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事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疾风骤雨携卷着海水的咸腥味朝着巨轮拍打过来,在甲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世界一片灰暗,猛然间,贺泽西看见海面上突然弹起来的一个黑色巨影,他瞬间瞪大了双眼,就连呼吸也似乎停滞。   黑色怪物在越出海面十秒之后又重新落回了海洋中,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砰的一声巨响,船晃动了一下。   贺泽西站立不稳,栽倒在了地上。   “泽西!撑不住了,船体漏水,我们现在立即上救生船回去!”教授的声音从船舱门口处传来,他紧紧地趴着门框,大声地呼喊着。   “你快过来,换上救生服。我们赶紧撤离!”   “教授……”贺泽西的声音在汹涌澎湃地海浪中显得微弱又渺茫,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   他说:“教授,我看见他了。”   “看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赶紧回来!不要站在那里!”   黑色巨物再次跃出海面,朝着科研船的方向移动过来,越来越近。   贺泽西不再理会教授的呼叫,抓过旁边的电子记录仪,疯狂地开始输入自己所看到的信息。   “距离船体约30米东北方向,肉眼勘测长度约为35米,由于天气原因无法观测气体形状,有触腕,疑似章鱼,弹跳力极佳,可在海面快速移动,表层自己带发光物质……”   海上的浪墙越来越近,汹涌澎湃的大浪翻滚着袭来。眼见甲板上的黑发白衣青年即将被吞没,老教授忍不住着急的大骂起来:“贺泽西!你是疯了吗!你不要命了?赶紧过来!危险,待会你会被大浪卷到海里去的!”   [人类。]   一个如大提琴般华丽低沉的声音从海洋上传来,直接传进了贺泽西的脑海。   贺泽西蓦然僵住,手上记录数据的动作一顿。   它、会说话?   [人类——]、   那声音再次响起,贺泽西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它会说话!甚至能通过脑电波传递信息,它果然是和人类一般的高智慧生物!不,有可能是比人类更高等的存在!一想到这个事实,贺泽西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开始沸腾起来,就连手也在激动地颤抖。   船身前半部分猛然一沉,船体似乎被海洋里什么沉重的东西缠住,缓缓往下坠。紧接着,一只带着淡红色光晕的触手缓缓从科研船爬了上来。   [人类,你过来。]   低沉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仿佛世界上最完美的恋人在耳边亲昵的低语,贺泽西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地迈开腿,往前走了一步。这时候,突然一阵巨大的浪花溅上甲板,打到了贺泽西的身上。   贺泽西浑身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警惕地盯住前方那条巨大的触腕,往后退了两步,稳住心神,牢牢抓住身后的绳索站稳了,继续在电子仪器上记录。   “男性嗓音,能进行精神沟通,语言具有迷惑性……”   “教授!船快沉了,要是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身后的助手焦急地催促着,躲在船舱后面的科研团成员一个个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焦虑。   他不能只考虑到贺泽西,他要为全部成员的性命负责……老教授再次看了一眼站在甲板上的贺泽西,心中狠狠一痛,然后咬咬牙,下达了弃船撤离的指令。   巨轮几乎完全没了,只剩下尖尖的一头露出海面,而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黑发青年。   天空墨色浓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正微微弯着腰将自己固定在两条绳索之间,手里拿着电子笔在狂风暴雨中拼命地记录着什么东西。   救生艇进入水中,科研队的所有成员都穿上了救生衣,动作迅速娴熟地跳上了救生艇。   “贺泽西!”老教授再次大吼了一声,然后便要朝着他跑去。   他还是没有办法直接抛下这个他从小养大的孩子。   海水已经没到了贺泽西的腰部,几乎下一秒就要彻底淹没他整个人。   “不要过来!”贺泽西大喊一声,阻止教授的行为,“教授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游过来!”   ——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取个样本……   贺泽西再次看了一眼前方离他越来越近的四条大触腕,手里捏着的取样刀又紧了紧,艰难地疾风骤雨中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间,又一道极其凶猛地巨浪朝他劈头砸来!贺泽西心头一紧,然后飞快地转过身将手中的记录仪器朝着救生艇上等着他回去的教授扔了过去!   “教授!接住——”   记录仪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曲线,然而在半空时却被一个黑影陡然击中,偏离了预定的轨道,落入浩茫大海。   与此同时,乌墨般的海水顷刻席卷而来。船上的人们在狂风骤雨中看着巨轮在海中沉没,看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黑发青年被海浪击倒,然后一秒吞没。   “贺泽西……”   风平浪静之后,教授助理眺望着宽广无垠的海面,轻叹了一声,但很快被一声呵斥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老教授神情悲哀地地盯着助理,语气却异常严厉,“贺泽西的事情,今天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说出去!”   救生艇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死寂般的氛围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周围。   现在救生艇上的所有人,都签了绝密条例。为了这个所谓的寻“神”计划,早就已经死了不知多少人。   每一次伙伴的死亡,他们都必须守口如瓶,每月的家属薪金照样发放,因此除了他们见证死亡的这群人,就连亡者的家人,也不会知道。   贺泽西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只是依旧有些可惜,这科研队里,又少了一个鲜活人。   救生艇缓缓往回驶,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又一个伙伴的离开让他们也产生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亡的会是谁。   “教授,你说世界上真的有“神”吗?”短头发的年轻男孩靠在气垫上,满面倦怠。   老教授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眺望远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悲凉。   男孩沉默半晌,抬起手覆住自己的眼睛,说:“教授,我累了,我反悔了。我想回家……”   声音有些变调。   教授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和贺泽西差不多大的大男孩,被白大褂袖子拢住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两下,然后闭上了沧桑的双眼。   他轻轻说:“……好。”   ……   …   咸腥的海水灌入耳喉,贺泽西的意识渐渐模糊,在无尽的黑暗里,他感受到自己的衣服在水中飘扬,拂过皮肤又荡了回来。   似乎有什么滑腻腻的软体触到了他的皮肤,卷住他,贴着他。   混混沌沌中,那根柔软的软体组织沿着他的身体往上爬动,一路蜿蜒而上,最终停在了贺泽西的脖颈。   [我的……伴生。]   花枝身上的淡红色光晕因为极致的喜悦而变得宛如琉璃般流光溢彩。   下一刻,一个硬硬的尖锐东西抵在了贺泽西的脖颈间,紧接着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嘶!”   是牙齿?   它咬了他。   贺泽西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到完全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唔……昏过去了。]   花枝看了眼被自己的触腕紧紧缠绕的黑发清俊男子,微微动了动眼睛。   一条触腕往上,像是轻柔触吻般碰了碰贺泽西苍白精致的脸。   他的目光缓缓往下,看见了贺泽西身上穿着的白大褂。   花枝心中一动。   下一刻原本带着红色光华的身体骤然变成了乳白色,表层带着星星点点的红光,看起来分外美丽,和怀中的男人也更加的和谐。   再次缠紧了怀中青年,巨大的海妖速度极快地朝着海洋更深处游去。 第2章 深海   因为缺氧而产生的休克状态随着一点一点氧气的弥补慢慢缓解。   贺泽西渐渐苏醒过来,眼皮却依旧沉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压过,想要睁开眼睛变得很困难。脑子里想起了之前掉入海那一刻的感受,黑暗、痛苦、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贺泽西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太久溺水的缘故,身体器官对上一阶段的感觉依旧残存,贺泽西竟然觉得自己似乎吸进了一鼻子浓稠的海水,里面还带了点腥咸的味道。   虽然感觉依旧困难,但是对比之前的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的窒息感来说,已经让他幸福地几乎掉落泪,贺泽西在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太好了,得救了……   意识逐渐回笼,贺泽西费劲地睁开了眼睛,在看清了自己眼前所出现的景物之后,贺泽西的瞳孔瞬间放大、刹那间感觉到自己的手脚一阵冰凉。   想象中的天花板和白床单都没有出现,展现在他眼前的画面第一时间吓到了他,等缓过神来之后,贺泽西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一阵惊叹:   太不可思议了……   你亲眼见过超深渊吗?   你想象中的深海超深渊带是一种什么样子?   名字中蕴含着死亡之所涵义的超深渊,是不是漆黑昏暗又带着刺骨的寒冷?强大的液体静压力包裹着被海水腐蚀的深海黏土以及一些远古的海底沉积物,死气沉沉却又充满危机?   不是,都不是。   这些刻板印象都是残存在多数人心目中关于深海最表面的外貌。真正的海底超深渊,寂静却绝不平静,充满杀机但却绝不死气沉沉。相反,甚至可以说在迷惑人心的深海超深渊表象后面,隐藏的是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顽强的生命体,正如贺泽西现在所见——   眼睛在渐渐适应了海底昏暗的环境,却依旧看不见任何的光,不仅是海底蓝光,甚至就连微弱的紫光也被海水吸收的一干二净一——这足以说明现在他所处的位置,至少是位于深海之下六千米以下的一条深海沟壑中。   远古沉积物的附近攀附着一些经过了亿万年的时间迁移也没有得到进化的原生生物,许多的端足类、、多毛类以及底栖生物在寒冷且盐度极高的深海中栖息着。还有体态奇怪、颜色艳丽的深海鱼类在剧毒的海葵周围穿行,巨大的嘴,尖锐的牙齿,看上去有些狰狞,其中甚至还有一只浑身扁平背上尾根处长着一排毒刺的巨大深海琵琶鱼。   它长大概有一米八长,就在离贺泽西不远处的海葵附近游荡,上下颚微微张开着,两排尖锐的牙齿看上去就像是生了锈的锋利钉子。   看着比自己还大的琵琶鱼,贺泽西立即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弹。这种鱼有着“海底恶魔”的称呼,令人闻风丧胆的不只是琵琶鱼那狰狞恐怖的外形,还有它凶狠好斗的习性。   如果他盯上了自己,贺泽西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的几率很小。就算侥幸逃脱,受了伤散发着血腥味的自己依旧会引来更大的深海猎食者。   “哗——哗——”巨大的体型在游动时不可避免地发出阵阵水声。摇头摆尾的模样看上去嚣张且不可一世。   下一刻,贺泽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它在朝他的方向游来。   “哗哗哗——”   耳边水流的声音越来越响,琵琶鱼的距离贺泽西半躺着的位置也越来越近。   跑、跑——快跑!   贺泽西听见自己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叫,然而还没等他做出行动,琵琶鱼却如闪电般朝着贺泽西窜了过来,贺泽西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直了……   “哗啦啦——”   激烈的水花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挣扎。待到半分钟之后,深海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许多串水泡从海底飘出来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然后继续往上升,往上升……   强烈的水流从贺泽西的头顶上经过,拖曳出一条长长的半透明痕迹又快恢复了原样。贺泽西惊魂未定地转过了头。   他的后面,那条巨大的大嘴琵琶鱼正优哉游哉地吞咽一条比他身体还大上三分之一的巨型深海鱼,在锋利的啮齿撕咬下,那鱼的身体已经伤痕累累,正往外流出鲜红色的血,然后很快溶散在海水中消失不见。它还在做最后的抵抗,只不过很快就停止了挣扎,除了长鞭般的尾巴不时抽搐一下——这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人类濒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   看着琵琶鱼进食,贺泽西忍不住缓缓吐出一口气……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刺激得人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刚才那条鱼本来潜伏在自己的身后,却不知为什么被琵琶鱼发现了行踪。还好有它这个比自己大了许多的猎物在,琵琶鱼选择了更好的,否则进入它嘴里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等到琵琶鱼离开,贺泽西才敢喘大气。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一小片区域的生物都被吓走,除了一些棘皮动物以及类似的行动迟缓的海洋生物外,便没有其他的大型动物,食肉动物们的离去,也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出来。   直到这时,贺泽西才静下心来,有了多余的精力来关注自身的情况。   没有受伤,也没有因为磕碰产生的淤青,就连身上的研究服也完好如初没有一丝破损。除了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海水中导致皮肤有些水肿发皱外,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问题。   不过正是这样,就更显事情太过于不合常理——而且他在漆黑昏暗、不见光线的海底下视力好得有些不正常。   贺泽西目测了一下,哪怕没有光,他依旧能看清十米开外的东西,虽然不比在陆地上的视力,但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除此之外,他甚至可以在海底像鱼一样自由的呼吸——这太不合常理,不合常理即意味着出现了问题,至少对于他这个人类来说是出现了问题。   此时,一个明显的事实摆在了贺泽西的面前,那就是——他的身体出现问题了。   想到这里,贺泽西心也跟着沉了下来,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似乎忘记了什么。   研究所、出海、科察、海洋风暴、沉船、未知不明生物……对!未知生物,形似章鱼。非常巨大,能不借助语言功能进行思想交流,然后他被卷入了海中……   贺泽西终于想了起来,他记得他在溺水之后,那只巨大的生物用牙齿咬了他。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任何的感觉,也摸不到伤口,就好像之前被咬时产生的痛觉完全是贺泽西的错觉。   不过贺泽西直觉猜测一定是那一口的原因,否则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就没有办法解释。那只巨大的不明生物,真的是教授耗尽了一生心血要寻找的“神”吗?   贺泽西抬眼环视了四周,却没有看见那东西的影子,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他要是记忆没有出现混乱的话,他记得自己应该是被他带到这条深海超深渊来的,按理来说它也应该在这周围才对。   可抬眼在附近找了几圈却不见那东西的踪影——那么大的东西也没有地方供它藏起来。   贺泽西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因为天色昏暗再加上暴风雨的原因,因此他并没有能够辨识出它的真正面目,只能确定它应该是隶属于二鳃亚纲。   贺泽西从头回想了一下关于那东西的所有相关记忆,意识到他之前怀疑那东西是章鱼,其实是不准确的。章鱼属于八腕目,性懒喜爬行,而之前在海上贺泽西清楚地看见那二十多米长的巨大生物在海上闪电般地前行。并且是以跳跃的方式,与其说那巨型海怪是“章鱼”倒不如说是鱿鱼或者乌贼来得更加准确。   不管怎么说,他需要先想办法回去。再弄一些珍贵的深海研究资料回去,教授应该会很开心。   打量了一眼这些行动迟缓的海底原生生物和深海沉积物,贺泽西看见了他的取样刀,就在离他不远的一块褐红色黏土上静静地躺着——意外之喜。   这刀子是他二十岁刚进入领域时教授送给他的礼物,有着很深刻的意义。刀柄是温润的大理石制成,上面清晰地雕刻着四个正楷小字——真理至上。   贺泽西站起身来,海水中浮力很大,地心引力在这里失去了作用,变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与此同时液体静压力的增强又让贺泽西的行动变得缓慢而且困难。   然而刚立起了身子,从他身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漂亮的小玩意儿。   落在地上,吐出一团儿墨汁。    第3章 切腕   落在地上的是一只拇指大小的火焰乌贼,通体奶白色,半透明的身体散发着点点斑驳的红光——极其罕见的品种,应该是一只因为种种原因发生基因变异的火焰乌贼。此时它的四只触腕纠缠着,身体因为受了惊蜷缩成一团,小巧精致,模样十分漂亮。   它刚才似乎是在自己的头顶休息,不过贺泽西完全没有感觉到。   没想到“礁石”突然动了,这只小墨斗鱼被摔得七荤八素还吐了墨。   不过令贺泽西感到惊奇的是它缓过来之后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逃跑,反而是大胆地朝着贺泽西游了过来。速度不像是一般的乌贼那么快,优雅得像是个水中的芭蕾舞者。   也许是因为变异的缘故,它的行动力也比它的同族慢了不止一个节奏。要知道,无脊椎动物中游泳最快的便是乌贼,拥有十条触腕的乌贼在全身触腕的推动下海中行动最快速度可达每秒15米。而这只——看样子15秒每米都有点费劲。   不像是游泳,倒像是刻意在水中展示自己婀娜绰约的身姿。美则美矣,但是在这弱肉强食的深海之下,这么弱小的生命注定要被淘汰。   贺泽西心中遗憾,一秒之后他开始摸自己的衣袋——随身携带塑封袋和多功能折叠钳随时收集偶然遇到的研究材料是贺泽西多年来的习惯。幸好,东西都还在,没有因为风暴和沉水而遗失在深海之中。   火焰乌贼有毒,剧毒,它也是目前所发现的海洋中唯一具有毒性的乌贼。游了一会儿,这只白色火焰乌贼似乎有些累了,停了下来用自己的两只腕足在海底挪动,一点点朝着贺泽西的方向移去。   贺泽西必须很小心,才能防止自己被这只乌贼的毒素毒到,要知道它的毒性可以与海洋中最毒的生物——蓝环章鱼相媲美。   为了使贺泽西能够安全地在深海存活下来,花枝不得不以耗费自己为代价改造贺泽西的身体。为了快些恢复,花枝将身体变小了一些,节省体力的同时也带了一点不方便——比如视线范围不如以前那么广阔。   因此花枝并没有发现贺泽西现在的举动,他只想用自己最优雅最完美的姿态走向贺泽西。   因为外表十分美丽,陆地上的人类也很喜欢捕捞他们用作观赏,那群人很喜欢他们的长相。   不过在看见刚才贺泽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花枝觉得这外表也不那么该死了。   贺泽西……这是他的名字。花枝记得当时船上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在叫他的时候,嘴里喊的就是这个名字。   身体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花枝从自己的思维中抽离出来,然后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被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钳子夹住。而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此时正凑近在他的眼前,用一种打量极有价值物品的审视目光盯着他看。   最最恐怖的是,贺泽西一只手用钳子夹着自己,另一只手正在打开一个塑封袋,看这样子似乎是要把他装进去!   贺泽西从没想过这条墨斗鱼会这么好抓。   他已经做好了任由它溜走的准备,但是直到他伸出钳子的那一刻,这只因为基因突变而变得有些迟钝的乌贼也没有做出什么应激反应。   也许是真的因为进化过程中的基因突变而产生了一些缺陷。   不过现在,似乎有点反应了,贺泽西冷静地打量着在他的钳子下开始费力挣扎的火焰乌贼,看着他通白的躯体在五秒钟之内疯狂变幻各种颜色。直到最后,十条触腕的尖端开始亮起点点红光,看上去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漂亮火焰。   “现在才像只真正的火焰乌贼。”贺泽西心中想道,与此同时,他手上动作却并不慢,尽管深海中行动力因为环境的原因遭到了大大的限制,贺泽西还是用了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将钳子上夹着的火焰乌贼送到了装满海水的塑封袋边。   正准备往塑封袋里面塞进去,冷不丁耳边传来一道很低沉磁性的男声,似乎还压抑着些微怒意,“放我下去。”   这声音……贺泽西动作一僵。   似乎是以为他没有听见,那如大提琴般华丽丽的声线又喊了一声,这一次那声音没有压抑愤怒的感觉,而是真的很直白很暴躁很愤怒。   ——“快放我下去!”   贺泽西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开始咚咚咚地响了起来,就像是神秘古老的巫术仪式中敲响手鼓所发出的声音,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但是他捏着钳子的手却依旧稳稳没有一丝颤抖。   半分钟后,贺泽西慢慢地将那只通体发红光的火焰乌贼拿到了自己的面前,目光落在这只奇怪的火焰乌贼身上,贺泽西渐渐感觉到自己身体开始发热,血气上涌,甚至就连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这是……那只……巨型……海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变得这么小,但是刚才的那声音绝对是它发出来的没错,和他在甲板上听见的那只巨大海怪的声音一模一样。再对比它的长相和形态,以及它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机,捋顺了逻辑,一切都衔接上了,贺泽西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天,他抓到它了!   稍微平静了一些之后,贺泽西开始冷静地思考问题。这个东西很危险,虽然活体研究价值更高,但是如果没有教授和团队的帮助的话,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将这么危险的东西安全的运回研究所——因为贺泽西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变得像之前那般大。   而且从这只海妖刚才的语气听来,它的性格应该是十分暴躁易怒的那一类。贺泽西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这样一只体格巨大且拥有着不输人类的智慧的生物手中活下来,要知道他连之前那只比他身高长一点点的琵琶鱼都打不过。   虽然没有能得到活体是一大损失,但是带它的尸骸回去对于研究也有着非凡的意义——这可能是整个生物学领域史诗级的发现,这是教授他追求了一生的研究成果。   想到这里,贺泽收起了塑封袋,然后捡起了取样刀。取样刀刀柄光泽的大理石经过海水的浸泡温度变得很低,握在手里给人一种凉透心扉的感觉,刻在刀把上的几个小字因为海水波动的缘故似乎有些变形,但还是依旧能看出“真理至上”这四个字。   “真理至上。”贺泽西在心中默念,手里的取样刀随时准备下手。   花枝瞬间不好了,他现在没有办法挣扎开,眼看着那刀子就要下来,他的心比海水还凉了一百摄氏度。   “啊——!!!!”   身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花枝猛地挣脱了钳子的束缚,整个身子倏地一下蹦出了十来米的距离,绿色的血液像是一条漂亮的绸带,在海水中被拉的又细又长。   可惜了这些血……贺泽西心想。   不过——乌贼在海底果然能达到每秒十五米的速度,这只的速度也许更快。   贺泽西若有所思地下了结论,然后把刚从火焰乌贼身上切割下来的半条触腕放进了密封袋中,装好,塞进口袋。动作娴熟,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他热爱科研,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科研而无视一切生命的地步。   “你的再生能力很强,一条触腕你很快就能再长出来,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它真的很重要,希望您不要记恨我。”贺泽西说完,收起自己的小刀工具,起身朝着海洋上方游去。   他需要尽快回去。   海底资源固然珍贵,本来贺泽西准备先收集一些深海研究材料再离去,但是没想到会抓到意外之喜,现在贺泽西当务之急是需要把身上的这条珍贵的触腕赶快送到教授的手中。   花枝没有阻止贺泽西离开,只是努力将自己变大了一些,然后冷着一张脸蹲在原地,捂着自己断掉的一条胳臂仰头“看”上面。   说是看,其实并不准确,他的视力并不算好,只有在靠近时才能看清自己想要看的东西,所以花枝并不靠眼睛来看物体的,而是靠感应。   大概蹲了半个多小时,一个人影从上方慢慢沉了下来。   花枝见状,急忙游了过去,手速极快地捡起落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衣青年。这么深的海底,贺泽西又不是鱼,体力不支怎么也游不上去。   旁边有鱼群经过,看见往日理里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深海大佬竟然断了一条胳膊,不由得有些惊异,又看见他护食似的抱着个看样子像是死掉的人,就更加觉地神奇。   被鱼群围观,花枝脸直接沉了下来,触腕裹紧了怀中抱着的黑发青年,他恶狠狠地朝路过的鱼群威胁道:“看什么看?快点滚,不然我待会儿吃了你们。”    第4章 留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也没过多久。因为体力不支昏迷过去的贺泽西悠悠转醒。贺泽西算是明白了,他可能回去不去了——至少,只靠他自己的力量就算是游死自己也绝对到不了海面上。   睁开眼,还是熟悉的大深海,还是熟悉的超深渊……   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小小个的火焰乌贼变得比贺泽西人还大上了一圈,此时用他的九条手紧紧搂着他。   其实贺泽西很不愿意用搂这个词来形容它的动作,但是搜肠刮肚了半天,神奇地发现他居然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   不知道是因为海底氧气过少的缘故还是这鬼东西用劲儿太大,贺泽西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不过尽管如此,贺泽西可以感觉得到的是,这只大得离谱的墨斗鱼对他没有丝毫的伤害之心。   察觉到贺泽西醒过来,花枝心中高兴,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堂堂海底霸主,这片辽阔的海域有哪条鱼敢来招惹他?   而贺泽西呢,不仅对他毫无意思尊敬之意,甚至还切了他的一条腿(手),这让花枝觉得脸上很没有光彩。   可是在怎么教训不听话的伴生这个问题上,花枝陷入了久久的纠结之中。   纠结地思索了一会儿,花枝眼睛转了转,然后冷漠地朝着贺泽西喷出一口墨汁。   被黑黢黢的墨鱼汁糊了一脸的贺泽西:“……”   花枝松开搂着贺泽西的九条触腕,对贺泽西警告道,“这算是给你的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对我敬重一些。”   贺泽西:“……”   贺泽西抹了一把被喷得黑乎乎的脸,看向用两条腕足站在自己面前的火焰乌贼。然后非常诚恳地道歉,“伤害了您,真的很对不起。”   虽然这么说,但是贺泽西实在是没有办法像神学派虔诚的宗教徒一样对这只变了异的大墨斗鱼顶礼膜拜,他只对真理保持敬畏。   贺泽西表示:科学万岁。   贺泽西觉得,这只科研队寻找了近一百年的被教授称作“神”的神秘生物,应该只是一只变了异,并且得到大自然垂青完成神奇进化的大乌贼——   虽然它能进行交流,但人类的语言天赋也是长期生物进化的成果,谁又能保证没有第二种生物和人类一样得到基因进化的眷顾?神秘、未知、超自然……这一类不可捉摸的形容词在他们科学研究者的字典里面都是不可以存在的。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唯物主义者,贺泽西相信随着研究的深入,人类将会越来越深刻地认识世界,了解世界。贺泽西相信,只要他把手上的这条断腕送回研究所,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他们就能破解其中基因排列的秘密。   想到这里,贺泽西回到陆地回到研究所的心情变得更加地迫切。于是,他看向了前面正在背对着他把自己身体变成白色的火焰乌贼。   它对白色似乎很执着?   感觉到自己突然被贺泽西盯住,花枝“换衣服”的动作一僵,然后狐疑地扭过了头,他这么看着他干什么?   贺泽西:“我的名字是贺泽西。”   花枝正解开自己打结的两条触腕,闻言嗯了一声,然后开口道,“花枝。”   “花枝,”贺泽西清了清喉咙,然后故作不知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当然。”花枝语气颇为自傲,很有种看你拿什么报答我的意思在里面。   要不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他绝对会像大多数人类一样坦坦荡荡地说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种话来。   贺泽西:呵呵,当然个鬼,要不是它把他们的科研船撞沉了,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救好么?   贺泽西十分配合,惊讶地问,“这么说的话,我能在水底下自由呼吸也是因为你当初咬了我一口的原因吗?”   花枝动动触腕,“没错。”   这种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花枝原本也没打算隐瞒,就算贺泽西不问,找到机会他也会主动说。   “很厉害。”   “当然。”   被贺泽西夸奖,花枝觉得自己心情有点飘,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是从他说话时的语气上并没有体现出来,依旧是低沉磁性并且华丽丽冷冰冰。   贺泽西点点头,若有所思,“那是不是你给每个人咬一口,所有人都能变成水陆两栖?”   “你在想什么呢!别想拿我去做那些古古怪怪的科学研究。”听见贺泽西的话,花枝像是被人踩了一脚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了。   贺泽西有些遗憾,“真的不行?我可以保证我们不会伤害你,只需要你帮忙咬几个人。”   “没用的。”花枝看贺泽西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土包子:“不是所有人被咬之后都能变成这样。”   “为什么我可以?”   花枝动了动眼睛,认真地说:“因为你可以,你是独一无二的。”   听见这有点肉麻的话,贺泽西觉得自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没得到花枝的同意,贺泽西也不沮丧,因为他也没有期望花枝能答应他把自己贡献出去做研究这么过分的要求。   心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效应名叫拆屋效应——   意思就是说,一个人想要在房子的一面墙壁上开一扇窗但是害怕别人不同意,于是他可以先提出想要拆掉房子的屋顶这种要求,这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出来阻止进行调和。等到这时候,你再退让一步,表示自己可以只开一扇窗户透透气,这种时候,其他的人出于折中调和的心理,很大程度上就会同意你的请求。   贺泽西就是小小地运用了一下这个心理,所以等到他接下来提出希望花枝能够帮助他离开的请求时,花枝虽然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只不过过了一会儿,花枝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又对贺泽西说道:“这几天的天气很差,我很难把你安全地送回去,希望你可以再等几天,等天气转好。”   贺泽西想起那日的巨大暴风雨,点了点头。毕竟现在他是在求人帮忙,哪怕他再怎么急着回去,也不得不考虑下别人愿不愿意的想法。   在离开海底之前,他可以充分利用一下时间,收集一些珍贵的海洋生物以及软脊椎动物的残骸。这些东西平时一般是很难弄到的,而他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毕竟现在的他可以在深达六千多米的海底生存一段时间。   要知道,人类获取海底超深渊的信息多年来一直依靠的是深海摄像机的帮助,并且只能捕捉道图片,而他现在不止看见了深海之下,甚至还能够听见,并且能够参与进去。   简直神奇又令人恐惧。   贺泽西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再次确定脖子上面真的没有伤疤,也感觉不到被咬过之后的疼痛。   虽然外表上看来他依旧像个正常人,但是贺泽西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构造在某些方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要是现在有个手术台,贺泽西也许会忍不住主动把自己推上去为科学研究事业献身。   “走吧,带你去我的领地。”   听见花枝的的话,下一秒,贺泽西感觉到几条迥劲有力的细长触腕缠绕过来,圈住了他的腰,紧接着一阵大力扯过。   贺泽西整个人都被卷了起来,然后在水中快速地穿行前进。   原来,刚才那一处海底超深渊并不是花枝生存居住的地方,他仅仅是在那里做短暂的休息和停留。经过大约半小时的路程后,展现在贺泽西眼前的,是一处他从未见过的“失落世界”。   这里是一处海底洋盆火山的顶部,它隐藏在至少七八千米的大洋深处。   这座火山的年份看上去已经不小了,但是依旧还保持着较高的活性,时不时会断断续续地喷泄一些高温热液和黑色烟柱。零星的高温热熔物质在被喷出后被海水吸收热量,光芒变得暗淡,最终冷却凝结在火山的周围,而在这个冷却凝结的过程中,漆黑的深海世界被点缀地如梦似幻——不过也相当危险。   而在这座活火山顶部的火山口,数以千计的白色螃蟹秘密麻麻的攀附在上面,他们的腹部长着茂盛的白毛,用以培养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细菌。   在他们的周围,是颜色艳丽的巨大海葵和漂亮的藤壶。这些长相看上去宛如植物花朵一般的食肉动物长长的触手在海水中慢慢摇曳,借此捕猎食物。   它那像是花瓣一般的触手遍布微小的刺细胞,这些刺细胞所释放的毒素足以毒死任何一只无意间从它身边游过的小鱼——它们是深海中最懒的猎食者。   贺泽西注意到,花枝生活的这一带的海洋生物群落,几乎全部都是以前从未被人类发现过的新种类。不管是螃蟹还是章鱼亦或是其他的棘皮动物,个头都要比普通的大上许多。   看着贺泽西站在地上和雪白的雪蟹和谐相称的画面,花枝突然觉得心里面有点不爽。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触腕把贺泽西附近一带白白胖胖的雪蟹全部赶跑,然后若无其事地挪到了贺泽西的旁边。   第5章 抓鱼   这些对于花枝来说早就习以为常的东西,在贺泽西的眼中是他二十多年来所见过的最神奇的景象。   作为深海研究人员,贺泽西并不是那种对深海一无所知的门外汉。恰恰正是如此,他才能更直接地感受到现在他眼前所见有多让人惊叹。   随着自己在深海中的时间越来越久,贺泽西发现他的视力也变得越来越敏锐。原本刚醒来时他只能看见十米左右的距离。现在却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细微之物,甚至就连百米开外的东西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在他左手边四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只橘红色的巨大海盘车五角海星正在缓慢地吞食一只满身是刺的海胆;他的斜前方是一株深海巨藻,巨藻的下面,卧着一条约半米长、长相丑陋的水滴鱼。   不管怎样,出现这种情况暂时看来对贺泽西有很大的帮助,因为这大大方便了他对海洋生物的观察。   因为海底火山活动的缘故,贺泽西现在所在海域附近的海水相较于其他地方的海水要暖和了不少。   尤其是海底火山喷泄口,那里的温度按照正常情况计算,估计至少达到了两百摄氏度。按理来说,如此恶劣的气温条件下,应该很难再有生命存活,然而事实却并不如此。   除了火山周围的海葵、藤壶以及其他的无脊椎生物群外,在火山的喷泄中心,还有几株巨大的紫红色海葵生长栖息在附近。   突然之间,远处的火山喷泄口一阵黑色烟柱再次喷出。   那几株紫红色的海葵几十条触手随着热流的方向波动起来,然后隐藏的巨型海葵中的四五条红蓝相间的奇特小丑鱼便从海葵中露出了头来。   生长在那里的海葵竟然还有共生鱼?贺泽西惊讶不已。   到底是怎样的基因,才能孕育出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贺泽西盯着那边海葵和小丑鱼的方向看了半晌,然后凝重地转过头问花枝:“我可以过去吗?火山入口的高文熔浆会不会烫死我?那些黑色毒雾会不会使我中毒?”   现在最了解贺泽西身体的不是他自己,他的身体被花枝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改造过,因此虽然心中隐隐感觉他应该可以过去,但为了保守起见,贺泽西还是决定问下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大墨斗鱼。   正费力驱赶螃蟹的花枝闻言,抬起头看向贺泽西,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颇为自傲地回答道:“当然不会。你是我们火焰乌贼族的伴生,区区海底熔浆毒雾又怎么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这里虽然看着离火山的中心口很近,实际上是很远的。当然,你要是请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带你过去,毕竟你知道我的速度很快……”   贺泽西脑子里完全屏蔽了花枝后面所说的话。在听见“当然不会”四个字后,他就摸出了衣袋里装着的取样刀,然后自顾自地朝海葵和小丑鱼的方向走去了。   眼睁睁着贺泽西白色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花枝的声音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小声,最后索性阴沉着一张脸不说了。   贺泽西他根本没在听!   花枝突然想到了以前偷偷跟踪海上巨轮时,他曾经在巨轮上的人类口中听到过的一句话——这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花枝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虽然不知道棉花是什么东西,但是花枝觉得自己现在很能体会到这句话的涵义,大概就跟他一头撞上海绵是一个意思。   而贺泽西就是那块海绵。   花枝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时,又一只毛茸茸的小雪蟹爬了过来,停在了花枝的触腕边上。   花枝低下头,恶狠狠地赶走它,又暴又跳地挥舞着细长的触腕迁怒:“滚开,小玩意儿。谁准你也穿白衣服的,赶紧给我脱了!”   小雪蟹:!!!!!   听见这句话,原本正努力爬回自己繁衍栖息地的雪蟹群齐刷刷地停住了脚步。   一秒过后,所有的雪蟹纷纷横跑着躲进了旁边的海藻堆中。只露出两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不远处那只一言不合就伸腕,疯狂拔它们族人胸部白毛的十爪鱼。   十分可怕。   贺泽西完全不知道,由于他的不配合而导致了一只雪蟹的悲惨蟹生。经过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他已经来到了几株巨型海葵的前面。   站在这里,除了周围温度变得比之前其他的所有海域高了一些外,贺泽西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一阵强烈的暖流经过,海底火山再一次喷出一阵热流,然后海水发出了低沉的、独属于它的声音——   “哗——哗哗——咕噜噜……”   贺泽西小心翼翼地用夹子夹住巨型海葵形状长得像是花瓣一样的一条触腕,轻轻地切了下来,拿在手中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谨慎地装进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透明塑封袋中。   这时候,藏在海葵中的一只小丑鱼从里面溜了出来。它游到贺泽西的面前,圆圆的小眼睛盯着贺泽西,然后在贺泽西起身的那一瞬间,闪电般窜回了紫红色巨型海葵中,只露出一只小小的头窥探外面的世界。   小丑鱼虽然名字叫做小丑鱼,但实际上它们长相一点也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很漂亮的一种鱼类。因为它们与海葵相互依存的关系,又被人们形象的称谓为“热带海葵鱼”。   海葵为小丑鱼提供庇护所,小丑鱼为海葵引诱猎食者,而海葵进食后残留下来的残渣又反过来小丑鱼提供了食物——这是大自然中的生物为了生存,在一系列的复杂进化过程中衍生出来的一套共存法则,毫不相干的两个物种,为了生存下去,形成紧密的共生互利关系。   其实人类也是共生生物,在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生存方式生存时,都在有意或无意地帮助着另外的个体,哪怕他们对此并不知情——   贺泽西又靠近了几分,仔细地观察这些胆小的漂亮家伙。要知道,目前人类所发现的世界上最耐高温的鱼,是一种生活在伊都普鲁岛的小鱼,它们生活在水温高达七十多摄氏度的伊都普鲁岛附近海域。   而这里的海水温度明显超过了八十摄氏度,这群小丑鱼却生动的生活在这里,这实在是太……除了神奇,贺泽西找不到任何能表达他感想的词语。   贺泽西目光惊艳地盯着这些藏在海葵中的生灵,激动的心情仅次于发现花枝的时候的心情。   贺泽西其实很想带一只回去,但是这种奇特品种的小丑鱼体积相对塑封袋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根本装不下。就算勉强装下了,塑封袋中空间也太过狭小密闭,这也许会导致它死亡。   贺泽西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结果,因此不如放弃。毕竟采集到了耐高温巨型海葵的样本就已经是一个莫大的收获了。   不知何时拔完了雪蟹胸毛的花枝凑了过来,见贺泽西一直盯着那几只连条触腕都没有的小丑鱼看,不由得有些鄙夷:“你喜欢它们?”   花枝冷不丁地出现,吓得贺泽西忍不住手抖了一下,镇定下来之后才点点头,说道:“它们很神奇。”   闻言,花枝微微动了动眼睛,然后伸出了他罪恶的触腕,他说——“我帮你抓几只。”   然后,在不到30秒的时间,原本生机勃勃的海洋生物群遭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   抓完最后一条小丑鱼,看了一眼被他蹂躏得惨不忍睹、破烂般在海水中飘荡的凄惨巨型海葵,花枝淡定地收回了自己的触腕,将小丑鱼扔到了贺泽西的面前。   “全抓给你了。”花枝轻描淡写道。   闻言,贺泽西僵硬地低头,看着脚边被摆成一排整整齐齐、一动不动的小丑鱼,贺泽西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有几分复杂。   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默。   半晌之后,贺泽西才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事实上,我更喜欢活鱼……”   花枝:“……”   花枝垂下眼睛,不说话,直接伸出九条触腕抽了几鞭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小丑鱼,其中有的小丑鱼跳动了几下,然后翻着白眼吐出个小气泡泡。   花枝嗤笑道:“装死?”   没想到话音刚落,就看见一条条原本还有一点生气的小丑鱼开始缓缓浮了起来,翻着白肚皮朝上面飘去。   贺泽西:“……”   花枝:“……”   贺泽西仰起头目送小丑鱼们的离去,捏紧了手中的取样刀,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就在刚才,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新发现的物种在他眼前遭受了灭族的厄运……   第6章 噩梦   看着天上越飘越远的小丑鱼们,花枝甚是尴尬,甚至连莹白色的身躯也开始神奇地泛起点点淡粉。   贺泽西盯了他半晌。   花枝被盯得浑身不自然,挥了下自己的一条触腕恼羞成怒道,“谁知道他们这么脆弱。”   贺泽西幽幽地笑了,“呵呵。”   花枝不说话了,眼看着贺泽西手里的取样刀越捏越紧,从来不慌的深海大佬莫名觉得心慌慌。   然后,他突然开窍了。   花枝举起一条触腕指着天上越飘越远的小丑鱼,问贺泽西:“尸体要不要?拿去做研究。”   “……”贺泽西,“要。”   花枝闻言,“噌——”地一声往上面窜去。他的速度很快,再加上好几条触腕同时工作,很快就把死的差不多的鱼全部抓了回来。   贺泽西挑了一条小一点的小丑鱼塞进塑封袋里面装好。小丑鱼把塑封袋装的鼓鼓的,贺泽西尝试了一下放进衣服口袋,但是没放进去,于是贺泽西直接拿在了手上。   尽管不方便,但是这么珍贵的样本让贺泽西就这么直接丢了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为了让贺泽西在海底下住的舒服,花枝去搬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搭房子。   贺泽西觉得不需要这么麻烦,毕竟他又不在这里长久地居住,专门为他搭个房子显得有些浪费了,但是花枝死活不同意。   见花枝这么主动热心的帮忙,贺泽西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不过贺泽西有点怀疑花枝有没有见过房子。他一直生活在深海之中,连浅水区都很少去,真的会搭“房子”吗?   事实证明贺泽西多虑了,花枝还真会搭房子,尽管那看上去方不方圆不圆好像海浪一推就要倒下去的建筑物丑得难以入眼,但是经过仔细辨认,确实还是看得出是一个房子。   花枝撘的“危房”由一堆海底废弃物组成。   有巨大的死鱼骨架,有沉船的几片甲板遗骸,还有一些贝类遗弃的壳,除此之外,还有一架缺了半条胳臂的人骨架。   这具骨架看上去有些年份了,被海底微生物腐蚀地有些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骨头架子被厚厚的海底微生物占据,排泄物长年累月的堆积在它的身上,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骨架被嵌在了一块厚厚的石板上。   他没有断掉的一只手保持着“抱”的姿势,低着头,空洞的眼眶朝的方向,刚好就是他的怀中。   就像是……抱着一个孩子?   看着人骨那空出来的怀抱,贺泽西心里面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贺泽西原本想说那副骨头就别要了,看起来怪怪的,但是看花枝忙忙碌碌特别认真帮他搭房子的样子,贺泽西又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   看了眼架在小房子门口的那副骨头架子,贺泽西决定无视到底。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胆子小的人。   然而令贺泽西没想到的是,在深海之下居住的第一个晚上,贺泽西就做噩梦了。   他梦见门口的那尊骷髅半夜复活了!   它偷偷站起来溜进了屋子里面,然后两个空洞洞的眼眶盯上了熟睡的自己。   它管自己叫宝贝,它说自己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海底好孤单,想要他和它一起永远留在深海之下。然后,它压在了他的身上用手掐住了贺泽西的脖子,寒冷刺骨的骨头紧紧贴着他的脖子肌肤,贺泽西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了。   这一觉,贺泽西睡得很不安稳。   相反,花枝很开心。   挥舞着“鞭子”赶走几条胆大妄为试图钻进房子的小黑鱼,花枝冷漠地警告他们“小心长针眼。”   感受到触腕下紧贴的裸露脖颈肌肤传来的属于贺泽西的体温,花枝的触腕忍不住又收紧了几分。   直到所有的触腕偷偷缠上贺泽西的身体,花枝才舒服地轻轻叹了一声……   第二天,全海洋的鱼都在沸沸扬扬地传论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脾气暴躁又古怪的大墨斗鱼在他的领地里搭了个不伦不类的房子,并在里面藏了一个长得还挺好看的人类。   对此,贺泽西毫不知情。他现在正在被另一件事情烦心。   顶着两只大大熊猫眼的贺泽西站在房子前面,抿着嘴,凝重地盯着靠在他门口的“断臂维纳斯”。   早早出去捕食回来的花枝在贺泽西面前丢下了几只鲜美可口的蛤蜊。瞥了眼一动不动的贺泽西,花枝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要把它扔了。”贺泽西平静地做下了决定。   贺泽西不相信鬼神,在经历了昨天晚上的“鬼压床”事件后,他觉得也许自己的胆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如果天天进门就要面对这样一具森然的死人骨头,贺泽西觉得自己接下来可能还会做不少的噩梦。   可是令贺泽西没有想到的是,就算他把那副死人骨头丢到了五百米开外的偏僻角落,接下来几天他依旧在做噩梦,那种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手脚掐住脖子的感觉越发的真实,从刚开始的时有时无到后来几乎能伴随他一整晚直到醒过来。   贺泽西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在又经历了一晚上的梦魇后,贺泽西准备去把那具五百米开外的白骨架扛到更远一些的地方扔掉。   花枝把贺泽西的行为看在眼里,但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很招摇地跟在贺泽西的后面,好心情地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绿。   路上遇见几条不知名的深海小黑鱼。   看见贺泽西又扛着骨架去扔,小黑鱼们摆动着自己的尾巴和透明鱼鳍围绕在贺泽西的周围吐泡泡,“我们看见晚上坏墨斗鱼偷偷溜进你的房子啦~~~我们看见坏墨斗鱼晚上偷偷溜进你的房子啦~~~”   贺泽西听不懂鱼的话,只以为这几条鱼单纯地好奇才围着自己转。   花枝跟在贺泽西的身后,趁着贺泽西不注意,偷偷伸出自己的触腕赶走那几条多嘴的小黑鱼,凶巴巴地恐吓:“闭嘴,黑黢黢的丑东西!”   “哗哗哗——”   几条小黑鱼害怕地四下逃窜,一眨眼便没了踪影。花枝沉着脸,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吃掉这几条小黑鱼才行。   走了很远,贺泽西才停下脚步,把骨架放在了一处长满深海植物的地方。   正准备回去,贺泽西一转头,突然看见了远处一个模模糊糊的巨大的漆黑影子。   它就像是一只匍匐在深海中的巨大怪物,漆黑的身影后面笼罩着枯朽和死亡的气息。   贺泽西心中一动,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映入眼帘的是一艘巨轮。   一艘沉没深海不知多少年的巨大游轮。   残破不堪的船体早已被不计其数的海洋生物所占据,在船中游荡的、生生不息的海洋生物不仅没有给沉船带来丝毫的生气,反而增添了几分颓败和腐朽。   锈迹斑斑的船身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一排文字。因为时间过于久远,文字的大部分早已剥落,所以内容写的是什么贺泽西已经辨认不清,但是贺泽西依稀认出来那是一串英文。   除了一些木质的部位被海水和微生物腐蚀损坏,这艘巨轮的船体保存的相当的完好,就算是放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艘沉没海底至少一百年的巨轮也是一艘世界级的豪华游轮。   巨轮沉没时似乎是撞上了冰山,它的船体被整齐的切开,从中间裂成了两半,首尾分离重重地插在海底,看上去就像是两块埋葬在泥土中的悲凉的墓碑,曾经的无限风光和奢侈都随着沉入海底而彻底终结。   贺泽西突然想到了上个世纪的那起沸沸扬扬的沉船事件。   贺泽西往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近沉船一点。正在这时,脚下突然掀起一阵巨大的波浪,原本就不平坦的海底突然波动起来,霎时间原本还算透彻的深海被搅得浑浊不已。   贺泽西勉强站稳脚跟,待到眼前遮挡视线的泥浆稍微散去了些,贺泽西看见了从浑浊的海水中露出来的一双直径约达半米长的眼睛。   那双大得离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泽西,里面散发着凛凛寒光。   贺泽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刹那间,跟在贺泽西身后的花枝浑身警铃大作,他动了动眼睛,原本雪白通透的身体瞬间变成了火焰般艳丽的红色。他伸出一只触腕缠住贺泽西,嗖地一下退后了五十米远的距离。   等到海水中所有的泥沙沉积下气,海水重新变得清澈,贺泽西才看清了刚才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什么样的东西。   约莫二十米长的身体,十条触腕,和花枝艳丽的颜色不同,它浑身是一种接近猪肝的暗红色,眼睛奇大无比,看上去分外恐怖——大王乌贼!   贺泽西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这艘沉船的附近,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一只深海怪兽!    第7章 露馅   “咕噜噜噜……”   大王乌贼往前挪动了两步,大的有些恐怖的黑眼珠子贪婪地盯着贺泽西。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个巨大无比的漆黑深渊凝视着,在海底都从未感觉过寒意的贺泽西猛然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蓦然间,大王乌贼说话了,“把他交出来。”   声音低沉如洪钟,和他的长相一样不惹人喜。   花枝将贺泽西牢牢地缠在身后,听见大王乌贼的话之后,身子没动,只是抬眼朝那只大王乌贼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这蔚蓝大海之下像花枝一样能和人直接交流的生物不多。因此,在这只大王乌贼吐出一句话之后,贺泽西哪怕感觉自己的脊背发凉,内心之中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异样的激动。   教授,您知道吗?您所追寻的神秘生物,原来不止一只。   看着那只体型巨大的大王乌贼,贺泽西的眼睛在发光。如果记录仪没有丢失、如果记录仪还在身上的话就好了,这样他可以录下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这只大王乌的体型和目前已知的大王乌贼差不多大,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似乎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恶斗,大王乌贼身上有几道新鲜的伤口,虽然已经没在流血,但伤口处的皮肉依旧往外翻着。   它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名叫危险的气息,比陆地上一般的汽车轮胎还要大的两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不像花枝对自己那么友善,贺泽西知道这只大王乌贼目前对自己虎视眈眈——它想要吃了自己。   大王乌贼一步步逼近,两大海底霸王的战斗一触即发。   花枝身上的颜色变得越来越鲜艳亮丽,警戒意识达到了最高。随着大王乌贼的靠近,二者的体型差距也变得越发地明显,花枝脸色沉了下来。   他动作温柔地把贺泽西推开远远的地方。   下一秒,花枝的身体骤然变大。   贺泽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贺泽西第一次见到花枝时的模样——二十多米长的大家伙,比那只大王乌贼还大了至少三四米的样子,花枝身上的色调不再是像初见时那么简单的暗色,周身火焰般通红的颜色照耀地整片海域闪闪发亮。   沉船附近的游鱼全部躲了起来,附近海域因为两大强者的对峙变得一片空旷,海洋似乎在瞬间宁静下来。   看着突然变得巨大无比的火焰乌贼,大王乌贼的内心产生了一丝胆怯的心理。   前些日子他追杀一头怀孕的母抹香鲸到这片海域,受了严重的伤才暂时留在了这里。他只能算是普通的体型,但是这只火焰乌贼很明显已经脱离了“普通”火焰乌贼的范畴——他实在是大得太离谱,甚至快赶上了大王酸浆鱿。   第一眼看见它跟在这个人类身后的时候以为只是个火焰乌贼族一个变了异的小不点而已,没想到还是大意了,这原来是个不知道活了几百上千年的海族老妖怪。   大王乌贼心中闪过万千思绪,衡量了一番利弊后,他收起了一身的戾气,然后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   花枝语气冷漠,“滚出这片海域。”   大王乌贼没想到花枝这么强硬不给他面子,他在海族中的地位不低,从没有遭受过这么赤裸裸的轻视,压抑着胸中几乎快要喷出的怒火,大王乌贼不死心地继续说道:“分了他,我愿意送你一半抹香鲸。”   大王乌贼说完,目光贪婪地看向贺泽西。   贺泽西可能不知道,但是大王乌贼却能嗅到他身上浓烈、诱人的味道。那是比抹香鲸的身体中含量还要高的虾青素的味道。虾青素是海底最强的抗氧化剂,是花枝为了保证贺泽西能在海底存活下来,给他身体注入的物质之一。   见那大王乌贼依旧贼心不死,花枝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这个不知死活的海族的挑衅。   因为身体内存在的羁绊,花枝在贺泽西出海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所以暂时离开了几天自己的海域,没想到回来之后他所管辖的海域就多出来了这个鬼东西,甚至还公然地觊觎属于他的东西,想到这里,花枝的心情变得极端不好起来。   “不愿意走,是需要我送你吗?或者……想要一直留在这里?”花枝低低地问,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起来,但是听在耳朵里莫名地多了些阴恻恻的味道——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   局势扭转,胜利的天平倾向了花枝这一边——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   贺泽西偏了偏头,看向因为暴怒反而变得极端平静的花枝。他突然发现,原来火焰乌贼真的是大自然中一种非常狡猾,非常善于伪装的生物。   大王乌贼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人类被这只海族牢牢地保护着,虽然不甘心,但意识到双方不可逾越的差距,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花枝冷眼注视着前方,目送着大王乌贼的身影远远地消失在他的感知范围内,直到确定他不会再回来,花枝才收起了一身警备和攻击架势。   没有了威胁,本就还未痊愈的身体再也维持不住庞大的消耗,花枝像是失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了下去,后倾过程中,身体陡然间缩小到了只有拇指大小的模样。   贺泽西急忙过去。垂下眼睛,目光落在掉落在地上的火焰乌贼身上。   贺泽西说:“谢谢。”   花枝微微动了动眼睛,没有回答,他现在已经连爬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贺泽西弯下腰,将他捡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的小口袋里休息。   花枝这一觉睡了很久。   他醒过来的时候,贺泽西正坐在房子的外面仰头看“星星”。   漆黑的深海,此时正散发着星星点点的飘动着的光,大部分是浅蓝色和浅绿色,夹杂在浅蓝色和浅绿色光中间的还有一小部分粉色的光……这是一群正在随着洋流迁徙的发光栉水母。   它们透明的身子在白天像是穿了一身隐身衣能够完全隐藏在海水中不被发现,但是一到了夜晚,透明的身子就会在黑暗中散发出鲜艳美丽的光芒。   察觉到了身后多了一个花枝,贺泽西没有回头,只是望着上方自语道:“不知道现在天气开始好转了没有?”   花枝:“我问一下。”   过了一会儿,一条巨大的蓝鲸从遥远的地方游了过来,庞大的身躯人绕着贺泽西和花枝的上空游了几圈后离去。   花枝:“没有。”   贺泽西仰头看着头顶上随着水流方向缓缓飘动的美丽生物,轻声自语道:“真美。”   在漆黑的深海里,不需要区分什么白天黑夜就能随时能够看见这样的景色。   随着在海洋深处呆的日子越来越长,贺泽西身上最初的水肿和皱皮现象已经消失,身体变得像适应陆地一样渐渐的适应了海洋,可是贺泽西心理上却开始慌张起来,因为他惶恐地发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在逐渐丧失关于时间的概念——深海之下,没有白天。   看着头顶美丽的“星星”们,贺泽西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察觉到贺泽西的沮丧,花枝忍不住用他已经新长出来半截长的新触腕安慰般碰了碰贺泽西的肩膀,然后温柔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做完这一系列,花枝情不自禁地自我陶醉,他真是个体贴温情的好伴侣。   感受到脖颈裸露在外的皮肤传来万分熟悉的柔滑凉意,贺泽西本来沮丧无比的心情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在花枝还没有受伤前那段时间,入睡之后如跗骨之蛆般纠缠他好久的噩梦。   脑子里灵光一现,贺泽西突然想通了点东西。于是,他缓慢地扭过头,阴沉着一张脸看向了正十爪并用准备缠上自己的花枝。   花枝:“……”   温情时刻被打断,已经搂了一半上去的十只爪子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目光慈祥地盯着企图用温暖的怀抱安慰自己的大墨斗鱼,贺泽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花枝啊,人类有一种你们海洋生物所没有的特异功能,就是‘做梦’。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反复地做一个噩梦……”   花枝整个身子都僵直了。   贺泽西身子凑近了花枝几分,继续说道:“我梦见我被门口的死人骨头压着掐脖子。”   要是换做平时,如果贺泽西主动靠近,花枝心里会高兴的要死,但是现在……   花枝收起了绕在贺泽西脖子上的触腕,嘴硬:“你做噩梦,关我什么事?”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并且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给自己贴的体贴温情好伴侣标签这回事。   贺泽西狞笑起来,“可是,好奇怪啊,自从你受伤之后我就再也没做过噩梦了呢。”    第8章 缺爱   最终贺泽西也没有把花枝胖揍一顿。   一个原因是他确实打不过花枝,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人家不久前才救了他一命,现在刚醒过来,用人类的说法来讲,花枝他现在还是个大病初愈的病号。   对一个救了自己性命的病号动粗不管怎么看都有点过于狼心狗肺了。   更何况——喜欢抱一下就抱一下吧,又不会少块肉,贺泽西这么安慰完自己,又轻飘飘地看了眼花枝,心道一只乌贼而已,生物基因不同,它又能做得了什么?   然而很久很久以后,每当贺泽西回首往事时,都觉得当初抱有这样想法的自己还是太单纯了一些。   既然现在还不能立即回去,那就意味着深海生活还得继续。贺泽西也不是个喜欢虚度光阴的人,在肚子发出了咕噜噜一阵叫声之后,他觉得自己该吃点东西了。   前面几天他一直是吃的花枝捕猎回来带给他的牡蛎之类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确实难以下咽。没有佐料相配的生鲜一点也不好吃,再加上担心寄生虫之类的,贺泽西吃得心惊胆战。   但是吃多了也就麻木了,比起生病,活下去这几个字就显得有分量得多。   不过在花枝昏睡的这些日子,他以前带回来的本就为数不多的贝类已经被贺泽西吃完。现在,贺泽西决定自己出去找点吃的。   花枝瞥了贺泽西一眼,见他一个人离开房子,十条触腕打了好几个结,然后硬生生憋着没管他。   他其实很想要跟着贺泽西,但是自己刚刚被他训了一顿,现在他有点拉不下脸来。   那几条总在附近游来游去的小黑鱼又跑过来了,一边晃荡着尾巴一边在花枝的周围大喊,“完蛋啦~完蛋啦~~~那个人类要死啦~~~那个人类要死啦~~~~”   花枝一触腕甩过去,打中其中一条小黑鱼。   其余的小黑鱼见自己的同伴被打中了,吓得哇哇大叫,四处乱窜,嘴巴里喊得更起劲了,“那个人类要死啦~~~~那个人类要死啦~~~~~”   花枝转过身去,傲慢道:“死就死吧,别来烦我!”   五分钟过后。   贺泽西还没有回来。   花枝慢吞吞地从房柱子上滑了下来。   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   地上,那条被花枝打得七荤八素过去的小黑鱼回过神来,眼冒金星地晃了晃自己的鱼脑袋,嘴巴里继续叨叨:“那个人类要死啦~~~~那个人类要……要、要死啦~~~~”   “啪~~~”   又是一触腕摔在了小黑鱼的身上,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黑鱼又被抽晕乎了过去。   花枝收回自己的触腕,神情凝重地盯着贺泽西刚才离开的方向,他觉得不行,他得跟过去看看。   ……   贺泽西没有遇到危险。   深海中贺泽西能直接下口的食物不好找,这一片海域很大,除了躲避一些凶猛的深海食肉性鱼类,贺泽西还要一边前进一边沿途做记号,以免到时候在海底迷了路。   走了许久,他才在一处海底泥床中找到了一种可以吃的大螃蟹。   贺泽西认识这种螃蟹,名叫帝王蟹,又称拟石蟹。青灰色的壳和海底淤泥颜色差不太多,蛰伏在海底一动不动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认为它只是一块海底烂石。   泥床中这样的大螃蟹大概有二十来只的样子,每一只个头都有脸盆那么大。六条比一般的螃蟹长了不少的步足盘曲在身体的两侧,一对螯足在前面张牙舞爪地夹取些海藻一类的水生植物正往嘴巴里送。   帝王蟹不论是步足还是螯足,都非常地长,又细又长的八条腿盘在两侧,导致它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陆地上的蜘蛛。   虽然长相丑陋了一点,但是帝王蟹的肉质却非常的鲜美,是不可多得的海味,最重要的是,只需要抓到一个,就能够贺泽西吃很久。   可是这些帝王蟹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挥舞着十几对比成年人手还长的大钳子,似乎在警告靠近的人,只要他胆敢过来它们就把他的胳臂夹成一节一节的。根本不好下手,必须想办法把它们驱散开,才好抓一些。   贺泽西靠近泥床,在距离帝王蟹三米远的安全距离停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刚才随手捡起的一块滑腻的海底顽石朝着帝王蟹群栖息着的泥床掷去。   石头在海水中行进,划出一道透明气泡轨迹,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帝王蟹群中——没有一点力度。   其中一只帝王蟹很幸运地被砸中了壳,石头落在身上,帝王蟹两只螯足进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到半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进食。   贺泽西无奈了。   深海中物体的浮力实在是太大,再加上海水阻力,他根本没办法惊吓到帝王蟹群。   贺泽西站在原地,看着泥床中安安静静进食的帝王蟹,思考自己直接跳进帝王蟹群去抓一只出来的可行性。   静默了半分钟后,贺泽西决定换个猎食目标。   刚一转身,正对上一双盯着自己背影看的大眼睛。   贺泽西:“……”   他怎么来了?   视线往下,大眼睛的触腕上拎着一串儿半死不活的帝王蟹,大概有四五只的样子。   察觉到贺泽西的目光,花枝心中嘚瑟不已,刚才贺泽西想要抓螃蟹的全过程他都看在眼里,花枝觉得贺泽西果然没了自己不行。   但花枝还是特别作地把拎着的蟹往自己身后一放,语气十分恶劣地对贺泽西道:“别以为我会给你吃。”   贺泽西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哦,好。”   看着贺泽西真的就这么走了,花枝暴跳如雷,气得连身上的颜色都变了,难道就不会求求他吗?这鬼螃蟹他才不喜欢吃。   贺泽西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花枝没有义务帮自己寻找食物,况且他也不能一直依靠花枝,他需要学会自己在海底生存。   走了一会儿,贺泽西一回头,发现花枝还提拎着一串儿帝王蟹慢吞吞地跟在自己的后面,不由得有些诧异。又走了挺远的路,贺泽西回头再看,花枝依旧跟着自己……   见贺泽西老转过头来看自己,花枝不由得有些羞恼,抻着几条触腕强行为自己挽尊:“你看什么?顺路不可以吗!”   贺泽西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地点头,“可以。”   可以是可以,就是没想到您老的速度原来比我还慢。   虽然心中这么吐槽,但是贺泽西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暖意,那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霖。听着身后花枝拖拽着螃蟹一路跟随自己所发出的沙沙声音,贺泽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翘了起来。   贺泽西一直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花枝手里的帝王蟹是专门为他抓的,他也知道花枝跟在自己后面是为了保护自己。   毕竟那日的大王乌贼事件还历历在目。   人类虽然自诩为万物之灵,是陆地上当之无愧的霸主,但是在这偌大的深海之下,当危险来临之际,他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在面对危险时就好像茫茫宇宙与沧海一粟相比较,渺小的可怜。   所以那日在看见花枝保护自己挺身而出的样子,贺泽西的内心真的很震动。   看着花枝体力不支倒在自己的脚边,贺泽西的那声谢谢是发自内心的。   贺泽西是个孤儿,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是教授把他从河边的桥洞下捡了回去,这个世界上,除了教授,再没有第二个人对他这么好。   现在,好像又多出来一个了,虽然花枝可能算不上是一个人。想到这里,贺泽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不明所以的花枝浑身一紧,捏住触腕上那串企图挣扎逃跑的帝王蟹,十分怀疑地看向贺泽西:   他在笑什么?   贺泽西方向突然一转,和花枝撞了个满怀。   没料到贺泽西突然转身,正闷着头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低声下气不要面子的花枝朝着贺泽西直接撞了上去。   幸好两边的力气都不大,贺泽西只是觉得被撞的胸口有点闷,抬眼,看见花枝像是拎着堆包袱离家出走一样提着一串儿脸盆大的帝王蟹杵在原地,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贺泽西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够了,贺泽西捏了捏花枝刚长出来的那条新触腕,说道:“走啦,回去了。”   花枝跟在贺泽西的身后,第一反应是真的很像撞上海绵,软软的暖暖的。第二反应是,——“你不抓螃蟹了吗?”   贺泽西笑道:“你不是抓到了吗?”   花枝顿时回过神来,抱住自己的几只帝王蟹,一点也不妥协地对贺泽西道:“哼,求我我才给你吃。”   贺泽西从善如流地道:“好好,求你,求求你。” 第9章 老贼   回到住的地方,贺泽西手脚麻利地处理了一只帝王蟹。   今天从醒过来一直到现在,贺泽西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现在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许是因为肚子太饿的原因,本就鲜美肥嫩的蟹肉似乎也变得格外美味。   啃掉一只帝王蟹的两只螯足,感受着食物进入腹中之后的饱肚感,贺泽西忍不住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远处,有漂亮的蝴蝶鱼在摇曳着的海藻中穿行游弋,海底泥床上散布栖息着各种虾、蟹、贝类……几只深海虾在试探性地往前挪动着,就在他们的前方,一直蛰伏着一动不动的章鱼突然吐出了一个泡泡。   浮游生物们随着海水的暗流涌动,水母们半透明的身子在海水中上下浮动……各类海洋生物们在深海中野蛮生长,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深海就像是一个辽阔巨大的舞台,在没有天敌威胁的时候,所有的鱼都自由自在,进食、休憩、求偶、窃窃私语。   所有的一切都在透明的海水中进行,也许深海不透阳光,但是相比人类世界,在某种意义上反而少了些阴暗。   动物世界相对于人类的世界来说,总是要简单得多。   填饱了肚子,贺泽西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面整理这些日子他在深海之下收集的各种东西——一条死去的小丑鱼、紫红色巨型海葵触腕、一片从没见过的深海贝壳、一只雪蟹、看“星星”时捉到的一只活着的球形粉红栉水母……等等等等,其中最珍贵的,是贺泽西贴身带着的,花枝的一条缩小版断腕。   整理了一遍之后,贺泽西小心地把它们挂回墙上——挂了满满当当的一面墙。   随着收集的样本越来越多,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了贺泽西的面前,那就是——他发现,自己身上带的塑封袋明显不够用了。   自从那日去沉船遭遇了大王乌贼后,贺泽西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再去过沉船那边。一是他一个人去害怕大王乌贼杀回马枪,不安全;二是因为他一直守着花枝,没有时间。   因此那艘沉船上的古老遗留物以及沉船中的海洋生物,贺泽西一样都还没有来得及收集。   那艘奢华古老的沉船很明显有大来头,不管怎样贺泽西他都没办法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可是没有塑封袋或者容器装样本,就算自己去了沉船里面,并且有所发现,也还是没办法带走……   想到这里,贺泽西皱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就在贺泽西快要放弃采集,决定等到了陆地上,再去通知有关部门进行沉船打捞相关事件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贺泽西不经意间想到了一个能解决他现在所面临问题的地方。   不再犹豫,贺泽西直接推开了吱嘎作响的破门,他想叫花枝带他去个地方,那里应该有他想要的东西。   门外,花枝正整个儿靠在房柱子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地上的一只帝王蟹壳看。   看了眼被靠得有点歪的房柱子,贺泽西觉得这“危房”没倒塌也算是一桩奇事。   建筑房子用的各种废弃物,所以经常有各种形状怪异的边边角角从房子里抻出来,不过这似乎给某只墨斗鱼带来了极大的方便——不论是房柱子还是房顶棍子,只要能落脚的地方,花枝一定会缠上去。   不过转念一想,贺泽西觉得敢住在“危房”里面的自己也是挺奇的。   见花枝在那儿眼睛都不眨地一直那蟹壳看,贺泽西觉得他可能是馋着了,不由得有些愧疚,刚才就顾着自己吃了,看把孩子给虐待的。   “要吃吗?我还留了挺多蟹肉没吃完,要不我给你拿一点?”不自觉地,就连语气也变得有温度了许多。   花枝没注意贺泽西什么时候从房子里出来了,自然也就没有听见贺泽西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他的一腔注意力都落在地上的帝王蟹大壳里——准确的说,是帝王蟹壳中的小黑鱼身上。   他带着贺泽西回来的时候,房门口那条被他抽过两触腕的小黑鱼还没有离开,也许是花枝打的有点狠的缘故,它吐着泡儿眼冒金星地在原地打转儿。   “死啦~~~人类死啦~~~啦~~~~”   花枝不由得恼火,这小东西还没被他打服,竟然还敢说这话?   于是,见那边贺泽西处理好了螃蟹,花枝就去把螃蟹壳给搬了过来,直接往那似乎是脑子出了问题的小黑鱼头上盖了过去。   被突如其来的一张罩子给盖了顶,迷迷糊糊才醒过来不久的小黑鱼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用力地顶自己头上的螃蟹盖儿。   “坏墨斗鱼放我出去~~~坏墨斗鱼放我出去~~~~”   花枝靠在一边儿,看它在螃蟹壳里面费劲儿地往外撞,完全不为所动。   “坏墨斗鱼放我出去~~~~~坏墨斗鱼放我出去~~~~”   “我不要在里面~~~~呜呜呜~~~~我要出去~~~~~”   听见平时烦人、嘴碎又爱偷看的小黑鱼在里面凄惨地哭,花枝觉得自己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被这哭声吵得有些心烦,花枝直接伸出一条触腕啪的一声敲打了下螃蟹壳,吓唬得里面的小黑鱼一动也不敢动弹。   见里面的小黑鱼不出声了,花枝才戳住螃蟹壳恶狠狠地警告道:“敢嘴碎,在里面反思。”   “……嘴碎?反思?”贺泽西看了看花枝,又看了看被他恶狠狠按在地上的螃蟹壳。   过了一会儿,贺泽西反应了过来,盯着地上的螃蟹壳,问花枝:“里面是什么东西?”   花枝咬牙切齿道:“一条屡教不改的无耻老贼。”   一条……屡教不改的无耻老贼?贺泽西狐疑地看向花枝。   被贺泽西用这种眼神看着,花枝觉得自己头一次遭到了质疑,“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你不信?”   “……没有。”贺泽西从善如流。   花枝冷哼了一声,“不信自己看。”   见贺泽西似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花枝沉着脸不说话了,心道这黑鱼性格蔫坏,不止嘴碎爱偷看,还骂你了。   贺泽西只犹豫了三十秒钟都不到,就果断地掀开了脸盆大的帝王蟹壳。   然后,露出了趴在里面一动不动的一条小黑鱼。   贺泽西:“……呃?”   这鱼,明显是只幼苗,还挺小的啊,哪里老了……   小黑鱼看了眼贺泽西,又看了眼花枝,反应过来之后,“嗖”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坏墨斗鱼~~~~~坏墨斗鱼~~~~~打一辈子光棍的坏墨斗鱼~~~~~~娶不到老婆的坏墨斗鱼~~~~~”   贺泽西微微晃神,“……速度真快,这是什么鱼?”   花枝恨恨道:“该死的鱼。”   贺泽西:“……”   花枝咬牙切齿,“果然还是教训得太轻了,屡教不改,下次我一定饶不了它。”   感受到花枝浑身的低气压,贺泽西不禁有些好奇,“它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有!”花枝一口否认。   见花枝这么着急着否定,贺泽西奇怪地看了花枝一眼,道:“是么?看你反应这么大,我还以为它说了什么话戳到你的痛处。”   花·此地无银三百两·枝:“……”   贺泽西不再纠结这事儿,他话锋一转,跟花枝说起了正事:“花枝,你还记得我们当初沉船的地方在哪里吗?”   花枝一脸古怪地看着贺泽西,心里面在打鼓,贺泽西他别是又想回去吧?   “现在天气不好,我没办法送你回去。”硬邦邦的语气,像是有人在逼着他去死。   这会儿轮到贺泽西一脸古怪了,“我没让你现在送我回去。”   听见贺泽西的话,花枝在心里面嘀咕了一句:以后也不行。   贺泽西继续道:“我的塑封袋用完了,如果这里离当初我们科研队沉船点的距离不算远的话,我想让你帮忙带我过去。船上应该还有许多我能用得上的东西。要是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当时掉进海里面的记录仪。”   一提到记录仪,贺泽西就想起了当初自己掉下海时满头花白的教授一脸崩溃的样子。   这个科研项目对教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当初他就是为了记录花枝的信息才在那破船上捱了那么久,没想到最后依旧记录仪没能交到教授的手中,就连自己也折了进去,现在一个人被困在了这海底。   不知道教授现在怎么样了,他身边无儿无女,自己又这么突然没了,他会不会很受打击。教授的年纪也大了,不能让他等太长时间,他等不起。   想到这,贺泽西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向海洋上空,有些忧虑,这鬼天气怎么总也不见好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贺泽西(期待):“今天天气好吗?”   花枝(冷漠脸):“不好。”   贺泽西(继续期待)“今天天气好吗?”   花枝(冷漠脸):“不好。”   贺泽西(冷漠脸)“那今天天气呢?”   花枝:“还是不好。”   贺泽西:“呵呵,放屁,天气预报告诉我都出了大半个月太阳了。” 第10章 地震   当初贺泽西他们沉船的地方其实离花枝的领地很远,但是耐不住贺泽西“软软”恳求的眼神,花枝同意了带他去他们的沉船点。   大自然永远是公平的,在给予了火焰乌贼剧毒和速度的同时,也消减了他们的其他能力——比如体力。   火焰乌贼的体力在动物中算不上好,所以花枝在海中游一会儿就得休息一阵子。   又一次体力耗尽,花枝软哒哒地落在了一处海底珊瑚上。   “累了,在这里休息。”   “好。”贺泽西点头同意,顺便看了花枝一眼,觉得他的体力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上不少。   察觉到旁边贺泽西在看自己,花枝第一时间误解了他眼神中所蕴含的意思,以为他在鄙夷自己的体力。   见花枝在十条触腕不安分地在那儿扭来扭去,贺泽西不由得问:“怎么了?”   正思来想去给自己游不动找什么借口的花枝闻言一愣,半天憋出一句话:“……你怎么这么重。”   贺泽西:“……?”   “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看,我挺瘦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花枝恼羞成怒,对贺泽西道:“按照我们海族的标准,你特别的胖。”   贺泽西特别吃惊,“是吗?”   这些他倒是不知道,海洋生物对人类也有一套研究标准?   涉及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贺泽西就变得特别话多而且好学。   他凑到花枝的身边,好奇地追问:“海族是所有深海生物还是像你和那只大王乌贼这样的存在?还有你说的海族的标准是什么样子的,你们是不是也会对地球上的其他物种进行研究,并且成立了专门的研究机构?要是可能的话,你可以带我去看一下你们深海的研究基地吗?”   花枝:“……不知道,不可能,不可以!”   被三连拒绝的贺泽西有些可惜。   花枝余光瞟了眼贺泽西,又补充一句:“我虽然很想告诉你,但是不行,这是我们海洋的机密。”   贺泽西点点头,表示:“我能理解。”   忽悠了过去,花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人类很笨。   旁边的贺泽西并不点破,只是淡淡瞥了花枝一眼,慢慢地开口道:   “不过,我的体重在成年人类男性中确实偏轻,这是事实。而且据我了解,火焰乌贼本来就是一种体力不好的海洋生物,花枝你的速度很快,在深海确实非常强大,但是盲目自信是不对的。如果你不能正确地评估自己的实力,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甚至有可能还会因此丧命。在体力方面,我希望你能正确认识自己。”   刚觉得人类笨的花枝被瞬间打脸,沉默片刻,垂死挣扎:“……我体力很好。”   贺泽西摇头:“而且火焰乌贼不止体力不好,繁殖能力也是所有乌贼中最差劲的,而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雌性火焰乌贼一次发情只产一颗卵,是动物世界中名副其实的独生子女光荣家庭。”   花枝又羞又恼,瞬间炸毛,“我是雄性!”   言外之意,能力差的是雌性火焰乌贼,和雄性无关。   贺泽西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一样的,一个萝卜一个坑。”   花枝全身变得通红,这次不是遭受威胁,而是被贺泽西这话给羞的。他十条触腕打结又解开,最终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句话:“我们海族和普通火焰乌贼不同,你要是喜欢小墨鱼的话多生几个也没关系……”   没有注意花枝说的那个你字,贺泽西只是条件反射性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墨鱼,相比起来,我还是觉得鳕鱼的味道更加鲜美。”   话刚说完,贺泽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一扭头,就看见花枝一脸恐怖的看着自己。   贺泽西:“呃……”   貌似一不留神说错了话的样子。   ***   走走停停,也算是到了目的地。   科研船刚沉没不久,船体完全翻了一个面,倒扣在海底泥床上。   虽然船体里面已经被海水浸没,但目前还没有什么海洋生物开始居住。   贺泽西打开船舱,小心翼翼地进入。   花枝一言不发的跟在他的身后,神情有些恍惚,他还没能从刚才贺泽西说的话里恢复过来。   因为船身翻个了个儿,船里面变得乱糟糟的一片,而且行动也变得非常的不方便。   科研船里面的大多数器材都已经因为浸水而变成废物,不过依旧还有一些防水的工具能用。   贺泽西在门口处捡了一个以前用来装海底生物的巨大敞口水箱,然后轻门熟路地往船的里面继续搜寻物资。   很快,贺泽西就找到了一些玻璃以及陶瓷器皿,还有一大堆能用来装样本的瓶子和塑封袋。   贺泽西把这些东西统统都装进水箱里,然后才拖着大水箱往船的外面走。   路过休息室,一只倒挂在生了红锈的铁杆上的破烂美人鱼布偶落入了贺泽西的眼中。   这是他八岁的时候,教授第一次带他出海时送给他的礼物。   贺泽西觉得自己脚下的船似乎在上下波动,时光似乎回到了他曾经在研究船上生活的时候,烟波浩渺、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浪轻轻晃动,船也跟着上下起伏,小小的他站在船上,脚下就像是踩着一块不稳的棉花。   贺泽西摘下已经被损坏被腐化得不成样子的小美人鱼布偶,把它放进了水箱中。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船突然开始了一阵剧烈的的震动,船里面各种各样的废弃物开始往下掉落。   贺泽西差点摔倒,眼尖地抓住旁边的一个把手,大惊道:“什么东西在摇船?”   花枝被晃得回过神来,眼见一个贺泽西头顶上一个摇摇晃晃的东西就要砸下来,急忙一把缠住贺泽西和他的大水箱,飞快地往船的外面游去。   本以为遭受了什么奇怪生物的袭击,但是出来之后贺泽西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也开始变得不平静。   所有的海洋生物都像是疯了一样惊慌不安,拼了命地往远处游,海底开始咕噜噜冒出许多泡泡,整个海底世界都在剧烈震动,所有的东西都乱成了一锅粥。   看着这幅场景,贺泽西猛地反应了过来,“海底地震!”   “快跑!”   贺泽西抓紧花枝,主动地抱紧了他的身子。   ***   于此同时,海面上一座新形成的火山岛出现在海面。   火山喷射还没有结束,炙热的红彤彤的火山熔岩从火山口喷出,然后在半空中溅开,然后顺着火山岛流入海中,因为高温作用,海水瞬间蒸腾,蒸汽升上天空变成好看的云彩。   海啸还在继续,巨浪滔天,这对海面上的捕鱼船和其他的船只来说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距离火山形成地不远处,一艘来不及逃难的海洋考察船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被蒸汽和灰烬吞没,从此在这个世界销声匿迹。   伴随着海底火山喷发而产生的有毒气体开始扩散,海面上开始出现许多的死鱼尸体,它们翻着白肚皮,任由疯狂翻滚的海浪肆凌。   平日里看起来温柔包容的大海,在这时变得异常凶残并且充满杀机。   D港深海考察中心。   一群人微聚在办公厅中,目光紧紧地盯着再也没有数据传回来的终端显示屏,气氛变得异常沉默。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老教授把注意力从显示空白的传输终端收了回来,扶正了自己的老花眼镜,“请进。”   进来的人察觉到了气氛的沉默,但还是喘着气对着坐在上位的两鬓花白的老人汇报道:“徐教授,海洋地震了。震源是北纬32°20′,西经64°45′,同时伴随大型海啸和海底火山爆发,并且形成了露出海平面的小型火山岛,火山活动活跃,根据雷达显示的火山灰云层计算,爆发的火山位于……”   艰难地咽了咽喉咙,那人一脸悲痛地继续道:“爆发的火山位于距离我们C组考察船不到三公里的位置。”   话落,偌大的房间变得一片寂静,可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在场所有人一时间都失了言语。   终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开始崩溃地哭泣,她的身子在止不住地颤抖,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在她的手背上溅开。   她手里握着的一张两寸大小的双人合照,照片上,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恋人亲昵地拥抱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既甜蜜又幸福。   看着痛哭的女孩,看着那一张张悲伤的脸庞,老教授缓缓站了起来,满是褶皱的手郑重地朝上举起,沧桑的目光看向天空,眼眶逐渐变得湿润浑浊——   “精神不灭,虽死犹生!”    第11章 离开   房间里面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声音肃穆,眼神悲伤:“精神不灭,虽死犹生!”   科研的路上都是这样,无数前人倒下去,铺成一条通往成功的路,所有千载留名的英雄,他们背后都站着成千上万死去的战友。   他们有的年轻,有的年迈,有的籍籍无名,甚至就连死去,也不为世人所知,不被人惦记。但是不管是哪一种人,他们都值得我们敬重,都是推动着我们时代进步的英雄!   “三天以后,为殉职的英雄开追悼会!”   ***   另一边,贺泽西骑着花枝飞快地逃离火山大面积喷发的地方。   贺泽西的心里面很急,毕竟在人类看来这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要是他稍不留神葬身海底,那他现在手里面的东西怎么交给研究所的同事?   贺泽西想到这,内心更加焦急,所以一路上都在催花枝可不可以再快一些。   花枝:“我没力气了。”   贺泽西心中正着急,听见花枝的回答,还是忍不住一脸怪异——毕竟就在不久前,花枝还梗着脖子和他犟自己体力很行。   这个弯柺的如此触不及防,贺泽西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你不是很行吗?”   花枝嗤了一声,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累了,更何况我现在还拖着你的大箱子。”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花枝本来想告诉贺泽西,这种小场面他们根本不用怕。但是当他发现贺泽西跳上自己身上的一瞬间,花枝忍不住的就鬼迷心窍了。   贺泽西正双腿紧紧夹住骑在他的身上……   天啊……   伸出几条触腕紧紧地缠住贺泽西韧性极佳的腰肢,感受着贺泽西腿上,身上……四面八方传来的温热和滑腻,花枝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伸出自己的触腕揽着贺泽西的腰和肩膀,花枝有些飘飘欲仙,移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贺泽西不知道花枝是在故意拖慢时间,他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咬咬牙,“箱子扔了。”   现在他俩还是逃命要紧。   “不能扔!”花枝突然喊了一声。   反应大得吓了贺泽西一大跳:“……?”   花枝咳嗽了一声,瞪着眼睛斥责贺泽西:“扔了我们不就白过来了吗!”   虽然有道理,但是……   贺泽西又气又急,“但是不扔掉的话我们速度很慢。”   花枝:“已经很快了。”   “……很快吗?”贺泽西指了指他们下方那条朝着远处奋力蠕动的那条浅粉色海猪,黑着脸,“可是你现在的速度连只海猪都比不过!”   龟速挪动的花枝:“……”   这只该死的海猪!   “啪~~~”   正忙着逃命的海猪被冷不丁打了一鞭子,整个儿仰翻在地,整只猪都懵了,它到底做错了什么。   贺泽西的脸更黑了,“你不是没力气了吗?我们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逃命……”   花枝:“……”   这只该死的海猪!!!   眼睁睁地看着贺泽西掰开自己的触腕,从自己的身上下来,拽走自己抱着的大水箱子,花枝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一地。   这只该死的海猪!!!!!!   花枝一点一点慢慢低下头,眼神恐怖地盯着地上那只企图翻身继续逃命的粉红猪小妹,阴森森地吐出五个字:“我要吃了你。”   贺泽西以为花枝是在开玩笑。   但没想到,下一秒,贺泽西就看见花枝触腕闪电般伸了出去,一下戳住地上费力挣扎的海猪,然后,啊呜一口喂进自己的嘴里。   嚼了两下……也许没嚼……直接给吞了下去。   强行迁怒完毕,花枝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然后看见贺泽西正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看。   大眼对小眼对视了几秒。   “呃……”花枝硬邦邦地解释:“平时我也算善良,经常送迷路的小蝌蚪回家……”   贺泽西默默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别慌,慢慢编。”   ……   …   那场海底地震和火山喷发果然没有对花枝跟贺泽西造成什么影响,贺泽西心里面觉得越发的神奇。   一个人在小房子里面的时候,贺泽西也会定时脱了衣服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但是除了皮肤越来越白皙细腻,身手越来越敏捷轻盈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发现。   花枝会装作不经意地靠在小房子的墙上,隔着一只小洞往里面偷看,身上的颜色一会儿变白一会儿变粉,和他身上的颜色一样善变的,是他此时的心情。   海上都出了大半个月的太阳了,感觉快要瞒不下去了……一想到这个事情,花枝就忍不住忧虑。   