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人物】   段林:勉强称为故事主角的男人。外公的去世似乎成为了他人生转变的契机,   原本普普通通的男人一下子频繁被卷入诡异事件之中。   从一开始的麻木到现在的主动想要解决,段林算是接受的非常坦然。   沐紫:段林的室友,本系列中最神秘的人,为人冷漠似乎有点小小的坏心,   不过必要的时候会做出一些意外的爆料。为什么要跟着段林呢?这位美少年的意图至今还是一个谜。   武铁飞:本集和段林沐紫一起坐上幽灵车厢的人,员警,性格比较冷硬。   郭小琳:一开始就向车上几人搭讪的女性,长相年轻不过为人却事故,有点任性有点狡猾。   林丛:十五车厢的乘客,沉默寡言,胆大沉稳,细心而谨慎。   耿小梅:带着孩子坐车的中年女性,温柔和蔼可是却有神秘之处,   每年都会来乘坐固定线路的她究竟有什么意图?   严守春:实习员,最早被告知车厢的异常却没有在意,   查票过程不慎落入十五车厢再也回不去的倒楣鬼,胆小,谨慎。   大仔:非常开朗的少年,一开始主动找沐紫他们打牌而与众人成为朋友的聒噪少年。   谢家荣:职业小偷,火车上的第一票就盯上了不该盯到的人,抢了不该抢的东西的男人,结局如何? 亡灵书之一 慢声细语 第一章 异地 段林厌恶旅行。九个小时的火车颠簸让他的脑袋晕晕呼呼,最后一个拎着行李从火车出来的时候,段林有些眩晕。按着指示牌摸到公交车总站,掏出小纸条,按照上面的记录找出他要乘坐的公交车,段林抱着行李坐了上去。 首发站所以人很少,渐渐地人多了起来,烟油味、廉价的香水味慢慢地充斥了车厢,段林皱了皱眉,拉开一点车窗,还没感到鼻子得到拯救,窗户就被重重推上,抬头一看,一个女人歉意地对他说「冷」。段林只好继续忍受,好在车程不长,段林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再来才想到问路。 「光彩大厦?喔,您拐个弯就到了,对,从前面拐,那栋高高的白楼就是。」 路边的警员热情地指了路,这让初到这个城市的男人感到一点温暖,道了谢,段林拎着行李往警员说的方向走去。 光彩大厦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风光,只是普通的大楼,楼层到还算高,大概三十多层的样子。段林要去的是十六层,越过警卫来到中间的大厅,左、右两边总共四部电梯,没多想,段林索性把四部电梯同时按了一遍,哪一部先下来就搭哪一部。 一天的旅途让手上的行李变得沉重,对面的墙上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大概是方便那些候梯的人们最后审视自己着装用的,此时却正好让无聊的段林打发时间。 白色的灯光照得对面镜中的自己分外地憔悴,像鬼一样,正在发呆,忽然「叮呤」一声,没有仔细看,段林匆忙进了右手边第一台电梯。 进去之后按下「16」,段林便开始盯着电梯上显示楼层的屏幕,这里的电梯速度似乎比别处的快,段林有种晕眩的感觉。14……15……16 电梯门打开,段林毫不犹豫地踏了出去,出了电梯他却立刻愣住,一片漆黑…… 察觉不对的段林正要转身,却发现电梯门正好合上,男人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拎着行李的手心变得潮湿,电梯平稳地运行着,段林拼命按了几下电梯按钮,便呆呆的站在了原地。黑暗中,只能看到电梯顶上的红色数字,一级一级慢慢往下排去…… 气氛一时非常地诡异。正在这时,段林忽然听到前方有声音,仔细听去似乎是从左边传来的,想也不想,段林开口就喊:「请问这是康德培训中心么?」 「……不是。」远处传来男人的声音还没让段林安心,下一秒段林就因为男人的回答而吃了一惊。 「哎?这里是十六楼么?你们这里的十六层不是一家名叫康德的培训中心么?其实就是一家补习中心啦。」 「这里是十六层,不过没有什么康德补习中心,小兄弟你找错了,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回去吧……」 「可是……」不等段林再次追问,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正在发呆,忽然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开了。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电梯里面的灯光此刻竟觉得刺眼起来,急忙走进电梯,段林想打量一下自己刚才待了半天的地方,却由于眼睛尚未适应而打量不过来,正在努力看……此时,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了。 下一次电梯打开的时候是一楼的大厅,经过刚才的黑暗,原本觉得昏暗的地方此刻竟无限明朗起来,只是手心的冷汗,让段林莫名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来不及细想,对面的电梯刚好开了,伴随着其它上电梯的人,段林大步踏进了电梯。只是电梯关上的时候,透过电梯门的缝隙看向对面自己刚跑出来的地方,段林忽然心里起了一阵寒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麻麻的,段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次电梯门开的时候是个明亮的地方,大块粗石拼起的地板,透明的落地玻璃墙掩映着高高矮矮的绿色植物,是一个布置优雅的场所,看到牌子上标识的「康德」字样,段林总算是松了口气。 「哟,段林你来了啊?好久不见。」走进办公室说明来意,一位男老师笑呵呵地把他引到窗户旁的桌椅坐下。「原本的英文老师要出国定居了,我们就少了一名英文老师,我忽然想起你来了,你这孩子,是我当年教过的学生里面最老实的一个……」 男人姓关,是个长相温和的中年男子,温文的脸,修剪整齐的头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他是段林大学时期选修课的老师,是个很受学生欢迎,特别是女学生欢迎的老师。后来似乎是因为和女学生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才自动辞职的,不过也难怪,听说关老师原本是导演,是娱乐圈的人,那个圈子总是混乱的,当教师只是他的兴趣。不过,不管对方处于什么原因成为教师,段林只记得他讲的课非常有意思,自己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这样他就是一名好老师,这样就足够了。 所以关老师的一个电话过来,段林毅然决定接受对方的好意,过来陌生的城市当一名老师,毕竟这对没有工作的自己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自己没有理由不接受。 看了看时间,自己是从明天开始上课,今天接下来最重要的是住房问题。 邻居王婆婆在自己走前给了自己一个地址,说帮自己在这里租到了房子,要是过来可以住在那里,段林有带上那个地址的,不过初来对这里的交通还不甚清楚…… 于是,段林摸出自己的本子,指着上面的地址询问关老师:「请问您知道这里是哪里么?从这里过去大概多长时间?需要坐哪路车呢?」 「啊?这里……很近,离这里步行十五分钟吧,穿过那边的大学,路过一条长街就是了,只有一条路,很好找,是个很大的住宅区。」关老师伸出手臂向某个方向指了指。 「真是太好了,谢谢您,那么……我先告辞了。」谈话间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不好意思再耽误对方的时间,微微点头,段林拎起自己的行李出门。 坐了电梯下了电梯,这次自己是从右手第二间电梯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旁边的电梯正好有人出来,那人出来后匆匆走了,段林怔了怔,最后盯了一眼那电梯,电梯上的液晶数字慢慢挪动,1……5……10……最后到了16的位置,停下了。 漫长的停留,然后数字又开始慢慢向下,1610……5……数字停到了1的时候,段林彷佛刚从梦中清醒似地赫然瞪大了眼睛。 甩了甩头,不等电梯门打开,段林匆忙走了。段林死都不敢回头看那电梯一样,不敢看那电梯里出来的人一眼!路上车水马龙,初上的灯光照得车影朦胧,嘈杂的是城市的喧嚣,段林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似地直直前行!机械地照着地图上的标识走着。 穿过一扇破旧的铁门,路过了一所外语大学,直到听到来往的本地人、外国人说着嘟嘟囔囔的话,段林才如梦初醒地停住了脚步。 呼……回头看了看,热闹的,是大城市的夜晚。大家都是悠闲地散步,只有自己急行军一样……太好笑了。呼了口气,段林干干笑了笑,终于放慢了步伐。 绕来绕去,终于在一位老大爷的指点下到了雅园,出人意料的是片高级住宅区,有花园、有银行,还有一家设施齐全的幼儿园,这么高级的地方……段林皱了皱眉,开始想着王婆婆给自己的地址是否属实。 自己只是个穷小子,王婆婆也只是个乡下老太太,怎么可能……不过当他翻过纸张,看到纸上写的是四栋四楼的时候,便忽然安心了。因为数字吧?这个时代人们忽然重新变得迷信起来,越是住这种高级住宅区的富贵人家,越是如此。 人们选手机号码也好、车牌号也好、直到楼层号码……都尽量避免四、十三这样的数字,有的地方就当它不在,有的地方换个名称,不过事实还是在的,这种号码的东西是人们避免的,价钱自然会低廉许多。嘴角微微弯起,段林径直走向挂着四栋标识的房子。 三个零,四零二,四个零……密码验证无误,白色的门轻轻地打开,段林轻松地走了进去。自己不在乎的,对于自己这种还靠家里养的米虫来说,便宜就是王道。 过了小厅,左转就是电梯。又是电梯!段林的嘴角一下子塌了下来。半小时前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背后还是凉凉的,看着孤单一架的电梯,段林呆了半晌,终于铁下心按了按钮。 电梯慢慢朝自己接近……叮呤……门开了。看了眼身后,段林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电梯壁上的镜子映出男人苍白的脸,咳了一声,段林转身面向电梯门按下四楼的按钮,然后再不回头。段林没有注意,写着「4」的按钮和旁边的按钮比起来……异常地光滑崭新,就好像从来没有人用过似地…… 这次电梯停下来是个很正常的地方,窄小的方块空间一面是逃生梯,一面是自己刚刚出来的电梯,两边则是对开的褐色房门。既然右手边的房门上用银色细体烫着401三个阿拉伯数字,那左手方向理所当然应该是自己要去的402吧。段林于是向左边望去—— 深褐色的高大门板看起来材质很好,原本标识房门号的位置,却不伦不类地盖了一张硕大的明星广告。露出大块腹肌的眼艺人,似乎是最近很受女孩子追捧的韩国艺人。 看到此,段林一直紧绷的心情忽然放松了下来:看来自己未来的室友还是有点时代感的,会追星的人虽然可能会闹腾,不过总比自己印象里那些终日板着脸的老教师好。正要敲门进去,忽然又是一声……叮咚…… 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段林敲门的手瞬间僵硬,身子慢慢转向后面。 经过白天的事情,段林现在对电梯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电梯好像一个巨大的密封笼子,总觉得打开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来。想着从光彩大厦出来的时候,没有胆量去看自那台电梯里出来的人……段林吞了口口水。 电梯门在段林神经质的注视下开了,里面是个男子。 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靴子,深蓝色的半长大衣里是质感很好的高领毛衣,也是黑色的,大衣的帽子盖住男子的脸也盖住了他的表情,不过凭穿着可以感觉是很年轻的男人。 段林于是松了口气,放松的同时,心下有点嘲笑自己的神经质。 男子见到自己显然有点诧异,不过这种诧异仅在男子略微缓慢了些的除帽动作上体现了二秒钟,男子迅速地把帽子除下抬起了头,这下轮到段林失态。 段林有一瞬间的失神,在看到对方脸的那一刻。 那是一张非常俊美的年轻男人的脸,俊美得几乎可以称作诡异。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的脸孔上,端正地分布着对一个男人来说太过细致的五官,细长的眉眼,发色、瞳色均是凝重的黑色,当宛如一潭死水般无机质的眸子对向自己时,段林一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双眸子没有一丝活气,只有看不到底的乌漆。男子的存在感很模糊,一时间段林开始怀疑自己面前的人是否真的是人类!不是他胆小,而是…… 段林这几天一直心魂不定,那是一种没有理由的惶恐,一种本能的惶恐。 前几天外公去世了。段林之所以会从乡下坐那么长的火车来到这里,正是为了给外公奔丧,不过本来回乡下不是为了给外公奔丧的,只是因为一个梦而已。 半个月前,向来不做梦的段林做了一个梦,梦里外公躺在阴暗冰冷的地方,脸上盖着白布,对他说了很多很多他不能理解的话,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段林和外公感情很好,他是由外公照顾长大的,当时他只是不明白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外公躺在那么冰冷的地方,为什么不开灯,他想看清外公的脸,却哭着醒来。 这种惶恐一直持续,陪伴他惶恐地坐上火车奔回乡下,直到他看到了外公的那一刻终于了悟,确切地说,见到外公的尸体。外公脸上被罩上同样的白布,躺在乡下简陋的土房子,室内阴暗,就像他做的那个梦。邻居们告诉他,外公是三天前夜里去世的,正好是段林做梦的时间。他从此相信了自己的惶恐。 正在段林僵硬得连颤抖都做不到的时候,男子忽然说话了,「你新来的?」 「……嗯。」段林回答的声音仍旧僵硬,不过男子和他说话这点让他稍微安心了些,想了想,段林又补充了一句,「我事先定下了这里的房子……嗯,就是这个402。」 段林指了指身后的门,他不知道男子是401的「邻居」,还是住在402的自己未来的室友,不过本能告诉他,男子是住在这个贴着大幅海报的402的住客。 果然,男子静静凝视了段林片刻,半晌大步上前挤开了他。段林没有抱怨对方不礼貌的举动,因为他根本没有心情,对方只比自己高半头的身高却带给了自己无比的压力,男子经过的时候夹带的来自外面冬日的寒风,更是让段林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男子身周……似乎特别的冷……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男子站在大幅海报前,忽然对段林说。 段林一下子有些气恼!又是这句话!如果说这种对自己的绝对不欢迎的言辞,第一次让他感到的是惊悚,那么现在就是气愤。初到异地却连着收到两句这样排斥的话,段林于是板着脸孔说:「我只能住这里。」他没有退让,直直盯进男子凝视自己的眼底。 半晌男子率先移开了视线,从口袋掏出钥匙,「那好吧,不过你进来了就不要后悔。」男子将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之前微微转头,对段林露出了一抹微笑。勾魂摄魄! 「这里是不允许敲门的,只有有钥匙的人才能进来,这点你要记住。」男子一边开门一边对段林说道。随着咯喳一声响,门打开了,段林忍不住越过男子的肩膀向里面看去。 屋里有些昏暗,一进门就是一个小小的厅,地面铺着和门板一样厚重的褐色木地板,踏上去有轻微的嘎吱声音,进门处左边是一台饮水器,段林进去的时候正好煮开,发出诡异的咕嘟声。正前方靠着墙的是一台洗衣机,上面乱七八糟扔了许多信件。 「是原来房客的,不用理会。」男子说着,等到段林走进来便又关上房门,拿出钥匙重新上锁。「以后开了门一定要重新反锁上,也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 段林点了点头,心头忽然一阵发麻。他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男子上锁的手重新转向客厅:这里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宿舍模样,而是一间很大的套房,右边可以看到两扇房门,左边可以看到一扇。 「不用和邻居打招呼,他们很忙而且这里客流量大,没必要。这套房子一共有二个盥洗室,左边尽头有一间,不过没有淋浴,右边的可以洗澡,就是你要住的房间对面。这里二十四小时热水,倒是方便。」 男子信手指了指,走到右边盥洗室对面的时候,又掏出一把钥匙开了房门,打开灯,原本黑暗的房子立刻撒满了橙色的温暖光芒。 「喔!」一进房间便看到宽敞明亮的落地玻璃门,让段林满意地感叹了一下。橙色的灯光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段林阴霾了一天的心情。 落地玻璃门是通向外面的阳台,现在天黑了看不到,不过白天视野应该不错。屋子里面东西少的可怜,一张长桌、三把椅子、两个衣柜,再有就是靠墙的上、下两层的床铺。 桌面干干净净,地面也是,若不是屋里灯光的温暖和下铺上铺整齐的床铺,段林几乎以为这里是空屋。房东真是尽职,居然这么效率帮自己准备好了。 段林松了口气正想请男人出去,不料男人却除下大衣坐在了下铺的床上,指指上面空有一张床板的床位,「你睡这儿。」 「啊?下铺有人?」 「嗯。」 「谁?」段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 「我。」男子淡淡说。 「我是沐紫,今天开始是你的室友,请不要给我添麻烦。」 一般人初次自我介绍,在报完名字之后,往往会微笑地加一句「请多多关照」之类的客套话,而那个男人第一次就面无表情地直白表示,要自己不要给他添麻烦…… 心里的怪异感越发浓重,嗓子里像堵了什么东西,简单地梳洗后段林和衣爬上了床。 据说从人们介绍自己的方式,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个性。 喜欢用我「叫」XX来介绍自己的是信心不足,谦和的人。而喜欢直接用我「是」XX来介绍自己的则是信心十足,觉得别人认识自己是理所应当的事的人。 自己有了一个性格强势且不欢迎自己的室友哩……段林想着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 段林睡得异常不安稳,冷气顺着脚底慢慢爬上来迅速蔓延全身,段林几乎可以听到身周有人呼吸的气流,不过那气流不是温暖的气息,而是阴冷! 段林慢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梦里漆黑一片,可是他却知道有人在自己周围,而且不只一人!惊恐地看着周围,却不知道逃往何方,身体往后跌跌撞撞,却冷不防撞到了什么,女人银铃般的声音随即传来。 「你撞到我了哩!」、「怎么不道歉?」、「是个呆呼呼的小子!」、「他真倒霉!」、「才不会!是幸运才对!」……女人银铃般的声音唧唧喳喳,段林听到很多很多女人的声音,周围全是女人,看不到的地方全是女人,他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抓住,大腿也碰到什么东西,身子后面前面全都无路可逃,段林几乎不敢呼吸,几乎窒息的时刻,忽然右手被人拉住了! 「有想见的人么?我带你去找……」还是女人的声音,声音清脆媚惑。 想见的人……段林听到这个词,慢慢上了眼睛。外公……段林心中瞬间浮起了外公的面容,时间明明没有过多久,可是外公的长相居然已经模糊了…… 「外公么?好啊!我们这就带你去找他!」段林还没反应过来,就身不由己被强行拉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一路上磕磕绊绊,段林摔了一跤可立刻被拉起来继续前行,膝盖钝钝地疼,似梦非梦间忽然眼前大亮!拉着自己的力量瞬间消失了,许久不见强光,段林本能地掩住了眼,等到眼睛适应这种光度慢慢松开手掌的时候……段林惊呆了。面前是一片坟地,高高矮矮堆满眼的,尽是红色砖石砌做的墓碑! 「阿林啊……」正在惊讶,忽然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呼唤,段林慢慢转头。满头银丝,瘦小的身材,这个人……是外公。 刚才的黑暗墓碑带来的恐惧瞬间不见,段林紧紧抓住了外公的手,冰冷的手。 外公听段林说了很多话,也和段林说了很多话,告诉段林自己现在睡大通铺,有点挤,不过挺热闹……外公摸着段林的头,只是静静摸着,段林却感到眼泪几乎要出来了。 「对不起!外公!您走的那天我没在您身边,我明明梦到了的……我却……」外公仍然只是静静摸着段林的头。段林抬头想看清外公的长相,却发现自己泪眼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辨出外公慈爱的轮廓并没什么改变。 「外公知道的,都知道的,你是好孩子,一直都是好孩子,外公也想你,不过不能因为自私让你留下陪着外公,你还年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你该回了……」外公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还没反应过来,段林忽觉外公最后在自己后背重重一推! 段林一头冷汗地从梦中醒来!瑟缩着发着抖,段林这才发现落地玻璃门不知何时开了,窗外隐约路灯的昏黄,冬日夜晚的冷风吹进来,自己没盖被子又一身汗,不冷才怪。 无声笑了笑,段林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关门,爬下楼梯时却膝盖一疼,差点没从楼梯上掉下去,强忍着走到玻璃门前,借着窗户外面的黯淡光芒捋起裤管一看:膝盖乌青一块! 想起梦里摔得那一跤,段林瞬间冷汗一身! 惊恐地转过身去凝望自己的床位,段林的眼睛一下子睁得不能再大!黑暗中的上铺,此刻,静静躺了一个人,在那个自己方起身的位置,静静躺了一个人,自己人在这里,那个人……是谁? 第二章 隐讳的事实 段林静静站着,窗外的冷风吹进来,吹得他打着哆嗦也没发觉。 手掌握了一把冷汗,手心潮湿冰冷着,段林屏住气息慢慢向床边走去,下铺的室友背冲着自己,似乎是睡了,只是听不到一丝呼吸,段林手中的黏湿感于是更加大了。小心翼翼地,段林扒住梯子两边,蹑手蹑足向上探去…… 一级……二级……三…… 楼梯只有三级,那人的头就在梯子旁边,只要自己一低头就可以看到……段林心脏怦怦跳着,慢慢睁开眼睛向下看去,然后看到了……自己的脸。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窗外一点点惨淡灯光,自己明明在这里,那么……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人是谁?他怎么会睡在自己的位置? 那个「段林」躺在那里,躺在自己的床上,静静闭着眼睛,没有呼吸…… 段林瞬间被恐惧覆盖!正慌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背后忽然被重重按了一把,无力反抗,段林只能惊惶失措地任由自己向床上那个「东西」压去! *** 段林身子一震,从梦中醒来!窗外已然发白,天亮了。 正要起身,膝盖又是一阵疼痛,段林想起梦中的事情,急忙拉起裤脚—— 没有,什么也没有。 大概是自己睡姿不佳压到了吧?往下铺看去,男子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床铺一如昨晚看到的了无人气。看看表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段林急忙穿好衣服准备洗漱上班。 出门的时候在桌子上看到一副钥匙,看来自己的室友也算合格,还记得给自己留钥匙。收起钥匙,顾不得吃饭,段林夹起书包走向电梯。电梯很快就上来了,没有人,段林于是顺便对着电梯的镜子重新整理了一下仪表,做完这一切电梯刚好到一楼。 这里离光彩有一段距离,凭自己的脚程大概是十五分钟,要过一个天桥下的马路,那里很混乱,段林用了五分钟才过去。等到光彩一楼已经是差五分钟八点,心里焦急着,段林没来得及细想,看到某台电梯开门就进去了,自己赶的正好,最后一个进去,没来得及进去的人只能郁闷地等下一班。 已经在电梯里面的是一帮年轻的女孩子,唧唧喳喳讨论着昨天的数学作业,进门第一件事,段林按下了操控器上「16」的按钮,看那些孩子的年龄,搞不好是自己未来的学生,看她们这么认真,看来自己的工作说不定会比较轻松。 看到几个孩子聊天的过程不时看向自己,想到自己以后说不定是她们的老师,段林于是对着她们微微笑了笑。不想几个孩子却面无表情地把脸扭了过去,段林心里微微沉了沉。 不过也对,她们不知道自己是她们未来的老师,电梯里一个年轻男子对年轻女学生无故微笑不被当作猥亵就算好了,想到这里,段林心情立刻放松,甚至有了一点歉意。不过那些孩子却是在十四层下的电梯,这样的话,十六层……看看空无一人的电梯,段林耸了耸肩,看来自己真的迟到了,连和自己一起下的人都没有。 想着,电梯也终于到了,应该先到办公室领教材吧?心里盘算着,段林大步踏出电梯向门内走去。段林没有注意,他搭乘的电梯……是他昨天第一次搭乘的那一部。 办公室里面接待他的还是昨天的关老师。段林为自己的晚到解释了半天,不过关老师却不是很生气的样子,「没关系,我们这里九点上课,你来的很早,让你这么快就接课,才真的难为你了。」 关老师微微笑着,拿起一个大夹子递给段林。「这是学生的点名册,我们是英文补习班,学生来源主要是重考的学生,而且是第一年差一点上第一志愿、自愿重考的学生,程度很好,小段主要是负责解答他们的问题,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很乖的学生。」 听到此,段林一喜一忧,喜的是看来自己未来的学生会比较好管;忧的则是既然是程度比较好的学生,会不会不把自己这个老师放眼里呢? 怀着复杂的心情,段林进了教室。 这是一间小教室,学生大概二十五人,不过此刻却只有十四名学生,其中十三名居然都是女孩子,唯一的男生孤单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看书,有人进教室就彷佛没看到,没一个人抬头,面对这样的气氛段林有点尴尬,咳了咳,段林决定还是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那个……打扰大家一下,我是段林,是大家以后的老师,以后……」 没有一个人抬头,每个人都只是低着头静静看自己手里的书,段林觉得越发尴尬。就在这时,倒数第二排一个女生抬头对自己微微笑了笑,段林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对那孩子感激地笑了笑,那孩子随即点点头低下头去。 段林舒了口气,学生们都这么自主用功,自己老师的身分倒显得格格不入而多余,太过无聊又不好打量学生,段林的注意力于是集中到手里的名册。 名册上除了学生的名字,还写了学生的第一志愿。段林这才发现这个班学生的第一志愿居然是同一所学校,这下倒是可以解释学生为何这么少了。 原来康德实行的是竞争制,很多补习班为了增强学生的紧张感,便把第一志愿相同的学生刻意集中,一来便于教学,二来可以激发学生的竞争意识。 这下不难解释这个班为何这么……嗯,死气沉沉。 生的名字旁边贴了照片,黑白的照片看起来每个人的表情都怪怪的,只有一个女生微微笑着,名叫张学美,仔细一看是刚才朝自己微笑的女生,段林心里顿感一阵亲切。 顺着学生的名册往下看去,最后一行赫然是班上唯一的男生,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大眼镜,缺乏修剪的头发,典型的邋遢形象,可是看到男生名字的时候,段林却吓了一跳。 沐紫!?自己的室友? 自己的室友是个有着典型古典俊秀长相的美男子,而班上这个男生却是路边上一抓一把的平凡邋遢长相,可是慢慢看去,段林竟觉得越看越像…… 「老师,老师!」 忽然来自肩膀的敲击拉回了段林的思绪,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已然被学生包围。「啊?对不起!大家有事?」 「有问题。」 敲打自己的是一个女生,好像是叫王……什么的,段林暂时没法子记下那么多名字,只好一律以同学称呼。 一帮女孩子将自己团团围住,问题一个接一个,段林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大家彷佛有竞争意识,自己问完了问题还不肯走,非要把别人的问题也听一遍,偶尔透过学生身影的间隙,段林看到坐在椅子上看向自己这边的张学美,抓着本子想过来却又不好过来的样子,段林忍不住说:「张同学,一起过来问吧。」 张学美只是慢慢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彷佛自己这边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段林心中不好的感觉忽然又来了,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问题彷佛没完没了的女学生,段林尴尬地表明自己想去厕所方便一下,女生们只是看了眼段林,然后默默散开。 顺着走廊走了个半圆,尽头是饮水器,段林喘了口气决定去倒杯水,可是却在喝了第一口水的时候吐了出来! 水的味道……怪怪的…… 段林忽然想起了自己刚才之所以忍不住逃出来的原因:味道。 是味道。 一进教室就闻到的,在被学生包围后越发强烈的味道:泥土,沙石,混着淡淡腐烂的味道。 段林决定去厕所洗把脸,一定是自己紧张过度了,女生身上会有的顶多是香水味罢了。 厕所的灯光异常地暗,厕所的格局非常窄,让人看了不舒服,打开水龙头才发现这里的水也是那种味道,不过淡一些。草草洗完脸,段林对着镜子擦脸,擦完漫不经心看向镜子的时候,却发现镜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脸! 猛地转身一看,却是张学美,段林为自己的一惊一乍微微汗颜,尴尬地抓了抓头,然后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这里是男……厕所吧? 段林急忙看了看厕所的标识。张学美轻轻笑了,「老师您没进错。」 「啊?那就好,不过……妳怎么来这里?」男老师和女学生在男厕所的对话,感觉……怪怪的。 张学美脸上原本浅浅的笑意立刻没了,大大的眼睛露出恐惧,小手也轻轻扯上了段林的袖口。 「老师您快离开吧!这个地方很……」 厕所门忽然开了,是班上那个叫沐紫的男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边,张学美看着男生的样子彷佛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匆匆说了声再见就跑了出去。 过道很狭窄,段林看着越过自己走进厕所里的男生,想着刚才张学美对自己说了一半的话。这个地方很……很大?很荒凉?很…… 正想着,段林忽然又闻到了那种味道,眼前瞬间一暗,段林急忙往周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居然不是自己原本待的洗手间,而是一个乌黑一团的地方。 这地方异常狭窄,潮湿,彷佛是一个崩塌的所在,自己的身体慢慢下陷,彷佛正在被泥土吞噬,段林着急地挥动手脚,终于抓住了一个管状的东西,顺着管子拼命往上爬,迎头的凉水却喷了出来,不好!自己抓住的是水龙头!腥臭的,污浊的味道……就这么喷了满脸,段林觉得无法呼吸! 彷佛溺水,段林终于拉住了什么,哆嗦地顺着那个东西爬上来,然后被一双冰凉的手拉住了…… 灯……亮了。 段林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自己正毫无形象的坐在厕所地板上,像条脱水的鱼一样,右手抓着不住流水的水龙头,左手……不看不要紧,一看,自己居然紧紧抓着自己学生的腿不放。 对方面无表情,慢条斯理扳开自己紧紧握着水龙头的手,然后关掉不住流水的水龙头,接着顺手把自己拉起来。 看着自己的学生,段林觉得尴尬无比。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大白天做梦? 沐紫只是静静凝望段林片刻,半晌淡淡开口:「就知道你一定会带给我麻烦。」说着便越过段林慢慢出门。 段林看着男生出去后不住开合的厕所门,看着厕所灯的开关,忍不住轻轻过去按下开关:关上、拉开,关上,拉开……忽明忽暗的狭窄场所看上去有些诡异,可是这次,自己再也没有刚才的感觉。那种彷佛被泥土掩埋的恐惧感觉。 「老师您快离开吧!这个地方很……」「恐怖。」段林想,自己知道张学美刚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了。麻麻的,段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再次回到班上的时候,发现学生们都聚集在倒数第二排,自己往台前一站轻轻敲了黑板大家才一哄而散,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上继续自习,段林这才发现被大家围在中间的,赫然是刚才找自己说过话的张学美。 张学美静静垂着头,长长的头发垂落在桌上打开的书页上,看不清表情。 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段林纳闷地走上前去,刚想询问,旁边一个女生忽然叫住他,「老师,现在可以继续问问题么?刚才您还没有解答。」 本想叫那个女生等一下,可是,那个女生眼底竟是不折不扣的坚定。 心里怪异着,段林只好先解决完这边的问题再说。 张学美一声不吭,等到学生们又自发集中到自己身周的时候,突然站了起来,快步奔出了教室。走的时候碰到桌子,桌上的书本落了下来,没人去捡。 哒哒脚步声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敲在段林心里,泛起奇怪的涟漪。 这次大家没有纠缠他很久,很快便又坐回位子看自己的书。周围人群一哄而散,空气顿时也清新不少,清新……说到清新,段林微微皱眉。 从进到这个地方就觉得空气很沉闷,看看宽敞的窗子,大概是没有开窗吧,也对,现在是冬天。不过这个地方的暖气似乎不太好,腿边总有丝丝的凉意。看看旁边的学生埋头苦学的样子,真是的,怎么这么用功?简直像着了魔似地……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凉意,哈哈,真是的,自己这个老师居然抱怨自己的学生太用功……腿边实在冷得厉害,段林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门没有关好,这才想到方才跑出去的张学美,视线随即向下挪动。 地上有一本书,张学美方才掉落的。 看看周围各自为政的学生,段林咋了咋舌,轻轻弯腰把书捡起来,书旁边还有一面小小的化妆镜,镜子是时下女生很喜欢的那种很可爱的折迭镜,可惜大概是刚才掉下来的缘故,镜面有些破碎了。不过想到可能是张学美的,段林便也捡了起来。 视线接着移到书上,洁白的书面上赫然几个大脚印,想来是刚才问问题的女生们没注意踩到的。段林于是向最近的女生借了橡皮擦,仔细地擦了半天,还是有一些淡淡的痕迹,不过这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把橡皮擦还了回去,段林说:「大家先自习,我去看看张同学,她出去太久了。」 教室里想当然,没一个人抬头。 下午了,走廊开始昏暗,康德目前就开了一个班,似乎是学校要装修的缘故。只有自己刚刚出来的地方灯火通明,而四周都是昏暗,这种感觉…… 段林淡淡笑了笑。 自己的脚步声轻轻地回响在走廊里,空旷带给人错觉,彷佛有个人合着自己的脚步在走路。 康德租下的是这栋大楼的整整一层,环形的,自己的教室在进门处不远,顺着走依次是三间空教室与一间听力室,拐弯,然后是厕所。 这边没有窗户,于是更昏暗了。 不知道张同学会不会在那边…… 本来想直接到女厕所前面去喊一声,不过路经男厕的时候,被水滴的声音留下了脚步,大概是水龙头没有关好,想着,段林决定先去把水龙头拧好再去找人,打开灯,果然,左边的水龙头没有拧好,忽然想到这就是上午害自己出丑的地方,段林心中有点怪异,犹豫地伸出手去,手在半空中顿了顿,迅速拧好水龙头便缩了回来。 水滴停止了,可是……水滴声却没有停止!另一个声音!方向…… 自己身后。 狭窄的空间,声音来自于和自己一道门板相隔的背后,门板后面,是厕所。 自己班上唯一的男学生……明明还在教室啊! 看着紧闭的厕所的门,段林的手迟疑地碰上把手…… 门一拉开,段林便被迅速地拽了进去! 冰冷的手指紧紧抓住自己,段林慌乱地低头,段林几乎失声叫出来,却被死死堵住了嘴,看不到抓住自己的人的脸,只能看到对方的头顶,娇小的身体…… 段林渐渐恢复冷静,慢慢拉开对方按住自己嘴的手,「是……张同学?」 黑色的头颅微微点了点,慢慢抬起来,段林看到了那张属于自己学生的苍白脸庞。 白得几乎透明的小脸只有巴掌大,眼泪无意识地从大大的眼睛内流下,红红的眼角和鼻头越发衬得女孩楚楚可怜。段林注意到女孩脸上有几道明显的红痕,一下子……他想到了刚才张学美被围起来的场面。 是欺负事件么? 不过这个年龄的孩子觉得被欺负也是很丢脸的事吧?想了想,段林掏出了纸巾。「脸上蹭到脏东西了,擦擦吧。」 温和的对女孩子笑了,段林故意不去看女孩偷偷擦眼泪的动作。等到对方收拾好,段林才拿出刚才捡起的书,「是妳的书吧?刚才掉了,我拿来还给妳。还有镜子……是妳的吧?」 女孩怔怔看了眼段林,半晌接过段林手上的书和镜子,翻开书,看到书面上淡淡的痕迹的时候,女孩微微皱起了眉头。 「刚才掉的时候……不小心被踩到了吧,我尽量擦了,可是好像只能擦到这个程度。」 看着女孩彷佛呆住的样子,段林决定换个话题,「怎么,妳喜欢看这种童谣?」 这本书是一本英国童谣收集,女孩翻开的一页是那首很出名的童谣——「WhokilledCockRobin」〈谁杀了知更鸟〉。有一张小小的书签别在那里,看来正是女孩出门前看到的。 女孩双手摩挲着纸面,半晌轻轻点了点头,昏暗中,只能看到女孩长长的头发轻轻晃了晃。 段林忽然发现情况不对:这里是男厕所,这么狭窄的空间,自己一个大男人和女学生躲在这里说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头…… 「是别人送我的,我很珍惜它。」 段林正想找理由带女孩出去的时候,张学美忽然开口。段林只好重新捡起了话题。 「嗯,这些童谣其实很残忍呢,你们这里的关老师,他原来就是研究英国文学的,他教过我,当时他和我们说过,这些说起来很顺口看似哄孩子的童谣,很多都是当时大人们每天津津乐道的小道消息,或者想说可是不敢明目张胆宣传的,就编成童谣告诉孩子们了……」 「也就是说,很多都是隐讳的真实哩。」 张学美苍白的脸抬起来,半晌露出了第一抹笑容。看到女孩笑了,段林终于松了口气,推开厕所门。 「我们回去吧,消失这么久不好……」 岂料张学美刚刚放松的表情一下子紧绷!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恐惧,异常地恐惧! 「老师……老师我不回……」女孩甫开口。 「是因为同学的缘故么?没关系,我会要她们对妳……」段林正说着,忽然…… 「段老师,您怎么还不出来?」 班上学生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声音大的几乎是在男厕所门口发出的,她们什么时候过来的?