没接吻过过,嘴唇相碰便迸出一道迫不及待的焰火。虽然以前也偷偷在花园里吻,但今天好像多了一些底气,吻得更公开了些,胆子也更大了点。
  游暝嘴唇的温度偏低,夏天甚至可以是凉爽,但舌尖伸进来,又滚烫炽热,游霁被一冷一热的触感交缠,仿佛是在吞冰山里的太阳。他的腰开始发软,嗯嗯闷哼了几声,被游暝压在石榴树的树干上。
  树干不高,小时候游暝能抬起腿爬上去,如今游霁被亲得仰着头刚好就靠在那个分杈,他眯着眼,光芒影影绰绰,树叶郁郁葱葱,上面花朵亦红得欲燃。
  游霁身体止不住往下滑,每次和游暝接吻超过五分钟,他就有“水化”的趋势,眼泪流出来,人也要变成一滩,直到游暝抵着他,借助树干做支点,把他两条腿都缠在自己腰上,托起他屁股。
  他抱着他,又亲了一会儿,然后迈步,却被游霁喘着气哑声阻止:“再等等。”
  “再等等哥哥,我们等爷爷还有妈妈彻底同意了,再做吧。”
  是对家人的尊重,说明他已经相信了和游暝在一起的可能。
  毕竟不相信他只会及时行乐,只有相信才会预定未来。
  游暝看着他,默认了,托着他屁股的手指动了动,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夏天的裤子只有那么薄了,游霁屁股完全承受不住这么一捏,差点儿从游暝身上弹起来。
  “你好烦!”他说,又觉得这个责骂不够,补了一个称呼,“色批!”
  游暝笑了笑,眉梢微挑。
  “快让我下来!我问你点事儿。”
  两人并肩坐在石榴树下,游霁捡起一根小树枝,是刚刚亲得太猛树抖下来的,漫无目的地在地上写写画画。
  游暝:“问什么。”
  “哦,我想问。”游霁没看他,有些羞赧,“……你小时候是不是一直在找我啊?”
  游暝简略回答:“还好。如果你觉得五六年级的假期随便买座城市的机票就算找的话,那也是间断的。”
  更何况,那就不是“找”,那时候真的还是太小太蠢了。一般下了机场就会被爷爷的人逮到。
  游霁说:“你只这样找过吗。”
  “你有没有用过其他什么方法?在中学的时候?”
  游暝手指夹着他的眼镜,望向游霁,应是有所察觉:“爷爷给你说什么了。”
  “爷爷什么都不知道吧,某些人做事儿屁都不放一个。”游霁用树枝沿着树叶投下的碎影描边,
  “某些人听我讲了不止一遍网友的故事,也从来没主动承认过,网友就是他自己。”
  “你知道了?”游暝心里很惊讶,但语气是平静的。
  这个事儿知不知道,对游霁已经在自己身边、只需要需求家人认可的游暝,压根不重要了。
  但游霁很激动:“对,我知道了!游暝,你怎么能这样!我给你讲网友故事的时候,说那个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对我意义重大的时候,你承认就是你会死吗。”
  “我觉得承不承认,都无所谓。”
  “怎么就无所谓了!”游霁吼。
  在游霁被送回去后,游暝就立刻想过用Q- Q联系他,找他。
  他自然不知道游霁生活的环境连计算机都没有。连续发了一段时间游霁没回后,就放弃了。没想到几年后,那个自己选的头像又再次闪烁。
  却只有干巴巴的一行字——
  【天照:你不是我哥哥。】
  那条消息这么出现在游暝眼前,明明就是一排黑字,游暝却像听到了游霁的声音,很决绝很愤恨。
  游暝想解释,虽然不知道解释什么,但至少问在哪儿。
  却被删掉了。
  游暝盯着这个账号,想过重新加,但怕游霁知道是自己就不同意。便打算隐瞒身份换新号加,就在纠结什么理由时,他注意到游霁换了头像。
  是火影页游的人物立绘。
  游暝就改了战术,迅速先去游戏里面注册一个账号,在里面按Q-Q名称搜索。
  他成功地和他组了战队,熬夜肝排位,以至眼睛轻微近视,但好歹聊到了一起。渐渐都超过游戏范畴。
  只是屏幕冰凉,他还是不知道那端的游霁是什么样子。
  很明显他也很谨慎,骗自己说是高中生,生病的时候还会说仍有哥哥照顾。好几次他想直接说,我就是你哥,却又怕再一次被删掉。
  时至今日,游暝也不可能想到游霁是在网吧和自己聊天,只觉得互联网这根线真的太细太弱。
  他无能为力,所以就没有引以为豪。
  “因为很失败,小早。”游暝说,“我没有做什么,最后也没有成功和你见上面。”
  “可那不是你的错啊,游暝,是我的错!是我的号被盗了。但我也不是爽约了,我走错我们约定的地方了。”
  “嗯,上次飞机上你说你记错路我就猜到了。所以也是觉得自己太粗心,你离开的时候这么小,后来也只是上初中的年纪,这都没考虑过。总之,是我没成功找到你,便认为没必要告诉你。”
  “但是你对我很重要。”游霁急道,
  “我是说那个时候的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对我很重要。是那种想到我还有个网友,能一起打游戏,心情都会好一些的重要。”
  “然后现在一想到原来是你,就觉得……更重要了。游暝,你不明白我的心情,贝斯也好,网友也好,全都是你。你懂那种感觉吗?就真的……”
  游暝:“真的什么。”
  游霁:“真的很他吗感人诶!”
  游暝笑了,摸了摸游霁头发。
  “然后也觉得心酸。就因为我找错地方一个错过,我们就彻底失联了。要不是妈妈还认我当游弋,要不是三年后爷爷对我还有点感情,最重要的是,要不是那天他们刚好来到下沉广场,我刚好在那儿弹贝斯,我们恐怕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游暝,你觉得这是什么?”
  游霁说着,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如果他还记得自己曾对【宇智波鼬寻找佐助】说过他开始学贝斯,打算去下沉广场表演,他此刻的怀疑会更深一些,甚至可能直接变成笃定。
  但他忘了这些话,所以仅仅是有一点直觉而已。
  他人生的太多凑巧最后发现都是游暝。那这个最重要的十年后的重逢,
  游暝眼神闪烁了下,没听出他的试探,随口:“是命运使然。”
  是凭空的命运,还是人为的命运,他着实想打个问号。


第85章 谁在妥协
  说休息,游见川也没有睡着,躺在床上思考良多。出去时,看见游霁在给游暝涂药。
  就在二楼露台,光明正大。游暝没穿上衣,坐在一张阔叶黄檀的躺椅上,游霁抹着他右胸口的伤,手指动得缓慢,指甲略微反光。
  或许弟弟给哥哥涂药也会是这种光景。
  但大概是躺椅高度的原因,游霁是蹲着游暝两腿之间的;游霁唇珠很红很艳,像才被吻过。
  游霁在笑,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头仰着,好像一双眼睛就只能装下游暝一样。
  游暝没太多表情,但游见川很久没见到他那种完全放松、什么都不用思考般只沉浸此刻的姿态。
  “游董。”一道声音让游见川收回视线。
  邵忠站在他面前。
  “哦,来了。”游见川说。
  前几天大家都在外,宅子里的用人也都放了假。就邵忠没闲着,后院的自动灌溉设备频频出现问题。他这几天一直在忙这,勘查、选购、安装,前面不在也是在外请改造工人吃饭。
  游见川听他汇报灌溉设备的事宜,说到最后,语气压低了些,话题和目光都陡然转了方向,和他朝向一个方向:“游董,你说大少爷和小……”
  “算了。”
  “什么?”
  “邵忠,算了。”游见川拂了拂手。
  邵忠滴水不漏的表情,但抽搐的眼角显示出内心极大的震惊。
  他明白这个“算了”意味着什么。
  “游董,这……这成何体统啊?!”
  游见川答非所问:“你看到没,游暝那枪伤伤疤还在他身上,淡不下来了。”
  邵忠面露疑惑,不太懂忽然说这话的意思。
  “当年他想去当战地记者,我和他争吵的场景你应该还记得。但我再怎么说,再怎么骂,再怎么劝,他还是去了。”游见川道,无奈却温和地叹了口气,
  “邵忠,游暝下定决心做什么,我从来都拦不住的。更何况现在还是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做的决定。”
  “但是大少爷做的决定不一定就是对的啊,就是需要您来引路!您来提醒!”邵忠有些急躁,“就像他待在瓦里坦四年,受了那么重的伤……体质都差了……”
  “但他认为他在那里收获了很多,也贡献了一点微薄的力量,他觉得很有意义。”游见川打断,“坦白说,他平安归来后我也觉得很有价值,会很骄傲。邵忠,决定的对错我们外人难以评判,有些选择和决定,现在看是对的,后面看也有可能是错。”就像他为亲孙子报仇就送走假孙子一样,
  “不过游暝做的决定,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后悔过。”
  邵忠的肩膀塌下来,沉默稍许,又问:“……那颜夫人怎么办呢?她即将回国,在她心中,游暝和游霁可都是她的亲生孩子啊。”
  “不知道。”游见川说,“他们敢做到这一步,应该是有所考虑的吧。那如果阿悦无法接受,可能他们也就妥协了。”
  游暝和游霁能和自己据理力争,态度坚决。不过游见川并不觉得他们在精神状态阴晴不定、却温柔可亲的“母亲”面前也能做到这一步。
  “他们能不能走到最后,看他们自己。我只是说,我大概不会做拦他们的那一个了。”
  游见川沉声,“你也别拦了。四年前你给游霁说了,四年前游霁还在这。说明就是没什么用。”
  邵忠当时也不算是威胁游霁,只是他做事儿认准了以“游家利益为导向”,纯粹是觉得他们的恋情会伤害游家、伤害游见川,沦为全海市的笑柄,才提前警告。
  如今既然游见川都如此表态,他不会再自作主张做什么,只莫名颓唐:“那游董,如果颜夫人也同意的话,也就是大少爷和游霁真在一块儿的话,不知道外面的人该怎么看我们家呢……”
  游见川思索了片刻,回答:
  “随便怎么看吧,知道游霁和我们家关系的人也就知道俩孩子没有血缘关系,既游暝游霁都不在乎的话,我一个半截都入土的人还在乎什么。”
  …….
  李婶放假未归,晚上是游霁亲自下厨。
  保险起见,选择煮他最擅长、最不挑口味的朴素面条。
  游暝打下手,帮着煎了几个鸡蛋。
  游见川真心实意地夸:“都像面馆儿里的了。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
  “煮面算什么啦。”游霁不好意思地献殷勤,“家常小菜我也会不少呢爷爷,但今天看冰箱食材不多就没发挥,改日给您做。无论是清淡的还是有味儿的,我都行。”
  游见川笑了声:“那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游霁知道游见川对恋情的态度动摇,但不知道动摇到哪一步。
  可能还有点儿距离,可能就差临门一脚。
  他的每一句话或许都是带着对“假孙子”向“孙媳妇”的转型考虑。
  所以自己的话都要似有若无展现既可以当“暝弟弟”也可以当“暝夫人”。
  他陷在这样的思维囚笼里,脑子空了一下,脱口便出:“没有了吧……我除了不能生孩子,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学。”
  啪,是筷子碰到碗边缘的声音。
  游暝低头,轻笑了声。
  游霁脸涨红,意识到自己殷勤过了头。不过游见川也笑了,又严肃地告诉他:“不需要你生孩子。我们游家也不是一定要传宗接代。”
  从游越南把20岁的季满肚子搞大,到颜悦产子后遭遇地震,游见川对晚辈“生孩子”堪称都有了阴影。
  他咳嗽了声,转了个话题:“大暝,明天清宝湾的慈善宴,我还是打算去一趟。”
  清宝湾的慈善宴起初由游氏和海市几家Old Money牵头,如今已经是第11年。游见川作为商界龙头的集团董事长,时不时到场,偶尔还会发个言。
  今年他本来不打算去,年纪大了,又有了病。
  其实身体也还承受得住,但就觉得没必要了,不知为何这会儿又突然态度转圜。
  “到时候你们王叔叔会发言,你和游霁也跟着去瞧瞧吧。”
  游霁指着自己:“我也可以去吗?”
  “嗯,去凑凑热闹。”游见川说。
  等两人一起洗碗时,游霁忙不迭问游暝:“爷爷什么意思啊。”
  游暝没说话,专心致志地洗碗,游霁凑近,戳了下他的脸:
  “爷爷什么意思啊哥,他对我说不需要传宗接代,又让我和你在闹出这么大阵仗后还出席这么高级的宴会,爷爷是不是…….”
  游暝关了水,侧过脸来。沉静地看着他:“我觉得是。”
  “真的吗。”一群鸽子骤然在游霁胸腔里放飞,扑打着雀跃的翅膀。游霁重复,“你真的觉得是吗,是我想象的那个是吗?!”
  游暝也挺意外游见川态度缓和的速度的,他本以为是场持久战。
  这让他心里也有些酸,觉得自己之前长久地把爷爷当作站在对立面的、类似敌人般的存在是多么蠢。
  小叔说的对,他成长的过程就是一步步违背游见川想法、而游见川一次次妥协的过程。
  不是他比游见川有能力,而是游见川对他太爱让步。
  在老人肝癌早期才出院不久的时间段进行一场豪赌,即便现在赌博的结果似乎还挺顺利,但他其实也心有余悸。
  终归是没那么孝顺。
  游霁:“没想到爷爷真的就……啊,我都要哭了……”
  游暝慢条斯理地瞧着他:“那你哭一个我看看。”
  “。”游霁噘了噘嘴,“好吧我觉得这会儿还没到哭的时候……就是想说,如果爷爷真的同意的话,那我绝对绝对不要让爷爷失望。”
  “为什么要考虑让不让他失望。”游暝说,“游霁,和我在一起,不需要去想怎样让人开心或者不让人失望。哪怕是爷爷。你做自己就好了。”
  “啊呀我知道啦。”
  游霁像只松鼠一样点点头。
  游暝每次这种口吻就带着一种训导和指令的意味,大概就是网上说的爹吧,可是他本来就扮演过“长兄如父”的角色,游霁并不觉得难受,他甚至觉得他很尊重自己,很温柔,甘之如饴。
  游霁开玩笑:“那我至少不要出轨什么的嘛……”
  以为游暝会斩钉截铁地、很相信地说:“你不会的。”
  然而游暝还沾着水的手指扬起,很重地捏了下他耳垂,眯了眯眼,审判的姿态。
  “你敢么。”
  “不敢不敢。”游霁被要被他强势的眼神灼伤,举手求饶,“好霸道啊哥哥。”
  晚上。游霁一个人躺在客卧,拿出手机。
  游暝那条【是我】的微博把他们推在风口浪尖,风暴中心的人这几天却压根没怎么关注。
  游暝不关注是因为对他来说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就是需要一个爆点,一个网友“磕cp”的事实提供他们恋爱的筹码和底气。像那种放了个炸弹就彻底溜号的人。
  游霁不关注是因为,他手机虽并没有被闻确摔坏,屏幕裂得却着实有点严重,很影响观感。这两天自然也没精力去换个屏。
  他打算等颜悦同意了再心安理得地欣赏网友对暝霁的看法,这会儿开手机,是想录段旋律。
  以前游霁一直不认为自己有创作天赋。直到上次他并非以游霁身份发布在网易云上的【一对普通情侣会听的音乐】很快就积累了小一千喜欢。
  他很满意,还对游暝说:
  “好开心啊,虽然也没有填词吧,但还是没想到我这文盲创作的东西也会有人喜欢。”
  自然而然,他又被游暝“训导”了一通。游暝再一次强调他不是文盲,他更不应该总拿这种词自贬,这种负面暗示其实就限制了他的创作水平,而他本来是很有天赋的。搞得游霁又眼泪汪汪。
  从那次之后,他的创作欲就爆棚了起来。这两周脑海里已经积攒了不少旋律。都是很片段的,也没有拉到音轨里,就先录下来备忘。
  但这旋律越想上头,他足足熬到凌晨五点才入眠。一口气睡到下午两点。
  也没人叫他。
  他很愧疚,毕竟今天还要去清宝湾。不过游见川说:“没关系,你慢慢捯饬。我们去晚一点儿没关系。”
  游霁反应过来,他今日不是以镶边助兴的明星身份出席什么权贵活动,不用掐着时间精心打扮早早到场,与各个大佬大金主假笑。
  不过要是以他以前的资历咖位,也是不够格受邀去清宝湾慈善宴的。
  这让他忍不住虚荣的得瑟,就像突然从卑微乙方变成了主宰甲方。
  他潜心钻研自己的造型,到快六点才跟着游见川游暝出发。临走时,游见川还让游霁戴上了一支颇为高调的手表。
  宴席中。
  几个以品牌大使身份出席的艺人、先是讨论着会场上的什么总,什么太子,后又聊到近期最热门的瓜。
  “游导就是游见川亲孙子啊。你们这方面关注的太少了,前段时间游见川病了,就是游导在主持大局,所以他其实是游总哦。所以才说游霁攀了高枝儿嘛。”
  “他们真的在一起吗?咱们这行真真假假很难说啊——康康,游导真的和游霁在一起了?”
  某蓝血品牌大使康俊宁穿着灰色亮面西装,笑着回答:“我不知道呢。”
  心里却明白,应该是真的。
  他哪儿能想到那个抽烟纹身哥就是游暝。本来特意花了小几十万买了不少通稿爆黑料,打算用这个反转把游霁锤死。没想到倒是自己被打了脸。钱都为别人的热度做了嫁衣。
  这让康俊宁这几天不爽死了,都瘦了很多。不过听到大家的讨论,心又稍微畅快起来——
  “真在一起,游见川也不可能允许的。以前他年纪还没那么大的时候,不是经常出现在那些发布会上吗。看着就是很固执很强势一人,怎么可能让游霁这样的贝斯手进家门,身份差太多了。还一个姓,说不定是什么远方亲戚呢。”
  “那倒是。不过能谈谈恋爱也挺好了,游霁吸了多少血。”
  “游霁这什么运气啊,本来炒cp都炒糊了,却又因为谈真恋爱又火了。”
  “你就酸吧。”
  “我酸个屁,又不是长远的恋爱,无所谓吧。等游霁真的嫁到游家再酸也不迟。”
  话音未落,有新的脚步声。
  “哦,是游董,终于来了。”
  有人说,像是宣告最重要的嘉宾登场。
  康俊宁看到一个气场沉稳如山的老人迈步向前,看不出八十的年纪。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有两个年轻人相伴。
  左手边是娱乐圈公开的秘密,他的孙子游暝。
  右手边。
  康俊宁一愣,看到了游霁的脸。


第86章 谁本该如此
  游霁感受着投在自己脸上的重重目光,落席时,更加深刻地明白,游见川今日到底为何会来这里。
  他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他只是来这里,而自己坐在他身边,就能表明很多东西。
  毕竟是顶级规格的慈善宴,名流权贵穿梭。既有年轻面孔,主调又是老钱名利场。表演的皆是当红流量,发言的均龄则在六十以上,大投行的Global Chairman,垄断企业董事会,代表游家发言的则是集团VP。
  就像游见川所说,那极少一批知道游霁与游家漫长瓜葛的人,也自然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游暝和游霁如此儿戏,在文娱圈浮夸造势。而事后几天,网上言论竟仍还在无控制地发酵,没有被处理公关。在此节骨眼儿游见川高调赴宴,让其相伴左右,摆明了就是在无声宣告。
  ——他游见川都默认了孩子们的儿戏,你们外人再有微词,也没资格指摘。
  而除此之外,大多数人,其实都是不知道游霁与游家关系的人。
  是觉得游霁和游暝八杆子关系打不着、兄弟谣言都离谱、怀疑两人是虚假恋爱、就算真恋爱、也不可能被游家认可的人。
  谁能想到,游霁已经进入了见家长的环节。
  况且这才几天,已经到能够陪游家话事人赴如此宴会的地步。
  “这是在考验吗,康康,还是测试?”一个歌手和康俊宁小声嘀咕,不可置信,“还是故意来招摇人多的地方,待会儿再给游霁难堪?”
  “你觉得那是想待会儿给游霁难堪吗。”康俊宁斜他一眼,语气刺刺的,“这就是在官宣孙媳妇儿啊。”
  他们坐的位置比较偏,歌手要稍微抬高脑袋,才能看到和游见川坐在中心的游霁。
  应该是表带比较松,他站起身,抬起手腕。游暝在帮他调整。
  两人中间就隔着游见川。老爷子时不时还点了点游霁那松松垮垮的表带,说着什么。游霁也冲游见川说了几句话,游见川就笑了。
  那场景,过于和谐温馨天伦之乐。
  游霁不怕游见川,游见川好像也很习惯有游霁这么个晚辈的存在。
  “好厉害啊游霁,一周都不到都把游暝爷爷搞定了……诶,其实他确实挺会讨人喜欢的,特别是比他年纪大的。我记得之前漂流镜参加商演,欧阳老师也对他欣赏有加。”
  歌手如此说道,他纯粹是吃瓜者的态度,游霁和谁谈恋爱,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进不进豪门,他都是“啊”一声,谈不上过于羡慕嫉妒或者鄙夷质疑。
  但他明显感觉康俊宁心情不佳。
  也难怪,同为赏心乐事贝斯组的颜值top,又都是19岁的忙内,两人像是天选对照组。
  结果没对照起来,康俊宁人气一直被游霁压一头,退赛后游霁粉丝团建到了他微博下面,笑他是先怂了,送了个代号“逃跑贝斯”。
  那晚康俊宁就破防了,发了条“某人粉丝别在我这舞”又秒删。
  这个事儿当时就闹得挺沸沸扬扬。
  然而第二天在比赛直播里,导师问游霁想对自己的粉丝说些什么,游霁并没有提醒粉丝规范好言行,而是说“不辜负期待,会继续努力,走到最后”。
  那时游霁可能压根不懂粉圈,不懂娱乐圈的人情世故,甚至可能专心比赛不关注网上,但这事儿被别人解读,他的“不辜负期待”“走到最后”就是似有若无在内涵康俊宁。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歌手挺理解康俊宁对游霁的敌意的,便不那么诚心地贬损对方来安慰他:“不过游霁不说是混混出身吗。”
  康俊宁:“谁知道呢。”
  “但至少是从地下乐队起来的,家境好不到哪儿去,真进游家也很难在那里待下去吧。而且游导听说在筹拍新电影了,他这种搞影视的,迟早会腻。”
  “或许吧。”康俊宁收回视线。
  半小时后,康俊宁要去见自己代言品牌的老总,提前去洗手间补妆。
  倒了八辈子血霉,正巧见到游暝和游霁。
  游暝纸巾擦着手,衣冠楚楚表情寡淡,看到他还轻轻颔首,礼节性的招呼。
  而游霁颇有些衣衫不整,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耳垂红得显眼,西装外套敞开的,里面的白衬衫凌乱地拧着褶皱束进裤腰,不知道他们刚干了什么。
  游霁先是和康俊宁对视一眼,又和游暝对视一眼。
  游暝就知趣地先行离开了。
  游霁则和康俊宁站在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的迎宾区,康俊宁问:“怎么,你又要泼我水啊?”
  “你又没再次把我推下湖,我干嘛要泼你水。”游霁说,声音有些哑,“不过我要是能偷拍到你的什么照片,也会买一堆营销黑通稿抢热搜的。”
  在Livehouse旁被偷拍被爆料都很正常,但#游霁 脚踏两只船#、#游暝被三#是实打实的的黑词条。
  这些词条太有针对性了。他立刻就想到康俊宁。
  不管他这话是不是诈,康俊宁也坦荡地没否认,就说:“游霁,我觉得你挺搞笑,挺虚伪的。”
  游霁揉了揉还有些发麻的耳垂,愿闻其详。
  “我还记得一起比赛时,你在后采说什么希望做自己靠自己,希望永远保持自己的本心。那话说的多好啊,结果你出道后每次受到广泛关注,都是因为炒cp。不讽刺吗。”
  “你想多了,康俊宁。”游霁说,“我从来没有给自己设立过要受到广泛关注要特别红的目标。我当时只是想,能有个地方弹贝斯发挥所长而已。”
  “你发挥了吗?我怎么没看出你的长处在这,有粉丝还记得你是弹贝斯的吗。”
  “不要身边即世界,我和你不一样,我真的还在弹琴的。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公司是给我那样的定位,那我也不会和钱和流量过不去,对吧。”
  “你现在还有脸提前公司,漂流镜就是笑话吧。你队友都亡了,就你,所谓的靠自己,就是靠把游导钓住、哄他家人东山再起,还够格参加这样的宴会了。这和被包|养有什么区别。”
  “那我不也是靠自己让游导喜欢的吗。他怎么不喜欢你?”
  游霁笑了笑,慢条斯理反驳,“而且康俊宁,你也知道我混混出身,那我确实和你这种小少爷不同。我没那么崇高,没那么有傲骨。我忽然改变主意,就想被游暝包|养又能怎么着呢。”
  康俊宁还想争执,却看到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走来。
  那是他的品牌大金主,他连忙调整表情欲朝他们那儿走去。
  没想到他们主动过来了。
  第一句竟然是和游霁打招呼。
  “呀,小霁,你和俊宁也认识的哦。”女方说,很长辈样地帮游霁调整了下领带夹,“才多久没见啊,变化很大哦,头发都不是长头发了。”
  康俊宁瞳孔地震:“张总张夫人,晚上好。”
  张氏夫妇与游暝他爸那辈私交甚笃,之前港城游越南寿宴也有出席。他们冲自己旗下的品牌大使客气地微微致意,又像看从小抱过的孩子一样看向游霁。
  游霁生怕他们暴露和游暝的那层兄弟关系,连忙喊:“张伯伯,婶婶,那个,我和暝少……”
  “别想太多,我们是支持的。没那么老腐朽啦。”张总说,“恭喜哦,小霁。好好孝顺爷爷。”
  游霁就放松地笑了:“好。”
  康俊宁手都在抖了。
  他喊的自家金主爸爸伯伯婶婶。
  他们“前不久才见过”。
  他称呼游暝“暝少”。
  本来康俊宁还没死心,还想找些由头针对游霁。
  这下他不敢了。
  什么混混出身。
  这游霁分明就也他吗是个富贵阶级出身的公子哥儿啊!
  ……
  因为游见川出席的态度,有不少瞧眼风的人都来向游暝游霁敬酒道贺,恭喜恋爱。
  本来这种宴会就少不了喝酒,再加上还有人想拜见游见川由晚辈代喝。是以到后面,游霁觉得自己都有些发晕,遑论游暝。
  今晚他们就在清宝湾后面的酒店下榻,上电梯时,游见川看游暝已经在对着玻璃发呆了,就对游霁说:“你和他一个房间吧,照看一下。”
  游霁紧紧捏着房卡,忽然轻声喊了句:
  “爷爷。”
  “嗯?”
  “……谢谢您。”游霁说,看着他,“我一定好好当您的孙子,也当您的孙媳妇。”
  游见川慈祥地笑了。
  “嘴贫地很。那你是不是不会再怪我当年把你送走了?”
  “我本来就没怪!”游霁急道,“就算怪,现在爷爷送了我最重要的礼物,我也只会感恩了。”
  “别得意忘形,主要还得看大暝妈的态度。我好歹知道你俩没血缘关系。那怎么和你们妈妈说,你们自己想办法。我可不会帮。”
  “我知道,就还是谢谢爷爷。”
  “嗯,把你大哥——还是你男朋友?——带走吧。”见游霁自然地抓起他的手往肩上一扛,又拧眉,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俩还是别在我面前亲密,我现在还是看不惯!”
  游霁笑,应好。让游见川别忘了吃药,又道了晚安。
  进了房间,游暝要去洗澡,被游霁推在床上:“喝酒了不能洗,睡觉。”
  游暝嗯了一声。
  他坐在床上,游霁卡在他两腿之间给他脱衣服。游暝忽然低声唤:“小早。”
  “嗯?”游霁才把领带解开。
  “这不是包|养,知道么。”
  游霁一愣,想不到他竟然还会偷听自己和康俊宁的话。
  不过是真的醉了,这种谁都知道的事实都还要来提醒一遍。
  游霁说:“废话。我又不蠢。”
  “那不是包|养。但你是我养大的。”
  游暝认真地纠正着措辞。
  游霁笑:“我知道。”
  “虽然只养了六年。”游暝看游霁低头,解着自己的衬衫纽扣,拇指就按着他的额头,一个半掌着他脑袋的姿势,很强势,
  “但有一部分我就是你亲哥,所以对你好,是不需要条件理由的,我本该如此。知道么。”
  游霁睫毛一颤:“……我知道的,哥哥。”
  这要是换个人,游霁或许真会像康俊宁所说的,思考自己是不是只是像个金丝雀,完全没了自我。
  可就是因为是游暝,因为他们曾经亲情的那一部分,他靠着游暝得到这些热度,他本能地都不觉得是在依附,反而像理所应当。
  这和自己参加选秀不一样,那是逐梦的过程,也是想证明配得上游暝的过程。而如今,他不需要证明什么。便像小时候理所应当享受他的呵护一样,享受和他在一起后必然得到的讨论曝光。
  他是他哥。
  恋爱后,这个角色也没有消失过。
  “嗯。”游暝很满意,“说晚安。”
  “晚安——哥。”
  “嗯?”
  “我也会对你好,很好很好。”游霁说,“也是我该的。”
  游暝笑了,笑得很温柔:“嗯。你活该。”
  “……”游霁摘下他眼镜,“您还是睡吧。”
  慈善宴随游见川的出席,把双游恋情热度又推向了一个高峰。
  不只营销号,这次连一些野鸡财经报道的八卦栏都以“小游真进大游门?”等drama标题撰写文章,不少人都说这对速度进展太高效。
  能靠和游暝的实锤恋情得到什么,答案还是显而易见的。
  慈善宴后48小时,游霁还来不及欣赏网友评论,个人工作邮箱已经收到了一个夫夫综艺邀约、一个乐综邀约、几个商务合作、甚至还有人问他能不能把进游家的一切拍下来,开启内娱的游戴珊系列。
  包括乐队。
  “直接是音乐节邀请!我靠,夏果音乐节!”胖斌在电话里大呼小叫,“上个月我们还在为五百人场的livehouse沾沾自喜,现在直接都有去万人场音乐节了的机会了!霁哥,我就说,你永远会用cp热度养我们的!”
  “……”游霁说,“只有一个半月时间了。那还要多准备至少三首歌,你们能行吧?”
  “有什么不行的。”他们又不是才凑在一块儿的乐队,只是等待登场的时机稍微滞后了些。
  胖斌现在觉得这样也挺爽,游霁前四年早就打好了流量的热度,他只是谈个恋爱,团队却每一步都是跃级。曾经所说的“先富带后富”不是空谈。
  “我们前面还是玩玩,夏果可不是玩玩的,真要参加了,就得有那么回事儿。外宣、法务、提前要预热,乐队名至少要正式想一个了,微博也要建一个……”游霁严肃道,“算了,主要是我现在还不能行。等我回来再说吧。”
  游霁现在全心全意寻求家庭认可中,这个事很重大,也比较艰难。工作都得靠边站。
  “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机场。”游霁告诉他们,
  “妈妈回来了。”
  算是战术考虑,接机的只有游暝和他。
  游霁在心里算着,和颜悦竟是整整快六年没见了。
  这六年了发生了挺多事儿的,是他从男孩变成男人的过程。
  但因为时不时和颜悦视频,真看到她时,游霁并没有觉得有时过境迁之感。
  颜悦还是那张清丽温柔的脸,看不出要50岁的年纪。
  游霁比想象中还要高兴,和激动。
  是见到自己母亲的心情。
  他紧紧地和她拥抱,颜悦叹:“知道你会长高,没想到这么高了……确实也就和你哥只差半个脑袋了!”
  游霁笑了笑,喊了声妈妈。
  游暝也喊了声妈。
  殊不知下一句,他们就听到颜悦说:
  “大暝,弋宝,我听说你俩接吻了?”