有了从自己科研船里面带回来的东西,接下来的日子贺泽西的收集工作进展顺利了许多,所以一回来,贺泽西就开始了忙忙碌碌的资源采集活动。   贺泽西这段时间一直故意没怎么理花枝。   自从上次“龟速前行”事件后,贺泽西就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深海之下没有阳光,所有贺泽西没办法计算时间。虽然花枝经常告诉他说没待多长日子,外面的天气还很差,但是贺泽西现在觉得他可能纯粹是在胡扯。   例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贺泽西穿上衣服,余光瞥见了堵在墙壁小洞上的一只大眼睛。   贺泽西:“……”   他突然觉得,这只墨斗鱼不止不是教授要找的高智商生物,甚至还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贺泽西打开门,花枝反应很快地立即将自己从墙上强行撕了下来,假装看周围的风景。贺泽西不理他,他也决定憋着不主动找贺泽西。   花枝觉得自己毕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墨鱼,还是要矜傲一些,不然以后面子往哪儿搁,还怎么在深海继续混下去。   贺泽西盯着花枝:“……你刚刚在干什么?”   他主动说话了!果然还是要冷落他几天才行,恃宠而骄的行为必须要改,否则以后胆子肥了还不得再切他两条触腕?   花枝强压着雀跃的心情,冷漠地睨了贺泽西一眼,哼道:“随便看看风景。”   “……”贺泽西:呵呵,信你我也是该死了。   见贺泽西站那儿直勾勾地盯着他就是不说话,花枝面色微赧,但还是强行一脸地不敢置信:“怎么!你难道以为我是在偷看你吗?”   贺泽西轻飘飘地看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啪!”被发现了,像是一只吹满气的气球被人戳爆,花枝的脑子直接炸了。   花枝瞬间全身变得通红,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死不承认:“我没有。”   “你知道吗,在人类世界里,像你这种行为情节严重的话是要被送去坐牢的。”贺泽西凉凉地说道,“知道坐牢么?就类似你那次用螃蟹壳罩着小黑鱼不让他出来的那种感觉。”   花枝瞬间恼羞成,气急败坏道:“我说没有就没有!”   贺泽西也不想跟他扯这些小事,从小房子里面拖出来一堆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东西。   花枝心中一紧,警惕地问道:“你要干嘛?”   贺泽西抬头了眼花枝,放下手里的东西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花枝狐疑靠近,然后贺泽西指了指两人的头上,笑着对他说道:“今天天气应该挺不错的。”   花枝:“今天天气不好。”   早就料到和花枝会这么说,贺泽西抱着胸问,“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花枝没说话,大眼睛倒是动了好几圈。   贺泽西也不催他,就靠在“危房”门口等着。   果然,过了没多久,出现过好多次的那条巨大的蓝鲸从海洋中缓缓游了过来,靠近,然后停留在贺泽西的眼前。   花枝动了动触腕,道:“是它说的。”   “那行吧。”贺泽西点点头,然后开始拿自己的东西。   花枝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以为贺泽西要把东西搬回屋子的时候,却看见贺泽西拎着大件小件地爬上了蓝鲸的背!   “它既然不担心天气问题,那就让它载我一程吧。花枝,在海底的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贺泽西说道,“我在海底待的时间太久了,我该回去了。外面,教授还在等着我回家,我不能让他等得太久。”   花枝的心情瞬间低沉下来。   [把他放下来。]   一向温顺并且言听计从的蓝鲸第一次无视了花枝的指令,它放低了身子,方便贺泽西更好地爬上他宽阔的鲸背。   “不要走好吗?”   贺泽西没有回答。   他知道花枝想要把自己永远留在海底,但是他是个人类,花枝很好,但是……他是个人类。   贺泽西骑在蓝鲸的背上,目光悲伤地看着花枝,“花枝,我想家了,我想回去。”   花枝微怔,放弃了强行留下贺泽西的念头,静静地看着巨大的黑色身影消失在深蓝海底。   许久之后,久到看不见了蓝鲸的身影,花枝才轻轻开口:   ——“那我怎么办……我等了你……两百多年。”    第12章 ??   贺泽西回来的时候,花枝正凄凉地躺在他给贺泽西盖的小房子屋顶上。   莫名的,贺泽西心里面升起了一种强烈的自我谴责。   温柔地摸了摸蓝鲸硕大的头顶,贺泽西把自己的东西从他的背上搬下来。   本来自己一个人也能搬下来,但是想了想,贺泽西还是抬起头望向房顶,对着花枝温声恳求,“花枝,过来帮帮忙吧,我搬不动。”   花枝甩了甩自己的触腕,一动不动,他以为自己思念过度出现了幻听——贺泽西走的第一个小时,想他。   贺泽西:“……”   算了,也不是搬不动……不愿意帮的话他就自己来吧。   过了一会儿,花枝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瞬间腾起身子,盯着正一点一点往房子里搬东西的贺泽西,有些不敢置信。   被花枝这么盯着,贺泽西也少见地脸红了,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呃……今天的天气确实不怎么好。”   贺泽西的运气极差,刚出深海没多久,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一瞬间变了脸,几秒钟不到就开始暴风雨,电闪雷鸣,狂风巨浪。   冒着雷暴,贺泽西骑着鲸鱼在海面上游了好几圈,也没看见海面上有什么船能救救他,再加上蓝鲸体积实在是太太大,没办法带他去浅水区,所以贺泽西又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回来了-_-||。   之前花枝求着他不要走,他没理人家,现在被光速打脸,贺泽西内心既尴尬又复杂……   花枝紧紧地盯着贺泽西,半晌过后,他问:“你是不是过几天还要走?”   贺泽西点点头。   花枝瞬间窜到贺泽西的身边,缠住他,恶狠狠地警告道:“不许走。”   痛!!!   差点吐血!!   贺泽西低头,眼神恐怖地看了眼快把自己腰杆勒断的触腕,,“我……真的要……要死了,你给我……松开。”   花枝没松开,反而缠得更紧了,“哼,我给过你一次机会,既然你又回来了,就再也别想走了。”   “呵、呵。”贺泽西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然后阴森森地摸出了自己放在上衣袋里的刀子。   没有心软,手起刀落。   下一秒,毫不意外地传来了一声惨痛的叫声。   花枝收起自己的十条触腕,整个身子飘到三米远的距离。被狠狠地戳了一刀,触腕开始流出淡淡的血。   贺泽西戳他刀子的伤口不算深,按照他的愈合能力这根本不算事,但是花枝却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抱着自己受了伤的那条触腕,看向贺泽西的眼神充满指责和怨念。   我爱你那么深,你却伤我这么深……   贺泽西收起自己手上的折叠刀具,放回口袋里,假装没有看见花枝控诉他无情。   他整个人都快给掐断成两截了,还管什么有情无情?   贺泽西解开扣子,撩起自己的上衣,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肢,纤细的腰上,红得发紫的印子,那形状看上去就像是缠在他腰上的蛇一样。   盯着自己的腰,贺泽西整张脸都在发绿,“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难怪痛得要死。   花枝心虚地看了眼贺泽西的腰,在看见那几条黑漆漆的勒痕后,忍不住有点心疼,还没心疼完就开始心猿意马。   发现花枝没吭声,贺泽西微愣,然后顺着他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腰杆上,贺泽西的脸更绿了……放下卷起来的衣裳,将花枝灼热的目光无情地挡在外面。   贺泽西转过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狐疑地看向了花枝,“你……”   顿了顿,继续试探着问出了他一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问题,“你别是,喜欢我吧?”   花枝抱着自己受了伤的触腕,恶狠狠地瞪他:“怎么,有意见?”   ……还真是?   泽西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他看看花枝,又看看花枝,再看看花枝,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他所说的“喜欢”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和我ooxx的那种意思。”   花枝浑身又变成了粉红,眼神闪烁,“你知不知道羞耻?”   “……”合上自己不小心惊掉的下巴,贺泽西垂下眼睛,一边拖自己的大水箱一边说道,“物种不同,收收你的心。”   粉色瞬间熄灭,花枝看了眼神情寡淡的贺泽西,轻声嘀咕:“……谁说不同的。”   贺泽西睃了他一眼,抬抬手,“你有这个么?”   花枝:“……可以有。”   贺泽西:“……”什么叫可以?有。   以为贺泽西不相信,花枝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也有手。”   贺泽西看了眼花枝十条触腕,心道行吧,然后动动脚,“你有这个么?”   花枝黑着脸不说话了。   “你自己想想清楚。”贺泽西说完,往小房子里走去。   花枝泄了气,他知道贺泽西很喜欢自己,但贺泽西的喜欢,和他想要的喜欢绝对不是同一回事。   其实要是他想,随时可以让贺泽西“爱”上自己,可是花枝不愿意。他希望贺泽西能够在长时间的相处中真心爱上自己,而不是靠什么外在的东西。   看着贺泽西一个人走进房子,花枝心里酸涩得不行。   贺泽西没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有些事情可以含糊其词,有些事情却不可以,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与其让花枝在这种畸形的爱恋关系中越陷越深,倒不如让他早点认清现实。   贺泽西的感情观一向这样,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绝不会拖泥带水,免得到时候害人害己。   进房间放好了东西,贺泽西准备出去和花枝好好谈谈,开导开导暗恋失败的动物朋友,劝劝花枝顺应大自然找个母乌贼啥的,但是没想到刚一转身,就被花枝给堵在了房子里。   贺泽西被吓了一跳,感受到身上传来的冰凉滑腻的触感,贺泽西对花枝警告道:“别乱来。”   花枝没有乱来,他只是将整个身子缠上了贺泽西的身体,轻柔地蹭了蹭贺泽西的脸,然后伸出一条触腕拉住贺泽西的手,放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闷闷道:“可是我有这个,而且有三颗……”   成倍的思念,成倍的爱慕。   感受着手掌的下方传来强壮有力的心跳,本来准备发火的贺泽西突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他别扭地抽回自己的手,按捺住心底里升起的怪异感觉,对花枝道:“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花枝没有放,柔软的触腕将贺泽西整个人缠得更加紧密贴合。   刚才因为用力稍微有点过头把贺泽西腰勒出紫痕的事情花枝还记忆深刻并且相当自责,所以这次他的动作很温柔很温柔,但是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在里面。   触腕收缩环绕间,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摩擦着肌肤,贺泽西觉得自己的身上传来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片刻之后,察觉到了什么,贺泽西耳根子在一秒钟全部红透,他羞愤地骂道:“花枝,你快放开我——现!在!立!刻!马上——”   ……   其实花枝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动作,但是正因为这样,贺泽西觉得越发地羞愧难忍,恨不得找个海洞直接钻进去。   贺泽西一边整理自己有些发皱的衣服,一边铁青着脸在心底怒骂自己身体不争气,敏感成这样他真想一头撞死自己。   他现在有点没脸面对花枝。   花枝站在边上,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觉得贺泽西害羞的样子非常可爱。   “别变粉色!”贺泽西咬牙切齿道。   能不能先控住了自己又粉又红的身体颜色,再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花枝:“……”   五秒钟过后,贺泽西大怒:“黄色也不行!!”   过了很久,贺泽西才重新恢复了冷静,深呼吸一口气,贺泽西准备和花枝好好谈谈。   没想到刚一抬头,就察觉到花枝的目光一直在往他身上某个地方扫,贺泽西好不容易拾掇起来的理智瞬间又断了线。   他猛地合拢双腿,神情阴森地看向花枝,“你在看什么地方呢?”   花枝思索了片刻,“……人中?”   贺泽西,“……”怎么办,好想砍死他。   他要淡定,要淡定……自己的问题,怨不得别人,他不懂事,他还是只小动物。   贺泽西在心里强行给自己做了一万遍思想工作,然后才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花枝,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花枝把自己的几条触腕打了几个结,垂下眼睛,问:“谈什么,谈你要走的事情?”   “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陪着你。”贺泽西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和花枝好好地讲讲道理,结果听见某人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话:   “我不想和你谈,我要囚禁你。”   贺泽西:???   啥玩意儿??    第13章 受伤   贺泽西以为自己听错了,提高了几分音量问,“什么?!”   于是,花枝黑着脸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我说,我要囚禁你。”   贺泽西:……   一脸怪异地盯着花枝看了半晌,然后决定无视他的话。   神经病啊,脑子坏掉了吧……囚禁他?关小黑屋吗,关在这破房子里面吗?   想到这里,贺泽西面无表情地踢了“危房”一脚,房柱子果然不负所望地晃了晃——好在没塌下来。   贺泽西:-_-||   指着房子,贺泽西看向花枝,再次认真地确认:“你刚刚说什么,要囚禁我?”   贺泽西的举动意有所指,花枝的身子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恼羞成怒道:“你难道以为我就这点本事?!”   贺泽西没搭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花枝:您请继续表演。   花枝冷哼一声,辩解道:“这房子我随便搭搭而已,就这种小事也值得我费心?”   随便搭搭??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贺泽西更加觉得无语,这“随便搭搭”的房子当时颇费了花枝一番心思,贺泽西甚至枕着海泥睡了两晚,破房子才被花枝连夜搭起来。   只不过见花枝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贺泽西只好点头,“是,你说的都对。”   算了,看破不说破。   知道贺泽西是在敷衍自己,花枝心里面很不高兴,但也没再说什么,他觉得必要的时候还是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花枝看了几眼贺泽西,哼了一声,然后直接离开了。   贺泽西诧异地看了花枝飘飘扬扬离去的身影,觉得有点奇怪,花枝除了肚子饿的时候会独自一只墨鱼跑去捕食以外,花枝他平时很少离开房子附近——   不,准确地说,是很少离开自己附近……一想到花枝喜欢自己这个事实,贺泽西就觉得糟心。   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一朵桃花没开过,现在好不容易开了一次,结果对方却不是人。   要是花枝是个人的话,讲道理,贺泽西觉得自己也不是不会动心。虽然说花枝性格又暴又跳,智商上也许稍微有点缺陷,脾气也不算好,但是……   贺泽西脑袋突然卡壳,费劲思考了半天,依旧没从花枝身上相处有什么特别戳人的闪光点……   瞪着眼睛望天,许久之后,贺泽西选择麻痹自己:至少他很会抓帝王蟹不是吗?而且还有十条触腕,三颗心脏,多好不是?   可是花枝不是人啊……贺泽西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将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贺泽西又看了眼花枝消失的方向。   按理来说,现在还不到肚子饿的时候,他去干什么了,刚刚不是还说要囚禁自己么-_-||?   贺泽西搞不清楚花枝在想什么,他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一直不一样。   贺泽西本来以外花枝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久久不见踪影。贺泽西开始思考是不是今天自己把话说得太重,态度太冷漠无情。   贺泽西坐在房门口的大贝壳凳子上,等了很久依旧没见到花枝回来,他也等得有些累和困了,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然后转身回房间关上了门。   他一点也不担心花枝的安全问题,毕竟在深海之下,花枝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而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他远远要比自己安全地多,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想到这里,贺泽西闭上眼睛,沉沉地睡过去。   ……   …   睡意正浓时,贺泽西迷迷糊糊地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在响,吱吱嘎嘎,噼里啪啦,像是房屋倒塌。   身上传来几分微凉的感觉,贺泽西忍不住想要扯点什么东西盖住自己的身体,睡意朦胧地伸出手摸了半天,突然摸到一条冷冰冰滑腻腻的东西。   花枝……不对……   片刻之后,贺泽西瞬间惊醒。   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出现的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和粗壮得足以碾碎自己的巨型触腕。   贺泽西瞬间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冷汗。   房子已经被拆除干净,墙壁、屋顶以及杂物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偌大的海底泥床,只剩下贺泽西一人和不知何时盘踞在自己身前的大王乌贼对视,他长长的触腕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自己的身边。   发现贺泽西醒了过来,大王乌贼发出了奇怪的笑声,他周身的触腕蠕动着纠缠过来,眼睛散发着凛凛寒光,贪婪且不怀好意地盯住贺泽西。   贺泽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里残存的最后一点睡意也被吓走。   他不动声色地从自己的衣袋里抽出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刀藏在身后,紧紧握住,站起身子小心地朝后面退去,不小心踢到一块倒塌在地上的废弃物,贺泽西忍不住踉跄了几步。   “桀桀桀桀……”大王乌贼又发出了这种怪异的笑声,听得贺泽西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看我在小房子里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大王乌贼伸出一条巨大无比的触腕,将贺泽西卷了起来,放到自己的面前,巨大的眼睛里面折射出一种渴求的精光,“一只满身都是虾青素的美味。”   这只大王乌贼身上的伤已经全部愈合,他回到自己的海域养好了伤,然后不死心地回到了这片海域。为了得到虾青素资源,大王乌贼愿意和巨大的抹香鲸拼得你死我活,当然不肯放过贺泽西这个浑身充满诱惑力的美味人类。   更何况,杀他的危险系数要比追逐一头成年抹香鲸要低得多。   真好运,他找到他了。更好运的是那只火焰乌贼没有在他身边,这倒是免去了他许多麻烦。   什么伴生,统统都是食物,被人类养大的愚蠢伴生配不上他们海族。不过,味道倒是十分的鲜美可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大王乌贼看贺泽西的目光越发地垂涎欲滴。   他好久好久没吃到过这种美味了。   贺泽西费力地挣扎,却没有办法从大王乌贼的触腕中挣脱开来,他眼底一暗,手中的刀狠狠地插进了大王乌贼缠着他的触腕上。   “啊!”   大王乌贼吃痛,发出一阵短促的叫声。   趁着大王乌贼被刀扎中松懈的一瞬间,贺泽西猛地挣扎开他的桎梏,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没想到贺泽西竟然敢伤害自己,大王乌贼内心变得异常的狂暴和愤怒,他甩动触腕朝着贺泽西狠狠地抽去,硕大恐怖的眼珠子看向贺泽西时,眼底凛凛寒光更盛。   “我~要~吃~了~你~”   大王乌贼卷起贺泽西,朝着自己的口器携裹而去。   眼看着黑压压的洞口朝着自己袭来,贺泽西突然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花枝!”   贺泽西紧紧闭着眼睛,浑身发凉,心跳如雷。   下一秒,想象中的死亡没有来临,耳边反而响起了一声震破耳膜的惨烈吼叫。   贺泽西感觉到缠住自己的触腕猛然间松开了,就在他无力地往下坠落时,又一条冰凉的触腕缠住了他的腰肢,然后动作轻柔地将他拉了过去。   贺泽西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浑身颜色火红,暴怒的花枝。   而刚刚那只十分得意的巨型大王乌贼,此时正痛苦地扭曲成一团,十条触腕正疯狂地拍打着海底,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污浊海泥,在他的身体一侧,一个比他眼珠子还大的血窟窿正往外汩汩冒血。   花枝收回滴血的触腕,将贺泽西牢牢护在自己的怀里,看向那边痛苦扭曲的同族,眼神比深海里的寒冰还要瘆人,“你想死?”   “成全你。”   不等大王乌贼答话,花枝四条触腕仿佛尖锐无比的利刃,直直地插进了大王乌贼的身体里。   大王乌贼垂死挣扎,用尽全身力气纠缠住花枝的触腕,蛇一般绞住花枝的触手妄图将它拽出自己的体内。森冷寂静的海域因为大王乌贼的挣扎而翻涌起来,所有的海底生物都躲进了安全地带。   折腾翻滚了十几分钟,大王乌贼终于失去了生机。   看着轰然倒地,一动不动的庞然大物,贺泽西第一次明白了花枝在海底到底拥有怎样的实力——当之无愧的海底暴君。   从没见过花枝这种样子,贺泽西承认自己有点被惊艳到。   “你受伤了。”   耳边传来花枝带着低沉冷气的声音,贺泽西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流血。   鲜红色的血液往外面冒,很快被无处不在的海水稀释,然后消失不见。贺泽西把手靠近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的血颜色有点奇怪,仔细一看又看不出什么不同。   “可能是刚刚不小心被刀子割了。”贺泽西收回自己的手,表示没有什么关系。   花枝没说话,但是缠抱着贺泽西的触腕更紧了几分,他很后悔离开贺泽西的身边……他明明知道,没有自己保护,对目前的贺泽西来说这深海还是过于危险。   一想到晚回来半步的后果,花枝就觉得自己的几乎快要窒息过去。   贺泽西盯着远处的大王乌贼尸体半晌,然后微微动了动身子,“花枝,先放开我。”   说完,贺泽西转头四下寻找自己的取样刀,“那只大王乌贼我想带回去一部分。”   “等等。”花枝松开搂住贺泽西的触腕,缩小了自己的身子。他凑到贺泽西的身边,伸出一条触腕轻轻地触碰贺泽西受伤的手指,问道:“疼吗?”   贺泽西刚准备摇头,便感受到指尖被一阵温热包裹住,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舐着他的伤口。   贺泽西懵了,低下头,然后看见了令他心跳几乎停止的一幕。    第14章 变人   贺泽西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不,准确地说是出现了一个半人。他的上半身是赤裸的,宽肩窄腰,线条优美,充满诱惑力,下半身却没有腿,而是由十条触腕取而代之。   裸男柔顺的长发泛着墨蓝色的光泽,白皙的肌肤,漂亮得近乎张扬的脸上是一双上挑的眼睛,眼瞳是暗红色的,就连眼尾处也泛着一抹妖异的红。   这是一种区别于人类的妖美。   贺泽西脑子都炸了,呼吸停住,低着头看花枝,任凭着他俯身轻轻地吸吮他流血的手指。酥酥麻麻的感觉缓缓从自己的指尖传来,贺泽西忍不住一个激灵,他把手指猛地从花枝的口中抽了出来,然后顺便使劲儿推了花枝一把。   花枝还没反应过来就摔在了地上,他微张着唇,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仰着头看贺泽西,泛红的眼角和怔然的神色让他看上去颇有几分柔弱无助的感觉,非常具有欺骗性。   片刻之后,花枝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变得又黑又臭,他看向贺泽西,咬牙切齿道:“贺泽西,你在干什么!”   贺泽西却松了一口气,听见这低沉的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他终于确定,这个家伙果然是花枝,还是一样的脾气。   指尖还残留花枝口腔的温存,贺泽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正恶狠狠怒视着他的花枝,收回手,按捺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贺泽西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怎么可以变成人?”   瞥了贺泽西一眼,花枝鄙夷道,“哼,我说过我可以有手。”   贺泽西这时候才终于明白过来那日自己问他有手没有时他回答可以有的意思。原来他真的可以有手……   站直了身子,花枝慢悠悠地移向贺泽西,妖异冷艳的脸上带着点得意的表情,“我又救了你,我就知道你果然没有我不行。”   贺泽西没有回应花枝的话,他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花枝。   然后,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花枝的脸,漆黑的眼眸里带点惊艳和一丝别样的情绪,“为什么你可以变成半人呢?不过你长得,很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墨鱼,也没见过能变成‘人’的墨鱼。”   感觉到脸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花枝面色微赧,“我本来就可以变成半人的样子,只是不愿意而已。”   深海之下,还是本体来得更加方便和自在,而且半人形态如果被深海摄像机给拍到的话,接下来就比较麻烦。   “你要是喜欢我这个样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花枝轻咳了两声,眼神飘了过去,扭扭捏捏地看了看贺泽西,话还没说完,余光猛然扫到了不知何时被贺泽西握在手里的泛着寒光的取样刀。   花枝本来微红的脸瞬间变白再变黑,他飞快地往后窜出了十米远,离得贺泽西远远的。   花枝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在坐过山车,前一秒还在云端,下一刻就跌入了谷底。   看着不远处贺泽西手里提着刀子一脸可惜的模样,花枝气得不行,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能不能不要再打我的注意!”   见花枝躲瘟疫似的躲开自己,贺泽西心中可惜,但是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取样刀,他朝着花枝慢慢走了过去。   花枝心中一惊,急忙用手护住自己,神情恐怖地盯着贺泽西,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六个大字——“你敢动我试试”。   贺泽西看了一脸惊悚的美人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越过花枝,走到了死去的大王乌贼的面前。   大王乌贼已经死透,躯体僵硬地倒在海底,也许是因为临死前挣扎地太过用力的缘故,它身体底下的海泥被摩擦出一个大坑,大王乌贼的身子就躺在坑底,十条触腕胡乱地扭曲纠缠在一起,身上布满了森然的血窟窿,仔细看能看见它被捣碎的内脏和白森森的肉,死相十分凄惨可怜。   面对着这巨大的大王乌贼,贺泽西的内心毫无波澜,他垂下眼睛,从口袋里拿出没有用过的一个塑封袋,然后去切大王乌贼身体重要部分的器官组织。贺泽西一个人蹲在那儿背对着花枝,一脸平淡地做着血腥的事情。   见目标不是自己,花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依旧站在原地没动,他双手抱胸余光偷瞄贺泽西解刨尸体,贺泽西的手起刀落,上上下下切割,动作娴熟行云流水。   花枝身上冒出一股寒意,按照贺泽西的性格,花枝觉得总有一天倒在地上的同类会变成自己。   “唔……还有这个要取一点。”贺泽西似乎是突然想起来某样东西。   花枝忍不住好奇地瞥了过去,当看见贺泽西刀子切入的是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时,花枝脸上的面部表情骤然间变得扭曲起来。   随着贺泽西手上的动作,花枝不由自主地并拢了自己的十条触腕,眼角也跟着狠狠地跳了两下。   想象了一下贺泽西手里面的那刀子捅在自己身上,然后剜下自己的某个身体部位,花枝十条触腕猛然间并得紧紧的,觉得自己瞬间就要窒息过去。   光是想象一下就已经很痛苦的样子!   贺泽西将切下来的精囊装进塑封袋,然后就着海水洗干净自己的双手和取样刀。起身回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死死盯着自己手上精囊的花枝。   贺泽西的目光下落,视线扫过花枝赤果果充满诱惑力的上身,贺泽西忍不住停留了一秒,内心觉得有点羡慕。继续往下,注意到了花枝并得死死的十条触腕。   贺泽西:……   贺泽西看了看神情有些呆滞的花枝,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沉默片刻之后,他决定安慰一下似乎受到惊吓的某人,“别怕,我不切你。”   说实话,面对着花枝这张脸,贺泽西觉得自己忍不住对他下手的几率比以前要小得多。   毕竟面对一只只会跳脚、暴脾气的墨斗鱼和面对一个长得好看、雌雄莫辨的大美人,谁更有优势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贺泽西收起了刀子,对着花枝点了点头,表示你的颜值我很满意。   花枝这时候也终于想起了正事,他摆着一张臭脸游到贺泽西的面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往海洋上方游去。   见花枝游的方向是往上的,贺泽西也不介意他粗鲁的动作了,顺从地揽住了他的脖子,问:“你这是准备送我回去?可不可以先让我把下面弄散了的样本带上。”   说罢,贺泽西指了指海底破烂成一片废墟的房子,那里面有他之前收集的深海研究样本。   花枝觑了贺泽西一眼,冷笑两声,“天真,我说过我要囚禁你。”   贺泽西:“……?”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好看的皮囊脑子不灵清。   贺泽西觉得自己有点不是很想和花枝说话,于是沉默下来,冷眼看他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见贺泽西被吓得(?)瑟缩在自己的怀中不敢说话,花枝心中十分满意,觉得自己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   ……   …   贺泽西站礁石上,波浪从海中翻涌过来,拍打在他的脚下。   他的眼前是一座小型岛屿,海底火山喷发熔岩堆积形成的火山岛。   岛屿形成的时间应该已经十分久远,火山喷发岩浆形成的暗红色石头堆满了岛上,千奇百怪姿态各异。大大小小的喷漆口群散布在小岛上,再往上一点,可以看见岛屿高处的的一小片森林和草地。   咸湿的海风吹过来,身上的衣服也全部干透,贺泽西深深地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的味道,却并没有觉得喜悦反而有几分风中凌乱。   四面是广袤无垠的海洋,蔚蓝的海水包围着小小的火山岛,海岛的四周,围满了密密麻麻的螃蟹、贝类、乌龟……   看着巴掌大的海鲜们张牙舞爪地守卫小岛,贺泽西觉得自己有点脑仁疼。他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把湿漉漉的某人从海里面捞了起来。   微红的眼角不明所以地对上贺泽西漆黑的眼睛。   半晌,贺泽西才倍感无力地吐出两个字:“囚禁?”   所有的海鲜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放开我!”   感觉自己在一众海鲜面前失了面子,花枝不由得有些恼怒,他拍开贺泽西的手,重新泡回海水里,冷哼一声道:“你别想逃,它们很凶残的。”   似乎是为了证实花枝的话一点也不掺假,他的话音刚落,贺泽西就看见不远处的一只海蟹举起了小钳子。“咔”地一声夹断了一只海虾的尾巴。   贺泽西:“……”   嗯,果然好凶残。   花枝睨了贺泽西一眼,继续道:“这里是大洋中央无人区,除了水还是水,你别想有人……”   话没说完,花枝突然不说了,贺泽西奇怪地看了眼泡在水里的花枝,却发现他目光正注视着海面。   贺泽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然后发现海面上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一个狭长的黑影,看上去似乎是一块浮木,浮木的上面好像还缠着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浮木随着海浪上下浮动,贺泽西有些看不清浮木上面纠缠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海浪一阵一阵地袭来,浮木也飘飘摇摇地朝着小岛的方向游了过来,离贺泽西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贺泽西定神看了许久,然后猛地从礁石上跳了下去,朝着浮木的方向跑去。   浮木上面,长长的黑发,手、脚……缠在浮木上面的,那分明是一个人!!    第15章 妒恨   贺泽西游到海里,试图救下昏迷不醒的女人,却发现自己很难将她和浮木分离开。   被海水打湿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女人的脸,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手脚紧紧地抱住浮木,那样子就好像是一条蛇,扭曲着身体紧紧地缠在浮木上。   女人身上的黑色衣衫破烂不堪,布料被撕成长条将浮木和她的手腕脚腕捆绑起来,腰也与浮木紧紧地系在一起,看样子是害怕自己因为体力不支抓不住浮木,葬身海底,才趁着有力气的时候将身上的衣服撕扯下来把自己牢牢系住。   一阵剧烈地海浪又拍打过来,浮木也随着的海浪涌动翻了个身,海潮缓缓后退,浮木也往后移动,眼看着就快要随着浪潮退回海里。   贺泽西急忙将整个浮木抱住,奋力抓紧不让它退回海里。等到抱紧了,才借着一浪一浪的海潮使劲儿往岸边拽。   围了小岛一圈的螃蟹见状,支棱着八条爪子纷纷绕道,给贺泽西留出一条路来。刚刚还在海水里面发呆的花枝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从海中慢慢游向贺泽西的方向,然后磨蹭着跟贺泽西上了岸。   贺泽西试图解开布结,花枝蹲在边上伸出手戳了戳女人的胳臂,见她一动不动,不禁心中一喜,“死的,快把她丢回海里去。”   贺泽西没理他,低下头抽出身上的刀子,割掉捆绑住女人手脚和腰肢的碎布条。终于将女人从浮木剥离,贺泽西将人拖到了干一些的沙滩上。   看样子她已经在海上漂流了许久,手腕上和脚腕上被布条勒出了很深的红痕,红痕处的皮肤被磨破,破损处因为太久浸泡在海水中的缘故,已经泛白没有血色。   昏迷过去的女人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脸蛋苍白干净,只是嘴角处有很重的青紫,眼睛一块乌青,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看样子像是受过凌虐。   女人的心脏还在缓慢地继续,但是跳动的力度却越来微弱。贺泽西伸出手使劲儿掐住她的人中,没有任何反应,她的鼻息消失,呼吸已然停止。   这是溺水后休克的反应,一分钟内若不采取措施进行抢救,她接下来会死。   贺泽西见状,急忙掰开她的嘴,将她口中的异物清理干净,然后立即开始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女人依旧毫无反应。   贺泽西忙拨开散落缠绕在女人脸上的湿漉漉的长发,一边按压女人的心脏位置,一边捏住她的鼻子准备人工呼吸。   刚俯下身,还没触到那人的唇,就被一个凉冰冰的一只手背给挡了下来,贺泽西一愣,然后就要生气。   “不准亲她。”   花枝冷着脸,把一脸怒意的贺泽西拉离女人面前。他的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抓了一只长得像气球一样气鼓鼓的鱼。   鱼也有些懵比,它只是不经意间游过,就被花枝从海里面捞了起来,但是又不敢使劲儿挣扎,于是只好瞪着一对圆溜溜的鱼眼睛不知所措地摆动尾巴。   觉得鱼有点滑手,于是花枝狠狠地瞪了一眼气球鱼,威胁道:“别动,不然我吃了你!”   鱼浑忍不住身一凉,一动也不敢动弹了。   花枝说完,把手里的鱼朝着昏迷在地上的女人脸上怼了过去,对着女人的嘴使劲儿一挤。   突如其来的一挤,鱼的眼珠子顿时瞪了出来,整个身体被挤压地变了形。   花枝一边捏着鱼挤气,一边木着脸看贺泽西,小声道:“别亲她,就这样子,行不行?”   看着和昏迷女人嘴对嘴,被花枝挤得直翻眼白的鱼,以及疯狂挤鱼并且一脸“我很不爽”的花枝,贺泽西窜到嗓子眼的火,被这么硬生生地被浇灭了。   时间不等人,救人要紧,贺泽西急忙低下头,继续为女人进行心肺复苏。   “咳咳……”   昏迷的女人吐出了几大口海水,发出一阵阵急促而剧烈的咳嗽声。   花枝见状,把捏在手里的气球鱼随手一丢,重新扔回了海里。   结束了炼狱般的经历,终于喘过气来的气球鱼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挤得变形,几乎快要吐血,它晕晕乎乎地在浅海海水里面打了几个转,然后横冲直撞地往深海区游去,速度极快,像是在逃命。   见地上的女人睫毛开始微微翕动,似乎就要醒过来的样子,花枝不爽地哼了一声,然后身体变回了拇指大小的奶白色火焰乌贼模样,顺着贺泽西的裤管爬进了贺泽西胸口处的口袋里。   口袋在贺泽西靠近心脏的位置,贴着温热的胸膛,可以听见贺泽西心脏隔着胸腔传来强劲有力的跳动声,花枝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贺泽西低头,盯着花枝,迟疑地问:“你待在这里……可以?”   花枝整个身子缩了进去,心中特别开心,语气却十分不着痕迹,“当然可以。”   过了一小会儿 ,贺泽西感觉到胸口处有什么小东西在戳自己。   他低下头,只见花枝收回了自己闪着莹莹白光的小触腕,正探出一只被憋得有些红的脑袋,仰头对贺泽西发号施令:“你往口袋里装点水,我要窒息了。”   贺泽西:“……”   你不是可以吗?   ……   叶蔺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冷。   口腔鼻息似乎被浓稠咸腥的海水灌了个透彻,她被呛得止不住咳嗽,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光芒晃花了他的眼睛,叶蔺却还是努力睁大了双眼,不愿意闭上。   当眼前一切雾蒙蒙的白光散去,视线重新恢复了清明,叶蔺看见的是飘着几朵白云的蓝天。身体没有随波逐流的感觉,现在的她正踏踏实实地躺在陆地。   感觉到有风吹来,身上传来一阵凉意,叶蔺终于忍不住开始崩溃哭泣。   ——老天,她……终于活下来了……   贺泽西正蹲在不远处的海边往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灌水,突然听见身后传哭声,贺泽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回过了头。   刚才被他救过来的女人正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哭泣声中压抑着的是经历无尽绝望之后,重获希望的喜悦。   “你没事吧?”清朗干净的声线。   叶蔺瞬间停止了哭泣,她胡乱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抬头,看见了声音的主人。   是一个身形清癯的黑发青年,二十来岁的样子,斯文干净的一张脸,整个人带着一股很浓的书卷气,身上穿的是实验室里的人经常穿的白大褂,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白大褂有些破旧,上面还沾着一些海泥和污物,看上去应该也是从海上逃生的人。   “你没事吧?”黑发青年重新又问了一边,并且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额头。   叶蔺伸手拍开贺泽西的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护住自己,警惕地看着他,方才哭泣时的无助在这一刻全部褪去,语气也变得狠戾:“你是谁?”   “救你的人。”   贺泽西也不介意她对自己的防备,站起身,将头转向了别处,不去看衣裳破烂,有些狼狈的叶蔺。   叶蔺怀疑地看了贺泽西半晌,然后打量了一圈四周,没发现第二个人,才暂时卸下了浑身的防备。   她将散落身旁的大小布条布料捡了起,拼接成一块稍微大一些的布围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才站起来,撩开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我叫叶蔺,谢谢你救了我。”   贺泽西转过身,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贺泽西。”   贺泽西说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满身伤痕,甚至就连嘴角和脸盘都带着青紫的女人。   昏迷时不明显,醒过来后贺泽西才发现,这个自称叶蔺的女人长得很漂亮。和花枝张扬的漂亮不同,叶蔺属于干净明媚的类型,尤其是眼睛,大而有神,里面藏着一股令人欣赏的韧性。   “你怎么飘到了这里?为什么身上会有这么多的伤。”顿了顿,贺泽西狐疑地看着叶蔺,“你是逃犯吗?”   听见逃犯二字,叶蔺的脸色明显变得惨白了一瞬,她目光看向一望无际、波澜壮阔的大海,没发现让她感到害怕的东西,她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贺泽西沉默着观察叶蔺的一系列举动,然后开口道:“你真的是逃犯,谁在追你?”   叶蔺垂下头,紧抿着唇,不愿意开口,长长地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神情。   [不说就赶她走。]   花枝从贺泽西的口袋里又露出了一个头,扒在口袋边沿阴恻恻地盯着前面凹凸有致的漂亮女人,他的内心隐隐有些危机感。   他知道,陆地上的人类大多数都很喜欢这种样子的雌性。   思及此,花枝伸出两条触腕摸了摸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膛,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心中更觉得胜算全无。   重新将头冒出来,花枝看叶蔺的眼神越发妒恨,[她不打算说,快赶她走。]   贺泽西伸出一只手指头,把花枝冒出来的脑袋又重新按了回去,淡淡道:“不说的话你就离开这里,我不喜欢做善事还要连累自己。”    第16章 亲我   “既然同样是从海上逃生的人,互相不过问对方的过往不行吗?况且这里,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土地……”叶蔺说出了这样的话。   很显然,她并不想告诉贺泽西追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贺泽西目光怀疑地看着她,听见叶蔺最后抵抗般的言论,不禁笑了,说话语气淡漠客气:“叶女士,请你想清楚一点,我要是不救你的话,你现在已经死在海里了。想要知道你的底细只是不希望自己因为一时心善帮了别人,反倒惹来一身腥,在能力不够的情况下,我不想替人强出头,免得到时候被人拿来当枪使。”   “我没有拿你当枪使的意思,”叶蔺猛地抬头,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叶蔺不语。   贺泽西看了她一眼,语气冷然,“既然不愿意说的话,那我可以发誓自己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生命威胁,你又能否保证你招惹的人不会伤害到我?”   叶蔺低下头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神色纠结复杂。她,不敢保证……   [快赶走她,她一定是想拿你当枪使。]花枝趴在贺泽西的口袋边火上浇油,本来好好的两个人一个岛,现在突然多出来一个碍眼的,这个碍眼的还很有可能抢走他的贺泽西……想到这里,花枝咬牙切齿,觉得今天必须要想办法把她弄走才行。   贺泽西没有理会花枝在自己脑子里叭叭的声音,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一言不发的叶蔺。   这里是海上无人区,汪洋的大海没有第二片孤岛来供叶蔺停驻休憩,如果真的要赶她走,那无疑是让她再去送死。贺泽西既然救了叶蔺,根本就做不到真的赶她离开。   只是叶蔺身上来历不明的伤痕……他必须要搞明白才行。   一阵海风吹来,空气里带来湿润的咸腥气息,在沉默的空气中浸泡开来。   叶蔺再次咬了咬自己的唇,垂落身边的双手紧捏起来,似乎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后,叶蔺抬起了头,她看向贺泽西,目光中闪过一丝坚毅,“我告诉你。”   贺泽西弯了弯唇,“你说。”   “我是从海盗那里逃出来的。”叶蔺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追我的人是大东洋海盗。我是从他们的船上逃跑的,当时他们正抢劫了一艘商船,正在举行狂欢,我趁着这个时机从船上逃了下来。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才飘到了这里。   我得罪了他们的老大,他们不会放过我,一直在找我。不过我在海盗船上的时候想办法用他们老大的手机报了警,搜救人员也许很快就能来,我不会连累你的,我还能带你一起离开这里。”   一口气说完,叶蔺定定地看着贺泽西,似乎是在等待最后的判决书,她的心情沉重,但是眼神却还带着最后一丝苦苦的期待。   “大东洋海盗?海洋刽子手带领的那一批么?”贺泽西神情凝重。   叶蔺没有说话,扯出一个苦苦的笑容来。   贺泽西皱了皱眉,没想到摊上的竟然是这么大的势力。大东洋海盗,最凶残的海盗集团。   见贺泽西一直紧锁着眉头没有说话,叶蔺的心沉了下来,是啊,就连国家机器都害怕的海盗集团,又有谁敢沾染上它呢……何况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的逃难者。   叶蔺目光苍凉地看向海洋,好不容易逃了出来,难道到头来一切都是白费了吗?   “总之,谢谢你救了我。”叶蔺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然后拖着疲惫的步子朝着浮木的方向走去。   漂吧……听天由命。   “和我无关。”轻飘飘的话顺着海风传进叶蔺的耳朵中。   叶蔺猛地停住了脚步,惊讶地转过头来,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贺泽西。   “你也说了,这里不是我的土地,你要留下来我也没权利不允许。”贺泽西说道,“不过你别离我太近就行了,我和你不熟。”   叶蔺呆愣住了,片刻之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   看着贺泽西往小岛远处走的背影,海风萧瑟中,叶蔺默默地蹲下了身,然后抱住了自己发抖的身子。   她还不能死……还有一船的人在地狱般的煎熬中等着她去救……   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才有希望……   不再管叶蔺怎样,贺泽西一个人往小岛的中央走去。   花枝爬出了贺泽西的口袋,努力爬上贺泽西的肩头,阴恻恻地看着远处沙滩缩成一团的长发女人,开口道:“她也许是想要引诱海盗来害你,不过你不用怕,我待会就去把她弄死。”   “闭嘴。”贺泽西把花枝从自己的肩膀上面揪了下来,塞进一个小小的塑封袋中,然后扔进了宽大的衣兜。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一片黑暗,花枝先是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整只乌贼都气成了红色!   “贺泽西!”花枝挤在狭小的塑封袋空间里面怒不可遏,生气地吼道,“快放我出去!”   贺泽西不理他,葱茏的阔叶树林落叶堆积满地,贺泽西抬起头,试图在翠绿掩映中寻找到发出刚才奇怪声音的鸟类。   刚才在沙滩上的时候他听见了这边树林里传来的奇怪声音,有点像是襁褓中的婴儿发笑时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不过这声音很轻,两声过后就不见了,因此就连叶蔺也没有听见。   要不是因为太过奇特的缘故,也许贺泽西也会忽略掉它的出现。   “嘻嘻嘻~~~~哈哈哈哈~~~~~”   又出现了!   那声音就在耳朵边上响起,贺泽西猛然仰头,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只剩头顶稀稀疏疏的树影摇晃,洒落几丝斑驳的阳光,风一吹就发出“哗哗——”的声响。   贺泽西取下了常年戴在身上的取样刀,正准备继续寻找,突然之间,听见了一阵布料碎裂的声音。   他一愣,正要低头,冷不丁就被一个重物压倒在了地上。   花枝整个人突然凌空出现,直接砸在贺泽西的身上,他撑着自己的双臂,漂亮的脸上带着既愤怒又憋屈的表情,红红的眼角看上去似乎有几分委屈,“你这个混蛋,竟然敢对我做这种事!”   盯着趴在自己身上一脸“你今天敢不安慰我就要完蛋”的花枝,贺泽西静默了一秒。   一秒钟过后,贺泽西偏过了头,一边四处寻找那只奇怪的“鸟”,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花枝,“你不是也关我小黑屋了吗,咱俩扯平好不好?”   “谁跟你扯平啊!”   花枝大怒,触腕全部缠上了贺泽西的手和脚,整个人压在贺泽西的身上,威胁道:“贺泽西,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把你拴在树上,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下来。”   “嘻嘻嘻~~~~哈哈哈哈~~~~~”   “嘘——”贺泽西躺在地上,认真地竖起耳朵,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你刚刚听见有什么东西在笑没?”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花枝:“……”好生气!   树影间突然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贺泽西心中一惊,“你快起来,这林子里面有东西。”   那东西不是鸟,好大……绿色的,速度很快地在树枝上跳跃行动!   花枝不以为然地看了眼天上,“不就是面婴而已。”   贺泽西挣扎的动作停住,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花枝,问道:“……你说什么东西?”   花枝看了贺泽西一眼,暗红色的眼瞳里写满了鄙夷,正准备展示一下自己的博识多见,突然之间想起了自己刚才还在生气的事情。   顿时闭紧了嘴,感受到贺泽西充满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花枝忍不住内心开始膨胀。   过了一会儿,他耳朵尖微微发红,瞥了一眼一脸渴望和好奇的贺泽西,收回自己束缚着贺泽西的触手,扭扭捏捏地小声嘀咕:“………”   贺泽西没听清,“啊?”   花枝气恼地瞪了贺泽西一眼,然后死猪不怕开水烫,闭着眼睛耍流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   …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贺泽西提着缺水缺得快死的花枝去海边泡澡,远远的看见海滩上一堆燃烧着的篝火,一个漆黑的女人背影在火堆旁边孤独地坐着,背对自己,面朝大海。   红色的火焰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摆,贺泽西不禁觉得有些意外。   走近了,贺泽西将手里面快干掉的花枝随手扔进海里,看了眼地上带凹槽的小木棍和碎木屑,然后对正望着海平面发呆的叶蔺道:“你居然会钻木取火?”   “啊……”叶蔺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道,“呃……是啊,以前学过一点野外求生的技巧……”   贺泽西沉吟,“这样啊……”   “是、是啊。对了,你喝水吗?”   说完,叶蔺用树枝小心翼翼地从火堆里夹出几块烧红的小鹅卵石,扔进了旁边一只装满了水的大贝壳里,很快,石头热量被水吸收,贝壳里面的水开始沸腾翻滚,发出咕咕嘟嘟的声音。   等到贝壳里的水停止了沸腾,叶蔺才用叶子端起贝壳递到贺泽西的面前,“这是我去那边的石水凼里面找的水,不是海水,虽然脏了点,但是消过毒以后还是能喝。”   贺泽西垂下眼睛,看了眼正仰头给自己递水,嘴唇已经干燥地起了皮的叶蔺,然后摇了摇头,一个人走回树林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晕晕乎乎终于醒过来的花枝,看着越走越远完全没打算回头的贺泽西,暴怒!   花枝:“贺泽西!你把我落下了!!” 第17章 暴露   夜晚的海水比空气的温度要高,暖融融的感觉从海水的四面八方传来。   花枝被贺泽西扔进海中,在海水中舒展身子,干燥缺水的身体渐渐补充了流失的水分,身体重新恢复了活力,原本暗淡下来的莹莹光芒也重新亮了起来。   但是花枝并不开心。   他浮在海面上,直勾勾地盯着无情离去的贺泽西,脸色比夜色还阴沉。   叶蔺正在喝水,从水凼里面舀起来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下来的雨水,因为无法流动的原因积聚在那个岩石的小凹槽中,因为时间太久生了小虫子,水的味道闻起来也有些发臭。   不过,总比渴死要强得多。毕竟更残酷严峻的求生训练她都经历过了,现在这点困境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突然想到了曾经令人怀念的时光,叶蔺本来寂寥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喝下贝壳里面的水,叶蔺起皮了的嘴唇终于得到了一些滋润。她放下手里面的贝壳,准备海边的沙砾滩上找点能吃的东西。   今晚没有月亮,天色极黑,布满了阴云。   叶蔺心想今晚也许会下雨,她大概得找个干燥一点的地方过夜,否则夜晚会很冷。不过,得先趁着火没有被雨淋熄灭前烤点吃的填饱肚子。   找了些耐燃的东西捆在一根木棍上做成小火把,叶蔺点燃火站起身,走了几步,叶蔺看见漆黑的近海里面有个发光的东西,她心中诧异,不由得好奇地走近。   火把凑近发光物体,叶蔺透过透明的海水,看见了一只长得异常漂亮的海洋生物。   “一只火焰乌贼?”   叶蔺忍不住有些惊叹,毕竟是个女人,再怎么坚韧沉着也免不了喜欢漂亮的东西,她的眼睛亮了一亮,然后蹲下来观察了花枝一会儿。   花枝脸色极臭,他很想要一触腕把这个正脸对着自己的女人淹死在海里面,但是一想到贺泽西警告不准随便伤人的话,只好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想法憋回去。   “不怕人吗?怎么不逃跑。”叶蔺低声自语。   花枝闻言,心底不屑地冷哼一声。   呵……他不止不怕人,还能分分钟搞死一船的人!   叶蔺也没有对花枝做什么,毕竟火焰乌贼有剧毒,不能吃,她也不舍得吃,所以看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叶蔺饿了许久,白天的时间都用来收集木柴和钻木取火了,现在身体非常缺少能量。   因为害怕不小心碰到刚才在水里面遇到的那只剧毒乌贼,为了防止自己中毒,叶蔺还刻意远离了花枝所处的位置。   她在火把燃尽之前,找到了一些蚌壳和牡蛎,然后拿到火堆里面烧熟。   ……   …   贺泽西回到树林。   在一片漆黑中,贺泽西一只手拿着一根木棍,另一只脚踩在一根有小洞的木头上。小洞的周围还有他不久前刚在附近收集到的干燥易燃的枯草。   贺泽西抿着唇,神情坚毅地看着面前的东西,深吸了一口气。   搓、使劲儿搓!   五分钟过后,没有一点儿火星出现,甚至就连烟的味道也没有冒出来。   贺泽西扔了手里的棍子,觉得有些失败,认命地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天。   他觉得叶蔺的力气挺大的……   “嘻嘻嘻~~~~哈哈哈哈~~~~~”   唰唰唰的树影在黑暗中疯狂摇摆晃动,树影晃动间,有凉飕飕的风从林子里吹过,莫名有点阴森可怕。   突然出现的声音贺泽西当做没听见,之前在花枝那里确认了,这东西只是顽皮,没有什么危险。   贺泽西本来想要抓一只看看,但是它在树枝间窜动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抓不住,于是只好放弃。   虽然晚上不需要光他也看得见,并且不觉得冷,但是不服输的贺泽西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钻木取火。   只不过他尝试了好几遍,除了失败还是失败……贺泽西把手枕在自己的脑后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没做对,为什么叶蔺能把火燃起来,他却不行。   “啪唧~”   突然一个软绵绵毛茸茸的东西从树上落了下来,掉在贺泽西的胸口。   贺泽西的思路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打断,他先是一怔,然后抽出一只手把那玩意儿抓住,提起来拎到自己的眼前。   绿的,毛茸茸,皮球那么大只,没有翅膀,耳朵和五官都很小,被埋在厚厚的绒毛下面,除了一对粉嫩的小爪子正在空中上下扑腾……两只漆黑的眼珠子圆溜溜,正盯着贺泽好奇地看。   贺泽西愣了愣:“……面婴?呃……小的?”   绿毛球挥了挥爪子,湿漉漉的黑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张开小嘴,冲着贺泽西叫出声来——“嘻嘻嘻~~~哈哈哈~~~~”   运气真好。   贺泽西本来沮丧无比的心情被安慰到了一点,他提着小面婴坐起身来,然后在自己另一只完好的口袋里摸出袋子和刀子。   “嘻嘻嘻~~~~哈哈哈~~~~~”   面婴挣扎了一会儿,挣扎不开铁钳一般抓着自己的手,于是不再挣扎,只是垂着两只小爪子冲贺泽西叫。   贺泽西面无表情,他一边割下面婴的一小撮毛放进袋子里,一边思考这只被称作“面婴”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除了它的毛,能不能想办法带把它整个儿带回去。   突然刮起了剧烈的风,树林子里面的树枝丫开始疯狂乱晃,贺泽西抬起头,一滴雨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紧接着,下起了大雨。   这场雨来得极其声势浩大,哪怕是贺泽西呆在树林里面,头顶上有茂盛的树叶遮蔽,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也还是被淋了个透彻。   毛绒绒的小面婴也一样被雨水淋湿,浑身膨胀的绒毛湿哒哒地黏在身体上,露出瘦小的真实体型。   下雨了……   “轰隆隆——”   又是一阵剧烈的雷鸣。   贺泽西的心脏被这雷声震得狠狠一跳,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好大的雷暴雨,第二反应便是——   跑!跑!快跑!快离开树林!   紧接着,又一声巨大的雷鸣划破天际,然后,天空中便出现了一条几乎要把整个世界照亮的蓝紫色闪电。   贺泽西拼命往海滩边跑,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他回过头,就在离自己五十多米远的树林深处,一棵长得分外挺拔高峻的树被雷劈中,然后倒了下来。   在那棵大树倒下的地方,微有弱红色的光芒在黑夜里出现。红光越来越剧烈,不一会儿,贺泽西便看见森林的中央燎起了高高火舌。   不到十秒钟的时间,火势就完全蔓延开来,燃烧整片小岛中央的高地树林,有鸟扑棱棱地从树林中逃窜出来,飞向别的地方。   漆黑的夜被完全点亮,倾盆大雨也不能淋湿这场大火,整个小岛宛如一个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烧,在浩瀚的海洋中显得分外抢眼。   “嘻——嘻、嘻!哈、哈哈——!!!”   凄厉的叫声从树林中传出来,是被烈火吞噬来不及逃生的面婴,它们没有翅膀,在地上行动迟缓,根本没有办法在这场大火中幸存下来。   贺泽西惨白着脸,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他低下头,雨水顺着他湿漉漉的额发线一样地往下流。   看了眼手被吓得抱住自己的手一动不敢动弹的小家伙,贺泽西轻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道:“今天算我俩命大。”   贺泽西平复完自己的心情,才缓缓抬头,想要看看海滩边的叶蔺怎么样了。   然而当他朝着叶蔺那边看去时,映入眼里的一幕差点把自己的心都吓出来——   叶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她脚边的火堆已经被大雨浇灭,长发被雨水濡湿黏在她的背上,雨水泼在叶蔺的身上,顺着皮肤往下流。   叶蔺双眼惊恐地看着前方,她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脸色惨白得宛如一个死人。   她的面前,是一只高大二十多米的巨大怪物——   浑身艳红,有乳白色的光点在夜色中莹莹发光,浅浅的海水遮不住巨妖长长的触腕,它此时正努力在浅海区撑起自己的身子,试图“走”上岸来。   该死——   贺泽西心中低骂一声,然后不顾自己刚才跑得有些酸软无比的两条腿,奋力朝着花枝和叶蔺的方向跑去。   “花枝——!”   贺泽西大喊了一声,然后冲到了叶蔺和花枝的中间,“别乱来!”   花枝双眼赤红,正死死地盯着那片燃烧的树林,他努力地想要过去,突然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低头,看见自己正担心着的人此时完好无缺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失而复得的喜悦填满了三颗心脏,花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伸出两条触腕,将站在自己面前的贺泽西轻轻地捧起来,仿若珍宝般抱进自己的怀中,低声道:“你……没事?太好了……”   花枝的身体骤然变小,微红的眼角混合着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透明液体,他双手紧紧抱着贺泽西,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叶蔺的脸色越发地惨白,她死命地压制住自己几乎尖叫的欲望,双眸惊恐地看着贺泽西和那只由巨大海怪变成的、半人不人的东西。   ——“你们……不、不是人……”    第18章 初吻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贺泽西低下头,无措地看着紧紧抱住自己不愿意松手的花枝。   他听见身后叶蔺传来的那声因为极度恐惧而显得声线颤抖的话,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喉结几度滑动,贺泽西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雨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下,划过下巴,划过锁骨,流进花枝墨云般浓密的发中。贺泽西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他的目光无法从花枝惨白却依旧好看的脸上挪开,他的身体无法从花枝紧拥的双臂间挣脱。   ——或者说,他不想挣脱。   “我好害怕,你就这么死去。”花枝的声音依旧在颤抖,他双手攀上贺泽西的肩膀,伸出一只手勾住贺泽西的脖子。   一阵剧烈的雷鸣响起,紧接着是划亮黑夜的闪电,一闪而过的光芒中,花枝轻颤的睫毛像是狂风暴雨中苦苦挣扎的蝶翼,一翕一合间都带着脆弱和无助。   眼睁睁看着这张漂亮地雌雄莫辨的脸缓缓凑了上来,贺泽西脑子轰然炸开,呆呆地立在原地。   下一秒,贺泽西感觉到自己的唇上传来一阵凉凉的触感,柔软,温柔。从未感受过的软热湿润轻轻舔舐因剧烈运动而变得苍白的唇瓣,贺泽西情不自禁地睁大了双眼——   黑暗中,花枝满面雨水,他紧闭着的双眼睫毛轻颤,破碎而虔诚的吻像是在触碰什么一触即碎的宝贝。   贺泽西怔然。   这是,花枝第一次吻他。   他甚至……没有像在树林里一样,推开他。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微小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贺泽西垂在身旁的双手十指不由自主地微微曲起。然后仿佛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贺泽西轻轻闭上了眼睛,微张唇瓣,任由唇舌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水渍声和轻喘声混杂在雨声与电闪雷鸣之中,不算大声,贺泽西却依旧听得双颊微酡,耳尖发烫。   理智回笼,贺泽西想起来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快被吓死的旁观者。   他喘息着推开食髓知味的花枝,努力将两人分离开来,气息不稳地小声道:“别、别来了,还有人看着……”   花枝终于平静了下来,他下半身浸泡在海中,整个上半身占有欲极强贴在贺泽西的身上,双臂紧紧揽着贺泽西的脖子,因为情动的原因,眼角的红看上去暧昧而又糜艳。   他轻蔑地看了眼那边快要被自己所看见的东西折磨得疯魔的叶蔺,轻嗤一声,喑哑道,“看见就看见吧,吃了她就是。”   花枝的声音不大不小,穿透暴雨淅沥声,刚好传递到叶蔺的耳中,叶蔺的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差一点就瘫软在地上,感受到花枝像是看死物般冷冰冰没有温度的视线,叶蔺脊背一阵发凉,她强撑着意志,惊惧地想要往后退。   那个漂亮得不似人类的怪物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会吃掉自己。   “你有病?”   仅有的一点温存消失殆尽,贺泽西狠狠地瞪了花枝一眼。   贺泽西转头,目光看向被吓得不轻的叶蔺,视线在她裸露的右腿停留了一小会儿,然后把花枝从自己的身上剔下去,从海中朝叶蔺的方向走去。   花枝被贺泽西重新扔回海里,砸出一阵巨大的水花,他眼角微红,先是懵比了一瞬,然后就气不打一处来,睁着双几乎喷火的眼睛,朝着贺泽西的背影大喊:“贺泽西!你到底几个意思?”   花枝又气又恼,明明都那么主动和他亲热了,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冷漠无情,刚刚接吻时,贺泽西他甚至还主动摸他的腰了,现在为什么骂他有病……   唇齿间还残留着和贺泽西接吻时残留下来的气息,花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委屈。都说人类忘恩负义,拔x无情,果然都不是空穴来风,贺泽西他也是这样子。   怨念地看着贺泽西单薄的背影,花枝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词——渣男。   花枝游动身子离岸近了一些,然后伸出一条触腕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沙滩,虽然没有水,但是这么湿润的沙滩,他应该还是可以行动的……吧?   毕竟今天还下大暴雨。   花枝刚探出两条触腕,想要再试一下能不能追过去,突然听见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贺泽西那个渣男的声音。   “花枝,你先在那儿等我一下。”清朗干净的声线。   花枝一愣,然后收回了自己的两条触腕,整个人重新泡回了海里。   “……好。”   疾风骤雨中,花枝忍不住委屈,他仰头望着黑压压的天,觉得自己真听渣男的话。   贺泽西上岸,缓缓走近叶蔺,一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和善一点,一边出声安抚道:“叶蔺,你别怕。”   “你……你又是什么东西!!滚开——滚开——!别过来!离我远点!!”叶蔺尖叫起来,她抓起旁边还未燃尽的一截木柴,正对着贺泽西,挥舞着警告他不许靠近。   贺泽西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你别怕,我是人。”   “胡说!”叶蔺的眼神依旧恐惧,她的目光落在那边泡在海里的长发怪物身上,然后飞快地闪了回来,防御性地盯着贺泽西,大声道:“那个是什么鬼东西!你又是什么鬼东西!你是人的话,怎么会和那怪物……那怪物……”   似乎是羞于开口,叶蔺的话没有说完,她咬了咬唇,把说不出口的话咽回嘴里。   叶蔺手中的木棍依旧正对着前方,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贺泽西,脸上的表情除了惊悚还是惊悚。本以为贺泽西和她一样,同是海上的逃生者,没想到却并不是这样……   鬼东西?那种怪物?   听见叶蔺的话,贺泽西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太好看了,他站住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蔺,冷笑了一声,“不管我是什么鬼东西,我救了你是事实。”   “……”   叶蔺眼中闪过几分挣扎,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不过依旧神情戒备地盯着贺泽西不许她靠近自己。   贺泽西不再说话,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叶蔺裸露在外面的光洁小腿,将自己的白大褂的下摆撕下一大块布料,扔给叶蔺,然后转身。   叶蔺看着地上的布料,微微一怔,一低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小腿处不知何时被划了一条约十厘米的深深伤口,伤口很深,可见血肉肌理,殷红的鲜血流了满腿,还在汩汩的往下流,顺着雨水落在沙滩上浸没不见。   而刚才自己移动的距离,一条被雨水冲刷的浅浅血迹还隐隐可见,血痕出现的位置,一支燃烧过后的木棒随意地倒在地上,它的尖端处是被火烧成的尖锐形状。   这个时候,叶蔺才感觉到了小腿处传来的深刻疼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颤抖着手捡起了贺泽西扔给她的布料,哆哆嗦嗦地季在自己的小腿上。   系好了伤口,叶蔺抬起头,看了眼站在海潮中的贺泽西,叶蔺抿抿唇,内心感到有几分复杂。   贺泽西自认为自己是个挺善良的人,刚才叶蔺的话其实在正常人看来并没有错,他也不该为此生气,毕竟任谁在被二十几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熏陶过后,亲眼看见花枝变成这种样子,都会是叶蔺这种反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听见“鬼东西”和“怪物”两个词从叶蔺的嘴巴里面冒出来的时候,贺泽西不否认自己内心感到非常非常地不开心。   这信号很危险啊……   想到不久前那个令他失控的吻,贺泽西微微失神,脑子再一次有点发胀,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变得不正常起来,将自己从虚幻的愉悦感中抽离出来,贺泽西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   贺泽西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魔怔了。   这他妈的是条墨鱼啊,还是条公的有毒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啊?!单身了二十几年,已经饥不择食到不论男女不论物种,只论死活的地步了吗!!   “你在想什么?”花枝游近了贺泽西一点,仰头看着贺泽西,见贺泽西沉一脸悲痛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奇怪。   花枝沉吟片刻后,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叶蔺,他表情阴恻恻地道,“是她让你不开心了?我就知道大胸的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吃掉她。”   贺泽西急忙伸手,捞住一脸凶残,想要去替自己找回场子的花枝,觉得内心一片荒芜。   他将花枝扯到自己的面前,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漂亮得过分招摇的脸,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痛苦之中,“……不是她,是你。”   被贺泽西硬扯了回来,花枝还有些不满,但还是很听话地一动不动地待在贺泽西的面前。   看贺泽西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花枝有些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   贺泽西扯近花枝的脸,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破罐子破摔,突然听见海洋上传来了两声长长的尖锐刺耳的汽笛声。   贺泽西猛地抬头,看见狂风暴雨中,海面上一艘巨大的轮船朝着小岛的方向驶来。巨轮的顶端,一个大大的猩红色尖刀标志狰狞地立在风向标上方。   ——海盗来了。    第19章 海盗   朦胧的雨雾中,巨大的轮船从海上缓缓驶来,尖锐的汽笛声在海上久久飘荡。随着大船越来越近,跟在它后面的十几艘小一些的船也露出了它们的身影。   打头的海盗船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黑底骷髅旗帜和尖刀标志。船头的甲板上,站满了高声呼叫的海盗,他们冒着雨,手里拿着刀和枪,欢呼着迫不及待地从船上跳下来。   “快跑!”叶蔺冲贺泽西大喊了一声,然后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想要往小岛内部跑去,但是抬头一看,满目的烈火,又绝望地停了下来。   前面是火场,后面是虎狼,她该怎么逃,又逃到哪里去……   这燃烧的海岛就像是黑夜里面的一把火炬,照亮了整个小岛,给海洋中搜寻她踪迹的海盗们指引了方向。   察觉到海盗来袭,贺泽西第一时间拉着花枝躲在旁边的一块礁石后面,他侧着头偷偷看着从海里面游过来的大批海盗,脸色有些不太好。   花枝则不以为意地靠在礁石上,双手搭在自己的脑后,十条触腕悠闲地轻轻拍打着海水。   “杀啊啊!!冲啊哈哈哈……把他们都抓起来!!”   残暴的口号声越来越近,一大批海盗冲上了沙滩,朝叶蔺的方向冲去;另一部分人则踩着海水朝贺泽西藏身的礁石冲了过来,手中长枪刀棒挥舞不停。   他们刚才发现他了!   贺泽西急忙转过头,按住花枝不停拍打的触腕,伸手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的怀里,催促道,“快,花枝你快变回去,先躲起来。”   “小虾米,不躲……”花枝鄙夷道,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泽西一扯,整个身子冷不防地被贺泽西圈在了怀里。   大雨滂沱,贺泽西身上的衣裳被雨水和海水湿透,黏在贺泽西的身上,花枝上身紧紧贴在贺泽西的身体,隔着一层形同虚设地布料,温热的触感,轻喘的呼吸,跳动的胸腔,凹凸不平的两点……   花枝小腹一热,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蹭了蹭贺泽西胸前那两点,然后特有骨气地收回了自己的话,娇羞地应了一声,“好。”   胸前两处难以启齿的部位突然传来一阵酥麻感,强烈的感觉从尾椎骨顺着脊背窜上来,在贺泽西的脑子里烟花般般炸开。   “唔……呃~~~”   贺泽西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将差点溢出口的呻吟努力憋回去。   贺泽西的整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黑,最后几乎黑成了锅盖。   他伸手将胸前那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感觉狠狠揉掉,然后脸色难看地拎起落在自己大腿上的小火焰乌贼,耳根子发红地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你脑子有病??”   花枝一只触腕被贺泽西抓着,拎在半空中,他正努力蜷缩自己另外九条触腕,试图缠绕上贺泽西的手指头。听见贺泽西咬牙切齿的话,整个身子顺势荡了荡,才毫不知错地轻飘飘地回了句:“啊,什么?”   “谁准你……”贺泽西脸一红,伸出一根手指头狠狠戳了下花枝,然后压低了嗓音道,“谁准你这么对我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花枝说完,若无其事地伸出触腕绞上贺泽西的食指,触腕吸附上贺泽西指尖肌肤,整个身子缠住贺泽西的手指。   手上传来紧致黏滑的感觉,贺泽西莫名地想到了那个暧昧的吻……这次不仅仅是耳根,贺泽西整个脖子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他羞恼地将花枝从自己的手指上捋了下来,扔进上衣口袋。   花枝蜷在贺泽西的衣袋中,十条触腕绞在一起,满脑子都是贺泽西的样子。不知道脑子里幻想到了什么场景,花枝原本乳白色的身体瞬间变成了粉色。   因为衣服口袋贴着胸口处,贺泽西还感觉到花枝他身体有点微微发烫甚至还在抖!   “真可爱……”   “……”贺泽西低头,阴森森地看着衣袋里团成一团的粉色小火焰乌贼,感觉自己也许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贺泽西一瞬间脑仁疼得不行,暴躁得想打人。   “啊哈哈哈哈哈!!找到了,这家伙藏在这里哈哈哈哈!咦,原来只有一个,隔着雨看不清,还以为有俩,哈哈哈哈……”   突然,一道嘶哑难听的声音在头顶出现,贺泽西抬起头,只见身前出现了一个头顶没有多少头发,满嘴黄牙的男人。   他的手里托着一杆长枪,正盯着贺泽西张扬地大笑,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唾沫横飞:“哈哈哈,小子居然不跑哈哈哈。”   “长得倒是不错啊,嗯~”又是几个手持刀棒,一身粗布烂衣的海盗跑了过来,挥舞着武器包围贺泽西,脸上挂着恶意满满的笑。   “既然船长的女人找到了,这个海兔要不然就送给舵手好了?我记得他就是喜欢这一挂的!”难听的公鸭嗓肆意地大笑着,手里的长枪对准贺泽西的脑袋。   贺泽西沉默不语,在听见海兔一词时,神情有点难看。海盗口中的海兔,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海蛞蝓,而是类似“兔儿爷”的意思。   作为烧杀掠抢、作奸犯科的海盗,男性的比例远远大于女性,再加上出海的海盗年龄大多是二十七八岁的凶狠青壮年男性,旺盛的荷尔蒙催使下,海盗间的同性性行为是一件是十分常见的事情。因此,海盗船上的一种男性,便被称作“海兔”。   “刘老哥你也真是挺仗义啊?干嘛送给舵手啊,自己留着不好嘛!”   “仗义,快别说了哈哈,谁不知道我们刘老哥牛逼,和姓李的干架把人家右手给打折了,舵手正替姓李的主持公道,刘老哥也怕被赶出大东洋帮,正想方设法地给舵手拍马屁呢哈哈哈哈!”   听见这话,被称作刘老哥的海盗脸色变得又青又白,他举枪往海里虚放了几枪,冲那说话之人怒骂道:“滚蛋,你他妈的是在找死?”   “呜——”   “呜呜——”   远处的岸上,大东洋海盗的号角传来,被刘老哥威胁的海盗看了眼集合的方向,然后往海水中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切,跟我来这套?”   说完,将火枪扛在肩头,冷笑着离开。   其余人也跟着过去,刘老三神色难看地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低声怒骂道:“狗娘养的,老子改天不弄死你,就不叫刘老三……啊?看什么看!啊?海兔子给劳资站起来!”   刘老三把气撒在了贺泽西的身上,他用绳子将贺泽西捆起来,连拖带拽地扯着贺泽西朝集合地走去。   花枝趴在贺泽西的衣袋口,脸色阴沉,他现在恨不得把前面这个粗鲁的男人给宰了。   “先等等,”贺泽西悄声安抚道,“我暂时不会有事,待会再找他们算账。”   刘老三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过头打量了贺泽西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凶狠地扯了一把绳子,怒道:“唧唧歪歪什么呢!你他妈的给老子走快点!”   贺泽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勉强站稳身子,沉默着跟在刘老三的身后。   先忍一忍……忍一忍……他要救人……要救人……   暴雨逐渐停止。   漆黑的夜里,海岛上的空气没有因为雨后而变得清新,小岛中央的那一大片树林经历了一场浩劫后化为焦炭,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烟味。   夜色里,烧焦的树林中有小面婴几不可闻的稚嫩叫声,在吵闹的沙滩衬托下显得冷清且孤寂。   突然间,又一声微弱的面婴叫声响起,音色明显不同于前面那只从贺泽西手里又跑回树林去的小面婴的声音。   贺泽西先是一怔,紧接着心中心中升起了一股庆幸。   还好,你终于不是孤独的一只了。   沙滩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   火光中,几百个海盗在进行狂欢。   离贺泽西不远处的十几个暴徒肆意地谈笑辱骂,其中刘老三正低着头跟一个看起来身高体壮的青年刀疤男人热烈交谈,两人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贺泽西,目光淫秽,令人作呕。   [真想剜了他们的眼珠子。]   花枝浑身艳红,语气阴森,压抑不住的狂暴情绪正往外涌。   贺泽西垂下眼睛,动了动被绑得有些发麻的手,轻声道:“好,但是……再等等。”   转过头,贺泽西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右手边六七米左右的叶蔺身上。   黑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身上,此时叶蔺正用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神如一把尖锐锋利的刀子,神情愤恨地盯着她前面的男人。   “啪!”   一个耳光落在了叶蔺的脸上,叶蔺的嘴角渗出了一丝殷红的血。   带着海盗帽的中年船长收回手,冷笑了一声,捏住叶蔺的下巴,“逃啊,再逃啊!”   叶蔺将自己的头狠狠扭向一边,挣脱他的钳制,咽下满嘴的血腥味,看他的眼神中充满恨意。   “滚。”   叶蔺的话并没有让海盗船长生气,他的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点欣赏之色,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蔺,说道:“漂亮的女人数不胜数,不过我就是喜欢你的眼神和身上这种韧劲。”   另一边,与刘老三结束交谈,正歪头看戏的刀疤男人见状,不由得笑出声来。片刻之后,他起身走到船长的身边,说道:“老炮儿,休息够了就该走了,我们还得趁着明天天黑之前赶回去。”   “行,让兄弟们收拾行头,回家。”   小岛上的篝火熄灭,巨大的海盗船上传来了一声长长的汽笛呜咽声。   “嘟——”   “休息够了吗!上船——”    第20章 关押   一群亡命之徒浩浩荡荡地上了船。   贺泽西被扔到了一间充满难闻的霉臭味的屋子里,与他一起被丢进来的,还有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叶蔺。   叶蔺嘴角的血渍已经干涸,挨了一巴掌的脸却开始发红发肿,但是她却紧咬着牙关没有喊出一个疼字,她低着头,正小心翼翼地处理右腿再次撕裂的伤口,面上表情无悲无喜。   “呜呜呜……不要打我,妈妈,宝宝好疼,疼!”   隔着一层木板墙,隔壁不时地传来混乱的低泣声、小孩子的哭喊声,除了孩童的哭喊外,还有一个低沉咒骂的男人声音和母亲声嘶力竭维护孩子的叫喊。   “不要打他了,他不哭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他了……乖孩子不哭啊……”   “疼、疼……”   “狗娘养的小崽子,再哭闹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鲨鱼……”   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隔壁的吵闹声平静了下去,男人离开,只剩下孩子和母亲小声的抽泣和女人们七嘴八舌的安慰。   贺泽西的眼底沉下一抹暗色,这船上果然还关了一堆无辜人。   “隔壁关着的,都是在商船上劫持下来的妇孺儿童。”叶蔺垂着眼睛,专心致志地重新将右腿绑好。   “叩叩……”隔着木板传来了两声轻敲,“蔺蔺?我听见了你说话的声音……是你吗?那群挨千刀的又抓了人吗?”   叶蔺苦笑着回应了两声,道:“王阿姆,对不起。答应了带人回来救你们,结果……”   “唉,说什么对不起,你已经尽力了,我们大伙都很感激你,而且,为了我们。你已经付出很多了……”   那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气氛变得沉默。   贺泽西抬起头,目光看向叶蔺,沉默片刻后,才出声问道:“隔壁,有多少人?”   叶蔺扯了扯嘴角,嘴角疼痛感令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轻嘶了一口气,然后对贺泽西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加上孕妇肚子里的生命,总共有五十六个人。”   “男人全部被砍断了手脚扔进大海里,留下来的全是没有威胁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叶蔺眼底闪过浓浓地憎恶和嘲讽,继续道:“她们全部人被关在一间拥挤的小房子里,作为肉票等着她们岸上的家人拿重金来赎回去。”   贺泽西思索片刻,“她们的家人,会来救她们吗?”   叶蔺轻叹了一口气,仰头闭目背靠着墙壁,“有的会来,有的不会。没人赎买的,海盗们会把人直接扔进海里,任其自生自灭。你知道的,普通人被丢进这汪洋海里,只有死路一条,更别说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女人和孩子。”   只有死路一条么?   听见叶蔺的话,贺泽西想到了她竟然能在海上活下来的事实,最令人惊讶的,是她超乎常人野外求生能力——钻木取火、脏水消毒……思及此,贺泽西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叶蔺的身上,再次打量了一番。   她的身材无疑很好,腰细腿长,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身上偶尔可见的细小伤疤,也许是因为受伤时间久远的缘故,这些小伤痕颜色已经和肌肤原本的肤色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贺泽西心底隐约升起了一个猜测,他迟疑地看向叶蔺开口道:“你……是军人?”   叶蔺掀了掀眼皮,“以前是。”   “你真的是人类?”叶蔺重新睁开了眼睛,她坐直了身子,看向贺泽西,漆黑的眼底带着探究和不解,“你为什么会被抓起来,那只……嗯……按理来说你根本不害怕他们。”   一句半遮半掩的话,不过贺泽西能听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贺泽西知道,叶蔺对自己还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因为直到现在,她也没主动帮助他解开束缚着他手脚的绳子,她怕他伤害她。   不过这对贺泽西来说也无所谓,他要是想的话,随时可以让花枝变成人形帮自己解开绳结。   贺泽西没有过多的解释,他瞥了叶蔺一眼,淡淡地道,“我只是想救人。”   叶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贺泽西和叶蔺两人相视一看,都默契地闭了嘴。   从外面上了锁的门被人打开,进来的是一个端着水和食物的青年刀疤男人。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手里的食物是米饭和一些鱼罐头和熟食,其中甚至有一小盘绿色蔬菜,这是作为海盗都难以享受到的优待。   他把门重新上了锁,然后才将手里的食物放在桌子上,走到贺泽西面前给他解开捆绑着手脚的绳索。   他咧了咧嘴,对贺泽西装出一副温柔的模样来,“饿坏了吧,要乖乖吃饭。”   贺泽西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腕,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他顺从地点点头,视线落在了桌子上摆着的饭菜上。   见贺泽西这么听话,舵手的脸上笑意更浓。他转过头,目光狠戾地盯着靠在墙边的叶蔺身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不识抬举。”   “待会再好好睡一觉,不要想着逃,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   舵手离开,门再次被重重地关上,上了锁。   舵手前脚一离开,贺泽西后脚就正襟危坐在了桌子前。   “叶蔺,吃饭吗?”   “不饿。”   说完,叶蔺神情怪异地看着端端正正坐上饭桌的贺泽西,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他的想法。刚刚还说要救人的人,就……就因为一顿饭屈服了?   这也太没骨气了,比她一个女人还不如。   贺泽西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叶蔺的心里,已经成为了一个为饭投降的软男人。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饭菜,甚至快要忘记熟食在口中的感觉了。   端过桌子上的一碗水,贺泽西先喝了一口,然后把衣袋里的花枝放进水里去。   花枝冷着一张脸,整条仰面躺在水碗里,心情极度不爽,[他叫你乖乖。]   “不是,你听错了,他叫我乖乖吃饭。”贺泽西拿起筷子往嘴里喂了一口饭,尝到米饭的味道时,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感觉这米饭的味道有点怪。   见贺泽西一本正经地替那满脸疤的丑男人辩解,花枝暴怒,“那你为什么还听他的话?”   “你也可以叫我乖乖吃饭,我也会听你的话。”贺泽西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喂进嘴里,眉头依旧狠狠皱着。   青菜的味道也是怪的。   [……贺泽西你这个渣男。]   花枝憋着一肚子委屈恶狠狠地将这话说完,整个身子埋进了水碗里,喷出一团墨水将水搅浑,他暂时不太想看见贺泽西的脸。   贺泽西尝了两口,干脆扔下了筷子。他神色怪异地看了叶蔺一眼,心道怪不得她不吃……这饭菜,根本吃不下去。   叶蔺觉得有点懵比,本来一边喜滋滋吃饭一边还自言自语的贺泽西突然放下筷子不吃了,还用一种很令人费解的目光看着她。   她又怎么了,难道她的有什么很让费解的行为吗?相比之下,贺泽西他自己才更让人觉得怪异吧?!又是自言自语又是和妖怪接吻!   思及此,叶蔺也毫不畏惧地对上了贺泽西的眼睛,两个人都用一种很难具体描述的目光瞪着彼此。   五分钟后,叶蔺有些受不了了,她开口问贺泽西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贺泽西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没啥。”   叶蔺:“……”神经病啊?!   桌子上,花枝待着的那个大碗里,原本澄澈甘甜的水变成黑乎乎的一片,贺泽西用筷子试图将生气中的花枝捞起来,但是夹到了又被他溜走。   “花枝,救人么?”   [……]   没理他。   贺泽西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盛满墨水的水碗,然后开始撸自己的袖子。   三秒之后,花枝被他整个儿捏在手中。   整只乌贼被暴露在空气中,大眼对小眼对视了一会儿,花枝终于反应过来,压抑着怒意道:“贺泽西,你这个混蛋,赶紧放我下去。”   “谁在说话!”叶蔺被突如其来的低沉男音吓了一跳,朝着贺泽西的方向看去,看见了贺泽西手里面抓着的乳白色火焰乌贼。   叶蔺呆住,目光落在贺泽西指尖的漂亮小乌贼身上,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这只白色火焰乌贼,我抓牡蛎的时候,在海里见过。刚刚……是他在、在说话?”   听见叶蔺的话,花枝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不想回答。   贺泽西还记恨着叶蔺不提醒他饭菜难以下咽的事,缓缓扭过头,抓着花枝的手朝叶蔺晃了晃,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是呀,你不止见过,你还被他吓得不轻。”   叶蔺先是有些不明所以,紧接着,突然想起了那个让自己世界观崩塌,把自己吓得几乎半死的海怪,然后反应过来贺泽西话里的意思,脸色在刹那间变得一片惨白。   贺泽西收回花枝,内心:呵呵呵……   被贺泽西拿去恶作剧,花枝心情变得更加不好了,他偏过头,木着脸,“你放我下来。” 第21章 交战   “呜呜……妈妈,我饿,我饿。”隔壁又传来了小孩子的小声哭闹声。   “不饿不饿,囡囡乖不哭啊,等爸爸来救我们了就带囡囡去吃汉堡和炸鸡腿。”   “要不然,把我的给孩子吧。”无力而疲惫的女声。   “囡囡,不准接!大姐,这怎么可以,总共就这么点饭菜,你自己吃……”   叶蔺的脸色依旧白得像纸,听见隔壁的声音,她收起眼底的胆怯之色,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慢慢地朝着贺泽西的方向走来。   贺泽西垂下眼睛,视线落在叶蔺颤抖的两条腿上,觉得她怕得有点过分了。   花枝正等着贺泽西把自己放下来,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抬眼一看,却发现贺泽西正津津有味(?)地盯着那女人长长的大腿看。   花枝瞬间忍不了了,直接变成人,落在了贺泽西的怀中,整个身子挡住贺泽西的视线,脸上带着薄怒,“你在看什么?”   “妈呀——!!!”   叶蔺被突然出现的花枝吓到瘫坐在地上,神情惊恐地看着饭桌前的二人。她想去端饭菜,可是现在她双腿发软,根本不敢过去。   贺泽西没逗她,它果然是那只怪物!   本来抓着乌贼的黑发青年,怀中突然多了一个男人,墨蓝色长发垂下来,遮住他大片裸露的肌肤,面容犹如俊美的神祇,下半身却拖着十条长长的触足,细长的触腕如蛇一般扭曲攒动,其中几条正紧紧纠缠在贺泽西的腿间腰间,张扬跋扈地圈住贺泽西整个人。   隔壁屋子里,拥挤在一起的女人们也听见了叶蔺惊惧的叫声。   她们纷纷停住了各自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脸上是浓浓的担心和忧虑。   两间屋子隔音效果不好,彼此之间都能听见声响。但是女人们却不敢大声声张。   曾经叶蔺也发出过声嘶力竭的叫喊,她们也试图帮助叶蔺,却被三四个闯进来的海盗用刀棒逼在房间中警告安分一点,不然的话就割掉不听话的耳朵和舌头。   “砰砰砰!”   几声重重的敲门声,带着警告的意味。紧接着门外传来了看守俘虏的海盗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又狠狠地砸了几下门,道:“叫春吗?给老子安静点!叫得老子耳朵疼。”   叶蔺闻言,猛地捂住了嘴,定定地待在原地。   动物变成人这种事情,不管再看几遍她都觉得惊悚无比。她不是小孩子,聊斋志异里妖精修成人形都是骗人的鬼话,她从来不信,可是当这件事一而再地发生在自己眼前……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呜呜……妈妈,我饿,我没吃饱……”   “嘘,囡囡小声点……待会坏蛋要进来打人了。”   