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一窝
　　作者：落回
　　标签：年上、轻松、HE、日常、破镜重圆，现代，攻受不明
　　简介：
　　如果你问江畅他这辈子经历过最倒霉的一件事是什么，他一定会说初恋不懂事跟靖川谈了恋爱！
　　如果你问江畅他这辈子经历过最荒谬的一幅画面是什么，他一定会回想起跟老妈见后爸的时候打开门看见靖川的那一幕！
　　这时候你一定会说，啊，你也太惨了吧！
　　江畅呵呵一笑，“还有更惨的在后面。”
　　老妈按着江畅的肩膀：“小畅，叫哥哥。”
　　靖川笑得那叫一个懂事，那叫一个乖巧：“没事，阿姨，不用这么叫。”
　　后爸拍着靖川的肩膀：“你当哥哥的以后要多多照顾江畅。”
　　靖川意味深长地点头：“放心，一定。”


第1章
　　江畅坐在机场收到老妈的微信：“宝贝，东西多不多？我去接你。”
　　大学第一个寒假，一月份，北方气温每天都在零下，呼出去的气能在空气中迅速凝成一团白色的雾。好在候机大厅空调开得充足，不算很冷。
　　江畅手边没什么东西，连行李箱都没有，就背了个书包。有什么衣服都穿在身上了，里里外外穿了四层，跟个熊似的。还有四十多分钟他的航班才飞，江畅百无聊赖地坐在按摩椅上玩开心消消乐，这关卡了十几分钟，精力都用完两轮了，广告也看到上限了，只剩下最后一局的机会。
　　他没理消息，专心钻研消消乐，背后的按摩椅按得他身子一挺一挺的。
　　没过一会儿消息又来了。
　　唐总：几点落地？
　　江畅这局死得飞快，他咬牙切齿地关了消消乐的界面，打开微信。
　　江：没带东西，又不是不认识路，不用接。
　　唐总：半年都没回家了，妈妈想你了，去接你吧。
　　江：行吧，五点十分落地。
　　江畅刚想退出聊天窗口，瞥见唐女士那边反反复复地出现“正在输入”的字样。他等了一会儿，一分钟后那边还在输入。
　　足足五分钟，唐女士终于发过来一条消息：“那晚上妈妈带你出去吃个饭好不好？”
　　其实对老妈有了新男友这件事，江畅是看出来点儿苗头的。
　　这事儿主要体现在老妈的微信朋友圈，唐女士以前的朋友圈都是些什么？要不然就是转发公众号文章，要不然就是分享自己新做的药膳和新发现的好吃的菜谱。
　　而江畅去上大学的这半年里，唐女士简直就像一夜之间变身成旅游博主一样，今天去爬山，明天去划船，还有一次竟然还出了国，连发了好几条朋友圈夸赞泰国的榴莲简直太便宜了！
　　江畅当然问过，你都和谁一起玩的啊？
　　唐女士回得飞快：“还能有谁，和你小刘阿姨呗。”
　　呵呵，撒谎简直都不打草稿。
　　唐女士前脚说泰国的榴莲便宜，小刘阿姨后脚发朋友圈：“今天在中心商场底下的小巷子里发现一家很不错的中古店，很多好货，有没有来的【坏笑】”。
　　江畅刚刚给小刘阿姨这条圈点了个赞，想截图给唐女士看，一刷新发现动态不见了，再刷新，小刘阿姨发了新的朋友圈：“泰国之旅~开心~”
　　呵呵。
　　江畅父母离婚发生在他高考结束后，准确来说，其实是他上高二的时候。
　　江建生第一次出轨是在唐女士怀孕的时候，唐女士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选择了装不知道。
　　第二次发现江建生出轨时江畅高二。
　　唐女士忍无可忍终于选择了离婚，但考虑到马上就要高考的儿子，和那不是东西的老爸商定，离婚这件事高考结束再告诉江畅。
　　父母离婚对江畅来说实在不算是一件大事儿，江建生是个生意人，生意做得大了，钱往家里送，人在外面浪。他们父子之间根本没什么时间用来建立父子深情。
　　所以，唐女士其实已经单身两年多了，谈恋爱就谈恋爱了呗？江畅又不是不支持，只要对方人靠谱就行，用得着瞒着自己吗。
　　江畅问：“要带我见什么人吗？”
　　果然，唐女士沉默了一会儿，回复：“你愿意吗？妈妈尊重你，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跟我说。”
　　江畅差点翻白眼：“都什么年代了，难道你都离婚两年多了，我还让你为了江建生那个畜生守活寡吗。”
　　唐女士：“谢谢小畅，谢谢你理解妈妈……那今晚带你跟他吃个饭，你们正式见一面好吗？”
　　江畅：“ok，我没问题。你俩应该谈挺久了吧，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也不告诉我。”
　　唐女士：“……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主要是吧，你们俩其实认识，所以我不好开口，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件事。”
　　江畅吓得手都抖了：“我草，你不是吧，我哪个兄弟啊？”
　　唐女士：“……”
　　江畅：“这不行啊，你想都别想啊唐思云，我不可能管我兄弟叫爸的！”
　　唐女士：“你想什么呢，年纪比我大，也有一个儿子比你还大一岁呢。”
　　江畅猛地松了口气：“哦，那没事了。”
　　人生也太起起落落了，刚刚江畅已经在一瞬间脑补出来了自己的那几个好兄弟搂着唐女士的肩膀，一脸奸笑地对着自己说“叫爸爸”。
　　这种可怕的画面让江畅的接受能力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只要对方不是自己的好兄弟，管他是谁都没有问题。
　　飞机提前了十分钟落地，江畅从机场一出来就看见了老妈相当低调的黑色奔驰。副驾驶的车窗打开，里头的女人叫了一声“小畅”，江畅低头往里看了一眼。
　　好家伙。
　　唐女士今年芳龄四十三，虽然平时保养得很好，光看脸完全看不出已经四十多岁了，可是她以前的穿衣风格相对沉稳，能在她身上看见的一般都是深色、素色。
　　今天唐女士穿了一件颜色活泼的黄色呢子大衣，下半身是条白色的半身裙，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相当大的转变。
　　唐女士这样子面对自己的儿子显然有些拘谨，不太自在地扯了扯裙子，说：“小畅，你是想回家一趟换个衣服，还是我们直接去酒店？”
　　江畅现在实在是很好奇，这位自己认识的，老妈的新男友到底是何方神圣。他把书包往后座一扔，说：“直接去吧，还用换衣服吗？你见对象又不是我见对象，我打扮那么漂亮干嘛。他已经到了吗？”
　　唐女士发动车子：“已经到了，他儿子今天也在，正好介绍你们两个同龄人认识认识……诶，说不定你们俩还认识呢，应该认识吧？”
　　江畅问：“谁啊，先跟我说呗？好让我有个心理先准备，不然我到时候太惊讶搞得很尴尬。”
　　唐女士犹豫了会儿：“哎呀，不至于，应该不会尴尬的。”
　　她不说，江畅就只能自己脑补。
　　自己认识，用这种身份见面也不会尴尬，那就是其实没什么交情。以前江建生的司机好像长得还挺帅的，对老妈也很好；再就是江建生的助理，特别是去年，他们俩离婚之后江建生不愿意回家，有什么事都是叫助理过来办，助理对老妈态度很不错，长得也人模人样的。
　　不过这些都是江建生身边的人，估计老妈也没这么重口味。
　　早餐店的康叔？不对，康叔年纪太大了；老妈经常去的烤鱼店的老板？他好像有一个儿子，正好比自己大一岁；还能有谁，邻居的话也没什么单身还年纪合适的叔叔啊。
　　光这么想总感觉想不起来几个人，索性打开微信好友列表找一下灵感。刚打开微信，先看见高中玩得好的小群里有人发消息问：“都放假了吗朋友们，咱们走着啊？”
　　“我昨天到家了。”
　　“草，我都在家发霉一个星期了你们才放，今晚网吧走起？”
　　“我和燕子才不去网吧！”
　　“好嘞祖宗，您想去哪儿？”
　　“江畅放假了吗？@江”
　　“川哥也回了，我看见他发朋友圈了。”
　　江畅看见最后一句话之后默默翻了个白眼，在群里回话。
　　江：“今晚见后爸，没空！”
　　一群狐朋狗友装模作样地安慰他。
　　“哎呦，小畅，哥哥抱抱，不哭，新爸爸不疼你的话我疼你。”
　　“哎呦，小畅，姐姐抱抱，不哭，新爸爸不疼你的话我疼你。”
　　队形排了一屏幕，突然被人打断。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也不来了，今晚有饭局。”
　　“哎呦，川哥，你不会也要去见后妈吧！”
　　“哎呦，川哥，你不会也要去见后妈吧！”
　　队形又开始排。
　　草！晦气！
　　江畅狠狠关了手机，也没兴致翻什么好友列表找可疑人物了，臭着一张脸看窗外。窗外的树“嗖嗖”地往后倒，从机场到市区要开将近一个小时的车，高速上完全没有风景可看。
　　江畅看了一分钟窗外，没忍住，又解锁手机，通过群聊点进去被他备注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个人信息，再接着点进去朋友圈。骚包，死gay，还设置什么朋友圈只显示三天内的动态。
　　就能看见一条，前天发的，一张机票，从北到南，配文“回家了”。
　　江畅和他共同好友简直太多了，能看见底下一排的评论和点赞。有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聚聚的，有问他家里的泰拳馆过年的时候休几天假的，有问他假期有什么打算的，还有问他……
　　川哥，找对象没有啊？不把嫂子带回来大家过过眼吗！
　　他回复了这条。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没找，自由着呢
　　呵呵，呵呵！
　　江畅快把自己的手机都捏烂了，屏幕因为过大的压力而显现出来花花绿绿的色块，老半天才恢复正常。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上辈子作孽，这辈子当gay，上辈子作孽牢底坐穿，这辈子当gay遇见靖川！
　　半小时后奔驰停在一家豪华酒店门口，服务生很是热情地过来帮忙停车，唐女士下车之后挽着儿子的胳膊。但唐女士敏感地发现儿子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有点紧张，问：“你是不是不想见面？”
　　江畅深呼吸，挤出来一个笑：“没有，不是因为你，刚刚在朋友圈看见人渣了。”
　　唐女士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嗯，有什么意见的话最好也别当面就表现出来，他要见你也挺紧张的。有什么意见，私下跟妈妈说，我们都可以沟通，好吗？”
　　江畅把狗男人甩到脑后，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又不是不懂事。”
　　包间在最里面，服务员一路笑着带母子二人进去。
　　头顶上的吊灯明亮又华丽，脚下踩着的地毯柔软又干净，一切的氛围都是那么的美好。后爸就在这扇门里坐着，看唐女士的状态，其实能看出来这人对唐女士是很好的；有一个儿子也没关系，比自己还大一岁，肯定懂事了，总不至于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是个不懂事的捣蛋鬼。
　　服务员伸手打开了包间的门，江畅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脸上调整出来得体的笑容。
　　门开了。
　　坐在门对面的男人立刻站起来，很是局促地搓了搓手，略带尴尬地开口：“江畅，来了，外面冷不冷？”
　　而，坐在男人旁边的男生，岿然不动，安坐在椅子上，他抬眼看过来，视线定在江畅身上，嘴唇一弯。
　　江畅的笑容僵在嘴角。
　　我草。


第2章
　　唐女士暗暗拽了一下江畅，硬是拽着江畅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在江畅耳边小声说：“小畅，叫人。”
　　靖宏图连忙摆手：“没事没事。那个江畅，你要是觉得别扭就还叫我教练，都一样的，都一样。”他说完，也伸手拽了一下身边的人，男生这才站起来，一副很懂事很有礼貌的模样，对着唐女士点了点头：“阿姨。”
　　而江畅还是站在原地不说话，唐女士又拽他一下。
　　江畅牙都要咬碎了，生生憋出来一句：“……教练。”
　　靖宏图“哎”一声，又让出来点儿位置，让旁边的男生站到前面去：“靖川你认识，他比你大一岁，但也不用叫什么哥哥弟弟的，你俩跟以前一样相处就行了。我跟他说了，让他多照顾你。”
　　靖川笑着看过来，江畅简直眼前发黑。
　　唐女士真不知道靖川和江畅认识。
　　不过她认识靖宏图就是因为江畅在靖宏图的泰拳馆学泰拳，江畅在那儿学了两年，想来江畅认识教练的儿子也正常。她惊喜得很：“你和靖川还真认识，那太好了，两个人就更好相处了。”
　　简直太，好，相，处，了。
　　江畅心里千军万马呼啸而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老妈带自己见后爸，结果后爸的儿子是他妈自己前男友更抓马的事情吗？江畅想到这里，突然想到——
　　来的路上他在群里说要去见后爸，所以靖川绝对他妈的知道马上两个人就要见面了。
　　他还在那儿装，装不知道，在群里说什么有饭局。
　　草！死同性恋，臭不要脸的。
　　江畅忍无可忍。
　　江畅偷偷在桌面下掏出手机，气势汹汹地敲了一个问号：“？”
　　然后他抬头，对面的死同性恋正装得人模人样，跟唐女士说什么上学的事儿。唐女士问靖川是什么时候放假的，靖川答前天刚回家。唐女士说你跟小畅都在北城上学啊，还挺巧的，正好年后可以结伴开学。
　　江畅“咳咳”两声。
　　唐女士看过来。
　　江畅若无其事地拿起水杯：“没事，有点儿咸。”
　　靖川没忍住笑。
　　笑个屁啊。江畅瞪他一眼，眼神往桌下瞟，示意他看手机。靖川低头，江畅也低头，盯着聊天界面。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你？什么？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怎么
　　江：装什么装！你敢说你之前不知道我妈的新男朋友就是你爸！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知道啊
　　江：那你不告诉我？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没问
　　江畅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两根手指在屏幕上都飞出残影了，突然被唐女士拍了一下胳膊。唐女士凑过来：“不要一直玩手机，大家一起聊聊天。”
　　江畅只能把手机先收起来。
　　两个后辈在饭桌上，话题自然是聊他们俩。
　　唐女士坐在这头儿，靖川坐在对面，唐女士不远万里地给靖川夹了一片糖醋藕，白裙子蓬松柔软的袖子穿过了一整张桌子，才送到靖川的碗里，那可是江畅最喜欢吃的糖醋藕！然后问：“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两个之前认识，好像……你们高中是在一所学校吧？”
　　靖川点点头，先道了谢，又说：“江畅在学校里是风云人物，大家都认识他。”
　　唐女士白了一眼自己儿子，对靖川笑：“小畅年纪小，心思总是不在学习上，喜欢搞些乱七八糟的，没有你懂事。听你爸爸说，你从小学开始每次考试都往家里拿奖状的，高中和大学也一直拿奖学金。我家小畅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江畅狠狠嚼一根芥末章鱼脚，在心里大喊——放屁！他是gay！他才不务正业！都是他勾引我跟他谈恋爱的，他还是渣男！高中毕业就把我甩了！
　　而靖川还在一边笑着说：“不一定要用学习成绩来衡量一个人，而且江畅很聪明，他是我爸最聪明的一个学生。”
　　唐女士越看靖川越喜欢，又给他夹菜，笑得合不拢嘴。
　　江畅敢怒不敢言——你装！你再装！
　　除了江畅一整晚都在咬牙切齿，心不在焉，其他三人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其乐融融！唐女士自己都没吃几口饭，光给坐那么老远的靖川夹菜了，从人家上小学的时候当班长到人家高中参加英语竞赛，再到人家现在在大学里的趣事都问了一遍。
　　靖宏图最后去结账，其余三个人先出来等靖宏图。
　　酒店门口金碧辉煌，绿化做得出色，即使冬天这个气温门口还是绿油油的一片，氛围感拉得很满。
　　三个人站在寒风里，江畅当然不冷，他懒得带行李把什么厚衣服都穿身上了，整个人胖乎乎的一大坨，可爱中透露出来一点瞒不过去的呆萌。但唐女士只穿了单薄的裙子和大衣，到了晚上这个时间气温下降，冻得瑟瑟发抖。
　　靖川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递给唐女士：“阿姨，您挡挡风吧。”
　　唐女士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怎么好意思。”
　　靖川笑：“您跟我别客气，以后……不是一家人吗？”
　　唐女士愣了一下，半天才伸手：“谢谢你靖川。”
　　江畅站在旁边。
　　啊，多美好的画面啊。
　　如果不是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他一定会把这个令人动容的画面拍下来！裱起来！放进博物馆里去！让世世代代的后人都来歌颂你们的深厚亲情！
　　如果不是他相当了解靖川的嘴脸，他一定也会觉得面前这个男生又高又帅魅力值爆棚，成熟！贴心！懂事！
　　可惜！这两个人，一个是他亲妈！一个是他前男友！
　　靖宏图终于出来了，他的职业是泰拳教练，个子高肌肉匀称。他光站在身边就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很强烈的安全感。
　　今晚刚见到江畅的时候因为两个人之间身份的转变，靖宏图有些拘谨尴尬，一顿饭之后恢复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右胳膊随意地往江畅肩膀上一搭，开口问：“小畅放假了准备什么时候过来上课？”
　　实话实说。
　　如果不考虑靖川这个因素，他对教练当自己的后爸是很满意的，当了两年教练的学生，他对教练的人品很信得过。即使靖川这个因素不得不考虑，但江畅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他想了想：“过几天吧，我假期接了不少单子，到时候安排一下有空就过去上课。”
　　“你小子真有出息，你上高中的时候你妈妈就跟我说过，天天鼓捣你的相机不务正业，当然我可不这么觉得啊，有喜欢的事儿很好。你要是拍得好，我约你来给拳馆拍个宣传片，行不？”靖宏图一本正经地说。
　　“当然行啊，您要是信得过我就约我，我也不收您钱。”
　　“那不行，你给别人什么价格就给我什么价格。”
　　两个人聊得正火热，靖川过来插话：“爸，不早了，天气冷，让唐阿姨她们先回去吧。”
　　靖宏图这才点头，四个人心思各异地站在一起。
　　靖宏图和唐女士脸上都是很欣慰的笑，狠狠松了一口气似的，对今晚的见面显然很满意，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对他们来说得到孩子的支持就是最大的愿望和关卡。
　　江畅表情复杂，今晚的事情有些超过了他的接受能力，他用了一整个晚上来消化这件事。往搞笑了说是抓马，往严重了说，他跟前男友以后要当家人，两个人甚至不是和平分手，搁谁谁心里不膈应啊！
　　江畅偷偷看靖川的表情，想知道靖川心里是怎么想的。
　　靖川这个人是很会装的。
　　表面上他是听话懂事的儿子，是大家心里的好学长好川哥，是老师心中品学兼优的尖子生。但是只有江畅知道，这人其实根本就是个人渣，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他不公开自己，搞得自己分手后也还得跟他在一起群里说话，不好闹掰。
　　他总是知道别人喜欢什么样子，装得相当完美。
　　江畅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是觉得恶心，还是觉得烦躁，或者无奈，还是就像他表现出来的一样，觉得无所谓？
　　江畅偷偷看他，没想到正对上靖川看过来的眼神。
　　靖川站在更外面一点的位置，他看过来的时候迎着光，酒店门口华贵橙黄的灯光全映在靖川漆黑的瞳仁上，星星点点的光连成一片，就好像一颗纯黑的玛瑙雕上复杂的暗纹，突然让江畅挪不开眼睛。
　　足足五秒钟后，江畅才逼着自己把眼神从他身上撕开。
　　靠，他在心里骂自己，你也太没出息了吧，有什么好看的啊，两年前还没看够吗？！
　　那双眼睛里好像没什么情绪，不愤怒不烦躁也不期待，跟当年提分手的时候一样平静又冷酷。想到这里江畅又觉得烦，觉得生气，他凭什么总是不在乎啊？跟自己分手也不在乎，现在要跟自己重组家庭了也不在乎，这难道不是一件大事吗？
　　江畅把头扭开，狠狠吐了一口气出来。
　　唐女士已经跟靖宏图告了别，她挽上江畅的胳膊，即将分别的时候，最后的话题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两个后辈身上。他们刚刚不知道在说什么，江畅没听见，只听见唐女士又一次小声跟他说：“小畅，要不要叫靖川一声哥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没有人逼他，唐女士显然是看今晚气氛不错，江畅好像接受得很良好，想试着再拉近一下大家的关系，她问话的时候语气也充满试探。
　　靖川很有风度：“没事阿姨，不用这么叫。”
　　江畅完全可以拒绝，没人会怪他。
　　他绝对是要拒绝的，他才不要叫这个人渣哥哥！可是鬼使神差地，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想到靖川总是不在乎的那副表情，江畅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这一刻“砰砰”乱跳，他舔了舔唇，低声——
　　“……哥。”
　　靖川几乎是立刻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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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3章
　　凌晨三点多，再具体一点的时间是三点零七分，江畅烦躁地看了眼时间，索性放弃了睡觉这件事，反正也睡不着。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怎么也摆脱不掉靖川的那张脸。
　　靖宏图的泰拳馆在市里很有名气，高一的时候江畅说想学点散打拳击之类的，唐女士打听了一下就直接买了靖宏图一年的课。
　　但江畅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就知道靖川了。
　　一中没人不认识靖川，每次期末考试红榜，靖川的名字都在第一个，新生开学的时候江畅坐在礼堂里，上面发言的学生代表就是靖川。
　　不过那时候江畅丝毫不觉得他跟这个人会有什么交集，好学生嘛，书呆子，长得帅又怎么样，帅点儿的书呆子。他特讨厌书呆子，讨厌应试教育，讨厌家长眼里所谓“优秀”的孩子就是连生活常识都没有只知道读书的“傻子”。
　　后来在拳馆见到靖川，江畅眼睛都差点瞪出来。
　　当时拳馆里举行三月一度的比赛，台上的男生裸着上半身，表情冷酷，对手之间相互行泰拳礼。江畅愣是没认出那是靖川，直到比赛结束之后靖宏图笑着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江畅才回过神来，我草，这他妈……靖川啊？
　　那会儿他才过来上了两个周的课，压根没在拳馆里见过靖川。虽然靖这个姓实在少见，但是城市这么大，他也没把靖川和靖宏图想到一块儿去，而且在他看来靖川绝对跟泰拳是不沾边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从那之后江畅走到哪里总能听到靖川的名字。就好像什么结界被打破了一样，明明他的生活轨迹也没什么变化，但是突然身边的人都开始讨论靖川了。
　　什么听说川哥之前还被隔壁学校的小混混收过保护费呢，估计不知道川哥泰拳嘎嘎猛，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书呆子。
　　什么靖川中午在食堂竟然排队吃咖喱饭，以前他从来都是哪个窗口人少吃哪个，今天竟然有兴致排人最多的咖喱饭！
　　什么靖川被英语老师逼着参加英语竞赛了，他脸都臭死了哈哈哈真没见过不喜欢拿奖的！
　　靖川，靖川，到处都是靖川。
　　江畅听这个名字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跟同桌抱怨“以前怎么没见她们天天说靖川啊”。
　　同桌白他一眼：“以前你没在意吧？自从开学看见靖川站上面发言，她们几个就天天话题不离靖川了。”
　　后来又观察了几天，前面三个女生一个男生确实天天聊靖川。他其实也不想听，但总是有意无意就听进心里去，知道靖川今天中午吃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八卦，谁跟他表白了，心情好还是不好。
　　特别是有段时间前座的女生想跟靖川表白，她也不见外，每天实时跟大家播报她的心路历程。
　　今天靖川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她给靖川做了便当，花了一上午的时间鼓足勇气，最后时刻还是怂了，抱着便当盒回宿舍自己一个人吃了，还好没送出去，忒难吃。
　　今天晚上吃的米线，其实她根本不想吃米线，那个窗口的米线难吃到没朋友，奈何看见靖川正好站在那里！靖川好像没味觉的，为了不排队总是去吃米线。
　　今天打扫卫生区的时候看见靖川了！他打球回来，秋天那么冷他就穿个背心，简直帅死！她扫把都拿不稳了，口水差点流出来一地。
　　江畅就这么听她絮叨了半个月，好家伙，简直沉浸式暗恋，江畅觉得光这么听他自己都快爱上靖川了。
　　后来她确实表白了，正赶上圣诞节，学校水果店里的苹果身价蹭蹭得涨，以前论斤称，现在按个儿卖。一个苹果十块钱，上面印着花字“圣诞快乐”，要是想要包装盒就再添五块，十五。
　　她狠狠心，花十五买了个带盒的，这样好在盒子里装情书。
　　但是表白的具体过程她没跟大家分享，结果很明显，她没变成靖川的女朋友，也不会再絮絮叨叨地说自己遇见靖川的事情了。
　　大半夜突然想到刚认识的时候，回忆一旦开了闸停不下来似的往前出溜，江畅心里特不是滋味儿。
　　好不容易才在前桌告白失败这里打住，暗骂一声该死的渣男。江畅一直都觉得回忆过去是一件特别矫情的事情，特别是，当你深深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在这么一个深夜，辗转反侧，想到跟你一起的过去。
　　两个人一起回忆，甜蜜。
　　一个人独自回忆，没出息。
　　他也不是放不下，都分手这么久了，一年半的时间了，没必要这会儿又开始念念不忘的。他就是……靠，就是睡不着，反复后悔自己那一声“哥”，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想看看自己这么叫靖川会有什么反应，想知道跟自己分手靖川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丁点的波澜和后悔，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看自己的。当时一声“哥”叫出去，靖川看过来，那算是什么眼神，惊讶，嘲讽？不知道，他叫也叫了，却没勇气盯着那双眼睛看清楚。
　　也不知道几点才睡着，第二天是手机铃声把江畅吵醒的。
　　放假第一天，因为过几天就过年了，所以他的摄影单子排得比较赶，今天就得开工。客人早上八点就给江畅发微信，他一直没回，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没忍住打了电话，江畅还没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下意识道歉，说自己睡过头了，马上起床保证按时到。
　　挂了电话看时间，一激灵醒了过来。
　　草，来不及了。
　　约的时间是十一点钟到景区，但是景区在离江畅家很远的郊区，坐地铁要两个小时才能到，打车太不划算了。
　　江畅睡衣扣子都没来得及系好，敞着一大半的胸口从卧室冲出去，猛地把牙刷塞进嘴里，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楼想喊阿姨帮他热一下早饭。
　　江畅就是用这种形象跟坐在沙发上的靖川打了个照面。
　　不用这么倒霉吧，昨晚猝不及防见前男友，前男友穿得人模狗样，他身上穿了四件裹着棉袄像个北极熊；今天再次猝不及防见前男友，前男友穿一身利落的黑，又瘦又酷，他他妈的睡衣敞着一半嘴里含着牙刷头发像鸡窝。
　　“靠，怎么又是你？！”江畅脱口而出。
　　靖川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唐女士责怪地叫了江畅一声：“小畅，怎么跟你靖川哥说话的！是靖叔叔昨晚听说你今天要出去拍照，特意叫靖川过来，好开车送你。”
　　“……”江畅半天没憋出话来，最后咬着牙刷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我去刷牙”溜上了楼。
　　一月份南方的天气不一定冷还是热。
　　这几天气温回暖，白天的最高温度有十几度，靖川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下身是条有四个大兜的工装裤，脚上蹬着短靴。他头发应该是刚剃过不久，在野和帅之间游走，不装模作样地笑的时候其实整个人气质挺冷酷的。
　　江畅有点不习惯。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靖川的副驾驶上，本来刷牙那会儿他还想着等会儿上了靖川的车，自己一定得好好发挥口才，冷嘲热讽他一通。说点什么，比如“分手了还上赶着给人当司机啊”，“叔叔让你来你就来，怎么不敢告诉他你是同性恋跟我谈过吗”，这种话。
　　但是人真坐下了，他就有点不敢说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可能因为靖川没先说话。
　　靖川变了。
　　高中的时候靖川还会给人一种“书呆子”的错觉，那会儿他头发半长，穿校服的时候显得文质彬彬，可能因为总是在老师面前装乖学生，总让人觉得他性格蛮温柔的。或者说，靖川挺喜欢温柔人设的，总装。
　　因为昨晚他在唐女士面前也装，又是装有礼貌又是给唐女士递围巾。
　　在自己面前就不装了，脸臭死了，凭什么啊。
　　江畅越想越气，气他在大人面前装懂事，所有人都觉得他懂礼貌懂事理，会用哥哥的身份照顾自己。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更不会把他装出来的那些温柔分给自己一点半点。
　　他不是想要靖川的温柔，只是他明明没得到，别人却以为他得到了。
　　江畅恶狠狠地掏出来手机，找出来备注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账号，发消息。
　　江：死渣男又不是我要你来接我，你甩脸给谁看啊。
　　靖川的手机“叮咚”一声。
　　他的手机架在面前的手机支架上，这样方便开车的时候看消息。江畅没注意到这一点，以为他开车的时候不会特意拿起来手机看消息，这才大着胆子偷偷骂人，他还想着卡着两分钟的时间撤回呢！！
　　没想到靖川眼神只稍微一偏，屏幕上明晃晃的是江畅刚刚发的消息。
　　……
　　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啊！
　　江畅清了清嗓子，伸手按灭了靖川的手机屏幕，干笑一声：“呵呵，没事，垃圾信息。”


第4章
　　好死不死，刚刚还畅通无阻的绿灯在江畅按灭手机屏幕的那一刻，“啪”地一下变红了，车子平稳地停下。
　　到底是谁发明的取消红绿灯倒计时啊？
　　靖川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明明也就过了一年半而已，靖川从当年的高三生变成了大二的学生，也还是学生，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明显地从男生变成了男人。等红灯的时候他的手指“哒哒”地有规律地敲方向盘，江畅听着听着，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和他敲方向盘的声音同频了。
　　还是红灯，两年都过去了还是红灯，这个城市的交通是瘫痪了吗？
　　“年后。”靖川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两个字。
　　江畅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脑袋上好似猛地伸出来一根天线似的：“嗯？”
　　靖川往后靠，整个人松懈了不少，语气听不出来藏着什么情绪：“他俩预计年后领证，应该没跟你说过，阿姨不知道怎么跟你提。”
　　江畅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失望，缓了半天才“嗯”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教练让你来，就是让你跟我说这个的。”
　　靖川眼睛看着红绿灯：“是也不是，确实想让我带你跑一天。”
　　江畅也盯着红绿灯：“哦。”
　　灯变绿了，靖川一脚油门，车子继续往前开。
　　靖川问：“你没意见吧，他俩领证。”
　　江畅不说话，他脑袋扭过去对着窗外。这条去景区的路会路过一道河上高架桥，坐地铁的话从窗外看过去有一种海上列车的错觉，四周全是开阔河面。
　　两个人交往的时候江畅来这里拍过照片，拍靖川。
　　那时候江畅自学摄影刚入门，没有拿得出手的片子当广告，央求着靖川陪他拍照。靖川除了穿校服之外不太注重穿搭，仗着那张脸胡乱穿衣服，夏天穿来穿去就三四件短袖，冬天两件大衣换着穿，江畅嫌弃他不时尚，说他浪费脸浪费身材。靖川说小少爷，我们普通家庭衣服够穿就行了。
　　他先拉着靖川去商场买衣服，学院风的来一套，阳光运动风来一套，禁欲系来一套，噼里啪啦买了一堆。靖川跟在他身后拎袋子，手被一大堆购物袋勒出来深深的一道痕迹。
　　江畅看着心疼，说你怎么也不说话，我买上头了忘了帮你一起拎了，你叫我啊。
　　靖川带着笑，说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想玩洋娃娃，给它们换衣服的那种，但因为是男生不好意思开口。
　　江畅磨牙，骂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时是秋天，江畅花钱租了一辆面包车，敞着后备箱，拍完一套就让靖川钻进去面包车后面换衣服。靖川穿制服出来的时候河面上风刮起来了，领带“啪啪”地被掀起来打在靖川脸上，江畅笑得直不起来腰。
　　靖川无奈地看镜头，问他拍不拍了。他就是那时候抓拍了一张，领带翻飞，衣角凌乱，头发被风鼓得又杂又蓬松，“咔嚓”一张，那个靖川好看到像风里一个谁也抓不住的神明。
　　那套片子挂在江畅首页一年多时间，许多人找他拍照就是因为他把靖川拍得实在，实在太好看了。
　　后来江畅把这套片子从主页撤下来了。
　　他的老顾客发现，问他怎么把代表作撤下来了。江畅说，什么代表作啊，谁说那是我代表作？小爷我随手拍的而已，现在审美疲劳了，喜新厌旧了，看腻味了，不行啊？
　　靖川问他有没有意见，他半天没说话。车子开过高架桥的时候走神，又想到以前的事情。昨晚还是一个人偷偷回忆，今天可好，当着正主的面儿开始回忆了，至不至于，又不是爱得放不下爱得死去活来的，快别想着那点儿以前了。
　　江畅语气稍微有点儿别扭，跟被门夹了手似的：“那，他俩准备什么时候……住一块儿啊？”
　　江畅听见有人轻轻笑了一声，这车里除了他和靖川也没别人了啊。他终于扭头看了一眼靖川，这人冰封一样的表情确实稍微融化了一点点，也不知道什么把他逗乐了。
　　自己问的问题不是很正常的吗？笑个屁笑。
　　“看你吧，你要是接受能力高，后爸今晚就能到位。”靖川难得开了句玩笑，他知道江畅对亲爸没什么感情，这个玩笑能开。
　　“那你呢？”江畅问，就这仨字，没头没尾，也不知道到底想问什么。
　　“我不是已经到位了吗？”靖川眉毛往上扬了扬，他现在头发短，没有刘海，眉毛没遮没挡地露着，这个小动作显得格外明显。
　　啊啊。
　　江畅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血液好像“轰隆”一下子烧沸了一样，听靖川说了这么一句话心口滚烫。他真不愿意这样，很轻易地被前男友的一句话又撩拨到的感觉！是靖川没分寸，死渣男，要冷着脸就一直冷着脸，别用这种没分手过似的语气来跟他开玩笑。
　　江畅深深吸了口气，一口气还没吸完，就听那人又说：“心里又骂我死渣男？”
　　然后他就被狠狠呛住了，咳得惊天动地。
　　这条路笔直宽阔，车开得不用太认真，靖川有闲心从手边捞了瓶水给他，还很好心地帮他打开了盖子。然后趁着江畅喝水，又问：“说说，除了把你甩了，我还犯了什么罪？”
　　“你把我甩了！这还不够吗？”江畅咬牙切齿。
　　“所以跟你谈恋爱不能提分手，只要先提分手就是渣男？”靖川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问。
　　“……”江畅被问住了，他绞尽脑汁，突然想到，“你从来没公开过我。”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们一起商量的结果，你怕公开传到家里人那里，不想那么早被迫出柜。”
　　“……”江畅砸了咂嘴。
　　“所以，除此之外，我出轨了？”
　　“……没有。”
　　“我打过你，PUA过你？”
　　“……没。”
　　“那我骗过你的钱？”
　　“……”
　　“一声渣男换一声哥就原谅你了，骂了我两次，昨晚抵消一次，欠我一声哥。”
　　？
　　江畅手里捏着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的矿泉水瓶，震惊到差点徒手把水捏出来，睁大眼睛看旁边一边开车一边很淡定地说出这种话的靖川，半天爆出来一句：“我草，你要不要脸啊！”
　　靖川几句话，车里的气氛总算轻松了一点儿。
　　本来就是，俩人虽然关系确实尴尬，但父母都准备领证了，以后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江畅必须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对靖川的心态。不能拿他当前男友看，得拿他当……当哥看。
　　但是憋屈，就是憋屈。
　　他一时半会想不明白怎么说，或者他压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算两个人分手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再和好，可是他，仍旧不愿意他和靖川从此以后变成兄弟关系。
　　有时候你遇到一个人，兄弟这种羁绊会显得太无奈了，不够深刻，不够独特。就算分手了，他也希望他和靖川是曾经谈过恋爱的那种关系。
　　明明曾经牵过手，冬天的时候靖川会偷偷抓着他的手塞进兜里，虽然他的兜冰凉透骨，而且还不够大，两个男人的手塞在里面挤死了。高中老师抓早恋跟有业绩似的，有次教导主任看见他俩贴在一起走路，扯着嗓子冲过来想抓他俩，到了面前一看，是靖川啊，靖川怎么会早恋呢，就摆摆手让他俩走了。
　　明明曾经接过吻，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ktv，他们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唱k，没人知道这俩人偷偷交往了。阴差阳错地，逼着这俩帅哥一起情歌对唱。靖川拿着麦看他，明明场景很搞笑，因为江畅五音不全，可靖川看过来的眼神很温柔。唱完江畅没忍住，说去厕所，临走的时候偷偷拽了一下靖川，两个人在厕所里接吻。
　　死渣男！
　　江畅意识到自己又在心里控制不住地想以前的事情，赶紧骂了几句死渣男来对冲一下。他以前真的不会用这种频率回忆的，只是这几天这渣男总是在自己面前晃才会这样。
　　谈恋爱的时候再好又怎么样！分了之后不是照样很气人！
　　天啊他的脑子刚刚是不是坏掉了，怎么会文艺矫情到想出来什么……兄弟这种羁绊太无奈了，三流文艺小说都没有这种酸掉牙的台词了好吗，恶心死！
　　当兄弟好，当兄弟多好，就他会装，自己也会装！不就是装乖装无辜吗，早晚有一天他要向教练揭发靖川是gay！教练肯定一拳把他抡死！哈哈！
　　他沉浸在自己的脑补里，想象靖川跪在地上，教练拿着棍子揍他，自己叉着腰在旁边笑的场景，畅快地拧开手里矿泉水的盖子，咕隆咕隆灌了半瓶水。
　　水还没喝完，车子猛地停了下来。
　　瓶口狠狠磕在江畅牙上，洒了一身。他眯着眼睛看驾驶座上的人，靖川扔给他一包纸巾：“擦擦，到地方了。”


第5章
　　停在门口买了门票，车是可以开进去的，景区面积极广，光靠走路肯定是不行的。
　　这边的景区本身就是个拍摄基地，平时有地方电视台会过来拍节目，也有不少来拍婚纱照的。拍摄区有一片很漂亮的草坪，景区还养了马可以租来当道具用。
　　草坪上矗立一座宏伟教堂，七彩的玻璃被阳光折射出好看的光，远远看过去复古又高调。
　　江畅大老远就看见了今天的顾客，她今天约了朋友一起过来拍闺蜜婚纱照。冬天拍婚纱照的人也不少，草坪上不止一对，但两个“新娘子”站在一起的还是很显眼的。
　　这位小富婆从江畅高中的时候就约他拍照，就是随便找独立摄影师的时候刷到江畅拍靖川的那组照片，惊为天人。从此之后只要江畅有空，她就没约过别的摄影师。
　　江畅指挥靖川停车，探出去半个身子打招呼：“冰糖！这里这里！”然后他才转回来问靖川，“你要一起来吗？她还租了教堂里面的摄影区，起码得两个小时。”
　　靖川随口：“一起吧。”
　　冰糖是小富婆的网名，全名是冰糖炖大梨，刚认识的时候江畅叫她大梨，她觉得大梨跟她本人的甜美气质很不搭，逼江畅改口叫冰糖。
　　两个里面穿着夸张婚纱外面裹着羽绒服的美女往这边招手，冰糖气势汹汹地拎着裙摆过来骂人：“我就知道你要迟到，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我就预感到你要迟到！”每当这个时候江畅都觉得还是大梨这个名字更适合她。
　　江畅双手合十求饶：“我跑得鞋都破了，就迟到了七分钟！”
　　到了江畅面前，冰糖这才注意到跟过来的靖川。一下子定住了脚步，眼睛直直盯着靖川看，越看越眼熟，哪儿见过来着？
　　江畅为大家互相介绍，先给靖川介绍：“这是冰糖，我老顾客了，富婆一个。”然后给冰糖介绍，他高傲地看着靖川，用一副“少爷我出门就是这种排场”的语气说，“这是我司机，今天叫他来帮忙的。”
　　靖川差点气笑了，没跟他一般见识，对冰糖点头说你好。
　　江畅什么话都乱说，冰糖压根没听进心里去，她光顾着盯着靖川看了，不是，这真的眼熟啊她绝对见过。
　　冰糖突然“啊！”了一声，猛地拽住江畅问：“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你那绝美模特吗！对吧？虽然换了发型但是他这张脸还是挺好认的，是他吧？”
　　虽然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几个人站得这么近，靖川肯定能听见！江畅刚刚那股高傲的模样顿时无影无踪，苦着脸快速伸手捂住冰糖的嘴：“糖姐，少说两句。我俩关系真挺尴尬的，快别说了。”
　　他这么一捂，蹭了一手颜色鲜艳的唇釉，冰糖哀嚎一声跑开，急忙翻包找唇釉补妆。站在旁边话很少的闺蜜露出社恐的微笑，递给江畅一张纸巾让他擦手。
　　江畅人缘很好，许多人都说跟他在一起没压力，释放天性就行。
　　可能跟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有关系，江建生不是富二代，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白手起家，所以虽然江畅一生下来就住别墅家里请保姆，但家里没有那种富贵人家的气氛和规矩。
　　成绩不好也没事，唐女士不在意成绩，觉得江建生够有钱了，能让江畅以及江畅的孩子都不学无术地衣食无忧。至于再往下的后代，那时候唐女士都埋进土里了，管那些呢，让他们自己努力去吧！
　　所以江畅从小到大都可以随意表达自己的意见，说自己想要什么，做自己想做的事。生活得这么快乐，他对陌生人自然也是充满爱的，乐于助人，性格活泼。
　　他总喜欢跟别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男生女生都是，跟男生也勾肩搭背，跟女生也勾肩搭背，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授受不亲那种事，因为他就没往那边儿想过，就是觉得咱俩关系好。
　　就像刚刚，他毫无顾忌地就捂上冰糖的嘴，女生颜色娇艳的口红在他掌心印了一个唇印出来。这叫别人看了去，就算不会直接判定为过界，也总会考虑一下是不是过界，可江畅拿着纸巾擦手，大喊“靠，你恶不恶心啊！”
　　冰糖也在那边喊：“姐的嘴是一般男人能碰的吗？你偷着乐去吧！”
　　今天天气好，快到中午的时间太阳光也能照下来了，正好穿过教堂那些花花绿绿的玻璃，里头拍出来的效果肯定很不错。
　　冰糖和闺蜜走在前面，两个人一边走一边p刚刚自己乱拍的自拍。江畅和靖川走在后面。
　　江畅往左挪了挪，偷偷瞄了一眼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哎呀，有点太远了吧，大家都要当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这么疏远也不好。江畅又往右挪了挪，再次瞄了一眼两个人之前的距离，靠，这次太近了，不是跟前男友并排走路的安全社交距离。
　　他一个人左左右右地挪来挪去，本来靖川没打算管他的，还是没忍住，低声问：“草坪烫脚？”
　　……
　　草。
　　江畅心里暗骂一句脏话，这人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在长辈面前他是听话懂事的三好儿子，在老师面前他是名列前茅的三好学生，在陌生人面前他也从来都很有分寸，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就偏偏到了他江畅面前！
　　这么气人。
　　江畅白眼都差点翻出来，一步跨过去往右挤，狠狠撞了一下靖川的肩膀。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江畅想撞飞靖川的意图太明显了，忍了半天也没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肩膀。
　　江畅学摄影大概是高一快结束那会儿。
　　他拍照一直很厉害，以前用手机拍。唐女士每次研究了什么新的菜谱、药膳，都喊江畅来给她拍。明明是相同的东西，她自己拍的像馊了三天的泔水，江畅拍的一看就是高档酒楼里的珍馐。
　　那年生日的时候唐女士就送了江畅一台相机，本来她是想着以后江畅给自己拍照就能拍得更好看了，没想到江畅鼓捣着鼓捣着真喜欢上了，自己看视频学，还买过几节网上的课，后来跟唐女士吐槽网上那些卖课的全他妈是骗子。
　　后来有一次，唐女士请教过他，怎么才能拍得好看啊。
　　江畅说天赋吧，你确实没救了。
　　唐女士眯着眼睛笑，江畅就改口，你得自己觉得你拍的东西好看，你先认可它才行。唐女士听不懂，要是你就是在拍一个很丑的东西呢？
　　江畅也听不懂，说：“怎么可能，丑这个词本来就是相对的，你觉得他好看他就好看。而且……你拍好了一样东西会有自豪感，你会觉得只有我才能发现他身上的这一处漂亮之处，这是独属于我的，这种自豪感会让摄影师处于良性循环。”
　　江畅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好像对一切都很乐观。
　　唐女士领悟了半天，也不知道领悟到哪里去了，突然自言自语地说：“啊，难怪那些有名的摄影师很多都会爱上他们拍过的人。”
　　江畅听得心里“咯噔”一下，瞬间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舔了舔嘴唇，含糊地随口应：“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教堂里面的拍摄区价格很贵，这种私拍非商用的也要收到300一小时。不过也有好处，别人不许进来，这两个小时只有他们可以在这里拍。
　　冰糖常年约拍，很有拍照经验，几乎不用江畅指挥着做什么动作。闺蜜虽然话不多，但显然也有经验，而且和冰糖两个人的默契很好。
　　江畅偶尔会看光线出声给一些指示，拍出来意外满意的片子也会忍不住大声说“完美”，然后两个姑娘也忍不住，立刻拎着裙摆凑过来要看看。
　　靖川一直坐在最远的一排椅子上，半个多小时没出声打扰过他们。
　　江畅拍照的时候很投入，好像整个人都被屏蔽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这半个小时眼神都没有往他这边转过一次。
　　靖川有点想笑，叹了口气，低头拿手机。
　　打开名字为“江”的微信，提示最新的消息为“‘江’撤回了一条消息”。看了会儿，退出去点开靖宏图的未读消息，靖宏图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怎么样，问今天江畅在哪儿拍照，还嘱咐他当哥哥的，中午记得带弟弟吃个饭，给弟弟买个饮料什么的。
　　靖川发了个坐标过去，回了句“知道”。
　　靖川的微信常年都很热闹，家里是开拳馆的，因为来家里上课而认识的人太多了。靖川泰拳打得厉害，不少年纪相仿的叫他一声“川哥”，总对他态度殷勤。
　　他刚放假，微信消息停不下来，基本都是问他什么时候在拳馆约不约，或者问他出不出去玩儿，聚不聚的。都是拳馆的客人，他不能不回，挨个儿回了，说最近忙，也快过年了，就不去了；可能这几天不在拳馆，但是拳馆陪练很多，想打拳去就行了。
　　还有些问课的，应该是朋友推荐，不然也不会加他的微信，店里贴出来的咨询微信都是靖宏图专门请的业务员。
　　其实这些咨询的，混了一半都是借着咨询的名义，觉得靖川长得帅，想泡他。他有经验，一般交流几句就能看出来对面什么意图。
　　靖川有点回烦了，对面这个男生看头像就是gay，上来波浪号连篇，靖川连“你好”都懒得说。阳光移过来了，正好照着靖川的身子，手机屏幕因为反光有点儿看不清，他手指顿在屏幕上方，顿了大概两秒钟，突然抬头。
　　江畅站在教堂最前面，镜头对准的是靖川。


第6章
　　拍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等到阳光最好的时候，大概十几分钟前太阳刚照进教堂里，这会儿阳光打在最后面，正好把坐在最后一排的靖川切割成一明一暗的两半，看样子还要半小时左右才能照到前面这里来。
　　冰糖嚷嚷着累，手里拿的捧花随便往地上一扔，直奔着第一排椅子就去了，一屁股坐下，说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江畅站在原地，没去休息。
　　江畅很有拍靖川的经验。
　　就像他跟唐女士说的那样，靖川的外在条件那么出色，好像随便谁，甚至唐女士来拍都能把靖川拍得很好看。可是江畅在这方面有绝对的信心，不可能有别人比他还会拍靖川。
　　比如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按下快门，他一定会后悔。
　　镜头里的靖川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手机。他低垂的头整个浸在被彩色玻璃透来的光里，好像沉入迷离又梦幻的海，而身体又在相对暗的彼方。
　　不知道是因为对镜头敏感，或者是因为别的。
　　镜头里的靖川突然抬起头，目光很精准地穿过镜头，一下子把藏在镜头后的人抓了出来。江畅心跳漏了一拍，手一抖，“咔嚓”一声。他做贼心虚，连忙把相机放下来，一屁股坐在冰糖身边。
　　冰糖没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看江畅也坐下，就说正好看看刚刚拍出来的片子，把废片删一删。冰糖和闺蜜一左一右坐在江畅旁边，等着他点开片子。江畅看了她俩一眼，走投无路，当着两个女生的面按出来最新一张，屏幕里赫然是坐在后面的靖川。
　　“靠！”冰糖猛地拽住江畅的衣袖，脑袋又往这边凑，“我看看我看看，不是，你怎么拍他的时候随便一拍都是神图啊！”
　　看将靖川的照片，冰糖压根没有心思再选自己的片子，管他呢，八卦最重要，她问江畅：“你跟我说说呗？你跟他怎么回事啊。你把他撤下来之后再也没拍过他，我也没敢问你，以为你俩掰了。”
　　闺蜜见两个人开始聊天，她不认识江畅，不好意思继续凑在一起，自己起身坐到更远的地方玩手机。
　　江畅“啧”一声，显然是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但是冰糖和他熟悉，一个劲儿地拽他胳膊，“说说，跟我说说，他这个发型帅死了好吗？你再给我看一眼，还有别的吗？”
　　江畅也懒得撒谎敷衍她，直接说实话：“前男友。”
　　……
　　冰糖安静了两秒，然后猛地回头，两只手扒着椅背，直勾勾地看坐在最后一排的靖川。
　　“靠，你这也太明显了！！！”江畅死死掰住冰糖的肩膀，花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掰回来，顺便偷看了一眼，靖川正在低头看手机，挺专心的模样，好像没在意自己刚刚偷拍他。
　　冰糖瞪着眼睛看江畅：“你是gay啊！”
　　江畅翻白眼：“是啊。”
　　冰糖又想转头看靖川，被江畅精准预判，第一时间伸手挡住她的脸。冰糖痛苦地把自己的脑袋扭回来，真的好想再看一眼啊啊之前都没看仔细！她思考了一会儿：“所以他也是gay啊！”
　　江畅白眼都要翻累了：“废话！”
　　冰糖嘿嘿一笑，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偷偷跟江畅说：“我跟你讲，其实之前我有个朋友打听过他。他可能看我跟你熟，让我帮他问你首页的模特什么取向，是不是单身，搞不搞。”
　　江畅撇嘴：“那你怎么没问？”
　　冰糖：“那时候我跟你其实不是很熟，就拍了几次，没好意思问。你想，那时候你还把他挂在首页上呢，一年多以前了。”
　　江畅没说话，低头选片子，偷拍靖川的两张早翻过去了。手一下一下地按，片子一张一张地往后翻。
　　冰糖话匣子打开了，开始回忆刚开始那段时间她找江畅约拍，拍出来的照片往朋友圈一发，好多人都问摄影师是谁。问完了去江畅的主页一看，又回来找冰糖，第一句一般都是：“草！摄影师主页置顶的那个男模特简直了！”
　　她是个小富婆，圈子也全是些富二代，不少人很直接，问过冰糖这个模特认不认识，介不介绍；还有玩得更花的，直接问冰糖能不能帮忙联系，这模特给不给包，钱不是问题。
　　江畅不爱听这些话，手没停，噼里啪啦地往后翻。
　　冰糖唱了半天独角戏，见没人理自己，转眼开始看江畅选片子。不愧是江畅，选片子的速度这么快，她都没看清楚江畅就……冰糖突然伸手拍了一下江畅胳膊，叫他：“哎，刚刚那张我眼睛都没睁开，怎么不删啊。”
　　江畅手一顿，默默调回上一张，果然这张拍的时候冰糖眨眼了。他按了删除。
　　冰糖悄悄回头往后一看，靖川还在看手机呢。
　　她也看出来了，自己刚刚说那些话江畅不爱听，不爱听说明什么，他没放下呗。这八卦不又来了吗，冰糖往江畅身边挪了挪，凑近了些，低声问：“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啊？”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江畅跟被炮仗炸了似的，开口就是：“我呸！”然后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吐出来一串，“你是不是看着他人模人样的，挺符合一般人一见钟情的标准的，特别有魅力，跟男明星似的！其实就是人渣一个，谁谈谁知道，跟他谈倒了八辈子霉！”
　　……
　　冰糖点点头：“他是不是把你甩了啊？”
　　江畅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差点憋死自己，瞪着眼睛看冰糖。结果冰糖笑眯眯的模样，一副“小弟弟你年纪还是太小，没什么恋爱经验，这点反应一下子就被姐姐我看穿了”的模样。
　　冰糖继续说：“而且是在你爱得最死去活来的时候，在你畅想跟他的未来的时候。”
　　江畅牙都要咬碎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憋了好几秒。这几秒钟里他能听见自己的心横冲直撞地跳。
　　冰糖拍拍他肩膀：“分手的理由是性格不合，没必要继续，浪费彼此时间之类的。”
　　江畅把憋着的那口气猛地吐出来，开口说了一个字：“草。”
　　然后问：“你怎么知道啊！”
　　冰糖摊手：“天下的渣男都是一套模板啊。热恋期的时候蜜里调油，天上的星星都能给你摘下来，你被风吹一下他都能打空气一拳，骂坏风坏风吹到我们宝宝了。好像突然有一天，你睡了一觉起来，发现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消息回得慢了，不主动提见面约会了，冷暴力十天半个月之后就给你发消息，宝宝我觉得我们不是很合适，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了。”
　　江畅听得目瞪口呆。
　　他开始回想自己跟靖川谈恋爱的时候。
　　他跟靖川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虽然没有冰糖说那么夸张，但是真的也很蜜里调油。他们在狐朋狗友小团体没出柜，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两个人总是偷偷走在最后面，紧张刺激地牵一会儿手；有次江畅上体育课崴了脚，右脚被绷带包成粽子，每天晚上靖川等他一起放学，背他回宿舍。
　　好像突然有一天，靖川就不太等他放学了，消息也回得少了，周末江畅去拳馆打拳靖川有时候都不露面。
　　然后就是高考结束之后，靖川提了分手，理由是大家不是一路人，别耽误彼此时间。
　　……
　　这他妈，这不都对上了吗！跟冰糖说得一模一样，渣男的千层套路！
　　江畅看冰糖一眼。
　　冰糖耸肩。
　　江畅虚心请教：“那他……是不是压根没喜欢过我啊？”
　　冰糖摸摸下巴：“不知道诶，渣男和渣男也不一样，有的是从头渣到尾，从来没喜欢过你，跟你交往就是因为你帅带出去有面子，或者你有钱，正好你又帅又有钱，都占了。有的是一开始确实喜欢你，后面不喜欢你了，但没找好下家就吊着你，后面找好下家了就提分手，无缝衔接。”
　　冰糖看他：“你觉得他是哪种？”
　　江畅舔了舔嘴唇。
　　他犹豫：“我……他一开始肯定喜欢我……吧，后来……其实后来他对我冷淡是因为高考吧，他比我大一级，当时马上就要高考了，肯定没时间理我了，他成绩很好，年级第一。而且我俩分了之后他也没无缝衔接，之后他好像都没谈过。”
　　冰糖眼珠一转：“那肯定就是另有隐情！按照小说的套路，他肯定是背负了什么秘密，必须要跟你分手！”
　　江畅真听进心里去了，绞尽脑汁地想，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说：“他爸和我妈马上要领证了算不算啊？”
　　冰糖眼睛瞪得都快飞出来了：“什么？！”
　　这两个字声音之大，站在门口的景区工作人员、坐在旁边玩手机的闺蜜，坐在最后一排的靖川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冰糖激动地拽住江畅的袖子，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掩饰不了语气里的兴奋：“我靠，这是什么小说里的剧情啊，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我没理解错吧，你妈，和，他爸，要重组家庭，对吧？”
　　江畅低调了点点头。
　　冰糖捂住了自己的嘴，从指缝里冒出来几个模糊的字眼：“骨科好啊，骨科好，嗑死我算了！”
　　江畅嘴角抽了抽：“你来嗑cp来了是吧，分手的也嗑啊？有没有底线！我听你的还不如在门口找个算命的靠谱！我还真把你说的当真了，靠！”


第7章
　　接下来的时间里，冰糖简直都没心思再拍片子了，眼睛一会儿盯着江畅看，一会儿盯着坐在后面的靖川看，一会儿来来回回地在两个人之间移来移去地看。
　　她说那些话，一开始江畅还真的听进心里去了。
　　在那儿想，唐女士瞒着自己跟教练谈恋爱这件事，一是自己高中毕业才知道父母离婚，二是唐女士是因为自己才认识的教练。可靖川那边不存在这些问题啊，靖川妈妈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双方父母在谈恋爱所以才……
　　但冰糖最后一句“骨科好啊”直接又把江畅拉回现实。
　　大哥，这是现实生活，又不是小说电视剧，哪儿那么多背负着什么秘密的剧情，现实生活里分手的原因只有一个，不够喜欢。
　　冰糖租了两个小时里面的拍摄区，拍完出来正好是一点半。
　　一开始的计划是一下午，从教堂里面出来之后还想再拍别的，景区里面还有很多地方拍照漂亮。但两个女生第一次穿婚纱，都觉得穿着这个比平时累了好几倍，想赶紧收工。
　　本来说好收工后冰糖请江畅吃饭的，盘算着拍完应该是两点钟左右，正好错开吃饭的高峰期，定了一家新开的网红火锅店。冰糖是开车来的，之前的计划是她开车带闺蜜和江畅回市区吃火锅。
　　现在，江畅自己配了司机。
　　江畅摆摆手：“没事儿，你俩去吃吧，我就不去了，有司机送我回去。”
　　冰糖笑眯眯地盯着两个人看。
　　江畅做了一个手抹脖子的动作，然后跟她说：“老规矩，片子我先过一遍，你再挑，回去再联系吧。”
　　冰糖冲他俩摆手：“行！那我们先走了，拜拜帅哥！”最后四个字是跟靖川说的。靖川礼貌性挥手，没说话。
　　这会儿景区正热闹着。
　　外面的大草坪上不仅有拍婚纱照的，还单独分出来一块露营区，现在这个时间，午饭结束之后消化得差不多了，有几个小孩子正在草坪上放风筝。可惜今天没什么风，天气很好，仨小男孩在草坪上撒丫子跑那风筝也没能飞上天，只传来鬼哭狼嚎的笑闹声。
　　江畅知道靖川今天过来是教练让他来的，他几乎能猜到教练都说了些什么话，无非是让他殷勤点照顾弟弟，主动帮着做点事，肯定还让他等着自己完工再送自己回去。
　　但他没想到靖川真的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他还以为靖川肯定会先跑路的。
　　坐进车里之后江畅有点儿想说谢谢，但这话想说出来太别扭了。
　　他还犹豫着呢，靖川问他：“下个单子约的哪里？有时间去吃午饭吗？”
　　江畅张了张嘴，相当惊讶，看外星人一样看靖川，半天才说：“你知道西郊那边有个挺有名的烂城区吗？”
　　靖川眉头一皱，但也只皱了一瞬间，随后打开手机搜了个地标出来给江畅看：“这里？约的几点，先去吃饭。”
　　江畅看着靖川：“你看清楚了吗，从这里开过去要开两个小时。”
　　靖川：“知道。”
　　江畅移开眼睛：“骗你的。今天没了，本来冰糖约了一下午，结果嫌婚纱太累先遛了。”
　　车里安静了一瞬，江畅又说：“你今天真是来给我当司机啊。”
　　靖川关了地图，转而打开点评软件，搜附近美食，抽空回他：“不然呢？”
　　江畅撇嘴：“我以为你不想来，教练逼你来，就随便敷衍我一下。”
　　靖川“嗯”一声，说：“敷衍着呢。”说完就把手机递给江畅，让他看，上头是五花八门的店铺，问，“吃什么？”
　　江畅手里被塞进来靖川的手机，一瞬间都有些恍惚。
　　以前靖川也总是喜欢这样，江畅说想吃什么，靖川就搜出来一整个品类，然后把手机塞过来，问“哪家”。
　　他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什么，便开口问：“带我吃午饭是不是教练给你布置的任务啊。”
　　靖川没撒谎：“嗯。”
　　他这个字说出来，江畅就觉得没胃口，随便往下一划拉，又把手机还他，用硬邦邦的语气说：“不饿，你送我回家吧。”
　　靖川和江畅谈恋爱的时间，准确来说是八个月零十三天。
　　这个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足够用来了解江畅。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很简单，一眼就能看穿，从来不跟别人藏着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靖川很难评价。
　　他偶尔觉得江畅这种人是太单纯了，对谁都没有防备，觉得天底下的所有人都是大好人，但他又很清楚江畅并不是这种傻白甜，甚至，江畅对人是很双标的，他对喜欢的人没有底线，对讨厌的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偶尔又觉得江畅只是太高傲了，他那些没防备，那些写在脸上的情绪，仅仅是因为他没必要防备，没必要藏着掖着。他天生是个少爷，有足够的底气，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或者，江畅二者都有，他又天真幼稚，又高傲冷漠。
　　靖川能听出来江畅话里的情绪，很显然，江畅不高兴了。为什么？靖川很清楚原因，从上午坐进他的车里开始，江畅不高兴了很多次。
　　因为他说是靖宏图让他来的，一开口就是帮靖宏图传达父母二人领证的事情；因为经过了曾经两个人拍过照的高架桥，当时江畅看着窗外，一言不发，而自己好像完全忘了那些曾经；因为他刚刚说自己今天做的这些事情，全部都是靖宏图给他的任务。
　　这些都会让江畅不开心。
　　江畅总是这样，他希望自己可以绕着他转，记忆里最好全部都是他，做什么最好都是为了他。
　　靖川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好笑地发现，竟然真的有点怀念这种感觉了。
　　怀念小少爷的独裁，怀念小少爷虽然不讲道理，但是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靖川没发动车子，就坐在驾驶座上，沉默了几乎半分钟之久，突然伸手，开口道：“给我看看。”
　　江畅眨了眨眼没听懂他说什么：“什么？”
　　靖川说：“不是偷拍我了么？总得给我看看吧。”
　　江畅抱着相机不情不愿的，心想哪儿有这样的人啊，你也知道是偷拍，我偷拍前男友被发现已经挺尴尬的了，你有没有情商啊非要说出来。但靖川说得确实也对，偷拍都被人家抓住了，人家想看，总不能不给吧。
　　这台相机就是过生日唐女士送的那台，用了好几年了。
　　靖川曾经对上面的按键很熟悉，是江畅一个个教他的，这个键是干嘛的，那个键又是干嘛的。现在有一年半时间没碰过了，江畅以为他肯定忘记了，结果看见靖川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准确地按下了回放键。
　　前面几张都是后来拍的冰糖她们。
　　靖川很有绅士风度地又把相机递回来，意思就是江畅顾客的片子他不看，让江畅直接调到偷拍。江畅心里一边暗搓搓地骂他是狗东西，一边老老实实飞快地往后按。
　　按到那两张照片的时候，江畅先愣了一下。
　　因为这两张，其实他也没仔细看过。当时拍的时候被抓包，实在有些做贼心虚，不敢点开仔细看。虽然他当时透过取景框已经领略到了那幅画面的美，但现在乍一下又看见，还是愣了一下。
　　靖川手伸过来，江畅恋恋不舍地把相机给他。
　　结果这逼人就看了几秒钟！
　　就！就六秒钟！
　　两张照片，每张就看了三秒钟，看了一眼就按了下一张！又看了一眼就又按了下一张！发现下一张不是他了之后，他就把相机又递了回来！
　　靠！江畅气得眼睛里都快烧出来火苗了，这逼人到底懂不懂欣赏啊！这两张照片拍得多好看啊，世界级的摄影师看了都得说一句“江畅你简直是个天才”好吧！没眼光没审美的狗东西，难怪跟自己提分手！
　　“你就没什么意见要发表啊！”江畅还是没忍住，问。
　　靖川拧钥匙，发动车子，还看似挺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评价道：“挺好看的。”
　　挺好看的。
　　挺好看的？！
　　至今！从他开始学摄影至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嘴里，对他的作品说出来过“挺好看的”这几个字，这种“还行吧可能比能看稍微再好看一点儿”的评价是对他巨大的侮辱！
　　没等江畅继续发作，靖川的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
　　靖川手机就在支架上，而且没贴防窥膜，江畅只要眼睛往那边一瞟就能看见屏幕上的信息。
　　微信消息，一个名叫“Mateo”的人发来一句话。
　　“哥~在干嘛呀，怎么不回我消息。”