自己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 走廊很空,段林刚才自己走过所以知道,回音很大,轻微的响声都会扩大,可是怎么…… 没有声音,那些学生过来时候应该发出的声音,一点也没有。 段林疑惑地向下看去,对上了张学美惊恐的双眼。 静静地,段林只能听到龙头滴水的声音,外面的学生又轻轻喊了自己一句,半晌张学美轻轻低头,冰凉的小手轻轻蹭过来,往段林左手塞了一个同样冰凉的东西。 张学美慢慢挪身到段林身前,双手碰到了门把手。 「老师,不要管我了,我不想回去的原因……就在你手里,我不敢说,所以只能……那是我想告诉您的……隐讳的事实。」 张学美哀戚地笑了笑,推开了厕所门。 第三章 学生呢? 门口站了几个女生,看到两个人从厕所里出来,什么也没说,开始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张学美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轻轻坐下,那些孩子们也随即坐下继续看书。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五点四十五的时候下午的自习便结束了,可以去吃饭,不像别的学校的学生放学前的焦躁,这里的学生个个安安静静,彷佛没有任何可以激动的事情。教室瑞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安静得……几乎诡异。 慢慢游走在教室里,等着随时回答学生的问题,段林决定就这么度过放学前的最后时光,路过张学美的时候,段林注意到她的双腿在轻轻地颤抖着。 她在害怕什么? 想到刚才,段林轻轻摸口袋,刚才把张学美塞入自己手心的东西放在里面,拿出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一面镜子,自己捡回的那一面。 被隐讳了的……事实? 站在窗户前把玩着镜子,段林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炽白的灯光照得人脸有种不健康的白。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啊,段林不解着那个「事实」。 段林于是看向窗外,窗外天已经黑了,现在是冬天,窗子有着薄薄的雾气,段林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于是便轻轻抹掉雾水,自己的脸便清晰地反射在了玻璃上,自己身后教室的情形也是一清二楚……段林赫然一身冷汗! 玻璃上面清清楚楚地倒映出自己教室的情形,此刻,这间教室里空荡荡的,居然只有自己和张学美的影子!别的学生呢? 段林慢慢地转身,一、二、三……十四名学生,是自己所待的教室没错,可是回过头看向玻璃的时候,却又成了空空的教室! 「……我不想回去的原因……就在你手里,我不敢说,所以只能……」 「那是我想告诉您的……隐讳的事实。」 镜子!段林匆忙拿出镜子,装作不在意地轻轻端起镜子照向身后…… 果然……没有人…… 轻轻调整着镜子的角度,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段林感觉汗滴慢慢顺着自己的额头流下来,照到张学美方向的时候,正好照到张学美慢慢转过头来,对着自己做了一个哀伤的表情。 手上的镜子一下子掉了,男人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老师……您的东西掉了。」离段林最近的女生轻轻弯腰帮他拾起了镜子,女生仔细看了看镜子,对着镜子轻轻擦了擦脸,然后将镜子递过去,「我的脸,有点脏……」 半晌不见接手,女生微微一笑,抓起了段林的手,将镜子塞入段林手中。 手指冰冷的触感,段林身上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段林颤抖地将镜子重新塞入口袋,轻声谢了谢那个女生,女生笑了笑便重新坐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段林只觉得那朵微笑惨淡无比。 这一屋子都不是人?视线依次从自己的学生们脑顶扫过,段林的视线最后停在了角落里的沐紫身上,那个可能是自己室友的人……他坐在角落,这个角度不好扫到…… 段林觉得冷汗不住地从后背冒出来,他明白张学美的双腿为何不住地颤抖了,因为他的双腿此刻也在不停地颤抖。 看看表,还有十分钟放学,到时间装作不经意地走出去,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为了不让自己抖个不停的双腿被发现,段林最终选择了坐在座位上,看着手上的名册,原本看上去没什么感觉的黑白照片,此时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这些……都不是人?那么自己现在在哪里? 汗滴从段林额头滑下,落在名册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圆点。 段林发觉有人在看自己,猛地抬头发现是张学美,两人凝视半晌,最后交换了一个眼神,段林重新低下头的时候,却发现沐紫也是抬着头的,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这边。 段林急忙深深低下头去。 秒针蜗牛一样的速度移动着,中间有几个学生过来问题的时候,段林觉得心脏几乎跳出来。 十分……八分……该死!为什么不能快一点?二分……三分…… 终于,五点四十五的时候,段林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同学们,愿意自习的留下,努力学习的同时不要忘了吃饭。就这样,再见。」 段林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可是他还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的名册,他努力让动作流畅一点,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腿抖动不停。 生们也有人慢慢地在收拾东西,张学美第一个收拾好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门,两个人几乎是一经过拐角便跑了起来,以最快速度冲到电梯前,段林啪啪地拍下电梯按钮。 天!为什么还不上来? 段林一边看着电梯上缓慢爬升的数字,一边留心听着拐角有没有学生过来的声音,张学美只是抱着书包,惊恐地看着自己。 叮……老天保佑!电梯来了! 段林急忙拉着张学美闯进电梯,想也不想按下了「1」。 出去!只要出去就好了! 可是,电梯却不听使唤地每层楼停了一次,彷佛有人逗着他们玩一样,每层停一次,电梯门打开,却空空如也。 15、14、13、12、11……等到第三层的时候,电梯又停了…… 这一次等在门口的是几个女人,那几个女人看了眼电梯,却没有进来的意思,继续聊着天。 「Shit!妳们这些人不进电梯干嘛不停瞎按?」会死人的知道不知道?段林失去了理智,站在电梯里破口大骂。 那几个女人却奇怪地白了他一眼。「你这个人有毛病喔!电梯里满满的人,你要我们进去站哪里?有病!」 电梯门缓缓合上了,段林面色苍白地低下头,看到…… 「老师,我们一起走吧。」班上的女学生,整整十二个,此刻正密密当当地围绕在自己和张学美周围。 十二个人……停了十二次的电梯…… 段林绝望地看着电梯门牢牢关上。 电梯慢慢下降,数字走到1的时候,段林的心怦怦跳着,可是电梯门打开,却是…… 一片漆黑,就着窗外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出门口的烫金大字是「康德」字样。 段林的心瞬间一沉! 「又回来了么……呀……本来指望老师带我们出去的,我们已经困在这里很久了……」 冰凉的气息围绕着自己,段林又闻到了那种腥味,充满泥土石灰味道的,腐化的味道…… 段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手紧紧握住了旁边张学美的手,门一打开……就跑! 电梯里面的女生们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逃跑的段林,面无表情。 所有的教室都上了锁,怎么用力也打不开,想到厕所里曾经看到的景象,段林死也不想过去,茫然地跑着,最后锁好门猛地喘气的时候,才发现最后的落脚点,是自己待了一天的教室。 自己和一帮「鬼」待了一天的教室……段林忽然一阵无法呼吸! 「……妳……妳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们不……不是人的?」胸口起伏着,段林小声问旁边的张学美。 半晌不见回答,他猛地转头,这才发现站在自己和张学美之间的、被自己拖着跑了一路的人…… 赫然是沐紫!那间电梯里明明没有他啊! 看着男子身后一脸苍白的张学美,段林知道自己的脸色绝不会比她好多少。 小心地向后退着,身子不多久便碰到了门,触及门的时刻,身后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段老师,你在里面么?」 走廊里传来的有些空旷的声音,段林顿时心一凉。身子下意识地想弹离门板,正在这时,段林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黑暗!原本教室借着窗外的灯光还能看到些东西,此时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那股味道……段林皱着眉用手捂上了鼻口,即使这样,那股味道彷佛黏上了自己,弥漫在自己身周久久不散。 「张同学,妳在哪里?」段林试图呼唤张学美,可是半晌不见响应,想到屋子里另外一个可疑人物——沐紫,段林心下着急,于是开始用手四处触摸。这里是哪里?越摸越害怕,手掌的触感尽是粗糙,竟是一个宛如泥石堆的所在!段林觉得脚下的地面也松软起来,绝对不是今天踩了一天的康德那种坚实的粗石地板,就在这时,段林忽然脚下一软,身子就这么栽到了地面上。彷佛被乱石压塌的地方,段林挣扎地爬起来,双手所及尽是泥石,下层的空气中,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更是强烈,段林拼命想要站起来,忽然有什么从地底抓住了自己的腿!冰凉的,顺着自己的腿抓上来,段林惊恐得动弹不得,正在这时,忽然发现胳膊也爬上了什么!腐臭的味道潮湿地黏在自己皮肤上,在发觉爬上自己身体的是人手的形状的时候,段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胳膊忽然被猛地拽起。「段老师来这边!」是张学美的声音。张学美的大力牵扯之下,两个人连滚带爬地摸上了较高的位置,已经完全不知道门在哪里了,段林只能跟从张学美的选择。爬到最高点的时候,段林忽然觉得胸中一振!空气!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就像一个缺氧很久的人,段林大口呼吸起来,半晌才想到旁边的女生。「那个……谢……谢谢。」看不清女生的长相,黑暗中段林不好意思地道谢,身为一个男人,自己刚才的表现还不如一个女孩子勇敢,有些丢人。 「我……我下午才发现的,我也是刚刚转过来,已经困在这里一天了。怎么……也出不去……」张学美小声说着,半晌声音开始有些哽咽。「那个男生……我觉得好可怕,他……」 「我怎么了?」张学美正在说,忽然一道男声插了进来,段、张二人急忙往中间回头。看不到!可是,确实能感觉中间多了一个人。张学美跳过来抱住了段林的胳膊,段林紧张地后退,心下却也茫然。 「老师!打火机!你有打火机么?」张学美小声地在段林耳边说。 如梦初醒一般,段林匆忙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亮光!有亮光会好些……颤抖地打着火,可是因为紧张却没能一次打开,正要打第二次,手腕忽然被猛地一踢。 「你这个白痴!」男人怒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一踢很够力,段林从原本的位置滚了下去,头似乎撞上了什么硬物,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冰凉的手摸上自己脸颊的时刻,段林的意识开始恍惚……段林看到了幽冷的灯光…… 「找到了!找到了!」有个声音如是说道。 眼睛慢慢闭上,剩下的……段林什么也不知道了。 ***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室内虽然不是阳光满地却也光亮,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看着自己胳膊上吊着的点滴,段林一那有些迷惘。 「喔?您醒了,头还疼么?」白衣的护士小姐看到段林醒了,过来翻了下他的眼皮,随即笑呵呵地问他。 头……段林轻轻地点点头,「有一点……」 「请再睡一会儿吧。」 再次清醒后,段林开始着手搞清楚自己晕倒后发生的事。 他这才知道,自己去的康德原来在自己去的前几天,就因为上层某诊所氧气瓶泄漏,遇到零星火星爆炸而被封,当时参加同学聚会的几名前康德学员尽数被埋在了瓦砾堆里,可是奇怪的是搜救人员居然无法营救!随着时间的延长,遇难人员的性命越发岌岌可危。 段林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所去的那个黑黑的地方,那个……才是真实吧?人家营救伤员的地方,当然会警告自己这个误入人士,「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赶快离开!」可惜…… 这么说自己第二次到的……段林打了个寒颤。康德当时聚会的老学员的名单上,看着所附的照片,段林一一认出了那些和自己有着一天师生缘的女生,不过这里的照片上她们不是女生,而是女人了。不过为何她们会在那个地方以年轻的样子出现,这是段林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场事故总共死了六个人,如果不是后来被段林发现了几名,可能死亡人数会更多。段林于是明白了当时在教室里爬上自己胳膊的冰凉手指,原来是被压在泥石堆中不被发现的伤员的。 「幸好你当时没有点火,那里氧气密度很大,由于爆炸又密闭,如果当时你要是点了火,不要说伤员了,连你也估计活不成了。」警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不过也幸好是氧气密度大,否则这些伤员撑不了多久的。」 段林看着围坐在圆桌前幸免于难的几名女士,包括曾经教过自己的关老师,一个个神情漠然,似乎没有从那场恶梦中醒过来,那天的聚会竟是永别!她们中的六个就这样彻底离开了,段林想,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不过,她们对段林经历过的恐慌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面对警察的盘问,段林也就没有说,毕竟自己的经历怕是说了也没人信。不过让段林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 「请问死者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沐紫的男生,和一个叫张学美的女生?」段林想也不想地问。警察的回答却出乎段林的意料。 「嗯?现场是有个男生没错,不过似乎也是和你一样走错了被埋起来的学生,他上午就出院了,不过女生……你们聚会的人里面有这个人么?」警察忽然问向圆桌上的康德的众位。 「……没有,聚会的学生没有那个人,虽然我们中间还有一个没到的,可是也没有那两个人……」关老师解释着,目光看向旁边的前康德学员。 「没有一个叫张学美的人,也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镇定地,一个女人回答。段林心中顿时大骇,不过警察对这件事倒是在乎,特意叫来了护士长询问,询问的结果又让众人大吃一惊。 「张学美?哦,有这个人的记录,奇怪,那个病人上午就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我们居然不知道,奇怪!看护她的到底是谁?」护士长陷入了自己的迷宫,留下笔录室的众人。 段林注意到,在场的几个女人神情有微妙的变化,不过警方对这件事似乎找不出别的理由,最后安慰了一下众人便放人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关老师找他。「小段,真不好意思,让你一来就遇上这种事,康德看来要整修一下了,不过请你等待一下,重新开课后欢迎你回来上课。」 点了点头,段林开始往回走,从警察那里拿到了自己的书包,原本干干净净的书包经过这么一折腾变得乱七八糟,看来要刷一刷了。而那位莫名出现在现场的室友……自己回去也似乎有必要和他谈一谈。 站在住处的门口,段林怔怔地想着,拿出书包开始找钥匙,正在这时,书包里掉出几样东西,段林要弯腰去捡,却忽然发现掉出来的东西赫然是一本英国童谣、一面破碎的镜子,还有……一本名册。 段林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这些东西在……只能说明方才自己几乎以为是南柯一梦的事情,全部是真实! 段林慢慢捡起那些东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塞进书包,拧开门锁走进屋里,才发现自己的室友已经回来了。「那个……谢谢你……」自己应该道谢的,如果不是他当时踢飞了自己手中的打火机,估计自己现在已经……段林轻轻打了一个寒颤。 沐紫却只是轻轻耸了耸肩,「所以我早就和你说,不要给我添麻烦。」男子说完,便卧回床上开始看书。 段林很想问他点什么,可是对方背冲着自己似乎很不好搭话的样子,段林只好脱掉外套爬到上铺,拿出书包里的东西,一本书、一面镜子、一本名册。 谁放到自己口袋里的?警察?还有那消失了的张学美……自己的室友其实也很可疑。 「教室里面那天聚会的有十一名学生外加一名老师,里面并没有一名叫张学美的学生。」当时警察问及的时候,幸存者是这么说的,可是…… 拿起名册,名册上十三名女学生,倒数第二名赫然是张学美。女孩子笑得甜甜软软,真的……是和自己一样走错的人么?盯着名册,视线渐渐上移。最上面的二个,中间的三个,倒数第四第三的人……都已经没了。剩下的……叶圆圆、高欣、孟小云、林子研、刘苏,还有就是并没有出现在学生名簿上的关老师。 这份名册代表了什么呢?段林注意到最下面一行,自己室友的名字签写用的墨水明显很新,可是其它人的签名就非常陈旧,明显可以看出是一批次,既然这样……就说明……能说明什么呢? 如果这是一份旧的名册,那么那些人应该是认识张学美的么?可是自己室友的名字为什么…… 「那个……沐紫,我有事要问你。」段林最终选择开口。 「……」下面没有任何声音。 想了想,段林下了楼梯,然后把名册递到自己室友的面前。 这下效果不错,对方猛地回了头。「你怎么有这东西的?」眉头拧住,沐紫的脸变得非常阴沉。 「警察把书包还给我的时候,书包里发现的,大概是给错了。」 盯着名册,沐紫半晌没说话,沉默片刻,忽然把名册放在腿上,开始撕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段林匆忙去抓,不过慢了一拍,对方已经撕下了自己想撕的部分——写着沐紫个人资料的一栏。撕完把名册扔到段林怀里,沐紫将纸条点燃,扔进垃圾桶,纸条片刻就变成灰烬看不到了。 做完这一切,男人冰一样的目光牢牢盯着段林,半晌轻声说:「你惹麻烦了。」 沐紫只和自己说了那么一句话,然后便不再开腔。 段林心中像梗了什么,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将东西塞入书包便躺下了。虽然自己遇上了这么一件离奇的事情,可原则上,段林是拒绝把事情朝非科学的方向想象的。 这世界上没有鬼,有的只是活着的人对死者的思念,仅此而已。郁闷中,段林慢慢睡着,一夜无梦。他没想到,事情没有像他希望的就这样结束。所有的一切,只是事情的开始…… 第四章 生还者—孟小云 孟小云,女,二十七岁,A大语言学博士在读。 「该死!是谁的恶作剧?」孟小云躺在病床上,恨恨地想着。 她是几个人中伤的比较严重的一个,由于正好被上方落下的瓦砾砸中,她的腿骨折了。说严重其实也不会严重到住院的地步,不过考虑自己是单身,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孟小云最终决定在医院多待几天。 糟糕!一切都太糟糕了! 一切源于自己前几天忽然收到的一封信——「康德学员聚会」。 只是很久以前的补习班的聚会而已,可是落款…… 「张」! 就这一个字,在师长眼里一向特立独行的孟小云放弃了一次重要的学会,踏上了去往同学会的道路。原本只是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完了就走的,可是自己却被卷入了一场爆炸。这场爆炸中,自己认识的人死了七名。 「妳简直像是为了赴死去的。」电话里同学有这样打趣自己的,被自己骂了一句之后,再也不敢和自己开玩笑。 可是孟小云心里知道,如果……如果再被晚发现一点,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自己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直直看着前方,孟小云抿紧嘴唇。 不管那封信是谁写的,不管自己先前遇上了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论文重新打一份,那场该死的爆炸炸毁了自己辛苦写了几个月的论文,这是自己唯一也是最大的损失,仅此而已。 当然……这条断腿也算是损失之二。 睡到半夜忽然由于尿意惊醒,有洁癖的孟小云愣了半晌,最终决定不叫来护士而是选择自己忍痛去厕所。她待的地方是住院部,夜晚很是安静,拐杖哒哒的声音敲在地板上,在走廊上引起一阵扩大的回响。 每层有三个厕所,一间是医务人员专用的,要有钥匙才能用,另外二间是病人用的。谁知这两间一间维修中打不开,另一间……一看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孟小云当即皱眉。 她所在的楼层是三层,护士说过一楼和二楼是男病房,三楼到五楼是女病房。四楼因为数字不吉利被医院用作了公用,做了置物室,很是杂乱,如果三楼厕所人满的话最好去五楼。 八成是那些医务人员的洁癖,怕病人和他们用混吧。心里不屑地想着,孟小云决定就去四楼。 四楼果然安安静静,灯光和自己那层一样亮,而且并不杂乱,进了厕所,孟小云自行去拉第一扇门,有人轻轻说了句「有人」,孟小云于是便去了第二格。 看吧,除了自己也是有人用的,大家都不是傻瓜。迅速上完厕所,孟小云走向洗手台,工作人员的厕所果然奢侈,居然还有镜子,对着镜子看了看,孟小云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这个时候,第一个厕所的门开了,孟小云余光看到却也并不抬头,厕所里遇上又不是什么光彩事。那人慢慢地走到洗手台,在自己旁边洗手,那人洗手的动作也够慢的,看着很碍眼。吸引孟小云注意的,是那人手上的一枚戒指,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样子…… 想到此,洗完手后孟小云不经意地看了眼镜子,那人低着头,看不清楚长相,可是依稀有点眼熟。 孟小云没多想便出去了,一瘸一拐走到电梯,不慌不忙地按下向下的按钮,忽然! 想起来了!孟小云忽然想起了自己为何看对方眼熟! 对方是徐坤啊! 许久没见的老同学,前几天在康德聚会的时候才见过的,变化很大几乎认不出了,不过……想起自己刚才那一眼,孟小云越发肯定自己看到的人就是徐坤! 徐坤当时就是出名的慢性子,总是慢吞吞……还有那戒指!徐坤当时还腼腆地向大家展示过…… 想到这,孟小云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徐坤……徐坤明明死在几天前那场爆炸里了啊! 赫然一身冷汗!孟小云尖尖的指甲深深扎进了自己的手掌而不自知,这是她从小的习惯:精神一紧张就紧紧地握拳,将自己的指甲扎进掌肉。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心里默念着,孟小云费力地撑着尚且用不大习惯的拐杖飞快地走着,腿骨隐隐作痛,可是现在却顾不了这么多了! 明明是灯火通明的走廊,孟小云却走得疑神疑鬼,几乎每隔三秒钟就要回头一下。最后不经意的一眼忽然看到一扇门慢慢打开,探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个影子和徐坤好像! 额头瞬间冒出大滴冷汗,孟小云忍着巨大的疼痛,飞快地走到了自己的病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好容易关上门,不想门外立刻传来了巨大的拍击声! 「开门!开门!」声音听起来悠远,心脏怦怦跳着,孟小云扫视着周围,最后看到了一张桌子,咬着牙,孟小云慢慢把桌子推过去,直到确信门再也打不开,才安心地滑落到地面上。 静下来,这才发现掌心的疼痛,孟小云慌忙打开手掌,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不知不觉居然被自己的指甲刺破了,皱着眉舔舔掌心,伤口丝丝的痛,腿也开始钝钝地疼。 孟小云忽然觉得冷,看看周围,自己同房的病友居然没有醒?!天知道自己刚才的动静多大。缩缩肩膀,孟小云最终决定缩进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一定是自己太紧张了。 这个世界…… 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眼前? 怎么可能…… 打了个冷颤,孟小云将头埋在被子里,紧紧闭上了眼睛。 可是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彷佛睡了长长的一觉,扒开被子却发现天却仍然没亮,一看表就更加惊讶:时间竟然只过了五分钟…… 可是……真的好冷! 哆嗦着埋在棉被里,这是有暖气的房子啊!孟小云颤抖着。屋漏偏逢连夜雨,腿也疼得厉害,这样下去怎么睡得着? 可是孟小云打死也不敢再出去了,想要按铃叫护士过来,却发现自己这边的呼叫铃不知去哪里了,忽然想到这里的呼叫铃是两个人共享的,下午自己左边的女人用了一次,大概是在她那里吧…… 想着,孟小云扯了扯旁边的人的帘子。 「对不起,能不能帮我按一下铃?或者把呼叫铃给我也好。」 对方没有反应,静悄悄的,似乎仍然沉睡。不耐烦地,孟小云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能不能帮我按一下铃?或者把呼叫铃给我也……」 孟小云住口了,透过月光,她看到帘子上出来一个影子,旁边的女人起来了,这么客气,居然下床把呼叫铃给自己…… 孟小云正要撩开帘子,帘子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掌,吓了孟小云一跳。 看到那只手掌里面的按铃,孟小云才想到这就是隔壁的女人,这才安了心,正要从女人手里拿过按铃,忽然…… 那只手引起了孟小云的注意。 那只手……好脏,就像刚从泥里挖出来似地,上面不但有泥土,借着月光似乎还能看到一些暗红的颜色……还有……什么金属的反光…… 似乎是一枚戒指…… 孟小云背脊的寒毛忽然竖了起来,右手颤抖地撩开帘子,月光下,她看到了…… 徐坤的脸。 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徐坤无神的眼睛死水般地怔了半晌,慢吞吞地将呼叫铃向前递了几寸。 「怎么不拿呢?嫌我手脏么?奇怪……刚才明明洗了好半天的……」 孟小云的脸,一下子变得比月光还白! *** 第二天孟小云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停尸房……是她冰冷的尸体。 尸体僵硬地停放在案台上,旁边陈列着她前几天死去的老同学们的尸体。 「那个……医院的病人很避讳『四』、『十三』这些数字,我们也没办法,只好腾出来,作了停尸房,对外我们说是置物室,一般没人来的……」院方人员解释说。 「……是的,我昨天看到有位病人拄着拐杖在楼道里跑,昨天就我一个人值班,吓了我一跳呢,出去想要警告她不要跑,可是她跑得更厉害了,甚至开了停尸房的门进去了!」当时值班的护士说。 「奇怪,我们那里的房门一般是上锁的,可是昨天居然……」 「我去敲门,即使门后的人也该听到了……可是她不开门还把门锁上了。我害怕了,就去找人,回来就……」 女护士的视线惊恐地看向案台上的孟小云。 孟小云的神情很是惊恐,好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死因没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冻死的。停尸房昨天的温度特别地低。 这场事故被警方忽略了,报纸甚至没有报导这个消息,只是通知了死者的亲友,孟小云的家人住的很远,所以她的尸体只好暂时和自己的朋友们放置在一起。 警察挨个通知了孟小云的朋友,自然也包括了前阵子康德的同学。 「什么?她死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么?什么?!误入冷藏库被冻死的?这也……」接着电话,叶圆圆大呼小叫着,最后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惋惜,说过几天去探望,应付完警察遂放下了电话。 看看表,四点了,彤彤要下学了,自己还要回来准备晚餐,事情很多…… 叶圆圆穿好外套出了门。 叶圆圆,女,二十七岁,已婚,全职家庭主妇,女儿彤彤,今年四岁。 第五章 生还者—叶圆圆 接完彤彤,叶圆圆带着女儿去了超市,买了时新的蔬菜后回了家。 「张太太,又买了这么多菜啊。」一个小区的女人在路上客套地打着招呼。 「孩子正长身体么。」叶圆圆也客套地说着,拎着袋子,叶圆圆一边挂着得体的笑回应着女人,一边对女儿说。「和阿姨打招呼再见,我们要回去了。」 彤彤睁着大大的眼睛,半晌低下头继续摆弄自己手里的洋娃娃。「这孩子就是害羞,呵,我们先走了。」尴尬地笑笑,叶圆圆随即拉着女儿远去。 女人看着远去的母女,半晌摇了摇头离开。 回到家带女儿洗了手,女孩便继续安静摆弄她的洋娃娃。那个洋娃娃是叶圆圆的好友很久以前给她的,非常得女孩的欢喜。 叶圆圆随即穿上围裙进厨房做饭。去皮、洗菜、切好、素炒……叶圆圆是非常擅长厨艺的女人,她做得很仔细,一道合格入口的菜要像一个合格的女人一样,有味道还要有色相。一顿饭一道菜是不够的,至少要四道,就好像男人永远不嫌自己的女人多…… 叶圆圆慢慢做着,大部分的时间她喜欢慢慢做事,因为她有太多时间只能用来挥霍。正要装盘,忽然……余光瞥到一个白影,叶圆圆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才发现那是彤彤,女儿小小的身影探在厨房门口,大概是饿了。 微微一笑,叶圆圆对女儿说:「马上就好,妳去拿筷子吧。」 晚上七点整的时候,开饭。桌上惯例是三双筷子,彤彤每次都拿三双筷子,三个碗,椅子也是,一定要把自己旁边的椅子拉出来,拼命拽到自己身旁。彤彤现在又在拉椅子了,木质椅子摩擦在地毯上,一种嘶嘶的声音。 叶圆圆惯例地打着电话,「……又不回来了么?嗯,明白了。那个……你有空回来吃晚饭吧,你没见,彤彤每次都拿三双筷子,现在正给你拉椅子呢,好吧,再见。」 放下电话的时候,彤彤已经乖乖在椅子上坐好了,看到自己拿起筷子,这才拿起勺子乖乖吃饭,自己一边吃,一边喂着怀里的洋娃娃。 小女孩就是喜欢这一套东西,就好像那娃娃是个真人一样……耸耸肩,叶圆圆开始喝自己面前的汤。 吃完饭洗碗,然后看电视,跟着电视里的人笑了几声,硕大的客厅里空荡的只有自己的声音。叶圆圆细眉一拧,随即换了频道。 地方台正在播放新闻:前阵子光彩爆炸事件的幸存者XXX在医院因故身亡,殉难者增至七人…… 说的是孟小云。 想到今天下午接到的电话,叶圆圆的眉头拧得更厉害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叶圆圆索性关了电视。 房间里唯一的声源关闭,女儿房中的声音便立刻大了起来。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娃娃哭了叫妈妈,树上小鸟笑哈哈……」 叶圆圆慢慢凑近女儿的房间,轻轻掀开一道小缝,女儿稚气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叶圆圆非常惊奇。 彤彤是个非常不爱说话的孩子,每天和自己说的话不超过两句,那不到两句的话还说得磕磕巴巴的,幼儿园的老师和自己谈过,婉转地暗示彤彤的语言系统是否有问题,建议自己带她去医院看看,叶圆圆想当然的大怒!训斥了那个老师,第二天就将女儿转入了另一所幼儿园。 现在彤彤不是就说得很好么? 心一松,叶圆圆便推门进去,「彤彤说得真好,能再给妈妈说一……」 叶圆圆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因为…… 彤彤瞪着她,乌黑的瞳仁直直看着自己,小脸上满是警戒。 彤彤的对面是那个洋娃娃,洋娃娃的眼睛现在睁着,乌黑的瞳仁像彤彤一样,炯炯瞪着自己一般……强烈的排斥意味! 叶圆圆干笑了一声,随即说着对不起,轻轻关上了门。 靠着门板,女人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拎起外套随即冲出了门! 母亲哒哒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巨大一声门响。屋里重新安安静静。 彤彤静静地看了门,半晌慢慢低下头,长长软软的头发盖住半张小脸,稚嫩的声音细细地说:「出去了……」 *** 叶圆圆去了酒吧。 虽然是年轻人聚会的地方,可是自己有钱,它不会拒绝自己的光临。 女人喝着闷酒,酒保和她很熟了,也不多问,只是按照她的需要递上酒。 女人年纪轻轻便嫁了人,第二年生了女儿后,便辞去工作专心在家相夫教子。老公虽然不是很帅却很会赚钱,每天带带孩子、做做美容、三不五时还能到国外血拼旅行,就一般标准而言,叶圆圆是个让人羡慕的女人。可是,心里真正的感受只有自己知道。 老公事业做大了,开始整天不在家,每天醒过来身边都是空荡荡一片,床单变凉的同时,女人的心也慢慢凉了。 女儿不知为何地排斥自己,年纪不小了也不说话,让人几乎以为她是哑巴,外面的人表面说孩子安静听话,背地里说得很是难听,甚至把老公不回家说成是她生了个哑巴丫头的原因…… 那些难听的话,女人心里其实都知道,于是只好在外面装得更加骄傲…… 慢慢忍着,受不了就出来喝一杯。 打着酒嗝,女人付清帐款,知道自己会醉,所以她是坐出租车来的,回来也打算搭车回去。 「去欣德小区。」说出地址,叶圆圆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无力地闭上眼睛。这里离家并不远,很快司机就通知她到了。 「谢谢,不用找了。」往司机手里塞过一张钞票,叶圆圆疲倦地下了车,不想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 「等等!太太!您忘了……」司机冲自己招着手,叶圆圆不耐烦地转身。 「您忘了您的小娃娃啊!」司机焦急地喊着,指着后车座,叶圆圆吃惊地顺着司机的视线向里面看去…… 是……彤彤的洋娃娃?那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夜里的寒风吹得叶圆圆忽然有些酒醒,揉了揉头,女人抓起那个娃娃便离开。 司机看着远去的女人。 「真是不负责任的女人啊!喝酒还带着孩子,怎么那么粗鲁的拽着孩子走啊……」风中传来司机小声的嘟囔。 仔细打量着怀里的娃娃,叶圆圆越想越奇怪:这个明明是彤彤的娃娃,自己走的时候明明没有带它出来,怎么会……心里莫名地焦躁,正好余光瞥见一个垃圾桶,女人便毫不犹豫地将娃娃扔了进去。至于彤彤,自己明天会给她买新的洋娃娃。小孩子就是这样,有了新玩意旧的很快会忘掉。 最后瞅了一眼垃圾桶里面的娃娃,叶圆圆快步走向自家家门。一进门就是丈夫阴霾的面孔。 「妳到哪里去了?」 「我……」没想到丈夫突然回来的叶圆圆有些慌张。 「好重的酒味!一个女人家这么晚了去喝酒,还带着女儿,有妳这样做母亲的么?」 丈夫大声呵斥着自己,叶圆圆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夜游是不太好,可是,自己没有带女儿啊! 「我没有带彤彤去!」 「那妳说彤彤为什么不见了?」 「彤彤不见了?怎么可能?我明明……」叶圆圆慌张地奔向女儿的房间,迎接她的就是空荡荡的房间。 「隔壁张太太说,她看见妳带着彤彤出的门,妳还狡辩?」丈夫的脸越发地黑,叶圆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门外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张先生、张太太在家么?」丈夫不迟疑地开了门,进来的是小区保安,彤彤乖乖地站在他们面前,静静地站着,一声不吭。 「彤彤!妳去了哪里?妈妈担心死了!」叶圆圆急忙冲上去抱住女儿小小的身子,女儿只是默然地看着自己,一声不吭。 叶圆圆急忙抬起头焦急地看向两位保安。保安狐疑地转头,对看一眼,交换了一个非常暧昧的眼神。 「张太太,是您……把您的女儿扔在外面的啊……」保安递给叶圆圆的丈夫一卷录像带,最后迟疑地看了眼叶圆圆。「太太,有什么问题请大人间解决,不要把气撒在小孩子身上。」 保安说完就走了,叶圆圆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看到丈夫怀疑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即找到放映机把录像带放进去。里面的场景,却让人大吃一惊! 楼梯间,女人拉着孩子慢慢向前走着,步伐有些蹒跚,像是喝多了酒,看着手里的孩子,女人的神情越发怪异,忽然,女人的下一个动作让人吓了一跳!女人举起手里的孩子,下一秒……竟是将孩子扔进了垃圾桶里!女人做完这一切便继续慢慢走了,面色坦然地走了…… 看到这里,丈夫的吼声叶圆圆再也听不到了,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就像一盆冷水从头顶灌下来,叶圆圆从里到外……凉透了。 「您忘了您的小娃娃啊!」司机当时的话忽然响起,一个惊恐的念头就此浮现。叶圆圆双手捂着嘴,恐惧地看向前方小小的孩子。彤彤只是静静地摸着爸爸不知从何处给她塞进怀里的洋娃娃。 「彤彤今天和爸爸睡好不好?」丈夫和蔼地问着女孩,对叶圆圆却是极度不信任的表情。彤彤轻轻点点头,被父亲牵进房里的时候却忽然跑过来,将怀里的娃娃塞给自己。「娃娃……陪妈妈睡。」 叶圆圆惊恐地瞪着女儿递过来的脏呼呼的娃娃,原本不动的手在丈夫的瞪视下颤抖地接过。 女人整整一夜没有睡,只是像瞪鬼一样瞪着那个洋娃娃。 反正没有睡,第二天叶圆圆便一早起来准备早餐,半晌女儿睡眼惺忪地被丈夫牵出来,父女俩一起去了洗漱室。看到这副场景,叶圆圆微微笑了,头发乱蓬蓬的女儿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小孩子。 