第87章 谁孩子气
  颜悦说得太快,太突然,饶是游暝,这个时候表情都僵了下。
  游霁惊讶极了,心虚和紧张把他整个身体全部握住,疯狂地卷起头脑风暴。
  他反应快,之前游见川问他和游暝的cp是什么意思都能迅速想到car power搪塞,这个一定也有解释的余地,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不管了,先慢慢冒出一句:“啊,妈妈你从哪儿听说——”
  “对。”
  冷质干脆的声音,打断游霁的酝酿。
  他猛地转头看向游暝。游暝则专注地低头看着母亲。
  就只是这一个字,照单全收,他等着颜悦的反应。
  然而颜悦只是稀松平常地笑了笑:“好高调哦。”
  游霁愣愣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颜悦一手拍游暝后背,一手捏游霁肩膀,“你嘉姨陪着纪叔叔取托运行李,应该也快结束了。你俩还不去帮一下。”
  现实中,颜悦的声音比屏幕听上去还要温柔一些。
  温柔中甚至带着一丝撒娇纯真的意味,像个小女孩。
  游霁从16岁回游家,就被灌输颜夫人精神不太好的印象。
  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大吵大闹过。
  大多数时候,她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思维很清晰,发病时,也只会撕掉画纸流泪,却说不知道为什么哭。
  她的状态多是体现在这样一种无知里,自己构筑了一个世界。清醒又混乱。
  “妈妈什么意思啊,”往前走时,游霁小声问游暝,“是不是在欧洲见人接吻接多了觉得正常?还是混淆了接吻和亲吻的含义,毕竟我小时候也经常亲你。”
  “或许吧。”游暝有些敷衍地淡淡回答,望着前方。
  他在看纪先生,那个游见川说长得颇像游暝父亲的,颜悦的朋友。
  外貌看上去和游暝小叔差不多的年纪,面容温和,正一个人艰难地赶着四个行李箱,汗水淌过下颌,眼镜蒙着一层雾气。
  因为走的特殊vip接机,所以基本上颜悦他们一出通道,就被游暝游霁看到,托运也可以一起去拿。
  那时,嘉姨走在后面,颜悦则挽着纪先生的手臂。
  不过游暝看了一眼后,纪先生就主动迈出一步,脱离了颜悦的手。
  打了个很僵硬的招呼,再次被游暝看了一眼,他主动说先去取托运,嘉姨跟随,留给母子仨单独的相处时间。
  他走了,游暝的气场才稍微淡去一些。
  现在他又出现在游暝视野。游霁觉得,游暝目光又沉了下来。
  游霁在游宅照片墙上见过游暝父亲的样子。
  连他都觉得,纪先生年轻二十岁的时候,会有三分和照片里的人重合。
  三分已经不少了,毕竟没人再知道游暝父亲如今的模样。
  而纪先生可以说是给了一个幻想的模板。
  游暝欲从他手中接过最重的行李箱,纪先生礼貌道:“没事儿大暝,这俩我自己来推就好。”
  游暝:“游霁,过来推。”
  游霁小跑到了旁边,冲纪先生笑了笑,把该说的场面话说出来:“我们来拿行李箱就好啦纪叔叔,哪有让晚辈干站着的。”
  天气热,纪先生的窘促神态缓和了些许:“好,那麻烦小霁。”
  “本就是应该的。”游霁又冲嘉姨伸手,“嘉姨,您把背包也给我吧。”
  年纪大的人经过这么几年显得就更苍老些,嘉姨的手上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小方帕,递出书包时,看游霁的表情十分复杂,欲言又止。
  不过总体而言,虽然颜悦第一句就炸出个“接吻”吓人一跳,但似乎是很平稳的重聚,兄弟的窗户纸也没有提前被捅破。
  直到在去地下车库时,必须经过一段公共通道。
  游暝和游霁从录完节目就陷在家庭的漩涡里,自游暝发布那条微博也一直没有过所谓的私人行程。
  两人没有什么经验。
  游霁哪怕和苏逐炒过cp,也没有想过仅仅要去上个角落的电梯都能迅速被人认出来的程度。
  “我靠双游!那是双游吗!”
  “哪哪哪?”
  “啊啊啊竟然偶遇了!”
  “游导!小霁!”
  一群人围过来时,游霁连表情管理都无法做好了。
  “别拍。”游暝说。
  “啊啊啊不拍的!就完全没想到!好激动啊!”
  “这是接家人回国吗?还是要一起长途旅行?”
  虽然游霁和游暝站远了几步,颜悦也在纪先生的揽肩下、和嘉姨都背过了身。
  但都能看出来是一起的。
  游暝简短嗯了声。
  “你们好甜!!爱了!”
  “能签名吗,保证不发在网上!”
  “不签。”游暝还没改口,游霁就连忙说,“改日哈!”
  这签一个后面就源源不断了。
  “好好好,没事没事。小霁你一定要和游导幸福啊,你俩不结婚很难收场!”
  他们说这话时,游霁下意识看向颜悦的方向。
  他们提前上了电梯,也不知道听到没。
  在粉丝这里花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两人才上电梯。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哇真人真的帅”“比手机看着般配”的嘀咕,让游霁严重怀疑刚刚颜悦也听到了大概。
  而游暝的关注点只是:“确实有点人气了。”
  游霁笑了。
  他仰头看向游暝,正想说几句什么,却发现游暝并不是那种很自然松弛的表情,盯着电梯楼层按键,仍旧带点冷度。
  从看到颜悦挽着纪先生手臂时,他就一直这样子。
  在车库,只有嘉姨一人在车边等着。
  “夫人想喝饮料,纪先生和她一起去买了。”她解释,看着游暝和游霁打开后备箱,默契配合地搬箱子,过了半晌,忍无可忍地开口:
  “少爷,小霁,你们现在这是……游董难道同意了吗?”
  “没打算拦了,嘉姨。”游暝回答,态度很谦逊,不是面对游见川的强硬。
  “怎么能这样呢?”嘉姨无法接受地追问,
  “上周你们海边那期节目上了流媒体,我以为就是个普通的亲情节目,结果和夫人看真把我吓了一跳啊!我那时关得快,还可以和她解释是在借位演戏,但你们怎么能来真的呢?”
  游暝不说话,调整着箱子堆放的角度。
  “大少爷,你说怎么可能让夫人接受呢,她好不容易状态这么稳定,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儿?还是说你们打算瞒着她?那也是伤害啊!”
  游暝:“没打算瞒。”
  “那该怎么说?”嘉姨都有些恼怒了,又抓了下游霁的手臂,“小霁,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夫人呢?”
  游霁准备开口,但纪先生和颜悦回来了,三人便都恢复了沉默。
  游霁觉得纪先生也是知道的,毕竟刚都有粉丝围过来喊结婚了,颜悦好像没听见,但他肯定只是不说而已。作为一个外人,很有素质,看游暝和游霁的眼神也没什么异样,若无其事地响应颜悦拿东西拧水瓶的需求。
  颜悦又向游暝游霁认真分享起回国前两周的见闻,提到又给兄弟俩买了纪念品,还是纪先生帮忙选的。
  今天时间有点晚了,也不方便再组局吃饭。游暝开车先把纪先生送到他家,再回游宅。
  游见川在里面等候着。
  他高兴且欣慰,不过没有聊几句,先催着颜悦和嘉姨去倒时差。
  游暝和游霁伺候着颜悦休息,接着游暝就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游霁看游见川要去院子里浇花,卖乖地也跑过去陪他。
  游见川:“又来献殷勤了?”
  “哪有,我就不能享受和爷爷享受在家的温馨时光吗。”
  说的是实话,六岁后就基本没有“家”概念的游霁,对这种天伦之乐的时刻珍惜又稀奇。
  “以前觉得毕竟不是亲生孙子,不够格陪爷爷浇花。现在爷爷默许我当孙媳妇了,才敢……”
  “行了行了,”游见川打断他的油嘴滑舌,“你们妈妈同意了?”
  直接说的“你们妈妈”,好像这是两人在不在一起都既定的事实,矛盾又自然。
  游霁说:“好像还没有。妈妈似乎还没意识到我和游暝的关系?”
  “我看阿悦状态越来越好了。”游见川道,他也是打心底疼这个儿媳妇,“可能也是那个纪先生的功劳吧。”
  游霁点点头:“我也觉得。”
  “那你觉得你哥什么心情?”游见川问,又补了一句,“小霁,你们这称呼我可能改不了了。”
  游霁笑了,弹了弹中华木绣球上面的水珠,想了想,很笃定道:“他不开心。”
  “嗯。”游见川颔首,像一个要测验游霁是否能合格体察伴侣人心的考官,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大暝呢,做事儿很稳重,很成熟,小时候就像个小老头一样,很老成的。”
  游霁说:“看得出来。”
  游暝就像生来就会承担和照顾一样,天生兄长。
  “但他内心其实有挺孩子气的一面,你能感受到吗小霁?”
  游霁点头,想起游暝电影计划被打断时的赌气坐姿,偶尔异于常人的脑回路,以及他画画、记录时小男生般过于专注沉浸的样子。
  他甚至还会把直播事故计划写下来。
  “一般还不明显,但在与他爸有关的事儿上就能看出来。”游见川道,叹了口气,“大暝其实都懂,也知道这对他妈是好事儿。但他……也难怪,他爸走的时候他才三岁嘛。没有那么多印象,又已经有模糊的影子了。是该任性不爽一把。”
  “……纪先生会和妈妈在一起吗。”
  “谁知道呢。”游见川说,“不过纪先生这样的人,很难得了。有时候我都觉得有点糟蹋。”
  几分钟后,游霁推开游暝卧室的门。
  游暝坐在桌前。
  手肘旁堆着好几个本子,游霁熟悉的速写本、杂记本,现在他在用另一个,是在画分镜。
  其实游暝新电影的剧本选角都还只是半成品,只是他很喜欢先把脑子里灵光一现的氛围场面先画下来。《山止川行》便是,游霁那会儿数着上面的运动指向箭头,觉得就像在看漫画一样。
  游霁站在稍远的距离观察他。
  游暝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孩童在知道父亲再娶后默默搭起模型,挺孤独落寞的。
  “过来。”
  听到这两个字,游霁才从观察改成坐下。
  坐到游暝大腿上,闻着他的脖颈。
  就这样,游暝仍旧在画,他专心贴在他身上,只有彼此呼吸和炭笔掠过纸张的沙沙声。
  过了会儿,游暝不满地啧了声,将那张纸直接从本子上撕下,身体往后一靠。
  游霁下巴滑进游暝锁骨窝里,歪着头:“好啦暝暝,别生气。”
  游暝笑,把游霁脑袋往眼前提了提:“暝暝是你能叫的。”
  顿了顿,他又说:“我没有生气。”
  游霁:“嗯,你只是不喜欢。”
  “也没有不喜欢。”游暝说,“纪先生很优秀,是很出名的翻译家和儿童文学插画家,他的绘本在中欧都很畅销。”
  难怪看上去这么温和,画绘本的人应该都很有童心很善良吧,游霁搂着他脖子,腿更分开了些,坐得更稳:“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欢他代替爸爸的位置。”
  空调开着很低的温度,窗外石榴树的叶影在游霁脸上晃动,游暝沿着叶脉的影子在他脸上勾画,轻声说:
  “大概吧。”
  “几个月前我待在欧洲,去看妈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已经超过了友情的范围。没想到如今已经是到了这样亲密的地步。其实应该感谢他。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小早?妈也只是把他当爸的影子。”
  “可是纪先生心甘情愿的呀,这也会安抚妈妈的情绪,不就两全其美吗。”
  游霁说,“就像我,当初爷爷让我回来假扮你弟弟的影子,我看似是为了钱,其实就是很乐意的。妈妈把我当游弋,我乐在其中,我也可以让妈妈状态好一些。妈妈好像是把我和纪先生当她世界的傀儡,但她是付出了真感情的,我们也很享受的呀。”
  游暝嗤笑一声:“你和他可不一样。”


第88章 谁看照片
  游暝说游霁和纪先生可不一样,游霁没有深思这一句话。
  是意料之中游暝会说的。
  他眯眼笑着,树叶影子从酒窝里荡出来。
  “我知道,哥。但纪先生如果真和妈妈在一起,你其实也完全不会阻止不是吗。还不如自个儿调整好情绪。”
  游暝仰起头,游霁嘴唇贴着他的喉结转移话题:“别想他了,先想想我俩的处境。什么时候给妈妈摊牌呢,该怎么说?”
  游霁应对游见川的伶牙俐齿头头是道,完全无法应付在颜悦身上。
  “我觉得妈妈好难琢磨,粉丝的话她肯定也听到了一些吧,但好像也没有放进脑子里。”
  对其他人,游暝游霁牵个手就是含蓄地暴露关系。但颜悦今天的状态让游霁怀疑,就算他俩在她面前抚摸啄吻,她也会觉得还算正常。
  这反倒加大了难度。毕竟两人的道德门坎都设在了她这里。
  他们不愿在颜悦不知道他们是恋爱关系的情况下在一起。
  即便颜悦的无知是一种主观的被迫,他们也不愿意。
  为此,他们甚至好久——至少游霁觉得是很漫长很久的一段日子——没一起睡觉了。
  哪种意味的睡觉都没有一起过。
  游霁:“我又觉得该好好慢慢地想想办法,平稳过渡地让妈妈知道,又有点等不及,恨不得明天就和妈妈说清楚。”
  但真的能和颜悦说清楚吗?他都有些怀疑了。
  该怎么让一个把他混乱当做游弋的人,乍然清醒过来地觉得他和游暝可以在一起呢。
  颜悦是最后那道墙。
  游暝手指掐进游霁头发里,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开口:“没事。我想办法。”
  两人拥抱接吻了几分钟,再一起出门去帮忙收拾行李。
  颜悦还在睡觉,这会儿是嘉姨在收拾,看到游暝游霁是从一个房间出来的,就难掩唉声叹气。
  嘉姨整理癖,有自己的收纳思路,并不觉得两个男生能有数处理好这些大包小包,碍事添乱的嫌疑更大。
  便只是让他们把行李箱的礼品都放到桌子上。
  “礼物等夫人醒了再给你们边拆边收吧。”嘉姨说,打开另一个箱子,“这两本相簿收好,过后大少爷你们就忙你们的吧,不用在这儿了。”
  相簿按游家传统,都是收在书房的某格橱柜里。
  游暝游霁边过去边翻看,里面记录了颜悦这六年在国外的见闻。
  照片里的她洋溢着很天真的惬意,可以猜到拍照的人是谁。
  纪先生很细心,不仅把漂亮的瞬间都记录下来洗出来,还在背面都标注好了地点和精确到小时的时间。
  游暝翻了一会儿,啪地一声合上,插进游家大大小小的相簿中间。
  插得很深,像不愿被人抽出来一样。
  这行为幼稚得不行,但游霁见他一脸严肃,就也没笑,抽出另外一本:“我们来看照片吧,游暝。”
  “你那本是小叔年轻时候的。”游暝说,“要看就看这本。”
  他似乎对这些封面都是印花皮革的相簿了如指掌,食指一动带出一本。
  随意一翻,是两个小男孩在游宅花园里玩赛车的样子。
  那种真正按照儿童大小定制的赛车,一个有点肉乎乎的小男孩坐在里面,笑起来眼睛一条缝,嘴角两个很圆的窝。
  车外站着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男孩,毫无表情,眼睛黑漉漉的,手插在兜里。
  这么小的男孩手就开始插兜了,装酷到呆萌。
  游霁目光定格。
  “……这不会是我和你吧?”他看着赛车里的人,明知故问,声音一下子颤起来。
  身为回忆专家,但毕竟回忆里自己都不会有样子,游霁撞见二十年前的自己,很陌生。
  陌生中又有一种很涨的情绪涌来。像是被旧时光淹了下。
  “你觉得呢。”游暝说,又继续翻了翻,扬起又合拢的游霁单人照像标签借记忆的索引被扯出来又放回去。被游见川抱着举过头顶,两周岁生日宴在豪华餐厅的蛋糕前大哭,穿着小姑娘的衣服扎着小辫怒视镜头……
  更多的是和家人一起,在科技馆,在画展,在游艇上,照片里不止游暝,还会有游见川、颜悦、游家的各种人。
  游霁满胸酸胀。
  假扮次子他对游暝好奇的阶段,就在颜悦默许下翻了家里不少相簿,当时都没看到这本。
  他以为与自己有关的照片都被游见川处理了,此刻才知,它们都被悉数保存。
  游暝又翻到一张曝光很足的合照,游霁直接喊出来——
  “网球场!”
  小男孩晒得满脸通红,咬着吸管在喝AD钙。旁边,他哥做出给他扇风的样子。大概是因为这么热大人还要来纪念拍照,一张小脸很不耐。
  “怎么网球场这张这么激动。”游暝不解,“你那时候有打网球的梦?”
  那倒没有,只是那天是游霁视角下第一次对“哥哥”行动具象化的一天。
  他摇摇头,小声:“可以把这本相簿给我吗,我今晚睡前看。”
  “现在不看了?”
  “不看了。”
  再看他可能要泪失禁。
  那可是自己曾被爱过的瞬间。六岁前的桩桩件件与时时刻刻。
  “先换一本吧,我想看你十岁以后的。”游霁抽出一本挨着的,游暝解释:
  “这里面主要是我和游弋。”
  “嗯。”游霁兴致很高地点头。奇了怪了,这本他以前也没看过,翻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个问题。
  “游暝,你说游弋会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吗。”
  “……应该会吧,他很好。”游暝轻声,“我对他很抱歉。”
  “抱歉什么。”
  “就不是个合格的兄长吧。”游暝垂眸注视着照片里少年瘦削的脸。
  他是在游弋重病到去世的那段时间,才彻底意识到亲弟弟在心中的分量的。
  而在早先时候,十岁到十三岁那段尚未懂事通透的幼稚时间里,甚至还总有一种游弋把他原来的弟弟挤走了的感觉。
  游霁可是他亲手像管宝贝玩具一样呵护长大的,游弋又总是缠绵病榻。起初感情的天平的确是天差地别。
  后面才渐渐意识到,他们其实不是在一个天平上,不需要拉在一起衡量。
  他对游弋爱得太少,也永远无法再弥补。
  游霁察觉游暝又有心情凝重之势,忙又岔话题:“这两本相簿之前也是放在这里的吗,怎么感觉和别的不一样。”
  角落有磨损和卷边,仿佛翻了很多次。
  “没,之前在画室那边的。”游暝回答。
  游霁点点头,没在说什么。
  颜悦一个时差倒到第二天上午。那时游霁眼睛还肿着,是昨晚翻完了相簿的缘故。
  大家一起吃午餐。餐厅难得又多一口人,游见川终于不逮着游霁,和颜悦有来有回地聊着。
  颜悦提到纪先生,说他很细致。
  游暝忽然插了一句:“妈,想和纪先生在一起么。”
  很直接,颜悦安静了一秒:“有一点吧大暝,你介意妈妈这样吗。”
  这话听起来非常理智和冷静,游霁看着颜悦,听见游暝语速加快了少许。
  “不用管我。你有你的选择就好。那我和他在一起,”他搭了搭游霁肩膀,“你和纪先生的那种在一起。你会介意吗。”
  游霁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游暝说了什么。
  他口吻太平静了,话题也转地得过于迅疾突然。
  他就直接这么问了。游暝说的“办法”竟就是直接这么问。
  游霁始料未及,霎时不敢看颜悦表情,头往下低。
  游见川筷子都掉地上了。被游霁捡到,换了一双。
  颜悦眨眨眼睛:“这是你的选择吗。”
  游暝说是。
  颜悦转头看另一个人:“也是你的吗,弋宝。”
  游霁一激灵,抬头:“…….是。”
  颜悦目光很认真:“那告诉妈妈,你开心吗。”
  “开心的。”
  “开心就好了。”颜悦满意地笑出声来,“那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她说话掷地有声,面容平和,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是不清醒的样子。
  游霁的心跳本能地脱缰,游见川疑惑地皱起眉。
  就嘉姨,急了:
  “夫人,你搞错了!大少爷的意思是,他要和游弋谈恋爱。那怎么可以呢?”
  “但他们很开心呀。”颜悦理所当然道,
  “我的孩子,谈怎样的恋爱都无所谓,只要开心就好了。”
  “那怎么行!夫人你也说了,都是你的孩子!你的两个孩子不应该在一起啊!”
  颜悦双手捧住碗,听着嘉姨焦躁的声音,露出越来越懵然的神色。
  “这样么,那…….”
  “没事。”游暝说,“妈,饭后我再给你说,好么。”


第89章 谁早就准备好
  颜悦迷茫地听着游暝的声音,慢慢点了下头:“好。你待会儿给我讲。”
  她垂眸喝起汤来,不再说话。
  气氛绷起一根弦,归国后第一次家庭午餐本祥和的氛围,因为游暝贸然的话而截断。
  游霁觉得,如果之前颜悦都还能算是一种思维清醒,此刻是彻底混乱了起来。
  她开始挠头发,心绪不宁地,渐渐地,又宛如被什么击中一样,整个人小幅度地抖起来。
  眼泪掉到汤里,在座之人都大惊失色。
  游霁站起,无所适从地喊了一声:“妈妈……”
  面对游越南和游见川,游霁都没再有过的悖德和愧疚感又一次覆了过来。
  在颜悦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眼泪里,和游暝在一起,好像又变成了一场犯罪。
  但也只是负罪罢了,他不后悔,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嘉姨带着颜悦去吃药,游见川表情难看,抱着胸:“把你们妈气哭,这就是你们满意的结果。”
  之前在游暝和游霁的坚决下,他默许了两人在一起;
  现在颜悦一直良好的状态突然崩塌,老爷子快消失的看不惯又有所依仗地冒头而出。他瞪着游暝:
  “你怎么想的,突然就这么说,让你妈怎么接受。”
  “顺口就说了。”游暝道,母亲的眼泪没有让他的神情有所波动,显示出一种“情感缺失”的冷漠。
  “迟早要说。”
  “胡闹!你妈已经在难受了,我看你待会儿还怎么劝她同意。”
  “她不是因为我和游霁在一起而难受的。”
  “?”
  “她刚刚也已经同意了。”游暝说得理所当然,煞有介事,“她说我们开心就好了,尊重我们的选择。”
  “你妈那是同意?她根本没搞清楚你和游霁的关系,她的开明也不是建立在你和游霁身上的!”
  颜悦地震产子后,精神和生理都需要静养,单纯的母亲式“照顾”,她起初确实没有对那个时候的俩孩子做过多少。
  她也时常自己说不是个负责的母亲,游霁却觉得,她已经很好很好了,本就不需要定义传统母亲的样子,而他小时候奠基的很多价值观都是颜悦塑造的。
  比如她会支持说有口音的外语,认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保留特色;
  不介意游霁跟着游暝把颜料涂到墙上,认为那是创作的过程。
  她甚至不问他们长大想做什么,只问当下的状态和心情。
  游霁怀疑游暝那种随意而安不拘小节的体验哲学,都是被颜悦影响的。
  她确实是很开明,很温柔的人。游霁笃定,如果不是他是被看做游暝的弟弟进入游家、进入她的视野,如果自己不是作为游弋的替代品、作为安抚她情绪的一味药,那哪怕自己就真还只是个混地下乐队说着脏话满脸痞气的坏小孩,或者身份更差一些,和游暝在一起,她也会欣然同意。
  游见川:“游暝啊,你不会想利用你妈妈的病吧。让她就这么蒙昧不知半懂不懂地同意你们在一起吗?你妈妈不傻,稍微一被人强调是她的两个孩子,她就完全明白了啊。”
  “我知道。”游暝说,“爷爷您不用想这些,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你有数,全家也就你有数了,让我们都跟着你闹!”游见川说,“做事好歹给我们商量一下,你到底该怎么给你妈说清楚?”
  “还能怎么说。”游暝站起来,“我就告诉她,弋宝不是游弋。”
  沉稳到势在必得的嗓音,对别人来说是众所周知,对颜悦来说却是揭露一个难以理解的颠覆真相。
  这真的能说清楚吗?
  况且就算说清楚,那意味着就要让颜悦接受游弋已经去世的事实?这会不会未免太冒进了些?
  游霁脑子里有点乱,认为就算是告诉,也是得想一个更妥帖温和的方式,开口试图打住游暝的行为:“那个,游暝——”
  “跟我过来。”游暝打断,看着他的眼睛。
  游霁的话又瞬间消失了。
  游暝对游见川说:“爷爷,我们去准备一下。您就别操心了。”
  “大暝,”游见川忧心忡忡的,又一次嘱咐。
  “……别伤害你妈,到时候你承受不住的。”
  他之前说不打算帮游暝游霁劝颜悦,现在才发现他哪是不打算,是压根不能够,对目前的局势毫无建议可提供,因为颜悦的状态就是个动摇不定的未知数。
  游暝说:“嗯,我会的。”
  颜悦吃过药后去了画室。
  游霁本跟着游暝,游暝却按住他后脑勺:“你自己待着,我和妈说话时先别忙过来,等我叫你你再过来。”
  游霁一愣:“……你不让我和你一块儿吗。”
  “先别忙,毕竟是要给妈重新解释你是谁。她分清楚了你再过来吧。”游暝眉宇微微皱着,察觉到游霁仰着头的表情,又捏了捏他耳垂,“乖。”
  “哥。”游霁说,“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毕竟决定他们要谈恋爱,要在一起,就必定要预演到这一刻。
  游暝笑了笑,虽然眉间仍皱着,却是很轻松的笑容,“差不多。”
  于是游霁听话地离开了。
  又不听话地去了画室后的阳台。
  夏天邵忠和陶姨他们在这里打理了更多绿植,游霁无声地藏在这儿,透过玻璃门,可以察觉到画室的动向,也能听见声音,只是没那么清晰。
  但他听力好,就没什么大问题。
  ——他着实想知道游暝该怎么和颜悦说。
  颜悦吃过药却还在低声抽泣着,面着一堆从国外带回来的半成品油画。
  嘉姨没办法劝慰,只能无力地递着纸巾。
  后面游暝拿着两本相簿走了过来,嘉姨语重心长地冲游暝耳语忠告,游暝拍了拍她的肩,让她放心。
  嘉姨离开,画室只有母子两人。
  游霁靠着玻璃门,看到阳台角他送给游暝的那长寿的芦荟,便走过去,焦躁地摸了摸厚厚的叶子。
  绿植掩映中,他看见游暝轻轻地拥了颜悦一下,很低地喊了声:
  “妈。”拾手拂去母亲脸上的眼泪:“别哭。”
  很奇怪,听见游暝的话,在儿子怀里,颜悦很快就止住了眼泪。
  过了会儿说:“我想看相簿。”
  “嗯,我带了。”游暝说,坐在她脚边,“我们一起又来看看。”
  那两本相簿的封面。游霁记得。
  就是他昨天看的那两本,页脚卷边严重,一直堆在画室,以至于游霁以前都没看过的两本。
  颜悦翻起那本有游霁高频出现的相簿,又摸了摸游暝的肩膀:“你小时候也常常抱着这相簿坐在我旁边,怎么都这么大了呢。”
  “是,怎么都这么大了呢。”游暝重复着她的话。
  颜悦面前,他有种面对游霁都没有的另一种温柔,孩子气的成熟。
  颜悦翻着相簿:“弋宝小时候是真的有点胖了,你和他爷爷都把他宠得很没有概念,甜品也瞎喂。”
  游暝:“你不也没拦么。”
  “我怎么拦。你弟弟一哭一撒娇你们谁都招架不住,我也不行呀。”颜悦说,手指在上面抚了一下,“但他那时真的好可爱。”
  “是。”
  两人静静地翻看,又对照片做出简短轻声的评价,游霁听不太清。
  他站在玻璃门外,默默地眼眶发红。
  颜悦说游暝小时候经常抱着这相簿去她身边。
  是不想让母亲忘记自己吗?还是他们一起思念?
  ——颜悦会想自己吗?
  再见到母亲时,自己已经被她当做了另一个儿子,游霁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是当初游见川的一次怒意,是对游暝、游霁、和他自己都造成了创伤。所谓精神状态不好的颜悦,就能独善其身吗?
  换了一个亲生儿子,就不会想那个看了六年的假儿子吗?
  游霁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耳朵已经完全贴紧玻璃门了,甚至小心翼翼开了一条缝。
  颜悦又翻起另一本,目光黯淡了些:“二宝就是太瘦了,身体遭罪太多。”
  “但他眼睛虽然长得像我,其实更像你爸。你长得更像我一些。”
  游暝说:“的确。”
  “大暝,你说,你的弟弟,为什么一个小学还没上就被送回去了,一个读到中学就离开了呢?”
  芦荟叶被猛然折断。游霁呼吸一滞,听见游暝柔和地回答:“但好歹找到了一个,不是么。”
  颜悦:“你要多劝劝爷爷,不要因为弋宝家人做错了事,没有血缘关系,就责难他。”
  “嗯。爷爷不会。”
  游霁呼吸登时快得承受不住,芦荟断叶的汁水掉在地上,脑子里嗡嗡的,听见游暝近乎循循善诱的语调:“妈,弋宝不是二宝,你知道的。”
  “我知道呀。”
  “那今天站在我旁边的,我想和他在一起的,你知道是谁吗。”
  颜悦犹豫了:“今天是……”
  游暝:“今天站在我身边的,是弋宝,不是二宝。不是嘉姨说的那两个孩子中的一个。是你的第三个,你曾经说不一样的那个孩子,想起了么。”
  颜悦先是不说话,后面又发出恍然的声音:
  “嗯,我知道。”
  游暝没告诉游见川,爷爷您说反了。
  在游暝对颜悦说,和游霁在一起时,颜悦其实才是清醒明白的。
  只是在嘉姨的又一次强调时,认知模糊了起来。
  她所谓的精神混乱,从不是把那个六岁前的孩子认作六岁后孩子的傀儡。
  只是当做另一个孩子。她看着游霁的影子,知道是他两个小儿子的一个。
  但是是被送走的没有血缘的那一个,还是生病的那一个,她偶尔混淆。
  游暝早就准备好,给颜悦看相簿,不想让她忘掉,不是为了为谈恋爱做铺垫,
  “是你给我视频里看的那个,在好多广场上弹过吉他的孩子,那是弋宝。”颜悦说,“我知道的,大暝。”
  而是更早更早以前,他想找到游霁、让游霁回到游家时做的铺垫。
  只是后面脱了轨道。


第90章 谁不用悄悄
  “是。”游暝笑了笑,“是在广场弹琴的那个。但是是贝斯,不是吉他,妈。”
  颜悦也笑了:“妈妈分不清。就像有时候分不清弋宝到底是哪个弋宝一样。”
  “没关系,分得清的。”他说,“我叫弋宝过来,好么。”
  颜悦点点头。
  游暝一打开门,就看到游霁站在墙边。
  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芦荟和阳光的气息,像是刚刚在阳台走了一遭。神情有些恍惚。
  游暝拉过他的手腕:“来。”
  游霁的手腕很冰凉,被游暝温暖地握住。他们站在颜悦面前,游霁喊了声:“妈妈。”
  不想暴露自己在偷听,游霁得到了游暝的一个眼神,就直接笑着问颜悦:“……妈,你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
  颜悦很清醒地说,她觉得他们很般配的。
  “弋宝,把你的琴抱来,给妈妈演奏一下吧。”
  在游暝看来,颜悦的思维或许不像他们的思维和认知那么连贯逻辑,但只要看到游霁的脸,他的酒窝,鼻梁左侧的一颗很浅的小痣,她潜意识里其实就能正确索引出这到底是哪一个孩子。
  所以以前颜悦和游霁相处时,她就从来没问过他身体是不是难受之类的问题,好像默认了他就是身体健康的那个。还经常聊到弹吉他的话题。
  她叫游霁“弋宝”,而游暝的亲弟弟,她更喜欢叫“二宝”。都从来没叫错过。
  总之,颜悦知道那是“游弋”,没有血缘关系、会弹贝斯的那个游弋。
  但是她又不完全把游弋当游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和思念,必定还是在他上面付诸了另一个亲生“游弋”的情感。
  地震把两个孩子的命运交错在一起,而现在唯一还活着的那个“游弋”,是颜悦那两个都爱过的小儿子的重迭态。
  她混淆,但其实她本也不需要分得太清。
  奈何在某些时候,比如在长子想和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次子谈恋爱时,主要是在像嘉姨游见川这样的清醒之人的再三强调时,她的世界观又被摧毁,不得不把这种自我建构的重迭态剥离。
  这意味着是要舍弃一个“游弋”,让她意识到眼前只是她的一个孩子,而另一个孩子仍然已经离开。
  她会很难过。
  所以在餐桌上,等她意识到这点时,就哭了起来。
  她并不是因为游暝和游霁的关系而哭的。
  这是游暝的理解,自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可是医生对颜悦的病情都难给出一个具体的定义和解释,游暝便对自己的判断深以为然。
  ——在游霁坐在画室给颜悦弹琴时,游暝就在门口,给游见川和嘉姨这么说着。
  嘉姨听得很怔忡,一副被说服、又不太信服的模样。
  “嘉姨,我理解您的心情。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游暝道,“但您一定了解我妈,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和游霁真是亲兄弟想在一起,您觉得我妈会不会同意?您不用想应不应该,毕竟这只是个不可能的假设,就单纯猜下我妈的反应,您觉得会是什么。”
  嘉姨沉默了。瞬间想到,颜悦指不定仍旧会惊世骇俗地说:“我的孩子开心就好。不用在意外界的看法。”
  作为不受束缚精神世界又丰富的艺术家,颜悦从小给孩子灌输的,都是这样一种“无所顾忌做自己”的观念。更何况她的精神状态,也会让人觉得她说这些也是合情合理,而不是三观不正。
  过了一会儿,嘉姨才开口:“大少爷不用劝服我的……你知道的,只要夫人能接受,我就都可以。作为她儿子,你才是最了解她的。”
  游见川总说游暝不容易,因为直系亲属只有母亲和爷爷,但他其实还有很多家人,伯伯姑姑堂妹表弟……而颜悦出生就无父无母,孑然一身闯荡世界,她的第一幅百万拍卖级别的油画就是自我画像,题目取的便是《无根之萍》。
  她运气也不算好,到现在,也就游暝,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嘉姨此刻看着游暝的脸才意识到,他已经完全长大,是一个成年男性。
  长辈一定都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在一起,是一种伤害母亲的行为。
  但游暝应是早就笃定,颜悦其实是唯一一个会同意他和任何人恋爱的人,干脆爽快。哪怕在常理世俗和正常思维的框架之外。
  游见川揣摩了一下游霁给颜悦弹琴的氛围,耸了下肩膀:“行吧。看来确实是没什么能拦得了你和小霁了,反正你总有话说。”
  游暝轻轻笑了。
  游暝锁骨下方的伤口还需要涂药,便率先回到卧室。
  周围的烫伤已经开始结痂,被爷爷怒砸烟灰缸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来着?
  感觉已经很遥远了,从伪造直播事故,到和叔叔掰扯,和家人交谈,与爷爷对峙,再到见到妈妈,这一切其实就是两周不到的时间。游暝却觉得像过了好久好久。
  他又想到和游霁在综艺相遇,他去战场“体验人生”四年,游霁发短信要和他分手,他们谈恋爱,16岁的游霁回到游宅在院子里吸烟……游暝回溯着这些事儿,都标记着繁重难忘的时间刻度,在今天都好像汇聚到了一点。
  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游霁在谈恋爱了,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那段好像不能见光的爱情,终于彻底公开。
  游暝摘下眼镜,看着窗外的树,变成一片混成一团的、交织着的火焰红和苍翠绿意。
  夏天真的来了。
  他感到轻松,这段时间说了太多话,心理负担的确也不轻,好在此刻都散了。他把空调调低一点,等着游霁弹完琴,坐到自己身上来。
  但没等几分钟,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毫无知觉地。游霁推开房门时,看他就这么头微歪着靠在沙发上,两只手松散地搁在大腿。一手握着眼镜,一手手指僵硬地蜷成一个半圈。
  他的眉目显得很疲惫,游霁进屋和给他盖毯子的声响都并未把他吵醒。
  游霁就拉了窗帘,坐在他脚边,手臂搭上他大腿,认真地看着他沉睡的脸。
  “哥。”游霁喃喃低语,“走到这一步,你到底花费了多少力气和时间。”
  窗帘被风吹开了,阳光折射成小小的锐角溜进来,带着金色仲夏的色彩。房屋一半亮一半暗,显得更加静谧。这是游暝的卧室,游霁不知道已经踏足了这个地带多少次,却是第一次那么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哦不对,小时候这里也是游暝的儿童房,他们悄悄接吻的衣帽间是小游霁的房间。那时游霁就可以大摇大摆出入这里。
  只是游霁想,他们终于不用悄悄接吻了。
  一个半小时后,游暝悠悠转醒,身上的薄毯滑在地上,他捞起来。揉着睡得僵硬的脖子。
  游霁曲腿坐在他书桌前,他应该是洗了个澡,没穿裤子,套着一件游暝的黑T,脚踩在桌缘,毫不避讳地翻着他的速写本,脚趾时不时动一下。
  游暝走过去,顺势就要把他像捞毯子一样捞到自己身上。然而游霁忽然转头,瞪他一眼:“别碰我。”
  游暝低头看着他。
  “回答我几个问题再碰。”游霁说,“回答不好一辈子都不要碰我。”
  游暝笑了声,配合他毫无威慑力的话:“你问。”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会弹贝斯的,游暝。”
  “忘了。”游暝说,他是真的忘了,“比较早的时间。”
  “我要具体的,15岁、16岁还是17岁。”
  “15岁之前吧。你不是知道我是你那个网友么,当时你不就说你在弹贝斯。”游暝回答他。
  “行。”游霁猜到他这个回答,“那你第一次见我弹贝斯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你16岁的时候吧。”游暝随口。
  “真记不太清?你这个速写本倒是画得很详细啊。”
  游霁翻到一页,指着落脚的日期,“5月13日,是我当初被爷爷在下沉广场发现前四个月的时候。”
  游暝眯了眯眼,又戴上眼镜,这才意识到游霁翻的是他之前早就画完的老本子。
  “虽然你这个速写本也不是按顺序在画,但我刚没事儿翻完了,这里面,一共出现了281个我,其中我回游宅之前弹贝斯的草图有67张。游暝——”
  他的手指按在素描纸上,“我在下沉广场被妈妈和爷爷看到,然后回游宅,不是你说的什么狗屁偶然命运,是你一手促成的,对吗。”
  就像承认买贝斯一样,游暝很干脆地说:“是。”
  “不是,游暝。”游霁猛地抬头,“海市大大小小的下沉广场有两百多个,我还总是去不同的地方。你该……”
  千忍万忍,他还是泪失禁了,“你该怎么找到我?”