第8章
　　江畅看清楚消息的一瞬间迅速把眼神撇开，心里疯狂呵呵。
　　呵呵，呵呵！原来刚刚在教堂里面，靖川一直看手机就是在跟这个Mateo聊天！还叫“哥”！在干嘛就在干嘛呗！还在干嘛“呀”！而且靖川从走出来教堂到现在才几分钟时间啊，十分钟都不到吧，十分钟就等不及了，怎么不回你消息！因为他在给前男友当司机！！！
　　靖川也看见这条消息了，没理。
　　车从景区开出去也要几分钟，一出景区不远就是个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车停下来了，靖川还是没拿起来手机回消息。
　　呵呵，呵呵！心虚了吧，当着前男友的面心虚了吧，不敢回了吧！
　　江畅阴阳怪气地开口：“哥，你怎么不回人家消息啊。”
　　靖川等红灯的时候总喜欢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但完全不是没耐心的样子。估计是因为这边的红绿灯全部都取消倒计时了，他敲几下估算着秒数等绿灯。
　　听见江畅的话，敲秒数的那根手指一顿。
　　然后江畅看着他把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来，划开屏幕，按了几个字之后发了过去。靠！让你回你就回，还真听话啊，开车的时候聊什么天！就算等红灯也不行！
　　江畅可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习惯！他刚刚看见那条消息是不小心，靖川手机一响他下意识就看了一眼，那消息明明白白地敞在那里，一眼就看清楚了，他又不是故意的！
　　首先，他是很尊重别人的隐私的；其次，他对前男友跟自己分手一年半之后，又有了新的暧昧对象这件事毫无意见；最后，他完全不想知道前男友的现暧昧对象是哪一款！
　　……
　　江畅身子坐得极其端正，看起来就跟坐明堂的断案大人一样刚正不阿，眼神……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一直往左边瞟！
　　其实还真能看见，因为他背挺得直，视角往左看的时候会更广一点，不过也看不清。他心虚，不敢一个劲儿地盯着看，所以看不清靖川回的是什么。但起码能看见两个人白色和绿色的气泡。
　　Mateo消息回得那叫一个快，靖川消息一发过去那边立刻就弹出来了气泡，而且不止一条，雨后春笋似的嗖嗖得往外钻。江畅心里狂翻白眼，心想靖川喜欢这种的吗，喜欢粘人的，会用波浪号叫他哥哥的那种。
　　也没聊几句，前面变成绿灯了。
　　靖川手机一锁，又放回支架上。
　　连一分钟都没到，Mateo又发消息。
　　“哥，你别这么冷酷好不好啊~我都这么说了，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啊~”
　　“我跟你说实话，我就是为了你。”
　　江畅没再看下去，把视线收了回来，任由靖川的手机在那边叮叮咚咚地响。他想起来刚才冰糖说那些话，其实以前靖川的照片挂在自己首页置顶的时候，比起问冰糖能不能帮忙介绍靖川的，问江畅的人更多。
　　他的私信里不光有约拍的，更有不少问置顶模特联系方式的。
　　江畅一直都知道靖川很受欢迎，从最一开始的时候前桌的女生跟他表白，到后来不停地有人在自己的私信打听靖川联系方式，不难想象他跟自己分手恢复单身之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追他，无论男生女生。
　　接下来连过了两个绿灯，而且本来景区这边就是郊区，交通不繁忙，红绿灯没有市中心设置得多。一路畅通无阻，靖川没时间碰手机。
　　Mateo真是锲而不舍，见没人理自己，过几分钟就发来条消息，基本都是“哥”开头。
　　消息提醒的声音听得江畅心里乱糟糟的。
　　“你就不能把消息提醒关掉啊，吵死了。”江畅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不叫哥了？”靖川用反问的语气问。
　　“不是有人叫你哥吗。”江畅用被谁欺负了似的语气答。
　　“不多你一个。”靖川用很渣男的语气说。
　　“不要脸，狗东西。”江畅这次不是在心里骂的，这次是直接说出口的。
　　结果靖川竟然挑着唇笑了。
　　果然坏东西都是没有素质没有脸皮的，别人越骂他他越开心！
　　两点半到了家，靖川没进小区，把车停在江畅家的小区门口。唐女士这会儿肯定已经去公司了，家里没人愿意招待他！江畅本来刚坐上车的时候还想着怎么说谢谢呢，现在别说谢谢了，连拜拜他都不想说，特别冷酷地直接下了车，关门的时候甩出“砰”一声响来。
　　他冷酷，靖川更冷酷。
　　他刚甩上车门脚刚沾地，一步都还没来得及迈呢，身后的车已经踩着油门走了。靠！靖川这个狗东西！
　　江畅越想越气，但是也不知道能跟谁吐槽。
　　憋了半天终于掏出来手机，打开冰糖的聊天框，边往家里走边发语音：“亏我一开始还真把你那些小说剧情听进心里，他背负着屁秘密，就是坏东西一个！回来路上微信消息就没停过，一个叫Mateo的一直发微信给他，还叫他哥！”
　　冰糖这会儿估计正在一边吃火锅一边玩手机，消息回得快。
　　“哈哈哈哈哈哈宝，你别太可爱了！”
　　“分手一年半了还吃人家的醋。”
　　“你要是敢说你已经不喜欢他了，我直接倒立洗头！”
　　江畅看这几条消息很不顺眼，说：“放屁！这跟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啊，我就是感情被你欺骗了，中午还真想，说不定他跟我分手真的有不得已的原因，万一他不是个大人渣呢！”
　　冰糖明显是对他这个理由完全不信：“那你管他是马里奥还是路易吉给他发消息呢，关你什么事啊？”
　　江畅对着话筒骂：“他审美退化了是对我的侮辱好不好？之前跟我谈过，现在就跟这种人谈，一口一个哥，还带波浪号！恶不恶心啊！”
　　冰糖的消息飞速发过来：“哥~别吃醋啦~都分手八百年啦~”
　　江畅狠狠关了手机。
　　还有大概两周就过年了，小区物业积极，这会儿路上已经全是红灯笼了。小区中心的草坪上正在搭一个很大的兔子花灯，大概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看着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很有过年的气氛。
　　想到过年，江畅脑子一转，不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唐女士和教练都已经准备领证了，虽然暂时还没搬到一起住，难道过年还要分开过吗？又不是没对象，而且是马上要领证的关系，应该没有分开过年的道理吧。唐女士没跟他提过，原因很明显，就跟他们派靖川来跟他说领证的事情一样，唐女士不知道怎么跟自己开口。
　　一旦开口，如果自己没同意，闹得尴尬；如果自己同意了，唐女士肯定又担心他只是为了老妈才同意，其实心里并不舒服。
　　那……如果一起过年的话，是不是后面就顺理成章地直接搬进来住了？好像是很合理的。甚至，说不定在江畅上大学的这半年里，其实他们已经同居了，就算不同居，肯定也出去开过房了吧，都是成年人了。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江畅到了家，按密码进门。
　　他家的阿姨不是二十四小时在的，每天的饭点提前一小时过来做饭，饭后做卫生，做完就走了。这个时间家里没人，而且今天江畅说好的不回家吃饭，所以阿姨中午根本没来，家里也没有午饭可以吃。
　　没吃到冰糖订好的网红火锅，靖川说带他去吃饭也没吃成，累了一中午，饿着肚子回了家。
　　江畅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可乐，拧开之后喝了一口。
　　碳酸的刺激感像把冰凉的刀子似的，顺着喉管一直割到胃里，本来就饿，一口冰可乐进去，胃差点抽抽。他没喝第二口，随手把可乐放在桌子上。
　　江畅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冬天喝冷饮吃雪糕，特别是冰可乐。
　　他总说别人身体里流的是血，自己身体里流的是冰可乐。光可乐还不行，必须是冰可乐，喝一口头皮都发麻的那种冰可乐。
　　大概是因为年轻，身体抗造，其实他不怎么胃疼。但靖川还是不太许他冬天喝冰的，说对胃不好，现在不疼，早晚遭罪。每次两个人碰面江畅手里拿着饮料，靖川就伸手过去。
　　要是破天荒碰上江畅买了常温饮料，他就会得意洋洋地主动递过去，让靖川检查；一般情况会碰上江畅偷偷买了冰饮料，那只手伸过来，江畅就往后躲，一边往后躲一边把饮料往怀里藏，企图拖延一点时间，用自己的体温提高些许饮料的温度。
　　但显然这种方法是没什么作用的，冰饮料会被没收，靖川想领着人去买瓶新的，江畅撇嘴说不要，常温饮料狗都不喝。
　　后来恋爱谈得更久一点的时候，江畅习惯了偷偷买冷饮，被靖川没收的这个流程。他甚至会自己买了冷饮不喝完，故意留半瓶带着去见靖川，看着靖川动作很熟练地没收他的饮料。
　　江畅偶尔觉得自己有点变态，是不是从小没爸爸管，怎么在男朋友身上找被管教的感觉啊，靠，这也太变态了。
　　时间久了，江畅觉得靖川其实也能看出来自己是故意的。有次他憋不住，问靖川：“你是不是看出来有好几次我是故意被你抓的啊？”
　　靖川当时手里正在做其他的事，没停顿，答他：“嗯。”
　　江畅看他：“你不觉得烦啊？”
　　靖川答：“没觉得。”
　　江畅又问：“我八十岁的时候冬天可以喝冰可乐吗？”
　　靖川想了想：“可乐对牙齿不好，不行。”
　　江畅皱眉：“八十岁没牙了吧？”
　　靖川不知道想到什么，可能是想到江畅八十岁的时候，一个小老头，牙都没了还喝可乐的模样，笑了起来。
　　江畅把冰可乐放下之后本来想点个外卖吃。
　　挑了半天，挑好之后一看，预计五十分钟后才送达，送达的时候都快吃晚饭了，顿时觉得算了。他肚子“咕噜”一声，稍微有点疼，可能是饿久了。
　　江畅留下只喝了一口的可乐放在一楼桌上，回了房间。
　　可乐就喝了一口，看起来像新的一样。


第9章
　　接下来几天江畅也都有单子要去拍，靖川只来了第一天，之后没有再来当过司机了。
　　江畅没问，倒是唐女士吃早饭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说放寒假了，拳馆也开始忙了，好多人就为了靖川去的，他不在，不少人跑了个空。江畅随口应了一句“嗯”。
　　唐女士就问他：“靖川打你们那个泰拳很厉害吧？”
　　江畅：“还行吧。”
　　唐女士对这个回答没什么概念，接着问：“你们两个打的话，谁能赢？”
　　江畅面无表情：“我一个打他三个。”
　　唐女士有点惊讶，看看他的小身板，不太相信的模样，问：“你这么厉害呀？”
　　江畅点头：“我无敌。”
　　吃完饭江畅倒在沙发上刷手机，今天正好是小年，还有六天就过年了，他单子就接到小年，剩下的往年后排队。
　　本来今天也有单子，但是顾客临时鸽了，江畅也懒得再约别人，索性提前一天开始放假。从放寒假回家他还没休息过，天天这儿跑那儿跑的。
　　江畅微信好友多，他本身约拍顾客就多，朋友也多，每次刷朋友圈都刷不到底，看也看不完。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一趟朋友圈刷下来好像整个世界的人他都见过一遍一样。
　　上一条还是大早上就开始emo的网易云分享，下一条就是小年清晨排队去庙里烧香求姻缘的，再下一条是靖宏图。
　　是个小视频，江畅点进去看，就是拍了拍拳馆里人挺多的，镜头从头到尾晃了一圈儿，没别的了。应该是前台小妹拍的，靖宏图随便发在朋友圈里营业的。
　　靖宏图之前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过去打拳，江畅当时说过几天，现在都过了一个星期了。
　　都说人经不住念叨，江畅才刚想起来靖宏图，微信里靖宏图的消息就突然冒出来。
　　教练：小畅，听你妈妈说你今天有空，来不来？
　　教练：这几天靖川都在拳馆忙，你过来的话让他带你
　　小年赶上周日，唐女士今天没去公司，吃完早饭之后慢悠悠地晃悠到厕所里，先给自己敷了个清洁面膜。江畅看完这两条消息，猛地转头看躺在沙发另一端，脸上糊着墙灰似的正玩手机的唐女士。
　　江畅喊：“你跟教练说我今天有空的啊！”
　　唐女士说话不太利索：“是啊，你不是今天不出去吗？他惦记着你，总问我你在不在家有没有空，什么时候去拳馆。”
　　江畅痛苦地“啊”了一声，把手机扔在一边。
　　唐女士看他这样，问：“怎么了？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去的，还是……因为妈妈的原因……”
　　“没。”江畅打断唐女士的话，又问，“靖川来那天跟我说过了，说你俩准备年后领证，是吗？”
　　唐女士起身，把脸上的面膜洗掉了。
　　然后才回来坐在沙发上很认真地看着江畅：“这件事……靖叔叔的意思是这样，我也同意。我不是瞒着你，本来想年后找时间好好跟你说，是你叔叔没忍住，想让靖川探探你的态度。”
　　江畅不乐意看老妈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自己生气似的。不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后爸吗，他从小到大唐女士对他很好，精心呵护着把他养了这么大，现在唐女士自己想谈个恋爱了，还总是要看自己脸色。
　　江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没良心。
　　这是唐女士的终身大事，她被江畅亲爸背叛过不止一次，虽然表面上从没有表现出痛不欲生什么的，但心里的伤心肯定也很深。她愿意开启第二段婚姻，于唐女士心里应该也是犹豫很久才决定踏出的一步吧。
　　而自己就因为跟靖川的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心里别别扭扭的，总让唐女士多想。
　　江畅把表情刻意摆得很轻松：“妈，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想法，我完全支持你谈恋爱结婚，你俩要是还有那个能力和精力，再生个孩子都没问题。”
　　唐女士被他的发言震撼得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江畅顺势问：“年夜饭要一起吃吧？在咱家还是教练家，还是出去下馆子？”
　　唐女士犹豫一瞬：“你……”
　　江畅立刻接上：“我真的不介意。”
　　唐女士眼睛里映着江畅伸手发誓模样，还是有点犹豫：“那就在咱们家吧，可以吗？我们家地方大一些，到时候我亲自下厨，到时候要拜托你给年夜饭拍照片了。”
　　江畅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唐总！”
　　跟唐女士聊完，靖宏图的消息还没回。
　　他真不是躲着靖川不想见，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是这几天都在外面跑，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小腿又酸又涨。江畅从来也不是会为了人情委屈自己的人，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回了靖宏图的消息，实话实说。
　　江：前几天都在约拍跑累了，今天就不过去了教练！
　　教练：好，那你好好休息
　　靖宏图的消息回得快到江畅一愣，他以为拳馆最近那么忙，靖宏图肯定没什么空看手机。之后江畅也没再回复，虽然他今天没出去拍片子，但还是有很多片子要修的。
　　最近拍新年片的人太多了，照片往电脑里一传，放眼望去全是红彤彤的颜色，看得江畅都要视觉疲劳了。有一套加急修片的，多付了两倍的钱，江畅准备今天修出来。
　　每次一准备干活或者学习就会有人会发消息过来，这是这个世界的铁律。
　　江畅拿起手机一看，很熟悉的头像，顿时不想点开消息。
　　但手还是很老实的。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在干嘛
　　江：你管？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有空的话来拳馆
　　江：不去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来不来
　　江：不！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教练刚问我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是不是觉得他们现在领证太快了，以为你躲着他
　　江：……没有，你跟他说不就好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为什么不来？
　　江：这几天跑累了，今天在家修片，有加急单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行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要休息几天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明天来，我去接你
　　江：……行
　　然后靖川就没再发别的消息，江畅坐在电脑前，片子一张没修，对着俩人的聊天记录研究了半天。靠，为什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他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去啊！甚至还答应了他明天过去！明明一开始打开靖川消息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绝对不会给这个狗男人一点好脸色看！
　　算了，算了，算了！反正都是要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的关系了！释怀吧江畅！
　　片子修到下午四点，在电脑前面坐得腰酸背痛，站起来一伸懒腰浑身的骨头都“噼里啪啦”响了一遍。顾客眼巴巴等着呢，江畅发过去文件，收到一连串的感叹号和彩虹屁，狠狠满足了一下小少爷的虚荣心。
　　看吧，他拍的照片，他修的图，就是得这个反应才对。像什么“挺好看的”那种评价，只能说真的没眼光又没审美！
　　想到这儿，江畅又想起今天和靖川之间的“屈辱对话”。好吧，说实话，他确实是从心底有些逃避的，但绝对不是因为想要躲着谁，只是……现在靖宏图一门心思地想拉近和自己的关系，两个人差着辈儿呢，靖宏图就让靖川来当这个中间人。
　　去拳馆上一节课就一个小时，他去准后爸的拳馆不可能上完课拍拍屁股就走人，他一旦留下，靖宏图肯定会让靖川亲自来陪他。
　　江畅没这方面的经验，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想让两个长辈误会自己，可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态度面对前男友。刚见面的时候他震惊愤怒，怪靖川没提前跟他说，后来他心里别扭，想知道靖川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现在他悲愤无奈，觉得靖川不在意，可他自己没办法不在意。
　　他躺在床上用手拼命地捋自己的刘海，总觉得小时候老妈说“脑门大的人聪明”是真理，试图让脑门暂时离开刘海的遮挡，显得大一点。捋了半天，头发像刚拱了鸡窝一样乱，江畅突然想，也不对啊，靖川脑门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啊。
　　自己想也想不出来，问别人也开不了口，江畅拿起手机在社交分享平台上搜：“和前男友分手了但是还要天天见面怎么办？”
　　不搜不知道，一搜真的吓一跳！
　　这个问题竟然还有一个答案合集，里面点赞最高的三条江畅一一看过去。
　　“真的不要办公室恋爱，分手之后天天见面尴尬死了，特别领导之前还不知道我俩在一起过这件事，今天开会差点把我们俩分到一个项目组，同事在底下起哄，他主动提出来换组，啊啊真的社死又生气，恨自己没先说换组，烦死了！现在领导也知道我俩谈过了！”
　　“这题我会，我和前男友一个班的，而且都是班委，平时经常一起开小会，就当好兄弟处呗！多个朋友多条路，前男友也是友啊！而且一般你俩要天天见的这种情况，你俩交友圈基本也重叠很多，闹掰了不划算，大家都尴尬！”
　　“前几天刚分手，但是在一个班里天天还得见面。他好像对分手这件事完全不在意啊啊啊，我也不知道我是还喜欢他还是觉得不服气他的态度，反正目前就是放不下他，总想证明他喜欢我，在意我。真的煎熬啊啊啊啊！”
　　靠，不愧是点赞最高的三个人！江畅没忍住自己的手，给这仨回答都点了一个赞，觉得这仨人说的都太他妈对了！


第10章
　　第二天江畅特意定了个早上九点的闹钟。
　　就怕出现上次那种情况，他急匆匆乱七八糟地冲出去，遇见穿戴整齐的前男友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这次他学聪明了，艰难地睁开眼睛之后先看了一眼手机上有没有消息，然后趿着拖鞋开门，扒在门框上喊阿姨：“阿姨，家里没来客人吧！”
　　楼下阿姨早饭早就已经做完了，周一唐女士去公司早，阿姨这会儿正在打扫卫生，听见声音抬头冲着楼上喊：“没有啊，早饭现在吃吗？现在吃的话我给你热一下。”
　　“好嘞，我过会儿就去吃，您帮我热一下吧！”
　　昨天靖川说来接他，没说几点。
　　江畅一边吸溜小馄饨一边刷手机，看见昨晚群里的聊天记录。他们几个都是夜猫子，聊天时间是凌晨两点半，那时候江畅都已经睡了。
　　罗燕来：今年咱们一定得去烧香，都鸽了两年了，肯定是因为我不够虔诚才单身了两年
　　邓文：我感觉是因为你发型
　　欣欣：许愿我今年谈180+腹肌帅哥
　　邓文：愿望说出来不是就不灵了吗？
　　欣欣：你不懂，爱要勇敢说出口
　　郑佳丽：我记得前几年第一次说过年去烧香还是江畅提的吧
　　欣欣：也不知道他什么愿望，当时天天念叨烧香烧香，可惜那年没去成！
　　郑佳丽：第二年他也不提了
　　欣欣：@江宝，睡了吗
　　郑佳丽：这时间他应该睡了
　　邓文：今年去吗？初几？
　　郑佳丽：@江@靖川你俩初几有空，咱们去拜拜！
　　郑佳丽不叫郑佳丽，而且他是个男的，本名郑家利。还有罗燕来、刘欣欣和邓文，他们几个是靖川发小，几个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后来靖川身边多了个江畅，江畅自然而然也加入了这个小团体。
　　江畅好像总是很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
　　那会儿俩人暧昧，江畅问他明天晚上在不在拳馆，靖川说不在，明天晚上朋友聚餐。江畅就问，什么朋友，方不方便把没人陪练的可怜小畅也带上。
　　靖川担心一桌子人江畅都不认识，万一尴尬，聊不来，而且他们都比江畅大一岁。
　　结果江畅见了人，特热情。
　　挨个握手，跟谁都特有话聊。
　　那会儿正赶上罗燕来有个要好的网友得了癌症，她陪着姑娘一起剃了个寸头。相当拉风，相当炫酷，江畅嘴就没停下来：“你好你好，我江畅，我去美女，你这发型叼啊。说实话，我也想搞个，但我担心我气场没你足，撑不起来。”
　　罗燕来觉得他挺好玩的，逗着他玩，说：“我不跟头发比我长的男的说话。”
　　江畅立刻转身，挨个点过去，在场加上他自己四个男的，每个都比罗燕来头发长。江畅一脸遗憾地跟罗燕来说：“那看来你今晚要被我们孤立了。”
　　然后又去跟邓文握手，邓文戴着个小眼镜，没什么特别显眼的特征，而且不太爱说话的样子。江畅也有得聊：“兄弟，你这眼镜柯南同款啊！你肯定爱看柯南。”
　　邓文还真爱看。
　　轮到郑家利自我介绍：“你好，靖川朋友就是我们朋友，你别拘谨啊。我郑家利。”
　　江畅看着他：“哪个jiali？”
　　郑家利“草”了一声，一脸崩溃：“我就知道！”
　　江畅笑得不行：“哪个啊！”
　　郑家利很屈辱：“家庭的家，利益的利！”
　　江畅没完没了：“诶，你是不是特别讨厌自我介绍啊？每次介绍完别人都得这么问你一句。”
　　刘欣欣在旁边看了半天了，笑盈盈地伸手，等着江畅要跟她说什么。江畅握上她的手，当着靖川的面：“嗨，美女，加个微信吗？”
　　当时俩人没谈。
　　刘欣欣也单身，能看出来江畅显然是在开玩笑，也跟着配合，转头问靖川：“靖川，你带来的帅哥靠谱吗？能不能谈啊。”
　　靖川挑着眉看了眼江畅，回答：“好像不太靠谱。”
　　刘欣欣耸肩：“他说你不靠谱。”
　　江畅看靖川：“你验过？你怎么知道我不靠谱。”
　　都自我介绍完了，大家也认识了，郑家利当时招呼着所有人一起往店里走。靖川站在最外面的位置，抬脚往里走。
　　他本就落后在后面，腿又长，步子迈的很大。几步就走在江畅边上了，江畅感觉到耳边突然扑上来温热的呼吸，就一瞬间。
　　靖川路过他身边，微微低头留下一句很轻的“什么时候让我验验”。
　　那时候江畅才刚上高二没多久。
　　根本经不住靖川这种的，会撩。轻轻一句话把江畅的脸都说红了，进了店里坐下好几分钟了，郑家利看着江畅还问：“也不热啊，你怎么脸这么红。”
　　但！现在江畅大一了，知道会撩的都是渣男！
　　他早饭吃完了也没见渣男来接他，九点半，群里其他人都还没起床呢。
　　江畅就在群里回了一句消息。
　　江：我家就除夕夜吃顿饭，初一到初四都行，初五开始我有片子要拍。
　　没想到他消息一发出去，竟然有人回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醒了？
　　江：？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你问我？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然呢？
　　江：……醒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等我，半小时
　　本来今天江畅是去拳馆给后爸安全感的，没想到变成了团建。才过了十几分钟，靖川还没到，郑家利竟然起床了。
　　在群里连发好几个愤怒的黄豆，狂艾特靖川。
　　“老子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你看不见，江畅起个床你就能看见了！”
　　“还有，你俩去哪！叫你俩出来这个有事那个没空的，怎么背着我们偷偷二人世界！”
　　江畅回复他：“我俩去他家打拳。”
　　郑家利一拍桌子：“我不信，除非把我们也带上！”
　　上午十一点，六个人站在拳馆门口，大眼瞪小眼，两眼瞪四眼。
　　刘欣欣是被打电话叫起来的，妆都没化，还打着哈欠，问：“来干嘛啊？”
　　邓文眼镜一进屋里就被蒙了一层雾气，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我感觉看见企鹅了。”
　　江畅无语：“我都说了来打拳，骗你们干嘛。”
　　靖川先进去了，过了会儿和靖宏图一起出来。
　　他们几个小时候都是一条街的，靖宏图都认识。罗燕来其实上初中的时候来学过一段儿时间泰拳，她挺感兴趣的，可惜罗燕来妈妈觉得这东西就没女生学，后来不许她学了。
　　罗燕来招手：“叔叔。”
　　靖宏图笑着招呼他们：“你们几个过来玩也不让靖川提前跟我说一声。”
　　刘欣欣笑眯眯的：“没事叔叔，我们几个您还用招待呀！您去忙就行，让靖川陪我们玩！”
　　靖宏图看了一眼江畅。
　　江畅叫人：“教练。”
　　靖宏图响亮地应了一声：“哎！”然后问他，“那今天别上课了，跟他们一起玩玩，再休息休息，我都跟靖川说了，你要是这几天拍片子累了就让你多休息几天，别急着过来。”
　　江畅看了靖川一眼，又转回来：“没事教练，上吧。他们也不用我陪，都是熟人。”
　　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江畅去上课。靖川也忙，很多人来找他陪练，他也收课时费的。
　　剩下四个人围坐在大厅的待客桌上，捧着前台妹妹给沏的茶水。
　　郑家利感叹：“生意真好，叔叔不愧是拿过全国银奖的男人。”
　　罗燕来现在头发稍微长了一点儿，但还是短发，经常被人误认成男生。她穿一件加绒黑卫衣，围巾挂在椅背上，身子转着看了一圈，说：“还是没什么女生。”
　　邓文眼镜上的雾已经退下去了，语出惊人：“那个男的在追靖川。”
　　所有人齐刷刷：“哪个？”
　　靖川正在陪一个男人打拳。
　　泰拳这种运动，用很多人的话来讲，有些粗暴狂野，被大家认为是立技最强搏击术，这也是罗燕来的妈妈后来不让她继续学下去的原因。
　　直来直往，简单粗暴。
　　但很显然，靖川对面的男人打得太……暧昧了。连外行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打拳上。
　　刘欣欣为了过年烫了个卷发，她托着下巴看那边：“不配，显然是个富二代油腻男。”
　　郑家利问她：“靖川跟哪种配？”
　　刘欣欣一顿：“呃，开朗活泼阳光一点的吧。”
　　郑家利皱眉：“开朗活泼阳光的不折腾死了，靖川又不爱折腾。”
　　靖川虽然没大规模出柜，但这几个发小是知道他性向的，知道他只喜欢男生，是个gay。
　　他们对gay不太了解，要是靖川喜欢女生，他们还能帮着配配对。男的……太难想象了，再加上靖川也没谈过恋爱，更没有对比了。
　　一有男生追靖川，大家就会把两个人放在一起看看配不配，总觉得不配。
　　江畅打了半小时拳，教练放他休息十分钟。他一往这边走就听见这几个人在说的话。
　　“查到这人微博了，他爸是搞房地产的。”
　　“他微博好精彩，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母0，看长相真看不出来。”
　　“搞房地产的到底多有钱，没概念。”
　　“不懂。”
　　江畅凑过去看：“你们干嘛呢？”
　　郑家利八卦地指了指那边，跟他说：“你看，那人在追靖川，富二代，贼有钱。”
　　江畅猛地转头，心想：我操，Mateo！被我逮着了！


第11章
　　论有钱，其实他们的交际圈子里江畅就是最有钱的了。
　　靖川他们几个小时候在一条街上长大，都是邻居，家庭条件差不多。都是普通家庭，还是屁大点儿小孩的时候，家里谈不上穷，顶多是过得节约。上初中之后同班最有钱的男生也只是会穿名牌运动鞋，一双鞋要一千多块，已经算很有钱了。
　　更有钱一点的等级就是高中的时候，跟着靖川一起认识了江畅。
　　几个人玩了一个多月了，有次江畅邀请大家去一家特别高级的会所泡温泉。
　　刘欣欣查了查价格，看见平均消费600的标签，脑袋摇成拨浪鼓了：“你疯啦，去一次我要吃半个月泡面！”
　　郑家利劝江畅：“畅哥，冷静冷静，算了算了。”
　　江畅说了一句：“不花钱兄弟们，这会所我妈开着玩的。”
　　一个月了，除了靖川，他们几个才知道江畅是个真少爷。平时靖川偶尔半开玩笑地叫江畅一声“小少爷”，大家以为就是叫着玩儿的，因为他年纪小，没想到这句“少爷”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盘问之下，江畅交代了自己的家底——他也不知道自己家里多有钱。反正亲爸亲妈没离婚之前更有钱，因为亲爸更会赚钱一点，离婚之后虽然分割了大部分财产，但唐女士没什么商业头脑，只挑了几家她感兴趣的产业，房子车子。
　　邓文很冷静地扶了扶眼镜：“跟最恨的富二代当了一个月朋友。”
　　刘欣欣咬牙切齿地复读：“跟最恨的富二代当了一个月朋友。”
　　但这个Mateo家里是搞房地产的。
　　他微博名就叫Mateo，里面记录着少爷纸醉金迷的生活，往前稍微翻一翻还能看见他发了拳馆的定位，说最近在泡一个看起来很合口味但相当难搞的1。他评论区也不知道都是小粉丝还是好朋友，有加油的，有说发照片的，还有毫不相关问有没有1的。
　　郑家利看了会儿他的微博，问江畅：“畅啊，搞房地产的是不是比你家还有钱。”
　　江畅不知道在攀比什么，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肯定，我家就是做点小生意。”
　　刘欣欣咂嘴：“在我眼里他好像一张行走的人民币。”
　　邓文插话：“靖川又不喜欢钱，有钱没什么用。”
　　刘欣欣说：“但有钱起码可以引起你的注意，比如现在靖川不得不花一个课时的时间跟他不喜欢的追求者亲密接触。”
　　靖川确实不太喜欢钱的样子。
　　在他们小时候靖川家里日子过得最难，因为靖川妈妈生了病，常年需要吃昂贵的药物，靖宏图那时候没打出什么很好的成绩，还总是全国各地跑出去比赛。那时候靖川一年四季地两件衣服倒腾着穿。
　　可后来，上了高中之后，拳馆的生意已经很好了，生活质量实现大飞跃。靖川还是一年四季地两件衣服倒腾着穿。
　　连靖宏图都报复性消费，拿着自己一拳一拳打出来的钱提了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车，坐在车里摸着方向盘，红着眼眶想为什么这一天来得这么晚。要是再早一点，再早一点，靖川就不用跟着他过苦日子，妻子说不定也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唯独靖川。
　　生活总是在变，事情总是在发生，靖川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罗燕来问：“那他喜欢什么，过年都21了，也没见他谈过恋爱。”
　　江畅很想说，他谈过啊。
　　郑家利“啧啧”两声：“我其实不关心他喜欢什么，我更关心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你们难道不好奇吗？靖川这种人——”
　　郑家利说着，下巴往靖川的方向努了努，大家的视线跟着盯过去。Mateo的拳头软绵绵的，不像要打靖川，更像是要摸靖川，但靖川眉头稍微皱着，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直截了当地避开Mateo的手，一个错身，两人直接拉开大概两个身位的距离。
　　郑家利接着说：“这种人，你们不好奇他都没谈过恋爱，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
　　江畅还是很想说，他谈过恋爱的，和我。
　　罗燕来摸摸下巴：“我对男的也没什么兴趣。”
　　郑家利问：“但你会觉得自己是同性恋吗？”
　　罗燕来摇头：“没往这方面想过。”
　　郑家利突然看向江畅：“对吧？”
　　江畅愣住：“啊？”
　　郑家利看他：“啊什么啊，对吧，很可疑。靖川绝对喜欢过某个人，不然怎么断定自己是同性恋。”
　　江畅舔了舔嘴唇，回应：“……嗯。”
　　郑家利接着问：“那你说，靖川喜欢的那个人会是谁啊，咱们应该认识……”
　　“哎，别老问他啦，他哪里知道啊。咱们从小和靖川一起长大都不知道，江畅才认识靖川几年。”刘欣欣突然出声打断郑家利的话，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江畅。
　　郑家利想了想，点头：“也是。”
　　江畅休息的时间到了，就十分钟。
　　他还有半节课要去上，临上课前眼睛一直盯着那边正在陪练的靖川。这么冷的天，靖川穿了件短袖。屋里穿短袖的人不少，动动就热起来了。Mateo穿得多，一件卫衣，还戴着拳套，拳套碰到了靖川赤裸的胳膊。
　　靖川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被碰到的地方，目光很快转开。
　　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江畅因为这个问题和靖川吵过许多次架。
　　他觉得拳馆里很多人都是为了靖川来的，买课也是为了靖川买的，只在靖川在拳馆的时候去打拳，打拳的时候软绵绵的，就是为了勾引靖川。
　　江畅发脾气的时候会说气话，会故意夸张事实，还用上了勾引这种词。
　　第一次因为这件事吵架的时候靖川哄着他，说自己快高考最近都不太去拳馆了。
　　第二次因为这件事吵架的时候靖川还哄着他，说他以后会注意分寸。
　　第三次，第三次的时候，靖川备考压力太大，周末在拳馆发泄。有个客人觉得靖川打拳的时候这股狠劲儿很对味，想跟靖川来一局，靖川没拒绝。
　　对手互相鞠躬，那会儿江畅就在台下看着。
　　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两个人是没问题的，客人也没有觊觎靖川，更没有故意占靖川的便宜。可他还是没忍住闹了脾气，但找不到能立足的理由，便说他碰到你了，你很多次都可以躲开，你也没躲。
　　他这脾气发得确实是莫名其妙的，这次靖川没哄着他，就看着江畅：“别人碰我一下也不可以吗？”
　　当时江畅年纪小，对于情爱没有完全开窍，只被靖川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怵，没底气，也问自己：对啊，别人只是碰他一下也不可以吗？为什么发脾气呢？
　　江畅有些生气，他想起来以前吵架的那些内容就生气。
　　那时年纪小，他理不直气不壮，被靖川问一句就没底气了，要是搁现在，他非要叉着腰昂着头说：“你是我男朋友，有别的男的碰你我不开心还不行吗？我又没不许你这么做，我只是闹点脾气，你哄哄我不就完了吗！”
　　其实现在江畅知道，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发脾气。
　　他不是生气有人碰到靖川了，只是生气为什么那个人不是自己；生气靖川高考压力大，却不向自己倾诉，而是来拳馆发泄；生气靖川和那个人打完一局，露出来的笑。
　　-
　　过年前几天的时间过得飞快，二十八的时候江畅跟唐女士去扫年货，一上午累得跟老牛耕地似的。唐女士虽然婚姻很失败，但生活实在是过幸福的，江建生钱给得很大方，她自己也开几家小店，从来不缺钱花，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
　　牛肉买超市里最贵的，龙虾要最大最活泼的，看见常用的面膜也随便扫好几盒在购物车里。江畅累得不行，真想打电话叫靖宏图，她妈又不是没男朋友，自己干嘛来遭这个罪。
　　买完了年货还没完，车子后备箱都塞不下了，唐女士坐在驾驶座上，突然问：“靖川……哎，儿子，靖川喜欢什么？过年总得给靖川送新年礼物吧？”
　　唐女士这么一问，江畅脑子里猛然想起来那天在拳馆，罗燕来也问，那靖川喜欢什么？
　　江畅答不上来。
　　唐女士其实也没想问他，类似于一种自言自语，跟江畅商量：“男孩儿都喜欢打游戏吧？你就有好几个游戏机，刚刚商场里有一个卖游戏机的，好多男孩儿在里面玩，嗯……不过年纪都不大。靖川喜欢打游戏吗？”
　　江畅摇头：“打，但是没那么喜欢吧。”
　　唐女士拿起手机，不知道在查什么，又说：“那电脑设备那些应该也不行……乐高好不好？你高中有段时间也喜欢玩乐高。”
　　江畅还是摇头：“他说乐高累眼睛。”
　　唐女士很遗憾地“啊”了一声，还在查：“要不给他买一套睡衣，睡衣总得穿的，买质量好点的。”
　　江畅说了三个字：“他睡觉……”然后猛地闭嘴。
　　好在唐女士没注意到他说什么。
　　江畅把嘴边的“他睡觉不穿衣服”咽了下去，改口：“买双鞋吧，没有男生不喜欢鞋。”
　　唐女士点头：“对对，那我问一下你叔叔靖川的鞋号。”
　　江畅说好。
　　下午回家收拾东西又收拾了好久，都收拾完之后还有几个包装袋放在沙发上没人收，是唐女士给靖川买的东西。
　　本来说买双鞋，挑好之后看价格两千多。
　　第一次用这种身份和靖川一起过年，刷卡的时候唐女士觉得两千块显示不出来自己的心意，又拽着江畅跟她一起，从里头的毛衣、卫衣，到外套裤子全都挑了好几件，刷出去五千多才觉得有点满意。
　　一大堆购物袋堆在沙发上，唐女士指挥江畅：“你帮我把那些包一下，到时候拆的时候更有仪式感。”
　　江畅累得坐在地毯上玩手机，直接拒绝：“你给我买衣服也没包成礼物再送我啊？”
　　唐女士怕自己亲儿子吃醋，连忙补救：“等年后妈带你去买，你随便刷。”
　　江畅不吃这套：“我不要衣服，我要礼物！”
　　唐女士嘴比脑子快：“后天就有了，你叔叔也给你买了。”
　　江畅其实猜到了。
　　靖宏图肯定也给自己准备礼物了。但是话没说出来之前，这件事在他心里就是个模糊的概念。现在确定下来，江畅很容易就想到，是不是靖宏图和靖川也会有那样的对话，靖宏图会问靖川，自己喜欢什么。
　　阿姨找来了些好看的包装纸，两位女士坐在沙发上包礼物，江畅坐在沙发尽头地下的地毯上，扒拉手机。
　　找到因为好几天没说过话而被挤到很底下的那个对话框，点开。
　　江：叔叔给我买了什么？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惊喜
　　江：切
　　江：明明很好猜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还问？
　　江：你管我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管不了
　　江：你喜欢什么？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别给我买，不缺什么
　　江：已经买完了，你喜欢什么？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买完了还问？
　　江：你怎么问题那么多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问题也很多
　　江：……
　　江：你到底喜欢什么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没什么喜欢的
　　江：哦
　　哦。
　　江畅觉得很没意思，从聊天框里退出来。那边坐在沙发上的唐女士展开一件卫衣，跟阿姨说：“你见过的，上次来家里那个男孩儿，怎么样，穿这个好看吧？”
　　靖川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
　　靖川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


第12章
　　大年三十对江畅来说已经不是什么一整年都期待的节日了。
　　小时候在小区里跟同龄的小朋友一起放烟花，他们小区住得都是有钱人，小朋友玩的烟花也高端，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他们几个还特别喜欢去每家每户门上看看人家的对联和福字，评选出来一个最丑的福字，乐呵呵地拍照拿回来给父母看，说是谁家谁家的。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允许放烟花，大家贴春联也变成走个过场。特别是他们有钱人的小区，更没年味，只剩下物业每年还在兢兢业业地把小区打扮得红红火火。
　　家里的阿姨也回老家过年了，临走的时候不放心唐女士一个人应对这么多人的年夜饭，帮她处理好了鱼虾，还拌好了饺子馅放在冰箱里。
　　早上江畅去冰箱里拿可乐，看见冷藏里的饺子馅就猜到了，转头问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的唐女士：“妈，你作弊啊，这饺子馅是阿姨调的吧。”
　　唐女士紧张得很，哪有空搭理他：“哎呀，别添乱，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江畅拧开可乐，犹豫了一下没喝，而是先去餐桌上捡了点儿剩饭吃。阿姨走了，连给他热早饭的人都没了。早上唐女士应该也是随便吃了两片吐司，本身就是凉的，他拿了一片嚼，越嚼嘴里越干，皱着眉头好不容易咽下去，拿起来包装袋一看上面写着无糖减脂全麦吐司。
　　靠，难怪这么难吃。
　　咽下去之后赶紧喝了两口可乐漱漱口，嘴里这才好受点。
　　江畅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说：“人家不都说饺子是妈妈的味道，是家的味道吗，要是下次靖川想家的味道了，是想你还是想阿姨。”
　　唐女士正在看菜谱，有些菜她没做过，心里没底，还不想在靖宏图和靖川面前丢人，所以得先把菜谱背下来，随口敷衍江畅：“想你，想你行了吧。”
　　江畅把可乐扔在桌上，往后一躺，瘫在沙发上。
　　手机消息从今天开始就变得很多了，不少人会在除夕白天拜年，可能是怕自己淹没在凌晨的拜年大军里。
　　熟悉的不熟悉的、顾客和同行、小学同学到大学同学，江畅翻到最底下，竟然还看到三条靖川的消息。看时间是昨天大半夜发的，他点开看。
　　“你跟阿姨说”
　　“明天我们早点去”
　　“上午吧”
　　我靠！江畅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刚想喊“妈”，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一声响亮的门铃“叮咚”声直接贯穿到厨房。
　　唐女士手里还端着平板电脑，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默背她的菜谱，一边小声念叨：“谁啊，越忙越是有人来。”
　　江畅也不敢出声，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
　　果然，两秒钟后，身后门口传来唐女士藏不住惊讶的一声：“靖川？！”
　　“阿姨，我爸还在车库搬东西，我先过来了。”有人说。
　　“你……来就来了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快快，先放下吧。哎你们，来这么早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看我还在家准备，什么都没收拾好呢。”唐女士招呼人，不忘坐在沙发上的亲儿子，转身叫江畅，“江畅，来，靖川和叔叔过来了，你去帮忙搬点东西。”
　　江畅从沙发上站起来，心想还好我今天下楼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了。他抬手跟靖川打了个招呼，没叫名字也没叫称呼。
　　靖川伸手拦了一下：“不用阿姨，我爸那边没多少东西了，别让他去了。”
　　唐女士没准备好突然接待了客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先干什么好了，总之先把手里的平板熄了屏，别让靖川看见自己正临时抱佛脚。先去泡了一壶大麦茶，把靖川安置在沙发上坐好。
　　靖川没坐，说自己帮忙做点事情。
　　唐女士按着他肩膀强制他坐下：“你今天是客人，坐着，跟江畅两个玩。”
　　话没说完，门口靖宏图提着满满的东西敲门。
　　门还开着，江畅趴在沙发背上，叫人：“教练。”
　　靖宏图赶紧应了声：“哎！江畅也起床了？”
　　江畅伸手：“我的礼物呢？”
　　靖宏图愣了一下，笑着看一眼旁边的唐女士，又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靖川：“好哇你们两个，是谁给我说漏了嘴？”
　　唐女士接过来靖宏图手上的东西，嘴边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捂着嘴有些心虚：“哎呀，我说的，是我说的，不小心嘛。”
　　靖宏图换鞋，抬着头对江畅说：“先保密，等吃年夜饭的时候再给你，行不行？”
　　闹哄哄的一阵过去，靖宏图和唐女士进了厨房。
　　两个小的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子被唐女士摆满了各种东西，游戏机、饮料、水果、零食、坚果，什么都有，幸亏这桌子够大。早上江畅喝的那瓶冰可乐被挤在最边缘的位置，正好在靖川手边。
　　靖川是不爱喝碳酸饮料的。
　　江畅以前问过他为什么，以江畅对可乐的钟情，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人不爱喝碳酸饮料。靖川一开始不想说，被他问烦了，说了实话：“每喝一口都觉得牙变脆了。”
　　江畅觉得这个理由可爱得很诡异，他能理解靖川的意思，可乐喝下去牙齿确实会有不太一样的感觉。可是靖川这么大的人了，都成年了，还像个小朋友一样，他觉得因为这个理由不喝可乐就像……就像小朋友不小心吞了樱桃核，哭着说肚子里会长出来樱桃树一样可爱。
　　一桌子的游戏机、零食、饮料，靖川伸手，好像犹豫了半天，最终拿起来一个砂糖橘。
　　江畅知道他为什么选砂糖橘，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喜欢，游戏机他不感兴趣，不想玩；饮料他既不喜欢碳酸也不喜欢果汁，不想喝；零食基本上从来不吃，完全不想碰。
　　但是过年吃砂糖橘、嗑瓜子总之对的，大家都这么做，所以他拿了一个砂糖橘。
　　靖川这个人，这也不喜欢，那也没兴趣。可是总是能做得很好，让大家以为他喜欢，以为他高兴。
　　江畅没想跟他搭话，自顾自地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玩游戏。
　　本来他想玩一款需要脑子的塔防游戏，点开之后玩了一局，没一会儿反派就干掉了他的得力大将们，占领了他的老家。他认清现实，自己的注意力实在是没办法不往身旁的靖川身上跑，根本没心思玩要动脑子的游戏，只能退出来点开开心消消乐。
　　而且刻意打开音效，客厅里一会儿冒出来一声响亮欢快的“amazing”，一会儿冒出来一声情感丰沛的“nice”。今天运气好，他都玩到一千多关了，还能连过两关。刚打开第三关，厨房里的唐女士出来拿东西，一眼看见自顾自玩游戏的江畅，冲过来拍江畅的肩膀：“你这孩子，陪靖川玩会儿，怎么就顾着自己玩。”
　　“没事阿姨。”靖川开口。
　　唐女士出来找杯子用的，拿着杯子进厨房之前又戳了戳江畅，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你给我发的消息我刚看到，昨晚睡着了，今天没来得及看。”江畅没辙，只能跟人聊。
　　“没事，都已经来了。”靖川一边砂糖橘，一边说。
　　“我妈其实挺会做饭的。”
　　“嗯，听我爸说过。”
　　“不过今天的饺子馅是家里阿姨昨天晚上调的，我妈跟你一起吃年夜饭有点紧张，怕自己忙不过来。”江畅说。
　　“嗯。”靖川就答这么一个字。
　　他真难聊，说什么都是“没事”，都是“嗯”，江畅有点不想和他聊了，小声说，稍微有些抱怨的语气：“要是前年年夜饭我们能坐一起，我肯定乐疯了，当时满脑子都是和你一起过年。”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以至于他们两个能听见厨房里两个大人说话的声音。靖宏图也是会做饭的，靖川那么小就没有了妈妈，家里的两个男人都是很会做饭的。
　　靖宏图声音比在拳馆的时候温柔很多，说鱼交给他来做；唐女士不愿意，说鱼是大菜，应该她来做才行。靖宏图又说，那丸子我来炸总行吧？唐女士笑了，说好吧，交给你了，要是炸坏了你得自己认领下来，别让靖川以为是我炸的。靖宏图也笑，连着说了一串的好好好，好好好。
　　靖川继续扒他的橘子，他好像并不想吃。
　　就那么小的一个橘子，扒完皮又去扯橘子瓣上的白丝，扯得干干净净，把绕着乱七八糟白丝的橘子瓣变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橘色的玉。
　　靖川用没有情绪甚至不太有音调的语气问：“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
　　江畅伸手过去，手背蹭到了靖川的手指，越过靖川拿到了桌边没喝完的那瓶可乐，现在当然不一样了。前年两个人刚交往连半年都不到，江畅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除了妈妈之外有了别的“亲人”，想尽了办法，想溜出去在大年夜见靖川一面。
　　但两个人都是单亲家庭，都不方便，家里不热闹，每个人都是那么显眼又重要的存在，溜不出去。
　　只能躲在房间里打电话，说些腻歪死了的话，但也都是江畅在说，说想念，说喜欢，说明天一定要见面，说以后一定要在一起过年，那时候好期待以后。
　　“现在也不是我期待的那种以后，所以没什么意思。”江畅说。


第13章
　　人总是要面对自己的。
　　譬如现在，江畅不得不面对自己。第一次跟着唐女士推开包厢的门看见里面坐着的是靖川，第二次靖川到自己家来接他去拍片子，第三次跟着唐女士带着江畅给靖川买新年礼物。
　　江畅脑子里很清楚，他要和自己的前男友当“亲兄弟”了，可是直到现在，他真的和靖川坐在一起，两个人在江畅的家里，两个长辈语言动作亲昵地一起在厨房里准备团圆饭，他才真的到了不得不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放下以前的事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和靖川分开一年半，这一年半里他活得确实也挺开心的，不觉得跟靖川分手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不觉得这个渣男把自己甩了之后自己就活不下去了。可是现在他和靖川坐在一起，他发现自己还是在回忆以前的事情，还是会遗憾那些他期待过的以后。
　　前年过年他在群里说要去烧香，郑家利还问，没看出来啊，你还迷信啊。
　　其实他一丁点都不迷信，可是跟靖川在一起，他总是有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冒出来。比如在新年的时候去寺庙里烧香，提出这个想法之后江畅兴奋得当晚都没睡着，在脑子里演练台词。
　　希望靖川高考顺利，可以考去他想去的学校；希望靖川家庭幸福，如果教练要给他找后妈一定要对他好；希望我和靖川可以一直在一起，两个人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从小到大生活得太幸福了，导致向神明许愿都是在为别人祈福。
　　可惜，可惜，好可惜。
　　六点钟厨房里下饺子，靖川也去帮忙了，这个家里只有江畅一个人是真正的少爷，家务基本上从来都没有做过，心安理得地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看电影，一会儿打游戏，一下午过去桌上全是他制造的零食垃圾。
　　唐女士端着饺子出来，路过沙发边上的时候狠狠戳了江畅一下，倒也不是埋怨的语气：“你看靖川，人家还是客人，你真坐得住！”
　　江畅完全没有道德压力，在他心里靖川又不是真的客人，只是一个可恶的前男友，他巴不得靖川伺候自己呢，便回道：“又不是真的客人，那不是你马上要进一个户口本的亲儿子吗！”
　　靖宏图看见两个人说悄悄话，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唐女士肯定是让江畅起来干活不许干坐着，从厨房里面喊：“思云，你别叫他！你叫他干什么，让江畅坐着，他年纪最小，靖川当哥哥的应该照顾他。”
　　靖川正蹲在底下的橱柜里面找碗筷，今天家里平常用的碗筷不够用，得找点新的出来。他声音温润，好像是被厨房里的热气腾腾熏出来的：“是，阿姨，我来就行。”
　　“看人家多懂事。”唐女士被这么一说，又没忍住说了一句。
　　江畅做了个鬼脸，从沙发上爬起来，帮着一起端菜。
　　厨房总是比其他地方要温暖的。
　　靖川刚接过来一盘油爆虾，一转身看见站在门口的江畅。江畅耸了耸肩膀，意思是“被抓过来端菜了”。靖川眉目好像比刚才，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说话的时候温和太多太多，把手里的油爆虾递给江畅，小声说了句：“去吧。”
　　这两个字听起来真亲昵，好像他们真是亲兄弟，也好像他们跟唐女士和靖宏图一样，是亲密的爱人。
　　江畅端着虾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靖川转身回去。
　　靖宏图正在炒一道蔬菜，另一个灶台的砂锅里面炖着一锅汤，他招呼靖川看看汤怎么样。靖川用一块抹布垫着手，掀开滚烫的盖子，瞬间被高温蒸汽扑了一身，好在他已经提前避开了脸。
　　江畅没继续看，端着虾去客厅。
　　唐女士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偷偷夸他：“我儿子才是最懂事的。”
　　才四个人吃饭，整整八个菜一个汤，其中三个菜是靖宏图做的。
　　唐女士找了瓶年份很好的红酒出来，给两个小的也拿了两个高脚杯。这应该是高二之后江畅第一次吃这么其乐融融又合家欢的年夜饭了，以前年夜饭唐女士愿意动就自己做个四菜一汤，不愿意动就打电话订酒店的年夜饭送到家里来。
　　桌上的菜卖相都很好，颜色也丰富。靖宏图拿着酒杯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从表情看还有点没放开，他先看着江畅：“江畅，这杯酒教练先敬你。”
　　哪有这么敬酒的，长辈敬小辈。江畅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赶鸭子上架，他只能也端着酒杯站起来，听靖宏图说。
　　“我是从你妈妈离婚半年后开始正式追求她的，但是她当时完全没有答应我，甚至让我不要再联系她。那时候你不知道她已经离婚的事情，她不想造成误会，当然，那时候她也并不了解我，应该也没看上我。”
　　“你和靖川认识，可能知道我的情况。靖川小学四年级，他妈妈淋巴癌去世，是我没本事，没钱在最一开始就带她去最好的医院治病，我心里对她有愧疚，这个我不瞒着你，也从来没瞒着思云。人死了，忘不掉，我也不想忘记她，这个我今天必须坦诚跟你说，豁出去我这张老脸，我希望你理解，接受。”
　　靖宏图这几句话说得真是太走心了，江畅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愣愣地提着酒杯，点点头：“我知道，没事。”
　　“我对靖川也有愧疚。他妈妈生病，我为了赚钱全国各地飞，打比赛，是他一个娃娃，那么小的娃娃留在家里照顾妈妈，小时候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妈妈生病前，他也是个不知道怎么做饭怎么洗碗的小孩儿，后来等我有次隔了小半年回家，他做了一桌子饭给我吃，自己默默收拾厨房，那时候他才刚上四年级。我这话也没跟靖川说过，今天第一次说，那次我哭了一晚上，我今天的所有成就，弥补不了一丁点小时候我对他的愧疚。”
　　“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不可能做到对你比对靖川亲，但我可以发誓，我可以做到对你和对靖川一样。”
　　饭还没开始吃，热气还在冒呢，靖宏图先红了眼眶。
　　江畅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沉，接不住这杯酒。
　　唐思云坐在一边，大约是被气氛感染，也可能是被靖宏图的诚意打动，偷偷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江畅偏头看靖川。
　　靖川坐得端正，完全不像是在自己家里，更像是在别人家做客。他外套脱下来了，里头是浅灰色的毛衣。但家里有地暖，其实毛衣穿不住，会热，江畅只穿了一件衬衫，还把袖子乱七八糟地卷了上去，可靖川从头到脚都是服帖的，端正的。
　　这些事情江畅一直都知道，知道靖川小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知道他妈妈还在的时候靖宏图全国各地跑，家里只有靖川一个人，他又要上学又要照顾生病的妈妈。
　　大概是两个人交往两三个月的时候。
　　有一次他们两个路过江建生的公司，江畅翻了个白眼，指给靖川看，说那种嫌弃的语气，说这是我亲爹的公司。靖川抬头往上一看，这么高这么大，得抬头到这种程度才能看到最上头。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聊到自己的家庭，江畅问，你妈妈呢？离婚了还是……靖川说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
　　江畅“啊”了一声，问：“生病吗？”
　　靖川声音淡淡：“淋巴癌。”
　　说实话，当时江畅心里没什么太泛滥的同情和难过，他没经历过最亲近的人去世，但经历过自己的亲爸是个人渣，他心里觉得大概和自己“失去”亲爸的感觉差不多吧，应该更严重一些，可那都是小学的事情了，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没什么了。
　　“淋巴癌当时不好治吗？小学的时候……医疗水平好像确实没有现在先进。”
　　“不算，但是太费钱了。我爸天天跑在外面打比赛，赚来的钱全花进去，没什么用。”
　　“那家里就你自己啊。”
　　“嗯。”
　　“肯定很辛苦。”
　　“也还行，过去挺久了，忘了。”
　　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知道靖川小时候在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但是必须得要靖宏图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红着眼眶，在他面前说对不起靖川，必须得要这样，江畅才会发现。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不了解靖川，甚至，甚至明明靖川把一切都跟他说过。只要他更加设身处地一点，更加心疼靖川一点，或许就不会那么容易任性，那么容易吃醋。
　　江畅猛然发现，可能靖川说的都是对的。
　　靖川提分手是在高考完的时候。
　　刚考完，江畅兴冲冲地计划着暑假两个人去哪里旅游，他有点想进藏，满脑子都是靖川穿民族服饰站在大草原上，肯定咔咔出片。但靖川高考完当天并没有联系江畅，江畅闷着头做攻略，做完了一看时间都凌晨一点了。
　　他看手机，没消息，以为靖川今天太累了。
　　学霸嘛，高考压力比学渣大多了。
　　他想了想，虽然知道靖川有开静音的习惯，但是没发晚安，也没说自己在做攻略才消失了一晚上。担心靖川今天秒睡，万一忘记开静音，打扰他睡觉。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手机里有一条消息。
　　“分开吧，不是一路人。”
　　江畅问过。他收到这条消息人完全是懵的。搞不懂，拿着手机发愣，自己不就是睡了一觉，不就是做了一晚上旅游攻略，怎么醒来男朋友就没有了？他给靖川发消息，两个字：“什么？”
　　“江畅，我跟你谈累了。”
　　那时候的江畅当然生气，迷茫又生气。他承认，这段时间两个人交流少了，关系没有以前亲密了，他一直以为是因为靖川高考压力太大，没心思谈恋爱。他全心全意地想着，高考结束之后他要带靖川出去好好放松放松。
　　结果等来的就是这个，他没有再回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江畅生气了一年半，至今他看见靖川还要骂一句该死的大渣男。可是他现在突然发现，好像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的，靖川确实是很累的，只是自己没发现。
　　谈恋爱，对他来说只是小少爷锦上添花的消遣，他对别人的苦难很不敏感，太不敏感，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可靖川不是，他一直都是痛苦而沉默的，自己视而不见罢了。