隔壁小姑娘稚嫩的童声带着微弱的哭腔,叶蔺虽然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地站身起来,朝着饭桌上走去。叶蔺压力十足地顶着花枝阴恻恻,近乎实质化的视线,飞快地拿过桌子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然后退回到了屋子的一角。   花枝鄙夷地瞥了叶蔺一眼,收回视线,对贺泽西凉凉道:“这个人类除了胸大腿长,真是没有一点用。”   贺泽西:“……”   身体传来一点怪异的感觉,贺泽西红着脸扯出两条探进自己衣服裤子里面,正摩挲着肌肤上下乱摸的触腕,咬牙切齿道:“你够了。”   叶蔺的一张脸一阵白一阵红,她装作听不见花枝对自己的评价,平静下来,蹲下身子,低下头,将散落脸庞的几缕黑发捋至耳朵后面,然后伸手推开挡住墙边的一小块木凳子。   木凳子被移开,原本被遮挡住的一个巴掌大小的破洞出现在叶蔺的眼前。   叶蔺轻轻敲了一下木墙,然后朝着另一个屋子的人小声道:“囡囡不要哭了,不饿,不饿,姐姐给你吃的。”   说完,叶蔺将手里面的一小盘鱼罐头从洞口塞过去。   “那饭菜,味道很怪。”   身后传来黑发青年迟疑的声音,叶蔺抬头,见贺泽西正歪着头盯着自己手中端的饭菜看,神情几分怪异。   “你……先自己尝尝。”贺泽西说完,不再言语。   他有些不能理解,看叶蔺对待她们的态度,并不是那种己所不欲施于人的人,难道她不知道这饭菜有问题么?   就连自己一个那么久没吃过正常饭菜、并且从不挑食的人都觉得难以下咽,叶蔺她还期盼一个小孩子能吃掉它?   叶蔺递送饭菜的动作一顿,警惕地看了贺泽西一眼,然后将信将疑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喂进嘴里。   哪里怪了,不怪啊……挺好吃的。   把手上端的所有饭菜都通过小破洞送了过去,隔墙传来细弱蚊蚋的稚嫩童声,“谢谢蔺蔺姐姐……”   叶蔺递完了饭菜,抱着自己的腿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离贺泽西和花枝二人的位置挺远,瞟了一眼贺泽西,耳尖一热,然后赶紧低下头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饭桌那边两个人的拥抱姿势并不是很清水——   贺泽西坐在椅子上,花枝整个人几乎是骑在了他的身上,墨色长发铺陈,张扬的脸上是一双漂亮的暗红琉璃眼,眼角一抹绯红看上去奢靡且妖冶。他上身挂在贺泽西的身上,双臂将人圈住,垂落地上的细长触腕像是活的树根,弯弯绕绕地缠着桌脚和椅子腿,霸道地将贺泽西牢牢地嵌在椅子上和自己之间。   很奇幻、暧昧的一副画面。   叶蔺耳朵依旧在发热,她决定选择性眼瞎装作看不见。   怕归怕,但叶蔺终于知道,他们确实不会伤害自己。或者换一种说法——贺泽西不会让它伤害到自己。甚至,贺泽西还准备救她们,至于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人类又怎么可以和怪物搞在一起……这些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想通了这些,叶蔺闭上了眼睛,她有点累,准备先休息一会儿。   饭桌前,贺泽西紧锁着眉头,盯着桌子上自己那份只动了两筷子的饭菜,第一次对自己的味觉产生了怀疑。   难道说是他自己的问题吗……   贺泽西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一副很专心的样子,垂着眼睛,薄唇紧抿,眼神专注。   好可爱……   花枝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他低下头凑近贺泽西的脸,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贺泽西翕动的长睫和眼睛。   眼皮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濡湿,贺泽西抬眼,将思绪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身上衣服的扣子被摩挲开了,衣衫也有些凌乱。贺泽西打量了一圈不知何时布满全身的触腕,耳根子瞬间变红。   他张张嘴,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下去。”   相比内心的燥热,贺泽西的语调反而没有什么温度和起伏,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花枝先是想生气,然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触腕,抱胸看着贺泽西,压下内心的不满,漂亮的眼睛微微挑起,“行。”   顿了顿,花枝继续道:“待会儿想让我救人的话,你再求我上来。”   啥?求你……上、上来?上啥来啊!!!   贺泽西被花枝的发言刺激得不轻,他偷偷看了眼远处的叶蔺,见她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的样子,忍不住心虚地松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表现出一副不着痕迹的样子。   他转过头看着变小了身子正努力往墨碗爬的花枝,觉得痛心疾首,这只墨斗鱼也许真的有病。   ……   …   海盗船的甲板上。   几个年轻的海盗正围坐在一起赌博,下注的叫喊声和摇骰子的声音盖过了海浪和风的怒号。   船长屈膝坐在高处,拿着望远镜眺望远处。   天色渐明,橘黄色的日出从海平面上升起,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海面变得波光粼粼。   突然间,一个巨大的影子从东方海平面升起,黑影棱角分明,朝着海盗船队的方向行驶过来。   船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重新观察那道黑影,在看清了那是一艘挂着鲜红旗帜的军舰后,船长急忙跳下甲板,挥手朝着手下船员们大喊了一声,“快,通知舵手转换航线!前方有敌情!”   “报告船长!东北方向,西南方向都有军舰的影子!”   “奶奶的!谁他妈报警了……”船长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他蓦然想到了前日在关叶蔺的房间里遗落过的手机,眼里闪过一阵阴翳,他狠狠啐了唾沫往船里走去。   “二舵,指挥作战!”   “是!船长!”   所有的海盗船在很短的时间里进入了战斗状态,海盗们聚集在船上,神情狰狞,手中拿着枪支弹药,甲板上放置着大炮。   “嘟!嘟嘟——”   “前方船只注意,我们是央国海军,你们已经被包围,请尽快投降并且释放人质!前方船只注意,我们是央国海军,你们已经被包围,请尽快投降并且释放人质!再次警告!请尽快释放人质!”   严肃的警告声从军舰上响起,穿透整片海域,被关押在小房子里的人们也跟着激动起来,看守的海盗进到屋子,神情狰狞地朝着其中一个兴奋的妇人射出一枪。   “都他妈的给老子安静点!”   妇人的脸上还保持着看到希望的喜悦,她倒在地上,血液迸溅一地,鲜红的血液仿佛符咒,落地便封住了所有人的口舌。   骚动顿时平息。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惧之色,瑟瑟发抖地拥在一起。   叶蔺靠着墙壁,一声枪响后,她蓦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咬牙切齿道,“这群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砰!”   一声巨响,门被人踢开。   船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长长的刀子,充血的双眼紧紧盯着叶蔺,神情阴狠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贺泽西:“呵呵,警察叔叔来救我了。”   花枝冷笑:“呵。”   后来   贺泽西:“我错了,求你救我……”   花枝:“怎么求?” 第22章 逃命   外面枪炮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战斗正式开始。   海盗船长神情阴翳,他手里提着长刀,径直朝着叶蔺走去。   “臭婊子,是你报的警!”船长伸手拽过叶蔺的长发,往地上砸去,心中愤怒无比。   贺泽西见状,想要去帮忙,却被海盗船长身后跟着的两三个身材壮硕的海盗拿住,一动也不能动弹。   “看好那个海兔,别让他趁乱溜走!”海盗船长发号施令,然后一下两下,硬拽着叶蔺的头发往地上狠狠地砸。   她好痛、好痛……   叶蔺的脸贴在木质船板上,砸的生疼,额头已经开始渗血,她依旧咬牙强撑着身体,奋力反击,却遭到了更加粗鲁地殴打。   “敬酒不吃吃罚酒,哪只手报的警?”海盗船长脸上挂起嗜血的笑,他将叶蔺的右手扯出来,手上锋利的长刀按在她的五指根部,“这只手?”   “狗畜牲,你放开我!”叶蔺拼命地挣扎,手上传来了刺痛感。   “啊——!疼!”   殷红的血从她的五指和刀刃相接处溢出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叶蔺挣扎地更加厉害。   血撒了一地,叶蔺痛苦地在地板上滚动,海盗船长凌虐的欲望得到了满足,他将刀子插回刀鞘,硬拖着叶蔺往外面走去。   “把那小白脸也带上,跟着我!”   船身在波涛中晃荡,花枝从水碗了探出一个头来,他看见贺泽西被强行拉出去,他听见外面传来军队的声音。   花枝面色阴郁,他垂下眼睛,盯着自己十条触腕,再一次恨自己没有腿的事实。   他想要直接变大弄死这帮海盗,把贺泽西抢回来,但是理智告诉他,海军也在这里,他不能暴露……否则会被抓走。   花枝从碗里翻出来,落在地上,摔得有点疼,花枝努力试图翻个身,但是没成功,花枝憋了一肚子的气,他在海里面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   …   海盗船长来到甲板,迎面跑来一个海盗,他的右手已经被狙击枪射穿孔,无力地下垂着,正往地上不停地淌血,他的神色慌张,脸上大汗淋漓,“船长,不行,他们的人太多了!枪支弹药也比我们的充足,我们抵抗不了多久了。”   船上已经很多海盗负了伤,有的甚至直接被打爆了头,倒在地上,其他的海盗将人从原地拖走,要么直接扔进海里,要么当作盾墙抵在自己的前面,挡住前面军队的射击。   船长扯着叶蔺站在甲板,冒着枪林弹雨,脸色铁青一片,他愤怒地看着越逼越近的军队,咬牙道:“把关押的肉票全部拉上来!放在甲板上排成排,当人肉护盾,奶奶的,老子看谁还敢射我们。”   “是!”   很快,被关押在船上的女人孩子们被绑上了鲜红惹眼的布,强行拉了出来,她们被勒令排成一排站在甲板上。四五岁的小姑娘不懂事,不明白她们现在的危险处境,一张漂亮的小脸兴奋地红扑扑的,抱着母亲的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远处的军舰,语气天真,“妈妈,警察叔叔来接我们了吗?”   面容悲伤的女人拉过孩子,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身后,紧闭着双眼艰难道:“囡囡,好好躲在妈妈身后,警察叔叔来救我们了。”   “诶……妈妈,地上有只海鲜在爬。”   花枝动作一顿,脸一黑,然后察觉到一双小手把自己捧了起来。   “囡囡!不要乱跑!!”   女人大叫一声,满眼惊恐,焦急地想要下来拉回自己的孩子,却被海盗手中的枪支重新驱赶回原位。   女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双手捧着花枝,声音稚嫩而童真,“妈妈,囡囡没有乱跑,囡囡是在救小动物,你看它都爬得流血了。”   “小崽子,回去站好!”粗糙暴戾的呵斥声。   紧接着,捧着自己的手一阵剧烈抖动,花枝感觉到人类幼崽在挣扎时将自己奋力抛了出去。   天旋地转中,花枝重新落进了海里,溅出一小撮水花。   ……   “大炮,轰!”   海盗船上,海盗们受伤的哀嚎声不绝于耳,神出鬼没的大东洋海盗遭遇了十几年来第一次大规模围剿。   打劫央国商船时遭遇的抵抗已经耗掉了他们一部分枪支弹药,依照现在这种消耗速度,他们必败无疑。   一直在指挥作战的二舵抹开一脸的血,跑到船长的身边,焦急道:“船长,他们还在继续逼近,我们快抵挡不住了,现在该怎么办?”   船长神情莫测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军舰,低声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逃!”   炮弹发射的声音太大,二舵没有听见,手放在耳朵边完成喇叭状,提高了音量问道:“船长你说什么!?”   船长一把揪过二舵的衣领,阴森森地小声道:“你快去告诉舵手,准备弃船逃命。我在船尾等你俩……”   “那……那兄弟们怎么办?”   海盗船长狠狠地踢了一脚脚边的船锚,怒道:“管他娘的怎么办!”   二舵犹豫片刻,然后低低地应了声,“……是。”   趁着船上的人不注意,船长偷偷放下了救生艇,两个舵手将贺泽西和叶蔺硬扯了上去,带上几个打手,翻身上船。   “开快点!”   海上烟雾缭绕、枪林弹雨,船长回过头,看了眼央国军舰,忿忿地往海中吐了一口唾沫,往远处逃去。   十几艘海盗船被全部包围了起来,惊觉没了指挥的海盗们纷纷反应过来,他们停止了战斗,慌慌张张地穿上救生衣,扔下救生艇四窜逃命。   海军大部队终于攻上了大船,女人孩子们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煎熬和折磨后,总算是等来了国家的救援。   船长捏紧拳头狠狠得锤了下船舷,忍不住一阵肉疼,“奶奶的,好不容易搞来的肉票子就这么没了!还他妈的把大部分身家给折了进去。”   叶蔺目光直直地看着被解救的人,突然满足地笑了起来,她蜷缩着身子,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比纸还苍白,连带着那笑容也变得有几分扭曲。   “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这令人毛骨肃然的笑声,二舵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么多的兄弟跟着他结果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全都是这个女人的搞出来的祸端!   他伸手扳过叶蔺的下巴,锐利的鹰隼眼带着憎恶和反感,“你这个令人恶心的女人,我们该怎么折磨你才解恨?”   听见这话,旁边正闭目养神的舵手睁开了眼睛,推开二舵捏着叶蔺的手,凶狠的刀疤脸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别对船长的女人动手动脚。”   二舵看了舵手一眼,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没有再继续为难叶蔺。   谁都知道,船长对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喜欢。   不过,船长的喜欢,没有哪一个人能经受得住吧?上一个女人坚持了多久来着,十天?还是十二天?   二舵轻蔑地看了眼叶蔺鲜血淋漓的右手,露出一个冷笑来——她也一样,是活不了多久的。   船在海面上晃晃荡荡,波涛起伏,海风低号。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贺泽西觉得有些头昏和恍惚。   他刚才在混乱中被人拖扯着撞了头,额头上似乎有液体流下来的感觉,贺泽西条件反射性地想要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手脚再次被人绑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四下寻找花枝,然后猛地想起来自己被海盗强行拉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端上装花枝的那只碗。   贺泽西的第一反应是完了,花枝要被海军发现然后送进实验室里解剖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薄的调笑,“一舵,瞧你的小兔子醒了。”   贺泽西转头,便看见了离自己不远处的船头三个人。   其中两个海盗抱胸站在一旁看热闹,另一个戴着头巾的海盗船长手里正拿着一条软鞭,半蹲在叶蔺的身前,手中的刀子正一点一点地在叶蔺的胸口处刻字。   叶蔺被拷在船头,整个身体被鞭子抽打得血肉模糊,她紧咬着牙关,目光憎恨地盯着船长。   看热闹的鹰隼眼海盗发现贺泽西醒过来,吹了声哨子,用胳膊肘拐了拐一旁的刀疤青年,目光低俗、令人作呕,“快去看看你的小宝贝儿。”   贺泽西忍不住觉得有些反胃,他抿着唇,别开眼,不去看那几个海盗,目光落在一望无际的浩瀚大海上。   大海波光粼粼,炙热的阳光洒在海面,海水开始蒸腾,海面上方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海浪随风波动,掀起一阵浪花,浪花破碎,巨大无比的黑影出现在海水下方。   [不要怕。]   脑海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贺泽西微微一怔。   另一边,二舵脸上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看好戏般盯着扭开头的贺泽西,开口道:“哎呀,看来他很恶心你啊。”   舵手面带笑意地抬腿踢了一脚鹰隼眼,骂骂咧咧道:“滚开,他恶心的明明是你,看你这眼神下流的……”   贺泽西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垂着眼睛,尝试着挣脱捆着自己手的绳子,没成功。   刀疤青年见状,几步走到贺泽西的身前,蹲下身来,动作轻柔地帮贺泽西解开绳子,轻声安慰道:“宝贝儿别怕,我不像船长那样,你要是乖乖的跟着我,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贺泽西抬了抬眼皮,松了松手腕,朝舵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真的吗?”   “当、当然是真的。”   贺泽西突如其来的奇怪微笑,让刀疤青年有些发愣,紧接着,他看见了一条暗红色的触腕如活物般从贺泽西的身后沿着船身缓缓爬了出来。    第23章 全灭   不、不止一条,还没有结束!   湿漉漉的,混合着海水的触腕还在一条条往船上爬,那暗色触腕宛如野蛮生长的巨型藤蔓,很快便缠上黑发青年整个身子,然后继续往船上蔓延……   船身开始缓缓下沉,舵手惊悚地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巨大的怪物一点点浮出海平面,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连话也开始不利索起来,“这是什、什……什么东西!”   花枝巨大的眼睛阴森地盯着船上的几人,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低沉又冰冷:“你叫谁宝贝儿呢?”   “海……海妖啊——!!”   船上的所有海盗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抱起自己的防身武器往后缩。没有人在去关注叶蔺的状况,贺泽西趁机解开了她身上的桎梏。   开船的海盗企图再加快航船速度,甩掉攀附着他们船只的巨大海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没办法让船再前行半步。   伸出一条触腕卷起那刀疤青年,花枝阴恻恻道:“吃了你。”   “啊~~~~”   惨烈的叫声响起,几秒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船上所有的海盗双腿都开始发软起来。   船长想起了小时候海盗爷爷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海上怪事,想到了无故失踪的那些船只,他颤抖着双手举起手中的枪。   “砰!”   霰弹枪一枪,没有命中。那只巨大的海妖被他激怒,浑身变得如火焰般艳红,它伸出一条细长的触腕朝着他快速袭击过来。手中枪支掉落,海盗船长脸色一片煞白,他知道,今天算是躲不过了——   惨绝人寰的喊叫此起彼伏,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海面上飘起了海盗们的断肢残臂,鲜血染红了一小片海域,只留下一片无人驾驶的船飘零在海上,船身上四处迸溅着红色的血渍,看上去恐怖又无比的血腥。   解决掉了海盗们,花枝才缩小了身体,游到船边上,翻身上去。   他变回了人形模样,来到贺泽西的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问道:“疼吗?”   贺泽西点点头,一个疼字还没说出口,余光越过花枝,他突然发现前方海面上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模样像是暗灰色的小帆船,大约二三十来个的样子。   贺泽西定定的看着小帆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他们冲过来。   怎么会这么快……贺泽西心中疑惑,猛然间,贺泽西的瞳孔骤缩,他意识到海里面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帆船,而是海底大白鲨露出水面的背鳍!!   “花枝!”贺泽西神色难看的提醒道。   “嗯。”花枝应了一声,他的的神色不是很好,他也发现了鲨鱼群,他刚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追赶贺泽西,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再和这群无耻之徒来一场厮杀缠斗,尤其是数量还这么多……   花枝脸色奇臭无比,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群鲨鱼,这群总是乘人之危的海洋渣滓。   大白鲨的嗅觉异常的灵敏,它们是循着海水中浓烈的血腥味而来的。   贺泽西紧紧盯着海面上的鲨鱼群,沉默不语,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努力思索着三人该怎么逃命。   “噗通!!”   一声剧烈的落水声从前面传来,紧接着贺泽西便感到身下的船一阵晃动,然后便开始晃晃悠悠地朝前方行驶。   贺泽西猛抬头,只见叶蔺已经跳进了海中,她浮在海面上,身上的血渍融进海洋,很快在海水中散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朵缓缓绽放的艳丽玫瑰。   叶蔺仰起头,朝着贺泽西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船我已经设置好航行方向了,总之,谢谢你救了我,现在该轮到我救你们了。”   叶蔺说完,咬咬牙,一边拼命地撕裂自己身上腿上血淋淋的伤口,一边径直朝着船行的相反方向奋力游去。   “哗啦啦——”   几头强壮的大白鲨猛地越出了海面,然后落回水里,在布满残肢断臂海面大嘴一张,血盆大口里露出一排排尖锐的牙齿。   它们在吞吃了一部分碎尸体否,进食的疯狂欲望仍没有得到满足,一个个摆着尾巴,循着海水中飘散的浓重血腥味朝着叶蔺的方向追赶过去。   “救她!”   贺泽西吼道,然后立即跑到船头抓住了船舵,硬生生将快速航行的船改变了方向,朝着叶蔺的位置开去。   花枝脸色阴沉,他跃下海中,重新变回了巨大无比的模样,他在海洋中快速游动,试图挡住鲨鱼群的前进。   [滚开!]   带头的那头巨大的鲨鱼张开了强健有力的上下颚,朝着花枝一口咬去。   花枝已经没多少力气,但是他看了眼不远处正试图将叶蔺从海中拉起来的贺泽西,神情一暗,咬咬牙,整个身子缠上了一条大白鲨的身体。   释放的毒素进入大白鲨的神经系统,密集的触腕纠缠住大白鲨的鳃,那头被缠住的大白鲨开始在海中痛苦挣扎,掀起巨大的波涛。   大白鲨最终窒息而死。   花枝松开死去的大白鲨尸体,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子在海中缩小了一圈。他不是打不过,只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解决掉全部的鲨鱼,也没有那么多的体力。   贺泽西跪在船上,拉着叶蔺的手拼命地往船上拽,“快点上来!”   叶蔺神情感动,但是眼神却毅然决然,她挣开贺泽西的手,任由自己缓缓沉没海底,海水没过她的脖颈时,她的脸上带着饱受折磨后终于得到了解脱的微笑,她张了张嘴,海水灌入了她的口腔。   她在说——“快跑,你要活下去。”   “哗啦——”   一只鲨鱼在叶蔺沉没的位置出现,长满锯齿的大嘴猛然张开,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阻碍,鲨鱼大张着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了三秒钟,然后才哗的一声合上了血盆大口。他烦躁地在原地转悠了半分钟,然后改变了攻击目标,   他的头部狠狠地撞向贺泽西所在的救生船,像是发疯一般进行袭击。   其他的鲨鱼也围绕在船的四周,背鳍在海中快速游动,虎视眈眈。   “啪哒!”船桨被一头大白鲨咬断,船尾被一头大白鲨咬住,船体传来了刺啦断裂的声音,贺泽西手一抖。下一刻,船被翻了个身,他也随之掉入了海中。   大白鲨们更加兴奋,尤其是那头撞翻船的大白鲨,摇头摆尾,张着大嘴,朝贺泽西咬来。   贺泽西猛吸一口气,急忙往旁边游去。   突然间,那大白鲨停住了游动,就像刚才咬叶蔺时发生的情况一样,停在了海中。不过眨眼功夫,他开始死命挣扎起来,扑腾地水花四溅。它红着眼,调转了攻击目标,开始无差别袭击海域中的其他大白鲨。   它呕吐掉刚才吃进胃里的海盗断臂和一头被消化的差不多的海豹,锋利的牙齿撕咬上一头成年大白鲨的躯体。   大白鲨开始内斗,猩红的血染红了整片海域。   贺泽西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内心震愕无比,这条凶狠的大白鲨是……疯了吗?   花枝有些气喘地游到贺泽西的身边,大眼睛盯着那头失常的疯鲨,嘴里吐出三个字:“中毒了。”   “你的毒?”   “……不是。”   有几头凶残的大白鲨躲过了疯鲨袭击,朝着贺泽西他们游来,贺泽西来不及追问是中了什么毒,立即抱住花枝,沉声道:“先往深海区跑。”   花枝闻言,不再犹豫,十条触腕紧紧缠上了贺泽西的身体,拥抱着他迅速往深海沉下去。   大白鲨紧追不舍,试图吞吃掉前面的猎物,但是深达两三千米的深海区超强静压力却让它们不得不望而却步。大白鲨大多栖息在海洋的近表层,也时常到近海浅水区猎食,但总体来说,它们至多下降到海深一千米左右的区域。   不甘心地在上方游动了十几分钟,这几头大白鲨见再无追上他们的可能,才摆动着巨大的身子缓缓离去。   危险解除,贺泽西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紧紧缠着自己的触腕突然消失,贺泽西低下头,只见花枝无力维持大的形态,缩回了正常火焰水母的大小,正软哒哒地落在自己脚边。   他周身闪着红白色的光晕,两条乳白色的触腕高高翘起,在海水的流动下微微摇摆,看起来就像朵花,还挺好看。   花枝伸着两条触腕等着贺泽西把自己捡起来,等了半天,没见他动静,把他气得不行。   收回自己的触腕,花枝别过头冷哼了一声。   贺泽西反应过来,才知道花枝是在张着触腕求抱抱……贺泽西有些无奈地把花枝捡起来,开口道:“你可不可以直说?”   贺泽西你这个蠢货!花枝又怒又气,黑着脸不想说话,他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说出口的话还能叫暗示?他难道不要面子么?   “噗嗤……”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意识到刚才毒到疯鲨的家伙过来了,花枝的脸色变得更黑。   发出笑声的温柔男声再次响起,悠悠然中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在里面,“花枝,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臭脾气?”    第24章 超好看der~   贺泽西抬头, 循声看去, 只见昏暗的海洋中, 一个黑红色的大发光大圆伞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游来, 圆伞的下端,拖曳着四条飘逸的幡布状东西, 就像是四条巨大的床单,长约六七米的样子, 随着漂亮圆伞的移动在海水中轻轻飘荡, 摇曳生姿。   花枝看了眼大圆伞,然后默默抱紧自己的十条奶白小触腕, 躺在贺泽西的手心中翻了个身,语气硬邦邦道, “大床单, 滚远点。”   贺泽西双眼发光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 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生物……这是, 神秘的冥河水母?   而最让贺泽西感到惊讶的是, 冥河水母半透明的发光伞状体内,居然包裹着一个人!   冥河水母的伞状体内, 包裹着一个长发女人,她屈膝环抱着自己,就像婴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   女人的一条胳膊是断的,森森白骨露出体外, 胳膊处的血却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止住了。她蜷缩着身子, 神态安详地闭着眼睛, 身上的累累伤痕却还是在往外渗着少量的血丝。   贺泽西先是一惊,然后脑子里涌上来的便是欣喜,因为他发现那水母的伞状体里面装着的人正是叶蔺。她没有沉没海底被鲨鱼咬死,她被这只冥河水母救了!   冥河水母缓缓游到了贺泽西的眼前,停住,巨大的身体漂浮在贺泽西的面前。   冥河水母黑红色的半透明表层星光点点,他没有眼睛,但是贺泽西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只冥河水母正在“看”着自己——又或者说,在细细的打量自己。   这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非常强烈,不像是冥河水母说话时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视线锐利得近乎实质化,贺泽西忍不住手抖了一瞬,急忙收回了盯着叶蔺的目光。   花枝察觉到了贺泽西的异常,他从贺泽西的手掌心里爬起来,挡在贺泽西的身前,对着前方巨大的冥河水母放狠话:“别欺负人,否则等我休息够了就起来宰了你。”   冥河水母收回威慑的目光,看着堵在自己面前这条气焰嚣张的小火焰乌贼,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动了动身体,飘荡在海水中的床单状触角便随着海波铺天盖地地荡了过来。   花枝躲开冥河水母这窒息的“拥抱”,脸色变得又黑又臭,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令他非常难堪的事实——自己暂时打不过这只冥河水母。   贺泽西头疼不已地把花枝捞回来,低声道:“花枝,别搞事情。”   花枝不愿意在贺泽西面前失了面子,羞恼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能行。”   贺泽西:……你看你都成这幅比样了,能行个屁啊?!   听见花枝的怒吼,贺泽西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他一鼓作气直接将花枝捂进了上衣口袋里,用行动来警告他安分一点。   被贺泽西强行拉回去,花枝内心并不服气,他攀附在贺泽西的衣袋边缘,露出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冥河水母,阴森森道:“要是换做平时,我这一触腕下去,这条大床单就得变成半个残废。”   听见花枝这仇恨值满满的话,贺泽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伸手捂住口袋里的花枝,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荒芜。   大爷您可赶紧闭嘴吧您!   再次被贺泽西强行按回口袋里,花枝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顿时又气又怒,他板着一张脸蹲在贺泽西的口袋里,十条触腕狠狠打成结,一句话都不想说。   见花枝真正地安分了下来,贺泽西忍不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捉摸不透的冥河水母,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走还是该留。   贺泽西的踟蹰落在冥河水母的眼里,他笑了笑,尔后才开口继续道:“不用担心,我和他是朋友……嗯,虽然他从来不承认。”   话落,冥河水母身体渐渐被一层淡色柔光包裹,光芒越来越盛,刺得贺泽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等到感觉前面的光芒黯淡下来,贺泽西透过指缝,看见了一个长相好看,温柔似水的男子出现在光芒中央。   他的怀里抱着叶蔺,从海水中款款走下来。有手也有腿,甚至还穿着得体的衣服,一头柔软的黑发随着海水飘荡。   花枝下身是长长的触腕,上身虽然是人样,但依旧不同于人类的长相,妖美得能让人一眼看出不是人类。而冥河水母却和花枝不一样,他和普通人一般无二,并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极强的亲和力。   尽管如此,贺泽西也知道这只冥河水母绝不是什么温软可欺的对象,刚才被他注视时那种威慑十足的感觉,直到现在都清晰地残留在脑海中。   若非要形容的话,贺泽西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大海……平静时包容万物,愤怒时摧枯拉朽。   也许是察觉到贺泽西看冥河水母的时间太长,憋着一肚子火不想说话的花枝还是没能忍住,他冒了出来,心情不爽地靠近贺泽西的耳边,黑着脸幽幽地质问:“好看吗?他难道比我长得好看吗?”   贺泽西:“……”   好看,他看起来好像人,而你不正常,像妖精,还没有腿。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贺泽西还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抹了一把脸强行安慰花枝,也欺骗自己,“不好看,讲道理他比你丑多了,他那张脸完全不符合咱们主流审美。”   花枝被贺泽西的话取悦了,身体变回了原来的颜色,他垂眼环视了自己一圈,觉得贺泽西这话是大实话,自己确实长得很符合主流审美。   触腕多好看,嗯……变成人也好看。   花枝游回贺泽西的口袋,调整好姿势,才轻哼了一声,鄙夷道:“我当然知道,这只水母确实长得不符合主流审美。”   贺泽西一脸黑线。   似乎是习惯了花枝的脾气,冥河水母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看了眼花枝,悠悠然道:“嗯,我没你长得好看,但是我有腿,我能上岸。”   被戳到了痛点,花枝瞬间炸了,恼道:“滚回你的魔鬼三角去,别在大东洋晃荡,碍眼。”   “呵呵。”冥河水母笑得一脸无害,“再见。”   “等一下!”贺泽西叫住了冥河水母,他纠结地盯着冥河水母怀里抱着的人,迟疑片刻,才开口道:“她是我的朋友,你能不能把她留下?或者送她回去。”   叶蔺是个好姑娘,她现在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去医院治疗,贺泽西不希望看着她死去。   冥河水母动作一顿,他低下头,神情温柔地看了眼怀中沉睡的女人,然后朝贺泽露出一个微笑,“不可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会好起来,也会在海底渐渐适应,因为她啊……和你是一样的。”   和我是一样的?   贺泽西他看着冥河水母渐渐飘远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生,脱离了他的掌控。   [谢谢你救了她,如果你还想要回到人类世界,我愿意帮你……]   脑海里传来了冥河水母远远的声音,贺泽西不由得愣住。   [给你三天的时间思考,趁你现在还能做选择,不然以后就算你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冥河水母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他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像从来没有在贺泽西脑海里传达过信息般,在贺泽西和花枝二人的面前消失了踪迹。   莫名的,贺泽西感到自己的内心一阵惶恐,冥河水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趁他现在还能做选择,不然等以后就算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你在想什么?”外界传来花枝的声音,打破了贺泽西内心气泡般越升越大的惊慌感。   他低下头,注视着好奇的花枝,思索了半晌,才试探性道:“花枝,送我回去。”   “不好。”花枝一口拒绝了贺泽西,他仰头贺泽西,心中阴郁,“是不是冥河水母对你说了些什么?”   贺泽西神色复杂地看着口袋里的花枝,喉结滑动了两下,才缓慢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花枝不信,他从贺泽西的口袋里跃了出来,阴恻恻道:“不行,我要找他算账去。”   算什么账啊!你这小样根本打不过人家,眼睁睁看着花枝又要去送人头,贺泽西的头再一次疼了起来,他赶紧追上花枝,把他抓住,低声道:“回来,你去怎么算账?被算吗?”   花枝躺在贺泽西手里,忍不住蜷缩起自己的身子团成一团,他的声音闷闷的:“可是他在怂恿你走……”   “……”贺泽西,“没有。”   “你当我是傻子吗?”花枝说完,转过身背对着贺泽西,又不说话了。   贺泽西这次是真的头疼,自己这还没生气呢,他倒还委屈上了?   贺泽西轻轻喊了声:“花枝?”   “……”没有回应。   “花枝?”   “别叫我!”   贺泽西无奈地伸出食指戳了戳花枝的脑袋。   “也别碰我。”   “……”贺泽西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张开手,扔掉手里的奶白色小乌贼,抱胸站在原地,“好,不碰你。”   仰面躺在海泥床上,花枝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死掉了一样,内心一片凄凉,“贺泽西,你简直是个混蛋……为什么一定要走,我难道对你不好吗?”   花枝越想越觉得委屈,他堂堂一个大乌贼,都纡尊降贵地亲自下海给贺泽西抓螃蟹了,贺泽西他一点也不懂得满足。   贺泽西蹲下身来,还是有点不忍心。   他提起死气沉沉的花枝,扶额道:“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教授,他年纪大了,没有我不行……”   “……我比他年纪还大,我都一千八百岁了,我也没有你不行。”   贺泽西:“……”   贺泽西扶额,试图跟花枝讲道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突然间发现前面鱼群突然往他们的方向冲来。   各种各样的鱼与贺泽西擦身而过,急切地摆着尾巴离开,就好像它们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它们一样。整片海域变得躁动起来,气氛变得很奇怪。   贺泽西一惊,看向远处,什么东西?   因为有过经历,贺泽西第一反应是海底火山,但是他很快便在心中否定了这个答案。   他没有感觉到地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先兆。   过了没一会儿,贺泽西远远地看见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地朝他们的方向缓缓移来。   那群黑压压的生物越逼越近,贺泽西终于看清了到底是什么东西,霎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无数条面目狰狞的魔鬼琵琶鱼,他们大小不一,大的长达约三四米左右,小的连半米都不到的样子,一个个的头顶都着巨大的肉瘤,摇头摆尾地朝着这边缓缓移动,它们巨大的头颅上长着和身体不成正比的大嘴,又长又尖锐的牙齿就像是一根根倒刺竖在上下颚。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好多鱼……”   贺泽西神情恍惚,怔怔的说完这句话后,抓起花枝加入了逃命的大部队中。   身边“哗啦啦”的海水流动声越来越大,贺泽西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并且将一众逃命速度相对较慢的鱼类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回过头看了眼缓慢移动的“海底恶魔”群,贺泽西平静了下急促的呼吸,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花枝被贺泽西提在手上,在逃命过程中被甩得七荤八素,他忍住要吐墨的冲动,紧紧挂在贺泽西的手上,板着脸,心情既沉重又复杂。   要换做平时,他只需要往那里一站,这群小虾米根本就不敢过来,还用得着依靠贺泽西逃命?这群该死的丑鱼,等他休息够了就把他们统统吃进肚子里。   贺泽西不能体会花枝的复杂情绪,他休息了一小会,四下看了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让他躲避琵琶鱼的庇护处。   运气很好,就在他的右手方向,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海底沉积物。   像是海底的珊瑚礁,又像是什么沉船之类的木质遗骸,因为年份久远的原因早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面目,黑乎乎的,只有一些贝类和软体动物附着在上头,就像是一座微型城堡。   这尊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遗骸非常脆弱,贺泽西伸手一触就碎成粉末,沉积物的底下有一个被经年累月海水侵蚀留下的洞,大小正好够一个成年男子钻进去。   贺泽西弄开挡在洞口处的棘皮海星和几节植物般吐着蕊的深海蠕虫,没什么心理压力地缩了进去。   一条琵琶鱼都已经很难缠,更别说这么大的数量,贺泽西可以想象到,要是被和它们正面对上的话,三秒之后自己就能变成一副白骨架,一点肉渣都不带剩的那种。   不,也许连骨架都不剩,深海琵琶鱼能伸缩的胃囊和可以开合的颚部会将自己整个儿都吞下……   贺泽西挥开和自己争夺生存空间的小虾小鱼,把手里的花枝放了下来。   花枝落在地上,看了眼小小的空间,憋屈道:“没想到我竟然也沦落到了钻狗洞的地步。”   闻言,贺泽西驱赶海鲜的动作一停,低下头看着某人,露出了一个狠温柔善意的笑——   “……请你好好说人话,谢谢。”   微型城堡的外面,深海琵琶鱼群乌压压地移动,它们一个个摇头摆尾,搔首弄姿,就像是平时一鱼的时候一样,企图用自己做诱饵来引诱猎食者捕杀自己。   但是它们不明白,它们这么大一群琵琶鱼集结在一起,场面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恐怖,任什么东西都不敢对他们兴起半点觊觎之心,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在狰狞的琵琶鱼群之中,一台深海摄像机缓缓降落,它一边下潜,摄像头一边咔嚓咔嚓地捕捉着海底的奇妙景象。   海面上,一艘巨大的科研船正静静地漂泊在一望无际的深蓝大海中央。   船上,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们忙忙碌碌,手中拿着试管记录仪之类的仪器,专心致志地进行着工作。   科研船上,信号接收室内,精神矍铄的老教授正端坐在一台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上,是深入深海的摄像机不间断传送回来的深海画面。   站在教授身边的,是他的两个年轻的助手,其中一个是失去了男朋友的姑娘,另一个则是曾经说过要离开研究组的年轻男孩。   他最终还是没有走。   科研人都是偏执狂,他也一样,他热爱这份职业,这份热爱早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爱它胜过生命。   “贺教授,琵琶鱼群挡住了摄像机的视野。”   女助手皱起细细的眉毛,深海摄像机属于一次性消耗品,除了需要防水以外,还必须能抗住深海中的强压力、海中供电、信号……等等问题。   由于种种限制,每一台深海摄像机的成本都非常高,只要它一旦下水,就代表着寿命的快速耗损,因此它在深海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传送回来的数据都无比的珍贵。   显然,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传送回来的几百张图像里,琵琶鱼的黑影占了一大半。   贺教授没有说话,他神情专注地盯着深海图片。   巨大的显示屏上,一张一张深海之下的图片被传送回来,在数据显示终端停留十秒钟左右的时间,然后换下一张。   “等等!”   贺教授突然出声了。   男助理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解的看向旁边神情变得严肃的贺教授,“教授怎么了?”   “切换,换到上一张图片。”   “哦,好的。”   “不是这张,再往上翻、再往上,停!”   贺教授激动地喊了一声,“就是这张,就是这张!”   两个助手不解地围了过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凑到图片的面前,“这张图像怎么了?”   和深海摄像机传送上来的其他图片没有两样,整个画面几乎被密集而巨大的琵琶鱼填满,只剩下极小的一部分空白,但是那空白的区域,除了黑黢黢的海底泥床外,啥也看不见。   “教授?”   “仔细看右下角。”贺教授目光凝肃地伸出了手指,指向图像上的一个地方。   助手们闻言,凑到了图像的面前。像素极高的深海图片被放大了十倍,在教授手指所示意的地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影子。   “这个怎么了?”女助手感到不解,她眨了眨眼睛,试图努力分辨那道模糊的白影。   “这是什么生物?有点,看不清。”   贺教授收回了手指,认真道:“我觉得那像是一个人。”   贺教授的话其实没说完,他慢慢地翻看着深海摄像机传输上来的照片,目光紧紧地跟随着那一闪而过的白影,心中有强烈的感觉,那是一个人,那个人是贺泽西。   两个助理同时沉默了下来。他们相视一看,然后收回了落在图像上面的目光。   年轻男助理手里捧着自己的记录册和签字笔随意地写了两笔,目光落在仅仅因为一道白影就激动不已的老教授身上。   长长地叹了口气,男助理合上了手里的本子,他神情悲哀地对贺教授道:“教授,我知道您思念泽西,可是他已经失踪了近三个月了。您请不要这样,我们看着难受。”   男助理用的是“失踪”,但是其实所有人经历了那一场事故的人都知道,失踪二字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而已,它们的分量和“死亡”一词一般无二。   女助理也点了点头,“教授,我们不该为了私人感情搁置寻‘神’计划,请您以大局为重,不要再继续寻找贺泽西的下落了。”   听见“大局为重”四个字,贺教授才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画面上转移过来,他的目光落在两个年轻的助手身上,皱着眉,打量了许久跟他不短时间的年轻小辈身上,半晌之后才低声训斥道:“你们懂什么?”   被德高望重的导师呵斥,两个助手都低下了头,虽然二人不再说什么,但也没为自己的越举行为道歉。   他们理解老教授,但是绝不赞同。   贺教授没继续训斥二人,他只是转过头,目光眺望窗外的湛蓝大海,眼神中透着固执和冰冷。   “泽西,我一定要找到你。”   ……   …   海底的琵琶鱼潮半小时后总算过去。   贺泽西从洞里面钻了出来,拍打掉身上的渣渣灰,然后转身把花枝从洞里面拖出来。   他休息够了,又重新变回了半人模样,只是脸色有点难看,似乎是不太能接受自己被琵琶鱼追杀到躲进洞里这个事实。   花枝动了动触腕,恶狠狠地看了眼四周路过的好奇鱼,脸色变得又青又白。他挥挥触手,恼怒地将好奇心极重的鱼全部轰走,“看什么看?没见过大佬钻地洞?”   贺泽西掀了掀眼皮,心想,哟,他还知道大佬这个词。   周围的鱼群被驱赶得一干二净,花枝才慢吞吞地挪到贺泽西的身边,憋着一肚子气开口道:“不要呆在这里了,走吧,我们回去。这片海域的海水被污染了,有很多细菌,待久了容易生病。”   知道花枝是觉得自己在这里丢了面子,所以现在心里面别扭得不行,但是看他煞有介事的模样,贺泽西虽然无语,但思索了片刻后,还是决定不戳穿他的小心思。   “好,回去。”贺泽西说完,看了眼暗自喜滋滋的花枝,觉得自己真的是善良得不行。   贺泽西小时候养过一只京巴狗,取名叫“二货”,每次给二货喂食的时候,它都摇着尾巴睁大了眼睛特别期待的蹲在地上。   贺泽西一般将手中的食物抛出去,二货会喜滋滋的跑过去叼走,藏在一个角落里吃掉。但有时候贺泽西不会扔掉手里的食物,他经常往空中做出抛的假动作,二货依旧会跑出老远去找吃的。   不管多少次,二货就从来没有不上的当。   贺泽西一直觉得,二货是他所养过的生物中智商最低的了,没想到花枝比它还不如。   不过转念一想,贺泽西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较真,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智商什么的,还真是挺无所谓的。更何况花枝他就是一动物,动物界又没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要什么高智商-_-||……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花枝被贺泽西盯着有些莫名其妙。   从刚才离开那洞开始,贺泽西他就用一种很难以描述的目光盯着自己看,似乎很嫌弃的样子??难道自己出来的时候脸上不小心蹭到了灰?身上沾了脏东西?   花枝迟疑地探出一条触腕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低头检查了一遍全身……   “对不起,没忍住。”   贺泽西默默地收起自己视线,面无表情地抱着花枝,放空自己,目光看向远处,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别动来动去,专心点儿游,免得待会又累了。”   话题转移的很成功。   因为在听见贺泽西嘴里那句“免得待会又累了”的话之后,花枝的检查自己身体的动作直接顿住了,本来挺白净的一张脸再次转换成又黑又臭的模样。   贺泽西就是在变相地说他体力不行,作为一只公乌贼,他最听不得这句话。   不管是不是事实,花枝都不想听。   要是换做是别人,花枝直接就一口吃掉是了,但是说这话的是贺泽西。……没办法,花枝只好把火气憋了下去,只是一路上都黑着脸,一句话没说。   也许是为了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体力真的还可以,花枝这一路回来硬生生地没休息,落了地,贺泽西先是觉得有点惊叹。   游了这么远的距离,花枝气都不带喘一下的,其实也还可以啊。   贺泽西回过头,刚准备比个大拇指,就看见花枝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直接瘫在了海底泥床上。   贺泽西:-_-||……   默默地收回刚伸出的大拇指,贺泽西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脸疼。   他就不该高估火焰乌贼的体力,毕竟生理限制摆在那里。   见贺泽西在看自己,花枝顿时有点生气,耳根子变得通红,羞恼地别过头小声嘀咕:“你怎么这么重?”   贺泽西沉默着抹了把脸:大哥,这个借口你已经用过一次了,换换,行么?   贺泽西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倒塌的房子还维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散落一地的塑封袋已经在海水里生了菌。   而离房子不远处的那头死去的大王乌贼尸体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些难以消化的部位留在原地。它的肉已经被深海中的其他食肉性鱼类啃噬地一干二净,还有几条不知名的小鱼正在啃地上的海泥,企图寻找一些遗落在海底的残羹冷炙。   活着的时候,它是恐怖的深海巨无霸,但当它死去后,身体却被这些小鱼小虾给分食,贺泽西忍不住有几分唏嘘。   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理,贺泽西准备去捡自己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珍贵标本。   然而当贺泽西捏起一个长满白毛菌的塑封袋时,手中传来的空瘪瘪的触感让贺泽西不由得心中一紧,心中隐隐升起一个十分不好的预感。   贺泽西急忙捡起塑封袋,举高了拿到自己眼前,只见原本密封着的袋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出了一个个小洞,洞口边缘参差不齐,袋子里面空无一物。   贺泽西心疼地几乎快哭出来。   他的标本,没了!   满地的空塑封袋,除了一些不能吃的非生物外,袋子里装的所有的标本全被吃掉了。   贺泽西气愤地赶走一只躲在塑封袋下的螃蟹,觉得自己的心在狠狠地滴血。   花枝休息够了,大摇大摆地挪到贺泽西的旁边,见他一脸肉疼地蹲在那里,沉默着一言不发,不由得有些鄙夷,心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稀奇。   看着蹲那儿丧得要死的贺泽西,花枝突然想到了自己看见过的船上人类男性哄伴侣的场景,脑子灵光一闪,他硬邦邦地凑到贺泽西的面前,准备依样画葫芦:“乖啊,别哭了,想要什么我再给你抓就是。”   贺泽西:“……”   啥玩意儿?   心情本来就不好的贺泽西听见花枝这话,更加不好了。他幽幽地转过头,指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问花枝,“你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哭?”   他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就不能轻易落泪。   哪怕贺泽西现在是真的特别想哭……   塑封袋也用光了,标本也没了,他留在海底的这些日子所做的工作全都白费了。   看着眼前贺泽西放大版的冷脸,花枝知道自己也许可能没学成功。   维持了一小会儿的尴尬后,花枝恼怒地扭过了头,抱胸站在原地,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些垃圾玩意儿,也值得你这么看重?”   “呵呵……里面有你的触腕。”   “……”   “我想要你的十条触腕……”   花枝的表情一僵,侧过头,便看见贺泽西拿着刀子丧心病狂盯着自己的模样。   花枝脸上恐怖的表情太过真实,贺泽西不再吓他。低垂着眼睛,把刀子擦了擦然后默默地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安慰花枝:“别怕,我逗你的。”   [我、我、我来啦……]   隐隐约约,贺泽西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声音。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别出是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   贺泽西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目光看向深海的某个方位。   “哗哗哗——”   海水突然开始快速流动,远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贺泽西他们的方向游来。   黑影逐渐变得清晰,一条巨大的深海蓝鲸缓缓游到了贺泽西的面前。   贺泽西一怔,视线落在了停留在自己眼前的庞然大物身上。   刚刚,脑海中听见的声音,是它在说话吗?   [我、我来看你啦~]   蓝鲸甩了甩尾巴,从头顶喷出了一小圈龙卷风形状的水柱,它鼓动着鲸鳃,圆圆的眼睛盯着贺泽西。   [开、开心,好开心……看、看见你了,好开心!]   花枝堵在蓝鲸和贺泽西的中间,警惕地看着巨大的蓝鲸,“我没叫你过来。”   蓝鲸的眼睛转了转,看了眼花枝,然后往前游动一小段距离,不客气地将他挤开,硕大的头蹭到了贺泽西的面前。   “呃……”   贺泽西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蓝鲸,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迟疑地伸出了手,然后轻柔地摸了摸蓝鲸的头。   [喜欢!]   蓝鲸蹭了蹭贺泽西的手,再次喷出了一小撮水花。   [最喜欢了!]   贺泽西果然没有听错,刚才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童声就是前面这头巨大的蓝鲸发出的声音。   他第一次,听见了除海妖之外的正常海洋生物的声音。   蓝鲸这一次的声音足够清晰明亮,除了贺泽西以外,就连被它挤开在一边的花枝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黑着脸看了看贺泽西搭在蓝鲸头上的手,又看了看高兴地找不着东西南北的蓝鲸,脸色哐当一下就掉了下来。   气恼地游到贺泽西的身边,花枝一把搂住贺泽西的腰,把人直接拽了回来,护食般抱在怀里,暴躁地盯着蓝鲸,花枝的眼神阴恻恻地:   “谁准你喜欢了?” 第25章 依旧好看哦~   贺泽西被花枝护犊子地搂在怀里, 蓝鲸的小眼睛转了转, 再试着往前游了几步,凑到贺泽西的面前。   [喜欢你, 摸摸。]   摸摸?   色胆包天!!   贺泽西都没摸过他的头, 这小鱼苗还想来第二次?   花枝脸一黑, 把贺泽西搂得更紧了, 他伸出手, “啪”的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蓝鲸的脸上。   出乎贺泽西的意料,皮糙肉厚的蓝鲸头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手印。贺泽西目光神色复杂地落在花枝干净白皙看上去柔弱无骨的手上,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对他的力量重新进行评估。   花枝收回自己的手, 冷笑着发出警告:“小东西, 谁准你喜欢了?他是我的,懂吗?”   说完,花枝双臂搂住贺泽西的脖子, 几条触腕紧紧地缠上了贺泽西的腰,强行把他摁在自己的怀里宣誓主权。   蓝鲸被花枝打得有些发懵,它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张张嘴, 发出了[哇……]的一声哭喊, 摆动着庞大的身躯离开了。   “可以放开我了吗?”   怀里传来贺泽西极度不爽、瓮声瓮气的声音。   花枝低下头,只见贺泽西整个人被他闷在怀里, 一副快要憋坏的样子, 花枝忙松开自己的手和触腕。   贺泽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目光凉凉地瞥了眼花枝, 但是没说啥。   花枝默默地收起自己的手和触腕,抬头望天,“今天天气不错。”   贺泽西:……   有毛病。   “哗啦啦——”   又一阵水声传来。   贺泽西明显感觉到整片海域的水都涌动起来,就像是什么体积庞大的东西在把海水往一个方向推动似的。   这时候,远远地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海水中传播时带着点嗡嗡的回响。   [乖乖,打你的人在哪里?]   [妈妈,就在前面。]   稚嫩的孩童声,委委屈屈,和刚刚离去的小蓝鲸一毛一样。   [他以前也经常欺负我,总是指使我做这做那的……]   [乖乖不哭了,妈妈去找他算账,把他打的落花流水好不好。]   [嗯!]   贺泽西顿时反应过来——   啊呀~不得了,这是小蓝鲸带着他妈回来找花枝麻烦了。   思及此,贺泽西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旁边正装模作样欣赏“天气”的花枝。   花枝明显也听见了这声音,他先是一愣,回过神来之后,花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居然还敢叫家长?要来找我算账?”   语气阴森森的,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在里面。   听得出来,花枝对蓝鲸不肯闭嘴闷声乖乖挨打这件事情很不满意。   花枝抱着胸站在原地,冷着脸看离他越来越近的两个巨大身影。   贺泽西目测了一下越来越清晰的蓝鲸妈妈的体型,再心中对比了一番花枝的大小……觉得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   正思索要不要拉花枝避避风头,一抬头却看见已经游到了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远的母蓝鲸停了下来。   母蓝鲸在看清楚了正前方是什么玩意儿后,猛地闭上了嘴,尾巴一甩,直接扭头就走。   [妈妈?]   小蓝鲸似乎不明白母亲怎么不过去了,疑惑地跟在她的身边,一边追问一边用头去拱母亲的身体。   [妈妈,就是前面那个家伙打的我。]   [乖乖,快点走,前面是大恶魔,以后不要来这边玩。]   母蓝鲸看见那边脸色看起来要吃鱼的某乌贼,差点被吓死了。她猛地调转鲸鱼头,一边带着自家小孩赶紧跑路,一边小声批评,[谁让你来这里玩儿的,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可是小鮇鮇在那里……]   [没有,不在,小鮇鮇早就死了,那不是小鮇鮇,听妈妈的话……这里有大恶魔要吃鱼的,我们以后不要来这边。]   母蓝鲸语重心长地告诫小蓝鲸,带着它急匆匆地离开了这片海域。   另一边。   贺泽西看着只出现了不到一分钟就不见踪影的蓝鲸母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拉住花枝的手。   见蓝鲸被他摄人的气场吓回去,花枝脸上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光彩。   花枝轻飘飘地看了眼贺泽西默默收回去的手,张扬漂亮的脸上写满了高傲和鄙夷,整个人都在释放着“我就是如此强大”的讯息。   “要是没有我,你今天就要被这两条鱼找茬了。”语气自豪,还挺得意。   贺泽西满头黑线,觉得花枝这简直就是强盗逻辑。   他收起仅剩无几的标本,面无表情地替花枝捋清楚因果关系,“打人……鱼的是你,该被找茬的也应该是你。”   “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花枝盯着贺泽西,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祸水”两个字。   “你是祸端,是源头,斩草除根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贺泽西:“……”   花枝还在神他妈认真地解释,贺泽西忍住动手的冲动,对花枝露出了一个微笑:“……对,你说的好有道理,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真想拿把榔头敲开你的脑袋,看看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豆腐渣工程。   自觉终于在智商和逻辑上碾压了一把贺泽西,花枝内心十分自得,余光一瞟,看见贺泽西在海水中翘起的一缕黑发……   花枝眼睛一亮,然后伸手慢吞吞地把那根呆毛压下去,顺势摸了摸贺泽西的头。   摸了又摸,摸了又摸……   贺泽西面无表情地瞪着花枝。   五分钟后,花枝终于收回了爪子,但在离开之前拍了两下贺泽西的头。   这一刻,贺泽西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条狗。   ……有毛病。   收回手,花枝招招摇摇地从贺泽西面前走过,自个儿一人蹲到了破房子那儿——开始替贺泽西这个“祸水”修葺烂房子。   太久没有吃东西,贺泽西也有点饿了,在附近随便找了点吃的东西,打算填饱肚子。   坐在不知道花枝从什么地方搬来的砗磲贝壳桌子前,贺泽西从砗磲桌子上提起一块处理干净的新鲜刺身,内心复杂无比。   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因为真的很美味,这让贺泽西有些难以接受,因为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在海盗船上的饭菜他下不去口,反而这些未加工的海洋食物更能激起他的食欲。   贺泽西又想起了冥河水母离开时的话——以后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其实每一天,贺泽西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   比如,在海水中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挨饿能力越来越强,以及不需要饮水……现在,他竟然已经能听懂蓝鲸的交流。是不是等到哪一天,自己最终就变成了一个只能在深海中生活,再也无法上岸的怪物。   不人不鱼——   贺泽西放下手里的食物,觉得有点难以下咽。   躺在花枝替他新搭好的小房子里,贺泽西心绪万千,整夜难以入眠。   突然间,一只莹莹发光的粉红色小水母飘了进来,在贺泽西的眼前游动了两下,然后朝着窗外游去。   贺泽西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东西,在不惊动旁边蜷缩成一团的火焰乌贼的情况下,抬脚追了出去。   小水母在前面缓慢地游,贺泽西跟在它的身后。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后,粉色小水母停住了游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头小小的蓝鲸,大概也就十五六米的长度,看上去还十分稚嫩年幼。   它睁着湿漉漉的眼珠子打量了一会儿贺泽西,然后发出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鮇鮇。]   贺泽目光越过挡住他们去路的小蓝鲸,却并没有发现冥河水母的身影。心中不禁疑惑,难道不是他指引自己过来的?   [鮇鮇,理理我嘛!]   贺泽西左右看了一圈,除了旁边忽上忽下的粉色小水母,并没发现其他的生物。贺泽西看向小蓝鲸,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开口验证道:“你是,在叫我吗?   小蓝鲸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将头凑到了贺泽西的面前,[摸摸。]   熟悉的话,以及熟悉的交互动作,贺泽西心里面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伸出了手,轻柔地摸了摸小蓝鲸的头。   贺泽西抬眸打量了面前奶奶的小蓝鲸一圈,然后试探性地开口道:“你是,昨天来找我的那头蓝鲸?”   小蓝鲸没有回答贺泽西的问题,只是再次用头拱了拱贺泽西的身子,[喜欢!]   [蓝鲸喜欢鮇鮇,最喜欢鮇鮇了!]   果然是……   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只是贺泽西不知道为什么它突然变得这么小,又为什么叫自己“鮇鮇”?   看着眼前的小蓝鲸,贺泽西沉思了片刻,然后下定了决心。   他上前一步,再次揉了揉小蓝鲸的头,沉声道:“小蓝鲸,你可不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小蓝鲸似乎没料到贺泽西会说这样的话,它疑惑地后退了一步,眼睛里带着几分不理解的神情,“鮇鮇要去哪里?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贺泽西心中下了决定,神情坚毅道:“去岸上,去陆地。”   “鮇鮇不能去陆地,鮇鮇的手断了还没有好。而且鮇鮇要走的话,小宝宝怎么办?”   莫名其妙,什么手断了,什么宝宝怎么办?贺泽西有些不解。   小蓝鲸摆了摆尾巴,苦恼地道:“鮇鮇肚子里的宝宝啊,鮇鮇要是离开深海的话,他会死的。”   肚子里?贺泽西低下头,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   薄薄的肚皮被撑得鼓成了一个巨大的气球,变成了几乎半透明的样子,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生命活动的痕迹,带着点点红光乳白色的小触腕四处攒动,时不时地用软软的触手顶一顶圆圆的肚皮,撑出一个可爱的凸起。   可爱个鬼啊!!   贺泽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瞬间从噩梦中惊醒,吓得连砗磲贝桌子上未吃完的食物都被他推到了地上。   眼前是漆黑一片的深海,黑暗中,传来有海洋生物进食的细微声响。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花枝还在埋头搭房子,一条不规则的长条状“横梁”被他小心翼翼地架上去,摇晃了几下,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又掉下来,气得花枝伸出触腕直接将掉下来的“横梁”掰成了两断截。   虚惊了一场,刚刚,他是做了一个梦?   莫名其妙的,贺泽西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句话——梦是愿望的达成。   贺泽西捂着额头,心情特别复杂……   看了眼不远处暴跳如雷的花枝,贺泽西忍不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这么重口才对…… 第26章 娇养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时间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当你希望它快一些过去的时候, 它总是蜗牛一般龟速前行;当你希望它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的时候,它却一晃眼便过去。   深海之下没有月光,但是在粼粼的水波中,贺泽西却觉得花枝的脸比月色更迷人, 如花树堆雪, 唇瓣微微上翘, 似乎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乌贼, 是不会做梦的吧?   说起来也许太过巧合, 花枝似乎是心中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从来不会强求贺泽西的花枝昨日非要进屋和他同睡。   贺泽西自然是不肯, 但是看着他红红的眼角,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就软了十分。   睡前贺泽西隔着长长的一条界限, 警告他不许逾越半分,花枝虽然不乐意, 但也冷着脸表示同意了。   贺泽西垂下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不知何时双手十足全部缠上来的花枝, 心中升起了几分悲哀。他凑下来, 亲了亲花枝的脸,低声道:“如果你是个人该多好。”   旁边漂浮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粉红色发光小水母, 它在贺泽西的身边环游了一圈, 然后落在贺泽西的面前, 摆摆触腕,贺泽西知道这是在催促他快一点。   贺泽西睡觉总是很沉,他今天能在半梦中醒过来,是被这小水母给电醒的……   小心翼翼地将花枝缠住自己的十二条手弄开,花枝没有醒,贺泽西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醒,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花枝说自己要离开这件事情。不过看着花枝睡得香甜的样子,贺泽西又忍不住心里升起了一股涩意。   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自己睡得倒是死沉,什么都不用管,却让他来做这么困难的取舍。   拿上自己仅剩无几的东西,贺泽西轻轻推开了门。   小水母在他的面前荡了两下,然后指引着贺泽西朝一个方向走去。   在贺泽西的身后,屋子里,花枝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他半坐起身子,偷偷扒在窗户口,看着贺泽西旁边的那只小小粉色水母,暗地里咬牙切齿。   ——他就知道,冥河水母果然不是啥好东西,幸好他还没睡。   缩小了身子,花枝从窗户飘了出去。   刚飘了两步,花枝突然意识到自己要保存一下体力,否则待会找冥河水母算账的时候,自己一定会落了劣势。   “这该死的大床单……”   花枝阴恻恻地咒骂完,在附近转了两圈,在过一簇海葵,一抹与海葵颜色不同的尾巴落在了花枝的眼中,花枝眼睛一亮。   一分钟后,一条浑身漆黑,形状长得也奇奇怪怪的大黑鱼就被他从海葵里面驱赶了出来。   大黑鱼摆动了两下身体,还在试图回到自己的海葵中去,但是一扭身,就看见了花枝恐怖的目光。   它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乖顺地一动不动了。   目送着爸爸被那只大坏蛋带走,藏在海葵底下的另外三只小黑鱼不由得伤心起来。   “大坏蛋~~~~呜呜呜~粑粑……”   “不要吵,你也想和爸爸一样被抓走吗?!”其中一只大一点的小黑鱼摆摆鱼尾,低声训斥了一番。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遭遇,那条原本呜呜哭泣的小黑鱼急忙用自己的鱼鳍捂住了嘴,一对鱼眼中闪着害怕的光,“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再被螃蟹壳盖起来啦!”   ……   另一边,贺泽西毫无察觉身后鬼鬼祟祟跟了条尾巴。   随着小水母的前进,他的脸色渐渐地凝重起来。   一路走来,路上所见的让贺泽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同样的报信粉色水母,同样的离开时间,同样的方向——这……好像那天的梦。   “哗哗哗——”熟悉的水声。   贺泽西抬头,只见一条十几米长的巨大身影缓缓朝着他的方向游了过来。   贺泽西冷嘶一声,目光顿时变得惊悚起来。   幼年蓝鲸!   接下来是什么,它会游到自己面前求蹭蹭,叫他鮇鮇?还有大肚子,乌贼小宝宝……   想到梦中挺着大肚子的自己,贺泽西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僵着一张脸,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小腹依旧平平坦坦,贺泽西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吓死他了。   蓝鲸盯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了贺泽西一会儿,摆了摆尾巴,心中疑惑,难道说它长得这么吓人吗?   想到冥河水母交给自己的任务,蓝鲸甩了甩鲸头,凑上去拱了拱贺泽西的身子,奶声奶气地催促道:“快上来吧,快上来吧~~~我带你去魔鬼大三角~~”   贺泽西歪歪头,看了眼指引自己过来的那只漂亮小水母,只见它在水中转了两圈,然后人性化地伸出两条触手折了折,对着贺泽西“点头”。   贺泽西迟疑片刻,然后爬上了蓝鲸的背,小水母见状,也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小蓝鲸的头上,停落在贺泽西的旁边,像一朵粉色的花儿。   蓝鲸转了转眼睛,微微摇晃身子,转过身,朝着它来时的方向折回去。   而在蓝鲸的后面,花枝气得整个乌贼身子都是铁青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蓝鲸和自己的距离越拉越大,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伸出触腕抽了一腕子座下狂奔的大黑鱼,怒道:“真是没用,你怎么连头奶鲸都追不上!”   大黑鱼内心泪流满面,摆动着鱼尾再次加足了马力……   呜呜呜……救命!   ……   离开了一处海域,又来到了另一处漆黑无比的海域。   贺泽西不知道他们具体赶了多久的路,只记得中途蓝鲸曾经停留了一次,他睡了一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蓝鲸摆了摆尾巴,将贺泽西放下。   这里就是魔鬼三角?   那个充斥着惊恐奇异传闻的神秘海域?   和花枝所在的大东洋海域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之前大东洋海域那边,虽然也是没有光亮,但是漆黑的深海中还能有一些明艳的生物颜色以及一些发光鱼类,因此并不算多凄寥恐怖。   但是魔鬼三角,却实实在在地让贺泽西一种胆寒的感觉。   海域中也有一些发光的海洋生物,但是却寥寥无几,那幽幽的光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缓缓浮动,不仅没能带来一点生气,反而更增添了几分阴谲鬼魅。   海水中游荡着更多的是一些外表惨白,色调冷硬的深海鱼类,在没有阳光照射的海洋中,它们的眼睛已经完全退化,只剩下硕大的头和一张一合的嘴。   四处都是阴沉的一片,无处不在的黑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潜伏在四周的一头巨兽,浑身散发着恐怖阴森的感觉,紧紧地注视着你,似乎是随时都会跳出来给人致命一击。   魔鬼三角——它的存在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   在贺泽西的前面是一座极其陈旧的古老沉船,和贺泽西之前看见的那艘沉船完全不一样,这艘沉船要小得多,外表看来也朴素得多——这是一艘很普通的商船。   沉船已经略微有些腐朽,但却没有什么鱼类栖息,贺泽西不禁有些困惑。开始思索是不是商船沉没时装载的是一些深海中鱼类不喜欢的商货……   “你来了?”极淡的一声男音从那船里发出。   温柔又熟悉的男声,贺泽西顿时明白过来……船里不是装了什么不好的商货,而是住了个鱼们得罪不起的冥河水母。   冥河水母从船里飘了出来,化成人落在贺泽西的面前,看了眼贺泽西,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为什么不来?”贺泽西反问,打量了眼冥河水母,确认道:“你说要送我回岸上去?”   “嗯。”冥河水母点点头,视线落在贺泽西收拾妥当的东西上,神色有几分复杂,“你想好了?你舍得吗?”   “我想好了,我必须回去,因为我不属于这里。”贺泽西十指捏紧了几分,他目光坚定的看着冥河水母,似乎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又似乎是在努力地劝服自己。   没回答舍不舍得的问题。   “……好,我这就带你上岸。”   虽然是冥河水母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帮助贺泽西,但是看他毫不犹豫地就把花枝孤零零抛下时,冥河水母的内心也不免升起了几分沉重之感。   不知道他的她醒过来之后会不会也像贺泽西这个样子……想到这里,冥河水母的轻轻转过头,目光温柔又哀伤地落在了身后的商船上。   ……人类是贼,窃取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走吧。”   “等一等。”贺泽西突然出声。   “怎么了,你后悔了吗?”冥河水母停住了动作,弯了弯嘴角,微笑着望向贺泽西。   贺泽西摇了摇头,微微皱眉,纠结地道:“不是,我想看看叶蔺。”   想起了叶蔺毅然决然跳下海中给自己争取逃跑时间的样子,贺泽西心中升起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   他抬起头,目光认真地看向冥河水母,再次要求道:“我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冥河水母说过她不会有事,贺泽西还是想亲眼目睹她还好好地活着。   知道贺泽西是出于对叶蔺的关心,冥河水母没有拒绝,笑着点了点头。   沉船的内部和它外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里面就像是一个安置在水中的正常的家,铺满柔和发光物体的明亮内室,巨大的柔软的海绵,以及在海水中招摇的小型海带盆栽……   莫名其妙地,贺泽西控制不住地想起了经常惨白着小脸,一副“我好累真的走不动路”的样子,然后萎靡地躺倒海底泥床上脸着地休息的花枝。   再对比一下冥河水母休憩的房室,贺泽西忍不住扶额,白瞎了花枝那张像是娇养出来的脸…… 第27章 打架   “叶蔺她在哪里?”贺泽西扫了一圈室内, 并没有发现叶蔺的踪影,不由得心中一沉, 这冥河水母该不会是在骗他吧?   “嘘,小声一些, 她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再过几天或许就能醒过来。”   哪怕是听到叶蔺的名字, 冥河水母的神情也温柔得一塌糊涂, 他缓缓走到靠着船壁的一个巨大蚌壳旁边, 蹲身轻轻敲了敲大蚌壳厚厚的壳。   蚌壳像是接受了某种指令, 在水中缓慢地打开了巨大的上壳。蚌壳粉白的软肉上, 躺着一个闭眼沉睡的黑发年轻女人。   叶蔺蜷缩着躺在大蚌壳内, 呼吸平稳, 双眸紧闭。她身上换了一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浅蓝色睡衣, 裸露在外面的伤已经痊愈, 皮肤重新变得光滑白皙, 只是遗憾的是那截被鲨鱼咬断的手臂却是再也没有办法长出来。   冥河水母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无奈,他偏了偏身子,给贺泽西让出一点空间。   “她还活着。”贺泽西心道, 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醒过来了,想要回到陆地, 你会让她走吗?”   似乎很惊讶贺泽西会替叶蔺考虑到这么多, 冥河水母忍不住又多看了贺泽西几眼, “要是她亲口求我的话……当然会, 因为我爱她。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 包括给她自由。”   贺泽西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对于这种轻易说出“爱”字的人,还是带了一点天然的反感。   冥河水母没有察觉贺泽西的情绪,他只是轻笑了一声,低垂着双眸继续看着沉睡的叶蔺,眸光中盛满了温柔,“我们和人类不同,海族的爱是与生俱来的,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带了灵魂的烙印。一世一人,除非生命停止。”   海族的爱,一世一人,除非生命停止……   这句话的分量如此沉重,贺泽西沉默了片刻,然后艰难且缓慢地将自己的目光挪到了窗外。   恍惚中,他好像在窗口处看见了花枝那张总是招招摇摇、神叨叨的脸。   一世一人……么?   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然而还没等贺泽西醒过神来,下一刻,一句阴森森的话从窗外那张突然出现的美人脸嘴里挤了出来——   “床单,你找死!”   贺泽西一惊,看着扒拉着窗口的花枝,整个人都目瞪口呆了。   这是真的花枝,不是幻觉?!   花枝一脚踢开脚下累得快要死掉的旗鱼,抻直了身子,直接从窗户口翻了进去。   目光扫到窗户下面的盆栽架子上,贺泽西心中一紧,条件反射性地喊了一声,“小心!”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哐当”一声,花枝从窗户飘逸地跃下,然后顺势砸在了房间窗户下面的大型物件上。   被挂在盆摘架上,海带海藻飘了一脸,本就暴躁的花枝脸色更加不好了,他站直身子,黑着脸挥手推开挡他路的东西,看向不远处的冥河水母,暗红色的瞳眸怒火中烧。   “你吵到她了。”   冥河水母阴沉着脸扭过了头,对着花枝露出了恶魔般的笑。   贺泽西顿时睁大了眼睛,冷嘶了一口气,内心也跟着颤了两颤,脑子里冒出两个字——   完蛋!   贺泽西无力地靠在船舱入口处,心如死灰地看着头顶上大打出手,搞得海域动荡不安、天翻地覆的两个海底触手怪,内心随着海水的剧烈涌动而跟着上下起伏。   海面上。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瞬息风云突变,突然开始刮起了狂风,剧烈的海浪互相拍击着,天昏地暗,风雨大作。   一艘路过魔鬼三角的捕鱼船在海浪中剧烈地晃动起伏。   皮肤黝黑的中年渔民惊恐地趴伏在驾驶台上紧张地控制着船舵,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没办法调转船头,这一刻,船上的所有导航仪器全部失灵,整艘船在惊涛巨浪中任由海水的肆意摆布。   “爸爸!”   年幼的孩子被颠簸得摔倒在了地上,他爬起来跑到父亲的身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渔民的腿,大大的眼睛写满了对于未知的恐惧。   捕鱼船在飘摇的风雨挣扎,半小时过后,浓云散去,风雨骤停,海面变得风平浪静,奇异现象全部消失。   只是那片小小的渔船,离奇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中,就像是不曾出现过一般。   ……   海底,花枝和冥河水母终于停止了缠斗——速战速决结束。   花枝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挪到贺泽西的身边,漂亮的脸上挂满了彩,他整张脸因为消耗过大惨白着,整个人软哒哒地栽倒在贺泽西的怀里,超小声地对贺泽西说了声,“疼。”   贺泽西:……   贺泽西抬头看了眼远处断了一条“被单”,浑身滴血却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冥河水母,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见贺泽西没看自己,反倒去看那边那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大水母,花枝顿时火了。   他黑着脸,伸手捧住贺泽西的头,强行掰过来,正对着自己的脸,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大字——看、我。   “怎么了……”   身后传来了女子清亮的声音,贺泽西未能回头,余光却扫见了一身浅蓝的叶蔺就从他的身边擦身而过,然后朝着冥河水母的方向走去。   冥河水母抬起了头,惊喜地看着醒过来的叶蔺,他变成人形,落在叶蔺的面前,轻描淡写地将自己几乎断裂的手臂藏到身后,眼底温柔闪过,“吵醒你了。”   叶蔺微微歪头,专注地盯着冥河水母的伤势,问道:“疼吗?”   “不疼。”   贺泽西凉凉地看了眼脸色奇臭无比的花枝,突然意识到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句话的涵义……   瞬间读懂了贺泽西这眼神里的意思,花枝的脸色一阵青红,他收回自己的手,撇过头怒道:“他不疼我疼,我痛觉神经发达!”   贺泽西:……   作为经常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断腕逃命的乌贼,说这句话真的合适?   “对不起,是我希望帮到贺泽西,才让冥河帮忙的,你别怪他。”叶蔺突然转过头对花枝认真地解释道。   花枝脸色依旧臭,他冷哼一声,鄙夷地看了眼叶蔺,口出狂言:“你算哪块小饼干?滚远点。”   叶蔺停留在嘴角的笑容一僵,然后求助似的看向了贺泽西。   “呵呵……”冥河水母的脸色也再次阴沉了起来,“花枝,再来?”   “谁跟你再来,手下败将快滚。”   贺泽西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大爷的,花枝这脾气没被海妖集体恁死真的是世界奇迹。   “闭嘴好吗?”贺泽西强行将花枝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万分抱歉地跟两人说对不起,毕竟这事儿全都是因他而起。   见贺泽西这么认真地道歉,花枝不乐意了。   他缓缓凑到了贺泽西的耳朵边,阴恻恻地小声跟他吹耳旁风,“不用跟他们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我打得过他们。”   贺泽西:……   卧槽,手好痒。   将两个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家伙分别放在不同的房间里进行隔离处理,贺泽西才跟叶蔺坐下来好好地交谈了一番。   原来叶蔺在掉下海水后,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着的,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虽然她知道外界发生着什么,却没有办法发出回应,能和她交谈的,只有冥河水母。   “你想和我一起回去吗?”   “陆地?”   “嗯。”   接下来是一阵的沉默,许久之后,叶蔺才出声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回不去了。”   叶蔺习惯性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抬眼对贺泽西道:“我不回去了,我要留在这里,陪着冥河。反正,我阿姆已经死了,我现在属于深海。”   贺泽西闻言,不由得抬眼惊诧地看向叶蔺,他对她这么快习惯了海底表示不理解——   因为哪怕适应力从小就极强的他,也是花了许久许久的时间才习惯了深海,习惯了花枝。   叶蔺摇摇头,上下打量了贺泽西一眼,露出了一个贺泽西看不懂的笑,“你真好运。”   贺泽西微怔,不是很懂叶蔺话里的意思。   “虽然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花枝亲口跟你说来得更有意义。”叶蔺说完,偏了偏头,对贺泽西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对你真的,很好很好。”   “嗯,我知道。”贺泽西垂眸应道,“除了一直发脾气,不希望我离开海底之外。”   “噗……”叶蔺突然笑了声。   “其实,他要是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让你永远留在海底。”顿了顿,叶蔺在贺泽西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补充了一句,“各种意义上。”   叶蔺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她看着贺泽西,最终还是吐出了一句话,“你觉得花枝厉害吗?”   贺泽西点点头,“就是体力不行。”   这句话非常有歧义,叶蔺瞬间脸颊绯红,“我不是说这方面!”   贺泽西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尴尬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不擅长持久性的运动,经常用完力气之后就一动不动地瘫着。”   “这不都是一回事儿吗!”   叶蔺别过脸,不想和贺泽西说话,正经的人耍起流氓来也是一本正经的!   贺泽西:“……”   越描越黑!   不过叶蔺很快也意识到了是自己想歪了,毕竟要是他们两个真的进行到了那个地步,贺泽西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态度。   而贺泽西也终于想到了措辞,他抬眼注视着叶蔺,认真道:“我的意思是,刚刚他俩要是再打下去,花枝会输。”   “不,冥河会输。”叶蔺摇了摇头,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散发,认真的对贺泽西道:“就连刚才,花枝也对他手下留情了。”   “花枝他……反正,你只见到了他的冰山一角,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恐怖。” 第28章 身世   “是吗?”贺泽西不置可否, 他抬眼看向叶蔺,不咸不淡地道,“没想到你知道的挺多的。”   他讨厌故弄玄虚卖关子的人。   见贺泽西寡淡的脸色, 叶蔺也不去辩解什么, 她只是笑了笑,点点头道:“嗯,现在我知道的确实比你多很多。”   “不过, 虽然花枝的事情我没办法告诉你,但关于我们自身的情况我还是可以说的。”叶蔺补充了一句。   我们自身的情况?   “你知道原因?”   贺泽西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叶蔺, 这是贺泽西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 也是他一直担心着的问题。   “你知道伴生么?”   贺泽西摇了摇头,但是恍惚间他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似乎在他从船上掉下海中时, 脑海中曾经出现过这个词,好像是从花枝的口中说出来的?   “他果然没跟你说。”叶蔺淡笑着摇了摇头。   贺泽西顿时觉得有些胸闷, 这让他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他瞥了一眼微笑着的叶蔺, 脸色有点难看,“你直说吧, 不用跟我卖关子。”   “好, 那我就直说了。”叶蔺正经了神色,道:“伴生, 字面意义上的理解就是‘伴随而生’, 是海族类似伴侣的存在, 在人类口中属于海陆双栖生物,生长周期非常缓慢,每一族海妖都只有一个属于他们的伴生,因为珍贵,理所当然只配那一族最强者拥有。”   叶蔺顿了顿,余光小小地看了眼贺泽西,果不其然看见了他变幻无常的表情。   叶蔺忙安慰道:“别激动,我当时在冥河那里知道所以事情真相的时候也很震惊,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人类,突然换了种族是有些心情复杂。”   是有些心情复杂?这不是复杂!是世界坍塌好嘛!!   贺泽西没说话,他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终于缓了过来,冷着脸对叶蔺吐出俩字:“胡扯。”   叶蔺话里面到处都是漏洞,若是两栖,叶蔺她刚才怎么会说回不去了这种话?要是生长周期缓慢的话,他从小就在研究所里生活,研究所里所有的同事看着他长大,都是他的见证,有问题的话早就被发现了。怎么可能不是人类?   他是教授从桥洞下捡回家的,他是个弃婴,怎么可能不是人类?   贺泽西心绪万千,表情沉重,他看了眼静静地盯着自己微笑的叶蔺,怀疑叶蔺是不是被冥河水母动了什么手脚。   因为现在叶蔺的性格一点也不像之前的她,反倒和那个笑面虎一样的冥河水母有几分像,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变得那么神似。   贺泽西突然觉得,叶蔺她可能被冥河水母迷了心窍。   “我觉得你该跟我一起回去,你需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再给你的手臂装上义肢。”   被贺泽西用这种认真建议的目光盯着,叶蔺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对贺泽西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想听。”贺泽西抱起自己的东西扭头看向窗外,目光空洞,面无表情:“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去。”   叶蔺:……   叶蔺深吸了一口气,面部表情狠狠地抽了抽,努力挤出一个淡定的微笑,不理会心理上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开始装鸵鸟回避事实的贺泽西,强行讲故事。   “从前有个年轻的渔家姑娘,有天她在沙滩上玩,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十几岁小女孩。善良的她把小女孩救回了家,本想等她苏醒过来就送她回家,却没想到小女孩是个智商只有三四岁的痴呆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   出于无奈,小女孩在渔家姑娘家暂时留了下来,半个月过去后小女孩的情况仍然不见好转,本就贫寒的渔家姑娘家人再也受不了了,呵斥她将小女孩扔回她出现的地方。   渔家姑娘迫于无奈,只好带着小女孩回到了沙滩上。只是在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见小女孩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泫然欲泣的样子,渔家姑娘最后终于还是心软地将人带了回去,渔家姑娘的家人不乐意养一个闲人,渔家姑娘就咬着牙自己带着小女孩独自生活打渔。   不久之后,渔家姑娘的未婚夫也离开了她,因为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无偿地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更何况那孩子还是个啥都不会的傻子。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女孩的智力变得越来越正常,那个渔家姑娘也渐渐老去。在这个过程中,渔家姑娘发现了女孩儿容颜十几年都不怎么变化的问题,但是几十年来的亲情最终战胜了恐惧。   她用温柔的母爱掩盖了女孩儿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事实,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单纯无秽的心,因此,在女孩的心里坚信着自己和世界上其他的人毫无差别。   她带着女孩一次次地搬家,一次次地入学,她用自己的行动教会了女孩善良、坚韧、永不言弃的品质……甚至后来,还将女孩儿送进了部队。”   故事戛然而止,接下来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伤结局。叶蔺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到了某个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她的面部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另一边,贺泽西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讲故事的能力不行,语调毫无波澜起伏,语言平铺直叙不吸引人。”   