第91章 谁脱了轨
  游霁看着游暝, 眼白因为泪水蓄着,泛着很亮的光,像薄薄的小刃。
  游暝不再回答游霁的质问, 轻轻避开他的眼神, 给他递擦泪的纸巾。
  游霁见他那副模样, 心脏像被割了下。
  给颜悦弹贝斯时,游霁和她聊了会儿天。
  当时颜悦感叹了句:“感觉你还是视频里那个弹琴的孩子, 又感觉已经彻底长大了。”
  游霁问她:“妈妈,你说的是什么视频。”
  颜悦说, 就是他以前在广场上弹贝斯的视频, 包括速写。大暝给她看了不少。
  “那时你年纪还小,也还没搬回家住。我心想,这怎么能行呢。”
  就这么一句话,游霁忽然就反应过来,一切都串上了。
  他早就有的猜测最终还是有了意料之中的落点。
  可是前段时间知道是游暝送的自己贝斯时,知道游暝是【宇智波鼬寻找佐助】时, 他的心情都是交杂着意外和愤怒的激动与感动。
  此刻, 知晓是游暝早就在下沉广场找他,促成了后面的一切时,他却只有一种酸涩的心痛。
  声音颤抖:
  “游暝,我真他吗会恨你。”
  眼泪把素描纸打湿, 上面是16岁少年右手握共享贝斯蹲在音箱的传神速写,手指位置的线条被晕染成一团灰黑色的圆点。
  “我之前就一直觉得奇怪,爷爷和妈妈为什么会来下沉广场,还带了邵忠和嘉姨。那么大阵仗, 好像就是家庭出游, 可家庭出游完全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像在质问游暝, 也像在喃喃自语,
  “但很多事儿就是没有什么原因的,所以我再奇怪也只觉得是巧合,是运气,因为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可是现在我都明白了。”
  “我和【宇智波鼬寻找佐助】说过自己在学贝斯,那我13岁来海市以后,或许也是透露过我想去下沉广场表演的——我当时发了疯地想赚钱。但其实也就随口一说,我都没印象了。然而这个网友应该就记住了。”
  “上初中前的八月底,因为我被盗号和去错了自己定的地址,和这名网友面基失败,也彻底失去了联系。从此以后,我没有再管这个网友。毕竟觉得没有办法了。但这个网友,就记住了我想去下沉广场的随口一念,开始尝试去那些地方找我。”
  “三年后,网友成功在某个广场找到我,想让我回到游但他不确定我的想法,更不确定爷爷他们的想法。于是他选择暗中观察,速写,录视频,然后给他妈妈看。妈妈精神状态和普通人不一样,他用这种方法铺垫她还有这么个孩子,让她想起还有这么个游弋,让妈妈有一种新的记忆,这成为了一切的关键。”
  “后来在某个合适的时机,他让爷爷和妈妈都过来看见我。妈妈把我抱住,爷爷顺势说让我每周来扮演网友的亲弟弟。后来爷爷告诉我,这是一箭双雕的偶然。一能哄妈妈,二也是他委婉的一步妥协,是在纾解他的愧意。但是他们、包括我,其实都被那个网友利用了。狗屁偶然,这都是那个网友导的一场大戏!都是他在推动!游导。”
  游霁望着游暝冷冷地笑,“你说我说得对吗。”
  游暝抬手擦去眼前人的眼泪。
  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属于“每人都有自己未言过去”的小注脚,游霁的口吻和表情却仿佛完成了一场盛大的推理,揭露了一个深沉的阴谋。
  但他的弟弟兼爱人真的很聪明,游暝低头笑了笑,把游霁按到自己怀里:“好了,小早。好了。”
  这话就是彻底的承认,游霁被他的气息深深笼罩,心中酸涩感更甚。像一种劫后余生的难受。
  他艰难地从他怀里挣出去:“我说了你别碰我!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就找而已。”游暝说
  “就找?你怎么能说这么简单?”
  游霁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恨不得用力摇晃他的肩膀,把这男人那张总是淡淡薄凉的脸摇晃开,看看里面到底是蕴含着怎样厚重的神思和情感,
  “海市有两百多个下沉广场,而我其实15岁才第一次尝试去那里卖艺。游暝,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就谈了一年多贝斯就被你家人看到了,那你到底是找了几年?如果从那次面基失败的八月后你就开始找的话,那就是三年。你在各种下沉广场兜兜转转了三年才找到我!”
  “还好。”游暝觉得游霁这种“兜兜转转”的措辞显得太夸张了,纠正,“就每周抽空去几个地方看看而已。”
  每周抽空去几个地方,地点是随机的,人物出现的概率也是未知的。要有多少概率才能真的找到人?
  那个时候游暝心想,他就像在游戏里刷一款爆率极其低的珍品,需要的是一百分努力,和千万分运气。
  幸好,终究还是刷了出来,成功赌赢。
  游霁再次捋了一遍思绪,又找到一条线索:“你没出国,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是有。但小早,既然已经回来了,找的过程真的就没那么重要了。”游暝终于认真地说了几段长句,
  “你不用被那些影视作品洗脑觉得很大不了,我真就只是每周去几个广场坐坐看看而已。哪怕不是找你,我也乐意去各种地方,你知道的。过程很日常,累了也就回去了。放弃出国也有很多原因,我都会衡量的。”
  “那你怎么认出那就是我的?”游霁不依不饶地追问,“我变化很大。”
  小时候的他是个有点胖、很爱笑很有教养的小男孩,没有人不喜欢他;但在下沉广场弹琴的他,则是个又戾又痞,为了抢场子能说脏话能打架、野狗般的人了。
  游暝:“我不知道,一看到我就认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
  游霁:“那你会失望吗。”
  “什么。”
  游霁喉结滑了下,顿了几秒:“……那你认出我,却发现我已经变成这样了,肯定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会失望吗。”
  游暝干脆道:“不会。”
  游霁咬了咬嘴唇。
  “但是会有一点心疼。又会觉得你很酷。”
  单说“不会”游霁是不信的,但这么一说游霁就知道是真话了。
  他的心被这句话瞬间揉得稀烂,脑子空白了一瞬,眼泪又不停地流。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太矫情太蠢,别过头一手把脸盖住。
  游暝又把他揽进怀里。
  这次游霁没力气挣脱。
  “游霁,”他叫他的名字,很严肃的口吻,胸腔振动着,“真不是什么大事。你是我弟弟,你离开我,我就想找你,是人之常情。”
  从小学后期的偷买机票,到中学时代的网友陪玩,再到高中到大学时期的蹲广场,游暝十岁的人生中忽然消失一个亲人,后面的十年必然要去试图弥补这种缺失。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游霁闷声问。
  “嗯?”
  “为什么不早点给我讲这些呢。”
  “一方面是觉得不重要了。另一方面是,”游暝默了些许,沉声开口,“因为忽然发现无法把你当弟弟了。”
  怀中身体猛地一僵。
  游暝让游霁回家这件事,好像成功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失败。
  就是因为先让他重新做回弟弟,后面的恋爱才这么难。
  若是预知到未来,他怎么还会试图让母亲记住还有这么个儿子,同意爷爷重新接受一个自己的弟弟?可若不是这,又还会到此刻的未来吗?
  游暝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从十年后第一次在下沉广场看到游霁,盖住幼年记忆的就是一种陌生的少年感。游霁弹贝斯的样子,游霁咬嘴唇的样子,游霁头发被吹起来露出脖颈的样子。
  在录视频和画速写的行为下,游霁以为的那种高尚动机下,也有游暝自己没来由的、对一个男孩的窥探和审视。
  还没到有爱情萌芽的地步。只是好奇。熟悉的孩童和陌生的少年交织出的矛盾,本能地吸引曾经的兄长和一个成年男性,他无法把他再当弟弟看。
  游暝的思想不在预定轨道,这是意料之外。而那时的他,自然又很鄙弃这样的自己。等再过了段时间,他意识到好奇都逐渐变质后,他起初又何尝不在过约定俗成的道德关卡,骂自己变态。竟想睡曾经的、一手促成重新回家的弟弟。
  很难说当初让游霁以“假次子”的身份回到游家的行为是对是错,他便也就没有讲。
  “我当时还觉得你很不喜欢我,很膈应我……”游霁小声说。
  又听见游暝的轻笑:“你看我第一眼就喷了我一口烟,到底谁膈应谁。”
  之所以游暝找到游霁后等了四个月,才给爷爷说“在广场上看到了一个像游弋的人”,而自己则紧张犯怂不争气地跑去学校,就是因为他觉得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就是游霁会很恨游家,只能靠游见川的强权和母亲的眼泪把他拽回来。第一次见到游霁,这人又冲自己吐烟圈,一定程度上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是膈应!”游霁急着解释,“我就是当时看到你,觉得你好不一样了,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了,你当时20岁嘛,然后就觉得你好……”
  “好什么。”
  “……长得好他吗顶。我压根不配当你弟弟。”
  游暝又笑了。
  思想脱轨的又何止游暝。从冲游暝吐烟圈时,游霁便本能地只是把他看做一名陌生男性。
  游暝捏了下游霁耳垂:“所以现在就不是弟弟了,不是么。”
  游暝:“现在可以碰了?”
  明知故问,都已经在上手了。
  游霁也已经把手伸到了游暝衣服里面,贴在他后腰处。
  他还有些心酸和愤怒,掐了他一下,小声说:
  “游暝,能不能别这么找我了,太重了。感觉你像爱了我二十几年。虽然我知道因为当过哥哥,你——”
  游暝:“嗯,我生来如此。”他捂住他的嘴,把他抱到床上,“所以不能,没有虽然。”


第92章 谁尴尬了
  游霁只穿了一件游暝的黑T, 堪堪遮住大腿根,抱到床上就被游暝掀了起来,推到了胸口。肚脐下方的位置被平整干净的指甲盖反刮了一下, 游霁一激灵。
  他下意识地想看门是否锁好, 环境是否绝对安全, 复又想起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但这个没必要又莫名给他带来了几丝全新的紧张。
  空调的风很凉爽, 透过窗帘的光从他背上往下铺,在身体上形成一小片边缘圆润的亮面。光面被游暝的手指分开, 游霁的身体绷紧, 宛如被展平又揉皱的素描纸,肌肤是流畅的炭笔线条,一被水浸,就糊湿成一片。
  设了限,直播事故那天后他们就再也没如此亲密过,已经有段时间, 终于到了如今这种时刻, 游霁难掩急切。
  但他觉得这个时机不好,待会儿还要吃晚餐,他就算欲罢不能,也只能速战速决。
  可迟迟没有。渐渐地, 阳光没有了,房间色调越来越昏暗,却始终没有人通过移动对讲或者敲门提醒他们准备吃饭,游暝也始终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游霁从庆幸到沉浸到满足到极致的欢喜, 再到只想逃脱筋疲力竭。
  他宛如火炭上的一滴糖, 始终细密融化翻腾不休着, 都开始盼望有人快来敲门拯救他散架的四肢。没有。游宅,全世界,好像都只剩他和游暝了。他试图叫停,眼泪沾着脸上的汗,亮晶晶地落下来,游暝低头俯视着他,微眯着眼,似乎看不清,也听不见。
  直到天沉沉黑尽,游霁意识迷离,气若游丝骂了句:“哥你他吗疯了……”游暝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儿凶了。
  游霁的腿分得很开,还搭在他肩上,人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嘴唇被吮得又红又肿,身上各色印记散落,他家的皮实小早此刻看上去狼狈又破碎。
  游暝这才松开他的脚踝,看了他一会儿,把他抱去洗澡。
  凌晨时分,游霁发起了烧,游暝给他喂药。
  游霁晕晕乎乎的,闭着眼,没什么意识,游暝把药丸送到他嘴里,下一秒他就开始舔他的食指,含住,轻轻喊了声:“哥哥。”
  从把游霁扔上床游暝就消失殆尽的柔情,在这一刻又被迟迟召唤出来,他有些愧疚:“嗯,我在。”
  不过第二天一早,清醒的游霁再也不想叫这个称呼了。
  他烧虽然退了,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游暝考虑到他身体把空调关了,他热得很,赤条条趴在床上,看游暝一丝不茍地穿衬衫打领带。背肌的吻痕和抓痕都悉数被遮盖,戴上眼镜的形象是如此矜贵斯文,英俊体面。游霁恨恨道:
  “你再也不是我哥了。”
  游暝好整以暇地配合:“那是什么。”
  “你是色批,禽兽!”
  游暝笑了笑,俯下身,领带落到游霁光滑的背上,游霁本能一缩。
  游暝捏住他耳垂,吻了下他嘴角。
  “没控制住,抱歉。”
  很难说是真心的道歉,不过游霁挠了挠嘴角被吻的地方,痒痒的,被哄好地别过脑袋,改成看着窗外。
  游暝这会儿要陪颜悦去看下医生,顺便也去拿游见川最新的检查报告和药品,让游霁饿了自行喊陶姨。游霁闷着声音问:“为什么昨天都没人叫我们吃饭呀……”
  游暝:“你觉得是为什么。”
  游霁不说话,游暝只能看到他下巴动了动,多半在咬嘴唇。
  若是把他们当兄弟,到了饭点儿自然就催促吃饭了。
  若是当才求得认可的情侣,他们会说什么做什么,着实会考验一些长辈的想象力。
  他们其实并不能确保颜悦在任何时候都很清醒,能明白游霁是哪个“游弋”,但游暝昨天的话主要是想说明,颜悦无论任何情况,其实都会同意他和游霁在一起。
  游见川被说服了,主要是很满意颜悦回来、游霁也在家的现状。他混到这把岁数,也是明智地知道,这已经是他半截入土的人晚年所见的最好局面。颜悦没有他以为的大吵大闹,游见川又希望家庭和谐,他终究拗不过游暝游霁,也不再拗得过自己。
  于是在看到游霁走进游暝房间时,游见川给了他们空间和时间。但这反倒让游霁尴尬无比。跟被人看着入洞房,明晃晃地昭示“我要和游暝睡哟”一样。
  “好害臊啊……”游霁脸埋在枕头里说,“别说爷爷,陶姨什么我都不好意思见了。”
  游暝:“有什么害臊的。”
  “就是正常小情侣谈恋爱还好,但这些人四舍五入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然后又看到我跑进你房间,眼神已经变味……算了。”游霁看着游暝气定神闲的脸,放弃解释,“你不懂。”
  游暝拍了拍游霁屁股。
  “我要开空调。”游霁又提了一个要求。
  游暝说:“不行。”
  游霁:“求你了。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让我舒服一点儿。”
  游暝就同意了,将空调制冷到聊胜于无的高温,拿出一迭衣裤,给他穿上。
  游霁心满意足。
  其实如今豪宅都流行安装三恒系统,取缔空调地暖,进行恒定控温。几年前,游宅也进行了全方位改造。
  但是毕竟是承载着游氏底蕴的老房子,很多地方无法被新的科技水平顾及。
  比如游暝的房间。
  他的卧室是儿童房改造而来,而二十年前装修儿童房时还有很多人家连空调都是奢侈,游见川觉得孩子们总要长大,这都是短暂的功能房,也就不可能未卜先知地从温度调节系统考虑这房间是否得宜。于是,三恒系统始终无法覆盖他的房间,老空调也日久弥新地在夏天工作着。
  但游霁很喜欢,喜欢被单被吹得冰冰的靠在游暝暖暖的身体上,喜欢听到它发出的那点儿声音,很有童年的安稳感。
  在这份舒适和安稳下,游暝还没离开,他趴在床上就又睡着了。真的好累,胖斌急着催他家庭认可的进度,这样才能赶音乐节的进度。但他连按语音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握着手机闭上了眼。
  醒来时,游见川正皱眉端详着他。
  “……爷爷。”游霁瞬间清醒,腿下意识一动,又因下身的疼痛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游见川的眉毛皱得更深:“这是怎么回事?”
  游霁窘迫死了,庆幸自己还好穿了衣服。
  但他因为也才退烧不久,开着空调仍流了些虚汗,脖颈上被亲咬得惨不忍睹,嘴唇也有伤口。
  关键是手里还握着手机,看着着实是一副正常生活都无法自理却身残志坚的模样。
  他不知道说什么,耳根通红。听见游见川又问一句:“怎么都成这样了。”
  在同意了游暝和游霁恋爱后,游见川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这是两个男人在恋爱。昨天游霁跑到游暝房间,两人之后再也没出来。游见川在书房里踱步,后面终究是忍不下去,打电话给王伯。
  王伯以为是有什么新的紧急公事,听见游董极为担忧的口吻:“帮我查查两个男人该怎么在一起。”
  这一查把两位都吓一跳,不过游霁这会儿端详游见川的神色,怀疑老爷子是觉得游暝单方面凌!虐了自己,甚至,似乎在他看来,他和游暝在一起意味着是自己完全献身,全然满足游暝的快感。因为游见川听不见游霁的回答,就怒不可遏道:“这游暝,着实是太不象话了!”
  他开始喊人来给游霁做汤端茶的,跟要伺候月子一样。
  于是很快陶姨进来了,看着游霁叹了口气,说了声“辛苦”;颜悦和嘉姨也进来了,含蓄地问身体是否还撑得住。
  游霁跟个晾晒的鱿鱼干一样“招待”他们,内心尴尬到煎熬。
  好不容易,游暝回来了,他终于有了分享尴尬的人,不想他刚一进来,游见川也进来,严肃训斥着他。
  那幅场景,和当年游霁擅自脱秋裤被游暝打了手心一下,他冲家人告状,爷爷教训游暝的场景非常相似。只是教训的内容、对象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游霁捂住脸,都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
  共享家人就这点不好,没人把他单纯地当“游暝伴侣”,该申诉委屈就申诉委屈,该骂就骂。游见川骂游暝骂得委婉,不过游霁听出了他的中心思想——再怎么谈恋爱,也不应该忘记兄长的责任。要对弟弟好,心疼和保护。
  游霁就这么在家里躺了两天,才成功恢复到能下地的水平,接下来便投入到音乐节项目中。
  他们的乐队说到底是从零开始,很多事儿都要起步。就这么又手乱叫乱忙了几天,游家举办了场颜悦归国的宴会。
  在宴会上,号称千杯不倒的游霁,竟然时隔多年喝醉了。


第93章 谁想结婚
  其实颜悦的归国宴并没有发生什么很特别的事, 只是来得人多了点。
  起初只是一场邀请纪先生的小局,不过颜悦说想热闹一些,见一见人。
  刚好游暝姑姑家也带着小孩儿从港城过来了, 干脆就定在了游轮上看嘉浦江的烟花秀, 邀请了不少亲朋好友 。
  游见川甚至让游霁把他的朋友叫来了。
  所以这天, 游霁和乐队聊完歌排完练,是一起去赴的宴。
  胖斌叮嘱:
  “游霁你别到时候看到游暝了就不管我们了啊。我们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得由你带着我们见世面。”
  游霁说:“我哪次因为游暝不管过你们。”
  UU说:“你哪次都因为游暝不管我们。”
  “……”游霁哑了下,说, “放心。”
  但到了游轮上, 刚好有一个人想要顶替他的位置。
  游霁还在漂流镜时,闻确就关注了棋爷吉他solo的视频账号,算是他的粉丝。
  他对摇滚乐队圈很好奇,在心中对大嫂这种靠脸和炒作火起来的贝斯手终究还是有些不信任不尊敬,就想把游霁轰走:
  “我会把你朋友照顾得很好的!你这个时候就应该找大哥去!和他一直站在一起!”
  若说慈善宴是双游关系的对外保真,在这样的熟人宴则就是对内确认。颜悦回来后他俩仍在一块, 那关系再风言风语, 也就此板上钉钉。
  UU发现船上气氛很轻松,没她以为的那么拘谨局促不容差池,连游董都非常慈祥地过来打了招呼,令人受宠若惊, 就也赶人:“你去找游导吧,省得待会儿说是我们打扰了你们看烟花的二人世界。”
  游霁就顺着甲板去找游暝了。他正倚着栏杆和一位年轻男性说话。
  两人似乎聊得尽兴,游暝全程没有转过头,但不知道哪只眼睛注意到游霁, 抬手勾了勾, 游霁就走了过去。
  “小霁你好啊。”对方友好地打着招呼。游霁握过他的手:“您是……”
  “李屹, 游暝朋友。”他简单介绍,又笑,“看你这表情,是不是很意外游暝还有朋友啊?”
  在明讽吐槽,游暝以前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挺有自己世界,着实难约,回国后要追到人了才能见到人影。
  游暝听到就笑了,游霁也笑了,知道游暝面冷心不冷,并非孤僻的人:“没有没有,我是意外你竟然已婚了,这么年轻。”
  握手的时候摸到了他无名指的男戒。李屹说:“还好。到时机了就结了。”
  游霁点点头:“那迟到的恭喜你啊。”
  既然游霁来了,两人再随便寒暄了几句李屹就离开了,游霁看着他的手发了会儿呆。游暝搓他的后颈:“还在看什么。”
  “没什么。”游霁回过神来,把手塞到游暝手掌里。笑嘻嘻地仰头看着他,“我今天真开心。”
  “怎么。”
  “都聚在一起,有你的朋友也有我的朋友,还有家人,都聚在一起,然后看我们这么正大光明的在一起,都觉得我们像对正常情侣一样,好做梦啊。”
  游暝轻微拧眉:“哪来的像,我们本来就是正常情侣。”
  游霁嗯嗯了两声。
  用餐时间,游霁表达喜悦的方式就是对别人的敬酒来者不拒,还要帮游暝喝。游暝本不愿,但在游霁“你今天别管我了嘛”的央求和胖斌“游导你放心吧,让游霁喝!”的起哄中,也就默许了。
  喝的是洋酒,度数都不算高,奈何喝得多,游暝在前舱和颜悦纪先生聊了几句的功夫,游霁已经趴在了桌上。
  游暝只见过一次游霁喝醉,就是他参加了一亲戚婚礼那晚,游霁喝了白酒,在床上迷蒙地问他:“哥,我和你是不是一辈子就结不了婚。”
  “好想和你结婚啊……”
  他重复着这两句话,然后睡了过去,也没听到游暝说“会结的”,闭着眼都还在流泪。
  游暝睁着眼看了他一夜。
  他那会儿有种撕扯的难受和心痛。所以本能地不喜欢游霁喝醉,此刻看游霁人事不省的样子,表情也变得很淡。心想不该默许他瞎喝的。
  但胖斌他们看他冷脸都挺害怕的,连忙解释:“其实没喝太多游导……可能今天还是太辛苦了,排练了很久,又讨论了乐队规划精神内涵什么的,还重新取了名,就太累了。”
  游暝意识到自己表情可能不算柔和,波及他人,就缓了下口气问:“取的什么。”
  也是奇葩,都表演了好几次live了,但他们乐队名还始终是随机的。如今既可以直接去到夏果音乐节这种有官方背书的大舞台,自然得有个正式的名字了。
  “就是从我们名字里谐音拼了一个,叫觊觎骑兵。是不是有点弱智哈游导,你不要嘲笑!”
  UU全名林于,这就“霁于棋斌“的意思,简单粗暴,游暝琢磨了下,说:“挺好的。”
  “是吧。本来游霁还有个提案是清晨冰淇淋的,他更喜欢那个,说清晨算是他的代号,但我们觉得斌棋林太傻逼了。”
  “有点。觊觎骑兵听着更适合你们风格。”游暝客观评价,转而问。“清晨是游霁的代号?”
  “对啊。”胖斌点点头,“游导你不知道?”
  游暝睫毛颤了颤,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现在知道了。”
  他把游霁拦腰抱起,说送他先回房间休息。
  才抱出门,大概是人声嘈杂散去,江风一吹,游霁就醒了。手把游暝脖子环得很紧,眼尾红红的:
  “哥哥,我喝醉了。”
  游暝从横抱他改成竖着抱他,托起他的屁股:
  “嗯,你确实。”边说,手指边在他还残留着液体的嘴唇上用力一摁。
  “几点了啊……”
  “还差几分钟到九点。”
  游霁说:“那我们去最上面,要看九点的大烟花。”
  游暝说好。
  游霁又问:“我手机呢。”
  “谁知道。”
  游霁就突然挣扎,从游暝身上滑下去:“那你快去找我的手机!”
  “在这。”游暝拍了拍自己外套内侧,“手机比你哥重要。”
  游霁把手机夺过去,开始专心致志摆弄。游暝重新抱起他,抱到最上层观景台的长椅上。
  “行了醉鬼,怎么还在拆手机。”
  九点有非常漂亮的螺旋起飞的蓝色烟花,现在就差一分钟,游暝看游霁还在折腾他手机,也不打开屏幕,就在那儿掰手机壳,都无奈地笑了。
  他坐到他旁边,揉了揉他头发,刚想把他手机夺走,啪嗒一声,手机壳被拆开了。
  始终安放在里面随身携带的小东西落入了游霁的掌心。
  ——是那枚他在望月镇,给游暝做好的绳戒。
  游霁呼了口气,像赶上了时间,食指和拇指迅速把那枚小小的绳戒捏住,拽起游暝的手,很迅速地刷进他的无名指上。
  “结婚啦!”
  砰砰,烟花在这一刻轰然炸开,巨大的冰蓝色烟花,螺旋盛放,游霁眼睛映出璀璨的光,陡然照亮游暝的脸。


第94章 谁逗谁
  游霁上一次喝醉, 问游暝是不是无法和他结婚。
  这一次喝醉,急急忙忙把手工戒指穿进他无名指,也说结婚。
  甚至曾经被做得迷糊游暝抱去洗澡的时候, 念叨的还是, 到这时特别想和他结婚。
  戴进无名指的绳戒尺寸很合适。
  这很奇怪, 明明是他们在综艺里的交换礼物。
  游暝给游霁做的戒指已经在游霁手中,游霁给游暝做的戒指, 也早已被游暝保存。
  所以,这一直压在手机壳的戒指, 要么是游霁把游暝保存的偷出来了, 要么是他又重新做了枚。
  都不重要,反正目的都是一样。
  游暝只是终于明白了游霁看李屹手指的眼神。
  坠下的烟花在江面扬起明漪,在游霁眼睛中划下流星般的痕迹。他边仰头看,边近乎慎重地捧起游暝的手,轻轻亲吻他的无名指。
  头发遮住他的眼尾,游暝扒了扒, 不再观看烟花, 转而凝视着他。
  游霁仍在专心啄吻,细细碎碎,像某种小动物忘我贪婪的进食。眉毛又被头发挡住,他家小早头发长得很快。
  手亲够了, 游霁又贴到游暝身上,踮起脚,急急忙忙的样子。
  游暝没动,游霁却按住他的肩膀:“你不要动!结婚要亲!”
  咬字有些黏糊, 眼尾红红的, 嘴唇很润, 显得格外撒娇。
  上次是借酒浇愁,这次是出于开心,所以喝醉的他也没有忧郁,是一种游暝都很陌生的新鲜可爱。
  他起了逗他的心思,下巴抬高,游霁嘴唇只能够到他喉结,着急得跺脚。
  又有烟花腾飞盛开起来,船上人声喧嚷,但游暝能清晰地从他流连着缤纷光芒的、一张一合的嘴唇中,辨别他在唤什么。
  ——哥哥。
  好简单的音节,却能让游暝的心荡一下,日复一日。
  他不再逗他,微微低下头,游霁立刻像咬住钩的鱼,捧住他的脸。嘴唇贴上去,舌头也轻轻地抵进去,边亲边把身体贴得更紧,戴着戒指的手立刻环住他的腰,确定他不会因腿软摔倒。
  过了一会儿,游霁侧了下头,平复呼吸,发出像当年渴得发昏在暴晒的网球场喝第一个AD钙后的啧叹声:“哥哥你真好亲!”然后又抓着他的锁骨继续。
  闻确本要带着乐队成员进游轮最上层,走在最上面的UU看到两道人影,跟壁纸一样浓墨地嵌在烟花下,连忙又往下走了一步。
  把闻确的脑袋转了过去:“下去。”
  “啊,为什么,这上面——”
  UU说:“少儿不宜。”
  ……
  游霁做了个很违法的美梦,梦见他又是游暝亲弟弟又和他领了证,康俊宁摇晃他的肩膀:“霸占他小时候还不够,你还要霸占他余生!”
  游霁很得意,摇晃着户口本和结婚证:“对呀,我就是要和他有双重法律关系!哈哈哈!”
  他近乎傻笑着睁开眼,清醒过来后复盘这个梦就十分不好意思。
  游暝半靠在他身旁,一只手还圈着他手腕,一只手玩着手机。
  “醒了?”
  游霁呆呆地盯着他的手:“……你怎么又把这戒指戴上了。”
  游暝说:“不知道谁给我戴上的。”
  游霁一愣,挠了挠下巴:“……我昨晚发酒疯了啊。”
  游暝看他一眼:“给我戴戒指就是发酒疯么。”
  游霁窘迫得挠挠耳朵:“应该不算……你要一直戴着?”
  游暝:“那不然。”
  “那你就带着吧。”游霁不想停留在这个话题上,怪害臊的,便装出一种就是随便给他戴枚戒指的轻描淡写,直接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
  游暝回答:“微博。看我们超话。”
  游霁连忙也凑过去:“我也要看!”
  【暝霁于心】超话如今已经有快七十万双游蛋了。就在这短短两三周内翻了好几番,帖子更是。
  用户77043自那次【是我】后,还一直没有新的产出。
  一是游暝忙于应付家庭,二是他也没想到就这么两个字能引起这么大的波澜。点赞直接到了百万,每天都有几千加的新评论,粉丝直接从四位数变成了七位数。在这种情况下,饶是游暝也觉得自己无法像以前一样随意剪视频带词条发帖了,怕有什么不好影响。
  游霁更是很有经验地说:“现在你这个号绝对不能在带什么创作官的称号亲自下场!正主就要有点儿正主的架子!不然也很容易掉粉的,粉丝还是要和人有点距离感才好。”
  “那谁来剪我们视频。”
  “多的是粉丝剪啊。只是他们可能剪得没你好。但别人都很会引流做数据的,你就放心吧。或者你教我剪,然后我也用小号发,不掉马的继续当cp粉丝大咖。”
  “你小号是什么。”
  “这个。”游霁调出自己的微博,倒腾了一会儿,给游暝看,昵称叫【早哥要唱洗澡歌】。游暝一看这id就笑了。
  “别笑!”游霁戳他的嘴角,“你好烦啊,有什么好笑的。”
  “原来你id是这种风格,之前有个叫小清晨的马甲号的网友,我有一瞬还觉得像你的微博号。”
  游霁心咯噔一下。
  隐在暗处总是比明面上有趣的,他不想暴露他的另一个小号,立马否认:“怎么会,我才不会取这种名字呢,小清晨和小早是两个概念!”
  游暝说:“嗯。”
  在游霁的注视下,游暝忽然点进了【小清晨的马甲号】主页。
  这简直就是在视奸自己,游霁的背出了一层羞耻又心虚的汗,动了动脚:“你干嘛?”
  “他之前有私信让我教他剪辑来着。你看他主页,我觉得是专心支持我们恋爱的。”
  那可不,游霁那个号全是转发,多年前建立就是专门刷游暝相关的,是他使用最频繁的一个号,后面也就变成了观看自己和游暝cp的主要窗口。
  “我觉得他很真诚,还解决了我一个重大困惑。其实应该感谢他的,但之前他让我教他剪辑我拒绝了。你说我现在私信他说可以教他如何?”
  “?”
  “毕竟你忙其实不太适合浪费时间剪辑,用你的小号说不定也会被粉丝扒出来。还是看他愿不愿意出这份力,你介意吗,小早。”
  游霁撅了噘嘴。
  他心里有一种诡异之感,那种诡异就像前段时间,在游见川的车上,刚好房屋中介打来电话说房子不能租时一样。但游暝表情平静,说话也合情合理,这种诡异便也只是像烟花一样在他心里一炸就溜走了。
  “随便你。”游霁说,“但我从没见过明星主动私信的,这也很怪。”
  “还好,我也不算明星。这个人从我只有几十个粉丝时就关注我了。”
  游霁也曾对相识于微末的老粉印象深刻,火了之后还送他们专辑。这么一想也觉得游暝的行为确实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游暝点开自己小号的私信框,上面还有他在游暝自爆马甲那天后装模作样发的激动私信:【游导原来是你!祝你和小霁早日结婚![流泪]】,耳根完全红透了。
  游暝打了一行字:
  【用户77043:你好,感谢你之前的陪伴。请问你还愿意剪辑吗。】
  等了一分钟,他看向游霁:“没回。应该还不在。”
  游霁冲他僵硬地笑笑。
  理智上,游霁觉得不应该再回游暝的这条私信了,他们已经足够亲密,这么下去很不安全,以游暝的智商迟早会被发现。
  其实被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就是有那么点儿尴尬和害臊。而避免这种情绪是人的本能。
  但另一方面,游霁又难以抵抗在未掉马前游暝把他当一个网友,和他聊天教他剪辑的过程。那种感觉着实有趣。
  当年游暝陪他打游戏,知道就是弟弟,他却被蒙在鼓里。
  这是一种身份调转,有一种因为微妙的信息差而掌控局面的快感。
  所以纠结了二十四小时,游霁还是回了他:
  【小清晨的马甲:可以呀,啊啊啊游导我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前面没看微博】
  那个时候游霁在琴行重新改造的混音室里,其他三人在听游霁之前即兴创作备忘在手机的旋律,惊为天人地夸:
  “游霁这你自己写的?写得很好啊!好听的!这是要放在音乐节的是么,你想做首什么样的歌?”
  游霁心不在焉地听他们的夸赞,随口回:
  “想做首到时候在音乐节能唱给游暝的歌。”
  看到手机蹦出条消息。
  【用户77043:感谢。如果你真的很乐意的话,到时候我向游霁求婚时,可能都会麻烦你和其他粉丝帮个小忙。】