第14章
　　酒足饭饱，唐女士去卧室里拿来给靖川买的新年礼物。她喝了不少，面颊上飞着两团红，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漾着很温柔的水光。靖宏图后面还开了一瓶白酒，两个掺着喝，稍微上头，动作有些强势地拦着唐女士。
　　“哎，你买什么？我不都跟你说了，你不用给他买，不用给他买。”
　　唐女士扶着靖宏图的胳膊，一股脑把包装袋都递给坐在她旁边的江畅，地下党接头似的，催江畅：“快，快，你带靖川去屋里试试。”
　　两个人都喝多了，不就是送个新年礼物吗，都快打起来了。
　　江畅没辙，拎着好几个袋子，看靖川：“呃，要不去我屋里试一下？”
　　他还以为靖川肯定会拒绝呢，毕竟大过年的，买都买了，也不太方便去退，收下就得了，其实没什么好试的。但没想到靖川点头答应了。
　　江畅的卧室在二楼，往上走的时候还能听见两个大人在底下来来回回地说“不是让你别给他买，你给他买衣服他也不爱穿”，“我新年给孩子买点新衣服怎么了，你就是太粗心了，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爱打扮的”，江畅拎着袋子，走在前面。
　　要是以前这些东西小少爷肯定要分一些给男朋友提，就算是这顿饭之前，江畅肯定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给渣男前男友拎东西。但一顿饭吃完，江畅老老实实地拎着所有的东西。
　　靖川喝了几杯红酒，又陪着靖宏图喝了杯白的。他脸上颜色还很正常，没红，脚步也稳。但其实他酒量不是特别好，这个江畅是知道的，他不爱喝酒，也不常喝，偶尔喝了很容易醉。
　　江畅房间稍微有点乱，好在只是乱扔了几件衣服，袜子他都是脱在浴室里。他把床上的衣服往旁边一推，说：“你坐。”
　　靖川没坐：“裤子不干净，坐沙发吧。”
　　“靖川。”江畅突然叫他。
　　屋里刚刚开了灯。
　　三档可以调节的灯光，进来的时候按了一下，是最亮的那一档，黄白都有。靖川的皮肤本来是暖色调的白，这种灯光会显得他肤色是更健康的小麦色。
　　靖川看过来。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都不开心吗？”江畅问。
　　对，是，今天问这个问题很不合适。
　　今天是什么日子？除夕夜，江畅的妈妈和他的新鲜后爸正在楼下醉得马上就要开始打醉拳了，他拎着他妈给靖川买的新年礼物，把人带到自己的屋里，问他一年半前跟自己交往的时候开不开心。
　　但江畅就是这样，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天生是个小少爷，一天苦日子都没过过，唐思云因为江建生出轨觉得自己的儿子真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宝贝，对他加倍地好；而江建生其实对他真的很不错，因为他本身就对江畅心怀愧疚。
　　江畅长这么大，一直如此，他不开心就要说，他有问题就要问，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不做。
　　这个问题他已经憋了一年多没问了，当初他就想问，但是靖川一句“谈累了”，江畅憋住了，没问。
　　“没有。”靖川答这么两个字。
　　“没有，是没有不开心，还是没有开心？”江畅问。
　　“没有一直不开心。”
　　“那就是后来才不开心的。”
　　“……没有不开心。”
　　“你喜欢我吗？”江畅又问。
　　“江畅。”靖川看他。
　　江畅不太习惯这个眼神，靖川的发型是上大学之后换的，两个分手之后没什么机会有这么直接的眼神接触。这个发型令他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从帅气的男生变成了有些难以接近的男人，从而使这个眼神的攻击力也上升了不少。
　　他知道靖川这两个字的意思，事已至此，他们已经用这种身份坐在一起吃了年夜饭，以前的事情不应该再提，更不应该再问。
　　“你喜欢我吗？”江畅把袋子放下，先找出来的是那双鞋，是他挑的，他知道靖川穿肯定好看，他递过去，看着靖川的眼睛。
　　靖川没接，目光也转向了别的地方。他在看桌子上摆的一个绵羊公仔，那是高中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商场里抓到的。小绵羊看起来还像新的一样，可能是被人保护得太好了，也可能是刚刚洗过晒过。
　　“你喝醉了？”江畅问他。
　　“没有。”
　　“那两年前你真的喜欢我吗，靖川。”江畅手里拿着一只鞋子，没仔细看，不知道是左脚的还是右脚的，一直问这个问题，很不依不饶，甚至有些烦人。靖川坐在沙发上，两个胳膊撑着腿，肩膀因为这个姿势耸起来，脑袋垂下去，看着地面。
　　“嗯。”然后江畅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肯定。
　　说不上来这个“嗯”带给江畅的到底是什么感觉。
　　刚交往的时候靖川肯定是喜欢他的，江畅比谁都清楚，可是他现在不禁会想，为什么呢？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喜欢的人，这个一旦不喜欢了就一丁点怀念也不留的人，他当初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又有多喜欢呢？
　　江畅突然觉得释怀，就在这里，就在此刻。
　　靖川坐在他房间的沙发里，低着脑袋，可能是本能，也可能是不忍心骗自己，说曾经真的喜欢他。
　　当初靖川说他们“不是一路人”，可很好笑的是，现在他们不得不走同一条路了。
　　江畅想过很多原因，在刚分手的日日夜夜里。他想靖川可能就是个纯渣男，早就出轨而且现在已经无缝衔接了；他想可能靖川高考失利了，整个人情绪都很差劲，只是迁怒了自己；他想自己确实太容易吃醋，太任性，总是靖川在包容自己，他也会累的。
　　也想过更离奇的，会不会唐女士知道了这件事，跟靖川说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或者靖川考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专业需要封心锁爱，得签保密协议的那种，甚至他想去当兵，不想自己独守空房；再或者，靖川是不是得了绝症，马上就要死了，淋巴癌难道会遗传？
　　江畅现在想起来当初自己的那些想法，幼稚可笑。其实也就过了一年半而已，他也没有长大太多，他也没有成熟太多，可他却已经有些理解了那时靖川说的“累”。
　　天之骄子无忧无虑又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脾气大，独裁，别人碰男朋友一下都要发脾气吃醋，这就是一年半之前的江畅。
　　“有多喜欢啊？”江畅干脆盘着腿坐在地毯上，撑着自己的脑袋问。
　　“……”靖川没说话，有点儿烦，发出一声快要忍受不住的叹息。
　　“我猜应该很喜欢，不然我这种小少爷，你是不是一分一秒都难忍受？”江畅自言自语，然后才托着腮说，“我给你挑的鞋，试试呗？衣服也是我挑的，全都是我挑的。”
　　靖川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江畅又开了口：“如果教练从我高二的时候就开始追我妈了，那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如果教练没喜欢上我妈，你还会跟我分开吗？”
　　“但也不重要。”不等靖川说什么，江畅自顾自地说，“虽然现在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以后，可我们必须要当一路人了，靖川哥。”他把重音放在最后一个字上。
　　靖宏图喝醉了，睡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江畅和靖川下楼的时候唐女士一个人在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她只喝了几杯红酒，脸颊红红的，脚步发虚，但是没到醉的程度。两个人一下楼，看见唐女士食指竖在嘴边：“嘘。”
　　“睡着啦？”江畅小声问。
　　唐女士点点头，把桌上的鱼刺虾皮骨头都扫进垃圾桶里。
　　靖川穿着一身新衣服下来，唐女士擦了擦手绕过桌子，拉着靖川的衣袖，上上下下地把人打量了一遍，没压住声音：“好看，好看。你个子比江畅高一点，穿衣服也比他好看一点。”
　　“妈，你怎么还踩一捧一啊。”江畅拖着抱怨的调子说。
　　“鞋码还合适吧？”唐女士问。
　　靖川踩了踩脚上的鞋：“正好。”
　　“那就好，江畅非让我买大半码，说方便垫鞋垫穿袜子什么的，你爸说42就够了，我还担心买大了。”唐女士松了口气。
　　靖川听了之后只道谢，没说别的。
　　江畅也跟着一起收拾桌子，把空了的盘子和碗摞在一起，又是盘子又是碗，歪七扭八地摞了好几个想一起捧着去厨房。还没端起来就被靖川拦住，靖川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别摔了，分我一半。”
　　江畅不给他：“不给，你拿那边的。”
　　靖川沉默一秒，又说：“怕你摔了。”
　　江畅说：“碎碎平安。”
　　两个人为了一摞碗站在这里半分钟，吸引了唐女士的注意，问：“怎么了？”
　　江畅立刻告状：“妈，他还没正式进门呢就欺负我！他说我连盘子也端不好，不让我干活！”
　　这话可没法接，而且唐女士知道这话肯定不是靖川的原话。靖川又不是个会立刻跟人分辩的性格，只是无奈地站在旁边。
　　唐女士没办法，只好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来，把两个小的都赶走：“行了行了，我来，你们两个别再把我今天新拿出来的盘子都摔了。”
　　江畅露出来一个得逞的笑容，接过唐女士的抹布，跟着一起到厨房里去洗抹布去了。
　　幼不幼稚，靖川看着江畅的背影这么想。
　　一直都很幼稚，从交往的时候就是个幼稚的小少爷，追问自己曾经到底喜不喜欢也是很幼稚的做法，为了一摞盘子争来争去也相当幼稚。江畅一直都是这么幼稚，因为他被人保护得很好，靖川不羡慕，更不嫉妒。
　　因为他曾经也是保护江畅那股幼稚的其中一员。


第15章
　　电视机里的春晚一直都在放，靖宏图睡得越来越安稳，从一开始的坐在沙发上已经变成了躺在沙发上，唐女士给他盖了个厚厚的毛毯。
　　一开始他们还不敢大声说话，后来发现喝醉酒的男人真是雷都劈不醒。江畅偷偷跟唐女士在厨房里开小会，小声说：“臭男人没安好心，开车过来的还喝酒，这不就是打算直接住下吗？”
　　唐女士斜他一眼：“怎么说长辈呢！”
　　江畅“哼”一声：“他还让靖川喝酒，一个能开车回家的都不剩了。”
　　靖川在外面擦桌子，唐女士转头看了一眼，悄声问江畅：“你跟我说实话，我和你叔叔同居你是不是心里过不去？”
　　“真没有。”江畅接过来刚洗干净的盘子，用厨房纸擦干净，表情很是无所谓，“我才不管你的私生活，而且他跟我说那些，就是靖川妈妈那些事，那些其实不用跟我说，你俩谈恋爱，只要你接受就行。”
　　唐女士点点头，眼睛看着手里的盘子，看着红油被冲之后一刷就变得白净的盘子，好像过去的那些痕迹确实很容易被时间洗刷干净，反而显得能坦言自己忘不掉的人可贵了起来。
　　唐女士叹了口气：“他是好人，你也是懂事的孩子。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谢谢你宝贝。”
　　“谢我干嘛。”江畅笑了笑，撞了一下唐女士的肩膀。
　　江畅这个人，或许用幼稚来形容他太过偏颇。
　　他并不幼稚，反而有时候成熟到唐思云有些感慨，甚至让她后悔自己忍受过一次江建生的出轨。高二的时候她跟江建生离婚，不敢告诉江畅，其实后来这件事情也不是他们告诉江畅的，是江畅高考之后在饭桌上随口提起来：“你是不是跟江建生离婚了？”
　　唐思云愣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点头：“嗯，你知道了？”
　　江畅表情没有一点异样：“猜的，你俩都分居一年多了吧，肯定离婚了啊。”说完江畅又问，“为什么？方便跟我说吗。”
　　唐思云有些说不出口，她总觉得大人的事情跟小孩子很难开口，就算她恨透了江建生，恨不得把他干的那些事情公之于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人渣畜生，可对江畅来说，江建生始终是他的亲生父亲。
　　见唐思云犹豫了这么久，江畅便主动问：“他出轨了是吗？”
　　唐思云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半晌点头：“是，前后两次。”
　　江畅那时候直直抬起来头，看着唐思云，他眉头皱着，有些不解和不满：“你第一次是因为我才原谅他吗？以后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要这么做，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做什么事情，该面对的事我会自己面对。”
　　说唐思云在照顾江畅，其实不如说江畅在照顾唐思云。
　　他给唐思云的信任和支持真的不是大多数十八岁小孩子可以给到的，如果没有江畅那时的态度，唐思云很可能不会接受靖宏图的追求，不会开启自己的第二春。
　　可江畅又总是会露出来幼稚的一面，这一面多被靖川看了去。
　　靖宏图送给江畅的新年礼物还没拆开。
　　包装盒一直放在沙发旁边，靖宏图睡着之前忘记把礼物送给江畅，唐女士收拾完东西也忘记这件事情，她困得不行，交代江畅带着靖川睡在客房，自己就去洗澡睡觉了。
　　今天太累了，从早上就开始忙活着准备年夜饭，晚上还喝了酒，唐女士没能坚持到凌晨敲响新年的钟声。靖宏图就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家里的沙发本身就很大，睡觉是没有问题的，何况他睡得太死，也叫不醒，干脆就不叫了。
　　留下两个小的在客厅里，靖川弯腰把礼物盒子拿起来。
　　江畅抱着一瓶冰可乐坐在桌子前面，说：“徕卡M6。”不用看他也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他说过很好猜，因为靖川一直都知道他喜欢什么。
　　靖川把盒子推到他面前，手好似犹豫了一下，顿住几秒钟，还是又往前伸了伸，把江畅手里冰凉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拎了过来，开口：“太晚了，别喝冰的。”
　　江畅这次是很乖的，点点头，任由自己的可乐被拿走了。
　　包装盒里面果然是江畅高中就垂涎已久的徕卡M6，电池也已经配好了，甚至还配齐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胶卷。这款相机现在只能买到二手的，但价格绝对不菲，是上高中时候的小少爷都舍不得买的程度。
　　当初他跟靖川提起M6，说是每个摄影人心里的白月光。
　　靖川说过给他买，江畅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理由是不实用。现在几乎没人用胶片机了，他拍片子也都是用数码相机。M6说是白月光，喜欢是真的，不实用也是真的。花大价钱买个不实用的白月光回来，还不如让这个白月光一直挂在远远的天边，每天晚上能窥见一缕光亮就是最好的状态。
　　盒子里的徕卡M6状态很好，靖川和靖宏图都不懂相机，江畅猜靖宏图肯定不止花了买相机的钱，还花了大价钱找专业人士鉴定评估。
　　江畅没用过M6，却对怎么操作了然于心。
　　高中他对这款相机正是狂热的时期，看过许多博主的开箱视频，还看过很多保姆级教程。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后盖，随手拿了一卷底片，塞进去。拨弦计数的声音好听到江畅心都在颤抖，然后调光，取景框里面是靖川站在桌子对面看他的身影。
　　徕卡M6的快门声音是很快的、沉闷的一声，像古老的钟表机械的走针，莫名其妙地会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江畅看着取景框里一动不动的人，说：“你记得我之前说过吗，胶片机的无法删除、无法重新来过会让很多人放弃它，更多的人喜欢可以修复、可以删改、可以掌控的事物。
　　“但也有小部分人正因为此而迷恋胶片机。”
　　M6不会自动上片，拍过一张之后需要手动拨弦。江畅伸手弦拨，“咔哒”一声，旁边的白色计数器会从数字“1”跳向数字“2”，这就代表着刚刚那张底片已经结束，不能删除，如果拍得不好注定被浪费。
　　“如果拍得不好，底片会浪费，可好在还有再拍一次、甚至好几次的机会。”江畅再一次按下快门，这次镜头里的主角，还是靖川。
　　靖宏图一大早在沙发上醒过来，人都懵了。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反应了老半天，酒后的脑袋昏昏沉沉地疼，他动作稍显缓慢地伸手摸了摸盖在身上的毛毯。这、这不是唐思云家里吗，昨晚他就在这儿睡的？那靖川吗？江畅呢？
　　拿起来手机一看，凌晨五点半，手机都被消息淹了，又是未接电话又是短信，微信消息更是数不胜数，屏保的日期会显示农历日期，明晃晃的正月初一，靖宏图这才灵魂归窍似的想起来——昨天一家人在一起吃的年夜饭，喝多了，今天大年初一。
　　他虽然是自己开店，但本质上跟做生意没什么区别。
　　有些老顾客得维系，还有些打比赛认识的朋友也得联络着，他除夕夜狂睡了一晚上，多少人给他拜年都石沉大海。靖宏图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两个小时，挨个回信息，解释自己昨晚喝醉了没熬到零点，这不赶紧来赔罪拜年来了，再加几句吉祥话，过年好恭喜发财生意顺利！
　　七点多他听见有人下楼，回消息的时候抽空往上一看，看见拿着水杯下来的江畅。靖宏图一愣，赶紧收了手机，想开口叫江畅才发现自己的嗓子跟着了火似的，发出一声很嘶哑的怪声。
　　江畅听见了，先叫人：“教练，醒啦？我给你倒杯水吧。”
　　靖宏图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哎，不用。”但他说话实在哑，便改口，“我自己来，你怎么醒这么早？”
　　厨房门口有立式饮水机，江畅拿了个杯子，先给靖宏图倒了一杯。靖宏图接了，说了声谢谢。
　　江畅又去给自己倒水，说：“昨晚没睡好，醒了就睡不着了。正好屋里没水了。”
　　靖宏图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站起来往沙发旁边看，说：“哎，那个，昨天晚上忘了，我给你……嘶，我记得放这里了。”
　　江畅笑了笑：“徕卡M6？靖川昨晚给我了，我很喜欢，谢谢教练。”
　　靖宏图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哦哦”两声，可能是想起来昨晚自己喝酒的时候跟江畅说的那些话，面对这个小辈突然有些难为情，舔了舔嘴，举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水，半晌才说：“不好意思江畅，昨晚……啧，这，没控制住，喝多了，不然我绝对没有留宿的意思，你放心，在跟你妈妈领证之前，我……”
　　“教练。”江畅打断他的话，“不用，你不用跟我这样，没事，我不介意。”
　　靖宏图又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坐吗？”
　　江畅坐下来。
　　靖宏图两个胳膊撑着腿。江畅看着他，这个动作跟昨晚靖川在江畅沙发上的动作一模一样。
　　七点钟太阳已经升起来很久了，只是阳光不热烈，斜着打进来客厅，这时候的阳光给人的感觉类似于一种待点燃的生机。
　　靖宏图看着眼前瓷砖上的一列阳光，说：“靖川这孩子不爱说话，你跟他认识，可能也知道他的性格。我就算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的性格跟我有关系，他小时候过得苦，再苦再累也没有人能说，你说，他跟谁说？我不在家里，为了比赛能拿到成绩没日没夜地训练，他见不到我。他妈妈躺在病床上，他是一点半点苦也不敢说给他妈妈听。”
　　江畅点点头：“嗯。”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你肯定也有自己觉得过不去的事，就算生活在这个大房子里，从小到大也不愁吃不愁穿，但你也有伤心事。可是在宠爱里长大的小孩，和靖川那样长大的小孩，还是太不一样了。”
　　靖宏图说话的声音缓缓的，江畅很少听见他这么说话，他对靖宏图更多的印象是拳馆里的那个教练。他在拳馆里是很严厉的，一般是扯着嗓子喊，是很果决坚定的语气：“来！用力！撑住！挺腰！”
　　江畅静静听着。
　　“我跟你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说，靖川不是一个会争宠的孩子，你千万别担心这个。还有就是出于我自私的角度，我希望你能接受我，但也不只是我，更接受他做你的家人，靖川是个很好的孩子。”
　　江畅还是点头，突然问靖宏图：“教练，靖川喜欢什么？”
　　靖宏图一愣：“啊？”
　　江畅看他：“兴趣爱好，比如我喜欢摄影，一直都想要一台徕卡M6。靖川呢？他喜欢什么？”
　　靖宏图反应迟钝似的，想了想说：“没什么吧，没听他说过。”
　　靖川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客房的位置在江畅房间隔壁的隔壁，他其实五点就醒了，没能再睡着。从江畅开门出来他就听见了声音，本来打算也跟着一起出来，叫醒靖宏图回家。
　　江畅从过年之前就开始问这个问题，问自己，问靖宏图，问他喜欢什么，得到的答案都是“没什么喜欢的”。靖川不习惯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习惯于付出，小时候为生病的妈妈付出，上学的时候为了保持出色的成绩付出，谈恋爱的时候为娇贵的小少爷男友付出，他习惯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为自己想要什么而付出。
　　靖川靠在墙上，听楼下的人说话。
　　靖川和江畅都知道，靖宏图并不了解真正的靖川。靖宏图说靖川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可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是靖川追的江畅；靖宏图说靖川是一个很好的人，可其实他也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人，也是靖川甩开的江畅。
　　靖川低头看自己脚上的鞋子。
　　很好看，很贵，就像跟江畅在一起的感觉，靖川时刻明白自己在跟一个“奢侈品”交往，这个“奢侈品”需要用极大的精力和代价去爱护和保养，。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人生中对某件“奢侈品”产生占有的欲望，买下来之后，大部分人会发现，“它”实在不该属于自己。
　　江畅问：“您了解靖川吗？”
　　靖宏图过了会儿才回答：“说实话吗，我也不知道。他一直是很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没跟我抱怨过一句，也没跟我要过什么东西。你也知道，现在家里有钱了，他也不会拿着钱出去乱花。但他太懂事了，心里的话不跟我说。”
　　靖川几乎觉得下一句江畅要说“您知道他是gay吗”来报复他，靖川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觉得这样一直咬牙切齿地恨了他快要两年江畅，很可爱。可江畅说：“我见过他在拳馆看您教一个小朋友上课，您可能忘记了，那个姓杨的小朋友，你叫他小杨树，是哥哥带来的，只有八岁。您当时是闹着玩儿教他，又是哄又是骗的，他只是打了一拳，您就说他很厉害。”
　　靖川心里猛然跳了一下，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顿了一会儿又靠回墙上。
　　江畅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呃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但我……我其实也是最近刚发现，有时候我们自以为和一个人的关系很好，或者自以为我们了解他，但事实可能不是这样的。”
　　靖川踩在江畅话音落下的时候出去，靖宏图第一时间发现他，抬声叫他：“醒了？”
　　江畅这才抬头。
　　靖川跟他视线对上一瞬，在江畅眼里看见没来得及藏的错愕和后悔，心里想笑。他知道江畅肯定猜到自己全部都听到了，现在江畅大概的心理活动应该是：“我靠，怎么被他听到了，早知道这些话不如烂肚子里。”
　　“爸，新年快乐。”靖川说，然后又看江畅，“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后者回了四个字，说得不情不愿的。
　　“哦，对对。你看我这脑子，哎，我外套呢？”靖宏图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大事，赶紧站起来找自己的外套，找着了之后一掏兜，拿出来两个鼓鼓的红包，笑着先递给江畅，“压岁钱。”
　　江畅没客气，伸手接了：“这么大方啊，又是徕卡又是压岁钱的，您收买我啊！”
　　“靖川也有，我不是说了吗，对你和靖川保证同等对待。”靖宏图说。
　　江畅偷偷瞥靖川的那份红包：“我不信，给我摸摸。”
　　靖宏图把红包递给他。
　　江畅装模作样地伸手捏了捏，其实两个红包的厚度一看就差不多，再细致的感受靠摸也摸不出来。但江畅摸了半天，一直摸到靖川走下楼，走过来。
　　他这才满意似的，把手里的红包递给靖川：“新年快乐。”
　　靖川伸手拿，江畅速度很快地闪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说：“靖川哥，我问过新年好了，你不给我压岁钱吗？”
　　靖川朝他勾了勾手指，让他把红包拿来的意思。
　　江畅不撒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靖川看他：“你把那个给我，我就有钱了。”
　　江畅不听：“那我还给你干嘛，我直接留下不就好了。”
　　靖川开口：“不一样。”
　　他成功拿回红包，往兜里一揣，坦然开口：“骗你的，不给。”
　　“草！”江畅没忍住，当着靖宏图的面骂出来一句脏话。


第16章
　　到最后江畅也没拿到靖川的压岁钱，靖宏图说他再给江畅补一份，江畅连连摆手，笑着说就开玩笑呢。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没把唐女士叫醒，知道她昨天实在是累到了，说让她睡到自然醒。
　　江畅自己出去送的。
　　靖宏图昨晚酒喝得太多，早上起来头疼，是靖川开车回去。临上车的时候他站在副驾驶这边，弯着腰跟靖宏图又说了一遍新年快乐，车窗准备关上的时候江畅突然伸手按了一下。
　　靖宏图吓得赶紧松了按键，怕夹到江畅的手，声音有点着急：“怎么了？你这个多危险啊，有什么事慢慢说，下次可千万别这么按车窗。”
　　江畅看他：“教练，你想搬过来的话随时搬过来，不用非要等我开学。我提前适应适应也挺好的，真的。”
　　靖宏图愣了半晌，点头说好。
　　他怀疑自己酒还没醒，车都开出去好半天了，还揉着太阳穴问靖川：“刚刚江畅，是说让我搬过去哈。”
　　靖川回了一句“嗯”。
　　过了会儿靖宏图又说：“这个搬过去，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咱俩一起搬过去，以后都一起住了的意思？你觉得是这个意思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靖川眼睛看着前面的路，目不斜视，随手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递给靖宏图：“你打电话问问他。”
　　“哎，打什么电话，我这不是让你帮我分析分析吗？也有可能是考验我，还没领证就搬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你要是觉得不好就不搬。”
　　“江畅是不是说提早搬过去他也好适应适应的？”
　　“说了。”
　　“那你觉得……”
　　“我不提意见。”
　　靖宏图砸了咂嘴：“不是，我是问问你，以你对江畅的了解，他心里是不是真的不介意？你对江畅了解吗？我感觉你们俩之前那段时间关系还挺好的，这两年好像没有以前好，你得跟江畅好好相处，以后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你让着他一点，他年纪比你小。”
　　靖川没说话。
　　靖宏图叹了口气：“你别看他好像从小锦衣玉食的，其实一直缺失父爱，他亲爸在你思云阿姨怀他的时候就出轨了，基本一直不回家。好在江畅懂事，也是你思云阿姨教得好，小孩子没长歪，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大少爷。”
　　靖川说了句“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这些事他比靖宏图还清楚，甚至比唐思云都清楚。
　　江畅读高二的那个寒假，有次神秘兮兮地跟靖川说：“我怀疑我爸妈离婚了。”
　　靖川问他怎么知道。
　　小少爷表情没有一点难过和委屈，一副理所应当就该知道的样子说：“江建生都半年没回家了，今年过年他都没回来过年。我问我妈江建生呢，她说他出国出差去了，这不是扯淡吗，他又没欠别人巨款，别人也没欠他巨款，也没破产，哪个生意顺利合家欢的大老板非要大过年的出国出差？”
　　“就因为这个？”靖川问。
　　“也不是。”当时江畅的表情有点纠结，过了会儿才说，“我爸妈……感觉没相爱过，我的感觉是从我出生开始就没见过他俩恩爱的模样。平时江建生不回家，偶尔打视频给我，跟我说完话从来不问一句我妈在干什么，最近好不好。我小时候都以为我是私生子，看见他俩结婚证才知道自己不是私生子。”
　　那会儿靖川听了之后问他：“恩爱是什么模样？”
　　江畅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晃了晃：“就这样啊。”
　　靖宏图还在说，其实靖宏图这人话也不多的，所以他才觉得靖川话不多，像他，是个沉默寡言只知道做事的人。他今天可能是喝多了的余威，也可能是昨晚刚跟唐思云和江畅吃了团圆饭，心里开心激动，不自觉话就多了起来。
　　“你思云阿姨和我说，江畅有一点跟你很像，是个很能藏事也很懂人情世故的孩子。可能因为从小家里没有爸爸，所以他会下意识想要照顾别人。这点跟你挺像的，小时候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你妈，长大了也总是习惯照顾别人。出了什么大事都不爱说，自己扛着。”
　　靖川听着这句，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绝对是他照顾江畅更多，江畅甚至会偶尔故意示弱来引起他的注意和关心，这点和靖宏图现在说的倒是有些出入。江畅也跟他聊过，说真的不能再这样了，他都怀疑自己要把小时候缺失的父爱和关心都在靖川身上找回来。
　　那时候靖川说什么来着？
　　靖川稍微有些分神，面前正好是红灯，他开始回忆。
　　不太能想起来，总之肯定是“没关系”，“我不会烦”之类的话。
　　这种话不是说来敷衍江畅的，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怎么会烦？江畅就算使些小心思也从不过火，靖川看在眼里只觉得喜欢和可爱，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在想尽办法想讨他的关心甚至想讨他的骂，这绝对是一件想起来就会深知自己活在世界上意义重大的事。
　　靖宏图刚才说什么靖川走神了没听见，直到红灯变绿之后他才回神。
　　靖宏图伸手戳了戳靖川的胳膊，又问了一遍：“问你呢。”
　　“什么？”靖川问。
　　“我知道你支持我追你思云阿姨，我也支持你谈恋爱，今年上大二了，校园恋爱还是挺美好的，要是有机会就谈一段。谈了没有？”
　　“没有。”
　　“肯定有人追你吧？”
　　“……你怎么这么八卦。”
　　“那就是有了，很正常，我儿子不管是成绩还是人品还是长相都这么出色，追你的小姑娘肯定不少。一个喜欢的都没有？”靖宏图不相信。
　　“真没有。”
　　“你喜欢什么样的？”靖宏图问这个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你别操心我了，先操心好你自己的事吧。”靖川说。
　　靖宏图问他喜欢什么样的，靖川脑子里不受控，瞬间出现早上在江畅家里，江畅使坏拿到了他的红包不还的模样。他心里有点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后面会跟着出现江畅这么一个人。
　　但转念一想，他这辈子也就认真喜欢过这么一个人，会想到他也算正常。
　　也算正常吧。
　　大年初一人情往来，靖川的手机也热热闹闹的，尤其活跃的就是Mateo。
　　昨天凌晨他就问过了新年好，问靖川在哪儿，要不要来他们的除夕派对，靖川理都没理。凌晨三点的时候Mateo转了五万块钱过来，说领了吧，就一新年红包，没别的意思。
　　当然没领，过了半小时Mateo又转了五万，说今天没转账额度了，银行卡账号给他，他再转十万，一共二十万，就想靖川陪他出来玩。
　　靖川昨晚几乎没怎么睡，Mateo消息发过来的时候其实他就已经看见了，但是装不在线。对付这种执着的富二代什么方法都不太好用，也直接拒绝过，甚至拉黑过，对方买他的课他也不来，但是这个Mateo就是有办法，有耐心。
　　靖川跟他说过自己是直男。
　　Mateo笑，说别扯了哥，我知道你跟男的谈过，上高中的时候，对吧？江畅，我打听过了，也是个小少爷，但他没我有钱，真的。你能跟他在一起，就不能跟我在一起？
　　靖川看着十万块的转账，看着有点刺眼的“二十万，你出来陪我玩一晚”，心里烦得很，动手又把人给拉黑了。
　　小群里挺热闹的，今天大年初一拜年，大家都起得挺早的。罗燕来前几天就回老家了，她老家在农村，每年过年都回去，一大早在群里吐槽熊孩子。
　　几个人聊了两句，刘欣欣问：“今年没让你留长头发呀？”
　　罗燕来发了个哭的表情包：“别提了，年年都是一样的话，说我不像女孩，不好找对象结婚的，这样没人要的。”
　　郑家利也在拜年呢，收了一打红包，心情好，夸起来罗燕来：“咱们燕姐这样多酷，可别听那一套话PUA自己，我就觉得好看。”
　　江畅也在群里说了话：“大学都没毕业就开始说结婚的事了！”
　　罗燕来说：“在一些比较落后思想封建的农村，要是三十岁的女人没结婚，走在街上会被异样的目光戳成筛子。”
　　刘欣欣：“好好的人也会被逼成不婚主义的恐怖程度。”
　　江畅：“太恐怖了！”
　　郑家利：“太恐怖了！”
　　靖川翻完聊天记录，没说话，点进了江畅的朋友圈。
　　其实他昨晚已经看过一次了，江畅这几天没发新的朋友圈。并且，他以前其实不会过多关注江畅的动态，只是昨晚，可能是因为喝了点酒，也可能……也可能是因为江畅说的那些话。
　　他总下意识点开，想看看江畅有没有在朋友圈炫耀新收到的徕卡M6，想看看江畅有没有发朋友圈感叹这么多年第一次吃人这么多，菜这么丰盛的年夜饭。
　　但是没有，江畅的朋友圈停留在刚放寒假的时候，他坐在机场发了一张很随便的自拍，说自己因为懒得拿行李所以把所有的衣服穿在身上，热得想吐，人懒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靖川又看了一会儿那张照片，他从昨晚到现在已经看了那张照片好多次了。
　　然后什么也没做，关掉了手机。


第17章
　　靖川这边也有需要走的亲戚。
　　靖川的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世了，但外公外婆还在人世。最开始几年，靖宏图会带着靖川回外公外婆家里陪老人家过年，那时候老两口心里高兴也欢迎，后来外婆跟靖宏图说，明年别回来了。
　　当时靖宏图连四十岁都不到，总得再找一个的，靖宏图孝顺，惦念着亡妻的父母是好事，证明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可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耽误了靖宏图一辈子。
　　外婆自从靖川妈妈去世后好像一夜间老了许多，拉着靖川的手，边掉眼泪边劝：“劝劝你爸，再找一个吧，小年不怪他，我们老两口也不会怪他。这几年多亏你们父子俩愿意来看我们，小川，你也别总惦记着她了，她希望你过得好。”
　　靖宏图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给靖川外公外婆打视频，说昨晚在唐思云家喝多了，今天起得晚。老人家觉少，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凌晨就会有小辈上门拜年，前几年靖宏图都是定早上六点钟的闹钟，准时给两个长辈拜年。
　　那边外婆笑了，说这是成了呀，对面那个儿子也能接受不？
　　靖宏图点头，说能，思云的儿子懂事得很，她教得很好。
　　外婆看着屏幕里的男人，连连点了好多下头，说：“好啊，好啊，好，那就好。好好过日子，宏图，明年啊，你就别给我们拜年了，妈知道你是个好人，不愿意因为小年死了就搁下我们两个老的，靖川都这么大了，这份孝你也该尽够了。宏图，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别让人家心里膈应。”
　　靖宏图有些不忍心看老人的眼睛，撇开视线才说话：“妈，您别说这种话，我就算再婚了你们也还是我的家人，这一点思云理解我，我也有分寸。”
　　外婆摇摇头：“你不懂，是你不懂宏图。她能理解那是她人好，值得，妈听了心里也欣慰，真心祝福你们两个。但你得做好该做的，不能因为人家理解就不管不顾地去做事，人家一年能理解，两年能理解，十年呢？二十年呢？”
　　靖川都听着，他就坐在靖宏图身边，只不过镜头没拍到他。
　　靖宏图不知道说什么好，外婆说的这些话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他没办法做到完全把亡妻从生活、记忆中剔除，现在又确确实实爱上了唐思云，这算什么。唐思云说理解、接受，会一直理解吗？会一直接受吗？
　　一边他犹豫不定，自我责怪，一边他又绝不愿意搁下亡妻的父母，他们只有一个女儿，现在这么老了，没有他这个女婿尽孝还能有谁？
　　外婆也因为这些话有些伤心，只不过想着今天大年初一才忍着眼泪，只是把衣角掀起来摸了摸眼底。
　　靖川不可避免地想到江畅，如果是江畅在场，气氛不会这么难熬，他会用他的方式让大家都开心起来，让所有人都放心。靖川猛然察觉到，这或许就是开车回来的路上，靖宏图说的那句“江畅有一点跟你很像，是个很能藏事也很懂人情世故的孩子”。
　　但江畅做得实在是太自然了，他会让所有人以为他就是天生的小太阳，开心果，走到哪里都能当所有人的粘合剂，让所有人觉得他生下来就有这个技能，而不是刻意为之。
　　昨晚饭桌上，靖宏图一番话讲得太走心，诚意给到了，但也把这桌年夜饭的气氛推得太正式了，感觉坐在一起的这四个人不像是一家人。
　　唐思云感动到掉眼泪，靖川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话，只有江畅，他似乎先是愣了许久，而后笑眯眯地跟靖宏图碰杯，说：“教练，您这杯酒我就斗胆喝了，能喝吧？第一次有长辈敬我酒，我还有点紧张。”
　　靖宏图哈哈大笑：“你喝，能喝，我真心实意敬你。”
　　江畅点头：“那我也真心实意地喝，不过您自己干就行了，我就随意了！毕竟您还在考验期嘛！”
　　他这句话说完，桌上气氛显然轻松太多。唐思云嗔他一句：“怎么跟长辈说话。”
　　江畅手里的酒杯都没放下呢：“都敬我酒了，精神上属于我小弟。”
　　靖宏图笑着说了好几个“是是是”。
　　包括曾经，靖川带江畅认识自己的朋友们，他热情开朗到把大家都吃了一惊，跟大家握手变着花样地想词夸奖对方的时候，几乎有些开玩笑般的谄媚，给足了靖川朋友的面子。
　　江畅可以在任何场合当润滑剂，融合剂，让所有人都觉得舒服、合适。难道就因为他天生如此吗？怎么可能？
　　靖川一直都知道江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
　　江畅表面上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从小都不愁吃不愁穿，好像没什么烦恼，他身上有那种令人几乎嫉妒的天真和幼稚；他人缘好装得帅，走到哪里都是朋友一大堆，就算不是朋友的人跟他聊几句也都挺愉快的。
　　是因为江畅天生就是这么好的命，这么好的性格，还是因为他处理到了每一个细节，斟酌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那么，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呢？
　　靖川走神了。
　　他从来没有在和外公外婆打电话的时候走神过，就算靖宏图的镜头暂时没有给他，他也听着每一句话。靖川眉头皱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回忆起来跟江畅在一起的那些事情，竟然这么清晰。
　　虽然一年半的时间确实不至于把所有的记忆都模糊掉，但靖川发现小到每一件事江畅说了什么话，是什么语气，是什么神态，他都能想起来。甚至，甚至，心里突然松快了不少，有一种从这个压抑低沉的视频通话里逃离瞬间的感觉。
　　他想起来江畅第一次跟他搭话的时候，那天拳馆里办比赛，他没想参加，因为他对泰拳说不上热爱，只是家里做这个生意，一趟拳打下来确实浑身通畅，他也就打了下去。
　　而且前几次他都参赛了，拿了好名次，听说有顾客不满意，说他是拳馆的人上来打比赛不公平，明摆着抢奖励。就是个闹着玩儿的小比赛，连奖金都没有，前三名都是赠送一些课时，靖宏图让他上去也是想让他露露脸。
　　靖川说这次不上了，拿了瓶水站在场地外看着。
　　没过多久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靖川转头，看见一张很好看的脸，带着和善的笑，说：“你这次不上啊？”
　　他当然知道江畅，因为靖宏图一对一的学生没有太多，靖宏图的一对一价格很高。靖川也知道江畅肯定认识自己，随意点头：“不上了。”
　　“为什么啊？看你打拳挺养眼的。”江畅这么说。
　　有很多人夸靖川打拳厉害，当然也有追求者说他打拳帅，或者更直接说他身材好。但确实第一次有人这么跟他说，用的是“养眼”两个字。
　　靖川没说什么，只是看了江畅一眼。
　　江畅便笑出来：“我摄影爱好者，曾经就想拍过你，不过也没征得过本人同意所以没实施，放心。但确实想象过很多次，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想你打拳时候，紧绷的肌肉和专注的神态框在我的取景框里，那画面一定很绝。”
　　江畅这话说得，比靖川任何一个追求者都诚恳，诚恳到连靖川都跟着他的思路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嗯，应该会好看”。他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回了一句“谢谢夸奖”。
　　这四个字扔下来其实是很冷淡的，虽然靖川的语气带着些不太明显的笑意。可但凡稍微有点情商的人都知道，你真心实意地夸了对方一大串，对方就一个“谢谢夸奖”，就没了下文，那就是不想跟你聊。
　　但江畅好像没体会到这层意思，又一次起了话头：“我之前就知道你，咱俩一个学校，你大我一级。我前桌跟你表白过，但跟你表白的人肯定也不少，你不一定记得。说实话，开学典礼的时候见你站在上面当学生代表发言，以为你是个那种……死读书的，你懂吧？结果后来有次看见你在拳馆比赛，就上次比赛那次，我直接愣了，我靠，这是我们学校那个靖川？真这么酷吗？”
　　江畅自说自话，眼睛看着台上正在打的比赛，没在意靖川的反应，他就是肚子里有这些话想说。他觉得靖川太酷了，好不容易跟本人站在一起有机会认识一下，他自然是愿意的。
　　他能看出来靖川不爱跟陌生人聊天，那就算了，他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行。玩笑似的聊起对靖川的第一印象，说完了自己开始笑，但眼神一转，突然发现靖川正在看自己。
　　江畅愣了一下，唇边的笑容不知怎么就卡住了。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哎，我是不是话太多了？那你……”
　　“没有。”靖川打断江畅的话，然后又说，“挺好的，你再夸会儿，爱听。”
　　“草，原来你是这一款啊？忒不要脸。”江畅立刻笑出来，说。
　　“靖川！”
　　靖川猛然回神，看见靖宏图把手机对着他，屏幕里外婆已经又笑了起来。靖川吸了口气，调整情绪，开口问“外婆新年好”。
　　靖宏图躲在手机后面，悄悄问他：“在想什么呢？外婆叫你好几声你也没反应。”
　　靖川摇头：“没什么。”


第18章
　　本来大家约了初五一起去寺庙里烧香，因为罗燕来初四晚上才从老家回家。初三上午十点左右，罗燕来突然在群里说回来了，问大家烧香要不要提前去。
　　江畅是第一个看见信息的，问她怎么提前回来了。
　　罗燕来说跟家里吵架了。
　　江畅跟刘欣欣关系更好，和罗燕来属于在一起开开心心玩了三年，但私底下几乎没说过什么心里话的关系。
　　这个问题有些私人，江畅犹豫要不要问为什么。
　　但等了二十多分钟，群里也没人说话，把罗燕来的那句话晾在对话框里了。江畅还是打开了罗燕来的私聊，问怎么回事啊。
　　罗燕来：你有空吗？
　　江：有，在家打游戏呢
　　罗燕来：欣欣今天走亲戚，估计他们几个也忙着走亲戚，你方便陪我喝点吗？
　　江：燕姐！你这话说的，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江：地址，马上到
　　江畅以为“喝点”是指喝酒呢，结果地址发过来是个奶茶店。
　　罗燕来眼眶还红着，但人很冷静地坐着喝一杯冰沙。江畅拎着唐女士昨天刚做的黄油小饼干进来，一进门打了个招呼，一句“燕姐”刚喊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罗燕来的眼泪“哗啦”一下子又流了下来。
　　我靠，这么严重吗。
　　奶茶店没什么人，大过年的，才初三，很多人的亲戚都没走完，现在是饭点，都合家欢地在吃团圆饭呢。店里就两桌人，另外一个女生坐在角落的位置，离他们这里挺远的。
　　罗燕来自己抽了张纸出来，说：“没事，你别怕，我随便哭哭。”
　　江畅看着她：“没事，你哭，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吗。”
　　罗燕来听了这话眼泪又哗哗地流，江畅抽了好几张纸堆在她面前，然后扫了桌子上的二维码，点了杯热牛奶。
　　罗燕来开口了：“我……我真的搞不懂，我过年才二十岁，二十岁江畅。我奶奶今年逼着我留长头发，说再不留就来不及了。”
　　前几天大家在群里聊天的时候罗燕来提过几句这个话题，他们也一直都知道罗燕来的老家在农村，而且是最封建最落后的那种农村。今天来之前江畅其实有些猜到罗燕来为什么和家里吵架了，他问：“来不及找男朋友吗？”
　　罗燕来皱眉：“你说，找男朋友和头发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说我不像女生，我问女生是什么样子的？你大嫂那样的，你二姐那样的，我大嫂结婚之后就辞职了，二嫂也是怀了孕就辞职了。
　　“我说我绝对不会因为婚姻辞职，我奶奶说我在大城市被城市人洗脑了，女人就是要在家里做饭生孩子养孩子的。”
　　江畅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燕来在家里憋了一肚子气，急需一个发泄口，她越说声音越大：“更离谱的是，我大姑竟然给我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江畅，你知道那个男的多大年纪吗？三十，三十岁！我，我才二十江畅。我爸竟然没有任何反对的态度，还让我去见见，说见见又不是就定下来了，就见一面呗，又不能掉块肉。我还在上大学啊，为什么要去跟一个三十岁的男的相亲见面？就因为那个男的有钱？就因为那个男的有钱，江畅，你不觉得很疯狂吗？”
　　店员过来送江畅点的热牛奶，江畅注意到店员看罗燕来的眼神，伸手拍拍罗燕来的肩膀，用很温和的声音：“燕姐，你现在没有在你那个家里，你现在回来了，在大城市里。”
　　罗燕来猛地闭上了嘴，眼泪还在往下掉，低头喝了一口冰沙。
　　天气冷，今天最低温度有零下八度，江畅试探着把热牛奶推过去，问：“要不要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罗燕来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牛奶，犹豫了会儿，接了，说了一声“谢谢”。
　　这种落后的观念没有消亡，甚至短期内绝对不会消亡，这是事实，就像同性恋永远不会被所有人都接受一样。
　　他们几个都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家长相对都思想开放一些。
　　只有罗燕来，她小时候住在农村，在农村上的小学，初中才被出城打工的父母接到了城市里上学，高二的时候父母才在城市买了房定居。
　　罗燕来低声问江畅：“江畅，我做错了吗？我想独立，我不想像我妈一样。我父母以前在城里打工，她赚的钱比我爸多，当上了销售经理，她原来是不愿意辞职的，我奶奶逼她辞职，说如果她不辞职就不再照顾我上学，所以我小学毕业之后她只能辞职，在家里照顾我上中学。现在我上大学，她又找了一份工作，可她已经四十多岁了，那么久没出来工作，能找到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
　　江畅摇头：“你没错啊。你妈妈没逃过封建落后的枷锁，你一定要坚持，不要被锁住。”
　　“可是……”罗燕来声音很无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用做什么，就做自己。想留什么发型就留，想喜欢谁就喜欢谁，男的也行，女的也行，想工作就不要辞职，不想生孩子就不要妥协。我一直觉得你是我们之中最酷的，虽然看外表好像靖川才是那个最酷的，但我真的觉得，你很酷。”江畅说。
　　大概半小时后刘欣欣赶过来，她中午在姑姑家吃饭，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说话，没看见手机消息。吃完了饭玩手机才看见罗燕来问她有没有空，她连忙打车过来了。
　　两个女孩凑在一起，比江畅一个男生方便多了。
　　刘欣欣抱着罗燕来，慷慨激昂地骂：“太不是东西了，让你去跟三十岁的男的结婚，说他有钱，有钱到什么程度？开保时捷吗，有几套房产，名下多少产业？就算有钱，为了钱让你去和三十岁的男的结婚，和买卖人口有什么区别！”
　　罗燕来狠狠点头：“太不要脸了，我奶奶还说过不要让我上大学这种话，说我妈就是上了大学才不愿意辞职照顾我，当家庭主妇。”
　　“草！就算她是你奶奶我也得骂，没文化真可怕，她不让你留长头发你偏留！明年，你再剃个光头回去，上次你剃光头她不是装心脏病吗，这次你看她还装不装！”
　　江畅撑着脑袋坐在对面，偷偷学习，原来罗燕来需要的是这种安慰，以后还是得对症下药，骂就完事了。
　　下午罗燕来的妈妈给她打电话，说她也回来了，让罗燕来回家。罗燕来对两人道谢，拎着江畅带的小饼干打车回家。
　　看着罗燕来上了车，刘欣欣才叹了口气：“哎，燕子家一直这样，之前没认识你的时候也有一次，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差点被她奶奶撕了录取通知书。”
　　江畅咂舌：“这么疯狂吗？”
　　刘欣欣表情有些疲惫：“我也是认识燕子才意识到，封建迷信真的是最疯狂的，特别是对女生，在那些人眼里女人的命、女人的一生好像根本不值一钱。”
　　江畅没说话，看着出租车开远。
　　刘欣欣突然转头，问他：“你呢？”
　　江畅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刘欣欣看他：“和靖川，你俩最近好像又凑到一起了。你是，彻底放下了；还是，又拿起来了？”
　　江畅一脸“你饶了我吧”的表情。
　　唐思云和靖宏图的事他还没和刘欣欣说过，这事确实太抓马了，江畅一开始好久都没反应过来。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接没接受和靖川处于这么尴尬的关系这件事。经常觉得没关系，顺其自然，反正往事都过去了，偶尔又觉得不行，这关系真的难搞。
　　江畅想了想，说：“有个大八卦跟你讲。”
　　刘欣欣眨眨眼，很期待的模样：“请讲。”
　　江畅清了清嗓子，用平稳的语调：“我妈和靖川他爸马上要领证了，除夕夜我们四个人一起吃了年夜饭。”
　　刘欣欣还保持着期待的表情。
　　江畅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哎，这位小姐。”
　　刘欣欣缓缓张嘴，一字一顿地说：“我！靠！你这个八卦，这么大的吗？？？”


第19章
　　“我还记得你刚放假的时候，哎你记得吗？你说去见后爸，群里开玩笑问靖川是不是也去见后妈，还真是啊，最离谱的是你俩见的竟然就是对方。”刘欣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小饼干，嚼了两下开始点头，“好好吃，吃来吃去阿姨做得比那些私房、网红店都好吃，要不是你家不差这点钱，真想让阿姨开个店。”
　　“我妈也没空，也就平时在家闲着没事的时候喜欢做做事，弄点小甜品。”江畅说。
　　“不是，你俩当时见面什么场景啊，靠，一想到这种名场面我竟然没看到，就觉得自己人生又多了一个很大的遗憾。”
　　江畅有些无语，刘欣欣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平时就特别喜欢听八卦，并且，特别擅长发现八卦，否则也不会成为唯一一个知道他和靖川关系的人。
　　江畅往后靠，脑袋看着头顶上的天，稍微回忆了一下：“他一直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一开门挺震惊的，其实也没什么。”
　　刘欣欣眯眼：“他知道不告诉你啊？”
　　江畅咬牙：“对吧？他知道竟然不告诉我，他还说因为我没问过，你说他讲道理吗？”
　　刘欣欣突然说：“那他什么意思？”
　　江畅顿了一下：“什么……什么意思？”
　　刘欣欣把小饼干的袋子封好，端端正正地放在身边，然后转身看江畅：“知道也不告诉你，这种态度表明什么？”
　　江畅眨了眨眼：“没，表明什么啊？我觉得他可能很早就知道教练看上我妈了，当时我们两个正在交往，而且这事不一定能成，他不好说也没必要说，后来……就更不好说了呗。”
　　刘欣欣摸了摸下巴：“我从小跟靖川一起长大，我说句话你别生气，我真比你了解他。他是个遇事绝对不会逃避的人，所以我们其实一直拿靖川当大哥，叫他川哥，不止是因为他打拳厉害才叫他哥。”
　　江畅认真听，点头。
　　刘欣欣接着说：“所以啊，但这件事他逃避了！你想，他当初跟你提分手，他喜欢你吧？那么喜欢，他分手提的也那么干脆，我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他一定是想了什么，想出来结果就直接实施了。可他这件事却逃避了！”
　　江畅认真听讲，但没听懂：“他逃避了吗？他这件事肯定也想了啊，他想了要不要告诉我，想出来的结果是不告诉我，他也实施了。”
　　刘欣欣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使劲拍了一下江畅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这小孩儿平时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一到靖川身上就变呆了！”
　　天寒地冻的，俩人在公园长椅上坐到太阳都下山了。
　　刘欣欣不想回家，说家里那群大人今天吃完饭要凑在一起打麻将，回去也没意思，还得被抓着问东问西。她也不想回奶茶店坐坐，说她刚刚骂得太激动，服务员一直皱眉看她。
　　江畅一个男的都冻哆嗦了，刘欣欣穿得比他多多了，腿上是加绒的光腿神器，外面还有一条米白色的裙子，上身又是保暖衣又是毛衣又是大衣。
　　“你说你俩到底为什么分手啊？”刘欣欣还在想这事。
　　“不知道啊。”江畅回答了好多遍这个问题。
　　“你跟姐说实话，你还喜欢吗？”
　　江畅看刘欣欣：“你不是跟我同岁吗？”
　　刘欣欣“哼”一声：“姐正月的生日，还有十七天，你几月生日？”
　　江畅翻白眼：“不就大我几个月，天天‘姐、姐’的，也不怕把自己叫老了。”
　　刘欣欣扭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转移话题？”
　　江畅咂嘴：“没。我……不喜欢了，吧？不好说。我除了他之外也没谈过啊，高中的时候不懂事，初恋一下就谈了个这么上头的，分手还分得不明不白，念念不忘也正常吧？但说想不想复合，分手这段时间都没想过，乍一下又凑在一起了，但又换了身份，好像想也不太合适。”
　　刘欣欣露出来那种很怜爱的表情：“啊，这话怎么说得可怜巴巴的，我都快心疼了。”
　　江畅“靠”一声：“有吗？”
　　刘欣欣看他：“那其实你还是忘不了，也放不下。”
　　江畅没说话。
　　江畅先送刘欣欣回了家，正好他打车回去的话路线上差不多，稍微绕一下就能先到刘欣欣家。刘欣欣下车之后晃了晃已经被她吃空的饼干袋子，说：“帮我谢谢阿姨！”
　　江畅比了个“OK”的手势。
　　出租车继续往前开，江畅把脑袋靠在出租车窗上，街道边上的路灯已经亮起来了，冬天的路灯像夜空里一个个渺小的太阳，竖起来的电线杆就像把整个世界分割成一个个小世界，每个小世界都拥有自己的太阳。
　　每个小世界都有自己的太阳。
　　江畅又想这句话。对每个人来说，自己的生活就是一个小世界，就像这一块被两个电线杆围起来的方块一样，在一整条公路上显得那么小。
　　江畅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那种很烂大街的性格测试，当时正好跟靖川在一起，俩人坐在拳馆的沙发上休息，江畅自己先测了，测出来的结果是一片亮橙色，说他是活力满满的小太阳，会给人带来能量。最佳恋爱配色是暖黄色和淡绿色，最不匹配的颜色是灰色。
　　他把手机给靖川，让靖川也测。
　　靖川自己是绝对不会做这种无聊的测试的，但江畅递过来了，他就顺着做了。题目都不太直接，不会直接问你意图明显的问题。
　　比如有一道题目是：你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大森林里，第一件事会做什么？A是检查自己的背包里都有什么东西；B是观察身边的花草树木；C是觉得一定是梦，闭上眼睛再睡一觉；D是抱着好奇的心态顺着唯一一条路往前走。
　　这道题江畅选了D，靖川选了A。
　　十道题目做完，靖川把结果给江畅看。江畅扫了一眼颜色，灰色。
　　“你是一片静默的灰，偶尔跟世界有些关联，偶尔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最佳恋爱配色是蓝色，不太合适的伴侣是红色和橙色。”
　　江畅觉得没意思，把手机收了起来。
　　靖川问他：“怎么了？你是什么颜色？”
　　江畅说：“不准，就做着玩儿的。”
　　那时候江畅真的觉得不准，不是嘴硬，也不是跟这个测试赌气。靖川怎么会是灰色呢？
　　他可是见第一面就说“你再夸我爱听”的人；他可是在两个人还没正式交往的时候发消息说“给你跟暧昧对象聊五分钟天机会”的人；他可是表白的时候江畅还没答应就想亲上来，被江畅躲开之后说“没看出来啊，你是这一款啊，这么害羞吗”的人。
　　这种人，你说他是灰色，谁信？
　　但江畅现在看着窗外的路灯一个个，用很快速度掠过，一个个小太阳纷纷后退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也挺准的。
　　他一直都是橙色，和靖川交往之前是橙色，和靖川交往之中是橙色，和靖川分手之后还是橙色。可靖川，靖川跟他分手之后确实有点……
　　有点变得灰扑扑的。


第20章
　　因为罗燕来提前回来了，几个人去烧香的计划就提到了明天。过年收红包的兴奋大年初一就结束了，剩下几天走亲戚，在饭桌上被长辈围着，天天都是问“谈没谈恋爱啊”，“学习怎么样啊”，“以后想找什么工作啊”，实在让人待不下去。
　　几个人在群里七嘴八舌地查攻略，看看买哪里的香最划算最灵，烧完香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可以去吃。半个小时聊出来99+，每个人发的攻略都不一样，邓文想吃烤肉，刘欣欣说过年都吃腻了你怎么还想吃肉啊，罗燕来羡慕邓文干吃不胖。
　　就江畅和靖川没在群里说话。
　　郑家利圈这两个人。
　　郑佳丽：@江，@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俩又偷偷干嘛呢？
　　其实江畅一直都看着，没心情说话。
　　当初是他提出来的去寺庙烧香，想许的愿望都是和靖川有关的。现在光棍一个，实在不知道能许什么愿望。
　　江：窥屏
　　郑佳丽：白嫖我们的劳动成果是吧！
　　江：我想吃糖葫芦
　　欣欣：啊，被你说得我也想吃糖葫芦了！
　　欣欣：但是感觉北方的糖葫芦更好吃
　　欣欣：回南方之后吃的糖葫芦没有那种咬下去脑袋都冰到的感觉，没有灵魂
　　郑佳丽：正好小吃街上开了个网红糖葫芦，里面夹馅的那种，尝尝
　　江：难吃
　　邓文：难吃
　　欣欣：难吃
　　郑佳丽：我靠，你们都吃过吗？就我没吃过！
　　江：听我的，不必一尝
　　晚上八点半，江畅肚子饿得已经快不行了。
　　家里还没吃饭，阿姨回家过年还没回来，唐女士做饭。她今天非要挑战越南菜，自己在厨房关了两个小时了。
　　他忍不住跑下楼，趴在厨房的推拉门上喊：“妈，八点半了，哪个好人家八点半还没吃晚饭啊！”
　　唐女士的声音从里面出来：“不是给你吃饼干了吗？”
　　江畅今天和刘欣欣聊天的时候嘴闲，跟她一起吃了一袋子饼干，看见饼干就头疼。他求助无效，刚想走，又听见里面唐女士说：“那个，咖喱蟹做了一锅，我们两个吃不完，我叫了靖川和你教练一起过来吃晚饭。”
　　江畅动作顿了一下，回答：“那怎么还不来啊！他们不饿吗？”
　　唐女士答：“快了！”
　　江畅又问：“他们今晚还走吗？”
　　唐女士拉开门：“你……”
　　江畅立刻比了个“OK”的手势，打断唐女士的话：“我没关系，你都问了我八百遍了亲妈，真的，你俩什么时候同居我都OK。”
　　唐女士似乎有些不自然，还是试探的态度：“那今晚留他们在家里，可以吗？”
　　江畅仍然保持着他的手势。
　　唐思云一说，江畅一猜就能猜到。她肯定是一早就想好了，想让靖宏图和靖川过来吃饭，所以才想做越南菜。越南菜酸辣开胃，而靖宏图过年到现在肯定吃腻了大鱼大肉，又免不了跟一些朋友顾客什么的应酬，他妈这是心疼男朋友了。
　　刚跟唐女士说完话没多久，门口的门铃就响了。
　　江畅跑过去开门，看见提着东西站在门口的靖宏图和靖川。江畅立刻说：“哎呦，你俩过来怎么又拿东西啊，这么客气吗？”
　　靖宏图往他手上塞，酸奶，牛奶，人参片，什么五花八门的都有。他一边塞一边说：“这些东西都是朋友和顾客送的一点心意，不值什么钱。我和小川也用不着，拿给你和你妈，酸奶你爱喝吧？听靖川说你挺爱喝的。”
　　江畅把东西放在沙发边上，瞥了一眼站在靖宏图后面的人。
　　靖川今天穿的一身都是除夕那天唐思云送给他的，都是江畅挑的。他对靖川太过熟悉，就算靖川现在换了发型，他给他挑衣服的时候也完全能想象到这件衣服穿在靖川身上是什么模样。
　　果然是好看的。
　　靖川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靖宏图还在说：“饿坏了吧？本来还能早点来，路过那个新时代广场的时候，靖川突然说绕过去买东西，绕了点路就来晚了。哎，我进去看看你妈，你俩先把那糖葫芦吃了垫垫肚子。”
　　靖川手里捏着袋子，听见靖宏图的话露出来一个很无奈的表情。
　　什么事情靖宏图都给他说出去了，这什么嘴。
　　靖宏图进厨房了，靖川换完鞋，一抬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江畅笑眯眯地朝他伸着手。
　　靖川盯着沙发上的人看了会儿，把袋子递到他手上。
　　江畅这个人是很容易满足的，他可能自己没有察觉到，特别是和靖川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一点很小的愿望，比如想吃糖葫芦，靖川给他买了他就会特别开心，明明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江畅趴在沙发背上，拿着袋子往里面一看，一串圆的一串扁的。这是江畅买糖葫芦的习惯，以前他就这么买，他其实更喜欢吃扁的糖葫芦，但是又觉得圆的糖葫芦才是糖葫芦，所以两个一起买，一种一串。
　　江畅抬头看他：“你窥屏啊？”
　　靖川没坐在江畅旁边，坐在了沙发另一头：“车上看了一眼。”
　　江畅还是那副表情，说不上是不是在笑：“然后就绕路去买了？”
　　靖川避开他的视线：“没绕路，我爸太夸张了，顺路。”
　　江畅没吃，又问：“分手之后给前男友买糖葫芦，什么意思啊。”
　　靖川瞥了一眼厨房：“新上任的哥哥给弟弟买糖葫芦。”
　　江畅用力地“哦”了一声，然后说：“这么关心你的新弟弟啊。”
　　靖川看他：“你吃不吃。”
　　人有的时候就是搞不懂自己的行为，看见江畅消息的时候靖川坐在副驾驶。其实这家店本来真的顺路，只是当时他们已经开过去了。他看见江畅说想吃糖葫芦的时候没想放在心上，但是车离糖葫芦店越来越远，他心里就越来越有一个声音反复地跟他说：“江畅想吃糖葫芦。”
　　买了之后又后悔，江畅刚刚问他的问题他已经问过自己了，分手之后给前男友买糖葫芦，什么意思？而且分手还是自己提的，现在做这些事干什么？
　　靖川自己没想明白，拿着手里的糖葫芦都觉得烫手。
　　想干脆算了，虽然买了，但是别给江畅，万事大吉。可买都买了，他便想交到江畅手里，随口说的一个小愿望立刻就被实现，这种快乐他不想明明自己已经做了，却还是让江畅错过。
　　两分钟后江畅发了一条朋友圈，靖川刷到了。
　　两根糖葫芦摆在桌子上，文案写的是“当别人弟弟真好。”
　　再过两分钟一刷新，靖川能看见好几条共同好友的评论。
　　刘欣欣说“6”，郑家利扣了个问号，罗燕来问他为了串糖葫芦又给谁当弟弟了。
　　靖川没忍住，想徕卡M6是江畅从高中到现在的心愿，送他至今没有一条朋友圈，为什么两串糖葫芦却发朋友圈？
　　靖川以前是没有这些小心思的，不会盯着别人发什么朋友圈，也不会在意谁发了什么朋友圈是什么意思。他看江畅，江畅摆拍完了，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打字，不知道在和谁聊天，脸上带着笑。
　　他不知道江畅脸上的笑是因为吃到了糖葫芦，还是因为和他聊天的人。
　　“吃饭咯！”厨房里有人喊。
　　江畅立刻放下咬了两口的糖葫芦，手机却没放下，而是拿在手里跑去了厨房。


第21章
　　江畅倚在厨房门口，手里的消息还没回完，刘欣欣噼里啪啦发来一串。
　　欣欣：说真的，嗑到了
　　欣欣：我川哥谈起恋爱来怎么这么腻啊，大晚上给你送糖葫芦，天啊，别太爱了靖川！
　　欣欣：今天问你你还扭扭捏捏地跟我装！
　　欣欣：是不是朋友，靠！
　　江畅忍不住笑，心想谁装啊，谁谈恋爱了啊！
　　江：他又不是专门来给我送糖葫芦，我妈叫他俩来吃饭
　　江：你川哥说了，这糖葫芦是新上任的哥哥给弟弟买的
　　欣欣：你俩适可而止吧！！
　　江：真没谈
　　欣欣：我再也不信男人的嘴，gay的嘴也不信
　　江：无辜.jpg
　　突然有人从后面撞了一下江畅的肩膀，他手机差点没拿稳摔出去。靖川从他身边路过，进了厨房。
　　江畅比划了一下：“这么宽的地方，你还要撞我一下？！”
　　靖川拿着碗站在厨房角落里盛米饭，没说话，倒是唐女士端着她的咖喱蟹出来，说了一句：“吃饭了，还站在这里玩手机！”
　　“哦。”江畅听话，把手机收进兜里。
　　饭桌上江畅跟唐女士说明天不在家，大家要一起去寺庙里烧香。
　　靖宏图看靖川：“你是不是也去？”
　　靖川点头：“和郑家利他们。”
　　靖宏图问：“几点啊？”
　　江畅接话：“得早点去，不然人太多了，我们打算六点起床，最好七点就到。”
　　唐女士“啊？”一声：“那么早开门了吗。”
　　江畅：“寺庙那种地方五点多就开门了！”
　　靖宏图今天没喝酒，听了也点头：“早点去好，省得人挤人，过年这段时间人肯定特别多。”说完了他又看靖川，“那咱俩吃完早点回去，争取早点睡觉。”
　　江畅伸长了胳膊舀那边的海鲜汤，够不太着，都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勺子被唐女士接过去，江畅便坐回去，不经意地说：“别回去了呗？正好明天靖川方便跟我一起走。”
　　饭桌上安静了片刻，只有唐女士舀海鲜汤的一点点声音。
　　靖宏图看了眼靖川，靖川低头吃饭，什么意见也不发表。
　　他又看了一眼唐思云，唐思云埋头捞虾，江畅爱吃虾，她给江畅的碗里捞了好几只虾了还在捞。
　　江畅坐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撑着脑袋：“你们干嘛啊，妈，是不是你今天说的要留他俩住下来。教练，是不是你除夕问我介不介意，我都说了不介意！两个人一天问我八百遍到底介不介意，难道还要我把床铺好了你俩才愿意一起睡！”
　　俩人加起来都八十岁了，二婚在一起还搞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孩子掀了饭桌的模样。
　　江畅桌子一拍，靖宏图连连说好，今晚住下今晚住下。
　　靖川的房间除夕那天铺好之后就没动过，床上四件套都是新的。上次唐女士喝多了也累了，没仔细照顾，今天忙前忙后，从她卧室里掏了个新枕头送过来，说：“小川用这个吧，这个对颈椎好，你这个今晚先给你爸枕，明天我们再出去买个新的给他。”
　　靖川点头：“谢谢阿姨。”
　　换完了枕套唐女士又去扯扯房间里的窗帘：“这个不太遮光，江畅房间里的遮光帘是后来才装上去的，这房间一直没人住，也没换。你先凑合着睡，明天也给你买个遮光帘。”
　　靖川站在旁边：“没事，我都能睡。”
　　唐女士摇头：“那不行的，还是要加上个能遮光的窗帘。早上要是想赖会床，到了九点多太阳就晃眼睛了，睡不着的。”
　　扯完了窗帘她又转头：“你要台灯吗？江畅习惯晚上睡觉开个夜灯。”
　　这个房间和江畅房间一样大，也是一样的格局。
　　当初江建生买这栋小别墅的时候还没出轨，唐思云挽着他的手，他笑着说楼上起码要四个房间。以后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给男孩留一个电竞房，给女孩留一个衣柜间。
　　结果唐思云刚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出轨了，江畅也并不喜欢打游戏，楼上空下来三个房间。
　　江畅倚在房间门口：“妈，靖川需要什么自己就买了。”
　　唐女士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搓搓手：“是，我这不是想着让靖川能睡好吗。”
　　江畅推着唐女士的肩膀，把人从靖川房间里推出去，说：“靖川都多大的人了，能照顾好她自己，你多照顾照顾你亲生儿子吧！我年纪小，你对他这么好我要吃醋了。”
　　靖宏图在楼下没上来，还等着安排呢。
　　江畅把唐女士送下去之后折返回来，站在门口不远处看见靖川坐在房间的小沙发上看手机。靖川这个房间是当初江建生准备留给女儿的，虽然装修风格不是粉色，可白色沙发上摆的抱枕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可爱甜美系。
　　想到靖川以后就要在这个房间生活，江畅有点想笑，毕竟此时靖川身边的那个粉色毛球抱枕跟他实在太不搭了。
　　靖川不习惯别人这么照顾自己，江畅知道。但是他住到了这里，唐思云忙前忙后的照顾，他也不能全部回绝。
　　江畅突然出声：“哎，明天去买个夜灯吧？”
　　靖川抬头：“不用，我不怕黑。”
　　江畅耸肩：“我也不怕黑啊，氛围感懂不懂？”
　　靖川拿起来他手边的那个粉红色的抱枕，捏了两下：“氛围感？”
　　江畅转身：“今天先把我房间的拿给你用。”
　　靖川都来不及拦人，江畅说完话就转身走了。
　　江畅房间在他斜对面，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蘑菇造型的小夜灯回来了，自顾自地插在床头柜旁边的插座上。然后又把房间的灯给关了，伸手拍了一下蘑菇的脑袋。
　　小夜灯发出一声含蓄的“噗”的声音，然后亮起来暖光色的灯光。
　　灯光不亮，刚好能让整个房间的颜色变成暖色调。江畅很满意似的，轻轻摸了一下小夜灯的脑袋，然后看向靖川：“挺好的吧？能让你身上的颜色暖一点。”
　　靖川说“嗯”。
　　洗完澡躺在床上已经十点多了，今天吃晚饭太晚了。
　　唐思云给他拿了一套江畅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显小。江畅个子虽然没比靖川矮太多，但是整个人瘦得多，靖川身上因为常年打拳稍微有些肌肉。
　　袖子到手腕上大概四五厘米，裤脚到脚腕上大概四五厘米，肩宽也明显不够，小了一号。穿着睡觉不太舒服，靖川躺下之后又起来，还是把上衣给脱了。
　　手机突然“叮咚”一声响，江畅的消息。
　　江：忘了跟你说了，你房间空调的遥控器在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里面
　　江：你上次是不是也没开空调啊！
　　靖川：没开
　　江：那你也不问！
　　靖川：将就睡一晚就走了，没问
　　靖川翻身在抽屉里找遥控器，拿出来对着空调按了一下开关，没反应，又按了一下，还是没反应。他把遥控器后面的盖子掀开，里面果然没电池。
　　床头的小夜灯一直散发出暖色的灯光，整个房间好像暖融融的，还真不觉得有多冷。算了，就这么睡吧，明天出去的时候买两节电池回来就好。
　　靖川又躺下了。
　　过了两分钟，他拿起来手机，给江畅发消息。
　　靖川：遥控器里没电池
　　江：……
　　江：靠！我也不知道家里电池在哪，我去找找
　　没过一会儿靖川就听见了对面开门的声音，还有毛绒拖鞋走路的声音，拖鞋的主人下楼了。之后的声音靖川就听不到了，他呼了口气，抬头看天花板。
　　也不是不能睡，除夕那天也是这么睡的，非要人大晚上的出去给你找电池。靖川问自己，什么意思？
　　他刚问完自己这句话，听见楼下一声喊：“妈！家里还有没有五号电池啊！靖川房间那个空调遥控器没有电池！”
　　什么意思？靖川又一次问自己。