端着餐盘过去的时候,女儿正在用力拉开椅子,丈夫坐在女儿为之拉开的椅子上,笑呵呵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女人本来正在微笑,却发现女儿还在拉第四张椅子。 「彤彤,已经够了啊,家里就三个人……」彤彤却固执地拉着。丈夫没有什么担心,只是要女儿快快坐下吃饭,回去继续端菜的叶圆圆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彤彤……一直都是拉三张椅子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原本以为是在等没有回来的父亲,可是今天……彤彤拿了四双筷子。 「有四个人。」被自己问起的时候女儿缓缓抬起头,理所当然地回答。 叶圆圆呆了一呆,半晌向椅子上看去,才发现自己原本以为空荡荡的椅子上,坐着彤彤那个娃娃,叶圆圆叹了一口气。丈夫坐了自己的位置,女人只好坐在那个让自己看了就不舒服的娃娃对面。 吃饭的时候有人踩到了自己的脚,女儿的腿没有那么长,女人心想是丈夫,看了眼丈夫却没有得到响应,略微弯腰向桌下看去,却看到…… 一双女人的脚踩在自己的鞋上面,脚的主人……坐在对面。 顺着脚视线往上,叶圆圆的视线对向了脚的主人。那是一个女人,坐在自己对面。 「咚——」叶圆圆手里的汤匙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丈夫见状皱眉。 慌忙清醒过的叶圆圆猛地闭眼摇了摇头,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却是空空如也。 只是惊鸿一瞥,叶圆圆惊恐之余拼命回想那女人的长相,竟然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是自己眼花了么?可是…… 那个人是自己认识的人,自己原来见过的…… 面对丈夫质疑的目光,叶圆圆微微垂下了头,余光看到彤彤对着自己露出了一朵小小的微笑。那种别有意味的微笑。 叶圆圆皱起了眉。 丈夫吃完饭就走了,走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但随即离开。 今天是假日,不用送女儿上学,吃完饭的母女两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彤彤在左边,叶圆圆坐在右边,中间端正地摆着彤彤那个破旧的娃娃。 叶圆圆心里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焦虑,越看那个娃娃越觉得焦虑。电视上吵吵闹闹的是小孩子喜欢的动画节目,彤彤看得很认真,可是却面无表情。 这个孩子从来都是这样,平时自己还觉得这样的孩子倒也不错,懂事不吵闹,可是现在……想起女儿刚才那朵微笑……叶圆圆越想越不对劲。忽然…… 屏幕上的影像没了。 鱼缸的加氧器也停了。 「停……电了么?」叶圆圆匆忙环顾四周,果然家里运作中的电器都停了。 不过是普通的停电而已,叹口气,叶圆圆看看女儿。 「停电了哟。」彤彤却只是瞪着屏幕,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叶圆圆于是又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屏幕,忽然,叶圆圆惊恐地定住了目光。屏幕上倒映着的景象……赫然是三个人! 彤彤在左边,自己在右边,中间……端庄地坐了一个长发的女人。那个女人穿着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裙子,只是静静地坐着,半晌轻轻摸了摸旁边女孩的头,轻轻弯身对女孩说了什么,然后女孩便吃吃地笑了。 看着旁边小声笑着的女儿,看看自己和女儿中间的洋娃娃,叶圆圆轻轻回过头,盯住乌黑的电视屏幕,呆住了。 屏幕上那个女人和女儿说完话,便轻轻转头看向自己,叶圆圆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的每一个动作:现在,那个女人现在离自己很近,近到自己一回头便可以看到她的脸,可是叶圆圆就是不敢回头。叶圆圆只能眼睁睁地瞪着屏幕,看着那个女人的手慢慢靠近自己,然后轻轻搭上自己的肩膀……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肩膀僵硬着,叶圆圆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连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彤彤看了看妈妈,从桌上拿起妈妈的手机,慢慢打开,静静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然后不久后轻轻合上手机盖。 「一个姓孟的阿姨。」女孩站在妈妈面前,轻轻递上手机,「姓孟的阿姨问妳什么时候去看她,妳答应过的,她想请妳帮她带些衣服,她说她冷……」 叶圆圆的眼睛一下瞪的奇大,不等女儿说完,猛地挥开了女儿伸在自己面前的小手。 她在地上颤抖着,心脏怦怦跳着。鼓起勇气瞪向电视屏幕,那个白色的影子还是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头微微偏着,似乎正看向自己这边的方向……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叶圆圆挣扎着站了起来,抓起了车钥匙正要出门,忽然注意到地上坐着的女儿,小小的女孩被自己刚才粗鲁的动作一同挥倒在地,现在正在静静地看着自己。 心下一动,叶圆圆拉起女儿奔出了自家大门。女孩跑不快,为了逃的更快一些,叶圆圆索性抱住了女儿,她很害怕,可是身为一名母亲,保护自己孩子的信念压过了刚才的恐惧,即使觉得女儿有奇怪的地方,女人仍然选择了带着女儿一同逃走。 把女儿放在副驾驶座,一阵慌乱之后,叶圆圆终于成功发动了车子,车子飞快地离开自己居住了多年的小区。 现在自己要往哪里去,该怎么做,老实说,她完全不知道。 「该死!是谁打来的那个电话……」叶圆圆恨恨地咬住嘴唇,忽然想到促使自己逃亡的那个电话,「是恶作剧么?」抓起自己的手机,女人按下了回拨,可是久久也不见人响应。 「该死……」正想骂人,忽然手机提示接通,由于惊恐早已昏了头脑的女人不等对方开口立刻破口大骂:「是你么?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孟小云早就死了,你装一个死人是什么意思?」 叶圆圆的惊恐达到极点的同时,终于失控了,单手掌控的车子随即也不平稳起来,差点蹭到旁边车子的时候,女人及时转回了方向盘,却在同时发现警车从后面盯上了自己要自己停车,不悦地皱眉,叶圆圆正打算回头看看如何停车的时候,忽然……叶圆圆惊恐地用手里的手机挡住了自己的嘴。 副驾驶座上坐的不是自己刚才放在旁边的女儿,而是一身白衣,自己方才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个影子。 终于正面看到白衣影人,叶圆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喂?喂?」电话另一端终于开始说话的声音,身后警察大吼的声音,旁边车子按喇叭的声音……叶圆圆统统听不到了。 叶圆圆全神贯注地盯着白衣人,对方却只是静静低着头,白皙的手掌缓慢地搭上自己握住方向盘的手,然后,狠狠地将方向盘转向了相反的方向。 「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车子飞快地冲向旁边的车阵,叶圆圆拼命地想踩住车,却发现车失灵了一般地不停使唤! 「该死!该死!天!停住啊!」叶圆圆惊恐地瞪向旁边的女人,对方抬起了被长长刘海覆盖住的脸,然后……对她露出了一朵微笑…… 看清对方面容的一刻,叶圆圆乱蹬的双腿忽然停住,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是……妳……」 男人回家的时候,看到女儿正在独自一人看着画册。「妈妈呢?」男人皱了皱眉,心里生气,可是没有在女儿面前表露出来。 「……」女儿却像没听到似地继续看着画册,半晌,抬起头,「妈妈出去了。妈妈带着娃娃出去了,去医院探望一位姓孟的阿姨,不回来了……」 叶圆圆,女,二十七岁,已婚,全职家庭主妇,女儿彤彤,今年四岁。卒于二00X年X月X日,车祸。 第六章 生还者—高欣 段林看着手中的电话,百思不得其解。 陌生的号码,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女人喊得很凶,自己几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依稀听到女人吼叫问自己为何装死人吓人…… 打错的么?放下电话,段林耸了耸肩。不过下午来访的警察却解决了他的疑问。 打电话的人名叫叶圆圆。「你认识的,就是前几天一起获救的生还者之一,长头发的,长得很漂亮的那位太太。」警察描述着,段林心里一点一点勾勒出了女人在他记忆里的形象。 「啊……想起来了!请问,您找我有何贵干?」 「……你接到的那个电话,是死者最后的声音,关于这点,我们有事向你求证……她只是说不要叫你开玩笑吓人?」警察不信地撇撇眉毛。 「是的,我们上次真的是第一次见,我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更别提电话什么的了,您看……」段林只是低着头回答。 他说了谎。其实也不算说谎,就算告诉警察那些黑暗中发生的事,有人信么?最多自己被当成神经病而已。不过……事情果然有诡异! 一边无聊地应付着警察的口供,段林一边慢慢想。 诡异……在什么地方呢? 为什么……短短几天就死了二个人?而且还是同一场事故的生还者?就好像……就好像上次没能带走她们的死神,重新回来带她们走似地……想到此,段林打了个寒颤。 *** 「喝得有点多了啊……」叹了口气,女人独自一人走在夜晚的路上,就着迎头的冷风轻轻扒了扒自己的头。 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熟练地点着香烟,女人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着眼吐出……渺渺的烟雾缓缓上升,不久消失在头顶光秃秃的树梢。冬天真是寂寥。树木光了脑袋不说,连天空也空荡荡…… 正在发呆,忽然手包里传来的声响将女人吓了一跳! 「什么?圆圆她……好的,我马上就去!」 意外的电话,女人匆忙收好电话匆匆奔去。 高欣,女,二十六岁,电影演员。 当年的同学里面,她和叶圆圆最为交好,即使叶圆圆很早结了婚,二个人还是经常一同外出。前几天她还和叶圆圆约好周末一同出门,可是怎么现在却…… 看到楼道摆放的花圈,高欣皱紧了眉头。 烧香的味道越来越大,黑色服装的人三三两两地出入着,勾勒了一个灰色的葬礼场面。 自己大概是最后的上香者,叶圆圆的丈夫大概是去送客人,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自己一个拜祭人,张家本来就大,如今除了黑色就是白色的摆设,让冰冷的空间更显寂寥。 叶圆圆的头像摆在中间,前面放着她生前最喜欢的百合花。 拿起香,端正的点燃供上去,看着烟雾缭绕中叶圆圆的头像,高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苍老。 前几天还在一起的人啊……不过……最近…… 忽然身后被什么碰到,受惊的高欣一下子转身,却看到是一个球滚到了自己身边。持起球抬头,看到绑着两条辫子的女孩。 「彤彤,这是妳的球?」高欣温和地笑了,看着女孩缓缓点头。 把球捧起来,她等着女孩过来拿,可是女孩的反应好生怪异。 怯怯的站在原地,女孩竟是不敢过来。 知晓女孩的害羞,高欣于是鼓励地向前送了送手里的球。 女孩的身子猛地一颤,半晌,猛地拿过了自己手里的球。 夺得太猛,球从女孩手里掉了出来,哒哒的滚向远处…… 奇怪……彤彤按理说不应该对自己感到陌生啊…… 看着滚到电视前的球,高欣偏了偏头,随即正过脸。「咦?彤彤今天怎么没有带那个娃娃?彤彤不是很喜欢她么?阿姨几年前送妳的礼物……」 彤彤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半晌……「娃娃……妈妈带走了……」 当时的彤彤就已经很安静,而那时的叶圆圆则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先生身上,忽视了对彤彤的管教。觉得女孩有些寂寞的高欣,于是买了当时最新款的娃娃送给女孩作生日礼物,彤彤当时非常开心地收下的,以后也总是和娃娃形影不离。 叶圆圆几次对自己打趣,「看,都是妳送她那个,彤彤现在都不需要妈妈了……」叶圆圆那时候的表情……有些奇妙的复杂。 「……妈妈……妈妈带走了啊?」看着女孩警惕的目光,回头看看叶圆圆的遗像,女人干干笑了。 「要不要阿姨再给彤彤买一个?现在有更好的哟!」盯着女人,女孩缓缓摇头,「不……不用了,妈妈说,以后会永远陪着彤彤……」 听到此,高欣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沿着脊椎爬上来,回头看到相框中浅浅笑着的女人……总觉得……相片中的人好像正盯着自己笑?眉头一皱,高欣用力甩甩头,再度看过去的时候,便没了方才的感觉。 朝遗像躬了躬身,高欣回头看彤彤,「阿姨走了,如果寂寞就找阿姨。」 「……嗯。」女孩还是瞪着她,却慢慢送她到门口。鞋跟踏在空旷的走廊上,发出刺耳的咔哒声,看着周围慢慢后行的花圈,看着上面白纸黑字的挽联…… 高欣忽然觉得身后一寒!慢慢转过身去,看到彤彤还在门口看着自己。高欣于是笑了,冲女孩挥了挥手,「回去吧。」女孩呆着,半晌,冲自己点了点头。 高欣正要回头,忽然……门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把女孩牵进去了。 一时间,高欣瞪大了眼睛,再也不能动弹。刚才屋里……明明没有人啊!何况那只手……那只袖子…… 女人张大了口,却一声也叫不出来。直到……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女人才惊恐地转向身后……「小姐……您没事吧?」对面的年轻男子对自己说。 「哎?您是高欣小姐是么?」男子忽然说。 原本以为对方是她的影迷,刚要摆出职业微笑,忽然对方一击掌,「我们见过面的,就是二星期前康德……」 高欣的笑容骤然僵硬了。 「啊……那个……我有事,先走了!」 匆忙低下头,高欣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仓皇逃走的女人,男子耸了耸肩,半晌正要前行,忽然发现同伴还在原地。 「沐紫,你看什么呢?」 「……你这家伙还真……」 「嗯?我?有什么不对么?」 「……」最后看了眼女人跑走的方向,被唤作沐紫的黑衣青年慢慢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身后的男子随即小跑几步跟上,不用说,身后的男子便是段林。 左想奇怪右想奇怪,段林决定亲自去张家一趟。听到自己要去拜祭的时候,自己那个冷漠的室友却不知为何感兴趣,说自己也要同行。 于是,两个人便结伴来到这里。 段林有些庆幸室友决定要来,段林最讨厌的地方,第一是医院,第二就是这种地方。 充满了死别感觉的场所,每次进去都有种窒息的闷,就像现在。 由于灯光而显出青黄之色的走廊看起来寂寞而空旷、守灵夜特有的安静、一进入便可嗅到的供奉死者的香、菊花特有的味道…… 皱了皱鼻子,看看敞开的门,段林走了进去。 拿了香供上去,段林随即怔怔地打量照片上的女人,正在打量,忽然自门外进来一个男子。 「你们是……」男子径自关好门。 这位……应该就是叶圆圆的先生了吧? 看了眼沐紫,段林随即咳了咳,「我姓段,上次光彩大厦的事件中和尊夫人有一面之缘,听说了这件事……过来拜祭一下。」 男子于是不再打量,精疲力尽似地垮下肩膀,将自己抛进沙发,「谢谢,请随便坐,抱歉……我今天没有多余精力客气了……」 「哪里,是我们冒昧了。」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看着沙发里疲劳揉眉的男子,段林慢慢开口。「那个……虽然有些冒昧,可是……我想看一下叶女士生前的手机,可以么?」 男子狐疑地望着他。 「……这个……虽然很是离奇,可是警方说叶女士车祸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我当时是收到了没错,可是关于对话的内容实在是不理解。」 听闻此言,男人静静地看了段林一眼,末了起身,进了大厅左手边的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手机。红色的手机,很女性化的设计。 「这就是。」男人将手机轻轻放在了段林手里。「你拿走吧。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今天先离开?我要哄女儿睡觉了。」男人说得客气,可是却是逐客令。 段林点了点头,握紧手里的手机,径自告别。自始至终,男人始终背对着两人坐在沙发里。看着男人的背影,沐紫眼中闪了闪,嘴却抿得死死的。 关门的时候,「哎?」段林忽然小声叫了一声。 「怎么?」沐紫看向他。 「门……好像自己用力关上了……算了,大概就是这种设计吧……」嘴里说着,段林松开手,转身向前走。 沐紫却盯着那扇门……门隙在慢慢缩小,就彷佛里面有人轻轻关门似地,即将合上的时候,沐紫从门缝里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一张和遗像上一模一样的女人的脸。 「你在看什么?」原本已经离开的段林忽然转身说。 看看门缝中的女人,又看看段林…… 「你看到什么了么?」 「没有,我应该看到什么么?」 「……不,没什么。」 最后看了眼女人,女人看到自己在看她,笑了笑,门随即重重合上,于是沐紫转身离开。 并排走出好远,直到出了张家所在的大楼,看看身边目视前方的男子,沐紫轻声说:「你这个人……好像真的只能看到不好的东西呢。」 「嗯?你说什么?」 「……真是麻烦。」 *** 晚上九点十四分的时候,高欣终于到了家。 不似人们想象中女演员家中的奢华,高欣住的是很普通的旧式阁楼。 年纪不小,可是还是没能混成一线,只能在别人主演的片子里演演花瓶配角的女演员,生活自然不能太奢侈。不过…… 「总算让我抓住一个机会,shit!脏死了!谁家又把垃圾放在外面了?真没公德心……」恨恨地唠叨着,高欣小心躲避着垃圾袋上楼。 阁楼太旧了,踩上去嘎吱嘎吱,听上去异常刺耳。 一定要尽早搬出去!等到自己拍完这部电影! 虽然是恐怖片,导演也有些变态,可是靠他的恐怖片出头的女演员实在很多。这年头,人们总是把恐怖片和美女挂钩,啧!能被看上说明自己仍旧年轻漂亮……不过…… 「噢!天!臭死了!啊!什么东西!?」正捏着鼻子想把不小心掉在自己脚上的鱼骨拿下去,忽然手边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大惊之余,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才知道原来只是猫。 「倒霉!一定是这里垃圾太多了,这段日子才多出这么多小毛贼……」 把脚面上的脏物随手摔出去,女人用面纸擦了擦手,正好走到自己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女人随即慢慢走进去。 「啊……白说别人了……自己家里不也是……」 看着乱七八糟的客厅,忽然想起刚才在叶圆圆家看到的。 「唔……那样虽然整齐可是没有人气,还是乱一点好。」 哆嗦了一下,高欣随即开始整理客厅,到处是泡面剩下的油渍,洗碗池里堆积了厚厚的油碗,奇怪,自己不是在家么…… 怎么在家也这么乱?猛地呼口气,女人捋起袖子开始干活,可刚刚收拾了一会儿,看看自己油乎乎的手…… 「家务果然不适合我这样的女演员干,会损坏指甲的。」碗盘一扔,女人随即懒洋洋摊在了沙发上。 「身上好臭!去洗个澡好了。」鞋子一蹬,女人随即拿好换洗衣物进了浴室,走过浴室左边的小房间的时候,女人忽然定了定。 有种味道……在那里面……皱起鼻子使劲嗅了嗅,又好像是错觉……那个房间,是自己死去姐姐住过的房间。 是自己的双胞胎姐姐,直到半年前姐妹俩还住在一起,两个人从小就没分开过,就算就业之后独自出来闯荡也选择住在一起。 两个人出生只差了几分钟,大概双胞胎之间的心电感应是真的,其中一个人出事,另一个总有感觉。曾经笑着说过,既然出生在一起,那么说不定死亡也可以一样,不过现在看来…… 大家都说看不出自己和姐姐是孪生姐妹,其实,只不过因为姐姐内向不爱显示的性格而已。总是羞涩地用一副丑陋的眼镜盖住半张脸的姐姐,摘下眼镜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姐姐的眼角多了一颗泪痣而已。这是姐妹俩除了性格之外唯一的区别。 「姐姐,没事吧?」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念头,女人平空问了一句。 半晌,得不到回答的女人干干笑了笑,毛巾一甩,径自关门,很快,哗哗的水声响起。 「怎么……还是不好呢?」擦洗着,女人的视线忽然被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吸引住。 白白的肚皮上,一道嫩红的细细疤痕格外引人注目。伤口狰狞着,彷佛可以看到肉的红,可是……没有血。 是光彩事件之后多出来的,也是洗澡的时候发现的,莫名其妙……身上多了一道伤疤,看样子很厉害,可是实际上却不会痛,而且也不流血,就像……胎记一样。 一面擦着头发一面撩起睡衣,打量着自己肚子上的伤痕样的东西,女人忽然看了看浴室旁边的房间。 「一定是姐姐身上的伤疤的缘故。」双胞胎大概真的是有某种纽结,一个人受伤,另一个真的有时候会疼痛……一定是姐姐去世的时候身上有了伤口。姐姐,前几天在光彩那里死去了。 自己原本也要去的,可是由于事情耽搁了,否则自己也会死…… 想到这,高欣出门的时候又看了看姐姐的房间。 房门关的死紧,里面静悄悄。 高欣本能的抗拒进去,彷佛门一开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记得小时候,家里忽然莫名其妙地多出很多苍蝇,每天打也打不完。母亲到处找也没找到来源,直到某天,姐妹俩玩的时候,自己为了捡那滚出去的球,不小心打开了某个放在角落的柜子的门,然后看到了…… 「啊!」 那是一个坏掉的南瓜,上面爬满恶心的蛆虫,不停地、有新的苍蝇飞出来,拍在自己脸上……那种腐烂的味道,那种恶心的画面……高欣一辈子也不愿意想起来。 从此,高欣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这样。 现在这扇门,对于她……就是当年那个柜子。 就算真的有东西也不愿意打开!宁愿找人看也不自己来! 心里厌恶地想着,高欣快步走开。 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连带着觉得自己现在站的地方也开始发臭。当年那种腐烂南瓜加上蛆虫的味道似乎又出来了。 「呕!好臭……」皱着鼻子,瞪了一眼姐姐居住的房间,高欣随即奔到窗边打开了窗子。冷风吹了进来…… 好冷!高欣打了个寒颤,可是即使这样…… 「还是臭。」皱着眉,女人随手拿了瓶香水在空中喷了起来。 香水刺鼻的香,和空气中那股久久弥漫的腐败的臭,让女人梦中也不安稳。 这种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这几天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自己到了同学会的地点,看着几个人谈话,看着姐姐接起了电话,然后忽然……房顶塌了,然后一片漆黑,高欣听到有人喊救命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微弱,然后就是瓦砾的冰冷,慢慢地衍生出一种腐败的臭味…… 从那天,那股腐败的味道就从此缠着自己,再也没有散去。 梦里,一直可以听到门外哒哒的脚步声,哒哒的,几次走到自己门前,然后又变小……明天……明天一定要告诉姐姐,要她不要晚上乱跑了…… 吵死了!心里想着,女人紧了紧身上的棉被,正要将头埋到枕头下,换个姿势重新睡眠,忽然…… 女人猛地睁大了眼睛! 不对!不对! 不可能是姐姐!姐姐已经……已经…… 女人一下子清醒了,耳朵也竖了起来。 静悄悄…… 呼……女人松了口气:做梦吧?一定是自己做梦听到的。姐姐是撰稿人,总是夜间写作,自己习惯了在夜晚听到姐姐出来倒咖啡而发出的声响,说不定是梦到…… 这样想着,女人刚刚放松准备好好睡一觉,忽然…… 视线!背后……有视线! 寒毛顿时竖了起来,虽然拼命想告诉自己那是幻觉,可是那种锋芒在背的被注视的感觉是真实的,不像是假的! 回头……还是不回? 慢慢的,女人慢慢转过身去…… 金黄的眼睛!黑暗中,只见一双金黄的眼睛在床下瞪着自己! 女人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却在叫出来之前捂住了嘴。 「原来是猫啊!」 是最近常来这里的黑猫,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到处翻东西也就算了,吓到人就是罪过。 「去!去!」皱着眉赶着猫,本想将猫儿赶到窗外,不想那狡猾的小贼居然身子一拐去了大厅。 「别跑!」高欣随即追了出去。 吱扭吱扭的声音重新响起,这回是自己的所以她倒没多想,屋子不大,匆忙中没来得及开灯,黑暗中黑色的猫儿倒也极是难找,看到猫儿往南面跑去,她随即跟了过去,门敞开着,她想也没想正要追进去,忽然…… 室内的脚步声一下子歇了。 呆呆地,盯着脚下的地板,视线慢慢移向那半敞的门的下半边……女人呆住了。 那扇门……是姐姐房间的门……那扇门……一直是关着的……那扇门……自己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么…… 无法动弹,她只能牢牢盯着门下那一小块方寸,冷汗慢慢从脊背爬上来,落了……然后是飕飕的寒意。 高欣盯着那里,然后……看到了一双脚,惨淡的一点月光照射下苍白的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那双脚缩在门后,然后门吱扭吱扭地响了…… 瞪大眼睛,再也承受不了,女人一下晕了过去。 第七章 手机 再次醒来就是白天了。自己躺在自己床上,被子盖的整齐。看着外面透进来的有些耀眼的阳光,高欣揉揉太阳穴,微微皱眉…… 是梦么?可是梦里那吱扭吱扭的木地板的声音,好真实。肚子饿了所以煎了蛋,可是蛋落在锅上发出嘶嘶的烤烟的时候…… 高欣忽然觉得那种味道很是恶心,于是看也没看,便将煎到一半的蛋扔进了垃圾桶。 开拍前的日子,每天就是这么度过,背背台词,揣摩一下人物的心理,然后一天就过去了。最近每天都在看手里的本子,或许自己会做恶梦就是因为本子看多了。毕竟,是恐怖片的剧本。 圈子里混了这么久,总算轮到一个主演的机会。不像往常总是露几面就下场。高欣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一定…… 不过……所谓主演,无非是死的最晚的人而已。看到剧本上描述的那人死时候的样子,高欣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忽然想到了那天在叶圆圆家看到的,那只手……总觉得那只手很诡异。那个袖子……很像之前叶圆圆经常穿的家居服的款式……难道说那只手是! 「呵……呵……怎么可能呢?圆圆明明不在了啊……」干笑着,高欣扔掉了手中早已背的熟烂的剧本。 看看天色,这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好!洗把脸清醒一下!」 伸个懒腰,高欣进了浴间。 另一边,与此同时。 拿着手中的手机,段林忽然皱眉。 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果然是自己的没错,不过这个没有什么蹊跷,唯一让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会把最后一通电话打给自己? 可是那天的留言真的很奇怪,就好像之前自己给她打过什么不好的电话一样。 而且,事实上,段林真的在来电显示那里看到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就在死者车祸前,真的有一个。 这才是让段林皱眉的事。 而更让段林不解的……就是排在自己之前的一个号码。 那天回来,段林试着打了最近和叶圆圆通话的几个号码,都很正常,除了那一个……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THENUMBERYOUDAIL……」 更让人皱眉的,是这个电话号码原本的主人。那个号码原本的主人是孟小云,也就是之前忽然死在医院停尸房的那名女子。 不知道那个号码空号多久了,可是…… 「应该是别人用孟小云的电话打的吧。」翻开手中红色的翻盖手机,看着上面的仅剩一格的电力,段林喃喃道。 「为什么不是孟小云打的呢?」 下面忽然传来的话吓了段林一跳,从上铺探头,才发现是室友在和自己说话。 沐紫正低头看书,这句话似乎是很随意地说出来的,可是如此地随意却让段林皱眉。 「死人怎么可能打电话?人死了就是不能动,没有灵魂,变成一块死肉而已……」说到此,段林忽然噤声,他忽然想起来…… 「死人当然可以啊……活人有活人的世界,死人也有他们的。至于灵魂……前几天你不还看到过所谓的灵魂出窍么?要知道,你看到的其中几个固然是活人的生灵,而剩下的可是不折不扣的死人……」还是低头看着书,沐紫不冷不热地说。 正好想到同一件事,麻麻的……段林浑身赫然寒意。 「那天果然你也在!你为什么什么也不说?!」 「说出去有人信么?你呢?不也同样什么也没说……」 段林于是无言,半晌,咳了一声,段林忽然讷声道:「那么……这个世界果然有鬼了……其实我原本希望有鬼的,这样可以见到往生却又想见的人。可是我一次也没看到。我想见我死去的外公……一次也好……」 听着段林慢慢地说话,沐紫半晌没吭声,忽然合起书,站起身,踏出一步看着段林,「你外公是不是个子不高,平头,看起来很硬朗的一个老爷子?」 「你怎么知道?!」闻言,段林骨碌爬了起来,坐在床上看着下面的沐紫。 不料对方随即转身走向书架放书。「猜的,看着你的长相猜的……」 「哎?不会吧?他们都说我长得一点也不像外公啊……」床上的段林不解地皱眉。 下面,沐紫却一边喝水一边看向段林,此刻,段林旁边,淡淡地,一个看起来很硬朗,有些严肃的老头子正在对自己微笑……影像很淡,随即消失不见。沐紫于是回过头去。 皱着眉看了沐紫一眼,段林随即躺下,手里还拿着叶圆圆的手机,电力不足了。等到上面最后一格消失,自己不想解脱也不行了吧?其实这种事情真的是巧合也说不定。追究下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想着,段林正要合上手里的手机,手却忽然一颤。段林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手在颤抖,半晌……看着闪烁的屏幕,看着电话拨通中的提示…… 段林忽然意识到是手机在振动!手机在自己拨号! 「你怎么了?一副见鬼的样子……」拿了新的书,正要回来看的沐紫一抬头就看到上面男人一脸惨白的样子。缓缓地……段林对他举起了右手……里面正在拨号的手机…… 「手机……手机……自己拨号了……」 心思一凛,沐紫随即夺过段林手里的手机,飞快地看向屏幕,拨号的对象是…… 「高欣……」 沐紫于是阴沉着脸抬头。 *** 哼着歌,高欣进了卫生间。 用了柠檬味道的洗面奶,精神顿时为之一振。马上就要正式拍摄了,演员的皮肤什么的都要开始注意,屏幕上留下瑕疵就丢人丢大了。 用毛巾轻轻沾干脸上的水珠,正在拍柔肤水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摘隐形眼镜,于是,缓缓对上镜子,高欣轻轻去揭眼球上那一层镜片。 戴了很多年也不习惯,和别人不一样,高欣每天必须要对着镜子才能摘戴眼镜。 「真是……不好摘……」揭了一半镜片又回去,高欣只好笨拙地继续,为了漂亮,不得不戴啊……明明这么不适合的……嘴里喃喃说着,忽然…… 高欣一身冷汗! 高欣注意到镜子里面的自己好像眼球动了一下,就好像刚才瞥了自己一眼似地…… 鸡皮疙瘩起了一层,高欣赫然把自己拉离镜子。 「怎么可能……自己吓唬自己而已……」搓了搓手心,高欣甩头,企图把方才脑中的影像甩出去。 半晌,终于好些,于是高欣慢慢抬头。 没事的,不就是镜子么,自己每天都照的,一定是自己最近看剧本想太多…… 头终于抬起来了,视线平行对上镜中自己的……然后…… 镜中的自己仍然是死死盯着自己。 不!那已经不能说是「盯」!简直可以说是瞪! 镜中的自己死死地瞪着自己! 这是我现在的表情么?怎么……那么恐怖!怎么那么苍白?张大眼睛,高欣盯着镜子,不放过里面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动,里面的「那个人」也是如此…… 就在高欣以为一切只是自己心理作用而松口气的时候……镜子里面的人转头了。 就在高欣自己正在死死对着镜子的时候……转头了,以一种非常恐惧的神情……转向了对方的右边,然后…… 高欣看到了镜中人左边眼角下一颗小小的痣。 高欣的眼睛一下子瞪的大到不能再大! 左眼下面的痣……姐姐! 镜中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开始出现和自己不一样的动作,那张苍白的脸……转向自己的时候是一种非常恐惧的表情。 姐姐……那个人是姐姐! 嘴巴张大,可是却一声也发不出,高欣目瞪口呆地看着镜中的映象!为什么镜子里会是姐姐?姐姐已经……已经……死了啊!为什么死人会出现在镜子里? 高欣踉跄地向后退,然后看到镜子里的人又一次转头了,以一种更加惊恐的表情…… 忍不住,高欣顺着对方的视线扭头…… 冷汗!那个方向是……姐姐的房间!客厅没有开灯,昏暗的室内那长方形的门板…… 高欣想起了昨天那个梦。或者……那真的是梦? 「啊——」尖叫一声,高欣用力砸烂镜子后,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 室内静悄悄地,只有钟表的滴答声……抱住头的手正要微微松开,忽然…… 「阿欣……阿欣……」 视线对上自己眼前那一小块地板,高欣瞪大眼睛的同时,感觉一股寒意爬上了脊背…… 那个声音……姐姐?正想着,那个声音又来了…… 「阿欣!」 姐姐的声音非常地微小,空气里飘忽不定。 这句话……不是那天的……想起姐姐去世前给自己打的电话,高欣忽然一头冷汗。 忽然,声音一变! 「阿欣……快!快!」 那是从没听到过姐姐发出的焦急的声音! 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她惊恐地蹲着,一动不敢动,只能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感觉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顺着自己的脊背爬满全身。 脚下有落下的碎掉的镜片,从里面可以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惊恐、不知所措。 忽然,盯着脚下的碎片,高欣的眼睛越瞪越大! 高欣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镜子里面的女人,分明是姐姐!姐姐苍白地瞪着自己,碎掉的镜片中只能看到那黑洞洞的眼睛,那样瞪着自己…… 再也忍不住,高欣夺门而出! 可是姐姐的叫声却还在不断传出,一声一声,时而让人觉得就在耳边,时而飘忽悠远……姐姐彷佛在警告自己什么…… 慌乱的脚步在中间有隔层的木质地板上咚咚作响,可是高欣却忽然有种错觉,彷佛跟随自己的脚步声还有一个人。 高欣忽然在窗台边停住了,瞪大眼睛,想听听看到底有没有另外一个声音……于是,高欣颤抖的松开捂住自己耳朵的手,然后…… 静寂。 然后……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啊——」高欣心脏猛地缩成一团,叫出声的时候猛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明明很用力却完全不觉得疼痛,高欣终于听清楚了:那根本不是脚步声,也不是脚踩地板的声音,而是敲门声! 声音的方向…… 迷惘的视线终于在一扇门前凝固了……那个……是姐姐生前的房间。 咚咚的敲门声,来自那里…… 「阿欣!阿欣!」 而且……错不了,姐姐的声音,也来自…… 那里! 高欣于是只是惊恐地瞪着那扇门,彷佛随时会有未知的东西会扑出来一样,然后…… 精神绷得死紧,几乎要断了的时候,忽然…… 铃声?门铃?不!是电话! 看着桌面上不断闪烁的手机,高欣彷佛忽然松了一口气似地,猛地冲过去抓起电话。 「喂!喂!谁也好!快来!快来救我!快来啊!」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高欣几乎是抓起电话的同时哭了出来。然而…… 「是我。阿欣妳怎么了?」 听到电话那头的响应的一刻,高欣呆住了,抓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握得苍白,高欣呆傻一般,定住了。 那个声音……圆圆? 永远温柔的,不慌不忙的……圆圆的声音? 高欣呆滞、迟缓地将视线移向屏幕,然后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叶圆圆。 「啊!」 见鬼一样将手里的手机扔出去,高欣抱住头,彻底崩溃了。 「天……谁也好,谁来救救我……」缓缓地垂到地上,她呆滞地坐了下来。 「谁!你到底是谁?」忽然,视线变得凌厉,惊恐到了极点,她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勇气,狠狠瞪向了阴暗处那扇门! 「是人还是鬼,我倒要看看……」 重重踏着脚步,高欣飞快地冲到了门前,手在碰触门把手的那停顿了一下,却在门内再度传来的「咚咚」声下追回了心神,瞪着那扇门,她狠狠咬了咬牙,然后转动了门把手。 *** 「天啊!」听着手里的电话,段林一脸不可思议。 自己拨号的电话本来就够诡异了,何况…… 现在电话那头居然开始对话! 电话明明在自己手中,可是明显打电话的那人却是个女人,声音有点耳熟,但是……段林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 「是那个姓叶的女人吧?」不慌不忙,前面开车的沐紫说了一句。 风将男人原本就不大的声音吹得破碎的同时,微弱地传入了段林的耳朵,女人临死前给自己打来的电话里的声音,和现在电话里的声音重合了,段林一脸灰败! 没错!那个声音……是叶圆圆!已经死了的叶圆圆! 维持着抓着男人的外衣坐在摩托车后座的姿势,段林一下子呆住了。直到贴住耳朵的手机里面一声凄惨的女声唤醒了他! 「啊——」 彷佛见到了什么最可怕的物事,段林心里咯噔一声,他完全可以想象女人现在的状态。 「天……谁也好,谁来救救我……」 「谁!你到底是谁?」 「是人还是鬼,我倒要看看……」 女人的语气慢慢变化着,到了最后竟然变得凄厉,彷佛疯狂一般地凄厉。 瞪大眼睛,段林忽然想起在哪里听过这熟悉的凄厉!那是…… 「是你么?刚才给我打电话的?」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孟小云早就死了,你装一个死人是什么意思?」 那个叫叶圆圆的女人死前最后的话忽然浮现在脑中,那种声调,那种恐惧到极致的声调,与此刻电话里面女人的声调如出一辙! 寒冷的冬日里,段林居然出了密密的汗。汗是冷的,段林的心更冷! 