叶蔺被噎到,再也保持不住优雅,黑着脸问贺泽西“你能不能抓住重点?”   贺泽西僵硬地站直了身子,“我知道你想说的什么,你想说故事里的那个小女孩就是你,你的阿姆就是那个善良的渔家姑娘对吧?”   聪明!   叶蔺点点头,然而还没等她笑出来,就听见贺泽西接下来的话,差点把她呕个半死。   “这种故事你以后少看,文字论坛上那些朋友即自己的帖子比你讲的精彩多了。”   叶蔺:“……”   “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叶蔺无奈了,她抚了抚自己的浅蓝色群摆,看着贺泽西,“你还没跟花枝交配过呢,怎么就开始和他越来越相似?”   贺泽西:“……”   是在嘲讽花枝的智商低连带着他一起嘲讽么?   还有……交配是什么鬼?   难道交配了就会变得和对方越来越像?!   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贺泽西看向叶蔺的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别这么看着我。”叶蔺翻了个白眼,也不装什么单纯无知了,她现在完全不想和贺泽西打太极,毕竟贺泽西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该说的还是得说。   “我不信。”   贺泽西话说得干脆利落,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叶蔺,“既然你说海陆双栖,那为什么冥河水母说我会回不到岸上去。”   “这个嘛……”叶蔺轻轻撩起了自己的睡裙,“你看我的脚踝。”   贺泽西低头瞥了眼,顿时被吸引住了,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一下虚空中出现的东西,手指却仿若无物般穿透了过去。   “这是什么?”   叶蔺光洁白皙的脚踝上,有一圈圈的白线缠绕,白线细细密密发着白光,线的一头缠绕在叶蔺的脚踝上,另一头在海水中延伸、无视了船内的墙壁,朝着某个方向连接过去。   贺泽西的目光随着白线扫去,直到它穿透墙壁消失不见,才回过头看向一脸风轻云淡的叶蔺,迟疑着开口道:“另一头在……”   “对,在冥河的脚踝上。”叶蔺将裙摆放下来,白线也随之消失,仿佛不存在一样。   “认定后的双生,会从身到心都属于对方,接下来我们的身上就会出现这种看不见的线,将两人永远绑在一起,要是离得太远的话,我们也许会死。也就是说,我们虽然可以上岸,但要在一起。”   泽西突然就懂了,所谓的认定就是那啥的意思?也就是说不管叶蔺乐不乐意,她都和冥河水母绑定分不开了。   不管看上去叶蔺她还挺乐意的……   “那你可以和他一起回去,冥河水母有腿。”莫名其妙的,贺泽西潜意识里就接受了叶蔺不是人这个事实。   叶蔺摇头,“冥河他没办法上岸,魔鬼三角下面的那个东西需要他的镇压,他不能离开这里,所以我也不能离开这里。至于冥河说你回不去的原因,自然是从客观上来说,花枝他属于深海,上不了岸。”   嗯,花枝确实上不了岸,就连在那螃蟹小岛上他都差点干死掉。而且就算上去了,他的样子——唔……不论是他的那张招摇的脸还是下半身的触腕,都有点过分不正常了,迟早会被抓起来研究的。   贺泽西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叶蔺想到刚才贺泽西回避问题时装傻充楞的态度,现在又变得这么敏锐,不由得好笑,“你还是挺会挑重点的啊?不过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了,冥河他也没有告诉我。”   贺泽西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这一场对话下来,信息量有点大,贺泽西感觉的自己心里面有些乱乱的。   教授,是在利用他吗?   不会的,他清楚地记得童年的记忆,他还记得教授送给他的那个小美人鱼布偶,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完全是按照正常人的寿命轨迹在行走。 第29章 游戏   花枝一个人枯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中, 靠着墙面,睁着大眼睛百无聊赖,面无表情地等贺泽西来领他。   等了许久还没见贺泽西过来,花枝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冥河水母趁着这个机会把他偷偷带出深海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花枝瞬间不淡定了。   他找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 怎么可以又给他送走, 花枝脸色一沉, 心道被单阳奉阴违,果然是在找打!   花枝又气又怒,起身刚走到门口, 准备拉开门追人, 正伸手,门就自己开了。   露出门外贺泽西的脸和他面面相觑。   花枝:“……”   贺泽西凉凉地看了眼怒气冲冲的花枝, 问道:“干什么,被罚不服气,想越狱?”   花枝眨了眨眼睛, 收起了一身的戾气, 面上却还是一副傲慢的样子,别过头小声嘀咕道:“哼, 我自愿待在这里等你的……”   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贺泽西他没走,就很好了。   贺泽西的身后, 冥河水母也跟着叶蔺过来了。   冥河水母在贺泽西和叶蔺交谈的空当, 已经洗净了身上的污秽, 对比惨兮兮一脸血的花枝,看上去要干净得体许多,站在那儿就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样子。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贺泽西瞥了眼身后他二大爷似的歪歪斜斜站的花枝,突然觉得有点嫌弃。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再加上花枝一脸要杀人的样子,贺泽西也没办法继续央求冥河水母送自己浮上海面。   离开时,冥河水母看了眼一脸不爽的花枝,然后诚挚地说了声抱歉,这也是当时他离开时只敢用精神交流告诉贺泽西自己愿意送他回去的原因。   贺泽西摆摆手,死气沉沉地回答道:“这都是命……”   说完,领着花枝认命地离开商船。   一路上,贺泽西都在思考叶蔺说的话。   虽然贺泽西并不完全相信叶蔺的片面之词,但叶蔺的话就像是一颗种子,就算贺泽西内心深处再怎么不愿意去相信,也控制不住它落入心底生根发芽。   贺泽西以前想要回到陆地,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是人类,就像飞鸟属于天空,麋鹿属于森林,他总该是要回去的,况且陆地上还有一个他所牵挂着的人。   而现在贺泽西迫切地想要回去,更多的却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相,一个原因。   叶蔺说的是真的吗?教授是在利用他吗?   他对自己那么好,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长大,怎么可能是在利用他?要是他真的不是人类,那他为什么会到了陆地上?   不管真相是怎样的,他都希望听见教授亲口告诉他,毕竟教授是他父亲一般的存在,是他心中最信任的人……   想得出了神,不知不觉的,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凉滑的触感。   贺泽西低头,目光下移,落到了不知何时被花枝牵住的手上。   贺泽西突然停住了脚步,不动了,他的视线盯着两个人牵着的手上,像是要把它们盯出一个洞来。   察觉到了贺泽西的异常,花枝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他垂下眼睛,视线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   贺泽西他是不喜欢他这么牵着他吗?   花枝迟疑片刻……然后换了个十指相扣的动作。   得寸进尺!   贺泽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他抬起头,狰狞地注视着喜滋滋的花枝,幽幽道:“松开。”   花枝:“……”   松开了贺泽西的手,花枝颓然地跟在贺泽西的身后,觉得贺泽西真的是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贺泽西将自己的手捏紧了放到前面,不给花枝一点可乘之机。   他想到和冥河水母亲近过后变得跟个笑面虎似的叶蔺,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可不想变成花枝这种性格,非常嫌弃。   以前不知情,还可以亲亲摸摸,现在知道了情况,必须想尽办法杜绝一切肢体接触,一想到“交配”二字,贺泽西浑身一阵寒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外,似乎是为了要甩开脑子里的画面,贺泽西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越走越快。   他根本就不是这么重口味的人!   花枝拖着步子跟在贺泽西的身后,见他突然暴走,有点不明所以。   ……他都没牵小手了,贺泽西怎么还这么生气?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从来没有猜透过贺泽西心思的花枝这一次也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眼看贺泽西越走越远,花枝急忙追上。   反正也猜不透,索性不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脑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令人胆寒的笑声,贺泽西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停住了脚步,“什么东西在笑?”   [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   那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只是在不停地快速重复着同一句话,贺泽西浑身紧绷起来,他警惕地观察了四周,这才发现刚才他只顾着埋头走,现在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这里似乎是到达了一个比较深的渊带,因此就连深海鱼也极少,比冥河水母居住的地方更加地幽深恐怖。   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一片,贺泽西环视了一圈,找不到发出声音的生物,然而那声音却并没有停止,依旧在贺泽西的脑子里无限循环,似乎是朝着四面八方汹涌着扑进他的脑海中。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重复、重复,不断地重复。   [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贺泽西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他第一反应就是:危险!走!离开这里!   然后还没退后几步,头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就像是无数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开,胀痛无比。   贺泽西呻。吟一声,捂着自己的额头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他的脸色一片惨白。随着脑海中一声声魔咒般的重复,贺泽西的眼神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花枝追上来的时候,贺泽西正背对着他从地上站起来,他的嘴里小声地喃喃着奇怪的话语。   “你在说什么?”   贺泽西转过身,歪着头看了花枝半晌,嘴上却依旧不停,“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花枝一愣,“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贺泽西自顾自地重复着,似乎是卡在了想要什么上,他思索了一会儿,无神的双眼看向了花枝,“想要、你。”   花枝:!   顿时欣喜若狂!   然而下一秒,花枝就发现了不对,贺泽西他的双目无神,整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开始撕拽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是贺泽西,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举动。   花枝的脸色一沉,将正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贺泽西从自己的身上努力地撕开,紧紧桎梏在自己的怀里不让他乱动。   贺泽西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他用力挣扎,却没办法挣开束缚。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只知道内心有个声音在诱惑着他,指挥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喊着:“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滚出去。”   花枝低声道,他的声音里压抑着疯狂的愤怒,他的眼里闪动着肆虐情绪。   贺泽西突然没了声,不再挣扎,整个人虚脱般倒在花枝的怀中。   那原本在贺泽西脑海中不停循环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花枝的脑海,依旧是精神交流的方式。   那声音阴冷地笑了起来,[不开心吗不开心吗,我这是在帮你是在帮你——是在帮你——是在帮你!!]   最后那声帮你,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尖声叫出来的,山魈鬼魅般的厉声斥责,似乎是在诅咒着花枝的不知好歹。   “不需要你帮。”花枝冷漠道,他喜欢贺泽西,但是他不愿意像冥河水母一样,他更愿意用贺泽西能接受的方式和他在一起——属于人类世界的那一套方式。   [你还真相信人类口中的所谓爱情?别忘了当初是人类把他带走!!!要不然他现在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真可怜,要不然你也不用花费这么多的心思,哈哈!]   “我喜欢对他花心思。”   花枝抱起贺泽西,朝着来时的路走去,他神情冷冰冰的,完全无视脑海中那不阴不阳的恼人声音。   见自己再一次被忽略了个彻底,那声音开始狂躁起来,不停重复的咒骂,阴恻恻的冷笑,以及让人胆寒的叫喊。   花枝像是习以为常般,丝毫不为之所动。   突然间,那声音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然后,阴一道带着强烈的恶毒意味的话轻飘飘落在了花枝的脑海,得意地笑声上气不接下气。   [花枝,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你和他都留下来吧。你也亲身感受一下,沾染了人类恶习的他是如何背叛你的。哈、哈……]   花枝闻言,停住了脚步,冷笑了起来,漂亮的脸上艳丽的红因为愤怒而显得越发的妖冶,[怎么,你打算和我也玩玩这个游戏?]   [你不敢吗不敢吗不敢吗……]   恶劣阴毒的重复声就像是无穷无尽的蛛网,密密麻麻地压迫着人的神经,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窒息感和紧迫感。 第30章 弄死   [当然敢。]   花枝停住了脚下的动作, 他不屑道, [你这玩了一千多年的把戏还没有玩腻吗?]   [哈哈哈, 你说什么呢。我可听不懂你这话里的意思。]   那道奇怪的声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留下一声不怀好意的笑后,消失不见。   本就寂寥的深海世界重新变得一片黑暗冷清。   花枝低头, 垂下眼睛,一双暗红色的瞳眸里写满了坚定, 他伸手轻轻抚摸贺泽西发白的脸, 低声道:“我相信你。”   那阴冷的声音口中所谓的游戏, 对于生命漫长的海妖来说尚可以算作是游戏,但是对于闯入他所设计圈套中的普通人类来说, 却是一场有来无回的恐怖灾难。   贺泽西悠悠转醒时,花枝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他条件反射性地四处寻找了一圈, 却没有发现花枝的影子。   他心中不由得奇怪,他记得自己和花枝从冥河水母那里出来......然后来到了这个地方。   不过......他怎么昏过去了?头上传来隐隐的痛感, 贺泽西忍不住揉了揉脑袋。   [鮇鮇,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头顶上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贺泽西忍不住抬头, 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你……”   小蓝鲸围着贺泽西游了一圈,然后摆了摆身子, 摇头晃脑道,[鮇鮇快点回去吧, 这里有怪物, 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贺泽西没回答, 他盯着睁大了湿漉漉小眼睛的蓝鲸,觉得突然之间自己思维有些糊涂——他这是在梦中吗?   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会疼……不是做梦。   可是好奇怪......明明小蓝鲸不该是这样小的体型。   [鮇鮇你又不想理我嘛。]小蓝鲸伸着头拱了拱贺泽西的身子,黑玻璃珠般漂亮的小眼睛里写满了伤心。   [是不是上次我没有带你去海面上玩,所以你不开心了?]   “我不是鮇鮇,你认错人了。”   贺泽西防备性地往后退了几步,明明四周什么都没有变化,但是贺泽西却总觉得哪里都不对。这是一种感觉,奇怪无比,也让贺泽西隐隐不安起来。   渐渐地,他心中升起了一种久违的对于未知的恐惧,并且开始四处寻找花枝身影,冷漠地拒绝小蓝鲸的亲近。   [不要这样冷漠啦,我错了好不好嘛,鮇鮇,鮇鮇,我带你去海面上玩吧。这里真的很危险,你不可以呆在这里啦。]   小蓝鲸摆动着尾巴,往前游了一小段距离,试图将头凑到贺泽西的面前。   贺泽西警惕地看了眼小蓝鲸,再次往后退了两步。   “贺泽西你不是要回到岸上去吗?怎么还在这里?”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润男声。   贺泽西扭头看去,果然看见了朝他缓缓游来的冥河水母,浑身点点红光,宽大的幡布状触角在海水中飘荡,美丽动人,也诡异无比。   怎么是完好的?他的身上怎么完好无损。   冥河水母不知道贺泽西心中所想,他只是缓缓游过来停在贺泽西的面前,催道:“快上来吧,我带你到岸上去。”   贺泽西迟疑,“你不是受伤了吗?而且花枝......”   “花枝?你在说什么啊?快点上来,蔺蔺还在家里等我,而且待会要是被花枝知道了的话,就算我想帮也没办法帮你离开了。”   冥河水母他在说什么?难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吗?花枝并没有追过来?难道自己在叶蔺那里听到的所有关于他们的信息也全是虚假的?是不存在的?   不可能,贺泽西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现实。   他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着离冥河水母远了几步。   奇怪、好奇怪!   一切都好奇怪,为什么乱乱的,理不出一点思绪。   贺泽西回过头,哪里还有小蓝鲸的身影,眼前是空荡荡的一片。   这里是魔鬼三角……这里是魔鬼三角……   仿佛突然有个奇怪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贺泽西顿时一个激灵。   对啊,这里是魔鬼三角。   他突然想起了一系列曾经听说过的关于魔鬼三角的离奇传闻,脑子里瞬间蹦出了两个充满奇幻意味的词语——   时空错乱、空间扭曲。   身边越来越多碎片化的事物出现在贺泽西的面前,毫无逻辑地联系在一起,生拼硬凑成一场场完全不属于他经历过的场景展现在他的面前。   贺泽西突然明白过来,他咽了咽口水,喉结顺势滑动了两下,双眸恐怖又惊异地盯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自己现在正在经历着的……是一场时间乱流。   所有出现在他面前的,不管是小蓝鲸还是冥河水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全是活生生的存在。   不可思议。   而这不属于三维世界的活动,他甚至......能参与进去?   贺泽西不敢轻举妄动,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离奇的遭遇。他害怕自己也许做出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现实世界中都会发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似乎是并不介意贺泽西的冷漠,冥河水母自顾自地游走,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中。   贺泽西松开了紧紧捏住的手,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企图离开这个诡秘的地方。   然而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不论他怎么走,走多远,最终都会回到原地。贺泽西不死心地继续逃离,终于冲破了那一片混沌的黑暗领域,他回过头,看着那片浓稠的黑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他转过头,却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原地!   就像是行走在莫比乌斯环上,走过的路一再地出现在眼前脚下。   重复、重复不停地重复,仿佛无尽轮回,永不停止。   贺泽西紧绷着脸坐回原地,双目紧紧地注视着周遭的变化......心脏开始一下一下“砰——砰——”地剧烈跳动。   不能慌、要冷静。   他应该待在原地。虽然花枝现在不见了,但是他一定会回来找自己的。   他需要等,等花枝回来,带他离开这里。   贺泽西神色暗了暗,在心底给自己打了一口气。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贺泽西不知情的情况下,两道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看见贺泽西在原地坐下来,再没有任何动作后,那道不怀好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小宝贝真聪明,他还真信任你呀。]   [住嘴!] 花枝脸色难看,小宝贝是这废物能叫的么?他都没叫过贺泽西宝贝……   甚至贺泽西连手都不给他牵……突然就很心塞。   似乎是察觉到了花枝愤怒的点,那怪异的声音开始狂妄地笑了起来,他不介意给花枝多添添堵。   [小宝贝,小宝贝……]   花枝心中愤怒无比,但却没办法对他做什么,只好冷笑开讥讽:[废物,被关着还这么不安分,也就只能靠自己的莫比乌斯和嘴上占便宜了。]   花枝并不是很喜欢跟人干嘴仗的性格,他一贯秉承的是能动手就绝不多逼逼的人生态度,但是他嘲讽的能力却一直都属于一流,非常拉人仇恨。   就算不说话,鄙夷地眼神、傲慢的态度站在敌人面前也是脸T一般的存在。   很明显,那不阴不阳的声音被花枝的话戳到了痛点,恼怒地怪笑起来,他嘶嘶地低声吼叫两声,然后吐出了阴毒的诅咒,[轮到你了,可千万别出不来啊……我的小莫比乌斯,下手轻点~]   [你觉得我可能出不来吗?]无比嚣张狂妄的态度。   那怪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经历,先是一顿,然后也跟着嘎嘎大笑了起来,[对,你怎么可能出不来呢,你当然出得来。我只是想帮你看清他们的丑陋嘴脸而已呀……我们才应该是真正的盟友,你怎么总是认不清现实呢。]   花枝冷笑一声,踏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贺泽西正惴惴不安的等待,远远地便看见一人在黑暗的尽头处出现,似乎有一头漆黑如墨的发,下身是十条细长的触腕。   贺泽西心中一喜,站起来开心地喊了一声,“花枝!”   他走向黑暗,抓住了花枝的一条胳膊,故作轻松地道,“你去哪里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突然不见。”   话还没说完,贺泽西就尴尬地把手挪开。   大喜之后是大落,如一头冷水当头泼下,贺泽西的内心沉重无比。   不是……花枝。   人影回过头来,疑惑的盯着贺泽西看了半晌,奇怪地问道:“这个地方好奇怪,你是伴生……真人还是假人?”   他和花枝长得很相似,一样的触腕、一样的长发、一样的性别、一样的俊美,但是……却不是同一个人。   贺泽西不想回答了,他抿抿唇,然后不在状态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也不深想自己说的话根本对不上那生物的问题,一个人空落落地回到了自己原本待的地方,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   他等得好累了,为什么花枝他还是没有回来啊……   见贺泽西欣喜地朝着自己奔来,花枝好不容易才压下了想把人拉进怀里抱抱的想法,却在下一刻眼睁睁地看着贺泽西盯着自己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最后失落地放开抓住自己的手,一个人呆呆地回到原地,抱膝沉默。   花枝忍不住一阵心疼,贺泽西他不应该是这幅样子,就连他都从来没舍得让贺泽西受过什么委屈……   他就不该答应玩什么鬼游戏!破烂莫比乌斯,虽然需要多费点力气,但是再弄死一次就好了,又不是不可以。   地下的海泥轻轻抖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警告花枝不准破坏游戏规则。   花枝触腕往地上狠狠地碾了一下,鄙夷道:“为虎作伥的畜牲,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第31章 表演   贺泽西一个人坐在原地, 静静地等着, 他试图放空自己,让躁动不安的心绪宁静下来。   但是不论他怎么放空,不安和恐惧都如同甩不掉的跗骨之蛆, 紧紧地纠缠着他。   “你没事吧?”花枝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走到贺泽西的面前, 蹲下身。   贺泽西微微抬头, 目光落在了这个和花枝似乎是同族生物的身上, 很像啊……就连眼角的红也那么相似。   为什么还不回来,不是喜欢我吗?   把我扔在这里, 混蛋……   漫无边际的黑暗空间, 肆意乱串的时间记忆, 贺泽西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窒息在这与世隔绝的领域。   贺泽西埋头,将自己紧紧抱住, 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我没事。”   看着贺泽西少见的脆弱无助, 花枝的三颗心都碎了。   他想要冲上去抱住贺泽西,想要告诉他别怕,有他在一切都没有问题。想要好好地安慰贺泽西害怕的情绪……   垂在身旁的一双手骨节被捏得几乎发了白, 花枝却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他不可以冲动……他喜欢着的人, 绝不会是只能依附强者的菟丝花, 贺泽西他一定能靠自己出去。   他相信他。   花枝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才收起了几乎快要被指甲掐出血的手, 藏在身后, 颤抖着身子靠近了几分,压下语气中的心疼和不忍,迟疑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贺泽西收起了一身的狼狈。   他抬起头,再次打量了一番出现在面前的男人,沉默着看了许久。   盯得花枝的内心开始七上八下……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小心露馅了。   不由自主地悄悄打量了自己一圈……没有任何问题,进入莫比乌斯圈套后,他被这鬼玩意儿搞得连样子也变了,触腕的颜色都不一样,按理来说贺泽西不可能认出自己。   花枝忐忑不安,就快要憋不住气自己跳出来承认错误的时候,贺泽西总算收回了那中探究的目光。   花枝顿时松懈了下来,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冲动。   贺泽西心中明了了几分,只是眼底依旧闪过一点点不解,于是开口温声询问道:“你是海族的火焰乌贼?”   他从来没见过除了花枝以外的第二只火焰乌贼形海妖。   “是的。”花枝点点头,内心却不由得有点小小的不开心,贺泽西他对陌生乌贼说话这么温柔?   贺泽西他这么轻易就放松了警惕,自己要是个坏人,他就完蛋了!!   更何况他还没给贺泽西做过标记,要是被其他的同族火焰乌贼盯上了,麻烦可就大了,毕竟贺泽西是他们族唯一的伴生。   另一边,贺泽西却再一次陷入了沉思,目光时不时地落到前面的陌生海妖的身上,“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我,我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里的,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觉得到处都怪怪的。”   “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不、不记得了。”   贺泽西沉思片刻,点点头,继续追问:“你还有同伴吗?他们在哪里?能联系得上吗?”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花枝彻底沦为了被动的一方,接二连三的问题抛过来,砸得花枝晕头转向,来不及思考。   “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联系不上他们。”   贺泽西迟疑地扫了眼前有些愣的火焰乌贼,突然有点怀疑是不是火焰乌贼这一族的智商普遍偏低,并且性格都比较二。   “……没有同伴的话,后面这些就不用回答了。”贺泽西站起身,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的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破烂的衣服,然后开始思索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离开这诡异的怪圈。   花枝不解,为什么不用回答。   30秒过后,花枝自己给整明白了为什么不用回答的原因,黑着脸整个人陷入了可怕的沉思。   讲道理,他一直觉得自己智商偏高。   贺泽西不理会旁边火焰乌贼突如其来的抑郁情绪,只是余光瞥了他一眼,然后抬起头随意地看了眼上空。   贺泽西正准低头,脑中灵光一闪,低头的动作顿住,然后重新慢慢地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面,贺泽西觉得自己突然抓住了某个关键的点。   “你能上去吗?”   花枝正深陷自我怀疑不可自拔,突然听见贺泽西的话,忍不住跟着他仰起了头。   望着黑漆漆的上空,花枝迟疑了一瞬,然后点头,“……可以。”   贺泽西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莫比乌斯,死循环。   但它只是一个面而已,处在莫比乌斯带上,自然没有办法挣开这奇怪的诡异循环,但是只要脱离了这个面,循环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来讲,离开海底,就能跳出这个奇怪的“面”。   花枝僵着身子,听贺泽西跟他解释自己的设想,满脑子来来回回晃荡的都是斗大的三个字——不愿意。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花枝黑着一张脸,完全不想带贺泽西上海面去,他一直都不愿意让贺泽西回去,所以才跑来和企图跟瞒着自己帮贺泽西回去的冥河水母打了一架。   好不容易把人拦下来了,现在让他亲自送贺泽西离开深海??   开玩笑?   他脑子有病??   五分钟后,脑子有病的花枝冷着一张脸,亲自送贺泽西出海。   花枝一边慢吞吞地游,一边心中暗自咬牙切齿,那该死的废物原来给他在这里下套。   虽然说自己可以做做样子带贺泽西上海面透透气,然后再把人搞回来,但是花枝真心连做样子都不想做。   他要让贺泽西绝了回去的念头,然后和他一起在深海相亲相爱、日久生情、海枯石烂!   相处了这么久,贺泽西也喜欢自己,好不容易让他跨越了心理上的障碍,愿意亲亲了,结果冥河水母这个搅屎棍一出来,贺泽西他又想要回去了。   最让花枝感到委屈的是,本来连手都不让他牵的贺泽西,现在为了回去骑在他的身上,还紧紧地抱着自己……   一想到这个事情,花枝顿时觉得特别的心酸,三颗心都在酸。   花枝埋头一脸阴霾地游,贺泽西也神情莫测。   他低头看着速度一点也不快的火焰乌贼,再次陷入沉思,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问道:“你不是想逃出去吗?快点上去吧。”   言外之意,为什么速度会这么慢,这实在是不符合身陷囹囵之后逃离恐怖地带的赶路速度。   花枝正心情不爽,听见贺泽西的话,不由得心情更加不好了,冷声道:“你太沉了。”   贺泽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只火焰乌贼。   花枝没察觉到贺泽西的目光,此时他的的心中正万念俱灰。   看,贺泽西他果然是想要早点离开海底,自己不好吗?长得不好看吗?脾气不好吗?为什么舍得抛下自己……   渣男,骗子。   明明在梦里面说好了要爱他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花枝深深地陷入自己的臆想中不可自拔,完全忘记了自己不会做梦的事实,更别提贺泽西根本就没说过要和他1314。   [哈哈哈,花枝他果然不喜欢你啊……等着看吧,待会你就要被他抛弃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只要你肯帮我,我们两个联手……]   [闭嘴,不要肆无忌惮窥探我的想法,废物,谁都比不上你的恶劣。]花枝无情地打断了那怪声的话。   一声声的废物,喊得那奇怪声音内心一阵窝火。   他冷哼一声,随即不阴不阳的声音再次响起,对着花枝阴恻恻地释放了自己最大的恶意——   [嗯……对了,废物这里还有个小东西,待会儿一起送给你们玩儿。小心,别被捅刀子哦~~毕竟人类的本质就是恶劣,他在陆地上呆了那么久,耳濡目染估计早就被同质化了吧~花枝~~哈、哈哈……]   神出鬼没的声音再次消失不见。   花枝冷哼一声,心道贺泽西才不会像他口中那所说的个样子,不管谁捅他刀子那个人都不可能是贺泽西,就是这么盲目自信。   贺泽西不说话,沉默着任由座下火焰乌贼慢吞吞往上游。   猝不及防的一声冷哼从下面传来,贺泽西被吓了一跳,他眼角忍不住抽了抽,然后垂下眼睛看身下越游越慢的火焰乌贼,有点搞不清他在想什么东西。   自己这不是没说他什么吗?   都这么配合表演了……怎么这家伙突然又暴脾气。   ……   …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面上,一切终于风平浪静。   所以的导航仪器重新恢复正常,皮肤黝黑的渔民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刚才的情况,真的是吓他一跳,突如其来的变天。   好在现在风浪已经过去了。   刘大海抬头看向海面:一派秀丽景色,蔼蔼的白雾从海面升起,阳光落在海面,波光粼粼。   不过,恶劣天气过后,这鱼虾品质可不好啊……想起上一次出海捕回了一堆病鱼病虾的经历,刘大海两条粗眉紧紧皱了起来。   这可怎么卖得上好价钱。   刘大海蹙着眉头,开始为钱发愁……感受到大腿上传来的重量,刘大海一边掌舵,一边低下了头。   看着紧紧闭着眼睛,害怕得抱住自己大腿的儿子,刘大海腾出一只手拍了两巴掌儿子的背。   “嘿,睁眼!混小子,出去看看情况,我刘大海的儿子可不能这么怂!” 第32章 要钱   被父亲的巴掌拍醒, 小男孩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一切果然都恢复了平静,船不再摇晃不止。   “快点儿, 男子汉大丈夫, 胆子大一些。”刘大海又对自己的儿子鼓励了一声。   “嗯。”小男孩怯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松开抓住父亲大腿的手,分外小心地朝着外面跑去。   看着儿子这模样, 刘大海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以后果然还是继续要多带他出出海, 锻炼锻炼胆识才行, 胆怯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不,比渔村里的有些小姑娘还不如,以后怎么独挡一面?   这样想着, 刘大海的脸上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出来。   他虽然不满意儿子懦弱胆小的性格, 但是也没办法, 本来老婆就难怀上,好不容易生到这么一个了, 他要知足, 虽然小海胆子是过分地小了一点, 但他还小,性子没定下来, 还可以慢慢试着改改。   “啊——!”   刘大海正在思考怎么让自己的孩子胆子变大, 突然间听见了儿子传来的一阵惊恐的叫喊。   不由得心中一慌, 急忙放下了手中的船舵, 任由船只漂泊在海面上, 慌慌张张地朝着外面跑去。   “小海,你怎么了!”   “爸——爸爸——!”小海脸上全是惊吓过度的神色,眼角的泪水一颗一颗往下落,整个人扑进了刘大海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海里面,花枝被贺泽西拉着不情不愿地潜下水中几米,心中对那胆小的人类幼崽充满鄙夷。   真是不禁吓,而且他不觉得自己长得有多恐怖,顶多就是大了一点而已。   贺泽西也有点出乎意料,明明刚才海面空阔一片,看起来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这船就像是突然出现在海上的一样。   不过幸好在那船出现在上方的一刻,自己就警惕地没有浮出海面,否则被渔民看见人和乌贼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贺泽西抬头,看了眼在那声恐怖的叫喊过后变得一动不动的渔船,有些头疼地道:“花枝,刚刚你吓到人了。”   “你你你、你叫我什么?”   花枝缓缓的扭过头,大眼睛恐怖地盯着贺泽西。   贺泽西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沉着脸,扯了把花枝被惊得微微颤抖的触腕,故作生气道:“行了,别装了。”   花枝头一转,继续装聋作哑,垂死挣扎,“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见花枝这幅样子,贺泽西看了他一会儿,心里面突然真的有点来气,什么都没有解释,就这么失踪然后出现,还跟自己演戏,他到底想干什么?   贺泽西松开拉着花枝触腕的手,脸色沉沉一句话也不说了。   可怕的沉默氛围开始弥漫在两人间。   花枝偷偷看了眼贺泽西的脸色,心里面开始打鼓,贺泽西不会开始讨厌他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花枝直接承受不住了。   于是,在僵持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后,花枝硬邦邦地投降了,“……好吧,我是。”   身下的海水开始涌动,浪涛阵阵起伏,似乎就连海水也开始变成墨般的颜色,这是莫比乌斯在警告花枝的不守信用和出尔反尔。   [哼,你真是个毫无契约精神的家伙。]   一道阴森的冷哼从海底传出,落入花枝的脑海中。   花枝忍不住沉下脸来,[我想怎样就怎样。]   [呵呵呵……]不怀好意的笑,阴冷声音继续道:[还好没对你抱太大的希望……别以为自己多厉害,待会有得你罪受。啊……疼疼疼疼疼!!混蛋,你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似乎突然间遭受到了巨大的折磨,那声音开始无休止地谩骂和尖叫起来,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终完全湮灭。   世界变得安静,花枝重新抬起头来,准备继续替自己解释,正在这时——   “哗啦——哐!”   一阵剧烈的水声从两人上方传来,然后狠狠的一棒子打在了花枝的头上。扁平的木棒子很快抽了回去,只留下一大串气泡在海水中翻滚上升。   一时间,贺泽西和花枝两个人都有点发懵。   头上似乎鼓起来一个不小的包,花枝不由自主地伸出一条触腕摸了摸——   嘶!   疼的!!   花枝甩开自己的触腕,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他仰起头,面色狰狞地往海面上冲去。   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趁他不注意攻击他!!   火焰乌贼自带的应激反应速度太快,贺泽西连拉住他都没能来得及,才伸出半只手,就眼睁睁的看着花枝闪电般蹦了上去。   “……等一等、上面,有人。”   默默地收回手,抹了把脸,贺泽西认命地游了上去,绕到渔船的背后,靠着船沿露出了半个头。   船上。   刘大海紧紧地握着手里的船桨,双目紧紧地盯着跃出海面的那只和人差不多大的巨大火焰乌贼,脸上先是一阵惊愕,紧接着便是狂喜,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字:发财了。   “快,小海,撒网!”   小海依旧呆呆地站在刘大海的后面一动不动,满面泪痕,看得出来他真的被吓得不轻。   刘大海推搡了一把儿子,心中一阵火气直往上冲,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愣着干什么,快点!待会跑了怎么办?”   “我我、我……”小海嘴唇惨白,“我”了半天却依旧是一动不动。   他害怕,他害怕得走不动路。   “臭小子,胆子也忒小了!”   刘大海低声咒骂一声,扔了手里的船桨,开始自己动手。   病鱼病虾不好卖,要是抓到了这个,不论是卖到黑市还是送到海洋生物研处,他都能大赚一笔。要是幸运的话,也许接下来一年都不用出海了。   同村有其他的出海渔民捕捞到鱼王、蚌王之类的,拿回来高价卖出,得了一大笔钱,修了小洋房,娶了年轻媳妇,刘大海虽然不说,但内心却十分眼红。   这次终于轮到他走好运,抓到乌贼王了!   眼见着那渔民扯来了渔网,正准备往自己头上扔,花枝更加愤怒了。   这就是废物口中所说的落入他圈套里的小玩意儿?   他居然还想捞他起来?简直是在不知死活!   花枝愤怒无比,海浪也跟着翻涌起来,他伸出长长的触腕,将从头上落下的渔网撕碎,然后朝着那艘渔船拍过去。   没想到那条乌贼竟然撕裂了自己的渔网,甚至还露出了人性化的愤怒情绪,刘大海一时慌了神。   这是……怎么回事?   刘大海被那只大乌贼恐怖的目光吓得浑身哆嗦,眼睁睁看着那条力量十足的触腕朝着渔船砸下来,眼中充满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是他二十几年来捕鱼生涯从未有过的恐怖经历。   眼看着就要葬身乌贼腹,下一秒,渔船后稍远一些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粗重的呼救声。   突然出现的大乌贼注意力在瞬间被拉走,然后在眨眼间的功夫消失不见。   刘大海浑身大汗淋漓,颤抖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屁股瘫坐在船上,抱住身边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儿子后怕地大口喘气。   海下,花枝看着什么事儿都没有的贺泽西,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就又恼怒起来,“你竟然帮那两个人类。”   “我没帮他们,我是在在防止你犯错误。在人类的世界里,杀人是犯法的,要坐牢。”   “我又不是人类!”花枝说完,伸出自己的一条触手尖儿指着自己的“脑门”,愤怒道:“看见没,他们用船桨砸我。还砸出了一个包,我从来没被砸出过包!”   “……”贺泽西伸手轻轻揉了揉花枝的那个小包,苦口良心地劝,“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不退。”花枝收起自己触手尖儿,一边被贺泽西揉头,一边阴恻恻地说,“我要弄死他们才解恨。”   闻言,贺泽西手上动作一顿,觉得自己头大无比。   一个包得用两条命来偿,他从没见过这么睚眦必报的人……   “先躲起来好吗?别给我惹麻烦。”   “你说我是麻烦??”   ……   贺泽西好说歹说,终于把花枝给劝住了。   他缩小了身子,卷成一团蹲在贺泽西的上衣口袋里,脸色特别难看,心想看在贺泽西的面子上,再让那两只人类多扑腾一会儿。   安抚好了花枝的情绪,贺泽西才慢慢往海面游去。   虽然开头除了一点点小小的差池,但是总的来说运气很好——他遇见了渔船。   这意味着,很快他就可以回研究所了。   船上,刘大海终于恢复了冷静,他看向海中,四下寻找了一圈,却再也不见那只巨大乌贼的踪影,心中一阵庆幸的同时又难免失落。   富贵总是险中求得的,要是他能抓到那只大乌贼就好了。   还有……刚刚在紧急中,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呼救?可是附近海域似乎没有人……   刘大海没有发现呼救的人,正准备收回目光,余光不经意间看见了海面上随着海浪涌动翻出来的一个白色影子,以及浮浮沉沉奋力挣扎着拍打海面的双臂。   真的有人!   “小海,你在这里等着爸爸,爸爸很快就回来。”   刘大海说完,脱了身上的上衣,扔在渔船上的那只大铁架子上,整个人一跃而起,跳进了海中。   贺泽西被“救”了起来。   为了防止露馅,贺泽西硬生生地喝了好几口海水,把自己呛得面红耳赤。   贺泽西躺在船上,猛的吐出几口海水,然后在刘大海快要凑上前来进行人工呼吸的紧要关头“悠悠醒了过来”。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刘大海面上一喜。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贺泽西也不知道别人溺水后醒来第一句话说什么,直觉自己这样说应该没问题。   花枝在口袋里不安分地上下蠕动,贺泽西“啪”的一巴掌直接摁住他,警告他不要乱动。   “我是刘大海,打渔的。大兄弟你落水了,是我救了你。”刘大海的目光在贺泽西的身上打量了一圈,落在了胸前的黑色小字上,仔细辨认了一下,刘大海认出了那是“海洋研究中心”六个字。   黑色的线绣上去的几个小字,因为长久的浸泡和磨损掉线头严重,不是很好辨认。   视线停留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刘大海就挪开了目光,面上不动声色,似是随口一问,“大兄弟你是研究所的人啊?”   “是的,谢谢刘哥救了我。”贺泽西回答道。   “大兄弟你叫啥名儿?怎么会落在这地方来了?魔鬼三角平时可不多船......”   这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糙汉子,话里面不漏声色地带着试探。   贺泽西咳嗽了两声,回答道,“刘哥我叫贺泽西,我跟着研究所组里的人一起出来的,原本是想去考察格列佛的火山岛,没想到经过魔鬼三角时遇到了海洋风暴.……”   贺泽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似乎接下来的事情太过悲伤而不忍回忆。   贺泽西的话没有漏洞,刘大海想到了自己前不久刚经历的那场离奇遭遇,感慨地叹了一声气。   魔鬼三角的天气确实就像是姑娘的脸,说变就变,让人猝不及防。   目光怜悯地落在贺泽西的身上,刘大海说:“看你浑身都湿透了,衣服也破的不成样,你先换件衣服吧。”   说着,带贺泽西往船里走去。   “渔民们出海一般都要用上个十天半个月,渔船也就相当于第二个家,平时衣食住行都是在船上,所以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不缺。”   刘大海从自己房间里的一个大箱子中翻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拿给贺泽西,“这套衣服还是小海他妈妈给我买的,你不用担心,我还没穿过,虽然你穿着大了点,但比你身上这破破烂烂的要好的多,至少干干爽爽的,也要舒服一些。”   “谢谢。”   “小海,带泽西哥哥去那个空房间换衣服。”刘大海朝着外面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   “小海,小海你人呢?”刘大海不由得拍了一巴掌自己的大腿,轻斥道,“这孩子!又躲哪去了......”   “我儿子小海怕生,泽西,来,我带你去吧。”刘大海笑道。   “嗯。”贺泽西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房间的箱子后面,那里躲着一个人,一双小小的眼睛,正警惕的看着自己。   贺泽西装作没看见,跟在刘大海的身后走出了房间。   刘大海带贺泽西来到一间空着的房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就在这里先住着吧,虽然是简陋了一点,好在比较干净。”   “刘哥,我有点渴......”   “哦,等等,我给你端碗水喝。”   刘大海说完就走了出去,几分钟后,端着一个大海碗回来,抱歉地对贺泽西一笑,“船上没有小点的碗,你就将就着用,别嫌弃。”   贺泽西看了眼房间的布置,然后从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被自己捂了一通,开始瘫着身子生闷气的花枝,把他放进水里面。   [加点盐。]   碗里面的花枝爬了起来,仰着头开始指挥贺泽西,语气很不客气。   贺泽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伸出指头把花枝弹回水里面,低声道,“没有盐,你快躺回去。”   花枝恶狠狠地看着贺泽西,然后憋着一肚子气躺回了碗里面。   换好了衣服,贺泽西感受到了久违的干爽和舒适。   他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走到外面,刘大海正坐在船头,手上抽着旱烟,呼噜噜的水声伴随着海浪的声音,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身边,是他的儿子,小海。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小海扭头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子从刘大海的身边跑开。   贺泽西想了想,然后抬脚朝着刘大海的方向走去,在他的旁边位置坐了下来。   “你给我多少钱。”开门见山的一句话。   贺泽西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重新抛给了刘大海,“刘哥你想要多少?”   “八十万。”   贺泽西的脸抽了抽。   “我知道你们搞研究的人对国家很重要,我看上面经常拨款研究经费,动不动就是亿为单位吗,八十不算多。答应的话,我明天就送你回去。”   “刘哥,我真没这么多钱。”   自己所以的银行卡户头里面的存款,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万,从哪里去找八十万给他。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刘大海并不想跟贺泽西讨价还价,他说完话,就自顾自陷入了沉默,嘴里的旱烟一口接一口的抽。   贺泽西见他不松口,也没有办法,他看了刘大海一眼,然后起身离开。   甲板上放着一个装海鲜的大水箱,里面装满了海水,还有几条捕捞上来的虾蟹,贺泽西瞥了眼大水箱,然后在里面舀了一瓢水。   突然间感受到了正被人观察的视线,贺泽西不禁转过头来,看见了那个躲在桅杆的后头的七八岁小男孩儿,他双眼紧紧地盯着贺泽西,一双手绞动着自己有些过长的衣角,一句话也不说。   贺泽西看着他,他也一动不动地看着贺泽西。   那双黑而透亮的眼睛睁得很大,在看贺泽西的时候,里面蕴含着浓浓的警惕和恐惧。   过了一会儿,这个名叫小海的孩子扭头跑掉了,贺泽西忍不住觉得有点奇怪。   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贺泽西开始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端着一瓢海水回到自己的房间。   桌子上,大碗里的水在他出去的这一小会儿时间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浓度还不低。   贺泽西知道,这是二大爷又有小情绪的表现。   头疼地不行。   不过头疼归头疼,贺泽西还是给他换了海水。花枝是海洋生物,一直呆在淡水里对他来说确实是不太舒服。   “要不然,你别跟着我?”   贺泽西靠在桌子上,伸手碰了碰碗里面一动不动的花枝。   [……]   不回答他。   “我要回研究所,我想知道真相。”   “……我还可能会回来的。”   ……   门外,小海趴在门缝口,费力地朝着贺泽西的房间里看。   他看见那个人撑着额头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板凳下面,他露出一截的脚腕上,有一条漆黑的东西若隐若现,像是活的一条黑带子,似乎在企图钻进他的身体里面。   小海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巴正准备往外爬走,突然看见面前多出了一个人。   他差点叫出声来,一抬头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第33章 选择   刘大海没想到会看见自己的儿子做出这么怪异的举动。   他趴在地上, 捂住嘴巴,一脸恐怖的表情。   刘大海也吓了一跳,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他急忙抱起小海, 趁着里面的人还没发觉之前,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爸爸,他在自言自语。”   小海睁着大眼睛, 惶恐不安地紧紧抱着刘大海的脖子。   刘大海没有理会孩子的话,他往外面看了眼,然后把门紧紧地锁上了, 回到房间里,把儿子放在凳子上, 压抑着声音低声呵斥:“小海,你刚刚在干什么!”   “爸爸,他在说话, 那个哥哥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在说话。”小海仰起头,重复道, “我看见他的脚上也有东西,黑的,活的……”   刘大海的眉头一皱, 脸色顿时变了, “什么黑的活的?”   “爸爸, 那个哥哥是妖怪, 是妖怪……他不是人, 小海看见了……看见他在水里面,和那只大乌贼在一起。”   “呜——呜呜——”   外面传来了轮船呜咽的汽笛声。   刘大海目光沉沉的看了眼吓得小脸通白的儿子,心中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压低身子捏捏他的脸,低声道:“嘘,小海,千万不要乱说。”   “爸爸,小海没有乱说……”小海还想要辩解什么,他伸出自己的手扯住父亲的衣摆,拼命地摇头,“小海不撒谎的。爸爸,小海从来没撒过谎。”   是的,小海从来没说过谎话。   刘大海一脸凝重,他想到了贺泽西那明显浸泡得纤维都已经开始腐烂的衣服,心中有了一点自己的计较。   他只想要钱,只要贺泽西肯给,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思及此,刘大海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轻声安慰道:“爸爸知道,爸爸都知道,你在这里等爸爸,爸爸出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刘大海把儿子的紧紧攥住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下摆拿开,走出房间。   他迟疑地看了眼房间,然后细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掏出钥匙给门上了锁。   “呜——呜呜——”   外面的船只还在鸣笛,刘大海没有去驾驶台,而是直接走到船头上,他站在高一些的木墩上,微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那是一艘比自己的船还大上一号的渔船,上面飘着一个七色花的旗帜,因为久经风雨的原因有些褪色。   船只还在跟自己打信号,刘大海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他们村上王二麻子的船,王二麻子本名不叫王二麻子,只是长了一张磕碜脸,所以得了个“王二麻子”的绰号。   船上的七色花旗子,还是他和王二麻子一起选定的,船上插个旗,好看,光鲜。   旗子他一面,王二麻子一面。约好了以后出海,见旗如见人。   刘大海想到这里,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着自己的头顶上看去,往日里迎风招展的小旗子,今天看在刘大海的眼里,却像是恶魔在朝他招手。   王二麻子的船、三年前出海捕鱼就失踪了......   那现在这船是什么?幽灵船吗?   一股寒意顿时从刘大海的脚底沿着脊椎骨一路窜上来,眼睁睁的看着那船一声声地打信号,刘大海整个人都在发毛。   船越靠越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船上,朝着刘大海挥起了手。   看清楚了人影的样子,刘大海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二麻子没有死在海里!真的是他,又回来了!   王二麻子虽然长得丑,但却是个狠人,一身的腱子肉谁看了都要敬怕三分。别人不敢去的海域他能经常跑去,是刘大海佩服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王二麻子的船上设备先进,枪支弹药啥的也都充足,或许可以喊他帮下忙,毕竟那大乌贼也不是很好对付,到时候钱到手了可以分他一些。   想到这里,刘大海站高了几分,也朝着王二麻子的方向挥起了手,“王二麻子!嘿——”   ......   ...   房间里。   贺泽西也听见了外面的汽笛声,他戳了戳一动不动的花枝,然后从凳子上上站起来准备出去看看。   刚起身,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贺泽西忍不住一个趔趄。   什么东西扎到他了。   他疼得嘶了一声,站稳了身子,低下头挽起裤腿,看见一道黑雾般的东西从他的小腿上飞速地退散,消失不见。   而刚才传来刺痛感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像是被毒蛇咬过的血口子,正往外面渗出血,沿着皮肤缓缓流下来。   是什么鬼东西在咬他!   贺泽西看了眼四周,什么都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腿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这血好像在缓慢地减少。   贺泽西皱着眉头,捻了捻粘在手上的血渍,突然间,手上的血了全部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贺泽西低下头,发现本来渗血的小腿不知何时也没了血渍,伤口泛白,就像是被什么把血液吸干净了一样。   “它咬你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沉冷的声音,贺泽西转过头,看见一脸不爽的花枝从碗里爬了起来,正挂在碗边沿,黑着脸盯住他小腿上的血窟窿。   “是什么咬我?”   花枝正准备回答,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大兄弟,你考虑好了吗?”   是刘大海的声音,他在问贺泽西八十万的事情。   “要是实在拿不出来的话,也没关系,我们还是可以把你送回去。只要你告诉我们那只火焰乌贼的下落就可以了。”   贺泽西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刘大海他果然知道这件事......是那个孩子告诉他的?   那个孩子果然有问题。   门外,刘大海和站在他身边正抽烟的王二麻子对视了一眼,继续说,“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和那只大乌贼有关系对吧。你根本就不是落难的人,你本来就是生活在海里的对吧。”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王二麻子取下了叼在嘴里的烟,咧着嘴对刘大海道,“别要钱了,直接拉一只去黑市上卖了。要么他,要么那只火焰乌贼,让他自己选一个不就好了。不管是他还是会说话的大乌贼,黑市上各国的秘密生物研究所开的都是天价,还怕没得八十万?”   说罢,王二麻子敲了敲贺泽西的门,毫不客气道,“你直接告诉我们那乌贼在哪里,我们自己去抓,也不用费你什么事儿,抓完了还能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要不然你就自己顶替那只大乌贼给卖个好价钱。   我记得上次去黑市,好像有看见出一个亿买变种人类的,还不论死活……像你这种在海里面能活的,应该也算吧?”   随着王二麻子的话音落下,神秘的魔鬼三角海洋深处,面目狰狞的邪恶生物露出了最扭曲阴险的笑容:来吧,开始做选择。   房间里,贺泽西听着急促如雨点的敲门声,脸上神情晦暗莫测。   碗里面,花枝冷哼一声,“你当时就不应该拦着我。”   要是当时直接让他弄死这两个人类,现在就不会出现这么多事情。   花枝从碗里爬了出来,落在地上,准备狠狠地给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一点教训,却突然发现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就连力气也越来越弱。   花枝不由得面色一沉,尝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顿时愤怒不已。   该死,他被莫比乌斯的念力暂时压制住了!这个鬼东西在魔鬼三角吞吃了这么多生物,这些年倒是长进了不少。   [花枝,别气啊,现在好戏才真正开始……]   [我要让你看看,你一心喜欢着的人,在面对生死的问题时,是如何抛弃你的,呵呵呵……你总是这么固执,我要让你认清事实,你和我是同类,我们不应该成为敌人。]无穷无尽的笑声,在脑海中响起。   [嘶,你弄疼莫比乌斯了。花枝,你又想硬碰硬强行离开?哈哈哈,你是不是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你也怕被他背叛啊?哈哈哈哈……可是你能离开,他怎么办?花枝,你不是喜欢他吗,忍心就这么抛弃他?还是说你也发现他不值得你喜欢了?]   声音循环往复,吵得花枝头疼不已,他黑着脸警告:“废物,你给我闭嘴。”   贺泽西发现了花枝的异常,他蹲下身看着身体开始发抖,艳丽的颜色一点一点淡退的花枝,不由得心中一阵慌乱,“花枝,你怎么了?”   “放我回水里。”花枝低声道,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仿佛在经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贺泽西急忙捡起落在地上的花枝,把他重新放回水里。   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停止,然后传来了两道低低的交流声。   “怎么还没动静,该不会是逃走了吧?”   “门打不开,被他从里面反锁了。”   “让开,我把门踢开。”   ……   房间是封闭式的,没有窗户,没办法逃走。贺泽西靠在桌子前,挡住身后的大碗,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拿出了口袋里的取样刀握在手中。   “哐当!”   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木门被破裂的声音。   看着门口处手拿两把大砍刀的渔民,贺泽西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二麻子一双三角眼落在贺泽西的身上,吐出一口烟圈,对贺泽西道:“要死还是要活,你一句话就行。” 第34章 结束   死还是活?   贺泽西沉默。   刘大海动了动手上的长刀, 朝着贺泽西的方向慢慢逼近,“你也应该是听见我们刚才在门外说的话了,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贺研究员,你这么聪明, 应该也懂吧?”   言外之意, 告诉他们那只乌贼的下落,他们就可以放过他, 甚至还可以送他去找教授。   贺泽西收起了手上的取样刀, 警惕地往后又退了两步,“我该怎么相信你?怎么保证你俩抓到了乌贼之后可以放过我?”   见贺泽西终于松了口, 刘大海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多费口舌。”   “不过可惜的是你没有选择。你只能相信我们愿意放过你, 因为你没有和我们谈判的资格。”刘大海话落,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上锃亮的大砍刀上。   一个年轻的研究学者, 根本没法和他们这种常年靠着出卖体力谋生的人作斗争。   贺泽西他太弱了, 拿过的最重的东西, 也就是手上的取样刀了吧。   想到这里, 刘大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我们不想为难你。”   贺泽西勉强保持镇定,将发抖的手藏在衣服袖子里, 抬眸注视着前面贪得无厌的渔民,沉声道:“我会想办法给你八十万。”   王二麻子将指尖的烟蒂扔下, 在脚底狠狠的碾灭, 冷笑了起来, “我们现在不想要你的钱了,万一送你回去之后你报警,控告我们敲诈勒索怎么办?别在这里废话,你,还是那只大乌贼,自己选一个。”   两个为钱红了眼的家伙越逼越近,散发着寒光的刀就这么生生地架在了贺泽西的脖子上。   感觉到一丝悚人的寒意从脖子上的皮肤传遍全身,贺泽西的唇瓣开始发白。   他的双手被自己藏在身后,手里面捧着一个大大的碗。   这姿势并不轻松,再加上碗里装满了水,贺泽西的手臂因为负担过重而开始隐隐颤抖,他整个人靠在桌子的边沿,被坚硬的桌沿硌得生疼。   花枝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贺泽西能感觉到他正在经历着什么。   他得保护他。   “我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你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笨蛋。”王二麻子轻蔑地看了眼贺泽西,“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人?我王二麻子从小就没爹没娘,过的就是刀尖嗜血的生活,这次来魔鬼三角就是为了干票大的,好回去娶媳妇儿生孩子。你不识好歹,别怪我们不客气。”   王二麻子说完,刀往贺泽西的脖子又下压了几分。   刘大海看见贺泽西的脖子上开始渗血,心中有些不安,忙拉住王二麻子,低声劝道:“二麻子,你干什么呢,我不打算杀人!”   “大海,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就是心太软,既然想挣钱,就得抛了良心,再说了,他算人吗?也就是长得像而已,你见过什么正常人会和海里面的大乌贼搅和在一起。他说不定就是海妖的祭品。”   渔家人从小没少听故事,虽然少有人遇见大海里的神秘生物,但是海妖的传说却都耳熟能详,传言海妖也有新娘,长得像人类,但却并不是人,他们是很久以前犯了错的渔民,被神惩罚为最低等的生物,当做祭品沉没海底,沦为海妖的玩物。   刘大海想说他们还没能亲眼看见,但是脑子里又浮现出小海惊恐的双眼,和贺泽西的怪异。他在心里面默默的告诉自己,小海是不会撒谎的。   再抬头时,终于下定了决心,再看向贺泽西,越发觉得他长得不像人。   贺泽西整个人给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苍白的脸和唇,漆黑的眼睛仿佛带了点幽蓝色的光,在看向别人的时候让人心里面莫名地有种胆寒的感觉。   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刘大海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果然不是人!!、   哪有人的脖子会在受伤破皮后长出黑色的藤蔓一样的东西!   “快!快点杀了他!”   刘大海急促的叫了起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贺泽西的脖子,原本小小的黑影正在越变越大,它一点点地爬过贺泽西的脖子,血渍在它经过的一瞬间被它吸收的一干二净。   贺泽西也感受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奇怪感觉,有东西在他的脖子上爬过,但是他不敢动弹。尖锐的长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在往下半分,他的喉管就会被割破。   王二麻子的目光下移了两分,很明显他也看见了贺泽西脖子上的异常,眼神暗了暗,却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   王二麻子手上的动作又重了一点,他阴森森地凑近贺泽西的脸,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数三下数。”   “一……二……”   “我说。”   贺泽西猛地抬起了头。   王二麻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他从喉咙了挤出了一个哼笑,然后将手上的砍刀往后挪了几分。   贺泽西将捧着的碗从身后端了出来,“就在,里面……”   看着贺泽西一点一点将藏起来的碗拿出来,王二麻子的嘴角弯了起来,一个得意的笑还没完全展露,头顶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大碗狠狠地砸在了王二麻子的头顶,灰白的碎瓷片四处溅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二麻子摸了摸头顶。   没有血流出了,但是王二麻子却开始如雾般,渐渐消散,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随着身体的消失,整个人依旧呆滞……   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刘大海完全被贺泽西脖子上越来越密集的黑色藤蔓吓得慌了神。他的神情惊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贺泽西狠狠地将他推开,他像是失了魂一样趔趄了几步,然后一脸惨白地坐在地上,惊悚地看着好友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面前。   “鬼啊——!!”   刘大海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双眼一翻,直接被吓得昏迷了过去。   贺泽西冲出房间,直接跳下了海中。   浓密的海水包裹过来,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奋力地往下沉没,贺泽西将手里面攥着的花枝放了出来。   脖子的藤蔓越长越多,杂乱无章的细小枝丫开始向外延伸,疯涨到了贺泽西的眼前。被这么一大团东西顶住下巴,贺泽西感觉自己的头身即将分离。   一阵阵剧烈的眩晕感传来,贺泽西的脸色惨白一片。   他双目恍惚地看花枝朝着自己游来,绯红的眼角,暗色的瞳眸,里面全是自己的模样——像个怪物。   真的很难看……   贺泽西心中这么想着,脸色越来越惨白,大脑开始缺氧,意识渐渐模糊。   “游戏结束,你输了。”   花枝抱起昏迷过去的贺泽西,脸色难看的要死。下身的触腕开始疯长,墨蓝色的长发在海水中翻涌,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幔布,他暗红色的眼睛出现了一道红色的火焰,眼尾处的绯红也如蝴蝶般飞了出来。   他怀中抱着紧闭双眸的黑发青年,整个人犹如神祇降临。   低沉华丽的嗓音,压抑着呼啸而出的愤怒,[我觉得应该再给你点教训,才能让你长记性。]   [阿!!!疼疼疼!!!花枝,你给我去死吧啊啊!!!]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像是发了疯一般尖声厉叫起来,大海开始疯狂翻涌,整个世界似乎都充满了这不甘心的恶毒叫喊。   花枝不理会那道声音阴毒的咒骂,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贺泽西的脖子上。   繁茂的藤蔓在吸够了血,身上缭绕的黑色渐渐淡退,枝条上露出了如翡般通透的淡绿,淡绿中星星点点夹杂着淡红色的小点,整簇藤蔓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看着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贺泽西,花枝冷着脸伸手揪住野蛮生长的黑色藤蔓,开口道:“要是再吸下去的话,我可能控制不住自己会拧断你。”   [莫比乌斯,快,吸干他的血,!哈哈哈……]压抑着痛苦的得意声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我拿你没办法,可是我可以弄死他啊,哈、哈哈……]   “嘤~”   一声娇滴滴的轻咛,贺泽西脖子上的藤蔓开始疯狂收缩自己的体型,在花枝令人恐惧的目光中,最终缩成了一个小小的藤蔓编成的项圈,松松地挂在了贺泽西的脖子上。   [莫比乌斯??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听主人的话??莫比乌斯!!回来!回来——!!!]   不甘和怨毒的声音越发尖锐,花枝脸色冷了几分,眼底的火焰燃烧地更加旺盛,低声道:“被单,看好你的废物,总跑出来会让我很烦心。”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夹杂着不甘和怨毒尖锐的叫声消失。   花枝垂下眼睛,看着黑藤乖乖巧巧地落在贺泽西的脖子上,伸出手,正准备揪下来,却看见它在贴近贺泽西锁骨的位置长出了一朵艳丽的红色小花。   “嘤嘤嘤~~”   花朵招摇了两下,然后从藤蔓上挣脱下来,落在贺泽西的胸口处,变成了一个小小爱心的模样。   它喜欢他??   花枝的脸色更冷了,看来必须得揪掉!   ……   随着莫比乌斯的离开,时空扭曲也不复存在。   海面上,原本停靠着的两艘船消失了一艘,另一艘船漫无目的地飘着,没有负责瞭望的水手,也没有掌管航行方向的舵手,船上结了蛛网,空空荡荡……只有一面破旧的七色花小旗子在风中飘摇,如幽灵一般朝着远处飘去。   没人知道它到底在魔鬼三角经历了些什么。 第35章 偷窃   贺泽西没有想过自己还能醒过来。   那种头身分离的窒息感和血液被吸走的感觉让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经重新回到了大东洋深海处, 漆黑如墨的深海海水依旧寒凉, 发着微光的鱼类从业小房子的窗口路过, 慢慢的游荡,似乎海底的一切都和自己离开时一样, 毫无变化。   花枝没有在,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贺泽西坐起身来, 要不是之前的感觉太过真实, 贺泽西甚至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漫长的离奇的梦, 贺泽西低下头,只见自己脖子上那丛吸他血的繁茂藤蔓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条漂亮的藤圈松垮垮地挂在他脖子上。   贺泽西低头, 若有所思看着自己脖子突然出现的藤圈。   半分钟后, 他自己将藤圈摘了下来。   带着莹莹绿光的藤圈非常漂亮,圆润的小枝条上甚至有一些漂亮古朴的纹路, 纸条的尖端处还有几颗米粒大小的稚嫩花苞。   很好看, 但是戴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有点女气,而且, 也很危险。   贺泽西内心里面觉得这个藤圈和当初长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有很大的关联。   想到那吸人血的黑藤, 贺泽西就忍不住抖了抖,头皮发麻。   正准备拿出去丢掉的时候, 花枝回来了。   手上串着一串海虾, 晶莹剔透, 身体脉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见贺泽西醒过来, 他很高兴,虽然矜持地抿着唇,但是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翘起。   他走到贺泽西的身前,将手上的虾放下,然后目光落在了贺泽西的手上,“怎么把它摘下来了?”   虽然花枝不喜欢莫比乌斯,但是他最后还是忍住没把它从贺泽西的脖子上揪下来,能有它待在贺泽西的身边,不管怎么说,接下来的日子他应该会安全很多。   “你知道这是什么?”贺泽西问,他垂眸看着手里拿着的莫比乌斯,道:“它会吸血,有点危险。准备扔掉。”   扔掉二字刚出口,手里面的藤蔓突然发出了一声少女般的嘤咛,贺泽西忍不住一个手抖,紧接着感觉到手中的藤圈枝条弯弯绕绕地扭动了起来,嫩翠的藤蔓尖儿绕上了贺泽西的手臂。   这个东西是活的!!   贺泽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子轰的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昏迷过去时脖子上的触觉,然后头一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莫比乌斯从窗户口丢了出去,淡漠的脸上双唇紧抿,脸色有些惨白。   他现在还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嘤嘤嘤~~~”房子外面,莫比乌斯开始啼哭。   贺泽西像是听不见一样,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服,白着一张脸看向花枝,“我怎么又活过来了,外面那个会叫的藤蔓是什么鬼东西?”   “那个是莫比乌斯。”   花枝心情甚好,瞥了眼窗户外面扎进泥土中委屈地蜷成一团的莫比乌斯,继续说:“之前我们在海面上经历的一切都是它搞出来的把戏,从你在海底醒过来开始,一切都不是真的。”   贺泽西突然觉得自己的头隐隐有些发胀,这感觉就像是酒鬼宿醉之后的感觉。   脑子里开始回想他这几天所经历的事情,从粉色水母带他到魔鬼三角,然后离开,他不小心误入林一个奇怪的黑暗领域……贺泽西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的事情,那时候有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面催眠般跟他说话。   然后,他就掉进了莫比乌斯带上,开始了一系列的事情。   都是假的?   是……这个会嘤嘤嘤的东西搞出来的把戏,它的名字也叫“莫比乌斯”,竟然还是个活的玩意儿?   贺泽西看了眼外面扎根海底,对着他开出一朵红色小心心的藤蔓,心情有些复杂。   搞出这么恶毒的圈套的东西,看上去长得也……还行。   但是一想到它会吸血,贺泽西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发凉。   简直太可怕了。   扭过头来,不去看那自顾自水中招摇的小花苗,贺泽西问花枝,“那个在我脑子里说话的是什么东西?”   “恶神。”花枝回答道。   贺泽西讶异地抬头,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味道在里面,“神?”   “哼,也就是这么叫而已,不过是个被关起来的废物。”花枝不屑道。   “关起来的废物?”   “嗯,他和我是同族,只不过犯了错,被关在里面,本体出不来,只能靠莫比乌斯营造出奇怪的磁场范围,然后吞噬一些不经意间闯入的生命体维持自己日渐消减的生命。”   贺泽西如梦初醒,“……原来魔鬼三角的时空扭曲是你们搞出来的名堂。”   对于生命漫长的海妖来说,时空错位也就是小游戏而已。   而对于生命仅以百年计算的人类却是一场恐怖的灾难,闯入离奇的磁场之后,大多数人再也回不来了,而那些侥幸逃脱的,从青年眨眼变成了耄耋之年,并对自己的遭遇从此闭口不提。   那些见过魔王面孔的孩子,即使回来,也无语。   “现在他不可以了。”花枝说。   他的目光落在外面开了一簇小花,朝着贺泽西大献殷勤的嫩藤上,黑着脸,不是很开心地继续道:“很奇怪,莫比乌斯自行和他脱离了。”   “它现在的主人是你。”   贺泽西只觉得自己的后脊背一凉,想都不想直接开口道:“我不要。”   会吸血的藤,养不起!   贺泽西拒绝地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窗外的莫比乌斯顿时蔫了下去,花骨朵儿落了一地,艳丽的红像是美人泪滴下的血,看上去还有几分凄凉美。   贺泽西内心更恶寒了,那花儿上的红一定是他的血。要是这藤条跟着他,指不定哪天自己就被它吸成人干。   “嘤嘤嘤~”   窗外的嫩苗哭得更起劲儿了,从来没有被人嫌弃过的它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明明很多人都很想要它,很喜欢它。   为什么小主人不喜欢。   是不是它吸血吸的太多了,他讨厌它了,可是那不是它的本意……虽然知道自己过分了,但是要不是那些血,它根本就没办法自行醒过来。   莫比乌斯蔫了吧唧地躺在地上,觉得自己好难受。   “好,扔掉好了。”   花枝心中还是开心的,那株会比小心心的嫩苗他很不喜欢。   既然贺泽西自己不要,那就扔掉好了。   ……   因为被莫比乌斯吸了不少血,贺泽西本来就算不上好的体质开始贫血,有时候站起来都会一阵头晕目眩。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直带在大东洋海域哪里也没有去。   被他扔掉的那棵名为莫比乌斯的植物依旧长在他的窗外,锲而不舍地每天开花给贺泽西看。   但是那些像小爱心似的花很快就被路过的花枝一脸阴沉地全部撸下去。   他最讨厌这花里胡哨的东西。   看着秃噜了的莫比乌斯,花枝内心喜滋滋,把自己捯饬得更加光鲜亮丽。   经历了这一次的事情,贺泽西突然开始认真思考起花枝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来。   毫无疑问,花枝在他心中的分量真的很重很重,重到遇到了危险时,他可以舍弃自己去救他。   但是在涉及到回去的问题上时,贺泽西还是会狠下心来离开海底。   其实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贺泽西心中已经隐隐地相信了叶蔺所说的话,自己也许真的不是人类。   正因如此,他更要回去。   他希望教授能亲口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是什么,然后,也许他会回到深海。   和花枝一辈子在一起。   不用天天工作,不用终日对着标本和机械器材,也不需要去处理那些复杂繁琐的人际关系,和自己喜欢着的人在深海里悠闲地度过漫长的一生……其实也不错,不是吗?   贺泽西坐在砗磲桌子上,撑着自己的脸,歪头看着远远地朝着自己游过来的花枝,脸上带了点笑意。   他觉得自己应该告诉花枝自己的想法,这样的话,花枝应该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我回来了——”   今天的花枝有点奇怪,没有像以前一样变成原形,而是维持着人形的模样,朝着贺泽西游来。   一落到海底,整个人就软绵绵地瘫在了贺泽西的身上,惨白着一张脸喊累。   “你去哪里了?”贺泽西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花枝,然后目光落在了他紧紧抱着的怀里。   贺泽西:“你抱的是什么?”   花枝闻言,喜滋滋地低头,从怀里面掏出一团东西,拍到了砗磲桌子上。   东西被舒展开来。   里面装的是——   白衣服,白裤子,白帽子、白围裙……   贺泽西看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衣服?”   “从海上别人的船上偷来的?”   似乎是被猜中了,花枝的面色一红,半坐起来盯着贺泽西,羞恼地否认:“我怎么会偷人家的东西?”   “那这些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我在海上捡到的。”花枝轻哼一声,瞥了眼贺泽西身上已经破烂地有些不成样子的研究服,开口道:“看你衣服烂成这个样子,我给你找几件好的。”   “……”贺泽西伸出手,捻起桌子上的白衣服,然后陷入了可怕的沉思。   半晌之后,贺泽西才扶额,提起帽子围裙、还有那印着“新东方”logo的白衣服,一脸无奈地道:“你偷个厨子的衣服来干什么……” 第36章 喜欢   “……”花枝动作一僵, 然后脸色变得又红又白。   一看花枝这反应, 贺泽西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花枝他是个文盲,根本不认识这衣服上“新东方厨师”这几个字。   看那拿大铁勺的男人一身白白的,和贺泽西穿的也差不太多,于是偷偷地跟了人家大船一路, 想办法把它偷回来了。   没想到闹了这样的笑话,花枝顿时觉得有点难堪。   “爱穿不穿!”花枝怒道,然后把桌子上的衣服一把抓过, 手一伸, 衣服直接怼到贺泽西的脸上。   那眼神,那架势,狠狠地透露出一个信息,就是:你敢不穿试试?   贺泽西:“……”   还是穿吧。   毕竟这个年头,肯纡尊降贵为自己当贼的大佬已经不多了, 而且他还专门给自己找和白大褂一样的白衣服……   这样一想, 贺泽西竟脑抽地觉得情节意外地有点甜-_-||……   他内心复杂地接过花枝手上的厨师服, 看了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的花枝,然后默默地起身回到小屋子里。   贺泽西一直觉得, 花枝是只乌贼,还和自己同性别, 因此并没有什么防备。但是自从知道了叶蔺和冥河水母之间发生过一些不可说的事情后, 他整个人仿佛一不小心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他和花枝之间是可以交……媾的么?这个词语很难以启齿, 贺泽西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一阵发热。   他一边在屋子里换衣服, 一边思考如果两个人真的要发生些什么,到底该怎么做?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火焰乌贼交配是雄乌贼将身体里的精囊插进雌性火焰乌贼的外套膜中,再由雌性火焰乌贼将那枚受精卵产下……   可是自己不是雌性火焰乌贼啊啊!   这他妈该怎么弄。   像人类同性恋人那么做?精囊探进自己的那啥里?还有,花枝那么多触手,万一兴致来了,要玩点什么情趣play,自己根本吃不消啊。   不对……自己在想什么?!根本不需要想这些东西,他只想和花枝柏拉图。   贺泽西把身上有些卷的衣服抻平整,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真是色令智昏。   花枝整个人软绵绵地躺在砗磲贝桌上,偏着头看向小房子的方向,见他终于从房子里出来,换上了自己为他偷来的新东方厨子服,心情特别好,身下的几条触腕也跟着轻轻拍了拍海水,卷起一小圈温柔的水泡儿。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贺泽西像是有点不开心的样子,冷着一张脸朝他走来。   花枝动作一顿,然后,他看见了贺泽西脸上的那道浅浅的红手印,脸瞬间皱了起来。   花枝从桌子上起身,一眨眼地功夫游到了贺泽西的面前,“怎么回事?”   伸手摸了摸贺泽西的脸,浅淡的红印子已经开始消退,但是那红红的手掌轮廓还是能看得出当时用力不小。   贺泽西内心感觉十分复杂,看了花枝一眼没理他。   见贺泽西不回答,花枝收起随时掏刀砍人的气势,垂眸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他现在在这里应该没有人这么没眼力跑来欺负他的人。   刚刚贺泽西一个人回屋子里换衣服,出来就多了一道巴掌印,该不会是他自己打的吧......想到这里,花枝眼神有点怪异地看向贺泽西。   “你自己打的?”   贺泽西不说话。   “......打自己干什么?”   贺泽西的脸色更冷了。   他脑子有病,想了一些不切实际不可言喻不该乱想的东西,自己还在自己的脑子里扮演了躺平任艹的那一个角色。   简直是........   脑子真的有病有病有病有病有病。   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平复了好久好久的心情,贺泽西终于接受了自己和花枝待在一起也变得日渐脑残的事实。   “你过来,”贺泽西抬眼睛,朝着花枝招了招手,“我问你个事情。”   “什么事?”   贺泽西瞥了她一眼,开口道,“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人类?”   不知道为什么贺泽西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花枝有点疑惑,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嗯,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花枝奇怪地看了眼贺泽西,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没问。”   贺泽西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狠狠地跳了跳,真的想打人。   贺泽西闭上眼睛,在心中强行告诉自己,行,逻辑没问题,花枝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没问。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内心的燥郁,贺泽西睁开了眼睛,然后朝着花枝然后露出了一个看上去分为温和的笑容,“所以,叶蔺确实没有骗我。那也就是说按照叶蔺的说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你是一对?”   “……嗯。”一对儿这个词听上去那么美好,花枝忍不住心中有几分雀跃。哪怕只是听到自己和贺泽西名义上绑在一起,他也觉得那么开心。   “真的?”贺泽西偏头看他。   “我不会强迫你的。”花枝抿唇道,一双暗红瞳仁像是深渊,紧紧地望着贺泽西,脸上带着很认真的神色。   我不会强迫你,所以,你不要因此疏远我......   “我只是确认一下而已。”被花枝用这种目光盯着,贺泽西忍不住升起了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又有一点点酸涩,“你不用这么解释,我知道……”   虽然花枝在对待他离开和留下的态度上像是又臭又硬的石头,但是在这方面,他确实从没有做出过很出格的举动,甚至就连那日……在深海黑渊处被那个名为“恶神”的东西影响了心智,花枝也没有做什么趁虚而入的事情。   虽然不是很想这么夸花枝,但是贺泽西心里面明白,他的行为,哪怕是在人类中,也确实算得上是坐怀不乱的君子行为了。   “嗯。”花枝歪歪头,暗红色的瞳眸注视着贺泽西,漂亮的脸上带了几分笑,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能够在了解我之后真的喜欢我,而不是靠其他的任何因素。”   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着贺泽西发自内心地说情话,花枝耳尖有点发红,心跳微微加速,但还是强作镇定地看着贺泽西,一双琉璃般的暗红瞳眸在发光。   “我喜欢你的。”贺泽西抬头,看着比自己稍高一点点男人的那张漂亮得近乎妖异的脸,重重地重复了一边,“我喜欢你。”   花枝轻轻摇头,往日里总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带了些落寞的神色。   贺泽西见状,直接伸手,一把拉过花枝的手,然后不容置疑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隔着一层薄薄地布料,花枝感觉到快得不可思议的心跳透过胸腔在自己的手掌下拼命地跃动,似乎是在用尽了全力叫嚣着主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你感觉到了吗?”贺泽西面无表情地别过头,耳根子变得一片通红,“我和你,是一样的心情。”   “很……喜欢?”花枝觉得脑子有点点懵,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贺泽西微抿唇,垂下眼睛点了点头,“嗯,很喜欢。”   贺泽西抬起头,看着面前眼角绯红一片,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花枝。   突然有点心疼。   “你难道不怕......万一我一直不喜欢你呢?”   “万一我想办法离开了深海,再也不回来了呢?”   “万一,我喜欢上了别人了呢?”   花枝抿抿唇,眸光暗淡下来。   他当然怕,所以才不想让贺泽西离开,所以才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必要的时候,赶走其他人。   心跳蓦然加快,贺泽西苦恼地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完蛋,然后抬起手,拉住花枝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压了压,然后仰起头,微微踮脚。   一个深深的吻送了上去。   浑身上下都传来触电般的感觉,温润微凉的触感通过两人紧紧相贴的唇瓣仿佛传递到了浑身上下每个细胞,贺泽西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似乎全身上下都在发热。   他紧紧闭着眼睛,张开唇主动地叩开了花枝的唇齿,带着一股子羞涩的柔软轻轻探了进去,脖子耳根子红作一片,整张脸红的快要滴血。   花枝睁大了眼睛,低着头,氤氲着强烈情感的眸子看着贺泽西。   他苍白的唇因为激烈的吻而变得红润,紧闭的双眼睫毛投射的弧形阴影落在眼下像是展翅欲飞的蝶,雪白的肌肤因为第一次这么大胆的主动行为而发红,双手紧紧搂着自己的脖子,敏感的身子似乎在轻轻地颤抖。   “唔......”   一声轻喘从贺泽西的唇间溢出,贺泽西轻轻睁开眼睛,抿着唇视线游移,松开自己的手,准备结束这个主动得让他有点难为情的吻。   花枝的眼中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风暴,他突然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搂住贺泽西的腰,整个人软软地凑了上去。   他闭上眼睛,白瓷般精致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红,卷而长的睫毛耷拉在眼下,红色的唇瓣轻轻划过贺泽西发烫的耳尖,轻声道,“再吻我一次......”   他的贺泽西......终于,接受他了。 第37章 可爱   听见耳边花枝喑哑低沉的嗓音, 贺泽西感到自己的耳朵热得快要烧起来。   最要命的是, 他还一边轻轻说, 一边状似无意地用唇瓣触碰自己的耳朵!   贺泽西抿着唇,耳朵传来酥麻的感觉,他歪过头,躲开花枝的触碰,红着脸道, “你......不要玩了。”   往日里清亮的嗓音现在听起来轻轻的,带着点软绵绵的味道, 听上去格外可爱。整个人就像是冰冷的湖面被春风吹皱,羞赧柔软得一塌糊涂。   花枝突然很想把他抱进怀里揉揉, 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然后,被吹皱的湖面顿时重新结了冰......   贺泽西面无表情地把花枝从自己身上强行剥离,飘红的脸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整理了一下被花枝揉皱的衣裳, 义正言辞地警告花枝离自己远点。   花枝松开黏着贺泽西的十条触腕, 突然开口问贺泽西道, “我们可以做两个人都喜欢的事情吗?”   “?”贺泽西疑惑地扭头,看见花枝漂亮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缕不可抑制的绯红,暗红色的瞳眸里带着期待的微光。   “什么事?”   “我觉得我发情了。”   “......”贺泽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不行!”   “为什么?”   贺泽西硬邦邦道,“我觉得我不喜欢做这种事。”   “你喜欢, 你下面有反应, 而且现在都还没消……”   “别说了, 你赶紧闭嘴!”贺泽西一把捂住花枝的嘴, 察觉到到某人不死心地碰了碰自己身下的某个位置,贺泽西忍不住抖了一下身子,然后身体赶紧往后面缩了缩,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红,场面一度尴尬无比。   “交配和繁衍是生物的天性和本能,你不用这么压抑自己。”花枝挪开贺泽西的手,重新贴回了贺泽西的身上。   “繁衍?”   贺泽西心中一紧,再次想起了很久之前做过的那个差点被他忘记的梦——肚子被小小的乌贼幼崽撑成圆鼓鼓的半透明状,时不时还有小触腕鼓起来!   浑身恶寒!   贺泽西恐怖地看了花枝一眼,然后赶紧用手推开他,生怕一不小心擦枪走火。   贺泽西的拒绝在花枝看来就是欲拒还迎的变相邀请,贺泽西的身体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的感觉。   