第22章
　　靖川醒的时候还没到闹钟定下的六点，看了眼时间连五点半都不到。
　　可能是因为有点冷，他昨晚空调定时只定了两个小时，怕开一整晚第二天起床太干了，没想到早上会被冷醒。除夕那天他也是这么醒的，早上四点多就睡不着了，起来把毛衣穿在身上，但被窝里还是冰的。
　　这是靖川第二次从这个房间醒过来，一时之间有些恍然，想起来从老房子里搬到新家的第一晚。
　　靖川初中毕业的时候靖宏图买了新房子，不算特别大，但是小区很不错，家里装修得很好，还装了地暖。靖宏图买房子的时候跟靖川这么说：“咱家现在多少有点钱了，但是也别乱花。就咱爷俩，用不着多大的房子。多攒点钱，你结婚的时候给你买个大房子。”
　　买新房子这件事，一大一小两个人其实都没有多开心。
　　靖川那时候年纪不大，不懂靖宏图为什么执着地想要买新房子。他不喜欢新家，家里完全没有妈妈的痕迹，就好像在他和靖宏图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过那个女人一样。
　　后来靖川明白，靖宏图是在逃避他无法承受的自责，他没办法住在那个满是亡妻痕迹的房子里，时刻都在面对他取得成功的时机那么巧，刚好来不及。
　　那时候靖宏图决心不会二婚，他心里对亡妻和儿子的愧疚太多太多，但现在靖宏图现在还是准备和唐思云领证了。
　　靖川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偶尔他睡不着的时候，比如现在，他会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他放了学不去别的地方玩，第一时间背着书包回家，做两人份的饭，照顾妈妈一起吃饭。做完作业之后等靖宏图的电话，有时候靖宏图太忙会忘记给他打电话，大多数时候只是简单聊几句，问“妈妈怎么样？”，“学习成绩怎么样？”，“累不累？”这些话。
　　也会想起来妈妈去世之后的事情，想起来靖宏图在搬进新家之后的深更半夜一个人在阳台上哭了很久，想起来靖宏图总是会对着妈妈的照片发呆，想起来拳馆里有不熟悉的开靖宏图的玩笑说“你的命好啊，老婆死了之后才发财”，靖宏图立刻冷下来的脸色。
　　想起来前几年靖宏图开始不看妈妈的照片，想起来靖宏图回家的时候时常说一句：“家里真冷清，你觉不觉得？”
　　曾经江畅去靖川家里玩，每次都说地暖比空调舒服多了，回去得让唐思云也在家里搞上地暖。但每次都没结果，因为江畅家里大多数时间其实没什么人在，唐思云出去上班，江畅出去上学。
　　江畅也说过，觉得家里空，客厅里的空调要打好久才能觉得真的暖和。
　　靖川后来知道很多人嘴上的“家里空”表达的是想要谁的陪伴。
　　他对情感的表达与接收好像是有些迟钝和缓慢的，经常听不懂别人的潜台词。直到靖宏图跟他说喜欢上一个阿姨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靖宏图的“家里空”是在说“我想再次拥有一个家庭”。
　　而直到现在靖川才知道，江畅每次从他这里回家之后的“家里空”，大概是在表达想念，想念自己陪在他身边。不是小少爷抱怨家里太大，不是小少爷的烦恼与众不同，只是江畅想他了，而他没有一次听懂。
　　靖川把六点钟的闹钟关掉了，可六点钟的时候还是听到了隐隐的闹钟提示音。上高中的时候江畅就在用这个牌子的手机，不止一次抱怨闹钟像催命一样，靖川提醒过他，上面有专门的睡眠闹钟，里面的提示音轻柔得多。
　　江畅固执，仍然在下面设置闹钟，说已经习惯了这种被折磨的感觉，每次闹钟一响一秒钟他就能从床上弹起来。
　　没有一秒钟那么夸张，大概五秒左右，闹钟被关掉。
　　又过了三分钟，闹钟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按掉得比上次快，可能只有两三秒。但还是没人起床，闹钟第三次响是六点十分。
　　靖川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水龙头打开的声音，电动牙刷启动的声音。楼上的浴室就在靖川隔壁，所以他听得很清晰。
　　楼下有女人的喊声：“醒啦？是江畅还是靖川？”
　　“是你亲儿子我！”
　　“靖川还没醒吗？我起来给你们俩做了点早饭，你叫靖川起床！”
　　下一刻就有人气势汹汹冲过来敲门，门板都快被他拍趴下了，江畅可能嘴里含着牙膏，说话含糊：“你醒了没有啊！说好六点钟起床怎么你还在睡！靖川！开门！”
　　靖川对生活没有过什么渴望，小时候可能有。
　　小时候他希望妈妈的病可以好起来，希望靖宏图比赛可以早点拿到成绩，希望靖宏图能多回家几次，每次回家的时间久一点，希望他们一家三口能轻松地凑在一起吃顿饭。
　　妈妈去世之后他就没什么愿望了。
　　可不得不承认，现在是靖川和江畅分手后一年半的时间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很轻松的状态里。靖川习惯在失去之后才恍然发现自己很珍惜某个东西、某个人，就像小时候两点一线当时觉得很枯燥生活，就像门外大喊大叫总是耍手段引起自己关注的小少爷。
　　早饭是用昨晚剩下的咖喱做的咖喱蛋包饭。
　　唐思云说她要开始减肥了，过年这几天都吃胖了好几斤，不吃这么多碳水了，就拿了两片全麦吐司配上一个无油煎蛋坐在两个人对面。
　　江畅勺子刚拿起来，已经狂打了好几个哈欠，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边神志不清地说：“这么好，还起这么早给我们做早饭。”
　　唐思云抽了两张纸给他：“你脸上涂点面霜再出去，打哈欠流了眼泪要是再吹了风不好。”
　　江畅点头：“把你的贵妇面霜拿来给我糟蹋糟蹋。”
　　靖川刚坐下，他在江畅用完浴室之后才进去洗漱。唐思云已经拿着她的贵妇面霜出来了，放在桌上，跟靖川说：“小川你也擦点吧。”
　　江畅放下勺子直接上手拧开盖子，用食指挖了一坨出来。唐思云“哎”一声，赶紧拍了一下江畅的手腕，骂他：“熊孩子，故意糟蹋东西！”
　　江畅很委屈的模样：“不是，我脸大啊。”
　　唐思云听了这话伸手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你脸还大？分一半给哥哥。”
　　江畅动作一顿，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你好肉麻啊，我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哪还有喊‘哥哥’的。”说完江畅转头看和自己隔了一个座位的靖川，把声音夹得相当甜蜜，“哥哥，擦香香吗？”
　　“擦。”靖川落下很沉稳的一个字。
　　江畅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六点被迫开机之后混乱邪恶的脑子突然卡住，眼睁睁看着靖川伸手过来，用一根手指勾了勾他的食指，把他的食指往那边勾过去，然后那根手指蹭上来，蹭掉了一半面霜。
　　我草？这男的在干什么。
　　江畅的心差点飞出来，在胸腔里啪啪乱跳。江畅知道，靖川这一串动作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起码唐思云这种眼里只有“哥俩好”的人就算全程都看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在gay的眼里，尤其是在前男友的眼里，这太不对劲了。
　　谁会在大清早，明知前男友是故意恶心你的情况下，还神态自若地勾前男友手指，和前男友共享一份面霜啊！
　　江畅醒了，江畅彻底醒了。
　　唐思云就吃两片面包和一个蛋，没几口就吃完了，端着自己的盘子去厨房里收拾厨房里了。
　　江畅一直瞄靖川，终于能开口：“不是，你看不出来我故意的啊？”
　　靖川分给他一个眼神，说：“看出来了。”
　　江畅瞪他：“那你……靠，你也故意的是吧？！”
　　靖川没说话，但轻轻一声笑出卖他了。
　　江畅自己理亏，大清早说些怪话恶心前男友，被前男友反过来将了一军，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能骂什么话。只能在心里暗暗骂了句脏话，埋头恶狠狠吃蛋包饭。
　　一边吃一边想，想了半天想出来一句很有攻击力的话：“你寄人篱下能不能谦卑一点，有分寸一点啊？”
　　靖川挑眉：“这是我后妈家，我不觉得我寄人篱下。”
　　江畅：“你完了，我要化身恶毒弟弟了。”
　　靖川点头：“怎么恶毒？”
　　江畅立刻冲厨房喊：“妈！靖川欺负我！！”
　　厨房里的女人也是立刻拉开推拉门，瞪了一眼江畅：“喊什么！你教练还在睡觉呢！”
　　江畅：“……”
　　昨晚说好今天让靖川开唐思云的车，接上大家一起去。离得最远的是邓文，他跟寺庙是反方向，说自己先打车去罗燕来家里跟罗燕来汇合，正好罗燕来妈妈从老家拿了些土特产回来，到罗燕来家里的时候她打电话叫几个男生上楼拿东西。
　　江畅拎着三袋腊肠和炸鱼，跟罗燕来并肩走在后面。
　　罗燕来今天状态不错，跟江畅道谢：“昨天的事还没谢谢你。”
　　江畅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这不是谢礼都送了吗，你就别再道谢了。”
　　两人前面是靖川和邓文和郑家利，一人拎着三袋东西。
　　靖川问郑家利早上吃的什么，郑家利一声“靠”，说：“这你都闻出来了？韭菜鸡蛋饺子，味道这么大吗？”
　　靖川点头：“今天别开口说话了。”
　　郑家利一声嚎：“这么夸张吗？文儿，我嘴里有味道吗？”
　　邓文飞速躲开：“我才不闻！”
　　罗燕来突然跟江畅说：“靖川今天心情这么好？”
　　江畅一愣：“有吗？”
　　罗燕来看他：“有啊，你不觉得吗？”
　　几个人把东西放在后备箱，江畅是最后一个放的，靖川伸手按着后备箱盖子，后备箱关了一半。江畅起身的时候差点撞到脑袋，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护了一下他的头，直起身来才听见后备箱彻底关上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刘欣欣探头叫江畅：“愣着干嘛呢！上车！”
　　“来了。”江畅回她，然后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低声骂道：“靠，别他妈跳了。”


第23章
　　过年期间的寺庙果然人山人海，光在山下找停车位就找了好长时间。
　　刘欣欣拍拍探着头看窗外的郑家利：“你看，我就说得早点来，再晚点来都没地方停车了。”
　　郑家利困得嗷嗷哭，抹了把眼泪说：“我过年没出来玩过，怎么他妈这么多人啊！”
　　邓文晕车，被安排在副驾驶的宝座，回过头来：“过年是旅游高峰期，景点都走不动路。”
　　江畅也困，他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几乎没有六点就起床过了，唐思云的贵妇面霜被他的眼泪带走一半。他把脑袋往郑家利衣服上蹭，郑家利今天穿了个很吸水的棉服。
　　郑家利一把薅开江畅，捧着他的脸：“宝，你别哭啊！”
　　江畅也伸手捧着他的脸：“佳丽！你也别哭啊！”
　　后面挤了四个人，这两个男的动作夸张，把两边的女生都挤到车门上了，罗燕来拽住郑家利喊：“挤死啦！你俩别演苦情剧了！”
　　郑家利很不赞同地转头：“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要说发财，挤发财你了。”
　　江畅打了个哈欠：“困发财我了。”
　　困了一路，下车吹吹冷风就精神了。
　　郑家利惦记着他的网红糖葫芦，刚刚还在车上困得哭，一下车就嗷嗷往小吃街跑。那家店就在小吃街最外面，正好他们上山会路过。刘欣欣昨晚也想吃吃糖葫芦，虽然觉得这种不好吃，但也跟着过去了。
　　罗燕来和邓文站在小吃街街边的贩卖机前，正在讨论买水还是买功能饮料。
　　江畅又打了个哈欠。
　　靖川手里拎着一串钥匙上上下下地掂，随口问：“这么困？”
　　江畅说：“你不困吗？我都哭了一路了。”
　　靖川学郑家利的语气：“你别哭啊。”
　　江畅立刻转头看他：“前面那个字呢？”
　　靖川跟他视线相接，对视了一会儿，笑着说：“宝。”
　　江畅很受不了似的“啊”了一声，骂他：“要不要脸！”
　　罗燕来和邓文正在从贩卖机里往外掏矿泉水，郑家利和刘欣欣还没有人影，可能人这么多买糖葫芦也得排队。
　　江畅嘟囔：“你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
　　靖川问：“有吗？”
　　江畅拿上车之前罗燕来的话回他：“有啊，你不觉得吗？”
　　靖川坦然：“没觉得。”
　　江畅说：“前面见你几次，你话都很少。”
　　靖川说：“和前男友装亲兄弟，怕说多了露馅。”
　　不是。江畅在心里反驳他，但没有说出口。
　　上山的路不太长，他们来得早，也没到人挤人的地步。邓文还是有点晕，他之前是打车去的罗燕来家，今天已经坐了两次车了，一下车灌了半瓶水才压着没吐出来。
　　整个人柔弱得不行，本来就戴着眼镜人又瘦，现在面色苍白不太舒服的样子更让人觉得……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太行。郑家利搀着他，刘欣欣凑在江畅旁边悄悄说：“浅嗑。”
　　江畅笑得不行：“这你也嗑，你完全不挑吗？”
　　刘欣欣给这对新鲜cp下总结：“病弱王子和他五大三粗的侍卫长。”
　　江畅“靠”了一声，越看前面这两个男的越想笑，正在上台阶呢，他一笑差点晃了一下，被身后一双手推了一把。江畅回头，靖川站在下面两级台阶上，手还伸着，虚虚护着他身后，说：“小心。”
　　江畅把头转回来，果然刘欣欣立刻低声开口：“浅嗑。”
　　江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回她：“分手的也嗑，你完全不挑吗？”
　　刘欣欣笑眯眯道：“你不懂。”
　　刘欣欣说完就屁颠屁颠去找罗燕来了，就剩下江畅和靖川两个人在最后面。
　　靖川往前走了两步，和江畅并肩，问他：“我也扶你一把？”
　　江畅听了立马挺直了腰：“不需要！畅哥活力无限！”
　　靖川笑出来：“行。”
　　两分钟后江畅还是搭上了靖川的手。
　　开玩笑，有前男友当免费登山杖谁不用啊！特别是靖川今天很反常，故意说那些话逗他玩的次数已经高达两次！刘欣欣转了一次头想找江畅说话，看见他俩的姿势立刻又把脑袋转了回去，速度之快无人能及。
　　最后是两个女生先到了目的地，然后是邓文和郑家利。
　　江畅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邓文正在买第二瓶水，郑家利正在旁边排队买香。这家是他们看了很多攻略都说最灵的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来都来了，也就信了。
　　排队的人虽然多，但是走得快，扫码付钱拿香走人的一套流程，大概二十分钟郑家利就拎着六盒香出来了。一盒一百，平时价格是八十，过年高峰期，涨价了。
　　上香也得排队。江畅其实还没想好自己要许什么愿望，看着两个女生先进去了，他偷瞄了一眼靖川。靖川并不迷信，这他是知道的，靖川想好要许什么愿望了吗？
　　江畅觉得他肯定也没想好，很难想象靖川除了许愿靖宏图身体健康，还能许愿什么。
　　一次只能进两个人，邓文和郑家利也进去了，门口穿着道袍的婆婆跟他们讲规矩：“许愿的时候闭着眼睛心里默念，当然想说出来也行，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身份证号，同名同姓的那么多，神仙想实现你的愿望也得知道你到底是哪个是不？再说自己的愿望，说得详细点，重复三遍，许完愿把香插进去磕三个头。”
　　这套话婆婆肯定天天说，一长串一口气就说完了，毫无感情。
　　江畅想：“许愿还要背身份证号，这么玄幻和科技相结合吗？”
　　两个人身后站着是一对小情侣，一男一女，也是花钱买了更灵验的许愿香，显然比江畅和靖川更加兴奋。一直在说话，男生说：“马上了宝宝前面还有一个。”
　　女生说：“你许什么愿望？”
　　男生立刻说：“当然是父母健康，能跟你长久，顺利结婚，还有考研上岸。”
　　女生“嘿嘿”一笑：“我也是！”
　　邓文和郑家利跪下磕了三个头，转身出来了。
　　婆婆把拦路的横栏一抬，示意江畅和靖川进来，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这些话江畅都快要能背下来了。等她说完，两人一起迈进大殿。
　　在外面等着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等自己真的进来了殿内，江畅才知道为什么他们四个许完了愿出去之后都没说话。面前的神像有几人那么高，面容肃穆，站在他面前你会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渺小又无能的一个凡人。
　　江畅捏住手里的香，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偏头看了一眼靖川。
　　靖川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江畅还是没有想好要许什么愿望，可能现在靖川已经进行到背身份证号那一步了。他没忍住，突然很想在这个时候跟靖川说话，江畅开口：“你在背身份证号了吗？”
　　他还以为靖川不会理他，没想到靖川立刻睁开眼睛，抬眼看着面前的神像，说：“没有。”
　　江畅也看神像，说：“你怎么心不诚啊。”
　　大殿里香火味道很重，站在这里可以感受到新的一年大家对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期望、期待。
　　靖川没说话。
　　江畅又问：“你觉得我妈这个人怎么样？”
　　靖川答：“很好。”
　　江畅点点头。
　　靖川又闭上了眼睛，他捏着香，但是江畅莫名其妙就是知道，他肯定没有在许愿。
　　江畅放轻自己的声音，开口：“你前几次的话少和沉默其实不是针对我的，那次开车接我去拍片，还有今天，你心情都不错。你有没有发现，只有教练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你话都很少。”
　　江畅自顾自说：“你讨厌的不是我，好像也不是讨厌我妈。”
　　靖川听了这些话无动于衷，好像正在许什么很虔诚的愿望。
　　两年前江畅说要来烧香，靖川问他有什么愿望，江畅说不告诉你。他也反问靖川，你有什么愿望吗？靖川的答案是“没有”。江畅没因为这个生气，他压根没指望着靖川那种人能说“希望和你永远在一起”这种话，这就不对了。他虽然有这个愿望，但也完全不是希望靠神明来把他俩绑在一起。
　　那时候江畅说：“正好，那把你那份的愿望给我，我愿望多。”
　　江畅闭上眼睛，没走那套流程，没念身份证号，他的愿望很快就许完了。伸手把香插进香盆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等他起身，靖川也直接把手里的香插了进去，没磕头便站了起来。
　　江畅叫他：“靖川。你想你妈妈了，是吗？”


第24章
　　靖川的妈妈名字叫许年，江畅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说“许年好像是言情小说里面女主角的名字啊”，但许年的一生却完全没有言情小说里那样的幸福甜蜜。
　　靖川对许年模样的印象停留在她的遗照，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很温和。那张照片拍下来的时候她刚刚确诊了淋巴癌，靖川和靖宏图都不知道，只知道许年突然有一天说一家三口去拍一套写真吧。
　　那时候拍写真很贵，一般的家庭几乎是从不拍的。靖宏图下意识拒绝了，说拍那个干嘛，拍一套要好几百了。许年温温柔柔的，说：“小川长身体长得快，现在这个年纪的男生最可爱，留个纪念。”
　　许年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手里拿着影楼的道具假花，笑得很开心。
　　有段时间家里经常吵架，靖宏图知道了许年的情况，坚持要离开他当时的泰拳师傅出去打比赛。靖宏图没告诉师傅妻子患了癌症，师傅骂他贪慕虚荣，这么急着想拿成绩证明自己，这样在这条路上是走不长的。
　　许年在家里哭，求靖宏图别为了自己放弃前程，跟着师傅好好再学两年。可靖宏图怎么可能还能安心学下去，他想要成绩，有了成绩才能有钱，有钱妻子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靖宏图第一次出去打比赛其实可以说是离家出走，他和许年大吵一架，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摔门走了。留下许年抱着靖川哭，许年小声地说：“小川，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连累你们了。”
　　靖川摇头：“你生病了，是爸爸不该和你吵架。”
　　许年也摇头：“你别怪他，他心里着急，他是担心我。”
　　后来靖宏图的师傅还是知道了真相，拿了一张银行卡过来，坐在许年的床边上，说：“这是我老头子临死一辈子攒的钱，不多，你拿去用。”
　　许年当然不会要这个钱。
　　师傅坚持把银行卡推过去：“小年，我这辈子的水平就到这儿了，宏图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我这辈子没成家，一直拿宏图当亲生儿子，他能打出来成绩，我相信他，你也得相信他。”
　　许年又哭了：“您别这样，这个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要的。他当初不告诉您我的事，就是怕您会把自己的钱拿给我们用。我知道他，所以我真的不能要。”
　　许年以前不爱哭，她总是笑。
　　靖宏图跟着师傅学习，半点成绩都没有，她也相信靖宏图总有一天能打出来成绩，家里生活条件不是很好，可许年却总是很开心。
　　后来许年总是哭，动不动就哭了。靖川一个人做了饭给她吃，她哭，靖川给她打来了洗脚水，她哭，靖川坐在她旁边写作业，她也哭。
　　她总是在问：“小川，妈妈是不是连累你了？”
　　靖川总是在回答：“没有。”
　　从小学到现在，靖川对“妈妈”的印象有些模糊，只剩下很少的几帧画面，都不够把故事讲到完整。应该是许年生病的时间太长，那时候他又年纪太小。最深的印象只剩下他在床前照顾许年又兼顾学业的那几年，以至于许年生病之前到底是什么模样他都已经忘记了。
　　但最近几天他总是会想起来以前的许年，有一些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的零星片段会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比如刚上小学的时候许年蹲着帮他整理校服上的小领带，比如他第一次当上升起队长的时候许年做了一大桌子菜，比如小学第一次家长会许年脸上明媚的笑。
　　靖川转头，看向江畅。
　　江畅站在高大的神像之下，显得多渺小，可却并不平凡。这是靖川一直都知道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只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人，身上毫无闪光点，但江畅从来都是闪闪发光的人。
　　他刚刚听见了江畅的愿望。
　　男生闭着眼睛，手里握着长长的线香，嘴巴无声地说：“希望许年新的一生平凡快乐，健康幸福。”明明江畅没有说出声音，可靖川却清晰地听到了每个细小的气音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句子，许下一个虔诚的心愿。
　　这种堪称神祇的事情再一次让他心动，好像是上头的神明正在看着，不希望小少爷的好意就这么落空，非得让他听见一样。
　　靖川垂下眼，回答江畅刚刚的问题：“有点吧。”
　　下山比上山容易多了，几个人两两结伴聊天，江畅和刘欣欣走在一起。
　　刘欣欣知道江畅前年吵着说要来烧香是什么意思，挤眉弄眼地问他：“怎么样，许愿和川哥甜蜜复合吗？”
　　江畅摇头：“这种事还要许愿吗？”
　　刘欣欣眯着眼说：“哦，那就是胜券在握了呗！”
　　江畅“靠”一声：“没这个意思。”
　　刘欣欣嘿嘿一笑：“我看你俩刚刚都牵手了。”
　　江畅：“那也叫牵手啊！不值一提的人体登山杖罢了。”
　　刘欣欣举拳头：“你再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揍你，你到底想不想复合？”
　　江畅往前看看了一眼。
　　靖川跟郑家利一起走，郑家利还拎着他买的网红糖葫芦的袋子。郑家利有个很有钱的干爹，听说是在郑家利爸爸年轻的时候救过他爸爸一命，今年过年郑家利都能从干爹那里收到不少压岁钱，出手阔绰，每个口味买了一个。
　　真不好吃，他不想吃了又不想浪费，从塑料袋里面掏出来个盒子塞给靖川，靖川拿了，尝了一口之后想把整个盒子还给郑家利，郑家利不要。
　　江畅看着靖川无奈地用左手托着着盒子，嘴里咬着难吃的糖葫芦，淡定地回刘欣欣的话：“想啊。”
　　刘欣欣虽然早就猜出来他的心思，但猛地听见江畅亲口说出来，还是愣了一下：“我去，真想啊。”
　　江畅点头：“嗯。”
　　刘欣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不记恨他把你甩了？”
　　江畅想了想：“记恨啊，这件事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可能原谅他。但不原谅是一回事，喜欢他是另一回事。”
　　刘欣欣憋了半天：“不是，我怎么突然有点感动啊，是不是我出问题了。”
　　江畅笑笑没说话。
　　两年前他想来烧香，满脑子都是关于靖川的愿望，希望靖川好，希望靖川开心。两年后他真的站在了神殿之中，已经和靖川分手一年半之久，仍然满脑子都是关于靖川的愿望，希望靖川好，希望靖川开心。
　　人在向神明祈福的时候会露出最本源的欲望，有的人求升官发财，有的人求儿孙满堂；靖川站在殿前讲不出他的愿望，江畅的愿望也不是希望两人顺利复合，而是希望许年下一生健康快乐。
　　中午约了一起去吃火锅，这家火锅的卖点是甜品，两个女生选的地方。点单的时候靖川眼睁睁看着江畅的头像下单了一罐冰镇可乐，他没想管，吃火锅喝冰饮料虽然很不健康，但确实很爽。但最后还是没管住自己的手，动手取消了江畅点的那罐冰可乐。
　　下单之后江畅看单子，拍着桌子喊：“我靠！谁把我的冰可乐取消了！报上名来。”
　　郑家利接过去单子看了一眼：“你点了吗？”
　　江畅很确定：“我点了啊？我第一个就点的可乐。”
　　郑家利说：“没事，微信扫个码再加单就行了。”
　　江畅拿手机，一边扫码一边小声问身边的靖川：“谁动了我的可乐，你心里有头绪没？”
　　靖川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小兔崽子心里有数，故意的。他装不知道：“你再加就行。”
　　江畅已经伸过去马上就要按到冰镇可乐的手指突然一顿，笑眯眯的模样：“哎，我改主意了，我要喝橙汁。”
　　说完他把自己点的东西给靖川看了一眼，故意问他：“常温鲜榨橙汁，您满意吗？”
　　靖川满意，又不满意。
　　他很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带着江畅走过去的路，他忍不住想管着江畅不许他冬天吃冰，忍不住在江畅说了什么心愿之后帮他实现，忍不住在江畅差点摔倒、差点被后备箱的盖子打到头的时候伸手护着，处处透露出“还喜欢”的信息。
　　他能看懂江畅的小心思，故意用以前的小手段试探他的态度，甚至算不上心思、算不上手段，江畅的所作所为以两人的默契跟直接问“你还喜欢我吗”没有区别。
　　江畅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怕难堪，不怕尴尬，想做什么就做，想问什么就问。很多人觉得和前男友主动示好没面子，当初明明是你甩了我，现在如果想要复合，必须写一万字检讨上街哭着大喊“老婆我错了”。可江畅不是这样，他会点一杯冰可乐，知道自己取消了之后再点一杯常温橙汁，笑着问他：“您满意吗？”
　　靖川以前会喜欢他第一次，现在就会喜欢他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他无可奈何，有一种命里必须有直球小少爷这一劫，无法逃脱的宿命感，只能“嗯”一声，说：“满意。”


第25章
　　吃完午饭大家各回各家，靖川开车带江畅一起回家。
　　江畅高中毕业之后没去学车，一整个暑假都忙着拍片子去了，倒是抽空买了个关注了很久的摄影大佬的线上课程学了学。扎安全带的时候他随口说：“要不今年暑假我也去学个车。”
　　靖川也随口回：“怎么突然想学车？”
　　江畅说：“不然以后出门都是你开车，万一你哪天不想开了或者累了呢。我明天还有片子要拍，你有空给我当司机吗？”
　　靖川问：“一整天？”
　　江畅打开自己的备忘录看了一眼，都是年前排好的单子，他已经忘记明天要在哪里拍片了，看见地址之后“哎”了一声，转头指了指身后的商场：“明天就在这里，好像新开了个什么摄影馆，里面可以订不同主题的包厢拍摄用，是个cosplay单。约的时间是下午，三个小时，两点到五点。”
　　靖川：“行。”
　　江畅关了手机，看他：“行什么啊？就不能多说两个字。”
　　靖川：“行，可以，没问题。”
　　江畅用手指比了个手枪的手势，抵在靖川腰上，威胁道：“自愿的吗？”
　　靖川笑了笑：“被人拿枪逼着的。”
　　江畅“哼哼”两声，刚准备跟明天约拍的客人再次确定一下行程，就听见靖川的手机响了。这辆车是唐思云的，前面没有手机支架，靖川的手机放在他自己上衣的兜里。
　　没一会儿又开始响，连着收到好几条微信消息。
　　消息响起来的瞬间，江畅立刻注意到靖川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他的眉头很迅速地皱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到没什么表情的状态。呼吸也有一瞬变重，可能在表达类似于不耐烦的情绪。
　　江畅下意识就想到“Mateo”这个名字，他眼睛眯起来，伸手过去：“大忙人，消息这么急，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靖川眼睛看着路，不冷不热地甩出来一个“不用”。
　　江畅转过来身子，也不管靖川有没有看自己，整个人侧着坐在副驾驶上，直直地盯着靖川：“Mateo？”
　　靖川抽空伸了一只手过来，把江畅的脸往那边推：“开车呢。”
　　江畅往后躲：“哎，你干什么，一边和Mateo不清不楚，一边又和前男友动手动脚，你这个人人品是很不行的。”
　　靖川表情放松了些，说：“渣男，不是已经在心里骂了我一年了吗？”
　　“骂你你还很爽是吧！”江畅身子往后一靠，把副驾驶前面的小镜子掀开，端详自己，“为什么追你的男生那么多？难道我长得不像gay吗？”
　　后面半句是江畅临时扯上去的，哪有人长得天生是gay的模样。他只是想说前半句而已，追靖川的人怎么总是那么多。以前也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多，那时候江畅没少吃醋。
　　像Mateo那种锲而不舍的有很多，为了靖川去拳馆里买课的人数都数不清。圈子就这么大，一旦一个圈子里的人知道了靖川是gay，大家早晚都会知道。
　　江畅以前很想不通，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很狂热的追求者，只要他表明自己的态度，无论对方是男是女，坚持几天也没了动静。为什么偏偏到了靖川这里，那些追求者就怎么都甩不掉？久而久之小少爷也会发脾气，会问靖川，怎么我能拒绝别人，你就好像拒绝不了别人一样？
　　比如这个Mateo，从年前就开始，他相信那天去给冰糖拍片子的时候Mateo和靖川不是第一次聊天了，包括后来去拳馆的时候被他撞见，直到现在，他们两个竟然还在联系。
　　江畅走神，没注意车已经停下来了，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灯被他们完完整整地赶上，一百二十秒。靖川没看手机，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敲打打的，江畅能看出来他现在有些心不在焉。
　　好巧不巧，靖川的手机又响了，不过这次是短信提示音。
　　靖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眉拿出来手机，看清楚短信内容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江畅清楚地看到他脸颊边上的肌肉滑动了几下，很不耐烦。紧接着靖川收回去手机，又把视线挪回前面的红灯倒计时上。
　　市中心的交通信号灯倒计时没有取消，尤其是这么繁忙的十字路口。红色的数字有规律地跳动，一秒一秒地递减。
　　江畅伸手，搭在靖川的胳膊上，拇指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臂。
　　靖川敲方向盘的手指猛地顿住，而后缓缓放下，顿在皮质的方向盘上。他没说话，江畅也没说话，直到前面的红灯变成绿色，靖川一脚油门，车流又开始流动。
　　下午这个时间堵车严重得多，市中心周围堵得水泄不通，一个红灯有时候等两轮了也没轮到过。江畅的手几乎就没离开靖川的胳膊，偶尔是摸摸，偶尔是揉揉。
　　一开始确实是安抚意味的，后来就有点跑偏了。
　　靖川偏头看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手在干什么呢？”
　　江畅一副“我没做什么坏事啊”的表情：“摸摸这衣服什么料子。”
　　靖川被他这随口就来逗笑，半天才问：“什么料子？”
　　江畅很坦然：“我就摸摸，又没说能摸出来。”
　　靖川点点头，随他摸。
　　江畅这人很喜欢动手动脚，尤其钟爱这种小动作。可能是因为谈恋爱的时候约等于是地下情，连最好的朋友们都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他很喜欢走在人群最后面，偷偷勾一下靖川的手指，悄悄摸一下靖川的腰。
　　尤其是夏天，一不注意就有一只手从靖川的衣服下摆溜进来，不是按一下他的腰就是摸一把他的腹肌。每当这时候看向罪魁祸首，江畅总是一副“你看我干嘛”的样子。
　　和江畅分手之后靖川已经很久都没有跟别人有过类似的肢体接触了。
　　想到这里，靖川不免又想起Mateo这个名字，他刚刚因为江畅久违的无赖精神而放松下来的神经又拉紧、紧绷。想起来Mateo也是同样“无赖”的，总是买了他的课之后笑着想办法碰他的腰。
　　刚刚的短信显示有人往他的账户里转了88888，靖川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转来的。
　　他不想让江畅知道。
　　中午吃得太饱，靖宏图正好有走不开的饭局，家里索性也不做饭了。唐女士熬了一锅小米粥说养养胃，坐在餐厅的桌子上一边喝粥一边打电话问给家里装地暖的事情。
　　靖川也不在家，下午把江畅送过来之后就走了，说去拳馆看看。
　　年后很多人经济宽裕，有不少人在各种平台联系江畅约拍。有人是通过平台私信找他，也有人是朋友介绍直接加他微信。
　　江畅心不在焉地一勺子一勺子喝粥，脑子里想象着靖川现在正在跟Mateo甜蜜打拳，你碰我一下，我摸你一下。靠，这种画面实在是太过诡异，虽然靖川绝对不是那种会跟别人这么夸张地调情的那种人，但江畅还是忍不住想。
　　他回消息回得不太走心，随手点开一个语音条，吓了他一跳。
　　“您好，请问您年后什么时候有时间呢？我想拍一组照片，我女儿给我推荐了你。”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起码有四十岁，态度很礼貌。
　　唐女士也看过来，问：“谁啊，这都有女儿了。你的业务现在都已经这么广了？”
　　平时找江畅约拍的都是一些年轻人，他拍过年纪最大的是一个二十八岁刚离职的女生，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年纪的人找上江畅，他不免惊讶。
　　江畅瞬间连姿势都变得恭敬起来，回：“我这边年后的单子已经差不多排满了，您如果是急单我可以给您推别的摄影师。”
　　“今年一整年都排满了吗？”
　　“因为我还是学生，在这边只有寒假的时间，开学回学校只能接那边的单子了。”
　　“我患了癌症，还能活两个月，我女儿在您这里拍过照片，我想约您的时间，可以加钱，听说多加钱可以约急单，是这样吗？”
　　这条语音放出来，唐思云和江畅都没说话，江畅又点开这条语音听了一遍。然后回复：“您想约什么时间？”
　　“要加多少钱？”那边问。
　　“不用加钱，我正月十五本来定的休息，您如果方便，正月十五那天可以吗？”
　　“不行，占用了你的休息日，很抱歉，我必须要加钱。另外，我想去我女儿拍过的那些地方，一个在河边，一个在咖啡馆，还有一个地方在一片废墟。她在您这里拍过三套照片，我想和她拍一样的，可以吗？”
　　江畅知道她的女儿是谁了，是个还在上高中的女孩，她拍的三套片子全都是cosplay片，衣服假毛道具都很齐全，找的那些场地也是为了还原场景。最累的应该是那一片废墟，角色有一个很重的重炮武器，虽然只是道具但女生扛起来也很重。
　　“您女儿拍的都是cosplay片，您也要拍这种吗？”
　　“是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这些一天恐怕没法完成，您还生病了，我们要不要分散到两天或者三天。”江畅回复。
　　“不用，不能再耽误您的时间。”
　　“那我们早点开始，早上八点先到废墟，这里应该最累，先拍完。”
　　“好的，我会准时到，麻烦您了。”


第26章
　　晚上九点多，靖宏图和靖川一起回家，他们晚上回去收拾了行李，把生活用品基本上都带来了。唐思云在楼下收拾靖宏图的东西，嘱咐江畅帮靖川一起整理整理。
　　江畅正在房间里摆弄他珍贵的徕卡M6，听见唐思云在楼下叫他，应了声好，跑下去看见推着两个行李箱的靖川。
　　在自己家里看见靖川这件事，江畅已经很习惯了。
　　他都惊叹于自己习惯的速度之快，不是说二十一天才能养成一个习惯吗？靖川也就在家里住了两天而已，第一天还是除夕，好几天前了，他竟然已经习惯了。
　　江畅手里还拿着相机，说是来帮忙的，可他手里的相机比靖川的两个行李箱金贵多了。
　　靖川东西真不多，只有些衣服、鞋子等生活用品，电子设备就一部手机，笔记本电脑锁在学校的柜子里放假没带回家，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小少爷靠边站，自己拎着两个行李箱上楼。
　　江畅跟在他身后，说：“要不分我一个。”
　　靖川脚步没停：“这么热心？”
　　江畅说：“要是被我妈看见她肯定骂我。”
　　唐思云忙着呢，没看见，江畅一路跟着到了靖川房间里。
　　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他就盘腿坐在唐思云今天刚给这个房间买的地毯上，支着下巴看靖川一件一件把衣服挂在衣架上。
　　靖川衣服也不多，他还上中学的时候就没什么兴趣打扮自己，现在上了大学也还是那个德行，衣柜里面几乎一个颜色，羽绒服就三件，大衣两件，一件冲锋衣外套，这就是靖川冬天所有的外套。
　　其中一件羽绒服还是过年的时候唐思云刚给他买的，还有一件是从高中穿到现在的。
　　江畅抬了抬下巴，出声：“那件你高中就穿，现在还穿得下吗？”
　　靖川跟着他的话拿起来那件羽绒服，随手往自己身上一套，胳膊伸进去从袖口蹿出来一大截，穿在身上跟被谁绑架了似的。他试完了就往下脱，又挂回衣架上，说：“小了。”
　　江畅看着他又把衣服塞回衣柜：“小了不扔啊？”
　　靖川眼睛都没看他，继续整理衣服，扔出来两个字：“不扔，恋旧。”
　　“靠。”江畅这个字本来想在心里默默地说，没忍住出了声。
　　江畅脑子里自动把靖川的这句话翻译成了“不合适，但不扔”，虽然看起来是表达的意思完全相同，但江畅很明白把“小了”替换成“不合适”多了一层别的意思。
　　他没接这话，不知道是靖川是不是有意想这么说，还是真的只是在说衣服。江畅把M6放到床上，开手机刷了刷半小时前发出去微博的评论。这台相机他没发朋友圈炫耀，刚刚在房间里研究，还是没忍住发了微博。
　　关注他微博的要不就是摄影爱好者，要不就是想约拍的顾客。
　　“大佬6啊，有钱。”
　　“靠，我这几天也正研究想收台M6呢，看来看去价格都太高了，你这台多少收的啊？”
　　“M6，没买的时候天天惦记，买了之后一直放在家里吃灰，看着又想出了回血【苦笑】”
　　江畅回了其中一条：“家里长辈送的，不知道具体多少钱。”
　　那人在线，回复很快：“羡慕哭了，我现在的相机才两千多还是背着我爸妈偷偷买的”
　　胶片机的质感很不一样，贵也肯定有贵的道理，而且靖宏图给他配的胶卷也都是价格很高的胶卷。江畅刚刚在房间里玩一卷复古色调的胶卷，他搜了搜测评，洗出来是老照片那股旧旧的色调。
　　不过胶卷没冲洗出来之前，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从取景框里看过去什么样的胶卷都是一样的。
　　江畅又一次把靖川框在了他的取景框里。
　　他看着取景框里的靖川，脑子里对着彩色的画面想象复古胶卷的色调。靖川今天穿着棕色的呢子大衣外套，黑色牛仔裤，站在窗边叠一些内衣，直起身来整个人被窗外的夜色衬托着。
　　江畅一直没按快门，好像真能回到十几年前，莫名就看到了小时候和郑家利他们穿梭在巷子里玩闹的那个靖川。
　　刚和郑家利他们认识的时候，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跟江畅说小时候的事情。
　　说小时候罗燕来就是个假小子，她和靖川关系最好，因为俩人都小小年纪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当时刘欣欣笑着撞了一下罗燕来的肩膀：“那时候燕子和靖川肯定觉得我们几个特别幼稚，是不是？”
　　罗燕来回忆了一下，半开玩笑的语气：“也不是，尊重你的爱好，但我真不爱给洋娃娃换衣服。”
　　江畅当时举手：“哎，我爱啊。”
　　郑家利笑得拍桌子：“你有点东西啊江畅，你小时候还给洋娃娃换衣服啊？”
　　江畅一脸“有问题吗”的表情：“你不会要说那是女生才玩的东西吧！别让我瞧不起你啊，多有意思啊，我真喜欢。”
　　郑家利伸手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显然他差点脱口而出的就是那句“女生才玩洋娃娃”，拉链拉上之后郑家利改口：“小时候我和邓文沉迷玩赛车，靖川也不玩。”
　　邓文想了想：“那时候他在玩什么啊？”
　　后来这个话题很突兀地结束了。
　　因为大家都想起来，小孩子最无忧无虑的几年，靖川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他的妈妈。
　　以前和靖川在一起的时候，江畅从来没有想象过小时候的靖川。当然，他在认识了郑家利他们之后也经常会羡慕，羡慕他们和靖川一起长大，也说过“好想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这种话。
　　可他从没有这样去想象过，小时候的靖川头发不是很长，那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衣服都是基础款，但人却收拾得很干净。那时候五官就已经很出色了，说不定幼儿园的时候就收到过女生的情书。
　　这太正常了，小孩子对于情爱略知一二的时候，都是跃跃欲试的态度，明明什么都不懂，偏喜欢装作成熟地写情书送给异性同学，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
　　靖川可能会不收，如果是偷偷塞过来的，他应该会打开看一眼，发现是情书之后不再往下看，当做没有这件事情发生。也可能会看完，情书里充满彩虹屁，靖川其实挺喜欢听这种话的。
　　江畅知道他小学就一直都是第一名了，同学老师都很喜欢他。靖川很擅长装乖，穿着校服打着小领带，从那时候就开始当学霸。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小学生应该不流行评选校花校草。
　　直到许年查出来淋巴癌，那一年靖川才上二年级，十岁。
　　班里的同学约他周末一起出去玩，小靖川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不了”，同学们感叹一句不愧是学霸，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干，他从不解释。回了家见到的是生了病还要故作开心的许年，笑着问他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靖川说挺好的，然后去给许年做饭。
　　那时候的刘欣欣在想用哪一块料子给洋娃娃做一件新衣服；那时候的罗燕来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妈妈给她端来一盘葡萄；那时候的邓文和同学们约好了放学一起去看电影；那时候的郑家利爸爸买了给他第一部新手机，他兴奋无比。
　　“看什么？”
　　取景框里的人突然靠近，伸手蒙住镜头，问。
　　江畅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心里升起无限的酸和暖，明明他什么都没看到。他想，为什么？这个人过得不是很开心，他小时候有一肚子的委屈孤独和难过，就这么平淡地长大了，从来没有想过要向这个世界讨回来一点公道吗？
　　那只手从镜头上挪到江畅脑袋上，随意地揉了一把，然后手的主人说：“到床上坐着，地上凉。”
　　江畅把M6放到床上，伸手：“你抱我。”
　　靖川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而愣了一下，转而勾着嘴唇，更用力地揉了一下江畅的脑袋，问：“你多大？”
　　“过了年虚岁算二十。”江畅回答。
　　“二十还要抱？”他说。
　　“有句话怎么说，有哥的孩子像块宝，我不是你的宝吗？你早上刚叫过。”
　　靖川弯下身子，一手穿过江畅的腿弯，一手扶着他的背。气息猛地全部扑在江畅脸上，过了两秒他仍然保持着这个动作，问：“你过年是不是吃胖了。”
　　江畅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靖川的小腹：“跟你上次抱我比起来，好像瘦了四斤。”
　　靖川笑了笑，一把将人抱起来，问：“减肥？”
　　江畅回答得认真：“我跟前男友分手悲痛欲绝，人伤心的时候没胃口吃饭，自然就会瘦。看你好像没瘦，你没跟前男友分过手啊？”
　　“没有。”靖川回答。
　　“靠，你真敢答。”江畅骂他。
　　“还是你更敢问。”靖川谦虚。


第27章
　　靖宏图和靖川虽然住进了江畅家里，但除了晚上家里会更热闹一点，其余的变化也不是很大。一个周七天，靖宏图白天基本全在拳馆，家里看不见他人。
　　靖川这几天送江畅去拍片子，有空的时候就陪着，没空的时候都是在拳馆有人买他的陪练。
　　唐思云调侃江畅，现在不得了了，出门拍片子还有专属司机了。
　　江畅脸一扬，跟他妈炫耀：“我这司机随叫随到，厉害吧。”
　　唐思云捧着燕窝羹，提醒江畅：“别什么事都让靖川去做，人家不一定都有空，你总是叫他，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你。”
　　江畅对这话左耳进右耳出：“嗯嗯，我知道。”
　　靖川昨晚回来得晚，他们昨天晚上高中同学聚会，晚上一群男生在KTV玩到十二点多才回来，还喝了一点酒。今天起床晚了些，现在还在楼上洗漱。
　　下来的时候江畅早饭都吃完了。
　　家里的阿姨过完年从老家回来了，看见靖川下楼从厨房端出来早上熬的排骨粥和炒蛋。靖川道了谢，坐下之后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唐思云立刻开口：“今天别去送他了，在家好好睡觉。我找司机去送他。”
　　靖川这哈欠打得特可爱，嘴巴长得大，眼泪都挤出来了。
　　反正江畅觉得可爱，他很喜欢在靖川表情失控或者动作可爱的时候拿手机偷拍他。靖川对江畅的镜头早就习惯了，随手盖住江畅举着的手机，跟唐思云说：“没事阿姨，他今天跑三个地方，没车不方便，我正好也没事。”
　　“你别太惯着他了，我都没这么惯着他。”唐思云说。
　　“没事。”靖川这么答。
　　唐思云听了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看了江畅一眼。
　　刚刚还和他说，别总麻烦人家靖川，他嘴上“嗯嗯”地应着，没听进心里去。正张牙舞爪地跟靖川两个人抢手机，说要制作靖川的打哈欠合集，集齐一百张可以解锁王子变青蛙。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唐思云看着两个小的打打闹闹心里欣慰，但总是觉得不知道哪儿不对劲，心里空落落的。就觉得好像不应该这么顺利，非要江畅哭着闹着不接受靖川她才觉得这事对了。
　　她跟靖宏图的事，起先最担心的还是两个小的相处不好，所以她再三问江畅是不是真的能接受。他们这个年纪再婚，又都带着个已经成年的男生，男生这个年纪应该是最不好接受别人的，为此唐思云还特意请教过心理学专家，从专业角度上讲是这个年纪的男孩自我意识较强，排他性高。
　　亏得她那么担心，结果这两个小的怎么……相处得这么好。
　　靖川一碗排骨粥下肚，拿上手机车钥匙，碰了碰江畅的肩膀。
　　江畅也站起来，问他：“你饱了？”
　　靖川反问：“这还不够？”
　　江畅摸了摸自己肚子：“我靠，我一碗半，我是不是太能吃了。”
　　靖川说：“能吃是福。”
　　江畅随口跟他亲妈道别：“妈，走了啊。”
　　唐思云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心想：“真的相处得这么好吗？！”
　　正月十五，阖家团圆的节日。
　　靖川按着导航开，逐渐远离早高峰堵车的主干道，越走越偏僻，半小时后马路上除了他们甚至一辆车都没有了。这边十几年前是个水泥厂，附近也有大型商超，后来全都倒闭了，水泥厂拆了一半留在原地。
　　导航提示还有七分钟到的时候江畅接了个电话，听起来应该是今天约的顾客的电话，但江畅语气很是尊敬，用了尊称“您”。靖川也能听清电话对面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三、四十岁的女人。
　　这个年纪的人找江畅拍片子的本来就不多，甚至根本没有，江畅的客源一直都差不多是同龄人。再加上拍摄地，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要在这片废旧的水泥厂找江畅拍片子，挺怪的。
　　但靖川没问，他只是跟江畅确定了一句：“是这里吗？”
　　江畅回“是”。
　　下车之后的场面有些奇怪。
　　靖川关了车门，转头看见不远处也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边站着两个女生，一个穿着很夸张的cosplay服装，外面裹着件黑色羽绒服。另一个穿很简单的黄色羽绒服，身边放着看起来很重的道具。
　　江畅拽了他一把，人已经先过去打招呼了。
　　黄色羽绒服的女孩笑着跟江畅摆手，江畅也笑：“昨天阿姨跟我一说我就知道是你。”
　　女生有些不好意思：“耽误你休息的时间了，我妈妈一定想和我拍一样的，想尽力约到你的时间。”
　　“没事。”江畅说，然后跟旁边穿着cosplay服装的人握手，“阿姨您好，您叫我小江就行，这位是……我哥，靖川。今天来给我当司机的。”
　　靖川站在江畅身边，跟那人握手，他这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他藏起来心底的疑惑和惊讶：“您好。”
　　“你们好，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两个人的时间。我心里很抱歉，但真的不想留遗憾，感谢你，小江，谢谢你愿意理解我，给我这个机会。”女人这么说。
　　“阿姨，您言重了。今天冷，您穿这个行吗？”江畅问。
　　“里面贴了暖宝宝，跟你们年轻人学的。”女人笑着说。
　　今天是给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拍cosplay片子，纵使靖川对别人的私事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可他仍然没忍住一直看着那边拍照的状况。
　　女人显然是第一次拍这种照片，完全不知道怎么摆姿势。全部的姿势都是女儿在旁边给她做一遍，然后再细致地调整她四肢的位置、道具摆放的位置甚至是表情。
　　这使拍摄时间大大延长，可江畅始终都是很有耐心的样子，没有催过一次。
　　靖川不知道扮演的这个角色是什么，服装虽然不算太过暴露，可在早上气温只有个位数的情况下，没有袖子，锁骨周遭也全都暴露在外。所有人都在笑，在这个破破烂烂寒风萧瑟的废旧水泥厂，女人因为自己的笨拙而笑，女生因为妈妈摆出来的僵硬姿势而笑，江畅拿着相机也跟着笑。
　　可靖川看见女生在转过身的时候飞快擦了一下眼角，他知道这个角度江畅也可以看见。
　　靖川有了一些说不上来的预感。
　　眼前明明还是这对母女，可又偏偏浮现出了别的画面。
　　“下周我们一家三口去拍写真吧？”
　　“啊？怎么想起来拍写真了，现在拍那个挺贵的吧，不划算。”
　　女人蹲下来，按着靖川的肩膀，笑着说：“靖川个子长得太快了，再过几年就长成大孩子了，还是小时候可爱，留个纪念。好不好？”
　　一个小时后，片子没有拍完，一直充当动作指导的女生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她摆摆手，一直用另一只手擦眼底涌出来的眼泪，飞快说：“没事没事，你们拍，不然今天拍不完了，我去那边待一下就好。”
　　江畅跑过来，把相机塞给靖川，扔下一句“帮我拿一下我去看看她”就跟着一起走了。
　　女人站在原地，笨拙地扛着那个用纸板糊的道具重炮，看着女生的背影离开。
　　靖川从车里拿了一瓶水和纸巾出来，女人没接水，而是抽了一张纸在眼底轻轻蹭了蹭：“我今天是不能掉眼泪的，我们都说好了，掉了眼泪妆就花了，补妆是很麻烦的。”她说完这句，抬起来头的时候又变成刚见面时那副和善的笑，问，“听小江说，你妈妈在你小学的时候也是癌症去世的。”
　　“嗯。”靖川点头。
　　女人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我女儿找小江拍过三套片子，她都很喜欢，冲洗出来放在相框里，就摆在床头。以前我骂她，觉得她还上学就搞这些东西不务正业，还丢过她的衣服。她哭得可伤心了，说我是坏妈妈，那些衣服是她不吃饭攒钱买来的，都很贵。我听了就更生气了，动手打了她，妈妈给你钱是让你吃饭的，不是让你去搞这些东西的。
　　“我觉得她不懂事，她肯定也在心里觉得我不懂事，是坏妈妈。其实我是关心她，用错了方法，哪个做妈妈的听见自己的孩子拿了钱不吃饭能不心疼？你说对不对？
　　“靖川，你是叫靖川吧？听小江说你和妈妈关系很好，我很羡慕她。不是因为你懂事听话，就是羡慕你和妈妈……不像我，没有在漫长的拉锯里消磨她成长的时光，从来没好好地为她考虑过，没问过她为什么喜欢cosplay，没尊重过她，没有多给她一份钱，让她饿了肚子。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明白有点太晚了。”
　　最后一套片子江畅定了咖啡馆，担心拍到晚上河边太冷，果然从咖啡馆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女人要了加急修片，她坚持要为耽误江畅的休息日而付双倍的钱，再加上加急修片的加价，一笔不小数目的转账此时正躺在江畅的微信聊天界面。
　　他愁得脸都皱在了一起，不想收，但知道自己不收不行，为了阿姨的心安他也得收下这笔钱。最后还是狠了狠心，点了收款，发过去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今天过节，靖宏图晚上也回家吃饭，唐思云七点多打来电话问他们俩什么时候能回家。上了车之后江畅给唐思云发消息，说半小时后到家。他发完消息才发现车子没启动，转头看靖川：“怎么了？”
　　靖川坐在驾驶位上，这里灯光不太明晰，路灯的间隔很大，他们刚好停在没有路灯的车位上。车里的灯开了最暗的档位，照得人蒙了一层又灰又黄的色调。
　　他说：“今天特意叫我来的？”
　　江畅凑过去看他的表情，凑得很近，鼻尖几乎都贴在一起，看完了也没离开，就着这个姿势开口：“是啊，你要跟我说谢谢吗？”


第28章
　　要跟他说谢谢吗？
　　就连靖川自己都没发现他思念许年，是江畅发现的；他站在神明脚下却许不出一个愿望，也是江畅帮他许的；跟许年的合影在那么多年前，那时候的靖川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也是江畅带着已经长大的他来弥补这么多的遗憾和思念。
　　要跟他说谢谢吗？
　　靖川的脸好看，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甩也甩不开的追求者。
　　但江畅一直都觉得靖川最性感的地方是喉结，脸虽然好看，可江畅自己脸也好看，所以对于前男友的颜值他一直觉得也就那样。靖川喉结很突出，这是江畅自己没有的，他没有那么突出的喉结。
　　特别是夏天运动完之后仰着头喝水的时候，江畅光看着眼前的画面都觉得自己口水横流。
　　他特别喜欢在接吻的时候偷偷把手伸上来，摸靖川的喉结。
　　在头顶小范围的昏黄灯光下面，两个人都没再继续出声，靖川没说谢谢，也没有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江畅的手摸上靖川的喉结，记忆是很靠谱的，哪怕他有这么久都没有再对靖川伸出手，还是可以很精准地找到喉结的位置。很轻很慢，江畅用手指外侧缓慢地蹭，感受最尖的地方从手指上划过去，也感受到靖川忍不住吞咽口水时喉结大幅度的运动。
　　他屁股往前挪了挪，整个人都靠着靖川的方向过去，低头用鼻尖碰了碰靖川的嘴唇，小声问他：“你想亲我啊？”
　　靖川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他从不说假话。
　　想分手的时候他就直接提，说他累了；想给江畅买糖葫芦他也直接买，绕路回去也要买；所以江畅听到了意料之内的一个字：“想。”
　　说完这个字靖川嘴唇往下找，却被江畅轻轻偏头躲开。温热的唇只得退而求其次，落在江畅脸上，贴着他的脸亲昵地蹭，江畅能听到靖川比起刚刚来要更深更重的呼吸，可他完全不受蛊惑似的，身子越来越往后仰，直到靖川得寸进尺地亲到他的脖子，他才拍了拍靖川的脑袋顶：“哎，这位先生，差不多得了。”
　　靖川抬眼看他，眼神晦暗不明：“只许你摸我，不许我碰你？”
　　江畅很讲道理的模样：“你这个叫碰吗？人和人交往的分寸感你有没有，和前男友要保持社交安全距离。”
　　江畅眼睁睁看着靖川忍耐着吸了口气，然后不太耐烦地招手：“过来，不亲你，不是让碰吗？”
　　江畅好像理解了一点，为什么别人分手之后对方想挽回都要吊着，非要对方认错，因为实在很爽。他压着自己控制不住往上翘的嘴角，坐正了身子，抬手把自己的头发衣服都整理好，开口：“晚了，现在不许了。”
　　然后伸了一根手指，到靖川面前左右摇。
　　靖川的手跟过来，捏着江畅的下巴把他的脑袋转回去，问：“意志有这么坚定吗？”
　　江畅垂眸看他的手：“当然，放开！小心我咬你。”
　　没亲成，江畅感觉回去的路上靖川车开得相当快，他自己的心情也相当飞扬。让前男友吃瘪这件事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爽要快乐，他只拒绝过靖川的吻一次，刚在一起的那天靖川想亲他，被他躲开了。
　　结果那次还被靖川调侃，说看不出来他这么害羞。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你自己提的，现在小爷的嘴是你想亲就亲的？休想。
　　靖宏图买了五袋汤圆，不知道江畅喜欢什么口味，所以把超市里奇奇怪怪的口味都买了一遍。最基础的黑芝麻花生，还有巧克力味、草莓味，还有芝士流心汤圆。
　　煮在一起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唐思云不小心吃了一个巧克力，嫌弃地扔在靖宏图碗里，说又甜又苦，太奇怪了。
　　江畅吃到一个草莓味的，咬了一口，用勺子盛着被他咬剩下的半个汤圆，动作很自然地扔到了靖川碗里，吐槽：“我靠，一股香精味，难吃死了。”
　　他动作相当流畅，流畅到坐在两个小的对面的唐思云都愣了一下。
　　江畅没注意唐思云的表情，他很喜欢这种汤圆盲盒的感觉，不知道下一个会吃到什么口味，他对芝士流心还挺感兴趣的，但吃了四个都没吃到，正充满期待地挑选下一个汤圆吃哪个。
　　唐思云开口：“咬了一口不好吃的汤圆怎么还往别人碗里扔？”
　　江畅没反应过来，他抬头：“啊？我扔了吗？”
　　他看了一眼靖川的碗，里面还真有半个草莓汤圆，靠，他还真扔了，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江畅在心里暗暗吐槽，心想那不是你和教练动作太自然，我一时放松警惕了吗。他立刻装傻：“浪费可耻，你不喜欢吃不也扔给教练！怎么没人为教练发声啊！”
　　“那能一样吗，我们……”唐思云闭了嘴，想说“我们是情侣关系”，但是一时不知道该说“情侣”还是“夫妻”，说“夫妻”吧两个人也没有领证，说“情侣”吧，她这么大年纪了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词又别扭。
　　靖宏图这时候伸手在两人之间摆了摆：“多大点事，他俩都是男生，互相喝水吃东西很正常。你别说他，没事。”
　　“就是！”江畅附和。
　　饭没吃完，靖川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没人接，江畅往那边看了一眼，见靖川面不改色地继续捞汤圆吃，并且随手把自己的手机开了静音。
　　过了会儿轮到靖宏图的手机响，靖宏图接起来，应该是拳馆的客人，问他怎么没在拳馆。靖宏图说今天过节，早早关门跟家里人吃饭呢。那边便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江畅一直偷偷看靖川，靖川眉眼都是很平常的神色，好像对那个没有接的电话没有任何态度。
　　直到江畅的微信响了一下。
　　靖川几乎是立刻皱眉，转头问江畅：“谁？”
　　江畅一愣，拿起自己的手机看，是明天的约拍客户跟他确定时间的消息。他看着靖川，回答：“明天的约拍，跟我确定时间。”
　　靖川也愣住了，他好像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问了江畅那个问题，现在江畅已经回答完了他才猛然发觉不该问。他有些烦躁，眉头还是微微皱着的模样。
　　唐思云和靖宏图已经去收拾厨房了。
　　靖川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说先上楼洗澡了。江畅一个人留在客厅里，看着手机里好友申请列表刚刚冒出来的那个小红点。
　　江畅不知道Mateo是从哪里知道自己微信的，也不知道Mateo加自己干什么。但他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靖川并不想自己和Mateo有所接触。
　　江畅没有通过好友申请。
　　可Mateo既然能找到他的微信，自然也能找到他的手机号。马上江畅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小少爷，回头草也吃，这么没品啊？也该放优质资源出来给别人个上位的机会了吧。”
　　“江畅。”
　　江畅猛地回头，看见站在楼上拐角处的靖川。靖川的眼睛很平静地看着他，明明中间有那么远的距离，可江畅就是能感受到靖川身上散发出的烦躁气息。
　　“短信，谁发的。”靖川问。
　　“10086。”江畅下意识撒谎。
　　“手机给我。”靖川说。
　　江畅也有点烦，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靖川的追求者会知道自己，又要对自己说这种话，也讨厌靖川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的态度。他不想让靖川看到Mateo的这些鬼话，随口扯：“什么关系啊就查手机，不给。”
　　靖川什么也没说，转身消失在楼梯拐角。