第95章 谁是恋爱脑
  求婚。
  如果这不是现实而是动漫世界, 游霁的眼睛一定会射出两道红柱,钉在这两个字上。
  “游霁你老是说你没读多少书不敢写歌,但乐感又不是学历越高越牛, ”棋爷从计算机前抬头, “你听你这几段旋律有多灵——”
  “我要和游暝结婚。”
  “?”
  胖斌:“我们知道你要和他结婚。但恋爱脑, 回到现实一会儿先听听我们的话吧。我们是在说你是真的会写歌的哦,所以不要自贬, 这调子就像那种治愈游戏在旷野上的纯音,很特别很——”
  “我要和游暝结婚了, 同志们。”
  “……”
  UU看出这人不把自己的惊喜说清楚, 是不愿听正事的,便非常贴心地追问:“行。这个‘要’是多久?今天晚上还是明天上午?”
  “我是认真的!”游霁眼睛格外亮,“游暝好像在筹备向我求婚了……”
  他用力闭了下眼又睁开,“好开心啊!”
  太开心,以至于头脑空白健指如飞地立刻回复对方:
  【小清晨的马甲:哇真的假的!那太好了!!我很乐意!不过游导你还需要求婚吗,游霁早就想和你结婚了吧】
  UU看他明目张胆用小号这么回, 笑:“游霁你觉得你这话像一个正常粉丝会说的吗。”
  游霁立刻加了句:
  【小清晨的马甲:我瞎猜的】
  他发了个咧嘴笑的表情, 自己也在屏幕前傻笑。
  UU嗤一声:“这么高兴的吗,真够出息的你。就这么想结婚?”
  胖斌:“确实,你们又是住在一起的,又喊同一个妈同一个爷爷, 结不结婚有很大区别吗?”
  “你们不懂。”游霁手指紧紧摁着屏幕,等着【用户77043】的新回复,近乎有些羞赧地低声解释,
  “以前总觉得和他在一块儿像犯罪嘛, 也不能见光……结婚就是彻彻底底的合法了, 所以会很渴望。而且我就是想和他有法律关系——第二次。”
  他们曾经拥有过网友关系, 但错过是如此容易;再早之前他们还有过看上去最牢固的亲情关系,竟也能被迅速斩断。游霁又怎么可能满足眼下如此缥缈的恋爱关系。
  他和游暝没有血缘,那法律下的婚姻关系就像另一种血缘,紧紧捆绑,一种新的血溶于水的、交织着情与欲的永远。
  【用户77043:你乐意就好。】
  【那我们今晚就可以聊一下。】
  后面那条他是直接引用多周前游霁发的那句【我想跟着你学剪辑可以吗!我也想在超话贡献一点力,但我什么都不会】回复的,让游霁又有一种扔出回旋镖的感觉。
  意思是今晚教剪视频吗……游霁皱皱眉,不太清楚晚上会和游暝有什么安排,问:【具体是多久呀游导】
  【用户77043:到时候我联系你。】
  【小清晨的马甲:我万一不在怎么办】
  【用户77043:没关系的。】
  见他没有再发消息的意思,游霁把手机揣进兜里。
  他因为求婚两个字智商下线,没有细细琢磨这些对话的违和之处,还处于即将要被求婚的置身云端之感。
  “好了,暂时没事儿了。我就是给你们通告一下,我应该马上就是已婚人士了。刚你们说什么来着,真觉得我曲子编得好吗。”
  话题倒是过渡得很快,其他三人都笑了,类似看小朋友的笑容。
  胖斌说:“干嘛骗你,那既然是你想唱给游暝的歌,你就自己再填个词?我们最多可以帮你在编曲上再润色一下。还是你单纯是想做个纯instrumental 的?”
  UU:“写个词儿吧,不过你可能得抓紧一点,毕竟很快就是音乐节了。”
  “不不不,”游霁摇头,“我突然觉得,到时候我们一共就唱四首,专门拿一首我想给游暝唱的歌太私人化了,还是算了吧。是乐队就唱我们乐队风格的歌比较好。”
  “真算了?你确定?”
  其实觊觎骑兵目前也就只有三首原创,原定的是再翻唱一首,游霁要真想作一首新歌他们客观上也是支持的。
  但游霁表示还是算了。
  UU说:“你别有包袱啊,和我们见什么外。”
  游霁认真:“主要是既然游暝要给我求婚,我决定还是那时候给他唱更好。”
  “。”
  “不是我自私哈,毕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正儿八经写的歌,还是要用在——”
  “别解释了,”胖斌一个扫弦,翻了个白眼,“恋爱脑。”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恋爱脑,游霁和他们聊正事儿到晚上八点,才让游暝来接。
  目前乐队的确挺忙的,他们没跟厂牌也没有经纪人,除了网易云有几首歌,各自有玩音乐的千粉自媒体外,甚至是连一个专辑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夏果主办方把邀请函递到游霁邮箱,或许有看他们Live口碑不错的原因,更多的只是想吃游霁如今和游暝官宣后的热度红利。
  但这只会带来更多的争议和质疑。毕竟有多少乐队混了几年都无法争取到一个大型舞台的演出。
  所以四人都清楚,这种机会只能有一次,必须好好把握。
  表演的好就叫横空出世,表演的差就是漂流镜转世。各方面压力都挺大的。
  好在游霁乐在其中,如今才有种自己走在曾经理想道路的感觉。
  游暝近几日也在开始忙新电影立项的事宜,前几天还接受了央六的采访。
  官博把精华内容已经po了出来,等游暝开车过来那会儿,游霁便横起手机在看。
  这是游暝回国后首次公开访谈,主要聊了在战场四年带给他的影响和启迪,对未来的计划,以及,响应参与cp节目,和游霁仿佛也在戏中恋爱如此高调浮夸的质疑。
  他说得很好,谦逊又真诚,讲和游霁恋爱是认真的时候,神情言语也并不矫情刻意,只坦言自己是一个很俗的、会虚荣地秀恩爱的普通人。
  不过游霁把这些看完脸色却沉下,连前面游暝计划要给他求婚的喜悦都被抛之脑后。
  上车后游暝看他垮着个脸:“谁惹你了。”
  游霁:“还能是谁,你!”
  游暝听着他的语气,嘴角勾了勾:“我怎么了。”
  他慢悠悠开着车,姿态闲散,车里放着很轻的纯音乐,是游霁那首【一对普通情侣会听的音乐】,在这样的氛围下,游霁的怒气鼓着,声音一开始却就软了:
  “游暝,一直以来你给我说的那些,我都会觉得你很爱我,哪怕我们分手了,你也相信我们迟早会复合。”
  “是这样。”
  “但当年在瓦里坦,你差点儿死掉。”
  他知道游暝枪伤在很要害的地方,也知道爷爷说他曾经在ICU躺过,但健康的大活人就在他面前,他下意识会去逃避想这些,劫后余生地决定把握当下。
  可是央六的节目只会把他刻意避开的专门拎出来提,还放出了几张游暝在瓦里坦的照片,甚至与游暝曾经的记者同事都进行了电话采访,都让游霁去直面情况的凶险。
  单纯的战争外,还有极端天气、贫穷、传染病,游暝是从国际记者无国界组织里入关的,意味着客观而言,他都是和来自天南海北的和他作出同样选择的一群人在一起,而难以享受到国家兵力的保护。
  中枪是因为救了一个孩子,在忽然开火的居民区。
  那个记者同事先是把游暝描绘得像个神,后面又说得非常吓人。
  “他说你当时失血严重,人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孩子仍抱得很紧,送去医院时生命体征降得特别快……你这样是要和我复鼓槌的合!”
  游暝笑了声:“你是看了央视对Jacob的联机吗。他说话很夸张的,其实——”
  “游暝,为什么要去瓦里坦。”
  游霁打断他的话,手指拽着,
  “为什么当时我给你提出分手后,你没过多久就去瓦里坦了。”
  游暝绷着嘴角开着车,转弯。
  “……是不是也有我的原因。”游霁深深呼吸了口气,
  “我记得我当时说你,没有烟火气也没有什么人情味。是我当时太蠢,不了解你。”
  “本也没有说错。我去那儿确实有部分原因是听进去你的这些话。”游暝缓声道。
  他从小到大的生活,虽然经历过多次失去,但就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很多于别人来说足够压抑难受的事,于他只是“无所谓的体验”,而这种体验何尝不是一种冷漠的俯瞰。
  一听他认同,游霁怒了:“你是什么傻逼恋爱脑?你这意思不就是我让你送死?”
  “没有。游霁。中枪是意外,我没有想去牺牲的意思。”游暝笑了笑,“和你分手也只是部分原因而已。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想当什么么。”
  “我知道。骑士啊。”
  “是。所以想去做一点广义上来讲,比较伟大比较英雄主义的事。”
  每个小男孩大概都有这样的梦,只是大多数人长大后就回归现实,游暝孩子气的那一部分竟然会一直保留这颗种子,
  “奈何我视力不够格,体质也没有那么好。战地记者是退而求其次,也是我很早就有的打算,只是没想好具体在什么时候去尝试。后面你和我分手,我觉得那时就是天意的时机。”
  “好搞笑,那你是说这分手还分的好啰?你早就等着这一刻去当英雄了这样?”
  游暝听着游霁的阴阳怪气,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是觉得当时的自己确实还不足以去承担我们的未来。确实还要历练,以后才好面对家人。你觉得23岁的我和19岁的你,能得到现在这样的认可吗。”
  游霁愣了下。
  沉默几秒,承认:“应该不行,主要是我也需要更成熟一点。”
  “嗯,不分当然好,但或许当时的分手,也只是遇见更好的在一起的时刻罢了。反正结果始终在这就好了,至于过程,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意义的。”
  游霁面都不给他见就和他分手,快刀斩乱麻地连游家关系都断掉直接跑到韩国去。游暝是生气的,一方面看着游霁的短信陷入自省,一方面又傲慢地觉得自己总会去把他追回。
  他只是打算去瓦里坦“历练”两年,但真到这种环境后其实没那么想离开。那是游暝读再多书看再多电影都无法深切体会的现实,他并不觉得自己能起到什么拯救和帮助的作用,只是历史需要见证和记录。
  所以又多待了一年,再一年,目睹瓦里坦战事愈发吃紧、时局愈发混乱的过程。以至于祖国这边都发了通知,不准国人再逗留在瓦里坦境内。游暝已经在准备回家,没想到会受伤。
  他没把中枪这个事儿看得很重,不是逞强,只是他的人生观就是发生即意义,存在即合理,经历即经验。别人看,好像是他做了个愚蠢的选择差点儿死去,但人生其实只有一条路。就这么死掉,那确实就是另外一回事,可问题是他并没有死。回头看去,也只是经历了重伤再复健这么一个结果而已。
  “中枪也是有意义的吗。肚子上留那么丑一个疤意义在哪儿。虽然是救了一个孩子,但是……”游霁很心疼,语无伦次。游暝顺口:
  “你不就喜欢戳着我那个疤睡觉么。那就是意义。”
  游霁呼吸一顿,瞬间脸红:“……你都知道啊。“
  游暝斜他一眼:“又不是没知觉。”
  游霁咬着嘴唇。
  “好了。”游暝右手又从方向盘松开一瞬捏捏他的耳垂,“不纠结这些了。好好忙你的乐队。我今晚还有事。”
  “啥事儿?”
  “教网友剪辑。”
  游霁喉结一滚:“……这就开始了啊,你打算怎么教?”
  “不知道,看看他是怎么想的。或许微博视频或语音吧,说得比较清楚。”
  游霁眼睛睁大,迅速摆手:“不行不行,视频语音都绝对不行,你疯了吗。”
  “怎么。”
  游霁先是不说话,后一本正经地抓着安全带道:“我会吃醋啊。”


第96章 谁更聪明
  他们今天回的晖海岐湾的别墅。
  如今游见川是让他们每周回游宅住两到三天, 其余时候还是过自己的生活比较好。距离才能产生美。
  主要是他看这两人你侬我侬地下楼吃饭、形影不离地回一个房间、成双入对地献殷勤。明明一对好好的兄弟,情侣当得如此熟练,心里总还是有个看不太惯的古板声音, 在开明的退让后叫嚣。
  老爷子决定继续和老年富豪团旅行, 大有趁能走得动的时候再看一遍世界的意思。颜悦和纪先生也近乎是在拍拖的节奏。无人再管游暝游霁的个人生活和事业问题。
  于是在真正属于两人的空间里, 仅是在玄关处,游霁就肆无忌惮攀到游暝身上, 把他衣服往上扯,被游暝说“急色小鬼”, 游霁含糊地嗯几声, 脸都要贴到他腹肌上,解他的皮带,咬他的伤疤。
  不过游暝今天不像以往把战线拉长,在游霁还残存着些许力气的时候就及时停下。游霁心里舒了口气,心想游导幸亏还有点儿良心。
  不然【用户77043】发什么,都别指望【小清晨的马甲】能清醒地回复了。
  洗完澡, 游霁被游暝抱到腿上吹头。
  游暝上半身裸着, 下身就随意裹着条浴巾,腿微微分开。
  游霁腿虽然搭着他的腿,但屁股就是被垫悬在他那条浴巾上,摇摇欲坠。手不安分地想往浴巾下面伸, 被游暝另一只手握住手腕。
  游霁不满地小声嘀咕:
  “裹浴巾干嘛,在这儿还这么端……”
  游暝没搭理他,游霁自顾自觉得好玩:“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就像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儿童。”
  游暝嗯一声, “无法自理的色鬼。”游霁就弯起眉眼笑:“你还不是, 我刚耳后都被你摁红了, 所以我们绝配咯。”
  游暝也低低笑了声,游霁浮夸地喊:“少爷你笑了。”
  游暝按住他脑袋:“回来路上还因为瓦里坦的事生闷气,现在又在乐什么。”
  也就是和你一阵亲密,又想到很快要和你结婚的兴奋罢了……游霁没说,抿着嘴,唯有嘴角的圆酒窝像是泄露情绪的秘密。
  游暝捏了捏他的后颈,把吹风机递给去:“自己吹会儿。”
  “你要干嘛。”
  “发条消息。”他单手捞出手机,手指动了几下,喉结旁被咬的痕迹被屏幕光照亮了,镀着一层银色。
  游霁觉得他这副样子挺性感,爬上床都还在回味。
  边回味边打开微博切换小号,收到条几分钟前的消息:
  【用户77043:你好。现在有空吗。】
  ——粉丝会去想发这条消息的游导是事后的游导吗?会想到打字的时候他喉结刚被咬过吗?
  脑子一闪过这个念头,游霁腿就兴奋地在被子里滑。
  【小清晨的马甲:我在的,游导。】
  刚发完,游暝躺在了游霁旁边。
  手臂触及到温暖的皮肤,游霁一愣。
  “……你不是说要教粉丝剪视频吗,不去书房?”
  他亲眼目睹游暝上传视频,都常要大费周章用计算机登录微博,格外严肃的像老年人的样子。以为做这种正事游暝一定是会在计算机前的。
  游暝摇头:“没必要,就发消息而已,你不是说语音视频会吃醋么。”
  “……啊,嗯对。”游霁挠挠头。
  游暝问:“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我就在瞎玩,目前也是微博。”游霁没有把手机递给游暝看。
  游暝点点头。
  游霁调整了一个睡姿,侧躺着面对游暝,手机便只会对着自己的脸,游暝余光无法扫到。
  但游暝不满地拍了下他额头:“玩手机就坐正玩。”
  游霁习惯性听他话,只好又默默撑直上半身。
  两人沉默地各自看起手机。
  游霁还是把屏幕微往自己这边侧着,亮度调得很低。
  ——他但凡第三视角一点,都会意识到这是一幅多么不正常的画面。
  微博对话框里,【用户77043】先是官方地感谢他的帮忙,表示他若是想要双游的什么东西,他们可以寄给他。
  【小清晨的马甲】说不用。
  对方又问,他的剪辑水平是否是零基础。
  【大概会一点点,游导。】游霁这么回着,耳后忽然被摸了下。
  男人倾身靠近,游霁吓得手机反扣在大腿上。
  “你干嘛啊游导?”游霁顺口喊,皱着眉。
  游暝笑了,露出牙齿的笑容。
  游霁喉咙心虚地堵:“……你笑什么。”
  游暝:“怎么忽然叫得这么官方。”
  游霁这才回过味来。
  他脸都红了,大声道:“我的情趣你懂不懂啊?”
  游暝嗯了声,笑容不减。
  “我问你呢,干嘛摸我。”
  “洗澡时不是说被我摁痛摁红了,看一眼。”游暝说,扫了扫他的脸,游霁有点害羞躲闪的意思,他也没再继续,慢条斯理沉声说了句,“在这儿还这么端。”
  “……”游霁一顿,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台词,用力推游暝一把,“游暝你好烦啊!”
  他一个翻身下床,拿出手机:“我要去书房聊乐队的事儿,你自己先睡吧。你烦死了!”
  啪嗒啪嗒,他拖着拖鞋跑进书房。
  不想面对有点欠的游暝。坐在他旁边玩手机也着实是太不可靠。还是这样比较安全。
  以防游暝觉得书房过于安静,游霁外放了一首半成品的歌,搞得像真在忙音乐一样,继续回复【用户77043】的消会用什么剪辑软件?
  【小清晨的马甲】说用过一点点pr。
  接着两人就开始了十分钟的来回对话。
  很官方客气,也挺无聊干巴的。游暝给游霁讲什么素材、镜头分类筛选、转场画中画等,游霁适时给出“明白了!”的积极反馈,最后游暝直接丢出个pr教学视频。
  游霁心想,你第一步就丢出这教学视频就好了,何必浪费时间琐碎地拉着自己问这么久。
  他都困了,很快地说【谢谢!游导好好休息哦】
  【用户77043:嗯。】
  聊天结束,游霁咬着嘴唇盯着快没电的屏幕。
  他拧着眉把关注【用户77043】后的私信重头到尾翻了一遍,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回到卧室。
  游暝似乎已经睡了。游霁躺在他旁边,闭上眼。
  脑子里还在一遍遍回溯那些内容。
  他和【用户77043】的交流其实很少。
  不知道他是游暝时的勾搭,和知道他是游暝后的勾搭,游暝都挺冷漠的。
  就忽然那天,游暝莫名其妙说要拜托人剪视频,话开始变得密起来。
  黑夜中,游霁进行着一些复盘和头脑风暴,过了几分钟,忽然睁开了眼。
  “坏蛋。”他望着隐在黑夜里的侧脸,小声骂,“坏蛋!”
  -
  游霁回过味儿了。
  游暝很聪明的。
  是那种通透敏感的聪明。
  不可能面着【小清晨的马甲】这么张扬的ID不怀疑,也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在和网友聊天上。
  剪辑视频什么的,太突兀。这一切的诡异之处,游导的崩人设之处,其实都很明显。
  是他前面太脑热。竟此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早就暴露身份后,聪明游暝的钓鱼行为。
  只是游暝忘了,他也是个聪明游霁。
  小时候就是常常被夸机灵的孩子。游见川说他比他哥都更灵气。又怎么可能是被轻易整蛊到的人呢?
  智商只会短暂下线,觉醒的反应很快。
  不过游霁越想越气。
  自己隐瞒小号勾搭是有错在先,但游暝看出来了,还装模作样主动建联,更是心机叵测。
  他决定继续配合。
  “我看出来你看出来了,但你装是吧,我也跟着你装。”
  接下来三天,游霁认为马甲早已暴露的观点被再一次左证。
  因为游暝哪怕忙于新片,晚上都会问他有没有空学剪辑。
  真正的游暝不可能对普通网友做这种事。
  这么孩子气的坚持不懈,他只会运用在他们的恋爱上。
  游霁还是以网友的身份回复游暝,看这男人到底卖得什么药,还是就单纯不爽自己的隐瞒整蛊。
  这么一想,他仍然拥有掌握信息差高地的快感。
  你知道我,我知道你知道我。
  但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
  又过了一天关于剪辑的干巴对话,【用户77043】似乎觉得铺垫到位了,咨询意见后,把【小清晨的马甲】拉进了一个群,说里面都是双游的重要老粉。
  里面只有十几个人,游霁都不认识,群也没有群名。
  游暝说会在里面讨论订婚的事宜,请他们帮忙。
  游霁本一头雾水,直到七月底,【用户77043】发了两个微博投票小程序。
  “你们认为游霁喜欢私人化的订婚还是毕竟高调的?”
  “你们认为游霁会喜欢在什么时候订婚?”
  给定了几个日期,说让群里的大家选。
  游霁忽然都明白了。
  群里的其他人应该都是工具人。游暝只是想知道【小清晨的马甲】的选项。
  也就是想看游霁的想法是什么,以此来规划他的求婚计划。
  就像参加一个烹饪考试,提前去用问卷调查考官的口味。
  游霁本以为游暝求婚,就是在床上给自己戴上那枚做的绳戒就好,毕竟他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他也早就想和他领证了。
  没想到游暝这么有仪式感,把这个事看得就像他所期待得那么重要。还会这么百折千回地试探,确保万无一失。
  只是,游霁想,他哥还是低估了亲手被带大的自己的智商,想不到他早就都看透了。
  太聪明导致惊喜意味好像少了些,但这样的话,本来单方面准备的惊喜,就变成是两人共同创造的,也挺好的。
  游霁选择了“比较高调的求婚现场”。
  至于时间,他想了想,音乐节在八月中旬,求婚便就耐心地选在了一个月后,八月的末端。游暝生日那天。
  嗯,一切惊喜尽在掌握。他这么想着。


第97章 谁是弟弟
  当初游霁和游暝确认恋爱关系, 是游暝生日的时候。
  所以订婚,游霁也要选在游暝生日。
  他认为这也算是一种有始有终。
  只是一个月有一些漫长。
  幸好中途堆着音乐节、结束后还要和游暝参与【一遇双关】的新一期直播,忙碌不会让他东想西想, 时间应过得很快。
  距离音乐节还剩十天时, 【觊觎骑兵】在官博上发布了第一幅乐队的宣传海报和四人的团体写真。
  网上关于游霁和他新乐队的讨论已经甚嚣尘上, 不过这次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首次官宣。
  美工和照片都是经游暝过手的,连胖斌都迎来了他自己所说的“颜值巅峰”。
  评论区很热闹。
  【啊啊啊终于等来了, 是我们贝斯主唱游霁啊!】
  【?竟然是女鼓手吗!长得好姬圈天菜!】
  【天哪竟然是斌哥和棋神当游霁的队友吗,我以前最喜欢看这两人的吉他教学了觉得他们很不一样。没想到会和游霁这种人组新乐队……】
  【emm持观望态度, 希望能实力说话打我们脸吧, 别到时候又是漂流镜二号】
  【来了来了,游霁终究又来祸害摇滚圈了,真以为自己的热度是靠音乐打拼出来的】
  【某些法制咖的粉别太酸了,自家正主无了就只得来我们小霁这跳脚】
  意料之中不是什么和谐的评论区。但极端黑子还会无差别扫射队友,让游霁十分无语。
  晚上睡前,他就躺在游暝怀里向他吐槽:
  “感觉我从参加赏心乐事开始, 都没有什么路人缘, 评论区永远是一堆争议嘲讽!和你直播也是。我自己被骂就算了,还总会连带着你啊棋爷他们啊也跟着被黑!”
  他声音有点哑,是这段时间排练太猛了的缘故。游霁没有正儿八经当大型演出主唱的经验。这会儿就像个冒火的烟囱。
  游暝平静道:“我们又不在意。只剩十天了你还不好好保护嗓子。”
  “嗯,我已经在吃喉片了——哥, 你说我还有机会成为那种路人缘很好、人人都夸、永不招黑的艺人吗。”
  游暝说:“没有。”
  “……你都不犹豫一下的,好扎心。”
  游暝:“招黑说明你有魅力,足够优秀足够能吸引流量,才有人嫉妒。有什么不好么。”
  听到这话, 游霁瞬间又舒坦了。从他怀里仰头看他:“你真觉得我有魅力吗?其实我觉得我目前唯一的成就就是还和你在一块儿, 在事业上着实没什么成就感。”
  游暝:“音乐节过后就有了。”
  游霁嘴巴微张着。
  他觉得游暝挺神奇。
  话不多不长, 但都能精准戳中他最想听、最想被安慰的那个点;让内心迅速平静下来。
  这男人的嗓音,有往冒火烟囱里下雪的能量。很能提供情绪价值。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在紧张音乐节?哎,我真的好怕表演不好啊。”
  “我不知道。只是说事实。你又怎么会表演不好。”
  整体而言,游霁对夏果的舞台都是兴奋与期待大于紧张,自信会表演顺利。
  可是游暝生日他就要和他订婚了啊。
  这一个月四舍五入就是订婚月。
  他希望订婚月的一切都不单单只是顺利,而是完美。希望被游暝戴上戒指的游霁,已经是个网上绝大多数人都会夸赞、会说般配、黑子完全哑口无言的贝斯主唱。
  自信便全都转换成了压力。
  “贝斯还算有经验,但这次还要唱歌嘛。你知道的,贝斯出错看不太出来,主唱一出错就车祸现场,彻底玩完儿。我到现在都不清楚我适不适合唱歌……”
  “适合的。”
  “我知道你肯定只会无脑支持我。”游霁笑了笑,“你不专业,我是要客观自己审视我的能力。”
  “没有无脑支持。“游暝严肃反驳,“你小时候就很爱唱歌,我记得。”
  “……”游霁哑巴了一下,不太好意思道,“你不要又用这种像大我三十岁的口吻说话好不?而且难道我不记得吗?”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游霁还会在床上开演唱会呢,游暝是他唯一的听众。
  他可是童年回忆专家,那时哥哥是以怎样的表情歪着头听,把书反扣在床上,装模作样点评的认真样子,现在都历历在目。
  游暝眯了眯眼,轻声问:“那你记得哪一次你把我唱哭了吗。”
  “啊,我把你唱哭过吗。”游霁一愣,“我印象里你都没怎么哭过。”
  游暝就笑了,揉了揉游霁耳垂:“正常。你那时三岁都还没到,还不记事。”
  “什么时候啊。你快给我讲讲。”
  游暝又不说了:“行了,睡吧。”
  他似乎好面子起来了,不打算给游霁说。但游霁好奇心已经勾起来,开始撒娇:“我靠哥哥你不要卖关子啊,我会睡不着的。”
  “那你就睡不着吧。”游暝油盐不进。
  “不是,”游霁急了,“你这样的话小心我会……嗯嗯啊的。”
  “嗯?小心你会什么。”
  游霁下意识竟想用“小心我就不同意你求婚”这个杀手锏来幼稚地威胁,咬了咬差点儿口无遮拦的嘴唇,改口:“小心我直接去问爷爷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游暝说,看着游霁趴在自己身上仰着头的样子,和二十年前的那个时刻一样,终究是心底柔软,妥协地告诉他,
  “奶奶去世后,你给我唱了《always with me》。”
  游暝奶奶是因病去世的。那个时候游霁才两岁。
  游霁对奶奶有一个很浅的印象,但还是太小了,着实模糊。是从后面大人的讲述里拼凑她的影子。知道她很会唱昆曲,以及很爱看电影。
  游暝在这点上,可能是随的她。
  前段时间游霁翻的相簿里,还有一张照片,就是她带着游暝和他在看宫崎骏。
  “是千与千寻。里面的配乐《always with me》,你小时候很爱听。会跟着哼。”游暝说,“后来爷爷就说放英文版,给你潜移默化磨耳朵。”
  游霁笑了。
  是注重早教的游见川当时会做出的事。
  但大概也没人想到游霁听了那么几遍就真的会唱,毕竟他那时还是话都说不清楚的年纪,电影也看不懂,更无法理解奶奶的离开。
  不过他在葬礼上号啕大哭,小孩儿还是很有灵性,不懂死亡的意义并不意味着不懂亲人的消失,他不喜欢奶奶睡在那么窄的盒子里。
  经历过父亲葬礼的游暝很有兄长样子,牵着他的手,告诉他要坚强。
  可是游暝那个时候也才仅仅五岁。在奶奶去世后的第三天中午,午睡时间,游霁躺在游暝旁边,很本能地,就感受到哥哥的悲伤:
  他贴住游暝的背,用很黏很奶的声音含糊着说:“哥哥,我要给你唱歌儿。”
  游暝不说话,两岁半的游霁自顾自唱起《always with me》。
  哼哼唧唧的歌词,自然听不出来是英文,但也有模有样。
  两岁小男孩的童声,干净稚嫩,像天使掌管的风铃,清脆摇动着,抚平创伤。
  他感觉到哥哥捂住眼睛,就去亲他的下巴:“哥哥别估。哥哥不要估。”
  游霁像个沉甸甸软乎乎的奶包子贴到游暝身上,伸开手臂抱,仰着头看他,睫毛很长地往外展着,用鼻尖蹭游暝的鼻尖。
  两岁的小孩不应该知道alway with me是什么意思吧,但他突然就冒出一句:
  “我会一直在哥哥身边。”
  五岁是一个小孩开始了解家庭意义、家人角色的年纪。
  游霁五岁时,因为网球场的AD钙,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哥哥。
  而游暝也是在五岁时,明白弟弟的意义。
  在又一次经历失去和离别时,还有一个温暖的、可爱的、小小的生命,依靠着他,陪伴着他,在尚未懂事的年纪就懂安慰,在尚未明白承诺的年纪就说会一直在一起。
  他们确实会一直在一起吧,毕竟是他弟弟。大人游暝掌管不了,但弟弟比他小,他应该可以控制他,控制他不会从自己生命中失去。
  游暝没有给游霁这么讲,只说:
  “你那时才两岁,却已经很可爱很……治愈,当时给我唱歌的样子、声音,我无法忘记。”
  二十年后的游霁一如既往贴在游暝身上,不说话。
  游暝也是回忆专家,他童年也有太多事难以忘怀。不知怎么,游霁松了口气,因为小时候能为游暝提供一点情绪价值、而不仅仅是他在照顾自己而满意。
  只是游暝讲了一个如此触动的事情,落脚的重点却在——
  “所以你天生就有乐感的,也是很会带动情绪的歌手。演出不会出事故的,小早。”
  “……”游霁把额头抵到他下巴:“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游暝笑了笑,揉了下他耳垂。
  两人开始聊起小时候的事儿,他们共同回忆说少也少,但说厚重也厚重。
  那些不正统却真实的亲情注脚奠定了他们的爱情;而当他们用爱情的身份再回顾这些亲情的过去,会觉得是如此美好、脆弱、亘古又隐秘。
  互相交换幼年视角让游霁觉得自己更爱游暝了。结果第二天,游暝就又让他生起气。
  游霁音乐节表演那天,游暝有事得去趟国外。
  “必须去吗。”
  “之前定好的,抱歉小早。”游暝叹了口气,也很无奈的样子。
  是关于他的新电影项目,游霁不可能让他因为支持自己的事业而舍去他的事业,便遗憾地问:
  “那你完全不能赶回来吗。我们表演在傍晚。”
  “我尽量。”游暝说,揣测着游霁的表情,“生气了吗。”
  “本来是要生气的。但想想还是算了,看在……额嗯嗯啊的份儿上。”
  “嗯?看在什么份上?”
  游霁耸肩:“没什么。”