于是,花枝微凉的唇瓣凑上贺泽西的鼻尖,落下一枚羽毛般轻柔的吻,精致的喉结滑动了两下,涩哑的声音便从他的喉间溢出,低沉性感,“嗯唔……别害羞,我会让你很舒服……”   他的双手拥抱贺泽西的双肩,浑身的触腕都甜腻地缠上了贺泽西,几条不安分的触手尖儿从贺泽西刚穿好的衣服下摆悄悄地钻了进去。   带着微小吸盘的触腕在游移的过程中,一点点细微的粗糙感从身上划过,像是小钩子,撩的人心痒痒。   张扬而妖美的一张俊脸上媚眼如丝,面含春水,就连身下的十条触腕,也变得晶莹剔透,如最顶级的水晶般,散发着奇异而糜艳的色泽。   贺泽西忍不住喉咙一阵干涩,他觉得花枝这样子真的特别的美味可口。贺泽西相信,换任何人看见这样子的花枝,不管是被他上还是上他……应该没有人能拒绝。   除了贺泽西。   “你离我远点!”   贺泽说完,把人拉开,像是在躲避洪水猛兽般往后退了好几步,胸膛剧烈地起伏,一脸的惊悚。   他喜欢花枝,但是没想过给他生小乌贼啊摔!   看着浑身赤裸,眉眼诱人,刺激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花枝,贺泽西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个特别有定力的男人。   轻轻呼了一口气,贺泽西捂着心脏忍不住又往后退了退。   花枝再继续这么引诱他,他真的会忍不住的……   花枝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美好,没想到贺泽西那么害怕地避开他,一下子就不开心了。   察觉到花枝心情变得低落,贺泽西忍不住抿了抿唇,别过脸,耳朵红遍,难为情地支吾了一声:“……我不想生小乌贼。”   花枝的暗淡下来的双眸重新亮了起来,“我们可以不生,我只是很想和你做。”   明明应该是一件非常隐秘而羞赧的事情,从花枝的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一件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事情,美好并且足够令人期待。   贺泽西没有动摇,他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上方,“我不可以,我还有一点事情没有弄明白,我必须重新回到岸上,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有个了结,我才能安心地回到你的身边。”   贺泽西说到这里,主动走到花枝的面前,伸手紧紧抱住他,最亲密的脖颈相交的姿势,他垂下眼眸,在花枝的耳边认真道:“你感觉到了吗,我的身体在告诉我它真的很想要你……但是我知道,一旦我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再也没办法回到研究所去找到想要的真相了。”   “我和你一起回到岸上去。”   “你不可以,你会死掉。”贺泽西反对,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你不像冥河水母,根本没办法离开太久深海。”   贺泽西一直对冥河水母很有好感,和进退有度、举止温文尔雅的冥河水母比起来,自己除了暴力一点以外,哪哪儿都是短板,所以一提到冥河水母,花枝瞬间就炸了。   他臭着一张脸,眼神阴森森的盯着前方,把海水当做假想敌,“我没腿也能上岸。”   “……”温情的泡泡消失了个一干二净,贺泽西把人拎起来,离自己远了点,然后无情地在花枝的伤口上撒盐,“上次在岛上,你硬要待在我的上衣口袋里,差点脱水变成乌贼干。”   “……”   花枝冷哼一声,然后委屈地给自己出主意,“你可以带个碗,把我装进去。”   贺泽西眼神诧异地看向花枝,稀奇,二大爷肯主动待碗里了?   要知道前两次花枝被装进碗里面,脸色都不太好看。不情不愿而且娇气得要命,不是嫌弃水太淡了就是嫌弃碗太小了。   “就算一直把你装在碗里,也对你身体不好,而且带来带去的,还要整天担心你被人发现,会很麻烦。”   麻烦?!   花枝不禁睁大了眼睛,看向贺泽西,一对儿张扬的眉飘得老高。   “你说我是个麻烦?”   “……”贺泽西心中想的是确实是,但是看花枝的脸色越来越臭并且其中还夹杂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委屈,贺泽西忍不住就脑抽了。   ……想顺着他。   好想……好想什么都顺着他。   于是,静默了片刻之后,贺泽西开始昧着良心解释,“我没说你是个麻烦,只是担心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保护不了你的话我会很内疚。”   说完,贺泽西还在花枝的脸上小小地亲了一下,柔软的唇瓣落在微凉的脸颊上,花枝垂落在地上的一条细长触腕儿不禁开心地打了个卷儿。   被贺泽西成功地顺了毛,花枝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扬,但还是板着脸,轻哼了一声,强行装出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态度,   贺泽西余光瞥了眼地上那条卷成了一朵花儿的琉璃色触腕尖儿,唇角弯了弯,总是清清淡淡的漆黑眸子里盛满了柔情和愉快。   花枝,真可爱。   其实,他真的……好喜欢他。   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还要喜欢,喜欢一万万倍。   “那……你什么时候想回去。”花枝忍不住问贺泽西,他说完这句话,然后扭过头,有些不情不愿地表示,“我可以送你回去。”   贺泽西闻言,有些诧异,他收起眼中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情绪,抬眸看向花枝,“你送我回去?”   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以前死活不准自己走,现在主动表示愿意送他回去,贺泽西忍不住有点好奇。   知道贺泽西对自己这话很诧异而且还带点不信任,花枝有些恼怒,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贺泽西,“你说了要回来。”   贺泽西闻言,面无表情地顺口接了一句,“我骗你的。”   “贺泽西!好玩吗!”花枝生气了,一把抓过贺泽西,脸色又黑又臭,咬牙切齿道:“你说了要回来,就不可以骗我!”   贺泽西被花枝摇得晕乎乎的,正准备收起玩笑,下一刻,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狠狠按住。   ……他被花枝紧紧抱在了怀里。   然后,贺泽西听见耳边传来了花枝闷闷的声音,“你不会骗我,所以我会等你……不要不回来。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沉默了一会儿。   贺泽西突然有点懊悔自己说刚才那句话,伸手回抱住花枝,贺泽西垂下眼睛,感受着两人隔着胸腔传来的阵阵心跳的悸动,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是。   推开死活不松手的花枝,贺泽西漆黑的眼里盛满了碎星般的点点笑意,“我没有说现在就要走,你这样子我会舍不得的。”   话刚说完,,突然间一股奇怪的味道在海水中飘了过来,像是什么肉类腐烂过后的味道,浓重的气味在海水中渐渐蔓延,并且越来越重。   贺泽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味道?” 第38章 鲸落   “你闻到了吗?”贺泽西嗅了嗅鼻子, 这味道好难闻。   花枝点点头,表情有几分凝重。   味道越来越浓郁, 要不是现在身处深海之下, 贺泽西甚至会以为自己正待在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旁边, 阵阵肉质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夹杂在这股腐朽气味里的还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贺泽西朝着味道最重的方向看去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漆黑的轮廓像是一条蓝鲸的样子。   然而在看清了那条鲸鱼的具体模样后, 贺泽西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目光所看的方向,一条巨大的鲸鱼朝着它游来。   鲸鱼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它受了很严重的伤, 身上有些地方的皮肤全部都开始腐烂剥离, 其他地方的伤口似乎是新添的, 但是也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只有一条条白花花的肉往外翻着。   鲸鱼漆黑的眼中透露出一股悲凉的情绪。   它游向贺泽西,巨大的身体缓缓往下沉。   味道太重, 花枝忍不住捏起了鼻子,然后带着贺泽西往后面连退了好几十米远的距离。   花枝将贺泽西护在自己的身后,朝着前面那只大蓝鲸低声呵斥道, “离我们远点!”   它实在是太臭了。   贺泽西的目光落在它的身上,仔细打量, 才发现蓝鲸的身上这些或新或旧、大大小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所刺伤。   伤痕并不新鲜, 应该是几个月以前的遭遇了, 然后却没有得到半点愈合, 反而被什么海洋污染物所感染, 导致了一系列伤口溃烂。   被花枝喝令住,鲸鱼呆呆地停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它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   它艰难地动了动眼睛,双眼悲哀地看向一言不发打量自己的贺泽西,身上难闻的气味再次在附近的海水中飘散开来,比之前更加浓厚。   赶了这么远的路,它已经筋疲力尽,而且它的心里也清楚,这只巨大暴躁的火焰乌贼从来不愿多管闲事,强大如他,根本不会在意它们的生死……但是如果不来,又有谁能有这个能力救她的孩子。   鲸鱼双眼哀伤地看着贺泽西,然后发出了低低哀求的声音:[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曾经救过您的母亲……所以看在您母亲的面子上,恳求您帮帮我们。]蓝鲸凄哀地恳求,看向贺泽西的眼中盛满了泪水。   它不想挟恩图报,但是现在的它们已经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   救救孩子?母亲?   贺泽西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巨大蓝鲸,问道:“什么孩子,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你到底是谁?”   蓝鲸悲凉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两人,没有说话。   看着那双巨大的漆黑眼珠子,贺泽西突然想起来了,这条蓝鲸有几分眼熟,他似乎曾经见过。   “你是那条小蓝鲸的母亲?”贺泽西试探性地问道,不出意外地看见了眼前巨大蓝鲸满是悲伤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是的……我是。]   迟缓而费力的回应。   母蓝鲸说完,巨大的身子缓缓地沉了下来,降落在海底,身体的重量压在海泥上,溅起一阵浑浊。   “你知道我的身世?小蓝鲸它救过我的母亲?”贺泽西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蓝鲸,心中震惊无比。   难怪,小蓝鲸会这么亲近自己……难怪,它会那么开心地来见自己。   原来它知道自己的身世,认识他的母亲……甚至,它有可能见过小时候的他。   它叫自己小鮇鮇,那是他的名字吗?   贺泽西不顾母蓝鲸浑身散发的恶臭,跑到他的面前,紧紧地盯着它的眼睛,迫切地追问道:“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可不可以全部告诉我,请您全部告诉我!”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母蓝鲸没有回答贺泽西的话,微微煽动着鳍部,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不停地重复着“救救她的孩子。”   就像是回光返照般,母蓝鲸突然狠狠地扭动起来,它的眼神坚毅无比,硕大的身体在摆动的过程中搅浑了一大片海域,它用尽全力将头部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然后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头朝的方向,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从、从这里出发,七、百里的路程,救……]   话没说完,母蓝鲸就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它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所朝的方向,头部僵硬地扭曲着,尚未冰凉下去的眼里全是悲伤和希翼。   那巨大的眼睛里面,似乎还有它尚未说完的一句话——救救、它的孩子。   ……   …   巨大的捕鲸船在海面缓缓行驶。   长长的绳索从船头抛下海中,牢固的绳索在空中绷得直直的,它没入海水中的那一端,剧烈地水花在海面翻涌,巨大的鲸鱼脊背在海水中上下浮沉。   绳索尖端的大铦深深地扎进海中鲸鱼的身体里,大量鲜红的血液从它的身上流出,染红了捕鲸船附近的海水。   [疼,好疼!]   小蓝鲸惊恐地挣扎着,湿漉漉的黑眼珠中噬满了泪水,它用力地摆动着身体,那大铦却因此而越插越深。   巨大的捕鲸船上,倭国商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他们开心地看着海中蓝鲸的挣扎,手中端着酒杯,满脸笑意地交头接耳、互相交谈。   “雾宮君第一次出海运气就很好啊。”   “是跟着小岛先生才有这么好的运气。”   “是头蓝鲸呢,现在蓝鲸可不多见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可惜,最近国际上对我国捕鲸意见很大。”   “这有什么,只是比较麻烦而已,绕开他们也不是不行。我们可以跟着科研船出海,借一下科研的名头……”   “雾宮君的脑子总是很灵活,不愧是峦卞德大学高材生。”   “总而言之,为了科学研究,不管国际如何反对,我国的捕鲸活动还将继续下去。”   “说得对,为科研,干杯!”   “干杯!哈哈哈……”   船上一阵欢声笑语,海中小蓝鲸的挣扎渐渐变得无力。   它的身体在与捕鲸船将近五小时的抵抗僵持中,已经变得伤痕累累,绷直的绳子就像是利刃,狠狠地勒进蓝鲸的皮肉中,血液流失过后,伤口开始翻出白白的肉。   小蓝鲸绝望地被绳索钓着,噬着泪水的双眼无助地看着海水深处,[妈妈,救我,救我……]   捕鲸船开始起钩,小蓝鲸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缓慢地上升,它再次不死心地挣扎起来,然而它早已经耗尽了力气,如今的动作在捕鲸商人眼里看来,不像是挣扎倒像是临死前无力的回光返照。   “小岛先生,这头小蓝鲸的性子还真是倔强呢。”   “和死去的沙田先生很像!”   “哈哈,开死者的玩笑不是很好啊!”   “哈哈哈哈,小岛先生真是个有绅士涵养的人呢。”   船上再次响起了一大片欢声笑语。   海面上一阵巨浪拍来,本就受重不均的捕鲸船狠狠地倾斜了一下。   船上的倭国商人们忍不住一个趔趄,手中的酒杯险些摔碎。他们一口饮尽杯中残余的酒水,抹干净嘴边的酒渍然后朝着海中看去,看着被缓缓勾出海面,露出了一小截脊背的蓝鲸,纷纷忍不住惊叹起来。   “真的是好大的一个大家伙~”   “可是……显然没有之前那一头逃掉的蓝鲸大。”   “你真是没用,让它逃了还有脸讲出来。”   被取笑的男人脸色有点不好看,语气十分不快的反驳,“那是头成年的雌性蓝鲸,我的船太小,根本压不住它,虽然捕鲸炮击中了它,也还是没有用。”   “够了,别说了,今天能有收获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被称为小岛先生的男人出来打圆场。   现在的鲸鱼越来越少,也再加上国际绿色和平保护组织的阻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抓到过这么珍贵的蓝鲸了。   海中,小蓝鲸完全停止了挣扎,身体里的大铦已经嵌入得非常深,浑身的血液似乎快要流尽,身体周围的海水失去了本来的颜色,被染成一片鲜红。   它任由那绳子将自己一点一点地拖离海面,湿漉漉的眼睛里一片绝望和悲哀。   它,也要死了。   和爸爸一样的死法。   它努力挣扎了,可是还是没有用,绑着船的绳子好紧,那个尖尖的大钩钩插得它好痛。   [不痛,不痛。]小蓝鲸奶奶的声音带着颤颤的哭腔,它睁着大大的眼睛,努力忽视身体里大铦撕扯的疼痛,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痛,要去见爸爸了,一点也不痛……]   小蓝鲸努力地告诉自己不痛,满眼泪花中,它看见了远远的,深海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它的方向游来。   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大白鲨,它的双眼赤红,满嘴锋利的牙齿一张一合,整条鲨鱼就像是一道水中的火箭,速度极快地从海水中游过来。   在它的背上,灰色鱼鳍后面是一道白色的人影,坐在他身边的,是那只长得很漂亮性格却很恶劣的大乌贼。   小蓝鲸停止了流泪,它看着大白鲨背上的人影,呆呆地开口道:[……小、鮇鮇?] 第39章 救鲸   这条大白鲨是之前被冥河水母的毒液毒疯掉的大白鲨。   说是疯掉, 其实它的神志一直都在,并且还很清醒。但是速度、攻击力和牙齿咬合度却大幅度上升,甚至能比一般的大白鲨下潜到更深的海域进行猎食,比起以前的习性更加的凶狠残忍。   而且, 只听冥河水母的话。   冥河水母并不需要它,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放任它在大洋中自生自灭, 不过今天却正好派上了用场。   在这偌大的海洋中, 海妖们之间一直都有特殊的传音技巧, 所以当时贺泽西在看见这条朝他们游过来的大鲨鱼时, 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花枝头一次像冥河水母低头, 在借白鲨的过程中果然被腹黑的冥河水母隐晦地嘲讽了一番,因此花枝现在的脸色很臭。   他当然可以靠自己强行抓条鱼来当坐骑, 但是无论从什么方面看,强行征用的鱼兵都没有这条大白鲨好用。   比它凶的没它快, 比它快的没它凶, 和它一样又凶又快的鱼又没它听话。除了这些外,还不一定有这条大白鲨呼朋引伴的能力。   所以最终, 花枝咬咬牙, 忍下了把冥河水母揪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动。   离捕鲸船越来越近, 血腥气也越来越浓郁,大白鲨的情绪开始兴奋, 进食欲望被血液的味道刺激得异常的高涨。   它吐出自己早已经撑得满满的胃囊, 将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全部呕吐掉, 长满利齿的大嘴一张, 把胃重新吞回了肚子里,然后双眼赤红着朝捕鱼船的方向冲去。   不允许咬蓝鲸,所以大白鲨的目标落在了蓝鲸附近的那艘巨大的捕鲸船上。   发现大白鲨已经铆足了马力,全速朝捕鲸船巨大的船底撞去,贺泽西急忙揽过花枝,从大白鲨的背上跳下来。   花枝配合地伸手搂住贺泽西的脖子,任由贺泽西揽着自己跳下鲨背,脸色稍霁。   他喜欢贺泽西主动带他做任何事。   “我们暂时不要过去。”贺泽西低声对花枝道,目光紧紧地看着远处浑身伤痕、满眼痛苦盯着自己的小蓝鲸。   [小鮇鮇。]   蓝鲸奶奶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丝压制不住的哭腔。   贺泽西忍不住一阵揪心。   别哭,我们来救你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巨大嘈杂的浪花声,那是紧跟着大白鲨而来的鲨鱼军团,大约有二三十条的样子,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游来。   贺泽西急忙拉住花枝往一边躲开。   往日里凶残无比的吃人鲨像是没看见花枝和贺泽西一般,从他们的身边擦身而过,摆动着鲨鱼尾巴往疯鲨的方向冲去。   它们这一次是听从疯鲨的指示,有目标而来的。   一大群鲨鱼开始疯狂攻击捕鲸船,它们像是不怕疼一般狠狠地往前冲然后撞在船体上。   巨大的捕鲸船虽然吃水很重,但是也禁不住这么凶猛的攻击架势,于是在浪花翻涌的海面上,捕鲸船开始摇晃起来。   在捕鲸船的甲板上悠闲站着的倭国商人脸色顿时变了,他们都是出海的老手,也曾碰见过大白鲨袭击船只,但是却从来没有这么大数量的大白鲨对他们的船发起攻击。   “快,撤离。”   捕鲸船上,船长对着舵手下达了指令。   捕鲸船在剧烈的飘摇中调转了船头,扯着蓝鲸的绳索没能收起来,于是他们不再继续起钩,准备在海中拖拽着这条蓝鲸回到海港。   “蓝鲸的肉可能会被这些饥饿的大白鲨分食,船长请你吩咐舵手再开快一些!”船上,一个倭国捕鲸商人恳求道。   他趴在船舷上,不理会一条接一条跃起,往船上撞的大白鲨,目光肉疼落在被他们捕到的那条蓝鲸身上。   很快,他发现了情况的不对,这些大白鲨居然有意的避开了那条受伤的蓝鲸,只是狠狠地撞击他们的捕鲸船。   明明是最闻不得血腥味的鲨鱼,竟然没有啃咬他们的蓝鲸。   惊讶过后,倭国商人眼里是惊喜。   虽然不知道这些大白鲨发了什么疯,但是不吃他们的鲸鱼就很好了。   现在超市的鲸鱼肉卖得很贵,蓝鲸越来越难得,它身上的每一寸血肉和骨头都是钱!   “看来老天也站在我们这边啊!”   其他的倭国商人也发现了这次鲨鱼群的异常,纷纷围了过来。   本来惊慌不已的心情在看见完好无损的鲸鱼后变得愉快了一些。   大风大浪经历了许多年,这次的场面虽然异常了一点,但是他们坚信能一如以前许多次的出海经历一样,逢凶化吉。   这时候,吩咐完舵手的船长又回到了人群中。   他掷地有声的声明给了船上所有老板又一剂强效定心剂——“我们的舵手是三十年的老手,这种情况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请各位先生不必惊慌。”   “当然,我们都相信您,所以才选择了你们的捕鲸船!”   “哈哈哈!是的!”   船还在晃荡不止,但是捕鲸船上已然没有了紧张的气氛。   被硬扯着在海水中缓慢拖行的小蓝鲸忍不住开始呜咽,大铦因为巨大的海水阻力从它的身体里稍稍拉扯出来一些,大铦上面一些特制的倒钩将它的肉勾住,从巨大的伤口处翻了出来。   很痛。   贺泽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巨大的捕鲸船摇摇晃晃却就是不翻船,心里面开始焦急。   小蓝鲸眼中的痛苦越来越明显,大白鲨们却依旧没能将船撞翻。   那条狂暴的大白鲨朝着他们的方向游来,围着贺泽西和花枝两人转了一圈之后又重新朝着捕鲸船撞去。   它离开后,花枝转过头对身旁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的贺泽西开口道:“刚刚它说,还有一批大白鲨正在赶来的路上,今天一定能救下小蓝鲸。”   “可是太慢了,它快死掉了。”贺泽西语气平静无波,然后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绞在一起。   眼看着小蓝鲸眼底的生气随着捕鲸船的胡乱飘移打转渐渐消失,贺泽西心里越来越慌。   怎么办,它快死掉了。   那条坚固的绳索一直拖着它在大海里面移动,小蓝鲸会被活生生地拖死的……   贺泽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条绷得笔直的绳索,咬咬牙,心一横,开口道:“我去割绳子。”   贺泽西匆忙地对花枝说完这句话,便伸手把自己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刀子拿出来,然后朝着捕鲸船的方向游去。   有的船只用的捕鲸绳是韧性极佳的皮绳,有的却是很难割断的铁索,贺泽西决定赌一把。   他要去试试,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绳子割断。   “你游的这么慢,怎么来得及?”   耳边传来花枝无奈的声音,紧接着腰上一紧,贺泽西便感觉到一双手把自己揽住,然后被带着速度飞快地朝着捕鲸船的方向游去。   几个眨眼的功夫,贺泽西便到了小蓝鲸的身边,花枝放开贺泽西,不再往上。   他的样子,不适合被人发现。   小蓝鲸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泪光,它哀哀地看向眼前的贺泽西,小心地动了动自己的鱼鳍表示自己的开心。   [小鮇鮇……]小蓝鲸奶奶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微弱。   贺泽西摸摸它的头,轻声道;“别怕,我来救你了。”   说完,便游动着朝小蓝鲸的背上游去。   到了小蓝鲸的背上,贺泽西的身体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海面,浑身湿淋淋的他果然引起了船上倭国商人的一阵惊叫。   “天哪!有人在海里面!”   “是个新东方的厨子!!”   “央国人,我们不要救他。”   “把他喂鲨鱼!”   船上的倭国商人传来了幸灾乐祸的笑,其中一个甚至恶劣地将自己手里的酒杯子扔在了贺泽西的头上。   杯子没碎,掉进了海中,贺泽西的脑门被砸出了一个包,他阴沉着脸,没有理会那群充满恶意的商人。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捕鲸绳上,带着细小纹路的漆黑材质,是皮的!   贺泽西急忙拉住皮绳,手中刀子开始用力地割绳索。   船上的人发现了他的举动,纷纷笑了起来,“他在割绳子,他一定是绿色和平保护组织的,想要阻拦我们捕鲸!”   没想到船上的商人会笑,贺泽西的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眼前的皮绳外皮被他隔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坚韧的铁索。   “哭丧着脸,失望了吗?”船上的人笑得夸张,他们拍着手,像是看戏一般盯着海中浑身湿漉漉的黑发青年。   贺泽西垂下头,一脸的阴沉。   “小岛先生!情况好像不对,为什么大白鲨不咬他!”船上,一直沉默着的那个被称作雾宮君的男人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后指着那些故意绕开海中黑发青年的大白鲨,惊呼——“好怪异!”   正在这时,捕鲸船突然剧烈颠簸起来。   紧接着,一条巨大的触腕穿透了船底,将捕鲸船刺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然后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船身被撕裂成两半,海水肆无忌惮地灌入捕鲸船,巨大的捕鲸船猛然下沉。 第40章 花枝   [我可不是来看戏的。]   低沉华丽的男性嗓音以一种极其特殊的思维传递方式传达到捕鲸船上每一个倭国商人的脑海中,毫不意外地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妖, 海妖!!”   船上无比的动乱, 海中海水迸溅,大白鲨群张着血盆大口凶残地跳跃、撕咬。   船被突然出现的巨大触腕撕裂成了两半。   看着从船中央攀爬上来的触腕, 捕鲸船上的大部分商人都被吓得面色惨白,抖索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但是船上依旧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比其他的倭国商人镇定一些的人,其中有一人就是那个被称为小岛先生的倭国人。   他正哆嗦着拿出手机, 对着缠绕在捕鲸船上的巨大触手摄像, 嘴唇吓得发白,但手指还是飞快地准备将那段视频上传到网上。   时间紧急, 所以小岛先生的标题没来得及写, 他选择直接开始上传视频。   【是否上传该视频?】   小岛先生指尖颤抖着点击了是。   【正在上传, 请您稍等……】   40%……63%……75%……   眼前的手机显示屏小菊花慢悠悠地转着,小岛先生紧紧地捏着手机, 脸色苍白地像一张纸。   正在这时, 他的心头突然升起一阵猛烈的危机感, 小岛先生蓦然抬头,只见那条巨大的触手正从天而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一声巨响,身材瘦小的小岛先生整个人被劈飞,手中的手机摔了出去。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正显示着这条短短5秒钟的短视频上传进度——   80%……96%……99%……   “咔擦!”   千钧一发之际, 手机被花枝捏碎。   视频上传失败!   扔掉触腕里面碎成渣渣的通讯设备, 花枝脸色阴沉如水。   刚开始他没有选择直接出手,以及他们海族宁可待在深海中,也不轻易出现在海面的原因就是这个。人类的通讯技术越来越发达,传递信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甚至连无人勘测的技术也日臻完善,他们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引来一场种族间的大灾难。   破船上那个被他劈飞出去的瘦小男人掉入海中,海水波涌着,一下一下漫过他的头顶,他开始挣扎着挥舞双手,大口大口地呼气和尖叫。   多么可笑,作为一个捕鲸商人,他竟然是不会游泳的。   大白鲨们趁着捕鲸船碎成两半,再次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捕鲸船终于全部沉没海底,船上的所有倭国商人落了水,大白鲨们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开始撕咬那群追名逐利的黑心捕鲸商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血腥味本来就已经很重的海域变得越加的鲜红,场面一时间惨烈无比。   断裂的捕鲸船还在缓缓往下沉,感觉到身上绷直的捕鲸绳松弛下来,小蓝鲸盛满痛苦的眼里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太好啦,小鮇鮇真的救它啦!   它沉下身子,随着捕鲸船的坠落往下潜,这样就能减轻一些身体里面大铦割到肉的疼痛感。   海面上,大白鲨们饱餐一顿,心满意足地离开。   一个小时过后,湛蓝的海面重新恢复了澄澈,浪涛一阵阵的涌来,殷红的血液被大海稀释干净,消失在这片天地之间。   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深海底下,小蓝鲸虚弱地躺在海底泥床上,在它的身边是那艘断掉的捕鲸船的一半截,因为残体太重,这半边捕鲸船倒插着砸进海泥,插得很深,连接着它和小蓝鲸的捕鲸绳还在,从船头扯到躺着的蓝鲸身上,就像是锁链一样将受了伤的蓝鲸牢牢地拴在它的身边。   贺泽西蹲在小蓝鲸的身边,看着它虚弱地摆摆尾巴,对自己撒娇,忍不住一阵心疼。   它身上的捕鲸绳贺泽西没有办法切开,大铦插得太深,并且带了许多的倒刺,根本不可能直接拔出来。   那群捕鲸人根本没想过拔出大铦的时候蓝鲸能够活着,他们在往蓝鲸的身体里面射入大铦时就已经做好了到时候将它全部切割的打算。   花枝缩小了一圈身体,浮在浅海处牢牢盯着大白鲨进食,直到看见那个用酒杯子砸了贺泽西头的倭国男人进了鲨鱼肚子,他才开开心心地离开,朝着贺泽西和小蓝鲸降落的方向游了过去。   花枝落到海泥上,跟着贺泽西一起蹲在了巨大蓝鲸的身边。   察觉到身边的人回来了,贺泽西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直接望着两人身前的巨大蓝鲸,问道:“我们可以想办法把它身上的这个铦取出来吗?”   “当然!”   说完,贺泽西扭头盯着自信满满点头的花枝,沉默了一秒,然后速度地给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不能直接拔出来!”   花枝脸上自信的笑消失,然后转过头,表情凝肃地盯着小蓝鲸的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半晌之后,花枝缓缓开口了,“嗯……可以。”   贺泽西心中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眼中的喜色刚露,就听见花枝接下来的一句话——   “切开它,就能取出来。”   贺泽西的脸一黑。   神经病啊,你这行为和那些抓小蓝鲸上去切的家伙有什么不同?   花枝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有多冷酷无情,他一脸凝肃地蹲在蓝鲸的面前,目光像是刀子一样一刀刀开始蓝鲸背上的大铦周围位置,开始思考切开它的方案。   小蓝鲸整条鲸鱼都呆住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往下面流,它害怕地想要往后缩,但是那大铦又扯着它让它没法动弹。   呜呜呜……妈妈说的对,这只十爪鱼真的是大恶魔。   [不要割蓝鲸,蓝鲸……蓝鲸好怕疼!]小蓝鲸略带哭腔的声音响起来。   “闭嘴,不准哭,不听话的话,我就吃了你!”   凶神恶煞地说完这话,好久没有欺负过弱小的花枝心情瞬间变得有点好。   贺泽西觉得好久没痛过的脑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一边抚摸着小蓝鲸硕大的头安抚它的情绪,一边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扯住了花枝的嘴。   “再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花枝:……   低头看了眼被贺泽西扯住嘴的手,花枝的脸色也哐当一下子掉了下来。   反了贺泽西了,竟然敢骑到他的头上来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浑断,你晃开我!”   花枝他伸出手,拍开捏着自己嘴巴的手,恶狠狠地盯了一眼贺泽西,又气又怒,“为了一条小小的蓝鲸,你竟然忍心扯我的嘴巴!”   说完,花枝目光阴恻恻地看向了受伤的小蓝鲸。   “小小”的蓝鲸被花枝这恐怖的眼神吓得忍不住又是一阵哆嗦,内心泪流满面。   不关它的事啊,真的不关它的事啊!!   贺泽西无力地扶额,然后挪了两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花枝的视线,不让他用那种眼神看小蓝鲸。   花枝内心不爽,挪。   贺泽西:……   继续挡。   花枝黑着脸再挪。   挡。   挪挪挪!   ……   最终,花枝暴躁地跳了起来,浮在小蓝鲸的斜上方,漂亮的脸黑成了锅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已经真的哭出来的小蓝鲸,冷哼一声,心道看你继续挡?   贺泽西一脸无语地看着浮在自己头上,神情无比阴翳以至于吓哭了小孩子的花枝,顿时心累,倍感无力。   不知道是在较个什么劲。   [嘤~~~莫比乌斯可以帮忙,救小蓝鲸~~~]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入脑海,贺泽西一愣。   他回过头,看见一条戴着项圈的旗鱼正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珊瑚丛中浮着,它朝着自己的方向摆动了几下鱼鳍和尾巴,然后将自己身上戴着的那个漂亮的藤环扔在了珊瑚上,转身离开了。   莫比乌斯落在珊瑚上,察觉到贺泽西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忍不住一阵开心,然后轻轻舒展开自己浑身柔嫩的翡色枝条,开出了一圈浅蓝色的漂亮小花。小花的中央带着一点红色,是爱心的形状,随着海水的波动向贺泽西轻轻晃动起来。   那条会吸血的活藤蔓?   [嘤嘤嘤~~~不吸血……莫比乌斯不吸血~~~~]似乎是猜测到了贺泽西心中所想,莫比乌斯急急地解释起来,[是因为大坏蛋,恢复神智需要西西的血~~~]   贺泽西迟疑地看了它一会儿,回头看了眼痛苦无比的小蓝鲸,然后朝着莫比乌斯的方向走了过去。   花枝正一脸阴森,神情专注地继续盯小蓝鲸,没发现贺泽西继续来挡住他的视线跟他作对,心情便变得好了一点。   花枝双手抱胸,背对着贺泽西,高傲地道:“贺泽西,作为一个伴生,你应该温柔,贤惠,我说一就是一,而不是为了区区一条小鲸鱼扯我的嘴,懂吗?”   后面的人沉默,没有回答。   花枝忍不住冷哼一声,“好好反思一下。”   依旧沉默,不敢说话?   花枝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太过严厉了,把贺泽西训得都不敢回答了,决定也试试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的战略,于是柔声道:“其实你也不用反思这么久。以后离这些鱼远点就行了,这海里面除了我,没一个好东西,包括这条看上去软萌萌的小蓝鲸,知道吗?”   “……贺泽西??”   “贺泽西!!”   花枝猛地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稍霁的脸色顿时黑了回来。   说了半天,原来他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第41章 魔鬼   贺泽西带着莫比乌斯回到小蓝鲸的身边, 花枝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有些奇怪, 脚下突然传来一点奇怪的动静。   贺泽西低下头, 抬了抬脚,然后看见了自己脚底下躺着的浑身漆黑、拇指大小的火焰乌贼,此时他半截身子陷进了海泥中,正眼神恐怖地盯着贺泽西。   贺泽西沉默了半瞬,然后赶紧抬起脚。   “抱歉。”   他踩到花枝了。   贺泽西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花枝,思考了会儿,问道:“你怎么变这么小?”   不止小, 还黑乎乎的-_-||……   “哼!”   花枝怒哼了一声,并不想理贺泽西,冷着脸,撑着触腕费劲地把自己从海泥里面拔了出来, 然后转过身自个儿待在泥床上背对着贺泽西, 浑身冒冷气。   这熟悉的感觉……   “……”贺泽西明白了, 二大爷又双叒叕生闷气了,短期内又双叒叕不想理自己。   [嘤嘤嘤~~~乌斯!]   手中的藤圈轻轻扭动了两下,贺泽西不再关注生闷气的小黑乌贼, 抬脚越过花枝,朝着受伤的小蓝鲸走去。   他手上的莫比乌斯动了起来, 原本的小藤圈松散开来,变成了无数条细细密密的触手一般的翡色藤蔓, 从贺泽西的手中脱离, 然后朝着小蓝鲸脊背上的伤口蔓延过去。   藤蔓缠上了小蓝鲸背上露出一小半截的大铦, 蛇一般顺着大铦蜿蜒而下,一圈一圈,紧紧相缠。   而大铦被莫比乌斯包裹的部位,在藤蔓一圈圈的缠绕下,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莫比乌斯吃掉了它。   身体里的大铦终于被全部吞噬,小蓝鲸虚弱地摆了摆尾巴。   莫比乌斯将大铦吃干抹净之后,从小蓝鲸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回到贺泽西的身边正准备往他脖子上爬,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贺泽西拒绝的神情。   [嘤~~]莫比乌斯伤心地娇泣了一声,整簇藤蔓都变得蔫哒哒的。   贺泽西盯着莫比乌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脚腕上吧。”   莫比乌斯止住了哭泣,呆呆地漂浮在贺泽西的面前一动不动。十秒钟过后,它反应了过来,紧接着身体开始开花。   小太阳一般漂亮的金色小花很快便缀满了枝蔓。   它开心地晃了晃一身繁花,然后朝着贺泽西的右脚脚腕缠了过去,枝条开始扭缠,最终变成了一个带花的藤圈,藤圈缩小成合适的大小,然后松松地挂在了贺泽西的脚踝上。   贺泽西低头又看了脚踝上的花环半晌,心里面觉得还是有点娘炮,于是忍不住开口道,“别花里胡哨的。”   [嘤~~~]   “花里胡哨”的莫比乌斯委屈地抖落一身小金花。   看贺泽西满意了,莫比乌斯才松了一口气,暗戳戳地将身上的一部分嫩枝悄悄聚拢成一个小圆球,然后在里面偷偷的开了一朵粉嫩嫩的小花,当宝贝似的护着。   花多好看啊,它喜欢花!   莫比乌斯身上突然之间多了个像是小铃铛一样的玩意儿,贺泽西不是没有发现,透过镂空的枝条他还能看见里面有朵漂亮的红色小花。   贺泽西想了想,算了,任由莫比乌斯了。不管怎么说,挂着这个“小铃铛”总比带着一圈儿娇艳艳的花要好得多了。   轻轻扯了下裤腿,将裤子往下拉了一拉堪堪遮住莫比乌斯,贺泽西走到小蓝鲸的身边,开始仔细地检查它的伤势。   血都流的差不多了,伤口处的肉被海水浸泡过后变得白生生的,狰狞地往外翻着,没有血色,看上去非常的严重,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好起来。   [小鮇鮇,我妈妈呢?]   小蓝鲸睁着湿漉漉的期待地看向贺泽西,它现在的伤势太严重,没有办法独自离开,于是只好躺在原地。   它目光看了一圈四周,还是没有看见疼爱自己的母亲,不禁有点奇怪,奶奶的声音中带着点失望,[妈妈说它一会儿就回来找我,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它现在多疼啊,为什么妈妈还不回来蹭蹭它,安慰它啊……   听见小蓝鲸的话,贺泽西走上前去,轻柔地摸了摸小蓝鲸的头,目光柔和地说道:“你妈妈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现在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养伤了,等她身上的伤养好了,就能回来带你回家了。”   小蓝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是心里面还是有些难过,[妈妈为什么不带蓝鲸一起去养伤,蓝鲸现在身上好多伤,也好痛……]   贺泽西情不自禁地一阵心疼,[因为那个地方很危险,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长得足够大,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说不定还能亲自去接妈妈回来。]   小蓝鲸摆摆尾巴,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   贺泽西忍不住靠近了它的头,用脸轻轻地贴了贴可怜的小蓝鲸凉凉的皮肤。   花枝黑着脸,见贺泽西把他晾在一边,完全不来哄哄他,反而去亲近那条丑不拉几的小蓝鲸,心里面特别的不平衡。   他变回人样,斜睨了一眼贺泽西和小蓝鲸亲密地触碰着的位置,不屑地抱胸冷哼了一声,然后凉凉地对小蓝鲸吐出几个字——“你妈妈死了。”   小蓝鲸顿时愣住了。   花枝仍觉得不够,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就死在我家门口,浑身伤痕,真的很惨。”   似乎是想起了蓝鲸母亲临死前的惨状,花枝忍不住摇了摇头,特别欠揍地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惨。”   见花枝一脸真情实感“它真的很可怜,死的真惨”的表情,贺泽西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按了按自己猛跳的太阳穴,贺泽西心累地道:“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行不行?”   说完,贺泽西目光看向呆怔住的小蓝鲸,果不其然,在花枝话落之后不久,小蓝鲸瞬间眼里蓄满了泪水,然后大哭了起来。   [呜哇哇哇!!!]   听见蓝鲸开始哭,花枝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他冷哼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戳中小蓝鲸的头,一字一句道:“这么大的鱼了,还有脸哭?妈妈死了能活吗?哭有用吗???”   [没、没用!呜呜呜~~~]   花枝收回手,神情严肃地盯着不停打嗝儿的小蓝鲸,问道:“知道谁伤害了妈妈吗?”   [人、人类!]小蓝鲸抽抽搭搭地道。   花枝满意地点点头,“你要长大,然后成为海中霸主,替妈妈报仇,知道吗?”   “妈妈死了,你就不是小孩子了,是条真正的大鱼了。”   小蓝鲸泪眼朦胧地点头,觉得大恶魔的话说得好有道理。   [那要蓝鲸怎么做?]   听见小蓝鲸的问话,花枝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十分肯定地给小蓝鲸指引了搅风搅雨的方向——“搞沉所有胆敢路过我们大东洋海域的船。”   [……所、所有吗?]   “对,所有。这样就不会有人类再敢来惹我们了。”   [嗯!]   贺泽西:“……”   看了眼煞有介事给小蓝鲸发洗脑包,妄图挑起种族战争的花枝,贺泽西觉得一阵无力感传来,他摸了摸蓝鲸,劝道:“小蓝鲸,别信他的。他脑子有病……”   小蓝鲸睁着大眼睛摇头,掷地有声地反驳贺泽西,[小鮇鮇,大乌贼说的对!]   贺泽西安抚小蓝鲸的动作僵住。   怎么就对了,哪里对了??他在怂恿你干坏事啊!他在挑拨种族关系啊!小可爱快清醒清醒!   [蓝、蓝鲸从今天起,就是条大鱼了!我、我要搞沉所有路过大东洋的船!]   小蓝鲸奶奶的声音铿锵有力,湿漉漉的眼睛里还挂着眼泪,说完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嗝儿。   贺泽西无力扶额,看向花枝,“你是魔鬼吗?”   花枝翘起自己的一条触腕,在贺泽西的面前晃了晃,回答道:“我是乌贼。”   说完,又突然想起自己正生贺泽西的气,在和他冷战,不想跟他讲话这回事儿来,于是又把翘起来的触腕扔了回去,从鼻孔了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招摇地从贺泽西的面前擦身而过。   嗯,目不斜视的那种。   贺泽西:“……”   无奈地跟在花枝的后头,温声哄道,“别生气了。”   “哼!”   贺泽西抹了一把脸,脾气好大……   看了眼背对着不愿意理会自己的花枝,贺泽西想了一会儿,觉得是不是该给他点时间,毕竟很多人生气或者是不开心的时候,是不喜欢别人在旁边叭叭叭的。   他还是先想办法给小蓝鲸找点能让它身上的伤好起来的海草药或者什么泥比较重要……   花枝一个人回到原先待着的小凹坑,觉得老婆果然不能宠,越宠越坏,越宠越得意忘形。再晾他个两三天,估计就能全面地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了。   三天过后,花枝果然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花枝抱着自己的触腕,默默地蹲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没人疼没人爱的海白菜。   他仰起头,看了眼寂寞的海面,忍不住吸了下鼻子。   第三天了,今天的贺泽西果然也没有来看他一眼。   呵,男人。   花枝坐不住了,他委屈地从坑里面爬了起来,然后堵在了盘腿坐在小蓝鲸身边,专心致志给它上药的贺泽西面前。   花枝红红的眼睛瞪视着贺泽西,垂在身侧的手指指尖隐隐颤抖,整个人又气又怒——“贺泽西!你怎么不来理我一下?” 第42章 异常   贺泽西抬头, 目光对上花枝那张漂亮得天怒人怨的脸, 一脸风轻云淡地问他:“你好啦?”   见贺泽西对自己这么不上心,花枝更加地气不打一处来,“不,我没有好!”   贺泽西想了想,建议道:“那要不然, 你再冷静冷静?”   说完,贺泽西拍了拍花枝, 示意花枝让让, 他站在这里挡着他给小蓝鲸敷药了。   “贺泽西!!”   花枝快气疯了,绯色的眼角因为生气越发地红艳, 他伸手掐住贺泽西的肩膀使劲儿的摇。   “你能不能理理我,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能不能理理我,能不能多在意我一点!!”   贺泽西面无表情地抓着手里的贝壳碗,任由花枝对着自己撒泼。   等他解气了,才抬了抬眼皮, 慢悠悠地开口道:“三天, 除去我离开小蓝鲸给它找药的那一会儿外。其余时间你回头偷偷看了我六百四十三次, 掐死了路过你身边的小虾米二十只, 莫名其妙冷哼了一百五十二声, 还时不时地一个人自言自语……我不在意你?”   花枝猛地盯住贺泽西,内心有些尴尬, 又羞又恼道, “你竟然偷看我!”   贺泽西:???   “你不是说我不在意你吗?”贺泽西无语地看了花枝一眼, “我只是用事实说话。”   花枝短路的脑子终于转过了弯,明白了贺泽西话里的意思,他故作矜持地抿住唇,扭捏地看了贺泽西一眼,面色微赧道,“真的这么在意我啊?”   贺泽西:“……”   “我不信!要不然你证明一下?就……”花枝轻咳了两声,然后红着耳尖,期待地对贺泽西道,“就亲我一口吧?”   说完,花枝的唇角忍不住地上扬,盯着贺泽西,眼睛亮晶晶地闪光。   贺泽西:“……”   呵呵两声,把人从自己面前挥开,贺泽西无情道:“让开,别挡我视线。”   犹如当头一瓢冷水泼下,花枝眼里的光瞬间被浇灭。   透心凉。   被贺泽西赶走,花枝脸色臭臭的。   不过在很快就又自我安慰了回来。   贺泽西一直在看他啊……他肯定是喜欢惨了自己,不然的话怎么连他转头看了他多少次,掐死了多少只海虾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原来是爱他在心口难开吗?其实不用这么别扭,喜欢就直接说啊,不用不好意思……毕竟他也特别喜欢他的。   他一直在那儿忍着没过来找自己说话,一定和自己一样忍了很久吧,真心疼……   这样一想,花枝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张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整个人就像是一个会发光的小太阳。   贺泽西端着药碗,歪头看了眼脸色突然多云转晴,然后站在那儿一个人弯着嘴傻笑的花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有点摸不着头脑……   回过头来,继续认真地给小蓝鲸上药。   花枝代替贺泽西给自己做完思想工作之后,就跑回了贺泽西的身边,脸上挂着“我懂你爱我,我也和你一样”的表情,二话不说,强行抢过贺泽西手里的贝壳碗,准备当一个体贴的老公。   “你手没我多,我很快就给它敷完了,你休息。”   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的碗被花枝抢走,贺泽西狐疑道:“你来?”   “当然。”花枝抱着碗,一脸自傲道,“敷药而已。”   不就是把这绿乎乎的东西往这傻鱼身上裂开的大口子上涂么,有什么难的。   贺泽西想了想,觉得也是,挺简单的事儿,也没什么技术难度,于是就收了手,示意花枝来,“你注意别抹歪了,药不多,而且很难找,不能浪费了,要涂在它身上的伤口上,效果才比较好。”   花枝目光落在小蓝鲸身体上那些已经开始有愈合之势的大口子上,皱眉看了一会儿,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涂在他的伤口上。”   然而,三秒过后,贺泽西就傻眼了。   “……你在干什么?”   “涂药。”   花枝气息沉稳,眼神坚毅,似乎是在打一场艰难的战役。   “往伤口里涂,这样好得比较快。”   “……”贺泽西哑口无言。   最神奇的是小蓝鲸也配合,盛满了泪花儿的眼珠子一眨一不眨地看着前方,那感觉就像是烈士董存瑞炸碉堡,眼神里带着一股子一往无前的勇气和破釜沉舟的刚毅。   [大哥,你不用这么温柔,蓝鲸已经是条大鱼了!蓝鲸一点也不疼!]   贺泽西整个人都不好了,说话奶味儿都还没退,怎么就是条大鱼了??还有,说不疼的时候能不能别哭唧唧的,大哥你的尾音在打颤啊!   “别涂了!”贺泽西看不下去,他赶紧抢回花枝手里的药碗,制止了花枝的行为,“……还是我来吧。”   然而花枝的动作不止残暴,速度还特别的快,哪怕贺泽西抢回来的特别快,现在药碗里面也已经快见底了。   小蓝鲸摆了摆自己的鱼鳍,奶声奶气道,[呜呜……果然大哥对我还是太温柔了。]   听见这话,贺泽西瞬间满头黑线,说话要摸着自己的良心好不好,他哪里温柔了??他把你的伤口重新扯开了在往里面塞药啊!你是不是被他洗脑洗的魔怔了?涂了三天的药,好不容易快长上的伤口现在又流血了啊!   贺泽西看了眼皱眉抱胸,站在自己身边的某位大爷,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你还是去一边儿玩吧。”   贺泽西说完,将碗中仅剩的一点药小心地涂在蓝鲸的身上,尽量不再去牵扯它被撕裂的伤口。   知道自己可能做得不是很对,花枝也觉得气恼,他眉头紧锁看着浑身血淋淋的蓝鲸,冷声道:“真的是麻烦,我从来不需要涂这些东西。”   什么伤啊口啊的,要不了一两天自己就好了。   “你和它不一样。”贺泽西扶额,无奈道:“它只是条普普通通的小蓝鲸。”   [不,我不是普普通通的小蓝鲸,我是未来的海上霸主!我是大东洋海中的神灵!]小蓝鲸情绪有点激动,拍打着自己的鳍替自己辩解,[只要我努力,就一定能成为大哥这样的绝世大海怪!]   [大哥你说对吗?]   “对。”   贺泽西忍不住了,直接把碗扣在了花枝的脸上,暴躁道:“对个锤子对!!你总是认不清自己,现在别来带歪了小蓝鲸。”   这么唯心的信仰要不得,什么努力就能成功?先看看自个儿的起跑线和天花板再说,不要盲目自信好不好?否则等以后真的跑去跟那些潜艇航母鱼雷大炮硬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花枝:“……”   贺泽西用的力气不小,花枝白皙的脸上毫无意外地被贝壳的边缘扣出了一圈红红的印子,看上去有点搞笑。   花枝黑着脸伸出手,接住从自己脸上掉下来的贝壳碗,然后沉默着把贝壳抱在自己的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贺泽西,不情不愿地纠正自己刚才的话,“……不对。”   小蓝鲸睁着一双大眼睛,觉得有点不理解了,[为什么不对,为什么不对?]   “哪里都不对!”花枝暴躁道,“你要认清楚你自己,你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蓝鲸,不可能成为我这样的绝世大海怪!”   小蓝鲸被吓得一愣,然后就要哭,[大哥你之前不是这样对我说的……你说蓝鲸只要听你的话,以后也能成为像你一样的大海怪,然后在大东洋搞风搞雨,为所欲为……]   “小东西赶紧闭嘴,我没有说!”   花枝阴恻恻地扭头,把怀里的贝壳碗往小蓝鲸的脸上怼了过去,看着它脸上多了一圈和自己差不多的红印子,心里面爽快了几分。   ……   …   接下来的日子贺泽西和花枝一起继续照顾小蓝鲸,花枝时不时会去远一些的海域找一些其他和蓝鲸类似的海族受伤后经常吞吃的海草回来让小蓝鲸吃。   小蓝鲸身上的伤口涂了一层又一层,但是却始终好不干净。   直到有一天,贺泽西惊恐地发现小蓝鲸身上有一处伤口开始化脓感染,甚至散发出一股恶心的腐肉的味道——就跟,母蓝鲸当时的情况一样。   不过母蓝鲸要严重得多,已经没有办法活下来了,小蓝鲸却不一样。   看着这块被感染了的伤口,贺泽西的眉头重重地皱了起来。   必须尽快处理才行,否则等感染的面积越来越大的时候,一切就晚了。那个时候,小蓝鲸也许真的会死。   贺泽西放下手中的贝壳碗,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小蓝鲸的伤口,然后心中下了决心,他轻轻拍了拍蓝鲸的头,告诉它接下来可能会很疼,让它忍一忍。   说完之后,贺泽西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了好久没有用的取样刀。   看见贺泽西手中散发着凛凛寒光的刀具,小蓝鲸的身体顿时抖了抖,条件反射性地向往后缩。   贺泽西急忙安抚它的情绪,“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但是这块肉必须去掉,否则你会像你妈妈一样的。”   过了一会儿,花枝拖着一串脸盆大的海蟹回来,他手里的大海蟹还活着,但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递给贺泽西,而是自己先打开壳看了一眼里面。   外面看着好好儿的帝王蟹,内部的蟹肉已经发黑,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花枝扔了手中所有的蟹,抬头看了眼被剜去了一大块肉,此时流血不止的小蓝鲸,然后看向贺泽西,神情严肃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才行。” 第43章 一更   贺泽西看着被花枝扔在一旁的那只身体内部已经开始腐坏变异的帝王蟹, 脑子里冒出了四个字——海洋污染。   “附近这一片海域已经不能住下去了。”   “很严重吗?”   花枝点了点头。   贺泽西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说话,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很严重。   否则,这些生活在海底的帝王蟹怎么会发生这种程度的病变,贺泽西蹙眉看了眼小蓝鲸身上的伤,然后沉声道:“走吧, 离开这里。”   小蓝鲸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现在又添了新的大口子, 它需要一片水质较好的海域养伤, 不可以再被感染,所以他们必须离开这片海域才行。   “望南大海沟那里的水质是不是会比较好一点。”贺泽西想起来以前曾经勘测过这一带海域, 于是开口问道。   “望南?”   花枝闻言正准备点头,突然想到了贺泽西以前从船里面专门带回来的一样东西,脸色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他打量了贺泽西几眼,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但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警惕——“望南不太好。”   是吗?   贺泽西略有些怀疑, 他目光落在花枝紧绷着的脸上, 看了一会儿, 淡淡道:“我们曾经去过那一片海域, 因为远离大陆板块,罕有人至, 所以是整片大东洋水质最好、海洋污染最轻的地方。”   被贺泽西当场戳穿, 花枝顿时又羞又恼, 气得不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贺泽西,觉得他想去望南大海沟的动机非常不纯!   贺泽西没有理会突然犯病的花枝,沉吟片刻,做下了决定,“那我们就去望南吧。”   [好。]小蓝鲸摆摆尾巴,用头拱了拱贺泽西,示意他赶快上来。   虽然它现在还是条伤鱼,但相对于它的体积来说,驼上贺泽西和花枝根本不算是事儿,因此直接伏低了身子示意他们上来。   “嗯。”贺泽西点头。   花枝黑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贺泽西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神经,头疼地问道,“你不走吗?”   花枝瞪着眼睛看了贺泽西半天,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怎么不走,让贺泽西一个人去他一点也不放心!各种意义上的不放心。   一想到望南那个鬼地方有什么,花枝的心情就极其地不爽。   他抱胸坐在伤鲸的背上,板着张脸,一路都在瞪贺泽西。   被花枝用这种眼神看着,贺泽西忍不住有些头疼,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因为小蓝鲸受了伤,所以离开的速度比较慢。   途中路过他们的小房子,花枝指了指房子,语气非常不好地问贺泽西:“你不要房子里面的东西了吗?”   贺泽西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小房子门口处的那个放满了各种深海标本的大水箱,许久许久之后,才沉沉地道:“不要了,以前它们对我很重要,现在不一样了……”   花枝狐疑地盯住贺泽西,问:“真的都不要??箱子里面的那个丑泉客也不要?”   “什么泉客?”   花枝气冲冲道:“就那个小布偶娃娃!鲛人!!你不是很喜欢它吗???你还想去望南!!!”   “哦,你说那个小美人鱼玩偶啊?”贺泽西反应了过来,神情怪异地看了花枝一眼,忍不住皱眉,“我去望南和喜欢它有什么关系?”   花枝怒气汹汹地横了贺泽西一眼,不想说话。   贺泽西想了想,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只是对我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   “不过现在它已经坏掉了,拿不拿无所谓……”   见贺泽西似乎真的不怎么重视那个玩意儿,花枝脸色才稍有缓和,然而下一刻,便听见贺泽西说——“还是拿着吧。”   花枝黑着脸,转头看向出尔反尔的贺泽西,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果然很喜欢鲛人!   贺泽西没发现花枝突如其来的翻天醋意,松开了紧蹙的眉头,说道:“算了……还是拿着吧。”   毕竟是自己从小到大唯一的一个玩具……而且是教授送给他的。   怀着一种非常复杂的心理,贺泽西让小蓝鲸停下,然后他去把小美人鱼玩偶捡了回来。   被浸泡得太久了,小美人鱼布偶上半身已经开始腐烂褪色,身上挂满了一种奇怪的黏腻菌落,手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布料捏烂,只剩下下半身贝壳制成的鱼尾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   这是他小时候的玩具……小时候……   贺泽西捏着手中的小美人鱼布偶,试图想起自己幼年时期的记忆,上过的幼儿园,读过的初高中,以及进入的大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些他一直以为记得清清楚楚、触手可及的记忆,当他真正想要去细想时,却像是隔着一层面纱,遮遮掩掩、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真切……   他上过的,到底是东南大学还是西南大学?   贺泽西把小美人鱼布偶放到自己的面前,沉默起来。   花枝瞥了眼正垂眸专注地盯着小美人鱼玩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贺泽西,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突然,一阵海水剧烈的响动打断了贺泽西的思绪,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抬头往旁边看去,只见一群海豚远远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游了过来。   大概有四五十只的样子,贺泽西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看它们的外形特征应该属于宽吻海豚,被人类称作“微笑天使”的种类,亲近人,也不害怕船只,是属于非常温驯常见的海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宽吻海豚的颜色,好像和一般的宽吻海豚不太一样,它们不是瓦灰色的,反而浑身挂满了斑驳的黑色,就像是被染上了一层滑腻的油漆。   贺泽西细细打量了一小会儿,然后明白了过来——石油泄漏。   原来这次严重的海洋污染,是海面石油泄漏造成的,而这群海豚们的身上漆黑的斑驳污渍就是它们浮出海面后不小心染上的石油。   隐隐约约,鼻间传来一阵难闻的气味。   贺泽西抬头,果然,不知何时,小蓝鲸已经带着他们离开了漆黑不见阳光的深海区,现在他们的头顶是辽阔无垠的海平面。   海平面上,不是蔚蓝一片,溟濛中有一层薄薄的黑色污浊覆盖着海面,如乌云一般黑压压地盖着大海,并且随着海浪的荡漾渐渐往外扩散开来。   大海……它在受伤。   一阵凄凉悲哀的“尖叫”传来,贺泽西整个人一惊,他扭过头,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海豚群中一头动作稍迟缓一些的宽吻海豚停止了游动,它用力地张大了嘴,似乎在跟自己的同伴说些什么,挣扎了几下后缓缓往下沉去。   海豚群开始了骚动,围绕着渐渐下沉的同伴不停地游动。   海豚没有鱼鳔,死后会下沉海底。   这条宽吻海豚,已经濒临死亡了。   它的身上没有其他的外伤,看样子是因为石油泄漏中毒死亡。   贺泽西仰头看向头顶上方,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这里也被污染得好严重。”   明明他们已经走了好远,这次的海上钻井平台石油泄漏到底蔓延了多大的范围……   那只濒死的海豚最终沉没海底,海豚群发出了奇特而悲哀的呼号,这种声音跟刚才听见的那声“尖叫”一样,贺泽西以前从来没听见过。   悲哀而沉重的仪式结束,海豚群重新开始了迁徙,离贺泽西他们越来越近。   “快点走!”   耳边传来一声干涩的催促。   贺泽西条件反射性的扭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花枝,只见他紧绷着一张脸,脸色有点发白,强作镇定地坐着,一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着自己的两条触腕,看上去非常非常紧张的样子。   贺泽西突然想起来,乌贼的天敌是海豚。   不过那是普通乌贼,花枝他这样的乌贼应该不被包括在内……吧?   贺泽西看了眼花枝,他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移动的海豚群,表现得一点也不正常。   贺泽西沉思了一秒钟,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害怕?”   “我不害怕。”花枝紧抿着唇,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眼睁睁地看着海豚群离自己越来越近,花枝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一片。   贺泽西:“……”   海豚群与他们擦身而过,在路过的时候好奇地停了停,围着小蓝鲸转了一圈后浩浩荡荡地离开,它们游动轨迹在海水中带起一大串的水花。   目送完海豚们离开,贺泽西低下头,看着面色苍白、两眼发直,差点被吓得昏过去的花枝温声安慰道:“不用怕了,它们已经走了。”   “我不害怕。”   “……”贺泽西无语地看了一眼花枝,倍感无力地扶额,“不害怕就赶紧从我身上起来。”   花枝坐直了身子,悄悄看了眼一脸嫌弃的贺泽西,脸色顿时变得又红又白。   他恼怒地伸出自己的一条触腕将放在贺泽西前头的那只破烂美人鱼踢翻。美人鱼布偶在蓝鲸的头上滚了两下,然后上身全部散掉,就剩了一条鱼尾巴。   看着那条只剩了条鱼尾的破烂美人鱼,花枝冷哼了一声,心情顿时变得好了一点。   贺泽西:…… 第44章 二更   贺泽西: “………”   白捡了。   贺泽西维持着面瘫的表情, 捡起烂得只剩下尾巴的小美人鱼布偶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眼神幽幽地看向花枝, 问道:“你闹够了吗?”   贺泽西他还敢捡起来!!!   眼睁睁看着贺泽西把那个小玩偶“珍惜”地“护”在手里,花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破鲛人有什么好看的!还没他长得好, 连个触腕都没有!   花枝死死地盯着贺泽西手里的那半截玩意儿, 心里吃味地不行,他冷笑一声, 道:“你果然很喜欢鲛人!”   说完,直接伸手,一把抢过贺泽西手里的小美人鱼,在手里使劲儿抡了几圈扔飞出去,然后眼神得意地看向贺泽西。   “……”贺泽西低头, 看着变得空荡荡的手, 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一个间歇性神经病。   抬头,贺泽西看着花枝那一张冷笑着的欠揍脸,忍不住抹了一把脸。   要不然, 他还是试着悬崖勒马一下,换个喜欢的对象??   “你又在想什么……”   眼前一张漂亮的脸无限放大,贺泽西忍不住心跳快了半拍, 他抿唇将视线从花枝的脸上挪开, 面无表情道:“……没有想什么。”   花枝狐疑地盯住贺泽西, 直到十分钟后才冷哼着退后了几步, 不过尽管如此, 他的态度依旧有点将信将疑。   总觉得贺泽西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难道是在想望南的鲛人,然后一脚踹了他?   自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花枝硬邦邦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一双暗红色的眼珠子直勾勾、阴恻恻地盯着贺泽西道:“哼,你别以为能逃离我的魔爪。”   贺泽西:……   所以说,花枝一天到晚的到底都在脑补些什么东西?还有,魔爪又是什么东西?这句话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属于正儿八经的反派发言吧?   还有,花枝看他这个表情是什么鬼……贺泽西伸手,把花枝的头扭向前方,无力道:“别看我,看路。”   花枝被贺泽西板正了脑袋,阴恻恻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起,看向前方表情又阴又二-_-||。   五秒过后,花枝反应了过来,他拍开贺泽西碰他的爪子,恼羞成怒,“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小心我吃了你!”   “哦。”   不咸不淡的哦,敷衍得不行,花枝顿时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他怒视着贺泽西,咬牙切齿道:“贺泽西,你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好了,别闹了,乖。”贺泽西伸手捏了捏花枝的脸,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哄一个抢别人滑梯没成功,把自己气得炸毛的小孩儿。   突如其来的宠溺,花枝眼里的愤怒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微凉触感,花枝心如擂鼓,耳根子瞬间爆红。   贺泽西他,在摸他在摸他在摸他……好幸福,感觉好甜!   花枝别扭地红着脸,抿唇抱胸,装作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口不对心地对贺泽西超小声地警告道:“你别对我动、动手动脚的……”   “好吧。”贺泽西从善如流,顺便收回了自己的手,心里觉得花枝的脸蛋手感还挺不错。   脸上修长的手指瞬间收了回去,花枝愣了一愣,紧接着就又气得不行。   为什么贺泽西他总也听不懂自己的暗示!   难道他不知道恋爱中的人爱说反话吗!!!他的话都说得那么小声了,难道他就听不出来他的意思是在让他随便摸吗!!   花枝黑着脸,觉得贺泽西不只是个渣男,还是个人类口中毫无情商的直男癌。   自己真的很可怜,怎么碰上了这么个伴生,不止为人毫不温柔、体贴,还总是像冰山一样冷冰冰的。   贺泽西他简直就是在恃宠而骄。   其实也都怪自己,把他都宠坏了。花枝这么想着,再次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好伴侣,觉得贺泽西跟了他是真的幸福。   “你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会这么幸运地遇见我。”   贺泽西正闭目养神听见,耳边突然冒出来这句话,他不禁睁开眼皮看向旁边的花枝,发现他表情竟然十分认真,是在真情实感地感慨…   贺泽西忍不住嘴角猛抽。   他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是炸了银河系,才会喜欢上花枝。   别人谈恋爱都是甜甜甜,他谈个恋爱跟养祖宗似的,不仅要猜心,还得顺毛,否则只要有一点不对头的地方,二祖宗就要闹别扭的。   然而遗憾的是,自己和花枝的脑回路一百次里最多只能对上个十次,所以花枝基本上天天都在闹别扭-_-||……   一路走走停停,十天过后,贺泽西他们终于抵达了望南大海沟。   看着眼前和大东洋海域完全不一样的望南海域,贺泽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里的确还未遭受严重的海洋污染,一切都还是原始的样子。   小蓝鲸身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没有污染物和毒菌的感染,它身上的伤好得特别的快,但是贺泽西感觉还是缺一点药,有药好的更快些。   不过知道望南有没有上次在大东洋海域找到的那种神奇的植物。   贺泽西本来想去找找看,但花枝一脸严肃地拦下了他。   他说望南海域很危险,让他不要乱跑,否则有可能会遇上一些很恐怖的东西。   贺泽西沉默了一会儿,抬了抬自己的脚腕,“不用怕,我有莫比乌斯。”   花枝:“……”   突然觉得这个一天到晚换着颜色开花的玩意儿有点碍眼。   贺泽西走了两步,感受到自己的后背快要被人用幽怨的眼神射穿了,于是又转了回来,他走到正黑着脸坐在小蓝鲸前面瞪他的花枝面前,无奈道:“你告诉我,望南到底有什么?”   花枝继续瞪着他,不说话。   贺泽西想了想,迟疑地问道:“鲛人?”   花枝的眼神更凶狠了。   贺泽西:“……我猜的。”   果然猜对了。   “竟然真的有美人鱼……”贺泽西忍不住小声感慨,这也太玄幻了。自从他来到深海,自己的世界观就在不停被刷新,一遍一遍又一遍。   “贺泽西!”花枝咬牙切齿地盯着贺泽西,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你是不是在想出轨?”   什么玩意儿??   出轨??   贺泽西看神经病似的看向花枝,突然之间有点不想说话。 第45章 三更   “清晨我放飞一群白鸽~~为你衔来一枚橄榄叶~~~鸽子在崇山峻岭飞过~~~~”   一道奇怪的声音突然出现,非常有穿透力地扎进了贺泽西的耳朵里,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   贺泽西抬头在附近看了半天, 也没有看见人。   他拧眉仔细听了半天,才终于听懂了这个人唱的居然是一首他很熟悉的歌儿。   其实他的发音宏亮有力, 吐字也很清楚,但是令贺泽西感到神奇的是, 他这一首短短的庆生歌竟然没有一个字是在调子上的!   花枝也听见了这声音, 他的脸色越发地臭了起来。明明他都已经故意离他们的聚居地那么远了,怎么还跑过来主动让贺泽西看见.......   难道他们是在故意勾引贺泽西, 想用声音迷惑贺泽西?   花枝这么一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立即游到贺泽西的前面,强行把他挡在自己身后, 神情阴森地看向东边海域方向。   过了一会儿,一个一头黄毛还夹带一缕绿色挑染, 烫着微卷的男人从东边海域出现, 朝着他们的方向游过来。   他的下身是一条长长黛青色的鱼尾,上面缀满了形状各异、指甲盖大小的小贝壳, 有的贝壳甚至还闪闪放光,看上去就像是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小亮片。   除此之外, 他浑身挂满了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饰品,看上去就像棵刚刚布置打扮好的圣诞树。   贺泽西从花枝的身后侧出半面身子, 皱着眉看前面出现的这个半人半鱼忘情歌唱的男人, 内心有几分复杂。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鱼??   花枝伸手把贺泽西重新按回自己的背后, 伸出一条触腕捂住贺泽西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前方那条非主流人鱼,低声对贺泽西说道,“别听,他美妙的歌喉会蛊惑人心。”   贺泽西:......或许你对“美妙的歌喉”有什么误解。   且不说那破锣嗓音一般的声音,光是跑到大东洋的调子,就已经和好听沾不上一点边了。   还有,贺泽西伸手扯下花枝的触腕,面无表情地问花枝,“你捂着我的眼睛叫我别听?”   “哎!有鱼!!!!!”   一声惊喜地大叫,那条美男鱼发现了贺泽西和花枝。   他喜滋滋地从远处游过来,看着花枝和贺泽西,整个人显得非常兴奋,他捏着下巴打量了两人一圈,扬眉道,“你们两个是来参加我演唱会的?”   演唱会?   贺泽西侧头打量这个站在他们前面,明明长相干净可爱,浑身却散发着浓重非主流气息的男孩子,面色无比的怪异。   他的……演唱会??海底也有演唱会?品味还如此清奇?   “滚开,离我们远点。”   花枝摆着一张臭脸,再次把探出半个身子的贺泽西强行戳回自己的身后,冷冷地瞪着这条突然出现的鲛人,眼神非常地恐怖和吓人——   要是揪了那一撮绿毛的话,这鱼的头发颜色和形状竟然和贺泽西的玩偶娃娃差不太多。   真是让人极度不爽。   听见花枝的话,人鱼一脸的不敢置信,他目光在花枝的身上游移了一会儿,提高了声音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对我说话?”   见贺泽西和花枝根本不认识他,也没向他表白和要签名,鲛人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咦惹,原来你们不是来参加我的演唱会的啊......”   “算了,区区平民,想来也听不起什么高档人鱼演唱会……”人鱼小声嘀咕了两句,然后低下头,从自己的闪闪亮亮贝壳小马甲里摸出来两扇指甲盖大小的贝壳。   他看了看脸色黑成锅底一脸“我很不好惹”的花枝,又瞧了瞧木着脸的贺泽西,皱眉衡量了一番后,将手里的小贝壳塞到了贺泽西的怀里,一脸施舍、姿态高傲,“喏,给你们,小爷今天送你们两张票见见世面。”   说完,人鱼仰着头,一边哼着不着调儿的歌一边趾高气扬地游走了。   贺泽西:“......”   平民又是什么玩意儿==?   贺泽西低头盯着自己怀里被硬塞进来的两片被刻了歪歪扭扭奇特图案的贝壳,顿时感觉好幻灭,人鱼原来是这种德行吗,童话故事里善良美好、歌声美妙的人鱼怎么会是这种样子。   贺泽西扔了手里的两片小贝壳,抬头看了眼黑着脸阴恻恻目送人鱼离开花枝,突然觉得特别的顺眼。   “这条该死的鲛人......”花枝神情阴郁地道,“我得想办法弄死他。”   贺泽西,“......”   见花枝还紧紧盯着早就没人影的海域不放,似乎是真的在思考怎么搞死他,贺泽西不禁无力地扶额,顺眼归顺眼,就是总让人头疼得不行。   [蓝鲸要去看演唱会!]   不远处,一直安安安静静的小蓝鲸突然奶声奶气地大喊了一声。   贺泽西奇怪地扭回头,看见小蓝鲸正开心地摆尾巴,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写满了兴奋。   [蓝鲸是区区平民,蓝鲸要见见世面!]小蓝鲸用力地拍了两下鱼鳍,还点点头,话说得特别认真,[蓝鲸想去看,小鮇鮇,蓝鲸要看演唱会。]   贺泽西,“......”   垂眸看了眼地上的那两片小贝壳,贺泽西无奈,然后弯身捡了起来。   捡起来之后,贺泽西发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事实——有小贝壳门票也没用,因为他不知道在鲛人口中的那个所谓的演唱会在什么地方,刚刚那条奇奇怪怪的人鱼根本没告诉他们……   然后,贺泽西的目光落在了花枝的身上。   “别看我,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花枝黑着脸,内心不爽。   他才不想带贺泽西去什么人鱼聚居地,那里住满了他的情敌。   [蓝鲸知道!]   小蓝鲸举了鳍,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贺泽西,开心地道:[蓝鲸知道演唱会在什么地方。]   以前它和妈妈路过望南,有看见过人鱼开演唱会。   花枝转过头,眼神恐怖地瞪向小蓝鲸,吓得小蓝鲸忍不住一个哆嗦。   呜呜呜……可是蓝鲸就是很想去看演唱会。   “别吓它。”贺泽西扭过花枝的脸,道:“去看看也没关系,我也很想去看看。”   花枝红红的眼角瞪着贺泽西,怒道:“你刚刚都顺手把小贝壳丢了,在这儿骗谁呢?”   骗你。   “……”贺泽西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刚刚不想去,但是现在想去了。”   “不去。”花枝冷哼一声,态度依旧很强硬,他知道贺泽西就是在迁就小蓝鲸。   贺泽西摊开手,看着手心里的两只小贝壳,想了想,便对小蓝鲸道:“那我们自己去吧,反正也就只有两块小贝壳。”   小蓝鲸开心地摆了摆尾巴,奶声奶气地道,[好。]   听见小蓝鲸的欢呼,花枝又气又怒,在心里咬牙切齿暗骂了声叛徒。   贺泽西骑上了蓝鲸,正要出发。   花枝幽幽怨怨地飘了过来,挡在他们前面,横了贺泽西一眼,然后目光凶狠地落在了蓝鲸的身上。   [大哥,你干啥啊?]   小蓝鲸摆动了两下鳍,有点敢怒不敢言,大哥他挡着他们路了。   紧接着,脑海中大哥凶神恶煞的声音响了起来,小蓝鲸呆呆地立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之后,像是复读机一样干巴巴道:[大哥,求求你了,和我们一起去吧,没有英明神武的你保护我们根本不行。]   花枝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点点头,语气颇为勉强地道,“既然你求我的话,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好了。”   贺泽西:“……”   敢不敢再弱智一点??   ……   …   望南大海沟的最深处。   小蓝鲸停了下来。   呈现在贺泽西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海底沉城。   哥特式的建筑,白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建成了,坐落在深海里,堪称奇迹一般的存在。   明明该是恢弘霸气的巨大海底城,然而在建筑的顶端,却是动作各式各样的人鱼傻吊雕塑,或骑乘,或后入,七十二式样样都有,简直像是人鱼的大型交配教学现场……直白黄暴得不堪入目。   贺泽西抬头,看着那些优雅与低俗并存的漂亮人鱼雕塑,陷入了可怕的沉思。   人鱼到底是一种怎样可怕的物种……要不然,他们还是回去吧,总觉得这里不是个什么正经地方。   “这群淫魔!”花枝不耻地低哼了一声,忍不住瞄了一眼白壁上的一面浮雕,脸色微微发红,原来还可以这样……   [什么?]小蓝鲸完全好奇地看着红着脸不说话的大哥和一脸面瘫的小鮇鮇,有点不明所以,[什么阴谋?]   花枝伸手打了它一巴掌,警告道:“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小蓝鲸:[……好。]   它不问。   贺泽西将目光从那些十八禁的雕塑上挪开,问小蓝鲸,“你没有带错路吗?真的是这里?”   [对呀,就是这里~~~]   突然,一道缥缈的声音从那白色海底城里飘了出来,奇特而婉转,如怨如慕,不绝如缕。   贺泽西忍不住为之一怔,真的是……很好听的歌声。   [你听,有声音了~]   小蓝鲸激动地转了个圈,然后朝着白宫的方向游去。   贺泽西反应过来,急忙跟上。   他们的身后,花枝也听见了这带着蛊惑力的歌声,心情和他的脸色一样臭。   这群淫棍最会用歌声蛊惑人心。 第46章 充场   进入海底城之后, 歌声渐渐清晰了一些。   海底城很大, 道路像是中世纪的风格, 很陈旧的样子,不知道经历了几百上千年海水的侵蚀岁月的西里。   贵族式的建筑房屋鳞次栉比,排列得整整齐齐。   有一些房子的门前画着奇特的图案、并且还贝壳碗和鱼尾。看样子应该是人鱼们开的店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都关着门。   海底城的路上很萧索,几乎没有看见一个人鱼的影子, 和贺泽西想象中到处都是人鱼的热闹场景相差甚远。   贺泽西心中不禁有些怀疑,这真的是人鱼们的聚居地吗?为什么这么冷静,像个空荡荡的鬼城。   贺泽西循着声音走, 很快就来到了一巨大的宫殿式建筑物门口。   这次,贺泽西终于在门口看见了除之前路上遇到的那个非主流人鱼外的其他人鱼。   有五条, 其中两个带着海带做成的小圆帽,身上穿着贝壳做成的制服, 一本正经地守在门口 , 瞪着小眼睛,克克索索地检查另外三条人鱼手里的小贝壳,其中一条人鱼的手里拿着个小本本, 不时用一支奇奇怪怪的笔一样的东西在上面随意划拉几下。   这两条人鱼应该是检票员, 他们检查的小贝壳就是这个所谓的贝壳门票了。   贺泽西捏了捏手里的两片小贝壳, 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花枝跟来了, 两枚门票, 三个人,不够分……   “要不然,花枝你变小了藏在我的衣服口袋里?”贺泽西想了个办法。   啥?   花枝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贺泽西,提高了声音,“你难道想让我逃票?”   贺泽西急忙捂住花枝的嘴,“……你小声点。”   花枝瞪着贺泽西,毫不妥协。   门口的人鱼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把候在门口的三个人放进去,挥舞着手里的小本本冲贺泽西他们喊道:“那边的三个,在那里呆着干什么?彩排结束后演出快要开始了,你们还不快点过来!”   贺泽西汗颜,松开捂着花枝嘴的手,硬着头皮过去。   负责检查的那一个人鱼狐疑的盯着贺泽西,问道:“票呢?”   贺泽西张开手,就两张票……   “你们有三位。”门口的人鱼提醒道。   “我知道……”贺泽西纠结地回应。   在贺泽西的身后,花枝二大爷似的歪歪斜斜站着,不高兴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行字——“今天老子就是要光明正大地进去”;旁边,小蓝鲸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自己……要不然进不要去了,在外面等着吧。   贺泽西低头想了会儿,做下了决定,抬眼递给检票的人鱼,正准备说话,就听见那个拿着小本本写写画画的人鱼突然让开了路。   “让他们进去。”   “怎么,人又不够吗?”负责检查的人鱼闻言,不禁问道。   “嗯,还差七个。”   “……那我俩待会也进去坐下估计就差不多了,空一个位置的话应该没事,乌兰大公能理解。。”   贺泽西:什么情况……   负责记录的人鱼把笔夹在自己的耳朵上,侧目看了几人一眼,然后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进去,三个都进去,蓝鲸从后面的特殊通道进去,绕开这个正门往右边走就可以看见特殊通道的大门,跟门口的黄尾巴人鱼说一声就能进去。”   蓝鲸软萌萌地嗯了一声,喜滋滋地去了。   “演唱会还差半个点就要开始了,赶紧的,进去随便找个位置坐就行了。”那条人鱼胳膊夹住自己的本子,走到后面拉住大门,示意贺泽西和花枝快点进来,他们要关上门了。   几乎是被这两条人鱼赶进场子里的。   贺泽西回过头,看着身后把门重重地关上,然后锁死的人鱼,觉得有点奇怪。   这海底的演唱会居然还有锁大门的传统?   耳朵上夹着笔的人鱼看了眼困惑不已的贺泽西,将钥匙别在了自己的腰上,耷拉着眼皮问道:“你们是第一次来?”   贺泽西点了点头。   “哦。”人鱼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往前面走去,“走吧,里面挺大的,我给你们带带路。”   另一条人鱼紧跟而上,路过贺泽西和花枝二人时,意味深长地小声说了句话,“锁门是怕你们半路跑了……”   ……   一行人绕过七拐八拐的通道,然后从一个奇怪的淡蓝色水幕钻了出来,眼前顿时一片开阔。   广阔的空间,巨大的现代露天舞台,镶满了发光夜明珠的五彩斑斓的灯,舞台的前面,是两条大得惊人的巨型海带,在海水中飘摇,宽宽的叶面用作帷幕,堪堪遮住整个舞台。   之前听见的美妙声音应该就是从里面传出来,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声音了,透过海带的缝隙,可以看见里面有来来往往搬道具的工作人鱼,很显然里面现在正在彩排。   半圆形的大舞台附近是一层层的观众席,上面坐满了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   海星、灯笼鱼、章鱼……   贺泽西整个人都惊了,这简直就是对人类世界大舞台百分之六七十的还原。   人鱼和人类一样,是群居动物,这里有着真正无人知晓、高度发达的海洋文明。   “就在前面,我们先去后面交个差。”两条人鱼给贺泽西指了指,就双双离开了。   人鱼离开后,贺泽西才喊了声花枝,准备叫他一起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   没人应。   贺泽西疑惑地转过头,就见花枝沉默着站在自己的身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某个位置。   贺泽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禁睁大了眼睛,只见舞台的偏左方区域那里坐着七八十条人鱼,他们的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面色无悲无喜,像是被生活麻木掉的样子。   原来城里的人鱼全部都被聚到了这里,只是为什么他们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开心,果然那个什么人鱼唱的太难听了吗……   ……   贺泽西环顾了一下四周,在右侧的大型海洋生物观众区找到了一脸期待地盯着舞台的小蓝鲸。   它进来了,贺泽西松了一口气,开始给自己和花枝找坐的地方。   观众爆满,目光所及座无虚席,找了许久,贺泽西才终于找到位置,和花枝落了座。   刚才他们在路上听见了很好听的歌声,这场演唱会应该不止是那个挑染的黄毛人鱼一个人的场子。贺泽西心中这样想着,顿时松了口气。   他不想折磨自己的耳朵。   贺泽西看了眼自己旁边位置,是一只巨大苍老的棱皮龟,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棱皮龟,像是海族。   此时他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巨大的龟壳上托着一只小一点的棱皮龟,也和他一样,闭着眼睛正打瞌睡。贺泽西觉得有点不适应,和海鲜们一起看演唱会的感觉让人有点难以形容。   旁边,花枝不爽地伸出自己的一条触腕勾了勾贺泽西的大长腿,再次板着脸质问,“我和那条人鱼你喜欢谁?”   贺泽西无力地抬了抬腿,第六次回答花枝相同的答案,“你。”   花枝满意了,收回触腕,抱胸靠回自己的位置上,不屑地看了一眼人鱼观众席区域的正中央。   那里有一条人鱼,长得和贺泽西那条烂掉的美人鱼有九成相似。   真的是九成相似,贺泽西的人鱼玩偶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做工也比较粗糙,而这条人鱼就像是放大版的劣质人鱼玩偶。   金色的长卷发,缀满小贝壳的鱼尾巴,五官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就是抽象而又立体,看起来非常的一言难尽,在一众的俊男靓女人鱼中显得尤其的磕碜。   过了没一会儿,花枝的触腕又摸过来了,他戳了戳贺泽西的胸口,一张精致好看的脸逼近贺泽西,眼神充满怀疑,“你没骗我?”   “……”贺泽西拍开花枝,不想回答第七次。   贺泽西不是个颜狗,但也不会喜欢这么个长得像二次元抽象派的人鱼。   他也不知道花枝到底是用什么逻辑推理出来自己喜欢人鱼,任凭他解释了无数遍那只人鱼玩偶就是个意义比一般东西大上那么一丢丢的普通物品花枝就是不信。   依旧很执着地在心中给自己设定了无数个假想情敌来认真地膈应自己,也不嫌堵得慌-_-||。   不到十分钟,演出正式开始。   海带帷幕被拉开,那个贺泽西在路上碰见的傻子一样的人鱼出现在了舞台正中央。   现在他换了一身蒸汽朋克的风格,整个人给人一种“动次打次”的节奏感。   “谢谢大家不远万里来看我乌兰加的个人演唱会!”   没有鱼欢呼,整个场面一度寂静。   过了三十秒之后,   敷衍的呼和,稀稀拉拉地几声掌声从人鱼区传来,那群看上去一脸麻木的人鱼在一脸麻木地鼓掌,嘴里敷衍地吆喝了两声后就又沉寂下来。没办法,毕竟是自家人,不给乌兰加面子,也要给乌兰大公面子……   贺泽西余光扫了下人鱼区,然后看见那个金发人鱼突然不见了,他的位置现在被那个耳朵夹着笔的工作人鱼坐着,他也和其他的人鱼一样,完全不在状态。   那条自称乌兰加的人鱼也不尴尬,神情自若地开始了第一首深情献唱。   从他开始唱第一句,贺泽西的神色就变得复杂起来。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两条人鱼要把门锁死了。   在路上听见的好歹能入耳,现在简直就是在扯着嗓子乱嚎,并且还是充满撕心裂肺、自以为充满感情的那种。   “年轻人,淡定点。”   旁边打瞌睡的棱皮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缩了缩自己的脖子,突然出声,语重心长地教导一脸抽搐的贺泽西:“大家都是过来充个场而已,也不是第一次了,能有鲛人泪拿就很不错了。”   充场、鲛人泪。   贺泽西黑着脸,嘴角抽了抽。 第47章 讹传   他们人鱼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贺泽西朝着人鱼的方向扫了一遍, 低声问老龟, “还需要充场?难道不能找几个唱歌好听的人鱼来拉高人气么?”   老龟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唱歌好听啊?哦……有一个,在给乌兰加当假唱。”   “只有一个, 然后还在当假唱???”贺泽西有点不敢置信,这完全不符合人鱼在他心中的形象啊……   “嗯, 光明正大的假唱, 大家都听腻了。”老龟说完, 打了个呵欠,硕大的乌龟脑袋往后面缩了缩,“喏, 马上你就能听见了。”   这时候,人鱼乌兰加正好一曲结束, 接下来的一首是一曲很现代的歌,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丁香花》。   低沉磁性的男性嗓音响起, 带着淡淡的哀伤和彷徨,令人着迷的美妙歌喉, 和那个乌兰加完全不一样。   看着乌兰站在舞台上加装模作样地捧着话筒对口型, 贺泽西整个人都懵了。   这也假唱地太光明正大了。   和自己的声线都不是一个路子的, 怎么还有脸陶醉地装作是自己在唱?   环顾了一下四周,所有的海洋生物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场景, 表现出一副“终于能让耳朵休息一下”的放松样子。   老龟告诉贺泽西, 这是乌兰大公耐着性子去陪什么英伦王子谈了场恋爱, 然后还装作深情地配合什么公主演了出二女爱上一男的狗血戏, 才从人类世界里搞来的版权,只有一首,所以特别珍贵,以至于每次乌兰加要开演唱会都要唱它。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老龟继续说道:“但是乌兰加唱的不好,生生糟蹋了这首歌,所以乌兰大公专门给他找了个假唱。”   贺泽西嘴角再次抽了抽,老棱皮龟他一定是在胡说,他听过的美人鱼故事版本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所知道的美人鱼的故事,和你讲的不太一样。”   “我一开始就猜到你是第一次来望南,果然猜对了。”老龟老神在在的道,“嗐呀,谣言害人不浅,你被骗了!”   “人鱼一族一直生活在望南,别的海域虽然也有他们的传说,但是都是不准的,再加上他们又喜欢和人类搞来搞去,所以一来二去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他们的形象就被美化了不少……”   贺泽西十分赞同,是被美化的有些过分了。   “……你见过把自己种族生殖器的雕像放在房子顶上的么?”   贺泽西点头,“确实没见过。”   “就只有他们!”说到最后,老棱皮龟低声抱怨了起来,“你瞧瞧,明明是群不正经的家伙,对外形象倒是比我们乌龟还好,什么长相美丽声音好听,纯洁又深情;然而一说起乌龟呢,就要接个王八或者王八蛋,就连龟孙也成了骂人话,头啊啥的我都不想提……”   莫名其妙的,老棱皮龟的话题就偏了。   贺泽西看着他絮絮叨叨地掏苦水,也不好意思打断。   虽然听一只乌龟跟自己絮叨心里面是有点奇怪,但是毕竟是只老年龟,应该也和老年人脾性差不太多,心里有话就想说说。贺泽西囧囧地想,他作为年轻后辈,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老龟说完,伸长了脖子用头拍了拍贺泽西的肩膀,一副年轻人你还是见识的太少的模样。然后扭回头,用头碰了碰自己龟背上驮着的那只小棱皮龟,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说道:“小龟孙,以后可不要学他们人鱼乱来,我们是正经龟,不准去跟海里面落单的人类厮混,不许跟着他们一样跑去礁石上搔首弄姿。更不准去他们的人鱼夜店自嗨蹦迪。”   “爷爷,我知道。”小棱皮龟也慢慢地抬起头,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两下头,“我不去。”   厮混、夜店蹦迪……是他所理解的这个字面上的意思吗?   贺泽西听完老棱皮龟的这番话,再结合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相当难以言表的状态中拔不出来。   本以为鲛人大部分五音不全就已经是最让他瞠目结舌的点了,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劲爆的内容,形象一下子翻转的太大了,贺泽西觉得自己一时半会有点难以接受。   台子上的乌兰加人鱼还在深情款款的假唱,饶是余音绕梁的动听歌喉也经不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反复听,整片观众席上的海鲜们再次恢复了麻木不仁的表情。   好歹是拿了报酬来充场的群众演员,所以观众们间或会不带感情地吆喝两声,再配合一点稀稀拉拉的敷衍掌声表示表示。   只有那边的小蓝鲸兴致还特别浓的样子,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舞台上夸张表演的乌兰加人鱼,也不管是真唱还是假唱,不论是好听还是难听,只要一曲结束,统统都要拍肚皮奶声奶气地叫好,只有它在非常认真地为那条重金属朋克风人鱼加油打气。   花枝也对台子上的表演不感兴趣,他跟过来就是为了防止贺泽西被这群人鱼拐了去。现在贺泽西好好的坐在他的身边他就很开心,软趴趴地靠在自己的位置上,抿着唇一脸沉默地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然后偷偷用自己下身的几条触腕勾贺泽西的大腿玩来玩去。   一曲结束,假唱的人鱼退了场。接下来迎接贺泽西的,是无穷无尽的耳膜折磨。   贺泽西木着脸,强作镇定地坐在原地,任由花枝在自己的腿上缠来缠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在心里面数着数等时间流逝。   突然之间,一双带着丝丝凉意的手伸了过来,然后捂住了贺泽西的耳朵。   穿透力极强的歌声顿时变得微弱了许多,好受了不少。   贺泽西微微一怔,转过头,正对上花枝靠过来的一张脸。   