第29章
　　靖川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畅就站在房间门口，他很显然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自己从浴室里出来。浴室门一开，江畅的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过来。
　　靖川已经把自己的睡衣拿来了，不再穿着不合身的睡衣，因为他家里有地暖，所以冬天的睡衣也很薄。唐思云说买一套带绒的睡衣吧，靖川也说不用。
　　二楼走廊里的灯很亮，照得两个人中间好像搁不下什么很隐秘的心事。江畅手里拿着一杯橙汁，里头插了根很长的玻璃制吸管，他的嘴去找吸管的时候，吸管跟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动听悦耳。
　　江畅举起来自己的手机，显然是要上交手机的意思。
　　他表情坦然坦荡，斜斜倚在走廊一边的白墙上，看起来是笑着的表情，大概是想让气氛能稍微放松一些，说：“你自己的暧昧对象找我放狠话，你干嘛冲我发脾气，讲不讲道理啊？”
　　靖川走过来，接了手机，往上面一扫看见Mateo发过来的短信内容，只扫了一眼，然后动手点了删除，又顺手把Mateo的号码直接拉黑。然后才开口：“没跟他暧昧。”
　　他还捏着江畅的手机。
　　现在的年轻人几乎不用短信当做通讯方式，收件箱里全都是快递信息，广告和运营商信息，江畅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短信会烦，有定期清理的习惯。很显然他刚刚在等靖川洗澡的时候顺手清理过了，现在收件箱里只有两个人的信息。
　　其中一个是刚刚被靖川删掉了的Mateo。
　　还有一个是来自靖川的短信。
　　靖川高考百日誓师大会之后，江畅突然说不能总是找他，得给学霸充足的时间学习，但是微信联系实在太方便了，他忍不住给靖川发消息。
　　后来就想出来两个人之间短信交流。
　　一开始的几天他确实少发短信，每天早上起床发一条起床了，白天只有几条短信，晚上睡前发一条睡觉了。没坚持几天，小少爷就开始把短信当做微信发，靖川周末在家刷一套卷子一小时的时间，收件箱里堆了江畅十几条短信。
　　“我靠，外面好热。”
　　“有点想吃冰淇淋，路过麦当劳看见最近的麦旋风是红豆味，报吃！”
　　“你吃饭没啊？”
　　“我妈突然喊我去看电影！”
　　“她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追星啊，醉了”
　　“我跟你讲，特搞笑，影院有对却情侣吵架说不看了，硬把电影票塞我手里了，我都已经买好了！而且他俩看的是恐怖片，谁看国产恐怖片啊！”
　　“你怎么还没刷完卷子，这电影好无聊，还不如去看国产恐怖片”
　　“我想你了，别刷题了理理我啊啊啊”
　　两个人的短信交流停留在前年三月底，后来是江畅觉得短信和微信没差别，并不能控制住他蓬勃的分享欲，发短信还花钱，所以两个人又换回了微信聊天。
　　最后一条短信是靖川发给江畅的，只有一个“好”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靖川已经忘记他在对什么应允“好”，不点进去的话他回忆不起来当时答应了江畅什么事情。
　　靖川把手机递回去，江畅看了一眼，发现Mateo的那条短信已经不见了，颇为遗憾地说：“删了啊？我还想要不要跟他掰头一下。”
　　“没必要。”靖川答。
　　“没必要吗？你也觉得我稳赢，是吧？”江畅问。
　　靖川相信，江畅不会听不懂他的意思，他的“没必要”是指完美没有必要与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江畅说这话的时候，靖川不太能分辨清楚他是真的在问自己，还是只是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靖川现在其实有些烦躁，并且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烦躁，Mateo在他心里绝对不能和江畅相提并论，可江畅似乎不太在意和这种人处于相同的竞争地位。
　　在车上的时候靖川想亲他，他承认了，他就是要承认，把选择的机会交给江畅，要不要接受曾经甩了他的前男友的索吻。江畅拒绝了，他拒绝得很合理，靖川也没有资格为此不爽，可他就是不爽。
　　他可以承认自己是渣男，是烂人，在想推开江畅的时候狠心一把推开，又在想亲近的时候不要脸地重新亲近。
　　靖川不是一个感情迟钝的人，只是他一直以来都觉得“爱情”绝不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也没有谁百分之百是另一个人的命中注定，“爱情”的可替代性很强。
　　可他从和江畅分手之后真的发现，他再也没有看别人一眼的心思。虽然一年半的时间并不长，可他出入酒吧，大学室友知道了自己性向之后给他介绍学长，喜欢他向他告白的男生，所有人，他连看一眼了解一下的耐心都没有。
　　回到江畅身边的瞬间，他又找出来一年没有用过的香水，又开始关注江畅微博发出来哪些新的片子，明明不是老树，真像老树复苏重新开花。
　　他想花时间探究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只是安于曾经习惯的舒适圈。靖川可能一直以来都不太了解自己，他向来以为自己是冷酷甚至冷漠的，不然当初怎么可能对江畅说出那些话。
　　靖川看眼睛里带着些没消退干净的笑意的男生，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说：“睡了。”
　　“哦，睡了。”江畅重复他这两个字，然后问，“没啦？”
　　“还有什么？”靖川问。
　　“晚安啊，晚，安。”江畅一字一顿说。
　　“晚安。”靖川在房间门关上的前一刻撂下了这两个字。
　　靖川很少做梦，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学的时候还因为不做梦而难过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总盼望着许年能来他的梦里见见他，可他再怎么难过也还是不做梦。
　　他上网学那些控梦的方法，期盼着哪一天真的能控制自己的梦境，可以在梦里和身体健康的许年一起去公园里放风筝。许年是很喜欢风筝的，在靖川小时候许年给他买过一个很威风的老鹰风筝，说那就是靖川，以后小川长大也会像风筝一样，威风凛凛地翱翔天际。
　　可怎么学也学不会，第二天醒来清清楚楚地知道昨晚又没有做梦。
　　而今晚，靖川破天荒地做了一晚上梦。
　　梦见婚纱照上的那个许年，她穿很大很漂亮的婚纱，蹲在地上朝靖川招手，靖川一直往那个方向跑，可是怎么跑也跑不过去。他低头看自己，发现自己是小学的个子，可能是因为腿不够长，就那么一点点的路程，他却总是够不到许年。
　　许年蹲在地上哭了，说小川不要跑了，不要来找妈妈，妈妈现在过得很幸福。
　　又梦到江畅，梦到高中江畅体育课崴了右脚，在校医院包扎得圆鼓鼓的特别可爱，他每天晚上等江畅一起放学，背着他回宿舍。江畅趴在他肩膀上总是很不老实，一会儿偷偷亲一下他的耳朵，一会儿往他耳朵里面吹热热的气，一会儿小声说几句可以撩拨他的话。
　　梦到两个人第一次ktv的厕所里接吻，江畅耳朵很红。江畅这人，说话牵手小动作都很大方，好像从来不会害羞似的，偏偏对接吻这件事有些害羞，耳朵红得太明显了，亲一下会在嘴唇上留下烫人的温度。
　　梦到江畅问他：“你想亲我吗？”
　　他没说想，也没说不想，捏着人的下巴直接贴上去，嘴唇碰到的瞬间真实到不像是在做梦，冰凉而又柔软的，江畅好像刚刚喝过冰可乐，亲了一会儿唇上的凉意被温热，只剩下甜丝丝的味道。
　　不仅仅是接吻，江畅的腰被他掌心按着，两个人胯下紧紧贴着，江畅受不了，小声求：“哥，你别蹭我。”靖川没法控制自己的梦，他好像是一个旁观者，任由梦里的自己按着江畅暧昧又明目张胆地蹭，蹭到最后手竟然握下去，轻轻缓缓地揉。
　　突然有一道声音问他：“就这个尺度，你开个价呗？江畅能给我也能给。”
　　就像兜头而下的一盆冷水，靖川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身体仿佛还在舒爽的余韵里战栗，可心却被抛入冷冰冰的洞窟。是梦，他深深吸了口气，抬手用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果然摸到了清晨精神得很异常的部位。他翻了个身，脑子里那些画面又清清楚楚得浮现出来。
　　原来做梦是这样的感觉。
　　七点半，靖川看了眼时间，拿着浴巾出门进了浴室。


第30章
　　今天江畅约了下午去拳馆，买的是靖川的陪练课。
　　吃早饭的时候靖宏图说江畅：“你还买课干什么，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浪费那个钱。”
　　江畅嘴边还有刚刚喝豆浆的时候沾到的豆浆沫，说：“买他陪练的那么多，我得走正规流程呀，方便你们客服算课时。”
　　拳馆买课都是预约制，会员可以在后台看到哪位教练哪个时间段是空闲的，江畅只有在小程序上买了课，靖川今天的课时才会显示已预约，不然别的人还是可以买的。
　　今天早餐是包子，家里的阿姨昨晚包好的，早上就过来打了个豆浆。
　　靖川下来得最早，他们吃早饭的时候靖川都已经吃完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了。
　　靖宏图还是不赞同江畅花钱买课，絮絮叨叨地说没必要，都是一家人了，不谈钱。
　　江畅安慰他，反正也是一家人了，这钱赚进靖川口袋里，不还在咱家吗。
　　今天靖宏图和唐思云去领证。
　　靖宏图穿着西装坐在餐桌前吃包子，唐思云翻出来之前买了好久没怎么穿过的红色旗袍，她没心思吃早饭，一直在镜子前面卷头发。听见两个人说钱不钱的事情，以往肯定会插一嘴的，今天也没空了。
　　“阿姨，你过来帮我看一下，我怎么感觉这缕头发总是卷不好。”唐思云喊正在收拾厨房的阿姨出来，两个人在镜子前跟头发抗争。
　　“您今天还去拳馆吗？下午不跟我妈出去逍遥一下？”江畅转移了话题，不想再聊钱的事情了。
　　靖宏图心里也有点紧张，果然一下子就被转移了话题，转头看了一眼没注意这边的唐思云，压低了声音说：“我吧，是准备带你妈一起去看个电影，是不是太老土了？你有什么推荐吗？”
　　“这个这个。”江畅拿出来手机搜给靖宏图看，“这个空中餐厅，她喜欢，曾经带我去吃过一次，说还想去，你俩去！”
　　“这个要提前预约吧？”靖宏图问。
　　江畅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昨晚我约过了，预约信息等会儿发你微信。”
　　靖宏图竖了个大拇指：“你小子可以。”
　　江畅甩出来一个“那是”的眼神，又说：“电影可以看啊，不老土，现在年轻人约会不也就是看电影吃饭吗，都一样。选个适合你俩年龄段的片子看，别跟小年轻似的看些青春无脑爱情片，看完别再怀疑爱情，你们这年龄跟我们爱情观都不一样了。”
　　靖宏图笑着调侃他：“你还有爱情观呢？”
　　江畅瞪他一眼：“这话说的，我好歹也成年了，没有爱情观那不是发展不健全了吗。”
　　俩人领证，江畅心里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毕竟靖宏图已经住进家里有几天了，他也没刻意拿靖宏图当后爸相处。各论各的，唐思云还是他妈，靖宏图还是他教练，靖川……靖川还是他前男友，和谐得很，毫无心理负担。
　　唐思云折腾了半个小时的头发，终于以大波浪旗袍美女的形象出现在正吃早饭的两人面前，问：“还可以吧？”
　　江畅嘴里刚咬了一大口包子，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必须可以啊，我妈一出现在民政局，直接是一个艳压群芳。”
　　靖宏图跟着附和：“艳压群芳！”
　　唐思云觉得这俩人光会贫嘴，没有一个靠谱的，还是靖川最靠谱，便去问靖川：“小川，我这样怎么样？”
　　靖川抬头看，看了就点头：“艳压群芳。”
　　江畅笑得直不起来腰，靖宏图也被缓解了紧张的情绪，笑着喝光了杯子里的豆浆。
　　他俩赶时间，马上就得出门，唐思云手里拿着一个包子就和靖宏图一起出门了。靖川还坐在沙发上，江畅吃饱了等着阿姨过来收盘子杯子，坐在餐桌前玩手机。
　　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靖川：几点出门，送你。
　　？
　　江畅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人，有病吧！这人不是就坐在这儿，不能说话啊？他回短信：“你被后妈毒哑了？”
　　“嗯，几点出门。”
　　“九点半，去绿地公园，你有空送我吗？”
　　“又。”
　　“你就打一个字还错字啊！”
　　“有。”
　　“话费充多了是吧？”
　　“更新一下你的收件箱。”
　　江畅看着这句话，没控制自己心跳，“砰砰”地跳了好几下，我靠，这狗男人！他恶狠狠地打字：“什么意思，他们走了你开始了是吧！”
　　“开始什么？”
　　“撩拨前男友犯法你不知道吗？”
　　“是吗，家里有监控吗？”
　　“？没有，干嘛”
　　江畅发完这条短信，眼睁睁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站了起来，他先看了一眼正在厨房里刷碗完全没看这边的阿姨，又看了一眼刚刚唐思云和靖宏图走出去紧紧关上的门，然后走到了餐桌边上。
　　江畅一个劲儿往里缩，眼睛一直盯着厨房里阿姨的背影，生怕阿姨突然转身。他小声威胁：“干嘛啊，我喊了啊？！我靠，你……”
　　然后靖川弯腰，嘴唇擦着江畅的鼻梁错过去，俯身伸手拿过来摆在江畅对面位置上的半杯豆浆。
　　是早上靖川没喝完的半杯。
　　草。
　　江畅没憋住，蹦出来一个脏字，表情特别难看，看着就像下一秒能挥拳揍这个狗男人一顿。靖川靠在餐桌旁边把半杯豆浆喝完，开口：“他如果再联系你，你告诉我。”
　　“什么？”江畅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蹦出来这两个字才想到他说的是Mateo，想了想说，“要是他还联系我，我想自己解决，这不仅仅是你的事啊，既然他联系我了，那就是我的事了。”
　　靖川一时没说什么，喝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和江畅的杯子贴在一起半天才回：“没必要让他浪费你的时间。”
　　“你的时间也是时间，要是实在不行，我假扮你男朋友跟你在拳馆热吻半小时，让他知难而退。”江畅说。
　　靖川笑笑没接话。
　　“不是，跟你说真的，要不你跟教练说说，以后别让他去拳馆。这种人对你已经算是性骚扰了吧？实在不行就报警……哎，算了。”江畅话都没说完，就知道这个方案不可行，Mateo这种人死皮赖脸，缠了这么久如果事情真的闹得很难看，肯定会把靖川是同性恋并且跟江畅交往过这件事到处说。
　　靖川确实有自己的难处，像这种追求者该怎么甩掉？
　　有钱有势，手里抓着你是同性恋的把柄，知道你的手机号知道你家开的店在哪里。实话实说，像Mateo这种人，如果他真的想让靖宏图在这个城市开不下去拳馆，他确实能做到。
　　真烦。
　　江畅猜到今天Mateo肯定会约靖川的陪练，所以昨晚卡着时间，第一时间抢到了靖川今天的课时。他也没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过去手撕甩不掉的情敌，就是想去看看。
　　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这么死皮赖脸地缠着靖川，都找到他头上了。
　　刘欣欣知道这事，一上午一直在给江畅发微信，都快急死了。
　　欣欣：你怎么还能拍得下去啊，我都坐不住了！
　　欣欣：我也感觉就算没抢到课那Mateo肯定也会去。
　　欣欣：你真能打过他吗？
　　欣欣：要不把郑家利邓文也叫上。
　　欣欣：算了，他俩也不顶用，靖川肯定向着你，他肯定打不过靖川……
　　欣欣：不是你理理我啊，真的很急！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江畅才有空看手机，回复刘欣欣。
　　江：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欣欣：你还知道自己有手机啊！！
　　江：他妈的拍片呢，今天绿地公园有拍婚纱照的。
　　欣欣：拍完了吗，什么时候去拳馆，给我全程直播！
　　江：没有你期待的撕逼环节，我是去打拳的又不是去抓小三的。
　　欣欣：但我真的很紧张，他家搞房地产的，电视剧里房地产大亨都是那种参加高级宴会认识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你家虽然有钱，但还是小老板姓
　　欣欣：……注意生命安全
　　江：……ok
　　本来江畅不紧张，就是普通地去拳馆上了一节课，选了他前男友当陪练，只不过时间恰好赶在情敌给他打短信示威的第二天而已。但被刘欣欣一顿输出，坐在出租车上往拳馆去的江畅还是有点儿紧张起来了。
　　之前在拳馆他其实见过一次Mateo了，花枝招展的，仿佛就是朝着异性恋的刻板印象里的0那样打扮自己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喜欢男的是什么属性。
　　也确实像刘欣欣说的一样，可能是因为家里有钱有势，Mateo做事情不管不顾，看上靖川了就一定要得到，不管用什么手段。估计大少爷活到现在，靖川是他第一个喜欢了没有轻易得到的……“东西”吧。
　　今天拳馆人不少，一进门没见到靖川人，反而在门口的会客厅沙发上看见了很眼熟的人。江畅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当做没看见，走到前台敲了敲桌面，说：“您好，我预约了靖川教练下午一点钟的课时。”
　　“江畅是吧。”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江畅转头，直视那人的眼睛，说：“是我，哪位。”
　　“别装了，给你发的短信你看见了吧。”Mateo笑着，往旁边挪开一个位置，示意江畅坐下。
　　江畅没坐，人还靠在前台柜台的边上，答：“看见了，有事吗？”
　　“那怎么不回啊？”
　　“靖川不让我回。”江畅耸了耸肩膀，这么说。


第31章
　　靖川下午的陪练课是一点钟开始，两节，一点到三点一节，三点半到五点半一节，全被江畅买了。到拳馆之后他一直在休息室没出去，前台的女生给他发微信，说Mateo来了，问过他在不在，她说不在，Mateo就在前面的沙发上坐下了，说等他来，反正他下午有课。
　　一直以来这都是靖川自己的事情，富二代觉得用钱可以包养他，几万块钱眼睛都不眨打到他卡上，就为了叫他出去陪吃饭。本来拳馆的生意正当，可被Mateo买下来靖川总觉得课时费变成了嫖资，这些他自己都能承受。
　　可他很反感自己的事情会影响到别人的生活，尤其是江畅。在江畅手机响起来的一瞬间，靖川心里猛然冒出来许多压也压不下去的暴躁和烦闷。
　　就好像他精心保护的最后一块纯真的地方，也被人玷污了一样。
　　一瞬间想约Mateo出来揍他一顿，一瞬间想砸烂江畅的手机，又一个瞬间是在他去洗澡的时候缓慢冒上来的，缓慢却蓬勃，被一个讨厌的追求者死缠烂打到现在，靖川最深处的欲望竟然是想和江畅来一场畅快淋漓的性/爱。
　　Mateo把他当付了嫖资就可以消费的鸭子，靖川深知，所以他有一股恨，想通过把Mateo垂涎若渴的性免费、全部给江畅来报复。
　　不知道报复的是谁。
　　靖川缓慢地往手上缠绷带，上午虽然他没课，但送完江畅回来之后在拳馆打了一上午拳，拳拳带风，每一下都狠狠砸在沙袋上。现在整个胳膊到手掌肌肉酸痛，不得不缠上保护绷带。
　　他上半身没穿衣服，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休息这一会儿已经差不多晾干了。上臂的肌肉一跳一跳地疼，竭尽全力想告诉身体的主人自己已经疲劳过度。靖川像毫无知觉一样，用牙齿咬着绷带的末端，配合另一只手将绷带打了个结。
　　然后随后拎着身边脱下来的宽松薄卫衣，开门出去。
　　靖川仍然没穿上衣，外面虽然有空调，但是动起来之后会出很多汗，温度打得不高。再加上他刚刚消汗，一出门一股凉意缠上来。
　　江畅站在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水，看见他出来招了招手，很顺手地想把杯子递过来，问：“喝吗？”
　　Mateo就坐在沙发上托腮看着，他的神情好像高高端坐于上看小丑的表演似的。靖川确实被激怒了，他低头，直接就着江畅的手喝下了这杯水。
　　江畅没想到靖川没伸手接杯子，他有点愣，心里除了“我靠”想不出来别的词。他随口说“假扮男朋友”，其实就是嘴贱一下，这主意并不是很明智，反而有些幼稚。
　　小说电视剧里才有这种情节，目的其实就是生硬地推动主角之间的感情发展，这种手段在现实生活里真的很不高明。他稳住自己的手，低声说：“不是，你真来啊？这么老土的情节吗？”
　　“跟他聊什么了。”靖川问。
　　“没什么，跟我示威呗，问我怎么不回他短信，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我说你不让我回，你不让我加。把他气够呛，你看着他不生气，其实心里气死了，信我。”江畅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小声凑在靖川耳边说的，温热的气带着少年的得意全部扑过来，把靖川的耳朵熏得痒痒的。
　　他垂眸，见到的是江畅刚刚喝了水还带着湿意的嘴唇，可能真的很满意自己跟Mateo说的那句话，所以嘴角还翘着微小勾人的弧度。
　　靖川心里被Mateo点燃的那股火很快就跑偏了，他几乎是抢过来江畅手里的杯子，一次性纸杯被他用力地顶上饮水机出口水的按钮，纸杯都已经变形了，只接了半杯水，靖川又不想喝了。
　　他渴，但喝水没用。
　　他很想亲自己的前男友，这句话说出来太有渣男气息了。
　　从昨晚就开始想，甚至不止是昨晚，从唐思云带着江畅一起进了包间的那一天，两个人分手之后见的第一面。那晚江畅真的心情不好，可能连江畅自己都没发现，可靖川发现了，江畅吃饭的时候偶尔会拿着筷子无意识地发呆，然后撅着嘴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分手这件事，靖川确实是从这一刻才开始后悔的。
　　甚至昨晚他都没有后悔，昨晚他还能克制住自己，江畅说“不许”，那就不许。但靖川心里很清楚，今天，江畅的“不许”没有用了，他心里的烦躁无处发泄，这想法也很渣男，被Mateo死缠烂打的烦躁要靠江畅去发泄，真渣男。
　　靖川再次承认，自己确实是渣男。
　　自私，胆小，任性妄为。他从来没想到这些词有一天他会用在自己身上，曾经的他以为这些词是小少爷的专属。小少爷“自私”又“任性”，想做什么就拉着他去做，他们约会全部都是江畅来安排；小少爷“胆小”又“妄为”，害怕被人发现他是gay，于是自己只能当他的地下情人，却又偏偏会在人后偷偷牵他的手。
　　“靖川教练，上课了！”江畅伸了一根手指戳了戳靖川没穿上衣的腹肌。
　　靖川吸了口气：“好。”
　　江畅泰拳打得一般，从来没上过拳馆举行的比赛试试手。其实靖宏图也是挑学生的，资质不好的会直接跟家长说拳馆里也有很多别的教练，价格更便宜，可以再考虑考虑。
　　靖宏图有个今年刚上初中的徒弟，已经参加过国家级别的比赛了，第一次参加比赛，就在少儿组拿到了很不错的成绩。所以很难说江畅当初到底是怎么被靖宏图收做徒弟的，大概率是因为靖宏图那时候就对唐思云有了心思，只不过唐思云带着儿子来，他肯定以为唐思云是已婚。
　　这其实是江畅第一次上靖川的陪练课。
　　以前俩人还在交往的时候靖川不过是个高中生，虽然水平出众，但挂名当收费的教练肯定是不行的，也没时间。之后靖川上了大学挂名当了教练，江畅也不可能买他的课。
　　但江畅偷偷观察过靖川上课，买他课基本上都是成年人，很少有小朋友，可能是因为靖川不够和蔼可亲，不招小朋友喜欢。他上课的时候不太喜欢说话，更习惯于上手练练，有什么问题在实战中更容易暴露。而且总是冷着脸，很少笑。
　　最重要的是，靖川上课的时候很不喜欢跟学员有肢体接触。一般都是手指停在要落下的地方往上一寸，往这儿一顿就已经很清楚明了了。所以上了半小时课，靖川第四次捏住江畅的腰要求他再定稳核心的时候，江畅开口：“我怀疑你故意占我便宜。”
　　靖川表情变都没变：“证据。”
　　江畅低头看他正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你摸我。”
　　那只手立刻重重揉了一把江畅的腰，手的主人态度坦荡：“这才叫摸。”
　　靖川没穿上衣，江畅很想让自己的心思全部集中于上课，但是！
　　但是有一个没穿衣服腹肌好看的渣男贴在他身后！手还放在他腰上，这怎么集中精神啊！江畅偷偷往前台那边看了一眼，Mateo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走了，是走了吧？江畅往四周又看了看，想确定Mateo是转移了位置还是真的走了。
　　“看哪儿。”身后的人开口。
　　“靠！吓我一跳，我看看那谁走了没。”江畅缩了缩脖子，回答。
　　“谁让你上课走神的？”
　　“玩角色扮演是吧，靖老师。”口嗨江畅是从来没有输过的，但他没想到靖川没有在口嗨。两个人就站在拳台上，周围是蓝色的防护带，隔壁的拳台上还有别的人正在上课，江畅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吻落在他的后颈，然后是一阵钝痛，草，这渣男怎么咬人！
　　他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想挣脱，又在挣脱的前一秒考虑到了如果动作太大反而引人注目。江畅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Mateo不是走了吗？这么亲密给谁看。”
　　江畅心里的第二个想法是：“靠靠靠，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他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可惜这个吻来得突然结束更突然，就那么一瞬间，马上靖川的手就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腰，相当冷酷地说：“站好，放松，直挺挺站着放哨呢？”
　　“……”江畅撇了撇嘴，放松了身子。
　　一节课上完，江畅果然看到了无数来自刘欣欣的未读消息，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和富二代大战三百回合，有没有被揍，还活着吗。江畅随后回了消息：“没开战，都说了我来上课的，刚下课，他走了。”
　　“啊？这就走了？他说什么了，干什么了，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在公共场合跟我胡扯头发吗？”
　　“他会不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找人暗杀你啊！”
　　“大姐，你是不是黑道小说看多了！”
　　江畅靠在休息室门外跟刘欣欣聊天，面前突然出现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江畅抬头看，对面站着个比他高出来一头的男生，男生穿了个背心，被汗湿了大半，笑着看江畅。
　　江畅心里“咦”一声，礼貌拒绝：“不好意思啊，我不渴。”
　　男生也没说什么，拧上瓶盖靠在江畅旁边：“见你眼熟，你现在比高中那时候好看更多，认识认识？我是费乐，自己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你是搞摄影的吧？我看过你主页。”
　　江畅抬手打断他：“哥，我直男。”
　　费乐一挑眉：“啊……我刚刚好像看见靖川亲你了，直男？”
　　“我靠。”江畅手机差点扔出去，这才认真打量费乐，他黑色头发里很骚很含蓄地挑染了两撮紫色，好他妈gay！


第32章
　　江畅的gay达是很不灵敏的，他从来不会出现别的同性恋说的那种情况，遇到某个同类突然心电感应似的认定对方也是gay。对比来说还是靖川的gay达更灵敏，当初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那时候江畅还自我怀疑了好久，心想这到底是直男的把戏还是他真的在跟我搞暧昧啊。
　　他的gay达不灵敏也可能是因为太好的人缘，总觉得别人认识他都是想跟他当朋友。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江畅确实也能分辨一些别人意图，比如费乐开口说的那几句话，江畅觉得很显然言下之意是“我是gay，想跟你认识一下”。
　　江畅无奈，开口：“说吧，多少封口费。”
　　费乐笑得阳光，跟他那两撮紫毛气质很不相符，江畅还以为他是那种风骚款的呢。他晃晃手机：“加个微信，保证谁也不说。”
　　江畅扫了他的微信，费乐的微信昵称是个英文名，江畅现在看见英文名就头大，赶紧点了添加备注，问：“这个费吗，快乐的乐？”
　　“对。”
　　“江畅，两点水的江，畅快的畅。”
　　“那咱俩名字挺搭的。”
　　江畅觉得自己的牙都酸：“打住，你不都看见靖川……我了吗，禁止拉郎，行吗？”
　　费乐比了个“OK”的手势：“你别防御机制这么高，我真没别的意思。看了你主页之后想邀请你来我的工作室兼职，感不感兴趣？”
　　江畅摇头：“不感兴趣。”
　　费乐努力拉拢他：“不差钱，你有灵气，年纪又小，我真的欣赏你的风格，价格你随便开。”
　　江畅听笑了：“巧啊，我也不差钱。”
　　第一节课结束的这半个小时休息时间，有不少买下午第二节课的人刚刚到拳馆。前台热闹起来，江畅竟然看见了罗燕来，她穿了件黑色风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看见江畅之后很惊喜地朝他招手。
　　江畅跟身边的费乐打了个招呼，毫不留情地抬脚就走。
　　罗燕来今天穿得跟个冷酷杀手似的，一身黑，还戴着个黑色的口罩。要不是拳馆里女生很少，她确实惹人注目，估计江畅一下子都认不出来她。
　　江畅一只手搭在罗燕来肩膀上：“来找靖川啊？”
　　罗燕来：“我想来上课，正好你在，哪个教练教得好啊？”
　　罗燕来以前就在拳馆上过一段时间的课，她学得很快很好，可惜后来罗燕来的妈妈觉得拳馆里几乎没有女生，全是男人，而且这项运动太粗鲁了，不是女孩子家该学的东西，就不许罗燕来再来学了。
　　他们几个都知道罗燕来其实就喜欢这种东西，只不过她的家庭环境相对来说不太开明，一直很难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江畅听了心里高兴，问：“真的啊？你妈松口了？”
　　罗燕来撇撇嘴：“偷偷来的，过年收了些压岁钱。我过完年回去也打算找点兼职做做，攒点自己的小钱。”
　　江畅点头，罗燕来是个女孩，在这种有些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下确实自己手里有点钱比较好。虽然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几个都能帮忙，尤其是江畅，但别人帮忙是一回事，自己有能力是另一回事。
　　况且，罗燕来的性格，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她肯定也不会接受别人金钱上的帮助。
　　江畅也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了，而是说：“你要是来上课我有空天天过来陪你。就上靖川的课呗，那种有体系的课程不需要抢课，如果是那种闲着没事来随便上两节的课就得在小程序里抢课了。”
　　罗燕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笑：“靖川就算了吧，太熟了，我别扭。”
　　费乐这人真是自来熟，江畅带着罗燕来往里走又被他截下来，费乐伸手，主动自我介绍：“嗨美女，我是费乐，江畅的朋友。”
　　罗燕来礼貌伸手：“罗燕来。”
　　江畅倒是不太讨厌费乐，虽然自来熟，但是态度确实不招人嫌，而且长得好看，大家对长得好看的人通常容忍度都是很高的。江畅小声在罗燕来耳边解释：“不熟，刚认识。”
　　费乐“哎”一声：“我听见了啊。”
　　这句话说完，靖川从里面出来，一出来就看见站在一起相聊甚欢的三个人。他衣服已经穿上了，应该是在淋浴间简单冲了个澡，贴近脸和脖子的头发周围湿漉漉贴在一起，整个人被水冲出来一种看似很寡淡却又很鲜明的性感。
　　他随手用毛巾搓了搓头发，跟罗燕来打招呼：“过来了。”
　　江畅立刻瞪他：“你知道也不跟我说。”
　　靖川回：“忘了。”
　　确实忘了，罗燕来是早上问他的，那时候靖宏图和唐思云正准备出门登记领证，下午江畅过来的时候Mateo也在，压根没心思提这件事。
　　靖川跟罗燕来打完招呼，眼神落在费乐身上。
　　江畅万分清白地往旁边挪了挪，想让靖川千万不要误会自己和这个自来熟gay的关系，结果靖川一个眼神过来，淡淡开口：“什么时候过来的？”
　　江畅瞬间眯起来眼睛，看看费乐，又看看靖川。
　　他妈的！他俩认识啊，难怪费乐刚刚能叫出来靖川的名字，他还以为是因为费乐在拳馆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靖川，原来这俩人本身就认识。所以刚刚费乐那些话，纯属是逗着他玩的。
　　费乐无辜地朝江畅举手投降：“我没骗你啊，我也没说不认识他啊。一来就看见你俩在拳台上又亲又抱的，这也不怪我啊。”
　　“我草！”江畅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差点冲上去捂住费乐的嘴，可惜费乐嘴太快，等他反应过来什么话都说完了。江畅心里打鼓，偷偷看了一眼罗燕来，他以为罗燕来肯定瞪大了眼睛震惊到无法相信，却没想到罗燕来什么反应都没有。
　　几个人莫名安静下来。
　　费乐突然反应过来：“我是不是不该把又亲又抱这种细节说出来？”
　　靖川不太在意：“没事，都知道。”
　　……
　　江畅的手还在罗燕来肩膀上呢，他脱口而出：“不是，怎么就都知道了？”
　　罗燕来突然“啊”了一声，然后说：“你和靖川的关系我确实知道。”
　　江畅感觉自己的世界有些颠覆，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欣欣跟你说的？”
　　罗燕来看他一眼，很无奈的表情：“我自己看出来的，你不会以为你们两个很难看出来吧？”
　　江畅闭上眼睛，很绝望：“有那么明显吗？”
　　罗燕来翻了个白眼，扒着手指头数：“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你俩动不动就走在最后，背着我们偷偷牵手，你不会以为我们一次也没看到吧？高中的时候你摔了腿，靖川天天从食堂带饭给你吃，背你回宿舍，你不会以为这是好兄弟都会干的事吧？他冬天不许你喝冰可乐，难道是因为他就爱管别人冬天吃不吃冰吗？郑家利天天喝也没见靖川管他一次啊。还有你俩分手之后，叫你俩出来不是靖川忙就是你没空，你俩几乎没见过面，以为我们真看不出来啊！”
　　江畅抱着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问：“所以，郑家利邓文他们都知道？”
　　罗燕来很认真地想了想：“邓文肯定知道，曾经有一次你俩吃着饭偷偷出去了，靖川手机放在里面响了，郑家利想出去叫他，邓文还让他别去。我感觉郑家利不知道，他心思没那么细，傻白甜。”
　　江畅喊：“救命啊！”
　　罗燕来也是有一点八卦之心的，最后问：“所以你们现在和好了吗？”
　　“没有！”江畅狠狠落下两个字。
　　太可恶了，靖川这个人太可恶了。
　　当初知道唐思云和靖宏图的事情不告诉他就算了，江畅可以理解他的处境要和自己开口说这件事也不太方便，但罗燕来邓文他们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靖川很显然也知道他们知道，也不告诉他！
　　江畅现在满心愤怒和郁闷无处发泄，甚至产生出一丝丝报复社会的“极端想法”，他问罗燕来：“你确定郑家利不知道？”
　　罗燕来点头：“99%吧，他的无知不像演的。”
　　江畅露出很邪恶的笑，掏出手机，点开六个人的小群，发了条消息。
　　江：@郑佳丽@郑佳丽@郑佳丽在不在。
　　郑家利回复很快。
　　郑佳丽：咋了。
　　江：跟你说个秘密。
　　郑佳丽：？说，哥正好无聊，为你排忧解难。
　　郑佳丽：不是，你在群里跟我说秘密啊，那还叫啥秘密啊？
　　江：我是gay。
　　欣欣：？
　　邓文：？
　　郑佳丽：？？？
　　欣欣：你受什么刺激了，发生什么了，细说。
　　郑佳丽：你受什么刺激了，发生什么了，细说。
　　江：我真是gay。
　　郑佳丽：宝，找不到女朋友也不用走这么极端的路线，你看靖川，当gay一样母胎solo，还不如直男的市场好呢。
　　邓文：……
　　江：靖川不是母胎solo。
　　郑佳丽：啊？？真假，我不信，我从小跟他光屁股一起长大，他什么时候谈过，我怎么不知道。
　　江：高中。
　　郑佳丽：没有啊，他高中我们不都在一起，平时也是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玩，也没见他单独和哪个我们不认识的男的出去约会过啊，他跟谁谈过啊？
　　江：我。
　　郑佳丽：？？？？？？？？？？
　　江：【微笑】
　　郑佳丽：畅，你咋了，你是不是病了，有啥事跟哥说，哥帮你！
　　邓文：……
　　欣欣：……
　　郑佳丽：？？你们咋了，啊？？啥啊？？
　　郑佳丽：等一下是不是我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我是不是穿越到异世界了，你们说话啊，我有点害怕。
　　郑佳丽：不是，你俩，啊？？你俩真谈过吗，我可当真了。
　　罗燕来：……
　　罗燕来：孩子真可怜，救救孩子吧。
　　郑佳丽：啥意思，他俩真谈过吗？？？
　　邓文：……
　　邓文：无知是一种美德，你是一个很有美德的人。
　　郑佳丽：？？？你们都知道吗？
　　郑佳丽：@欣欣，欣姐，我只相信你，你说句话啊
　　欣欣：不太忍心说。
　　欣欣：我其实猜到了，我能看出来你们也能看出来，但我真的没想到佳丽是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无知，是一种美德……
　　郑佳丽：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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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美下班，逃走


第33章
　　上完两节课今天出去领证的两个大人还没有任何消息，他俩今晚肯定是不回家吃饭了，靖宏图又不在拳馆，靖川还是得在这儿看着。饭点江畅选了家附近的湘菜，叫罗燕来一起去吃，费乐这人自来熟，估计不用叫也会跟着来。
　　罗燕来出了一身汗，洗完了澡才出来，没敢洗头发，怕回家被父母发现她在外面洗了头发不好交代。一出来就看见坐在沙发上一脸哀怨的江畅，罗燕来笑了笑，逗他：“演技不好自卑啦？”
　　“没。”江畅往后一靠，略带抱怨的语气，“你们都看出来这么久了，我还一直演着呢，这不是有点尴尬吗。”
　　罗燕来从贩卖机里买了瓶冰水，转头问江畅：“喝吗？”
　　江畅摆手：“饮水机里有免费热水，大冬天你喝凉的啊？”
　　罗燕来买了自己的，伸手从底下把冰水掏出来，说：“我不像你，没人管我。”
　　江畅一脸“饶了我吧”的表情，笑着说了句“我靠”，然后又说：“女生喝冰水不是不好吗？”
　　罗燕来看着他一脸好奇：“对啊，你又不是女生，靖川为什么不让你喝冰？”
　　江畅伸出来两根手指，一个一个比划：“碳酸饮料不好，冰的不好，所以冰的碳酸饮料坏上加坏。”
　　罗燕来听着比了个大拇指，不知道是表达赞同还是有些无语。
　　知道他们几个都看出来自己和靖川的关系之后，江畅的心态确实有点变化。
　　在这之前他总觉得恋爱这件事只是他和靖川两个人的事，分手之后的一年半里其实他没怎么执着于这个前男友，没那么念念不忘，跟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再相遇也没什么宿命感，就是普通的和前男友以一种很抓马的方式遇见。
　　但是今天，先是被费乐看到暧昧举止，又被戳破这几年在朋友那里其实关系早就透明，江畅诡异地产生了一种其实他和靖川从来就没有分手过的感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很自然，朋友们都知道他们的关系，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就会觉得他们已经和好。
　　再说细致一点，这种感觉就像，他和靖川在所有人心里是已经绑定的关系，刘欣欣和罗燕来都用一种“我就知道，早晚的事”的态度问他：“你俩和好啦？”
　　这种感觉微妙地令江畅有些舒服和开心，有一种回到舒适圈的感觉。
　　靖川酒量一般，但特别能吃辣。
　　上高中的时候特别流行一种爆辣的鱼，为此还流行起来一种游戏，基本上每个男生都玩过，两个人打赌，谁吃这个鱼没流眼泪谁就赢了。江畅一直自诩能吃辣，当时听同学们把一个才卖两块钱一袋的鱼吹得神乎其神，很是不信，打赌五十块，他肯定不哭。
　　晚上就肿着嘴唇找靖川哭诉，说这鱼简直他妈不是人吃的，吃得他痛哭流涕，狠狠输了五十块钱。
　　他非要拿给靖川尝尝，还一边劝说，你尝一口就行，千万别为难自己，真男人要勇于承认自己吃不了辣。结果靖川吃了半袋，面无表情，江畅眼睛都瞪出来了：“好吃吗？”
　　靖川说实话：“挺辣的。”
　　江畅赶紧给他拧了一瓶水：“快喝，别硬撑！”
　　靖川把一整包鱼都吃完了，才喝了半瓶水。
　　从那之后江畅才知道靖川竟然有这么能吃辣，其实靖川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以前没有这种吃辣挑战让他做。
　　这事罗燕来他们都知道，他们也都吃过这种鱼，战斗力都很菜，刘欣欣最吃不来，只舔了一口就大叫着找水喝，看得靖川很是无语，一直怀疑她在演。
　　一起吃湘菜，不止江畅一个人想起来以前这件事，罗燕来也想起来了。一边点菜一边说：“当时就很明显了好吧，你拿给我们吃的时候一直都在看靖川，跟他说‘你看吧就是很辣，正常人应该是他们这样的’，手还抓着靖川的胳膊。”
　　江畅一脸搞不懂：“我发誓，这件事真的没什么好吧，好兄弟这样很正常啊？”
　　罗燕来撇嘴：“哪里正常？事情虽然正常，但你俩小动作、眼神、说话的语气，都和对我们的时候不一样。”
　　江畅想了想，这个道理是说得通的，情侣之间的相处方式肯定和朋友之间不一样，不过他自己没觉得而已。罗燕来坐在江畅身边，他肩膀靠过去，问罗燕来：“哎，靖川看我是什么眼神？”
　　罗燕来看了眼靖川。
　　靖川正在随手翻桌上的菜谱，一般出来吃饭靖川都是不点菜的，有江畅的时候江畅负责点菜，跟朋友出来一般是刘欣欣、罗燕来两个女生点菜，郑家利有时候也会跟着一起点。
　　罗燕来说：“会更有内容。”
　　江畅没听懂：“什么意思？”
　　这种感觉很难用话来说明白，他就是一种感觉，罗燕来表情纠结：“说不清，但是我们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眼神总是会看向你，你发现没有。”
　　江畅还真没发现。
　　他确实不太擅长在已经确定的关系里找这种小细节，如果两个人不认识，那江畅无论是情商还是察言观色都是点满的；但已经确定的关系，比如他好几年的好兄弟，刘欣欣郑家利他们，比如靖川，他很舒服地处在这种关系里，脑子不太动。
　　费乐托着下巴听他们聊天，突然插嘴：“其实你在一群人里也总是只盯着靖川啊。”
　　江畅指指自己：“我？”他完全不这么觉得。
　　费乐翻了个白眼：“靖川高三的时候，我和他在拳台上打过不止一次，你每次都看这个方向，哪次看见我了？”
　　靠，难怪看他还挺眼熟的。
　　靖川一直没说话，在费乐说完话之后嘴角露出来一点笑意。
　　费乐这人挺好聊的，饭桌上说起来自己的创业经历，说当初一腔热血，完全没想过开一家摄影工作室这么恐怖。他跟靖川同病相怜，甚至比靖川还可怜，靖川在拳馆里打拳好歹只能吸引到狂热的男同性恋追求他，他开摄影工作室，不但有二话不说就要脱光衣服的变态男同，还有一把年纪想吃小鲜肉的富婆阿姨。
　　说完了又挖江畅的墙角，让江畅大学毕业跟他一起干，知道江畅不缺这点钱，也不是让他来打工的，实在不行俩人合伙，他也不是非要当老板。
　　江畅被他逗得直乐，都有点动摇了，觉得还挺好玩的。
　　他下意识就问靖川：“我要不要去啊？”
　　他这句话问得很小声，很自然，饭桌上也没人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什么问题。靖川夹菜的手都没停，既然江畅问了，那他就开口了：“不去。”
　　费乐表情痛苦：“草！他都动摇了，你捣什么乱！”
　　靖川眉毛一挑：“上来就脱衣服的男同，想吃小鲜肉的富婆。他这张脸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靖川说完这句话，罗燕来抬头看他。
　　费乐也看他：“你俩不是分手了吗，你管那么多干嘛，你吃醋啊？”
　　罗燕来跟了最后一句话：“你吃醋啊？”
　　江畅停下来筷子：“你吃醋啊？”
　　费乐话密得很：“后悔了啊，那当初别分手啊。”
　　罗燕来：“那当初别分手啊。”
　　江畅：“那当初别分手啊。”
　　费乐看江畅：“所以你俩当初为什么分手啊？”
　　江畅清了清嗓子，他看了一眼靖川，见靖川对刚刚的几句话没有反感和不适，才装模作样地学起来靖川的那几句话：“不是一路人，江畅，我跟你谈累了。”
　　罗燕来也是第一次听见他俩分手的细节，以前她跟江畅不是很亲密，靖川这种人也不是能聊天谈心的人，她自然没地方去问。顿时眯了眯眼睛：“好渣男的发言。”
　　费乐就坐在靖川身边，他夸张得很，直接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用很鄙夷的目光看靖川：“你这是什么分手言论，上个世纪的渣男分手模板就这么几个字，让你说全乎了。”完了他又说，“不爱了，劈腿了，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管什么原因，这种分手发言你还原谅他啊，真男人。”费乐朝江畅投去敬佩的目光。
　　靖川不动如山，安安稳稳地吃他的小炒黄牛肉，终于舍得开口：“我错了，我深刻检讨，回去写一万字检讨，行不行？”
　　江畅笑着点头：“行，太行了。”
　　吃完饭靖川还得回拳馆等拳馆关门，罗燕来和费乐各回各家，江畅跟靖川一起回去。四个人在湘菜馆门口就分别了，来吃饭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冬天天黑得很早，吃完饭外面的夜浓得很粘稠。
　　“你跟费乐在拳馆认识的啊？”江畅随口跟他聊天。
　　“嗯，打得多了就认识了，他太能聊了。”靖川说。
　　“你俩高中就认识，我都不知道。”江畅说。
　　“当时不是很熟，去年他跟女朋友分手了找我喝酒才熟。”
　　“女……他不是gay吗？！”江畅声音没控制住大了点儿。
　　“不是。”
　　“靠，好像他确实没说自己是gay，但他长得也太gay了。”
　　江畅说完这句话，突然发现靖川脚步慢了些，落在自己后面。他转头，靖川朝他抬抬下巴，指向旁边不远处的便利店：“你先回去，我进去买包烟。”
　　江畅站着不动，这边的路灯很亮很亮，靖川站在底下有种曝光过头的感觉。他开口：“干嘛抽烟，刚刚说你提分手的事情你不开心？”
　　“没有。”靖川说。
　　“你想亲我就亲，抽烟有用吗？”江畅问。
　　--------------------
　　很不好意思，这几天家里的猫猫生病了很严重，我太担心跑了好几天医院很累也有点病倒了，让大家久等了！


第34章
　　江畅太擅长打直球了，并且不是那种温和前进的直球，只很直接、猛烈的，朝着你的面门猛地砸过来，把你砸得晕头转向。靖川低着头笑，有些无奈也有些妥协，他再一次认识到——他往后会不断地喜欢上江畅无数次。
　　他站在路灯下面，朝江畅招招手，让他过去。
　　江畅也站着，就在离他几步路的地方，不动。
　　然后他说：“我不过去，你要不要过来？靖川，谈恋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接吻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其实没有这种道理。”
　　“我知道。”靖川说，说完他就往前迈了一步，没有犹豫。
　　只需要四步，江畅就已经在他身前了，江畅好像还是两年前的样子，发型没什么变化，穿衣服的风格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性格依旧。
　　他总是会在合适的时候说最恰当的话，靖川知道他心里一直在意自己当初不明不白地提分手，可他仍然愿意主动向自己示好，愿意跟自己开一些暧昧的玩笑，愿意包容自己不受控制的小动作，愿意在朋友面前流露想和自己和好的意向，不让他太过难堪。
　　而是选择在现在，寂静无人的夜晚，在明亮的路灯下，说其实应该是自己主动，而不是江畅。
　　靖川都知道。
　　靖川这几年学会了一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无比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初他明知道以那种方式向江畅提分手会伤害他，可他还是选择那么做了，所以现在他再怎么后悔都不足以弥补当初的伤害。
　　刘欣欣一直说，说自己是大哥一样的存在，遇到事情从来都不会逃避。但靖川心里明白，在江畅的事情上，他逃避过不止一次。第一次是分手的时候，第二次是明知靖宏图和唐思云在一起却不告诉江畅，第三次是任由自己对江畅示好，却从不提和好从没有道歉。
　　“对不起。”靖川说了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早就应该说，可以在唐思云带着江畅第一次见靖宏图的那一晚说，可以在自己住进江畅家的第一晚说，可以在昨晚想亲江畅却被拒绝的时候说，更早的话可以在提分手的时候就说，可这三个字现在才说给江畅听。
　　“我不听对不起。”江畅笑眯眯的，他完全没有审判一个想要道歉的前男友的态度，他表情和语气都很放松，更像是情人间的语调，他说，“对不起又不值钱，该说的时候没说，现在可以说点别的，更有用的，对吧，哥哥。”
　　靖川笑了，江畅的眼睛被路灯映着，里面好像有很亮的星星一样，他说：“没想当你哥，从来没想过。能亲你吗？我后悔跟你分手了，江畅。”
　　三年前靖川喜欢上江畅。
　　他对视线一直都很敏感，在江畅跟他搭话之前他早就注意到，上次比赛的时候这个男生就一直盯着他看，靖宏图的学生。
　　这个叫江畅的男生靖宏图回家经常提起，多半都在说他学得实在不怎么样，他妈妈偶尔问起来，靖宏图也不好说实话，本来就是小少爷来玩的，也不是真的想打职业，能糊弄就糊弄着过去吧。
　　这种话听多了，每次看见江畅下课从单独的教室里出来，他都会下意识看两眼。靖宏图的课强度很高，江畅一开始体力跟不上，每次出来都像被人揍了一样走路摇摇晃晃的，头上身上全是汗，夏天的时候T恤都贴在身上。
　　是江畅先开口约他出来拍片子。
　　后来他跟靖川说，靠，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拒绝，没想到你答应得这么爽快。那套照片江畅不是很满意，说摄影师和model也需要磨合，而且第一套片子靖川穿着自己的衣服，很普通的一套衣服，大街上十个男的九个这么穿，江畅说他空有衣架子的身材，太浪费资源了，下次一定得带他去买套出片的。
　　靖川开玩笑：“要我自费吗？”
　　江畅伸手保证：“我来，放着我来，你都免费给我拍照了，当然是我来。诶不是，你是免费给我拍照吗？”
　　靖川想都没想：“收费。”
　　江畅立刻：“我去！你不会狮子大开口吧！”
　　靖川笑着说：“下次约你出来吃饭，你不能拒绝。”
　　江畅脸上带着笑的表情顿了一下，眉毛微微挑起来，发出来一声奇怪的：“哦——”然后紧接着就问，“你这么说的话，我要误会了啊。”
　　靖川问：“这句话值得误会吗？”
　　江畅叉起来一个虾饺，在嘴里嚼啊嚼，不说话。
　　吃饭，拍片子，再吃饭。
　　然后就是开始聊微信，江畅上高中的时候利用周末的时间出去拍片子，客户大部分也是高中生，都健谈，聊的八卦晚上回家江畅就讲给靖川听。一开始用文字聊，后来用语音聊。
　　聊着聊着去洗澡，江畅说“我去洗澡，挂了啊”。
　　靖川的声音不正经：“别挂，开个视频看看。”
　　江畅笑着骂他不要脸：“滚蛋！”
　　靖川还在说：“我付费。”
　　江畅不继续跟他贫，伸手挂了电话。洗完澡发现手机里转账520，靖川发消息：“真付费，不视频也行，发张照片看看。”
　　江畅把钱收了，贱嗖嗖地搜来一张防诈骗的图片，白底蓝字，巨大的一句“网恋需谨慎！借钱转账三思再三思！警惕杀猪盘陷阱！”
　　靖川回：“没网恋。”
　　江畅以为他在说两个人没确定关系，这就算暗示了，他思量着怎么回复比较好，是顺着靖川的话打个直球确定关系，还是装看不懂等靖川主动说，他还没想好，对面又发来消息。
　　靖川：“能见到。”
　　这三个字发过来，简直把江畅的心都戳烂了，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好几圈。
　　然后跟着靖川认识了他的朋友，那次喝了点啤酒。
　　本来不想喝酒的，当时江畅还是未成年，郑家利和江畅一见如故，非要点两瓶助助兴。靖川不许，说江畅比他们小一岁，未成年，郑家利一听脑子也清醒了，说算了算了。
　　江畅怕扫了大家的兴，找服务员上了两瓶。
　　就两瓶，他只喝了一杯，在桌子底下偷偷碰靖川的手，小声说：“我就喝一杯，没事，我以前喝过，不会醉的。”
　　江畅确实没醉，反而是郑家利醉了。两瓶没喝过瘾，说上次考试没考好，他妈扣了他零花钱，不许他打游戏，郁闷死了。又叫了两瓶，一个人闷着头喝。
　　吃完饭把郑家利塞进出租车之后江畅心有余悸，问靖川：“他这……喝成这样，回家他妈会不会揍他啊？”
　　靖川说没事：“揍一顿就揍一顿，拉未成年喝酒，揍一顿长记性。”
　　江畅笑起来，一笑就停不住，过了五分钟还在笑：“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啊，他又不知道我未成年，而且我不是也没醉吗？真没什么，我第一次喝酒还是我妈让我喝的，她觉得我到叛逆的年纪了，看着我喝第一次比我自己在外面跟朋友喝更放心，怕我第一次喝一点就醉了，在外面撒酒疯。”
　　俩人站在饭店外的街边，正是车水马龙的时间，一辆辆车的尾灯拉成红色的直线，映得江畅的脸也跟着红起来。靖川伸手碰了一下江畅的脸，江畅一愣，笑容顿时消失，问：“干嘛。”
　　“看看温度，是不是真的没醉。”靖川说。
　　江畅确实很清醒，目光清明，对着靖川问：“没骗你吧？”
　　靖川没说话。
　　刚刚他摸江畅的脸，是两个人第一次有这种接触，以前最多是递东西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手，摸脸这种行为实在太暧昧了。他有点忍不住，不知道江畅现在稍微有点红的脸是因为喝了酒，还是被汽车尾灯照出来的，或者是因为站在自己面前。
　　江畅往前凑了凑，在他面前晃晃手：“哎，发什么呆？回家吗？”
　　靖川抓住江畅的手，带着他沿着马路走，也不知道去哪儿，回家的话在饭店门口打车最方便，但江畅也不问，就被牵着往前走。走了五分钟才开口：“靖川，你是不是想跟我表白啊？还没想好台词吗？”
　　靖川年纪也不大，但真的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人，做什么事情都大方磊落，说什么话都让人心里舒服。就这么跟他走在街上，直接问你是不是跟他表白，也不怕万一不是呢，没想过会不会尴尬。
　　跟江畅相处的感觉就像是，他把所有会尴尬的机会都留给他自己了，给别人剩下的只有恰到好处的熨帖。
　　“还在想呢。”靖川说。
　　“我有点等不及了，你快点！”江畅催他。
　　但靖川还是不说话。
　　江畅快走了几步，从他身旁走到他前面去，歪着脑袋看靖川的脸，问：“你是不是紧张啊？”
　　“有恋爱的想法吗？”靖川停下脚步，问。
　　“那看跟谁了。”江畅挑眉。
　　“我。”
　　“那相当有。”江畅笑起来。
　　三年时间很快，现在他再次站在江畅面前，依旧能很清晰地回想起来当时江畅回答“那相当有”这四个字时的表情和语气。江畅不需要别人对他猛烈地表达爱意，甚至不需要多么浪漫的表白，随便说句什么话他就答应下来。
　　江畅不是缺少爱，反而是爱的富有者，所以对任何形式的爱都很包容。
　　曾经靖川以为这是江畅的错，他总是很容易满足，让靖川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被任何人代替，江畅并不是非他不可。可现在他知道，这全是自己的错，是他年少的时候没懂江畅的这份包容，不知足地想要更多，其实江畅在那时候已经把最好的都给过他了。
　　靖川低头，两人的鼻尖轻轻碰上，他抬手又一次摸上江畅的脸，小声说：“江畅，我后悔了，我以为分开也没什么，我现在后悔了。可以重新追求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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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手也有原因，后面会说，别急


第35章
　　江畅好想笑，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靖川，可能是因为他有些自恋，总觉得跟自己表达爱意、跟自己暧昧、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个靖川是活生生的，是五颜六色的，而不是灰扑扑的。
　　说话的时候有语调，有时候无奈，有时候有些流氓，有时候带着笑，而不是平铺直叙机器人一样的“嗯”、“好”、“知道”。
　　三年前江畅喜欢上靖川。
　　实话实说，他一开始跟靖川搭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真就是单纯觉得这人厉害。开学典礼学生代表发言的时候以为他是个书呆子，结果人摇身一变在拳馆里露着腹肌打拳，成绩好、长得帅、泰拳能打过年纪比他大的男人，江畅那个年纪慕强心理很强，想认识。
　　江畅确实是gay，但是那时候他可能没开窍，没体会过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对什么人感兴趣下意识想跟人家当哥们儿。他约靖川出来拍照，也是单纯觉得靖川身材好长得好看，肯定特出片。
　　没别的心思的时候相处虽然自然，但也隔着一层礼貌。
　　饭桌上靖川一句“下次约你出来吃饭，你不许拒绝”，这句话明目张胆地踩进来江畅的那条线，那条跟谁都是当哥们儿的社交底线。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符合自己的性向，也符合他的审美。
　　然后开始频繁地聊天，江畅这人是爱聊天的，跟谁都能聊，跟同学聊，跟长辈聊，跟朋友聊。但这种聊天的对象替代性很强，谁都行，今天跟你聊，明天跟他聊。
　　其实江畅有事没事打开微信下意识想跟靖川聊天，不管靖川回复什么他都能笑出来的时候，江畅就已经很清楚自己喜欢上这个人了。很多话他不想跟别人说了，只想跟靖川说，不想浪费每一次能找靖川说话的机会。
　　偶尔他会琢磨，那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
　　是因为靖川先踩过去那条线，他之后才喜欢上；还是很久之前，久到前桌的女生每天絮絮叨叨地说看见靖川，想给靖川送午饭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想不出结果，江畅也并不在意，他不在意到底是谁先喜欢谁，也不在意谁主动，对他来说喜欢就是喜欢。
　　暧昧、热恋，一切都很顺其自然。
　　第一次牵手就是跟郑家利他们吃饭之后，靖川牵着他往前走；第一次拥抱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第一次约会，去了一家蹦床乐园，俩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回家的时候说一句“要不抱一下”，就抱了；第一次接吻是ktv的厕所里，唱完情歌真的没忍住，背着大家偷偷跑出去；第一次吵架是因为江畅有次拍片子的时候太投入，差点从桥上摔下去，靖川事后知道，跟他说话的语气太凶。
　　这些经历不但是江畅和靖川的第一次，也是江畅人生中的第一次。
　　后来两个人分开，靖川说他以为分开没什么，其实江畅也这么觉得。虽然分手是靖川提出来的，他甚至不知道具体原因，可在心里骂了几天靖川渣男，后来也真的觉得没什么。
　　不就是一段早恋吗，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的初恋能在一起一辈子的，这是极小概率的事件。那时候江畅赌气地想，初恋就一直在一起还挺亏的，他还想体验多几段不同的浪漫呢。
　　那时候真的不懂事。
　　不但靖川不懂事，江畅也不懂事，总觉得恋爱是经验，是玩闹，是就算不被珍惜也无所谓的可有可无。青春期的时候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刻骨铭心和非你不可都只存在在言情小说和偶像剧里，长大才发现青春期里的错过真的永远都忘不掉。
　　靖川没去买烟，江畅不许他抽。
　　读高中的时候靖川根正苗红，抽烟喝酒都没沾过，现在虽然酒也喝几口，但烟他还没见靖川抽过。不许抽，江畅不喜欢那个味道，觉得好好一个不抽烟的男青年怎么就沾上这个坏习惯，他拉着靖川的衣领往下，说：“抽烟还是亲我？”
　　靖川一只手扣上他的后脑，唇轻轻地碰下来。绅士和礼貌就那么短短一瞬间，快到江畅都没反应过来，吮吸和舔咬，干燥的吻带上湿意。靖川有些急躁，憋了很久似的，手从江畅的后脑很快移到他腰上，按着他的腰往自己身前揉。
　　然后彻底变成咬，嘴唇上尖锐的疼让江畅没忍住“嘶”了一声，他胡乱搓了一把靖川的头发，含糊地骂：“你是狗啊，跟谁学的咬人。”
　　他俩以前接吻从没有咬人这个环节。
　　纯爱，这是江畅后来才学到的词，学到这个词之后自然而然地想起来自己仅有的那一段恋爱经历，可能算不上太纯爱，但也能沾点边。两个人接吻的次数真的不算太多，因为是背着朋友们的地下恋情，坠在人群后偷偷牵手都觉得刺激。
　　唯一不太纯爱的肢体接触就是江畅很喜欢钻进靖川的衣服里面摸他的腹肌和腰，但也仅限于在这小块地方游走，再也没有别的更出格的接触。
　　和高中时的感觉很不一样，这个吻充满爱人之间想要互相侵占的欲望，不是浅尝辄止的、不是礼貌克制的。畅被亲得晕头转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靖川推到了便利店的墙上。
　　突然有人掀开便利店厚重的门帘出来，往旁边一拐正好看见两个男人亲得火热，那人脱口而出一句“我草”，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出声音来了，又匆匆忙忙地扔下一句“兄弟不好意思”，这才慌忙走了。
　　靖川把脸贴在江畅脖子上，垂着颈哼出来一声笑。
　　江畅被他笑时的气息扑得很痒，抬头看脑袋顶上的路灯，笑着骂了一声“靠。”
　　晚上靖宏图和唐思云回来的时候，家里两个小的正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起打游戏。他俩开门进来，正听见江畅扯着嗓子喊：“切一下切一下，番茄要切的，菜板在你那里啊啊啊！”
　　喊完就开始骂人：“草！超时了，超时要扣钱的，都怪你！”
　　靖宏图往里面看了一眼，问唐思云：“玩什么呢？”
　　唐思云一边换鞋一边说：“分手厨房，可算有人陪他玩了。以前拉着我跟他一起玩，我不会，都过不了关。”
　　靖宏图笑起来：“我怎么听着靖川也不会，被骂惨了。”
　　唐思云便叫了一声江畅：“江畅，打游戏就打游戏，不许急，别骂人。”
　　江畅飞速扔出来一句：“没骂人！”
　　转头就开腔：“哥！我叫你一声哥！洗盘子，求你了，你讲不讲卫生，这盘子要洗的！水池也在你那边！”
　　唐思云还想说话，被靖宏图拽了一下，说：“别管他们，玩得挺开心的，说他干嘛。”
　　唐思云把大衣挂起啦，嗔怪一声：“你太惯着他了，我怕靖川心里不舒服。”
　　靖宏图摇头：“没有的事，人两个关系好着呢，之前就是朋友，你别太敏感了反而让孩子之间相处不自然。”
　　最后这一关还是没过去，距离过关差了一百多分。
　　靖川第一次玩这个游戏，虽然已经玩了几局，但没做新手教程，玩的也是后面的关卡，要做的事情太多，他总是忘记，拖了后腿。江畅玩的时候骂得欢，但真的输了也不在意，手柄一扔戳了戳靖川的腰：“你好菜。”
　　靖川很坦然：“你也菜，这都带不动。”
　　江畅转了个身趴在沙发背上，笑眯眯地问：“你俩回来啦？约会顺利吗？我还以为你俩今晚不回来了呢。”
　　唐思云拎着大半个蛋糕进来，顺便给两个人拿了两瓶橙汁过来，一起放在桌子上之后拍了一下江畅的头：“说什么呢。”
　　靖宏图在门口挂衣服，偷偷在唐思云看不见的地方对江畅比了个大拇指，说：“顺利，看了个灾难片。”
　　江畅嘴角一抽：“你好直男啊，领证当天出去约会看灾难片。”
　　靖宏图说：“那不是你不让我看爱情片吗？”
　　“那也不用直接进阶到灾难片吧！”江畅无语，然后问，“证呢？拿来看看！”
　　结婚证上两个人的脑袋靠得近，唐思云穿着她的红色旗袍，虽然和背景顺色，但她的旗袍颜色比背景深一个度，没到上半身消失的程度。靖宏图穿黑色西装，笑得很傻。
　　江畅用胳膊肘推了推靖川：“教练笑得好丑。”
　　靖川看一眼：“确实，阿姨好看。”
　　江畅评价：“女强人和她的憨厚保镖。”
　　证领下来这件事就尘埃落定，从最一开始唐思云瞒着江畅和靖宏图偷偷约会，到带着江畅去见靖宏图和靖川，再到两个人几次三番地问江畅到底介不介意，终于走到了现在。
　　婚礼肯定也是要办的，没打算办得多张扬，只打算请最亲近的亲人朋友一起吃个饭。婚纱照的摄影师一早就选定了，肯定是江畅，而且得赶着在江畅开学之前把婚纱照拍出来。
　　江畅对此心里没什么想法，看着两个人的婚纱照还能开玩笑地评价两句。他一向对唐思云找新的男朋友或者再婚这件事没有意见，恰好这个人还是靖川的爸爸，这种莫名的联系反而让他心里很是安定。
　　蛋糕是靖宏图定的，还听懂浪漫的，上面是一男一女两个翻糖娃娃。靖宏图他俩就吃了两块，八寸的蛋糕剩下一大半，也没舍得动这两个娃娃。江畅把两个娃娃拿下来，脚底下沾上的奶油擦干净，一起放在桌子上。
　　江畅嘴里嚼蛋糕，偷偷看了一眼站在洗漱台前卸妆和唐思云，小声跟靖川说：“家里两对情侣，万一以后哪一对吵架了怎么劝。”
　　靖川看他一眼。
　　江畅得寸进尺：“你说咱俩关系败露的那一天，是我妈先打死我还是你爸先打死你。我觉得后者可能性大，教练战斗力很强。”
　　靖川点头：“你帮我挡一下。”
　　江畅“哼哼”两声：“不可能，我很惜命的。”
　　靖川伸手，擦掉江畅嘴角沾到的一块奶油，奶油从江畅的嘴角转移到靖川的食指上。江畅瞥了一眼，唐思云还在专心卸妆，靖宏图这会儿在卧室里换衣服，两个人正在聊领证时候的事情，没人注意到这边。
　　江畅勾了勾手指，示意靖川把食指伸过来。
　　靖川想去抽纸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会儿，还是把手伸过去了。下一秒江畅的嘴唇贴上来，把手指上的奶油又重新抿回他自己嘴里。
　　……
　　靖川的手停在江畅嘴边，低声问：“干什么？”
　　江畅抬眼：“自己制造的垃圾自己收拾干净，我很有素质吧。”
　　“有，不多。”靖川这么说。