第98章 谁在现场
  虽然看在即将就要被求婚的份儿上, 游霁装得很大度,对游暝音乐节可能无法到场并不在意。
  但随着表演渐近,他们排练得越来越顺, 去现场试音, 主办方也不知是拍马屁还是发自肺腑, 夸赞得仿佛他们是披头士二代,那小许失落就又冒出来。
  “我说这就是你自作自受。”胖斌蹲在排练室前喝水, 这段时间练得猛,他都瘦了一圈,
  “之前表演时还偷偷瞒着他, 那游导当然就没觉得这次舞台很重要,他也看了我们好几次演出了,不会觉得这是第一次。”
  说得很有道理,游霁沉思着,转眼胖斌语气就变得贱嗖嗖:“毕竟啊哟,我男人怎么可以去什么Livehosue音乐节这种人挤人的地方呢, 多降他的身段呀!”
  游霁:“……你滚。”
  UU道:“其实你给游暝说一声, 告诉他你特别想他来听自己这次表演不就好了。他肯定会放下自己手中的工作,全程跟着你。”
  “但我不想他放下手中的工作跟着我,毕竟音乐节以后有的是,没必要捆绑他吧。”游霁神情认真, “这次他来了我反倒还会很紧张……而且我是真的不喜欢看他被挤在人堆里,这么热的天儿。”
  他是失落,但没有不爽。只是觉得这次演出的时机没有那么和游暝适配。
  胖斌翻了个白眼,语调更加阴阳怪气:“欧我们伟大的霁哥!别太爱了!”
  “……王宇斌, 我是真的很想抽你。”
  棋爷:“天气预报倒是说表演那天可能会下小雨, 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结束了。”
  夏果音乐节有三天, 他们是在最后一天的六点半到七点十分这个时间段表演。
  表演从下午三点半开始,越往后咖位越大,觊觎骑兵卡在傍晚这个位置,已经算是给足了游霁流量的面子。
  但游霁以前在漂流镜的时候,都是属于晚上九点段压轴登场的。
  以至于当日演出时间表一出,他还被不少黑粉内涵嘲笑了一番。
  连前两天试音时,一个叫历辽的单飞爱豆都茶兮兮地说了句:“小霁哥,我第一次在你后面表演诶!压力都大了。”
  胖斌:“下雨好啊,我看那个历辽唱得那么垃,别说我们了,都还没前面那几个rapper有感觉,竟还可以被安排到八点,最好就直接下大雨,看看他的临场应变!”
  游霁笑:“他人气还是挺高的,而且有自己的唱跳舒适区。”
  两年前的夏天他跟随漂流镜参加音乐节时,历辽都和他们同日表演过。
  当时历辽还是在下午两点、最热的时候登台,观众也还到场得稀稀拉拉,他几曲唱罢完人都快中暑了,游霁他们则优哉游哉在房车里翻谱敷面膜。苏逐还评价这人表演虽努力,但唱歌着实车祸现场,和阮苍讨论既然是要跳舞,那完全可以假唱。
  如今漂流镜已经是查无此团的乐队,历辽登场的时间则越来越晚,的确算是一种今时不同往日。
  游霁若是他,多半也会感慨一番。
  “别,我还是不想下雨。至少不要下大了。这样到时候返场还可以来几首。”
  夏果音乐节的传统,九点半等全部表演完毕,可以根据嘉宾和现场观众的意愿返场安可。
  UU这话的意思,是笃定他们会表演的极好,观众会意犹未尽。
  “你反正打鼓是越打越嗨的,也不考虑下游霁的嗓子会不会疲惫。好不容易现在没那么沙了。”
  “不。”游霁默默举手,“我也想到时候可以返场的。”
  胖斌揽他的肩膀:“不错,我们霁哥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说不定到我们返场安可的时候游暝就赶到了,他说了尽量。”
  “……”胖斌吼:“恋爱脑!”
  棋爷:“话说游暝真的要在二十天后向你求婚吗,这么快。”
  “真的。”说到这游霁眼尾又浮现出淡淡的期待的红晕,酒窝又飘出来,“具体是什么场景我大概都能猜得大差不差。”
  在那个所谓的“游霁婚姻意向探讨群”里,游暝又发了好几次提问小程序,游霁都很配合地一一作答,按照自己的意愿。
  ——于是他知道,游暝生日宴后全场会一起看个cult片,接着就是在电影尾声,大导演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下给他求婚。
  不能单膝下跪,游霁最讨厌单膝下跪,他觉得两个男人就是要平等;
  也不要鲜花,游霁认为他是酷哥,不能抱花,会显得很憨;
  至于订婚信物,他填写的是“游导自己做的东西就好”,不着痕迹地暗示就是那枚绳戒,毕竟他已经发酒疯给游暝戴好了,游暝再给自己戴上就好。
  然后就是全场高潮,他给游暝唱自己写好的歌,他已经填好了词,棋爷他们也协助他编好了曲,他要尽量控制自己不流泪地唱出来,回馈游暝的爱意。
  接下来就是拥抱接吻一条龙,众人哇哇起哄,他脑子嗡嗡,喊一声游暝——
  “游霁,别发呆了!”UU打断游霁的傻笑,“你不觉得你有点参与得太细了吗,到时候完全没有惊喜了诶。”
  “这已经很惊喜了啊,提前参与求婚的过程不就是最大的惊喜吗,我觉得很爽。”
  “我是说,你到时候肯定要演得像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吧,不然游导会有些……扫兴?”
  “放心,我有数。到时候我会假装嗔怪几句,原来你早就看出我小号了这种。”
  “不过游暝把我的号拉进群里——虽然他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知道我了——但就是明摆着想让我加入这个过程,告诉我他要求婚吧。我压根不需要什么surprise,我需要的就是按照自己的美梦一步步成真这个过程。他最了解我了,光是这事就看得出来,他是世界上对我最用心的人。”
  他一副上头未婚夫的模样,队友们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胖斌说:
  “那他这么用心,会不来你身为觊觎骑兵主唱的首次音乐节?别自己找个地方悄悄听吧。”
  他就随口一说,游霁则猛然一愣:“对哦。”
  可是晚上的时候,游霁确实在手机上,看到了游暝飞美国的航班订单。
  那个时候游暝已经入睡,他今天和他的新片团队会了面开了会,不得不喝了点酒。
  这段时间两人都是各忙各的,游霁知道游暝也挺辛苦,不仅是对外社交,对内也一直在改剧本磨分镜写写画画的。手机还有邮件弹出,标题就是什么一期成品图,大概是在说他的电影道具。
  游霁把他手机关了机,既而认真端详起他深睡的脸,都在想是不是求婚定在生日太赶了点。
  “赶就赶吧,我实在没有耐心哥,太想和你领证儿了。”
  游霁小声说,戳了戳他腹肌上的疤,又亲了亲他的手。因为还比较精神,玩够了就又百无聊赖地去翻游暝的速写本。
  翻的是今年的新本,能看到游暝画得综艺里的自己。
  看这个的过程很害羞,有一幅还是自己在那雾面玻璃后洗澡的隐约轮廓,忍不住骂游暝变态闷骚。
  游暝画画不按照纸张顺序,所以他翻到最后两页才看到一幅落款是五月初的画。
  自己在舞台上,松松垮垮握着贝斯,仰着头,头发很长地扬起。
  是他在音乐节的样子。
  五月假期,他最后一次跟随漂流镜去音乐节的时候。
  胖斌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游霁心震了一下,像是贝斯弹到琴腔共振那一瞬。
  -
  正式表演前三天,游霁送游暝去机场。
  “回来的航班是几点到?”
  “预计六点落地。我尽量赶到,小早。”
  虽然夏果音乐节就在海市,但海市与纽约的直飞时间达到二十小时。算算游暝其实压根不会在国外呆多久,全耗在路途上。游霁都心疼了:
  “你不用急着赶到的,可以多在美国呆几天,倒倒时差什么的……诶,你去这么短能聊出什么正事儿?”
  游暝:“主要是去取个东西而已。用不着多少时间,毕竟回程机票都买了。”
  “噢。”
  两人戴着口罩站在送客止步区,游暝把游霁有点长的、搅在口罩挂耳处的头发轻轻扯出来。
  游霁琢磨出了一丝依依不舍:
  “游暝。”
  “嗯?”
  “才发现,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有这种正儿八经的分别时刻。”
  小时候游霁被送回去时,他来不及和他哥哥道一声别;长大后游霁想和游暝分手时,他没胆量与他面对面。
  “好喜欢这种可以说再见的感觉。”
  口罩让游暝看不清表情,但他应该是笑了,眼镜蒙起一层雾气。
  虽然从很早之前,就能看出游霁已经勇敢坚定,但这样的话,是让他彻底确信他再也不会去想,除了他们以外的未来。
  游暝轻轻按住游霁的后脑勺,扒下口罩咬了下他耳垂。
  “嗯,表演顺利。”
  “我知道,一路顺风。”
  游暝转身离开,游霁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这才注意到,他什么行李都没带——虽然纽约也有游系公司和游家亲戚的住所,但完全不带,说明停留着实短暂。
  他是取什么电影道具啊?游霁皱着眉想。游暝又忽然转身,看了他一眼。
  游霁连忙浮夸地招了招手,很好看地眉眼弯起。
  两人都有点做作,似乎都很享受其中。在一种带分别意义的时刻,琢磨出了一丝永恒的亲密。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眼睛看着眼睛地经历过分离,眼睛看着眼睛时,便是知道还会立马相见。
  7月16日,夏果音乐节正式开演。
  作为国内最知名也已经最商业成熟的音乐节之一,每天都是接待超过五万人的观众。前两日都有各自的爆点上热搜,第三天更是因为有才得金曲奖的鬼才rapper,贝斯手转型主唱的炒作咖乐队,以及在国外呆了好几年终于回国的著名歌星蒋石压轴献唱,还没开始就已有不少词条挂上热搜。
  “怎么现在已经有了个#审判觊觎骑兵#的词条啊!是不是你的黑粉买的?”
  胖斌在给吉他调音,虽然他今天已经调了几十遍了,“还有半小时,我已经紧张得要吐了。”
  “不知道,有可能吧。”游霁在喝水,“反正我在哪儿哪儿都有质疑的审判,很正常。”
  他们在休息室,外面人声鼎沸,气氛嗨到爆,已经要把室内房顶掀翻。
  游霁透过窗户看着起伏的人群,越看越手痒嗓子痒。
  他也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有工作人员来和他们对接,确定妆容服装耳返设备,告诉他们可以准备起来候场了。棋爷忽然说得来张自拍,留个纪念。
  仅仅是从当年报名赏心乐事开始算,他们也等这时刻等了五年。
  胖斌忽然不争气地有点想哭的冲动,不满地吼:“晕啊这个时候就得游导在,还得给我们拍拍照!”
  “以后有的是机会拍。”UU说,“我们才刚刚开始。”
  上一位嘉宾在唱最后一首,游霁他们站在音箱旁边等着,胖斌的汗把他聊胜于无的妆容都给淋花了,棋爷看着东张西望的游霁问了句:“游导还没下机?他来了吗。”
  “不知道来不来。我今天没联系他。”
  游霁说,握着他的贝斯,他最珍爱的那把贝斯,游暝送的贝斯,听着人海与音乐交混的声音,调试耳返,
  “但他应该是回国了。至少我感觉——”
  一个即便他被送走也会费尽周折找到他的男人,一个明明没有关系也能蓄谋让他回家的男人,一个霸道地从亲人到爱人从哥哥到丈夫都要占全的男人,绝对不会错过他的人生重要时刻,
  “他肯定在现场。”


第99章 谁求婚了
  外行人都觉得, 觊觎骑兵连一张EP都没发过,却能直接登上夏果音乐节,和殿堂级歌星蒋石同日演出, 是“内娱完了”的缩影。
  很少有人知道, 今年28岁的赵棋也和王宇斌, 17岁就在玩音乐,走过穴驻过唱, 街头也卖过艺,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比赛, 但结局基本都如赏心乐事一样。
  林于年纪比他们小一些, 如今也已经25岁。
  他们都是年纪轻轻就来“海漂”的人,除了对音乐的热爱以外,最大的相同点,是都有很糟糕的原生家庭。
  当年棋爷在下沉广场看到还没有成年的游霁时,便是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脆弱的自尊,孤独的反抗, 刻意营造的痞气之下, 只有一股无人要的可怜劲儿。
  和他们一样。
  让游霁加入乐队,他们其实没想太多。纵然游霁有很好的嗓子,很扎眼的外貌,以及精湛的琴技, 但在此之前,棋爷和胖斌也组过乐队,最后都是一地鸡毛。
  他们都是太普通太挣扎的人,太容易被现实压垮, 关键是还自认为玩音乐很有棱角, 很不得了, 谁也不服谁,结果是互相争执连糊口钱都难以赚到。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游霁和他们不一样。
  棋爷、胖斌和UU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什么爱,他们之前能接触的同伴也都与他们差不多。说到底,起初都是非常防御型人格的人。
  游霁的不同就在于,相处越久,越觉得他是教养脾气都很好、三观很正情商也高的孩子。
  他们都是刺猬,但游霁很早就向他们真诚地露出肚皮。他们除了音乐别无所依,可是游霁除了音乐之外,内心好像还有些什么东西,可以回味依靠。
  像是曾经被好好呵护过、被爱过的人。
  被爱过的人性格好像真的会不一样,然后会感染到身边的其他。
  游霁很大方,明明自己也没赚多少钱,但该花钱的时候很舍得花;游霁在任何场所都不露怯,明明年纪最小,却像已经见过很多世面;游霁很善良,对世界没太多戾气——这很难得,他们这些人对社会或多或少都是抱怨更多。
  游霁选秀出道后,说“先富带后富”,大家都觉得是一句玩笑话,胖斌以前就遇到过被星探公司画饼就立刻把队友都甩掉的“兄弟”,认为游霁飞了抛下他们也很正常。
  他本就不应该和他们在一个世界。他们真心希望他飞得越来越高,不用回头。
  但是游霁并没有,他不仅回头,还拖着他们跑。
  游霁总说是自己运气好能拥有游暝,拥有他们这些朋友,才拥有他的此时此刻。全然忽略自己的魅力。所谓的世界参差与阶级固化,胖斌他们最明白不过,只有游霁,狗血的身世让他仿佛变成了这两个世界、两个阶级的混合体。
  宛如一块小小的拨片,夹在黑白琴键之间,一按下去可以同时撬动两边的音。
  他的身上总是一面是顶级豪门出身备受宠爱的少爷,一面是自力更生艰难长大的孤儿,那造就了他的拧巴矛盾,也造就了他流于世俗的鲜活和不落凡尘的干净。
  他的嗓音也是如此。
  是很纯的嗓音,但唱歌时却偏偏有点低、有点沉,碾磨出故事感的叛逆和忧郁。觊觎骑兵的音乐风格比较偏Progressive Rock,充满强烈节奏和riff,游霁一唱又多了层新迷幻的色彩,旋律感更强,像卷起小型的热带云团,既有压迫,又能观赏。
  登场第一首是他们很早就开始准备的《奇想》,各方面都比较炫技的歌。
  从最开始律动格外强劲的鼓点和流畅倾泻的贝斯音,到中途棋爷和胖斌的吉他双solo,以及最后气势磅礴节奏过于繁复交错的高潮,摆明了最开始就是要炸场。
  他们确实也做到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看谁。
  长得很姐的漂亮女鼓手转鼓棒再敲响第一拍的样子就足够帅,两名吉他手对弹时的失真躁动显得又基又高亢。还有游霁,以前漂流镜乖乖巧巧的安静贝斯手,穿着一件口子开得很下的无袖黑T,表情冷冷的,手中的贝斯宛如一把火焰,在晦暗交织的舞台上,像是一座小火山,或是热闪电,仅靠游刃有余的台风和声音就能煽动场下的人。
  六点半的天空呈现漂亮的紫粉色,观众把手举起,跟着律动、跳跃,一时间全然忘记质疑、惊讶或者赞叹,只是全身心沉浸。
  尖叫声更响了,晚霞落到游霁裸露的臂膀。
  一曲唱罢,游霁才摘下一边耳返,极富反差感地眼睛弯弯笑起来:
  “大家好,我们是觊觎骑兵。”
  “啊啊啊!”观众们欢呼着,鼓着掌。游霁胸口剧烈起伏,这才有心观看台下的万余人群。
  黑压压的,还有一小群给他应援的蓝色,他自然看不到他的游暝。
  但他还是觉得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就像此刻吹过来的晚风一样。游霁很酷地没有多说什么,把队友一一介绍了一遍,就火速进行下一首,
  第二首虽没那么暴烈,但旋律更加抓耳一些,风格带着更深的爵士元素。
  第三首则是翻唱,胆子很大,直接就翻唱国际乐队CAS的歌,但编曲又融合了觊觎骑兵的本身特色,很让人眼前一亮。
  游霁没怎么写过歌,但他的队友们都很有才华,他们在用音乐表明——知道你们对我们充满质疑,所以我们来击碎质疑。站在这里好像很突兀,但最突兀的其实是之前的比赛都被莫名淘汰,如今才阴差阳错站在这里。
  最后一首又是炸场子的,游霁唱到高潮身体半俯,压在衣服下的项链都露出来。
  是一块小小的拨片,在暮色下泛着淡淡的银光,承接着贝斯手主唱的汗。
  直到下台,游霁都能听到“帅飞了”“我靠没想到这么好听这么燃”“安可”的呼声,他很满意,觉得自己超常发挥。
  后面上场的女歌手也夸:“哇小霁你们真的,太让人惊艳了!”
  其他三人也还没从台上的兴奋劲儿里回过神来,理所应当地接受着工作人员的惊叹。
  游霁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却往人群外扒了扒,绕过音箱,东张西望。
  风吹过他的头发。
  他还是没看到想看到的人。
  新的歌声响起了,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平复着还没调整回来的呼吸和心跳,脸上的热汗则渐渐冷却。
  “游霁!”
  有熟悉的声音,游霁惊喜地转过头。
  看见游长夏和闻确。
  “小霁哥你太牛逼了!”闻确眼睛亮晶晶地跑过来,“我收回以前对你的成见!不愧是我的大嫂!唱得太好了!我拍了你好多视——”
  “你们也来了。”
  “对啊。今天必须得来!”
  “那你大哥呢?”
  游霁还是忍不住问了,只看到他们俩,却没有另外的人,他不受控制地失望。
  姐姐和弟弟都知道来恭喜了,游暝怎么还不来。
  游长夏解释:“他航班延误了,现在可能还没落地吧。”
  “大哥没听到你刚刚的现场真是大大的损失!不过还好他都让我把视频录了!”
  “噢。这样。”游霁笑了,肩膀放松,又喝了一口水,声音轻了,“那我们继续看表演吧。”
  本来游霁还打算给游暝发条消息问一下,但既然游长夏都这么说了,游霁就不打算联系游暝了。
  不然他这个点儿怎么发都是催游暝赶路的意思,很不安全。
  而且该表演的他也表演了,游暝反正是没看到。
  最不爱拍照的胖斌高兴地让闻确快来多给他们拍几张庆功照,大家沉浸在表演后的轻松和喜悦中,游霁也笑得很欢,即便内心总觉得差点儿什么。
  他觉得自己挺搞笑的,对待游暝是最不坦诚的口是心非。
  明明说不喜欢游暝来听自己Live,但他一出现自己其实就很开心;
  明明真心实意觉得游暝错过一次音乐节也无所谓,但真不来他还是会因为不完美而不满不甘。
  关键是他还自我感觉游暝早就来了,一种奇奇怪怪的心理暗示和自我洗脑。像考试前会说“你一定会考好一样”,这会儿就显得有点自作多情。
  在舞台后面安保重重围着的草坪,他们拍了好一会儿照,发了微博。
  只有游霁没看手机,闻确今天还带来了他那个英俊寸头小保镖,眉骨上有道疤。他们聊了一会儿。小保镖不爱说话,毕恭毕敬地喊游霁“霁少”。
  “他是直男。”等小保镖在闻确的指使下,挤回人群帮他拍视频时,鉴定完毕的游霁告诉闻确。
  “真的吗,你确定?”闻确不相信,“可是……可是他对我很好,他的疤都是因为我……”
  “保护你是他的责任和使命,不是他喜欢你。”游霁很不留情,“不过你要是真喜欢他,坚持不懈,还是有直掰弯的可能的。加油。”
  “还好,我没有真喜欢他。”闻确不屑道。
  “那你还专门带他来听音乐节。现在是他喜欢的歌手吧?”
  闻确吼:“我带是因为大哥给了我两张票好不!他说是很重要的日子都得来!”
  嗯,觊觎骑兵的首场音乐节说重要是挺重要的。游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结果你大哥自己无法来——当然,也不是他的问题。”
  闻确看了游霁一眼,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又闭上。
  天气预报很准,在游霁唏嘘地发现那个历辽真的开始假唱后,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来。
  “这雨指不定会越下越大啊,待会儿不知道还有没有安排返场时间。”
  胖斌在休息室看着明显有些躁动的观众席,“还好都发了雨披。大家好执着啊。”
  “都花了钱嘛,而且今天大多数人肯定都想看蒋石吧。”
  蒋石是真正的实力派大咖,不靠流量炒作,为人也比较狂放不羁。老实说,他们也想听他的现场。
  “其实下雨也好,到时候其他人应该都不会返场了。”
  “你男人还没来吗,要不问问。”
  游霁摇头:“下雨了,不催。”
  四个人便复盘起今天的表演,一个比一个嘚瑟满意,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明显人声更加嘈杂,UU走出去:“发生什么事儿了?”
  “完了,蒋石老师来不了了。”工作人员一脸苦相,“好像是吃坏了东西。”
  “啊???”
  蒋石咖位大,也不需要像觊觎骑兵那样提前几天就来彩排试音,只要在表演前俩小时赶到就行。
  据工作人员所讲,他刚回国比较兴奋,东西吃得过多,把急性肠胃炎搞出来了,刚送去医院。
  他们团队动作很快,现在已经在微博上发了道歉声明,还表明养好病后会免费开在线直播演唱会。
  可此刻的观众们就都是遗憾的冤大种了,淋着雨眼巴巴望着,就等来这么一个消息。
  不少观众已经骂骂咧咧准备离开,反正蒋石是最后一个,他不上了音乐节也算提前结束。
  主办方觉得这样的散场太难看,祈求地看着留下的几位嘉宾:
  “哪位老师还愿意上去唱几首吗?还是有不少观众说希望有其他人来唱的,毕竟就时间来看也应该是要听到九点半。现在实在是太……你们就当提前返场?”
  现在还留着的嘉宾也不多,都面面相觑着,一副踢皮球的架势。
  其实除了觊觎骑兵这种新乐队,谁都不打算返场,点到为止是最好的。
  更何况眼下这种情况,下着雨,大家翘首以盼的巨星来不了,谁去都是群嘲的活靶子。
  再者,这会儿唱就相当于即兴发挥了,耳返调音也来不及和音乐老师对接。所以历辽在主办方的眼神下也是连连摇头,表示他太累了。
  主办方只能苦着脸准备上台说几句公关道歉,游霁陡然站起来:“那我们去。”
  他都没和队友商量。
  然而其他三人都露出了笑容,像早都有此意。
  ——别人都有包袱,只有觊觎骑兵缺的是机会。
  眼下就是天降的机会,虽然没有那么天时地利人和,但能多一个舞台,还算是压轴舞台,何乐而不为?
  没有观众他们都愿意唱。
  “啊真的吗,”主办方如看天神降临,“小霁哥你们……实在是太感谢了!但现在就是你们要唱的歌我们都不知道,耳返来不及调试……”
  “没事,我不用耳返。”游霁淡淡道,迫不及待似的,“那我们就直接上了?”
  不用耳返那就会听到太多的杂音,雨声人声会把伴奏都淹没。工作人员强调这里面的弊端,游霁笑了声:“那你们有合适的监听耳返给我解决吗。”
  自然不可能有。他们要唱什么歌都不知道。游霁嗤笑一声:
  “那就别说这么多了,直接让我上,我听地返就行。”
  直到觊觎骑兵再次上台,其他人都还缓不过神。历辽愣愣道:“游霁好酷啊。直接听地返,好强。”
  “的确,确实是搞乐队的人啊。贝斯和唱歌,在漂流镜都是完全被隐藏锋芒了。”女歌手说,“感觉他舍不得这舞台结束。”
  游霁确实是舍不得音乐节提前结束。
  傍晚游暝听不到就算了,返场都直接没有了可怎么行?他至少要让游暝听到一首。
  舞台是露天的,他们上台便也开始淋雨,雨不大,但很密,细细地拍打在身上。
  天空已经黑尽,只有舞台亮成一片,游霁看到一群群移动着的雨披,忽然笑了,握着立麦很轻松地说了句:
  “蒋大神变成我们,大家是不是有一种点餐发现实物与广告不符的愤怒。”
  有轻轻的笑声,和更多人声,但游霁听不太清。他两腿岔开站着,歪着头说:“那也没办法了,蒋石老师身体不适大家不要怪他,我们是临时顶上也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这个世界好吗。”
  笑声更大了些,有准备离场的观众站停。
  “天吶我家大嫂好悠然自得!帅炸了!跟他自己演唱会一样!你说是不是?”闻确蹦蹦跳跳的。
  保镖把他滑下的雨披帽又戴上。“是的,少爷。”
  六点多觊觎骑兵表演,想着还要卡时间。
  现在则相当于就是他们的主场。游霁松弛又无所顾忌。
  别人觉得烫手山芋的机会,其实比想象中更好。
  他说了几句俏皮的脱口秀,情绪越来越平静,但心跳又快了起来:
  “……嗯,那既然是冒充蒋老师的位置,所以这会儿我也斗胆学蒋老师风格来唱一首情歌——我知道你们知道我是唱给谁的,没办法,我既然是靠cp发家致富,自然要唱一首给cp的歌。”
  “我靠,游霁你要唱给游导的歌啊。”胖斌在台上小声说了句,连忙调整变调夹,笑了,“我就说,你都写好了,怎么忍得住。”
  游霁冲他们眨眨眼,又转回头,庆幸天黑了他看不清观众表情,便可以完全陷在自己的情绪:
  “这首歌没我们乐队的其他歌成熟,大家就听个乐,毕竟也不是送给你们的,我就是送给游暝的哈。”
  台下响起了起哄声。
  舞美适时暗下,游霁闭上眼睛。
  起初他是觉得,给游暝写的歌,他第一首完整写好的歌,就应该在游暝求婚的时候唱。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心思又变了。
  我把过去揉成碎片
  晚霞
  划伤我
  是决绝还是思念
  求婚的时候唱给游暝,那就只是在回馈他的爱意。
  他为什么不能先主动展现自己的爱意呢?
  为什么总是非要等游暝赶着来听自己看自己,才觉得完美甜蜜。而不是自己直接唱一首就是写给他的歌,来彻底标记他们的时刻?
  我把现在浇灌成海
  日落
  淹没我
  是贪婪还是徘徊
  因为曾经的感情被压得太晦暗太紧。游暝游霁都喜欢过于高调的、公开化的恋爱。仿佛恨不得要让所有人,都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
  可是一直以来,所谓的公开都是游暝在促成。直播事故也好,微博官宣也好,游霁只需要跟着他走。就像弟弟跟着哥哥一样理所当然。
  但爱情里,弟弟也可以主动吧?
  所以,他为什么非要等着游暝给自己求婚呢?
  我把未来铺成泥土
  黄昏
  托举我
  是柔软还是亘古
  这样哪怕游暝还没来得及赶到现场,他也足够做了一件受人瞩目的事,提前传到他手机。
  歌词游霁自认为蠢却真诚,而旋律他们都说很好,是那种复古悠远又很治愈的情意绵绵。游霁唱得很忘我,雨水不停从睫毛往下滚,但他也不觉得下大了。
  十六岁游暝等了一天网友的时候,会觉得雨大吗。
  二十六岁游暝来泥石流灾区找人的时候,会觉得雨大吗。
  大概是他唱得太动情,有观众都开始被打动地往回走,也有工作人员默默站在背后,为台上的他们打伞。
  游霁能感觉到后面笼罩的人影,其实想说不用打伞。
  他就这么在小雨中献唱,多有感觉多浪漫,游暝看到一定会觉得很有电影质感、很触动。
  不过他正在兴头上,也无暇去阻拦,人声越来越响了,他闭着眼渐渐唱到最后:
  你是时间的隐喻,
  是家的勾勒和独白
  回游暮色
  你是近在咫尺的过去,此刻,与未来
  “嗷嗷嗷!”“游霁!”台下响起欢呼掌声,甚至还有口哨声,他们反应比游霁想象中还要热闹一点,都不想是单纯听了首歌。
  游霁有点激动和脸红,还是双手握着立麦说:“歌可能会有点幼稚……”
  “不幼稚不幼稚!”
  游霁又挠头害羞的笑了笑,真把这开成自己的演唱会了,深呼吸一口,闲聊的语气:
  “这首歌叫《回游暮色》,因为你们游导就是在暮色时分出生的……呃,我就是想说,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很浮夸很做作或者进展很快啦,但我真的很爱你们游导的,今天在这儿,虽然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我其实想向他说——”
  后颈被捏了下,熟悉的触感让游霁一愣。
  立麦被后面的人轻巧一按,游霁转头。
  狗屁工作人员,他直直对上游暝的脸。
  右手拿着伞,眼镜有些起雾,应该是下雨天的缘故。但他穿得很帅气,西装革履,都有些过于正式帅气了,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
  游霁嘴唇微张。
  这下是真的撞见了他的暮色。
  游暝手中有个丝绒小盒子,往前走了一步,脸凑到游霁旁边,随意地对着话筒说了句话。
  “对,今天在这儿,是告诉大家我打算和游霁结婚了。现在我准备给他戴订婚戒指,感谢大家还没离开。”