「不好……那个人……喂!沐紫你能不能快一点?那个叫高欣的女人要糟糕了!」段林说着,用力拍了拍前方男子的后背,心里却乱成一团。有个地方不对……怎么想都有个地方不对……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东西……哪里呢?在什么地方?忽视了什么? 「教室里面那天聚会的有十一名学生外加一名老师,里面并没有一名叫张学美的学生。」当时那个警察似乎是这么说的,可是呢……十四个人……对啊!那天,那个恐怖的教室里的学生人数是十四个!不是十三而是十四啊!那天除去那个叫张学美的学生,除去前面这个莫名其妙的沐紫,是十二个才对!自己当时清楚的点齐人数,当时确实是十四个人,可是事后警察说的却是十一个! 那么……那天多出来的人是谁?那么……那天幸存下来在场的人有谁? 在那段几乎不想回想起的记忆里乱翻,就像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找一个不小心掉落的东西一样,惴惴地找着,生怕被黑暗中会忽然跳出的东西吓一跳…… 灰白的,那些女人的脸慢慢浮现在眼前,和那至今压在自己枕头下面的名册一一对应,忽然间,一张脸格外清晰了起来…… 「那个……多出来的那个人是……」就像挨了重重一锤,坐在摩托车后座,段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高欣几乎是瞪着眼睛开门的,即使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可是她还是拼命睁着眼睛。可是一开门就皱起了眉头。臭!好臭的味道!那种熟悉的这几天一直可以闻到的味道…… 童年时候的回忆忽然回到脑中,手心的颤抖越来越大,高欣本能地知道自己又开启了一扇不该开启的门!原本的勇气不知道哪里去了,心脏怦怦跳着,高欣的脚就像灌了铅,沉重不能动弹一步! 就在这时候,脚边忽然被什么蹭了一下,一下子像抽掉了脊梁骨,高欣一下软软地坐在了地上。 「喵——」一声怪异的猫叫从自己身旁传来。凝眼望去,才发现又是那只最近常常在自己家出没的黑猫。黑暗中,猫儿橙黄的圆眼灼灼地闪着渗人的光。 「是你啊……」高欣就手抓住身边的黑猫,那猫不服被自己抓住,挣扎后随即从门缝滑了出去。 看着消失的猫儿,又看看门板上的猫爪痕,难道那敲门声是猫抓出来的? 正想着,忽然觉得刚才抓猫的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高欣漫不经心将手掌摊开。 「啊!」昏暗屋内,就着惨白的月光下,赫然发现自己手掌上赫然一片黑色,黑黑的、黏稠的……高欣于是颤抖地把手移到自己鼻端…… 「呕!」嗅到那味道的同时,高欣几乎是用甩的将自己的手拉离了面前。 错不了!就是这个味道!这个纠缠了自己很久的腐败的味道!几乎要哭出来,高欣狠狠的将手掌抹向洁白的墙壁,企图将那东西抹掉,可是……等到颜色晕开,高欣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黑色,而是红色! 血? 高欣无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 「天!天啊——那死猫吃了什么东西?呕!」快点擦掉,擦掉…… 就在这时候…… 「阿欣!阿欣!」姐姐的声音! 这回姐姐的声音不再缥缈,而是几乎贴着耳边的清晰,高欣腾地站了起来。 「在哪?妳在哪?」跟着那声音,高欣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姐姐的房间不是一眼就能看清全局的,是经过改造的旧式的房子,改造的时候楼主将置物间也并在卧室了,于是在姐姐卧室的入口处有一个小小的置物间,要往前二米才能看到姐姐的卧室。 贴着置物间这边墙壁,高欣小心地挪动着脚步,然后在看到墙壁尽头的时候慢慢地闭眼…… 接下来要映入自己视线的,会是一台电脑桌,姐姐每天在那里工作,自己经常会像现在这样蹑手蹑足地接近,然后从背后吓姐姐一跳…… 缓缓地,高欣在踏出最后一步的同时睁开的眼睛,然后……心脏猛地缩紧了! 好多的黑猫!黑暗中灼然的金黄眸子,全部在瞪着自己!有的卧在地上,有的甚至卧在姐姐的高背椅上,味道就是从那里来的…… 「起来!起来!滚出去!」高欣猛呼一口气之后,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把扯开椅子想要把上面的黑猫甩出去,然而……好沉! 就在高欣这么想的时候,椅子上忽然掉落一个什么,直直的砸到了地面。 看清那东西的时候,高欣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嘴! 那是一个人!中长发的女人,那熟悉的头发,熟悉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 「姐姐……」 恶心的味道扑鼻而来,高欣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有摸到那只黑猫留下的脏物,不过此时已经顾不上恶心,高欣只能惊恐地看着地上颓然趴倒的女体。 「姐姐……是妳么……是妳么……不、不要吓我……」喃喃说着,看看周围并不离开,似乎自己一走就要群起扑向地上女体的黑猫,高欣缓缓地压下身子,颤抖地伸出一只手,然后轻轻翻过了女人的身体。 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高欣看到了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姐姐…… 不!那不是姐姐!那是……那个人是……是我自己! 这个想法冒出的一那,伸出去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已经被翻了一半的身体顺着女人的力道猛地翻正,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脸的眼角…… 没有黑痣。 月光下,「那人」瞪着大大的眸子,眼里空洞,彷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 「那人」的脸色灰败,身体僵硬,高欣注意到,「那人」的腹部一下有很大一片乌黑……腐败的味道从「那人」的身体上不断传出…… 高欣想起了童年时候,那个恶梦般的南瓜。 可是这次不是南瓜,那个腐败的东西是……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高欣绝望地摸上自己的腹部…… 那道红色的伤疤,那道永远不好的伤疤,天!这个人是、这个人是…… 「是妳哟,阿欣。」 缀满泪雾的眼睛里,出现了一双女人的脚,苍白的……就像那天的梦里一样。 此刻,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第八章 真假 「是高欣。那个多出来的人是高欣!我怎么现在才想到……」段林盯着沐紫的后背,怔怔地发呆。只有十一名学生一名老师参加的聚会,自己却看到了十四个学生一名老师。除了沐紫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张学美以外……还剩十二名学生和一名老师。 那天自己太紧张,没有记清学生们的长相,可是,自己却万万不会记错人数! 因为有那本名册。名册上清楚了列出了沐紫以外的十三名学生,事后在段林梦里纠缠了无数次的长相中,赫然有那天的高欣。可是那天最后一次被盘审的时候,那个人却没有出现。 自己当时对这件事的态度是能忘就忘,完全没有留意,对每个幸存者也只是惊鸿一眼扫了一下,慌乱中有些遗忘,可是现在想起来……那天……那个叫高欣的女人并没有出现在聚会现场,相反,她是唯一因为有事而躲过劫难的人。 可是,假设……只是假设……出现在那个幻境的,假如都是那天出事的人的话……为何一个不在现场的人会出现?假设……只有一个假设……想起那天看到的神情诡异的女人……该不会…… 「你看到的……原本就是死人啊。」淡淡地,前方的沐紫只一句话。一下子,段林面如死灰! *** 破烂的大楼,好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将人困了起来。天色越发黑了,明明知道应该尽早趁天还有一些亮出去,可是怎么跑也找不到出去的路,自己疯狂的跑步声在楼里踏出的回音让女人有了错觉:彷佛后面有人在追赶自己似地…… 女人颤抖地回头,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幽黑得彷佛见不到底的长长的走廊…… 松了口气,女人正要回头,忽然…… 「啊——」凄厉的惨叫响彻整座大楼。 「停!」 「好了,高小姐可以了,请妳顺着左边那扇门出来。」通过扩音器放大的男声从头顶传了出来,高欣原本怦怦直跳的心彷佛吃了一枚定心丸,试探地向两边看了看,看到对方说的那扇门的时候,高欣立刻站起来进了门。 终于回到人类的世界的感觉……看着忙碌的片场人员,高欣接过工作人员递过的咖啡,温暖的液体熨过喉咙下腹,身体也终于暖了一些。 今天她参加的是一个恐怖片的选角会。很有名的导演,向来以怪癖出名,连选女主角也搞得这么有「个性」。居然要所有候选演员抛弃一切联络工具,来到这么一个鬼气森森的地方进行试镜。 「高小姐表现很不错哟,我看很有可能是您呢!」一个小妹笑着为高欣续了一杯咖啡。 心里有点得意,不过高欣嘴里还是客套着,「哪里,是这个地方真的太恐怖了,你们还真费心,居然还安排了扮鬼的人在里面,真好奇从哪里出来的,一声不吭的就站在我后面了,吓死人了……」高欣笑着,心里却仍然惴惴不安。 当时自己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女人站在身后的恐慌,可是真真切切的!一向胆子不小的自己都被吓到,这个还…… 岂料那个小妹却说:「看您说的,导演就是要演员自己发挥啊,看哪位演员能够自发演出他最满意的恐惧的气氛,除了这个大楼是个活道具之外,我们并没有安排什么其它道具,更别提什么扮鬼的演员了……」 「啊?真的没有么?明明是一个穿白衣的女人啊……」高欣顿时皱起了眉。 「是您自己吧?呵呵,您今天穿的不就是白衣么?那里可能有些镜子玻璃什么的,反光,一定是您太入戏了所以看走眼,呀?要公布结果了,您快过去吧!」小妹笑嘻嘻地指指前方,高欣皱眉走了过去。 接下来得知自己居然真的得到女主角的位置,太过欣喜,高欣于是忘了那天试镜遇到的事。 一定是自己没错,现在想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不过,倒真的感谢那个经历,要不然还拿不到这个位置…… 一丝得意,一丝期待,高欣踏上了返程的路。 那天是个很好的天气,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同时也是姐妹俩二十六岁的生日。 高欣兴奋地回家,决定给姐姐一个惊喜,可是回来却扑了一个空。打了很久的电话也没人接,想必是在路途中没有听到吧,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看了看剧本,高欣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没关系,等姐姐回来再告诉她好了,不过现在…… 忽然看到包里面露出一角的光盘,那是这次试镜时候的拷贝,自己特意拜托摄影师拷贝给自己的。拿起光盘转了几圈……不如现在看看。 于是高欣径直进了姐姐的房间,家里没有放映机,不过姐姐的计算机似乎可以可以播放。进入姐姐的房间,看着还没有迭起的被子,以及消失的外出服……姐姐果然是出门了。 将光盘放入,坐在姐姐的高背椅上,高欣打开了播放器……奔跑……自己在不停地奔跑,一脸恐慌。 一看到这画面,高欣就开始诅咒起那个该死的导演,不过看看自己的表情……倒是真的很有鬼片主演的架式。画面上的自己只是不停地在跑,彷佛有什么在追赶,影片播放到最后的时候,高欣忽然心头一紧。 就是这里了!当时就是在这不久之后自己看到那个东西的! 虽然心里更愿意相信那个小妹安慰自己所说的「只是自己的影子」,可是……心里那种闷闷压下来的东西……确实只有黏黏一层恐惧。黑洞洞的走廊、破碎的脚步声……快了……就是那里,自己回过头去,然后重新转头,然后…… 「哎?」高欣瞪大了眼睛,不会吧?看着一下成了花屏的计算机,高欣目瞪口呆,同时,当时那种毛毛的感觉又爬了上来。 屏幕却只是出现那些不断扭曲的线条,同时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沙沙的声音,就好像被扭曲了的笑声。 「啊——」自己的声音忽然从音响里面传了出来,吓得高欣刚刚贴近屏幕的脸随即缩了回去。 屏幕上忽然变得漆黑一片,但是黑暗中,音响内却不断有喘息声传来。细细地辨去,高欣越发疑惑:那个喘息……和自己的好像……可是,自己不记得有拍这样的东西啊…… 那样的喘息,明明忍不住可是强制压抑的喘息,高欣听到脚步声,哒哒的,回荡在黑暗中……彷佛忽然听到了什么,高欣开大了音响,仔细听去……高欣赫然睁大了眼睛! 那喘息……不是一个人的!而且仔细听……里面紊乱的脚步声之间……还夹杂了另外一个脚步声…… 当时的感觉果然是真的! 当时那个地方果然不只自己一个人! 高欣瞬间手指冰凉。 紧张地瞪着漆黑的屏幕,自己紧张的喘息声渐渐与屏幕里那个人重合的时候,高欣忽然发觉周围一暗。 高欣捂住了嘴! 怎么回事?停电? 高欣慌忙地摸索着,想找到一个可以照明的东西…… 一定要亮起来……一定……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高欣心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本能告诉自己,如果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会发生不好的事,慌张地搜索着,岂料摸索半天居然只摸到一把小刀,想也不想,高欣将小刀紧紧握在手里,忽然…… 「哒哒……」脚步声! 高欣一下子缩紧了身体! 再仔细听去…… 「哒哒哒哒……」彷佛有回音的脚步声! 这里明明是姐姐的卧室啊! 高欣贴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忽然想到了自己在试镜时候看到的那个白色影子…… 是那个「东西」么?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高欣紧紧握住了手中仅有的武器——小刀。 「呼……呼……」彷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喘气声音,慢慢地和自己的重合,高欣狠狠咬紧了嘴唇,贴着墙壁慢慢移动,却忽然撞上了什么,黑暗中白色的影子! 高欣想也不想,挥出了手里的小刀! 「啊——」 对方尖叫出声的那,高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耳熟……这个声音好耳熟…… 灯光亮起来的一那,高欣看到了惊恐的看向女人的脸。那张脸是…… 她自己的! 「唔……」高欣痛苦地捂住了腹部…… 又回到姐姐的房间了,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肚子为什么这么疼? 缓缓地抬起手想要擦去额头的冷汗,却被手上的东西吓了一跳。 这是……一张卡片? 不过更离谱的……盯着自己的手,高欣的眼睛越睁越大…… 红色的液体不知何时爬满了自己的手,也沾满了自己手上的…… 纸片? 不对!自己明明拿的是小刀啊?而且……而且自己刺过去的明明是那个人……那个人…… 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的那个人的长相……高欣张大了嘴巴。 难不成、难不成那个人是…… 高欣匆忙掀起了自己的上衣:伤口。 整齐的伤口,鲜血还在汩汩流出,那种湿热的液体,彷佛流不完似地,从里面流出。 「啊!天……这是……」 高欣忽然想起了片场试镜时候那一幕,自己忽然撞上的白衣人…… 「是您自己吧?呵呵,您今天穿的不就是白衣么?那里可能有些镜子、玻璃什么的,反光,一定是您太入戏了所以看走眼,呀?要公布结果了,您快过去吧!」 当时的小妹是这么说的,现在想来…… 「天啊……」高欣一下子呆住了,半晌…… 「不行,要止血,要止血,否则会……」会死的……她慌张得想要拿衣物将自己的伤口堵上,可是半晌,看着被血液浸透的衣物,高欣几乎要哭了出来。 「该死!怎么……怎么就是不停呢?」体温在慢慢降低,视线也开始模糊了…… 不行!要找人来救自己,自己还年轻,难得有了当女主角的机会,一定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 自己的梦想才刚刚开始,不能……不能就这么死去……不能! 高欣抓起手机,想要打给姐姐,眼前忽明忽暗,高欣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一定要快……要快…… 电话接通。 「喂!姐姐……我……我是阿欣……妳快……快来救……」 对面却是一片空白。 明明有人接起了电话,可是……高欣硬撑着看了一眼自己播出的号码…… 自己家?!该死!拨错了!要重拨……重…… 抓着电话,彷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高欣呆住了。 自己家?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为什么……电话为什么会被接起来? 抓起手机听过去,电话那边越来越近的……是女人的喘息…… 越来越近……那个是自己的声音!是自己现在的喘息! 高欣一下子坐倒在了高背椅上。 那个声音在逼近,因为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大的就好像话筒贴着自己的鼻端一样…… 身子忽然一僵,身后有人! 高欣想要回过头去,可是却没有力量,眼前俨然一片昏暗,失血过多,高欣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耳朵反而更加管用起来。 缓缓地,电话那头有人笑了。 笑声非常清楚,明明是手机里面的声音,可是,自己耳旁也有那样一个声音。 没错……接电话的人就在自己身后了…… 「阿欣,妳收到我的邀请函了呢……来么?」 对方淡淡地,只说了这么一句。 「大家都在等妳呢,快来哟。」 冰冷的,嘴唇的感觉,贴着自己的耳朵,慢慢地,甜蜜地说着。高欣的身子却真的凉了,看到手里东西的一那。 手里拿的哪里是刀子,那是…… 「高欣小姐,康德补习班老学员聚会将于二00X年X月X日举行,届时请务必赏脸光临!——张」 看到沾满自己鲜血的邀请函的一那,高欣眼前一片黑暗。似曾相识的女孩的脸,是高欣眼中最后的影像,高欣的头慢慢地垂了下去。 如果说最后一个死的人才是主角的话……很遗憾,看来……这辈子自己永远作不了主角。自己正在死去…… 可是,至少有一件事,自己想在死前做——看着手边的手机,缓缓地拨出熟悉的号码…… 「姐姐,生日快乐……」只说了这句,只能说这句…… 心脏跳动最后一下的时候,电话另一端传来了恐怖的塌陷声,伴随着姐姐的惨叫…… 瞪大眸子的时刻,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相差了几分钟出生的姐妹,同样……相差了几分钟死去。 原来,我们的命运自始至终,一脉相连。 怔怔看着地上腐烂的女尸,高欣低着头,直到……一双腿站在了她的身后。 「阿欣。」被对方冰冷的双手抱住的时刻,高欣眼中一片空白。 *** 犹豫地打开高欣房门之后的第一个动作,段林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十分钟后,警车包围了古旧的小楼。 站在高欣屋里的角落看着警察们忙碌地取证、画线,沐紫出乎意料地对应对警察异常拿手,于是闲暇的时间,段林全部用来看着地上那个可怜的女人。 发出刺鼻的味道,女人直直躺在地上,两只眼瞪得大大的,看着房顶,彷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 女人的腹部一片乌黑,那是干涸的血迹,那么大的出血量,想必就是女人死亡的原因,可是,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当作凶器的东西,只有一群黑猫,那些残忍的小东西,把可怜的女人的尸体啃咬得不成样子。 女人的死亡时间被精确地推定在两星期前,她参加完试镜的那一天,同时,也是光彩大厦塌陷的那一天。 手机上的显示,她播出的最后一个号码,是给她的孪生姐姐——那个叫高欢的女子的,当时的时间是下午二时二十三分,几乎和光彩大厦倒塌是一个时间。 「没有找到凶器,目前初步判断为入室抢劫杀人致死。」人民保姆的警察自然不愿意相信那个巧合,于是,宁愿把罪过推在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入室抢劫犯身上。 「经查证,死者最后接到的电话是一个叫叶圆圆的女子的手机打来的,叶圆圆已于几日前车祸身亡,据她丈夫证明,她的手机在你们手里,对么?」 「是的。」段林怔怔地说。 「再问一遍,你打电话给死者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通知她她的好友去世的消息,自从上次光彩那次事件,我们之间萌生了一种盟友的感觉。我想这么做,可是……」 看着有些吓傻了的表情的男人,警察最终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 那个时候,这个男子根本还在开往本市的火车上,怎么想也与此案无关,最后看了一眼段林。 「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感谢你们配合报案,现在可以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警察径自转身,于是段林也转身。 楼道里又看到一些黑猫,黑暗的角落里金黄色的眸子皎然地瞪着人类,一想到那是吃过人肉的东西,段林有些呕。想要呕吐的感觉直到出了女人家到了楼下才好转,沐紫出乎意料地没有说话。 「喂,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么?」坐在摩托车后座,段林呆呆地问着前面的男人。 「……你说呢?」 没有回答,段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马达响动的时候,段林迟疑地将视线转向二楼女人家的窗户。 段林的眼睛骤然瞪大! 窗户边,模糊一个白衣的女人身影,居高临下似乎正在看着自己,只是一闪,可是确实有一个身影,不!似乎不是一个,彷佛是另外一个身影将一开始的那个拉了进去…… 不敢相信,眨眨眼再度看向窗户的时候,早已什么也没有,只有警察忙碌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 摩托车开出很久很久以后,段林忽然开口,「有。」 「?」 「这世界上有鬼。」说这话的时候,段林已经不再敢回头,取而代之,紧紧抓住了前方男子的外衣。 自己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段林清楚地知道。刚才窗户上那个身影在瞪自己,即使看不清,可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被狠狠注视的感觉……段林打了个寒颤。 高欣,女,二十六岁,卒于二00X年X月X日,死因初步推断为入室抢劫利器刺伤。 第九章 生还者—林子研 「要看么?」猛地被搭话,段林一个激灵回了神。 看着下面拿了一张光盘冲自己说话的沐紫,段林慢慢开了口,「那是什么?」 「从刚才那个女人的计算机里取出来的。」沐紫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你什么时候拿的?」段林一下睁大了眼睛。 「当然是你出去打电话找警察的时候,我进去随便逛了逛,那女人的屋子很热,因为计算机一直开着的缘故,我看到里面有插光盘,就顺手拿回来了。」沐紫还是那一百零一号表情。 「你……警察明明交代不要乱动现场的。」段林无力地说。 「那是对你说的吧,我可没听到。」轻蔑地笑了笑,沐紫细长的眸子再度盯上段林的脸,「那帮家伙明明觉得不对了,可是还是宁愿选择他们觉得合理的理由,你觉得这样的人就算拿到这东西,会对他们破案有帮助么?」 「一句话,你看还是不看?」沐紫直直地盯着段林。 静静看着沐紫,半晌,段林慢慢低下头,「……看。」还是想知道,既然已经知道了不能知道的事情,那么干脆把一切都搞清楚。 「那不就得了?装什么正经……」他嘲弄地笑了一声。 段林看着沐紫将光盘放入光盘槽内。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镜头,似乎只是一个女人在一个破旧的楼里面不停地奔跑,满脸的恐惧……真不愧是女演员。 一直在跑而已,大概是隐藏式的摄影机,画面不是很清楚,切换也略显僵硬,段林想,这大概就是那个叫高欣的女性去试镜时拍摄的东西。 或许她只是在看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沐紫皱着眉,看向旁边的男子,忽然…… 「开大音量!」 看着旁边那总是一副呆呆样子的男人,忽然紧张起来的样子,沐紫于是顺从地开大了音量。 「嘘……仔细听,听到没?」段林将耳朵贴近了音响,还把沐紫的头贴到了另一个音响旁。 「脚步声?」沐紫也微微睁大了一双细长的眸子。 「嗯,有两个……还有喘气的声音……也是……」 「两个……」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下子正襟危坐对着屏幕。 屏幕上的女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变得惶恐起来。那不是方才那种刻意「表演」出来的惶恐,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女人的脚步声乱了,走走停停,似乎也听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女人转过了身……然后…… 屏幕忽然花了。 「哎?这是怎么回事?」瞪着忽然扭曲的屏幕,两个人一时呆住。 沐紫率先动了起来,「安静!仔细听,声音!里面的声音!」 段林急忙再度凑近音响…… 「嘻嘻……」 身子猛地一震,段林看向沐紫,沐紫缓缓点了点头。 「答案或许就在这张光盘里面。」 段林心思一动,视线重新回到屏幕。 看着那不断扭曲变形的屏幕画面,段林的心彷佛也在慢慢扭曲……那个笑声,真的……一瞬间……段林觉得很耳熟…… 段林正在发呆的时候沐紫却开始了行动。半晌回过神来的段林,不解地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决定试试看能否对图像进行还原。」盯着屏幕,沐紫慢慢说道。 「啊?可、可以么?」 「说不定,这个画面太不自然了……」沐紫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彷佛喃喃自语,段林漠然地看着沐紫十指如飞的滑在键盘上。 「你知道么?人的眼睛经常会被蒙蔽。」正在发呆,一向少言的沐紫却主动开口,段林于是微微抬起头。「就好像你那一次进入的光彩大厦。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对吧?可是你没有办法分辨真假。」 「你以为她们都死了,可是实际上她们并没有全部死去,就一个人类而言,你确实能看到很多东西,可是,因为看到的更多,所以反而容易被欺骗。电子眼则不同,虽然冰冷,可是绝大部分时候能够真实地记录下真正的真实。」 真实?!沐紫突然提到的这个词,瞬间在段林脑中激起一抹火花。 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和自己提到过类似的词……在哪里呢?谁呢? 「那是我想告诉您的……隐讳的事实……」 就在段林灵光一闪的时刻,沐紫敲击了最后一下键盘,「我试着调高了影片的分辨率,太过专业的我做不到,不过这样子的说不定也能看,要看么?」细细的眉眼静静看着自己,毫不犹豫,段林用力点头。 于是,影片重新播放了。沐紫很取巧地只细化了重点的部分,所以一开始就是重点。女人狐疑地转身,然后松了一口气一般地转身,然后…… 一个白色的影子! 「那个人……是高欣……」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影子,段林诧异地望向身旁的沐紫,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下一个动作,竟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送到段林手上。 染满黑色的血迹的,是一张邀请函。 「我在那个死女人手里拿的。」 听着沐紫淡淡地叙述,段林皱着眉,视线最后落在了邀请函最后那个「张」字上。 「张……张学美?」嘴里吐出一个生硬的名字,怔怔地,段林看着面前的沐紫露出一抹微笑。 *** 林子研,女,二十七岁,插画家。 林子研是个很普通的女人,普通的长相,普通的工作,如果没有意外,她会这样平淡普通地过完这一辈子。不过前一阵子的某个事件,打扰了她原以为会一直普通的生活,就是在这个大城市里造成了一场小小轰动的光彩事件。 被压在塌陷的瓦砾中那么多天劫后余生,甫一睁开眼的林子研便惊恐地跳坐了起来,旁边的护士被吓了一跳,随即跑过来轻轻抚摸她的脊背。 「镇静!请镇静!您没事了,安全了……」 温暖的触觉……人类特有的温暖,林子研慌乱的视线慢慢平稳,刚刚放松了脊背正在顺着护士的搀扶慢慢躺下,护士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林子研彻底呆住。 「放心,您没事,孩子也没有事情……」护士微微笑了,「放心好了,小家伙很听话,一直牢牢地跟着妳呢……」 林子研刚刚恢复红润的脸一下变得惨白。 看着好像见鬼一样盯着对面自己的女人,护士小姐一时有点傻眼。 「喂!妳和她说什么了?」给旁边病人测完血压过来的护士长发觉这边气氛不对头,急忙过来捅捅自己的下属。 「我就告诉她,她的宝宝没事啊……」小护士不明所以地小声说。 「傻瓜,这女人没结婚呢,妳干嘛说这个啊!」护士长小声埋怨了护士小姐一下,随即陪着笑脸拽着小护士离开。 遇上这种倒霉事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唉,可怜啊…… *** 走出医院的时候是大白天,外面艳阳高照,可是林子研却觉得冷,阴风瑟瑟地寒冷,坐在出租车里的时候,彷佛没看到出租车司机怪异的眼光似地,林子研打着哆嗦。 什么孩子?自己怎么可能怀孕?做那种事才能有孩子,可是最讨厌男人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去和男人去做那种事,孩子?根本是天方夜谭! 冷哼一声,林子研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就一个单身女子来说,林子研的家非常大,非常干净,颜色单调,以白色为主,东西不多,看上去空荡荡地好像主人刚搬来没多久,可是实际上,林子研搬来这里已经三年了。 回到自己地盘的女人并没有轻松一点,蹲下身子,手指轻轻在地板上蹭了蹭,淡淡的灰色让女人顿时眉头紧皱。于是,来不及换衣服,女人穿起围裙随即开始大扫除。 跪在地板上,一个角落也不放过,反复擦了二遍,按照习惯应该至少擦三遍,可是忽然的疲倦,提醒了女人自己勉强算是个病号。 看着终于再度一尘不染的屋子,林子研勉强满意,然后看看自己,袖子上方才沾到的尘土,提醒她现在应该把自己清洗一下。 这就是普通的林子研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极其严重的洁癖。 这也是她为何这么快就急着出院的原因,医院……太脏了! 一开始只是不喜欢和人接触,可是近几年这毛病越发不可收拾,林子研索性离开了原本的工作岗位,做起了职业插画师。 每天只是靠网络和人沟通,不到逼不得已不出门,林子研感觉自己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这种感觉让她心安,可是前几天的那张邀请函却宛如晴天霹雳! 自己搬到这里来的消息几乎没有人知道,可是那封邀请函就这样被塞进了自己的信箱…… 强硬地压抑下心中的不安,林子研去了那个同学会。许久不见面甚至这辈子也不想见面的人见了面,果然很局促。彼此都用怀疑的目光打探着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尤其多……因为自己当年和大家的接触是最少的…… 不过……这封邀请函究竟是谁发的? 这句话应该是当时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的问题,可是没有人提问。 那个晚上的人一个不剩全部聚全,而且是在相同的教室,太过相同的雷同让林子研当时就有一种夺门而出的冲动,然而……没有等她行动,楼就倒塌了。 不知道其它人的情况如何,可是林子研自己…… 林子研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那个人,那个消失了很久的人。 那个人微笑着站在教室门口,还是当年那副模样,而几秒钟之前,还在教室里各怀心思的「老同学们」,却都是一脸麻木走进那个教室,然后麻木地注视着躲在门外的自己。甩甩头,林子研拧开花洒开始洗澡。 肚子……好像大了一点点……洗到肚子的时候林子研下意识地想,接下来,忽然清醒自己在想什么的她,立刻像被火灼了似地松开自己按在肚皮上面的手。自己有点想的太多了…… 第一次在一小时之内就从浴室出来,林子研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她想。 啜着酒,林子研慢慢走到自己的画桌前开始工作。这次接的是给一部再版童谣配的插图。 是当年教她的关老师编译的,一开始并没打算接这个工作,可是老师亲自说了自己也就无从推辞。不愿意的原因,是因为对方也是自己不愿回忆起的那段时光里的人物。 配图工作原本很顺利,直到现在这首诗……《WhokilledCockRobin?》WhokilledCockRobin?谁杀了知更鸟? I,saidtheSparrow,是我,麻雀说, Withmybowandarrow,我杀了知更鸟,IkilledCockRobin。用我的弓和箭。 Whosawhimdie?谁看到他死? I,saidtheFly,是我,苍蝇说, Withmylittleeye,我看到他死, Isawhimdie。用我的小眼睛。 Whocaughthisblood?谁取走他的血? I,saidtheFish,是我,鱼说, Withmylittledish,我取走他的血, Icaughthisblood。用我的小碟子。 Who‘llmakehisshroud?谁来做寿衣? I,saidtheBeetle,是我,甲虫说, Withmythreadandneedle,我将为他做寿衣,I‘llmaketheshroud。用我的针和线。 Who‘lldighisgrave?谁来挖坟墓? I,saidtheOwl,是我,猫头鹰说, Withmypickandshovel,我将为他挖坟墓,I‘lldighisgrave。用我的凿子和铲子。 Who‘llbetheperson?谁来当牧师? I,saidtheRook,是我,乌鸦说, Withmylittlebook,我将为他当牧师,I‘llbetheperson。用我的小本子。 Who‘llbetheclerk?谁来当执事? I,saidtheLark,是我,云雀说, Ifit‘snotinthedark,如果不是在暗处,I‘llbetheclerk。我将当执事。 Who‘llcarrythelink?谁拿火炬来? I,saidtheLinnet,是我,红雀说, I‘llfetchitinaminute,我将拿它片刻,I‘llcarrythelink。我将拿火炬来。 Who‘llbechiefmourner?谁来当主祭? I,saidtheDove,是我,鸽子说, Imournformylove,我将当主祭, I‘llbechiefmourner。为吾爱哀悼。 Who‘llcarrythecoffin?谁来抬棺? I,saidtheKite,是我,鸢说, Ifit‘snotthroughthenight,若不经过夜晚,I‘llcarrythecoffin。我将抬棺。 Who‘llbearthepall?谁来扶棺? We,saidtheWren,是我们,鹪鹩说, Boththecockandthehen,还有公鸡和母鸡,We‘llbearthepall。我们将扶棺。 Who‘llsingapsalm?谁来唱赞美诗? I,saidtheThrush,是我,画眉说, Asshesatonabush,当她埋入灌木丛中,I‘llsingapsalm。我将唱赞美诗。 Who‘lltollthebell?谁来敲丧钟? I,saidtheBull,是我,牛说, BecauseIcanpull,因为我可以拉钟。 SoCockRobin,farewell。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Allthebirdsoftheair当丧钟 Fella-sighinganda-sobbing,为那可怜的知更鸟响起,Whentheyheardthebelltoll空中所有的鸟,ForpoorCockRobin。都悲叹哭泣。 NOTICE启事 Toallitconcerns,给所有的关系人, Thisnoticeapprises,请注意, TheSparrow‘sfortrial,下回小鸟审判,Atnextbirdassizes。受审者为麻雀。 马上就到截稿期,可是,这个故事林子研无论如何画不下去。 印象里,那个女孩很喜欢这种东西,手里经常珍视地抱着一本书,似乎就是这样的内容,自己曾经帮她捡起过,所以依稀记得。 「Whosawhimdie-谁看到他死? 「I,saidtheFly。是我,苍蝇说, 「Withmylittleeye,我看到他死, 「Isawhimdie。用我的小眼睛。」 想着想着,目光忽然盯上这一行,林子研摇了摇头,将稿件翻页。 修改着画稿,渐渐地睡意上来,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林子研缓缓进入了梦乡…… 梦里听到脚步声,琐碎而犹豫的脚步声,惊恐了半天才发现是自己的。 一片漆黑的地方,忽然拐弯处出现了光亮,女人松了口气般地抬头,可是在看清那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却惊恐得只想后退! 那是那间教室!今天聚会时候的教室!本能的想要逃跑,可是梦里……女人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女人惶恐地看着梦里的自己慢慢向那个教室走去! 教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学生。是很多年以前的教室,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学生们尽可能地将桌椅向老师的讲台靠近,所以显得最后面的两张桌子意外地不合群。 那两张桌子,一张是自己的,另一张是……打了个寒颤,林子研脑中浮现了一张模糊的脸。那是个长相很不错的女孩,和阴沉的自己不同,有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孔,就像林子研希望中的那样。 