漆黑的眸子和暗红色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紧接着贺泽西朝花枝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   花枝顿时耳尖微红,“你不要对我笑。”   贺泽西,“为什么?”   “我觉得好像有点……晃眼。”花枝面色微赧,忍不住别过了脸。   就在刚刚,他感觉到自己胸腔的三颗心脏速度跳得有的快。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乌兰加的个人演唱会终于圆满结束!   看门的工作人鱼把门一开,场子里所有的海洋生物们如潮水一般哗啦啦涌了出去,没有半分停留。   为了这一颗能治病的鲛人泪,他们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贺泽西和花枝出来后,站在后面特殊大通道的门口等小蓝鲸,但是直到所有的大型海洋生物都出来了,也没见到小蓝鲸的影子。   它还没有出来。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贺泽西想了想,对花枝说道:“走,我们进去找找它。”   二人世界才享受了这么一小点时间,就又要去找那条小傻子鱼回来……花枝本来不是很情愿,然而当贺泽西拉住了他的手往里走时,花枝又瞬间改变了立场。   嗯,他觉得是确实应该去找找小蓝鲸。   顺从地跟在贺泽西的身后,花枝矜持地抿着唇,他的眼睛盯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脸色没什么变化,内心喜滋滋。   又重新回到了里面,贺泽西远远地就看见了小蓝鲸。   它已经不在原本待着的观众台子那里,此时正浮在巨大的舞台上,露出一条尾巴对着贺泽西他们,不知道在干什么。   贺泽西皱了皱眉头,然后往蓝鲸的方向走去。   离它越来越近,然后听见了它正在和谁说话,一边点头一边软软地嗯一声。   贺泽西觉得有些奇怪,他站在蓝鲸的身后,喊了一声。   [小鮇鮇,大哥~~~]蓝鲸转过身子,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贺泽西,然后拍拍鱼鳍,一副特别开心的模样,软萌萌地喊道:[你们来啦~~]   “嗯。”贺泽西淡淡地应了,目光落在了蓝鲸前面的人鱼身上。   刚刚小蓝鲸就是在和这个乌兰加说话。   贺泽西松开花枝的手,走到小蓝鲸和乌兰加的中间,不动声色地将小蓝鲸和乌兰加隔开,“你和小蓝鲸说了什么?”   小蓝鲸还是个孩子,又没了妈妈,现在是个孤鲸……总之,贺泽西现在有点信不过人鱼,总觉得不是什么正经生物。   “原来是你带它来的。”乌兰加没察觉出贺泽西的小心思,他看着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乌贼伴生,感激地道:“它是第一个这么认真听我演唱会的鱼,我觉得它很有眼光,想跟它交朋友。”   说完,乌兰加偏过头,深情地看着小蓝鲸,眼神中大有一种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   [嗯!]小蓝鲸也点了点头,[交朋友,蓝鲸要交朋友!]   “不行。”贺泽西直接一口拒绝,都没多加思考一下。   “为什么!”乌兰加一脸不可置信,“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乌兰大公的儿子!”   “不行就是不行。”贺泽西护住身后的小蓝鲸,面无表情地盯着乌兰加,“只要是人鱼就不行。”   “给个理由。”   “小蓝鲸还是个奶孩子,你们人鱼的屋顶雕塑不正经,喜欢厮混泡吧夜店蹦迪。”   “……你对我们有偏见!”乌兰加气愤道。   “假的?”   “……”真的。   乌兰加沉默了一会儿,垂死挣扎:“虽然我们厮混、泡吧、夜店蹦迪,但我们真的是正经人鱼。” 第48章 揍他   贺泽西面无表情地盯着声音越来越小的乌兰加, 直到他完全噤了声,才转过头对小蓝鲸温声劝说道:“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你看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就又挣裂开了。”   这是那块被感染过的伤痕,本来已经长出来了一层薄薄的粉肉,但是小蓝鲸刚才在进场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现在又开始浸出血渍。   小蓝鲸闻言,身子往后面缩了缩,把自己的鱼鳍往下拉,想要遮住自己身下的的伤口,黑葡萄般透亮的圆眼睛恳求地望着贺泽西,委屈巴巴地说:[可是、可是……蓝鲸想要跟乌兰加玩……他还要教我唱歌的。]   贺泽西:“……”   ……五音都不全的破锣嗓音有什么资格教小蓝鲸唱歌。   看着一脸认真就是很想交朋友的奶鲸,贺泽西内心有些无力,他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小蓝鲸的头,对它说道:“乖啊, 现在演唱会也看了, 必须出去给你找点药才行, 不要任性。”   小蓝鲸眼中犹豫, 它望着贺泽西,吸了吸鼻子, 刚准备乖乖地嗯一声, 就看见贺泽西的身后, 乌兰加开始手舞足蹈地给它比划起来。   小蓝鲸呆呆地望着乌兰加, 他在……跳什摸?   嗐呀,笨蛋!   乌兰加内心暗骂了一声,双手握拳继续给小蓝鲸加油打气,顺便偷偷地小声怂恿小蓝鲸——[蓝鲸,雄起啊!不要听他的,我们一起去玩!!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带你去我们人鱼城最大的店里玩吗?]   [~~嘤嘤嘤,西西,人鱼在偷偷讲话骗我们家鲸鱼宝宝呢~]脚踝上的莫比乌斯小圆铃铛摇了摇,突然出声道。   贺泽西的脸顿时黑了半圈,他阴恻恻地扭过头,看见乌兰加正把自己双手卷成一个喇叭状放在嘴边,跟小蓝鲸隔空传话。   感受到想要把自己射穿孔的强烈视线,乌兰加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叮我。”   乌兰加说完,仰头,慢慢地举起嘴边卷成喇叭的手,强行在空中拍了几下发出“啪~”的声音,然后冲着贺泽西嘿嘿笑了两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在骗人,”莫比乌斯从贺泽西的裤腿里面探出一个枝蔓尖儿来,尖尖那头指着那边的乌兰加,稚嫩的童声带着气鼓鼓的味道,“他说要带我们鲸鱼宝宝去海底城最大的店里面去玩。”   “去最大的店里面玩啊?”贺泽西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然后盯着乌兰加露出了个极端“友好”的微笑,阴森森道:“什么最大的店啊~可不可以也带我们一起去玩玩儿啊??”   乌兰加整个人都不好了,笑着的嘴角渐渐往下弯,往下弯,最后变成了个欲哭无泪的苦瓜脸。   这从裤裆里冒出来的烂枝条是什么鬼玩意儿啊,怎么还可以偷听人家讲话啊,讨厌!!!   贺泽西笑得瘆人,缓缓逼近了乌兰加几分,问道:“大明星怎么不说话?也带我们去玩玩儿行不行啊?”   乌兰加被吓得颤了颤,忍不住往后面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可别来吓唬我,我是乌兰大公的儿子,小心我样、样人来打你!”   乌兰加说完,还恐吓般朝着贺泽西挥了挥拳头。   贺泽西笑得更瘆人了。   乌兰加绝望了,完了,踢到铁板了!   爸爸,救我!!!   海底城中央的那座白色城堡里。   乌兰大公颓废地躺在自己的贝壳大床上,整个人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他看着高高的屋顶,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脸苦逼地自言自语:“人间不值得……”   门外有人敲了门,乌兰大公整个人都抖了抖,然后蜷缩起身子,心疼地抱住自己,声音颤颤巍巍地道:“请进。”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个穿着贝壳奶罩的漂亮人鱼端着个大贝壳脸盆进来。   乌兰大公盯着人鱼手里面的盆,咽了口口水,略带颤音地道,“可不可以换小点的?”   漂亮人鱼摇了摇头,“大公,这已经是最低限度了。”   “整个人鱼城都靠您的眼泪养着,大公,您不可以意气用事。”漂亮人鱼说完,将盆子端到乌兰大公的前面放着,然后恭敬地站在旁边,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我的眼睛都哭肿了!”乌兰大公气得跳了起来,指尖颤抖地指着自己的脸,“你难道没看见吗!!”   “是您自己要帮乌兰加开演唱会。我阻止过您,要是早听我的话现在就不会肿了。”漂亮人鱼一脸冷漠地盯着乌兰大公,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儿子要追求梦想,当爸爸的难道不该支持吗!”   乌兰大公怒不可遏地盯着她,质问道。   僵持。   半晌之后,乌兰大公歇了气,他从床上下来,跑过去抱住双手抱胸面若冰霜的美人鱼的腰,低声下气道:“老婆我错了。”   垂下眼睛看了眼委屈地抱住自己的乌兰大公,雌性人鱼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松动。   他的眼睛已经肿了,原本水润灵动的眼睛因为哭得太多变得红红的,看上去有几分令人心疼。   “以后不要溺爱乌兰加,不然我就不搬回来了。”雌性人鱼说完,拍了拍乌兰大公的头,叹了口气,道:“你是大公,只有你才有鲛人泪,海底城是你的责任,所有的人鱼全靠你养活。我们要是有这个能力也很想帮你,但是我们没有办法。”   “但是你呢,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总是把眼泪用在不该用的地方。”雌性人鱼冷声道:“你自己数数,这半年给乌兰加开演唱会花费了多少?”   “老婆我知道错了,”乌兰大公保证道,“以后就算乌兰加求我,我也不顺着他了。”   “你先哭吧。”雌性人鱼把乌兰大公从自己的身上捋下来,声音软了几分,“待会我再回来端,城东边有小人鱼生病了,我得去给他们送鲛人泪。”   说完,雌性人鱼就离开了。   乌兰大公盘腿坐在地上,捧着贝壳碗,挤了挤眼泪,一滴没有出来,他看着空荡荡的贝壳碗,内心一片悲凉。   “叩叩叩!”又有人敲门。   乌兰大公忍不住一个激动,急忙使劲儿挤了挤眼泪,“老婆,我没有偷懒,我在哭!”   “大公?”外面的人疑惑地喊了声,“我不是乌兰夫人,我是来传消息的。”   不是老婆的声音,乌兰大公立即板起了脸,将贝壳碗推到一边,端正地坐好,“进来。”   传递消息地人鱼推开了门,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对乌兰大公说道,“大公,乌兰加出事儿了。”   “啥!??”   ……   …   乌兰大公带着一群人鱼浩浩荡荡来到大剧场的时候,乌兰加刚被花枝胖揍了一顿,一头杂毛被揍得有点飞,鹌鹑一样蹲在那儿。   在乌兰加的前面,是一个一脸冷冰冰的黑发年轻人,看上去冷酷无情、非常不好惹的样子。除了他以外,他的身边还有一条蓝鲸,蓝鲸的背上正骑着一个长得妖里妖气的海族乌贼。   三打一。   乌兰大公分析了一秒钟的局势之后,当场就怒了。   “儿子!!他们打你了!!”   另一边,乌兰加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救星,他听见了乌兰大公的声音,顿时委屈地哭了。乌兰加扭过头,看着朝自己快速游过来的乌兰大公,凄厉地大叫了声,“爸爸——!”   贺泽西抬起头,便看见一个身材娇小、面若娇女的人鱼气势汹汹地朝着他游过来。   淡色的鱼尾,大大的眼睛红通通的肿成一片,像是哭得太多所导致的样子。   贺泽西冷淡的脸有点龟裂的迹象。这就是……传说中的乌兰大公???   转念一想,贺泽西又觉得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老龟也说过,乌兰大公配合什么西欧公主演过二女争一男的戏,要是长得五大三粗才有问题。   乌兰大公一走到乌兰加的身边,就把他抱在了怀里,心疼地挤出一滴固态眼泪,然后喂进他的嘴里,“快吃,不疼了,快吃掉。”   伤势瞬间转好。   乌兰加看了眼跟着乌兰大公浩浩荡荡赶来的人鱼大军,重新有了底气。   他高傲地站起来,双手抱胸鄙夷地盯着贺泽西,挑染的绿毛在海水中荡来荡去,“现在跟我道歉还来得及。”   贺泽西:“……”   乌兰大公站在乌兰加的旁边,瞪着贺泽西,质问道:“是你打我儿子了!?”   “他带坏我家小孩。”   贺泽西面瘫着脸,垂着眼睛和这个刚到自己胸口的人鱼对峙,心里面莫名升起了一种欺负小女生的错觉。   “胡说,”乌兰大公拉着乌兰加的手,“我家乌兰加从来都是乖孩子。”   说完,恶狠狠的瞪视着贺泽西,抬手一挥,对跟在后头的人鱼下指令,“敢动我乌兰大公的儿子,揍他!!”   话没说完,手被就人扯住了。   “……爸爸,不是他揍的我,”乌兰加松开拉住乌兰大公的手,低声道:“是那个坐在鲸鱼头上的乌贼……” 第49章 无耻   “是他打的你?那就揍他!”乌兰大公说完, 手又一招。   听见乌兰大公的话,他身后的十几条人鱼气势汹汹,排排齐朝着花枝游去。   乌兰加站在乌兰大公的旁边, 仰着头看花枝,一脸的幸灾乐祸, “嘿, 小子,等着挨揍吧您嘞。”   “……等等, 不要动手。”贺泽西想要阻止,刚一出声,就听见乌兰加冷哼一声, 不依不饶道, “不可能的, 你别想护着他, 我们今天就绝对是要动手的。”   “对,我们今天一定是要动手的。”乌兰大公附和道,他的儿子他从小就没舍得打一下,这长得妖里妖气的乌贼居然敢打他, 一定要找回场子!   不然的话,今天的事情被传出去了,他大公的面子岂不是没有了?!   贺泽西:“……”   我不是护着他,我是在护着你们。   看了眼鱼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的人鱼父子, 贺泽西决定三缄其口。   半分钟后。   十几条人鱼被揍得鼻青脸肿。   乌兰大公懵了, 他看了眼地上的人鱼, 又看了眼正阴恻恻盯着自己的花枝,脑子当机了半秒,分析了一下局势之后直接跪在了地上,“爸爸,对不起。”   “爸爸!!!”乌兰加一脸不可置信,他低头看着毫无骨气的父亲,整个人都呆滞了。   乌兰大公诚恳地低头道歉,心里面别说有多难过了。   他作为人鱼族的大公,不止大权旁落到了老婆的手里,今天还要管一个乌贼叫爸爸。   人间不值得……   乌兰加游到跪在地上的乌兰大公身边,又气又怒,低声问道:“爸爸,你这是在干什么?”   说完,就要把乌兰大公扯起来。   被儿子拉住了胳膊,乌兰大公立马挣开,拉着乌兰加的手悄悄说道,“儿子,你看十几条人鱼都打不过他啊,要不然咱们还是认怂算了,回去爸爸给你继续开演唱会。”   “怎么可以?”乌兰加抱着胸,站直了身子,朗声道,“跪天跪地跪父母,我乌兰加是个铁骨铮铮的真汉子!”   对比一下旁边的父亲,乌兰加显得相当地有骨气。   “好儿子,有骨气,真是爸爸的乖孩子。”乌兰大公热泪盈眶,“今天爸爸就算是跪到死,也一定不让这乌贼打你!”   “爸爸~~”   乌兰加心中一痛,感激地看着匍匐在地的乌兰大公,动情道:“你总是默默地为我承担着一切,我的父亲,啊~~我敬爱的父亲,对我恩重如山的父亲!!”   “我心爱的儿子!”乌兰大公握住了乌兰加的手。   两个人深情对望着。   “你们说够了吗?”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乌兰加吓得一个哆嗦,扭头,看见了那张长得妖里妖气的人脸,乌兰加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秒钟之后,铁骨铮铮的真汉子也跪在了地上。   “……爷爷,对不起。”   ……   …   半小时后,贺泽西和花枝走在了前往海底城中央的路上。   贺泽西面无表情地坐在小蓝鲸地背上,看着前面大爷似的被抬着,乌兰父子忙前忙后服侍着的花枝,内心有几分复杂。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前面,乌兰加游到自己的父亲身边,悄悄地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低声道:[爸爸,还是你厉害。]   [那当然。]乌兰大公看了眼前面被抬着走的大乌贼,悄悄道:[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跪解决不了的,要是有,那就再磕两个头……大丈夫能屈能伸,这都是我从你妈那里实践得来的道理,你以后多学着点。]   [我明白了。]   [做人鱼,最重要的就是有眼力,打得过的时候就凶一点,打不过一定要早认怂……毕竟挨揍疼,磕头不疼。]   [嗯,我知道了。]   前面的这对人鱼父子一唱一和地交流防揍心得,全然不知两人的话被人全程听了去。   莫比乌斯一句一句地重复前面两条奇葩人鱼的奇葩对话,贺泽西面瘫着脸,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好有道理的人生格言……   到了目的地。   抬着花枝的人鱼将花枝放了下来,然后齐刷刷地挤到了乌兰大公的面前,向他摊开手。   乌兰大公瞪着他们,“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已经给过你们一人一颗了!”   “大公,我们被他打了,一颗鲛人泪用掉就没了。”其中一条人鱼指着自己乌青的眼睛,无奈道:“大公,你不可能让我们白跑吧。”   “无耻!”乌兰大公背着手,扭过头,“不给,没有!”   他家里面那盆都还没哭出一颗,怎么可能给他们?要是待会老婆回来,发现没达标她就又要搬出去住了……   “大公……”   “对不起了,大公。”   紧接着,贺泽西就看见乌兰大公被围堵在了人鱼群中。   “啊——呜哇啊啊!!!!”   一声惨烈的尖叫响起。   十秒钟后,人鱼们一人拿着一滴鲛人泪喜滋滋地离开了。   乌兰大公坐在地上,被吓得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眼睛里泪水在打转,他的头上,一只缓慢蠕动的海猪正顺着他的额头往下面爬。   “快、快把它拿走……儿子!”   乌兰加抖着腿伸出手,硬着头皮想要帮乌兰大公把那蠕动的海猪拿下来,指尖刚碰了下软绵绵肉呼呼的海猪,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倏地缩回了手,猛地离乌兰大公八米远,然后闭着眼睛大喊道,“不,爸爸,我做不到!!它好恶心、好可怕!!!!”   贺泽西:……   遗传基因真的好强大。   从蓝鲸的头上下来,贺泽西走到了乌兰大公的面前,低头看着一点一点往下爬的蠕虫一样的海猪。   贺泽西伸手,捏,扔掉。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脑门上的糯叽叽海猪不见了,乌兰大公松了口气,面色恢复了过来,他捡起地上的两三颗淡粉色小珠子收回怀里,然后感激地仰头看向贺泽西,正要说声谢谢,就看见眼前这个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贺泽西:“扔掉海猪,一颗鲛人泪。”   乌兰大公:“……”   趁火打劫!无耻!   “不给吗?”花枝不知何时游到了贺泽西的旁边,他看坐在地上紧紧捂住自己怀里的乌兰大公,然后伸出触腕,把那边扔在地上的海猪又捡了回来。   蠕动的、肉粉色的……乌兰大公呼吸一滞,整个人都不好了。   “给给给!!!!!!我给!!!!!!”   乌兰大公颤抖着手,肉疼地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颗鲛人泪,放在贺泽西的手里。   这还差不多,花枝冷哼一声,把海猪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小蓝鲸:[阿米托福。]   莫比乌斯:[阿米托福。]   “过来。”贺泽西转过头,表情变得柔和了几分,他朝着小蓝鲸招了招手,然后将手里的鲛人泪送到了小蓝鲸的嘴里,“吃掉它你的伤就会好了,乖。”   [嗯。]小蓝鲸乖乖地张嘴,贺泽西忍不住欣慰,自家的孩子也太听话了。   小蓝鲸在很小的时候救过自己的母亲,并且见过小时候的他,贺泽西之前向它询问过关于自己的事情,然而小蓝鲸当时太小了,记忆力不算好,所以并没有什么结果,贺泽西只知道了他的母亲名字叫鮇鮇,并且和蓝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贺泽西猜测,自己能够听见蓝鲸们的对话,并不是他在深海待的太久所导致,也许是因为母亲的原因。   母蓝鲸也许知道的更多,但是它已经死去。贺泽西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没有办法。   看着小蓝鲸萌萌的样子,贺泽西叹了一口气,他会代替母蓝鲸照顾好它的宝宝。   “乌兰呈乌兰加,你俩在门口干什么??”   一道好听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乌兰大公扭过头,看见朝着他们款款游来的漂亮人鱼,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擦去身上的脏泥。   “老婆。”   “妈。”   乌兰楚看了几眼乖乖来到自己身边站着的儿子老公,目光落在了前面的贺泽西他们身上——一头未成年的蓝鲸、一个长相上乘的黑发青年,和一个各种意义上都很招摇的乌贼。   火焰乌贼。   乌兰楚看着花枝,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迟疑地开口道:“他们……”   “他们是坏蛋,抢走了我的眼泪。”   “还打我!”   乌兰大公和乌兰加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控诉贺泽西他们的恶劣行径,情绪悲愤无比。   贺泽西:“……”   说好的入府贵客呢,怎么就告起状来了。   花枝的脸黑了下来,他咧开嘴,朝着乌兰大公露出一白森森的牙齿,冷笑道:“信不信我吃了你?”   乌兰大公忍不住抖了抖,躲在漂亮人鱼的背后,小声道:“老婆,你看他还威胁我。老婆,快吹小螺号请太祖出来,我们人鱼族被别族欺负了……”   乌兰楚瞥了眼自己身后低声嘟囔的人鱼,然后朝着花枝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放低姿态道:“对不起,我家的大公不懂事,让您费神了。”   花枝瞥了乌兰楚一眼,没说话。   乌兰楚也不介意,她目光迟疑地看着花枝,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请问您是克……”   话没说话,乌兰楚顿时闭了嘴,她身子微抖浑身发凉,整个人都像是落进了冰凉的寒窖中。   花枝收回自己警告的目光,低头靠在了贺泽西的身边。   乌兰楚低着头,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狂跳,恐惧袭满了全身。   真的是他,他不让她说…… 第50章 希望   “克什么?”贺泽西怀疑地看了前面的雌性漂亮人鱼一眼,目光又收了回来, 落在花枝的身上, 狐疑地扫视了一圈。   花枝, “……”   凶神恶煞的目光落在乌兰楚的身上,暗色的眼睛威胁般看着她, 意思很明显——赶紧给我圆回来!   被花枝这种目光盯着, 乌兰楚顿时觉得压力山大,浑身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里面焦急起来。   克什么……   到底是克什么啊……   乌兰大公和乌兰加这个时候终于发现了情况的不对,见多识广的老婆怎么对这只妖里妖气的大乌贼这么毕恭毕敬。   要换做往常, 吹个小螺号太祖就出来帮忙解决了,怎么还会像现在这样子左右为难。   看来,他们果然是踢到了很硬的铁板。   想通了这个事情之后, 两个人内心隐隐有些悲凉。   乌兰加安分地待在乌兰楚和乌兰大公的身后,脸上的表情一片绝望,比棺材脸还要难看。   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二世祖的乌兰加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坑爹又坑妈。   乌兰加见平时临危不乱的自家老妈顶着大乌贼恐怖地快要吃人的表情冷汗涔涔, 不禁内疚不已, 恨不得给自己赏两个大嘴巴子。   而花枝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眼看着贺泽西的怀疑的目光越来越浓烈, 花枝姿势顿时从靠着贺泽西转变成了前倾, 他眼神恐怖地望着乌兰楚, 脸上笑得瘆人, “快说啊, 克什么?”   脑子像是被扎进了无数软绵绵的寒针,乌兰楚整个人都不好了,“克……克……”   到底克什么啊……克。   危机之中,乌兰楚福至心灵,她仰头看了一眼阴气森森的花枝,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急忙道:“刻假章的。”   花枝微愣,脸上瘆人的恐怖表情收了收,有几分懵,什么是刻假章的?   贺泽西,“……”   人鱼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生物。   贺泽西终于相信了老乌龟说过的他们人鱼总是跟人类厮混的事实,他们连刻假章的都知道……   垂下眼睛,好看的脸面无表情地看向旁边正板着脸、内心懵比的花枝,贺泽西淡淡地开口问道:“……是克什么?”   花枝表情一僵,然后扭头,抱着胸不耐烦地道,“她不是说了吗。”   “……刻假章的?”   “嗯。”   贺泽西觉得自己的手好像有点不受自己大脑的控制,想要一巴掌直接呼到花枝的脸上去。   眼看着黑发青年的脸色越来越黑,乌兰楚急忙出来打圆场,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青年的名字和身份,于是乌兰楚目光看向贺泽西,试着转移话题,“我是人鱼族主母乌兰楚,请问您怎么称呼?”   花枝:“我老婆。”   贺泽西凉凉地瞥了花枝一眼,开口道,“贺泽西。”   顿了顿,贺泽西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乌兰楚和花枝二人间转了一圈,淡淡地继续道:“他是花枝,嗯,你似乎认识他,是个刻假章的。”   乌兰楚:“……”   果然很不好糊弄过去。   乌兰楚尴尬地笑了两声,见贺泽西没有再继续追问,忍不住内心松了一口气,“进来坐会儿吧,既然来到了海底城,就是我们人鱼族的客人。”   虽然不是很想要这个刻假章的客人,但是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往外赶……赶谁也不敢赶他啊。   全海洋的鱼都怕死了好嘛!   乌兰楚说完,然后带着身后安分的乌兰加和乌兰大公去开门。   贫穷的大公眼泪全部都用在了非正道上,没有一滴剩的,没有闲泪请不起人鱼,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乌兰楚和乌兰大公都是亲力亲为。   “大公……大公……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突然之间,一道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贺泽西疑惑地循声看去,就看见一个一头清爽短发,长得眉清目秀的雄性人鱼一脸火急火燎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   乌兰楚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人鱼,微微皱了皱眉,低声叱道:“安青,大惊小怪的,怎么回事?”   乌兰楚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眼花枝的表情,见他没有露出不满之色,才放下心来,愧欠地说了一句“抱歉……”。   说完,乌兰楚转头看向这个被称作安青的雄性人鱼,询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安青歇了口气,也顾不得乌兰大公他们来了客人,着急地回答道:“大公,大公夫人,大事不好了,城东面的杰伊和人打起来了。”   “……杰伊?”乌兰楚的脸色有点奇怪,“他怎么和人打起来了?严重吗?”   就在不久前,她还去城东给杰伊家里送了鲛人泪,怎么她前脚刚离开,后脚就出了事。   安青急得满头大汗,开口道:“大公,大公夫人,你们还是先去杰伊家里看看吧,不然,再晚一点就要出鱼命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那个叫做“杰伊”家门口。   贺泽西发现这修建在路边的房屋和他之前刚来到的人鱼城的时候见过的那些关着门的小商铺差不多——门上挂着两条造型别致的鱼尾雕饰,门上还有一些奇特的图案和一个贝壳样式的小碗。   此时,这间小商铺微掩住的房门里面正传来压抑着愤怒的低声怒骂,还有什么东西被狠狠踹上时发出的那种闷响。   “里面在干什么!”   乌兰大公几步走到前面,愤怒地喊道。   话一说完,他直接推开了门。   大门被打开,站在门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的贺泽西看见了间里散发着各色柔光的明珠和一叠叠高高摞起的贝壳碗、吧台、还有一群打扮的五颜六色的人鱼。   他终于明白过来——   小商铺原来不是小商铺,而是所谓的“人鱼夜店”。   店里面一片混乱,人鱼群中央,一个一头金发的人鱼正蜷缩在地上,被另一条长得健硕许多的人鱼用尾巴狠狠地拍着。   海水中已经有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住手!”乌兰大公游到人鱼群中,愤怒道,“赶紧住手!”   见乌兰大公来了,其他的人鱼开始围上来把斗殴的人鱼拉开,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   健硕人鱼似是不解气,狠狠甩开拉住他的人鱼的手,目光阴鸷地盯着地上蜷成一团的人鱼,然后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那里已经有了一小块青紫。   “杰伊,杰伊你怎么样了……”安青急忙上前去,试图扶起躺倒在地上的金发人鱼,一脸地担心和焦急。   贺泽西走进来,刚好看见那个被扶起来的金发人鱼被揍得有些凄惨的脸。   这个……是在演唱会上看见的那个长得很丑很抽象的金发人鱼?   “我没事……”   被称作杰伊的金发人鱼站起身摇了摇头,音色上佳、温柔且略带点低哑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心神一荡。   贺泽西微微一愣,他记得这声音,原来他就是替乌兰加假唱的那条人鱼。   “哼。”身边传来一声不满的轻哼。   贺泽西转过头,就看见花枝正黑着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幽幽道:“都看得出神了,还敢说你不喜欢他?”   贺泽西头疼地扶额,低声道:“只是觉得他声音好听。”   花枝瞪着贺泽西,幽幽道:“我的声音也很好听……”   贺泽西:……   另一边,乌兰楚冷眼看了一圈地上七零八落的破碎物品,然后目光从壮硕人鱼身上扫过落在了正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杰伊身上,“你们怎么回事?”   “呵,”壮硕人鱼抱胸靠在台前,冷笑着说:“老板好大的脾气,敢动手打客人了。”   周围的人鱼不说话,但是脸上都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   乌兰楚余光瞥了眼周围,问杰伊:“是这样吗?”   乌兰楚心里面实在不相信,毕竟进门的时候看见的是杰伊躺在地上挨揍的情景,但是现在,杰伊在面对她的问话时,却依旧低着头,沉默着一言不发,看样子是默认了。   乌兰楚继续道:“有什么事,实话实说,大公在这里,还怕没有人给你做主?”   “对。”乌兰大公站在老婆的身后,闻声附和道,“我会给你们做主。”   壮硕人鱼不满意了,大声道:“大公,既然要做主,就不要偏袒杰伊,你们只看见了我打他,但是没看见是他先动手打了我,我是正当防卫。”   杰伊生气地抬头,神情愤怒地瞪向那看着他冷笑的人鱼。   “杰伊,是这样吗!”乌兰楚愤怒道,“回答我!”   杰伊咬咬牙,低声道,“他说的没错……确实是我先动的手。”   “不关哥哥的事……”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是他要抢我的鲛人泪还、还嘲讽我是药罐子,说我活着浪费海底城的资源……哥哥才和他打起来的……”。   贺泽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长着大眼睛,一头金色小卷发的可爱人鱼小姑娘正站在一扇门后,害怕地扒在门后看着外面的一片狼藉。   她漂亮的像个瓷娃娃,声音异常的好听,然而脸色却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   “我说说而已,可没有真抢。”那壮硕鲛人冷笑,“杰伊可是先动了手的,虽然我说了什么实话,但是我没动手,不管怎样,先动手的就是不对!”   听见壮硕人鱼的话,乌兰楚的脸色有点难看,根据海底城的规矩,杰伊确实是需要担责的一方。   这个总是横行霸道钻空子欺压人鱼的家伙在海底城并不受欢迎,但是却还是活得很滋润……   花枝收回打量那个小人鱼的目光,鄙夷道:“很难处理吗?”   乌兰楚没有说话,露出个苦笑。   确实很难处理,情理和法例让她左右为难……   花枝冷笑了声,云淡风轻道,“我帮你们处理掉好了。”   说完,直接变大了身体伸出触腕,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把那壮硕鲛人卷过来吃进了肚子里。   然后变回人形,落在了贺泽西的身边,“现在好了,他被怪物吃掉了,你们可以为他报仇,把我们驱赶出去。”   人鱼:惊恐!   “……”贺泽西,“你这样是滥杀无辜。”   花枝:“……我以前都是想吃就吃的。”   乌兰大公整个人鱼都呆滞了,真的是铁板……   乌兰楚心里面早就知道这位不是什么善茬,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他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作为人鱼族的主母,哪怕是人鱼族的渣滓,被吞食了她也必须站出来说话的,但是在面对花枝时,却又有些纠结。   就在人鱼们开始露出恐慌之色时,花枝才抱着胸慢吞吞地开口了:“护好她。”   “护好谁?”乌兰楚微怔,然后顺着花枝的视线看到了那个正睁着大大的眼睛走出来的小人鱼女孩,“……护她?”   乌兰楚盯着这个长相漂亮,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小人鱼,打量了半晌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喜过望,“是……是她吗?”   花枝不耐烦地看了乌兰楚一眼,很显然不想和她多说话。   乌兰楚并不介意花枝的冷漠,内心激动不已,他没有明说,但是已经提示得很清楚了。   乌兰楚声音颤抖,“她会带我们摆脱恶咒吗?”   听见乌兰楚的话,所有的人鱼都呆住了,震惊过后,眼中纷纷闪现出欣喜若狂的情绪。   他们人鱼族,终于要摆脱现在的处境了吗?   所有人鱼视线都齐刷刷地盯住杰伊正抱在怀里的那个漂亮又羸弱的小人鱼,眼睛里盛满了名为希望的情绪。   贺泽西也盯着小人鱼看,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将目光投向了花枝。   被贺泽西这种少见的好奇宝宝般的视线注视着,花枝的心都要化掉了。   他轻咳一声,控制住自己揉贺泽西的冲动,解释:“人鱼是一种声线甜美,歌声充满魅惑力的海妖。所以我们现在见到的所有人鱼状态都是不对的。只有她正常……就是体质很弱。”   贺泽西懂了,继续问道:“谁把他们变成这个样子的?”   花枝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个。   “哦。”贺泽西抿抿唇,然后目光有些纠结地盯着花枝,迟疑道:“……你真的把刚刚那个人鱼,吃掉了?”   “……”花枝低声道,“没。”   莫名松了一口气。   离开了人鱼夜店,乌兰楚让乌兰大公和乌兰加先回去,感激地看了一眼花枝,然后歉然道,“抱歉,让你们看了这么久的笑话。不如接下来你们在我们海底城多玩几天吧。”   花枝看向贺泽西。   贺泽西:玩什么,夜店吗-_-||……   摇了摇头,贺泽西拒绝道,“不用了,我们要走了。”   他们来到望南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小蓝鲸养伤,现在有了人鱼的鲛人泪,小蓝鲸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所以也没必要在这里多做停留。   现在贺泽西打算回到陆地上去。   ——找教授。 第51章 上岸   离开海底城的时候, 所有的人鱼都出来送花枝他们。   那个名叫杰伊的声音好听的男人鱼抱着自己的妹妹站在乌兰楚和乌兰大公的身边, 漂亮的小人鱼苍白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   杰伊捏了捏自家妹妹的脸, 轻声让她对花枝道谢。   小人鱼怯生生地绞了绞自己的十指, 声若蚊蚋, “……谢谢。”   稚嫩的童声,让人一听就不由得心生好感,纯净而自然,带着不易察觉的人鱼族天生的蛊惑力。   小人鱼怕生,从不轻易开口,再加上因为身体羸弱,经常被同龄小人鱼欺负, 所以产生了很强烈的自卑心理, 除了哥哥杰伊以外, 她很少和其他的人鱼说话, 总是用一双湛蓝的眼睛忧郁地望着别人。   乌兰楚看着瓷娃娃般漂亮的小人鱼, 脸上浮现出一缕欣慰的笑,心中却又有几分心疼和不确定。   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们人鱼族终于要回来了吗?只是不知道她可不可以像太祖所说的那样,带领人鱼族打破恶咒, 毕竟她是个这样怯懦的小孩子,和预言中所说的“战士”二字丝毫挂不上边。   杰伊抱着的小人鱼说完谢谢,小心翼翼地看了花枝一眼, 见他完全没有理她, 脸上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不屑神情, 不由得有些失望,抿着嘴转过头将自己一头埋进了杰伊的怀里。   杰伊有几分尴尬,但是一想到乌兰楚私下里对他说的话,尴尬的心情又平复了几分——毕竟是这种等级的大人物,连他们的生命都不怎么在意,谢谢两个字的重量又怎么会被他放在眼里。   于是只好轻声安慰好不容易说两句话的妹妹。   临走前,乌兰楚送给了贺泽西三滴鲛人泪。   她的本意其实是送给花枝,但是转念一想,花枝根本不需要鲛人泪,所以才把东西给了贺泽西,所有的人鱼都看得出来,这个黑发青年对这位大人有多意义非凡,取悦他,也就相当于间接地取悦了大魔王。   离开了海底城很远很远的距离。   贺泽西和花枝停了下来。   小蓝鲸不明所以地盯着二人左看看右看看,湿漉漉的眼珠子转了转,奶声奶气地问道:“小鮇鮇,怎么不走啦?”   听见小蓝鲸的话,花枝转过头神神秘秘地对它说道:“等等,我给你变个魔术——大变活人鱼。”   “什么是魔术?”小蓝鲸懵懵懂懂。   “笨蛋。”花枝伸出自己的一条触腕狠狠地敲了一下小蓝鲸的脑袋,不争气道:“你怎么这么笨?魔术就是妖魔的法术。”   “呜呜呜……可是大哥你不是妖魔啊?”   “那我是什么?”   “你是天使!长得好看,又厉害,懂得还多,对蓝鲸特别的好~~~”   “笨蛋!”花枝又伸出自己的一条触腕敲了一下小蓝鲸的脑袋,一脸的高傲矜贵,“还用你说?”   贺泽西站在一边,非常的无语。   长得好看和厉害还可以接受,天使和对蓝鲸特别的好……是怎么总结出来的?   动不动就打你的家伙难道不是花枝?经常仗势欺人欺负你使唤你的,难道另有其人?   走到花枝和小蓝鲸的中间,将正用自己的触腕一下一下敲小蓝鲸脑袋的花枝和一脸崇拜羡慕躺平任揍的小蓝鲸隔开,贺泽西无力道:“不是要变魔术吗?快点。”   待会那人鱼估计要在他的肚子里憋死了。   花枝停住了手,“……差点忘记了。”   往空旷的位置退了几步,花枝变大了身体,整个人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大乌贼,然后往地上吐出一大团乌黑浓郁的墨汁,浑浊的墨汁在海水中晕染开来,渐渐露出了夹在墨汁里面的一个人影。   “好恐怖……好可怕……”   壮硕的人鱼浑身漆黑,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剩下一对儿眼珠子露在外面,瑟瑟发抖,一脸呆滞地望着前方,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好黑,好冷,好恐怖,好可怕……”   贺泽西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看样子是失了智,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了。   起身,贺泽西看向花枝,问道:“然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花枝满头雾水。   “……”贺泽西指了指地上恐惧的人鱼,“我问他怎么办。”   “哦,”花枝反应过来,转过头,盯着壮硕人鱼陷入了沉思。   感受到强烈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扫来扫去,脑子瞬间觉得一阵发毛,原本精神恍惚的壮硕人鱼一个激灵,神志回笼,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正细细打量自己的恐怖大乌贼。   “妈呀!我错了!别别别、别吃我!”人鱼惊恐万状,话一说完,两只眼珠子一翻,直接吓得昏了过去。   花枝收起自己鄙夷的视线,对贺泽西说道,“就扔在这里吧。”   贺泽西想了想,觉得也行,人鱼城离这里虽然有点距离,但是他要是想回去的话还是可以自己回去的。   看了眼地上昏厥的人鱼,贺泽西想了想,然后把他拖进了一边的一簇繁茂的海生植物里。   处理好了一切,贺泽西走到小蓝鲸的身边,拍了拍它巨大的头,神情严肃地说道:“张嘴。”   小蓝鲸懵懂地看着贺泽西,然后听话地长开了嘴吧,[啊——]   贺泽西探进小半个身子,低头在小蓝鲸的嘴巴里找了一圈,然后把手里的两滴鲛人泪塞到了它嘴内的一个小小凹槽里。   从小蓝鲸的嘴巴里退出来,贺泽西对小蓝鲸轻声说道:“好了,你可以自己独自生活了。”   [自、自己……]小蓝鲸大大的嘴巴还没有合上,突然听见贺泽西的话,忍不住要哭了,一双漆黑的眼睛蕴满了泪水,[为什么呀,为什么呀?小鮇鮇不是说让蓝鲸一直跟着的吗?为什么要赶、赶蓝鲸走。]   “不是赶你走。虽然我说过的可以让你一直跟着我,但是现在我要离开深海一段时间,你没有办法和我一起去陆地,等我回来再来找你好不好?”贺泽西温声劝解。   [小鮇鮇……要回找教授爸爸了吗?]小蓝鲸把眼眶里的眼泪努力憋回去,奶声奶气地问道,[你以前说过的那个,和爸爸一样对你很好很好的人类。]   和爸爸一样……   贺泽西垂下眼皮,沉默了两秒,然后抬起头,笑着点了两下头,“对,我要回去找他了,所以蓝鲸不可以跟着我。”   不可以跟着,小鮇鮇要回地上去。   小蓝鲸想哭,但是看着贺泽西微笑着的样子,又硬生生地忍住了眼泪。   它已经是条大鱼了,不可以粘人,不可以不懂事,自己都那么想妈妈,小鮇鮇该多想他的爸爸呀……   想到这里,小蓝鲸努力憋着眼泪,拍了拍自己的鳍,它已经是个成熟的蓝鲸了,不可以任性的!   [那,那蓝鲸带你出海。]小蓝鲸摆摆尾巴,不舍得地靠近贺泽西蹭了蹭。   “不用了,有你大哥带我。”贺泽西摸摸蓝鲸,“照顾好自己。”   小蓝鲸听话地点了两下头,说话声音带着哽咽,[大哥,小鮇鮇……蓝、蓝鲸能照顾好自己。]   贺泽西又看了小蓝鲸一眼,眼底也有了几分不舍之色。   花枝非要跟着,他还能想想办法把他带上。但是蓝鲸……它实在是太大了。   贺泽西转过头,不忍心再去看呆呆地看着他的小蓝鲸可怜兮兮的样子,对身边的花枝说道:“走吧,我们可以离开了。”   “嗯。”花枝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揽住贺泽西的腰,如闪电般往海洋上空窜去。   紧紧地抱着花枝,贺泽西感受着水流快速从自己的身边飞过,整个人仿佛坐上了云霄飞车。   “你的速度,好像比之前要快一些。”贺泽西开口道。   但是由于花枝的游速过快,贺泽西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嘴里被咸腥的海水灌了个满,所以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贺泽西就闭着眼睛紧紧揽着花枝的脖子选择了闭嘴。   尽管如此,一直注意着贺泽西的花枝还是听出来了贺泽西在说什么,他垂下眼睛看了眼怀中紧紧闭着眼睛,过长的睫毛被水流冲击得轻轻摇摆的黑发青年,轻轻地嗯了一声,[还可以更快。]   虽然花枝话是这样说,但他的速度还是随着海平面越来越近而逐渐放慢。   直到能看见头顶上方的光,花枝才停止了上浮,保持着水平方向朝着远处游去。   望南大海沟的东北方向约莫七百五十公里的位置有一座岛屿,他们会在那里休息一段时间,然后连夜往距离望南最近的海岸那边游,总距离约一千八百多公里。   A国,L城。   海滩边。   天刚破晓,黎明驱散了夜的阴霾。   沙滩上,空无一人,现在时间还太早。遥远的海平面仿佛一条线,缓缓亮起朦胧的白光,一望无垠的海面异常的平静。海滩上巨大的礁石仿佛一个个沉默的守卫,从黑夜站到了黎明,然后在清晨褪去了一身的冷硬,在海浪的冲击下变得温柔圆润起来。   朦胧的晨光中,有海鸥展翅飞翔,鸣叫声划破了晨曦静谧的氛围。   突然间,平静的海面泛起了一阵浪花,远远的一个漆黑模糊的影子从远处游来,然后随着缓缓涌来的浪花停在了海滩上。 第52章 好惨   拖着湿淋淋的身子, 贺泽西捧着花枝上了岸。   他看了看四周, 然后随手捡起一只被舍弃掉的贝壳当容器,蹲身盛了一点海水, 然后把累得缩成一小只的花枝放进去。   花枝躺在缺了一个大豁口子的贝壳里,非常的不满意, “这个贝壳坏掉了,给我重新找个好点的。”   寄居蟹都不想住的房子,他居然要躺在里面,简直是岂有此理。   刚上岸的第一天, 花枝觉得自己受到了贺泽西的虐待。   贺泽西垂下眼睛,看着贝壳里瘫着一动不动的花枝, 无奈道:“你还有力气嫌弃?”   说完, 贺泽西抬眼看了四周一圈。   清晨的海滩还有几分凉飕飕的味道,海风吹过来, 贺泽西身上的衣服开始变干。他四下望了几眼,没找到啥好看的大贝壳,正准备让花枝将就着,突然看见离他不远处的一个礁石下面有个红色的物体。   圆柱形、带着白色的纹路,形状有点瘪。   贺泽西眼睛一亮,望着那个东西慢慢地开口道:“花枝, 你有新房子住了。”   ……   …   花枝不知道自己住了个垃圾,只觉得红彤彤的颜色相当霸气, 很配他的形象, 所以相当配合地就住进了易拉罐里。   贺泽西不打算告诉他这个是什么东西, 拿着一罐可乐走来走去比捧着贝壳要方便得多,所以他只告诉花枝这是一个被人不小心搞丢了的昂贵容器,里面曾经装的是很多人喜欢的东西。   贺泽西这样一说,花枝就更觉得易拉罐比贝壳上档次,心里对可乐罐子越发地满意。   离开了海滩,贺泽西来到了公路上。   等了一会儿,看见远远的有车从公路的尽头开过来,贺泽西侧着身子站在路边,然后朝着行驶过来的那辆汽车竖起了大拇指——这是一种友好的求载一程的方式。   车很快停了下来,栗色发深邃五官的外国车主放下了车窗。   打量了拿着一听可乐的贺泽西许久,然后用外文问了几个问题,十多分钟后才接受了贺泽西的求助。   上了车,贺泽西抱歉地问道:“可以借用一下您的手机吗?”   “没问题。”车主递过自己的手机。   “谢谢。”   把花枝放在旁边的车门门槽里,贺泽西抿着唇,看着已经解了锁的手机,手指不由自主地紧捏着,心情像是踩上了云端上软绵绵的云。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拨通了心中烂熟于心的那个号码。   垂着眼皮,贺泽西的心情七上八下。   十分钟后,贺泽西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前面的男人。   “没有接通吗?”前面的车主接过手机,随口问了一句。   “嗯。”贺泽西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心中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没有接通也挺好的,至少他不用这么快地去面对。   汽车沿着公路一路前行,行道树笔直地立在公路的两边,路旁,是一望无际平坦宽阔的田野,低矮的房屋,田野里不时会有一两棵枝叶茂盛的橡树,树上几只鸦雀。   “朋友,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汽车停了下来。   顺风车车主瞥了眼坐在后座沉默不语、皮肤苍白地有些过分的黑发青年,提醒道,“已经到市中心了。”   说完,他按下了车门锁。   轻微的一声咔哒声,贺泽西抬头,跟前面这个好心的A国人说了声谢谢,然后伸手拉开了车门。   “祝你旅途愉快!”用的是带着浓重异国腔调的汉语,不是很熟练,但是却充满了人情味。没有过多的话,把贺泽西当成千千万万的异国流浪旅行者之一。   司机打开车窗玻璃,朝贺泽西微笑,友善地挥了挥手,然后关上了车窗玻璃,继续往前行去。他只是路过这里,他的未婚妻还在城市的另一头等着他回去。   贺泽西回他一笑注视着他的车离开,然后手里端着可乐往城中心走去。   这里是A国,距离央国绝对算不上近的一个国家,民风淳朴,开放,并且充满了浪漫情怀。   但是贺泽西现在却没有精力欣赏这异国风情,他现在肚子很饿,需要找点吃的。   然而令贺泽西感到尴尬的是,他现在没钱——一分也没有。   上岸的第一天,贺泽西选择搞两天兼职赚钱……   L城是个充满了古典与现代化糅杂的大城市,城市建筑内部已经全部现代化,但是外表却依旧保持着中世纪的风格,繁荣并且带着历史的厚重感。   贺泽西捏着可乐罐,站在原地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内心一阵恍惚。   一切都恍如隔世。   花枝从小小的可乐罐口子里冒出了头,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人类世界,皱眉盯了许久,然后非常看不起地哼了声,小声道:[你们住的地方真挤。]   花枝语气带着不屑一顾,眼睛却诚实地紧紧盯着周遭的一切,内心有点震撼。   小小的人类居然懂这么多,还修了这么高这么大的人类巢穴……   路上移动的是什么东西?路上的船吗!!速度好快!   “美丽厨房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耗油小乌贼的做法——主料,新鲜乌贼三个,西蓝花半颗,调味料是盐、酱油、料酒、耗油……我们先来将乌贼去皮和内脏,等一会儿我们要往锅中放耗油……”   巨大的广场大银幕正在播放美食广告,系着围裙的外国女主持人站在洁净的厨房里一脸微笑地做菜,手中捏着的刀具锋利无比,在她的面前,刀板上躺着三只被处理好的小乌贼和一堆切成丝的葱姜蒜。   镜头被拉近,为了强调美丽厨房所制刀具的锋利,巨型广场大银幕给了主持人切小乌贼的镜头一个特写。   花枝趴在可乐罐的口子边,盯着粘板上一动不动任人宰割的小乌贼,陷入了可怕的沉思——人类果然是一种极度危险的物种。   这么想着,花枝黑着脸,缓缓地把自己藏了回去,抱着自己的十条触腕安分地蹲在可乐罐底,花枝决定暂时韬光养晦……   贺泽西坐在路边的一张椅子上,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皱了皱眉头,垂下眼睛开始静静地思考自己能做点什么事情。   他的身份在央国比较特殊,不是很适合在别的国家工作……再加上没有护照和身份证,算是个偷渡的,也许没有老板敢要他。去黑人餐厅洗盘子倒是可以,但是那里面非常混乱……   想到这里,贺泽西蹙起的眉头越发地紧了。   “兄弟,请问你手里的可乐喝完了吗?”   一个带着浓浓的大碴子味道的声音响起,贺泽西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然后一抬头,看见了顶着一头乱糟糟脏兮兮爆炸鸡窝头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男人上身穿着有些发皱的西装,下身却配着一条大花裤衩子,脚上踩着一双军绿色的塑料凉鞋,三十来岁的样子,沧桑的脸经历了岁月的洗礼,看上去成熟而冷峻,眼神犀利,透露着对人生的执着。   他的背上背着一条比人还高的编织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右手咯吱窝下面夹着一叠废纸板。   此时,男人冷峻的眼神正紧紧地盯着贺泽西手里的易拉罐,催促道:“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求求你快点喝完了给我吧,我还要赶场子去捡别处的呢。”   贺泽西抬着头,看着这个正用一口流利的汉语跟自己说话的捡破烂儿的,问道:“你也是……央国人?”   “是啊是啊,看在同是老乡的份上,你手里的可乐罐子就给我了好不好。”捡破烂儿的男人答得飞快,眼睛却依旧紧紧地盯着贺泽西的手里,“反正这易拉罐喝完了也是垃圾,你拿着多累。”   贺泽西:……完蛋了。   看着黑着一张脸从易拉罐里冒出来的花枝,贺泽西默默地别过头,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哥……我这不是垃圾。”   [让开。]   花枝拍开贺泽西试图挡住他视线的手,然后他看见了那长得跟个大头鱼似的人类背上背着一大袋所谓的“昂贵容器”。   花枝顿时炸了,眼神恐怖地盯着贺泽西,怒道:[贺泽西!你竟然敢骗我住在垃圾里面!!]   祖宗开始从易拉罐里往外爬,贺泽西顿时头疼不已,“别爬出来啊,快回去。”   [你做梦。]花枝愠怒道,[我堂堂大乌贼,怎么可能在在垃圾里面躺着!]   “哎,你咋还养了条乌贼啊。”犀利大哥眼尖地看见了正卷着触腕从易拉罐里面往外翻的乌贼,顿时乐了,“你怎么给它整个废可乐罐儿当家啊,买个小鱼缸多好啊!”   “这小东西还挺漂亮的哈,去店里面给它买个小鱼缸配着呗。”   贺泽西:……漂亮是漂亮,脾气不小。   贺泽西心累地把花枝抓回来,塞进去,然后用手捂住易拉罐口子,不让花枝爬出来,抬头对一脸兴致勃勃的盯着可乐罐儿看的犀利大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没钱。”   黑黢黢的罐子里,花枝无比委屈地坐在易拉罐底,盯着被贺泽西捂严实的口子,又气又怒。   [贺泽西,我跟你没完!] 第53章 换缸   在海底的时候, 贺泽西依赖着花枝,上了岸之后, 则变成了花枝依赖贺泽西。   就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发言权。   花枝黑着脸躺在易拉罐里面, 左翻右翻都觉得自己特别地丢面子。   贺泽西吃掉嘴里最后一口饼,无奈地望了眼手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的可乐罐, 低声道:“……是你自己要跟着来的。”   花枝正憋着一肚子的气, 听见贺泽西的话, 冷哼一声,再次开始自闭,不理贺泽西。   贺泽西:“……”   “到了,就是这里。”   前面带路的名叫潘伍一的犀利大哥背着自己的一袋子饮料瓶停住了脚步。   贺泽西闻言抬头, 看见了面前的一个小小的花鸟店。   每一座光鲜亮丽的繁荣城市, 都有一片不为外人知道的贫民区。有的在中心商业区的边缘地区, 有的则是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背后的低矮巷道里。被繁荣、富茂的商业圈隔离在外面,像是被时代所抛弃,独立成另一个阶级的人们繁衍生息的生活圈子。   这间陈旧的小花鸟鱼店就处在这样的地方。   门面很窄, 木头制成的门堪堪只有一人半的宽度, 两个人并排很难进入。门的旁边是一面玻璃橱窗, 玻璃并不干净,上面沾了一些没擦干净的污渍,玻璃似乎是那种八九十年代的老式玻璃了,表面带着一层黄蒙蒙的颜色, 很让人意外的, 完全是国内风格的布置。   带着浓浓的旧时光味道, 和异国他乡格格不入的感觉。   玻璃的里面,是一个个隔开的水箱,里面是一些观赏鱼类,数量不多,但是每一个都漂漂亮亮的很有活力。   “老吴,我来看你了!”   潘伍一朝着花鸟店里面高喊了一声,然后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推开了老式木门。   贺泽西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跟着潘伍一进了店里面。   “怎么又在碰你的萧啊?”   进了门,贺泽西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坐在一把竹子编成的小椅子上,闭着眼睛摸他手里的一支表面乌黑泛光的大萧。   “伍一?”老人抬起了头,眼睛却依旧没有睁开。   “对啊,来照顾照顾你的生意。”潘伍一笑着递给他一袋橘子,是他在过来的路上买的。   不多,也就一斤带点。   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又给我买吃的,下次不要买了。”老吴把手里拿着的大萧放进旁边的盒子里,然后摸索着站了起来。   他是个瞎子。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瞎子老吴问道,没有了眼睛,他另外的感官变得异常的灵敏,很快就感觉到了潘伍一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位是?”   “哦,他是我在今天在市中心碰到的一个小兄弟,名字叫贺泽西,长得特别俊的一个小伙子,和我们是一处,我准备来你这送他个小鱼缸。”潘伍说着,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他的小火焰乌贼挺好看的,我寻思着这么贵的鱼放易拉罐里也不像样,所以就过来找你啦。”   “你送他啊?”瞎子老吴缓缓开口问道,低头琢磨了一会儿之后,一双紧紧闭着的眼睛望向了贺泽西的方向,似乎是在猜测这个被潘伍一带来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怎么这么谨慎,他不是坏人。”潘伍一拍了拍贺泽西的肩膀,解释道:“他是我们祖国高级研究所里的研究员呢,出船遇到了海难好不容易才飘到这里来。”   “老板你好。”贺泽西点了点头,尽量释放自己最大的善意。   瞎子老吴嗯了一声,朝着贺泽西点点头,“你好,你先自己随便看一下吧,所有鱼缸都在那边架子上,看上了拿过来就是。”   “好的,谢谢。”贺泽西应道,然后顺着瞎子老吴的指示朝着店里摆放鱼缸的方向走去。   察觉到贺泽西离开,瞎子老吴才拉住潘伍一的手,低声问道:“他是什么人啊?”   潘伍一小声应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我们祖国的研究员儿。”   “你这就信了?我还说我是阿炳呢,你怎么不信?”瞎子老吴皱着眉头,觉得潘伍一太轻易听信他人。   “你一个吹箫的,人家阿炳拉二胡好么?”潘伍一顿了顿,低声嘟囔道,“其实一开始我也不信,虽然觉得他面熟,但是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眼熟,看了他很久才想起来哪里眼熟……哎!给你看个东西你就知道了。”   说完,潘伍一跑到门口,在他放在门口的废纸板里扒拉了一会儿,然后捏着一份废旧报纸进来。   “他长得和报上的这个人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样。”潘伍一指着这份被人用来糊墙的半年前的废旧报纸。   瞎子老吴推开潘伍一的手,皱着眉道:“我也看不见啊……”   “我忘记了,老吴你别介意哈。”潘伍一抱歉地收回报纸,给瞎子老吴口述报纸上的内容,“讲的是那个特别有名的贺渊教授,我们国家的骄傲,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你继续。”瞎子老吴眉头舒展了一些,琢磨到了贺泽西和贺渊两个人的姓,心想说不定还真有点关系。   “贺泽西是贺渊教授的养子,报上登的是出海进行海洋考察不小心殉难的,本来是不能公开追悼的,但是考虑到贺教授的对国家的贡献所以才给了特例。”   瞎子老吴被吓了一跳,把自己突然提高的声音降下来,悄声问道:“还活着啊!”   “对啊,”潘伍一收起废报纸,看着那边身姿挺拔,低头安静地挑小鱼缸的贺泽西,心疼道:“也不知道这半年糟了多大的罪,穿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   “说起穿的,你不是和他一样?”   潘伍一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穿着,不在意地摆摆手,“虽然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吧,但是我还是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很清的。贺泽西他不一样,他多金贵啊,国家培养他要花多少精力啊,我就是个捡破烂的,随便谁都可以捡,他的工作随便一般人能做?”   “也是……”   最后贺泽西拿了一个便宜的玻璃鱼缸过来,“我选好了。”   潘伍一站起来,看着贺泽西手里最便宜的样式,问道:“就这个?”   “嗯。”贺泽西点了点头。   塑料的最便宜,也最轻,但是合成塑料的化合物对生活在里面的鱼类不是很好,所以他最后还是选了个比较便宜的巴掌大小的玻璃小鱼缸。   “那行吧,多少钱?”潘伍一接过贺泽西手里的小鱼缸,放到瞎子老吴的手里,想让他看看这只缸的价格。   瞎子老吴推了推,摇头道:“送他了,不要钱。”   “你都快倒闭了,打肿脸充胖子,养老钱都没有,还送?”潘伍一说着,从自己发皱的西装里抽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纸币,塞进了老吴的手里。   “多了。”瞎子老吴站起来。   潘伍一道:“多的给你留着买副好棺材。”   “你这个乌鸦嘴。”瞎子老吴怒骂道,双眼紧闭,满是褶皱的脸上却带着一点笑。   他是个鳏夫,在这异国他乡流浪了大半辈子,最后也许要在这里死去,潘伍一对他好,他心里知道,明面上虽然不说,但是瞎子老吴已经打定了主意,等他以后死了,手里这店就留给潘伍一了,虽然不大位置也不行,但好歹也能换两个钱。   “拿去把易拉罐换了吧。”潘伍一扣上自己的衣服,将手里的小鱼缸递给了贺泽西。   “谢谢。”贺泽西捧着鱼缸道了谢。然后把花枝从可乐易拉罐里抖了出来,倒进了透明的玻璃小鱼缸里。   [哼。]   花枝面色不虞,进了透明玻璃缸依旧瘫着,任凭贺泽西怎么动他都一动不动。   “这不是给你换了缸吗?”贺泽西扶着头有些心累。   看得出潘伍一确实很喜欢花枝,接过贺泽西手里的易拉罐,自己也凑了过去,盯着透明鱼缸里花枝招展的火焰乌贼,觉得特别有意思,“你还跟它说话啊?”   贺泽西嗯了一声,“训练得久了,他有时候听得懂人话。”   花枝闻言,狠狠地瞪了贺泽西一眼,然后吐出一团墨汁把水搅浑了,不让他们看。   “还有脾气。”潘伍一乐道。   贺泽西点头,“嗯,还很大。”   小鱼缸里,花枝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事情办妥,潘伍一跟瞎子老吴道了别,喊他别送。   “那你们慢些,泽西你早些回国。”瞎子老吴重新坐回了自己刚开始坐的位置,摸着旁边小桌子的油亮乌黑的大萧,轻轻叹了声气。   年纪越老越在意落叶归根的问题,哪怕不经意间谈到,也让人难以自持——那是他们这样的人就连在梦中也魂牵梦萦的地方。   瞎子老吴摆摆手,抬头朝着二人露出个笑,干瘦褶皱的脸皮上笑容有几分凄凉,“走吧,走吧。”   出了门,走了一会儿,刚到拐角,就听见带着喑哑杂音的收音机的声音从后面的花鸟店传出来。   “我的眼里有漫天风沙,我的心不为谁融化,我的泪洒遍沙漠不开花……”   忧伤缠绵的女声已经有些失真,带给人一种格外悲凉的感觉,紧接着一阵呜咽的大萧伴奏声传来。   “老家伙又在弄他的萧了,吹啥吹啊。”潘伍一回过头盯着身后颓败的小店,感觉自己的眼眶一阵濡湿。   搞得他怪心酸的,谁还不想家啊。   “也怪我爸给我的名字起得不好,叫什么伍一啊,伍一伍一无依无依……”潘伍一尴尬地抹掉眼角流下来的泪,伸手拍了拍贺泽西的肩膀,“早点回家啊。”   离开了老吴的店,贺泽西看着重新背上了塑料瓶旧纸板的潘伍一,问道:“我以后怎么联系你?”   “联系什么啊,你要报答我?要带我发家致富?”潘伍一笑着摆摆手,“不用,就一个鱼缸而已。”   “还有一个鸡蛋煎饼。”贺泽西补充道。   见贺泽西有些认真,潘伍一摸了摸头,觉得搞科研的果然都这么一本正经,只好回答道,“我平时都是随便住的,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晚在哪里。”   贺泽西看了他半晌,问道:“有银行卡吗?”   “呃……没有。”   “有身份证吗?”   “有……”   “去办一张卡。”   ……   半个小时后,潘伍一捧着手里新鲜出炉、一分钱也没有的银行卡,看着黑发青年离开的背影,有几分呆滞。 第54章 吃啥   自从那日贺泽西离开之后, 潘伍一以为自己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跟贺泽西见面了。   但是他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来得这样快,还这么尴尬。   看着面前的空塑料瓶, 贺泽西默默地收回了手, “伍一哥, 你先。”   潘伍一:“……你先看到的,你捡吧。”   贺泽西手里提着一条大大的塑料袋子, 站在潘伍一的面前, 他面瘫着一张脸, 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但是潘伍一相信, 此时此刻贺泽西的心情一定是相当窘迫的。   贺泽西:……真没有。   “嘿!”   旁边突然伸出一双黑乎乎的手,眼疾手快地把贺泽西与潘伍一二人互相推让的矿泉水瓶子给抢了过去,扔进自己的绿色网袋里,一拉绳,系紧了。   “你俩不要, 我要了,thanks~”说完, 抢水瓶的半大小孩朝着站在那儿傻眼的两人嘿嘿一笑,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喜滋滋地走了。   贺泽西看着那个脏兮兮、潇洒离去的背影,半晌后, 才讷讷地开口道:“……同行竞争好激烈。”   “是啊, 我们干这行的也不容易, 稍微手慢一点就啥也捞不着了。”   尤其是这种比他们过的还苦的小孩儿, 就算明知道他们是在抢瓶子,也升不起一点教训他们的心。   潘伍一沧桑地点了一根烟,转过头看着贺泽西,想问点什么话,但是看贺泽西强装镇定的一张脸,又觉得说不出口。   他害怕自己把贺泽西的自尊心给伤着了,毕竟作为一个精英级别的知识分子,就算是被写进小说里面,也是主角一样的存在,现在居然沦落到了和他一样捡垃圾的地步,这像话吗?谁家主角捡垃圾啊,说出去多丢人!   不是说给教授打电话吗,怎么还没来接他回国?想到这里,潘伍一觉得有点奇怪。   潘伍一闭口不言,只是看贺泽西时他的表情有几分复杂。   贺泽西一下子就猜到了潘伍一心里面在想什么,垂着眼皮依旧一脸平静,“教授好像换电话号码了,我联系不到他。”   他也不想捡破烂,但是潘伍一之前给他的一点钱几乎都用来填肚子了,现在的贺泽西又陷入了没钱的窘境。   收偷渡客的黑工餐厅贺泽西考虑过,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里面有点乱。捡破烂儿也挺好的,安全,不容易惹上事……就是收入少了点。   昨天的成果还不够他给花枝买两条新鲜的小鱼吃,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去R城的路费。   R城是A国的首都,央国的大使馆就驻扎在那里。   贺泽西决定向大使馆寻求帮助,但是L城这个海滨城市离R城太远了,他不可能像之前一样靠沿途的顺风车坐过去。   和潘伍一坐在L城街头的长椅上,贺泽西内心有几分淡淡的忧伤。   “我不笑话你。”   潘伍一拍拍贺泽西的肩膀,自以为猜透了贺泽西忧愁的原因,心里面越发地心疼贺泽西。   落差多大啊,他现在一定很不好受。   贺泽西也不解释了,已经在潘伍一这里得到了不少的钱了,再说出来的话也许他又要给……毕竟潘伍一他也没啥钱。   两个人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潘伍一想起来什么,他扭头,看着贺泽西空空的双手,疑惑地问道,“对了,你养的那只挺可爱的变色小乌贼呢??”   “不在我这里。”贺泽西回答道,还没说完,就看见旁边坐着的潘伍一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提高了音量问道:“啥??不在你这里??不在你这里在哪里——”   突然想到了那些高价收购漂亮奇特观赏鱼类的商贩,潘伍一猛地扭头,一脸狐疑地盯着贺泽西,问道:“那只小乌贼该不会被你拿去卖了吧!!”   “……不是。”贺泽西抬头道,心平静气地试图解释,“伍一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然而现在潘伍一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贺泽西的话了,他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一脸的心疼,“卖了干啥啊……多可惜了,多漂亮的小乌贼啊,你要实在缺钱不想养了卖给我也比卖给别人强啊……”   “……”贺泽西无奈地抚着自己的额头,提高了音量喊道,“伍一哥,你冷静点,我没卖他!”   贺泽西就算是把自己给卖了也不敢卖他啊。   “……没卖?”   潘伍一冷静了下来,有点怀疑地看着贺泽西,“没卖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   …   仰着头,潘伍一看着偌大的商城,问旁边站着的贺泽西,“你把它放里面了?”   “嗯。”贺泽西点点头。   进了商城,贺泽西轻门熟路地来到一楼电梯逼仄空间的商城储物柜,然后从身上摸出来一张小票,条形码对准储物柜的扫描口扫了下。   “滴——咔哒——”   左下角一个储物箱门弹开,潘伍一跟着贺泽西蹲了下来,然后看见了小箱子里锁着的小鱼缸——以及鱼缸里身体紧紧贴在玻璃上,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用眼珠子瞪他们的漂亮小乌贼。   真的没把它给卖了……潘伍一松了一口气。   把自己从玻璃缸上撕下来,花枝转过身,冷哼一声。   今天也是不想和贺泽西说话的一天。   贺泽西无奈地把花枝端出来,对好奇地盯着花枝看的潘伍一说道,“被憋的太久了,他心情有点不好。”   潘伍一点点头,“理解理解,挺有灵性的小乌贼,对了,你养它养多久了?”   小鱼缸里,花枝冷笑。   两三天……贺泽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潘伍一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之前一直是他在养我。”   “哈哈哈……”潘伍一确实不信,对于贺泽西贺泽西的话一笑了之。   抱着花枝出商城,贺泽西和潘伍一在大街上站了一会儿。   看着城市中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行人,潘伍一又点了一支烟,皱着眉心问贺泽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贺泽西看着手里面的花枝,觉得自己近期的打算就是捡垃圾换钱买海鲜,把嘴刁的花枝喂饱……   太没出息了……贺泽西在心里默默地唾弃自己。   思索了会儿,贺泽西才对潘伍一道:“我准备去黑工餐厅做一段时间,然后攒够回国的机票钱就走。”   潘伍一想了想,觉得也行,叼着烟对贺泽西道:“我也没什么钱帮你,只能靠你自己了,不过那里面乱,你自己注意点,要是被什么人欺负了直接去老吴那里,我隔三差五地要去他那看两眼,到时候给他一声我就来了。”   “谢谢伍一哥。”贺泽西点点头。   “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谢谢。”潘伍一摆摆手,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对贺泽西道,“不过如果你非要谢我的话,你手里的小乌贼挺好的,送给我怎么样?”   [他竟然敢垂涎我,找死!]花枝阴恻恻地从水里冒出了头。   “你平时带着也累,我给你养。”潘伍一一脸的期待。   [胆子不小,我要吃了他!]   花枝开始往外爬,语气阴森瘆人。   “你看它也挺喜欢我的,还爬起来瞅着我看呢,萌萌,继续爬!”潘伍一有点雀跃,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叮着花枝为他加油打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地觉得身上有点凉飕飕的感觉。   [他叫我萌萌!!!!]   花枝顿时怒了,火焰般的身体被气得疯狂变换颜色。   贺泽西急忙抱紧了小鱼缸,把生气的花枝往水里按下去,朝潘伍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伍一哥,再见。”   “小气。”   潘伍一没要着自己喜欢的小乌贼也不生气,又嘱咐了贺泽西一遍后,拎着自己的大包小包走了。   贺泽西顿时松了一口气。   抱着颜色变得跟走马灯似的花枝躲到一个无人的安静角落,贺泽西才低声斥道:“你刚刚想干什么呢?”   “哼,吃了他。”花枝黑着脸,咬牙切齿道,“一个捡破烂儿的也妄想养我?”   “……”   沉默了半晌,贺泽西开口提醒花枝,“其实,我现在也是个捡破烂的……”   贺泽西话一说完,就见花枝愤怒地从水里浮了起来,怒不可遏——“他还敢叫我萌萌!”   “他是在表达自己的喜爱,”贺泽西急忙安抚花枝,“一般人得不到这样的称呼。”   花枝冷笑两声,鄙夷地盯着贺泽西,“那我叫你萌萌?”   “……”   算了,萌萌的事情他们还是跳过不提吧。   贺泽西蹲下身,把花枝从小鱼缸里面拿出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低声道:“这是在陆地上,你不准乱来。”   见花枝冷哼一声,身体颜色依旧黑红黑红的,贺泽西无奈地捧起来,轻声哄道:“好啦,别生气了,我怎么可能把你送出去呢。”   轻轻吻了下花枝,贺泽西冷淡的脸上眉眼弯弯,浮现出一点温柔,“你今天想吃什么,鱼还是蛤蜊?”   身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花枝愣了下,然后身体瞬间变成微粉色,恼怒道:“你以为我这么好哄?!”   “那你今天想吃什么?”   “蛤蜊……”花枝说完,别别扭扭地回到了小鱼缸里。 第55章 回国   贺泽西突然不想捡垃圾了。   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赚钱的好方法。   街角转角处, 花枝盯着面前的贺泽西,一脸的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卖色相?]   贺泽西:……也可以这么说。   贺泽西想了想,觉得还是委婉点比较好, 低头看着花枝, 贺泽西斟酌了一番用词:“和出卖色相不一样,待会儿站在广场那儿,你听我的指令比两个动作就行了。”   [不可能!]花枝坐在玻璃缸里, 冷笑两声, [你以为我是什么乌贼?]   贺泽西:“……难道不是火焰乌贼?”   [不可能,]花枝脸色黑成了锅底,[要去你自己去, 我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贺泽西沉默了一会儿, 抬眼看着缸里端着架子死活不干的花枝,幽幽道:“我好饿……”   花枝身形一僵。   [你早上不是吃了饭吗?]   “骗你的, 我给你买了小鱼干。”贺泽西说完, 提起一只白色的小袋子, “你现在想吃吗?”   [……]   花枝仰着头, 看着似乎又瘦了不少的贺泽西,陷入了痛苦的纠结。   一面是自尊, 一面是老婆。   半分钟后, 海底大佬决定去中央广场卖艺养老婆。   [走吧……]花枝侧了个身, 浑身颜色有点不自然, [给你赚钱买东西吃……]   贺泽西收起小鱼干,“好。”   ……   中央广场的人很多,贺泽西先找了个人流量比较大的位置。   那里是个地下通道的出口,阶梯的一旁有一个戴着墨镜拉小提琴的中年矮个子男人,他摆在地上的琴匣子里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张零钞,不时有路过的人往他的匣子里扔两个钱。   听不出拉的是什么曲子,但是很有味道。   贺泽西站着听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另一边没人的阶梯口。   他学着旁边大哥的做法,往地上铺了面纸巾,然后把花枝放在地上,让花枝跳舞。   花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靠在玻璃壁上,眼神恐怖地盯着贺泽西。   贺泽西:“我好饿……”   花枝直挺挺地回过身,黑着脸开始了僵硬的舞蹈……   旋转、跳跃……间或换一下身体颜色。   很快,第一枚钢镚儿就落在了面巾纸上,贺泽西点头道谢,觉得这个头开得不错。   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过来,花枝的脸色也越来越黑,但是该跳还是得跳。   看着旁边的钱越堆越多,花枝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接下来的日子贺泽西不用饿肚子了。   不过随着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不加掩饰的视线开始落在花枝的身上时,花枝又觉得很丢面子,并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   “给他们比个爱心。”贺泽西突然开口道。   花枝动作整个僵住,身体颜色红艳艳的,又羞又恼,咬牙切齿道:[贺泽西,你不要得寸进尺!]   “哇呜~ so cute。”一个拉着妈妈手的小可爱蹲下身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小鱼缸里浮在水面上的花枝,脸上带着粉扑扑的颜色,她转过头,兴奋地对站在她身侧的金发女子的手,好奇道:“妈妈,它怎么不跳舞了?”   花枝冷哼一声,开始闹脾气一动不动。   “因为它累了,需要休息。”成熟女人递给女儿一张绿色的钞票,示意她拿去放到贺泽西的面前。   花枝死活不愿意动了,贺泽西只好收起了钱向站在边上围观的人们致歉,然后带着花枝离开。   不远处,一个坐在高高的护栏上拿着手机原本拍摄旁边拉小提琴的街头艺术家的年轻男孩子收起了手机。   他用胳膊拐了拐身边打扮时髦的同伴,把手机递到她的面前,笑着用外语说道,“你看这个,好漂亮,好可爱。”   同伴接过手机,只见屏幕上原本拍摄小提琴演奏的视角逐渐往旁边移去,镜头里,是一个长相清俊的黑发青年,他低垂着眼睛,面带微笑。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玻璃鱼缸,里面是一只如梦似幻的漂亮小火焰乌贼。   “江,这个好可爱,传给我让我发推吧。”女孩大大的眼睛写满期待。   男孩儿揉了揉心上人的头,宠溺道:“好。”   无意间的一次拍摄,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如其他的很多视频一样沉没在浩瀚庞大的网络深海中,不过却意外地让该看见的人看见了这条视频。   贺教授的年轻男助理林秋躺在床上,无聊地刷着外网。   一个视频从他的面前划过,随便看了两眼。   街头艺术家的小提琴演奏,虽然很不错,但是他并不太感兴趣。   正要关闭视频,突然间一个火红色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林秋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这是一只不论从什么方面看都完美无瑕的野生火焰乌贼。紧接着,林秋注意到了小火焰乌贼的主人。   林秋整个人都懵了。   他盯着视频上那个黑发青年,足足七分多种,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视频结束,都没能缓过神来。   手里的手机开始自动播放下一条视频,视频里低沉磁性的男声唤醒了林秋,林秋回过神来,猛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了鞋,慌张地往门外跑去。   夜色中,他一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边颤抖着指尖拨通了贺渊教授的电话号码。   “喂,教授……”   “对,急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我现在就要见您。”   ……   虽然有了钱,贺泽西的生活条件除了吃穿以外,依旧没有多大的改善。   没有护照,晚上睡觉不可能去宾馆,幸好他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虽然惨是惨了点,但是想着旁边还有个花枝就觉得一切也还好。   又哄了花枝好几天,终于攒够了去R城的钱。   看着拉下车窗的小货车司机,贺泽西继续和他交涉。然而还没和黑车司机谈好价钱,贺泽西突然背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泽西!”   贺泽西微怔,缓缓转过身去,看见了满鬓苍白朝他走来的老人。   贺教授穿着米其色的毛衣,吹来的微风使他两鬓的有些微长的白发拂动起来,在他的身边,是曾经一起并肩工作过的同事林秋。贺泽西离开后,他已经升职成了贺教授的助理,和另一个态度认真负责的女孩子一起成为了贺教授的左右手。   贺泽西捧着鱼缸,怔怔的看着越走越近的教授,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教授……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头发又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也越发的深刻了。   “叭叭——!”身后的小货车司机使劲儿地按了两声喇叭,提醒贺泽西要走就走别浪费他的时间,贺泽西回过神来,朝他抱歉地摇头。   司机低声暗骂了一声神经病,然后一溜烟儿地将车开跑了。   教授走到贺泽西的面前,看着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贺泽西,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我一直相信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   贺泽西捧着手里的鱼缸,被动地接受贺教授久违的拥抱。   他的心情沉重而复杂。   这是养育了他这么多年的老人,是他最敬爱的人……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贺教授重复着这样一句话,“你回来了就很好。”   旁边的林秋和女助手静静地看着二人,没有说话,但是脸上都挂上了欣慰的表情。   教授的坚持最终都没有白费。他们已经在L城找了好多天,差一点就要放弃,幸好一切都没有出错,贺泽西他真的在这里。   “教授……”贺泽西看着面前的老人,想要说些什么。   贺教授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浑浊的泪水,“没事了,都没事了,回国再说,我们回国慢慢说……”   回国之后,贺教授没有逼问贺泽西这些日子的经历,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在家等待了许久终于迎回了自己离家的游子。并帮他推掉了所有近期听闻他回来,想要去探望贺泽西的同事。   贺泽西知道,教授是希望在外面漂泊了那么久的他能够回去好好地休息几天,真正放松下来。   推开门,贺泽西看着自己久违的家,心里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从他离开以后,这里就空了下来,不过没有却没有灰尘,看上去像是不久前被人打扫过,看来是不久前知道自己回来后教授请人清扫过了。   想到这里,贺泽西心里面突然升起了一种名为罪恶的感觉,他曾在海底想过教授欺骗他隐瞒他,但是事实上他……一直都待他那么好。   锁上门,贺泽西把手里的小鱼缸放在茶几上,然后进了浴室,拉上浴室的窗帘,贺泽西开始往浴缸里放水。   外面茶几上,花枝有点闷闷不乐。   他从来没看见过贺泽西对谁那么温顺的样子,这些日子那个笑得假惺惺满脸褶子的老男人融化了了贺泽西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冷漠。   花枝突然意识到,刚刚送贺泽西回家的那个糟老头子或将成为自己最大的情敌。   太大意了!   花枝黑着脸,在脑子里妒恨地想象着贺渊教授的脸,直到贺泽西把他捞起来放进了大大的浴缸才回过神来。 第56章 漏水   花枝泡在浴缸里,瞬间变回了人形, 他低下头, 看着身下的干净光洁的白瓷浴缸, 皱眉沉吟,“这是什么东西?”   “洗澡用的浴缸。”贺泽西说完,去厨房拿海盐过来往里面抖。   洗澡……   花枝在心里细细的品味了一番这两个字,然后脸黑了下来。他猛地抬头, 撑着身子问贺泽西:“你嫌我脏?”   他堂堂海域霸主, 根本不需要洗澡!   花枝一张漂亮的脸凑近了贺泽西,压抑着心中不爽,低声咬牙切齿道,“我很干净!”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贺泽西的嫌弃和侮辱。   “……”贺泽西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一脸傲气和愤怒齐飞的花枝一眼, 然后垂下眼皮继续撒盐,“这里空间比较大, 等改天我买个大一些的水箱再给你换地方。”   花枝冷静了下来:“……哦。”   气氛有点尴尬。   贺泽西觉得好笑, 但是顾及到花枝的面子, 于是憋着没表现出来,只是提着盐袋的手有点抖,一不小心撒了一大堆进去,贺泽西忙收起盐袋,抬头问正待在浴缸里强行装酷挽尊的花枝,“咸了吗?”   “……不咸。”花枝重新抱胸靠回浴缸里, 开始绷着脸提要求, “你再倒点。”   贺泽西最终还是没忍住, 一边轻抖着肩膀笑一边点头,“好。”   “叮铃铃~~~~~”   外面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贺泽西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交际圈一直都很小,知道他家电话号码的少之又少,除了工作同事外,没有其他要好的朋友。回来的时候教授已经说过让其他人暂时不要打扰自己,现在是谁给他打电话?   “你等我一下。”贺泽西把手里的盐袋放下,然后起身朝着客厅走去。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贺泽西迟疑了片刻,还是拿起了电话。   “喂?”   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没人说话,贺泽西不禁有些奇怪,看着来电显示上面的那串陌生数字又重复了一遍,“喂,你好?请问你是谁?”   “嘶嘶嘶……咔哒咔哒……”   电话那头传来电流的声音,但是依旧没有人说话,贺泽西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正当他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一个压抑着惊恐的女人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救我……救我……”   声音很细很低,并且微弱,她的呼吸急促,似乎是害怕被什么人发现一般,“救我,求你救我……”   贺泽西微怔,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新型诈骗。正准备挂断电话,突然之间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声,女人求救的声音在一瞬间戛然而止,紧接着“嘟嘟……”的断线声出现在贺泽西的手机里。   拿着手里的听筒,贺泽西感觉自己脊背一阵发凉。   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女人是在向他求救?   她是谁,她怎么了,为什么要让自己救她?   贺泽西呆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挂断手里的电话,不管是不是新型诈骗,贺泽西选择先打报警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贺泽西告诉了警察所有关于刚才的事情,拿纸写下了刚才的那个陌生来电号码,然后急忙去自己房间的抽屉里带上了身份证和钱包,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之后匆匆忙忙地往警察局赶去。   “花枝,我出去一趟,你在家不要乱跑!”   贺泽西出门,打了出租车,一路开到警察局门口,给司机给了钱之后他就往里走去。   立案、核实信息、做口述,弄完一切之后已经是半小时过后。   隔着长桌,里面的几个警察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填好的表格,然后,其中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警察一脸平静地问贺泽西,“求救的电话号码你还记得吗?”   他们见识过太多的案件,已经很少有能让他们产生波澜的事情了。   “我记下了,”贺泽西点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那张写着陌生女人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警察。   “好的,我这里已经备案了,你可以先回家等消息,现在我们需要查实一下来电人的信息和位置。”   警察说完,拿着手里面的电话号码离开了。   报了警,虽然依旧有些惴惴不安,但是贺泽西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贺泽西的家在十五楼,比较高的楼层。   从警察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半了,电梯口守大门的老大爷开始吃晚饭,隔着窗户可以看见他桌子上摆着的是一盒豆汤饭,此时穿着蓝黑色工作服的老大爷正一手拿勺一手拿筷子,满楼道弥漫的都是豆汤饭的浓香。   贺泽西提着一袋子生鲜,在飘香的空气中按下了十五楼的电梯。   他还惦记着家里面多了个非人类生物,于是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了趟海鲜超市。   “叮!”电梯到达十五楼,电梯门打开,贺泽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走出电梯,贺泽西就看见自家门口站了一堆人,正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   怎么回事?贺泽西的心一阵狂跳,第一反应就是花枝被他们发现了。   他急忙跑到家门口,冲到人群中,问道:“怎么了?”   站在门口的一个肌肉男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贺泽西,问的:“你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吧?”   “是的,”贺泽西看着面前的男女老少,冷静了下来,回应道,“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门口七个人,有老有小,站得非常泾渭分明,看上去像是两家人。脸上的表情有怒有气,但却没有什么害怕惊恐之色,似乎不像是发现了花枝的样子,贺泽西在心底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听见贺泽西的话,站在肌肉男背后的那个抱着小孩儿的老年妇女开口了,“有什么事?你家漏水啦,从我们的天花板一直往下面流,住都住不下去了!”   “我家也是!”另一家人愤懑地帮腔,“现在我家床褥子还湿着呢,年轻人你看这事怎么解决!”   漏水?   “你要是不信的话,你自己打开门看看。”   贺泽西看了眼自己的房门,觉得有些头疼。他当然相信,但是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打开啊,花枝还在里面呢,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   贺泽西想了想,对站在门口等着他开门查验的楼下邻居露出一个抱歉的笑,诚恳道:“真的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了,我出门的时候好像是忘记了关厨房的水龙头,对不起你们,该赔多少我会赔的,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晚上登门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真是的,赔多少也不行啊,我们这弄得多麻烦……”抱着孩子的老年妇女不满地低声嘟囔了一句,但是脸色还是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年轻人,毕竟是一起住一幢楼的邻里,你赶紧回去关了水龙头,以后要注意。”   “好的好的,对不起了,真的对不起了。”   “……”   说了许久,终于把两家人送了下去,贺泽西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说话的一会儿时间里,贺泽西低头,发现门口开始往外溢出水了……   要知道,他房间比楼道低了五厘米,也就是说房子里积了至少五厘米的水!   贺泽西头更疼了,难怪会渗到楼下去……   贺泽西拿出钥匙,开了门。   进到屋子里,入眼便是汪洋一片……门口玄关处几只拖鞋在“海”面上飘着。   抬头,贺泽西看见了像大佬一样靠坐在沙发上的花枝。   在他的前面,液晶电视里正播放偶像剧,是当红流量男星林非冉和林墨沉领衔主演的一部名叫《墨菲定律》的片子。沙发的旁边,是被掰断成两半截,露出内部花花绿绿零件的遥控器,样子凄惨无比。   贺泽西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液晶电视前面把电源线给拔了。   花枝一愣,贺泽西他在干嘛,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个鬼东西弄开的……   贺泽西踩着一脚的水转身走到沙发的前面,面无表情地看了花枝一眼,然后朝着他伸出了手——一个公主抱,把花枝抱了起来。   虽然有点重,但还是能吃得消。   顶着花枝一脸恐怖的眼神,贺泽西一脚踢开了浴室的门,把怀里的花枝重新扔回了灌满水的浴缸里。   毫不怜香惜玉,花枝落进浴缸里,溅起一阵剧烈的水花。   额前的发梢开始往下滴水,花枝看着顺着他的脸往下淌的水珠,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在一秒钟的时间里黑了脸。他抬头盯着贺泽西,压抑着愤怒低声质问道:“贺泽西,你在干什么!”   “关你禁闭。”贺泽西幽幽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离开浴室,锁上门,开始在外面收拾残局。   本以为把花枝放在家里面就能完美避开麻烦,没想到还是闹出幺蛾子了。   贺泽西捡起房间里飘着的杂七杂八的东西,然后打开阳台的漏水孔,一边扫水,一边暗自庆幸幸好楼下的邻居没有让物业来开了门查看里面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不然到时候就要闹出大事了。   挪开沙发,清扫了沙发底下,然后把客厅里断成两半的遥控器扔进垃圾桶。贺泽西正准备转身,突然之间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然后瞬间倒了下去。   完蛋。   想象中后脑勺磕地板的疼痛没有来,反而砸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贺泽西懵了一会儿,然后看见了某人俯身放大的脸。   花枝收回自己的触腕,双手撑着已经没多少水的木质地板,盯着躺在自己身下一动不动的黑发青年,冷笑两声,“关我禁闭?”   贺泽西扭头,越过花枝看向他的背后,果然……   花枝把浴室门给拆了!!!! 第57章 生气   贺泽西缓缓收回目光, 盯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某人那张欠揍的脸, 幽幽地问, “你是想挨打吗?”   “哼, 你敢打我吗?”花枝逼近了贺泽西,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贺泽西抬眼,“呵呵……”   三秒后, 花枝捂住自己的眼睛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浴缸里。   失策了, 没想到贺泽西他真的敢打自己。   花枝放开捂着自己眼睛的手,盯着浴缸后面那片名为镜子的东西, 心情有些不美好。   贺泽西他真的没有手下留情,他的眼睛都青了, 还肿了。   可恶!   感觉是时候给他点教训才行了,他都把贺泽西给惯坏了, 现在居然敢动手打他, 还把他一个人锁在屋子里。   “你在想什么?”头顶阴恻恻的声音传来,花枝忍不住抬起头, 就看见贺泽西正抬着门板盯着自己看。   花枝冷笑一声, 抱胸不理贺泽西。   “老实点。”贺泽西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浴室玻璃门往外面扛。   有点重, 但是幸好没碎, 花枝是一整块拆下来的。   回到客厅里,贺泽西打了之前存下的装修电话, 报了地址之后, 那边的师傅说正在忙, 大概四十分钟后就能送货上门,希望贺泽西能稍微等一下。   贺泽西淡淡地应了,表示自己有时间。   挂了电话,贺泽西看了眼浴缸里的花枝。   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他走到花枝身边,发现花枝的脸又恢复了原本妖里妖气招招摇摇的模样,不禁感慨乌贼果然是一种自愈能力超强的动物。   “我要出去一趟,你不要再把浴室里的水龙头打开弄得满屋子水了。”   花枝:“……”   挨了打之后花枝就老实了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贺泽西莫名地觉得他是不是在暗戳戳地想搞个大事情 ,心里面隐隐有点不种的预感。   于是贺泽西沉默了一会儿,靠近了花枝,再次问他,“你在想什么。”   花枝抬了抬眼皮,冷笑,想什么,想怎么给你个教训,怎么让你以后乖乖听话,从此叫你往东不敢往西!   “别想了,做梦。”   花枝从来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生活,太肆意妄为了,听他的话以后岂不是要骑着鲸鱼毁灭世界?   花枝猛地抬头,“你也会读心术?”   “会什么读心术”,贺泽西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花枝的脸,看傻子似的看着花枝,“你不小心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花枝脸色黑了下来,伸手挥开贺泽西的手,“你离我远点。”   贺泽西从善如流:“嗯,好。”   说完,贺泽西就离开了。   门哐当一声上了锁,离开时,还不忘嘱咐他一句,“别玩水啊,不然等我回来你就完了。”   花枝气得半死,躺进浴缸里,觉得自己这次带着贺泽西上岸是个错误。   自从来到了陆地,他就越来越不听话。   以前在海底的时候明明那么依赖自己,现在倒好,不仅胆子越来越大,甚至还给他招了个老男人当情敌。   一想到贺渊教授,花枝整个人就不爽了,他猛地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心中升起了一个强烈的预感,贺泽西该不是出去找他幽会去了吧!   想到有这个可能,花枝顿时坐不住了,他盯着自己的十条触腕,头一次觉得有点碍事。   要是他身上的是腿的话,就可以跟着贺泽西出去。   腿……好想要腿……   要不然……他试试好了。   想到这里,花枝的眼神沉了沉。   ……   …   贺泽西并没有离开太久。   