第100章 谁领证了
  无袖黑T的袖口往下开得很大, 从侧面能看到游霁的身体轮廓,细窄的腰,薄薄的腹肌, 此刻它们剧烈起伏着, 雨水粘在上面, 发光的碎粒。
  眼镜前碍事的雾气终于散去,游暝视线往上偏, 好整以暇地再次看向游霁的眼睛。
  游霁的目光也在起伏,就像他的呼吸一样剧烈不稳。
  游暝就笑了。
  他的笑挺坏的。游霁想。是那种自己受不了的笑容。耳畔有很多声音, 雨声, 音乐伴奏声,鼎沸的人声,但这一瞬都变得格外遥远。
  舞台亮晃晃的,他和游暝沉在这片耀眼的白色里,台下人潮汹涌,仰头看着他们。
  他们那么显眼, 在中心, 游暝手中拿起戒指,高高陈列他们的恋情。没有晦涩的隐瞒,没有道德的审判,他们如此光明正大, 合情合理,游暝给他戴上戒指,无名指,像是游霁梦境的剪影。
  然后游霁才注意到这枚戒指的样子, 银质, 很别致的设计, 像是四根贝斯弦交缠在了一起,到中间的雕刻镂空又很繁复,宛如实体的日出云海。
  这是游暝自己设计的。游霁一眼就看了出来。后知后觉地明白,这段时间他到底在写写画画赶什么工,又到底是去纽约取什么东西。
  一直以来,游霁觉得游暝都是他见过最低调最不讲究物质的公子哥。可是他说过,他希望和游霁的恋情,足够虚荣,足够高调,足够符合任何或俗气或老套的浪漫范式,符合所有爱情应该有的哗众取宠的正常模板。
  是以小镇的绳戒不足以再满足他,国际大师的昂贵手艺占据了一点存在感。简单的生日宴也不够格,更热闹的场景和更多观众的参与见证才显得酣畅又意外。
  游霁笑了,睫毛上的雨簌簌掉下来,和眼角惊喜的眼泪一起,明白自己又被他“掌控”了一次。
  虽然刚那几分钟,自己也打算跳脱【用户77043】提前询问的安排,打算直接在舞台上告个白大声喊话,算是先给他求婚。那该多么摇滚潇洒。
  没想到还是被游暝抢了先。
  抢先出生成为他哥的人,好像注定抢先说来说结婚。微博的调查只是给予满足期望的灵感和框架,具体什么操作,导演还是决定自己来。
  不过导演刚刚的话,说是求婚,其实完全没有征询游霁意见的意思。
  是强硬的“打算结”,傲慢的“准备戴戒指”,和早就预料结局的“感谢大家没离开”。
  当然,游霁确实也没什么意见。
  刚刚还能自如地来几句脱口秀、情歌唱得很真切动人的人,这会儿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就裹着笑意的眼泪,呆呆地、呆呆地看着游暝,任他牵着自己的手戴上戒指,像个发条拧紧的木偶。
  台下的声音更吵更闹了,隐隐约约,能辨别是在起哄该接吻。
  游霁却格外不好意思,真像一位娇羞的待嫁新娘,只是双臂绕过游暝脖子,踮着脚来了个完全嵌进他身体的拥抱。
  在喧闹中,新娘在对方耳边小声说了句:“游暝,你他妈真的很烦。”
  淋着小雨,游暝的笑都有点湿漉漉的味道。
  “快说点什么啊!游霁,快说点什么!”台下有观众这么喊。
  游霁重新拉起立麦,脸红红的,笨拙地嗫嚅了一句:
  “……呃,那谢谢大家的见证和认可。祝大家夏天愉快。那我们……就先下台了哈!”
  然后就握着游暝的手腕速速往下走。
  说是喜欢大张旗鼓的人,真到这会儿反而羞怯地只想逃跑。
  逃到休息室,游霁在一群人围过来才发觉,闻确和游长夏早就知道了。
  竟然胖斌他们也早就知道。
  游霁的害羞感少些了,转而气炸:“那你们在装什么?还不停地问我游暝来了没?”
  “我们没装啊,我们就是让你焦躁一下,主要是要确保你肯定是想返场的。没想到刚好蒋石又不来了,你又急着上去。就提前了。”
  游暝瞪游暝一眼:“所以你早就来了对吧?”
  “嗯,上午十点落的地。”
  “那你下午都在干嘛。”
  “听你歌。”
  “你在哪儿听?”
  游暝抬抬下巴,指着窗外那群举着蓝色应援棒蓝色旗帜的女孩们——游霁的站姐组织。
  “和她们一起。”
  “……”游霁吼,“沾花惹草!”
  “大哥不也是你的一款站姐吗,”闻确嬉皮笑脸的,“小霁哥我要看你的手!”
  游霁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举起来,任他们瞻仰无名指那枚独一无二的戒指,听着闻确叹“哇偶”,游长夏嘲“可真够闷骚”,又继续质问游暝:“那你怎么不早点出现?”
  害他白失落一会儿。
  不过也有些得意,他就说游暝肯定在现场,他的直觉还是很准。
  游暝耸肩:“这么早出现干什么。”
  UU:“游导干嘛不直接在我们七点唱完就出现?当时还是日落,漂亮得很,也没下雨。”
  游暝说:“不太好,后面还有人。”
  虽然是说要高调浮夸造作一点,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游暝仔细思考了一番。
  不想影响后面还要演唱的其他嘉宾,也不想让专程来看音乐节的观众中途还得看一段他们或许完全不感兴趣的秀恩爱。
  所以拖到最后。
  他相信游霁还会返场表演,他要确保的是队友能让他们最后一个上场,这样不会抢占谁的时间,瓜分谁的热度,只是把这个夜晚拖久了一点。留下的人,也就只是主动留下的人。
  说到底,他们主要是给自己看。给曾经不得不陷在伦理囚笼里、小心翼翼谈恋爱的游暝游霁看。
  不过天气是不可控因素。游暝怕雨下得越来越大,以至于到时候根本就没有返场时间。就算有,他也不愿意他家小早淋得像个落汤鸡一样去演唱。
  偏偏很不可思议的事发生——蒋石无法到场。到此刻官方都还在说会退三分之一的票价。
  游暝其实还和蒋石认识,本来为他的突进医院感到惋惜,这会儿只觉得他才是天选助攻的好兄弟。一直以来,游暝认为自己面对爱的人都有些无力,很多事情无法控制。终于,在这次,游暝的无力沾上了好运。
  他可以猜到游霁会勇敢地顶上蒋石的位置,毕竟傍晚的表演明显就是酣畅淋漓但意犹未尽。
  却没想到,游霁唱了一首写给自己的歌。
  此刻游暝脑海里都还在回旋那首歌,还有游霁的样子。于是看游霁的目光都不自觉更深,更沉静。游霁也感觉到了,才褪去的待嫁新娘羞赧感又浮了上来。
  但他没有避开眼神,也就这么直直地回看着他。两人视线仿佛迅速在构建什么粘黏的磁场,要把其他人隔绝在外。
  很快大家都识相地退去,留给二人空间,游霁顾左右而言他地说:
  “你这是对戒吧,还有一枚呢?我也得给你戴上……不然你还是这枚绳戒我却已经戴着这种……”
  “无所谓。”游暝说,眼镜摘下,不太有耐心地命令,“过来。”
  游霁立刻过去了,用力贴住他的嘴唇。
  游暝手顺着游霁那大开口的衣服握住他腰。
  雨纷纷扬扬地,这才下大。
  这天晚上游霁又理所当然占据了几个热搜。
  关于他乐队的,他嗓音的,他情歌的。当然,最爆的还是他和游暝。
  词条挺有趣,#双游结婚救场#,热门是蒋石的微博,发了一张人在医院的自拍。
  文案是“感谢游导小霁救场,你们戴戒指让我的临时缺席都显得不那么遗憾和丑陋,婚礼我一定多随一份礼金[玫瑰]。”被网友说是梦幻联动。
  【真的要结婚吗?还是戴戒指只是作秀啊,我靠,上个月才公开】
  【如果游霁不是男的,我真觉得他是怀孕了,奉子成婚才会这么快】
  【啊啊啊啊双游!不!愧!是!你们!】
  【游霁今天唱那个回游暮色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又好看又好听,是我我也想向他求婚】
  【你们最好来真的,我嗑的最成功的一对cp】
  【太快了,为什么这对几个月的恋爱像已经谈了很久很久,必须得结的感觉】
  晚上游霁拒绝了胖斌喝酒的建议,表示“改日”,便急匆匆和游暝回了游宅,取一些证件,还和旅游的游见川打了个视频。
  游见川那边才下午五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明天就领证啊?好,领吧领吧,是该领了……”
  游霁凑在屏幕前问了句:“爷爷,你是真的觉得该领了嘛。”
  游见川问:“我不觉得你们就不领了?”
  游霁果断回:“还是要领的,爷爷。”
  游见川就笑了:“那你还要在我这耍这个嘴贫!”
  游霁也笑:“我就是想说,领了明天就是爷爷的合法孙子啦。”
  游见川愣了一下。
  游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游家户口本的人,成年后想让他入籍,游霁又不愿意,而他们也没强求。
  就这还一直强调游霁是家里人、游暝弟弟,确实有点冠冕堂皇。也难怪他们会迫不及待结婚。
  游见川眉宇变得严肃起来,嘱咐游暝要好好疼人,又对游霁说受什么委屈都要提。
  他的感受很奇特,像是自家孙子要娶妻进门,又像自家孙子要嫁出去。心想,自己是老了,这是他第一个结婚的孙辈——哦不,是第一对!
  挂了电话,游霁继续挂在游暝身上,两人缠缠绵绵,直至滚到卧室的地毯。游霁趴在游暝身上,又开始质问:“装模作样教什么剪辑拉什么群,还假惺惺搞个问卷,好像真要这么求婚似的,你坏不坏!”
  “本来就是按照你的意愿来的。”游暝曲起一条腿,像长长的围栏,以防游霁滑落,“只是改变了时间和场地而已。”
  “这还只是而已吗!你真是心机叵测,发现是我的小号也不说!”
  “你知道我发现了不也不说?”游暝笑,“好像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游霁顿了一下,没话找话地骂,“反正你真的很幼稚,游暝!”
  游暝吻他的额头,照单全收这些指责。游霁忽然从他身上坐起来:“我得给你戴戒指了——算了,我先给你唱首歌吧。”
  游暝手疑惑地松了松。
  游霁去抱贝斯:“我想再给你唱一遍歌。”
  回游暮色,游暝既是他哥也是他爱人,他们恋爱说到底都是分过手的两次,所以这首情歌至少也要唱两遍。
  这一遍不在宽阔的舞台,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游暝松散随意地坐在地毯上,游霁相对而坐,挎着贝斯,轻轻吟唱。没有更多效果器和伴奏,只有沉沉的低音,和窗外雨声,把石榴树吹得哗哗得响。
  夜晚浓稠而静谧,唱到中间,游霁还插一句:“好听吗哥?”
  游暝就笑,声音有些沉,“嗯。好听的。”
  他静静地、深深地望着游霁,忽然想起好小好小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坐在床上,看着兴奋地站在床上要给他开演唱会的男孩。会在想,长大后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自然不是那个时候的他们可能想到的未来,却是最好的未来。时间彻底凝固在时刻,游霁还在他身旁,脸上一如二十年前,浮着一层皎洁月光。
  唱完后,游霁害臊地低下头,拽着游暝的手,闷闷道:“好了,我要给你戴戒指了……”
  直到游暝亲自设计的那枚银戒也穿进了无名指,和黑金色绳戒迭戴在一起,他都没听见游暝吭声。这才仰头,看到游暝低头凝视着他,凌厉的眼尾有很碎很晶莹的色彩。
  “你干嘛哭了哥。”游霁笑了,虽然知道自己眼睛也在唱歌时就红红的,不明所以。
  游暝有些尴尬般,偏了偏头,尝试重新戴起眼镜,却被游霁阻拦,率先去舔他湿润的眼皮。
  “别哭。”游霁小声说,其实游暝最多眼睛湿,只是自己在流泪,“……别哭老公。”
  嘴唇被摁住,游暝嗓音哑到性感:“叫我什么。”
  游霁眨了眨眼:“……老公。”
  游暝就仰起头来,喉结上下滚着,低低地笑,游霁继续舔他的眼皮,眼尾,抿在唇齿之间。
  “我爱你。”他小声地说,重复一遍,“我爱你。”
  他没指望游暝给予一样的回复,游暝没那么善言辞,不会花言巧语的表达,他老公那副冷冷淡淡的面孔,就像他的眼镜,只有取下才可以看到,他其实是多么感性,又多么深情的男人。
  不过游暝回他了,他轻轻地说“我也爱你,小早”,明明就是一个再确切不过的既定事实,游霁却耳根连着心脏,瞬间都在发麻。
  待嫁新娘的羞涩和无所适从又一次冒出头来,他嘴唇张了张,咬了咬游暝喉结,声音颤抖地吼:
  “废话。”
  “二十多年前我就知道了!”
  ……
  第二天他们起来得很早。
  颜悦不一定关注娱乐圈新闻,今天领证的事便在早饭时间告诉她。
  一切都很顺利,颜悦看着两人白衬衫黑西裤,打扮得如此帅气和般配,露出欣然的表情。只是在最后离家的时候,又握住游霁的手:
  “弋宝,结不结婚,你都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啦妈。”
  颜悦格外语重心长:“所以哪怕你们要离婚要分开,你也得回来和妈妈吃饭啊。”
  “……妈。”游暝开口了,“盼点儿好的。”
  去民政局是游霁开的车,体贴游暝才从纽约赶回来身体其实很疲惫,他假模假样说:“老公你可以睡会儿。”
  结果游暝真仰头睡过去又不满地腹诽:“真够随意的,都要领证了怎么还睡得着。”
  中途一遇双关节目组还打来了电话,确认新一期的行程和预热海报通告。
  下一期他们要去沙漠,节目组会补位新一对完全不认识的嘉宾。
  “希望能复刻小霁哥你们啦,从第一期的不认识,到第五期都已经是夫夫啦。”
  游霁笑了笑,又不可一世道:“我看没人能复刻得了。”
  在经过嘉桂路时,游暝才慢慢醒来,去甜品店买了抹茶蛋糕。
  游霁边吃边讲起节目组的安排:“你还是想继续录的吧,还是你觉得认可够了就不录了?”
  “录。免得你和别人炒cp。”
  “……我才不炒了,你好烦。”游霁瞪他一眼,“话说哥,今天领完证后我还想去一趟墓园。”
  去见游暝奶奶,爸爸,还有真正的游弋。这比较重要。游暝点头同意,又疑惑:“你到底是要叫我什么。”
  “我换着花样的叫不行吗,暝暝?”
  游暝勾了勾嘴角:“随你,小清晨的马甲。”
  游霁脸又瞬间一红,直接按了一声多余的喇叭:“不是,你真的好烦啊!用户77043!宇智波鼬寻找佐助!”
  两人进行着孩子气的怀旧动作,直到停到民政局。
  他们五年多前也来过这里,游霁18岁生日那天。
  只是去的是民政局旁的派出所,游暝给游霁改了名。
  游霁握着自己的身份证,感慨万千:“这么一说,我自己本身就是没名字的。完全是以哥之姓,冠夫之名。”
  游暝扫他一眼:“想改了?”
  “不改。”游霁摇头,“我才不改。”
  他们一起登上民政局的阶梯,铺着一层柔软的红地毯,远处甚至能感觉到早有预料蹲候的狗仔,游霁拽着游暝的手:
  “我记得当时改名儿那天,我以为霁就是早上的意思,就说和你名字的傍晚很配,更像一个户口本儿上的兄弟了。”
  “嗯,我记得。”
  “那你还记得你当时多么正儿八经吗,你不停地给我强调说一个姓不代表就是兄弟,导致我还有点儿失望咧。”
  “因为本来就没打算要把你当兄弟。”游暝说,“我一直都是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在游霁离成年还差几天时,就暗戳戳写下“和假弟弟谈恋爱”的人,又怎么可能会顺从游霁高兴的“像兄弟”言论。
  “你一个旅行都这么随意的人,在我们的关系上还天天心机筹划……”游霁吐槽,忽然愣了下,想起,
  “诶,那当时你还说了户口本什么的,我没听清,到底说的什么。”
  “什么什么。”
  “就是当时我说,”游霁拉他回忆,“这名字一取,我们更像一个户口本的兄弟了,你特别严肃地纠正我,一个姓不代表就是兄弟,然后下一句你还说了什么,声音很轻的。我因为还沉浸在改名儿的喜悦里,就没有细究。”
  游暝想了想,弯起眼睛笑了。
  是一种随意无谓、又志在必得的笑:
  “哦,我就说,但还是可以在一个户口本的。”
  游霁两腿猛然一顿。
  不是兄弟,但还可以在一个户口本。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游暝,”他把他的手抓得更紧,戒指紧紧贴在一起,“那可是我才满十八岁的时候,你当时就在想今天了啊?!”
  “嗯。”游暝看着民政局的方向,风吹起两人的头发,
  “所以我只是说到做到,心想事成。”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此结束了哈~番外会有,大概是填补一点点勘景时的双向暗恋期、拍电影热恋期和婚后日常的空白。很感谢大家读到这里。人菜文冷,有超级多不足,更新也一如既往不算稳定(不过这次已经是我最稳定的一次了),所以主要是感谢大家不离不弃!就祝看到这里的大家也都早好晚好,心想事成!
  下一篇写《再相遇是竹马的协议情人》,应该比这篇文要甜一点。还是深情攻,只是傲娇款——
  预收《再相遇我是竹马的协议情人》文案
  清冷坚韧听障钢琴家(受)X嘴嫌体正傲娇醋精霸总(攻)
  段愁家是在他16岁时破产潦倒的。
  23岁时,他实在走投无路,答应朋友引荐,去做某大佬半年的协议情人。
  决定做得坚决漠然,看到高大矜贵的男人从豪车下车时,他却心慌得手抖,只想立马离去。
  裴予呈也惊讶地愣了几分钟。
  眼底情绪翻涌,几乎是咬着牙问他:“7年都不和我联系,你挺能耐的。”
  段愁笑笑:“是,没想到再见是这种样子,裴总。”
  一想到曾经的天才钢琴少年沦落到要和人签这种协议,裴予呈愤怒地拽住他衣领,“你是有多缺钱把自己搞这么廉价?”
  “裴总不是也缺人吗。”段愁准备脱卫衣,“裴总验个货?”
  嘭。裴予呈愤怒地把他掐到墙上,抵住:“段愁,你——”
  对方打断:“没有段愁了。”
  “放屁,我在这,你不是段愁是谁?”
  这话让段愁眼睛有些发红,声音变软了些:“裴予呈。”
  “……别把我当你发小了。”
  裴予呈嗤笑:“那是当然。”
  他把他的卫衣狠狠拽下,右耳快掉的助听器也用力一按,“你是我的情人,协议继续。”
  -
  在16岁前,段愁和裴予呈是最要好的竹马发小。
  段愁记得,13岁起裴予呈就以“钢琴家要保护好手”为主,亲自给他剪手指甲脚趾甲,然后又把脑袋枕在他大腿上打游戏,两人玩闹着一起睡去。
  曾经他们平起平坐形影不离。
  七年后再见,竟然变成了这种完全不平等的协议关系,太讽刺。
  但裴予呈不碰他。
  只黑着脸和他吃饭看电影,嫌弃似的给他换助听器,骂骂咧咧亲自开车带他去看受伤的右手。
  段愁知道他们俩身份尴尬,裴予呈念在过去的份上,无法做绝。
  但他不行,他一直都暗恋裴予呈。如此身份的半年,足以让他一边厌恶自己一边无法自抑地产生非分之想。
  于是三个月后,他就打算知趣离开。
  刚准备开口,裴予呈却先扔来一纸合同:“续约。”
  段愁打开。
  是结婚协议。
  -
  传闻裴予呈的情人最重要的是手好看,会弹琴。
  据说他来也不会碰人家,只让人家每天定点弹巴赫的曲。
  但有一天,他们发现裴总身边,竟然带了个右耳听障、左手连筷子都拿不动的新人。
  在晚宴上,他们调笑这个残次品。
  然后就看到裴总直接撕毁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合同,把那个残次品的手紧紧握住,声音压迫低沉:
  “给我爱人道歉。”
  -
  #什么身份差?那是我朝思暮想的白月光竹马!#
  双向暗恋同居梗,不虐。双箭头巨粗。偏攻宠受一点
  受有自己的复仇逆袭线,天生右耳听障,不会好,受伤的左手会好。


第101章 谁在暗恋
  我喜欢游暝。
  他是游家大少爷。
  还是我曾经唯一的哥哥。
  半夜三点, 渝市的酒店,游霁躺在床上,被这个认知弄得晕头转向, 脸很热, 心跳得格外剧烈。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那两个男生江边接吻的身影, 这会儿不受控制地代入自己和游暝的脸。
  ……好像没什么突兀感,仅仅是代入, 游霁就觉得很爽。
  一夜之间,他便十分省事儿地突破了性取向觉醒和对象确认两个关卡, 甚至都没有再出现“我没想错吧”“绝对不可能”这种念头。
  毕竟之前就已经能察觉对游暝情感的微妙, 此刻只是一锤定音——
  牛逼,我竟然是想和我哥打啵。
  一种梦里影子清晰明了的激动和解脱感浮现上来,游霁望着隔壁床后脑勺的目光都格外含情脉脉。
  含情脉脉了一会儿,手情不自禁又在半空中抓了抓,像是隔空去抓游暝的头发。
  “不过应该谈不了恋爱吧……”他低声自言自语道,眼睛闪着鬼魅的光芒, 遗憾地叹了口气。
  又豁达地拍了拍肚皮, “算了,就当个暗恋忍者,也挺酷的。”
  才满18岁的游霁单纯认为,喜欢游暝就是一件很了不得很值得炫耀的事。
  凸显了他品味好, 眼光高,胆子大的优良质量。
  他因为这个“口味”骄傲兴奋都来不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自卑彷徨患得患失的心理去想未来,就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 时而傻笑时而蹬被时而捂脸, 在天亮时分才堪堪入睡。
  入睡后的梦自然有游暝抢戏, 游霁身上的衣服则没有参与。
  以至于被游暝喊醒的时候十分意犹未尽。睡眼惺忪地看着游暝穿得一丝不茍的样子,被晨光和回到现实的茫然失落溅了满身。
  游暝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不知道是镜片让他的目光显得格外平静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冷白色的皮肤也烙着一点点不怎么动的阳光,他身上浮着层十分沉稳柔和的氛围。
  给人一种已经这么站了好一会儿的错觉。
  他还没说话,游霁先开口:“……我睡过了。”
  声音还分不开地黏着,听着有些娇,他呆呆地盯着游暝。
  一夜过去,他已不再是昨天的那个游霁,眼中的游暝也不再是之前那个游暝。从睫毛到胡茬,都充满了暗恋忍者的好看滤镜。
  “没关系。”游暝说,酒店12点退房,他们的机票是下午三点,他在十一点半唤醒人,“昨晚睡得不好么。”
  “很好。”卧蚕下一层青,明显睡眠不足的游霁点点头,“非常好。”
  他准备起床,这才注意到盖在自己下身的被单很不合时宜地支起来一小团。
  游霁窘迫地啊了一声,游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看回他,游霁耳垂已然红得像小西红柿。
  他腿夹着被子迅速翻了个身,背对着游暝:
  “……我要等会儿再起。你先不要站在这儿了。”
  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容,像贝斯的闷音。
  游暝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这个年纪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但确定喜欢和做梦心虚都加重了游霁的尴尬。他脸往枕头里埋,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冲游暝发|情,害臊地全身皮肤都仿佛被火炙,脑子空白地憋出一个回答:
  “我肯定会见外啊,你不要站在这儿了好吗。”
  安静两秒。
  “OK。”游暝说,很干脆,很善解人意,“那我去外面等你。”
  倒也不用走这么远……游霁想,嘴巴张了张。却只听见房间门关闭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游霁调整好状态,拖着他的大包小包走出房门,冲站在门口摆弄相机的人若无其事地笑:
  “我好了,走吧!”
  游暝没说话,收起相机往前迈步。
  游霁连忙跟着他。
  游暝走得很快,他腿长,全身上下的行李又只有一个登山包和摄影包,不像游霁还拖了个箱子,陷在酒店走廊的毯子里举步维艰。
  游霁都快赶不上他了:
  “你慢一点儿嘛!”
  游暝不让他叫他暝少,游霁又不敢叫哥,所以就省去称呼。
  他挺心机的,故意加些语气助词,增强亲密感。
  游暝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向他走来。
  默不作声毫无耐心地直接帮游霁把塞满的行李箱提起,又转身继续往前走,留下一个背影。
  游霁眨眨眼,又开始跟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是游暝帮自己,游霁却反倒察觉出他忽然有些不悦。
  为什么?
  游霁复盘起之前的行为,他就说了一句让游暝别站在这儿。考虑到当时是自己的窘境,分明没什么问题才对。
  游霁摸摸鼻子。
  三步两步敏捷地追上游暝,没话找话:
  “昨天你手机丢了,现在是不是要先去给你买手机呀?”
  “我上午买了。”游暝回答,不看他,仍旧稳步向前,刮来冷冷的风。
  游霁迎着风碎步跟随:“你没手机怎么付的钱?是纸币嘛?”
  “嗯。”
  “可我们现钱好像只有一千五啊。”
  “买部手机够了。”游暝说,拿出新手机给游霁看了眼。
  由于游霁以前还干过手机贴膜的兼职,一眼就看出手机也就七百多块钱。
  他愕然:“你就用这手机就行?也太不讲究了。”
  游暝巴不得不用手机,只是如今这个时代没有手机好像坐个公交都更费劲。而且他也不能失联。回答:“我又不需要用手机拍照。”
  “噢。”游霁点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赶去机场咧?”
  “先去吃饭。”
  他还是在正常交流的。
  可游霁觉得他身上仍有股冷气儿。
  既是冲他,又更像是冲游暝自己。
  在渝市的最后一天,游霁想吃小面。随意找到一家朴素面馆,
  游暝端详着那些本地人,是坐在街道上吃的。端着小板凳儿,把面放在高板凳上,飘着辣椒油的香气。
  他便也搬了一个板凳。
  游霁老家奚城也有这种吃法,早已司空见惯,就不是很想出去,小声嘀咕了句:“好晒好热哦。”
  游暝:“你在里面吃就是。”
  这意思不就是我体验我的,你随便你吗。游霁果断摇头:“不不不,我要和你一起吃。”
  游暝看他一眼。
  辣椒油的香味飘过来,他的冷气儿立刻都淡了些。
  于是两人共享一个高板凳。
  游霁的膝盖抵着游暝曲起的腿,面对面吃着。
  游霁今天穿的是五分裤,皮肤能直接感受到游暝裤子的布料,痒酥酥的,心里也痒酥酥的。
  他吃得满头大汗,借抽餐巾纸的空隙直起身端详游暝吃面的样子。只有一个板凳的距离,游暝的鼻梁很清醒笔挺地立在他眼前。
  他是真的长得好,明明也才21岁,却已经感觉很有男人味儿了。
  自己21岁时能有他这样子吗?游霁想,他小时候就也是把游暝当作一个成长模板。
  三岁时很向往游暝那样的六岁,六岁时向往游暝那样的九岁。
  现在都十八岁了,竟还在以此树立自己三年后的标杆。
  就这么愣神犯花痴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时,游暝竟也在看他。
  游霁连忙冲他笑,嘴角翘在他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角度,酒窝也出现得若隐若现恰到好处。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下嘴唇还傻傻地沾着一点红油椒。
  却倒像是嘴唇被咬破。
  游暝看了他一秒,蓦然移开视线,食指刮了刮下颌骨。
  “笑什么,吃你的。”他命令。忽然有些凶。
  快吃完时街道前的马路忽然停了一辆迈巴赫,引得几名路人都侧目了下。
  游暝和游霁本都没当回事,结果吃完走到街口,迈巴赫按了一下喇叭。
  有个中年男人从副驾下来,毕恭毕敬地拦住游暝:“暝少,还是我们送吧。”
  游暝一愣,随即无奈地笑了笑。
  “上去吧。”他对游霁说。
  游暝毕竟是游家的长孙,稍微失去联系就会让人慌乱。游家手机号又经过特殊处理是家族号码,所以游暝今早专门去了分公司一趟,才恢复使用丢失的手机卡。
  被分公司的Boss叔叔看到,自然寒暄了一番,热情邀请吃饭,游暝以赶机场拒绝,对方就又说要派人送他们。
  游暝虽然已经快22岁,但在游见川看来仍是孩子。这次长途旅行他就带着个游霁,安全性着实难以保障。
  游见川多半是对全国各地分公司的人都打了个招呼。
  尽管游暝多半不需要,但要真需要帮助的话,就一定要放在心上。以至于游暝虽说不用送去机场,看样子他们还是“护送追随”他的行踪了。
  “太子不露面还好,一露面那就是微服私访,自然无论如何都要送驾一下,表示完成了游董的任务啰。”
  到了机场,游霁这样戏谑游暝。
  游暝睨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游霁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多半是惊叹。
  他小时候没什么概念,长大才知道游家有多有钱。
  可都没有刚刚那一瞬,游暝身在异乡,坐在板凳上吃完一碗9块钱的小面,握着不足八百元的手机,下一秒却被喊“暝少”迎上车的场景来得震撼。
  反差又和谐。让他忍不住想,这样众星捧月的暝少都不在乎用什么样的手机。
  是不是也不在乎谈什么样的恋爱?
  自己是不是也挺有可能的?
  暗恋忍者忍不住笑场。
  有人送,候机的时间就长了些。游霁从包包里抽出揉成一团的有线耳机,理好后递出一只给游暝:“一起听歌嘛?”
  游暝挑了下眉。
  “不见外了?”
  “我本来就不见外啊,对你见什么外?”游霁完全忘记了中午的无心之说,“快听啦。”
  他今天真是穷尽脑海储备中所有的语气助词,着实做作。但游暝慢条斯理拿过右耳耳机。和中午的不悦感相反,此刻嘴角是被取悦的弧度。


第102章 谁是忍者
  一起听歌是件挺亲密的事儿。
  游暝接受了游霁那乱糟糟的有线耳机, 在游霁看来,仿佛就是伸出了一只可以触摸的高贵耳朵。
  他心花怒放,但表面还算沉稳:“你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歌儿呀。”
  游暝说都行。
  游霁歌单有很多硬摇, 他觉得游暝可能会嫌这些歌聒噪。
  但他也没有试图去猜测游暝的喜好搜索那些相对安静的歌, 还是点开自己的喜欢。
  歌单会展现他这个人的一部分, 游霁乐意向暗恋的人展现自己的一部分。宛如掀开衣服一角,有点害羞, 更多的是诚惶诚恐的满足。
  炸裂的鼓点进拍,他揣摩着游暝的表情, 不问他觉得怎么样, 反而进行自我介绍:“我喜欢听这种的。”
  游暝弯了弯眼睛,轻轻嗯了声。
  游霁也傻傻地笑了,两只脚晃着。
  他不再说话,游暝也不说话,落地窗外飞机起起落落,耳机里略微嘶哑的金属感男声穿过细细长长的耳机线, 都显得柔和亲密起来。
  十分钟后, 准备登机。
  游霁腾地一下站起,迫不及待般夺走自己耳机——借此触碰一下游暝的右耳。
  他为这个时刻酝酿了好几首歌,所以动作流利自然,仿佛只是摘下时指腹不小心刮了一下他的耳廓。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过更近的身体接触, 游暝教游霁骑马时,游霁整个身体都是贴在他怀里的。
  但他那会儿只顾心跳咚咚,而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心思。着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仅仅只是摸了下他耳廓,就像有刺拉拉的电流顺着食指涌过。
  游暝对此毫无发应, 按了下他肩膀:“走吧。”
  游霁点点头, 捻了捻指腹。
  今天飞安城, 游暝对片子的构思是发生在一个自给自足又远离尘嚣的群体中。那里有几个少数民族的村落他想去看看。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安排。
  他问游霁:“你有想做的吗。”
  两人已经并排坐在了经济舱内,狭小的空间让游霁的腿紧紧贴着游暝的腿。游霁还没说话,听到游暝又补了一句:“你来安排就是。”
  从昨晚游暝丢了手机,吃穿住行和钱财管理就主要落在游霁身上。游暝懒得管,游霁也没客气,大包大揽地说:“好。”
  计划下飞机就搜“安城情侣旅行推荐”。
  飞行时间大概一个半小时,游霁充分利用这九十分钟,脑袋歪着歪着,就顺势靠在游暝肩膀,完成一场盛大的假睡行动。
  游暝没有推开他,只是又往他这里坐了一些。
  比自己高的肩膀枕起来很安稳,游暝身上的味道也格外好闻。
  他明明没有喷香水,但游霁总能嗅到一种让他起初是好奇然后是依赖的尾调。
  他假睡假睡着就真的睡着了,中途能迷迷糊糊感觉到脑袋不控制往下栽,又被游暝按着额头继续托回他肩膀,动作很轻。
  游霁发现游暝并不抗拒他的任何接触,也挺照顾他。
  其实对于两个男人来说,这样共享耳机或是靠肩睡觉已经有点超乎寻常的亲密。
  但是,应该是因为还有那层假兄弟的关系,所以也不显得太过突兀和奇怪。让游暝始终像个海绵一样沉默地吸纳。
  游霁对此感到庆幸。并认为自己可以更得寸进尺一点。
  到达安城后他们就去少数民族聚居地打了卡,晚上,游暝洗澡时游霁开始做明天出行的安排。
  等游暝洗完,游霁就已经站在浴室门口了。
  游暝上身裸着,游霁的爪子贴住他还有水汽的手臂:“我们明天去动物园怎么样?”
  游暝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游霁连忙松开,仿佛刚刚只是宣读计划无意识地一抓,这下才反应过来。
  “哦,不好意思。”他重新仰头,“怎么样,白天去动物园,动物园结束后我们看城墙,刚好可以等到夕阳,然后六点半在城墙边的网红街吃私房菜,接着看那边的夜市……你会觉得有点儿满吗?因为我是想既然来都来这儿了那就……”
  他解释得有点费劲,还好游暝体察人情,中途就回答他:“还好。可以的。”
  安城动物园号称有四大“名旦”,熊猫、羚牛、金丝猴和朱鹮。当天游客很多,天气也热,不过游霁贴在游暝前面抓住观看熊猫的栏杆时,游暝的个子就自动为他笼罩一层清凉的影子。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熊猫。”他仰头告诉游暝,眉眼是孩子般喜悦的神情。
  就随口一提,游暝却愣了一下。
  游霁六岁前,海市的动物园是还没有熊猫的。游暝忽然想起来这个事。
  又意识到,这人小时候没出过多少远门,也没有出过国。
  那个时候游家正在企业转型改革的阶段,家里仅有的大人都很忙,更何况他是那个“没有父亲”“妈妈遭遇地震精神状况不好”的小少爷,游见川保护看管得很紧,迷信地认为在还没足够懂事前,游弋都不适合离开海市。
  不成想等离开海市时,他就是回到自己的出生地了。
  游霁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说错了,让游暝很轻地皱了下眉。
  他微张着嘴唇,笑意凝固,看见游暝微低下头来,轻轻说了声:“抱歉。”
  这下轮到游霁愣住,凝固的笑意又缓慢地倾泻下来,带着一点酸甜的意味:“你在说什么啊。”
  好像带自己看熊猫是他应该有的责任一样,顿了一会儿又说:“……而且反正现在我都看到了,跟你一块儿。”
  游霁并不觉得以前没看到熊猫是什么遗憾,安排来动物园也并不是想救赎童年。
  只是查到这里有风景很好且空间很小的缆车。
  网上的攻略说了,小情侣很适合坐缆车,容易引发吊桥效应——在比较紧张的环境下心跳加快,就会认为是一种对身边人的心动。
  游霁不恐高,如果游暝恐高对自己心跳加速那自然好。
  不过游暝看上去也不恐高,上了缆车就很舒适闲散地坐在他旁边,手肘搭着旁边的窗缘,只是腿有点委屈地曲着。
  “这个缆车真的有点小哈。”游霁搓着自己的膝盖说。
  游暝嗯了一声,很近地观察游霁的眼睛,眼白透透的。
  缆车摇摇晃晃往上攀,半空山景透过背后的大窗户,在游暝镜片上滑过浅蓝和深绿的混影,影子后面是漆黑的深潭。游霁呼吸滞了下,觉得自己开始恐高了。笨拙忙乱地从裤兜里掏出耳机线:“……我想边听歌边看,你听不听?”
  游暝移开视线,把搁在自己大腿的手掌摊开。
  放了几首符合当下氛围的纯音,游霁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他其实想找游暝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游暝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他和他其实也没有太多共同话题。
  但很奇怪,他并不觉得那种静谧的氛围难受或尴尬,反而特别享受,时光都刻进来了般。
  下缆车的时候有些急,游霁还没来得及收耳机就被缆车外的工作人员拽下去。
  于是就这么戴着一只放着一只松松吊吊地站出来。啪嗒一声,耳机掉在了地上,还被游霁自己不小心踩了一脚。
  踩得正是游暝听的右边,耳机壳子都开了口。
  不是什么大事,但游霁却站在耳机旁呆愣了几秒,内心陡然涌现出强烈的戾气和不爽。好像踩的不是自己的耳机,而是照顾不周,让游暝的听觉都受了伤害。
  倒是游暝慢条斯理帮他捡起来,把踩开口的耳机壳重新按回去,又浑不在意地用指腹摸了摸上面的灰尘,偏了下头,重新挂在自己右耳上:
  “走吧。继续听。”
  游霁看着他,咬住嘴唇。
  过了会儿,他把左边的耳机再次戴上,重新放了一首歌。
  游暝比他高快一个脑袋,耳机线以别扭的样子拉扯着。好像是必须要把他们捆绑在一起的绑带,排队离开缆车区时,有不少人回头打量。
  但也没有谁说要摘下。
  剩下半天,游霁基本上把自己的半张歌单都冲游暝循环了一遍。
  一起听歌打车去了城墙看夕阳,也是一起听歌坐在夜市旁吃凉糕。
  直到这天晚上,他才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游霁想进一步了解两个男生应该怎么谈恋爱,打算悄悄看一个不那么单纯健康的视频。
  他亮度调到很低,戴上耳机,点开播放。
  很快,他意识到不对,把左耳耳机取下,用右耳听。
  还是听得到的。
  就是有很响的,嗡嗡沙沙的杂声。
  听起来很难受。
  他不知道游暝就着这样糟糕的音效听了多久了,是最开始就这样,还是被踩了一脚后才这样。
  游霁这耳机已经很老了。
  他取下,呼吸一下子变得很快。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凑到游暝床头,凝视着他的脸。
  “你好好啊……”他近乎耳语地说,手指抬起,想去触碰一下他的嘴唇。
  却在只剩几毫米的距离时,感觉到他温暖均匀的鼻息时又停下。
  终究是不敢。
  最后只是小心捏了一下他的手,就又喜滋滋地逃回床上。
  在游霁看来,游暝对自己的好,就是仅仅看在曾经是兄弟的份儿上。
  他不会想其他可能,也不可能想到其他可能。
  曾经的那段亲情让他们得寸进尺也显得自然合理。也让他们思维固化难以分清。
  不只是他,包括游暝,在游霁那次亲吻去捅破一切前,只知道游霁和自己越来越熟越来越卸下心防,却不知道游霁对自己的黏,究竟是出于什么。
  有好几个晚上,他其实还没有睡着,都能感觉到游霁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探究和触摸。
  可是游霁小时候也会这样摸自己。他是他哥,理应被摸。他六岁后就没怎么被人爱过,安全感不足,摸也正常。
  直到回海市那一天。在琴行和游霁挤在一张小床上。
  游暝因为想到明天就回游家,和游霁的旅行宣告结束,而他和假弟弟的恋爱计划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展,而陷入失眠时。
  他那熟睡的假弟弟忽然翻了个身,趴在自己身上。
  腿贴着自己的腿,肚子也贴到自己的肚子,手往自己胸上扒,特别不安分。
  这还没完,他脸又往自己脖颈处靠,像小动物一样用鼻尖蹭。
  他应该睡得很沉,每一道呼吸都很慢很深,反倒给人一种在闻自己的错觉。
  过了会儿,他又握住了自己的手,人往怀里又埋了埋。
  毛茸茸的头发在喉结有点痒,游暝侧了侧头。
  那一刻,饶是他都有想骂脏字的冲动。
  他把游霁往自己身上扒了扒,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人睡相再这样差,再这样无知无觉地以弟弟的名义顺理成章撩他,他是真的可能忍不住,真的可能连所谓的恋爱计划都懒得等,逮到一个晚上就不当哥也不做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见24章,游霁也是装睡的哈。
  高估自己了,本来想补充下过去,发现写现在写得太熟了,写过去很卡……所以下章番外直接还是回到领证过后的现在时间线吧QAQ,会恢复到每天半夜更新….