因为那张脸太符合自己的理想,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林子研发现自己会忍不住偷偷打量对方,然后自己的速写簿里,会莫名其妙地多出很多和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画像。 性格阴沉、长相普通的自己,在这个班里完全没有人缘,大家都当作自己不存在似地,原本以为只是自己长相的缘故,可是…… 林子研发现,那个拥有自己理想长相的女生比自己的人缘还要差! 已经不能算差,那简直可以说是欺负。 于是林子研速写簿上的那个女生,身上慢慢多了伤痕。 就像一个跟踪狂,林子研发现自己的视线越发离不开那个人,狂热地画着她,画她微笑的样子、画她被欺负衣服被扯坏的样子、画她冬天里被浇了一头冷水的样子…… 那段日子林子研的速写簿总是迅速地用完。林子研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几乎可以用变态形容,可是她停止不了。那段时间是她灵感最强烈的日子。 那个女生于是拉离了座位,坐在教室的另一个角落,和自己遥遥相对。 狂热的跟踪一直在进行着,直到某一天,那个女生捡起了自己的速写簿。 林子研紧张地看着那个女生,这是自己的秘密!最大的秘密!自己每天这样画着一个人的变态行为居然被当事人发现了,颤抖着等待对方的反应,目光越发狠毒,林子研发现,自己居然起了想要杀死对方的念头,正在这时候…… 那女生笑了。 「妳画我画得真好,这张能给我么?」指着第一张画,那女孩甜甜笑了。 那是自己上课时偷画的,画的是女孩的侧面,娴静地目视前方,神情迷离而忧郁。 呆呆地将那幅画扯下来给了对方,林子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经过那一天,林子研宽恕了自己这种行为,甚至更加大胆地画起对方,两个人甚至偶尔会交谈,当然是没人的时候,有一天,对方做了自己的模特儿。 女孩娴静地坐在讲台上,优雅地将裙铺平,露出大腿上若隐若现的伤痕。 那天的女孩子成熟文雅,气度不像这个年龄的人。那天那个优雅得几乎可以称为女人的女孩,还有那天的血红的落日,只有自己和自己的速写簿知道。 「妳……没想过离开么?」看着女孩身上的伤痕,林子研鬼使神差地说。 「没,我喜欢的人在这里。」女孩笑了,柔和的微笑衬着身上的青紫,有种脆弱的美感。 那是林子研第一次和女孩说话,也是最后一次。女孩的声音甜甜软软,微微绵绵的沙哑,有些性感。 那之后的某一天,那个孩子就彻底消失了。全班对此视而不见,就像班里从来没有那个人,只有林子研的速写簿知道,这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名叫……张学美。 坐在了自己原来的座位上,目光盯向和自己遥遥相望的那个座位,林子研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目光略过那个女生的座位,对上了讲台,林子研心中忽然一阵莫名其妙的惶恐! 那只是个讲台,和一般学校没有什么不同的讲台,可是…… 盯着那里,林子研忽然发觉自己浑身发毛!心里大喊着不要过去!可是梦里的自己不听使唤地,慢慢起身向那个讲台走去…… 缓缓走到黑板前面讲台的背面,林子研盯着这个小小的箱子,呼吸越发地急促。 不能、不能再接近了! 可是梦里的自己的手,却不听使唤地一寸一寸地接近那个「箱子」。背面上锁,关放一般文具、教具的讲台,实际上就是一个大大的箱子。 林子研眼尖地发现,今天这个「箱子」的锁上面有一抹红。只有一点点,铁锈一样地红。心脏一下子怦怦乱跳,林子研慢慢俯身,将眼睛凑上讲台柜代替把手的小孔……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看! 心里的自己拼命地蜷缩着,想要阻止那个即将贴上「箱子」的自己,可是…… 眼睛缓缓对上了那黑洞洞的小孔。林子研慢慢向里望去,里面一片漆黑……忽然! 漆黑不在,里面忽然露出一抹白,那白色上嵌着一点黑,准准地盯上了自己! 那是人眼!林子研惊恐地瞪大眼睛的同时捂着嘴向后栽去! 背后是黑板,重重地撞到了头,顾不得疼痛,林子研惊恐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孔洞,里面那只眼睛瞪着自己,一直瞪着自己! 里面有人! 好熟悉的一双眼……林子研发觉自己知道那双眸子是谁的同时更加恐惧了,脚软了站不起来,林子研拼命用着胳膊的力量向后爬。 「箱子」里面没有人说话,里面传出一种古怪的声音…… 指甲刮动木板的声音!那个人想出来! 林子研咬着嘴唇拼命向外爬着,拼命无视那「箱子」里面越来越大的抓挠声。 「不……不要走……」那「箱子」里居然冒出人声来,熟悉的人声,让林子研身子为之一僵! 「妳……妳明明都看见了的……明明……看见了的……」 那声音越发凄厉,伴随着那越发刺耳的抓挠声,竟彷佛刮在林子研的心上,几乎快要崩溃的声音! 林子研靠在黑板前的白墙上,看着那透过孔洞仍然死死盯住自己的眼珠,咬着唇,无声地流下眼泪。 「明明……明明看见了的……明明……」 那声音不断地敲击着自己的耳鼓,林子研无声地哭泣着,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移动! 眼睁睁地看着那「箱子」开始剧烈的晃动,抓挠声越来越大,红色的液体顺着木头的缝隙慢慢渗了出来…… 红色?! 林子研惊恐地瞪着「箱子」,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里面渗出,滴答滴答声越来越连贯,地上的红色面积越来越大,那红色慢慢向自己蔓延,就像一只手慢慢伸过来…… 林子研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冷冰冰的触感,挨上了自己的脚踝…… 颤抖着睁开眼睛,自己早已落在一片血泊之间,自己张开的双腿上纵横着血水,在腿间,站了一双属于女人的纤细的脚。 「明明看见了……」那人冰冷的双脚靠着自己颤抖的腿,林子研低着头,颤抖着不敢抬头,地面上的血泊像一面镜子,倒映着自己惊恐的脸和那人的脸……那个人是…… 再也受不了,林子研晕了过去! *** 惊喘连连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是做梦,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想要抬手擦去冷汗,却被自己手上的红色吓了一跳! 血?!林子研惊恐地瞪大眼睛……不,只是红酒…… 不知何时被自己碰翻的酒浆溅在自己的桌子上,灯光一映,恰似一泊血色。 糟糕!自己的原稿! 皱着眉,她急忙起身查看原本被自己压在胳膊下面的原稿,忽然……她呆住了…… 这画……这是自己画的么?自己刚刚明明在睡觉,有画么? 林子研慌张地拿起桌面上画稿,墨笔勾勒着一只奇异造型的苍蝇,大大的空洞的双眼,藏在门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从自己的角度看来,就像看着自己。 那是一种让人不愉快的注视,恶心而猥亵,只是那种目光……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种无时无刻偷偷地打量一切的目光,那种变态一样的追踪…… 心脏像是被什么猛地锤了一下,心思一动,急忙往下翻页。 下一页,赫然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箱子」。 「Whosawhimdie-谁看到他死? 「I,saidtheFly。是我,苍蝇说, 「Withmylittleeye,我看到他死, 「Isawhimdie。用我的小眼睛。」 「妳一直都看着我吧?我经历的事……妳最清楚不是? 「妳这样子的人最残忍了,比那些欺负我的人还残忍,狡猾又残忍…… 「明明……妳明明什么都看到了……」 童谣上的内容和梦里那句话重合的那,林子研手一颤,手上的纸片随即飘落,浸在没有清理的红酒里面,灯光下,像浸了血。 第十章 鬼胎 林子研呕得厉害,胃袋都彷佛倒出来地呕吐。 林子研开始不敢睡觉,一睡觉就会回到那一天,而每次那个「箱子」就会晃动得更加厉害,木板的声音再变化,她知道那是木板在变薄,等到薄成一张纸一样的时候,那个东西就要出来了…… 「箱子」孔洞里面,那双眼睛自始至终盯着她,不曾移开。那种宛如监视一般的目光,犀利地盯着自己,如影随形,渐渐地,清醒的时候也彷佛有那样一只眼睛,时刻盯着自己。 原本以为安全的家现在反而成了最恐惧的所在,林子研不敢碰画笔,一碰到就有不属于自己的画稿出来。画的是那首童谣的插图,唯妙唯肖,是极为出色的作品,然而……上面每一张图带给林子研的都是极端的恐惧! 烧掉所有画稿的时候,林子研再也忍受不了地冲出了家门。 外面阳光灿烂,是个好天气,林子研却像一只苍白的游魂,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没有朋友,没有亲戚,心里的恐惧没有可诉说的对象,林子研知道,自己的精神恐怕快是到了一定极限。 索性坐在了电车里,一趟一趟来回地坐着,林子研对于回家这种事情,始终惊恐。 「喂!听说了没?那个李导演的新戏停拍了。」 「哎?是那个前阵子选秀选得轰轰烈烈的那个恐怖片么?不是那个高欣抢到女主角了么?」 不要说娱乐新闻,向来孤僻的林子研连新闻都是不看的,可是这旁边两个年轻人对话中有两个字引起了她的全部注意! 高欣……心一突,混沌了几天的脑袋终于开始运作,一声不吭,林子研开始侧耳仔细听旁边两人的交谈。 「你没看今天的报纸么?高欣死了。」 「啊?」林子研几乎和对话中的另外一人同时叫出声。不过,对方是诧异,她却是恐惧! 「报纸上说早就死了,推测是试镜回来当天,死在家里那么多天硬是没人发现,尸体被附近的野猫都抓烂了,报纸上她的邻居说怪不得最近总是臭臭的呢。」 「天!别说了,好恶心……不说这个,那片子还拍么?这么一折腾,我倒想看了。」 听到同伴这么问,原本说话的男人忽然左右瞧了瞧,然后对同伴咬起耳朵来。 「不拍了。」 「哎?!」 「我告诉你,你别出去乱说啊,我制片厂的哥儿们告诉我的,这片子撞鬼了!」 「啥?」 男人打量了一下四周,声音更小了些,小到林子研几乎听不到…… 「试镜……片子……里……白影……女人……」 这是唯一能听到的零星字眼,就是这样的碎片,林子研一下呆住了。 男人却还在说着,这次声音大了点。 「听说高欣的双胞胎姐姐就是那天死的,你知道么?就是前几天那个光彩大厦事件,她姐姐死在那里面了,据说是同学会,高欣要不是参加那个试镜,也会去参加那个聚会的,搞不好和她姐姐是一个时间死的呢!你说这玄不玄?」 再也听不到了,什么也听不到了…… 车到站了,身边的乘客离开,身边的座位换了新的乘客,然而林子研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面色惨白。 「小姐,妳怎么了?」精神绷成一条线,即将晕倒的时候,林子研感觉自己被人撑住了。 温暖的触觉……人类特有的……心一宽,林子研径自晕倒。 *** 醒来看到一片白色,浓重的消毒水味提示自己这是一家医院。 病床前对着自己的是两个男人,很年轻,一个漂亮得有些诡异,而另一个则是长相普通。林子研依稀记得,扶住自己的就是这个长相平平的男人。 「妳还好吧?那个……我看妳晕过去了,就把妳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医生说妳营养不良、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男人说着,淡淡地安抚的笑了。 「我叫段林,那边那个人是沐紫。认识妳很高兴。啊?医生来了,我先请他帮妳看一看。」 男人让开了座位,穿着白袍的医生走了过来,护士帮她测了一下血压。 「妳是做什么工作的?不要太辛苦啊,很多天没睡觉了吧?精神已经快负荷不了了,以后要注意吃饭,这几天补补吧,妳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了啊。」 医生语气不善地训话一番,正要离开,忽然发觉自己的病号不对劲。 「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么?」 女人脸色比方才更白,冷汗从额头涔涔滑下,眼睛忽然瞪得大大的,彷佛听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 心里怪异着,医生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我……没有结婚。」冷汗涔涔,女人吃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一下子心下了然,看了看女人,医生叹了口气。 「没事可以回去了,注意休息。」说完这句,医生随即离开。 看着面色诡异的女人,段林叹口气,半晌问清了女人的住址,拉着沐紫将女人送了回去。自从吐出自己住址后,女人就呈现恍惚状态,脸色苍白,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就这样一直到了家门口。 女人的家和女人一样,单薄,空洞,没有人气。 女人的精神一直不稳定,一声不吭,只是牢牢地抓着段林的胳膊,彷佛那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女人的手劲很大,段林觉得自己的胳膊开始隐隐发痛。 这个女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安抚着女人,段林开始发呆,却在看到到处游荡的沐紫的时候差点叫出来。 「喂!这是别人家,不要乱翻!」用口形对着沐紫吼着,对方却视而不见般地,径自拿起了前方桌子上面的一沓纸看了起来,然后,更向段林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看。 没办法,看着女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段林轻轻拉开女人的手,向沐紫走了过去。 「这是……」看到沐紫手上东西的那,段林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是童谣的插图。」说话的时候,沐紫拿起了桌上一本书给段林看。 「你也有一本吧。」说到这里的时候,段林心里忽然一突,抓过书……果然! 可是、可是自己那里那本书…… 「我那本书是张学美的……」 话没有说完,忽然感到背后的寒气,段林猛地回头,回头就看到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这才发现刚才还躺在床上的女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身后,而且还用这么恐怖的神情瞪着自己…… 「你刚才说什么?」女人的声音,像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段林心脏怦怦跳着,却更加迷惘。 他小心翼翼地挑着话说:「妳画的么?画得很好……」 不料这句话却像踩到了女人的雷线,只见女人听到段林的话立刻变了神色,脸色一黑,女人抓过段林手上的画稿,二话不说撕了起来,就手抓起桌上的打火机,下个动作竟是将碎纸丢入垃圾桶烧了起来…… 女人的动作一气呵成非常熟练,段林注意到,垃圾桶里面似乎有很多烧剩下的灰烬…… 女人瞪着垃圾桶里的火焰,就像瞪什么最恐怖的东西,看着女人的轮廓,段林忽然想了起来。 「妳是林子研小姐吧?我是当时光彩那件事里面的经历者,正想找您……」 段林正说着,忽然看到女人像看鬼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睛,不寒而栗。 「滚!给我滚出去!」女人疯了一样地敲打着段林,段林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沐紫已经被挡在门外了。 「林小姐,妳是不是知道什么?妳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张学美的女孩子呢? 「求求妳回答!这个很重要!妳知道不知道后来死了多少人?孟小云死了,叶圆圆死了,高欣也死了……这里面一定有关连吧?妳知道些什么请告诉我好么?」 段林在门外说着,却久久没有回应,垂丧着头,最后看了那白色的门一眼,段林只好下楼。 「那女人知道内情。」下了楼,沐紫忽然开腔。 「你看到那些图了吧?」 「……嗯。」 那些图,很恐怖,与其说是谋杀的过程,不如说是掩埋罪证的过程,即使只有黑、白两色,却把那种恐惧感惊悚地跃然纸上! 看完光盘以后,段林和沐紫随即展开了调查,可是结果却出乎意料—— 张学美是该校的学生没错,可是早在八年前的某一天就消失了! 没有预兆的消失了! 找不到人的「消失」,其实换一个思路,也可以认为那个人…… 想起那首童谣,忽然,段林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你说……那个张学美会不会已经……」 「死了。张学美绝对死了。」不想沐紫却回答得出人意料地干脆。 「她早在八年前就被人杀死了。」看着段林,半晌,沐紫竟露出一抹微笑。 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室友,段林周身忽然一阵寒意。 *** 看着垃圾桶里面的那些灰烬,林子研红着眼眶发呆。 自己明明没有犯错,自己只是旁观者,只是看到了……为什么会让自己遇上这种事? 怔怔地看着前方,眼里渐渐失了焦距。心里忽然想起了医生说的话。 怀孕?怎么会?厌恶和人交往的自己,怎么可能和男人生孩子? 可是……手掌颤抖地放在自己的腹部,那微微凸出的感觉…… 忽然! 抓挠的感觉!林子研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隔着自己的肚皮,刚才确实感觉到了抓挠的感觉…… 那种感觉……林子研忽然想到了梦中的「箱子」。 「放我……出去……」 手摸着肚子,林子研彷佛忽然听到有人这么喊。紧接着,隔着肚皮,手掌被重重抓了一下! 不是错觉!林子研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那是被手抓挠的感觉,而且……绝对不是什么胎动,而是大人的手的感觉,那种用指甲狠狠挠了一下的疼痛……林子研抱着肚子软倒,脊背一阵痉挛…… 一连好几天没有吃饭,也无法入睡,呆呆地开着全部的灯,林子研急剧地消瘦。因为消瘦,所以凸起的肚子变得越发明显。一开始还只是微微的凸出,现在则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凸起。 腹部被抓挠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虽然没有再做过那个梦,可是林子研知道,梦里面的那个箱子快要被抓开了……那个人快出来了…… *** 段林再次来到了女人家门口,他知道她在,每天只是轻轻敲敲门,然后离去。女人一次没有理会过,原本以为今天也不会例外,然而……门开了。 「带我去西城医院。」面色苍白如鬼,短短几天就瘦成幽灵一般的女人面无表情,只说了这一句话。 看着女人格外明显的肚子,喉头动了动,段林点了点头。 在妇科挂了号,段林皱眉看着女人被护士点名。「我找你们这里一个叫刘苏的医生看诊,我是她的朋友。」大概是看女人的状况实在是糟糕,听到这句,护士居然点了点头。 段林看着女人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刘苏……这个名字也……哎?那不也是上次事件里面的……想到这儿,看着女人消失的走廊,段林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里面戴着眼镜的女人正在换衣服,看到是她,脸上挂上了一抹讽刺的笑意。「朋友……我可不记得我们当年有说过话,什么风把妳吹来了?」将护士请走,泡杯咖啡,刘苏自行坐在了椅子上,拿起病例开始查看。 「妳怀孕了?上次没有看出来么?不过也是,上次我根本没来得及看妳……妳还是这样不起眼。妳想做什么检查?」面对刘苏的冷嘲热讽,林子研只是倔强地抿着嘴唇,听到对方终于开始看诊才微微抬起头。 「超音波,我想看清楚我肚子里面这个东西。」 「超音波?超音波可不是随便做的,妳怀孕多长时间了?之前做过没有?」 「我一定要做。」可是不管刘苏怎么说,林子研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林子研,刘苏忽然心里一阵惶恐,最后看了看她的肚子,竟是默许了。 「好吧,我给妳做,妳去办手续吧。」 将调整片放在林子研腹部来回移动,刘苏开始解说屏幕上出现的图像。 「妳看,那是脚,头……发育很正常,奇怪!妳到底怀孕多长时间了?看胎儿的情况几乎快要临盆了啊!」 几乎是用瞪的,林子研盯着屏幕,刘苏转头的那,她看到屏幕上的胎儿睁开了眼睛…… 自己被瞪了一眼!被那胎儿瞪了一眼! 细长的眼睛,屏幕上那胎儿的影像在林子研眼里简直像个怪物!然而,那个怪物现在就在自己肚子里…… 明明是很震撼的感觉,可是林子研没有恐慌,确切地说,她已经没有力气恐慌。 缓缓地,林子研开了口。 「我没有结婚。」 「……那妳比较麻烦。」继续探测着,对林子研的话刘苏并没有以为然。 「我没有男朋友,从来没有做过爱。」 这下子,刘苏终于抬起了头。 「那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同学会以后。」 刘苏手里的调整片一下子掉了。 「当时死了六个人,孟小云死了,叶圆圆死了,高欣也死了,现在……估计我也活不久了。妳以为妳能逃过么?」 盯着呆住的刘苏,半晌,林子研竟吃吃笑了,「妳们那天干了什么……我都看到了,用我这双眼睛……我是『苍蝇』,妳呢……是『麻雀』,张学美马上就会出来审判妳了……嘿嘿……」 刘苏却只是皱着眉头。张学美那个名字让她吃了一惊,可是…… 「我不懂妳的意思,妳这家伙还是这么恶心,什么看到了,妳这种总是从暗处观察别人的人最恶心了!我给妳肚子里那小家伙拍了照,妳等一下取了照片就走吧。以后别来找我,看到妳就够了!」 心里意外地烦躁,刘苏说了一个医生不该说的话,然而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林子研只是吃吃笑着。疯了!这家伙疯了!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慌乱,刘苏后退几步,按铃叫护士进来。任由护士搀扶着,林子研只是看了刘苏最后一眼,笑了笑,半晌慢慢出门。 「放心,您没事,孩子也没有事情……」护士微微笑了,「放心好了,小家伙很听话,一直牢牢地跟着妳呢……」 林子研原本就苍白的脸一下竟又白了几分!「呵……呵……」当然,那家伙一直牢牢跟着我呢……一直。 林子研当然没有拿那张照片,而是径直走向了电梯。和段林两个人站在电梯里,看着紧闭的门,林子研只是用力咬着嘴唇。 「其实张学美死了。」 「我看着她死的。」 「那孩子长得很漂亮,死的样子也很漂亮,我画下来过,真的很好看。」 一直没有开口的人忽然开口也就罢了,一开口竟是这样的话!段林一下子扭转了头,可是,还没来的及看到女人的脸,忽然…… 眼前一暗,电梯忽然停住,竟是…… 「停电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段林骤然慌了神,来不及细问,想到对方现在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段林决定先找到对方再说。 「林小姐,妳在哪?」医院的电梯,为了方便放置担架和轮椅,总是特别大,电梯只有自己和她两人,这么大的空间段林一时没有摸到林子研。 「啊!肚子……」忽然一阵凄厉的惨叫,段林急忙朝着声源过去,摸到女人的头发的时候,段林松了口气,「林小姐,肚子怎么了?没事吧?我已经按下报警铃了,相信很快会有人来的,妳先忍一忍啊!」 这才想起对方是孕妇,手掌摸到一片湿黏,天,该不会……可是对方毕竟是女人,段林实在不好摸向对方下体确认自己的猜测,只能嘴里安慰着,「没关系,一会儿就有人来了,会把我们救出去……」说着安慰的话,可是段林心里也不清楚那个「一会儿」是多久。 什么也做不了的段林,只好不断地轻拍女人的后背。女人颤抖得厉害,黑暗中,可以听到女人牙关打颤的声音。 「我……我怕黑……」半晌,女人忽然开口。 段林于是略微松了一口气,能开口就说明还没有事。于是…… 「没关系,我在啊。」 「我最害怕的就是密闭的空间,这里……好黑……好可怕……」女人颤抖地,紧紧抓住段林的手。 女人手上也是湿湿的黏稠,段林手一颤,不过还是反手握住了女人的手,用力地。 「没关系,我在,有我在,妳不用害怕,不是妳一个人……」 该不会……是那个叫羊水的东西破了吧?女人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失真,是不是很疼?天……段林一时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将头埋在段林怀里,女人小声出声。 「她们……将我关起来了,关在一个箱子里,我出不去……」 这个……她是在说她怕黑、怕密闭空间的原因么? 原来是被关起来过,真是可怜……段林于是同情地轻轻拢住女人的肩头。 「她们把妳关起来了,真是可恶,妳有没有试试自己逃出来?有没有报复她们一下?」想活跃一下气氛,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于是段林用轻松的口气开了口。 「我小时候也遇到过这种事情,不过我拼命爬出来了,然后隔天往他们每个人的抽屉里放了牛大便,呵呵,他们掏书的时候都是一脸铁青呢……」 段林原本是想让女人轻松一点,可是半晌没人响应,忽然有一种小丑的感觉,段林于是再也说不下去,忽然摸到口袋里硬硬的东西,这才想到自己带了手机,「妳等等,我带了手机,可以暂时当下手电筒,妳等我拿出来……」 正说着,怀里忽然轻轻传来一阵叹息。 「不行啊……」 「啊?」 「我逃不出去。」 「唔……为什么?」 「因为……动不了……」 「他们……把我……放进去……我只能待在里面……只能……」听着女人慢慢说着,彷佛从头顶上浇下一盆冷水,段林一下子僵了。 「妳在说什么啊,等等!林小姐……我找到手机了,妳不用怕,马上就亮了……」说到「亮」字的时候,段林打开了手机,手机屏幕上的光亮,让他得以看清自己面前的女人,那女人是…… 段林瞪大了双眼!长长的头发,尖尖的下巴,这个女人是…… 「妳……张学美?」段林手里的手机一下子掉了,惊吓之余段林向后倒了下去。手机掉在地上,灯光映着张学美的脸,映在对方沾满鲜血的脸上。 黑暗中,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血?段林忽然想到刚才在女人身上摸到的黏腻,原本以为是林子研的羊水,可是现在…… 颤抖地抬起手,看到自己满手的黑红色的时候,段林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手机的光芒暗了下去,女孩那张凄厉的脸看不到了,可是段林却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接近!对方在接近!张学美在爬向自己! 段林颤抖地闭上眼睛。冰冷黏湿的触感摸上自己的脚的瞬间,段林眼前一亮! 「里面的人没事吧?」电梯被撬开了一道缝隙,看着外面喧闹的人声,段林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啊?!」正说着,忽然看到自己旁边的地面上的林子研…… 「天!快点!我这里有人不行了!」地板上的林子研,睁着眼睛,肚子上破开了一个大洞,电梯的地板上,血流一地。 *** 林子研,女,二十七岁,插画家,死亡原因…… 「是血瘤吧?忽然爆裂,『砰』的一下,就像不定时的炸弹……」当时的法医是这么说的,说得轻松,可是段林却忍不住想吐。那不像是爆炸,与其说像炸开的血瘤,不如说更像是…… 「好像有什么东西撑开女人的肚子,从里面爬出来了似的……」耳边有人说出了自己的恐惧,段林惊恐地回头,发现是沐紫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 「警察通知我的,说你晕倒在医院了,让我把你带回去。」 「看你这神情……你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事?」 沐紫的眸子深邃略带神秘,盯着这样的眸子,半晌,段林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我们可以从刘苏那里得到真相……」 *** 段林找到刘苏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法从对方那里得到任何与真相有关的东西。 刘苏晕过去了,毫无预警地,包括警察在内想要和她谈话的人都无法进入病房,段林他们只能望门兴叹。 「这样下去不行,她……会死的。」段林忽然说,别人还没有注意,可是段林却发现了……那从电梯内一直延续到刘苏办公室的血滴。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电梯里爬出来,然后爬到刘苏那里似地。 「她……肯定会死的。」段林焦躁地抓着头发,旁边沐紫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你……我们怎么才能救她?」直觉地,段林扭头问旁边的沐紫。他一定有办法! 谁知…… 「我为什么要救她?」沐紫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即离开。 段林随即瞪向男子! 「你知道招惹鬼魂的代价么?尤其是怨鬼。你发现了吧,这些人死的很惨,这是多大的怨气才办得到的?」 「可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去啊!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难道你不怕……」 「我不怕,我什么也不怕。我只是不愿意给自己增添麻烦。」淡淡地,沐紫转过头去。 说不出话来,段林只是瞪着离去的沐紫的背影,半晌忽然开口,「提示!给我提示。」 「……来源,去找怨气的来源吧。」挥了挥手,沐紫径自离去,留下段林,眉头紧皱,下定了决心。 外公是守墓人,段林从小就和外公生活在墓地旁边。人的生命非常脆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说不定什么波折就会消逝。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外公又刚刚去世,段林不想看到再有人这样死去,而且那些鬼…… 「死者留下的念消除之前,是无法成佛的。」外公曾经说过的话,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在段林脑中。 等等!念?! 鬼魂是什么?没有形体,没有生命,他们是虚幻的存在,他们是念,是死者留下的念……他们游荡在「念」最浓厚的地方,流连不肯离去,时间长了,就成了怨。 念最浓厚的地方…… 段林忽然想到了什么……光彩!自己第一次见鬼的地方! 坚定地握了握拳,最后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女人,段林毅然跑出了医院! 第十一章 结束 心脏怦怦跳着,段林站在了光彩楼下,高耸的楼房灯火通明,只有两层是全黑。 十七层,以及……十六层。 吞了口口水,段林毅然走到了电梯前,按下了十六的按钮。闭上眼睛,段林感觉电梯不断上移。 段林并不是想当英雄,他也不是想当好人,他只是想搞清楚。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那个会对自己露出温暖笑意的女孩子变成厉鬼,杀了那么多人;以及为什么,她一开始会找上自己? 电梯停住了,感觉电梯门缓缓开启,段林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 一片黑暗。 感到脚下还是当时的沙砾,段林失望地想,果然……自己一个外行人,鬼不是想见就见的。自己太异想天开了。 可是心里毕竟还是松了口气,拿出手电筒,打开,段林照着四周的情况:这里只是普通的坍塌楼房,已经修葺好一部分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殊。 段林向前走着,忽然,一个不小心,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手里的手电筒顿时滑落,打了几个转滚到了自己身后,段林想当然的低头准备捡起手电筒,忽然…… 段林忽然呆住了。面色惨白,段林感觉寒意从自己的毛孔丝丝冒出。 摔在自己身后的手电筒摔得很巧,灯光正好从身后打过来,自己的影子被打在了地上,长长的一道,这没什么,有什么的是…… 被自己的影子掩映,竟然还有另外一道影子! 额头渗着冷汗,段林艰难地想要转头,目光对上身后那张惨白的脸孔的时候,段林瞳孔赫然放大。 「你……」一句话没说完,段林只觉脑后重重一击,然后……段林什么也不知道了。 *** 再次醒来,眼前是长长的台阶。段林想要抬头,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脑袋的疼痛……段林清楚可是却无法动弹,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台阶。 这个时候,忽然……一双脚站在了段林眼前,然后又是一双……好多脚。女孩子整齐的皮鞋,还可以看到学生裙可爱的边缘,吃力地看着,半晌,段林的眼睛终于对上了焦距。 眼前的人却让段林心脏猛地抢跳一拍!眼前的人是……叶圆圆!高欣!孟小云……最中间一个女孩,赫然是……刘苏! 她们穿着学生裙,脸上充满了青春的痕迹,可是唯一破坏她们清新形象的……是她们的表情,每个人脸上都很严肃。 「她……怎么办?她又摔下去了!」还是少女形象的叶圆圆焦急地说。旁边一对孪生姐妹花高欣和高欢脸上也尽是恐惧。 「同一个人在学校摔下去两次,这次没人会相信这是事故吧?」孟小云苛刻的脸上也是一脸惊惶,她的手掌紧紧握着,指甲深深刻进了掌心也不知道。 「她没有呼吸了!天!怎么办!」徐坤一反平时慢悠悠的动作,难得说话快了起来。一时间,几个女生脸上充满了恐惧。 「都是她不好,她想去告我们……」 「她想毁了我们的前途!」 「不就是上次不小心把她推下去了么?她不是好好的么,非要回来收集证据,天!这个可怕的女人!」 「都是妳!妳干嘛推她?」 「什么?是妳推我好不好?我没下去已经算好了!」女孩子们推卸着责任。 「啊——」高欢忍不住叫了出来,旁边刘苏立刻果断地捂上她的嘴。「不许出声!妳想大家都知道么?」 「我们……我们不送她去医院么?」 「白痴!妳以后还想不想混了?送她去医院不就明摆着是我们做的么?等她醒过来我们就死定了!」 「那……」 「让她消失好了。」刘苏的脸,蒙上了一层阴暗。 「她消失了,去哪里?我们不知道……这样一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对吧?」 「把她放进讲台柜里面吧,上好锁,我们回家。然后今天晚上十点,谁也不准缺席。这里要建大楼了,前面工地正在制作混凝土,我们给他们送点材料进去……应该不会有人发觉吧?」 最后一抹阳光的映射下,刘苏稚嫩的脸上缓缓浮现一丝微笑。看着那抹微笑,段林忽然感到一阵恶寒!那不是人类少女的微笑!那是……鬼的微笑! *** 段林再次醒过来眼前是一片黑暗,自己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段林惊恐地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可是却被手掌碰壁产生的痛感吓得缩回了手…… 密室里,一时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凌乱。忽然…… 抓挠声!静谧的场所忽然传出的钝钝的抓挠声格外地刺耳,而且,这个声音好近,是从……段林半天才发现那抓挠声来自自己的掌下! 无法呼吸的晕眩……氧气好薄弱!无法呼吸!头……好痛……段林无意识地抓挠着…… 救我……谁也好,来个人发现我……把我从这个箱子里救出去……箱子?!脑中一瞬间的念头惊醒了段林! 莫非……眼前忽然一亮,新鲜空气随即闯了进来。段林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以及刚才关自己的地方…… 讲台? 可是身子随即被抛在了讲台上,然后被死死按住了,接下来映入段林眼中的,是女孩子们阴沉的脸。 惨淡的月光下,女孩子们原本白皙的脸竟然几乎透明,是诡异的白。 「都是妳不好。」 「勾引老师。」 「抢走我的角色。」 「想要告我们……」 女孩子们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刀…… 身体被撕裂了!瞪着狠狠拿刀砍向自己的女孩们,段林只感到无比的绝望,生命被迫中止的绝望…… 没有人搭救,没有人发现,甚至没有人知道的被人分成数块,装进肮脏的麻袋里,一路磕磕绊绊,被人拖着扔到工地的搅拌池中,破碎的身体被固定在混凝土里,方方正正的一块,像一个箱子,压迫了全身,哪里也不能动,什么也不能看…… 「救救我……救救我……」 这是最后的念头,这是张学美最后的念头。 *** 睁开眼的时候,段林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当年那个女孩却是连泪水也无法留下,就那样一动不能动了。 她是在活生生的情况下被分割,然后被固在了小小的方寸间。 混凝土狭小的空间里,甚至容不下一滴泪水。 女孩在黑暗中向自己伸出手来,流着泪水,段林拼命对女孩伸出了手…… 手里抓住了什么,段林紧紧握住,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没事了……妳没事了…… *** 再次醒来就是落日的光辉,着眼向周围看去,入眼的是沐紫端丽的面孔。 「你没事了。」沐紫面无表情地对段林说着。「昨天晚上光彩二次坍塌,你被砸中埋在里面了,差点没命。你知道砸中你的是什么?房顶上落下的石板内竟然埋有人骨,报纸上正铺天盖地的报导呢。」 这个消息让段林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怨气……应该化解了。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根人类的腕骨死也不放呢,把医生吓了一跳……」 「段林你没事了啊?真是太好了!」忽然推门进来的中年男子一脸欣喜地跑了过来,然后紧紧握住了段林的手。 「晚上我去康德那边拿白天监工时候忘记的东西,看到你躺在地上的时候有多恐惧,你知道么?」男子紧紧握住段林的手,段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倒也明白了是老师救了自己的,可是自己临晕倒之前看到的白影是怎么回事……关于那时候,段林只能记起一张模糊的脸。 脑中空空地回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印象,半晌醒过来,却发现关老师还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男人嘴里只是喃喃地说。 「关老师,那个……我没事了。」终究还是觉得怪异,段林轻轻咳了咳。 关老师这才如梦初醒般霍地松开了段林的手。搓了搓手掌,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安慰了几句,随即匆匆离开。 