他只是去超市里买了些水果就回来了,然后到楼下挨家挨户道了歉,付钱赔偿,一边听他们训自己,一边笑容满面地表示再也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用了不到半个小时解决了邻里矛盾,贺泽西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面,贺泽西一面换拖鞋一面喊花枝。   他买了一盒车厘子专门留给花枝,提在手里没送出去。   只是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他,贺泽西看了眼浴室的方向,却发现浴缸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花枝的影子。   卧槽……该不会是偷偷跑出去了吧!   贺泽西心中一紧,提着手里的水果急忙往浴室里跑去仔细查看,缩小版的也没有!   完蛋了,完蛋了。   贺泽西心中有心急,低头间,余光突然看见地上一条水渍……   水渍从浴缸为开端,往外面一路延伸,拐了个弯……在他的卧室门口消失不见。   贺泽西焦急的脸色顿时冷静了下来,顺着水渍往房间里走,然后看见了自己被弄得湿漉漉的床……以及床上被子中央被顶得鼓起来的一团。   贺泽西无力地扶额,走到床前,“你在干什……”   么字还没说出口,贺泽西突然感觉到身体一阵失衡,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缠住往床上栽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贺泽西躺在了濡湿的床上,手直直地往床沿外伸着,提着的车厘子完好无损地挂在他的食指上,悬在半空摇摇晃晃。   花枝压在他的身上,面色微微泛红,看样子是刚才在被子里捂得有点久了,憋气憋的。   “……”贺泽西眨了两下眼睛,右手动了动,问花枝,“你要吃车厘子吗?”   “不吃。”   “那你想干什么?”   “哼,我想干什么,教训你。”   说完,整个人直接压了上去。   “砰砰砰!老板在吗?”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便是低低的疑惑,“咦,门没关。”   贺泽西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刚进门发现花枝没在有点慌,忘记关门了……   贺泽西想要让花枝起来,但是发现他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   “老板?”装修的大哥声音越来越近,就快要摸到这个房间里,贺泽西内心一片荒芜。   突然之间,一条被子从天而降,盖住了花枝和贺泽西两个人的下半身。   [现在可以继续了。]   贺泽西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花枝这么胆大妄为。   刚好走到这间开着的卧房门口的装修大哥,目光落在房间的大床上,看见了正躺在床上被一个长发女人按着亲的年轻老板……   好……刺激。   “老板,我先帮你装门,你们……咳咳,你们继续,我尽量小声。”   叮叮咚咚的装门声,装修大哥真的做到了尽量小声,临走时甚至贴心地给他们锁上了门。   “老板,完事儿了,你给我们转下账,还是以前那个账号就行。下次有什么问题还打这个电话就行!”   人走了,安静了,花枝抱着胸坐了起来。   挑着眼睛看贺泽西红肿的嘴唇,觉得心情变得美好了几分。   他确实是在教训他。   用嘴教训。   贺泽西沉默着感受唇上传来的疼痛,手里的车厘子还在,但是贺泽西突然觉得自己不太想把车厘子给花枝吃了。   瞥了花枝一眼,贺泽西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起身下床。   花枝心情正好,余光瞥见了贺泽西一直提在手里没放的红艳艳的小果子,刚进门的时候贺泽西说个,这个叫什么……车厘子?   对,是买回来给他的。   想到这里,花枝于是忍不住开口提醒贺泽西,“车厘子?”   “……呵呵。”贺泽西幽幽地笑了两声,不接茬。   花枝沉默了一瞬,然后抬起头,天真地问道:“好吃吗?”   “关你屁事。”贺泽西说完,挑了一颗车厘子往自己的嘴里喂去。   指尖一不小心碰到唇瓣,贺泽西瞬间冷吸了一口凉气。   真的好疼!!   贺泽西坐在沙发上,一边忍着疼,一边泪水涟涟地往嘴里使劲儿塞车厘子。   他一颗……都不想……给花枝!!   “老婆。”   身后传来低沉的一声轻唤。   贺泽西塞樱桃的手一愣,没理他。   花枝慢吞吞地挪到贺泽西的身边,垂着眼睛低声又喊了一遍,“老婆。”   贺泽西冷笑两声,红着眼眶踢开花枝,换个地方坐下。   他真的,好特么委屈。   贺泽西低着头,一盒车厘子很快被他吃得见了底。   就剩下最后一颗了,贺泽西回头看了一眼花枝,然后扭过头,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突然之间,客厅里传来了电话声。   贺泽西冷漠地绕开花枝,接了电话。   是警察局打来的,说之前贺泽西接到的求救电话是一起家庭纠纷,夫妻两人闹矛盾,丈夫在家暴他的妻子,不过警察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事了,并感谢贺泽西的报案。   贺泽西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警察看不见,于是只好应了声,“好的,知道了。”   说完,挂了电话,贺泽西心里面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贺泽西转过身,猛地看见花枝放大版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贺泽西脸一黑,指尖微微颤抖,抬起手刚准备一巴掌拍开,突然之间就又被亲住了。   不准亲他!疼、疼……不疼?   贺泽西奇怪地瞪大了双眼,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刚才火辣辣的疼痛全部消失,甚至有点舒服……   他不是在亲自己。   花枝轻轻舔了舔贺泽西的嘴唇,垂着眼睛,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扇形的阴影,他低声道:“我只是,生气自己没办法一直跟着你……”   “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寸步不离的那种。”   “不要把我放在家里,我会很想你。” 第58章 别动   听见花枝的话, 贺泽西瞬间没脾气了。   心中叹了一口气, 正准备原谅花枝,就听见他下一句话,“我还害怕你跟那个糟老头子私奔, 你太听他的话了, 我总觉得很有危机感。”   默默收回想要抱他的手, 贺泽西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贺泽西起身拿起桌子上的小鱼缸, 开始自顾自地去清洗。   花枝一人沉默地站在边上, 看着贺泽西一个人忙里忙外, 垂头想了想, 然后自己安安静静地回到了浴室的浴缸里。   他泡在水里,仰头看着天花板,心情有些沮丧。   贺泽西洗好了小鱼缸, 往里面装了一些水,然后端着它走到浴室的门口。   浴室里,花枝整个人泡在水里面,墨蓝色的头发海藻一般飘在浴缸水面上,让人看不见他的脸。   贺泽西沉默了会儿,然后迈着长腿进到浴室中, 把手里的小鱼缸放在地板上, 微弯身, 将手伸了进去。   捞出眼角微红, 浑身沾满了水渍, 一脸湿漉漉的花枝。贺泽西轻轻咳了一声,靠近了他的脸,低声问道:“你想要和我一起出门,逛超市吗?”   “一起,逛……超市?”花枝抬着头讷讷地重复了一遍,暗红色的眼瞳中微微闪了闪光,紧接着“哗啦”一声,他从浴缸里伸出手来,扣住了贺泽西的脖子,一嘴啃了上去。   “唔……”   脖子被搂住,唇上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紧接着是火焰般炽热的纠缠,贺泽西不由得双手撑着浴缸边沿,努力让自己不一头栽进水里。   和刚才惩罚式的亲吻完全不同,湿润的唇瓣轻柔地纠缠着贺泽西的唇齿,温柔却又热烈,诉说着主人的愉悦和喜欢到发疯的心情。   一吻结束,贺泽西耳尖微红,靠着浴缸轻轻喘了口气。   花枝松开双手,看向贺泽西的双眸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他矜持地抿着唇,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吧。”   “嗯。”   虽然总抱着小鱼缸行动有些不便,但是听了花枝那番话,贺泽西根本不忍心再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面。   花枝一直待在深海,却为了自己来到从未踏足过的陆地,现在的心情应该和自己当初刚到海底时候一样充满了不安——尽管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   来到超市入口,站在购物车旁边的穿着超市工作服的小姑娘往贺泽西手里的小鱼缸上面粘了一圈的塑料粘纸,然后一脸微笑地对贺泽西说,“欢迎光临。”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正好是下班之后,超市人流量不算小,贺泽西没有推购物车,只是顺手拎了个小篮子,他要买的东西并不多。   贺泽西低着头,看着手里趴在小鱼缸玻璃壁上,好奇地往外看的花枝,轻声解释道:“这就是我们的超市,如果我们想要什么东西,不需要像海底中的生物一样自己动手去寻找,这里都会有,我们只需要用钱买就可以。”   [钱是什么?]   贺泽西想了想,回答道:“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一种用来交换的东西,每个人都很喜欢它,因为有钱可以为所欲为,用它能买到世上大部分东西。”   [大部分,买不到什么?]   贺泽西轻轻一笑,语气带着丝玩笑也带着分认真,“钱买不来我。”话没说完,后面其实还有两个字……爱你。   路过水果区,贺泽西低声问花枝想吃什么。   水果,是海底不会有的食物。   花枝目光在这些颜色艳丽、长相奇形怪状的水果中看了许久,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过了会儿,花枝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他抬抬触腕指向水果区的某个位置,对贺泽西道:[我想吃那个。]   贺泽西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一颗颗饱满的暗红色珠子,在冷柜喷出的水雾中泛着晶莹的光泽。   他指的是车厘子。   花枝虽然没有说,但内心其实还是很想尝尝贺泽西特意给他带回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   转过身,花枝目光期待地看着贺泽西,然后看见他微微弯了弯唇——“好,我给你买。”   花枝心情很好,他喜欢跟贺泽西逛超市的感觉,虽然平平淡淡,但是心里却暖暖的、满满的。   如果他是人类,也许会明白,他现在的感受在俗世中有一个所有人都羡慕的名字——细水长流的爱情。   正往车厘子的方向走,贺泽西突然听见了有人叫他名字。   转过头,贺泽西看见了人群中的林秋,他还穿着白大褂,看见贺泽西,脸上表情有几分惊喜,“好巧,泽西你也在逛超市。”   林秋来到贺泽西的身边,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小火焰乌贼看了两眼,然后抬头开口对贺泽西道,“休息怎么样,多久可以回研究所?所里的同事们都很想你。”   贺泽西点点头,一边挑车厘子一边回答道:“还行,我也想你们,怎么了,所里面有什么工作人手不够吗?”   “嗯,”林秋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最近研究所接到了个挺神奇的海洋生物,是曼陀公司送来的,他们斥了巨资给我们研究所,希望我们能从那个海洋生物的身上研究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林秋的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接下来的话题不太适合公开场合谈论。   “曼陀公司?”贺泽西疑惑道,“我们研究所为什么会和他们绑在一起?”   林秋抬头看着不解的贺泽西,扯出一抹苦笑,“我们研究所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研究所了,贺渊教授他因为一些事情被国家撤职了。”   “撤职?”贺泽西惊讶不已,“为什么?”   “不知道,教授没有跟我们任何一个人说。”   贺泽西不太相信,因为国家不可能轻易地撤掉一个深孚众望、为国做出那么多杰出贡献的老教授的职位。   他看了几眼林秋,没有继续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相信,起初我们也不相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不过跟着教授独立出来的也还有不少人,我们现在都是曼陀公司的人。”林秋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人手还是不够,这次的工作意义重大,并且很困难。”   贺泽西看着林秋,过了会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要是需要我的话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所里工作。”   “我以为你会主动要求回来……”林秋有些意外,贺泽西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看着面前已经半年未见的黑发青年,林秋脸上诧异的表情维持了一小会儿,然后轻笑了声,“好的,我们都很期待你的回归。”   林秋说完,伸手随意从果筐里挑了盒装好的车厘子,朝着贺泽西扬了扬,“那我先走回去了。”   “嗯,再见。”贺泽西淡淡地应了,然后垂下眼睛继续往袋子里装水果。   花枝盯着林秋离开的背影,突然出声道:[他在说谎。]   “我知道。”贺泽西淡然道,然后提起手里的车厘子问花枝,“这些够了吗?”   “……嗯,够了。”   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贺泽西才带着花枝回家。   一路上花枝都很沉默,坐在缸底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关于刚才遇见的林秋的问题。   “他刚才是想骗你主动回去。”   贺泽西也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花枝的直觉居然会这么准。   他知道林秋在说谎,是因为他和林秋很熟悉,或许林秋自己都不知道,每次他说谎的时候右手手指总会忍不住紧张地蜷曲起来。虽然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跟着他做研究都会手抖的研究员了,但是这些细微的小细节还是没有改变。   但是很显然,花枝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看了眼依旧一本正经坐在小鱼缸里思考问题的花枝,贺泽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小家伙,直觉还挺准的。”   没留神贺泽西的举动,花枝一不小心被戳倒,有点懵。   重新坐正了身子,看了眼上方正盯着自己,眉眼依旧带笑的贺泽西,忍不住胸腔微微悸动,花枝羞恼地别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地低声嘟囔道,“……我可不是靠直觉。”   “噗……”   贺泽西忍不住轻笑出声,他伸手把花枝从水里面拎起来,看着他垂着触腕一动不动,乖乖任由自己抓他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玩。   “花枝。”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招人疼。”   夜幕笼罩下,城市里霓虹闪烁、万家灯火,贺泽西坐在路边的石板上,漆黑的眼睛像是盛满了点点碎星辰,他的身后是修建的整整齐齐的灌丛。   他目光凝视着花枝,轻声道:“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贺泽西闭上眼睛,淡色唇瓣亲吻了一下手心里花枝。   凉冰冰的触感,和接吻时的感觉一样。   正准备撤离,突然之间,唇瓣被灵活地撬开,贺泽西呼吸一滞,紧接着感觉到身上一阵大力压来,整个人被压着往后面的绿化灌丛倒去。   慌忙中,旁边的小鱼缸被挥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贺泽西仰躺在后面的绿丛上,浑身战栗,整个人都懵了,因为他感觉到,他的身上……突然坐了一个人……有腿的那种……   唇齿间充斥着熟悉的味道,脸上传来发丝轻扫的感觉,有些痒……贺泽西的身子微微颤抖,他想要睁开眼睛,却听见耳边传来花枝低沉喑哑的声音,“老婆,别动。” 第59章 扫黄   花枝的睫毛真的很长, 这么近距离的亲吻,贺泽西甚至能感觉到他长睫微微翕动时扫过自己的脸。   痒痒的, 特别让人心动。   天色已经晚了, 路旁行人不多,但是依旧不时有人从旁边的人行道上经过,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旁边绿化带上,动作行为有点过分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全裸,夜色中长长的头发如华贵的丝绸般垂落下来, 披在身上,遮挡住了大片肌肤,此时这个背影惹火高挑的长发女子正骑坐在一个衣衫完整的男人身上, 暧昧的轻喘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身着环卫服的老大爷提着扫把、拉着环卫工作车正从旁边路过, 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边貌似在“野战”的两个人,急忙扭过头, 在心里面哎哟了一声,紧紧闭着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非常精彩。   他感觉自己快瞎了。   这也太影响市容了。   现在的女孩子真是越来越随便不自爱了,为了几个小钱竟然能答应这么过分的要求!   看看现在这社会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环卫老大爷拎着扫把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然后撇着头,拉着自己的车子从贺泽西他们旁边经过, 一边走还一边“嗐啧嗐啧”喊号子, 假装自己在费力地走上坡路。   “城市最近在搞建设, 争做和谐新城市, 路上行人真是越来越有素质,连痰都不吐了,祖国越来越好了啊……嗐啧嗐啧……”环卫老大爷高声自言自语,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贺泽西被呛得不行,脸色顿时一片血红。   “看着绿化,做得多好啊,嗐呀政府真是好政府,自从反了腐,人民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啦,哪像我们年轻的时候啊,连个饭都吃不饱……”   环卫老大爷东扯一点西扯一点,从和谐城市说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拖着个小车在贺泽西他们周围来回走动,铁了心要把这影响市容的两个人给赶走。   贺泽西想要让花枝赶紧起来,但是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他一边推花枝,眼神一边往旁边幽灵似的晃来晃去的老大爷那儿飘。   讲真的,他脸皮其实还是,挺薄的。   “嗐呀……当初我妈给我补的那双袜子后来就不见了,过年的时候我都是冻着脚吃的年夜饭,那时候的年夜饭哪里和现在一样啊,几根面条夹了一锅子的青菜,汤汤水水的,但是好歹有两根面条……”   老大爷越说越起劲儿,最后直接把车撂在贺泽西他们对面的护栏边上,坐下来开始说了。   “当初我娶我媳妇儿的时候,她爸妈都不同意,说我家太穷了,让她嫁给她们村村支书的儿子,她不干,非要跟着我……”   花枝稍微起身,回头看着他们对面那个扭着头不看他们,但是特别大声地自说自话的环卫老大爷,脸色黑沉沉的,[这人类老头子好烦人,我可以弄死他吗。]   终于歇了一口气,贺泽西一脸血红,浑身都在发烫,百分之八十是被羞的。   抬头看了眼浑身赤裸的花枝,贺泽西怒道:“快起来,先回家!”   说完,起身,飞快地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花枝的身上,一手抓起旁边的东西,一手拉着花枝,狼狈地离开了原地。   看着黑夜中两个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环卫老大爷脸上才总算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慢悠悠地起身,拿着自己的簸箕和扫帚往贺泽西他们刚才待的地方走去。   他一边清扫地面,嘴里还哼着开心的小调自言自语,“老头我今儿个就是要当这个扫黄大队的小队长。”   环卫老大爷说完,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扯了扯身上的环卫服。   他感觉今夜的星更明了,月更圆了,自己身上肩负着的社会主义责任感也更强了。   ……   …   忍受着路上不时投来的怪异目光,贺泽西拉着花枝急匆匆地往家里面赶。   说是急匆匆,其实一点也不快,贺泽西很急,但是没有办法。   因为花枝他根本……就不太习惯用脚走路,整个人像是在挪,一步三摇,看起来相当地恐怖。   贺泽西看着奋力挪动前行的花枝,忍不住诚恳地提建议:“要不然,花枝你先变回去?你现在这种真空状态,走路姿势还这么黏腻……会被人当做色情狂的。”   “不。”花枝板着脸拒绝,一脸严肃地继续与刚出生的大长腿作斗争。   他就不相信短短的一段路他走不回去。   而且他花了很大的精力好不容易才搞成这个样子,再变回去就变不回来了,到时候怎么寸步不离地跟着贺泽西,监视贺泽西?   “我要自己走。”花枝完全不理会路上不时出现的稀稀拉拉的行人们的目光。   看光不看光对他来说无所谓,只要他们别看贺泽西就行。   贺泽西一边挡着花枝,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有没有人把花枝这幅样子拍照发网上。   不过幸好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很多人看两眼,在看见花枝的容貌后小小地惊叹一下也就算了,并没有人拿手机相机拍照。   夜色很深,再加上亚洲化妆术很神奇,他们只把他当成城市中小众爱好者中的一个。   假毛质量很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道具服不见了,喝醉了弄丢了?   ……   往常只需要十几分钟的路程,贺泽西今天几乎走了接近半小时。   终于到了家门口,贺泽西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几乎是把花枝硬拽进去的。   进了房间,花枝就一头栽倒在了沙发上。   “……好累。”   他看看贺泽西,一脸困倦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直接睡了过去。   贺泽西关上门,发现花枝竟然直接睡了过去,于是费力地把他搬到床上。   花枝的身材很好,手长脚长,比例非常让人羡慕。   当然,其他的某个部位也非常让贺泽西羡慕……   尴尬地挪开目光,贺泽西耳尖有点泛红。   男人在看见别的男人身上的挂件时,总会忍不住和自己的比较一番,贺泽西也不例外。   结果相当明显,贺泽西惨败。   又嫉妒又羡慕地再次看了眼花枝,贺泽西垂下眼睛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关系,他的是假的,乌贼只有精囊,现在挂在身上的再宏伟可观也没有用,假的就是假的。   而自己却是实打实的真家伙。   十分钟后,贺泽西平静了下来,淡定地站在床边。   也许是因为习惯的缘故,花枝两条长腿软绵绵地绞在一起,就像是以前的触腕一样。贺泽西无奈地弯身,小心翼翼地把花枝没骨头似的绞在一起的两条腿放正,然后给他盖上被子。   看着花枝睡着的样子,贺泽西脑子里突然冒出三个字——睡美人。   一头墨兰色长发铺陈开来,散落在白色的床上,花枝的睫毛很长很翘,皮肤是那种通透的白,眼角依旧带着天生的绯红,看上去很妖冶。   贺泽西觉得他睡着的样子漂亮得像传说中那种看一眼便能蛊惑人心的海妖。   静默了半秒,贺泽西想起来他确实就是传说中的海妖,动不动就要吃人,很凶的那种。   “老婆……”   很凶的海妖突然低低地喊了声老婆,贺泽西一愣,然后目光落在花枝的脸上,睫毛轻颤,但是没醒。   贺泽西坐在他的身边,目光注视着睡梦中都在叫自己的男人,一向平静寡淡的脸上唇角微微扬起,眼中温柔似水。   他发现,自从上了岸之后,花枝就特别特别喜欢叫自己老婆。   就像是在刻意地强调他是他的人一般。   真的很蠢,既然说了喜欢你,当然就是喜欢你。   看着花枝紧抿着的唇,贺泽西轻声自语道:“王子就要吻醒沉睡中的公主了。”   说完,俯身在花枝的唇角处亲了亲。   毫不意外,睡着的花枝毫无反应。   贺泽西起身,状似苦恼哀叹道:“没成功,果然王子吻王子不行。”   说完,贺泽西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瞬间就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贺泽西扶着额头僵硬着四肢走出卧室,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   果然智商低,真的会传染。   离开卧室,贺泽西来到书房,在书桌前坐下,然后打开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开的电脑。   在网上商城看了一圈,加了几件衣服扔进购物车,付好款,正准备离开,耳边突然传来了两声滴滴声。   是电脑开机时自动启动的社交账号。   贺泽西看向左下角,是一个熟悉的昵称。   教授找他?   怎么不直接打电话?   贺泽西觉得有些疑惑,点开头像,却看见满屏都是空白和乱码。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消息不断的发送过来,却没有一句完整的话,全部都是乱码,乱七八糟的符号,以及一堆无意义的数字。   教授这是压到键盘了吗?   贺泽西心中奇怪,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教授?   还没有点击发送,贺泽西就看见聊天框处消息一条一条地开始撤了回去。   贺泽西停住手里的动作,看着屏幕一点点变成空白,最后完全消失不见,就像是刚才的事情从未存在过一般。   急忙回到客厅,贺泽西担心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教授,你刚才,怎么给我发了那么多消息?”   “……哦,刚才做研究不小心压到键盘了。没事,没事,泽西你好好休息,我现在有点忙,就先挂了。”   说完,贺渊教授挂断了电话。   贺泽西捏着手里的听筒,站在原地没动,他刚刚好像听见电话那头,有什么东西在叫…… 第60章 微妙   实验室里。   巨大的笼子在疯狂地响动, 里面传来哗啦啦的锁链碰撞声和水花飞溅的声音。此时,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正在用一层厚厚黑布遮挡住铁笼。   贺渊教授脸上的眼镜碎裂了, 堪堪挂在他的鼻梁上,他关闭电脑的右手虎口处有伤,像是牙齿咬过的痕迹, 正往外流血。   宽大的白桌上, 各种器材东倒西歪乱作一团。   “滴——”   绝密的实验室门口传来一声电子提示音, 林秋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经历过一场大动乱,急忙走到贺渊教授的面前, 发现了他正在流血的手,开口道:“教授, 您受伤了。”   “她的攻击力太强了。”贺渊教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虎口,皱眉道:“林秋,你去叫米粒进来帮我处理一下。”   “好的。”   林秋说完, 看了一眼被遮盖住的东西, 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不一会儿,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子跟着林秋走了进来, 她的手里提着医疗箱,唇瓣紧抿着, 眼神透露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坚毅和执着。   “教授。”米粒来到贺渊教授的身边, 将手里的医疗箱放在桌上, 戴上白手套, 一边低头打开箱子, 一边道:“先注射抗毒血清。”   “嗯。”   “呜哇啊!啊!”嘶哑的吼叫声又开始了, 似乎被藏在大铁笼里的东西休息够了,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   贺渊教授在那边紧锁着眉头,请米粒为他处理伤口,林秋带着注射器来到了被黑布遮挡的巨大铁笼面前。   连接着大铁笼的有许多纤长细小的管子,从黑布的底下垂出来,往地上一路蔓延,然后连接到显示仪器上。铁笼随着困兽嘶哑的吼叫剧烈地晃动,震得黑布和导管也晃晃悠悠。   “林助。”   在显示器前工作的几个研究人员向林秋打了声招呼,然后垂下头继续埋头于自己手上的事情。   林秋淡淡地应了,伸出手准备扯下刚遮上的黑布,本来低下头的同事突然制止了他,“林助,她现在处于暴躁期,攻击性太强烈,看见人类就会出现攻击行为,还是先盖上比较好。”   林秋垂头看了眼手上的注射器,问道:“给她打过镇定剂了吗?”   “打过了,但是效果不大。”   林秋收起手里的注射器,目光看向说话的贺渊教授。   贺渊教授动了动包扎好的手,示意米粒可以了。   站起身,贺渊教授走到林秋的身边,微微抬头看着前面的巨大黑笼,像是透过黑布看见了里面桎梏着的生物,眼里似乎隐隐有光闪现,“太不可思议了。”   “是的,非常不可思议。”林秋附和道。   教授收回目光,看向身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的年轻助手,问道:“你之前去了哪里?”   “教授,我去找泽西了。”林秋老实地回答道,“虽然教授您说过暂时不要去打扰他,但是现在我们很需要他。”   “你去找他了?”贺渊教授突然大声道,“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不是说了不要去打扰他吗?你跟他说了什么没有,实验室里的事情你跟他透露了吗?”   林秋被贺渊教授激动的行为吓了一跳,急忙道,“教授,对不起,我没有强迫他回来。”   “不是这个!”贺渊教授突然抓住了林秋的胳臂,质问道:“你有没有跟他说我们抓到的是什么东西?”   “没、没有。”林秋结结巴巴道。   贺渊教授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松开抓住林秋的手,冷冷道,“暂时不要告诉他任何关于这个生物的事情。”   “为、为什么?”林秋非常不解。   贺渊教授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他扭过头对林秋道:“因为,我怕他跑了。”   “怕他,跑了……”林秋呆愣地站在原地,迷惑地看着贺渊教授头也不回地踏出实验室。   身后的大铁笼还在剧烈地晃动,嘶哑的怒吼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听得人心惊胆战。   ……   …   “新路社报道,博亚兰日前发生强烈地震及地震引发的海啸,已造成该国三千余人死亡,仍有五百多人失踪,地震原因不明,海啸仍在继续,人员搜救工作将继续进行……”   电视中正在插播午夜新闻,贺泽西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机画面。   突然,身后浴室的方向传来一阵剧烈的水花声将贺泽西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他起身走进浴室,便看见花枝整个人正泡在浴缸里。   “好干……”   花枝从水中冒出脑袋,他的脸色很红,眼神迷离,神情恍惚,整个人像是被闷在热锅里煮过一样,分不清脸上的是水是汗。   贺泽西看了眼卧室露出一角的床,突然意识到花枝可能有点脱水。   泡了一会儿,花枝终于清醒过来。   他抬起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正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看的贺泽西。   花枝:“……”   贺泽西:“……”   半晌之后,花枝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羞恼道,“偷窥狂。”   贺泽西:“……”   贺泽西淡淡地扔给花枝一句神经病,转身走出浴室。   晚上睡觉很折磨人。   花枝动不动就蹭蹭摸摸,虽然花枝很单纯并没有多做什么,但贺泽西很烦,花枝没感觉但是他有啊!他是正常的男人!   锲而不舍地推开花枝,但是要不了多久他就又缠了过来。   感受着形状非常明显的部位紧贴着自己,贺泽西觉得自己内心一片荒芜。   明明是个假的,为什么感觉比他的真的还真。   贺泽西乌黑着眼睛,睁眼看天花板,一直睁到了天亮。   “早上好。”花枝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感受着怀抱中人熟悉的体温,条件反射性地又要蹭。   贺泽西黑着脸一巴掌飞过去,“从我身上滚起来。”   花枝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顿时僵住了,一动不动。   发现花枝依旧搂着自己没松手,贺泽西不禁狐疑地扭头,“怎么了?”   花枝惨白一张脸看向贺泽西,整个人表情如遭雷劈,“我好像出问题了……”   贺泽西被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抓住花枝四处检查,“怎么了?哪里出问题了,你怎么了??”   完了,问题好像更大了。   花枝怔然地看向猛地起身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贺泽西,然后颤抖着爪子拉过贺泽西的手。   五秒钟之后。   贺泽西脸上的表情从惊慌变成了呆滞,最后嘴角抽搐有点想打人。   贺泽西控制着自己想到把手里的玩意儿捏爆的冲动,咬牙切齿问道,“就是出这个问题??”   ……他一直以为这是个摆件,没想到幻肢也能晨那啥?   完全没注意贺泽西的脸黑了,花枝被吓得牙齿都开始打颤,“老、老婆,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贺泽西,“会。”   花枝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想死,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他还没和贺泽西生小乌贼,还没带他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发现花枝眼神绝望,整个人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贺泽西叹了一口气,不吓他了。   他贴近花枝的胸口,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手上动作轻缓。   “别动……我帮你死一次。”   三分钟后,贺泽西收回手,忍不住笑了。   “真不愧是火焰乌贼。”   花枝刚从天国回来,整个人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神带着未褪尽的迷离,眼角的绯红更加的诱人。   他低下头,看着不知道在笑什么的贺泽西,把他的刚抽走的手重新拉了回来。   “再来一次。”   ……   半小时后,贺泽西面瘫着脸把酸涩的手抽了回来。   “自己弄。”   贺泽西说完,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手,回房间的时候花枝还低着头,薄唇紧抿,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地方研究。   居然还肿着……   贺泽西扭头当做没看见,打开衣柜开始翻找衣服,今天要带花枝出门买几套衣服,他不能一直这样全裸着。   找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几件花枝能穿的衣服——一件宽松版的米白色毛衣,以及一条卡其色裤子。   贺泽西不算矮,一米七八的个子在南方人中算得上是中上高度,再加上比较瘦的缘故,看上去比真实身高还要高上那么一些。而花枝还比贺泽西高了接近半个头。   毛衣很大,贺泽西穿着稍微有点长了,穿在花枝身上却刚刚好,只是裤子……只能当条有点短了的九分裤穿着。反正也不用穿很久,暂时只有这么将就一下了。   贺泽西打量了眼穿上衣服裤子的花枝,觉得还不错。   花枝抿着唇,垂眼扯了扯下面的裤子,很想把它脱下来,他觉得还是不穿比较舒服。   “有点小了,你忍忍,待会出去就给你买身新的。”贺泽西劝道。   花枝的样子有点张扬了,贺泽西在家里翻出了口罩和帽子强行给他戴上,才拉着他出了门。   时间还早,才上午九点多。   商城里人不算多,大多数服装店也才刚开始营业。   为了讨个开门大吉的喜头,男装专卖店里女营业员极力向刚进来的贺泽西和花枝推销着自己店里的服饰。   说得口干舌燥之后,女营业员歇了口气,然后问站在自己面前,带着口罩,眼尾画着眼影的高大男人,“先生,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花枝没出声。   感受到身上传来的炙热视线,女营业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这个奇奇怪怪的男人,“先生?”   贺泽西回过头,就看见身后花枝双眼正紧紧地盯着女营业员身上穿的那条火红色的大裙子。   半晌之后,花枝开口了,“我可以穿这个吗?”   女营业员顿时僵硬住,神情有几分微妙。 第61章 吃醋   “先、先生。您要是有需要的话, 可以去我们隔壁看看,她家的女装……嗯,挺、挺好的。”女营业员磕磕绊绊地说道。   听了女营业员的话,花枝想都没想直接转身就要去隔壁,然而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拎住了命运的后领口。   “……回来。”贺泽西无语地扯住他的衣领, “就在这里买。”   说完,不容拒绝地把手里的一套衣服塞到了花枝的手里。   贺泽西指了指旁边的换衣间, 对花枝道:“去里面换这身看看。”   旁边的女营业员也急忙收起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 脸上重新挂起职业假笑,极力推销自己家店的商品, “先生, 我们店里的衣服质量很好,款式也很新潮,你看你身材这么棒, 上身效果一定很好。”   花枝回过头, 又看了一眼女营业员身上的大红裙,然后不情不愿地进到了试衣间里。   扯着自己裙子的女营业员看着紧闭的试衣间门, 忍不住心中松了一口气。   花枝看她裙子的眼神非常执着,刚才她真的害怕那个涂眼影戴美瞳还染发的死人妖把自己身上的裙子给扒下来。   贺泽西继续帮花枝挑衣服。   女营业员兢兢业业地跟在贺泽西的身边。在店里干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了眼色,此时她也看出来了付钱的应该是这位挑衣服的主。   此时, 贺泽西正盯着一条红色的毛衣看。   他一直不喜欢张扬的颜色, 平时自己的衣服都是淡色居多, 但是看着这条毛衣, 贺泽西突然觉得花枝穿上应该挺不错……他很适合红色。   “先生您眼光真好,这件毛衣是今年秋冬最新款,我相信他出来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女营业员说着,目光往试衣间门口看去,门动了动。   “啊,他出来了……”女营业员笑道,走上前去正准备职业疯狂夸赞,然而门打开后,女营业员看见出来的人,忍不住呆住了。   他摘了口罩,他不是人妖,麻麻,他长得好捷豹好看!!   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明明妖冶地像个妖精,脸上神态却是张扬霸气的那种类型。   贺泽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女营业员顿时呆愣愣地回过神来,捂着自己像是跑了八百米一样疯狂跳动的心脏,磕磕巴巴道:“很、很好看。”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花枝,也不知道是在说人好看,还是在说衣服好看。   贺泽西想了想,走到花枝的身边,不动声色地挡住女营业员的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花枝,“还行,衣服换这件试试?”   说完,把手里的红毛衣递给花枝。   等到试衣间的门重新关上了,女营业员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只不过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非常的娇羞。   “他长得真好看。”女营业员笑了笑,心中小鹿乱撞,眼里好像有光。   贺泽西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突然陷入一见钟情状态的女营业员,思考要不要换家店。   贺泽西还在纠结换店的问题,女营业员却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主动开始帮忙了——非工作状态的那种。   “这个好看……这个他穿上应该也很好看,这个也不错……”女营业员无暇给贺泽西推销,像只欢快的小鸟似的开始在店里面乱窜,就像是在给自己的男朋友挑衣服。   贺泽西靠在试衣间门口的收银台旁,看着忙忙碌碌的女营业员,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花枝出来,贺泽西都没有多看两眼,喊了声营业员,要结账走人。   “唉,不买其他的了吗?我觉得这几套也很好……”女营业员提着她刚挑出来的衣服有点傻眼。   “我觉得不好。”贺泽西淡淡地回了一句,目光隐晦且不善的瞟了女营业员一眼。   女营业员一门心思放在面前矜骄高傲的长发帅哥身上,完全没意识到身边站着的黑发青年突然抱起了胸,清俊的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   走的时候,女营业员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花枝,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请问,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女营业员自己心里也有些难为情,打脸来得太快了,刚才她还觉得这个人明明是个男人,却还涂眼影,甚至还有异装癖,是个死人妖,现在内心却特别想当他的下一任女朋友。   盯着女营业员递出来的粉色手机,花枝还没说话,贺泽西的脸先黑了下来。   “不可以。”   话说完,一把拉住花枝的手,直接出了服装店。   服装店里,女营业员被贺泽西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吓了一跳,怔怔的抬起头看着气冲冲提着衣服离开的黑发青年,目光渐渐往下,然后落在了两人相牵的手上,整个人如遭雷劈。   这……好像是……一对儿?   抖着手调出相机功能,抓拍了一张两人隔着玻璃橱窗离开的身影后,女营业员在闺蜜群里发了个疯狂哭泣的表情。   很快,手机屏幕弹出了群消息。   梦梦:怎么啦小七?   叶子:谁又把我们可爱的小七七气哭了?[姐姐抱抱.jpg]   超阔爱的小脑斧:[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超阔爱的小脑斧:是又有客人来找茬了吗?需要我帮忙扒皮他曝光他吗。   女营业员心如死灰地看着群里的消息,连红包都不想点开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绝望地在群里面发了一条消息。   七公主:我他妈的又双叒对一个gay一见钟情了!还当着人家对象的面搭茬要联系方式!![掩面痛哭.jpg]   七公主:我是雷达吗?!   七公主:他刚进门的时候戴着口罩,长头发,戴美瞳还涂了眼影,我心里面本来已经认定了他不是人妖就是gay!   七公主:我脑子有病,我居然还敢当着人家对象的面要联系方式,你们没看见,当时那个小帅哥的脸都黑了!绝望……   女营业手指在手机键盘上噼里啪啦乱飞,整个人情绪悲愤到无以复加。   群里,被她疯狂刷了一波屏之后,其他的女人终于插上了话。   超阔爱的小脑斧:……亲爱的,你既然一开始认定了人家的性取向,为什么还后来找人搭讪,嗯?   七公主:他妈的,我没想到他摘了帽子口罩看起来长得那么霸气侧漏,一点也不gay啊!!   梦梦:……画眼影留长发还不gay,emmm你确定??   女营业员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无力地将偷拍的照片发到群里。   七公主:……你们自己看吧,我想哭。   七公主:[图片]   ……   群里面顿时冷静了下来。   十分钟后,炸开了锅。   梦梦:……卧槽。   叶子:……卧槽。   梦梦:卧槽卧槽卧槽!   超可爱的小脑斧:多少钱才可以潜了他。   超可爱的小脑斧:[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七公主:我问个联系方式都差点被眼神冻死,你还想潜了他……闹闹,你被娱乐圈那套恶劣风气彻底带坏了。   超可爱的小脑斧:……我打错字了,公司最近签新人,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想签了他==。   其余三人:呵呵。   屏幕那头的被称为闹闹的艳丽女人点了根烟抽,拍了拍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从被窝里起来,目光盯着屏幕上的那张照片,然后穿着丝质睡衣,趿拉着拖鞋坐在了电脑前。   她的职业是星探。   几天过后,这张被偷拍的照片红爆红全网。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不论是里面那个好看得张扬的长发大帅哥还是拉着他手走的清俊黑发青年,都没人查到他们的信息。   许多家娱乐公司官博公开表示了对照片上的男人感兴趣,纷纷抛出了橄榄枝,然而哪怕明示的这么明显,照片上的人也没有再次露面,出来发声。   网民们期待了几天后续之后依旧无果,最后对这张照片盖了章——艺术合成,炒作噱头。   这可把照照片的女营业员气坏了,她还卖了人家两套衣服了,怎么就是艺术合成了!一群开天眼的狗贼,炒作啥,噱头啥,她们店里顾客流量也没见好啊!   也有一些小众人士在论坛盖楼,写小论文磕糖,岁月静好圈地自萌。   然而不管网络上面闹得怎样风风雨雨,当事人却对此事毫无所觉。   花枝不上网,也没兴趣学,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泡水、以及在床上缠着贺泽西互帮互助促进感情。   而贺泽西,正为另一件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他坐在电脑桌前,冷淡的电脑荧屏上,正在循环播放一堆关于博亚兰海啸的视频。   “博亚兰海啸16具遇难者尸体在滨湾海域找到……”   “……海啸死亡人数上升至3512人……目前灾情仍在加重,新路社记者刘洋将持续。”   “新路社报道,海啸中疑似出现不明生物的惊悚视频系造假合成视频,博亚兰政府今日已公开辟谣,劝诫国民勿信谣传谣……”   花枝头发还滴着水,光脚走进书房,站在贺泽西的背后,本来想从他的身后抱住他,突然间注意力被前方的视频吸引住,顿时站住了脚步,目不转睛地跟着贺泽西看电脑上的画面。   又把那段短短八秒钟的谣言视频循环看了半小时,贺泽西才暂停了视频。他转过头来,看向身后一脸慎重的花枝,沉声问道:“你怎么看?”   “是真的。”花枝皱着眉头,目光紧锁着屏幕上海水底下隐隐出现的巨大黑影,低声道:“他在发狂。” 第62章 类人   “是海族吗?”贺泽西目光皱着眉头,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海底的黑影。   “嗯。”花枝应了一声, 然后靠近了贺泽西一些, 亲昵地从后面抱住他。垂下眼睛, 目光看着他细碎的墨发下一截白皙的脖颈, 开口道:“老婆, 该上床睡觉了。”   贺泽西正在思考那日林秋说的曼陀公司送来的神奇海洋生物, 以及给教授打电话时不小心听到的叫喊声和这海啸之间的联系, 心中刚理出了一点头绪, 就听见花枝催他上床。   睡觉?   贺泽西满头黑线地指了指窗外,问花枝, “你看看外面那个又大又圆的是什么?”   看了眼黄彤彤暖融融的太阳, 花枝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窗户前。   拉上窗帘, 挡住外面照射进来的所有太阳光, 回到贺泽西的面前,花枝整个身子抵在书桌上,挡住贺泽西盯向电脑屏幕的视线,慢吞吞道:“现在天黑了。”   贺泽西:“……”   贺泽西起身把窗帘重新拉开, 花枝的脸色顿时变得黑沉沉的。   他冷哼一声, 自己一个人回房间睡觉了。   贺泽西又看了一会儿视频, 然后拿起桌子边上新买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两点三十。   还早, 他可以回一趟研究所。   逃了这么多天, 该问的问题是时候去问了。还有那个被抓的东西……他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能让一个海族发狂失控的,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贺泽西抿唇看着窗外, 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   拿起手机给教授打了个电话,贺泽西才起身来到卧室的门口。   房间里,花枝蒙着头躺在床上,只露出半截头发,一动不动的,看样子是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贺泽西准备出门。   房间里,花枝瞬间坐了起来,他盯着被关上的卧室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果断翻开被子起身。   贺泽西可能又要出去沾花惹草了,他得跟出去看看才行。   实验室里。   贺渊教授挂断了电话,神情平静地对身边的林秋道,“打开门。”   实验室的门缓缓打开,幽暗的封闭空间传来一股奇怪的海腥味。   白色照明灯开关被按下,研究员们穿着白大褂快步进入。   “设备工作正常。”   “显示仪运行正常……开始工作。”   “滴滴滴——”   贺渊教授目光靠近显示仪,上面显示呼吸心跳都很缓慢,贺渊教授忍不住皱了皱眉,“她还在睡觉吗?”   “镇定剂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按理来说她应该醒过来了。”坐在计算机前的男性工作人员回答道。   不应该啊……贺渊教授看着显示仪器上面,生物的心跳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缓,他的心中一紧,急忙起身喊道,“快,打开黑布看一下里面的情况!”   “是。”林秋放下手中的试管,几步走到搁置着的大铁笼面前,伸手拉开了黑布。   方形的巨大铁笼出现在实验室所有人的面前,铁笼里面,是一个大大的玻璃缸,里面灌满了海水,澄澈透明的水中央,躺着一个长发女人,她的脸色惨白惊恐,嘴巴微张着,双眼无神的瞪视着上方。   她的身上,有累累伤痕,从里面流出玫红色的血液。   突然被强光照射,里面的女人眼瞳瞬间收缩,然后变成森森的白色,她的眼珠子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膜,看上去诡异又可怕。   她猛地扭过头,身形闪电般在缸中站了起来,整个人趴在玻璃上,朝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研究人员发出了尖锐愤怒的吼叫。   她不是人类。   铁笼再次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她开始四处寻找逃跑的途径,玻璃缸中的水也随着她的动作胡乱迸溅。   贺渊教授松了口气,幸好,没有死去。   “啊!啊——放……放我回去!”   模糊不清的一句话,实验室里的人却都呆住了,刚刚是她在说话吗?   好……好惊人的语言学习能力!   他们目光落在趴在水缸中,惊恐又愤怒的女人,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可思议。   果然是一种生活在深海中的高智商类人型生物。   不止寿命长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大脑机能也非常地令人震惊。   这也是曼陀公司找上他们的原因……寿命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贺渊教授比其他的人镇定得多,他早就知道了这种生物有非比寻常的智力和学习能力,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新型人类会不适应陆地上的生活,明明贺泽西适应良好。   看着瘫倒在大水缸中,似乎生命活力开始流失的新型人类,贺渊教授陷入了沉思。   难道他们之中,有的种类只能永远生活在深海中?   “教授,”门外有工作人员进来,回报道:“曼陀公司今天派人过来了,说要看看研究进度。”   贺渊教授顿时皱紧了眉,他们怎么今天过来了……想到待会贺泽西也要来,贺渊教授顿时有些头疼。   他不可能带着贺泽西一起进这实验室里来的。   他脱下手套,低声对林秋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出去一下。”   “好的,教授。”   “准备取样,提取血液样本……”   ……   绝密的实验室大门被关上,贺渊教授看了眼前面引路的工作人员,一边走一边问道:“他们来了多久?”   “十分钟前到的,现在正在会客大厅等您,说希望您能带他们参观一下我们的工作。”   “我自己过去吧,你忙你的。”   “好。”   “等等,待会要是泽西过来了,你……先带他在大楼里随便转转,告诉他,我晚点再打电话找他。记住,别带他到秘密研究实验室。”   “好的,教授。”   ***   贺泽西出了门,直接打车。   来到目的地之后,车停了下来,贺泽西透过出租车玻璃窗,看着面前拔地而起的恢宏现代化大厦,突然意识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研究所真的变好了很多。   没有他,教授他们也能过的很好。   付了钱,起身下车,贺泽西下车,大步流星地朝着研究大厦走去。   他离开没多久,花枝也到了。   出租车司机握着自己的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坐在自己车后座,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像个狗仔的男人,开口提醒道,“下车?”   “好,谢谢。”   花枝沉着地点头道谢,然后用力拉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出租车司机看着那人下车之后鬼鬼祟祟越走越远,顿时黑了脸。   再有礼貌,声线再好听,也掩饰不了他没付车费的事实。   出租车司机熄了火,拔下车钥匙,急忙追上前去,提醒道,“兄弟,你忘记付钱了。”   钱?   花枝僵住了,眼看着贺泽西越来越远,于是他决定假装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出租车司机一看他这反应,态度就有点不好了,忍不住冲上前去一把拉住花枝的一条胳膊,生气道:“怎么,你这是不打算给?”   花枝扭过头,暗色的眼瞳盯着一脸愤怒的出租车司机,一动不动。   一分钟后,花枝扯下了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站在原地的出租车司机神情恍惚,他看也没看其他的东西,双目无神地转过身,回到车上,看着前方,手扒着方向盘机械地开车,就像是遭到了什么的蛊惑。   贺泽西没有发现身后多了条鬼鬼祟祟的尾巴,研究大厦的安保非常严苛,他刚一靠近大门就被手持枪械的特警给拦了下来,出示了教授之前给他的身份证明才放他进去。   走进大楼,贺泽西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被围得密不透风的大厦。   林秋说过教授已经被撤了职,可是这么大规模的保护,怎么可能不在国家的视线范围里?   转过身,径直走到前台的工作人员面前,贺泽西向她询问贺渊教授在什么地方。   旁边的另一个工作人员听见了贺泽西的话,迟疑地看了看他,然后出声问道:“你是贺泽西吗?”   贺泽西诧异地点头。   他不认识她。   “不好意思,我的名字是刘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今天遇到了突发情况,贺渊教授现在正在接待贵客,没办法赶过来,他说过一会儿工作结束就来找你,在那之前他吩咐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研究大厦。”女工作人员脸上带着微笑,目光不动声色的在贺泽西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这个传奇般的人物……唯一一个寻神计划海难幸存者,也是贺渊教授最看重的养子,为了找他甚至主动搁置了曾经的研究项目。本人和她想象中的模样差别不大,斯文而冷淡的气质,还有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   “谢谢。”   “不客气,这边请。”   贺泽西跟在她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听她介绍大楼的布局以及近半年来研究所的发展情况。   贺泽西敛眉听她讲,这时候,前面的电梯突然被打开,然后一个提着医疗箱的短发女人从里面出来,她面部表情无悲无喜,平静地从两人的身边擦身而过,身上带着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贺泽西皱了皱眉,他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她的背影,“她是谁?”   听见贺泽西的话,女工作人员回答道,“她叫米粒,是我们研究所里的高级研究员,医术精湛,虽然才来我们研究所半年,但是很受贺渊教授的看重,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提为教授的特助了。”   “特助?”   贺泽西想起了之前教授到A国找他时身边除了林秋以外的另一个年轻女子。   虽然以前和她接触地少,但是他隐约记得她是个不错的工作伙伴,负责、踏实而且待人挺好。   她不干了吗?   “那个叫柳柳的助理呢?她不做了吗?”贺泽西随意地问道。   “柳助她一周前就辞职了。”女工作人员笑笑,“我们都没想到她会走……突然就离开了。”   工作人员在无奈地笑柳助的不辞而别,而站在一旁的贺泽西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周前……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接到过的那个被警方告知是家暴的求救电话。 第63章 完了   贺泽西的回过神来, 急忙几步跑进刚才米粒出来时的电梯里。   “你怎么乱跑啊!”身后的女工作人员, 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教授吩咐过不让贺泽西乱跑的, 她得看着他。   然而一只脚刚踏进电梯,她就感觉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力度把她拉了出去。   然后看见了一个带着口罩的高大长发男人, 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可疑!   花枝黑着脸拎开这个亦步亦趋跟着自己老婆的女人,心情不是很好。   贺泽西一看突然出现在电梯门口的花枝,也惊了一惊, 他探出头在外面看了几眼,然后伸手把花枝直接拽了进来。   女工作人员见状,也急急忙忙地挤了进去。   电梯门被关上,逼仄的空间内,对峙着三个人。   “你是谁, 你怎么进来的?”女工作人员怀疑地盯着花枝, 然后警惕地看向了贺泽西。   她感觉到了两个人不同寻常的关系, 一边深呼吸往电梯的角落退, 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花枝,弄晕她。”贺泽西神情凝肃地说道,目光紧紧地注视着电梯的数字按键。   “你……你……”话没说完, 女工作人员就倒了下去。   花枝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 放下了心中喝了半瓶子的醋,将人打晕后就扔在了一边, 他走到贺泽西的身边低声问道, “怎么了?”   “出事了。”贺泽西回应道。   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数字按键。   刚刚她是从什么地方上来的……负二楼、负一楼还是三楼、四楼、五楼……   到底是是哪一层楼。   花枝看了眼贺泽西焦急的模样, 然后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 花枝重新睁开了双眸,然后伸手帮贺泽西按下了负一楼的按钮。   “……你?”   “那个叫柳柳的女人在负一楼的4号房间。”花枝低声道。   贺泽西怀疑地看了花枝一眼,“你怎么知道?”   花枝揭下口罩和帽子,张扬的漂亮脸上脸色极臭,“你先解释一下,不跟我一起睡觉一个人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干什么?”   “你还知道危险?”贺泽西压低了声音拉过花枝的衣领,靠近他,黑着脸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想被抓起来研究吗?还敢跟着我混进来,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呃……靠脑子。”花枝眨了眨眼睛,故作天真。   脑子?你有吗?   贺泽西抢过他手上的帽子然后把他墨蓝色的长发全部盘进帽子里戴正,然后给他戴上口罩,警告道:“跟着我,别到处乱跑。”   花枝听话地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喜滋滋地任由贺泽西牵着他的手。   ……   …   外面,提着医疗箱的米粒走神情冰冷地到研究室的门口,正要推门而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阵发胀,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其奇怪的状态。   她的手依旧抬着,脸上的表情却越来却奇怪,神情扭曲,眼神中透露着恐惧不安和抵死挣扎,像是在和看不见的东西做最后的斗争。   “米粒姐,你怎么了?”   “诶?!米粒姐?米粒姐!”   手中的医疗箱散落一地,米粒神情恐怖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陷入了某种癫狂之中,大脑清醒着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从六楼下来的时候路上遇见的那个身材高大、戴着口罩并看了她一眼的奇怪男人。   她紧紧地抓住扶起她的小同事,努力发出嘶哑的呼叫声:“人、人……危、危险……”   “怎么了!”   很快,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一群人急忙围了过来。   “她怎么了,浑身抽搐……”   “不知道,米粒姐突然就这样了……对对、她刚刚说危险,有人,危险!!快,谁快拨打120电话。”   “马上拉起警戒,封锁整个大厦!”   “通知教授,大楼里疑似有危险分子闯进来了,小艾、思凡,你马上跟我一起去监控室看看。”   “收到。”   说完,穿着制服的研究组二组长带着两个人匆匆离去。   外面闹成一锅粥的同时,贺泽西也非常地紧张。只有花枝,站在贺泽西的身后,他放松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旅游观光。   电梯门一开,贺泽西就拽着花枝朝着4号房走去。   负一楼安装了声控灯,一有人走动就自动亮了起来,看上去比别的负楼层明亮很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贺泽西总感觉一股凉飕飕的风从长长的楼道传来。贺泽西不信鬼神,但是他觉得这种感觉用“阴气瘆人”来形容很合适。   “到了。”   4号房间在楼道的右侧,不是很远,它的门和上面的实验室智能门不同,只是一扇铁门,就像是普通人家堆放杂物的地下车库那种样子,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就是从这扇门的门缝里传出来。   房门被人锁上了,贺泽西试着扭了下,没打开。   [让我来~让我来~]   脑海中传来稚嫩的童声,然后菏泽便感觉到脚踝上的莫比乌斯顺着他的裤腿慢慢长了上来,细长的枝蔓扭成一个小小的钩子,慢慢地扎进了锁孔里面。   过了一会儿,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莫比乌斯骄傲地收回自己的小枝条,撒娇般朝着贺泽西的脸蹭了过去,还没蹭到,就被人揪住一把扯了下来。   花枝神情恐怖地盯着手里长长的枝条,满脸都写着一句话——我老婆的脸是你能蹭的?   莫比乌斯嘤了一声,苦兮兮地缩回了贺泽西的脚踝上。   不过难过的心情只维持了一小会,莫比乌斯就又开心了起来,伸出小枝蔓抱着贺泽西的脚踝蹭了蹭,一脸满足。   它天天都能抱着西西。   花枝目光盯着缩小了半圈紧紧裹着贺泽西脚腕的小绿圈,脸色哐当一下就黑了下来。   花枝和莫比乌斯的明争暗斗贺泽西没有发觉,他伸出手,按捺着心脏砰砰砰的跳动,拧开了铁门。   打开门,贺泽西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血气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满地干涸的血污,没有窗户的小黑房间,以及一张简单的床。   床上坐着一个人,听见耳边传来的开门声,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杀了我吧,我不会再帮你们继续做事,也不可能替你们隐瞒。”   “柳助。”   灯被打开,听见身后不是往常来的那个冷冰冰的女人,柳柳猛地转过身,她看着贺泽西,眼里先是不敢置信,然后便是看见希望后的欣喜,“贺、贺泽西?”   柳柳的脸上身上布满了已经开始结痂的伤痕,她看着站在灯下的贺泽西,嘴唇开始颤抖,眼里涌现出泪花,哽咽道:“我以为……我、我以为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我,直到我死去……我的求救、求救电话……”   柳柳说了两句话,就捂住了自己的脸开始崩溃地大哭。   哭了没一小会儿,她就急忙开始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从床上起来,趔趄着扑向贺泽西的位置,然后拉着贺泽西的胳臂红着眼睛神情焦急喊道:“快、快跑,我们快跑,离开这里!这里是魔窟,在这里面的人都是群没有人性的魔鬼!你不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东西,他们在研究人,在研究人!”   花枝懒散地靠在门框上,目光紧紧地盯着抱住贺泽西胳臂的那只手,三秒后,他站直了身子。   然后如幽灵般从贺泽西的背后冒出来,板着脸拎开抓住贺泽西手的柳柳,占有欲极强地把贺泽西拉到自己的身后。   被那双深邃幽暗的红眸子威慑意味十足地盯着,柳柳不由得一阵战栗,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花枝护食般挡在身后,贺泽西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花枝又在吃莫名其妙的飞醋,心里面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他垂下眼睛,无奈地把勾了勾花枝的小手指,“别闹。”   说完,绕开花枝,刻意站在离柳柳远了一点,出声安慰道:“别害怕,他没有恶意。”   贺泽西他居然对这个满脸疤的丑八怪这么温柔!   黑着脸看贺泽西温声安慰曾经的同事,花枝抱胸冷笑一声,看柳柳的眼神更加阴冷了。   不,他恶意十足。   柳柳咽了咽口水,顶着令人恐惧的眼神,对贺泽西道:“教授,教授他想对你下手,你不该回来的,你快跑。”   见贺泽西只是看着自己沉默,柳柳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激动地解释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也是海里来的人,就像曼陀公司送来的那个新型人类一样。我替教授送他落在办公室的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教授一个人在对着那个水箱里的生物说话……贺泽西,你相信我!”   “你的腿怎么了?”   贺泽西没有接柳柳的话,而是低头看向了她无力地拖曳在地上的右腿。   “断了。”   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声,紧接着,贺泽西便听见了有剧烈的脚步声响起。   柳柳的脸色顿时唰地一片惨白,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她眼神悲哀地看向贺泽西,“完了。” 第64章 真傻   眼看着外面的搜查声越来越近。   贺泽西却突然笑了, “他们一定没有体验过鬼打墙的感觉……”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莫比乌斯。   “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柳柳颤抖着嘴唇,一脸的绝望。   然而她的话刚一说完, 绝望的眼神顿时变得越来越大, 然后目瞪口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在她的面前,一条绿色藤蔓以贺泽西的脚踝为根,长得飞快, 墨绿色的藤蔓就像是一条蛇,长到一定的粗壮度之后像是影子一样脱离贺泽西的脚踝, 无声无息地溜出门外,消失不见。   柳柳惊恐地看了眼门外, 然后有抬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贺泽西, “……那个、那个是什么东西。”   “能救我们的东西。”贺泽西说完,看看坐在地上的柳柳, 皱了皱眉, “能走吗?”   柳柳点点头,咬牙站起来,也不再纠结刚才的是什么东西, 她知道贺泽西在回到大海的这大半年的时间里, 一定有他自己的际遇。   刚一踏出房间,几人就看见了穿着白大褂, 带着金属眼镜一脸严肃的贺渊教授以及站在他身边的林秋和米粒。   而那几个搜查的警卫人员正站在他们的面前和他们汇报情况, 说完, 就转身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柳柳大惊失色,贺泽西急忙拍了拍她的肩,“别慌,是幻觉。”   说完,看了眼前面的人,然后拉着柳柳的手腕像是没看见前面几人似的,径直往安全楼道的方向走。   柳柳慌乱中看了眼身后,她终于明白了贺泽西嘴里的鬼打墙是什么意思。   之前明明站在走道里的贺渊教授以及他的两个助手都不见了,只剩下刚才下来的几个人在长长的走道里来来回回的走动,不时对着空气做出开门搜查的动作。   而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花枝,眼珠子正死死地盯着贺泽西拉着柳柳的手,脸色越来越难看。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的人都被驱离,只留下一排排的警卫人员和警戒线。   尤其是三楼,站满警卫。   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沿途的摄像头,三人终于来到了一楼。   躲在墙角处,贺泽西看了眼紧跟在自己身后,扶着旁边的墙壁不停喘气的柳柳,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柳柳站直了身子,靠在墙上,脸色一片惨白。她朝着三楼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对贺泽西道,“就在三楼的实验室里,里面,关着一个……”   顿了顿,柳柳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喘着气继续,“里面关着一个你的同类。”   听见柳柳的话,贺泽西再次看了眼高度戒备的三楼,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其实他之前已经有预感了。   能够让一个海妖不管不顾发狂的,只有他的伴生出事了。   花枝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他不动声色地挤进柳柳和贺泽西的中间,收起一脸不爽的神色,抬起头故作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了?”   花枝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吃醋状态切换成紧急逃命模式,紧紧地抓着贺泽西的手,一脸的焦急,看上去若有其事。   贺泽西淡淡地瞥了眼他的爪子,没有戳穿他演戏。   柳柳被花枝强行挤开,嘴上没有说什么,脸上表情僵硬着抽搐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就不再介怀,她还惦记着自己正在逃命的事情,至于贺泽西身边这个奇奇怪怪的男人,她还没时间给予过多的关注。   看了看他们的身后,没有人追来,柳柳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道:“我们该怎么出去?”   贺泽西冒出头看了眼被围得密不透风的大厅,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垂下头正欲思考,余光突然看见了在他们右上角正缓缓转向他们的那只摄像头。   贺泽西心中一惊。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大厅里传来了疯狂的警报声。   “大厅左一L入口发现目标,请全体注意!大厅左一L入口发现目标,请全体注意!”   贺泽西猛地抬头往大厅看去,就看见一群人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过来,他们手里拿着枪械,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   “在那里!”   一声大喝,几个身强力壮的警卫直接冲了上来,手中的枪对准了几人的膝盖。   “快跑!”贺泽西大喝一声,扯起柳柳就要往自己身上背。   “砰!”   子弹射穿膝盖时传来的钝钝的声音,贺泽西瞬间半跪了下去,柳柳被摔在了地上,看了眼自己开始流血的腿,脸上突然出现了几分茫然之色。   他回过头,看见了朝着他们冲来穿着制服的警卫人员,以及站在三楼走廊上,一脸平静看着他倒下去的教授。   [呜呜呜……]   莫比乌斯这时候终于回到了贺泽西的身边,它轻轻触了触贺泽西流血的膝盖,枝蔓开始抖动起来,就像是在颤抖着身子哭泣。   “你回来迟了。”花枝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莫比乌斯忍不住害怕地抖了抖自己的枝条。   他蹲下身,抱起一脸惨白,疼得说不出话来的贺泽西,暗红的眼珠子变成了猩红色。   他抬起头,扯开自己的帽子和口罩,看着围住他们的人,神情阴狠地笑了起来,“莫比乌斯,把这栋大楼都给我圈起来。”   [呜呜,是。]完了,大人真的生气了。   莫比乌斯从贺泽西的身上掉落下来,如黑纱般飞涨,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   下一刻,身处大厦的人们惊恐地发现头顶的天黑了下来,浓稠的黑雾四处弥漫,楼道里的供电突然中断,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啊!怎么回事!”   “天、天啊,这是什么情况?”   有的人急忙掏出手机照明,然后不论他们如何按,手机都迟迟打不开。   所有的电子仪器在这一刻全部失灵,一种莫名阴森恐怖的气息开始在他们的身边弥漫开来。   黑暗中,花枝的眼睛发着光,幽暗的猩红色给人的感觉寒凉并且充满了邪恶感。   贺泽西终于缓过劲儿来,还没从地上起来,就听见了花枝曾经说过千百遍的一句话——“我要弄死他们。”   语气冰冷,邪恶,并且没有感情,就像是邪神在对冒犯了他的人类下达最后的死亡通牒。   “不要变成乌贼,这里很危险,趁着莫比乌斯回来了,它先拖延时间,我们快逃。”贺泽西说完,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   这里和海洋不一样,在海中,花枝很强大,但是陆地上人类才是当之无愧的霸主。   然而起身之后,贺泽西才发现,花枝并没有变成巨型火焰乌贼的模样,他只是安静地站在自己的前面,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而围在他们身边的警卫一个个神情恍惚地往后退去,然后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枪支指向了自己的同伴。   贺泽西怔然。   怎么……回事。   下一秒,大厅里的人们开始癫狂、发疯,互相撕扯,双目猩红,就像是被恶魔附了体。   “花、花枝?”贺泽西上前两步,喃喃地喊了声。   花枝扭过头来,眼底的猩红依旧,带着几分邪气,他微抿着唇,俊逸的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安,“老婆。”   “这是怎么回事?是……是你做的吗?”   “……嗯。”   贺泽西惊恐地看着不断发出奇怪哀嚎的人们,然后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急忙上前几步,按住花枝不停地检查,“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出事了,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花枝抿唇扭过脸,心里七上八下,不愿意说话。   贺泽西努力查看了半天,却没有发现花枝有什么问题,神志还在,也没有走火入魔,还知道自己是谁。   可是虽然花枝的样子大体没变化,但是给人的感觉和之前一点也不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小说里面名为反派的气质。   贺泽西急忙问道,“你出什么事了,怎么看起来这么坏?”   “……”听见贺泽西的话,花枝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果然贺泽西他不喜欢他这种样子,当初瞒着他自己的身份是对的。   “不,老婆,你听我解释,我现在这样子是莫比乌斯的幻术导致的。”   贺泽西和花枝正在僵持,这时候,房顶上传来了莫比乌斯委屈的声音,[克、克苏鲁大人,还需要继续吗?莫比乌斯快要坚持不住了,嘤嘤嘤~]   猪队友!!!!!   花枝的整张脸都绿了,眼神阴冷地看着天空的某处位置,阴森森开口了,“小树苗,信不信我弄死你哦……”   贺泽西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抿住唇闭起邪气的眼睛装作一脸正派的花枝,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艰难道:“克、克苏鲁?!”   那个,传说中的,邪恶恐怖……沉睡在深海之中的旧日支配者?那个会用精神波动摧毁他人理智的……克苏鲁?   贺泽西睁大了双眼,看着大楼里陷入某种癫狂状态的人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怪叶蔺说花枝和冥河水母打架是在放水……难怪那条美人鱼对他这么毕恭毕敬……难怪体力那么差还能在海底活下来,他动真格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体力!   “那些出海遭遇海难,回来之后重病发疯的人是不是你做的?”   花枝:“……”   贺泽西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道:“那,那些没出过海的,不明情况突然就疯了癫了的人,和你没关系吧?”   花枝:“……”   贺泽西,“这你也参与了?!”   “不,老婆你听我解释,有一小部分人是自己神经出问题了,和我没关系。”   一小部分,你还不如不要解释……贺泽西捂着自己的脸,有些难以接受。   难怪花枝动不动就要弄死人家,他还以为只是脾气暴躁不好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已经坏到了这种程度。   他真傻,真的。   “……”花枝看着捂住自己脸摇摇欲坠的贺泽西,一脸绝望,“其实,我可以跟你一起做个好人。” 第65章 回家   最近几天, 瑞海市发生的一件灵异事件在全国范围内闹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   市中心的那座国家级重点研究大厦在青天白日下离奇消失,五分钟后重新出现,然而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大厅里的人却接二连三地出现了问题。   精神崩溃, 发疯发狂, 或者重病不起。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在猜测一定是研究大厦做了太多不人道的研究,遭到了神灵的惩罚。   传闻越闹越大, 整个人瑞海市都人心惶惶,国家一面在电视新闻上辟谣, 一面召集了一批专家进行调查。然而不论怎么调查最后都没有结果。   最后只能作罢,然后将这次的事件彻底封杀。   贺泽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新闻里, 睡在病床上的贺渊教授目光无神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口中喃喃自语,“造的孽终于该还了……”   几名记者还想追问什么, 但是被医护请了出去。   贺泽西看着镜头中面容沧桑的老人, 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涩,然后便关了电视。   该问的东西都还没有问出口,但是贺泽西突然没有了解的欲望了。因为他发现, 其实在那天看见三楼教授冰冷的脸庞时, 真相就已经很明朗了。   “砰砰砰!”有人敲了门,贺泽西起身开门。   膝盖上的子弹已经被取了出来, 但是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所以贺泽西的腿有点跛。   门外是柳柳, 她身上的伤以及断掉的腿已经全部痊愈,多亏了贺泽西给她的那颗鲛人泪。   她站在门口,手上是一只大大的皮箱,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她是来告别的。   “我要走了,离开这座城市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贺泽西垂眸看着她手里的箱子,问道,“去哪里?”   “北方。”柳柳想了想,笑道,“我买好了格伦尔市的机票,但是会不会留在那座城市我还不知道,我只是想去那里看看草原。”   贺泽西淡淡地嗯了一声,拉开门,请她进来。   柳柳站在门口没动,她不打算进来了。   她垂下眼睛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一张纸条,递给贺泽西,“给你,以后你要是回来了,可以打这个找我。”   贺泽西接过纸条,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柳柳说完,拖着自己手中的行李箱转身,背对着贺泽西挥挥手,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贺泽西看着她的身影在楼道的尽头消失不见,然后重新关上门,回到房间。   他把手中纸条上的数字默背了几遍,深深地记在脑海里之后,才将纸条扔进了垃圾桶中。   书房里,花枝正坐在桌子前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他的手里还捏着笔,桌面上正摆着一本劝人向善的书——《十善业道经》。   贺泽西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背后,看了眼他狗爬似的抄书字体,觉得有些脑瓜疼。   花枝的学习能力很强,只用了几天不到的时间就把这本书里面的字认了个十之八九,但是一手书法却很辣眼睛。   贺泽西瞥了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的花枝,觉得很可爱,于是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喊了一声,“花枝。”   花枝被吓了一大跳,顿时醒了。   他急忙低头做出一副奋笔疾书的模样,抿着唇,一脸凝肃,“老婆,我快抄完二十遍了。”   “我们回去吧。”   花枝装模作样的动作一停,“嗯?”   “我说,我们回去吧。”贺泽西在花枝的面前蹲下来,在仰头看着他的脸,瘪瘪嘴,“我想回去了。”   心里乐开了花,花枝扔下手里的笔,故作矜持地低头看贺泽西,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越早越好吧,她快要死了。”贺泽西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浴室的方向。   里面藏着一个和他不太一样的伴生。   她似乎离不开水,并且生命迹象也越来越微弱。   贺泽西本来早早地就想把她送回海里,但是前几日瑞海市研究大厦出了怪事,风声鹤唳,只能再多留了几日。   现在风头过去了,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前,贺泽西先去了一趟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的现金出来。看着银行卡里面剩下的近三十万块钱的存款,贺泽西想了想,按下了转账的按钮。   他还欠着潘伍一的一份恩情。   凭着记忆输入了那串银行卡号,几秒钟后,显示转账成功。   银行卡中所有的数字都变成了零,贺泽西拔下银行卡,随手折弯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中。   贺泽西他们抵达海边的时候,正好是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就和他和花枝上岸那天的时间一样。   贺泽西看着灰蒙蒙的海平线,心里面竟然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啊!!!”   站在他们身边,披着浸湿被褥的长发女人突然激动地大叫了一声,踮着脚向着大海的方向招了招手,然后开心地扔下了身上的被子往前方跑去。   远远地,贺泽西看见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长得像是远古梅尔维尔鲸的巨大海妖浮出了水面。   “贺、贺泽西,再见!”长发女人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磕磕绊绊地说完这句不太熟练的话,然后对着贺泽西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转身朝着大海中的那个巨大海妖游去。   他们在大海中转了个圈,喷出一道巨大的水柱,最终消失在了茫茫大海。   “他们回去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花枝看着广袤无垠的海平面,突然有些羞赧,扭扭捏捏地对贺泽西道,“老婆,我、我带你回家。”   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花枝的内心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为了等贺泽西,都在外面晃荡了好几百年了,不知道现在家里面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等一下。”   贺泽西没察觉花枝突如其来的羞涩,字面理解花枝口中的家就是大东洋那个小破房子。   他蹲下身,开始挖沙滩上自己脚边冒出小半截身子的玻璃瓶。   刚才他不小心踢到了这个瓶子,想到身上还剩了一千多块钱,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很幸运,这个瓶子的塞子还留在瓶口,并且非常的严实。瓶子里面还剩有没喝完的小半瓶酒,扒开木塞,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贺泽西把酒倒干净,然后将身上没用完的钱折起来塞了进去。   用力地将瓶子扔进海中,贺泽西双手合十盯着越飘越远的瓶子,嘴里面念念有词——“金钱赠予有缘人。”   花枝:“……”   一腔荡漾的春心都被贺泽西忽视得一干二净,花枝心情非常不好,他走到贺泽西的面前,盯着他,张扬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我不开心”。   贺泽西抬起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花枝黑着脸硬邦邦地重复,“我说,我要带你回家。”   “哦,好。”贺泽西点点头,熟练地抱住花枝,头靠上他的肩膀,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我们走吧。”   花枝垂下眼睛看了眼乖乖趴在自己身上的贺泽西,突然就又开心了。   虽然贺泽西依旧没有体味到他话里面的意思,但是老婆好乖~~~   然而,花枝美好的心情在下水的那一刻,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贺泽西坐在海水中,头顶上方十米就是海面。   他垂着眼皮,目光看向自己面前的花枝,半晌之后,无力地扶额,“你这是怎么了?”   拇指大小的花枝铁青着脸,坐在海底的小石块上,一脸阴郁,“……都是为了那两条没用的腿!”   坐在原地等了许久,花枝依旧没有变回来,贺泽西无奈地望天,最后认命地捡起板着脸生气的花枝,自己朝着深海的方向游去。   [小鮇鮇~~~蓝鲸找到你啦~~~~~]   远远的传来了一道气喘吁吁的呼喊。   贺泽西忍不住抬头,然后,他看见了从海底朝他的方向游来的小蓝鲸。   “小蓝鲸!”   [小鮇鮇~~你终于回来了!]小蓝鲸奶声奶气地大叫着,然后开心地往上窜去,在海面上喷出一道水花,开心地转了好几个圈。   它缓缓游下来,巨大的身子停在贺泽西的前方,脑袋往贺泽西的面前蹭了蹭,[小鮇鮇~~摸摸!]   贺泽西刚准备伸手,花枝就先黑成了一块煤炭,“不准摸。”   小蓝鲸顿时愣住,湿漉漉的眼珠子在贺泽西的身边找了一圈,最后在贺泽西手心里发现了自己超级崇拜的小大哥。   [大哥~~你原来在这里!]小蓝鲸开心地又转了几圈,[蓝鲸听大哥的话,很快地过来接你们啦~~]   花枝矜持地站起身,勉勉强强地点头,“嗯,还不错。”……比他想象中快了那么一丢丢。   小蓝鲸看着花枝,崇拜地喷了一小注水,大哥好酷,大哥变小了也还是这么帅酷!   喷完水,小蓝鲸又往贺泽西的面前游了一点,萌哒哒地求爱抚,[大哥,摸摸!]   贺泽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伸手把花枝送到了小蓝鲸的面前。   花枝一愣,脸色微赧,冷哼一声别过头。   他才不摸,幼不幼稚。   [大哥……]小蓝鲸委屈地看着扭过头的花枝,快要哭了,[蓝鲸也很想大哥,大哥不要不理蓝鲸……]   贺泽西看了眼别扭的花枝,随口道,“它好像真的快哭了……”   没过一会儿。   果然花枝别扭地转过身来,伸出自己一条触腕戳了下小蓝鲸的脑袋。   感觉到额头上传来的那一点小小的触感,小蓝鲸顿时心花怒放,天哪!它大哥他摸摸它的头了! 第66章 怪物   有了大哥爱的摸摸, 小蓝鲸一转眼就忘记了找小鮇鮇摸头这回事,它摆摆尾巴,沉在海底,朝着贺泽西喊道, “小鮇鮇, 大哥。你们快点上来吧,蓝鲸带你们回家。”   “谢谢小蓝鲸啦!”贺泽西对小蓝鲸微笑,然后带着花枝骑上了小蓝鲸的背。   花枝一路沉默寡言, 低着头,黑着脸盯自己的小身板。   和以往的乏力不同, 这一次花枝为了给自己换双腿,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他可能短时间内都变不回来了。   想到自己要保持着这幅样子回到那个地方, 花枝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他已经想象到了到时候那群家伙围着他,耻笑他的场景。   “没关系的, 我不嫌弃你。”贺泽西理解地摸了摸花枝, 然后把他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趴着,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变小了的样子挺可爱的。”   听见贺泽西的话, 花枝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他抬起头, 眼睛盯着贺泽西,一句一句地说, “你知道吗?说一个男人可爱, 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男人?”   花枝冷哼一声, “男乌贼也一样。”   贺泽西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我该怎么形容你?”   “你可以夸我英明神武,威武霸气。”   贺泽西看着膝盖上盘着几条触腕坐在那儿,端着一副架子故意压低声线说话的小小火焰乌贼,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我的英明神武,威武霸气的花枝大人。”   花枝轻哼了一声,低声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说完,花枝翻了个身,对着身下吭哧吭哧卖力前行的小蓝鲸颐指气使,“我困了,我要睡觉了,小家伙你待会不要走错路!”   小蓝鲸完全不介意花枝高高在上的傲慢语气,反而特别干劲儿十足地摆了摆尾巴,奶味十足地大吼道,“是,老大!放心,蓝鲸一定不会游错路的!”   贺泽西觉得,要是小蓝鲸是个人的话,它在回答花枝话的时候,一定是挺胸立正的状态,就像是在跟首长进行执行任务前的庄严汇报。   贺泽西扶着自己的额头,心中有些奇怪之前花枝和小蓝鲸相处的日子里到底都是怎么给它洗脑的。   这唯命是从的样子,简直跟追随邪教教主的脑残粉没两样。   花枝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在贺泽西的腿上,安安静静地蜷缩成一小团。   贺泽西低下头,看着身上一动不动的缩小版花枝,干脆也躺在了小蓝鲸的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其实他也很累,只是一直强忍着困意而已。   感受着身边缓缓流动的海水,贺泽西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没过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贺泽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空旷并且极度黑暗的深海。   小蓝鲸就停在这片荒凉得似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地方。   花枝已经醒了过来,他已经离开了贺泽西的大腿,现在正浮在黑如浓墨的海水中,浑身散发莹莹的光。   贺泽西看着前方,讷讷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他们不是回家吗?这里似乎不是大东洋……   小蓝鲸开心地喷出一道小水柱,点点头,“回家,回家。大哥他说要带我们回家。”   贺泽西怔然地抬头望向花枝,下一刻,他看见花枝的正前方出现了一道由水波构成的巨型大门,门的四周有古老的纹路在深海中散发着白色的柔光,门里水纹波动,在浓稠的海水中一圈一圈往外荡着涟漪。   花枝转身,对贺泽西发出了邀请,声音低沉温柔,就像是深海中柔情荡漾的水,“老婆,跟我回家吧。”   骑着小蓝鲸穿越了古老的大门,一个充满了暗黑色彩的世界展现在贺泽西的眼前。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悬崖边上,出现的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森林。   不过生长在这片森林中的,却不是绿色的树木,而是布满了黑色暗纹,形状迥异,高耸入云的石头,这是一片巨大、广袤的石林。   石树下也有植物,就像是原始雨林中的蕨类,叶片宽大,覆盖着整片大地,石树上寄生着一种海带一样的东西,不知道到时是植物还是动物,黑色,叶片狭长却长满了尖利的牙齿,随着海水的流动方向摇曳着身体,时不时猛地一合在树上卷起一串气泡。   石林中还漂浮着一些奇怪的黑影,就像是一团浓雾,看不清他们的具体长相,飘来飘去,只是两只眼睛幽幽地闪着红光,似乎是在盯着贺泽西他们。   被这些幽灵一样的东西盯住,贺泽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总觉得这里恐怖又危机四伏。   [哇呜~~它们好可爱啊~~~]   小蓝鲸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幽灵”,然后摆着尾巴窜了出去。   “哎,危险!”贺泽西急忙喊道,试图阻止小蓝鲸,然而他和小蓝鲸的体型差距太大了,根本阻挡不住小蓝鲸。   眼看着小蓝鲸直接朝着黑雾团最密集的地方冲去,贺泽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抓起花枝急忙追过去,然后看清了黑雾们的真实面貌。   棉花似的一团团飘来飘去,被小蓝鲸用头轻轻一撞,就发出一声哼唧声。   [小鮇鮇,它们好可爱啊~~像长了两颗红珍珠的黑云团,软乎乎的~~~]小蓝鲸一边开心地大叫,一边用头去撞,吓得云团们哼唧着四处乱跑。   花枝落在贺泽西的肩膀上坐着,对贺泽西说道:“不用怕,这里的生物都很温顺……”   然而话音刚落,小蓝鲸就哭着回来了。   [小鮇鮇,大哥,它们咬我,呜呜呜呜……]   小蓝鲸哭着把头抵在贺泽西的面前。   