第36章
　　靖川说要追江畅，江畅还正经小期待了一下。
　　靖川这人说直男吧，其实也不算是直男，挺会搞暧昧的，嘴里也有些能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会说，只不过江畅确实没体会过被靖川追起来是什么感觉。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在一起水到渠成，没有谁追谁，搞搞暧昧就直接转正了。
　　晚上江畅在被窝里和刘欣欣聊微信，说这事。
　　江：你川哥说要重新追我。
　　欣欣：啊啊啊啊啊！
　　欣欣：你俩和好了！
　　江：？你最好是看了我的消息，纯中文，没和好，等他追我呢。
　　欣欣：ok，把你的范儿拿起来，不要轻易被追到
　　欣欣：所以当初他为什么和你分手啊，具体原因你俩聊了吗？
　　江：没，没找到很好的时机，今天晚上太甜蜜了，我突然又提分手的事很败气氛。
　　江：但我有点猜测。
　　欣欣：展开说说
　　江：Mateo不是微信加我吗，我没通过，然后给我发了个短信。当时跟靖川坐在一起，他对我来短信的声音很敏感，好像知道Mateo会联系我。
　　欣欣：你俩分手的时候跟Mateo也没关系啊，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靖川吧，更不认识你。
　　江畅没回，把手机扔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这件事。
　　确实跟Mateo没关系，但Mateo这种人不止一个。
　　他心里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当初靖川跟他提分手的事，就没把这件事当成什么跨不过去的心里的坎。许多人问他真能原谅靖川吗，真不在意吗，说实话，他还真不在意。
　　有句话说对了，恋爱对于靖川来说不轻松，可是对江畅来说就是生活的消遣。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现实，只是以前他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可能让靖川误会他完全拿这份消遣当成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就是个小少爷，不缺钱也不缺爱，他朋友太多了，也有自己喜欢的事情正在做，恋爱谈不谈无所谓。就算他再喜欢靖川，这也是实话。
　　事情虽然是这样，江畅自己心里清楚，靖川对他来说很重要，恋爱可以不谈，谈的话必须要是靖川。但他心里清楚，靖川不清楚，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不清楚。
　　Mateo会对他说那样的话，那对靖川说了什么样的话？
　　别人呢？会不会曾经也有别人会对靖川说那样的话。跟靖川说，你真以为江畅多喜欢你，非你不可，人家可是小少爷，玩腻了就换了。或者，因为跟自己在一起，别人就以为有钱的话也可以让靖川和他们在一起。
　　有人这么对他说过吗？
　　第二天一大早靖川接到郑家利的电话，他还在床上没起床呢，接通电话被一嗓子嚎得困意全无。
　　“靖川，我想了一天，我想不通啊，你和江畅谈恋爱为什么不告诉我？！”
　　靖川吸了几口气，把手机从耳边拿到面前，眯着眼睛看时间——七点半。他嗓子干哑：“告诉你干嘛。”
　　“可是他们几个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三年了，前后算算都三年了靖川！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你自己听听这事，你良心上过得去吗！我还是你的好兄弟吗！”
　　“没告诉他们，他们自己看出来的，你问问自己为什么没看出来。”
　　“草！我要是能问出来，我还用一个晚上睡不着觉，我痛苦啊，我自卑啊，哥，你说说，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我想来想去，你俩他妈的那么明显，我为什么没看出来？！”
　　靖川太阳穴突突地跳，闭上眼睛把电话挂了。
　　没过一分钟，靖川就听见隔壁屋传来一声吼：“你有毛病吧郑家利！才他妈七点！七点！”
　　阿姨七点半这时候已经在准备早餐了，家里多了两个人，唐思云很爽快地主动给她提了涨工资的事情，阿姨这几天饭都做得更丰盛了许多。一出厨房看见餐厅里坐了两个小的，还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今天这么早，是有事要出去？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声，早饭还没弄完，要不……”
　　江畅摆了摆手，狂打哈欠：“没事阿姨，不用管我俩，不急着出门。”
　　阿姨点了点头，给两个人倒了杯刚打好的豆浆又回厨房了。
　　今天江畅没事做，本来打算上午狠狠补一上午的觉，他放寒假几乎没睡过什么懒觉，每天都是早上起床，上午就出去跑单子了。结果被郑家利七点半的一通电话哭得毫无睡意。一开门就看见倚在房间门口的靖川，很显然郑家利是先给靖川打的电话。
　　“我昨天就不该贱一下告诉他这件事，看看他这次什么时候能看出来。”江畅面无表情地说。
　　靖川坐在他旁边，随手揉了一把江畅的鸡窝脑袋。
　　江畅的头发是细软型，只要昨晚一洗头，第二天早上肯定睡得乱七八糟，后面的头发贴着脑袋，其他地方很自由地群魔乱舞。他说话凶巴巴的，带着起床气，看着特可爱。
　　江畅斜着眼睛看靖川：“别动手动脚的，什么位置什么身份，还在考察期呢。”
　　靖川立刻把手移开，把豆浆又往江畅面前推了推：“您请。”
　　江畅皱了皱鼻子：“拿阿姨打的豆浆献殷勤，你自己没有行动吗？不是说追我吗！”
　　还真有，今天是情人节。
　　唐思云特意选的情人节前一天去领证，这样既避开了情人节领证的高峰期，日子也一样很方便记。当初江畅知道领证的日子的时候看日历，还跟唐思云提了一嘴，说第二天就是情人节了，你俩真会避。
　　但真的到了这天江畅还是忘了个干净。
　　坐在靖川车上才想起来，突然说：“今天是不是情人节？”
　　靖川答：“想起来了？”
　　江畅一下子来了精神：“我们去哪儿？”
　　“跳伞。”
　　靖川恐高。
　　江畅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提起跳伞，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自己从来没跳过伞，问靖川要不要陪他去，靖川很果断地摇头，说他恐高。
　　这可能是靖川唯一害怕的东西，江畅知道后笑了他好几天。因为靖川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学习成绩逆天，战斗力点满，吃辣竟然还无人能敌。但凡提起靖川，让你想靖川害怕什么，多半是想不出来的。
　　结果他竟然恐高，听起来真的很弱！
　　之后江畅非要拉着靖川去一个网红的玻璃栈桥，想看看这个人恐高到什么地步。不恐高的人没办法理解恐高是一种什么感觉，江畅以为跳伞蹦极那种恐高的人不敢，但是玻璃栈桥这种地方，虽然是透明的，可脚底下是实打实能踩到的地面，这也能怕吗？
　　真怕，靖川跟着男朋友一起上去，一开始还敢睁着眼睛被江畅拽着往前走。后来眼睛都闭上了，江畅笑得放肆，问他“你真的假的”，然后又哄着他：“那你闭上眼睛，我带你走过去，别怕。”
　　也因为靖川恐高，江畅没再提过跳伞这件事。
　　江畅一时懵了，半天才说：“不是，不用这么拼吧，我当初又没因为这个生你的气。而且……你都说了你恐高，那时候我还带你去玻璃栈桥，其实是我不对，确定任性了一点哈。”
　　靖川语气调侃：“我追你还是你追我？别道歉，是我的问题。”
　　江畅眨了眨眼：“没想道歉，就是觉得……虽然你跟我提分手的方式很不好，可确实，那时候我是任性，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啊，我就是任性，难改，以后我也任性。给你打预防针呢。”
　　江畅说完突然意识到话题偏了，他又开口：“不是，跟你说跳伞呢，真的，不用勉强自己非要陪我去跳伞。”
　　靖川眼睛看着前面的路，说：“我可以，之前跳过。”
　　江畅心里不自觉“咚”地跳了一下，问：“什么时候啊……”
　　靖川：“跟你分手两个周后。”
　　他这话说得倒是风轻云淡，可江畅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没说出话。以他的角度很难想象出，当时用那种话和自己分手之后的靖川，是想到了什么，用什么心态决定去跳伞。他慢慢问：“为什么？”
　　靖川听了这个问题就笑：“真想知道？”
　　江畅点头：“嗯。”
　　靖川说：“说不清，可能心里后悔，想证明我也可以跳，跳下去就证明其实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但也可能是想向自己证明，离开你就像恐高的人离开跳伞一样，完全没影响。”
　　江畅半天才骂了一声：“靠，什么话都说啊，不怕我揍你？”
　　红灯停了车，靖川终于转过来头看江畅：“但无论第一次我是怎么想的，我现在的想法只剩下，真的很想和你一起体验那种感觉。”
　　江畅问：“那你会怕吗？”
　　靖川没犹豫：“会。”
　　江畅好奇：“上次跳得惨吗？”
　　靖川笑：“很惨，这辈子没那么喊过。”
　　江畅又问：“跟我一起会比较不怕一点吗？”
　　靖川说：“不会吧，但是会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


第37章
　　情人节这种双人活动都要排队，特别是这几年，年轻人的约会越来越追求新意，吃饭看电影这种八百年前就流行的约会方式很多人已经不太满足了，这边跳伞竟然都搞起了预约取号。
　　靖川领了号，工作人员说大概要等两小时。
　　两个小时谁在这里傻等，江畅说去周围逛逛，两个人从基地里一出来就看见一排豪车开进停车场。
　　来这儿的有钱人居多，一次半小时的跳伞体验双人价一千多，确实不是普通家庭能消费得起的，但这么一排车也确实少见。江畅对车不太感兴趣，但差不多能认识，他随口说了一句：“今天有大生意啊。”
　　停车场是露天的，就在基地旁边。
　　江畅说完这句话就看见从车上上来一个特别眼熟的身影，他眉头猛地皱起来，下意识看身边的靖川。
　　靖川正在低头看手机，应该是在找周围有什么地方能玩。因为飞行基地占地面积太大，又对场地有要求，所以在一片郊区，周围实在没什么商业区。
　　江畅使劲拽了一下身边的男人，一开始站在他左边，现在很刻意地走到了靖川的右边，推着人往左走，一边说：“赶紧走，我渴了，要喝奶茶。”
　　靖川不疑有他，门口人来人往不少，他很自然地牵住江畅的手，想带他出去。
　　江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那边有人喊靖川的名字。
　　“哎呦，这谁啊，这不是靖川吗？”
　　靖川个子高，相貌出众，再加上他身边的江畅，这两个人就算在人群中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惹眼，一下子就能被看到。
　　江畅眉头皱着，不让靖川回头，一边说着“我要喝奶茶”一边反过来拽着靖川往外走。
　　他实在讨厌Mateo那群富二代的作风，他也是富二代，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这种圈子，朋友全都是同学和顾客，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不像他们，恨不得在自己身上贴上“富二代”的标签，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高人一等，去哪都是声势浩荡豪车一排。
　　上次在拳馆碰见Mateo，说了几句话。可能是Mateo自觉没趣便先走了，就像江畅和刘欣欣说的，总不可能真的在拳馆打起来吧。但江畅知道这件事还没完，他之前那么纠缠靖川，不可能知道自己和靖川又有和好的意思就甘愿退场。
　　说话的人是一个头发染成深蓝色穿了件皮棉衣的男人，看年纪比他们都大，大约二十六、七岁。Mateo站在他身边，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江畅和靖川牵在一起的手。
　　那男人又开口了：“不是，老朋友见面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啊？靖川。”
　　江畅被人一拽，站在原地，拽他的是靖川。
　　周围的男男女女不少人把目光投在他们身上，江畅听见有人小声问：“怎么回事啊。”
　　男人和靖川差不多高，只不过多了许多暴发户的气质——皮衣、墨镜，十根手指戴了四五个金戒指，也不嫌硌手。他站到靖川面前，头一低，看见靖川和江畅牵在一起的手，就笑：“江家的小少爷。”
　　“哥们，你比我小不少，叫你一声哥们是发给你面子。怎么，吃回头草啊，也不换换口味，你也吃不腻？”
　　江畅想说话，被靖川往后拉了一下。
　　他皱着眉只能站在靖川身后，听见靖川开口叫人：“钱哥，我今天也叫你一声哥，别找我麻烦，没必要。”
　　钱哥好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转头，对着他身后那群好兄弟笑了，用惊讶的语气笑着说：“哎，你们听见没，刚这小子叫我什么？这都快两年了，第一次叫我一声哥，行啊，这面子哥肯定给。”
　　Mateo听了他的话，脸色不太好看，刚想开口说话，被钱哥一个手势打住了。钱哥摘了墨镜，他眼睛小，墨镜一摘下来竟然有些很违和的喜感，然后开口说：“但是靖川，面子我能给你，你也得给我，是不是？前年你打了我弟弟，肋骨断了两根，现在也没道歉，如今你又伤了我兄弟的心。哎，靖川，我也不好做啊，你说，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了，大家都能听出来这事不对劲，怕是要起冲突。这大好的情人节，别再不小心卷进这种事里。门口的人都绕着他们走，几人周围倒是空出来一大片地方。
　　江畅心里直跳，别人能听见他当然更能听见。靖川年前打伤了这人的弟弟，肋骨都断了，这么严重，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前年，这会和靖川跟他分手有关系吗？
　　钱哥，钱哥。
　　钱……
　　钱耀辉。
　　“小江，我有个朋友想要你微信，你最近有没有空啊？”
　　“大客户！家里贼有钱，父母哥哥都宠他，长得也特白净，他要是不介意你还能拿他当宣传模特，真的帅！”
　　“不过给你打个预防针哈，他先跟我要的是你置顶模特的联系方式，我说不认识，但是有你的微信。不确定他的性向，也不熟，就是聚会认识的，你要觉得ok我把你推给他？”
　　江畅的手突然被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思绪被打断，听见钱哥又开口说话：“要不这样吧，既然今天碰见了，这年也不算过完了，还没出正月，是不是？咱就把这事解决了，以后也好碰面。要不，你跟我弟道歉，我保证以后Mateo不会再去纠缠你；要不，你俩得谈，我保证我弟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着话，用手指了指Mateo。
　　江畅开腔：“如果都不呢？”
　　钱哥笑起来，看了一眼江畅，说：“都不啊？那就难办了，我想想啊……这样你看行不？既然你们都喜欢靖川这张脸，我弟也喜欢，Mateo也喜欢，你也喜欢，那就让我打他三巴掌。打完，咱们各走各的，一笔勾销。”
　　江畅没忍住，咬着牙往前冲了两步，又被靖川拦下来。
　　草，老拦着他干嘛！江畅用力想甩开靖川的手，结果这人劲大得不行，江畅的手都快被他捏麻了，还死死攥着。江畅低声骂：“你他妈放开我！”
　　靖川看他一眼：“说什么脏话。”
　　别人都说出来这样的话了，还有空管他说不说脏话，江畅快气死了，但怎么也挣脱不开靖川的手。
　　钱哥笑嘻嘻地问：“怎么样？”
　　靖川看着是很冷静的模样，好像从始至终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对钱哥说的那些话也没有觉得怎么样，他开口：“今天情人节，我和我男朋友约了跳伞，你要打的话抓紧时间。”
　　江畅猛地抬头看他：“草，你放什么屁！你让他打？”
　　钱哥顿时哈哈大笑，他身后的那群人也开始起哄，嘴里乱七八糟地冒出来许多奇形怪状的调子，闹哄哄地推着钱哥往靖川面前走。靖川冷眼看着，钱哥甩了甩手，用有些为难的语气说：“也不是我想打你靖川，有两条路我都给你选了，你自己不走，非要选这条路。”
　　他猛地扬手，江畅左手被靖川攥着动不了，好歹还有右手，他已经伸出手想尽力帮靖川挡一下了，不知道有没有用，可却没有听到预料之中清脆的响声。江畅抬头，眼睁睁见着钱哥的那只手被靖川死死握住手腕，钱哥表情已经变了。
　　“我说的是想打架赶紧，我赶时间，说让你打我了吗？”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靖川往下一掰，一声惨叫从钱哥嘴里喊出来。
　　“草！你们看着有他妈屁用！上啊？！”
　　靖川之前说了，别找他麻烦，没必要。
　　他就是字面意思，因为他们这几个人打不过靖川，所以没必要。
　　江畅之所以敢那么猖狂，也是因为他知道他们打不过靖川。江畅深知自己的战斗力其实不太强，虽然也学了几年泰拳，但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就能欺负欺负没有一点功底的同龄男生，面对几个年纪比他大的男人，他没什么胜算。
　　但靖川不一样，他在拳馆可能都没有使出全力，就已经能打体型比他大一号年纪也比他大的男人了。面对这一群一点功夫都没有的草包，他有十成十的胜算。
　　但没想到，他们车上有家伙。
　　两个男人见打不过，偷偷溜出车上拿了家伙，两个小臂一样粗的铁棍。江畅没出手，他的手一直被靖川攥着，就当个花瓶摆着，那些人一点也没挨着他，想拿他下手的要不是被靖川拽着躲了过去，要不就是被靖川一脚踹开了。
　　所以江畅很有空，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从后备箱掏出来两个铁棍跑回来，然后爆了粗口：“我草靖川，这逼有武器，那边！”
　　靖川一回头，正好被一个人一拳打到了肩膀。
　　他眉头一皱，反手拧着人手腕把人拧跪在了地上。
　　铁棍从两人身后呼啸着挥舞下来，江畅下意识想抬手挡，胳膊当抬起来一半，被一股大力猛地甩到了一边。靖川自己抬手挡了，他身上穿着羽绒服，但完全没有卸掉一点儿力道，被砸得整个人差点跪在地上，手臂猛地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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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38章
　　“靖川！”江畅一嗓子出来，没来得及说接下来的话，被身后一声吼吓了一跳。
　　“散开！都散开！干什么呢！”
　　江畅回头，看见从飞行基地里面跑出来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他松了口气。刚刚被靖川直接甩得摔在地上，这会儿爬起来往靖川身边跑，跪在地上扶靖川的胳膊：“能抬起来吗？”
　　靖川皱着眉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躲吗？挡什么挡！”江畅憋了一肚子气，他虽然战斗力不强，但也不至于会被他们按着打，过两招完全没问题，可靖川一直捏着他的手，一直在前面护着他。拎着铁棍的人一出来，靖川下意识把他往旁边甩。江畅心里很不爽，骂完这句憋着没再说话。
　　保安跑过来，拿着铁棍的两个人缩在后面，躲着。
　　钱哥从兜里掏出来烟盒，笑着一人递了一根过去：“没事儿，这我弟，我们兄弟间出了点小矛盾。哥，我钱耀宗，你回去查查你们的vip账单，别耽误我事，行不行？”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扯了扯另一个的衣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畅皱眉看着，心里知道钱耀宗今天这个排场过来，肯定不是第一次，估计经常带人过来玩，是大客户，飞行基地的保安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悄悄掏手机，打算报警。
　　刚按了两个数字，耳边已经响起了警笛的声音。
　　“草，谁他妈报警了？”钱耀宗瞬间转头，骂了这么一句，然后招呼着那两个躲在后面的人，“放回去，他妈的愣着干什么？！家伙赶紧放回去！”
　　但警察的速度更快。
　　“站着！”警车基地外还没停稳，两个警察就急着开门跑进来，刚好碰见那两人转头跑想把铁棍藏起来，一嗓子吼出来，指着那两人，“说你俩呢！你俩站住！手里的东西扔地下！”
　　“娘的。”钱耀宗低骂了一声，还想故技重施，捏着烟盒往警察面前走，被警察一指，“站那儿，别动。聚众打架，谁报的警？”
　　见着警察来了，周围大着胆子看热闹的人又多了起来。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自己报了警，估计是怕被事后报复。为首的警察往人群中扫视一眼，心里也明白，随即转回视线，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靖川和江畅。他看了一眼钱耀宗，问靖川：“受伤了？”
　　江畅立刻开口：“警察叔叔，他肯定骨折了，先去医院行吗？”
　　右臂轻微骨折，负责记录笔录的警察写进伤情鉴定，开始询问靖川的情况。靖川右手包得像个粽子，坐在警局的椅子上，做笔录不像电视里演的是关到单独的小房间里，只不过是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江畅也在做笔录，坐在靖川不远的地方。
　　“你们什么关系？”给靖川做笔录的是个女警，声音温柔。
　　江畅舔唇：“和靖川是兄弟关系，那些人我不认识。”
　　“亲兄弟吗？”
　　“我妈和他爸再婚。”
　　“今天去那里是做什么的？是和他们约好见面还是偶尔碰见？”
　　“跳伞，偶然碰见的。”
　　“事情经过简单说一下。”
　　“就是在门口遇见了他们，他们和靖川可能有些恩怨，就打起来了。”
　　女警笔握在手里，无奈地看了一眼江畅：“你这个也太简单了，他们那些人你一个都不认识吗？”
　　江畅犹豫了一下：“钱耀宗他们我真的不认识，只认识一个，叫Mateo的，我不知道他本名是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他叫钱耀宗？”
　　“飞行基地的保安出来的时候他自己说的。”
　　“他说什么？”
　　“他跟保安说，我是钱耀宗，你们回去查查vip账单，别耽误我事。他还递给保安两根烟，那两个保安好像就不打算管了，还好你们及时来了。”
　　“那Mateo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追求靖川，靖川不答应，他就一直缠着。”
　　女警表情没有一点变化，详细记录下来，问：“靖川不喜欢他，所以拒绝了他？”
　　“是的。”
　　“你和Mateo之间有矛盾吗？”
　　江畅一哽，问：“能不说吗？”
　　女警笑了笑：“不能。但你放心，笔录完全保密，任何人都不能看到，包括靖川包括你的家人。”
　　江畅自暴自弃地全交代了：“我是靖川前男友，在我妈和他爸再婚之前我俩就谈过，现在因为父母的婚姻又重新生活在一起，有复合的意思，Mateo知道我们的关系，曾经给我发过短信。”
　　“短信内容？”
　　“我删掉了，内容大概是说我吃回头草不道德，这种帅哥应该让出来给别人一个机会。”
　　做完笔录江畅整个人累得不行，警察细致到自己和靖川之前谈恋爱的时候是怎么认识的都要问。虽然他不知道问这些做什么，可该配合还是要配合。
　　钱耀宗他们被带到了另一边做笔录，江畅坐在长椅上，偷听靖川笔录。
　　“是我打的。”
　　“前年高考完那天晚上，六月九号。”
　　“他觉得我高考完可以处理感情的事情，一定要我那天晚上和前男友分手，跟他在一起。说话太难听，还带了人想在拳馆堵我，用我的性向威胁我。”
　　“我没答应，想花钱买我。”
　　“如果我不跟他在一起就告诉我爸我是同性恋，让我家的拳馆开不下去。”
　　“我不在乎，他想告诉我爸就告诉我爸，但我确实有些担心拳馆。同时也担心他会告诉我前男友的家人，他的性向。他很担心自己的性向被家人知道。”
　　“拒绝了，他的人想打我，没打过，就想进去砸拳馆。钱耀辉笑着在旁边看，我没忍住，动手打了人。”
　　“不是因为这个和江畅分手，是因为……因为，这个能不说吗？”
　　“说不清，他是富二代，爱好摄影，当时拍了我一组照片挂在他的摄影主页，很多人只因为我给他当了一次模特，因为我是富二代的男朋友，就觉得我可以花钱买到。我讨厌这种感觉，所以想试着远离他。”
　　江畅笑了笑，低头打电话。
　　他不知道多少年没跟江建生联系过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江建生现在有没有再婚，有没有生新的孩子。其实江建生那些年对他挺好的，毕竟江畅是他亲儿子，离婚之后他逢年过节还会给江畅打个电话，不过江畅自己就不待见他，也怕唐思云知道了难过，就不太接江建生的电话了。
　　久而久之，江建生也识趣，基本没有再打过来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那边的男人很错愕，试探着叫了一声：“江畅？”
　　江畅顿了一会儿，开口：“我打架进警察局了，那边是钱耀宗，钱耀宗你知道吧，我也不知道他爸叫什么，但你应该知道。有钱有势，你来捞我吧，我怕我妈玩不过人家。”
　　好好的情人节，本来打算甜蜜跳伞，结果进警察局做了“甜蜜”笔录，也算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个情人节了。
　　江建生坐在车上，问江畅：“我送你们回去？”
　　江畅摇头：“不用，别让我妈看见。今天……谢谢你。”
　　江建生摆手：“说什么谢，我是你爸。”
　　江畅：“别，就算你今天帮了我，也还是渣男一个，别想在我这洗白。”
　　江建生没接话，半天拧了钥匙：“我走了，以后有事不方便找你妈就打电话给我。”
　　江畅点点头，冲他摆了摆手。
　　下午四点，警察局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上午还一点风都没有，淡黄色的太阳挂在头顶还有点暖洋洋的意思，这会儿就有些冷下来了。警察局旁的一排树，冬天叶子都是秃的，风吹过去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江畅回头，看见披着羽绒服右手被包成粽子的靖川。靖川站着看他，唇抿起来，表情看不出来是在表达哪种情绪。
　　江畅突然想到罗燕来说的那句话，“他看你的时候眼神都是有内容的。”
　　什么内容？是曾经自顾自想远离他，还是现在反悔想和他重新在一起？
　　“他弟弟叫钱耀辉是吗？”江畅问。
　　“嗯。”靖川答。
　　江畅点头：“其实这事跟我也有关系，钱耀辉当初是看到你挂在我首页的那套图才盯上你的，他先加的我。我当时吃醋，不想给他你的联系方式，骗他说我不认识你，就是个模特。”
　　“我知道。”靖川说。
　　“为什么没跟我说过。”
　　江畅站得位置离靖川有些远，靖川站在警察局大门外的旁边，江畅刚刚在江建生车边和他说话，站在大门外不远处。他送走江建生没挪过脚步，就这么站得远远的和靖川说话。
　　靖川问什么答什么：“不想告诉你，觉得这是我的事。和你分开也是我的决定，你说什么也没办法改变，所以擅自这么做了。”
　　江畅点头：“你觉得和我在一起自己没有得到尊重，所以分开的时候也不尊重我，是这个意思吗？”
　　靖川皱眉，往前走了一步：“江畅。”
　　江畅抬手打断他：“没事，我没有特别生气。我早就说过了，我现在喜欢你是一件事，不原谅你当初提分手是另一件事，这两件事没关系。”他顿了顿，继续问，“你疼吗？”
　　靖川摇头：“不疼。”
　　江畅点头：“上次跳伞很惨，这次也很惨。你真不适合跳伞，靖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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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朋友们有海星的话送点！谢谢啦


第39章
　　钱耀辉来过拳馆几次，第一次的时候靖川就注意到他了，白净瘦弱，在拳馆里是很显眼的。当时他捧着一杯水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前台的工作人员正在向他讲解拳馆的课程。
　　靖川只往那边看了一眼，钱耀辉就立刻抬头，好像感受到了靖川的视线一般，冲这边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认真地听前台讲话。
　　靖川没有过多关注这个人，偶尔能在拳馆见到，次数不多，应该买的是次卡，有空的时候会过来上两节课。后来他来的次数多了，靖川越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他看靖川的视线总是很专注，让人无法忽视。
　　钱耀辉第一次跟他搭话是有一次他下了课，当时靖川自己在拳台打拳，一个白瘦的身影靠在围栏边上，拿着两瓶水。靖川喘着气，问他有事吗。
　　钱耀辉笑吟吟的问：“上次跟你一起坐在沙发上的男生，是你金主吧。”
　　靖川又说了同样的三个字：“有事吗？”
　　钱耀辉这么说：“我知道他，江畅。他花多少钱包的你？我也有。”
　　这不是靖川第一次听到这种话，自从他挂上江畅的主页，不止一个人加他的微信，问他是不是模特，想认识一下，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
　　靖川一律说没空，不是模特。
　　那些人有的便不再接话，有的人会说“别啊，就是认识一下，我请客，出来吃个饭”，有的人直接甩出来条件，“一个月一万，跟我一个月？”
　　江畅本身是个富二代，找他约拍的价格不菲，约他的人多数也不差钱，圈子就摆在这里。靖川不得不面对这些江畅带给他的东西，一次两次他当做笑话来看，三次四次他冷漠麻木，次数更多之后他心里烦闷，想为什么，难道跟江畅站在一起，别人就应该这么看他吗？
　　多牵强，多荒谬。
　　但事实就是这样。
　　其实是靖川自己赌气，他笑着看钱耀辉，说“他一个月给我十万，我过得挺好，想让我跟你，三十万。”
　　没想到钱耀辉眼睛都没眨，“四十万，你得随叫随到。”
　　靖川心里猛地蹿上来火气，看着钱耀辉的眼睛：“滚。”
　　钱耀辉耸了耸肩膀，还真的滚了。
　　靖川讨厌随口就是几十万的人，靖川讨厌他们拿着钱来做这种事情，靖川讨厌江畅买东西的时候不看价格，这会让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江畅也是那样的人。
　　钱耀辉还是偶尔会出现在靖川面前，没有再提起钱的事情。
　　但每次被他看见自己和江畅坐在一起，靖川都会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江畅点来的男模，一个月拿江畅十万块钱当鸭子。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陷入这种困境的，心里越来越烦，爱好像也被他的这种想法消磨个干净。
　　他很讨厌这种现状。
　　他跟江畅说自己临近高考，让江畅别再总是来拳馆找他。
　　江畅愣了愣，答应说好。
　　江畅答应，靖川心里却并不高兴，为什么答应？因为他可有可无吗？江畅为什么喜欢他，因为对江畅来说他唾手可得吗？
　　他俩中午就没顾得上吃饭，回了家靖川的手被家里人看见，把唐思云吓了一跳，连声问怎么了，靖川说是摔的，唐思云问怎么会摔成这么严重，摔哪里了能摔成这样。
　　靖川说没事，真没事，已经去过医院了。
　　江畅没在楼下多耽搁，想上楼，被唐思云一嗓子叫住：“你也是，怎么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也不相互照顾照顾，靖川摔跤的时候你干嘛呢？”
　　江畅扔下一句阴阳怪气的“我在品茶听曲儿呢”就上楼了。
　　听见楼下的唐思云“哎”了一声，然后说“这孩子今天怎么了”，靖川说“他也吓着了，怪我，没事阿姨”。
　　看着江畅消失在楼梯拐角，靖川移回视线。
　　唐思云一直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胳膊，问他疼不疼。说庸俗点，胳膊的疼倒还好，心里挺疼的，心疼江畅。他现在才心疼江畅确实太不是东西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分手的原因，江畅暗示过他很多次，让他说明白，靖川都没法说出口。江畅一点错都没有，错的全是他，让他没有自尊的不是江畅，是他靖川自己，结果他竟然还用那种方式离开江畅。
　　靖川心里也烦。
　　他烦得坐不住，好像沙发上长了刺一样。唐思云在旁边一边念叨一边查手机，看看骨折的人吃什么好，喊着让阿姨晚上熬个猪蹄汤喝，她这就开车去超市买两个猪蹄。
　　靖川听不进去，唐思云问什么他就说“好”，说“没事”，脑子里全都是江畅说的那句“你真不适合跳伞”。
　　靖川不习惯逃避，把这辈子所有的胆小自私和逃避全都给江畅了，江畅凭什么要承受呢？今天之前他还颇厚脸皮地说“我后悔了，我想重新追求你”，现在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被绷带缠着的手又觉得，觉得不配。
　　他当初就这样觉得。
　　江畅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两个人站在一起，别人只会觉得自己是花钱就可以买到的鸭子，从不会想江畅什么。他的生活里只有快乐和期待，他不缺钱也不缺爱，更不缺一个靖川。曾经是这样，两个人热恋的时候都是这样，遑论现在，自己伤害过他一次。
　　“小川。”唐思云突然叫她。
　　靖川猛地回神，唐思云已经又重新穿好了衣服，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准备出门。她看着靖川，表情认真，说：“真的是摔的吗？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就算你觉得和我不好开口，也告诉你爸，好吗？”
　　靖川点头：“真的是摔的，阿姨。”
　　晚饭阿姨多加了一道蹄花汤，唐思云喊江畅下楼吃饭，江畅没动静。她懒得上楼，给江畅打微信电话，响了好久才接。
　　靖川能听见江畅迷迷糊糊的声音，应该是真的在睡觉，说不饿，不下来吃了。
　　唐思云挂了电话，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他今天怎么了”。
　　阿姨端菜出来听见，笑着说：“困了呗，早上他们俩没到八点就下来吃饭了，起得太早了。”
　　唐思云这才收了疑心，不管他了，而是让靖川多喝两碗蹄花汤。
　　靖川食不知味，找手机，发微信给江畅。
　　“别生我气，中午就没吃，下来吃饭。”
　　江畅被一通电话吵醒，回得很快。
　　“真不饿。”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得了吧，就您那手，消停吧。”
　　靖川看着这条消息，不知道怎么回好。
　　这要是放在以前，两个人暧昧的时候，他能有一百句可以回的消息，但是现在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手就剩一只能用，吃饭就不能回消息，回消息就不能吃饭，唐思云催着他趁热喝汤，他就只能把手机放下。
　　喝了两碗汤，眼睛一直看手机，手机屏幕始终没亮起来过。
　　江畅以前也生气，特爱生气，不让他喝冰饮料他生气，抱着胳膊看他，说“你是谁啊你管我，我就要喝”，靖川不为所动，回答他的问题：“我是你男朋友，管你不行吗？”
　　“你独裁，管天管地管正是喝可乐年纪的男朋友不许喝可乐，我生气了。”
　　“行，你生气吧，怎么哄？”
　　“亲这边脸。”
　　但都好哄，特好哄，有时候指使他去买好吃的，有时候把脸凑过来说亲这里，有时候勒令靖川睡前发今天喜欢他的三个点，照做就行了。都不是真生气，所以好哄。
　　真生气的时候也有，吃醋的时候都是真生气，江畅不会像以前那样说怎么哄才能好，闷着头不说话，气急了拿着靖川的胳膊咬。真用力，咬完了两排牙印，看见两排牙印心情就舒畅了，说“男朋友标记，拿出去给那些狗男人看看”，靖川惯着他，真就这样出去了，别人问他这是怎么了，靖川说被闹脾气的小狗咬了。
　　江畅很擅长给人台阶下，所以他不打算给别人台阶的时候，尤其让人束手无策。
　　吃完饭洗完澡，靖川站在江畅门口敲门。
　　敲了三下没反应，又敲了三下，还是没反应，敲第七下的时候里面传来一声“不在家”。
　　靖川倚着门：“出来吃饭。”
　　里面喊：“减肥呢，不吃！”
　　靖川又说：“给你点了汉堡和薯条，吃不吃。”
　　里面喊：“不吃！”
　　靖川又说：“阿姨晚上煲了蹄花汤，喝不喝。”
　　里面喊：“留着给你那断手喝吧！”
　　靖川还是倚在门口，站了五分钟也没说话。他就站在门口掏手机，给江畅打视频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里面又喊：“在门口打什么视频！”
　　靖川声音低，听着是真心实意道歉：“我手疼，你让我进去。”
　　“你活该！我又不是神医，进来有什么用！”
　　靖川把额头抵在江畅的门上，对着那扇门说：“你是。江畅，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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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休息，周五更


第40章
　　江畅心里有气。
　　气靖川当初提分手的原因，更气他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跟自己一起面对任何事。提分手的时候也是，明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当时江畅是他男朋友，靖川一个字也没跟他说；现在也是，打群架的时候，江畅也学了那么多年的泰拳，靖川愣是没让他挥一下拳头。
　　他在被窝里蹬了两下被子，对于自己脑子里冒出来想去开门的想法嗤之以鼻，说两句话你就心软了！
　　确实心软，昨天才接过吻，今天因为意外突然又把分手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了。其实江畅心里很清楚，说到底这件事情怪谁？靖川当初说“不是一路人”，实话，真的不是一路人。靖川说他累了，也是实话，江畅光听他今天说的那些事，再看钱耀宗对靖川的态度，就知道靖川是真的累。
　　江畅很烦，烦谈恋爱明明就是一件开心快乐的事情，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有什么合适不合适，非要有什么性向，非要有人横插一脚逼别人分手。
　　他没生靖川的气，也没有想过不和他和好了，只是烦而已。
　　靖川没再说话，江畅不知道他走了没有。
　　他有点忍不住，怕自己不开门靖川真的一直在他门口傻站着。他右手还断着呢，他洗澡了吗？断了只手怎么洗澡，靖宏图帮他洗的？没听见靖宏图上来的动静啊。阿姨给他熬了蹄花汤，他有多喝吗？吃哪补哪，是该多喝两碗。
　　江畅还是没忍住，憋了几分钟，偷偷穿了拖鞋往门口挪。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听了会儿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就伸手慢慢拧门把手，把门打开一个缝，看见靖川的睡衣。
　　……
　　江畅撇嘴：“你还在这站着干嘛。”
　　就一个门缝，靖川看不见里面的人，他看着那道白色的缝，说：“你饿不饿？”
　　“你怎么就知道吃？”那条缝说。
　　“怕你饿。”靖川说。
　　“你洗澡了？怎么洗的。”
　　“随便冲了一下，没心思洗。”
　　“有事吗，站我门口。”
　　“……”靖川顿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当初以为那些痛苦和麻烦都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那时候很幼稚。让我痛苦和带来麻烦的都不是你，是我自己不坚定。我总是以为谁离开谁都没关系，就像……我妈离开我爸，也离开我，我们的生活还是在继续，没有任何人活不下去。
　　“江畅，以前都是你在包容我，我以为你幼稚，其实你在用你看似的幼稚包容我，谢谢。”
　　江畅把门缝关小了一点，对着门缝说：“你就是来道谢的？”
　　“我喜欢你，两年前喜欢你，现在还是喜欢你。但我可能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包容，你能打开门看看我吗？我有点想见你，江畅。”
　　接吻这事，一回生两回熟，况且他俩也不是真的第一回。曾经就已经熟了，现在肢体的接触和接吻更像是捡起了抛弃多年的习惯，好像曾经富有的男人一度破产，几年后还能指着高端场所说这里头的果汁是最好喝的。不甘里带着怀念，也不知道真是怀念果汁还是怀念曾经的那段日子。
　　就像江畅和靖川，也不知道是想念接吻的感觉，还是想念彼此，抑或都有。
　　江畅避开靖川的右手，整个人贴在左侧，捧着他的脸啃他嘴唇。
　　靖川现在很乖的模样，少了一只手，另一只反手按着门，任由江畅动作。满身都是做错了事什么都听江畅的话的模样，他以前没有过这种模样，以前靖川多掌控，接吻的时候总是得按着江畅的腰才行。
　　他现在或许发现了自己掌控不好这段感情，闹得不欢而散，他是感情中的笨蛋，这次选择相信江畅，大概是真的承认了江畅其实比他还要成熟。
　　靖川忍着不动，江畅在他唇上胡乱地破坏。没接过吻的毛头小子似的，明明是会的，装作不会，一会儿咬他一下，一会儿用牙齿狠狠嗑他的嘴唇。靖川把自己的手死死按在门上，忍着不去捏他的腰。
　　嘴唇上的痛感几乎都要麻木了，被牙齿咬得肿起来，热乎乎地疼。
　　他承认怀念，两年前和江畅在一起的时候不开心会被放大，总是忘记那些开心的事情，和江畅分开后开心又会被放大，好像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靖川不知道是不是人都这样，还是只有他这样，思想总跟自己对着干似的，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下意识自私，伤害最亲近的人。
　　江畅咬够了他的嘴唇，又去咬他的脖子。
　　脖子上好像有小虫一边乱爬一边用小而锋利的口器刺进肉里，痒得很。靖川抬手，轻轻捏江畅的后颈，哑着嗓子提醒他：“别留痕迹，被家里人看到。”
　　这句话没换来江畅放过他，反而说完就被狠狠咬了一口，咬着不放，肯定留下一个重重的牙印。咬完就消停了，江畅额头贴着靖川的颈窝，说话的时候嘴唇几乎擦着他的锁骨。
　　“我生气。”
　　靖川接话：“我知道。”
　　“我想跳伞。”江畅说。
　　靖川点头：“能等吗？等我拆了绷带陪你一起去。”
　　江畅没来得及再说话，他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晚上十点多了，这个时间基本上从来没有人给他打过电话。江畅本来不打算管，能有什么正经事，说不定是打错了。但铃声一直在响，大有他不接就绝不会挂断的意思。
　　江畅拿起来手机，是个陌生号码，但是是本地的。
　　就在他犹豫的这点时间里，铃声戛然而止，跳跃的来电显示突然变成一条红彤彤的、安静置放在屏幕上方的未接来电提醒。
　　但转而，又一个电话打进来，还是来自相同的号码。
　　这次江畅很快接听，对面立刻传来女生压抑的哭声，江畅静静听着，半晌，那女生吸着鼻子，从破碎的啜泣中拾起来一个个不太完整的字节，开口说：“江畅，我妈妈去世了，她临走前让我转告你，她生前唯一的愿望你帮她完成了，她真的很感谢你。”
　　江畅和女生不太熟，心里生出来茫然的难过，对着话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那些怎么也用不完的活跃气氛的小招数在一个生命陨落的时刻完全不起作用，江畅感受到有人从后面抱住他，他找回来自己的声音，问：“抱歉，我……你不用说谢谢，我很庆幸前几天就修好片子发给阿姨了。”
　　“之前医生说过还有两个月，但出去那天她穿得太少了，回家之后就开始发烧，烧退不下去，在医院住了几天，今天下午走了。我……我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她一直跟我说，千万不要因为这个不开心，不要觉得遗憾，就算是这样的结果，她也从来不后悔这个决定，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穿这么少出去拍那些照片。
　　“江畅，谢谢你，你把我妈妈拍的很好看，真的，我很感谢你。
　　“她选了你拍的一张照片想作为遗照，拜托我问你一下，你介意吗？”
　　江畅对着手机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不介意，我很荣幸。”
　　电话挂断很久，江畅还在看女生后来发给他的那张照片，是阿姨选定的遗照。照片里的女人穿着夸张的服装，扛着比她人还高的道具，看着镜头笑得有些羞涩，又有些抱歉。这张照片是江畅抓拍的，是一开始的时候阿姨总是进入不了状态，摆不出合适的表情，笑着说自己都一把年纪了，不会这些，给江畅添麻烦了。
　　他靠在床上，问坐在床头的靖川：“你妈妈离开的时候你哭了吗？”
　　“没有。”靖川说，“可能从一开始知道她生病，我就接受了她会离开我，所以那一天真的到了，接受得也很快。”
　　江畅看他，从靖川说的这些话里听出来些什么，自己慢慢地想。每个人接受死亡教育的时机太看命运如何摆布，比如他，至今没有过任何亲近的人去世，他无法共情到哭泣的女生，也无法共情到靖川那么小的年纪失去母亲。
　　比如靖川，他早在懵懂不知爱和依赖的年纪就被迫接受了亲生母亲的离世，这让他在感情上甚至有些冷漠。这让他觉得人活一世，聚散常态，他注定要不断失去，他也确实可以失去。
　　这没办法讲谁是幸运谁是不幸，没办法分出好坏。
　　“可我还是相信总有人不会离开的。”江畅小声说，不知道说给谁听。他不是想说给靖川听，这无异于给一个成年人讲王子都会爱上灰姑娘的童话故事，他可能是想说过自己听，他也是成年人了，可他就是相信，就算不是每个王子都会爱上灰姑娘，可总有王子会的，哪怕全世界的王子，只有一个会爱上灰姑娘，那也是有的。
　　靖川低头，吻江畅的额头，又吻他的眼睛：“别难过。”


第41章
　　江畅这一晚睡得沉，可能是因为睡前得知阿姨去世的消息心情沉重，也可能是因为今天一天经历许多身体本就劳累。虽然睡得沉，但睡得不踏实，断断续续了做了一晚的噩梦。
　　梦里靖川当着他的面提分手，表情很是不耐烦，仿佛受够了他的小少爷做派，话也不太好听，都是江畅没听过的。说已经忍受他很久了，两个人脾气性格一切都截然不同，早就不喜欢他了，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感受不到不快乐。
　　江畅想说话，生气又难过，说不出话来。
　　又梦见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生，钱耀辉。江畅其实没见过他，但是看过他的朋友圈，梦里的钱耀辉很生动，笑得人畜无害，搂着靖川的肩膀跟他炫耀，说靖川现在归他了。而靖川面部表情，不知道是故意气他还是真的爱上了钱耀辉。
　　一觉醒来十一点多，睁开眼睛好像还能看到钱耀辉的笑容似的。江畅眯着眼睛磨牙，第一时间摸手机，他记得钱耀辉的微信他还没删。当时其实江畅没在意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有多大的背景，随口敷衍过去就罢了。
　　钱耀辉的朋友圈他还是能点进去，也没设置权限，从头到尾的朋友圈都能看。昨天他哥和靖川打架的时候钱少爷正在日本抽盲盒呢，照片里的人笑得可爱又文质彬彬，江畅完全没办法把这张脸和靖川在警局说的那些事联合到一起。
　　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江畅幻想了好几天的补觉计划终于实现了，生完梦里的气又看了一眼时间，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的单主鸽了，所以他才取消闹钟的。
　　寒假的单子被鸽的频率比暑假高多了，毕竟中间穿插着过年，年前年后总是容易有很多突如其来又推不掉的行程。十一点了，没收到靖川一条消息，家里没有一点动静，他猜靖川可能不在家，这人拖着残废的右手跑哪里去了。
　　江：在哪呢！
　　等了五分钟靖川都没回复，江畅磨磨蹭蹭起床，开了门先往斜对面的房间跑，拍了两下门，没反应。又冲楼下喊：“有人在吗！”还是没人理。
　　工作日的中午阿姨是不来的，唐思云不在家，江畅基本也不在家，所以工作日阿姨只有早上和晚上过来。现在多了靖川和靖宏图基本上也没变化，靖宏图更忙，一个周七天都在拳馆。
　　靠，睡到中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渣男，梦里那么对他，早上起来竟然还不见人影！江畅莫名其妙生起气来，刷牙的力道都变重了，刚想给靖川打电话就听见楼下有开门的声音。他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对着镜子喊：“狗贼！亲完了就跑，你还敢说你不是渣男！”
　　半天没人理他，江畅心里“咚”一下，暗道“完蛋”，他连嘴里一嘴的泡沫都没来得及漱干净，跑着就去了楼梯口，探头往下一看，对上他亲妈唐思云疑惑的目光。
　　唐思云看江畅，问：“你跟谁说话呢？”
　　……
　　江畅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急中生智：“没，我看电视剧呢，男主角亲完了就跑了，女主都不知道昨晚亲过。”
　　唐思云皱眉：“什么电视剧？”
　　江畅敷衍：“不知道，上厕所的时候随便点开的，没看名字。哎，你怎么回来了？”
　　唐思云成功被转移了话题：“回来拿个文件，早上忘记带了，你刚起来？”
　　江畅回去漱了口，下楼的时候唐思云已经给江畅留的早饭放进了微波炉里。江畅打了个哈欠：“刚起来，靖川呢？”
　　“早出门了，谁像你一样睡到现在才起。”唐思云给自己冲了杯桑葚水，站在饮水机旁边说。
　　“他那手都那样了，出门干什么去？”
　　“那我怎么知道。”
　　江畅吃完了早饭还心有余悸，给靖川发消息吐槽，差点出大事，要不是他聪明今天非要当场出柜。靖川还是没回消息，江畅等了一会儿心里放心不下，总担心姓钱的或者Mateo又找靖川的麻烦。
　　他心里拿不准这事是不是结束了，靖川的胳膊也被他们打骨折了，按理来说钱耀宗想在靖川身上找回来的面子也找回来了，昨天江建生出面谈和，应该没什么事了。
　　唐思云拿了文件就走了，留江畅一个人在家里，他没心思干别的事情，思来想去打算给靖川打个电话。电话还没拨出去，身后的门又被打开了，这次江畅不敢乱说话了，老老实实回头去看，看见靖川的独苗左手拎着一个大购物袋，站在门口。
　　“干嘛去了？”江畅问，“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怎么不回我！”
　　靖川把手上的袋子放下，拿手机看，看完了才说：“残疾人，就一只手，不太方便看。”
　　中午两个人一起下厨，其实靖川是想自己做饭的，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忘记自己右手还吊着，人已经在商场了才想起来自己这样也不方便做饭。
　　江畅没下过厨，从小家里就有阿姨照顾生活，唐思云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也喜欢研究菜谱做饭做点心。他下了个教做菜的app，严格按照上面的步骤来，连唐思云做甜品用的电子秤都拿出来了，高考都没这么认真。
　　靖川在旁边看着，江畅骂人：“你要不还是出去吧，站着光知道笑我，光说得好听，你要做饭给我吃，买回来还不是我自己做！”
　　江畅说了这么一句话，转眼就忘记刚刚背下来的调料配方，自言自语嘟囔着“三勺生抽，一勺老抽，什么来着”，又去看菜谱。他都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了，靖川都背下来了，出声提醒：“三勺生抽，一勺老抽，半勺番茄酱，一勺糖，一勺醋，半勺盐，半勺淀粉，半碗水。”
　　“今天Mateo没再联系你吧？”江畅打开糖罐子，问。
　　“没有，估计没心思了，都闹到派出所了。”靖川说。
　　“多少水？”江畅问。
　　“其实无所谓，半碗。多点少点都行，无非是收汁的时间长短。”靖川回答。
　　“番茄酱呢？”
　　“多加点，你喜欢吃酸，两勺。”
　　“按菜谱来，菜谱说多少？”
　　“听我的，两勺。”
　　江畅打开菜谱，看了一眼只需要半勺，转头瞪了靖川一眼：“你别捣乱。”
　　加完了番茄酱，江畅接回刚刚的话：“那就好，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钱耀辉应该也没什么心思了。”他终于把一碗调料调好了，又说，“你这张脸吧，确实长得很让人有征服欲，总是招惹这种人。”
　　靖川笑笑：“你也有吗？”
　　江畅抬头：“不知道，毕竟当初是你追的我，对吧？我都还没回过神来呢，你就已经被我征服了。”
　　江畅第一次下厨，做的还是特别有难度的糖醋里脊，虽然里脊是靖川炸的，收汁也是靖川收的。但江畅还是跑上楼把他金贵得要死的徕卡拿了下来，对着拍了一张，又拿数码相机，“咔咔”一顿拍，最后再用手机，拍完了发朋友圈。
　　“江大厨今日出勤。”
　　他这套流程走了十几分钟，菜都温了，靖川也不催，撑着下巴坐在对面等，跟江畅说话：“明天同学聚会，你去吗？”
　　江畅没看他，专心拍照：“你们同学聚会我去干嘛？”
　　“都认识你，谁不认识你？”
　　江畅“哼”一声：“那当然了，畅哥还是有点魅力在的。”
　　“去吗？”
　　江畅终于转了视线，从糖醋里脊移到靖川身上，说：“那也不合适，就算认识我，你们同学聚会，我又不是你们班的人。”
　　“班长说有家属的带上家属。”靖川说。
　　江畅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劲，顿了半天才想起来：“不是，你不就是你们班班长吗？”
　　靖川看着他：“嗯，我说的，想带你去，你去吗？”
　　靖川和罗燕来一个班，江畅还真认识几个他们班上的人。
　　读高中谈恋爱的时候江畅总是去靖川班里找他，江畅本身相貌出众，认识他的人就多，久而久之大家在门口见到江畅都愿意跟他打个招呼，靖川班上还有几个人约过江畅的片子，江畅还给了人家友情价。
　　但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没人知道，能看出来的也仅限罗燕来他们几个最亲密、天天在一起的朋友。
　　江畅朋友圈发完，放下手机，问：“要出柜啊？我现在对出柜这个词有点敏感，早上差点被迫出柜。”
　　“看你。”靖川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什么变化，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他用左手夹菜，别扭得很，感觉历经万难才吃到一口肉，评价，“味道不错，江大厨。”
　　江畅的朋友圈正热闹，靖川往下滑，能看见不少共同好友的评论。
　　江畅人缘很好，靖川一直知道。
　　追江畅的人从来不少，这一点靖川也知道，只不过江畅有能力很好地化解对方被拒绝的尴尬，最后都变成好朋友。跟喜欢自己的人做朋友，这件事江畅很擅长，他对别人没心思，但别人不一定对他就没了心思。
　　靖川的占有欲以前被他控制得很好，好到最后他几乎以为他也没那么喜欢江畅了。但事实证明，一味的控制并不能带来好的结果。所以这次靖川打算面对，他想站在江畅旁边，让大家知道江畅是他男朋友，而不是弟弟，不是朋友，不是一个认识的人，而已。


第42章
　　晚上同学聚会，江畅从下午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选衣服。他本来是对自己的审美很有自信的，但挑完一套对着镜子看一会儿，突然就觉得不太满意，如此反复了几次，他给冰糖打了视频电话。
　　穿搭这块还是得冰糖来，冰糖是个小富婆，大学的时候一时兴起开了个穿搭视频号，还小火了一把。
　　冰糖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整个脸都被绿色的泥糊住，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说话也不太利索：“哎，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江畅直入主题：“快，今晚要见一群很重要的人，要穿得不刻意不正式但又让人眼前一亮，救救我。”
　　冰糖听了从沙发上坐直身子：“什么重要场合？”
　　“出柜。”
　　“怎么这么突然，和家里人吗？”
　　“不是，同学，靖川的同学。”
　　和靖川和好这件事江畅没和冰糖说过，冰糖听了之后一个劲儿笑，说：“哎呦，谁啊？你前男友，你不是不喜欢人家了吗。”
　　“姐，别笑我了，五点就走了，这都四点半了。”江畅把镜头转到自己的衣柜上，给冰糖扒拉着看。
　　“你穿什么都好看，紧张什么。”
　　“我也不知道，人生第一次出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和他谈过，也没和别人谈过，一直没把自己的性取向放在心上，突然要出柜有些不适应。”江畅说。
　　“那你既然不想，就别去了呗？”
　　江畅挑出来一件衣服：“没不想，其实挺想的。”
　　其实挺想的，一直都想。
　　以前偷偷牵靖川的手的时候想，看见靖川和别人在一起吃醋的时候也想，分手之后想，想和好的时候更想。
　　晚上下了点小雨。
　　冬天是不常下雨的，但凡下雨，气温本身就低，潮湿的空气带着冷气往骨头缝里钻，穿多少衣服都没有用。江畅穿得不多，担心自己穿多了显得臃肿，个位数的温度只穿了一件卫衣加羽绒服，腿上连秋裤都没穿。
　　开了空调的车里暖和，到了目的地后一开门，冷风很直接地灌进来，冻得江畅抱着胳膊一阵抖。车子停在ktv门口，炫彩夺目的灯光被雨水模糊得暧昧又摇晃。
　　他冻得缩成一团，靖川下车撑伞，看他：“穿了几件？”
　　江畅挺了挺肩膀，试图用意志对抗寒冷：“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加起来三件。”
　　还没进门就遇见了两个结伴过来的女生，她俩认得江畅，收了雨伞之后先跟江畅打招呼：“哎？江畅，这么巧，我们今天在这儿同学聚会，你要不要一起来玩啊？”
　　江畅笑着招手，往旁边让了一下，露出来被雨伞挡了半边脸的靖川。
　　女生看见靖川先是一愣：“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江畅挡着嘴，悄悄告密：“平地摔，厉害吧！”
　　两人对靖川竖大拇指，问江畅：“你跟靖川一起过来玩啊？”
　　江畅点头：“你们欢迎我吧？”
　　两个女生一起说：“当然欢迎啦，你不就是我们班的编外人员吗？我们班就没有不认识你的。”
　　几个人一身冷气，走进ktv里才被温暖的中央空调包裹住，逐渐感觉暖和过来。靖川跟两人打了个招呼，说的话还没有江畅多。两个女生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跟江畅说句话，江畅一边应答，一边分神，一会儿拽一下靖川的衣服，一会儿勾一下他的手指。
　　通往包厢的走廊很长，灯光是昏暗的，偶尔有几盏或蓝色或粉色的灯，照得人蠢蠢欲动。江畅的脚步逐渐慢下来，跟靖川并排走，悄声问他：“你紧张吗？班长。”
　　靖川浅浅勾了下唇：“没你紧张。”
　　“靠。”江畅笑着说了个脏字，然后狠狠捏了一下靖川的左手：“我还没答应和你复合呢，你怎么介绍我？”
　　“那就正在追求中。”靖川说。
　　他话音刚落，前面到了包厢，鬼哭狼嚎的声音一听就是个五音不全的人在唱歌，比江畅还五音不全。两个女生把门打开，狼嚎的声音猛然放大，包厢里嘈杂的声音传出来，她俩扯着嗓子喊：“当当！你们猜我俩在门口遇见谁了？”
　　“谁啊？”
　　江畅被扯了一把，猛地被拽到了门口，他伸了一只手捂着脸笑，有人没认出来，还在问：“这谁啊，还不好意思见人呢，捂着脸干嘛？”
　　靖川从后面伸手，握住江畅的手腕，把他捂着脸的那只手捉下来。牵着人的手往包厢里面走。没人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或者说，大家对他俩的这种小动作习以为常，谁不知道靖川和江畅的关系有多好？
　　快高考的时候靖川有时候做卷子懒得去食堂吃饭，江畅也不嫌麻烦，天天过来送饭；江畅脚摔了的时候是靖川天天背他回宿舍。他们两个之间，有点肢体接触，谁都不会留意。
　　“江畅啊！哎真的，我昨天还问靖川，问你有没有空一块儿过来玩，说真的，出去上了个大学，我一点儿也不想靖川，就想你。”说话的是靖川班里的学习委员，学习很好，情商也很高，年纪轻轻讲话一股大人味，他转眼看见靖川，又问他的手是咋回事。
　　靖川嘴上说没事，摔了一跤。还剩下的一只手拉着江畅，往自己身前拉。
　　学委的手差点就搭上江畅的肩膀了，江畅被靖川一拽，学委的手落空，看着被拽过去的江畅愣了会儿，骂了句“我靠”，“你人都带来了，江畅今天就是我们的，我们还能吃了他吗，你跟老母鸡护犊子似的。”
　　他们其实迟到了，定的时间是六点钟。
　　本来打算五点钟出发，但是江畅换衣服磨蹭了太久，又是下班的晚高峰，再加上下雨，路上堵车严重，迟到二十分钟。
　　桌上正在玩国王游戏，他们自从高考结束后没在一起聚过，去年人没凑齐，本来打算聚会也临时取消了。大家一年半没见，适合玩这个游戏。
　　四个人一进门就被起哄着去抽卡回答问题，说是对迟到者的惩罚。
　　两个女生先抽了卡，回答了两个问题。一个问题很简答，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那女生想了想，说：“严格意义上来说，都可以。”她这个回答惹得大家笑作一团。
　　另一个女生抽到的问题有点难度：“在座的有没有你现在或曾经喜欢过的人。”女生一摊手：“大家也不是不知道，曾经有呗！”
　　江畅坐在沙发上，偏着头问靖川：“你们都知道啊？”
　　靖川拿了个橘子，不方便剥，递给江畅。江畅看了一眼橘子，问他：“你自己想吃还是给我吃？”
　　靖川：“想剥给你吃。”
　　江畅翻了个白眼：“我不吃！”
　　靖川又说：“之前她和昌东谈过，后来分了。”
　　昌东是班里的体育委员，个子很高，虽然称不上帅哥，但五官端正人很幽默。江畅也知道他，每次跑操的时候他喊口号的声音整个操场都能听见，中气十足。
　　江畅好奇：“为什么分手啊？”
　　靖川看他：“不知道。”
　　江畅皱皱鼻子：“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八卦！”
　　两个女生抽完了卡，他俩躲在角落也没逃过去，大家挤过来让江畅抽卡。江畅往靖川身后躲，大声喊：“你们欺负人啊！我就是来打酱油的，又不是你们班的，为什么我还要抽卡啊？”
　　学委笑得很变态：“你今天来了这儿，就是我们班的人，抽不抽？”
　　江畅认命，抽了一张卡，看清上面的字之后猛地把头撞在膝盖上。学委手快，抢过来他的卡看了一眼，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大声读出来：“请问，江畅同学，你的初吻地点是哪里？”
　　“快说快说，江畅，你的初吻不会还在吧！”
　　“不会吧小江，你好歹这么帅一个小帅哥，不能砸手里吧！”
　　江畅捂着脸，从牙缝往外挤：“KTV。”
　　没人听见，大家闹哄哄的，没人唱歌，但是点歌机还在兢兢业业地放伴奏，这会儿正放到《勇敢爱》，伴着《勇敢爱》的伴奏，江畅破罐子破摔，挤在靖川身侧大声喊：“KTVKTV！行了吧！我靠！”
　　“行啊你小子，什么时候谈的啊，我记得你高中也没和谁谈过，大学谈恋爱了？”学委问他。
　　“就一个问题，我答完了，你怎么这么八卦！”江畅把他推开，手里拿起来橘子开始剥。
　　他答完了，还剩下靖川。
　　靖川很爽快，伸手抽了一张卡，看清楚之后挑了一下眉，然后把那张卡放在了桌子上。大家凑过来看，有人说：“哎，没洗好牌，这不是宋意刚刚抽到的那张吗？”
　　桌上的那张卡是女生刚刚抽到的那张——在座的有没有你现在或曾经喜欢过的人。
　　大家觉得没意思，这种恋爱的话题其实他们对靖川本来就没有期待。
　　靖川是谁？他们班长，那可是考进京大的大学霸，高三那年都学疯了，哪还有时间谈恋爱？不是做卷子就是参加竞赛，大家都觉得靖川其实根本没有喜欢别人的能力，非说他喜欢谁，那一定是喜欢学习。
　　“那肯定没有。”学委兴趣缺缺，想收回桌上的那张卡。
　　靖川身子往前倾了倾，用左手盖住那张卡，开口：“有。”