沐紫皱眉看着彷佛逃跑一样离开的男子,半晌,段林忽然开口:「我想起来了,老师为什么这么紧张我醒不过来……老师有个女儿,因为一次意外成了植物人,一直没有醒过来……」 自己有一次去老师家里的时候,看到过那个女孩子,只是惊鸿一瞥,随即被老师叫走了。记得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当时还想,这样好看的女孩子变成植物人未免太可惜…… 「……」深深看了段林一眼,沐紫没有说话。 这个人……真的有古怪。能够看到鬼魂这种事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他能碰触鬼魂。他有使死者的念成形的能力。 如果自己没弄错的话,张学美的怨气,就是在他来了之后成形变成所谓的鬼魂的。他是造成一切后果的起因,同时也是了断一切事情的原因。 这个人……自己再去光彩的时候,基本上感觉不到什么怨气了,这个人莫非有能不损伤自己一点,而吸食鬼魂所有怨气让其成佛的能力?这个人……值得观察! 最后看了一眼段林,沐紫起身。 「你继续休息吧,那个姓刘的女人没事,你可以放心了。」 沐紫说完这句就走了,段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睡着了。 *** 梦里一开始是一片漆黑,就像昨晚光彩大厦里面一样。 梦里,段林感觉自己一路磕磕绊绊,然后打开了手电筒,然后手电筒滚落,自己弯身去捡,看到了那个影子,然后扭身……接下来,就会看到那个人的脸! 吞着口水,段林任凭梦中的自己转身,对上身后的人的眼睛…… 段林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满头大汗,段林从床上坐了起来。 喘着粗气,段林瞪着眼睛,这才发现窗外竟然已经天黑! 糟糕!那个人……自己看清那个人的脸了!那个人是…… 掀开被子,段林立刻下床,却意外地发现沐紫竟然没有走,而是静静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像是想着什么…… 看到段林匆忙从病房奔出,沐紫也站了起来。 「快!刘苏危险!」 狂奔不止,直到站在一间病房门前,深深地吸气,段林猛地拉开了门!入眼竟是关老师! 看着段林,关老师把玩着插在刘苏手上的的管子,半晌,笑了。 「只要往这个管子里注入一点空气,这个人就死了,人的生命真是脆弱,不是?」 「老师,您为什么这样做?当时,在我背后给我狠狠一击,把我敲晕的是您吧?」段林忽然开口。 中年男子还是浅浅笑着,一如既往,温文有礼,只是眼角淡淡寒意。 「……如果我没弄错,当时召集那个同学会的……也是你?」沐紫忽然开口。 一下子,段林想到了沐紫从死去的高欣身上拿到的沾血的邀请函,脸色一下大变! 「……没错,顺便说,故意让楼上氧气瓶泄漏而爆炸的人也是我。」 「您究竟是为了什么?」当时出席同学会的人关老师赫然也在场,爆炸的话,死亡危险大家是一样的!他为何在明知自己也会死的情况下,选择一个同归于尽的方法? 「因为……我想一下子杀了她们……杀死我女儿的凶手!」说到这里,关老师一向平和的眼里忽然一阵凶狠。 男人生来有些风流,于是在某个小城市,男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了自己的女儿。 那个为自己生下女儿的女人去世了,正值花季的女儿得知自己的存在,来到了培养演员的培训班。 课程很苦,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小女孩虽然受了很多欺负,可是凭着想得到父亲认可再和父亲平等相认的心愿,竟然挺了过来。自己的片子主演确定的时候,女孩告诉了自己和他的关系。 男人当时的心思很复杂,可是欣喜压过了一切情绪。身为孤儿的自己,竟然有了和自己血肉相连的女儿……多奇妙的一件事!然而…… 「奇迹就这么结束了,她们杀害了我的女儿,因为嫉妒。」那些人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甚至以为女儿是透过和自己有什么不正当关系,才爬到现在的位置…… 第一次,男人恨起了自己往日的风流形象。 「可是,老师您的女儿不是还活着……植物人……」最后一句话说得越发声音越小,段林还没有因自己听到的惊人事实而反应过来。 「我有两个女儿,孪生姐妹。你看到的是当时出事的小女儿,她晕倒了,睡着了,虽然暂时醒不过来,可是还是活着,我可以照顾她,可是……」 「我是个失败的父亲,竟然没有怀疑,是她的姐姐觉得蹊跷,决定用她的身分去调查,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 「我一直等待,等着她们睡着的醒来,忘了回家的回来,可是呢?我反复调查,警察,私家侦探……那些都是没有用的杂种!我的女儿那么久没有回来,他们竟然最后以一张多年失踪人口的死亡证明敷衍我!」 「我不相信女儿死了,直到那一天……小美那天告诉我了,在梦里,她姐姐是如何死去的……她全都告诉我了……我要为她和她姐姐报仇!」 男人的眼睛逐渐狂乱,男人笑着,拔下了刘苏胳膊上的管子。血从刘苏身体里喷出来,溅到男人脸上,可是男人却丝毫不以为意。 「这些人……害了人,竟然这么心安理得的活着,她们现在的幸福……原本都是我的孩子的。即使不作演员,也有很好的未来,她们会平平安安地长大,嫁给平凡的男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有人会叫我外公……可是事实上呢?」 「我的孩子一个被埋在混凝土里,甚至不能拥有一座小小的坟墓;另一个只能躺在床上,随时等着医生宣布她的死期……小美活不过下个星期,医生上个月告诉我的。」 彷佛瞬间苍老十几年,男人双手覆住了自己的脸…… 手掌移开的时候,男人眼中的恨意吓了段林一跳! 「不!不可以这样……」段林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拿出刀向床上的病号刺去…… 忽然,病房里忽然盘旋出现一阵黑雾! 「好强的念!怨气!」沐紫忽然张开了总是细细着的眼,挡在了段林身前。 被黑雾带起的强风让段林睁不开眼,他只看到沐紫挡住自己,伸出手掌,然后…… 黑雾竟渐渐消失了?不!就像吸食!那股黑雾消失的地方是自己室友的手掌! 屋内渐渐回归平淡。 段林看着自己的室友紧紧握紧拳头,好像承载了很大痛苦一般,弯下了身子…… 「喂!你不要紧……」刚刚弯身扶起痛苦皱眉的沐紫,段林抬头的瞬间忽然被眼前的所见迷惑,目不转睛,段林注视着前方…… 张学美!病床前穿着学生裙的端庄女孩,不是张学美是谁? 就像自己见过的一样,女孩此刻浅浅笑着,正抱着自己的父亲,轻轻夺下了父亲手里的刀子…… 轻轻的吻,落在了父亲额头,女孩对着自己父亲的耳朵轻轻说着什么…… 男人露出了梦幻般的笑容,女孩身上渐渐有光点飞出,光点飞向天空,原本有些昏暗的病房一时变得明亮,约莫一分钟的工夫,才恢复原样。 「这个……成佛了吧?」看着重新黯淡的房间,段林喃喃。 关老师揉了揉眼睛,看了段林和沐紫一眼,慢慢地收起刀子,走出了病房。 床上,女人继续平缓地呼吸。 「她……不希望父亲为了自己成为凶手才出来的吧?」所以,才有了前面那些人的死亡,她知道,知道了真相,一心想为自己姐妹报仇的父亲,在那些人全部得到报应之前是不会罢手的。段林想。一切,都结束了。 一开始段林是这么以为的,当时沐紫却只是暧昧地笑。 *** 光彩的白骨事件还是没有定论,警察纵是查出了那是当年失踪的学生,可是却无力解决凶手问题,事情就那么悬了下来。 刘苏活着,一个星期后她结了婚,七个月以后躺在了产床上,然后死在了产床上。 「听说刘医生怀孕后脾气就非常不稳定,对待丈夫前妻的小孩又凶的不得了……」 「是啊,怀孕之后总是说要把孩子打掉,说自己怀的是怪物……」 「不过刘医生的丈夫可真是倒霉,二年内死了两个老婆。」 去悼念的时候,段林听到往来人群小声地议论。段林原本是不想来的,可是沐紫却说自己来了就什么都懂了…… 周围的景色越发熟悉,见到死了妻子的男主人的那,段林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熟悉……刘苏的丈夫,是她的死去的老同学叶圆圆的丈夫。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牌位,同样的男主人,不一样的是照片里的人。 段林见到了彤彤,小女孩长高了些,正在逗着摇篮里刚从医院里抱回来的妹妹。 「这是彤彤的妹妹么?叫什么名字?」段林问着,女孩却还是一如继往地害羞,只是轻轻伸着指头触摸着妹妹的小指头,没有回答。 半晌,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聊,忽然想起沐紫要自己带过来的礼物,于是便从包里拿出来递给女孩,「是送妳们的礼物。」 沐紫包好要自己送过来的,自己却无缘观看,看着女孩皱着眉头拆礼物,段林也有些好奇,想要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然而…… 看到里面东西的时候,段林惊讶得瞪大了眸子。里面是一本书,一面镜子。 自己从张学美那里得到「真实」。 这么破旧的东西给一个小女孩,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里有些埋怨,却在看到女孩忽然展现的微笑的时候,忘了自己在想什么。 女孩的笑容意外地眼熟,抱着那本旧书,女孩甜甜笑着说:「妹妹还没有名字,不过,我刚才决定了……张学美,彤彤的妹妹要叫张学美。」看着那抹熟悉的微笑,段林忽然想起了那抹微笑和谁相像……和张学美。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住处,抓住正在读书的沐紫,段林迎头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暧昧地,沐紫淡淡笑了…… 就像关老师说的,他的女儿,是双胞胎。 小地方长大的姐妹,感情非常好。妹妹为了考上理想中的学校,去了大城市的补习班,开开心心的去,却是闭着眼睛回来的。据说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变成了植物人。 原本是相信的,可是帮妹妹清洗身体的时候,姐姐意外地在妹妹身上发现了伤口。新的,旧的…… 于是姐姐也去了那个补习班,以妹妹的名义。以为她就是妹妹的那些女孩子,以对待妹妹的方式对待着姐姐,心疼妹妹的姐姐疑窦越来越大,发誓再难也要忍下去,于是…… 发现妹妹病情的真相果然是被人推下楼梯致伤的那一天,姐姐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可是姐姐比妹妹还要惨,从那天起,姐姐就没有回去…… 「你知道那个姐姐的名字叫什么么?」看着目瞪口呆的段林,沐紫微微笑着,「只差一个字,张学彤。那个姐姐叫张学彤。植物人的女儿张学美死了,就是我们和那个男人在病房里的那天,你说巧么?」 沐紫笑着,有些诡异。「不过通过这件事,我终于确定:你这个家伙……真是个麻烦!」说着,沐紫径自向前走去,留下段林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话啊!喂!你等等!说清楚啊!」 刘苏,女,二十七岁,妇产科医生,死于难产。 慢语细声——完 后记 会写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因为故事开头的事情是我自己亲身遇到的。 只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住到了陌生的公寓、去陌生的地点上课。学校在某栋大厦的十六层,每天晚上七点上课,去的时候天往往已经黑了,就像故事里的主人公,我按下了电梯的按键,然后到了一个黑洞洞的场所,一片漆黑。远远的,听到人声,向那边大声询问自己要去的地方的所在,却听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妳来错了,这里不是妳来的地方…… 那时候等待已经下到底层的电梯上来的一分钟异常的漫长,心里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换了一台电梯重新上去的时候,这次来到了我要去的地方,上课,下课…… 这栋楼是独立的,没有A、B栋之分,我记得当时自己明明去的是十六层,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第一次去的地方是哪里?或者是我白天做梦?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觉得奇怪,于是便有了这个故事的开头。 故事里面的人物,都是那时候认识的朋友的名字演变过来的,让你们无辜over掉,真是对不起==,我实在不擅长起名字(如果大家不介意这是恐怖小说的话,咳,欢迎大家把名字提供给我)。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没用的普通人,能力没用,长相也不好,连做花瓶都稍嫌不够格,不过,现实生活中就是很多这样的普通人,太多普普通通的人构成了这个社会。 我想,由他给我们讲述这个故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请大家多多包涵。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大家都这么说,我是无神论者,自然支持这个论点,可是……有些事情确实解释不清,好比我的外婆去世前一个星期,我便真的梦到了她去世的场景。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事情不能理解,很多的问号充斥在脑子里,就有了写下来的欲望。感谢思颖和鲜网的各位编辑,让我有了可以把自己的想象扩大,让大家一起分享的机会;感谢小文,明若,jojolu,Emily……等朋友,你们的支持让我可以坚持写完整个故事。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天音:喂!这句话出现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亡灵书之二《房号「143」》 文案   无辜的生命,化为流连人世间不甘的魂,全因一个「贪」字……   「声音……他听到门外有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他跑了出去,然後……就再也没有回来……」   淩晨3:15,逢魔时刻。   原本以为找到好工作而来到齐兰高中的段林,怎麽也想不到,他到的时间正好发生学生失踪事件!   更糟糕的是,一夜醒来,他发现全校的学生居然全部消失!偌大的学校竟然只剩几个人……   3:15有什麽涵义?还有那禁忌的房间??「143」,到底为何不能住人?   恐惧笼罩了每个人的心……   事情的真相出乎意料,鬼就是人,人就是鬼,每个人心?都住了一只鬼……   结束的时间……三点十五?   这个数字似乎在哪?听说过……席远绞尽脑汁的想着,真的,这个数字似乎真的好像在哪?听到过……   在哪?呢?头脑一片混乱,席远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思考!   结束……什麽要结束呢?胖子和阿德都死了,莫非死亡就是结束?   那麽说再过十分钟,自己也会「结束」麽?   不!席远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头,忽然!脚下的手机又响了!   「最後五分钟,如果你找不到我,我就去找你了。」 序幕 「那天,大家像往常一样说完鬼故事洗漱完睡下以后,我哥哥却没睡着,他那人特胆小,最不喜欢听鬼故事,可是在宿舍里不得不听,听了就睡不着。 「然后半夜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外面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没敢动,他上铺的人却醒了,我哥问他干什么,那人说听到外面有人叫他,要去看看。 「我哥当时没敢说话,那时候,凌晨三点十五啊,我哥记得特清楚,他看了表的,那种时候哪有人出来喊人啊!我哥对他上铺说别去,那人却笑我哥胆小,出去了,然后……」 「……」 「……」 说到这里,说故事的人却不说了,听故事的人正兴奋的要死,看那人不说急忙催促。 「然后怎么啦?你这人别吊人胃口啊!」 「然后……」黑洞洞的房间里,一开始讲话的那人忽然迟疑起来,原本总是不正经的脸上忽然变得异常严肃,仅有的手电筒光芒从下面打在他脸上,一时间还真有点诡异。 半晌,那人忽然开口,「然后……」 「143寝室快点关灯!再不关灯明天罚你们扫厕所!」 门外忽然传来楼管的怒吼声,恐怖的静寂瞬间被打断,大叫几声之后,大伙儿关了灯,装作睡觉的样子,等到楼管过去,才有好奇的人问:「喂!你这故事的结局怎么了?」 「结局?哈哈,结局就是隔壁人半夜拉肚子,我哥的上铺是那人的好朋友,找那人借止泻药来着,哈哈!」 话音一落,一片唏嘘声。 「什么啊……」 「虎头蛇尾!」 「睡啦睡啦。」 不满的同伴们发泄了一下,都睡了,可是却有一个少年睡不着。 他也是极胆小的人,就像那人的哥哥,虽然是那样一个结果,可是……心里意外的焦躁,少年无论如何睡不着。正想悄悄起来喝杯水,却在一抬头的剎那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你……你不睡觉干嘛坐着啊?」看着上铺那抱着被子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的男孩,少年低声埋怨。 听到少年的声音,那人却彷佛如梦初醒一般,摇了摇头,笑了。 那是一种干笑,静谧的室内听起来宛如耳语,让人心里听了颇为紧张的笑。 「那个故事……我……我睡不着。」 「……那个故事不是你要讲的么?!」害的我也睡不着!后面那句话,少年却没有说出声,因为说出来显得自己多胆小似的。 「啊?嗯,是我要讲的。」听到少年埋怨的口气,那人喃喃的说。 今天是新生报到第一天,大家都是第一天见面,讲故事原本是为了增加大家的熟悉度,这人原本是好意……想到此,少年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反过来,少年安慰自己的上铺。「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么,而且……哈哈,故事的结尾很无厘头么,没什么好怕的啊。」少年小声说着,却见自己的上铺安静了。 半晌,上铺的男孩忽然开口:「其实……这个故事……是真的。我之所以会想要说这个故事,是因为当年我哥进的寝室正好是143,和这里一样,而且……学校……也一样。」 看着床下带着诧异表情看向自己的少年,男孩轻轻点了点头。 「没错,这个故事的发生地点就是这里,五年前的这里。而且……我刚才说的结尾不是真的,我害怕了,当年……」 屋子里很黑,惨淡的月光透过窗外的树叶洒在男孩脸上,斑驳阴影,少年一时看不清男孩的表情。 黑暗中,少年听到自己用力吞了一口口水的声音。下意识的,他知道接下来男孩说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他希望知道事实,可是本能的又拒绝知道真相。 沉默中,上铺的男孩缓缓开口:「然后……那人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哟,像消失了似的,我哥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我哥特害怕,和人说却没人信,最后那人被警方宣告失踪,几年后以已死亡定案的。 「我哥说他后来有偷偷调查过,这个学校隔几年就会有人失踪,警察查也查不到什么,最后就说是学生自己受不了升学压力跑了,可是…… 「我哥通常不和我们说他学校的事情的,有次喝多了才说出来,当时他的样子要多诡异就多诡异,而且……说完之后我哥……就失踪了。 「我本来不太相信,可是今天一来这里就忽然害怕起来。太巧了,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寝室呢……」那人干笑几声。 再度变得安静的室内一时间静的可怕。 「……那个……我就是说说,搞不好只是我哥想多了,别在意,我们睡吧,明天开始就正式上课了,别迟到。」男孩随即拉下被子,躺下前对少年说。 呆了半晌,看到男孩的动作这才解了禁,僵硬的动作着,少年干笑一声准备上床。 他不想喝水了,他只想上床,然后睡觉,一觉到天明。 重新躺在床上,少年却还是睡不着,从家里带来的、用了六年的老式小闹钟滴答的响着,指标上的微弱荧光指示着现在的时间,现在的时间:凌晨3点13。 忽然…… 「3:15」! 这个时间莫名其妙的钻入了少年脑中。 「……那时候,凌晨三点十五啊,我哥记得特清楚,他看了表的……」 自己上铺的话莫名其妙的闪了出来,忽然的惊恐! 上铺传来吱扭的声音,那是上铺在翻身。少年知道,他……也睡不着。 「那个……快三点十五了。」不知为何,少年忽然低声说,他知道,上面那人会回答自己。 「……嗯。」 「过了这个点我们就睡吧。」 「嗯。」 「……」 两个人的心跳中,分针终于指在「15」的位置。 少年松了口气,「那个……到时间了,我们睡吧。」半晌,却不见回答。 原本以为对方终于睡了,正要合眼,却……床在颤抖!不是床在颤抖,是床上的人!不解中,少年重新爬起身来,向床上看去,却再度被自己的上铺吓了一跳! 黑暗的房间内,上铺的人表情好诡异!非常僵硬的表情,眼睛瞪的极大,身体止不住颤抖着,颤抖的幅度非常大,少年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牙关紧叩的声音! 「你……喂!你怎么了?别吓我啊!」看着这样的男孩,少年有些惶恐,一时间只能轻轻呼唤,却不敢接近对方。 面无血色的脸孔慢慢转过来,斑白的月光将男孩的表情清楚映射在少年眼内,也将恐惧清楚的映射在了少年眼内! 「我……我听到了……」 「啊?」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我听到外面有人在叫我!」话音一落,脸色苍白的人立刻多了一人! 「不、不会吧?」颤抖着,少年想笑,可是却笑不出。 「没错,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你没听到么?声音有点小,可是确实是在叫我。你仔细听听!仔细听听!」说到最后,男孩的声音很是焦急,几乎成了催促,催促少年去听。 颤抖着,侧耳细细听去,仔细的听了又听,然后,在上铺期待的目光中,少年结结巴巴道:「没、没人啊……」 「你仔细听了么?」 「嗯。」 「……啊!我又听到了!又听到了!」眼神空洞的呆滞了一会儿,只是一会儿,男孩的表情随即狰狞! 紧紧抱着头捂住耳朵,男孩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床在吱扭吱扭的响动着,其它室友却彷佛听不见一般,没有醒。 少年看看自己的上铺,再看看门外,眼里不由也恐惧了起来。盯着那扇门,少年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受不了了!我去看看!搞不好是有人搞鬼!」 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男孩猛地松开开手抬起了头,然后敏捷的从上铺踩着楼梯下来,经过少年的时候,少年看到男孩的眼睛——充满恐惧的眼睛。 少年想,自己或许应该陪他去看看,男孩的眼睛里面有祈求,可是他却不敢,于是只好装作自己看不懂…… 咬咬牙,少年看着男孩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开了门,然后身体向外探去,然后……走出去……身影消失不见。走廊外响起清脆的拖鞋拖拉地板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男孩也就此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回来。那扇门,只有那扇半启的门,永远留在了少年的心里。 第一章 新的开始 B市是没有春天的,冬天过后就是夏天,天气变化的厉害,这几天更是连续的暴雨,昨天刚买的雨伞一出门就被吹散了。 看看成了光杆司令的伞骨,段林呆了呆,随即拉紧衣服飞快的冲进雨里,还好楼下就有一家7-11,匆匆进去买了便当之后,便裹着衣服重新冲进雨帘,回到家的时候,便当还是热的,然而段林却从头到脚冷冰冰了。 「你的。」看着下铺优雅半卧看书的男子,段林不顾自己浑身滴着雨水,先将便当递给男子。 「……谢谢。」男子接过便当,放下后却没有打开,继续看着自己的书。看着男子端丽的侧影,段林撇了撇嘴,随即抓起自己的毛巾开始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左手擦着头发,右手开始准备洗澡用的东西。 男子名叫沐紫,年龄不明,工作不明,身分不明,唯一明白的大概只有性别……不……搞不好……看着沐紫精致的脸孔,段林眼睛向上飘……搞不好是女人……当然,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消失。一个女人长到一百八十四公分的话……有点太恐怖。 彷佛知晓自己脑中的想法,段林看到原本看书的男子忽然抬起头,危险的瞇眼看向自己。 仔细的盯了自己半晌,男子忽然开口,「你要去洗澡?」 「嗯。」 「先别去了,有人。」 「啊?」 「现在浴室有人用,你还是等到他出来再说吧。」 「……好。」没有抗拒,段林已经习惯听从沐紫的话。 比如,进门的同时一定要锁好门,出门的时候也一定要锁门,最好不要和别人一起搭乘电梯……等等等等。 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男子是他的室友,虽然冷漠,可是却比较可靠;虽然神秘,不过目前倒没害过自己,甚至还救过自己……虽然不是专门的…… 其实不光是自己的室友,自己住的这个地方也很诡异,比如室友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锁门的那个,一开始段林不太习惯,明明除了大门之外,每个房间自己有另外的锁么,干什么还要特意的锁一趟?每次开门锁门很是麻烦,不过经历过一些事情,段林还是强迫自己习惯。可能大城市里,路不拾遗不太好实现吧? 再有就是……这里的房客。 住了这么久,段林从来没有见过住在同一个套房的人,这固然和自己每天打工早出晚归有关,可是一次也没有遇到过未免也很诡异。每天只能够听到墙壁另一边零星的声音,低声的人语,冲马桶的声音,喇叭的声音…… 隔壁似乎是喜欢听老歌的,每天段林都会听着那些不知道几十年代的流行歌曲醒来,渐渐的,段林开始觉得自己脱离了时代。 曾几何时,段林发现自己无意识的,似乎避开了和其它房客见面的机会。 想上厕所的话,敲敲门,有人响应就回到房间等待,等到马桶冲洗的声音响过,脚步声走过,轻轻一声关门声后段林才出去。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总之……段林至今没有遇上过其它房客。 不过,段林只是一声不吭接受了这个奇特的现象。 经历过上次那件事,段林忽然觉得世界很神奇,有太多事情自己不懂,所以适当的听取别人的意见,何乐而不为呢? 答应了一声,放弃了还在滴水的头发,段林打开刚刚买回的便当开始吃。 今天买的是马铃薯炖牛肉,7-11的这道菜不错,马铃薯沙沙的很好吃,肉也还可以……米饭开始有点凉了,段林于是加快了进食速度。 吃完最后一粒米的时候,浴室的门响了,然后传来了拖鞋的声音,然后开门关门……那个人洗完了的样子。 把空饭盒扔进垃圾桶,段林抹抹嘴拿起东西开门进了浴室。 刚才那人洗澡留下的热气还在,水蒸气布满卫生间内的镜子,看不清镜中人的长相。 这里的浴室和厕所是一起的,用一道玻璃门隔开,大概是为了隐私,有人在磨沙玻璃上面贴了一层报纸,花花绿绿的,正好遮掩住重点部分,那是很久以前的报纸,这是蹲马桶时,段林无聊时发现的。 现在的报纸日期是最近的,不知道谁,大概是觉得报纸旧了,换了新的,一个明星头像,从此每次段林上厕所的时候都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自己上厕所有人偷窥似的。 打开花洒,段林闭上眼睛迎接水花洒向自己面颊的时刻……男人洗澡总是很快的,段林也不例外。很快的冲洗完头发,然后是身体……用到才发现沐浴乳没有了,懊恼的看着最后几滴乳液从瓶子里可怜巴巴的挤出来,段林打住了想叫沐紫的念头,想了想,随便冲冲就打算出去。 要买新的沐浴乳呢,又要花钱,然而自己现在每个月赚的好少。自从康德事件之后,段林就辞去了那里的工作,原本就是为了那个工作而前来全然陌生的城市,一点准备也没有,辞掉工作之后重新寻找自然很是困难,很多证件没有带来,于是只能打打零工。 这里衣食住行很贵,然而一直没有人收房租这点,一开始虽然觉得很怪异,如今却成了感激的一点,这让自己省了不少钱。再者自己是男人,不用特别在意穿的问题,不过即使是这样,开销仍然不少,吃东西是很贵的,加上住的地点不错,周围的店都是为办公大楼的白领服务的,自己承担起来就有点困难,再加上打工时候的交通费用……工作时有时无,一个月领的钱刚刚糊口而已。果然,自己还是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啊! 心里想着,拿起喷头,段林开始清洗浴室里面自己留下的痕迹。这个算是大家默认的行为,洗完澡的人,负责收拾自己留下的痕迹,就好像用完水龙头关水管一样,这是基本的礼仪。 一向认真的段林更是遵守的严格,不过……看到一丝长发的时候,段林怔了怔……是前面的人留下的吧?非常长,没能冲走,那丝头发就那样挂在了排水孔上,顺着自己手中花洒的水流扭动着…… 房客中有女人么? 心里想着,段林将花洒开大,强劲的水流冲击,头发终于「倏地」钻进了下水道。 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正要上床,忽然发现床上多了一封信。「啊?这个……」拆开信才意外地发现,这是一张录取通知书。 「恭喜‘段林’先生/小姐,您已被齐兰高中录取,欢迎您加入齐兰,成为光荣的齐兰教师……」客套的言语不多,末了给出学校的地图、电话还有邮箱,最后希望同意的人尽快前往赴任。 这对段林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可是……「我有向这个地方投过履历么?」皱着眉,段林坐在了室内唯二的椅子上。 「我帮你投的。」原本一声不吭的沐紫却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如此劲爆的话。 「啊?」 「你前阵子多出一份履历,我在网上看到齐兰的招聘启事就顺手帮你投了,是正规学校,好像还颇有名气,去了没坏处。」 「啊?」 「你自己可以考虑看看。」说完这句,原本坐在床边吃饭的男人忽然站起身,拿着半空的饭盒走向了垃圾桶,扔完后拿起东西,开门进了浴室。 留下段林一个人,怔怔的看着手里干净有着良好质感的录取通知。去……还是……不去?盯着前方自己没来得及扔掉的、空空的沐浴乳瓶,三秒钟之后,段林下了决心。 于是,三天后,拎着一个小型行李箱的段林,毅然站在了齐兰高中的土地上。 不过……这真是广告上面说的「小学校」么?好大的面积…… 目瞪口呆的看着占地面积巨大的校园,段林感觉自己有点像个土包子,自己当年的大学好像都没有这么大。 晃了晃头,段林拿出一张小小的地图,那是在齐兰的网页上下载来的地图,看看手上的白纸,段林叹了口气。那只是标明齐兰整体方位的地图,不是齐兰内部的,而自己现在要找的,是齐兰的大门。看着一望无际一般的围墙,段林有些傻眼:校门……在哪里? 拎着行李,段林只能慢慢顺着围墙前进。 一边走,段林一边打量着四周:这里方圆百里除了这所学校,基本上是荒山野岭,把学校盖在这种地方,大概是为了让学生们没机会接触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吧?不过…… 走得双脚发麻,肚子也开始咕咕叫的时候,段林发现这个学校盖的真不是地方。 走了多久呢?还是一个人也没有遇见,段林开始认真思考翻墙过去的可能。不过现在身上穿的可是自己那唯一一套西装,准备一会儿会见校长的时候用的…… 段林注意到,自己走进了一片树林。 非常茂密的树林,这年头很稀罕的。不过……现在不是让自己感叹稀罕的时候,走到这里,意味着自己离校门更远了吧?谁会把校门盖在树林里?何况……这个在大白天也由于树木茂盛而显得阴森的树林,给了段林很不好的感觉。 正要转身离去,忽然……远远的树影中……有人?怔了怔,段林随即拎着行李向那边走去,「请问……」扒开草叶,段林向那人看去…… 「啊?!」对方听到声音转身,似乎被草丛里忽然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半晌呵呵笑了,「不要忽然出来吓人啊,老头子年纪大了,心脏不好……」 那是一个年纪不小的老人,穿着校工的服装,手里拿着草剪,似乎正在修剪草枝。 「抱歉,我看到这边有人,我……迷路了……」嘴角勾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段林向对方赔礼。 「算啦算啦,我带你离开吧,这里就是不好走,明明是学校的树林却像原始森林一样,所以我才每个月过来修剪杂草啊……糟糕糟糕!老头子又跑题了,对了,小兄弟你是什么人哟?不像是逃课出来的学生啊?」 「那个……我刚刚收到齐兰的录取通知……」 「是老师么?」 「啊?嗯。」不过……我还没说,他怎么知道我的录取通知是老师的呢?嘴里答应着,段林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想我怎么知道么?呵呵,齐兰看起来大,其实学生不多啊,老师也不多,多一个少一个一清二楚的,昨天才下了通知要来一名新老师的……」 「哦,原来如此。」 老者在前面带着路,段林跟在后面,一路上只是听老人唠唠叨叨,段林没有开口,他本来就不是喜欢聊天的人,对于人际交往也感到很是辛苦。 人员少……对自己而言会轻松许多吧? 看着老人步伐劲健完全不似老者的样子,段林跟在后面想着自己的心事…… 「啊?」忽然,双手一拍,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的段林匆忙喊住老人,「抱歉,先生,我的提包忘了拿!」和对方说过,段林匆忙回到原地,自己的行李就在原地。 「呼……」拎起行李,段林拍了拍提包下面的土,忽然,提包下面一个圆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正想看仔细,远方老者的呼唤却传了过来,这才想起自己还让对方一个老人家在原地干等着,这么失礼! 心里抱歉着,顾不上打量手里的东西,段林匆匆将它放入口袋后,便跟了上去。 走了很久才到校门,段林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方向走反了,兜了那么大的圈子完全是自己造成的。 不过进来看,齐兰还是很壮观:安静的校园绿化的非常好,听说这里的校园建筑,绝大多数是在原来本有的建筑基础上加固改建的,所以看上去古朴悠久,若不是还有二座后来校友投资建造的新式建筑,还很有点时光倒错的味道。 这里学生不多,四百名左右,不过校园还真是不小,可能是郊外的地皮便宜还是怎地,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地面,竟然都是齐兰的土地,一时间,段林感慨着。 「小伙子,你来这里住哪里呢?」老者突然的问话打断了段林的遐思。 「啊?」 「这里,你也看到了,荒山野岭的,周围可没有房子让你租借哟,其它老师都是自己开车上下班的,不过……」 看着老者的目光,段林点了点头,自己这样子一看就没钱买车,老者的顾虑倒也不是看低自己的意思。「我和后勤部门申请过了,请他们让我住在学生宿舍里面,对方给我留了一个位置。」 「啊?这样啊,那就好,这样好了,我直接带你去宿舍吧,把行李放下再去做别的事情。」 段林看了看表,这次自己来的很早,似乎有时间让自己先去放下行李,于是便欣然同意了老者的建议。 不过……「人要遵守约定,你昨天说你会在十一点到,可是你迟到了。」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舍监,感觉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瘦高的身材,灰中带黄的脸色,深陷的眼窝,薄薄的、紧抿的嘴唇,    特别是……那占据了大半张脸的狰狞伤疤。不想看那个痕迹,段林于是低下头去。自己迷路耽搁太长时间了。 「老张,你就给他一间房吧,也怪我,拉着他东拉西扯的耽搁了……」校工大爷笑呵呵的和舍监求情。 「不行!就算校长您说情也没用。这里没有空房间了,原本有一个空床位,不过十分钟前一个转校生过来订走了。人要遵守时间,我等了你到约好的十一点,你没有按时到,我当然会把留给你的位置让给先到的人,老师也好,学生也罢,谁也不能有特权。」指着该栋宿舍的床位分配表,老男人死板的说着。 「啊?校长?」听到舍监口里一个名词的时候,段林诧异的微张嘴巴,看向领自己来此的老人。 「呵呵,抱歉没和你说啊。」校长还是笑咪咪的,转身又对舍监磨道:「老张,你再看看,还有没有房间啊?真的一间空房也没有了么?」 舍监盯着校长,半晌低声说:「……有一间……」 「啊?太好了!」段林和校长高兴的互看了一眼,可是…… 「那个房间,没人住的。」半晌,舍监瓮声瓮气的说。 「为什么呢?」段林难得固执,没发现舍监的身体瞬间一僵。 「就是啊,什么房间不能让人住的?」 「房顶漏了还是水管坏了?」 「都没有,那个房间一直没人住,那个……很脏!」眼睛紧紧盯着纸张,大概是不擅长说谎,舍监说了半天手都开始颤抖了,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最后找了个这种无关的推诿。 段林嘴角微微一弯。「我会打扫的,我以后是这里的老师了,您说的对,人不能迟到,老师更是如此,这次迟到很抱歉,不过为了以后在学生面前不迟到,我真的很需要一套在学校的住房,艰苦一点、脏一点无所谓,不能耽误工作不是?所以……请您把这房间给我!」深深鞠了一个躬,段林等待着舍监的回应。自己的说辞很完美,应该能堵住对方的推辞才对。 果然,半晌,伴随一声长长的叹息,段林看着舍监点了点头,满心欢喜的同时有点忽略对方诡异的表情。 「那个……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 「嗯,到时候再麻烦您。」 住房问题一解决,段林忽然觉得眼前的老头子也变得和蔼了一些,嘴里答应着,段林拎起行李跟着老人走进长长的通道,直到站在尽头处那扇门前。 有些年代的木头门,外面看着却还干净,看样子有定期擦理。段林看着门板上的号码,以后自己应该牢记、家里寄信应该寄往的号码——「143」。 门锁似乎是有些年月了,舍监费了半天工夫也没能将锁打开,看着老人开门开得发颤的手,段林于是接过老人手中的钥匙。 喀喳!伴随着喀喳的声响,门开了,不过钥匙却断在了锁里,诧异的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钥匙,段林抱歉的看了看舍监。 「这个……」 舍监却低头,半晌,「算了,你先住进去吧,明天我过来给你换锁。」干涩的说完,深深看了段林一眼,舍监就离开了。 舍监手中那一大串钥匙发出的声响,在走廊里传出很远很远。段林却松了一口气。 「重新欢迎您,今天开始就是段老师喽,敝姓韩,是这里的校长……」 老头子脸上仍然笑咪咪的,与其说像学校的管理者不如说像是校工,笑呵呵的让人打心里觉得好亲近。段林心里一下子放松不少。 