它的额头被啃了一头的红包,甚至还有一个黑云团正张着大嘴挂在它的头上,红色的眼珠子瞅了瞅贺泽西,又瞅了瞅他肩膀上的花枝,飞快地松开嘴,哼唧着跑掉了。   贺泽西打量了一会儿被咬得一脑门的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蓝鲸,扭头问花枝,“……你说它们很温顺?”   花枝:“……”他从来没被咬过。   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花枝给出了自以为合理的解释,“可能没见过蓝鲸这种生物,想尝尝它的肉,打打牙祭。”   尝它的肉?打、打牙祭?小蓝鲸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一头撞进贺泽西的怀里,哭得更凶了!   贺泽西看着抵在自己胸口的小蓝鲸硕大脑袋的一部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揉着它的头轻声安慰,“乖啊,不痛了,我给你揉一揉,一会儿就不痛了。”   [我,我好害怕啊……呜呜呜……]小蓝鲸哭得惨兮兮,[我不想被它们吃掉,呜哇哇,小鮇鮇,我们回去吧,我们不要跟大哥回家呜呜呜……]   听了小蓝鲸的话,花枝顿时脸就又黑了下来。   这是在策反他老婆?   游到一棵石树旁,扯下一条长着牙齿的叶子,阴恻恻地朝着小蓝鲸游去。在它的面前晃了晃,幽幽地说道,“你再哭,我就用这个咬烂你的尾巴。”   看着眼前晃来晃去使劲儿咬的长条叶子,小蓝鲸被吓到了,卷起自己的尾巴憋着一动也不敢动,嗝了一声,委屈道:“蓝鲸不哭了!男子汉大鲸鱼,流血流汗不流泪……嗝儿~”   “这还差不多。”花枝扔了手里的叶子,重新回到贺泽西的肩膀上,指着前方使唤蓝鲸,“开路。”   “是、是!大哥。”小蓝鲸吸着鼻子走在两人的前面,一边警惕地左顾右看,生怕被树上的叶子咬着自己的尾巴,一边壮着胆子往前面走。   看见小黑云团,条件反射性地浑身一绷,然后吐出一口水冲开它们,恶狠狠地大喊,[都滚开,不、不准挡蓝鲸的路……]   贺泽西有点看不下去了,小蓝鲸都怕得浑身发抖了……   贺泽西上前几步对小蓝鲸说道,“小蓝鲸,你回来,跟在我们后面。”   然而没想到的是,听了贺泽西的话,小蓝鲸摆摆尾巴,往前游得更快了。   [不,蓝鲸是要成为绝世大海妖的鲸鱼,不可以害怕这些黑团子的!]   花枝端坐在贺泽西的肩头,看着一边抖一边往前奋力游的小蓝鲸,点了点头,一脸深沉地道,“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谢谢大哥,蓝鲸真的好感动,以后蓝鲸会更加努力……我相信,只要我肯努力一定就能成为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小蓝鲸说完,还高喊了一声加油,奶味十足地给自己打气。   花枝也跟着凑热闹,“加油,你是最棒的!”   [谢谢大哥,大哥对蓝鲸最好了!]   贺泽西:“……”   小蓝鲸它怎么还没绝了当大海怪的心,花枝到底又偷偷地给它灌了多少鸡汤……   一阵强烈的水流从前方突然席卷过来,贺泽西的身子忍不住往后倾倒过去,伸手抓住旁边的一簇植物,勉强站稳了脚步,贺泽西就听见耳边传来小蓝鲸大哭的声音。   ——[哇哇哇呜呜呜……大哥!!!!蓝鲸又、又被怪物吃了!!!]   贺泽西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只长着大象头的巨型怪人出现在他面前,白森森的獠牙似乎散发着凛凛寒光,此时正卷着鼻子把僵着身子大哭,一动也不敢动弹的小蓝鲸往嘴里喂。   贺泽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又是什么怪物! 第67章 情敌   [小鮇鮇, 我好害怕!]   小蓝鲸被吓得不敢动弹, 它能感觉到这只大怪物的舌头已经伸出来在舔它了!   “法格恩。”肩头的花枝突然出声, “海底嗜食者,是旧日神祇之一。”   又是一个神?   贺泽西一愣, 下一刻, 便看见那个被他称作法格恩的怪象鼻子一伸, 将小蓝鲸放了下来。   “欢迎回家,花枝。”   [呜呜……]小蓝鲸落在海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它抬头瞅了眼那只垂着长鼻子大笑的怪物,然后摇摇晃晃地往贺泽西他们身边游,然而刚游了没两下就又被抓住了。   “嘿, 我这么可怕的吗?”法格恩把小蓝鲸卷起来放在自己的面前, 漆黑如深渊一般的眼睛瞪着它, 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再跑我就吃了你!”   [我、我不跑了……大怪物不要吃蓝鲸。]   “小东西你说谁是怪物?我是神, 对神大不敬,我今天就要吃了你。”法格恩举起小蓝鲸, 装模作样吓唬它。   [对不起,我错了……呜呜呜……蓝鲸真的不好吃, 肉是臭的、是酸的。]小蓝鲸哭唧唧, 一边示弱一边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贺泽西。   但是很明显那个大怪物似乎并没有恶意, 只是在逗小蓝鲸玩, 虽然方式很恶劣。贺泽西也没有办法, 这个东西他明显刚不过,就连脚踝上的莫比乌斯都哆嗦着藏了起来,他就更加帮不了小蓝鲸了。   “法格恩,快点放下我的鲸鱼。”花枝低沉地说道。   “它挺可爱的,借我玩两天。”法格恩说完,把小蓝鲸往空中颠了颠,扔到自己背后凹陷下去的脊骨中,然后以一种跟巨大身体毫不相称的速度闪现到贺泽西的前面,趴下来,盯着站在贺泽西肩头的花枝,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哈哈哈哈,花枝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哈哈哈……”   花枝的脸色很难看,冷哼一声,身上颜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白,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问道,“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哦,他们生病了。”法格恩不在意地回答说,其实不是生病,就是听见这个大魔王回来了装病躲起来不想见他而已。不过他们没看见花枝小豆丁似的这个样子,真是太可惜了。   啧啧叹了一声,法格恩眼底的嘲弄之色更加深了。   花枝本来已经料到了会被嘲讽,但是在真的面对这么赤裸裸的目光时,顿时有点受不了了。他站直了身子,眼神恐怖地瞪向法格恩,阴森道:“法格恩,你再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咳咳,”法格恩收回目光,严肃地咳嗽了一声,“别这样,这么久没见,刚回来就打打杀杀的不好。”   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眼自从他出现之后就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怎么说话的贺泽西,随口问道:“你就是出去找他的吗?”   “嗯。”花枝抬头看看贺泽西线条完美的侧脸,越看越觉得喜欢,“我老婆好看么?”   被这个名为法格恩的大怪物打量,贺泽西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然而没想到的是令他更不舒服的还在后头。   “可能是我的审美出现了偏差?我觉得……”法格恩迟疑地用鼻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继续道:“我还是觉得他没莉莉好看,莉莉多好,她一直在等你……”   听见法格恩的话,花枝顿时板起了脸,“你可以闭嘴吗?”   莉莉?   贺泽西扭头看向花枝,仿佛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莉莉是谁?”   “莉莉是一个大美人,特别喜欢他,一直在这里等……啊疼!花枝你干嘛!!”法格恩话没说完,就惨叫了起来,背着小蓝鲸疯跑掉了。   法格恩的背上,小蓝鲸摆动着鳍,惨兮兮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大哥和小鮇鮇,哭不出来。   [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准你回来,老老实实地跟着我!”法格恩一把按住小蓝鲸,夹在自己的臂弯下,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了。   盯着法格恩消失不见的方向,花枝伸出两条触腕抱胸冷笑。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听见法格恩远远地对他喊道:“我已经告诉莉莉你回来了,她估计一会儿就到!”   果然,没一会儿,另一个神祇就来了。看着远远朝着他们过来的高贵漂亮,似乎散发着柔光效果的大美人,贺泽西的心情变得不好起来。   莉莉从来没想过日夜期待着的人回来时,身边站着的人不是她。   她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一圈贺泽西,湛蓝色的眼中闪过不甘和嫉妒。   花枝他当初不告而别,就是为了去寻找他吗?他有什么好的,一个柔弱的海族伴生类人,怎么可以比得上生而为人鱼族母神的自己?   莉莉咬咬下唇,藏起眼底的情绪,露出一个端庄得体的笑,对着贺泽西肩头的花枝微微低了低头,声线柔和典雅,“欢迎回到暗世界,我最尊贵的克苏鲁大人。”   贺泽西挑了挑眉,看了眼面前端庄圣洁地像个天使的金发人鱼没说话。   这就是刚才法格恩口中所说的莉莉?确实很漂亮。   这才是真正的人鱼,和人鱼城的那群唱k蹦迪的假人鱼完全不同。   虽然不是很愿意面对现实,但是贺泽西必须得承认,他现在很吃味,非常非常的吃味。   “你来干什么?”花枝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莉莉心中一痛,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眼底却闪着蒙蒙的水雾,维持着高贵的姿态,她轻声道:“我想你了,所以来接你回家……”   莉莉说完,抬起头,看向贺泽西以一种极其客套而生疏的语气明知故问:“他是谁?是你的客人吗?”说着,莉莉靠近贺泽西,伸手将花枝从他的肩头拿下来,捧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对着贺泽西鞠躬,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不好意思,我们克苏鲁大人麻烦您了。”   贺泽西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不动声色宣誓主权的人鱼,半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底的怒火笑了,“不好意思,我不是客。”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把莉莉捧在手心里的花枝夹了回来。   花枝,“……老婆,你轻点。”力道大了,他感觉好像有点窒息。   贺泽西冷笑了两声,手上的劲儿更加大了。   花枝僵住身子,不吭声了。完了,贺泽西好像真的有点生气。   莉莉站在一边看着贺泽西和花枝之间的互动,空下来的双手在身前绞在一起,面色难看。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向卑微的类人低头讨好,她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嫉妒的快要疯了。   “请你对他放尊重一点。”莉莉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不善起来,她盯着贺泽西,声音冷酷地像是带着刺,“在我们的面前,你不过是蝼蚁。”   控制着自己忍不住杀了这个一脸冷漠目中无人的类人的冲动,莉莉冷声继续道,“不要仗着他对你的一时的喜欢为所欲为。”   她已经和花枝相识了上千年的时间,和这个小小的类人相比有绝对的优势,花枝对贺泽西的喜爱只不过是一时的,但是她不一样,她也有永恒的生命,并且和花枝处于相同的阵营。   “……一时的喜欢。”贺泽西垂下眼皮,细细的品味这句话。然后格外温油地笑了起来,低着头幽幽地问花枝,“是这样吗?”   “不是。”花枝立即否认,他讨好地卷起贺泽西修长的手指,用自己的触腕轻轻纠缠住贺泽西的五指,低低道:“不是一时的喜欢,我愿意为了你去死。”   听见花枝的话,莉莉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不舍得走,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了这么一个什么方面都比不上自己的类人,但是花枝现在看她的眼神已经很不善,再留下去的话就真的要被他讨厌了。   想到这,莉莉不甘心地咬咬牙,收起自己一身的妒意,重新挂上了端庄娴静的微笑,“对不起,是我的不对,打扰了。”   说完,一个人凄凄凉凉地转身离去,离开前,又重新回头对花枝说了深情万分的一段话:“只要你的心里有一丁点角落留给我,我就很开心了。哪一天你要是累了,转身回头就能看见我,我一直在。”   还要留一丁点角落给她??   还一直在,这么光明正大地撬墙角!   贺泽西顿时被膈应得不行,他终于知道了电视上演的原配为什么都斗不过小三,他现在都已经被气得心疼肝疼哪哪都疼了。   等到金发大美人离开了,贺泽西平静了一下心情,才一脸狰狞地看向花枝,“现在,请你给我解释解释。”   “老婆。”花枝伸出一条触腕指着上方,严肃地解释,“我发誓,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以前是朋友,但是自从认识你之后,就再也没和她过多接触了!”   “哼,认识我之后,你是没回来所以才没接触吧。”   贺泽西抱着胸,醋意横生,虽然他知道花枝对那个金发人鱼根本一点点意思都没有,但是他就是忍不住生气。   简直是太让人怄火了!! 第68章 发情   接下来的日子, 那个名叫莉莉的漂亮人鱼没有再出现。   贺泽西不禁有些奇怪, 莉莉离开的时候,看他的那种凶狠的眼神可不像是要放弃的样子。   贺泽西躺在一块光滑的巨大石头上, 手枕着头, 看着头顶上灰蒙蒙的天,不禁开口问道, “花枝,你以前一直就生活在这里?”   “嗯。”   花枝还没有能变回来, 盘着几条腕坐在贺泽西的身边。   面对能碰能摸却没办法做更多有爱的事情的贺泽西,花枝的心情相当郁结,所以每天都抱着胸一副郁郁寡欢、黑面阎王的模样。   贺泽西已经习惯了花枝堪比女人般丰富而细腻的内心, 起身端端正正地坐起来,伸手戳了戳他的身子, 眼里闪过几分好奇,“你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谈恋爱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恋人的小时候, 贺泽西很好奇花枝这种破坏型性格的童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花枝愣了愣,小时候?   从壳里出来, 大小便不能自理,然后还奶声奶气要妈妈?动不动就哭鼻子?像那只蠢蓝鲸???   这是在侮辱他!   花枝顿时冷笑两声, 无比骄傲地回答道:“我没有小时候, 我一出生就是最强大的存在。”   听见花枝的话,贺泽西沉默了两秒, 懂了, 自语道:“……难怪。”   花枝猛地扭头, 见贺泽西一脸“怪不得”的表情,心里面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花枝兀地冒在贺泽西的眼前,把贺泽西吓了一跳。   “难怪什么?”狐疑地盯着贺泽西,花枝问道。   贺泽西往后退了退,看着面前的小乌贼,思忖着一脸认真道,“难怪你的智商低、任性还这么暴躁,原来是没有童年,没有经历过成长。”   花枝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贺泽西,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喜欢惹我生气?”   看着小小只的花枝朝自己逼来,贺泽西强忍着笑伸手抓住他,调戏道:“怎么,小不点还想教训我?”   花枝没说话,但是下一刻,贺泽西的笑容就僵住了。   僵硬了半秒过后,贺泽西表情似哭似笑,脑神经受到剧烈的刺激,紧接着整个人都不受控住地瘫软在了大石头上,贺泽西忍不住笑出了眼泪。   贺泽西现在非常地绝望,他忘记了花枝特么的本来就不是力量型选手!一边捂着肚子大笑一边痛苦地求饶,“啊哈哈哈……对不起,我错了,花枝,哈哈哈……对、对不起啊哈哈哈饶了我啊……”   “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不敢了。”   花枝看着又笑又哭的贺泽西,心情非常舒畅,然后得寸进尺,“叫老公。”   花枝,你又长本事了!   贺泽西内心想骂人,但是嘴巴却已经提前投了降,“老公,老公。对不起我错了,放过我……”   “娇羞地叫,重新来过。”   贺泽西淌着满脸的泪水一边哭一边笑:“哈哈哈,你、你这样让我怎么娇羞?你先放了我啊哈哈哈哈……”   花枝看着哭得眼睛水汪汪,浑身粉红的贺泽西,心情一片大好,然而刚一收起自己的精神控制,就被一脚踹了出去。   贺泽西平复了下躁动的心情,瞪了眼飘在自己前面的花枝,咬牙切齿道:“老公是吗?娇羞地叫?”   花枝:“……老婆,我错了。”但是我不改。   “哼。”贺泽西哼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腮帮子,有点后怕。   “老婆~~”花枝甜腻腻地喊了声,企图撒娇过关。   他凑上前去,蹭蹭贺泽西微烫的光滑的脸蛋,亲了亲他微微发红的眼皮,突然觉得内心一股躁动的感觉蠢蠢欲动。   “老婆……”   花枝又低低地喊了声。   贺泽西皱着脸瞪他,突然间,花枝变回了半人形,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张扬漂亮地脸就抵在他的面前,眼神里闪着微暗的光。   “你……”贺泽西呆了呆。   “我……”花枝的声音和往日里不一样,带着一种特殊的、低哑诱惑的味道……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不好了。   贺泽西仿佛受蛊惑般将手伸向了枝如白瓷般细腻的脸。他的绯红色的眼角似乎变得越发地艳丽,有些不稳的呼吸声连带着微垂的眼睫透露出一种暧昧的气息。贺泽西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砰砰砰地跳,似乎是在警示着接下来发生的会是他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事情。   然而指尖刚一触及脸庞,花枝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老婆,我过段日子再回来……”   贺泽西单手撑着身子,右手在虚空中伸着,整个人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有些懵。   花枝他……跑了?   将手收回来,贺泽西忍不住捂住了自己依旧狂跳的心脏,莫名地有些受不了这个刺激。   苍天……   贺泽西抬起头,望着深邃的上空,无比的想念自己的手机和电脑。   他好想发帖子问问make love前老攻临阵脱逃到底是几个意思……但是可惜的是这里是深海,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和wifi。   贺泽西一点也不怀疑花枝对自己的感情,但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跑,在岸上的时候他明明很喜欢和自己做情侣间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变成乌贼之后……没有那个啥,所以……?   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四周,贺泽西默默地站了起来,“走,莫比乌斯,我们去揪他回来。”   大不了他当1也是可以的,贺泽西毫无底限地想。   然后又忍不住抹了把脸,觉得自己的口味真的是越来越重,内心不仅没有一点羞耻感,反而有些兴奋是怎么回事。   “莫比乌斯,你找一下,他往什么方向跑了。”贺泽西一脸严肃地问道。   脚踝上的莫比乌斯枝条舒展开来,飘到贺泽西地手上,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条嫩芽儿指向右边,开口道:[这、这边。]   远远地躲在一棵石树背后的花枝收起了恐吓莫比乌斯的气息,看着贺泽西朝着它所指的方向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松了口气。   石林中像小鸟儿似的飘来飘去的小黑团一个个仿佛动作暂停,呆呆地悬浮在空中,红色的小眼珠子讶异的看着石树下的花枝,内心有几分好奇。   大邪神这是怎么啦……   花枝猛地抬头,将它们吓得到处乱窜,撞在一起,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   “看着他,要是遇到了危险,去告诉法格恩大人。”花枝强硬地下达了指令,小黑团们飘飘忽忽地应了下来。   看着头顶的黑团子离开,花枝捂着自己的胸口,几条触腕蜷缩在一起,难捱地闭上了眼睛。   花枝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出现了发情的征兆。   和以往的情动不一样,发情有极大的概率会孕育子嗣。而贺泽西他到现在为止都根本没有和自己真正的做过,身体还维持着海族伴生的体质,被动的承欢之后,再加上孕育新神,他会死的。   现在的花枝还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去碰贺泽西,但是再过一段时间,他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还能用理智压制住身体的本能,尤其是他在自己的身边……   他必须回到石印下,等发情期过去再出来。   轻喘了一声,花枝重新睁开了眼睛,暗红色的眼睛变成了猩红的一片,他起身,朝着曾经待过无数次的那个黑暗的地方赶去。   巨石上刻着繁复古老的咒语,漆黑的表层仿佛世界上最阴暗的物质构成,石头静静地伫立着,周身散发出一种刺骨寒凉的气息,哪怕光是靠近它,也能被那股摄人的凉意刺德脊背发寒。   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莉莉粉白的唇瓣被冻得有些青,她站在巨石前,看着远处赶来的花枝,脸上表情闪过欣喜。   他果然来这里了,他真的没有碰那个类人……   这……是不是证明他并不喜欢他?否则又怎么会不愿意跟他做这些亲密的事情?   莉莉一直算计着时间,她那日离开之后就来到了这里,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内心也变得日渐绝望……但是不死心地保留着最后一点希望,盼望着她守候了几千年的人心中有她一席之地。   现在,看见花枝过来,莉莉几乎快要枯死的心瞬间活了过来。   “你来了。”莉莉走上前去,摆脱石印对她的影响,脸上重新挂起温暖的笑,“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被莉莉挡住了路,花枝的内心十分不悦,他垂下赤红的眼睛,张扬的脸上带着一抹潮红,声音却是冰冷无情,“让开。”   莉莉摇了摇头,仰头看着花枝,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憧憬和爱恋,“花枝,我爱你。”   听见她的声音,花枝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声音犹如地狱里的恶魔,“爱我?”   下巴传来剧烈的疼痛,莉莉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奇异而满足的笑。   这才是她的克苏鲁大人……这才是她所熟悉的大人,张扬、霸道、充满了强大的破坏力……他天生就该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不是在那个该死的类人面前伏低做小、佯装无害。   忍受着颚骨快要碎裂的剧痛,莉莉朝着他伸出了手,“不要压抑自己了……请让我为你,生孩子吧。”   “如果你不愿意碰他,那么……让我来吧。” 第69章 心疼   莉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英俊美丽的脸, 上挑的眼睛,以及因为发情期的到来而变得猩红一片的眼瞳,一切都那么迷人……   这让她完全忘记了下颚的疼痛,伸出手,她试图抱上面前的男人。   在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从未敢做的举动的时候,莉莉整颗心脏都在雀跃着, 扑通扑通……一下两下。   她知道……现在花枝需要她,很需要很需要。   咯噔……   下巴传来颚骨碎裂的声音, 漂亮的人鱼眼睛猛地瞪大了一秒,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花枝将自己挥开。   为什么拒绝她……明明已经那么难捱,为什么还要拒绝她。   “不要用声音来魅惑我。”收回手,花枝低垂着眼睫, 眼底的情愫越发的浓,“除了他,我谁也不碰。”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回到这里来!!”莉莉心神受创, 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尖利的喊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辜负我的爱!为了你,为了你,我连我的族人都抛弃了!”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这样做。”   看着花枝消失在巨石前面, 莉莉脸上站在原地, 张了张嘴, 脸色非常难堪。   她伸出自己的手, 将自己的颚骨捏回原样,疼痛感让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将目光从那巨石上移开,莉莉看向了远方,眼底闪过一丝疯狂。   “我亲爱的克苏鲁大人,我会让你爱我……并且只爱我……”   低下头,从尾部鳞片下取出那颗藏了好久好久,久到几乎被她所遗忘的黑色物体,莉莉眼底的疯狂之色更浓。   再没有任何地犹豫,莉莉张开了嘴,将那外面一层黑色薄膜,里面似乎还包裹着不知名液体的恶心东西吞了下去。   黑色生物卵在她的身体里破烂,然后孵化出一只只小小的恶神仆役,窜入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下一刻,灰蒙蒙的上空不期然地出现了一轮散发着强烈的令人不悦的感觉的血红色元月,然后,红彤彤的月亮仿佛眼睛一般,眨了眨,强烈的视线落在了下方那片空虚浩渺大地上虔诚地捧着手的金发人鱼身上。   感受着周身上下传来的刺痛,莉莉却突然笑了出来。   [这次,我不希望你再背叛我。]阴冷得让人生理性厌恶的声音像是穿越了几个世界般,喑哑噪杂,让人听不真切,只觉得随着那声音而来的,是无尽的反感和厌恶。   莉莉垂着眼皮,忍受着身体的痛楚,虔诚地低吟,[尊贵的恶神大人,莉莉知错了。]   [最好如此,否则你族人的恶咒,就别想再解开了。]话落,那只充满了黑暗腐朽气息的眼珠子重新闭上。   莉莉抬起如羊脂般莹白的皓腕,抹掉额头上因为承受痛楚而溢出的汗水,她微微抬头,那双本来湛蓝得透明的眼珠子多了一些极其微小黑色的东西,在她的眼白周围游动着。   眼前水纹荡漾,通往外界的大门再次出现。   莉莉收起脸上的疯狂之色,双手垂于身前,露出和往日里相差无几的得体笑容。   金色卷发一部分垂落耳际,另一部分打着卷从她的背上垂下,看上去优雅美丽,柔软而又高贵。   她看着前方的门,然后缓缓地踏了进去。   ……   …   “在什么地方?”   贺泽西拨开缠住他腿的几丛奇怪植物,站在一片石林中,看着除了哼哼唧唧的小黑团之外没有其他生物的石林,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发胀。   “莫比乌斯,你确定是在这里?”   莫比乌斯瑟缩着往地上的一簇大叶子后面躲了躲,嘤嘤道:[我……我不确定。]   “……”贺泽西,“那你刚才为什么斩钉截铁地说在这里?”   蹲下身来,贺泽西把小绿苗揪出来,“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我……我没有~]莫比乌斯支支吾吾,然后讨好地攀上贺泽西的手,抖了抖翠绿的枝条。   贺泽西垂下眼睛,冷漠无情地捋掉莫比乌斯身上刚开出来的娇花,淡淡道:“开花没用,快点告诉我花枝在什么地方。”   突然间,一阵非常奇怪的感觉从后脊背传了上来,贺泽西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四下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出现,手指传来一阵骨节被绞断般的疼痛,贺泽西猛然低头,便看见了褪去了一身生机盎然的绿、浑身变得漆黑瑟瑟发抖的莫比乌斯。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又变成了黑色……   自己刚才的感觉,是因为它在害怕。   “莫比乌斯,你怎么了?”   莫比乌斯没有回应贺泽西,只是紧紧地纠缠着贺泽西的手指,像是害怕被什么东西把它从贺泽西的身上剥离。   [不要带我走,不要带我走,我讨厌你不要带我走……]   莫比乌斯在低声哭泣,稚嫩的声音听得让人心碎。   “没有人带你走,不怕,没有人带你走……”贺泽西急忙安抚莫比乌斯的情绪,警惕地看了下四周,除了因为和莫比乌斯心意相通而感受到的浓烈惧意外,依旧没发现任何的异常。   过了一会儿,莫比乌斯停住了哭泣,浑身的暗黑褪去,重新露出了原本翡翠般的颜色。   它后怕地缠上贺泽西的手腕,低声道:“刚刚他的气息出现在了这里。”   “他是谁?”   莫比乌斯小声道:“那个以前抓我做坏事的家伙。”   贺泽西顿时反应过来,“恶神?”   [他叫阿布霍斯,他厌恶世界,厌恶一切生灵,只爱自己,贪噬成性,并且没有感情,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接触到的生物最后会在痛苦折磨中死去。是……最让人厌恶的外神。]   莫比乌斯想起自己被他所奴役的日子,神志被吞,麻木地遵循着他的一切指令,甚至还……将那个精心照料着它长大的人诱入了他的圈套。   眼睁睁地看着他向自己求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吃进腹中,然后变成一具森然地白骨被吐出。   他当时明明向它求救了,它却麻木不仁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哪怕当时的自己没有理智,它也无法原谅自己。   [对不起。]   莫比乌斯突然从贺泽西的手上滑落,将自己埋进了泥土中。   贺泽西突然愣住了,“你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西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莫比乌斯不停地说着,露在外面的一截翠绿色枝条再次蔓延上了雾蒙蒙地黑色,恐惧、内疚、以及痛苦的懊悔折磨着它,它感觉自己好像是陷入了一种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无限地往下坠落着,坠落着,下方是痛苦的深渊,没有尽头,它将永远不被原谅。   鮇鮇对不起……   贺泽西发现了莫比乌斯的异常,那浓烈的悔恨就像是倾闸的洪水,从莫比乌斯的那一端汹涌着朝自己扑来,几乎将自己溺毙在这无尽的自责中。   贺泽西急忙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神志回笼,他迅速低头将扎在泥土中地莫比乌斯扯了出来,它一半的枝蔓已经染上了黑色,另一半翠绿也开始变得暗淡。   突然想到了刚才莫比乌斯口中所说的阿布霍斯。   它说“……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接触到的生物最后会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是……最让人厌恶的外神。”   贺泽西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猛地摇晃手里不停地喊着对不起的莫比乌斯,大叫道:“快醒醒!!”   黑色已经占领了几乎整株范围,只剩下两条暗淡的绿还在抵死支撑,贺泽西咬咬牙,直接伸手用力扯断了莫比乌斯的一支枝条。   身体上的疼痛永远让人强行从自我意识中抽离的最好方法。   莫比乌斯疼地叫了一声,然后浑身的黑色尽数褪去,只剩下断掉的一截枝蔓在往外冒着浅绿色的汁液。   眼看着莫比乌斯终于恢复了意识,贺泽西才勉强松了口气,“你这是怎么回事,让我很担心。”   “哇啊啊啊……西西对不起!!”莫比乌斯看着脸色从慌张中恢复镇定的贺泽西,忍不住哭了出来,伸出自己的枝条抱住了贺泽西,“对不起——莫比乌斯不是坏人,西西不要讨厌我……”   从来没有被藤条拥抱过,贺泽西不禁一愣,然后便垂下眼睛看向莫比乌斯,“你好好说话。”   莫比乌斯一边哭一边懊悔地说对不起,在它零零碎碎的话中,贺泽西终于缕清了思路。   他的父亲,被阿布霍斯吃掉了,它是帮凶。   “难怪你会跟着我,是为了赎罪吗?你不该隐瞒我。”   “对不起,西西对不起……不要讨厌我,我可以走。”   “那就走吧。”贺泽西垂眸看着耷拉着浑身的嫩叶,悲伤哭泣的莫比乌斯,继续道:“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跟我说一声。”   莫比乌斯顿时停住了哭泣,什、什么?   贺泽西微微一笑,“我不讨厌你,我很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不过你非要走的话,我也没办法。”   “可是……西西说不该隐瞒你,我害西西没有了爸爸。”   贺泽西忍不住笑了,“你不该隐瞒我,因为这不是你的错。”   身上的藤蔓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挂着满眼泪水的可爱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揪,粉嫩嫩的脸上全是眼泪和鼻涕。   小女孩儿穿着一身翠绿色的小裙子,裙摆缀满了莫比乌斯最喜欢的粉色小花,然后朝着贺泽西扑了过来,“我不隐瞒你,我以后什么都告诉你,西西不要赶我走……”   感受着怀里软糯糯的莫比乌斯,贺泽西怔住了。   “你……是莫比乌斯?”   莫比乌斯嗯了一声,然后头顶开了一朵红色的花,朝着贺泽西摇了摇。   “除了鮇鮇的事情,我还隐瞒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我其实会变成人哦~~西西。”   解开了心结,莫比乌斯开朗了许多,对着贺泽西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粉嫩嫩的脸上出现一个小梨涡,很可爱的样子。   贺泽西有些被惊到,不是因为莫比乌斯会变人,而是它怎么这么小。但是突然间又意识到了,莫比乌斯从一开始和自己交流就只是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声音。   和小蓝鲸相比,莫比乌斯总是显得沉稳许多,不常说话,除非需要它才会开口,不论是在什么危险的时候,它都表现地非常可靠。   有时候也会天真地求抱抱但是更多的时候听话得让人心疼,以至于贺泽西经常忽略了它可能还挺小这个可能性。   而事实上,她真的还很小……非常小。   贺泽西突然有点心疼。 第70章 死亡   贺泽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莫比乌斯的头。   手心里传来柔软的发丝触感,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来,弯着眉眼, 低头说道,“现在, 我们可以一起去找花枝吗?”   莫比乌斯仰起头,伸手牵住贺泽西的手, 开心地嗯了一声。   “他躲起来了,他现在很难受, 一个人偷偷地躲在一个很黑的大石头底下,不让我告诉你。”   “这次不准骗我。”   “嗯, 不骗你。”   莫比乌斯心里其实依旧有些后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带贺泽西往花枝所处的位置走去。   一大一小两个人离开了石林,朝着鲜有人踏足的那片黑暗土地的方向走去。石林里面密切注意着贺泽西行踪的那群小黑团子顿时急了,哼哼唧唧的互相商讨着。   过了一会儿,两只弱小一些的黑团子被推了出来, 另外的大团子瞪着红彤彤的眼睛警告它们, 强行让它俩继续进行未完成地跟踪事业。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两只小团子委屈巴巴地听从了指使, 哼唧着央求大团子们快带着法格恩大人过来。   黑团子兵分两路,一路浩浩荡荡,另一路只有可怜巴巴的小团子。   看了看前方越走越远地背影, 两只小团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闭着眼睛跌跌撞撞视死如归地跟了上去。   小蓝鲸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苦。   他才刚来这个地方, 还没有和小鮇鮇一起到处玩就被这个大坏蛋给抓来干苦力了。   整个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小蓝鲸吸了吸鼻子,看着灰蒙蒙的上空,它感觉自己永远也看不见苦日子何时到头。   小鮇鮇,大哥……蓝鲸好想你们。   才刚走神没一小会儿,就听见耳边一声惊雷炸起,“小家伙,你在干什么?还不快一点把那群水母赶过来?”   今天嗜食者的晚餐是一场豪华的水母盛宴。   [好、好。]小蓝鲸将眼里的泪水努力憋回去,然后开始费力地把四周逃窜地大水母往法格恩的方向赶。   法格恩站在远一些的地方,一边指挥小蓝鲸,一边张着大嘴等食物自动送上门。   他的体积那么大,嘴巴大张的时候比一个足球场的球门框还要大很多很多,里面黑黢黢的望不到尽头。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小蓝鲸,觉得它真听话,自己很满意。   小蓝鲸费力地驱赶不停地游来游去的水母,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它好累,它天天都在赶水母赶鱼赶各种各样没见过的生物给法格恩吃,来到这个地方这么久了,蓝鲸一个朋友也没有交到,所有的鱼看见它靠近就跑,生怕周围法格恩突然出现,然后吃掉他们。   过了许久,法格恩终于吃饱了肚子。他低下头,用鼻子摸摸小蓝鲸的背,满意地夸了一声,“很好。”   小蓝鲸眼里的泪花儿还没有干,听见法格恩的话,心里面更加难受了,委屈巴巴地道:[一点也不好……我不想帮你了,大家都不愿意和蓝鲸做朋友,他们都骂我是你的狗腿子。]   “谁说的?”法格恩大吼一声,“他胡说!”   蓝鲸仰起头,法格恩安慰地拍拍它的脑袋,高傲道:“你不是狗腿子,你是神侍!”   “蓝鲸不是狗腿子吗?”小蓝鲸似信非信,眼睛里的泪花儿憋了回去,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将信将疑,“蓝鲸是神侍?”   法格恩点点头,有理有据地道:“当然,我是神,你就是神侍,我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们不需要朋友。”   蓝鲸很快就陷入了“大人物”这三个字的美丽陷阱中,天知道它多想当一个大人物!   它是要成为绝世大海怪的鲸鱼,它还没有去大东洋搅风搅雨把所有路过的人类船只搞沉,怎么有心情交朋友!   母亲的仇还没有报,它怎么能想着去交朋友,简直是是太对不起大哥的谆谆教诲了!   蓝鲸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然后眼里闪现出和面对花枝时一样的崇拜目光,“法格恩,你能带我成为绝世大海怪吗?”   被小蓝鲸直呼其名,法格恩也不怎么介意,用鼻子卷起萌哒哒的小蓝鲸放回自己的背上,一本正经地继续忽悠,“我可是神,你只要跟着我混,听我的话,你当然能成为绝世大海怪。”   “好,蓝鲸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我明天想吃大鲨鱼。”   “蓝鲸帮你抓!”   “不和他们交朋友了?”   “大人物不需要朋友。”   “真乖。”   ……   法格恩大摇大摆地在自己的领地里巡逻,毫无愧疚之意地诱骗幼年蓝鲸。   因为生长环境地原因,暗界的所有生物都自带了暗黑属性,哪怕外表萌哒哒的某些生物,也不像它们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这里一切都是以实力为尊,在遇见比它们强的生物时,它们会示弱,会卖乖讨好,但是在遇见实力比不上自己的生物时,就会瞬间撕碎所有的伪装,原形毕露。   像小蓝鲸这么单纯的生物,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法格恩扭头看了眼乖巧的伏在自己的背上双目紧紧盯着前方的小蓝鲸,觉得自己的神生终于做了一件大好事——对,他觉得自己不止不是在劳役小蓝鲸,反而是在保护它。既然是保护,那么收取一些保护费就不算过分。   而且它这么可爱,多好玩儿。等到逗腻了,就把它送回花枝身边去。   法格恩喜滋滋地背着小蓝鲸走,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   突然之间,前面飘来一片浓墨乌云,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那片乌云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小蓝鲸看清了朝着他们的方向飘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身子猛然一抖,然后把自己藏了起来。   它想起了自己被啃的一头包的经历,它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这些黑色棉花团可爱,反而凶神恶煞特别的可怕!   “唧唧,唧唧唧。”   一只很大的团子一马当先,挤开所有的黑团子飘到了法格恩的前面。   在他献殷勤的哼唧声中,法格恩沉下脸点了点头,然后背着蓝鲸以以一种和自身躯体不相称的速度朝着远方赶去。   看着嗜食者离开,抢得头筹的黑团子没得到任何的夸奖,悬在原地有几分失望,然后很快便被其他不甘它抢了风头的同类所淹没,一时之间哼唧声不绝于耳,一片混乱。   哪怕没有得到神的垂青,他们也不甘心被自己的同类抢了风头。   听不懂那些小黑团的话,小蓝鲸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法格恩神情严肃地告诉小蓝鲸,它的小鮇鮇可能有危险了。   法格恩和花枝的交情比其他的旧日神祇都要深厚。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更喜欢莉莉,但是他内心非常尊重花枝的选择,也会尽自己的能力保护他所想保护的人。   那片充满寒冷和无尽黑暗的土地,除了旧日神祇外,对其他的生物来说是死亡的禁区,那里曾经是外神阿布霍斯的的领地。   ……   …   贺泽西觉得浑身有点发冷,他看了眼身后的石林,将目光重新移向前方,前面,是一片荒凉并且无边无际的旷野,没有石林,没有枝粗叶宽的植物,有的只是虚无和阴森。   贺泽西低头,问牵着地莫比乌斯,“真的是在前面吗?”   “是在前面,一个巨大的石头下面。”莫比乌斯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牵着的手自从踏进这片区域之后,逐渐失去了温度,然后变得刺骨的寒冷。   莫比乌斯不禁抬起头来,“西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贺泽西脸色已经冻地有点发青,他垂下眼睛,用一种很轻很微弱的调子问莫比乌斯,“你有没有感觉,好冷……”   “没有啊。”莫比乌斯很奇怪,“这里和其他地方的温度是一样的,西西你怎么了?”   贺泽西紧紧抓着莫比乌斯的手,唇瓣和脸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血色,他抬眼眺望前方,突然间瞳孔开始扩散:“花枝在里面,他会不会是遇见了什么危险?”   “西西,你的手好冷,你抓疼我了……西西!”   “不——!我们快回去!”莫比乌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用力地拖拽着贺泽西有些发僵的身体,往回撤。   这个地方有古怪,她感觉不到,但是贺泽西他快死了!   “快回去……我们快回去……”   莫比乌斯咬着牙,努力地把贺泽西往回拉,感受着手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她的眼里开始出现恐慌的神色。   “西西,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莫比乌斯惊恐地喊着,绝望地看着这片灰暗的天地,她似乎再一次回到了几百年前。   莫比乌斯听见,自己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哭,一个声音在笑,一个声音阴冷地告诉她,历史在重演……历史在重演,你是个坏东西,你害死了爱你的人,现在还要害死他的孩子……   身上的裙子再次染上了黑色,莫比乌斯尖叫着抱住了自己的头。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第71章 出来   [小鮇鮇!]   远远的,奶鲸就发现了贺泽西的身影。   他躺在地上, 旁边是一个穿着黑裙子, 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正抱着头, 一边哭一边尖叫。小蓝鲸不认识她是谁,但是它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好奇。   [法格恩,快一点,小鮇鮇他就在前面!]小蓝鲸很慌, 焦急地催促着。   然而听了小蓝鲸的话,法格恩不仅没有加快速度,反而在石林边缘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过来,那边很危险。”法格恩说完, 将背上的小蓝鲸放下来,然后孤身进入禁地。   飞快地将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的贺泽西卷起来,法格恩又看了一眼旁边捂着脑袋不停地哭泣的小女孩,反应了一秒之后,将她也一道抓了起来。   小蓝鲸在原地等他们, 急的团团转,直到法格恩把人带回来, 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担心地望着脸色青白, 双眼紧闭地贺泽西, 一边哭一边问, [小鮇鮇,你怎么啦?]   法格恩将莫比乌斯放到一旁,奇怪地打量了她许久,眼里闪过几分不可思议。   刚才在看见她的时候他心里面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了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因为他想起来,她是曾经跟在阿布霍斯的身边做事的那簇小黑藤。   难怪她可以无视禁地里的阴恶之力。   法格恩脸色顿时变了,他开始酝酿身体里的力量,鼻子朝着这个一身黑裙子的小女孩卷去,然而刚触及到莫比乌斯的脖子,就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因为他从她的身上,没有感应到一丁点阿布霍斯的恶念力量,反而是和地上躺着地黑发青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莫比乌斯丝毫没有在意停留在自己脖子上那充满杀意的长鼻,只是双目无神地坐在贺泽西的身边,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无时无刻不处在愧疚的折磨中。鮇鮇不在了,她想,那么接下来她可以保护他的孩子。   但是现在,她却重蹈覆辙,这一次没有什么阿布霍斯的诱惑,是她自己,是她带着西西一步一步走向地狱。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我是个害人的坏东西,我本来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   小蓝鲸哭够了,这时候才注意到莫比乌斯,它双眼泛着泪花儿瞪她,非常生气地大吼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害我家小鮇鮇!]   “我不是故意地……我不知道。”莫比乌斯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呜的哭泣,要是西西死了,她就跟他一起死去,去跟鮇鮇道歉,去给西西道歉。   “不要吵了。”法格恩终于开了口,他收起自己的鼻子,硕大的眼睛低头盯着毫无生机的贺泽西,“我先试试救他。”   法格恩说完,端正地坐了起来,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拯救一个误入死亡禁地的生灵,他的朋友都是神祇,不需要他救,而其他的生灵,对他来说是食物,没必要救。   他的鼻子垂落下来,靠近贺泽西的位置,从他的鼻子里出现了像是光一样的细线,五光十色,绚烂夺目。   所有的线像是有生命般,朝着躺在地上的贺泽西拥去,将他一层一层的包裹。   细线缠上贺泽西,一开始耀眼光芒,然而很快,大多数光线都暗淡了下来,只剩下极少部分的光线还发着光,从贺泽西的身上飘了起来,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排斥。   法格恩不死心地再次释放了更多地力量,突然间,一阵极其强烈的怨念携裹着大量负面情感顺着光迅速传进了他的身体里。   法格恩毫无防备,被怨念缠住,忍不住浑身一震,幸好他天性乐观豁达,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记忆土壤让这些负面情绪落地生根发芽,因此很快就调整了回来。   尽管如此,他的面容也还是开始变得凝肃起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收起自己的力量,目光复杂地望向了不知名的远方,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对小蓝鲸道,“奶鲸,你在这里守着他,我去把花枝叫出来。”   小蓝鲸哽咽着点头,[嗯,法格恩,你一定要快点叫大哥过来……]没有大哥在身边,小鮇鮇一下子就遇到了危险,小鮇鮇离不开大哥的。   “好。”法格恩说完,揉揉小蓝鲸的脑袋,急匆匆地离开。   黑色巨石就像是巨大的碑铭,镇压着世间最邪恶的东西。   它下面是一片混沌和虚无,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与阴冷中,无数被阿布霍斯吞噬吃掉的生物怨灵在毫无目的地地游荡着,空洞的眼神,大张的嘴,以及随意挂在身体上的断肢残臂。   这片虚无之境连接着两个世界。   往上,是魔鬼三角;往下,便是死亡禁地。   花枝现在并不好受,他将自己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如同被烈火所焚烧,迫切地需要发泄,需要纾解。   周围有一些美貌的伴生怨灵飘荡,她们知道,这是她们的又一次机会来临了。只要能和花枝结合,她们就能借住他的力量逃离这片禁锢着她们的空间。   红艳的唇,勾人的眼,以及温柔得像是蜜糖一般的诱惑话语就像是漫无边际地网,朝着花枝压来。   “滚开。”   花枝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猩红地双眼浓的就像是能滴出血。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食指弯曲着,指尖在自己的掌心中掐出了血。   “发情期明明应该是件欢愉的事情,为什么要强迫自己这么痛苦呢?”   “接受我,你就解脱了……”   “来嘛,大人~”   “我喜欢你~想要你……”   一声声媚笑,一道道低柔的诱哄。为了让这个坠入了情网却死命的压抑着自己的大人物落入她们的陷阱,甚至有几个大胆的怨灵轻飘飘地朝着花枝靠了上去。   然而不等她们触碰到那个人的身体,一只无形的手仿佛扼住了她们的脖颈,然后在她们惊恐的眼神中,被那只手疯狂地撕裂成了碎片。   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惨叫声此起彼伏,其他的怨灵终于被震慑住,收起了脸上的假面,一个个原形毕露,露出了狰狞的丑态。   还是和以前一样……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甘心,她们不甘心。   好想逃离这里,好想逃离,好想逃离……   突然间,一道阴阴冷冷,不阴不阳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花枝,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倔脾气。当初我把他送到你的面前,要是你接受了,现在又怎么会这么惨呢?”   “投怀送抱你不要,非要折磨自己,活该啊哈哈哈~~~~”   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开始猖狂地大笑,笑声就像是掐着嗓子眼憋出来的一样,尖锐、刺耳,让人遍体恶寒。   花枝垂着头,长发凌乱,红眸闭了起来,眼尾绯色盎然,整个人处在即将失控的边缘,完全无暇顾及阿布霍斯的话。   突然间,整个空间开始晃动,所有的怨灵先是惊恐地四处乱窜,然后便突然停住了动作,不久便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纷纷朝着某个方向涌去。   “莉莉的动作可真快。”阿布霍斯突然得意的笑了。   虚无中,一只血色巨瞳毫无预兆的出现,紧接着巨瞳的中央出现了一个漆黑瘆人的竖瞳,而在这个竖瞳的周围,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小竖瞳。   血色巨瞳眨了眨,下一刻,所有竖瞳都齐刷刷地盯向了花枝,充满恶意并且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我终于要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了,花枝,下一次见面,我一定会吃了你。”   话落,巨瞳消失不见。   “花枝!花枝!快出来!”   隐隐约约,一道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再不出来,你老婆就要死了!!!”   老婆……   花枝抬起了头,眼神迷离地望着天空,低低地喊了声,“老婆……”   法格恩站在黑色巨石前,急得满头大汗,他进不去这里面,克苏鲁才是这片空间代代相传的主人,只有他们的后神才能自由的进入。   在原地转了一会儿,法格恩用自己长长的鼻子狠狠地敲了一下刻满古老图案的石头,恶狠狠地喊道,“你老婆现在躺在那边,你再不出来他就要死了!”   话落,法格恩呼吸一紧,然后便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强行掐住了脖子。   他神情恐怖地抬头,就看见了长发凌乱,双目猩红的花枝正站在他的面前,像鬼一样盯着他。   “我老婆……我老婆呢……我老婆呢……”   “放开我啊,你这个混蛋,老子好心好意叫你,你恩将仇报!”法格恩整个人都不好了,鼻子在自己的脖子周围乱扫,却没有将那个无形中掐住他的东西挥开。   一百多年没见,这家伙又厉害了……   “我老婆呢……我老婆呢……”花枝又凑近了几分,一双眼睛幽灵似的盯着法格恩,眼瞳的深处却是空洞洞的。   “我要死了要死了……”法格恩猛地咳嗽了两声,怒骂道:“你老婆躺在那边啊,你掐我有个卵子的用!!” 第72章 醒来   脖子上地劲儿松了下来, 花枝一眨眼就消失了踪影。法格恩站在原地翻着白眼咳嗽。   虽然这种掐脖子捏脑袋对他们没啥伤害, 但还是会难受的好嘛!!   等到他回去的时候, 躺在地上的贺泽西已经不见了,也不见花枝的踪影。只有莫比乌斯和小蓝鲸还留在原处, 等他回来。   [法格恩你回来啦~~]小蓝鲸开心地迎了上去。   刚才小鮇鮇已经被大哥带走了,只要小鮇鮇和大哥在一起, 它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走吧, 我们回去。”法格恩卷起小蓝鲸背在背上,准备走人。   小蓝鲸看了两眼坐在一边垂着头不说话地莫比乌斯,哼了一声,顺从地靠在法格恩的背上,奶声奶气地喊道, [我们走!]   莫比乌斯身上的黑色已经褪去,身上的小裙子重新变成了漂亮的翡翠色,抬起头, 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上还挂着一点泪痕,眼眶红红的, 她看着小蓝鲸和法格恩越走越远, 没有说什么, 只是裙摆上的那一圈可爱的小花逐渐凋谢枯萎。   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吸了吸鼻子, 站起身来, 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该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 身边的一阵水流急速掠过。莫比乌斯猛地闭上了眼睛,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下一刻,便感觉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巨大的物体。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法格恩和小蓝鲸。   莫比乌斯看了它们半晌,“啊——”   [啊什么啊,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小蓝鲸自以为恶声恶气地冲着莫比乌斯喊道,奶萌萌的声音听起来很可爱。   莫比乌斯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要。”   说完,莫比乌斯露出个甜甜的笑,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重新变回小藤蔓的模样,落在小蓝鲸的头顶上,看上去就像是生了一根顶着两片叶子的豆芽菜。   [蓝鲸是因为小鮇鮇才回来叫你的哦。]小蓝鲸顶着小豆苗,睁着圆圆的眼睛认真地说,[法格恩,你说对吗。]   “对。”   小蓝鲸无奈地摇头,[要是小鮇鮇回来了,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伤心的,蓝鲸没办法,才只好叫你回来把她带上,根本不是因为担心她被坏人抓走。]   法格恩忍住笑点头,“嗯,我知道。”   ***   贺泽西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扔进了地窖里,浑身的血肉都凝结成冰,他觉得自己很冷,但是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四周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包裹住,一片黑暗,也无法动弹。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人形的花枝朝着自己走来。   花枝……   贺泽西喊了一声,毫无疑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嘴唇有没有动。   他终于来到了自己的面前,额头相抵,眼皮微阖,睫毛似乎控制不住地轻颤着,淡色唇瓣一张一合。   好烫,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生病了么?   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你在说什么……   贺泽西努力地发出声音,想要问清楚,但是却还是失败了,他感觉就连自己的声带几乎都被冻住了。   下一刻,身体被抱起,一股暖融融地感觉从抱着自己的人身上传来,贺泽西舒服地蹭了蹭。   仿佛被人放进了一潭温水中,浑身上下的寒冷都被驱散,整个人被温暖所包裹,贺泽西忍不住哼唧了一声,“好暖。”   过了不知道多久,温水逐渐沸腾,灼热的感觉仿佛旺盛的火焰,燎烧到了每一寸角落,然后被高高掀起的巨浪泼灭……   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渐渐习惯,火焰和热浪循环往复。   贺泽西紧闭着双目,任由着自己像一叶小船,无力地在浪海中摇摆起伏。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躺在冰冷的石头上,浑身赤裸、身上层层叠叠地布满了可怖青紫瘀痕的黑发清俊青年终于醒了过来。   他的眼睛有些红肿,似乎是狠狠哭过的样子,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   身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贺泽西条件反射性地哼了一声,皱着眉头想要起身,然而刚一动作,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一片惨白。   ……好、痛痛痛痛痛!   他低下头,在发现自己现在的状况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记忆如倾闸的洪水,一下子涌出来,贺泽西顿时记起了什么。   又羞耻又恼怒地将自己的两条腿稍稍分开一些,然后看见了下面那惨不忍睹的状况,贺泽西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卧槽……   虽然说自己想抓花枝回来的原因也就是这个,但是没想过战况这么惨烈啊啊……   “老婆。”   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双修长的手从身后绕了过来,将贺泽西紧紧的圈了起来。   贺泽西僵硬地捂着眼睛,被迫靠在花枝的怀里,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开口问道,“多久?”   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吓一跳,贺泽西的脸顿时更黑了。   这嘶哑得像个垂死的老年人的声音到底是谁在说话!   反正绝对不是他……   他不记得他有叫床。   花枝反应了一秒,然后忍不住耳根子一红,一脸餍足地支支吾吾道,“没、没多久。”   贺泽西顿时炸了,“没多久我这个样子,我现在都站不起来了!翻个身都疼……”   “六、六天。”   贺泽西神情恐怖地看向了花枝。   花枝眼神闪烁,理直气壮地道:“神的发情期,总归是要长一些的……”   贺泽西:“……”   呵呵。   “现在我怎么走路?”   “我抱着你。”   贺泽西脸一红,抿唇拒绝,“这样不好……会被其他人看见。”   虽然这里面的其他海神贺泽西他除了那个法格恩和莉莉以外,其他的一个也不认识,但是一想到被花枝一路抱着,就总觉得……害羞……   “老婆,其实他们要是想看,之前我俩……”   卧槽!快住嘴啊!   贺泽西一把堵住花枝的嘴,整个人都陷入了浓浓的绝望之中。打了露天炮不说,还极有可能被围观了,这样的现实贺泽西他拒绝接受。   怀中圈着的人因为尴尬和羞赧肌肤泛粉,深深浅浅的吻痕和青紫掐痕显得越发地糜艳,花枝忍不住将人往自己地怀里狠狠地压了压,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捂着自己嘴的手掌心,大有再来一次的意思。   贺泽西手一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收回自己的爪子,声音有点发颤,“你暂时,离我远点。”   花枝绷着脸,语气硬邦邦,“为什么?”   贺泽西:……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过了许久,两个人都终于冷静了下来,贺泽西才开口问正事,“所以说之前,你就是因为发情期才躲着我的?还有我……是怎么回事?”   “嗯。”花枝点头,向贺泽西解释了一番自己躲着他的原因,然后又低下头,忍不住亲了亲贺泽西的耳朵尖,低低道,“后来你进入了禁地,差点死掉了,不过幸好你身上沾染了一部分阿布霍斯的力量,和我的力量相抵消了,才不至于被我……”   后面两个字花枝没说出口,但是贺泽西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默默地接了下去。   干死。   没错,是真的会死。   沉默了一会儿,贺泽西试着自己起身,但是双腿完全不听使唤,抖得像个中了风的老年白癜风患者。   转过头看向花枝,盯了一会儿,然后别扭地朝着他伸出了双手。   “抱我……”   花枝起身,重新变成了半人形态,将人打横抱起,密密实实地圈在怀里,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异常的得意,“可怜的小家伙,没有我,你果然不行。”   贺泽西:“……”   算了,不和神经病一般见识。   “去找莫比乌斯。”   “好。”   两人离去之后,原本空无一人地原地突然出现了一道水波粼粼的门。   紧接着,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从那水门中探了出来,傲人的身材,美丽的金色长发,一条缀满了漂亮贝壳的鱼尾,以及一张精致美丽的脸蛋。   然而令人恐惧的,是那张原本如天使般端雅的脸上,却有一双让人害怕的恐怖双眼——像是蒙了厚厚的一层黑雾,里面弥漫着阴鸷和恶毒。   她一只手上空无一物,另一只手上却紧紧地攥着一条锁链。   莉莉目光眺望着前方,面容渐渐变得扭曲,“花枝,我会让你后悔。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的面前请求我的原谅。”   她冷笑一声,右手牵着的锁链狠狠地一扯。然后,一个漂亮的小人鱼便强行从世界地那一头扯了过来。   蹲下身子,莉莉捏住小人鱼的下巴,目光落在了她充满恐惧和害怕的脸上,低声道:“你怎么这么怕我呢?我是你的母神……离开时小乌兰可是恳求我好好地培养你呢。”   哥哥……哥哥救我……   小人鱼湛蓝地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看着这个号称是她们母神的人鱼,浑身都在颤抖,她不是母神,她是魔鬼。   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小人鱼,莉莉冷哼了一声。   人鱼族的新神,永远都不可能是这种怯懦的废物。 第73章 妒恨   法格恩没有在自己的领域。   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外出觅食, 他背着小蓝鲸, 站在禁地的边缘,目光沉重地眺望远方。   中心地带,出现了一团浓墨般的黑雾, 不停地往外发散, 如触手般的黑色在迅速蔓延,就连法格恩现在所站地位置, 都已经有黑雾渐渐出现。   “黑雾越来越浓了。”法格恩的心情有几分沉重。   背上的小蓝鲸偏了偏头, 顺着法格恩的视线看去, 除了一片黑漆麻求外, 啥也没看见, 但还是睁着圆圆的眼睛,天真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法格恩揉揉小蓝鲸的头,回答道:“因为大坏蛋跑出来了。”把它往自己的背后护了护,然后自己也往后退了一些,避免被黑雾缠上。   小蓝鲸想了想, 然后焦虑地问道:[那我们会有危险吗?]   “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法格恩大笑了两声, 拍了拍小可爱的脸,“要是遇到了危险,我一定让你先逃。”   小蓝鲸摇摇头,奶声奶气道, [不可以, 蓝鲸是不会逃的, 蓝鲸要保护你们,把坏蛋打跑。]   “们?”法格恩眉头跳了跳,扭头看向一本正经的小蓝鲸。   [对啊,蓝鲸还要保护小鮇鮇,保护大哥,还要保护头上的草。]   法格恩听完,沉思了一会儿,有些好奇地问道,“小蓝鲸,要是我和小鮇鮇、大哥他们被大坏蛋抓住了,你先救谁?”   [小鮇鮇!]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法格恩沉默了一会儿,“那第二呢?”   小蓝鲸歪了歪头,回答道:[第二要救大哥。]   法格恩整个人都不好了。   抬起头无奈地望了望天,法格恩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神生异常的失败。   “法格恩。”   身后有声音传来,法格恩转过身,看见了远远朝着自己走来的花枝,他的怀里还严严实实的抱着一个人。   [小鮇鮇,大哥~~~]小蓝鲸开心地喊了起来。   贺泽西本来想下来,但是想象了一下自己腿抖的样子,只好放弃了在法格恩、小蓝鲸以及莫比乌斯面前出洋相的打算。贺泽西一动不动地窝在花枝的怀里,假装自己睡着了。   然而尽管如此,贺泽西还是能够感觉到法格恩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简直绝望……   花枝看了眼一动不动,羞愤的要死的老婆,然后抬起头,警告意味十足地看向法格恩,“差不多就行了。”   法格恩收起挤眉弄眼的表情,咳嗽了一声,将背后趴着的小蓝鲸放下来,身体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人类模样。   法格恩是一头黑发,额前一绺暗红像是挑染的一样,和他本体差别很大,人形的他竟然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却是吊儿郎当的,看起来很不正经。   小蓝鲸第一次看见法格恩变成这个模样,特别好奇地凑了上来,惊喜地喊道:[法格恩,你和大哥还有小鮇鮇长得一样!]   “一点也不一样!”法格恩伸手敲了小蓝鲸的头一下,低咳了一声,严肃道,“我比他们显年轻。”   装睡的贺泽西:“……”   小蓝鲸不在意年不年轻,它只知道法格恩也能变成大哥和小鮇鮇的那个样子,心里面羡慕的要死,奶声奶气地喊道:[蓝鲸也想变成这个样子!]   法格恩长长地嗯了一声,对小蓝鲸道,“你以后乖乖地跟着我,我也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好!]   “那你先救谁?”   ……诶?   小蓝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盯着一脸严肃的法格恩半晌,才终于明白他在问刚才的问题,急忙忙地拱了拱法格恩,委屈道:[蓝鲸救完小鮇鮇和大哥就回来救你啦!]   法格恩:……好失败。   花枝站在原地一直没说话,冷眼旁观法格恩忽悠小蓝鲸,直到听见小蓝鲸的回答,得意地看了眼法格恩,欠揍地挑挑眼尾,冲他笑了笑。   法格恩幽怨地看了眼花枝,开口道,“阿布霍斯跑出来了。”   “我知道。”   花枝转头看向黑雾蔓延的禁地,眉头重重地拧了起来。   暗界的封印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阿布霍斯是从魔鬼三角跑出去的,不知道冥河水母那边怎么样了,结界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任何问题,足够再禁锢他至少两千年。   封印不可能轻易损坏,那么到底是谁动了手脚……   “莉莉出去过。”法格恩突然说了一句话。   花枝猛地抬头,看向法格恩。   两个人相视片刻,眼底闪过相同的猜测。   “她为什么这么做。”法格恩脸色有点难看,他对莉莉的观感其实一直都不错,成熟稳重识大体,她的人缘一直都很好,除了花枝外,其他的神都很喜欢她。   “我怎么知道?”花枝黑着脸,语气非常不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蠢事。”   “原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是蠢事?”一道端庄清丽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莉莉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在看见花枝怀里抱着的贺泽西时,脸上的笑容扭曲了半秒,而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莉莉缓缓朝着花枝游来,黑色的双眸紧紧地看着花枝,“原来在你心里,我做的是蠢事?”   “难道不是吗?你不知道阿布霍斯是什么东西吗?你怎么敢把他放出来。”花枝的眼睛在冒火,“他会毁了整个世界。”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莉莉笑了起来,脸色变得疯狂,“只要暗界还在,其他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他能给我力量。”   说着,莉莉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看着自己指尖上突然冒出来的如火焰般的点点黑色物质,低低地笑了,“亲爱的,现在的我拥有的力量,终于足够与你相配了……可是我现在好像,不喜欢你了,因为你配不上我!”   “你疯了。”法格恩怒道,“莉莉,你怎么可以和阿布霍斯勾结在一起,你疯了!”   “闭嘴!”莉莉尖叫一声,看向法格恩,眼底是浓浓的厌恶,“法格恩,你是神。你是高贵的嗜食者,怎么也会和那样下贱的生灵待在一起,形影不离?”   说罢,莉莉手指指向躲在一棵巨大的石树后面的小蓝鲸,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和恶心,“你玷污了神的名号,我替你感到羞耻!”   法格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度的难看,大吼了一声,“我日,她好恶心,我受不了了!!!”   说完,直接变回了原形,鼻子狠狠地朝着莉莉甩了过去,啪的一声,瞬间打中了莉莉的脸,法格恩还没完,粗壮的一条脚重重地朝着被打倒在地上的金发人鱼踩了上去。   一阵地动山摇,地上溅起了一片浑浊,周围的石树也跟着往下簌簌的掉了一地的叶子。   法格恩将莉莉踩在地上,不解气地又碾了两下,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替我感到羞耻???”   没想到法格恩的脾气这么暴,连个前兆都没有就直接动手,莉莉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受整个人被重重的踩在脚底,身体仿佛被石磨碾成了肉泥,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碎裂了。   要是从前的她,现在估计只剩下半条命了。不过……现在的她,可不是从前的她了。   想到这里,莉莉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阴毒的笑。   “法格恩,既然你先动手了,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下一秒,法格恩感觉到自己的脚底心一股极其恐怖的煞气沿着他的腿窜了上来,浑身一个激灵,法格恩急忙收回自己的脚,往后退开很远才停下来。   幸好撤得快……   法格恩看了眼染上了一层黑色的右腿,一阵后怕。   [法格恩。]   小蓝鲸紧张兮兮地凑了过来,看看法格恩发黑的腿,小心翼翼的呼了口气,吹吹就不疼了。   将小蓝鲸卷起来扔到自己的背后,法格恩向花枝求救,“花枝,你别看戏啊,赶紧解决这个恶心人的家伙。”   花枝抱着贺泽西,双目紧紧地盯着从巨坑中重新站起来的金发人鱼,头也没回地回应法格恩:“你之前不是觉得她挺好吗?”   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法格恩恶寒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臂,怒道,“我当时眼睛瞎了行么?赶紧的,这恶心玩意儿看着就心烦。”   法格恩和花枝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莉莉的耳中,莉莉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白,心头怒火中烧,双目恶毒地看着他们,尖声叫道,“我要杀了你们!去死吧去死吧——!!!”   那声音就像是从地狱最深处的厉鬼嘴里喊出,带着无尽地恐怖和阴冷,让人神魂都陷入了一种极端崩溃的境地当中。   充满了负面情绪的人鱼蛊惑,无差别地攻向方圆百里内地每一个生灵。   “卧槽……我先带我家宝宝走了!花枝你快点解决她!”   法格恩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况地不对,一把扯过懵比的小蓝鲸,直接开溜。   他本来想带着贺泽西一起走,但是看了眼就没打算放下怀里人的花枝,法格恩选择先带小蓝鲸跑路。   看着法格恩一眨眼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莉莉并不介意,她冷笑着,目光妒恨地盯着花枝,以及花枝怀里抱着的那个人。   她可是神啊!   她绝不承认自己会输给一个下贱的类人。 第74章 恶神   贺泽西早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刚开始, 莉莉的声音对他造成了一些不适,但是很快花枝就替他挡了下来。   思维仿佛被一度厚厚的墙圈起来紧紧保护着, 贺泽西听不见外界的一点声音。但是光是从四面的动静来看, 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四周地水流急速流动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的植物叶片在胡乱漂流的水流中狂乱地飘零, 有一些隐藏起来的小生物摇摇摆摆地显出了身影,很快便七窍流血而死。   太恐怖了!   贺泽西抬起头, 看见了花枝紧锁的眉头。他伸手拍拍花枝的胳臂,费劲儿的道, “你先放我下来,专心对付她。”   花枝没松开手, 脸色阴沉如水, 他封闭掉贺泽西的五识, 将他紧紧护在自己的怀里。   莉莉的攻击已经开始非常的有针对性, 贺泽西被保护的很好, 体会不到,但是花枝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正在疯狂地袭击贺泽西。   “你想死?”花枝彻底生气了,“你以为你靠着阿布霍斯施舍给你的那一点力量, 就能和我对抗?”   “哈哈哈哈!!!能不能,试试才知道!”莉莉猖狂地大笑着, 眼底闪过妒恨和不甘心, “花枝, 我要先杀了这个卑贱的类人, 然后让你跪在的脚下恳求我饶过你!”   说完, 莉莉乌黑的眼里那些游动的黑子仿佛活了过来,从她的眼膜中钻出来,带着恐怖的阴气朝着贺泽西游去。   “我要让他死,让你痛苦一辈子!都是你害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你是罪魁祸首!”   莉莉说完,精神攻击配合着黑子统统朝着贺泽西袭去,人鱼的负面蛊惑充斥着整片区域,莉莉脸上的表情疯狂又兴奋,就好像下一秒,她所厌恶的人就要死去。   “你高估了你的实力。”   花枝说完,下身的触腕开始疯长,墨蓝色的长发翻涌,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幔布,他暗红色的眼睛像是燃起了赤红的火焰,眼尾处的绯红也如蝴蝶般飞了出来,整个人宛如神祇降临。   [闭眼。]   花枝用一只手覆盖住贺泽西的眼睛,下一秒,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长长的触手在海水中四散开来,迅速蔓延,红色的唇、红色的眼,肌肤颜色却是白得像是纸一样,他的眼中阴鸷无比,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莉莉心中一惊,然后便感受到自己的脑海中像是被成千上万的细针扎进去……   痛!钻心刺骨的痛!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莉莉疯狂地叫喊着,蒙上了阴翳的眼里黑色物质继续往外面释放出来,她努力地想要摆脱花枝的影响,却不知道为什么,越努力抵抗反而感到越痛苦。   正当她苦苦挣扎于精神上的威压时,余光却看到凌空一条巨大的触手朝着她狠狠地碾压过来,带着肆虐的力量。   “啊!”   莉莉惊叫一声,勉强支持着自己往后退去,但是却发现花枝的攻势丝毫没有变弱,反而如跗骨之蛆,穷追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莉莉咬咬牙,将自己浑身上下的黑暗力量全部集合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狠狠地朝着当头碾来的触手抵挡过去。   恶神大人给她的力量明明足够与花枝相匹敌!   “咔嚓!”   一声脆响,莉莉愣愣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右手胳臂像是一根被折断的木棍,挂在自己的身上,只依靠一点皮脆弱地连接着。   “轰隆!”   一阵剧烈的响动。   在被落下来地携裹着毁灭力量的触手击中时,莉莉的眼睛还大睁着,里面写满了恐惧和不敢置信。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血红色的眼珠子铺天盖地的朝着她扑来,黑色的竖瞳里满是贪恋,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啃自己的身体,骨头被啃咬时发出的嘎嘣嘎嘣的声音显得如此的清晰。   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为什么骗我……   莉莉满眼怨毒的看着爬满了自己身体的眼珠子,最终被吞噬干净。   花枝收回自己的触手,往后退了很远,看着那边地上正在贪婪进食的无数血红眼球,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   阿布霍斯起身,所有的眼球组成了一个难看到极点,让人分不出长相的怪物,怪物身体的正中央,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在收缩蠕动,不阴不阳的声音便从那洞里面传出,“果然很美味啊。”   转过身,阿布霍斯身上的所有眼睛都看向远远站着地花枝,令人恶寒的视线尽数落在花枝的身上,怪异的笑声便响了起来,“哈哈哈哈~~~~花枝,我们又见面了!”   花枝冷声道:“废物。”   “还叫我废物呢?现在的我,可不是当初被关在海底的我了……”阿布霍斯舔了舔嘴巴,嘻嘻笑了两声,血红的眼珠子充满了贪婪,“我说过,下次再见到你,我就吃了你!”   只要吃掉花枝,他的力量就会得到大大的提升,那么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存在能够威胁到自己了!   阿布霍斯上下扫了一遍花枝,目光落在贺泽西的身上,伸出猩红的舌头再次舔了舔自己的唇角,“那就先用他当开胃菜吧~”   被阿布霍斯盯上,比直面莉莉的负面蛊惑还要令人不适,哪怕花枝已经尽全力护住贺泽西的神识,但是贺泽西还是能感受到身上传来的恶寒。   它就是恶神阿布霍斯……那个滋生于阴暗长于阴暗,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神灵。   贺泽西按捺下心中的不适,对花枝说道,“把我放下来。”   “不行。”花枝直接一口否决。   上次明明不该发生任何危险,贺泽西却差一点死去,这次危险重重,他更不能离开贺泽西半步。这么想着,花枝又搂紧了几分。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双臂更加用力,贺泽西越发地无奈。尽管现在的局势不适合说这些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抱着不累吗?你还要打架,很危险……”   花枝垂下眼睛,亲了一口贺泽西,低低道:“大不了一起死。”   “……”贺泽西拍开花枝的脸,“我不想死,我想一起活下去。”   “你们说够了吗!!!!”   阿布霍斯非常地愤怒,两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地行为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要吃了你们!”   说着,直接朝着那边的两人扑了过去。   霎时间,风云突变,黑色的浓雾弥漫开来,浓雾中携裹着极其阴暗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的朝着对立面的两人围去。   整片空间似乎都被浓稠地情绪所侵占。   花枝黑着脸,他的面前是一道水做成的屏障,看上去宛如玻璃般一触即碎,但是却将前面的黑雾全部抵挡在了外面。   黑雾里有东西在凄厉惨叫,在尖锐的哭喊,黑色的物质凝聚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撞向屏障,一下两下。   水纹摇摇欲坠,但是却一直没有碎掉。   “花枝,千多年没见,你长进了不少嘛。不过这次你可没办法再像上次那么好运把我送回混沌空间里去了,哈哈哈!”阿布霍斯阴阴的笑了起来,当初千算万算算错了一步,要不是那条该死的人鱼策反,他又怎么会被关了足足上千年!   心中怨愤顿时如火山喷泄,阿布霍斯的精神波动更加地强烈,他怒吼着,全身上下的阴暗情绪疯狂外泄,黑子们宛如发了疯一般一个个爆裂开来,然后散成浓郁的黑雾,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架势朝着花枝涌去。   巨大的黑暗波动向着越来越大的范围席卷开来,所过之处,生物在癫狂和绝望中被吸食掉了所有的生命力,整片大地变得一片荒芜。   而阿布霍斯则越变越大,样貌也越发地狰狞丑陋。   他在用其他的生命壮大自己的力量!   “哗啦”一声。   前方的水障再也支撑不住这么强大的力量,碎裂开来。花枝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一点血。随着屏障的破裂,被堵在外面的黑暗阴灵们急不可耐地冲了上来。   花枝低下头,双臂紧紧地抱住贺泽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浑身发抖的他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怀里。   贺泽西现在的情况也很不好受,他受到了阿布霍斯很大的影响,整个人都陷入被最敬爱教授所欺骗的痛苦和绝望之中。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蛊惑着他,杀了他杀了他,只需要摸出口袋里一直随身携带的刀子,就可以杀了他。   贺泽西恍恍惚惚地抬起头。   脑海中地声音还在继续:杀了他……杀了他……他想拿你做实验……杀了他……   可是……   贺泽西伸手摸了摸花枝的脸,然后仰头凑上去轻轻地蹭了蹭。   怎么可以杀了他……他是花枝啊……   “居然不愿意动手?既然你们那么相爱,那我就将你们死在一起吧!哈哈哈~~~”阿布霍斯血红色的眼珠子全部都盯在前方那团黑色的大球上,猩红的舌头开始往外分泌唾液。   他张开嘴,直接将那团黑雾吞进了肚子里。   “没想到你这么弱。”阿布霍斯舔着嘴巴,张狂地大笑了起来,但是很快,他的情绪就变了,肚子里没传来任何的反馈,他没能吸收到一点花枝的力量,甚至连那个羸弱的人他也没有感应到。   “去哪里了,去哪里了!”阿布霍斯愤怒地在四周寻找着,周身的气压变得狂躁起来。   蓦然,阿布霍斯一愣,然后发现了什么。他的眼睛直直地盯向了远处已经秃噜了的一棵巨大石树的位置。   半晌之后,阿布霍斯阴森森地开口了,“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边没有任何的回应,阿布霍斯眼珠子里写满了阴毒和冷意,一字一句道:“莫比乌斯,我再给你一次回来的机会。” 第75章 完结   石树的后方。   莫比乌斯站在原地, 捏了捏自己的裙角。   花枝靠在树干上,贺泽西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渍。   “西西,你们没事吧?”莫比乌斯关切地问道, 她要是来晚一步, 他们就被阿布霍斯吃掉了。   “没事。”贺泽西摇摇头, 看着一身黑裙子的莫比乌斯, 眼里闪过担忧的神色, “你怎么又变黑了?”   莫比乌斯抬头, 大大地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贺泽西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虽然很难受,但是她现在已经能够尝试着将残留在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压制住了, 甚至还能借用一部分阿布霍斯的力量来对抗他。   “莫比乌斯……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回来!”   另一边, 阿布霍斯的声音越来越近。   莫比乌斯往后面缩了两步,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扭头看见身后的贺泽西, 她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往前走去。   “西西, 不要怕,我会保护好你的。”莫比乌斯鼓起勇气说完这句话, 毅然决然地朝着外面跑去。   “西西, 你们快跑。”   “莫比乌斯, 你想干什么……”贺泽西心头一跳, 急忙伸手, 想要制止莫比乌斯, 然而手才刚伸出去,莫比乌斯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布霍斯,你连我也抓不住,你是个废物!”稚嫩的女童声在空荡荡地石林中飘荡,嘻笑声中带着无情的嘲讽,“废物,废物,你是个废物,被关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的废物。”   阿布霍斯果然被激怒了,调转了方向朝着莫比乌斯追去。   “哐!哐!哐!”   巨大的身体在行走时发出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大地都仿佛在颤抖。   “既然你这么不听话,那就去死吧哈哈哈哈~~”   一场力量悬殊的追逐由此开始。   莫比乌斯化作了原形,隐藏在地底深处。   感受着头顶上巨大的脚步声渐渐响起,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闭上眼睛,神识察觉到了依旧停留在石树后面的贺泽西和花枝。   “咚!咚!咚!”   上方地脚步声一点一点放缓,朝着她的位置慢慢走来,莫比乌斯气喘吁吁地对那边到大声地催促道:[西西,快跑!你们快跑!]   她就要,就要坚持不住了!   贺泽西额头全是汗水,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动弹。   他的脚宛如坠上了千斤重的铁块,想要迈开一步都无比的困难。低下头,贺泽西看见了无数扒拉着自己小腿的黑手,它们的力气很大,贺泽西的小腿上已经出现了很多漆黑的手爪印。   “哈哈哈哈,白痴,你以为引开我他们就能跑掉吗!我可不傻!哈哈哈哈……”   阿布霍斯猖狂的笑声在石林中久久回荡,他得意的怪笑声让人情不自禁心底发凉。   “我说过,这一次见面,就是你们的死期,我说到做到!”   阿布霍斯怨毒的喊叫着,强大的音波如水纹般一圈一圈荡开,超强的精神压力让一直苦苦支撑着抵御他的精神攻击的花枝再次吐出了一口血。   贺泽西赶紧伸手扶住花枝,慌张地问道:“花枝,你怎么样?”   “我没事。”花枝摇头,眼神阴沉,脸色依旧雪白。   贺泽西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他听见了远处莫比乌斯传来的一声惨叫。   “啊——!”   莫比乌斯一只脚被阿布霍斯扯住,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抓到你了。”阿布霍斯血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手里面的莫比乌斯,桀桀笑了两声,“没有机会了,所以你去死吧,哈哈哈哈……”   说着,阿布霍斯拎着莫比乌斯往自己中间的黑色大洞扔去,蠕动地口器仿佛黑色深渊,掉进去便是万劫不复。   莫比乌斯睁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嘴唇在不住地颤抖。   眼睁睁地看着那黑渊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最终闭上了眼睛。   鮇鮇,我来找你了……   “大怪物,不准吃西西的豆芽菜!”一声奶声奶气地大喊。   下一刻,从远处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冲过来的小蓝鲸直直地撞上了阿布霍斯。   眼看着小蓝鲸朝着自己冲来,阿布霍斯浑身上下的眼睛一阵剧烈的收缩,然后身体顿时扭曲起来,中间的黑色大口变大了数倍,直接对准了撞上自己的小蓝鲸。   “快跑!蓝鲸快跑!”莫比乌斯大声喊道,“不要过来!快跑!跑啊!”   然而还是迟了,莫比乌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阵大力撞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小蓝鲸和自己一起落入了黑色大嘴中。   “啊呜!”   一口。   一切重归寂静。   贺泽西瞪大了眼睛,内心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蓝鲸……莫比乌斯……   他们……   死了?   从一开始就一直陪着他的小蓝鲸和莫比乌斯……他们死了?一直都对他那么好那么好对他很好的两个小家伙……   贺泽西瘫坐下来,双眼酸涩地看着花枝,声音有些发颤,“花枝,他们……”   花枝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了浑身发抖的贺泽西。看着无数从地底冒出来的黑手,神情阴狠地将一只只拉扯住贺泽西的手撕成碎片。   一只手破碎,化成黑雾湮灭消散,又有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手又接踵而来。   花枝冷漠着脸,不停地撕裂,不停地摧毁……纠缠着贺泽西的手渐渐地变少,而堆积在他身上的怨灵越来越多。   “现在轮到你们俩了,嘻嘻嘻哈哈哈~~~~”   阿布霍斯舔了舔自己的手,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贺泽西和花枝的身上。   “咔嚓——”   一声剧烈的声响,遮掩着两人的石树拦腰断成两截,轰然倒地。   露出了被怨灵们禁锢在原地的二人。   [往上走,别回头。]   突然间,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轻喃,贺泽西一愣,紧接着,唇瓣上传来蜻蜓点水般地轻吻。   贺泽西错愕地抬头,便看见了花枝微笑的脸。   然后,贺泽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往上方用力地推去。   他的头顶当空,是一个荡漾着一圈圈涟漪的水门。   [老婆,离开深海。不要回来……活在阳光下,他就永远也伤害不了你。]   花枝说着,体型骤然变大,曾经被刻意禁锢在体内地力量全部爆发出来,然后身体开始改变,那是贺泽西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模样……凶残,恐怖,带着翅膀,然而猩红色眼眸中,却是贺泽西一直熟悉的眼神,带着浓浓的遗憾和眷恋。   [真的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不好看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我。]   [没关系,我不是海族,你也不是普通的海族伴生……离开我,你也能好好地活下去。以后……你可以喜欢你想喜欢的任何人。]   花枝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再无留恋地转过头,狠狠地朝着阿布霍斯扑了过去。   不……不不不!   贺泽西想要下去,但是却被身上的力量强硬地往上推去,水纹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看见的是花枝突然扭过头来,眷恋地看了眼上空。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他在说——   老婆,我爱你。   不……   贺泽西神情恍惚地任由着自己被送出那个世界,送回深海,渐渐往上升……直到湛蓝如洗的晴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身上的力量才全部消失。   贺泽西呆呆地飘在海面上,脑子里就像是一座大楼轰然坍塌,整个人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不……   “哎!海里有人溺水了,快来人!有人溺水……”   上方突然有人说话。   贺泽西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不远处正航行着一艘巨大游轮。   轮船上,一个长头发、鹅蛋脸的漂亮女孩子正指着自己的方向一脸焦急地大喊。   听到了女孩子的呼叫,很快,就有许多其他的乘客跑了过来,有的人扔下救生艇以及软梯,有一些水性不错的直接跳了下去。   ……   “然后,我就被‘救’上了岸。”   “那后来呢?”   咖啡厅里。   靠着玻璃橱窗的位置上,穿着一身黑衣,留了一头及腰长发的女人停下了手里敲键盘的动作。她抬头看了眼面前低垂着眼睛,正低头喝手中咖啡的黑发青年,眼里显出几分好奇和探究的欲望。   偶然来这里找灵感,没想到让她遇到一个挺会编故事的家伙。   贺泽西瞥了眼这个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姑娘,淡淡地笑了笑,叹了口气,低声道:“后来啊,我回到了自己从小生长的城市,找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然后认识了一个和我三观很合的人去荷兰结了婚。现在……正在为我们市中心的房子打拼。”   何玉长大了嘴巴,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然后一巴掌捂住了自己的脸,趴在桌子上低声哀嚎,“这么普通吗?什么鬼结局,没有爆点根本不会有读者喜欢看啊……”   贺泽西没说话,只是笑笑。   “叩叩叩!”   这个时候,玻璃橱窗外传来了一阵不耐烦的急促敲击声。   何玉疑惑地转过头去,隔着一面透明玻璃,她看见了一个眼角沾着一点绯红,长得比明星还好看的男人正一脸不耐地趴在玻璃上,黑着脸怒视着自己以及对面的黑发青年。   没见过,但怪异地觉得有点眼熟……   “不好意思,我爱人好像等得有点生气了,谢谢你的咖啡。”   前面的黑发青年放下手中的咖啡,朝着何玉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后便起身离开。   前面的位置空了下来,何玉扭过头,隔着玻璃窗目送着相携离开的两个人的背影。   她的面前,咖啡桌上,还未熄灭地电脑屏幕打开着一页word文档,文档的正上方,显示着四个大字——   《深海之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