第43章
　　靖川扔下来一个字，他好像随口就说出来一个“有”，但闹腾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连着包厢里的歌曲伴奏仿佛都感受到了此刻的气氛而降低了声音。
　　学委只愣了一瞬间，然后哈哈大笑，坐在桌子上揽靖川的肩膀，笑他：“你不是吧，怎么上了两年大学对自己母胎单身这件事还开始自卑了呢？”
　　靖川用肩膀顶了一下学委，开口：“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真的假的啊，靖川，不许说谎啊。”有人跟着问。
　　罗燕来到得早，他俩进来的时候罗燕来已经被挤在人堆最里面了。突然有人cue罗燕来的名字：“不会是燕子吧，你俩关系一直好，是我嗑的青梅竹马！”
　　罗燕来的声音及时从最里面透出来：“哎，别啊，别扯我，跟我可没关系！”
　　“燕子！听你的意思你知道是谁，说说呗！”
　　“没人知道是谁啊？那岂不是暗恋，靖川你还搞暗恋那一套啊？要不今天表个白？大家给你一起见证见证。”男生拿着一瓶刚启开的啤酒过来，还没递给靖川，被靖川身边的江畅给拦住了。
　　江畅伸手接了，笑着指指靖川的胳膊：“他不能喝。”
　　男生挠挠头：“骨折还不能喝酒吗？”
　　江畅：“医生说两周内不要喝。”
　　男生看江畅：“江畅你知道这么清楚啊，哎你俩关系也一直挺好啊，你大学考到哪儿了？”
　　靖川就在江畅身边，同学们还在围攻他，问他曾经喜欢过哪个女生，既然在场非得撮合一把。江畅不动声色地想挪开一点，刚挪开半个身位就被靖川按住了腿。他瞄了一眼靖川，这人被这么多人围着问还有心思注意自己的动作。
　　江畅坐定，回答：“跟靖川一个地方，巧合嘛，当初一直想去更大的城市，虽然成绩不是很好，但有机会就去了。”
　　男生没多想，接了江畅的话：“也是，你家有钱，想去哪儿其实都不是问题。”
　　江畅点头：“是。”
　　“一个问题，答过了。”靖川也用这句话躲。
　　学委伸手，跟那边桌上的女生要牌，扯着嗓子吼：“你俩有意思没？都用这一套话搪塞我们，我就不信了，牌呢？这一晚上问不出来你丫喜欢过谁，不可能！”
　　他把一副扑克牌往桌上一甩，指着桌子：“来，靖川，江畅，你俩抽牌！”
　　国王游戏大家都会玩，不用多跟迟到的几人介绍规则，就算不会跟着大家玩两把也会了。就这么巧，学委把他的毛衣袖子撸到了胳膊肘，一副要干架的模样，还真很让他抽到了国王。他狞笑着靠近靖川，问他：“川，你哪张啊？”
　　靖川把手里的牌扣到桌上，推着学委的脸把人推走了。
　　江畅偷偷翻开他的牌看，黑桃3。
　　学委叫了方片2，是个话不多的男生，戴着眼镜。大家没有因为没叫到靖川而扫兴，而是起着哄叫男生的名字。学委笑眯眯的：“晟晟宝贝，大学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男生脸都红了，一个劲摇头。
　　“真没有？我们晟晟长得白白净净的，都读大二了，该谈恋爱了。”
　　“真没有。”男生老实巴交地回答。
　　这一轮过了，下一轮江畅被幸运女神抛弃，抽到国王牌的是刚才在门口遇见的女生之一，叫宋意的，直接叫到了江畅的牌。
　　江畅把牌一扔，大喊怎么回事啊，这么小的概率也能叫到他。
　　宋意笑得不行，转身找来了话筒，她的声音被话筒放大，带着笑意：“恭喜这位幸运观众，来吧江畅，初吻对象，大学还是高中的，我们认不认识啊？”
　　江畅喊：“哎，不是你声音大你就有理啊，只能问一个问题，你这是两个。”
　　宋意也不欺负他：“那就我们认不认识。”
　　江畅下意识看了一眼靖川，靖川靠在沙发背上，好整以暇地看他。什么人啊，不是自己要来出柜吗？现在他被架起来了，靖川在旁边悠闲地看热闹。江畅心里不服，宋意的话筒已经递到他嘴边了，他扶着话筒，问靖川：“哎，他们应该认识吧？”
　　宋意拽了一下话筒：“让你答呢，你怎么还找外援？”
　　江畅开始耍赖，把话筒往靖川嘴边塞，说：“我答不出来，靖川说他帮我答。”
　　靖川身子往前倾了倾，嘴唇几乎贴上话筒，好听的声音在江畅耳边放大：“认识。”
　　没人在意这个问题是谁答出来的，都只听见了答案，认识？
　　认识的话肯定是高中的，大家都认识，岂不是他们班的？难怪高中的时候江畅天天在他们班门口等，还以为都是在等靖川呢，原来是偷偷跟哪个女生搞地下恋呢，这也太能藏了吧，他们都大二了，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不是，这到底谁啊？江畅一个，靖川一个，你俩挺行，我们一个都不知道，高中的时候你俩天天凑一块，还以为你俩真是好兄弟呢，原来是背着我们谈恋爱呢！”
　　宋意被学委的话逗笑了：“你说的什么话啊，听着好像他俩在谈似的。”
　　学委摆手：“哎就那个意思，你理解了就行了呗！”
　　江畅默不作声地把话筒推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触手是温热的触感。靖川靠过来，凑在他耳边：“至于吗，江畅同学，我说什么了。”
　　江畅狠狠瞪了他一眼，想把自己耳朵这一块净土守护住，歪着身子警告他：“别靠我这么近，小心被你同学看出来。”
　　好几轮没叫到靖川，有些人已经放弃挖掘靖川到底喜欢过谁，到另一张桌子那边去唱歌了。只有学委还不服输，发誓今天一定得知道这件事。他还真不信，班上一共四十人，今天来了三十一个，剩下的九个都是平时不太合群或者毕业之后就不再跟大家联系的人，而且明说了是在场的人。
　　没人承认，他猜两个人肯定没谈过，看大家的神色真是都不知道这件事。靖川搞暗恋，这件事太让人想知道了，哪位大罗神仙，能让靖川暗恋，本人还毫不知情。
　　江畅被拉去唱歌，靖川班上的人没听过江畅唱歌，对帅哥有滤镜，总觉得帅哥唱起歌来既养耳朵又养眼。江畅推脱，说我五音不全，没人信，让他别谦虚了。
　　江畅手里拿着话筒，声音里全是笑意：“不是，我跟你们打了预防针了，我真五音不全啊，是你们自己不信的。”他说完这句话跟着伴奏进了拍子，一开口就慢半拍，唱了俩字发现跟不上，又闭了嘴，下一句准时进了拍，沙发上不出意外地响起来一片笑声和哀嚎。
　　“你真五音不全啊！我靠哈哈哈哈！”
　　“牛逼，每个字都不在调上，江畅这也是一种本领，也没人能像他这么牛。”
　　罗燕来跟一个女生互相捂着对方的耳朵，生无可恋：“我都说了他真五音不全，你们干嘛不信，你看，惹他干嘛。”
　　靖川听见江畅唱歌的声音没忍住笑，嘴唇一直弯着。学委全心全意地玩游戏，还真没注意到唱歌的声音有什么不对劲，听了半天，问：“他唱啥呢？”
　　“《慢慢喜欢你》。”靖川说。
　　“慢……慢慢喜欢你？是我知道的那个慢慢喜欢你？？？”学委睁大了眼睛往后看，看见旁边的沙发上已经笑倒了一片，然后转头看靖川，“牛逼，完全听不出来。”
　　宋意也在笑，把手里的牌放下来，边笑边说：“学委大人，我都玩饿了，要不算了吧，进行下一趴，叫餐吃饭吧。你今天真是问不出来了，靖川运气也太好了。这是断手加成buff吗？”
　　学委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这个游戏，拿了手机扫码叫餐。
　　宋意敲敲桌子：“靖川，快点，叫江畅收了他的神通吧。”
　　靖川抬眼看，江畅自己都唱笑场了，他还特夸张地，唱之前被大家吹捧去了上面万众瞩目的立式话筒唱，坐在高脚椅上，抱着话筒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好像拿不准一个音到底多长似的，听着让人浑身难受。
　　“江畅。”
　　江畅好像在耳边侵占了听觉的伴奏里隐约听到了靖川的声音，他往那边看，眼睛里带着没收回去的笑意，嘴里下意识地唱出来下一句歌词。背灯是粉色的，一直对着江畅晃。
　　“啊？”江畅对着话筒说，“你叫我吗？”
　　“好听。”靖川说。
　　宋意的脸都要笑烂了，拼命朝江畅挥手做“不”的意思：“你别听他瞎说啊！你的自信是不是就是被他这么培养出来的啊！”
　　江畅笑出来两个小酒窝，眼睛于人群中锁定靖川：“谢谢这位粉丝，我也觉得我唱得很好听。”


第44章
　　江畅第一次接吻是在ktv，貌似从此跟ktv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替靖川挡了不少酒，刚刚玩游戏的时候学委没套出来两个人到底和谁谈过，心里憋屈，暗搓搓想着把人灌醉。但靖川不能喝，只能江畅一个人挡着大家的攻势。
　　靖川不知道江畅的酒量，这人在他面前确实没喝过几次酒。他一直说没事没事，才喝了三瓶就跑了两趟厕所。宋意按了下学委手里的酒瓶子，说人家来玩是客人，把客人灌醉可不厚道。学委挠着头：“不是，他自己说他海量啊，这才哪到哪。”
　　江畅去了厕所，靖川跟去看了，十几分钟两个人也没回来。
　　学委心里过意不去，后知后觉自己做得确实不厚道，靖川一个不能喝酒的病人，江畅一个不是他们班的外人。他放下筷子，说要不我去看看吧。罗燕来眼疾手快，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她这几天一直在拳馆上课，手劲儿大了不少，拦了一下差点把学委推倒。
　　“没事，他俩两个男的，又不是小孩，能出什么事。靖川又没喝，不用去看。”罗燕来说。
　　学委想了想还是不好：“我去看看吧，靖川手不是受伤了吗，真有个什么事也不方便。”
　　有人跟着搭话：“对啊，你还是去看看吧，江畅看着有点喝多了。”
　　罗燕来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拦着，憋了半天，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男厕所你怎么去。”学委回了一句，自己走了。
　　罗燕来坐回座位上，心里默默祈祷：上天保佑，可不是我没拦着，我尽力了。
　　江畅其实没喝多，他自己觉得自己没喝多，就是脚下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飘，但是意识相当之清醒，思维也很活跃，甚至他自我感觉现在的脑袋比没喝酒的时候转得都要快。
　　就是容量有限，喝了那么多得时不时清空一下内存。
　　从厕所出来在洗手的地方看见了靠着墙站着的靖川，他一边洗手一边问：“你怎么来了？我没事，没喝多。”
　　“回去别喝了。”靖川说。
　　江畅看着眼前哗哗的水流，被流得有点晕，但他觉得是水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他关了水龙头，甩甩脑袋，果然不晕了，看吧，就是水的问题，他没喝多。江畅转头：“你怎么总不信我，真没喝多，不信你摸。”
　　他想起来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那天晚上也是，他说自己没喝多，靖川抬手摸他的脸，说检查一下他的脸热不热。
　　有人进厕所，踩着江畅的最后一句话进来，进来就听见一句没头没尾的“你摸”，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他俩，走了进去。
　　江畅沉默半晌，说：“他是不是误会了。”
　　靖川有些无奈，看状态肯定是醉了，但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江畅喝醉的模样。按理来说江畅的酒量喝三瓶真的不至于，应该是受到情绪影响。靖川抽了一张墙壁里的内嵌抽纸，递给江畅。
　　江畅接过来：“干嘛？我上过厕所了。”
　　靖川看他一眼：“擦手。”
　　江畅“哦”一声，了，老老实实开始擦手，一边擦一边问：“我在等你出柜呢，你今天不是来出柜的吗？都快散场了。”
　　江畅说完这句话脸色泛红，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句话还是因为酒。靖川不得不想起两年多前，那个也是红着脸催他赶紧表白的江畅。分开是一件多容易的事，高考那年十八岁，靖川以为和一个人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和一个人分开也是很正常的事。
　　靖川今年也仅仅二十岁而已，十八岁的时候自以为已经足够成熟，能够看淡许多聚散离合，二十岁的时候发现者自己完全是个俗人，放不下，抛不开，还是对以前的人心动。
　　江畅撑着洗手台，一会儿就甩一下脑袋，他明明喝醉了，非要嘴硬说自己没喝醉。可能不是嘴硬，只是对自己的认知不够清晰，以为自己真的没喝醉。
　　这几年靖川偶尔想起，想起和江畅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看到朋友圈里有人分享小测试的链接，就想起江畅让他做过的那些性格测试。分开后他自己也开始做那些测试，一会儿说他是与世隔绝的高人，一会儿说他是执行能力很强的决策者，一会儿说他是孤独的狼性动物。
　　好像每个测试结果都在印证，他和江畅不合适，他们不是一路人，两年来，所有的事情都在证明分手这件事的正确性。
　　靖川从来不剖析自己的内心，他只过眼前的生活，解决眼前的困难。但他知道，他比江畅清楚更多，他知道靖宏图会和唐思云在一起，他知道江畅总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江畅不知道靖川还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可靖川知道。
　　他以为自己没有在等，可事实证明，这一刻，江畅跟他说，“我在你等你出柜呢。”靖川得向自己承认，他得剖析自己的内心，他在等，等江畅重新回到他的生活，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总觉得这份感情一定还会回来。
　　所以他在见面的第一天穿戴整齐，所以他在第二天主动去接江畅出去拍片，所以他绕路也要去给江畅买糖葫芦，所以他让江畅多去拳馆，所以他跟江畅说那些暧昧的浑话。
　　还挺不要脸的，靖川这么评价自己。
　　“你看我干嘛。”江畅站在他面前，抬起手在靖川眼前晃了晃，“后悔要出柜啦？”
　　“没后悔。”靖川说，他拉过江畅的手，把人拽过来，亲了一下江畅的耳朵。
　　刚刚走进厕所的人这会儿正好出来，恰好目睹了这一幕，见了鬼似的瞪着眼睛赶紧跑了。江畅不知道为什么想笑，这人表情太好玩了，怎么了，没见过两个男的谈恋爱吗？那见识也太短浅了吧！
　　但他和靖川此时此刻没有在谈恋爱，江畅轻轻戳靖川的腹肌，说：“快点啊，给你个机会，今天跟我表白，我既往不咎。”
　　“你别总给我机会了。”靖川说，“你怎么这么好骗，可以揪住过往好好欺负我压榨我，总给我机会，你是傻白甜这一款？”
　　江畅现在是觉得自己有点喝多了，他有点站不住，好想往靖川怀里靠，他这么想就这么做了，但始终惦记着靖川残废的右手，整个人靠在他左侧，说：“靠，我也想啊，想每天提提那些旧事，骂你两句渣男，奴役你帮我做事。欣欣跟我说这次一定让你好好追我，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吊着你，跟你搞暧昧，让你着急。”
　　靖川用左手扶着江畅的腰，把人往厕所里面带。
　　江畅不愿意进去，固执地说：“你干嘛，我上过厕所了。”
　　靖川吸了口气：“接吻。”
　　江畅脸都皱在一起了：“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接吻一定要躲在厕所，谁在厕所接吻啊，臭死了。”
　　靖川低头看他：“就喝了三瓶，醉成什么样了？你初吻是在哪亲的？”
　　江畅好像猛然找回来记忆一样，背都挺直了：“我草，厕所！”
　　他不愿意进去，那就不进去，反正今天就是来出柜的。靖川在吻下去的前一刻问他：“为什么不吊着我？”
　　江畅突然拽他衣领，把靖川拽下去，他的额头磕在江畅额头上，实打实的一下，闷闷的疼。江畅声音好像有些委屈，他从来没表现出来过这种委屈，小声跟他说：“因为我想你了，靖川，你不想我吗？和我分开一年半，你敢说你真的不想我吗？我这么好，你绝对找不到比我还好的人。”
　　是，找不到了。
　　靖川在心里这么说，有些急切地吻下去。江畅嘴里全是酒味，还有吃薯条时沾的番茄酱的味道，靖川用力咬他的唇，咬得人哼着喊疼。靖川觉得自己不后悔分手，如果不分手，他不会重新爱上江畅，他无比确定，这一次，他比上一次更喜欢江畅。
　　有人进厕所，拐进来就看见贴在墙上接吻的两个男人，那人爆出来一句“我草”，顿了半晌，紧接着又是一句“我草”。
　　江畅没空管那人是谁，他勾着靖川的脖子，亲得有点生气，因为靖川没回答他的问题，分开一年半，你到底想不想我？虽然他知道答案，可是他想听，靖川咬他，他也咬靖川，用来泄愤，在心里催眠自己，这是最后一次骂他渣男。
　　妈的，渣男，会不会接吻，疼死了。


第45章
　　江畅的醉意似乎是被这一吻完全激发出来，从厕所出来之后整个人都挂在靖川身上，脸红耳热，脑子也不太清醒。他只记得自己回到包厢后更上头了，在女生唱歌的声音里，搂着学委的肩膀又喝了好多，靖川拦不住他，只负责把喝了烂醉的江畅扛进了出租车。
　　江畅喝醉之后记忆容量少了很多，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情就会忘记。坐在出租车上他把滚烫的脸贴在冰凉的车玻璃上，对着车玻璃哈气，哈完了气之后涂画一些没逻辑的东西。
　　过了会儿看着自己画的一坨大便笑个不停，他拽靖川，让靖川看，靖川伸手帮他抹掉了。
　　江畅转头：“你干嘛！”
　　靖川：“不要在别人车上大小便。”
　　靖川这句话说完，吓得司机从后视镜里一个劲儿地看他俩。
　　江畅摸了摸肚子：“哥，我有点饿了。”
　　靖川把他的脑袋从玻璃上挪回来，说：“喝了一肚子酒，上个厕所就饿了。回家给你做夜宵，别叫我哥。”
　　江畅点头，半天又说：“为什么，跟自己弟弟亲嘴你觉得很有道德压力吗？”
　　司机看两个人的眼神更怪异了，靖川难得觉得头疼，不知道江畅喝醉之后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剧情。
　　靖川不接话，江畅又想起来什么，质问他：“不对，你说今天来出柜，骗我。”
　　“没骗你。”靖川捏着他的手。
　　喝成这样，能知道什么。
　　江畅从厕所回去之后完全没注意到包厢里同学们的眼神，也没注意到为什么学委没有趁着江畅喝醉套他到底和谁谈过。只顾着喝，用那副喝醉的模样去跟女生抢麦克风，眼睛盯着靖川唱不成调的情歌。
　　学委坐在靖川旁边，整个人的表情像是被地雷轰过，听江畅唱了两首歌才开口，跟靖川说“不好意思，真没想到是你俩，回来的时候他们问我我没憋住，就说了”。
　　靖川摇头，说没事，今天带江畅来就有这个意思，还得谢谢你。
　　学委挠头：“他喝醉都这样吗？越醉越拦不住，还喝啊？这我没想到他酒量这么差啊，他说他海量。他回家会不会不好交代？”
　　靖川笑：“确实海量，今天是意外。”
　　学委问：“今天咋了？”
　　靖川没说，心里想，可能今天高兴吧。
　　唐思云带他见靖宏图的第二天，靖川接他出去拍片，车上江畅说他是渣男，从来不公开两个人的关系。往事不提，确实是江畅说的不想被家里人知道，最好小心点；但也得承认，靖川也从来没有以男朋友的身份带着江畅出去过。
　　跟自己在一起，江畅好像受了很多委屈。
　　想从测试结果看出来两个人天生一对，可那些测试总告诉他两个人不配；兴冲冲地想和男朋友一起出去跳伞，结果自己却连一个玻璃栈道都没有勇气走下去；想把男朋友挂在首页炫耀，可是却不能广而告之这是我男朋友，反而有许多人问他自己的联系方式；在自己高考完一个人做旅游攻略，等来的确实只有文字的分手通知。
　　靖川相信，很多人不理解江畅为什么放不下他，就像那天跟费乐和罗燕来吃饭，他们说“这你还能原谅他”，江畅那时候看自己，眼神里带着笑。
　　江畅可以跟更多、更好的人谈恋爱，而不是再次和自己“重蹈覆辙”。
　　可他固执地想听靖川说一句对不起，说我喜欢你，说和你分开的这一年多里，我放不下你。
　　厕所里给了很多空气清新剂，没进隔间，空气不算恶劣，反而被缠绵的吻搅得燠热起来，呼吸的温度是越来越高的，靖川说对不起，说好喜欢你，比之前更喜欢你，说我放不下你，想和你重新在一起，行吗？江畅。
　　江畅睁着眼睛，他喝醉了倒是不愿意睡觉，不太安分，非要去车窗上画大便，平时不喝酒的时候没这个癖好啊。靖川按着他的手，奈何靖川只有一只手，而江畅有两只。
　　他肯定已经想不起来ktv厕所里发生的事情，忘记他被靖川几句话说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忘记他偷偷抬手抹眼泪，说，感觉没和你分开过，这一年半的时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你回来我身边的时候时间才刚开始。
　　靖川亲他，说我也是，我也是。
　　-
　　江畅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睁开眼睛的瞬间差点忘了今夕何夕，脑袋在枕头里埋了好久才想起来怎么回事，想起来昨晚跟着靖川一起去了他的同学聚会。
　　我靠，喝了多少啊……
　　他真记得自己没喝多少酒，好像就喝了三瓶，三瓶什么水平，随便抓来一个高中的小男生喝三瓶都不会醉。现在他这么菜了吗？
　　头闷着疼，肚子空空，饿到好像三天没吃饭。
　　江畅一边怀疑人生一边撑着起床，看见桌上有一板新拆开的醒酒药，少了两粒，应该是昨晚吃的。醒酒药已出现，江畅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了，他狠狠伸了个懒腰，一下子想不太起来昨晚的事情。
　　看来他是那款喝多了会断片的类型。
　　昨天周六同学聚会，那今天就是周日，唐思云应该在家。
　　江畅趿着拖鞋出门，桌上的水杯拿在手里，出了门才发现这个好像是靖川的水杯。他先拐去了靖川的房间，房间门开着，里面没人。
　　到了楼梯口才听见楼下有人说话，他楼梯下到一半，听见唐思云说：“哎呦，这是谁啊？睡到下午才下楼，是谁啊？”
　　江畅扬声：“当然是你的宝贝儿子我啦！”
　　楼下阿姨和唐思云在包饺子，靖川坐在旁边，撑着脑袋看热闹。江畅一屁股坐在靖川身边，问：“你一个残废人士，硬挤进来劳动人民的地盘来凑什么热闹。”
　　唐思云瞪他一眼：“天天乱说话，刷牙了吗？”
　　忘了，肚子太饿了，所以急着下楼了。
　　江畅又被赶上楼刷牙，唐思云说他们也没吃午饭，等着少爷起床一起吃，以为他最多十二点就起了，没想到一等等到两点多。江畅牙刷刚塞进嘴里，从镜子里看到靖川出现在浴室门口。
　　“这么巧，在这儿看见你。”江畅随口胡说，吐字不清。
　　靖川挑眉：“是挺巧的，这是我房间对面。”
　　江畅扶腰：“腰疼，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老实交代。”
　　靖川从镜子里看他：“没有，你如果觉得很遗憾我下次一定抓住机会。”
　　江畅点头：“好遗憾，但想想你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右手的可怜人，应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说完这句话没听见靖川回话，靖川正在看手机，没等江畅问，他就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江畅看。
　　江畅一开始没仔细看，打算刷完牙再去拿他的手机，牙刷一边震动，他一边听着身后靖川的手机里传来很不得了的声音。
　　“喝啊，你小子，就这点量！畅哥今天跟你不醉不归！”
　　“你别动我，靠，你拉我干嘛！”
　　“我不，我就喜欢这儿，站得高，看得远，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还是高材生呢，还是……学霸呢，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光学习，从来不谈恋爱啊？”
　　“不对，你谈，你跟我谈。”
　　“喝，你喝吗？靖川，你陪我喝一杯，不然我不原谅你，你喝不喝。不喝就不喝呗，你抢我的干嘛，我要喝，你给我……”
　　江畅动作僵住，嘴里的牙膏沫都滴下来了，他赶紧漱口。转身就拿过来靖川的手机，看见了站在ktv包厢桌子上姿势狂野表情放飞的自己……我草，这什么！他震惊地看了一眼靖川，靖川一脸“就是这样”的表情看着他。
　　“罗燕来拍的，没敢自己发给你，就发给我了。”靖川说。
　　“救命啊！”江畅捂着脸蹲下，暗搓搓点了删除聊天记录。
　　“我已经存了。”靖川的声音从头顶悠悠传来。
　　“没想到，你还是个酒鬼。”靖川笑着说。
　　“你忘了吧，我求你了。”江畅说。
　　“那是不能忘的，昨晚有人答应跟我交往了，这个我也不能忘。”
　　江畅猛地抬头，撞上靖川笑着看他的眼神。
　　他感觉自己被这个眼神看得心里一麻，脑子瞬间就当机了，只剩下嘴自己在倔强地动：“真假的，好可惜，我还想多吊着你点时间呢，太便宜你了吧。”
　　“可以后悔，允许你赖账。反正我也做好了追你很久的准备，要赖账吗？”
　　……
　　不要随便说出来这么让人心动的话啊！靠。
　　江畅很突兀地转移话题：“呃，还在家呢，说什么交往不交往的，小心被迫出柜。”
　　“不赖账啊？”靖川还是问。
　　江畅憋了半天，憋出来一个“嗯”。
　　结果靖川没问他为什么，江畅把牙刷收好，洗了把脸，擦脸的时候没忍住没问：“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啊？”
　　“你昨晚说过为什么了。”靖川说。
　　江畅动作一顿：“我……昨晚说什么了？”
　　“我也想你了。”靖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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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骚瑞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车窗上画便便这个点…总之这是本人的真实爱好orz


第46章
　　唐思云和靖宏图的结婚照定在江畅开学前三天拍，虽然距离春天还有段时间，可气温也算回暖了不少。唐思云不想穿婚纱，觉得自己是二婚，又一把年纪了，跟小姑娘似的拍婚纱照，她心里总觉得别扭。
　　最后是江畅和冰糖一起，给她挑了一套白色缎面礼服，配了个白色披肩，用冰糖的话说就是这个水准绝对秒杀所有40+新娘。靖宏图的衣服就简单多了，无非是西装。靖川本来想给他定一套西装，但靖川审美也就那样，最后这个任务还是落到了江畅头上。
　　最近几天太阳都很不错，靖宏图提前空出来两天课，开车去隔壁省的海边拍婚纱照。这话是唐思云说的，她说的时候其实没走心，那天江畅问她，对这套照片有没有什么构想，唐思云随口说：“沙滩阳光海边啊，年轻的时候想这么拍，你那倒霉的爸工作忙，不愿意去。不过现在我也忙，就在家附近找个公园拍拍就行了。”
　　当时江畅还说她：“结婚你也凑合？人家不都说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不能凑合吗。”
　　唐思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这不是第二次了吗？”
　　那会儿靖宏图正在阳台上晒衣服，谁也没想到他听进心里去了，真带着唐思云开车六个多小时去海边。
　　路上多数是高速，景色几乎没有。
　　唐思云坐在副驾驶，带了一堆零食水果。一会儿转过来给两个小的塞个橙子，一会儿问吃不吃卤鸡爪，跟小学生出去郊游似的。江畅坐在后座看着，能想象到去年唐思云瞒着自己跟靖宏图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大约就这样，两个人小学生郊游似的出去旅游约会。
　　他手机在掌心里震动，打开看是坐在身边的靖川。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不吃卤鸡爪？
　　江：不吃！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想什么呢？
　　江：想我妈
　　江：其实她一直还挺女强人的，挺忙的，但还是尽可能抽时间回家给我当好妈妈
　　江：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她早就知道江建生不是什么好爸爸
　　江：有人对她好真好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对她也很好
　　江：我对她好是应该的，教练纯是为爱发电
　　江：你吃不吃醋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难说
　　江：开玩笑的，你还真吃醋啊，不都说父爱无声吗，你听不见也正常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你呢，我坐你旁边鸡爪举了五分钟了，你看也不看一眼
　　先去酒店，唐思云一开始和江建生说好的是定有三个房间的家庭房，到了酒店前台姐姐微笑着递出来两张房卡，声音无比温柔：“靖先生，这是您的房卡拿好，高级大床在七楼，高级双床在六楼，电梯直走右拐。”
　　靖宏图揣着房卡拉着行李箱就走，唐思云高跟鞋“嘎达嘎达”地跟上去，问他：“不是说家庭房吗？”
　　江畅手里拿着靖川硬塞给他的卤鸡爪，跟个带着战利品的时尚野人似的，一边啃一边说：“妈，我逼他的。出来拍结婚照了，还跟孩子住一起，不得有二人世界吗？”
　　唐思云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词，又说：“那也给靖川他们定两个房间，让他俩住一起方便吗？”
　　江畅心里痒痒，他和靖川和好这几天，他连晚上摸去靖川的房间都不太敢，被那次在厕所里胡言乱语结果唐思云正好听到给吓着了，在家里安分得很，他本身就是嘴闲不住的人，非要说点怪话才舒服。卤鸡爪的骨头在他嘴里，被舌头推得到处乱动，他含糊不清地说：“我和我哥也二人世界。”
　　这话说出来，大家都没什么反应。
　　靖川拉着他和江畅两个人的行李箱，伸手按了电梯的楼层，唐思云听着这话感觉还挺开心的，可能是开心两个孩子相处得这么好，她一直想让江畅叫靖川一声哥，江畅一直不愿意叫。靖宏图就更没反应了，他一直知道靖川和江畅的关系很好。
　　江畅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了，这种直接明着把心里话说出来，但大家仍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口嗨最爽了。他俩的房间在六楼，靖川接了房卡，和江畅先下了电梯，江畅在电梯门口和里面俩人挥手。
　　电梯门一关，他整个人贴到靖川身上：“哥，二人世界。”
　　靖川这几天听他叫了不少“哥”，昨天刚去拆了石膏，靖川左手推着两个行李箱，右手和江畅十指相扣，带人找房间。
　　唐思云进了房间才和靖宏图说话，话里有些后知后觉的想不通：“哎，你不觉得他们俩相处得太好了吗？”
　　靖宏图本身对情感方面就不太敏感，当初追唐思云的时候就特别迟钝，愣是没看出来唐思云对他也有意思，好长时间都以为自己是单相思。他打开行李，小心翼翼取出来江畅给他定的高级西装，西装还裹着袋子和衣架，被他好生放在床上，说：“相处得好还不行啊？多少再婚家庭因为子女问题有矛盾，咱俩应该感谢孩子才是。”
　　唐思云坐在床上，她看着靖宏图：“是，话是这么说，我心里也觉得开心。但就是觉得不太对劲，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其实我就是怕靖川这孩子心里不舒服，他事事都谦让着江畅，江畅说什么是什么，我怕他心里多想。”
　　靖宏图听了这话笑出来，拍拍唐思云的腿：“没事，我能看出来，靖川是喜欢江畅。他从小有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高中的时候就带着江畅认识他们了，就是欣欣邓文他们，你知道吧？”
　　唐思云点头：“我知道欣欣，欣欣嘴可甜了，总夸我饼干做得好吃。”
　　靖宏图安慰：“这俩孩子都成熟得早，他们是真好，又不是为了怕你难过假装出来的，你想那么多干嘛？”
　　唐思云也放弃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哎，算了，关系好总归是好事。”
　　海边的度假酒店，两个房间都是能看见海的。
　　江畅从小到大出去旅游过许多次，他对海没有执念，还真没住过这种海景房。徕卡也带来了，用本身的包装盒和泡沫纸包得严严实实，光拆就拆了半天。
　　一会儿指挥着靖川站在落地窗边上，一会儿让靖川去阳台的躺椅上摆个很诱人的姿势。靖川表情僵住，问：“多诱人？”
　　江畅随口：“就是那种看见就想让人坐上去自己动的姿势。”
　　靖川心里想笑，刚坐下，江畅就把他那宝贝相机扔在了床上，飞快跨到了靖川身上。靖川扶着他的腰，说：“我还没摆姿势。”
　　江畅“啊”一声：“我还以为你摆好了，完蛋了，你只坐下就很诱人。”
　　靖川轻轻拍他屁股：“起来。”
　　江畅不动。
　　靖川看他：“起不起？”
　　江畅：“不起。”
　　靖川不太在意地点头：“你不起我起了。”
　　江畅伸手扒着他的肩膀，两个人从胯到肩膀都贴在了一起，他耍赖：“你起。”
　　过了会儿靖川开口：“已经起了。”
　　江畅脑子里的问号还没打出来，刚想问他哪儿起来了，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撑着靖川的胸口就想起身，结果被一把按住了腰。
　　靖川按着他不许动：“晚了，就在这坐着，别动。”
　　靠。
　　他俩上次谈的时候虽然只是一年半之前，光看这个时间，一年半和昨天没什么区别，电视剧里分手又重逢的情侣起码要五年起步。两三年的离别都不配被打在破镜重圆的标签下，可就是这一年半的时间，感觉哪里都和以前一样，又感觉哪里都和以前不一样。
　　刘欣欣刚知道俩人在一起的时候特八卦，闲着没事就问你俩今天干嘛去了，你俩下次的约会项目是什么，你俩今晚回家吗。她总说江畅是纯爱大王，语气里带着无奈和悲愤。
　　纯爱怎么了，纯爱有什么问题，他才十七岁，难道不该纯爱吗？
　　江畅那时候说：“你怎么不说靖川，我们俩谈恋爱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我是纯爱他也是纯爱。”
　　刘欣欣一脸不屑：“得了吧，你还未成年，川哥除了憋着还有什么办法。”
　　说实话，那时候江畅不信，他真不信。
　　这恋爱是他跟靖川谈的，又不是刘欣欣跟靖川谈的，虽然她是靖川发小，但谈恋爱的事还得是他江畅更了解靖川吧。
　　靖川一个压力大了只会打拳都不打飞机的读书圣贤人，能憋着他什么？
　　江畅把额头顶在靖川胸肌上，憋了半天，憋出来一个缓慢的“我靠”。然后他问：“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憋着你了？欣欣总说我是纯爱大王，我是吗？”
　　靖川的声音从胸腔直接震到江畅耳朵里，其实这种声音挺正常的，他不是第一次靠靖川的胸口，但确实是第一次以这个姿势，所以入了耳的声音越听越不对劲，总觉得别扭，别扭得江畅呼吸不顺，总想挪挪屁股。
　　“不算，那时候你还未成年，没想别的。”靖川说。
　　“不信。”
　　“那怎么办，你报警抓我。”
　　“警察来了咱俩这个姿势不太好解释。”
　　“那你起。”
　　“那你松手，还是少一只胳膊的你更好，任人欺负。”
　　靖川松了手，江畅立刻从他身上起来，眼神不自觉瞟过他刚刚坐的地方，今天靖川穿了条黑色牛仔裤，什么都看不出来。
　　午饭是唐思云选的餐厅，从点评软件上选的当地特色菜排名第一。虽然是邻省，只差着这么点的距离，可口味相差不是一点半点，他们吃惯了甜口淡口的东西，这边的当地菜都是浓油赤酱，吃一口菜要配三口大米饭，特咸。
　　桌上只有靖宏图好像没味觉似的，吃得最乐。
　　唐思云自己不吃，光顾着问靖川的口味，是不是太咸了，是不是太腻了，要是吃不惯多喝点汤，要不要加点清淡的菜？
　　网红店人多，寒假没结束，不少大学生过来旅游，餐厅里吵吵闹闹。江畅坐在外面，服务员从他身后穿梭，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他筷子上的一块里脊肉直接掉在了桌子上，结果唐思云根本没看到。
　　江畅磨牙，在桌子底下偷偷踹了靖川一脚。
　　对面的靖宏图筷子一顿，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江畅，又看看唐思云，在唐思云耳边小声问：“怎么了？”
　　唐思云不明所以：“什么？”
　　靖宏图说：“不是你踢我吗？”
　　唐思云：“没有啊。”
　　江畅动作飞快，又夹了一块里脊肉塞进嘴里，装没事人，跟着问：“怎么了？”
　　靖川看他一眼，开口：“爸，没事，我不小心踢到你了。”
　　靖宏图觉得奇怪，撩开桌布往下看，觉得靖川这个位置应该不会从那个方向踢到他啊。但也不是大事，就是被踢了一下，靖宏图没在意，埋头吃饭。
　　唐思云抬手叫服务员，问有没有清淡点的菜。
　　服务员满脸抱歉，问是不是过来旅游的，唐思云说是。
　　服务员低声推荐，唐思云又加了一道清蒸鱼和香菇酿虾滑。
　　江畅抓紧时间，这次找对目标了，轻轻踢了靖川一下。靖川抬眼看他，伸筷子：“吃什么？”
　　江畅眯着眼睛笑：“最那边那个，我要一块炸鱼！”
　　够不着的炸鱼吃到嘴里，江畅觉得这个他妈只顾着疼新儿子，她的新儿子疼自己的模式倒是可以勉强接受。江畅手不老实，一块鱼没吃完，又悄悄把左手伸到桌布底下，拽靖川的衣角。
　　靖川正好在喝汤，换了左手拿勺子，右手也摸到了桌布底下，抓住正在捣乱的手。
　　唐思云没什么食欲，正和靖宏图说，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都说这家店好吃，本地人都来吃，结果外地人来了还是吃不惯。
　　靖宏图给她盛汤，说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江畅的手指在靖川掌心里轻轻地挠，一下一下，靖川觉得像是有很轻柔的羽毛挠在自己心脏上。周围吵吵闹闹，坐在旁边的父母在聊天，他俩在桌布底下牵手。
　　靖川其实不太知道纯爱是什么意思，但通过字面意思和江畅刚刚问他的时机，也大概能里理解到。靖川舀了一勺子汤，掌心里的痒差点让他手都不太稳。
　　他紧了紧握江畅的手，似是警告，但显然这点警告江畅完全不放在眼里。那根手指变本加厉，又是戳又是挠，靖川莫名其妙地想，一个人纯爱就够了，两个人纯爱不起来。
　　他满脑子很不纯爱的想法。


第47章
　　给唐思云和靖宏图拍结婚照很顺利，本来江畅计划的是怎么也得拍足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却没想到这两个人衣服都换好，站在一起般配得很，随便怎么拍都出片。
　　靖川充当后勤，主要作用是给江畅递水。
　　临近傍晚，海边的日落比高楼大厦里夹缝里的日落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唐思云把鞋子脱了站在浅水区，催靖宏图跟着一起下来。她年轻的时候就想嫁到沿海城市，最后嫁给了江建生，连结婚照想在海边拍这种愿望都没有满足她。
　　唐思云笑起来不像四十多岁的人，手里拿着纯白色的捧花，喊靖宏图：“裤腿挽起来就下来了，你还怕凉啊？”
　　靖宏图有些犹豫，他脚上的皮鞋是靖川给他买的，好几千块钱，虽然几千块对他来说并不是太大的数目，可这是儿子的心意，总担心会被水泡坏。他没犹豫太久，不愿意扫了唐思云的兴，把皮鞋和袜子脱得远远的，挽着裤腿下了水。
　　唐思云看着他笑。
　　江畅按快门的手都快麻木了，靖宏图走到浅水区还是不太放心，又喊靖川，让靖川把他的皮鞋再往远处拿拿。靖川今天穿了一套白色运动服，拎着一双黑皮鞋，走在沙滩上。
　　江畅把三个人同时框进了取景框。
　　远处浅水区的男女笑着站在一起，近处的少年拎着一双皮鞋往自己身边走。
　　夕阳在海的那边，白色蓝色和橙色。
　　江畅突然出声：“你俩不亲一下啊？”
　　靖川的嘴唇勾起来，回头看他俩。
　　海里的两个人好像愣住似的，他俩今天一天的亲密行为最多是抱在一起，哪对新人拍结婚照能少得了接吻的？靖宏图知道唐思云因为孩子在面前不好意思，也不光是不好意思，心里还是有道坎，他便主动摆手：“不用，这样挺好。”
　　“亲一下呗，爸，你主动点。”靖川也出声。
　　海滩上有不少人在看他俩拍婚纱照，能看出来这对新人年纪不小，也听到了江畅喊新娘是“妈妈”，喊新郎是“教练”。好事的人不少，不知道被什么气氛感染，跟着一起起哄：“亲一下呗！”
　　江畅举着相机笑弯了腰，因为从取景框里看见靖宏图的脸好像有些红了，一把年纪了还因为有人起哄而害羞。他抬高音量，跟大家一起喊：“亲一下！教练，你主动点啊！是不是你娶老婆啊！还要我妈主动亲你吗！”
　　一个吻在夕阳下定格，沙滩上一片欢呼，江畅及时按下快门。
　　吃过晚饭之后唐思云叫江畅一起出去散步，他们的酒店就在海边，走几步路就到了下午拍照的这片沙滩。
　　今年的气温普遍升高，冬末时节已经有了些春天的影子，只不过天气还是冷的，尤其晚上，海边温度比陆地低很多，风也大。晚上的海边虽然没有白天热闹，但也有不少人过来散步。
　　小孩子在沙滩上跑跑跳跳，嘴里又是喊又是笑，情侣牵手漫步。海边的小摊贩也多，正是旅游季，即便是这个温度海边的步道也是一排排亮晶晶的路边摊。
　　江畅给唐思云买了一个会发光的猫耳朵，他们和一对情侣一起买的，那男生给女朋友戴上，江畅给妈妈戴上，两个戴着猫耳朵的女生看着对方笑。
　　唐思云把脚上的拖鞋拎在手里，慢慢跟江畅一起踩沙滩。唐思云不觉得冷，她开口：“谢谢你，宝贝。”
　　江畅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唐思云披上：“哎呦，妈，你多少年没叫我这个了，听着还挺别扭的。”
　　唐思云笑笑，她笑起来真的很漂亮，右边的脸有很浅的酒窝，眼睛弯得好看，眸子里有闪闪的水光，说：“其实你爸应该在结婚之前就不那么喜欢我了，我大概是能看出来，但是当时不愿意跟自己承认。觉得那个……我把整个青春都和他绑定在一起的男孩子不会变心，觉得男人都是那样，有了家庭的束缚会抗拒，他不是不喜欢我了，只是可惜没了自由；觉得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就又会好好相爱。
　　“所以怀你的时候他出轨，我看似是原谅了他一次，其实是跟自己较劲。那时候很后悔，也恨自己，明明看出来了，非不承认，现在好了吧，他出轨，都怪我非要和他结婚。”
　　江畅不爱听这种话，皱着眉说：“怎么可能怪你，你干嘛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他出轨一定是他的错，你什么错都没有。”
　　唐思云点头：“所以我要谢谢你，小畅，是你这些年一直跟我说，我没有任何错，跟他离婚是对的，我才有信心和底气开始下一段恋爱和婚姻。妈妈真的很想谢谢你，你知道吗？”
　　江畅笑，他遗传了唐思云，也只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青春又甜蜜：“咱俩这个关系还要说谢啊？”
　　唐思云说：“我现在真的觉得很幸福，有你，有你教练，还有靖川。你教练对我很好，全心全意地对我好，你和靖川也相处得很好，我今天都有这样的想法，觉得我这一辈子这样就足够了。”
　　江畅没脱鞋子，他的运动鞋底很厚，踩沙滩不用担心会把鞋子湿掉。他偏头看唐思云，唐思云正在很真诚地对他道谢，感恩现在的幸福生活。江畅也觉得幸福，可他的幸福和唐思云不同，他有妈妈，有教练，可以名正言顺地和男朋友住在一起。
　　江畅突然说：“那……我和靖川一辈子跟你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唐思云便瞪他一眼：“你和靖川总得成家呀！你答应我好不好，谈恋爱了早点告诉我，别瞒着我，我又不是那种妈妈，会逼着你和人家分手，我就是想了解你的生活。”
　　江畅垂眸：“我不想成家，我喜欢现在的家。”
　　唐思云不疑有他，现在这个年纪的男生，要不然天天想着恋爱的事情，要不然就是对恋爱完全不感兴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只是说：“你别因为我和你爸的经历就对组建家庭有不好的想法，失败的婚姻虽然很常见，但是我现在不是很幸福吗？如果遇见了好的人，一定要勇敢追求。”
　　“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吗？”江畅问。
　　唐思云现在听出来江畅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估计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或者曾经有过喜欢的人，她想了想，点头：“无论什么样的人，你教练今天还跟我说，你和靖川虽然年纪不大，但都是很成熟的孩子，我相信你，你会做正确的选择的。”
　　靖川在江畅出去散步的时间里洗完了澡，江畅来的时候兴致勃勃，带了游戏机和转接器过来，说要在酒店的床上和靖川一起打游戏。吹完头发把游戏机先连上了，刚连上就有人按门铃，打开门手机江畅站在门外。
　　酒店价格不低，里面装修精致，和几百块一晚上的快捷酒店的统一装修风格很不一样，从门口看进去会有一种回到了很温馨的家的感觉。江畅从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拎上来。
　　“聊什么了？”靖川接了江畅手上的袋子，问。
　　江畅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谢谢我今天给她拍照。
　　两个人在床上打游戏，玩的还是分手厨房，靖川的水平比上一次已经好很多了，起码知道了菜要切肉要煎脏盘子要洗，但是还是跟不上江畅熟练顺滑的操作，这次江畅没有大喊大叫地骂他是菜鸡。
　　顺利过了两局，第三局的时候加了新玩法，靖川不会，通关失败了。
　　靖川放下手柄，问：“心情不好？”
　　江畅看他：“没有啊。”
　　靖川点头，操纵手柄遥控着屏幕上的小车在没过去的这一关门口绕了一圈，没点开始，而是又问：“还玩吗？”
　　江畅看着屏幕，顿了会儿说：“要开学了。”
　　靖川说：“我每周末去你学校找你。”
　　江畅眨眨眼，转头看他，指着自己：“我没这个意思，我看起来心情真的很不好吗？”
　　靖川点头。
　　江畅摇头：“真没心情不好。”然后又问：“你真来找我啊？”
　　靖川“嗯”一声，他往后一靠，右腿支起来，拿着手柄的手手腕搭在膝盖上，一派闲散地靠在床头，说：“不是因为你心情不好才这么说，早就这么想了。不远，地铁半小时。”
　　江畅突然问：“哦，那去年你没有想过去找我吗？”
　　靖川看了他一会儿，嘴唇稍稍一弯：“其实去过，你新生入学那天我去过。不过没进去，坐地铁过去，连地铁都没出去，又原路返回了。”
　　江畅挑眉，一副“原来还有这种把柄没告诉我”的表情，说：“怕被我看见吗。”
　　靖川想了想：“怕吧，也怕开了这个口子，真的开始想你。都已经分开了，就别这样了，没意义。”
　　江畅笑眯眯的表情，伸手去床头柜摸过来他买的啤酒，“啪”一声打开，问靖川：“哥，你想没想过出柜的事情。我是说，跟教练，跟家里人出柜。”


第48章
　　江畅说这种话，靖川很容易联想到一些什么。
　　今天唐思云当着孩子的面和靖宏图拍结婚照，摄影师是儿子江畅，晚上把江畅叫出去散步，话题离不开婚姻和家庭。靖川和唐思云一起住了月余，对唐思云的了解只多不少，她是一个相对开放的母亲，江畅说唐思云就是谢谢他，靖川是相信的。
　　多半是江畅自己多想，在唐思云对现在的生活表达幸福的时候心怀愧疚。
　　他问靖川有没有想过出柜，靖川当然想过。
　　他在更早的时候就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高中毕业的时候钱耀辉笑意盈盈地威胁他，那时候靖川就想过，靖宏图早晚会知道自己“不太寻常”的性取向，或是他人告知，或是无意撞破，也或许是他自己主动坦白。
　　“想过，我的想法是学业结束之后主动谈一谈这件事。”靖川说。
　　江畅盘腿坐在床边，听了之后点头。
　　他还没和靖川和好的时候不止一次在心里“诅咒”他，巴不得他的性取向被靖宏图早点撞破，以靖宏图的武力值不得把靖川的一条腿都打断；但其实想是这么想，想着用来解恨，更多还是用开玩笑的态度去想，不是真的这么希望。
　　情人节那天在警察局，江畅坐在椅子上等靖川做笔录，脑子里就在想这件事。想靖宏图的反应肯定比唐思云大，唐思云就算再生气，可能也不会动手打人，退一步讲，就算唐思云动手，打在身上不痛不痒。
　　“我妈跟我说，她很感谢我，感谢现在的生活，有教练对她好，有你，有我，她觉得人生无憾，这辈子就这样足够了。”江畅说。
　　靖川出了口气，游戏手柄搁在床上，伸手拽江畅的手腕，把人拽到自己怀里，嘴唇贴着江畅的耳朵蹭了蹭，安慰他：“别多想，跟我在一起没有毁掉她的幸福生活，我们会一起对她好。”
　　江畅半躺在他怀里，用头顶蹭蹭他的下巴。说：“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那我和靖川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一直对你好不是更好吗？她说我早晚要成家，你也是。”
　　靖川低声：“嗯，她怎么说？”
　　江畅撇嘴：“她估计以为我是小孩子脾气，瞎说的，以为我被江建生影响了，对组建家庭有心理阴影。”他说完顿了一下，整个人往后挪了挪，更加贴近靖川的怀抱，接着开口，“可是靖川，我从来没有骗过她，我们从小关系就很好，更像是朋友，高中的时候跟你谈恋爱虽然也没告诉她，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以为我会组建家庭，我不想骗她。”
　　靖川就问：“你想现在告诉她吗？”
　　江畅从他怀里出来，认真看靖川的眼睛：“嗯……我有点想。我知道你的想法更成熟完善一些，等我们有了自立能力再谈这件事会更好，可是我就是这样，算是一个缺点吧，我心里背不了愧疚这种情绪，不想活在欺骗里。”
　　靖川笑着摇头：“我觉得你反而更成熟一些，我的计划看似成熟，但其实也算是一种逃避，你才是永远都不逃避的人。”
　　江畅犹豫：“那……如果我说了，教练肯定也会知道，我担心你。你不应该被我打乱你的计划，我只是不想骗我妈，没有想告诉教练。”
　　靖川的眼睛里带着甚至有些温柔的笑意，他唇角很放松地勾着，看起来完全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出柜计划影响，完全没有压力和紧张，他对江畅说：“我陪你，两次都是我追你，这点责任还是要负的。”
　　房间里的灯很多，悉数关了只留下床头不太明亮的起夜灯，昏昏黄黄，晃得人睡意越来越足。
　　江畅睡得安稳，今天起床早，一大早开车到了这边，白天他又一直忙着拍摄，应该是累了。睡觉之前两个人把床拼在了一起，一米二的两张床摇身一变，变成了两米四的大床，比楼上父母的大床还要大上一号。
　　靖川第一次和江畅一起睡觉，睡前江畅抱着手机，玩一会儿就看靖川一眼，过一会儿再神秘兮兮地问：“你说，咱俩这么大了，不会明年突然有了个弟弟或者妹妹吧。”
　　然后莫名其妙地开始逛淘宝，逛母婴专区，看婴儿装，购物车里多了不少好看的小衣服。
　　靖川撑着头看他逛淘宝，觉得江畅这个人真是很可爱的，刚刚还在因为出柜的事情心情低落，转眼就又恢复了兴致勃勃的模样，好像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不开心超过两小时。
　　江畅睡了之后靖川没能睡着，这么大的床，不知道江畅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往他身边挤。一开始靖川怕打扰他睡觉，一直往旁边让，一小时之后两个人从睡两米四的大床，变成了挤在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
　　江畅的腿搭在他腿上，迷迷糊糊地伸手抱过来。
　　时间其实不算晚，这会儿还不到十二点。
　　靖川拿起手机，给靖宏图发消息。
　　靖川：爸，睡了吗？
　　靖宏图：没有，刷朋友圈呢，你和小畅还没睡？
　　靖川：他睡了
　　靖宏图：【哈哈】
　　靖川看着靖宏图发过来的大笑表情包，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过想想也能知道，靖宏图心情肯定很好。怎么能不好，亡妻这么多年，终于又和另一个心爱的女人重新组建了家庭，很能算得上家庭幸福。
　　靖川：阿姨睡了吗？
　　靖宏图：嗯，刚睡下十几分钟，今天累了
　　靖川：您不睡吗？
　　靖宏图：没睡着，想起你妈了
　　靖宏图：别告诉小畅，这么说不太好，这么幸福的日子，却想起你妈了，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找了新人，过了新生活
　　靖川：有件事想跟您说
　　靖宏图：【疑问】
　　靖川：我谈恋爱了，想跟您聊聊
　　靖宏图：【哈哈】
　　靖宏图：这是好事，爸为你开心！
　　靖宏图：是咱本地的吗？还是你大学认识的？
　　靖川：明天说吧，明天回家后您有空吗？拳馆对面的咖啡馆，我买单
　　靖宏图：【OK】
　　靖川：早点睡吧，妈妈会为你开心的
　　靖宏图：【晚安】
　　早上起床江畅顿时恢复了活力满满状态，他起得比靖川早，靖川睁开眼没在床上看见人，拉开窗帘才看见在阳台躺椅上的江畅。
　　他不知道从哪弄了副墨镜戴着，桌子上摆着杯造型很好看的鲜榨橙汁，一副海岛度假的模样。江畅伸手把墨镜往下勾了勾，架在鼻子上，低着头从墨镜上方看靖川，问：“你起啦？二楼有免费早餐，他俩刚下去吃，你去吗？”
　　靖川走过去，俯身亲了一下江畅的嘴唇：“你吃过了？”
　　江畅笑眯眯的：“吃了一个鸡蛋酱吐司和一个三鲜包子，一块小牛排，味道不错，再陪你下次吃一次。我后来才看见虾饺，吃不下了，现在消化了一点，还能再战！”
　　唐思云和靖宏图见了靖川赶紧朝他招手，唐思云脸上带着很意味深长的笑，不用猜就知道，靖宏图一大早就告诉唐思云靖川谈恋爱了这个好消息。
　　新家庭需要适应，唐思云现在没办法完全拿靖川当着自己的儿子，不是不喜欢，恰恰相反，她喜欢到甚至有些小心谨慎，看起来像讨好似的。
　　“你爸跟我说了，谈恋爱了是不是？别紧张，你爸开心着呢，你们俩都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要是想带回家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准备准备。”唐思云把面前的包子推到靖川面前，又说，“不爱吃的话自己过去拿，都是自助形式，想吃什么拿什么就行。”
　　江畅屁股还没落到凳子上，被唐思云的话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靖川，用口型说：“我靠？”
　　靖川不挑，随手拿了一个包子，坐下：“谢谢阿姨。”
　　江畅放下刚拿过来的虾饺，偷偷在桌子底下踹靖川，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微信。
　　江：你怎么抢占先机！
　　结果靖川没看，对面的唐思云还在说：“我昨晚还在跟小畅说，要是谈了恋爱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也不会说什么，就是想多了解了解你们。你告诉我们恋爱了我们都挺高兴的，是大学认识的吗？”
　　靖川答：“高中认识的。”
　　“高中早恋了？”靖宏图出声。
　　江畅往嘴里塞虾饺，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靖川笑笑：“是，没告诉你。”
　　靖宏图却看着唐思云笑出来：“这小子还挺行的，我一直觉得他就知道学习，没心思谈恋爱呢。”
　　唐思云笑着打了他一下：“早恋还是不提倡啊，不过小川这种，成绩这么好，早恋也不耽误，他心里有数。”说完看江畅，就知道吃，唐思云接着说，“要是江畅这样的，心思本身就不在学习上，再早恋真不知道成绩能怎么样。”
　　靖宏图问：“跟你考的一个学校？”
　　靖川：“没有，不过在一个城市。”
　　靖宏图点头：“那挺好的，异地恋不容易，能在一起就行。哎，这么说，是不是报志愿的时候商量好了？你俩倒是挺黏糊的，随时都能在一起，上学放假都在一起。”
　　靖宏图这么说着，突然品出来一点儿不对劲来，“嘶”了一声：“不是，我怎么没见到你平时跟哪个女孩儿在一起？哦，燕子是不是最近来拳馆上课了？你跟燕子在一起了？诶不对，燕子大学没跟你在一个城市来着。”
　　江畅一转眼吃完了一整盘虾饺，咽下去最后一口，听见靖川说：“不是罗燕来，爸。”