「齐兰是一个小学校,为了培育出优秀的学生,我们请的也是年轻有为的优秀教师,就像段老师这样的,这里是男校,我想段老师一定可以和那些孩子们相处的很好的。」 看着韩校长一口一个段老师的说着,段林讷讷点头的同时有些尴尬,自己是没有那么优秀的,但是……齐兰确实是一所优秀的学校。 建校很久的古老学校,极高的升学率,是这个地处偏远的学校,让无数考生家长仍然趋之若骛的原因,这是段林来之前特意调查过了的,不过对学校的可信度放心之后,新的疑虑却又产生。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会选上毫无背景的自己? 自己毕业的学校虽然不错,不过也不是什么顶级名校,而且又不是专业的师范学院,年纪对于教师来说未免年轻,又是外地人…… 缺陷太多,段林越想越迷惑,不过优渥的待遇实在让人怦然心动,「段老师」这个称呼太诱人。低着头,段林最终也没说出自己的疑惑。 「好了,你今天下午就不用过来找我签到了,下午好好收拾一下,养足精神明天去办公室报告,那里会分配给你工作。」校长拍拍段林的肩膀随即走了。 室内一下子变得安静。 在门边找到开关,段林尝试的开了一下,却发现果然没亮。这下提醒自己了,一会儿要去买灯泡,不过现在这种荒山野岭的,看来还是要去找那个老爷子求。 叹了一口气,段林打量着未来自己的住处——二十平方米左右大的地方,整齐的摆放了三列床,上下铺的那种,可以睡六个人。窗户非常小,而且非常高,如今虽然是下午,可是由于是阴面的缘故,还是没有阳光照进来,屋子很暗。 段林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窗户那么高,不太符合现在的建房原理啊!不过忽然想到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关于齐兰的简介:「绝大部分校舍是旧校舍改造的。」心里也就有些明白了,估计是原来的版式吧。 想到这里,感受到脚下破旧的木地板嘎吱嘎吱的声音,段林嘴边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到了,这里还不错,还没有工作,明天就知道了……嗯,你注意吃饭……再见。」给沐紫打了一个电话,段林看看脚下厚积的尘土,随即准备趁天亮打扫一下。 说不上来为什么给沐紫打电话,可能是习惯了,习惯给人报平安,那个家伙年纪和自己弟弟差不多,虽然比自己的弟弟成熟很多,不过下意识,段林还是把对方当作弟弟照顾着,即使对方不一定需要自己照顾。 心里没多想,接着又给老家打了电话,交代清楚地址以后,段林挂了电话。 段林找出一件旧T恤准备当抹布,眼尖的发现有张床底下有个破旧的水盆,想了想,段林弯腰取出水盆之后去了水房。 这个宿舍可能是齐兰最古老的楼,怎么看都不像这个时代的建筑,寝室里面没有厕所,要到外面上,水池也是,公用厕所旁边有个很大的房间,里面就是水房。 接了半盆水回去,段林开始上上下下的擦洗,即使自己睡不了六张床,不过生洁的段林,还是将每张床都抹了一遍,地板也是,每个角落也要擦干净。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段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打扫不仅是清洗的过程,同时也是让自己安心的过程。爷爷给他说过很多鬼故事,大多都记不清了,可是有个故事里,那只从床底下伸出来抓住故事主角脚、脖子的手,却让段林记住了。从此以后,段林睡觉前总是要先看看床下,然后再睡,到了一个新地方也是,要先看看床下,确定没有东西之后才能安心。打扫其实也是为了这个。 很多事情,其实没什么,不过做了能让自己安心的话,当然要做。 屋子真的很久没有住人了,非常的脏,干净的水没多久就脏了,看了一眼盆中的污水,段林决定去换一盆水。 出门前,段林看看那扇锁坏了的门,没有关门,出去了。 学生们还没回来的样子,还是静悄悄,水房里自己洗抹布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接着水,段林发着呆,于是,重新醒过神关掉水龙头后听到的水声,让段林微微吓了一跳。刚才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么?环顾了一下四周,听清楚水声的方向,段林向对面看去……长长的头发,有个女生正在洗头发。 纤白的手掌伸入乌黑的头发,越发显得那手掌白细。 长长的头发飘在水盆里,挡住了女生的面孔,从自己的角度,只能看到女生的脑顶。 松了一口气,段林正准备出去,忽然…… 「能帮我加些冷水么?」那女生忽然开口。 段林看看左右:只有自己一个人。 「能帮我加些冷水么?」那女生又说话了,同时放在自己面前的,还有一个杯子。 自己这边是凉水区,而女生所在的对方是热水区,想找自己要冷水也是正常,想了想,段林拿过那个杯子,盛满水送了过去,来回三趟,段林轻声问了句还用么,那人轻轻摇了摇头,段林轻轻道了句「再见,走得时候拧好水龙头」后,就出去了。 只是端着水盆走了好远,段林的眼睛忽然瞪大! 这里……有女人么?这里能有女人么? 站在男校齐兰的学生宿舍紫藤公寓一楼,段林苍白了脸。 段林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回到老家,老人们讲的鬼洗头的故事,如果碰到低着头的人在旁边要你给他加水,千万要逃走,因为那说不定就是鬼,找你借的才不是水,你一过去,那鬼就会将你抓住,那鬼要借的是你的血啊! 一只手撑住水盆,另一只手微微离开,那是方才接那女人递过来的杯子的手,刚才接触过杯子的地方,段林清楚看到上面鲜红的颜色! 血!?水盆里的水由于段林身子猛然的抖动,剧烈震荡了一下,段林随即握紧不断颤抖的拳头,保持原来的步伐,稳稳的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第二章 宿舍有鬼? 走到室内段林再也撑不住,将水盆放下便吭哧吭哧开始洗手,手上那红色彷佛红颜料似的在水中扩散开来,段林洗完就将那淡红色的水倒在外面的盆栽中,关上门便坐在了床上。 又看到不好的东西了…… 手掌紧紧贴在脸上,段林甩了甩头,摊开手掌,段林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白皙的掌间,清晰的三条掌纹,有人说这是很好命的掌相,天生轻闲;段林的掌纹就是这样,没有杂纹,分明的三条,深刻宛如刀刻,是的,刀刻…… 仔细看着最下面那条长长的纹路……段林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这条长长的生命线……就是刀刻的。 段林出生起,就没有这第三道掌纹,换言说,段林没有生命线。 六岁以前的段林身体非常不好,自从段林的爷爷在他掌间刻了这条纹路后才好转。 之后他平常的长大,段林和普通的青年没有什么不同,成绩平常,长相平常,是个有些沉默寡言的青年。 不过这份平常人的幸福却在逐渐破碎,从他来到这个城市开始。 看着掌心,段林注意到,那道爷爷亲手刻上去的痕迹,正在渐渐减退。 这是什么兆头? 段林皱紧了眉头。还有爷爷去世前自己做的那个梦里面,爷爷对自己说的话,到底是…… 摸着自己的手,段林将眉头缓缓摊开。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 强迫自己镇定,段林开始打理明天要穿的西装,说是明天要穿的,其实就是他今天穿的,谁让他只有这一套正装呢? 摸到上衣口袋的时候,忽然…… 伸出手来,段林静静看着自己掌心的圆环。 戒指。自己上午捡到的那个戒指,如果不是自己掏口袋,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段林小心的拿出那枚戒指,用手里的布抹了抹,古朴的造型,似乎是枚银戒指,上面镶了一块小小的红色石头,看大小不是女人戴的,就是小指戴的戒指。 戒指内侧的污迹忽然引起了段林的注意,那颜色……将戒指扔进水里,那原本黑色的污渍被水晕开,出现的竟是淡淡的红色…… 不好的预感! 从水里拿出戒指,段林将戒指摆在了桌子上,越想越不明白,看看渐黑的天色,想到屋里没灯,一会儿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段林站起身,从袋子里拿出被单等物,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和衣躺下。 梦里很冷,整整一晚上,段林只听见来来回回有人走动的声音,以及门板响动的声响。 梦里,段林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树林,那是晚上,非常的黑,脚下的草地和鞋底摩擦沙沙作响,一个人也没有…… 段林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面前…… 是一个井盖? 是的,是一个井盖,被草遮掩着,梦里的自己不受控制的被那个井盖吸引了,正向井盖伸进手去…… 不……不要……自己为什么要把手伸进去?快拿出来!快离开这个地方! 额上冒出细细的冷汗,段林心里拼命提醒着自己要离开,然而梦里的自己却仍然将手探了进去…… 被抓住了!从井盖里忽然伸出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自己!那只手抓的如此用力,段林吃痛,却忽然在那只手的小指上看到了那枚戒指:古朴的银质戒指,上面小小的红色石头,正是自己下午捡到的那一枚…… 段林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自己背后有人! 段林猛地转过身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赫然矗立了一个身影,太过黑暗,对方的面目难以辨认,可是段林还是拼命想看清对方的长相,正担心对方不知会如何对自己时,却发现对方越过了自己,伸出一只脚,用力的……对着井盖踩了下去! 段林这才发现,那只手是从一个井盖下伸出来的,井盖「铛」的一声被扣上,一声惨叫之后,段林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留在自己手上钝钝的痛以及…… 段林醒了。 皱着眉,段林揉着梦里被抓得疼痛的手,那种疼痛好真实,现在还在疼……正想着,左手忽然摸到的硬物让段林张大了口。 不敢相信的,将自己梦中吃痛的右手挪向眼前,躺在手心的银色物体,却不是自己昨天捡来的戒指是什么?! 段林一下冒出一身冷汗。 纵使脸色有些苍白,第二节英文课时,段林还是站在了教室门口。等到铃声响了之后,段林整整衣领,走向讲台,将手里的书册放好后抬起头来。 「大家好,我叫段林,从今天起……从今天起担任大家的英文课教师,希望大家相处愉快。」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看着坐在教室最后的人,段林吃惊的忘了说话,不过很快的,段林醒过神,完成了自我介绍。 教室最后那人表扬似的冲自己笑笑,那抹熟悉的笑…… 沐紫! 「你来这里做什么?」下课后,瞅准没人的时候,段林走向沐紫,悄声问。 「上学啊。」似笑非笑,沐紫看着段林。 看着这样的男子,段林皱紧了眉头,「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有什么才过来的?我明白了,那份履历也是你事先计划好了的吧?」 「有什么?能有什么?鬼么?」沐紫淡淡说着。 段林心下一惊,正要开口,忽然旁边一声尖叫! 「啊——谁说有鬼来着?告诉你们,这个学校就是闹鬼了!我终于查明了!」一个小个子的男生诈唬了一声,一下子跳到段林旁边的椅子上,圆滚滚的眼睛瞪着段林,兴奋的说。 「那!老师,您是听说这里闹鬼还敢来的么?真够胆大的,天知道,都吓走好几个人了……」 「啊?什么闹鬼?」段林被男生莫名其妙的问话问住了,完全听不懂。 「啊?老师您也是被骗进来的么?老师您不是本地人吧?」 「啊?不是……」 「得了!老师您被骗了,学校一定看您是外地人才把您要过来的,这边的人都知道,没人敢来的。」男孩说的飞快,段林的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好。 「这里……发生了什么吗?」面色一冷,段林问道。 「……这里……」岂料男孩的话没说完,周围便有学生起哄。「猴子你又在说什么齐兰的紫藤公寓有鬼吧?你这个胆小鬼!都在紫藤住了两年了,你见到鬼了么?好歹见到再说啊。」 「你们这帮家伙!我见到过啊!那天我去水房……」 「啊嗯,那天你去水房,然后见到一个白衣的女鬼,找你借水是吧?」旁边的同学嘻笑着接了话茬。 看着同学们不以为然的样子,那个外号叫「猴子」的男生有点生气。 「是你太胆小啦!搞不好是谁洗头发,没抬头你看错了不成,你这个家伙一定没有离近确认吧?你自己都没确认的事,自己吓唬自己吧?哈哈——」说话的男生似乎是班里一个小群体的,坐在桌子上和同伴们笑着,一下子,班里笑开了锅。 「才不止那件事,我昨天还碰到了更诡异的事。」忽然,猴子一脸严肃,看他这样,几个大男生勉强收起笑意。 倒要看他说些什么! 「昨天……‘那个’房间里……有动静,那个房间的门开了。」 「‘那个’……啊?真是‘那个’房间?!」旁边一个男生忽然开口,段林注意到,这些孩子们脸上的神色变了。 「没错,就是那个房间……‘143’。」猴子说着,目光迎向刚才带头笑话自己的那个高个男生。 一下子,教室里安安静静。 半晌,段林咳嗽了一声,「那个……我想说明一下,你们说的那个房间是143?那个……昨天……我住进去了……你听到的声音应该是我……」 一下子,全班的视线都转向了段林! 「那个……有什么不对么?」笑容有点僵硬,段林询问着。 学生们的表情却很古怪,古怪的看着段林,就像见鬼了似的。 「老师你不知道么?143是齐兰闹鬼的……」猴子正要说,谁知…… 「嗯哼!」前方传来一声咳嗽,是来上下堂课的数学老师。 谈话被中止了,看着讲台上的老教师,段林抱歉的走向前去,急忙收好东西准备走人,临走前匆忙道歉,「真是对不起,我……」 「段老师和同学亲近是好事情,不过很多事情听听即可,莫要当真,那些调皮鬼,非要把老师都吓走不上课才开心。」拍拍段林的肩,数学老师对他扯出一抹严肃的笑容。 段林点了点头,随即出去。高中教师的工作还是很辛苦的,对教材还不甚熟悉,就算段林底子还算不错,一天时间下来却也觉得有些累。 松开领带走向自己暂住的宿舍,按下电灯开关发现室内还是一片昏暗,段林这才想到自己还没有换灯泡。这里地处偏僻,买灯泡很困难,没办法,段林找到舍监,在对方古怪的视线注视下要了一个灯泡后正要离去,忽然…… 「你……睡得还好么?」舍监细瘦的老脸上表情异常古怪。 「谢谢,睡得还好,就是……」忽然想到什么,段林吞下说到一半的话,微微一点头,随即出门。 自己没有确定的事情,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吓到别人。心里这么想着,段林推开门进了「143」。 天色越来越暗了,虽然夏天白天长,可是这边是一楼,又是阴面,总觉得这边的黑暗来的比别处更快一些。要抓紧时间换下灯泡,心里想着,段林拉过椅子,踩在上面摸上了电灯。 之前的电灯泡似乎锈在里面了,一头大汗拧了半天,胳膊都酸了才把灯泡拧下来,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屋子里面又暗了几度。 甩甩胳膊,段林只能凭感觉将电灯泡的卡口对上底座。灯泡和有些锈住的底座摩擦出一种呲呲的声响,就像磨牙的声音…… 段林想着,终于将灯泡安好。此时,室内已经很暗了,看着墙上小小的窗子,段林忽然有种想法…… 「这里还真像监狱。」嘴里轻笑,段林决定开灯试试看,希望能亮,如果是底座的问题就麻烦了。 「啪」的一声后,灯……亮了。「哎?怎么灯光这么暗?」昏黄的灯泡,段林皱着眉头向灯泡看去,余光扫过灯下…… 段林身子一僵!身体微微颤抖着,段林小心翼翼转动眼球,瞳孔看向自己的下方…… 人!自己的床上有人! 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正坐在自己床上,上铺让那边更加黑暗,黑暗中,一双眸子直直盯着自己! 段林宛如置身冰窖!胳膊很酸了,可是一动不敢动,段林只是屏住呼吸,不敢多看那些「人」一眼,可又不敢不看,万一一个不注意…… 额上渐渐冒出冷汗,打湿了衬衫,风从衣服间隙经过,刺骨的寒! 段林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好冷! 肩膀忽然有些僵,那种感觉……就彷佛什么东西搭在了自己肩上似的…… 等等!「搭」?! 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段林大气不敢出,惊恐的视线向后望去,然后…… 「匡当!」 一个不稳,段林脚下的椅子一歪,顿时,整个人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不过,摔倒的瞬间,段林的手拨动了灯泡,原本昏暗的光线一下恢复正常,室内一片明亮! 学生们匆忙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段老师仰在地上,瞪着灯泡的场面。 「段老师你干什么呢?」带头冲进来的,是上午见过的那个外号叫「猴子」的男生,他站在最前面,瞪着大大的眼睛,有点紧张的看着段林。 「咳,」这才回过神,被学生搀扶起来,段林咳着,拍拍身上的土,「我……我换灯泡,然后摔倒了而已。」 「啊?这样啊……那就好,我还以为……以为你见鬼了呢……」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猴子松了一口气。 段林干涩的笑了笑,正想对搀起自己的学生道声感谢,却意外发现站在身后搀扶自己的学生赫然是沐紫,看了对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段林下意识的轻轻捶肩。 「……我没事。」捶着肩膀,段林的视线却忍不住滑向自己床上,上铺的护栏在自己的床上均匀投下二个阴影,是自己看错了么? 可是……那刚才自己背后的……是怎么回事? 沐紫看着段林,段林衬衫肩上的灰尘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的肩……」沐紫面色如常的问着,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沐紫轻轻挡住了门口学生的视线。 「啊?可能是摔倒的时候碰到了,有点疼……」 没有听男人的解说,沐紫只是盯着那不太起眼的灰色印记。 四道……好像人的手掌……沐紫轻轻的将手掌伸过去,自己的手指轻轻附上那四道灰,轨迹相同,然而……小了一号,而且…… 若有所思的视线向段林旁边看去。 「你干嘛?」 看着段林诧异的回过头看向自己,沐紫的手轻轻拍上段林的肩膀,宛如掸灰尘的动作。 「你的肩膀……沾到土了。」看到段林肩膀上的指状灰土消失不见,沐紫退后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深深的看了好像看着自己,又好像没看着自己的沐紫一眼,段林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什么也没有呀? 皱眉回过头,看向门外的两名学生,段林轻轻笑了。 「谢谢大家的关心。」 门外那两人却都是一脸怪异,半晌,猴子才带头说话打破了古怪的气氛。 「我刚才什么也没想就冲进来,这才发现……这里是‘143’耶!」 「是啊是啊!」一旁的学生也附和着,说话的是个人高马大的大男孩,段林记得,那是自己班里的学生。 「这里是齐兰的‘禁地’,要是明天告诉他们我们进来过,一定让他们佩服死!」猴子笑着说,但话声却缺乏底气。 不过年轻人毕竟胆大,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发觉这里和自己的寝室没什么不同,二个男生很快就和段林热络起来。 「老师你刚才吓死我了!」一不害怕,猴子的话就和蹦豆似的多。 「怎么?」段林只能干笑着看着对方。 「老师你真没看到什么?」猴子还是不信,来来回回看着段林,这下,段林却沉默了。 自己……真的看到了么?刚才太紧张,是眼花还是……段林心里希望自己看错了。 看到段林沉默,猴子的表情却忽然一变。「真的看到什么了么?」 「……不,没有,我刚才摔倒了,头还有些痛……」 「啊,我说么,您别吓我们啊,猴子那家伙整天趴在墙上听,您刚才那么一僵,我们还真以为有什么……」旁边被段林忽然的沉默吓到的男生,立刻拍拍胸脯向后瘫在了段林的床上。 自己的床上现在坐了二个男生,不多不少,正好空出了刚才自己看到东西的那个位置……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下一动,半晌轻轻掐了自己掌心一下,段林淡淡笑了。 猴子还想说关于这间宿舍的恐怖事情,不过在其室友的强烈暗示下,猴子终于没有说出口。段林是想知道的,不过……看看旁边拼命对猴子使眼色、一脸惧意的男孩,段林还是聪明的止住了嘴。 段林忽然有些口渴,从自己箱子里面拿出啤酒的时候,被扑过来的猴子吓了一跳。 「老师你有这好东西也不说!」看着两个家伙几乎快流口水的样子,段林想了想,把自己所有的存货贡献了出来。这么大的男孩子正是开始对酒精感兴趣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 原本寂静的屋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大家已经完全忘了这里是143这个事实,段林也终于从刚才那件事中摆脱出来,静静啜着酒看着旁边一群大孩子。忽然…… 「那是什么?」沐紫的声音响起,段林抬起头看到对方直勾勾看着自己,才发现他问的是他,视线顺着沐紫的手指看去,原来沐紫问的是那个戒指。 由于早上的那个梦,段林把那个戒指用一根细线穿好,准备晚上的时候挂在门口。那不是自己的东西,挂在那里,或许它的主人会自己把它取走……谁知道它的主人是什么人呢?不过没想到沐紫会对它感兴趣。 段林叹了口气,那个人会特意问到的东西,绝对不是好东西。 「是女人的戒指。」沐紫忽然开口,「不过也可能是尾戒。」听着沐紫说话,段林的嘴张了张,最终闭上。 「这个……昨天捡到的,我想晚上的时候挂出去等人认领。」自己昨天见到的、梦到的……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自己说出来么?能说出来么? 段林看看戒指,然后视线转向沐紫。「嗯,早点挂出去吧,那种东西不要留在屋子里。」沐紫淡淡说着,其后再也没说一句话。 段林送走学生的时候有点微醺,其实没有喝多少酒,可是就是莫名其妙的头晕,身体热热的,里面像着了一把火。不过这把火等到大家都离开的瞬间,一下子灭了。 之前还没有觉得,等到有人过来热闹过之后,段林才发现自己这边的房间好冷、非常冷。打了个寒战,酒劲有点过去,猛地甩甩头,段林紧紧合上了门。 门锁已经换好,今天不必再听到昨晚那样的门板开合声,段林决定借着最后一点酒劲睡下,这里十二点以后是熄灯时间,学校会断电,自己一定要趁现在睡下。 心里想着,段林看了看自己的床,以及……床上那自上铺打下来的阴影。 是自己的错觉么?段林蹲下身,仔细看向自己的床。 洁白的床单,上面…… 灰尘。 刚才学生坐过的床单上,有一层淡淡的黑色。 看着那污迹的位置,忽然想起了什么,段林甩了甩头,伸手将灰尘掸去。可是那黑色竟像是附着在了床单上,看着那淡淡的污迹,段林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段林索性拿下刚铺了一天的床单,换了新的床单。 那种从心底发出的不适感,就好像……就好像上次在光彩大厦,闻到的那味道给自己的感觉,极不舒服的…… 经过那次,段林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和别人有点不太一样,自己觉得古怪的东西,似乎真的有古怪…… 这里看似寻常,其实处处透着古怪,那个最古怪的室友陷害自己过来不说,还尾随而至,这件事更说明了这里肯定有哪里不对! 忽然想起那个猴子说的恐怖的事情,这里,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 或许……应该找猴子私下问问…… 心里想着,段林慢慢睡着。不过,用不着他找猴子问,第二天,他就知道了这个学校的古怪在什么地方! 第三章 消失了 有学生失踪了! 段林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周围气氛不对,昨天早上挤的和什么似的水房安安静静不说,走廊里也是安静得诡异,这个时间,应该是大家洗漱、准备上课最吵闹的时段才对,怎么…… 段林敲了敲隔壁「142」寝室的门,里面的男生们各个脸色都有些苍白。 「怎么回事?」 「……」猴子的脸色最是苍白,他是极为胆小的人,平时最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所以对这方面格外留心。 「楼上三年级的寝室有人失踪了,失踪几天了,不过他们是经常逃课的学生,所以没有引起人注意,今天才被发现失踪……你看,这里果然有鬼!」 脸色一暗,段林没有听猴子后面的话,飞开步子向楼上跑去! 时间太早,住在校外的老师根本还没赶过来,只有一帮学生和舍监围在外面,学生们只是围着,在外面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著,却不见人进去说话,于是段林奋力分开人群闯进了那个寝室,在里面,他看到了一个少年。 只有一个少年,周围的床铺全部是空的,床铺上展开的被子和床单上的褶皱显示有人睡过,可是,此刻,寝室里只有一个人。 段林转眼望向了此地唯一的人,那是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只是穿着睡衣坐在床上,他睡的是下铺,上铺挡住了少年的部分脸孔,段林于是弯下腰。 「那个,你还……」看到少年的表情,段林缩回了剩下的话。 那样的表情,怎么看起来都不好,「你还好么」这句话,段林问不出口。 怔了怔,段林忽然开口:「他们是一起出去的?」 「……嗯。」 「几点?」 「三点十五。」 「你醒着?」 「嗯。」 「……」本来想问,你醒着为什么没有跟去,不过……如果跟去,那么这里现在就会是一个人也没有的空寝室,自己不该那样问,所以段林问不出口了。 这个时候,学校的主任纷纷赶来,段林注意到,校方并没有叫警察。 「只是没回来而已,又不能确定失踪……」询问是否报警的时候,教务处主任拉住自己小声的说。 原本还为那个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室友的少年,在这种情况下还被反复问话担心,不过少年的表现却非常坦然,问什么就答什么,回答完毕,少年低下头,轻轻问:「我可以上课去了么?」 主任们彼此对看一眼,末了咳了一声。「可以。对了,外面那群人也别围着,还没有确定是不是失踪,搞不好是出去偷玩了。「你们记住,在校期间不许离校,这要是有点事情对学校影响不好也就罢了,给同学造成心理压力才是最严重的后果,这件事校方会解决,现在大家赶快都去上课。」 一句话,周围的学生慢慢散去,学校的说法让这些孩子稍微安心了一些。也是,说是几个学生出去玩没回来,才是更让人信服的理由吧? 不过……仔细看看校长的脸色,又看看坐在床上等待众人出去的少年的脸色,段林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校长脸上虽然仍然笑咪咪的,可是那笑容里隐隐的焦躁…… 学校将这间寝室上锁了,段林对少年说:「你今天开始来我这里住吧」,少年面无表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学校以各种理由安抚学生,可是上课的时候段林还是察觉出学校氛围的变化:大家比昨天安静了许多。闷闷的上完一天的课程,段林回到了宿舍,上午那个学生正拎着行李站在「143」门口。 「不进去么?舍监没把钥匙给你?」三年级现在安排了很多自习,下课也早,看样子,这个孩子已经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 「不,我只是……」没有说完,复杂的看了段林一眼,少年拎起自己的行李跟在段林身后进了寝室。 少年名叫陈家明,是本校高中三年级的学生,成绩平平,交往方面也平平,是个极为沉默寡言的学生。 此刻,陈家明正坐在自己床铺对面,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床? 本来段林还在担心,学生和老师身分的自己住在一起会不习惯,现在忽然发觉两个人中间更不自在的人是自己,对方就那样直勾勾看着自己,用一种近乎无礼的目光…… 段林微微侧身看了下自己,没有什么不对啊,正要说话,忽然,对方先开口了:「你现在睡的床,是我两年前睡的地方。」 一句话,段林心里立刻一动。 「两年前,我的室友也曾消失过,再也没有回来。」 「全部么?」以一种意外的平常心态,段林相信了少年的话,然后平淡的向少年提问。他知道,他会回答。 「不,只有一个,是我的上铺。我看着他出去的,他说外面有人在叫他……」 少年苍白的叙述中,段林恍然间彷佛来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寂静的只能听到窗外叶声婆娑的夜晚,小小的窗子,黑暗的室内,两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以及屋外那不知道含意的呼唤…… 想着这几天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段林忽然觉得周遭的空气冷了起来。 「我现在那个寝室住的人,就是当年剩下的,几年间,我们还有一个室友消失,我们是剩下来的四个人。」 意思是……当年住过这间寝室的人都…… 看着对面的陈家明,少年细长的眸子瞪着自己,光影在少年深陷的眼窝处打了深深的影子,眼里充满恐惧,不,那种眼神,已经是超出恐惧,比恐惧更深的……绝望! 于是,段林搓着手站了起来。「我想你应该喝一点热牛奶,然后好好睡一觉……」 陈家明默默的接受了段林递过来的牛奶,喝下就上了床。 熄灯后的「143」还是那么黑暗,房间多了一个人,可是还是那么冷。 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段林彷佛看到了少年嘴里的描述。 床在吱扭吱扭的响动,段林知道那是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想惊扰对面,段林克制住想翻身的欲望,强行正过身子不再动弹,可是床响动的声音还是在继续,段林向对面望去,「没睡?」那是陈家明,他也没睡。 「快到三点十五了。」黑暗中,陈家明的声音刻板而僵硬。 段林看看自己在黑暗中仍发出微弱光芒的电子表,陈家明所言不假,确实,还有五分钟就三点十五了,原来自己居然翻来覆去了这么久…… 不过陈家明为什么特别提到这个时间?忽然,上午陈家明回答室友出去的时间,浮现在段林脑中,要是没记错的话…… 「你那些室友……就是昨天三点十五的时候出去的?」 黑暗中静悄悄,似乎等了很久,段林才听到对方轻轻「嗯」了一声。段林心中有了微妙的感觉,却听少年再度开口。 「两年前,我的上铺也是三点十五的时候听到有人呼唤,出去的……」 说罢,室内骤然静悄悄,一时间,只能听到窗外的树叶声,以及室内两人谨慎的呼吸声。 把话全部说了出来,陈家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说过,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渐渐的,他就不说了。 可是今天,他知道对面那个人会相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这样想。 发觉邀请自己同住的老师住的寝室,赫然是心中宛如噩梦的那间寝室时,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惶恐,加上昨天夜里那件事,陈家明本能的知道,事情可能再度开始了,而这一次……不会像往常那样收场…… 太过熟悉的寝室,太过熟悉的黑暗,太过熟悉的安静……陈家明彷佛又听到了自己上铺离开时,走廊里那拖鞋擦动地板的汲拉声…… 他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这几天,幻听的现象越发严重,每个晚上都会听到类似的声音,可是别人都说没有,陈家明只能夜夜受这样的煎熬。不是没有想过转学,可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警告自己,就算身体出去了,精神还是会…… 脚步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接近了……忽然! 「你……有没有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黑暗中,段林略带疑惑的声音,就像一道闪电,劈向了陈家明! 陈家明涔涔出着冷汗,艰难的将视线对向了陪伴自己多年的表,上面的时间分明是……3点15! 一声响动,陈家明看到对面的人忽然爬起来。「你听到了是不是?」对面的男人表情隐匿在黑暗中无法察看,却和多年前自己的上铺重合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有!」紧紧抱住自己的头,陈家明眼睛瞪到不能再大。 脚步声却像敲在自己的脑门上,越来越近……到了,他停在了自己门前,然后……渐行渐远…… 段林看到这样的陈家明,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他不断颤抖的肩膀,段林走向门口。 「不!你别去!你别去!」忽然从床上跳下来,陈家明紧紧抓住了段林! 「你会消失的!别去!」彷佛预言,陈家明反复说着。 半晌却感到对方再次轻拍自己肩头,「没关系的,我想去看看,有些东西不弄清楚的话,会变成梦魇,折磨我们很久,明白了,就算死也会死个明白。 「一切都是有理由的。」想起沐紫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知不觉,段林说了出来,说给陈家明,或许也是说给自己。发现的越晚,受到的伤害也就越多,这个道理,段林开始能够理解了。 有些怜悯的看看身旁的少年,段林义无反顾的打开了门,然后关上。 盯着那扇关死的门,陈家明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蹲了下去…… 段林关上门,朝反方向走去。他出来了却并不能说他是一点也不怕,事实上,经过上次的康德事件,他比谁都相信这世界上确实是有鬼存在的;鬼,也真的是会要人命的,正是因为这样,他更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黑洞洞的走廊,只有中间楼梯口那边洒满了月光,是明亮的…… 春末夏初的天气,窗外花香浓郁的不可思议,皱着眉,段林轻声走在走廊上,小心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那个声音,好像凭空消失了。 站在楼梯上,看着上上下下空无一人的楼梯,段林皱紧了眉头。 忽然!厕所冲水的声音!段林的目光一下挪向了自己来的方向! 然后,熟悉的踢踏声,正是自己刚才在屋里听到的拖鞋声音,好像还没睡醒似的,拖鞋蹭着地板,声音渐行渐远…… 「呼。」看着前方那白色的身影,段林长长吐了一口气。原来是过来上厕所的学生。 也对,自己光往古怪的地方想,最简单现实的理由却忽略了。 真可笑! 就这样,搞明白那声音的由来,段林决定回去睡觉。 那学生始终走在自己前面,段林注意到,他的脚步凌乱。 不知道是哪个寝室的,这么晚了脚步也不放轻一点,自己一会儿看清他是哪个寝室的之后,要记得过去说一下,以后晚上小点声。 漫不经心的想着,段林忽然发现,那个学生竟然已经走到了走廊最里面的「142」寝室。 那个学生回头张望的瞬间,段林看到了那个学生的脸。 奇怪……好像……不是隔壁寝室的人啊……段林正想着,忽然发现那个学生在看到自己的剎那,却好像看到了什么最恐惧的东西!立刻提脚进门。 进门?! 段林的眼睛一下瞪的大到不能再大! 那个学生进去「142」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对,而是那个「学生」进去的方法! 他没有开门,而是直接穿了过去!直直的,从门板穿了过去! 段林站在门口,一时间只觉手足冰凉! 半晌才忽然想到了什么,段林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什么,贴在门上轻声叫了起来。 「沐紫!沐紫!田苗!田苗!」(田苗是猴子的大名) 天!无论是谁也好,快点开门!天知道那个人……不!鬼进去会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段林久唤不应,心下一急,正要敲门,忽然…… 「你在干什么?」肩膀被拍的瞬间段林猛地回头,才发现,身后拿着手电筒照着自己的男子,不是沐紫是谁? 「你怎么这副表情,见鬼了?」口气淡淡的,沐紫用手电筒的光在段林脸上晃了晃。 不料段林却没有否认,怔了怔,段林低声对沐紫说:「快!把钥匙拿出来!赶快开门!有东西进去了……」 说话的时候沐紫已经开始找钥匙,听到段林的话以后,沐紫稍微顿了顿,随即钥匙一转,没等他推开门,门自己开了。 猴子大大的眼睛瞪着段林,眼里充满惧意。「啊?!老师你吓死我了,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还以为那个鬼来了呢……」惊魂未定,猴子露出一抹苍白的笑。 「你们什么时候醒的?」来不及回给猴子一抹安慰的笑容,段林只是焦急的问道。 「我们刚刚醒的啊,听到有人叫……没听出来是老师的声音……」猴子抓着头说着,却冷不防看到段林苍白的脸色,半晌嗫嚅道,「有……有什么不对的么?」 抿了抿唇,段林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你们睡觉吧,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我在隔壁。」想了想,段林决定今天先这样,简单吩咐了一下,便自行出门,手碰到门的时候,忽然又想起来那个穿过门板的白影,打了个寒战,段林轻轻关门。 今天,注定睡不着了。段林想着。 可是精神终究还是撑不了太久,段林终于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半梦半醒却忽然听到猛烈的敲门声,门是被撞开的,进来的是猴子和沐紫他们,沐紫面无表情,猴子和他的室友却是一脸惊恐。 「老、老师,全部、全部的人都……消失了!」 一句话,段林彻底醒了!从「143」跑出去,走廊里一片静寂,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走廊回响,段林依次敲打着房门,房门却在自己碰触到的时刻应声而开,空荡荡,空荡荡,空荡荡…… 所有的寝室都是空荡荡! 只有那被褥上的褶皱提醒这里曾经有人休息过。 从走廊一头一直开到走廊另一头,淡淡的月光温柔映在段林肩膀,站在走廊尽头,段林往回看,一路静寂,只有那一路被自己打开的门板拍击墙壁,偶尔会有些许钝钝的声响。 门开着,却没有人出来。不会有人出来,因为里面…… 一个人也没有! 盯着走廊那一头变成四个小黑点的沐紫他们,段林全身上下,如置冰窖! 第四章 爷爷的警告 「王胖子,你装什么深沉?到底下不下来啊?妈的!冻死了!」墙下站了两个少年,此刻骂骂咧咧的是其中矮一些的少年。 胖子还在看。 天知道这堵墙,自己、老大和他翻的不下几十回了,就算有什么也该腻了,真搞不明白胖子看啥呢! 「从这个角度看,学校还真的……像监狱。」顺着风,墙头胖子少年的喃喃自语,飘入了下面的少年耳朵。 少年皱着眉向上看去,「嘿!可不?