第103章 谁听话
  “我靠, 搞了半天,你那晚根本就是在装睡啊!”
  游霁从游暝身上汗涔涔地滚下,扒拉着嘴角的发丝。
  “你怎么不早说?”
  耗时颇长的CP炒作类真人秀《一遇双关》收官在即, 节目组打算请游暝游霁进行一次“彩蛋”采访。
  因为种种原因, 双游组是唯一从第一期走到最后一期的组, 还达成了从陌生到结婚的神级进展。节目组就粉丝提议,希望回溯他们恋情始端, 探究两人彼此到底是在直播里的什么时候动心的,以及夫夫的未来规划等问题, 为节目划上一个完美句号。
  如今已是新一年四月, 游霁在本命年进行了人生第一次有家人有朋友有老公在侧的生日宴。过了年后,他开始跟乐队巡演,马上又是游暝新片上映,这个采访事宜没那么快。只算是预告,让嘉宾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节目还是挺好应付,但游霁忽然也好奇游暝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非假弟弟不可”的变态想法。好奇那个远远早于直播前的、真实心动时刻。
  游暝说他也不知道, 他们的感情太长久, 也太“理所应当”了。就提到当年勘景途中,游霁总是来摸他,在最后一晚还完全贴在他身上,让他觉得很难控制。
  他们是在事后进行的这段交流。游霁刚去北方城市跑了一周Live, 一回海市就被提到被子里。
  头发又长了些,从干爽蓬松到渐渐湿润,直至像海藻一样绵绵缠在游暝手指间才画下暂停。
  待骨软筋麻地趴在游暝身上,听着游暝很平静地补充六年前的这个小细节, 他像猛然挖掘到个让他悔恨当初的大秘密, 直接弹起来:
  “你干嘛不早说!”
  游暝看他起身, 白皙的身体暴露在四月的料峭春风中,皱起眉:“把外套披上。”
  游霁又重新趴回去:“我不披,等我休息一会儿还想要一次的。”游暝的身体才是最温暖的外套,
  “不是,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早点儿知道你当时是装睡,你一直在接受默认我的试探,我也不会……”
  也不会搞不懂游暝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患得患失纠结怀疑了这么久,白白分开了四年又拉扯了好几个月。
  过去多说无益,所幸遗憾都得到有效遏制,他捏起游暝戴着戒指的手指,“算了,鬼知道你有多少秘密没给我说。”
  “没当做秘密。”游暝解释,“只是觉得没必要说。”
  “我看你觉得什么都没必要说。你真该多学点花言巧语。”
  游暝笑了笑。
  “那我后天告诉媒体你是片子里那位献声的,你愿意么。”
  后天是游暝新片《拂晓》的首映礼。
  这部电影是他综合瓦里坦的经历创作的,媒体初显定义为一名八十岁女性视角下的反战片。沿袭了他上部电影的风格——当然也是出于懒和随意——只有现场收音的环境声,仍旧没有什么后期插入的BGM。
  除却一段男声哼唱。
  用游长夏的话说,闷骚如他,肯定要夹带私货暗戳戳加入一点游霁元素。
  “别别别,我要低调。不要暴露。”游霁果断摇头,把游暝手一握,
  “话说回来,我都还没有看你的完整片子呢。”
  虽然现在的电影拍二十天四十天的都有,但游暝风格比较老派,《山止川行》拍了整整十个月,《拂晓》相较它而言,算是很快的节奏。五六月开始前期筹备和制作,八月初正式开拍。到一月所有演员就杀青了。
  一般从片子后期到电影上映是一个极为漫长的阶段,奈何游暝每到剪片子都没日没夜的高效,这次采取的又是伪一镜到底的形式,所以没上一部那么耗心力。
  关键是片子审核下标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可能是已经有了戛纳最佳的地位和热度被开了绿灯。他又是独立拍摄,自己是资方是片商是发行,定档都是最终拍板的那个。
  于是《拂晓》理论上可以上的时候,他就让电影上映了。
  在四月中旬,巧妙地避开了所有黄金档期,连清明档都还差几天。
  既不在意它是否能赚到钱,也不在意“出道即巅峰”又“走下神坛”后的第二部作品会面临怎样的审视和压力。完全就是一副等不及当新片导演的样子。
  游霁觉得纵然游暝有松弛的资本,但能到这种地步也的确是独一份,饶是连自己都会替游暝紧张,怕别人看完说游导“才气不复当年”,而游暝则气定神闲拍拍他屁股:“你明晚看,先休息一天。”
  “。”这话什么意思,游霁秒懂。
  《山止川行》就是和他边做边看的。
  “……导演你真是不觉得玷污了你的片子啊。”
  “性又不肮脏。”游暝认真纠正他的措辞。
  “但这样我根本无心看电影诶……”
  “没事,首映礼再看就是。以后有的是机会。”
  游暝只在意作品完成,对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与否看得很淡。
  但电影是他的电影,也是一群人的电影。他还是会为团队负责,首映礼前一天便和《拂晓》的主创团队出席一个采访,预热宣传。
  最大的主角曾听夫人已经年迈,游暝带的是几名年轻演员。
  电影是很容易捧人的,当年梁潮译就是凭游暝电影里的出色发挥,从名不见经传的大三学生一越成为当红小生;《拂晓》里有个叫邢乐越的,才21岁,在片中他饰演曾听的儿子,戏份颇重算是“男主”,也因此备受关注。
  邢乐越在此之前只演了一部网剧,因演技收到不少自来水好评,不过能突围争取到游暝的电影着实算是天降大饼。去年游暝开拍时游霁也在剧组呆过一阵儿,对他印象深刻。
  是非常帅气沉稳的男生,谈吐不俗举止谦和。游霁和他交流时总有种自己比他年纪还小的错觉。
  副导说他某些气质和游暝挺像,他和游暝也很聊得来。
  所以看到他和游暝一起上热搜,游霁并不算特别惊讶。
  当时他在和乐队四人在吃火锅,对此次的北上巡演进行复盘。
  觊觎骑兵自夏果音乐节后名气便一炮打响,不过毕竟不再有营销炒作,肯定比不上当年漂流镜的流量。如今勉强算是国内1.5线乐队,在LIvehouse和音乐节上来回跑,超话有小四十万粉丝。
  大家已然都很满足。本来是想去超话看粉丝们对上次Live的观感,却瞧到了末位热搜有游霁老公。
  ——游暝和邢乐越在接受采访,聊着片场的事,对片子的见解,后又提到喜欢的电影流派和导演什么的。
  两人侃侃而谈,记者笑称游导和小邢的“电影观”实在是不谋而合,邢乐越则说,游导算是他伯乐。
  “这一看就是邢乐越团队买的,真不懂是怎么想的,要蹭有夫之夫的导演词条!”
  胖斌也看到这条热搜了,无语地评价道。
  “你现在也算是半个娱乐圈人了,难道不懂哪种词条最能引流吗。”
  UU揣摩着游霁的神色,“贝斯手,你应该不会吃醋吧?你和别的男人上热搜的次数可比游导多多了。”
  游霁面无表情地横着手机,把那五分钟视频看完,才捞起已经彻底煮老的肉片,缓慢开口:
  “吃醋不至于。只是那个邢乐越真的和游暝很有共同话题,有他带着,游暝都能说这么多话。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游暝以前电影宣传的时候也还不火吧?他那会儿就一学生,谁鸟他会觉得他能得戛纳啊。”
  “不是。”游霁放下筷子,“游暝从来不会和我这么聊电影。”
  “你懂电影吗。”胖斌灵魂拷问。
  “…….可能不算懂。”游霁说,“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不懂其实也可以和他聊的,他可以慢慢了解,慢慢学习,慢慢感兴趣。但游暝可能也是嫌弃自己,好像都不指望听到自己对电影的任何反馈。连他自己的片子,第一次观看竟都是带着要和自己做|爱的含义。
  “完了,我有点儿生气啊。”游霁说。
  “生吧。感觉你都没对游暝发过脾气,今晚发发吧。”胖斌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没对游暝发过脾气?”游霁眼睛一瞪,像那种听不得自己在家地位不好的大男子主义者,“你睁眼说瞎话呢,我经常在他面前发脾气好吧。”
  “这样么。那我们总觉得你在游暝面前特别听话,还不如在我们面前凶。”胖斌嬉皮笑脸。
  游霁觉得他完全是在瞎说,看棋爷。不想棋爷也点了点头,沉默的人一开口就一语惊人:
  “是的,每次游暝一喊你名字你就跑过去,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要不是知道游导性格,感觉你们是会玩字母圈dom和sub那套的。”
  游霁:“你们滚啊!”
  因为他们的煽风点火,再加上确实不是很爽快。游霁势必要用一个生气的模样面对游暝。
  好巧不巧,乐队今天吃火锅还被粉丝偷拍了,发在短视频平台上。
  他们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UU她们总是意识不到这个问题。所以有注意到有人举起手机也没太在意。在意时已经在网上发酵。
  粉丝发在网上是开心的分享偶遇,只是里面游霁是张冷脸。
  不知道是被哪些才华横溢的黑心媒体看到,当晚就把两个视频整合起来,撰写出“游导带新人演员情投意合,游霁深夜买醉感情疑似破裂”的离奇帖子。
  在游霁看着这帖子频频冷笑时,游暝风尘仆仆回了家,一副社交后的疲倦模样。
  边解腕表边低声召唤游霁:
  “过来。”
  游霁立刻就抬脚了,本能地走到游暝面前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多么“听话”。
  立马又转过身,留给游暝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不过来。”
  游暝偏了下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游霁不说话。
  游暝以为他受欺负了,或者遇到了什么委屈的事。
  就像去年他们求爷爷认可时,游霁咬着嘴唇说别碰他,只是为了试图忍住哭泣一样。
  他声音轻了些:“转过来。”
  游霁不转,沉默地酝酿着发一顿刻意的脾气。
  “游霁。”
  心脏缩了一下。
  “我说,转过来。”
  游霁闭了闭眼,就转了。
  -
  他发誓自己不是想听话,只是脾气在游暝的声音里很容易消散。
  只是简单地转了一半,就看到游暝往沙发上一坐,摘下眼镜,大腿微敞,很温柔地拍了拍:
  “过来和哥说说,谁又惹你了。”
  他完全招架不住。
  就算理智尚在,屁股也压根不听使唤,立刻就往他腿上坐了。
  “…….”坐下才试图恶狠狠道:“就是你惹我!”
  “我怎么了。”
  游霁就把那“情投意合感情破裂”的帖子给游暝看,游暝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就笑了:“吃醋了。”
  “不是吃醋!我吃个毛啊!”游霁吼,声音比较大,身体震得游暝大腿都晃了晃,
  “但是你和他聊这么欢,都不和我聊!你知不知道我总是因为觉得我和你没有那么多共同话题而心烦!确实就是没有!你不要说有!”
  游暝没有说“有”,沉默两秒,开口:“我们不需要有那么多共同话题。”
  “可是电影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吧,你和他这么…….聊得跟灵魂知音一样,和我就只是打算做……”
  “和他聊是因为在采访,不得不聊而已,刚好也能说。”游暝缓声,“游霁,我不和你聊电影,是我真的懒得聊,那很累的。”
  游暝本来就是更内倾的人,又认为电影是很私人化的东西。
  就和日记一样。他更喜欢默默地创作默默地呈现,而不是有点装腔作势地去抒发什么见解。
  但是作为一名已经走向商业化的导演,他选择把它当作职业,又不得不去这样。
  所以反倒在游霁这儿才是最轻松的。游霁是纯粹的观众角度去欣赏电影,不会去推崇这个又贬低那个的,不会去想分镜和深度,就单纯地流泪和发笑,那反倒会让游暝觉得舒适自在。
  他这么说,游霁还是艰难强调:“但是电影是你人生很重要的东西吧,你…….”
  “只是我事业的一部分而已,”游暝平淡打断,“你才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不一样的。”
  他说得太平常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情话。
  游暝总是把一些分量很重的话说得很轻。
  游霁愣了一秒。昨天还在说游暝可以多说点,此刻他的手却紧紧抓着揪着他裤子的一角,
  “你别这么说!”他吼,又吸了吸鼻子小声,“啊呀你好烦啊……”


第104章 谁回应了
  游霁觉得游暝“花言巧语”说得太少, 但真游暝说点什么,他又害臊地不行。
  只会低下头,露出一副他自己毫无察觉的, 仿佛等待或甘愿被吻的模样。
  他还在揪游暝的裤子:“我也想加入你电影的讨论……”
  游暝笑了, 像看一个孩子:“你随意讨, 我又没拦着你。只是我也有我想要的讨论方式。”
  游霁愣愣地点点头,完全忘记今天本不打算听话, 乖巧顺从地绕过游暝脖子,脸埋进他颈窝。
  游暝将他抱进影音室。
  灰白色的大幕布因为开门窜来的风扬了一下, 两道人影海浪般浮在上面。
  游暝调试机器准备放映, 游霁则很自觉熟练地坐在绒毯卷起衣服来。
  转角桌的青瓷花瓶里插着洋牡丹和香雪兰,空气中氤氲着似有若无的香味。电影开场的空镜出现,一捆彩色气球往阴雨绵绵的天空飞散而开,张力十足的色彩,迅速攀上游霁白皙的背。
  游霁的腰被握住,却仍微微侧头, 目光越过游暝的脸, 还是打算倔强又不死心地欣赏一眼电影。
  于是红色的气球从下眼睑晃过他眼睛,场景在身体上浮动起伏的频率更大,他的手腕青筋逐渐绷紧。
  行业原因,这年头玩得花的导演数不胜数。相较而言游暝有颜有钱却正派端正, 只是喜欢边播自己的片子边睡法律意义上的爱人,着实不算是什么偏门癖好。
  这是他的讨论方式,亦是他每部电影上映前的仪式。听到游霁的声音混在自己写的台词里,看到他漆黑的瞳孔映出自己调度的光影, 游暝甚觉酣畅淋漓, 控制不住用力, 具象和抽象虚拟和现实在有一瞬合二为一,仿佛要把他家小早,以一种更高维度的方式嵌进他的作品。
  游霁喘着气,眼下潮红,像被风吹卷的树叶,小声地祈求老公温柔一点,他待会儿还要和他讨论《拂晓》剧情。
  他是真这么想的,那副过于湿淋淋的狼狈和情|欲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进行预约。游暝低低地笑,手掌贴过他被画面投射的斑斓肌肤,说好。
  他说到做到,配合游霁的想法和决心。
  可是再怎么收敛克制,边看边做一遍,游霁对电影的片段就永远只会穿插着他的眼睛和鼻梁掠过的深影。台词完全听不清了,只记得游暝呼吸的频率。
  到头什么讨论都说不出来,拿手指在人胸口打转:“……得重新看一遍再讨论,不分心的。”
  于是腿直直又疲惫地往前伸,打卷的叶子被展平,游霁又窝在他怀里认真纯看了一遍。
  时不时挠着锁骨上的新旧吻痕,边因情节落泪边用脚趾刮游暝的脚踝,声音还是哑的:
  “……感觉又压抑又治愈的。曾听奶奶演得好好。”
  游暝弯了弯眼睛:“嗯。还有呢?”
  游霁揣摩着游暝的表情,那感觉有点儿像小时候做理解题,笨拙地向他哥复述答案,用贫乏的词汇干巴巴描述内心触动,虽然举止过于成年人的亲昵。
  “还有就是……就是媒体都预热都说是反战或者女性主义电影,这些可能都是里面的元素吧,但其实我最触动的是奶奶把儿子绑起来那里,就觉得……嗯,就有一种她绑了他,自己却终于解绑的感觉?人性选择这样……啊呀我在瞎说,你别管我,反正我觉得和《山止川行》是有点像的……”
  游暝摸了摸他头发,很满意回答的样子:“你很懂我电影的,小早。”
  是吗?
  游暝的电影可是出了名的难解读或者多解读。但游导这么认可游霁就这么信了:“那明天有媒体问我我就这么说。”
  首映礼游霁也是要去的,不过应该就是坐在观影区一个低调的角落。属于不抢风头、但媒体肯定又能发现Cue他一下,表明是来撑场子秀恩爱的效果。
  游暝说:“好。”
  他们没有开灯,幕布越来越暗后就笼进一片漆黑中,游霁发愣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把电影又一次调到开始,房间又稍微亮起来了,气球又浮在脸上,他低声嗫嚅:“可以再看,再讨论一遍。”
  游暝微仰起头,手一扬,等着他重新躺进来。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游霁总觉得和游暝恋爱就是一场电影,有序幕就有散场,有开始就有终局。不知什么时候,他才终于发现也相信,电影可以循环,若是愿意和坚持,就能无止无息。
  他像扩散的涟漪,房间的花香因为其他气味的猛烈侵占越来越淡。夜色则更浓了,半干的绒毯又一次成为潮湿地带。
  直到三点才睡。
  第二天游霁四肢乏力困顿交加,趴在床上不愿动弹,游暝扒他头发时,还发出不满的闷哼。
  游暝穿着印着《拂晓》Logo的宣传黑T,擦眼镜布,一副禁欲体面睡眠充足的模样,拍了下他屁股:“你可以不去的。”
  游霁从困意里挣扎出来:“不!”
  他不仅要去,还特意捯饬一番,打造出看似随意其实很精致的效果。和游暝一道光鲜出席。
  先是和剧组的人吃了一顿午饭,游暝在剧组面前颇有距离感,是游霁能打成一片。刑乐越还向他道歉,说没想到他团队昨晚会这么营销。
  “不好意思小霁哥,希望你和游导不会因为我产生什么误会。”
  游霁本来对刑乐越印象很好。但他的团队作风会让他想到苏逐。
  你算哪根葱?他想这么说。
  是羡慕刑乐越有与游暝相同的“电影观”,但不至于到羡慕刑乐越这个人的地步。游霁笑了笑,大气地摆摆手:“没事。”
  刑乐越在漂流镜时期就知道游霁,却觉得这人反而是离开漂流镜后,性格就他的五官一样,愈发肆意愈发拽。
  他听到他看似无所谓又格外自负地说:“随你团队蹭,真能有误会算我和游暝输。”
  在正式首映礼时游霁就和游暝他们分道扬镳,自己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坐进了观影区。
  深色的椅垫软软的,还自带按摩效果,游霁从腰以下的部位今天都像拉紧的弓,这会儿才缓慢松弛下来。
  轻度纵|欲和睡眠不足,加之刚刚与人社交,都让午后的他眼皮沉重。
  他把帽檐压低,往椅子下陷了陷。
  他真的睡着了,竟还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都到了曾奶奶剃头的镜头,说明已经开场了半小时。
  但幸好也只是半小时而已,电影还剩九十分钟。游霁又仰头开始看。
  电影院的大屏幕比家里的幕布更大,穿着完好端坐着的他,也总比那眼睛迷蒙裤绳散开的样子更体面更像观众。
  这是二十四小时内第四遍看了,仍旧有新的感受。
  其实游霁认为自己从来都没真正看懂过游暝的电影,包括其他人。
  游暝拍的不是爽片商业片,带着很深的个人色彩,从某个角度来说,非常小众,仅是取悦他自己。
  但是内核之外,他的画面、叙事能带来很直观震撼的心灵冲击,不需要用音乐就能渲染出印象深刻的情感。游霁觉得这是他家导演最厉害的地方。
  今天应邀来看首映的专业人士很多,直到放映完后,场下先是短暂陷入沉寂,又陡然爆发起掌声。游霁才松了口气。知道这些想法,应该不仅仅是来源于他天生就有的对游暝的仰望滤镜。
  如他所料,在主创互动时间的尾声,主持人提到今天“今天我们游导家属也有到场哦。”
  四下骚动更响,追光灯扫在角落的游霁身上。游霁站起来,摘下口罩,在比较活跃轻松的气氛里说了几句四平八稳的话。
  后来主持人问:“那游霁老师你觉得游导的《拂晓》值得拿一些大奖吗,超越《山止川行》的高度?”
  游霁觉得这个问题好肤浅,就说:“值得。但他不需要拿奖吧。”
  主持人又问他,为什么没有当演员参演游暝电影的打算,他明明有一张很适合上镜的脸。
  游霁:“如果我是被游导包|养的话,那我确实是可以去当他电影主角的。”
  意思是他们是平等的恋爱结婚,没有利益捆绑,他也不想当游暝的关系户。
  大家哄堂大笑。游暝拿着话筒,手腕垂着,也低头勾着嘴角。
  刻板印象里贝斯手应该和乐队的鼓手、吉他手、主唱甚至是DJ配对,导演则更适合和教授、演员或者更偏文艺的身份者搭在一起。双游一部分热度就是来源于两人职业的风牛马不相及。主持人故作遗憾,那至少可以在音乐声效中有些参与呀。游霁哽了一下,搪塞:“好的,下次下次。”
  总之,首映礼挺顺利的。豆瓣和微博很快就冒出影评。回去时游霁翻着手机,不解:“怎么还有人打三星啊,这些人还有没有眼光。”
  “没事。”游暝无所谓道。一千个人眼中一千个哈姆雷特,有褒有贬是所有创作的宿命。
  但大多数人还是欣赏夸赞的,甚至认为游暝的风格和技巧都远比六年前的要鲜明成熟,内核也不再那么晦涩。游霁点了几个“暝吹”浮夸评论的赞,心满意足,打了个哈欠:
  “哥,你不知道刚好吓人,电影开场的时候我竟然睡着了!还好没睡多久,要是直接睡到主持人喊我,那多尴尬。”
  游暝在开车:“嗯,我看到了。”
  “啊,你看到了啊。”游霁揉了揉眼睛,“那其他人有看到吗?你别怪我啊,要怪就怪你自己。”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看到,”游暝说,“无所谓。”
  游霁有点儿担忧。
  他直觉很准,晚上担忧就落到了实处。
  还不仅仅是被人看到。
  竟然是被有心之人给拍到了!
  现在电影宣传都流行放一些观众的夸张反应,配点文字作短视频。游霁不知道哪家抽风讨人嫌的黑粉站,竟然把自己打瞌睡的视频也做成了这样的短视频,配文——
  【世纪大尴尬!游暝电影首映,游霁全程酣睡中!】
  评论区:
  【……?】
  【啊这,十秒视频怎么看出是全程的?】
  【不是,这是游暝的电影,他们是夫夫啊,睡一秒也很搞笑吧】
  【游霁鸭舌帽搞得这么低,可能眼睛是睁着的呢】
  【双游粉别挽尊了,看游霁睫毛的影子都看得出来……路人表示没什么的,只是很搞笑,你们越洗才越尬】
  【可以想见游暝电影是多无聊了,亲老婆都睡了】
  微博也有层出不穷的新帖子:
  【《拂晓》首映大Drama,游霁黑脸狂睡觉,接受采访拒包|养,索要游暝当男主】
  【关系破裂又有新锤?游霁辣评游暝新作:不配拿奖!】
  “啊啊啊啊我要疯了!”游霁回家就补了个觉,醒来看到这么多乌烟瘴气的言论,在床上崩溃,“打瞌睡被拍被黑我认了,但这些话完全就是曲解我的意思啊!”
  游暝则低着头在笑,觉得很有意思似的。
  游霁捂他的嘴:“你别笑了,我要烦死了!”
  游暝说:“没事,三天后开始公映,这也算是一种预热。”
  “啊啊啊可是这样别人肯定都觉得我对你的电影很不上心,会觉得我们不恩爱!”
  游暝偏着头:“那你想怎么恩爱。”
  游霁看了他毫不在意的脸一眼,转过头抱着胸:“我反正要证明我自己的清白,你等我想想吧。”
  其实这种小黑帖完全无法掀起风浪,游霁身经百战,早就已经到了对谣言恶评麻木的年纪。
  但那是针对自己。他怎么被黑都不要紧,若是影响到他和游暝的盛大爱情,以及游暝电影的口碑,那就是他的雷中雷。
  于是,一天后的某慈善商演活动。
  觊觎骑兵在表演了两首后的最后一分钟,游霁清唱了一首与乐队风格截然不同的、没有歌词的歌。
  只是轻哼,却空灵饱满,干净治愈。
  这很符合慈善筹资的主题。是以游霁收获到了不少好评。也没人细究这首轻哼的特殊之处。
  直到《拂晓》正式公映,游霁立马花钱买通稿——
  【暗戳戳宣传!游霁原来已经提前唱了游暝电影的歌!】
  【不冷不热知识,《拂晓》里的男声配乐由游霁献声】
  【这波我嗑了!游导新片的唯一BGM来自游霁】
  待这类通稿配合粉丝的恍然大悟,把之前的“瞌睡门”热度差不多掩盖后,游霁才觉得爽到。
  又过了几天,他们去游宅看爷爷、妈妈、以及纪先生——后者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们来游宅都在,宛如游见川的另一个儿子。
  游长夏也在。下午游霁就和她在花园吃樱桃闲聊。
  游长夏因为游暝要去午睡吐槽他过于养生,游霁替他解释:“他这几天一直在跑路演,没好好休息的。”
  “这样哦,难怪了。”游长夏说,“我看票房不错啊,前两天时我还想着要扑了,没想到第三天就开始逆跌。你老公哥还是厉害的。”
  在一个不黄金的档期,也没人指望文艺片赚钱。可因为本身水平够,又自带流量,《拂晓》如今已破3亿票房。
  当然比不上那些春节档商业片的走势,可对于同类同期片来说,已经非常不俗。
  游霁:“确实。但是我看那个评分,竟然没有上一部高诶。”
  “处女作是一飞冲天横空出世嘛,人们更会觉得惊艳。现在对游暝只会要求更高一点。而且观影人多了再说吧。它反正没那么重要。”在游长夏看来片子赚钱就是成功,口碑无所谓,又转了个话题,“那小霁,你们是要彻底公开你们的上一段恋情了?”
  游霁正在吐核:“我没有啊。”
  “没有?”游长夏疑惑,“那你为什么直接暴露你是那个清唱的?”
  “我只是想说我是新电影里那个唱歌的,没说是《山止川行》啊……”说到这游霁一愣。
  他认领了《拂晓》的声音,那《山止川行》的声音是谁岂不是一猜一个准?
  “我晕,我前面脑子昏了,完全忘了第一部的事!”游霁后知后觉,忙速速掏出正在充电的手机,
  “但我这几天也没刷到这些言论啊——完了我想起来了,我很讨厌那些营销号说什么《拂晓》不如《山止川行》的,拿它们疯狂做比较,就暂时把带《山止川行》的词条都屏蔽了。”
  再加上他近段时间买洗自己的通稿买得太多,又很事业粉的只在意游暝排片、上座率、票房、影评等实绩,信息茧房之下,大数据不可能再给他推第一部相关的内容。
  “不过也就是一些粉丝会猜到吧,事儿还没闹大,毕竟没上热搜?”游霁这么说。转耳就听见游长夏道,“没有啊,上午就上热搜了呀。”
  “?”
  游霁连忙把手机充电线拔了,点开微博。
  文娱榜第四位:#游霁 游暝电影#
  热门:
  @双游霁蛋面:找专业人士鉴定过了,虽然《山止川行》的哼唱男声要更稚嫩一点,但确实和《拂晓》属于同音源,都是游霁唱的,可以看下面我做的唱腔对比。
  所以问题来了,已知游霁在游暝的第一部电影里就献声,又怎么可能是在《一遇双关》的直播里才认识的?
  评论区:
  【救……我就说直播里两人感情线突兀!奇奇怪怪!怎么可能在一起这么快!破案了】
  【之前不是谣传游暝拍第一部电影时有带他恋人吗,难道就是YJ?】
  【早就隐婚?还是隐恋变明恋?还是破镜重圆?】
  【可能就是献唱,但当时没在一起,就工作关系吧……】
  【怎么可能,YM电影都不用配乐的,唯一的男声他之前采访说过来自很重要的音乐人,这个重要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值得细品。】
  【所以都是YJ吗,唱歌的,还有以前在一起的,谁来回应一下啊!】
  “完了啊。”游霁站起来,“我又做错事儿了,怎么这么疏忽完全忘了唱了第二部就会暴露第一部!完了完了……”无头苍蝇转了一会儿,他又啪嗒一坐,
  “算了,等游暝醒了再讨论后续怎么回应吧……我以前的老板说了,让子弹飞一会儿,可能就也没事儿……”
  “什么啊,你老公哥也回应了啊。热搜第一位。”游长夏语气就像在催游霁吃水果一样,格外轻描淡写,“你看看。”
  “?”
  游霁当即退出当前页面。
  已经见过大世面了,但点开第一位热搜还是会手抖。
  因为只有两个字,是来自发布者文案的两个字,所以前面他一眼晃到,着实没想到是与自己有关。
  【@用户77043:是他。】


第105章 谁是家人
  【啊啊啊所以是早在拍拖这个意思吗!】
  【是他, 导演你的回应怎么总是这么简洁……】
  【这个到底是在回应哪条啊,是说游霁是唱歌的,还是说他们就是以前就在一起了?蹲一个课代表】
  【呃呃, 但是在节目里装得像不认识, 这不是在骗我们吗】
  【如果是前任最开始形同陌路就很正常呀, 啧啧啧我就说这两人眼神拉丝】
  【一年了,没想到还能磕到双游的新糖5555】
  【@用户77043, @觊觎骑兵-游霁,再解释一下啊我靠, 别又只是吊下胃口,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上次一模一样,游霁扫了一眼评论区后,抱着手机咚咚咚往游暝房间跑,心情像小船一样颠簸。
  却又在推开门的时候脚步变缓,心情顷刻归于停泊。
  房间很暗,有宁静的味道涌来。大床靠左的区域颜色更沉, 是游暝躺着的位置。
  不像游霁, 无论是不是一个人睡,都会无意识地霸道贪婪占据整张床。游暝永远只会睡在偏左的位置,好像总在等着、会总是觉得,右边还躺着一人。他没醒, 姿态安稳,是沉在一场没什么事儿吊在后面的惬意午眠。
  床头的眼镜反射着游霁的身影,他看着他发了几秒呆,接着把手机放在旁边, 小心翼翼褪下裤子。
  他爬上床, 趴在右边, 左臂撑着,右手食指贴到游暝脸上。
  游霁开始勾游暝的眼尾,从眼角往上。这几日工作太多,眼镜在他鼻梁两旁留下淡淡的椭圆小印,他注意到,便又去抚,很轻很轻地,挠了挠。
  他好像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进房间,一切成年人的琐碎事情也都瞬间被抛之脑后。每次在游暝睡觉的时候,游霁就更能迅速地把他和童年的哥哥对应起来。
  于是他迅速失忆,钻进某个旧时光的午后,无虑悠长。他无所事事,游走端详,陪伴午休的兄长。
  但他的陪伴总是会日趋闹腾。小时候会掀起哥哥的衣服,讨人嫌地把胖胖小小的手指往他肚脐里戳。如今则开始握起他的手,闻了一下又一下,忍不住咬他无名指指腹的皮肤。很可怕,他始终可以玩身旁这个人玩得认真专注,不亦乐乎,和二十年前的小男孩一样。
  过了会儿,他咬够了,又用嘴唇碰他的手掌。
  不是亲,只是碰,花瓣落到地上被风吹起般地擦着。
  直到擦到掌纹彼端,握住的手忽然变得很有力量,修长的手指曲起来,扣住额头。
  游暝闭着眼,一只大手盖住游霁整张脸:“别闹。”
  游霁听着他没睡醒的嗓音,睫毛眨了眨,簌簌的触感,在游暝手掌间灵巧地上下刮。
  “你继续睡呀。”
  他通情达理地表示,柔软的嘴唇一张一合,也是在游暝的皮肤里辗转。
  游霁听到游暝一声笑,再反应过来时,他的脸就这么扣着,被推着往枕头一压。
  “我怎么继续睡。”
  游霁无辜的视线穿过指腹,直直地落向他游暝,笑:“我也不能睡了。哥,你看我的脸上长了只手。”
  费劲儿把他手扒开,又用鼻尖去碰他的鼻尖:“现在我鼻子上又长了个人头。”
  好幼稚,反正游暝会照单全收他的幼稚。他面色平淡地任游霁像小动物一样撒娇,头也低下来蹭他的鼻尖,捏了捏他耳垂。
  这是小时候也会玩的亲密游戏,交换亲人兄弟间的熟悉气息。单纯简单,没带什么情欲。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交换气息变成了交换唾液,可能是游暝摸到游霁大腿说了句“又不穿裤子”开始,也可能是从游霁开始嘟囔着改口叫“老公”开始。床头还有那张在网球场的合照——游霁因为太喜欢便多洗了一张放在相框——他立刻伸长手把相框反扣起来。
  兄弟模式已经不再继续,接下来的场景对于合照里的两个男孩也已是少儿不宜。
  于是一下午就这么“荒废”过去。
  晚上吃饭时,游长夏问了句“所以你们讨论着要怎样响应吗”,游霁才间歇性恢复记忆地想起自己进入游暝房间的本意。
  纪先生带着颜悦去看一场音乐剧,餐桌上的长辈只有游见川。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治疗,但疾病和时间还是日复一日在游见川身上划刻着残忍的痕迹,体重已经比游霁还在漂流镜的时候轻了足足二十斤。
  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生活本身中,近段时间在研究篆刻,游暝新电影都还没看,因为想挑在一个自己精神更好的时候。更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娱乐新闻。
  游霁很老实地解释起来,游见川听完,颔首:“所以是大暝发了微博,你们上了热搜,必须得响应了。”
  游霁:“是这个意思,爷爷。”
  上热搜的事其实也不一定就要响应,以前在公司游霁就被言传身教,再大的事态发酵也有终局,回不回应都是看舆论环境。
  但这是涉及到双游新的感情过去,粉丝很炸。
  游霁之前录节目和游暝若即若离,也是吊得粉丝不上不下很不厚道。那之后他就觉得,他和游暝的任何“瓜”都不应该再若无其事过去。
  毕竟要不是那些cp粉给予的认可,他多半也不能和游暝顺利走到现在。这已经不是公不公关的问题,cp粉——尤其是早期cp粉,那就是他和游暝那起初贫瘠离谱爱情的股民。
  现在爱情已经不再贫瘠,但股民炸了,他自然要安稳人心。
  游暝应该也是这个意思,轻描淡写道:“回应就是。”
  游霁又瞪他一眼:“可是哪能这么简单嘛!又不是只是肯定‘我确实是那个男声’,‘我俩在一起过’就完事儿的。怎么在一起的?为什么我们这么早就认识?这都得想个合适理由才是回应呀。”
  游暝哦了一声。
  他像上次那样,热度已经到这份儿上,就干脆果断地承认。但承认后到底要呈现怎么样的细节,确实还没来得及想。
  可无论要说哪个细节,他和游霁是怎么认识的,响应自然少不了这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其实是最难回答的。
  这也是游霁起初一直对外宣传他和游暝是综艺初识、一上热搜下意识也是“完了”的原因。
  游暝沉默少许,游霁也抓了抓头发没说话,游长夏恍然:“也对,你们该怎么解释拍《山止川行》时就认识呢,总不能真从头到尾真实地讲出来……”
  “为什么不能真实讲出来。”游见川忽然开口。
  游长夏嘴唇微张:“不是,爷爷,不可能真把小霁的事儿说出来吧,送回去又找回来的。那网上不知会爆成什么样,还有我们家……”
  “如果只是顾忌我们家声誉,顾忌我的话,大可一五一十地去说。”游见川沉声,放下筷子,重复一遍,
  “顾忌网上会指责爷爷当年做的错事儿的话,你们完全可以去讲。我没关系的。游暝,游霁,听到了吗。”
  一五一十地讲,就是要公开游霁的身世,而那是游家花费了不少金钱人力隐藏的秘密,是游见川从游霁五岁时把他送走就维护了快二十年的秘密。
  这个秘密里,咋舌狗血的闹剧和曾虚假的兄弟情都不算是最重要的,那顶多让人喜闻乐见。而一个有权有势的顶级富翁的愤怒和残忍,和一个孩童漫长的无辜——孩童如今还是公众人物——则会引发难以预料的义愤填膺。
  游见川曾经无法想象和接受,人们会如何评判他当年把一个五岁孩子弃之不顾的事。但现在他的想法有了变化。
  究其原因,倒也不是他年纪大了傲气和面子就不要了。只是他不在乎了。
  游霁已经成为了他的“孙媳妇”,用这孩子过去劝服的话说,他们用唯一可能的一种方式抹去了彼此都有愧疚的过去,完成了某种意义上彻底的和解。被骂也是该的,他无所谓了。
  游见川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一个事,一个他以为会在自己身体更差的时候才会单独给游暝讲出来的事,这会儿竟毫无缘由地,顺势就说了出来:
  “我还一直没告诉你们,其实我有派人查到小霁的家庭。亲生家庭。”
  “啊?!”游长夏惊呼一声,不想忽然就来这么个信息量。游暝则眯了眯眼,神情陡然变得很严肃。
  “是好多年前进行的调查,但也是奇了,当年怎么查也查不到,你们一领证儿,今年过年,忽然就阴差阳错发现小霁亲爸爸到底在哪儿是谁了。小霁,我之前也一直在纠结告不告诉你,可刚这么一想,我觉得怎么公开是你有的权利,不是我的。那你的家庭,你也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游霁没有表情地咬了咬嘴唇。
  “你亲生父亲其实就在海市,也一直在找你,是做汽车零件生意的,他叫——”
  砰的一声,游霁猛然站起来:“爷爷。”
  游见川话音一顿。看着游霁两手撑着桌子,语气很快,又很平静地说:
  “我不感兴趣,爷爷,您别告诉我。他叫什么关我屁事。”
  意思是自己本该姓什么,也关他屁事。游见川读着游霁的神情,看他是否是真的抗拒,出于惊讶。
  然而游霁的脸上是冷漠的淡然,却又还冲自己撒了个娇:“我家不就是游家嘛,爷爷不想我姓游了吗。”
  听到这句话,游见川手指抽搐了下,眼睛都差点儿发热。
  “我知道,小霁,我一直都很确信,就算你真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会影响你和我们家的——”
  “我没有打算找,我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游霁打断,看着老人道,
  “就算我现在知道这个事儿了,我发誓我晚上都不会再想的。爷爷,我也可以确定地告诉您,哪怕是骗粉丝也好,我也绝对不会完全真实地坦白我到底是怎么认识游暝的。”
  “绝对……不会?”游见川以为自己听岔了。
  “对,绝对不会。”游霁说,“爷爷您想多了,我不是顾忌着您,也不是害怕别人会说我和游暝以前是亲人什么的。我觉得网友不会在意这个。只是我不想让人怜悯我,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这样一公开,所有人就都知道我曾经当过你没有血缘的那个小孙子,那我和游暝就永远无法当兄弟,也无法和你们是那样的家人了。”
  这话有点奇怪,他和游暝结婚,就自然不是兄弟,也意味着他就是嫁到游家的家人。但他们的“相爱”不是从爱情开始的,游霁又是贪婪地既要还要,是想一直占据亲情爱情的双重身份。
  这中间有个很模糊的地带。一个游霁想永远保留的模糊地带。
  如果全网都知道他的身世,当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是游家的假少爷,这地带就会从公众视线里,变成清晰的泾渭分明了。
  那不是游霁所愿。
  他是比游见川更愿意保护这个秘密的人。没人知道他的身世,那家人、血缘、丈夫、爱人、哥哥、陪伴、责任、依赖……种种元素都是混成一团的,就像过去的记忆和现实交杂在一块儿。
  没有公开,就能有很多可能。他没有承认过他曾是游见川的假孙子,那理论上他就可以是游见川真孙子。这是一个哲学悖论,可外界没有真相者,就没有什么言论可以拨开他的自欺欺人。
  “您说都是我的权利,那我选择的就是保护我自己,溺爱我自己。哪怕响应,我也不会去老实公开。至于那个所谓的我的亲生家人,让他滚吧,我的家人只有我们家的人。就是游家的人。”
  游见川闭了闭眼,又放声笑了:“你啊。”
  “你好帅哦小霁,”离开餐桌,游长夏对游霁说。
  游霁不解:“帅什么。”
  “不按套路出牌啊。我以为你肯定还是打算和你那渣爹见一面,或者趁现在就完全公开算了。按照我们公司买的那几部剧本,这样才正常吧。没想到你想得这么深,这么别致,我这种铁石心肠都被你说得心要化了。”
  “你太浮夸了堂姐,正常人都我这想法吧。只能说,电视剧肯定都演得很伟光正,但我挺自私的。我又不是在演戏。”游霁随口,转头,“游暝送爷爷回房间,怎么现在都还没出来。我还想和他商量一个回应粉丝的虚假措辞呢……”
  游长夏撇撇嘴:“你那老公哥那么闷骚感性,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地方悄悄抹泪呢。”