第49章
　　江畅突然有些紧张，本来他真是不怎么紧张的，他不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是一件和唐思云有多大的关系的事情。就像唐思云再婚，找了一个什么样的新男朋友，其实这是唐思云自己人生中的选择，江畅作为她的儿子，作为她人生的高强度绑定参与者，可以给出意见，甚至可以反对，但无权干涉。
　　他的性取向也是一样。
　　可一想到靖川此时此刻也正在和靖宏图说这件事，江畅还是没忍住紧张，坐在沙发上喝了两杯水，偷偷观察唐思云的情绪。
　　唐思云心情很好，靖川谈恋爱了，她家庭幸福，刚刚完成了年轻时对结婚照的梦想回了家，正在哼着小曲整理行李箱，甚至还和江畅搭话：“你靖川哥，谈了恋爱还约着你教练去谈心，这么正式，看来是谈了挺长时间了，认真谈的。”
　　江畅给靖川发消息，怕靖宏图看见，很隐晦地发了个问号，靖川没有回复。
　　江畅深深吸了口气，吸气的同时很诡异的想，对于唐思云来说，是喜欢男的杀伤力大，还是喜欢靖川杀伤力更大？
　　他开口：“妈，跟你说件事。”
　　唐思云嘴里的小曲还在哼，音调极其愉悦，顺口回江畅：“你也谈恋爱了？”
　　江畅手里端着水杯，卧室没关门，他看着唐思云蹲在行李箱前的背影，说：“嗯。”
　　唐思云笑笑：“我猜到了，你昨晚跟我说那话我就猜到了。”
　　唐思云叠完手上的衣服，走到客厅，坐在江畅身边，认认真真地看江畅的眼睛：“谢谢你愿意跟妈妈分享，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畅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是个……很不一样的人，你昨天不是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吗？只要我喜欢。”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声音。
　　在唐思云开口前，他又说：“其实我也是高中跟他在一起的，不过高三的时候没谈，我们分开了，我高三是有认真学习的。后来又相遇，我一直很放不下他，他也重新追求我了，所以……就，所以我们现在又在一起了。”
　　唐思云有些惊讶似的，身子往江畅这边偏了许多，右边的胳膊搭在沙发背上，问：“她追的你呀？”
　　江畅点头：“嗯，高中那次也是他追的我。”
　　唐思云看着他的脸露出了然又稍微有些自豪的笑意：“我儿子这么好看，有人追很正常的。不一样的人，有多不一样？”
　　江畅心里狂跳，他此时此刻比刚刚还要紧张，他看着唐思云带着笑的眼睛，突然有些不忍开口。感觉自己用错了方法，就应该开场就交代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聊了好几个来回，唐思云都以为对方是个女孩子。
　　江畅舔了舔唇：“妈，我不喜欢女生，我是gay。”
　　“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同性恋，出生就是，我对女生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恋爱的欲望和冲动，更没有生理反应。”靖川声音平稳，视线直直对上靖宏图瞪大的眼睛。
　　“你说什么胡话，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靖宏图拍了一下桌子，在引来隔壁几桌的视线之后隐忍着压低声音，用嗓子眼里挤出来这么几个字。
　　靖川仍旧平静：“我不觉得说这种话有什么不对，您是异性恋，您会对着同性的身体有生理反应吗？但我会。”
　　靖宏图不再说话，他眉头紧紧锁住，看也不愿意看靖川一眼。他偏着脑袋，看的是咖啡厅角落里一对约会的异性情侣，两个人头靠着头在一起说悄悄话，亲密无间的模样。
　　半晌，靖宏图扔下三个字：“不可能。”
　　靖川点头：“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只是不想骗你。但就像异性恋是不可改变的，你不会有一天喜欢上一个男人，同性恋也一样，我也不会有一天喜欢上一个女人。”
　　靖宏图猛地转回来头，瞪着靖川：“你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同性恋，我知道同性恋，哪个同性恋最后不是跟女人结了婚？”
　　靖川看他：“您是说骗婚吗？”
　　靖宏图气得还想拍桌子，生生忍了下来，手落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吞下来这股气，他声音都变了调：“什么骗婚？什么骗婚？同性恋就是赶时髦闹着玩，谁真的是同性恋，哪个男的真的和男的过一辈子？你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
　　靖川说：“是，我不懂您说的这个道理，但我懂法。如果一个同性恋找了异性结婚，除了骗婚没有其他的解释。”
　　“你想气死我？”
　　“不是，我跟你说这个又不是为了让你生气的，那不是你昨晚说，让我谈了恋爱要告诉你，你说的，你想了解我啊。我明明可以不告诉你，我不结婚，瞒你一辈子，其实是偷偷在和男的生活，我可以这样做，但我不想骗你，我想告诉你，因为你是我妈。”江畅说。
　　“是，是，我很开心你能和我分享这些。”唐思云点头，又摇头，她被江畅搞得都有些混乱了，又说，“但是，但是这不行，怎么能不喜欢女生？你怎么确定自己不喜欢女生？”
　　江畅犹豫：“这能说吗？比如，你怎么确定自己不喜欢女生呢？”
　　唐思云震惊到表情都变了，瞬间直起腰来，一副搞不懂的样子：“我怎么会喜欢女生？！”
　　江畅：“对啊，就像您很明白自己不喜欢女生一样，我就是这种感觉，我也不喜欢女生。”
　　唐思云都要被他气糊涂了，扶着头一个劲儿摆手：“我都被你绕进去了。宝贝，你早晚得和女孩子成家啊，然后生一个你自己的宝宝，不对吗？”
　　江畅想了想：“不太对，首先异性恋也可以不结婚，结了婚的也可以选择丁克——就是不生孩子。其次就是同性恋，妈，同性恋是真实存在的啊，很多国家同性恋是可以结婚的，只不过我们国家还没有通过这项法律。并不是我一时想岔了，闹着玩，我是真的喜欢男的。”
　　唐思云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什么：“所以你现在是在跟一个男生谈恋爱，是吗？”
　　“是。”
　　“高中的同学？哪个，你同性恋是被他带坏的吗？”靖宏图皱着眉问。
　　“是我追的他，我们分开过一次，前后两次都是我追的他。就算存在您说的带坏，也是我带坏的他。”靖川说。
　　“谁。”靖宏图就问一个字。
　　靖川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看着靖宏图的眼睛：“江畅。”
　　“谁？！”
　　“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我们论个先来后到啊，这么算，我不管你和教练是什么时候谈的，但是我确实是这个寒假回来才知道的，对吧？但我和靖川在我高二的时候就谈了，虽然那时候你可能也和教练眉来眼去了，但我不知道啊，所以要论的话，不是我搞了你男朋友的儿子，是你搞了我前男友他爸。”江畅据理力争。
　　唐思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看着江畅，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干脆什么话也不再说，气冲冲地走了，“哐”一声甩上了卧室的门。
　　江畅猛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唐女士还是特别有教养的，他最后说了那种胡话也没动手打人。虽然听着是胡话，但很有道理，喜欢男的这件事杀伤力可能没有那么大，但喜欢靖川就不一样了，那是他新鲜出炉的“亲哥”，可事情不能这么看，明明是他和靖川谈恋爱在先。
　　唐思云和靖宏图认识不还是因为自己在拳馆上课吗？也就是唐思云是因为自己认识的靖宏图，所以论先来后到，肯定是他第一。
　　唐思云估计气得不轻，江畅轻手轻脚地上楼，连关门都小心翼翼。
　　不知道靖川那边怎么样，唐思云不会动手，靖宏图就不一定了，全国成人组泰拳银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很想给靖川打个电话，但现在这个节点打过去也是火上浇油。
　　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他发出去的那个问号还是没有回复。
　　江畅正想开电脑修昨天拍的片子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他赶紧接了：“怎么样？”
　　“说完了，放心。”
　　“放什么心啊！教练没真的打你吧！”
　　“不会，咖啡馆里，他也不方便动手打人。”靖川语气听着还挺轻松，说完这句顿了一下，“今晚我不回去了。”
　　“啊？”江畅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们俩都不回去了，今晚回以前的家住，开学前应该都在这边。”
　　“哦……”江畅萎靡下来，应了一声，然后说，“哎呀，该想到的，教练肯定不会让你跟我住一起了，应该开学前最后一天跟他说。不过没事，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也就两晚上！”
　　“你呢？”
　　“我？”江畅说，“我这边比你好多了，不用担心我，我妈一直宠我宠得要死，我态度无赖一点，别跟她那么严肃她就不会太伤心，只顾着生气，我觉得生气比伤心好一点点吧……剩下的让她自己想吧。不接受是肯定的，但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嗯。”靖川应了这么一个字。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江畅坐在椅子上，捧着手机听靖川的呼吸声，没人挂断电话，他突然笑了笑：“靖川，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陪我出柜啊，如果我妈是教练那种性格，我绝对不敢的，所以你超帅！”


第50章
　　今天阿姨没过来，唐思云提前跟她说好了这两天不在家，所以晚上应该是唐思云做。但八点了也没人叫江畅下去吃晚饭，估计唐思云今天是没心情做饭了。
　　江畅肚子饿得很，想点个外卖，怕被看见。唐女士一肚子气，连饭都不想吃了，他自己倒还逍遥自在地吃大餐。
　　江畅正躺在床上纠结，是溜出去找点东西吃，还是干脆也饿一晚上。
　　没一会儿微信就显示了唐思云的消息，让他下去吃饭。江畅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一溜烟跑下楼。
　　桌上是两碗清汤面，简简单单，但看着热气腾腾的模样江畅的胃就咕噜噜地叫。他一身浅蓝色的睡衣，特意换了身唐思云给买的，上头是很可爱的玉桂狗的卡通形象，当初江畅收到还哀嚎呢，说亲爱的老妈，你看清楚，我是你儿子！
　　唐思云不管，她觉得她已经在一堆粉色黄色的猫咪兔子里挑了一个最男性的了，勒令江畅多穿几次。
　　江畅殷勤地主动去厨房拿筷子，笑眯眯地跟唐思云说话：“谢谢唐大厨，我还以为你今天不给我饭吃了呢。”
　　唐思云没好气：“你是我儿子，就算违法犯罪了也得回家吃饭！”
　　江畅连连点头：“是是是，要不怎么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呢！”
　　唐思云坐下，一筷子一筷子的吃面，显然是心不在焉。江畅眼睛一直瞄着她，主动开口：“不是吧，唐女士，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饭都吃不下吧？”
　　唐思云这才抬头看他，声音软下来，跟下午那会儿气势汹汹的样子很不相同，问：“怎么会这样？”
　　江畅也放下筷子，坐得端端正正。身穿卡通幼稚的睡衣，表情却严肃：“妈，你先不要想我在跟谁交往，咱们先解决同性恋的问题。这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我依旧是正常人，不管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我仍然是江畅，是你儿子，不是吗？”
　　唐思云摇头：“江畅，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好妈妈，你不喜欢学习，我从来不要求你的成绩，你高中要学摄影，我从来没说耽误学习阻止你，对吗？”
　　江畅点头：“对，你一直都是好妈妈，我从小可以说没有爸爸，但我至今一直都很快乐，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快乐很多。”
　　唐思云眼眶发红，声音有些不平稳：“我想让你平安快乐地长大成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是江畅，我一直都很骄傲我的儿子长成现在这样，你性格开朗朋友很多，喜欢的事情就可以做得很好。妈妈绝对相信你，你将来会很出色很出色。你现在这样，这真的正常吗？”
　　江畅无比坚定，他站起身来，走到唐思云身边坐下，揽住唐思云的肩膀，说：“妈，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过得不好。你不是迂腐的人，不会觉得同性恋是神经病，这一点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你说的不正常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这一点我承认，我将来可能是会因为我的性向受到歧视和挫折，这一点我也不想否认。”
　　江畅看着唐思云和眼睛，他笑出来，问唐思云：“但是妈，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骗你，想告诉你我的性向不是吗？因为如果有你的支持，那我有绝对的底气去面对那些挫折和歧视，根本不值一提。你相信我好不好？”
　　靖宏图一直说，说江畅和靖川是两个成熟懂事的孩子，说他俩有这种儿子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可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这两个成熟懂事的孩子如今会做出来这种事，会是这样的关系，他们已经是兄弟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怎么能谈恋爱？这是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事情跟“正常”扯不上一丁点关系。
　　唐思云知道，他们这一辈人就算再开放、再先进也逃不过那些“迂腐”的思想，有了孩子之后最大的愿望不再是自己的生活美好，而是孩子的生活美好，希望孩子找个好对象，生个好孩子，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过一生。
　　因为人的生命就是这么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所以这是人类最为自然的憧憬和愿望。
　　江畅说那些话她心里都明白，明白这种性取向不是病，也不是不正常，但明白有什么用？再明白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更不可能接受他们兄弟之间谈恋爱。
　　晚上唐思云和靖宏图打视频电话，两个人都不说话，靖宏图已经抽了好多根烟，在此之前其实靖宏图已经戒了烟，大概一年多没有抽过了。
　　唐思云犹豫许久，问：“总不可能一直分居，我们……我们连婚礼都没办，才领证多久。”
　　靖宏图叹气：“对不起，思云。都怪靖川，这事怪靖川，你别为难小畅。我都问过了，两次都是靖川主动追的小畅，小畅是被他带坏了。”
　　唐思云摇头：“你别打人，你打他了吗？”
　　靖宏图竟然还能笑出来，不过这个笑太无奈，看着屏幕里的唐思云，说：“没有，他都多大了，比我都高了，我打他有什么用？打他他就能喜欢女孩？”
　　又沉默下来。
　　唐思云看着他又抽出来一根烟叼在嘴里，说：“宏图，孩子如果改不了，就别给他们压力了吧。”
　　靖宏图瞬间皱起眉：“改不了？没有改不了的，难道让他俩真的这么交往，在一起谈恋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当初下定决心和江建生离婚的时候发过誓，我一定要让江畅快乐地长大。他既然长成这样，不是他的错，也绝对不是小川的错。要怪就怪我，我是他的妈妈，是我生他养他，才让他变成这样。”
　　靖宏图听了这话久久沉默，熄了火似的，刚刚还用一副强势的语气说“不可能”，现在看着又像是个妥协了的失败者，只在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他听唐思云说这话心里先是震撼，又是感动，再是无可奈何，他甚至开始自省，因为他曾经也发过誓。
　　他没让许年过上好的生活，在许年墓前他发誓，一定要让靖川畅快地活，肆意地活。
　　都发了誓，如今唐思云能想到，能做到，可他靖宏图却像完全把这誓言忘了一样抛在脑后，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他眼睛看着远方，说：“是，你说得对，要怪就怪我们，我们才是当父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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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畅开学比靖川早两天，但两个人肯定要一起走。之前是这么约的，机票也买好了，可是如今是这样的情况，他俩没住在一起，靖宏图又知道靖川什么时候开学，不知道让不让他一起走。
　　前一晚靖川说没事，又不能把他锁在家里。那会儿江畅还想，你别说，说不定真能。
　　没想到还真在机场看见靖川了，他身边还站着靖宏图。
　　江畅都三天没看见靖宏图了，从唐思云车上下来看见人的瞬间差点立正敬礼说“教练好”。他没敢正眼看靖川，只偷偷瞥了一眼，飞快转开视线，叫靖宏图：“教练。”
　　靖宏图表情显然跟以前不一样。
　　以前他看见江畅脸上都堆满了笑，跟唐思云对靖川的态度差不多，简直都快到了讨好的地步。现在虽然也还是笑着，但看着别扭得很，好像是很努力地在找以前的感觉，但愣是找不到，所以只能笨拙地生硬模仿。
　　“小畅来了。我们打车过来的，等会儿我坐你妈的车一起回去。”靖宏图说。
　　江畅赶紧点头：“那你们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
　　唐思云没下车，江畅回身弯腰跟唐思云道别。
　　靖川也低头：“阿姨，回去注意安全，我们走了。”
　　唐思云看了两个人一眼，没说话。
　　靖宏图也没说话，直接上了副驾驶，脸色难看。
　　江畅松了口气，这才敢看靖川。
　　靖川没断胳膊断腿，活蹦乱跳，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他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伸过来，问：“牵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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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啦！欢呼！


第51章
　　古语说小别胜新婚，他们俩分手一年半之久，再谈恋爱跟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高中的时候靖川是学霸，那时候又正好赶上他高三的重要阶段，每天不是做卷子改卷子，就是准备各种竞赛；江畅虽然算不上是学渣，可他学业相关的事情能在教室解决的绝不带回宿舍，周末回家更是连书包都懒得背。
　　更多的时间是靖川空余时间在刷卷子看网课，江畅一会儿就试探着发个消息看看男朋友在干嘛，一会儿就发个消息说自己好无聊。
　　上了大学就不一样了。
　　靖川参加了学生会，到了大二已经当了干部，清闲得很；江畅也参加了学生会，大一正是忙的时候。第一个周末约好了见面，周五晚上江畅打电话过去道歉：“哥，跟你说个大事。”
　　“怎么？”
　　“周末临时有个聚餐，之前社团活动我是学生会这边的负责人，帮他们跑了一点赞助，活动上学期末挺成功的他们没来得及感谢我，一开学说什么也得拉我吃个饭……”江畅越说声音越小，“我们下周再见好不好？”
　　靖川无声叹了口气：“宣传部是最忙的，你当初怎么选的宣传部？”
　　“当初觉得宣传部好玩啊，能做各种活动，而且不是我摄影特长吗，适合这边。”江畅说。
　　“在哪聚餐？”靖川问。
　　“我们学校这边有个川菜馆，一般聚餐都在这，便宜好吃。哎，你来吗？说真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想来一开始才没说，真的，你要想来的话，你过来一起。”
　　“我一个校外人员，什么身份过去？”
　　“我男朋友啊，正好这社团里有个男生追我，你来呗！”
　　靖川挂了电话心里很是不爽。
　　一不爽江畅一开学就爽约，二不爽大学有人追他自己竟然现在才知道。下学期刚开学一个周，江畅就能这么确定地说有个人在追他，只能说明上学期这人就开始了。
　　他终于理解了一点当初江畅的心情。
　　那时候自己忙，忙着高考，心情压抑的时候就只顾着去拳馆里发泄，江畅作为他的男朋友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就像现在，江畅忙，忙着学生会，以他的性格不知道多少人喜欢他，而靖川作为他的男朋友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风水轮流转。
　　靖川不得不想，江畅这么忙要是哪一天也觉得累了，用当初自己用过的那些说辞提分手，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坐在桌前半天没有动静，室友都洗完澡了出浴室看见靖川还在桌前坐着，面前的书一页也没翻，问他：“发呆呢？”
　　靖川回神，把书合上：“周末图书馆我跟你一起吧。”
　　室友挺纳闷的：“你不是有事吗？”
　　靖川：“没事了。”
　　室友看他：“脸这么臭，被放鸽子了啊？”
　　靖川没说话。
　　旁边打游戏的室友转头插嘴：“川哥，谈恋爱了？”
　　说完这话立刻被取笑：“得了吧，性取向就局限住了，上学期纪检部那个学弟你记得吗，多帅，那么追他他也不看人家一眼。我现在走路上看见那个学弟还替靖川可惜，多好的人！”
　　室友点点头，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游戏上：“也是。”过了会儿又问，“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打算谈恋爱还是看不上人家啊，你喜欢什么样的？老有人问我，还问你是纯gay还是双，女生考不考虑。”
　　靖川把手机一扔，撞在桌上“哐”一声，回答：“不考虑，不是单身。”
　　“啊？！”
　　靖川转头进了浴室，留了两个室友在外头大眼瞪小眼。
　　其实靖川也忙，高校学习压力也很大，虽然他才大二，但已经开始做考研的准备了。老师留的作业难度也大，周末的图书馆周四就被抢空了，靖川让室友带上他，可惜已经抢不到座位了。
　　室友去图书馆的去图书馆，约会的约会，就留靖川一个人在宿舍。
　　早上七点的闹钟，先出去晨跑。
　　靖川没有晨跑的习惯，只是想起来又有空的话会出去跑跑。没带手机，回宿舍看见来自江畅的三个未接电话。他没回拨回去，先进浴室洗了澡，出来之后看手机，江畅也没继续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周六八点，聚餐也没有这么早吧？
　　中午聚餐的话下午不能见？晚上聚餐的话白天不能见？就算周六不能见，周日也不能见吗，怎么就非要下周？靖川这么想，心里有点气。又觉得自己因为这点小事竟然还生出来点脾气，想来想去可能是因为江畅去了学校，脱离了自己生活的范围，这才一点点小事就想这么多。
　　这一点都不像靖川，很不靖川。
　　他刚想给江畅回电话，宿舍群有新消息，室友分享了一条朋友圈。他点进去看，是学校的表白墙刚刚发的动态。
　　“啊啊啊南四宿舍楼下有个捧玫瑰的帅哥，南四是男生宿舍吧，南四是男生宿舍没错吧！他很显然是在等人，好眼生啊谁认识他我真的很需要知道他的个人信息拜托！”
　　四张照片，远远偷拍的，每一张都很模糊，但能从模糊之中一眼看出这人的长相很不普通。
　　靖川看了一会儿这条动态，起身去阳台，只要一眼就能看见楼下穿着毛衣夹克衫手捧玫瑰花的男生。这个时间已经起床的人很多，有出去买早饭的，有背着书包准备去图书馆的，还有大清早去公共浴室洗澡的。
　　几乎每个人路过男生身边的时候都要回头看他好几眼。
　　下一秒靖川的手机就响起来，他这次接了。
　　“哥，你起了没啊。”
　　“起了，怎么？”靖川问。
　　“约你吃个早饭呗？一起吗？”
　　“不聚餐了？”
　　“谁大早上聚餐啊！”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栋？”
　　他问完这句，楼下的男生立刻会意，抬头正好对上靖川的视线。
　　江畅笑出来，眼睛看着靖川，声音从话筒里传过去：“那还不简单，随便抓个路人问一下就行，我说我是你男朋友，他连你宿舍号都告诉我了。”
　　“上来。”
　　“好嘞！”
　　靖川和江畅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对视的照片很快就被发到了表白墙上，虽然这张照片不足以证明他俩的关系，但靖川的性取向并不是秘密。现在有个帅哥站在他的宿舍楼下打电话，抬着头；他又正好在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低着头，哪有这么巧的事？
　　表白墙的评论瞬间多了几十条，靖川的室友在群里疯狂打问号，问他俩趁宿舍没人在行什么苟且之事。
　　靖川没空看消息，玫瑰花被挤在墙前面，挤得花瓣都掉了几片。江畅招架不住他的吻，被亲了两分钟就往旁边躲，这是亲还是啃？但靖川身上有很好闻的沐浴露的香味，他又忍不住想闻，躲了半天也没能彻底躲开。
　　嘴唇被咬得疼，江畅骂他：“你是狗啊。”
　　靖川说：“是，不给我咬？”
　　江畅推他的头：“不给，等会肿了，聚餐的时候再被发现。”
　　靖川听了掐着他的腰，用力：“怕被你的追求者看到啊？”
　　江畅笑眯眯：“那是不怕，但是有损我的威严。”
　　他们宿舍宽敞，四张床全是上床下桌，每个人的私人领域都被分割得很好。靖川桌上摆着个很丑的娃娃，是个绿色的小熊，看起来相当劣质，走线歪七扭八，胳膊下面还破了一块，露出来里面的白色棉花。
　　江畅拿起来看：“我以为你扔了。”
　　靖川把玫瑰花拆了，想找个容器把它们养起来，半天没找到。男生宿舍一般都找不到花瓶这种东西，最多的就是矿泉水瓶子。室友在阳台上放了个一升的空瓶子，他拿着刷干净，想剪开当个临时的花瓶。
　　转头看了一眼江畅拿着的熊，说：“没有，一直放着。”
　　这个很丑的熊是读高中的时候跟江畅一起抓来的，抓了两个，一个灰色一个绿色，江畅拿走了灰色的，说绿色这个丑得像是变异了。
　　江畅搬了个椅子坐在洗手台边上，看他找剪到剪瓶子，说：“人家收到花都是拍个朋友圈就万事大吉，你还要养啊？”
　　靖川回：“扔了可惜。”
　　“哥。”江畅叫他。
　　靖川没回头，正在拆玫瑰花的包装。
　　“你生气了？生气我放你鸽子还是生气有人追我？”他问。
　　江畅没这束花肯定价格不菲，看包装纸就能看出来，层层叠叠好几层，摸起来质感很好。靖川甚至不太舍得把包装纸扔掉，想收集起来，做什么用也不知道，总之不太舍得扔掉。
　　他一层一层往下拆，半天才问：“你以前也经常这样生气吗？”
　　江畅点头又摇头：“你这么问好像我故意让你体会一下我的心情似的。”
　　江畅就是这样，他永远不拿自己受过的委屈当把柄，永远都用最真诚的态度对别人。所以有人追他太正常不过了，就算他只是相貌平平，也会因为性格吸引到很多人，更何况他还有这么出色的外表。
　　靖川只是觉得，自己竟然在高中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么好的人，那时候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珍贵，现在才发现。虽然不晚，但却仍然晚了。这种心情让靖川总觉得两个人之间还是不够亲密，他想做更多事情，更多事情。
　　他会猛然意识到“爱”这个词，在此前他是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的，哪怕是他跟江畅第一次交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他发现“爱”就是做什么都不够，总是渴望，总是想念，总是生出来好多欲望。


第52章
　　中午江畅去聚餐，磨着靖川陪他一起去，求人的时候什么话都说。
　　先说带去给追求者看看，让他知难而退；又说他们都不信他有男朋友了，非说他是编出来搪塞大家的；最后抱着靖川一边胳膊，声音夹得奇奇怪怪：“好哥哥，我一个人跟那么多人吃饭会害怕，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靖川不答应无非是觉得江畅有自己的社交圈，两个人再亲密也不可能完全绑定进入另一个人的生活，总得留点空间，留点余地。但江畅什么招都使出来了，是真想让他去，那去就去呗。
　　江畅成绩很一般，高三那年才稍微开始在学习上用了心思，够了个一本线的边，选择了读大城市的二本。同在一个城市，学校的氛围却大不相同。
　　靖川学校聊八卦的不多，大多数人背着书包戴着眼镜只顾着走自己脚下的路，往返于图书馆教室和宿舍，就表白墙一个地方是大家空余时间的八卦汇聚点。江畅学校一进去，靖川就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多了许多，跟江畅走了一路，不低于五个人和江畅打招呼。
　　大一下学期刚开学，江畅好像已经认识了学校里所有人。
　　“社团的学姐，学生会的朋友，还有一些约过片子的，反正大学里随口聊两句走在路上就能打个招呼，其实也不熟。”江畅说。
　　再往前走快到江畅的宿舍，男生宿舍楼旁边有个小的体育场，打篮球的场地居多，有两张乒乓球桌，没人打乒乓球，沦为男生们放衣服放包的桌子。
　　“哎江畅！”
　　两人走到体育场外围，里面一个抱着篮球正在喝水的男生突然招手。
　　江畅转头给靖川小声介绍：“我室友，我打个招呼。”
　　男生从铁网绕出来，看了一眼靖川，说：“哪来的帅哥，不介绍介绍啊！”
　　江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介绍，我对象，男朋友。着我室友，刘晓光。”
　　靖川挑眉，看着刘晓光瞪着眼睛的模样，伸手：“你好。”
　　“你好你好。”他匆忙和靖川握了个手，只顾着跟江畅说话，“不是，真的假的啊？你怎么突然就有男朋友了，我不信，你从哪儿找来的演员啊？条件还挺好。”
　　江畅乐得不行，跟靖川解释：“前天晚上宿舍打赌谁先脱单，我说那必须得是我，他们都不信，说我太挑，两年之内脱单困难。”
　　靖川问：“你多挑？”
　　江畅说：“我很挑的，首先得跟我在一个城市读书吧，其次得跟我家是一个城市的吧，不然异地恋多痛苦；还得跟我是一个高中的吧？这样有更多共同话题，你说是吧？最好还得跟我谈过一次，方便快速磨合，都更了解彼此。”
　　刘晓光被他这一番话无语到，竖了个大拇指出来：“你牛逼，我信了。”
　　刘晓光和江畅一起进的宣传部。
　　江畅喜欢摄影，刘晓光看着是个运动系男生，其实社交账号的粉丝比江畅都高，从初中就开始画画，中学的时候只画二次元，高考之后报了插画课，现在算得上是个插画师了。
　　中午聚餐也有他的份，江畅和刘晓光一起回宿舍，路上刘晓光一直在给靖川讲江畅的光荣事迹。
　　“我跟你说，追他的人真不少，他是不是都没和你说过？新生入学第一天，他找宿舍的时候被两个妹子要微信，他直接跟人说不好意思我是gay，下午就在新生群里火了，说有个新生长得特帅性向刁钻，我都快笑死。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一大批男的加他，有看热闹的，有想认识他的，还有觉得他人特逗想跟他长线发展的。我跟他一起去面试学生会的时候才叫逗呢，那学姐一看见江畅就捂着嘴，问他，啊你是不是那个‘不好意思我是gay’啊。”
　　刘晓光这人特别自来熟，看见谁都能聊上两句，比江畅都夸张，他说着说着手就想往靖川肩膀上搭。第一次被靖川不动声色地躲开，他没注意，第二次直接被靖川回了句“不好意思”。
　　他也不尴尬：“哎没事，我打完球一身臭汗，还没洗澡呢，看见江畅男朋友太激动，不好意思啊。”
　　江畅翻白眼，拉着靖川的手腕把人拉到另一侧，说：“他就这个毛病，臭直男，别理他。”
　　刘晓光抱拳：“得，你高贵，不好意思我是gay同学，你最高贵了！”
　　刘晓光进浴室洗澡，靖川这才有空看一眼江畅的宿舍。
　　当初江畅开学的时候他忍住了没进学校，但在回程的地铁上还是在论坛里搜了江畅学校的宿舍格局。正是新生入学的时候，好多新生发宿舍的照片，他那时候就想，江畅肯定会选上铺，他觉得下铺脏；肯定选靠近里面的位置，他觉得床贴着墙才有安全感。
　　果然，江畅伸手往最角落的上铺摸，从枕头底下摸到一张学生卡，揣进兜里。
　　江畅看他：“笑什么？”
　　靖川问：“我笑了吗？不好意思我是gay同学。”
　　江畅“靠”一声：“你别叫，太怪了，我当时觉得这样拒绝不伤害女孩子的感情，又比较有效果。谁能想到他们这么闲啊，这还能火起来。”
　　“是你的风格。”靖川说。
　　“不普通但很自信，上学期刚住一起的时候我室友这么说我。”江畅想起来那时候的事情，笑笑说。
　　江畅就是这样，经常会语出惊人。
　　比如高中那时候他跟靖川说过，他们班主任找江畅谈话。说我看你跟高三的靖川关系挺好的，怎么就不能跟人家学学，啊？但凡学人家一点好学努力，把心思花一点在学习上，成绩不就能上去了吗？
　　靖川问他怎么回答的，江畅模仿当时的语气：“老师，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人生不止是成绩这一点追求，成绩好不是为了更好的人生吗？你看我一出生就在终点了，我那么努力学习哪能对得起我富二代的人生啊！”
　　办公室的老师笑倒一片，说江畅光会耍宝，心思一点都不花在学习上。
　　比如他跟唐思云出柜的时候，说什么你男朋友我前男友的，哪有人出柜的时候跟父母说这种话？唐思云没跟他生气，很习惯他的说话风格。
　　江畅就是这样，说什么话都不会让人讨厌。永远都是很坦诚很真诚地说出来自己的心里话，直面自己的一切选择和现状。
　　这一点让靖川羡慕，也让靖川向往。
　　曾经还幼稚的时候这种羡慕向往让两个人拉开距离，总觉得不是一路人，现在再看，只会觉得太好了，还好没有错过。
　　刘晓光洗完澡出来，收拾一下还是挺人模人样的。
　　江畅临时出去复印个资料，靖川坐在宿舍里听刘晓光说大学的事。
　　“我听他提过，高中的时候有个前男友，把你骂得那叫一个狗血喷头啊。哎不过那时候我们就听出来了，他骂那么凶，要不然你就是个真人渣，要不然就是他放不下你。
　　“我们就问他啊，那他对不起你哪儿了？他眼睛一瞪，说把我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甩了，他还不够对不起我吗？哎这么一说，我们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还喜欢你，忘不掉你。不过我们还真没想到你俩能复合，毕竟这种事也就小说电视剧里多，现实生活里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哪有那么多……呃那叫什么来着，那个词，哦哦，破镜重圆，对吧？”
　　刘晓光话很密，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靖川在听。
　　“你话这么少啊，跟江畅能合得来吗？”刘晓光嘴没闲着，说着说着就收不住了，下意识问出来这么一句，问出来了才反应过来这话说的不合适，赶紧摆摆手，“不是，你看我，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别介意。”
　　“没事。”靖川摇头。
　　他看着江畅桌上放的东西，书架上一排专业书，一排漫画，笔记本电脑，游戏机，一个拆下来的镜头。
　　大件就这些，零散的小东西一大堆。
　　钥匙忘了拿出去，刚摸出来的校园卡又随后一扔，水杯两个，拆开没吃完的小零食，三四页草稿纸压在笔记本下面，不知道哪年哪月的，面霜摆在电脑旁边，耳机盒敞着口放，里面只有一只耳机，充电线盘得乱七八糟，角落里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多肉植物，早就瘪成了一颗棕色的球。
　　而靖川的桌子常年都是整整齐齐，东西很少，只有专业书，电脑，偶尔放一下钥匙，每个东西都有自己的地方，不会乱放。
　　靖川随手把耳机仓合上，把电脑底下的草稿纸抽出来，整理放好，又把多肉植物拿出来，擦了擦角落里落了土的桌面，说：“合得来，我不觉得真的有不合适的两个人，只要愿意，就合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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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还有一章，补昨天的


第53章
　　聚餐一直到下午三点，江畅又在饭桌上被轮番地劝酒。本身就是这个聚餐的主角，又是带着男朋友来的，自然而然地得多喝一点。大学生这个年龄阶段很爱觉得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模仿起来那些三十岁大人的模样，不太熟练地学长辈在饭桌上的样子，笑着说“这你得喝一杯啊”。
　　其实都是二十岁还不到的小孩子。
　　这次江畅没喝醉，他留了一点清醒，记得今天放了男朋友鸽子，还得留出来晚上的时间去约会。
　　走的时候他装醉，脚下一个不稳，撞在靖川怀里，趁机摸了一把男朋友的腹肌，笑眯眯地问：“哎呀，这是哪儿啊？”
　　靖川拽着人的手腕，直接拖出包厢，就剩下刘晓光一个人在饭桌上接着喝他们的酒。
　　三点店里几乎没什么顾客了，老板一家人在大厅里坐着吃午饭，看见江畅很是熟悉地跟他打招呼：“江畅，喝多啦？”
　　江畅摆摆手，做了个表示“低调”的手势，小声说：“没有，装的。走了啊哥，他们结账。”
　　大哥朝他挥手，说“再来啊”。
　　江畅比了个“OK”，被靖川拉出去。
　　一点醉意被北方凛冽的寒意吹了个干净，江畅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掏出手机看消息。开学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唐思云中午给他打了个电话，当时在饭桌上，没接。
　　江畅牵着靖川的手，随手拨出去，唐思云马上就接起来，问他刚刚在做什么。
　　“有个聚餐，上学期帮了社团一个忙，他们活动挺成功的，说开学一定请我吃饭。”江畅想把靖川的手塞进自己夹克的兜里，结果夹克本身就不大，兜更加小，两个男生的手是无论如何也塞不进去，他努力了半天，抱怨一句，“哎我靠，下次我要穿大衣，我那件棕色的兜特别大，能装一把雨伞。”
　　唐思云顿了一会儿，问：“都几点了还没吃完吗？”
　　江畅回：“吃完了啊。”
　　“那你跟谁说话呢？”
　　“靖川呗！”
　　靖川垂头听着，那边唐思云沉默半天，说：“你跟靖川在一起？”
　　江畅火上浇油：“妈，大好周末当然得抓紧一切时间约会，我俩学校就半小时地铁，方便着呢。”
　　“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气我呢？”
　　“你看你说哪里去了，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么没品的事啊。我这不是跟你分享生活吗！”
　　“以后少分享你的恋爱生活。”
　　“好嘞！那您的婚姻生活怎么样，我和靖川走了之后您和教练的二人世界还幸福吗？”
　　唐思云没回答，直接把电话挂了。
　　靖川听了想笑，他也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故意气她呢。但他知道江畅确实不是这种人，他是真分享生活呢。靖川拽着人的手改往自己的兜里塞，他穿的是过年时唐思云送他的羽绒外套，兜挺大的，两个人的手进去有点挤，堪堪装下。
　　“慢慢来，哪有你这么说的。”靖川说。
　　“没事，我妈其实接受能力很强，就是心里有坎过不去，多这样让她适应适应就好了吧，我猜的。”江畅说。
　　“别适得其反。”
　　靖川就随口一提醒，毕竟就算江畅再了解唐思云，出柜这件事和别的事情也不一样，不能用以前的经验来判断。没想到真的适得其反，开学半个月，靖川这边参加了一个英语演讲比赛，俩人周末没见面，江畅那边就收到了唐思云的微信。
　　唐思云有个生意伙伴，江畅也认识，唐思云刚离婚那时候帮了她不少，那时候唐思云经常带着江畅一起跟他吃饭。说他新年刚搬到江畅学校这边生活，听说江畅在这里上学，一定得两家一起好好吃个饭。他一开始没在意，吃饭就吃饭呗，正好这周靖川没空，他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唐思云周日一早落地，过来江畅学校接他，一见面就让江畅回去换衣服。
　　江畅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白色卫衣，浅棕色棉服，卡其工装裤，青春朝气有活力。他指了指自己：“有问题吗？这不挺男大学生的，我又没穿女装，怎么还不能见人了。”
　　唐思云看他：“你不是有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显得人稳重个子高，去换那个。”
　　这话听着就不对劲了，和唐思云的生意伙伴吃饭，怎么自己还得穿得成熟稳重一点。到了地方一看，熟悉的叔叔身旁坐着个并不熟悉的女生，穿一件淡粉色的毛衣，妆容是日系可爱的风格，一头棕色的羊毛卷发。
　　唐思云笑着进包厢，一进去就拉上了女生的手：“哎呦，阿姨多少年没见过你了，今年刚从日本回来是吧？”
　　女生笑得眼睛弯弯，点了点头：“我也想思云阿姨了，听说我爸要来跟您一起吃饭，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您不介意吧？”
　　唐思云看一眼旁边的男人，说：“你看你看，小齐现在多懂事，我看见都想再生个女儿了，可惜我家这个这么大了，现在再想要也来不及了。”说完了就转头拽江畅，“叫人小畅，这是你唐叔，小时候经常一起吃饭，不记得了？这是唐叔的女儿，唐齐，跟你同岁，在日本读的高中，今年刚回国。”
　　江畅面上笑着，叫了唐叔好，也跟唐齐打了招呼。
　　唐叔的眼睛就没离开江畅，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掌搭在江畅肩膀上，笑得合不拢嘴：“那时候江畅那么小一个小娃娃，一转眼也长这么大了，一表人才啊，听你妈说你喜欢拍照片？正好，我家齐齐就喜欢臭美，你要是不嫌弃给她拍一套，也省得她天天约那些不三不四的摄影师，我看着都头疼。”
　　唐思云点头：“哎，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听说齐齐回国了，这不是就想着带江畅过来，两个孩子认识认识，齐齐在日本生活了那么多年，让江畅带着她熟悉熟悉国内的生活。”
　　这一顿饭吃了些什么江畅都没什么印象，靖川今天去参加比赛了，没什么空看手机，他也没怎么发消息，被唐思云按着跟唐齐社交。听女生说从日本回国之后有什么不适应的，说思云阿姨对她真好，说不定两人祖上真是一家人。
　　江畅心里有些烦，他不想迁怒于唐齐，女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真的想念唐思云，跟爸爸一起来见见老朋友，她对自己说的话也全都是友善的，所以在最后的时候还是和唐齐交换了微信。
　　北方的冬天冷得多，江畅人生中的第一条围巾是去年冬天的时候买的，来这边读大学是他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天，冷风刀子似的从衣领往里面钻，怪不得北方人都围围巾呢。
　　街上的人说话都往外呼白色的雾气，唐齐围着漂亮的白色毛绒围巾，招手跟唐思云和江畅道别。
　　江畅挥挥手，转头进了唐思云的车。
　　唐思云没说什么，拧了车钥匙。
　　江畅无奈地开口：“妈。”
　　唐思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唐叔当初帮了我不少，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几年他不在咱家那边发展了所以没怎么见过面，现在搬过来生活，咱们肯定得见见。”
　　江畅点头，手心里的手机震动，显示了一条微信消息，靖川的。江畅没看，撑着头看窗外的景色，一线城市的市中心太过繁华，从这里经过就算是江畅这种从小生活在蜜罐里的孩子，偶尔也会有不真切的感觉。
　　他说：“我真不觉得是坏事，你和教练的事情我从没有说过半个‘不’字，因为那是你的私事。我和靖川也是，妈，现在靖川也是你儿子，不管是因为你和教练在一起，还是因为我和靖川在一起，我们以后一起孝敬你们，这不好吗？”
　　唐思云没说话，沉默地开过了市中心最繁华的那段路，约摸二十分钟后才到了车辆少的街道，她把车停在路边，开了双闪，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看着江畅：“我想过，要不然就让你活得开心自在一点，喜欢男生又怎么样，就像你说的，只要我支持你，那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唐思云整个身子都转过来，贴近江畅，说：“但是小畅，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和靖川分开了，我们的家庭怎么办？我和你教练已经结婚了，我们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万一你和靖川分开了，可你们仍然是兄弟，你们以后在这个家里，怎么面对彼此？你们以前不是分开过一次吗？”
　　江畅抿唇，唐思云这个问题确实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在唐思云看来，既然他们分开一次，那就可能分开第二次，而且同性之间的恋爱太不稳定，面对的压力太多，不仅仅是彼此相爱就能一直在一起的。如果分开了，以后还是要生活在一个家里，那怎么办？
　　江畅握住唐思云的手，放低声音：“我确实没考虑到这个问题，那是因为我完全没想过要跟他分开。你知道吗妈妈，在许多人看来我可以找一个更好的男朋友，我的条件多好？经济条件好，有你这么开明和善的妈妈，相貌品格都没有问题，我许多朋友都觉得我应该找一个把我宠上天的，无条件对我好的，而不是靖川，经常让我吃醋，甚至甩掉我一次，会跟我吵架，不让我喝可乐。
　　“妈，我跟他分开一年半，从来没忘掉他。偷偷看他的朋友圈，不敢去拳馆怕见到他，每次我们朋友聚会我都关注他有没有在群里讲话，看他去不去。”
　　唐思云叹了口气：“你们现在或许是彼此相爱，可是你这个年纪只是刚遇到爱而已，就像我当年遇到你爸，当初我们也是真心相爱的，不是吗？我们从高中开始背着家长老师谈恋爱，大学也从来没有冷淡过，他每天买了早饭在我宿舍楼下等我，就怕我不爱去挤食堂。但‘爱’并不是太稀缺的东西，小畅，只是你在这个年纪第一次遇到，所以以为是命中注定的，我曾经也以为江建生是我命中注定的人，现在不是照样分开了吗？”
　　窗外是黄色的路灯，这边行人和车辆都少，偶尔几辆车从车窗外飞驰而过，留下一串红色的尾灯轨迹在眼前久久不散。江畅在这片黄色的光下认真看着唐思云：“妈，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我还太幼稚，把爱情看得太重要，是吗？”
　　唐思云点头。
　　江畅笑笑：“你们大人不是总说吗？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事情，我这个年纪不是就要做这种事情吗？你们看小孩子把爱奉若神明一样，觉得幼稚，觉得天真，但我们觉得勇敢，觉得开心。”
　　唐思云皱着眉，没说话。
　　江畅伸手，按住她皱眉的地方，轻轻的揉：“你让我勇敢一次吧，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跟你坦白靖川是我男朋友我很开心，跟同学们介绍靖川是我男朋友我很开心，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手我很开心。我知道你会妥协的，所以我才选择告诉你，谢谢你妈，是你一直跟我说一定让我开开心心长大，现在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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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完结了，这本写得很不好，感觉挺对不起大家期待的，番外就不收费了


第54章
　　唐叔和唐思云有意把两个孩子撮合到一起，但唐齐应该是不知情的，晚上到了家之后还发微信跟江畅道谢，说谢谢他今天跟她聊天。
　　江畅没多说，发了个不用谢的表情包，没再继续往下聊。
　　靖川晚上跟江畅打视频电话，他室友没见过江畅本人，就在表白墙上窥见过一点模糊的偷拍，总是在靖川身后假装不经意路过，眼睛偷偷瞄靖川的屏幕。
　　意思也太明显了吧，反正江畅是看出来了。
　　靖川带着耳机，江畅的声音就在耳边：“你室友也太可爱了，学霸的世界都这么含蓄吗？要是换了我室友直接就凑上来看了。”
　　江畅正在洗袜子，端了个蓝色的盆在洗手池那边，流水的声音哗啦啦的。两人电话没打多长时间，就说了几句话，微信提示有新的通话邀请，是靖宏图打过来的。
　　靖川父子俩以前没有打电话的习惯，靖川去外地上大学，半年的时间才回家一趟，这半年里俩人统共在微信聊个四五次，每次聊不上半小时。电话很偶尔才打，半年能打两次都是意外情况。
　　靖川跟江畅说了句，接了靖宏图的电话。
　　普通的语音通话，靖川拿了手机去阳台，垂眸看灯火通明的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这时间有情侣约会刚回来，他们学校男生宿舍楼都在离校门口比较近的位置，所以男生宿舍楼下情侣不少，亲密地抱着，有的牵着手摇摇晃晃地依依不舍，有的躲在暗处偷偷接吻。
　　就算遍地是学霸，高中不许早恋，上了大学学霸也得释放自我。
　　“哎，靖川。吃饭了吗？”
　　“爸。吃了，有什么事吗？”靖川胳膊肘撑着栏杆，把手机放在栏杆下的石阶上，说。
　　“没什么事……那个，你阿姨今天不是去跟小畅一起吃饭了吗，本来想跟你也一起吃个饭，说你今天去参加什么演讲比赛了？”
　　“是，晚上刚回来，不在学校里面，坐大巴过去的，路上挺远的。”
　　“哦，怎么样啊？演讲比赛。”
　　“挺好，英语演讲，我觉得我能拿到名次。”
　　“嗯，你学习上的事我也不懂，不过你自己心里有数，你觉得好就行。上了大学也不用太累了，高中拼过命了，大学要学会放松自己。”
　　靖川答应下来。
　　靖宏图经常说这种话，高中的时候就说，每次他压力大去拳馆打拳，晚上回家靖宏图就得来上这么一番——别太辛苦了，我知道你是自己有追求，但是爸真不要求你学习多好，将来多大成就，你能健康长大就行，别累着自己了。
　　他说不腻，靖川也听得习惯，每次只说好。
　　“你最近，最近……去没去找江畅？你俩在一个地方上学，你是当哥哥的，多照顾照顾自己弟弟。”靖宏图突然说。
　　靖川捏着手机，开口：“上周见了一面，这周没空就没见。”
　　靖宏图说：“哦，那行，那挺好的。也不用见面太频繁了，毕竟你俩也不是一个学校的，能互相有个照应就行了，一个月见一次就行了。”
　　靖川说：“有空的话应该会每个周见，挺近的。”
　　靖宏图沉默半晌，说：“不用每个周都见，别耽误江畅的时间。我听说大一都忙，江畅不是参加学生会了吗？学生会挺忙的吧。”
　　靖川说“是”，又说，“江畅是我男朋友，想见就见了，不耽误时间。”
　　“……”靖宏图显然被这个词顶得无话可说，他烦躁地吐了口气，说，“你不用特意说给我听，靖川，我告诉你，你唐阿姨心软，可能松口。但就算她松口，你觉得她以后真的能拿你当……当什么，当女婿看？你自己听听可不可笑。我不可能，我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江畅就是不行，你俩现在是兄弟，你能听明白吗？”
　　这一通电话打下来，靖川心情也没受太大影响。
　　靖宏图的态度他很清楚，说之前清楚，说之后更清楚。靖宏图是个很倔的人，不然怎么可能当初一心一意地非要走泰拳这条路？扔下癌症的妻子和小学的儿子在家里，家也不回地去走他那条路。
　　靖川说不好他是不是一个好爸爸，是不是一个好丈夫，他不知道用什么标准去评判。但他没怨恨过靖宏图，从来没有，他知道靖宏图这么做是真的想让他和许年过上好日子，只不过靖宏图倔了一点，努力还回来的回报来得晚了一点。
　　没一会儿江畅就回过来电话，问他怎么这么久，袜子都洗完晒好了。
　　靖川笑笑，说没事，多聊了两句。
　　四月份江畅生日，他们宿舍开学至今已经有两个人过过生日了，习惯是除了寿星之外的人一起订一个蛋糕到饭店，然后大家再一起请寿星吃个饭。
　　江畅提前一周就跟室友打好招呼，说下周不用给我过生日哈。
　　室友都翻他白眼，知道他肯定是跟男朋友一起过，一边叹气一边感叹儿大不中留啊，这个月想吃顿好的都没理由了。江畅那会儿正在跟靖川挂着电话，靖川听见他那边的声音，笑着问他想去哪。
　　江畅“嘿嘿”一笑：“我想给你重新拍一套片子，挂回我的置顶，这次我肯定得写明白了，这模特我男朋友，谢绝要联系方式。”
　　靖川挑眉：“你过生日，给我拍照？”
　　江畅点头：“不行吗？”
　　靖川答：“行，你说了算。”
　　自从复合以来江畅一直在想这件事，这其实也是他下定决心跟唐思云坦白的原因之一。他惦记着那一套从他置顶上撤下去的照片，想重新拍过，可又担心重回上一次的情况，他一定得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这是我江畅的男朋友。
　　靖川这张脸进了镜头像是艺术品一样，挑不出一丁点毛病。而江畅的镜头对这张脸爱慕已久，又思念已久，他不说话，沉闷不言地拍了半个小时才停下。
　　久旱逢甘霖一样，江畅低头看数码相机的小屏幕，看着看着就笑了，想起来高中的时候靖川被河风吹得狼狈的模样；想起来那时候靖川面对镜头稍有些不自在，总是问他怎么拍，看哪里；想起来那时候他推着靖川进面包车的后备箱换衣服，靖川一脸赴死的表情，拿着衣服妥协地钻进后备箱。
　　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快起来分开的一年半好像一眨眼就过去，慢起来又觉得镜头里的男生永远是十几岁的年纪，永远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江畅对着镜头：“哥，笑一下。”
　　靖川问：“看哪里笑。”
　　江畅喊：“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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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还有一章


第55章
　　靖川选择继续读研，考研报名的时候问江畅的想法，问他什么打算。
　　江畅窝在他怀里研究最近刚买的玩具相机，撇着嘴：“算了吧，我这个对学习的热情，读大学就是为了不被扫盲的抓起来重新做人，实在没有什么热情，考研是不可能考研的。”
　　说完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跪坐在床上跟靖川说：“费乐工作室又搬了，换了个巨宽敞的大平层，他让我毕了业跟他干，你说我要不要去？”
　　靖川考研这段时间用眼过度，度数涨了一些。
　　其实他高中的时候就有一点点近视，估计一百度都不到，不影响生活，他不爱戴眼镜，一直也没配过眼镜。大学期间度数都挺稳定的，这两个月总觉得眼花，还是没挺住去配了个眼睛。
　　头发也稍微留长了一些，眼镜一戴，感觉又跟高中时候那副只爱学习无欲无求的样子差不多了。
　　靖川摘了眼镜伸手揉揉鼻侧，又酸又涨，然后才说：“他挺喜欢你的，一直让我帮他说说话，你要是有想法可以去试试，做得不舒服再走就是了。”
　　江畅点头：“有道理，但是之前……瞬息工作室邀请过我，不过我有点想留在南方，瞬息在北方，我就不太想去。”
　　江畅大二暑假跟靖川一起进藏旅游，拍了一组藏民的照片得了奖。从那之后约拍的价格直线飙升，他虽然没什么想法涨价，但实在是不涨不行，按照原来的价格他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约拍排出去好远，迫不得已只能通过涨价来限制客流量。
　　获奖之后不光是他涨价，就连鼎鼎大名的瞬息摄影工作室也联系过他，说看了那组照片，觉得江畅很有天赋，如果愿意可以来瞬息当实习摄影师。
　　旁人见了这种机会排除万难也得抓住，小少爷嘴巴一撇，觉得离家太远，北方空气干燥，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住不惯。
　　江畅还是纠结，但靖川已经做了决定，说不急，还有两个月考研，再跟他两个月时间考虑，江畅准备去哪里发展，他就去哪里读研。
　　寒假回家靖宏图才知道靖川的考研打算。
　　知道之后臭着脸，他一向不干涉靖川这方面的选择，在他看来一切都是靖川自己努力得来的，在学习上他从来没帮过靖川一点。他这个当爸爸的，小时候基本没照顾过靖川，就算后来给了靖川很好的经济条件，但不足以弥补他的愧疚。
　　愧疚归愧疚，这次不一样，靖川的选择是为了江畅。
　　他想让靖川干脆出国，又不好意思开口，觉得自己没这种逼着孩子选择什么的资格。最后把自己憋了个够呛，饭桌上一直冷着脸，吃完了筷子“啪”地一摔，开口：“我有个顾客，做生意的，张叔你记得吗？看上你了，问你找没找对象呢，想撮合你和他女儿。照片我看过了，漂亮个子高，马上也大学毕业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唐思云闷头吃饭不说话。
　　靖川面不改色：“没空，爸，我有对象，不是单身。”
　　靖宏图皱眉：“你哪来的对象？”
　　江畅立刻举手：“报告教练，本人在此。”
　　唐思云瞪他一眼，江畅装没看见。
　　靖宏图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对着江畅发火，半天才说：“你不用举手，你跟唐齐最近联系了没有？”
　　江畅眨眨眼，很无辜：“人唐齐都有男朋友了，妈，你没告诉教练啊？”
　　唐思云低咳一声：“啊……是，齐齐跟小畅那个室友在一起谈恋爱了，叫刘晓光，那孩子我见过，性格挺不错的。”
　　靖宏图瞪着眼睛，偷偷在饭桌底下拽了一下唐思云的衣服，用眼神表示：你站哪边？不是说好了撮合唐齐和江畅在一起吗？
　　江畅这时又举手：“我给他俩介绍的，刘晓光一二次元画手，唐齐从日本回来的二次元美女，绝配。”
　　靖宏图看了他一眼，转移目标，又对靖川说：“你不用得意，人你必须去见，江畅我和你阿姨也会给他安排，你俩一个也跑不了。”
　　江畅叹了口气：“教练，都两年了你怎么还不认命啊，你说，我俩在一起你俩又不吃亏，我俩对彼此好，都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是？你俩原来是两个儿子，现在还是两个儿子，有区别吗？”
　　靖宏图什么也没说，“咣当”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
　　江畅又去问唐思云：“妈，有区别吗？”
　　唐思云拿上自己的汤碗，也走了。
　　江畅耸了耸肩膀，回头看靖川：“相亲相爱一家人，多好。”
　　靖川嘴角一直带着笑，附和他：“嗯，多好。”
　　其实这事，都两年了，他俩能看出来，靖川和江畅都成熟了太多，感情很稳定。
　　但就是因为稳定，越稳定他俩越着急。
　　前两年他俩还能骗自己，没事，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才多大的年纪，说什么同性恋，就让他俩去闹吧，长大了就知道不容易了。也说不定他俩自己就分手了，那之后不管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都再说。
　　却没想到这两个人一丁点都没有想分开的迹象，靖川大三刚开学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外面租了房子，现在又商量着以后在一个城市发展。
　　特别是唐思云，她感受最深。
　　有次俩人吵架，江畅晚上气势汹汹地下楼找唐思云评理，唐思云当然是抓住机会想劝分，说靖川这个人吧，人是稳重，但是太稳重也不好，是不是？不适合谈恋爱，光惹你生气，你跟他在一起是弱势一方，你就得被他管着，你要是换个女孩……
　　话还没说完，江畅古怪地看了他妈一眼：“妈，靖川也是你儿子，你怎么说你儿子坏话，我要去告诉我哥。”
　　唐思云也想过，要不就认了吧，就像江畅一直说的那样，他们就当做没这事，之前是两个儿子，现在还是两个儿子，都一样。
　　试过，但不行，是真不行。
　　看见他俩对视就想伸手拉开，看见他俩凑一起就觉得是在说什么听不得的悄悄话，看见他俩有什么肢体接触就觉得心脏快不行了。
　　这哪是两个儿子啊，这不就是两个定时炸弹吗？！
　　靖宏图无论如何都不接受，两年了也不接受，见缝插针地对要说两句。
　　所有人都习惯了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包括唐思云靖宏图，包括靖川江畅。
　　俩大人就当他俩单身，想着办法给介绍对象，俩小的也有耐心，每次都说一次，我有对象了，我不是单身。
　　晚上靖宏图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那张叔打电话，声音大得像已经开始耳背了似的，还特意开了免提，对着电话喊：“老张，你家莹莹什么时候跟我家那个见见吗？这不是正好放寒假，让两个小的先认识认识，寒假正好有空他俩多出去玩玩。”
　　“那感情好啊，但我跟你说啊，我不是推销我家莹莹啊，别以为我家莹莹是嫁不出去了，我是看着靖川长大的，知道他是个好孩子。莹莹看了靖川照片也愿意，我这才跟你提的。”
　　“是是，那当然了，莹莹从小成绩也好也懂事，还会跳舞，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唐思云欲言又止的模样，江畅戳戳她：“妈，你看你老公，怎么当着我面给我男朋友找下家啊。”
　　唐思云瞪他一眼：“你少说两句。”
　　靖宏图对着手机：“哎，好嘞，那就这周末呗？我选地方，到时候你带着莹莹一起去。”
　　俩人一拍即合，靖宏图挂了电话。
　　靖川很淡定地夹菜，等靖宏图挂了电话才开口：“您打算把我绑过去？”
　　他吃饭之前在房间里查资料，眼镜忘了往下摘，吃饭的时候还戴着，说这话的语气加上这幅架在鼻梁上的眼睛，莫名其妙地让人感觉很有一种禁欲式的气质。
　　听得江畅心头乱颤。
　　而靖宏图完全没get到这份魅力，他“哼”一声：“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不去呢？”靖川问。
　　“我绑也把你绑去！”靖宏图拍桌子喊。
　　唐思云扯了他一下，“别跟孩子喊。”
　　江畅这时候幽幽插话：“打扰一下，我还在这呢。”
　　靖宏图看他一眼，当初那时候对江畅的讨好已经无影无踪，用相同的语气：“你不用急，你下周也跟我去吃饭，我和你妈一起看了一个女生，比你大一岁，做模特的，你认识认识。”
　　江畅嘴角一抽：“我靠，包办婚姻啊！”
　　靖宏图点头：“对，包办婚姻。”
　　江畅：“我不去。”
　　靖宏图：“不去也得去。”
　　江畅伸着脖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去也行，今天去了，明天一早你俩门口就是一排我和我哥大战三百回合用完的套子。”
　　靖川没忍住笑，他嘴角一勾，生生压了回去，然后轻咳一声，装哑巴。
　　靖宏图气得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他气冲冲看着江畅，看江畅那副无所谓你打我吧的模样，又看唐思云：“你听听，你听听你儿子都说些什么话！”
　　江畅不畏强敌：“你看看，你看看你们当父母的都干些什么事！什么年代了还逼着人家相亲！”
　　靖宏图手一甩：“这饭没法吃了！”


第56章
　　这日子就鸡飞狗跳地过呗！
　　说心里话，江畅真的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唐思云和靖宏图对孩子的爱都超过了他们的固执，虽然仍然闹腾着要相亲，但是哪一次也没真的把两个人绑过去。
　　没闹到赶出家门断绝关系那一步，慢慢来总是能接受的。
　　考研成绩二月中旬出来了，靖川毫无意外地过了初试。
　　唐思云欢天喜地地翘班一天，去超市买回来一大堆食材，晚上准备在家吃个火锅一起庆祝庆祝。靖宏图嘴上说有什么好庆祝的，能去更好的学校非要为了谈恋爱留在小城市，有什么好庆祝的？说完了坐在客厅抽了两根烟，打电话跟做海鲜生意的朋友定了两只帝王蟹。
　　江畅把靖川拉进卫生间，笑得不行，说靖宏图怎么年纪一大把了还是个傲娇啊。
　　靖川刚查完成绩没来得及摘眼镜，他脑袋稍稍后仰，伸手想把眼镜取下来，被江畅一把握住手腕。
　　“我有没有说过你戴眼镜真的好看死了。”江畅说。
　　“下次在床上不摘了？”靖川笑着问他。
　　江畅捧着他的脸看，很认真地问：“方便吗？会不会掉啊。”
　　靖川也跟着想了想：“会吧，不方便接吻。”
　　江畅颇有些遗憾：“那不行，还是算了。”
　　说到这里了总得亲一下吧。
　　唐思云在厨房里处理食材，一时半会不会出来，靖宏图还在和老朋友打电话。下午两点多钟，阳光正是最烈的时候，只不过冬天的太阳不会太炙热，只照得卫生间暖融融一片。家里早就装了地暖，卫生间也铺过来了管子，室内温度有大概二十度，江畅只穿着单薄的长袖T恤，胳膊被阳光烤得温温的。
　　他勾着靖川的脖子，后腰靠在洗衣机上，脚上的拖鞋是夏天的凉拖，蹦起来跳到靖川身上的时候拖鞋从他脚上掉下去，变成光着脚。
　　靖川的手稳稳托住他的屁股，亲过去的时候冰凉的镜框会蹭到江畅的脸。江畅一边躲一边喊“好凉”，奈何整个人挂在靖川身上，躲也躲不开，便笑着用脑袋去顶他的眼镜。
　　一转身，唐思云和靖宏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就站在卫生间门口。
　　江畅愣了一瞬间，马上质问靖川：“你怎么不关门！”
　　靖川还没来得及回答，被靖宏图一嗓子吼住：“给我下来！”
　　江畅撇撇嘴，从他哥身上跳了下来，低头找自己的拖鞋，伸伸脚穿回去。他还没站稳呢，唐思云胸口起伏，显然是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到了，谈就谈吧，当妈的已经给了最大的让步了，没以死相逼，逼两个人分手吧，没三天不说话断绝母子关系吧，没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他是不孝子吧！
　　有点分寸吧，在家里就亲上了！
　　唐思云左看右看，看见洗衣机上面的一排晾衣架，伸手就拽了一个下来，抬手就朝着江畅甩。江畅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挡：“哎，妈！妈！你打我干嘛！打他，他亲的我！！！我是无辜的，我是被逼的！”
　　“少不了他的！”靖宏图说。
　　靖宏图真是气得不行，他本来就因为靖川考研的事情生气，觉得孩子不管去哪里读研，努力是事实，过了初试还是得庆祝，算了吧，今天先不生气。这倒好，他刚做完心理建设，转头就看见这两个兔崽子抱在一起亲，这不气死人了！
　　靖宏图手里也有衣架，隔壁刚抬起来就看见江畅挡在靖川面前。刚刚还让唐思云打靖川去，现在靖川真要挨揍了又赶紧过来挡：“好吧，别打他，我承认，是我勾引他的！”
　　靖宏图被他这句话又气得不行，衣架挥得“呼呼”带风，江畅猛然闭上眼睛大喊：“妈！救命啊，有人打孩子了！快报警抓他！”
　　靖川听得头疼，能看出来靖宏图在气头上，但江畅鬼哭狼嚎地实在好笑，他手放在江畅肩膀上，把人往自己身后拉，说：“没事，你别挨了揍。”
　　靖宏图瞪着眼睛：“你以为我不敢揍他？法律意义上我也是他爸！没什么不能揍的！”
　　江畅立刻撸开自己的袖子，把光溜溜白嫩嫩的胳膊伸出去：“来！你打嘛，就算我会疼，就算我会伤心，就算我从此记恨你一辈子也不会叫你一声爸，你打吧！”
　　靖宏图手悬在半空，最后气冲冲把衣架扔在地上，跟唐思云一起走出去了。
　　卫生间发生一场闹哄哄的乱战，窗外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看热闹的小鸟，正瞪着小黑豆眼睛好奇地朝这边看。江畅扒着卫生间的门，探头往外看，看见唐思云和靖宏图一起进了厨房，这才把脑袋缩回来，偷偷又往靖川的脸颊上嘬了一口。
　　算到最后还是得异地一年，靖川研究生报考了本地院校，他们的城市虽然不是小城市，可还是比不上本科的最高学府。江畅大学还没有毕业，一年时间两人见少离多。
　　江畅还是选择先去瞬息做了半年的实习摄影，只增加一点阅历和经验，既然有这个机会去看看也是好的。他不准备考研，大四一年几乎都不在学校里，跟着瞬息的摄影师老师全国各地跑，拍了不少东西，到一个地方就抽时间跑去当地的邮局，买一张特色邮票贴在信封上，给靖川去一封信。
　　大四暑假江畅没回家，跟着老师去了大西北的沙漠。
　　沙漠里面信号不好，他消息发不出去，微信上头总是转着圈提醒正在接收，接收一会儿就变成了红色的无网络。只能写信，每天抱着他的本子写写画画，老师笑着问他还记笔记啊？江畅说没有，写信呢。
　　“给家里人写信？现在的年轻人还会写信，不容易。”老师笑说。
　　江畅想了想，点头：“算是家里人吧，我男朋友。”
　　他说着，突然抬头：“哎，老师，您方便帮我拍一张吗？我洗出来夹信封里一起给他送过去。”
　　说完，江畅把包放下脚边，跑过去追沙漠尽头的太阳。
　　一片黄色，太阳是黄色的，沙子是黄色的，沙漠里的空气好像都被染上了黄色，说一句话嘴里就含满沙子似的。日照很强，江畅穿着白色的防晒服，远远地问：“这里可以吗？”
　　老师按下快门，照片里的江畅好像站在沙漠的边缘，伸一伸手就能够到太阳。
　　“完美！”老师远远竖了个大拇指。
　　江畅跑回来，跟老师道了谢。
　　他的一封信已经到了尾声，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又不得不加上一段——
　　“沙漠里的生活没什么意思，晒，热，但是我觉得也挺值得纪念的，拜托老师帮我拍了一张照片，你要是实在想我想得受不了，就亲一下你灰头土脸满嘴沙子的男朋友吧！
　　ps.我觉得我在沙漠里也挺帅的！
　　pps.帮我跟爸妈问好
　　ppps.帮我跟我男朋友问好，我在沙漠很想他
　　pppps.我很想你，每一次旅行我都会想，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那边叫江畅的名字，休息时间差不多结束了，他把本子合上，拎起包喊：“来了！”
　　大漠在他身后，太阳马上就快落山了，灰蒙蒙的黄变成了一片金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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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啦，这本故事真的讲得很烂，我会总结反思努力进步，就是觉得很对不起大家之前的期待，原因很多不多赘述，总之真的特别感谢看到这里的所有人，鞠躬！会有两个番外！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