第106章 谁是哥哥
  游霁觉得游长夏对游暝有一种独特又夸张的刻板印象, 他因此发笑:
  “他真抹眼泪,那我会很爽的。”
  事实上游暝的眼泪是最奢侈的东西。他记忆里也就领证前一天给游暝唱歌那次,唯一一次。还是姑且把眼尾的碎光纳入眼泪范畴的情况下。
  但经验来看, 游霁不能从游暝的神态来辨别他的心情。
  过了几分钟, 游暝出来后, 他便端详起他冷然平静的脸,仰着头问:“你感动了?”
  “嗯?”游暝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没听清。
  “我觉得我刚吃饭说得都很正常,没什么突出的, 但堂姐说你肯定被我感动得都要哭了。”游霁嬉皮笑脸地, 一副戏谑欠揍又讨好期待的模样,“是真的吗?”
  游暝说:“是。”
  不加解释、干脆直白的回答,反而让游霁愣了下。
  他看着游暝,游暝也平静地看着他。
  游霁脸就烧了起来,挠了挠耳垂,忽地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低下头转身:“……好的, 现在我们回房间叭。”
  游暝右手手掌握住他的后颈,带着他一起上楼。
  “真不想见见你那个亲生父亲?”他忽然问了句。
  “真不想。”
  游霁回,了解游暝是情感深厚又幼年丧父的人,应该永远无法准确地相信自己内心的那种毫无波澜。事实上, 对于一个连在外婆记忆里都消失的“父亲”,他是连恨都不屑。
  “哪怕只是一面我也不想,晦气得很!”他说。
  游暝嗯了声,手掌在他后颈搓了搓。
  游霁被弄得有点儿发痒, 耸着肩膀笑道:
  “怎么, 怕我真有可能认祖归宗, 不能和你一个姓了?”
  “你不可能。”游暝又一次给出很迅速的回答。也很强硬。
  游霁笑得更欢了。
  晚上的时候游霁和游暝粗略商讨了一下该怎么回应,从而既能保持现状地“维护自己”,也能给粉丝一个交代。
  十一点游霁发了微博,承认和游暝确实早就有恋爱关系,但具体情况会到【一遇双关】采访活动时再给大家细讲。
  评论区瞬间炸了,一片【啊啊啊啊】的,还说双游越来越会,玩起了饥饿营销。
  实际上他们头绪也暂不清晰,只是借此把这个事又迂回延后。
  第二天是周六,游霁醒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
  新片上映后的事情很多,游暝早早和团队搭乘航班去了京城。
  游霁也去工作,和乐队见一个甲方,讨论新的商演企划,时不时在网上刷导演和他的新片动态。
  自然有不少媒体就热点八卦他的感情问题,游暝也是简单回复“暂不奉陪,之后直播节目时会告知,还是聊回电影”打太极过去。
  到下午五点,网上实时已经没有新消息。游暝今日的工作结束。
  他回来的航班落地时间是八点半,游霁想开车去机场接他。
  “不用。”听筒里游暝的嗓音更沉一些,“晚上要和团队吃饭,我还要去见一些人。你在家就好。”
  “你好忙哦游导。”游霁觉得自己像个守望家族的贤妻良母,“行吧。”
  外面渐渐飘起下雨,游宅的车库并不能直接通内厅,十点,黑色的车辆打着灯进来,叫家佣休息的游霁便自己穿过门廊去接人。
  但他也没打伞。任着细细的雨丝扑在脸上,头发缀着水滴的银色,打开车门:“看来我们要离婚了,以前吃饭你都会叫我的。”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亲昵地要去牵游暝的手。自然不是真的不开心,只是在游暝面前戏多而已。
  游暝坐在主驾,没有顺势伸出左手,而是身体稍微不自然地侧了下,任他拽住右手,从车里出来。
  “嗯,那明天就去民政局。”
  游霁说:“你好烦。”
  游暝就笑了声。
  “吃的海鲜。”他轻声解释道,“你又不喜欢。”
  眉宇有些倦意,不过在清浅的夜雨声下,这种倦意让他显得很温柔。游霁咬了咬嘴唇,那股眷恋劲儿又被勾上来了。一进室内就要往他身上贴,扒他的衣服。
  游暝用右手推了他凑上来的脑袋一下:“等我洗澡。”
  “你身上有股怪味儿。”游霁吸了吸鼻子说,小狗般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游暝:“你不喜欢的海鲜味。”
  “不止海鲜。还有很多其他的……反正你身上这些不属于你原本的味道,我都能清晰辨别出来。”游霁斩钉截铁,“你今天肯定和很多人打了交道!”
  “嗯,猜对了福尔摩斯。”游暝说。游霁则抱着胸,琢磨着刚刚的味道,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游暝转身解表带,游霁再次凑上去。
  立刻抓起他的左手:“你这儿又是怎么回事?”
  掌指关节下有很细很细的几道红口子,不细心挺难注意的。
  游霁的声调都高了:“你怎么受伤了?”
  “这算什么伤。”游暝笑。
  “小伤也是伤,而且你戒指也重新取下来过!”游霁指着他的无名指,不是他昨晚睡前玩游暝的手重新取下戴进去的角度了。
  他看着这些“罪状”,明察秋毫,又当机立断:
  “游暝,我对这挺有经验的,你是不是打人了。”
  游暝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把表带放在桌上,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看向游霁的眼睛,很沉静的目光。
  游霁瞳孔则睁得圆圆的:“你去找我那个所谓的亲爹了。”
  卧室的味道是游暝味道的放大版,几乎完全覆盖了他衣服布料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汽车厂的气味。游霁却还是这一瞬反应出来,给出不容置疑的推理:“我绝对没说错。”
  游暝承认:“嗯,没。”
  游霁呼吸一滞:“你去那里干什么?!”
  “打人。”
  “?”
  游暝摘下眼镜,有很淡很淡的冷意顺着镜片边缘的光倾泻下来:“如你所说,只是揍了他一顿而已。”
  游霁下意识:“为什么揍他?”
  游暝轻巧反问:“他不该么。”
  知道了亲生父亲到底是谁。游霁对此浑无所谓。
  游暝却很有所谓。
  他因为游霁的不在意而放心,但自己的怒意却莫名其妙从昨天知道这个消息后,就迟迟没有压下去。
  他明明也该对这人不屑一顾,以免开始更不必要的联系。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缺少理智和教养地、非常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该么。游霁还握着游暝的左手,听到他这轻描淡写四个字,睫毛幅度很急地颤抖,手指也在颤抖。
  他摸了摸他那小小的伤口。以前他老打架,知道这是用力挥拳被对方身上的饰品割伤的痕迹。游暝看着他沉默的头顶发旋,用另一只手抓了一把,解嘲地对自己行为下定义:
  “当然,是有点孩子气。”
  游暝何时打过架,也一直知道打架最不能解决事。但这次,他就觉得好像得揍人一顿才能解气。跟个莽撞中二的初中生一样。
  没有什么谈判,他走进去,沉默地揍了那个五官还算端正但肥胖的中年男人,又离开。
  至始至终,那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揍。他可能会报警,但是必然申诉无门。厂里还有几个加班的年轻工人,呆呆地看着游暝坐回车,他们可能认出他是谁,反正他也没戴口罩。但不重要。
  合法低调的良民游暝,这次则定然会仗着权势只手遮天,让某零件小厂的老板蒙受一场哑巴亏的挨揍,无人知晓。
  手指涟漪扩散般的发烫,游暝发现游霁竟又即刻落起泪,忙解释:“不会再去了,也没想有联系,就只是单纯揍他一顿而已——”
  “哥。”游霁打断,猛然扑进他怀里,脸埋到胸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吭声,“谢谢你。”
  游暝一愣,接着仰起头来,喉结滚了几下,低低笑起来。
  “谢我什么。”
  “……谢你给我做主。”
  “这叫做主吗。”
  叫的。游霁想。
  就像小时候在幼儿园因为一些琐事和小朋友对轰,轰不过他的杀手锏必然就是“我要回去给我哥哥讲,你完了!”
  他以为游暝是那种内心还是希望他能和所谓的亲爹见一面,但又尊重他想法的人。
  没想到,游暝是去帮他揍了一顿人。
  帮过去那个奚城艰难出生的小男孩,和小男孩抑郁自杀的亲生母亲。
  而那个男人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言不由衷,他不感兴趣,正如自己不感兴趣。游暝不想去挖掘这个故事更多的隐情和细节,因为他永远只会站在自己的视角,和自己共情。
  一想到如此体面高傲的男人会少年血性地直接去揍人,游霁贴在游暝胸口的脸就更紧,颇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做主是什么。这不叫孩子气,这就是我哥哥的英雄瞬间。”
  游暝被严重臊到,拍了拍游霁的背:“你24岁了。”
  游霁小声:“24岁就不能用哥哥英雄这样的措辞了吗。”
  “可以。”游暝闭了闭眼,更臊了,语气却挺宠溺的,“你措。”
  这个事儿本就此揭过,泡浴缸的时候游霁才回过味:“但不对,要不是我自个儿聪明,你又差点儿瞒着我。”
  他坐在游暝两腿间,脸被蒸腾得红扑扑。游暝两臂搭着浴缸缘,眼皮懒散地垂着,手点了下他耳朵下的乳白色泡沫:“没打算瞒,你问,我不就说了。”
  “那我不问呢?你就不说?”
  “不一定。只是觉得是件莽撞也不会再有后续的事。”意思是说不说看心情,今天就是懒得说。
  游霁嗤一声,面前的水往游暝身上奋力一赶:“我对你可从来没有过秘密,什么都没有!”
  “我也没有。”游暝仰了下脖子,灵敏地躲避了他的攻击,水珠只是落到他下巴的位置,沿着喉结和两道锁骨中间的位置往下滴落,很性感。
  游霁眼睛放在那儿,声音都弱了些:“那你今天不说,不就是有了个秘密吗。”
  “秘密是要刻意保守的,我没有。再者我不是说了么。”
  水珠滑到胸肌线条了,游霁开始走神:“你诡辩吧,我说不过你……那什么才是秘密,你给我个例子……”
  他两手在水下伸出去,不安分地往前摸,握住。
  “比如你是我哥这种事么。”
  窗外雨声旖旎,游暝笑了声,反扣住游霁的手腕。
  哗啦啦的声音,水瞬间从浴缸边缘满溢出来,在奢石瓷砖上划过道道晶莹。
  确实。有一层兄弟关系这个事,是他们想一直保守下去的秘密,也是想永远维护下去的事实。
  所以到时候直播给粉丝的交代,不可能全然揭开,必要的时候,该撒谎就得撒谎。
  可是也不能敷衍,得细细斟酌。
  基本上每天,双游都会花一段时间讨论这件事。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共同梳理曾经感情的脉络,用不同视角,填充新的细节。
  但在公众上,自游霁在微博里放出曾经恋爱的响应后,他们就再也没吱声过。无形之中倒是给游暝的新电影带来了惊人的宣发效果。
  《拂晓》票房破7亿那天,有人就在网上问游暝的文艺片为什么也可以达到和商业片平行的卖座水平。热评第一调侃的就是,没办法了,导演都在以身试险,用自己的私生活做噱头宣传。
  下面相关推荐的第一个问题,还是“游暝和游霁的夫夫感情为什么给人一种哗众取宠感?”
  忙了一个月,游暝的工作终于不再那么满。
  五月中旬,他抽空去看了觊觎骑兵的一场商演。
  这场商演也是慈善性质,主要是素人乐队海选Battle,觊觎骑兵作为最后的压轴惊喜嘉宾登场。
  表演结束后胖斌、UU和棋爷打打闹闹地出来,游暝戴着口罩,先夸赞他们表演得很好,又迅速转折问:“游霁呢。”
  “被缠住啦。就前面那个老哥们儿乐队的吉他手,竟然是游霁的老相识,在聊天呢。”
  老哥们儿乐队,队如其名,是五个中年男性组成的乐队,各自都还负担着人生百态的家庭和职业,比如那个吉他手,游暝听介绍说他是一名小学音乐老师,不知道是怎么和游霁有联系的。
  可能是游霁小时候的音乐启蒙?他这么想,便立刻走到后台去。
  游霁一眼就看到了他,边收拾着琴箱边招手:“游暝!快过来,我给你介绍!”
  “——这是朱叔。曾经也是琴行的老师。”
  当年琴行还能经营时,当然不只展叔一个老师和游霁一个学徒,还是有好几个合作搭子的,只是他们都因为种种原因只短暂逗留,又迅速退场。
  朱叔便是其中之一。好像很久以前还和展叔组过乐队。
  说实话,他在琴行待的日子很少,但有一天游霁不小心听到他指责展叔,说他酒瘾太重就算了,喝完酒会打小孩儿着实是缺德。清醒的展叔说,你放他娘的屁,别忘了,人小孩儿的琴都是老子教的。
  游霁对朱叔唯一的印象就在这,他没有帮忙,也没有主动来问自己关照自己,他很快也走了,再也没回来。但就这么一句话,让过了七年两人相见,他以一个粉丝来找游霁签名并借此寒暄时,游霁很热情地回应了他,还问他近况。
  在游暝来之前,他们都没聊过展叔,大概也是有刻意避开的意思。
  但游暝一过来,知道朱叔和游霁的关联后,就说了一句:“那您是游霁养父的朋友,很感谢您。”
  朱叔摆摆手:“啊呀游导您说的,我哪儿有什么感谢的啊!游弋——游霁那养父……他也也算个屁的养父啊!”
  游霁登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已经来不及。朱叔握着游暝的手,有故意求荣的意味,语气格外浮夸:
  “啊呀游导,您是不知道吧,我如今看游霁混得这么好,是真的觉得不容易,他那养父瘾君子,时不时就打他的!就是会啤酒瓶砸人脑门儿那种!我经常看这孩子脸肿着,但这说到底也是家里事儿,我这外人想拦也拦不住,游霁不容易啊,还好他和你结婚了,也算苦尽甘来了……”
  游暝不动声色,眼尾还是礼貌性的笑意弧度,慢慢地说:“这样么。”
  几分钟后,朱叔走了。
  游暝变脸般,表情立刻沉下来。
  是一种很压迫的沉,游霁上次见到类似的神态,还是他给游暝说“没想过和你谈恋爱,弟弟就够了”的时候。
  他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不敢看他的脸。
  先声夺人:“……我错了。”
  游暝不说话。转过头盯着他。
  鹰隼般的视线,压得游霁头埋得更低,能从地上的影子,判断游暝呼吸的幅度。
  “游霁。”过了会儿,游暝一字一顿念他的名字,气笑了,“这就是你对我所说的,永远没有秘密。”
  游霁哑口无言,游暝转身离开。
  游霁呆了一会儿,后忙背起琴盒去追他,尝试去抓他的手。
  抓不住。他只得不停地小声说:“我错了游暝,展叔打过我的事儿吧,我不是想瞒你,啊呀我不在意,就是都忘了……”
  游暝往前走。
  “我错了游暝,你走慢点儿嘛!”
  游暝继续往前走。
  “我错了老公,你听我解释一下!”
  游暝不搭理。
  “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先等等我!”
  迭字的哥哥,这是他的杀手锏称呼。
  不想今天却反倒像撞到了游暝的雷区。他忽然停下,游霁一下子撞到他的背。
  正“啊”了一声,男人揪着他的头发就把他往墙边抵,背后的琴发出很重的一声闷音。
  游暝手从游霁耳后掌着,贴着半张脸,拇指按住他的下嘴唇,不耐听他声音般:
  “你被家暴的事都瞒着我,你还有脸知道叫我哥。”


第107章 谁是爱人
  【你惹你男人生气了?】
  乐队小群里, 胖斌发消息,艾特游霁。
  他们和游暝都在一辆商务车上,游暝坐在副驾沉默不语, 后座游霁时不时和胖斌互怼两句。
  这场景挺正常的, 以前游暝和他们一起回去, 也不怎么说话。
  但游霁不太正常,对胖斌的回复敷衍, 没那个心情般,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时不时要cue一下他家游导, 无孔不入地秀恩爱。
  于是车厢很快就静下来, 明眼人都能读出不对劲。
  觊觎骑兵算是双游感情线最早的元老级追更者,也不避讳地,立刻在群里八卦。
  游霁看到胖斌的问句,手指敲打:
  【对,他知道展叔会打我的事儿了,气爆了[流泪]】
  【UU:?哪种气爆法?没看出来啊】
  游暝是他们公认的情绪稳定, 表情这会儿看, 也是一如既往地矜冷礼貌。他们着实不懂他爆在哪里。
  游霁也不好意思解释说,爆在他的杀手锏称呼都毫无用处,反而还被训斥了一通。
  “你还有脸知道叫我哥”,多重的话, 他过去和游暝拉拉扯扯,也没听他说这样重的话!
  当时一听到,游霁本还没理清楚的脑子就更浆糊了,顿失伶牙俐齿地笨拙重复“不是瞒……”, 听起来倒很心虚, 以至于游暝眸光更沉, 眉宇拧得更不耐。
  他放开他,走了两步,游霁发呆几秒,才想着追。
  见到其他人前,就追平了。但他不敢去牵游暝的手。
  想到这,游霁叹了口气,只得惆怅地打出四个字:
  【你们不懂。】
  【胖斌:展叔,那都陈年烂谷子的人了啊,竟然还会暴露……不过这种隐瞒很正常,反正事情都已经过了,你现在也皮糙肉厚健健康康的在他面前。向游导解释下你被人打时和他还没那么熟,不好意思给他讲不就好了】
  【棋爷:@吉他文武,你情商可不可以再低一点。】
  【UU:就是,游霁应该做的是卖萌,说太爱他了,不想让他太操心什么的。】
  即便都是文字,游霁仿佛都能听见这仨人的戏谑口气,明摆着根本没把这事儿当事儿。
  游霁那眼神、车厢那气氛,他们以为他和游暝是真吵了个架,出现了调剂生活的情感危机。
  结果是游霁被打的真相曝光。
  游暝的愤怒来自于心疼,游霁曾经的委屈得以昭雪,从朋友的角度来看,那就只是这俩人酸掉牙秀恩爱的play一环。
  只有游霁是真的忧心忡忡。
  【你们不懂,这么说游暝会更生气的】
  他陷入沉思,酝酿着待会儿到底该怎么取悦游暝。不想行到中间,《拂晓》电影的几个小股东一个电话就把游暝叫走。
  他下车,游霁连忙按下车窗,小声:“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回”
  游暝低头看他。游霁趴在车窗上,眼睛向上抬着,黑白分明,睫毛浓密,像只不舍讨好的猫咪。
  “你先休息。”游暝说。
  他转身走了。游霁看着他的背影,后脑勺仿佛冒着一股寂寞的烟。
  胖斌薅了他卫衣帽一把:“差不多得了啊,演什么望穿秋水。”
  UU:“游导很正常啊,既不给你甩脸也没有不搭理你,倒是你显得矫情都很。”
  “他再生气当然也不会冷暴力我的。”游霁手肘搁在窗缘,下巴抵着,若有所思道,“但他就是不开心。他不开心我就不开心。他还让我先休息,说明今天连睡我都不想了。唉。”
  “……”三人无语,胖斌翻了个白眼,遂又用浮夸开导的语气,
  “那啥,孩子恋爱脑晚期,又重症兄控,大家互相担当一下啊。”
  UU棋爷都噗嗤一笑,游霁回过神来,转头瞪着人:
  “王宇斌,我真的想抽你!”
  游霁今天回他们的二人世界晖海岐湾住。
  他在晚上九点就早早爬上床,等着游暝。奈何早起工作让人困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的时候浴室有哗啦啦的水声,游暝已经回来。游霁睡时灯明明亮着,但此刻房间很暗,只有床头的小灯划出一小片夕阳的暖色,他身上被子也盖得很齐整。
  除非有人几分钟前才给他盖过,以他睡觉的扑腾习惯,不可能这么齐整。
  游霁心生一种温存和归属感,但游暝出来时,却立马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装睡。
  闭着眼,他也能依稀看出游暝那团模糊修长的身影,绰绰晃荡,以及他洗过澡后的清淡香气,雾气般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地笼罩而来。
  游暝今晚似乎也没有要睡前看手机的习惯,很快就关了灯,躺上床。
  感受到他脑袋挨上了枕头,游霁便裹着被子,立马往游暝那里滚。
  像鸡肉卷儿,也像后宫送去侍寝的嫔妃,他线路熟练,直直准确地滚到他怀里。
  额头贴到他侧颈处时,他猫头鹰般地迅速睁开眼,用一种人畜无害的眼神盯着人:“我错了。”
  三个字打碎静谧的夜晚,重复一遍以突出情感:“我错了。”
  一天过去,又和外人被迫社交后,游暝已经没有了下午那会儿的怒意。
  但他垂着眸,唇线始终绷在一个平直的角度。
  游霁就又用额头的发丝在游暝喉结上蹭,手从他的被子卷里伸出来,非要抓起游暝的手臂垫在自己脖子后:
  “我错了,理理我嘛,哥哥。”
  游暝鼻间就溢出一声哼笑,嘴角勾了下,像是服气似的。
  “装睡好玩吗。”
  “没装睡。我真睡着了。”
  “我说刚刚。”
  “好玩。你不在配合我吗。”游霁看他态度缓解,趁热打铁,操纵自己蚕蛹般的身体又往游暝大腿蠕动,“我错了哥哥,你原谅我了没。”
  游暝先是不语,两道呼吸后,才缓声开口:“你没什么错。”
  游霁一听这情侣吵架中常见的话,声音抬高:“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说真的,我自己想了下,你没什么错,行为都可以理解。”游暝语气很认真,认真到有自责的意味,
  “是我。不该没有发现。”
  报喜不报忧,大多数家人间都这么相处。游暝想起自己在遭受危及生命的枪伤家人被迫知道之前,其他零零碎碎遇到的困难伤痛也从来没说过。
  他自己就是个喜欢缄默其口能不说就不说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那个时候还在游家拿着雇佣合同的“假次子”游霁、或者之后的游霁,对自己敞开心扉,讲这种被伤害的事?
  那太双标了。
  愤怒的根源,其实是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吧。游暝想,一直觉得是为游霁做主的人,是他的兄长,后面也是他的男友,再到丈夫,他高傲地觉得自己有能力、且是唯一能负担他一切的人。
  而做主意味着要全盘托底摆平他的伤害,结果却发现有很多伤害他都不知道。游霁都没给他讲。
  关键是,他应该知道的。
  游霁记性好,尤其忘不了人对他的好,连小时候哪个老家佣抱过他都记得清楚,为何展叔去世后就从未提及这人,好像他和这所谓的养父已经互不相欠,甚至连扫墓都没去过?
  他应该知道的。
  他也明明应该问他很多细节,他却没问,把游霁的笼统表述当真,并认为那就是他全部的生活。
  他的视野里,游霁来到海市好像就是为了弹贝斯、去下沉广场、被他找到、回到游家、扮演游弋、被游家人重新喜欢,他们恋爱。
  这好像就是游霁来到海市后生活的全貌,其实只是游暝看到的全貌。他忽略了这些之外,还有更多的生活琐碎瞬间。游霁是怎么上学,怎么回家,每晚又是怎么入眠。
  当年分手时,游霁说游暝不接地气。游暝现在才恍然,自己最“不接地气”的点就在这里。
  他的生活环境让他永远不可能完全描摹另一个人的人生,好像是很感性很共情也很低调的人,其实也只是拿大少爷的身份俯瞰别人。
  他傲慢天真地笃信,家庭和环境决定人的性格,而16岁的游霁,虽然有点点痞,会说脏话会抽烟,但仍然是非常善良赤城、讨人喜欢的干净少年,笑容美好阳光,没有什么心理阴影。他睡觉的时候把腿直直地缠上自己的腰,嘴唇微张,呼吸香甜,无忧无虑。
  游暝主观臆断这样的游霁,定然生活在一个很不错的环境里。“教贝斯的展叔”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毕竟暴力压抑的环境,滋养的可是恶劣分子和性格弊端,而只有内心有治愈、身边有指引,才会成为一个天使性格三观正派的男孩。
  游暝为自己的片面而难受。他闭上眼,低沉的嗓音都隐隐带着一丝颤抖:
  “我应该发现的,小早。”
  游霁酝酿了几小时的完美撒娇道歉方式,不知怎么率先变成游暝的“应该”,近乎忏悔的语气。
  他心脏被揉了下,很酸,慌不择乱:“你应该发现个屁!你怎么可能发现!”
  “你这就像,当年我找妈妈问你的事儿,妈妈提过你以前买了吉他送人。她分不清吉他和贝斯的,照理来看我也应该发现吧。但我从来没想过,我是不是也应该自责一下?”
  游暝轻声一笑:“那是多小的事儿。”
  “我这也是小的!哥,我问你,你之前为我做的那么多事儿,你为什么都不给我讲,是秘密吗。”
  游暝还没回答,游霁自问自答了,“不是秘密,你说刻意维护隐瞒的才叫秘密,你说你是觉得没必要讲,那我不也一样吗?我没有想隐瞒,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游暝正声:“你和我不一样。你这是被伤害,是家暴。自然有必要。”
  “有必要个屁!这是个鼓槌的家暴。”游霁很快地粗鲁地反驳,“家暴前提是我之前就说了,我只把你们当家人,这不是现在才有的念头。我小学初中就是这么想的,哪怕当时是怀念形式。我也从来没把展叔当家人啊。”
  “但是他应该承担家人的角色。当所谓的养父,那是他不合格,让你受苦。”
  “管他妈的合不合格,游暝,你不懂,我没有多受苦。我…….我这儿是满的。”
  “什么?”
  游霁把被垫在自己脑后的手臂又拿出来,贴住自己胸口,让他感受到自己安稳均匀的心跳:“我这儿是满的。”
  “我不觉得我缺一个家人,或者缺一个养父。我为什么对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毫无兴趣,自己具体姓什么的真相都不想知道。就是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我没有父亲!或者说,我没有觉得没有父亲对我产生过什么影响。游暝,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游暝不说话,呼吸慢了些许,像是被游霁的话反问住,游霁就抱着他的手紧紧放在胸口:
  “因为有你就够了,长兄如父嘛。”
  游暝忽地别过头去,游霁看不到他的表情了,只看到他锋利的下颌绷得更紧,他继续道:
  “所以你能理解吗,你打我,我会痛苦。展叔打不打我,我其实没有那么在乎。当然,身体当时还是痛的,但心不痛啊——靠这话是不是有点矫情?我就是说,我无所谓的。”
  “而且,你可能想得太残酷了,展叔只是酗酒的时候才会打我,这个频率没有那么高,而且下手也没有说很重。你看我现在身上也没疤不是?他平常就是个正常人,也的确教了我贝斯供了我义务教育,不限制我怎么乱混。所以我还叫他一声叔,他病了我去挣钱,游暝,就是……诶怎么说呢,毕竟生活不是电影嘛,除了你这种完全对我好我完全爱的人,多的是那种很复杂的人,很复杂的相处模式,然后我的态度也是很复杂的。我不爱他,也不恨他。我不难受,也不怀念。就是这样的。”
  “所以我从来没想着给你说,因为看到你时,我满脑子想的只是我们之间的事呀。”
  游暝好像笑了下,肩膀抖了抖。游霁也笑了,噼里啪啦地输出情话:
  “你是我哥,是我的小爸爸,是我的开蒙老师,是我的宇智波鼬,是我的春|梦、暗恋、告白对象,还是我的男朋友、前任、现任、老公。我想了解你和你亲都不够,脑子装粪球了才会莫名其妙提一个我无所谓的人,让我俩心情都不好,对吧?游暝,在你这儿,我是满的,没什么委屈想说,我只在意你。”
  游暝还是不说话,游霁从他的被子卷儿里探出头来,卖乖地去摸他的下巴。
  却摸到一点湿润。
  他一愣,随即像发现冰川融化的新大陆,很兴奋地在黑夜里喊:“你流泪了吗,游暝?”
  游暝说没有。
  “那你刚流泪了吗,游暝。”
  游暝不吭声。
  是流了几滴,不知为何。
  可能是想到游霁被打过还是揪心,可能是想到他长成这样很不容易觉得侥幸,可能就是单纯听他的话,听自己在他心中的多重身份。
  归根到底,选择导演为终身职业、热爱体验的游暝,其实一直都是比游霁更孩子气、内心更矫情的那个人。
  都说眼泪是男人最好的嫁妆,游霁恨不得重新开灯端详游暝的脸。
  但他还是给他哥留了点儿面子,只得依依不舍地舔过下巴那点闪光的晶莹,说哥哥别哭。
  游暝忽然吻了下他额头,以及比额头更高的发丛里,声音有些哑:“酒瓶是砸到这儿的吗。”
  游霁先是没听懂,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眶瞬间也红了。
  当年也没特别在意的委屈在这一刻泛上皮肤,带着骄傲的甜蜜,他轻轻:“嗯。”
  游暝把卷在他身体上的被子往下刷:“还有哪儿被打过。”
  游霁指指右颧骨:“这儿。”
  游暝吻他的右颧骨。
  “这儿。”游霁指手臂。
  游暝吻他的手臂。
  “还有这里。”游霁拍拍胸口。
  游霁闻他的心。
  没有情欲,没有睡,只带着一种愧疚的治愈。游暝试图抚平早就没有的疤,去亲过游霁全身。
  游霁觉得,他甚至可以在这一刻圆满又感怀地死去。
  六月初,【一遇双关】双游组直播采访特别企划,在晚上八点正式开播。
  即便节目组已经预估人数扩了容,平台还是被流量干爆,观看页面全面瘫痪。
  时间被迫改成了八点半。
  结果八点五十分左右的时间又卡爆了,九点才又恢复。
  因为双游一个令人震惊的公开。
  ——关于恋情的解释,游霁说,他家境不好,未成年就独自来海漂,在下沉广场弹贝斯时,曾有幸受到游家的资助,在游家住过。
  所以和游暝早就认识。
  “你16岁到18岁,都是和游导住一起的!”记者吃惊道。
  “不不不,游家很大,游导那个时候在上大学嘛,很忙,我们一个月最多见三四次面。”游霁说,“而且我也就是周末去游家,因为接受资助的原因。”
  “资助内容是?”
  “就是生活和音乐方面。我拒绝了对我学业的资助,我之前的底子太差,落后了太多。而且那个时候也有点儿自尊嘛,强调资助也只到18岁。也没想过18岁要上大学,就更想赚钱。”
  “游导,”记者转而问游暝,“您家为什么会想要资助游霁呢?”
  “长相、性格、音乐天赋,以及,”游暝说,食指曲着刮了刮鼻梁,声音平静,“发现他姓游,家里老一辈觉得很巧,很有缘分。”
  弹幕一片哗然。
  既然那个时候有交集,并且就是从音乐方面有所资助,游暝拍第一部电影时会想到18岁的游霁来唱歌,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游霁还告诉大家,是拍电影时,他们谈起了恋爱。当然,因为现实因素,游导想去瓦里坦,他也觉得身份不般配,很自卑,就分手了。
  直到综艺重逢,混得更好人更成熟后,他才有了自信。
  这个故事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理由也牵强,有很多似乎值得注意的地方被刻意忽略了。
  但偏偏,好像就是因为太不合理,反而又显得诡异的真实,让人无处反驳。
  这是游霁费劲想出来的故事。掐头去尾,保留部分真实,显得不想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对粉丝是一个合格又不全然的交代。
  主要是他太贪心,既要维护秘密,又还是想显出一点点和游暝家人的部分。
  “所以小霁18岁以后,就没有再接受游家的资助了吗。”
  “是的,但一直保持着联系。游家对我很好,18岁以前,虽然我和游导相处不多,但可能因为自己也姓游周末也有幸和他们吃饭的原因,我那时会觉得,他就像……我哥。”
  说到这他害羞地笑了笑,记者表示:“这很正常的,可以理解。那18岁以后呢?”
  “18岁就开窍了。游导拍电影时,就把他当一个想在一起的男人看了。”
  记者笑:“那游导,你是把游霁看做什么呢?”
  游暝想了想。
  然后他侧头看向游霁,镜片光很柔和,眼尾轻扬。回答。
  “是一生的爱人。”
  没有分时间,以至于大家都理所应当的认为游暝是官方又有些做作地回答了一个、把恋爱后在一起的游霁看做什么的问题。
  只有游霁猛然一颤,低下头来,手抓着膝盖,不露声色地偷偷低笑,鼓动心潮。
  他知道游暝的意思。
  爱人,不是爱情里的伴侣。而是更单纯、更广义的含义。
  就是爱的人。一生都在爱的人。
  别人这么说都是假的,游暝却是主客观都在彰显的真。从游霁出生,他就像天生是哥哥一样,天生拥有爱他的责任。
  守护、陪伴、寻找、窥探、计划、恋爱、分开、重逢、争执、追逐、等待、结婚。这是游暝对游霁的27年。
  依赖、仰望、思念、寄托、好奇、恋爱、分开、重逢、犹豫、退缩、坚定、结婚。同样,这是游霁对游暝的24年。
  他是我的哥哥或弟弟,他是我的丈夫或伴侣,都无法具体概括对方的身份。
  所以爱人,才是那个最笼统,又最贴切的身份。
  夫夫意味着他们会成为彼此相爱的法定一对,而最初奠基的兄弟意味,他们就算不是一对,也还是会彼此在意,不会忘记。游霁觉得,这是他和游暝,感情中最独一无二的部分。
  噢,还有个独特的——
  “第一次恋爱是偷偷的,那为什么第二次在一起后如此高调呢,网上还有人说你们哗众取宠。”
  “因为我说了嘛,我不自信。不相信我和游导能在一起。而高调之下,观众的反馈会给我鼓励和勇气。”
  说到这,游霁和游暝一起看向镜头,很深的目光,两人鼻梁都高,还挺有夫夫相,
  “反正,就是大家觉得能磕,才让所谓的双游cp有底气走到现在这样的结局。”
  “衷心感谢见证,这才是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