就是监狱啊!哪有一学期不准回家的学校?奶奶的!这墙也修的真像监狱,居然上面还拉铁丝!啊!我新换的裤子!shit!」 本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裤子上的裂口却瞬间转移了少年的注意力。 被唤作胖子的少年,却彷佛陷入了沉思,眼睛也盯住了前方,再也收不回来。 月光下,校舍远远的,掩映在树木之间,黑压压的,看上去很萧肃,自己住的学生宿舍隐约可见,几点灯光明了又暗,那是厕所的灯,齐兰晚上是全体停电的,除了厕所。 那灯光远远看起来就像眼睛,藏在黑夜里,眨呀眨的,瞪着想进到它里面的人…… 胖子这才发现周围一片静寂,一片黑暗,方圆百里一片黑暗。 「胖子,你下来不下来啊?时间不早了,我饿死了啦!」墙下另一名少年的叫声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啊?老大!对不起!我这就下来!」松开眉头,胖子轻轻一跃,本想潇洒落地,可是却摔的滑稽,同伴被他逗笑了,匆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个少年迅速离去。 其实这就是违反校规。这三个人很习惯违反校规。齐兰学生守则的第一条就是不准私自离校,然后,不准佩戴手机。这两条他们三个全占了。基本上每周都会有这样一两次,三个人会翻墙到校外找点乐子。 出了宿舍往南走,那边有一片树林,树林的尽头是一面墙,整个齐兰这里的墙是最矮的,其实也不是这边的墙矮,而是这边的土地稍微高一些,又有树林作掩护,所以自从发现了这个地方,三个人就会时不时出去一趟。 出去之后要走一段时间,路很黑,不过好在只有一条路,不会迷路,走一阵子就会遇上车,那些小巴士,花点钱就可以载你去很远的地方,然后再搭地铁……好好玩一次,然后吃点好料,在天亮之前赶回去,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自己寝室那帮家伙都怕他们的拳头,什么也不敢说,所以二年来,他们不知道出去了多少次,却一次没有被抓到过。这次也不例外,太久没出来,今天学校又因为联考将至搞得乌烟瘴气,早就闷到不行,于是三人中的阿德,提出想要出去溜溜顺便买烟这个建议的时候,另外两个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次太久没出来了,学校好像加强戒备了,妈的!老子都二个星期没烟抽了!」骂骂咧咧了一路的少年是阿德,他是南方人,可是身材却不像人们印象里南方人应该有的那样单薄,个子不高却肌肉结实的阿德出手很快,似乎是因为国中时代打架太凶,才被强制送进齐兰的。 「我想吃棒棒糖。听说XX又出了一种新口味的棒棒糖,是大蒜味道的,不知道好不好吃,老大,一会儿我请你吃棒棒糖好不好?」干笑了几声,胖子讨好的看着旁边自始至终没说话的高大少年——席远,也是三个人的老大。 身材高壮的席远,是在一开学给了想要给他下马威的阿德下马威的人。当时阿德恨他恨的要死,不过后来他在外面被外校的仇家包围时,却也只有席远肯帮忙,帮了忙就走了,什么也没说,但从此以后阿德就对席远心服口服。 席远虽然为人刻薄稍嫌粗鲁,可是相处久了却发现彼此意气很是相投,三个人便焦不离孟这样过了三年。 「呸!你这胖子就知道吃!你以为老大看得上你那什么大蒜口味的变态棒棒糖么?老大,一会儿我请你喝酒!」阿德啐了一口,笑着拍拍席远的肩膀。席远却只是撇了撇嘴角,拉了拉不断跳动的眼皮,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几乎是一下车,三个人立刻撒欢,买了快餐在游戏厅大战三百回合之后,肚子又饿了,出门才发现已经是凌晨。决定临走前再大吃一顿的少年们,随即开始到处找提供宵夜的餐厅。 三个人都是喜欢尝鲜的人,所以在发现附近有一家新开的店时,便毫不犹豫的进去了。因为是新开的,又是凌晨,没有一名食客,只有几个服务员小妹在聊天打屁的餐厅,一片即将关店的景象,看到席远他们进来,小妹们才提起精神。 「先生请点餐。」服务员礼貌的递过一份菜单。 很清秀的小姑娘,只是这家的灯光不好,白刺刺的灯光打在小姑娘脸上,女孩的肤色成了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席远盯着那女孩,直到菜单碰到他的手为止。匆忙的点了餐,席远皱眉看着女孩鞠躬离去。 「老大,看的那么入神?怎么……喜欢上了?」揶揄着,阿德用胳膊肘碰了碰席远的肩膀,然后换来脑袋一个爆栗。 「喝你的酒!」席远骂骂咧咧。 炽白的灯光下,听着老大和阿德两个人一来一往,胖子笑呵呵的吃着棒棒糖,吃一口糖,然后喝一口啤酒,冰镇过的啤酒一向是他夏日的最爱,可是今天喝起来,却觉得有些寒冷。 胖子放下了杯子。 忽然一阵风铃声…… 「欢迎光临!」服务员大声的招呼告诉席远,有客人来了。 胖子背对着门,也没回头,新来的客人从身边经过,带来外面的空气,唔,确实有点凉…… 忽然…… 「哎?也是齐兰的学生!」阿德忽然小声道。 「真大胆,竟然穿校服呢!」阿德的话引起了胖子的注意。啜着一口啤酒,胖子漫不经心的,顺着他们的视线向自己左前方看去,新来的一名客人正坐在那里,是个男生,穿着齐兰的校服。 胖子嘴里那口啤酒一下子忘了咽下去,含在口里,冰凉彻骨! 胖子的额头冒出冷汗来。 原本望向那边的眼睛一下子闪躲,一时间胖子竟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身影。 那个人……那个人是…… 「老大,我看那人很眼熟啊,你有印象么?」吃着土豆仁,阿德嘴里的话含糊不清。 「没,我向来不记无关人的长相。」席远淡淡的说。 可汗水,却更多的从胖子的毛孔冒出来。 他们不记得,他却印象非常深刻。 那是自己开学时就失踪的室友! 难怪席远没有印象,开学的时候他不在,而阿德记性又不好,可是自己却…… 因为那个人讲了一个很无聊的鬼故事,别人没有吓到,自己却想了很久,然后第二天,那个人就消失了。 老大和阿德都不相信这世上有鬼,自己也不好往这方面解释,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可是今天…… 一时太过用力,胖子手里的酒杯竟这么碎了,一下子,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胖子手上。包括那个人…… 那个人冲胖子笑了笑。 胖子嘴里的棒棒糖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果然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已经消失了的人会出现? 「啊,胖子你小力点,知道你最近长力气啦!」阿德嘻嘻笑着,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纸巾给胖子。 那个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对着胖子笑了笑。 面色苍白着,胖子狠狠喝了一口酒。 「干脆我们别回去了,信不信,明天那个陈家明一定会大呼小叫‘看吧!果然有鬼!’」 阿德学着自己同学的样子,倒也唯妙唯肖。老大都被逗的哈哈大笑,可是胖子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自己点的菜到了,服务员将菜布好便下去,看到不错的菜色心情好了些,胖子决定吃口菜冷静一下。筷子夹起一块鸡丁,正要送入口里,忽然…… 「不让你吃!不许吃!你给我走!走!」忽然一阵蛮劲,胖子的筷子匡当落地,还来不及诧异,胖子随即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狠狠抓住了,接下来就是一阵狠命的拖拽! 胖子感到自己正被拉往门口,餐厅内的人齐刷刷盯在自己脸上,心里忽然一阵惶恐,胖子猛地甩开了抓住自己的那股力量! 「哪个神经……」「病」字没有说出来,就那么冷冻在了胖子的唇边。 拉住他的是个老人家,高瘦的身材,刻板的面容,此刻正牢牢盯着胖子。 这么一闹,餐厅的服务员出来了,推推搡搡赶走了那个老人。 「对不起,客人请您继续用餐。」服务员微微笑着,将胖子轻轻按进了座位。 胖子的脸色却仍然是一片惨白。 「不知道哪里来的疯老爷子,哇!胖子,你的手腕都青了!」阿德大惊小怪着。 盯着胖子,席远却若有所思。「胖子,你今天怎么了?一直不对头……」 撑着下巴,席远盯着胖子,那样苍白的脸色……自己从来没在那张总是憨厚笑着的脸上见过。 忽然,一声大吼炸起!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胖子的声音,看着忽然奔出去的胖子,阿德和席远两个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忍不住,往桌上扔了一张钞票,两人匆忙追了出去。 胖子好像在追什么人,又好像被什么人所追,狂奔不止。 席远和阿德互相看了一眼,只好紧紧跟上,好在胖子终于跑不动了,跪在前方的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着,重重喘着粗气。 「胖子,你这是怎么了?」阿德皱着眉道,不过不正经惯了的阿德,不一会儿就又打趣道:「平时体育考长跑总是不及格,今天这不也是很能跑么?哈哈!」 胖子却仍然是重重的喘着气,冷汗从他的额头上一滴一滴滴入地上的泥土,滴上他的手腕,胖子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腕上的青紫。 「那个老头子是我爷爷。」头没有抬起,胖子忽然低声说。 「啊?」阿德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没有听懂,可是席远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眉。 「你爷爷?你爷爷怎么了?」席远淡淡说。 「……我爷爷在我两岁的时候……去世了。」 「啊?!」一下子,阿德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难道……你的意思是……」 「我只在照片上看过爷爷,刚才那个老人家,和照片上的老人……一模一样。」 一下子明白了,阿德的嘴巴立刻张大。 席远也微微皱了眉头。「喂!你该不会说我们见鬼了吧?嘿嘿……喂!你干嘛?!」 话没有说完,胳膊上忽然一阵大力,席远目瞪口呆的,看着原本跪在地上的胖子忽然站了起来,一手一个,拉起自己和阿德就往前走。 不顾自己的同伴尚在挣扎,胖子闷头往前走。 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老大说的没错,今天一天自己都不对头,其实……自己从很早以前就不对头。从那个人消失的夜里。胖子没有和任何人说,那个夜里,他醒着。半夜肚子饿,就拿了零食偷偷躲在外面吃,却忽然听到小孩子的声音。小孩子咯咯的笑着,喊着「抓我啊」、「抓我啊」…… 自己偷偷探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外面的人是自己的新室友。一脸迷惘之色,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摸着,就彷佛看不见…… 太过诡异的场景,一时间,胖子嘴里的薯片竟不敢嚼下去。他在干什么?还有那声音……胖子心里忽然觉得很诡异。本能的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胖子看着自己的室友走进一个拐角,然后消失,只留下地面长长的影子……影子?! 随着对方走远,胖子看着室友那长长的影子不断缩小,在一瞬间,胖子看到了室友的影子旁边……有一道小小的影子!那小小的影子用力一拽,室友的影子就消失不见。 那晚的事情,作为一个秘密,又好像只是一个诡异的梦,就那样留在了胖子心里。胖子没有和任何人说,不要说别人了,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然而,那天之后,自己那个无缘的室友没回来这个事实……却是千真万确的。那……不是梦! 「总之……我们要逃!」一向温和憨厚的脸上一片凛然,胖子回过头,坚定的目光迎向自己的朋友,忽然……脸上忽然刷白,胖子盯着自己的手……顺着自己的手拉住的胳膊,胖子的视线慢慢向下,对上了…… 「啊!」胖子尖叫出声。 「死胖子!你没事叫什么!」迎面就是一拳头,阿德刻意压低的怒吼随即炸开在胖子头顶。 这是……寝室?胖子迷惘的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是学校简陋的寝室啊……刚才……是梦? 「都是你,我们今天出去晚了啊,本来应该一点出去的,现在都三点了,天亮了就走不了啦,你快点穿衣服!快点!」阿德小声说着,顺便把胖子拉了起来。 胖子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也是三个人出门玩的日子,就像自己刚才那个梦一样……梦……想到这儿,胖子又是一哆嗦,自己居然在梦里梦到了出门,是日有所思么? 胖子想着,手里没敢犹豫,等他穿好衣服,三个人便蹑手蹑足出了门。胖子负责关门,转身的时候看到房间里唯一剩下的人————陈家明。对方还没睡,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 「你……要不要和我们出去?」破天荒的,胖子邀请自己这个完全不合群的室友,对方没有答应,顿了顿,说了声再见,胖子随即小声的关门出去。 在梦里太过熟悉的黑暗,让胖子有些害怕,连带着翻墙的动作都迟钝,正在这时,三个人忽然听到一声呼喊……那是叫三人名字的声音。 「糟糕!不是被学校发现了吧?被抓住就完了!胖子你快点!」没等胖子回头,他的伙伴便将他狠狠拉了下去,三个人一阵风似的,远远逃离了学校。 只有胖子心里开始不安,而且这份不安持续到了第二天白天从游戏厅奋战一天出来。看着阿德在旁边伸懒腰,老大在一旁看着前方的小孩游戏的闲适样子,胖子犹豫自己应不应该把想了一天的事情说出来。 「喂,咱们逃出来的时候……叫咱们的好像是个女人……」终于,嘴还是比脑袋快一步。 「不奇怪,是学校的老处女吧?没有男人的女人才那么晚不睡觉。」阿德随口回答着,他嘴里的「老处女」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也是学校为数不多的女性教员之一。 可是那样……那么黑,也不会看清他们是谁吧?连名字都叫得出,就算是老师也做不到吧?胖子皱着眉,看了看旁边毫不在意的友人,最终什么也没说。 旁边,席远的目光一直落在公园中央的喷水池那边。那边,有几个忘了时间的小孩子在玩耍。不断嚷嚷着最后一个人在哪里的小孩子们,似乎在玩抓鬼游戏,天有些黑了,找不到人的小孩子有些着急。 他小时候也玩过的,似乎每个人小时候都玩过。记得自己那时候很擅长,每次都是让人找不到的那个,似乎还有一次躲的太过,结果害自己迷路真的回不去的经历。 似乎也是在晚上,黑洞洞的夜里,没有人找到自己……想着小时候的事,席远的表情变得幽远。 「咳!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对劲。」抓了抓头,胖子笑着,左手伸进兜里掏了掏,半晌拿出一把棒棒糖来。「老大,阿德,你们要不要吃?新出的口味哟!」 原本对甜食没有兴趣的,然而看到胖子那几乎像哭的笑,席远没吭声,伸手抓了一颗糖,手指碰到胖子的时候,对方的手却猛地抖了一下,那一把棒棒糖于是尽数掉了下去,有几颗掉在椅子上,可是另外一部分就顺着公园木椅椅面上的缝隙漏了下去。 这里的椅子设计的很古怪,从外面看就像是一个没有封好的箱子,只有最下面有二十公分左右的空隙,可以伸进手去。席远弯下腰,一只手搭在椅面上,一只手伸向了椅子下方,目光游移着,席远想,千万不要摸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比如狗大便之类的就好…… 手掌下面的触感阴湿,摸到了一个塑料袋,几片腐烂掉的叶子……可是就是没有摸到一颗棒棒糖。 「找不到了,别要了。」抬头看着胖子,席远说。 手掌正要缩回来,然而……摸到什么的瞬间,席远瞪大了眼睛!趴下身子向椅子下面看去。 一个小孩子,缩在里面,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自己的手,正牢牢握在那孩子细小的手腕上,席远注意到,原本散落在椅子内的糖果,现下全都紧紧握在那孩子的手里,一大把。 席远忽然笑了,扯开嗓子对远处喊了一声:「小家伙,你们过来,你们最后一个。」看着远处那帮小孩子听言笑着跑过来的欢快样子,席远对胖子笑了笑,随即手上用力,对躲在椅子下面的小孩子轻声说了一声「抓到鬼了」之后,便将小孩拉了出来。 脏兮兮的小家伙,亏他想的出来躲在这种地方,从身上到脸上都乌漆抹糟,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能看的清楚。 「啊?这个人不是大头啊,大头的头那么大,一定钻不进去那个椅子啦,哈哈!」跑过来的小孩子们笑了,没多久后面一个男孩喊了一声:「抓到鬼了!」然后几个孩子便又重新跑了回去。 半晌,一群小孩子忽然跑到席远一行面前,兴奋的说:「大哥哥,你们来当抓鬼的人吧?」 小家伙倒是厉害,说完就跑,完全不给席远拒绝的机会,席远耸了耸肩,看了眼阿德,两人竟真的陪小孩子玩了起来。 「抓到鬼了。」 「抓到鬼了。」 「又抓到一只!」 「……」 不断的有小孩子被抓到,被抓到的「鬼」也不气馁,笑嘻嘻的帮席远抓「鬼」,不过游戏没有进行完,不一会儿,旁边过来几个女人,连喊带拽的把几个小家伙抓走了。 「呵呵,鬼是假的,调皮鬼倒是真的。」看着那些小家伙,席远豪爽的笑了。 「不过好像还有一个没抓到……」阿德抓了抓头。 「估计也被他老妈叫走了……」呼了口气,席远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们再吃顿好料就回去吧?」 今天出来的太久了,往常从来没有超过一天的,不过美食吃到嘴里的时候,学校连同它那糟糕的学生餐厅,就被几个大孩子一并扔到了脑后。 等到三个人拼死拼活赶到车站的时候,车子已经等在那里了。不知怎地,今天的人特别多,人头涌动,大家都在赶这班地铁,席远人高马大,很容易就上去了,阿德个矮灵活,也挤了进去,就剩胖子一个还在入口处挣扎。 忽然……手腕猛地一痛!下一秒,胖子发现自己竟被那股力量拉的摔到了地上! 「妈的!谁拽老子的……」这一气愤,刚才的那点诡异都全没了,可是…… 挥舞着的拳头忽然顿住了,胖子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那块乌青……和梦里被拽出来的那个好像! 仔细想想,不仅是形状、大小,甚至力道都好像!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胖子瞪大眼睛但向车内,涌动的人潮间,胖子的视线忽然落在一个高瘦的老人身上…… 爷爷!胖子一下子呆住了。 此刻,站在车里拉着吊环面色严肃的老人,不是自己曾在照片里看到的爷爷是谁?! 老人也盯着自己,铁青着脸。地铁的门,缓缓的合上了。各司其位,大家都在拥挤的车内找到了自己的角落,爷爷的身子逐渐看不到,只是那刀子一样彷佛警告的眼神,却留在了胖子心里。 忽然想起了什么,胖子面色一变!「老大!阿德!你们快下来!快下来啊!」如果那是警告!是自己死去爷爷对自己的警告的话,爷爷不让自己上车,那么上车的后果…… 从车窗里终于看到了席远高高的身影,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努力扒向窗子,就在他俯身的一剎那,看到什么的胖子忽然白了脸! 「不!天啊……」再也没有力气,怔怔看着终于加满速度开出的地铁,胖子颓然坐倒在地上,风顺着车侧吹过,吹透了胖子的心。 少年失神中没有注意到,一双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抓到你了。」一只手轻轻搭上了胖子的肩膀,回头看清那人的脸的剎那,胖子赫然苍白了脸孔。 第五章 莫名的简讯 「老大,怎么办?胖子那笨蛋没上来!」车子已经满速,窗外的景色再也看不到,阿德挤到席远身边发愁的说。 「还能怎么办?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让他搭下一班好了,总不可能再错过吧?」席远却不是很在意。本来也是,三个人不小心走散的情况时有发生,而且往往是那个反应总是慢三拍的胖子。 「我们回去告诉陈家明那个胆小鬼‘胖子失踪了’,吓唬他一下如何?」阿德忽然兴奋了起来,席远听着他的建议,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吭声。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人这么多?就算席远个子高,还能把头露出来呼吸口新鲜空气,但还是很难受。 换气扇在自己头顶,隆隆作响,旁边有学生口里喃喃背单词的声音,还有人开得很大的耳机声音,混合在一起,让人烦躁。 手指好疼!席远习惯性的抚向自己的右手小指。那上面有一个银质的戒指,某天偶然捡到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不知道为什么戴在了自己手上,而且怎么也摘不掉。 一开始很是烦恼,不过后来习惯了之后也就多了一个习惯,心烦的时候,席远会用左手不停的转那个戒指,似乎那样能让自己的心情好些。忽然…… 「大哥哥,你坐这里。」席远撇了撇嘴,这年头老师的教育还真是成功,说什么好孩子要给老弱病残孕让座,不过这么挤的车上也有小孩让座,他自己还很小吧? 席远心里想着,一时也没在意,可是裤子却被拉了几下,席远匆忙低头,却见一个小男孩正从下往上仰望自己。「大哥哥,你坐这里吧?」小男孩指了指自己让出来的座位。 「不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像「老弱病残」了?皱着眉,看着大概才国小年纪的小男孩,席远没有骂脏话。 「老大,你就坐啊!」阿德却忍不住了,把席远推到了座位上,然后自己站在了席远身前,「呼!总算舒服点了,谢谢你啊,小弟弟。」 小男孩却只是羞涩的笑了笑,然后爬到一个旁边坐着的女人身上,叫了声妈妈。看到对方有大人看着,席远便放心坐了下来,显然对方的妈妈也对儿子给一个年轻男人让座这件事奇怪,小男孩轻声说了几句,女人古怪的看了旁边的席远一眼,随即不再回头。 车子停了又走,客人来了又下,慢慢的减少。席远想打会儿瞌睡,可是却无论如何睡不着。 旁边的小男孩好吵,而且一直盯着自己,然后莫名其妙的对自己笑个不停。直到小男孩将手蒙住他妈妈的眼睛,女人发怒:「别闹了,你给我坐好!」小男孩才老实的坐下。女人随即对着看向自己这边的席远抱歉的笑了笑。 席远点了点头,然后不再转头,小男孩和他母亲的对话却清晰的飘入耳朵。 「妈妈真小气,蒙一下眼睛都不让。」 「蒙上眼睛妈妈就看不见了,当然生气。」 「才不会,蒙上眼睛有人也看得到,妳看……」 「你这孩子给我住嘴!」女人一声低斥,小男孩总算安静了。 席远闭上眼睛,切!那个女人早该教育一下她的儿子了,告诉他什么叫住嘴…… 又坐了两站,席远感到旁边忽然一空,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女人站起身准备带着孩子下车。「再见!再见!」车窗外,小男孩笑着冲他摇手。 席远皱着眉,随着车子缓缓开动,小男孩和他妈妈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老大醒醒!我们也快到站了……」手机忽然震动,原本垂着眼打瞌睡的阿德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哇!周围几乎空了,看看车子上液晶屏幕显示的站点,马上就是终点站,也是他们要下车的站点。 席远却只是皱了皱眉,仍然闭着眼睛,不过他睡得并不安稳。「算了,反正还有些时间,一会儿再叫他……」阿德想了想,忽然想起刚才震动的手机,于是从裤袋里拿出了手机。 「是新的讯息哩!」阿德打开手机,看到密密麻麻显示的简讯数量,皱了皱眉头,上面的发信人是……「胖子那小子究竟搞什么鬼……」 一边抱怨着,阿德还是开始逐一查看简讯。 「你们快下车!」 「快点下来!」 「快下来!」 …… 他的信箱就被胖子这没头没尾的简讯塞爆。「真是的!胖子那笨蛋,说什么啊?」阿德一边嘟囔着,一边删除着那些对他来说莫名其妙的简讯,删除的时候手机仍然不停的震动————有新的简讯进来。 「胖子究竟发了多少条简讯啊!」手指机械的重复着「选中」——「删除」的动作,阿德觉得有些无聊。 忽然,一条简讯吸引了他。「游戏还没有结束哟,还有一个人……」阿德皱起眉头,看了看号码,没错,是胖子的手机发过来的,可是,这句话更加没头没尾啊! 游戏……什么游戏?还有一个人是什么意思?阿德心里忽然莫名的焦躁,下一秒,他拨通了胖子的手机,手机一接通便骂了起来,「你这个白痴!发那些莫名其妙的简讯究竟是什么意思?耍我啊!」 胖子的手机却是一片安静。 阿德拿起手机重新看了看,自己没有拨错号码啊,这是胖子的手机没错,于是,「喂!死胖子,你接了电话不说话是怎么回事?喂!?」 「嘻嘻——」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了声音,细细的,像是小孩子咯咯的笑声。 「啊?」阿德顿时一头雾水。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忽然像遭遇了什么电波,发出一种诡异的咕噜声,似乎有人在那边说话,可是却只能传出刺耳的频率。 「啪嗒!」 阿德扔掉了自己手上的手机。 「你在搞什么鬼啊?」旁边,伴随着一个哈欠发出来的声音,席远伸着懒腰看向阿德,他的目光习惯性的看向了液晶显示牌。 「什么!都终点站了,你怎么也不叫我……算了,我们快点下车吧。」 席远说话的时候,车门正好打开,浑浑噩噩的,阿德「唔」的应了一声,看向地板上自己的手机时迟疑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从地上捡起手机跟着席远下了车。 「老大,你说……」迟疑着,看看手里的手机,阿德本来是想问席远「这世界上有没有鬼啊」这个问题,可是话到嘴边,他住嘴了,自己一向以胆大著称,如果自己也问出这样的话,不就和寝室那个叫陈家明的胆小鬼没什么区别了么? 「你又怎么了?」席远皱眉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顺便又揉了揉眼睛。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眼皮总是跳,八成是打游戏过度了…… 「不!没什么……」阿德匆忙摆手,可是眼神仍然游移不定。手里的手机像一枚不定时的炸弹,那个简讯的内容虽然简短,却深深刻在了他心中。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接胖子手机的人究竟是……阿德忽然想起来,地铁开动时候,似乎看到了胖子焦急追逐车子的景象。 胖子肥胖笨拙的身体紧紧跟着车子跑,脸上一片苍白……似乎在和自己说着什么。 说什么呢?隔着玻璃和人群,当然听不到。 不过那一幕现在却在心里越发清晰起来,阿德本能的觉得,那应该是非常重要的话。 「你想什么呢?胖子的事情么?那家伙不要紧啦,那家伙就是本地人,知道路,可能只比我们晚到几分钟而已,我们等他一会儿吧,他应该在下一班地铁上,那是最后一班车。」 说话的是席远,作为这个小团体里面的领袖人物,他的话总是让人莫名其妙的信服与安心,即使说话有些刻薄粗鲁,不过对他们却很够义气,好比胖子吧,那个家伙身体笨重脑筋不灵活,每次搞出的乌龙连自己都受不了,可是席远却从来没有说什么。 席远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学校里人人都怕他,可是阿德和胖子却都很喜欢他。只要是他的意见阿德都会听,不过这次,阿德心里却有些惊惶,但,即使惊惶,他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老实说,他不知道自己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动作。 末班车的地铁候车室异常冷清,偶尔可以看到几个偷偷摸摸过来拾荒的人,很快的被工作人员赶走。 这里人很少。 随着一阵强风从轨道上冲来,两人抬起头————车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过很快把目光放到了从车门出来的人群。车内炽白的灯光照得人脸苍白,累了一天的人们看起来憔悴宛如幽灵,面色漠然的从车里涌出,其实没有多少人了,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胖子的身影。 席远皱起了眉,说实在的,他的眉头今天基本上没有松开过。 「那个笨蛋没上来么?」 正要拿出手机打给胖子,阿德却制止了他。 「那个……老大,我刚才已经打过了,他关机!」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席远看手机,直觉告诉他,手机上的内容,很有可能只会让刚刚平静下来的自己再度慌乱。 「关机?」席远皱皱眉头,「不会是偷溜回家了吧?切!算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要是被发现就糟糕了,我们先回去想想怎么给胖子蒙混过去!」 于是一如既往的,他们在地铁站出口处招了一辆Taxi,说出齐兰的名字,随即坐上了车子。 车站门口总是有很多车子可招,而且很便宜,唯一要提防的就是碰到黑车,司机会联伙坑客人的钱。两人刚刚坐上车子,阿德忽然听到席远「啊」了一声。 「怎么了,老大?」 「你看到那辆车了没有?胖子!刚才过去的车上的人是胖子!」席远扯住阿德大吼,一边说还一边命令司机跟上左前方那辆车。 阿德只觉心里咯噔一声,迟疑的将视线对上了席远指的方向,却只能看到一辆车的车尾。 「追!司机你给我快点追上前面的车子!」席远大声吼了起来。 「老大……你……真的看清了?真的是胖子?」 「废话!老子怎么可能看错?穿着那土到家的超大校服上衣出来偷玩的,不是死胖子是谁?」席远真的着急了,连最近收敛了很多的粗口都出来了。 忽然,他眼里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声音也转低,悄声对阿德说,「不过……我觉得情况不对……胖子是睡着的。那辆车也不是他家的。」 那辆车确实不是胖子家的,胖子家只有一辆车,就是自家面馆置货用的小货车,上面很土的写着「曹记牛肉面」几个超俗的大字,有一次三人没赶上车让胖子他爸送过一次,觉得逊毙了的三人从此再没坐过那辆车。 「你……看清开车的人是谁了么?」吞了口唾液,阿德尽量不让自己声音发抖。 「没,车里太暗,刚才是车灯一闪,一剎那让我看清里面的人是胖子的,光顾看他了,哪有时间注意司机?不过……」席远忽然踌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看到胖子旁边还有一个人。似乎是个女人,我看到她的头发了,很长。」 一句话,阿德呆住了,他想起了接通胖子手机的时候,胖子手机那头传来的笑声。 「嘻嘻——」 既像小孩子的声音,也可以解释为女人的声音啊…… 「司机,拜托您快点啊!」 「啊呀!晚上开快车夭寿喔!又不是赶去投胎!」 「拜托!我朋友在前面车子里啦!我们一起逃课当然要一起回去啦!」 「嘿嘿!逃课还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算了!我再开快点好啦,别催啦!」 没有理会沉思中的阿德,席远兀自和司机一往一来说起了话,说完话,看看不知什么原因呆在那里的阿德,席远忽然再次压低了声音。 「别露馅!我怀疑胖子遇上麻烦了!」 「你是说见鬼?!」阿德想也不想,把自己正在想着的事情说了出来,头顶立刻挨了一个爆栗。 「白痴!我是说绑架啦!胖子那样子不像是睡着了,我看是被迷晕了!你不是说他手机也没人接么?」席远的说法更匪夷所思,阿德不敢相信的看向他。 「这世界上哪里有鬼啊!无聊的说法,连你也秀逗了么?」席远不屑的哼了一声。 他是完完全全的无神主义者,似乎是小时候身体不好,席奶奶总灌他喝恶心的符水的缘故。席远是那种连别人说这世界上有鬼都会鄙视的人。 「这……这个……」阿德收起了一向的大嗓门,原来他一直是席远的同盟,坚信世界上没有鬼的,可是现在…… 想起口袋里的手机,心脏怦怦跳着,阿德也不敢确定了。 如果真的是绑架……说不定还好些…… 黑暗的小路上,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路上只有车灯的光亮,没有路灯,一片寂静。 「要追上了!」司机忽然大声说,阿德匆忙收回了心神。 两辆车子的追逐赛即将结束,出租车正贴着黑色轿车的右侧慢慢迎头赶上…… 「少年仔!你们快叫你们的同伴啊!」司机扯着大嗓门说。 闻言,坐在车子左侧的阿德在席远猛的一推之下,终于醒过味来,匆忙拉下了车窗,脸凑向窗外。 确实是胖子没错。 他坐在那辆车的右边,虽然不甚清楚,但是阿德可以借着那仅有的车灯光芒看到他,胖胖圆圆的大脸上,眼睛紧紧闭着,脸色不知道是灯光的缘故还是怎地,显得异常的苍白。 「发什么呆?!你快点敲车门啊!」席远的吼声刺穿了阿德的耳膜,阿德匆忙伸出手去猛地敲打对方的车窗。 胖子仍然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由于这个动作,阿德现在离对方的车非常近,几乎危险的近。阿德意识到这个问题正想要缩回点身子时,突然……他看到了车子里另外一个人。车子后座还坐了一个人! 白色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垂到膝盖……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忽然动了,身子微转……她看到自己了! 这个认知让阿德忽然一身冷汗,汗水迎着嗖嗖刮过的冷风,一身凉透。 那个女人的手动了,阿德心脏怦怦跳着,看着那个女人拿起了什么东西,拿到了车窗前正对向自己的脸…… 手机!胖子的手机! 女人拿着的手机打开着,屏幕上显示着「发信中」。 阿德的眼睛忽然间瞪大了! 突然!那辆车子猛地左转,横冲直撞,竟向左边的林区驶去! 眼前手机的影像骤然消失,阿德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忽然被人猛地拉进了车内。随即,车外传来了卡喳的声音,竟是遇上了突出来的树枝! 「好险!你差一点就被树刮到了知不知道?」车子里,席远大口的喘着粗气。 阿德呆住了。不是因为刚才差点被树枝刮掉脑袋这件事,而是……他口袋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简讯……于是阿德彻底呆住了。 「怎么了?」席远皱眉。 「没、没什么,是新讯息……」阿德匆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下按钮查看。 「还有三十分钟抓到我。」 简讯很短,就这一句话,发信的时间,就是刚才。 「有什么不对么?」看着阿德忽然面色苍白扔掉手机的动作,席远不解的弯腰捡起了他的手机。「这是什么意思?你和人约好了什么?」 阿德的回答,便是面如死灰的脸色。 席远本能的知道不对劲,于是翻开了他前面的简讯。 前面的简讯都被删掉了,只留了一条,写着:「游戏还没有结束哟,还有一个人……」席远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看了看发信人的号码。 「胖子的手机……」撇了撇嘴,席远忽然想到什么,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关机忘了把手机打开,匆忙重新开机,开机音乐过后一段时间,席远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也开始不断闪动,显示着新的信息。 删除前面胖子的简讯之后,席远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了和阿德所收、一模一样的简讯。 连发信时间都一样。 现在是凌晨二点四十五。 「这是什么意思……」手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一黑,「没电了。」席远不解的撇了撇嘴,手机就是因为快没电才关上的,现在没电也是正常。 这个时候,他们坐的车子也停住了,司机跳下来给席远拉开门。 「少年仔,你们给我下车!」瘦小的中年人跳着,看起来火冒三丈的感觉。 「老板,怎么了?我们还要靠你的车子给我们追朋友呢!」 「放屁!我不追了!你们追的这趟车有问题!别骗我了!」中年人拉着车门,面色不善的样子。 「啊!你也这么认为啊!」席远却仍然大大咧咧,不过这只是他的习惯,他的眼一直盯着刚才那辆车消失的地方。 如果没有认错……那是齐兰后面的树林。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也就用不到车子了,想了想,席远从口袋里抓出一张钞票递到司机手里,印象里,口袋里似乎有今天玩剩下的大钞。 说了一句不用找了,正要前往汽车消失的树林,席远忽然被司机拉住了。 「客人!大晚上的,您别开这种玩笑啊!」 「嗯?你说什么?」席远皱眉。 「您看看您给的钱,冥币啊!」 「?!」 阿德的脸一下子刷白。 席远也不由瞪大了眼睛,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司机以一种极为恐怖的表情看向自己…… 「鬼、有鬼啊!」尖叫声中,顾不得拿钱,司机飞一样上了车,一溜烟的开车跑了。 看看面色非常不好的阿德,席远轻轻咳了咳,踢了踢了地上的「冥币」。「怕什么?别被那司机骗了,我听说现在有些司机晚上利用这个把戏骗客人,收钱的时候迅速把真钱换成假钱,然后大喊客人的钱是假的要求退换,这样赚双份的车钱,不过这个司机居然用冥币……太可恶了!」 真的……是这样么?好不容易让自己相信了席远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阿德终于放松下来,口袋里突如其来的震动却让他腿一软几乎坐倒。 「还有二十五分钟。」屏幕上冰冷的电子字映入阿德眼中,阿德重新变得紧张。席远见状,忽然抢过去合上了阿德手机。 「你怕什么?胖子肯定是碰到麻烦了!这是他旁边那人用他手机发的!还呆着干什么?还不去救他?」席远说着,径自向小树林跑去…… 第六章 抓到鬼了 车子不太明显,体积虽然大,可是乌黑的颜色藏在同样漆黑的树林,倒也不好发现,还好毕竟是每次逃出学校要经过的小树林,两人倒也熟门熟路。 初夏的树林里很冷,阿德抱着胳膊打着哆嗦,紧紧跟在席远后面。老实说,如果要他选择的话,他是真的真的不想去这个林子。学校这个树林白天已经够阴森了,何况晚上? 他们正是因为这里阴森、人迹罕至,才选择从这边逃校的,阿德还记得第一次出去的时候,三人走散,自己一个人在树林里惊惶乱走的情景。那时候是白天,可是树林里还是很暗,自己甚至在森林里找到一根白骨,恐惧着附近是否有吃人的野兽,胆大如阿德,也开始害怕。 当时是席远找到自己和胖子的。席远就是这样厉害,所以要相信席远。于是抱着胳膊,阿德紧紧盯住了席远的背影。 忽然,席远转过了头,「嘘!看到了么?前面那棵树后面……」 阿德点了点头,顺着席远的目光,他看到了席远所说的那里,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掩映在树后面,一时倒也不容易察觉。 「奇怪,这里是树林,可是仔细观察却有一条车子可以经过的路线……看来这辆车子经常从这里走……」席远说着,轻轻躲在树木中间向目标前进。 云遮住了原本就不太圆的月亮,树林里更加昏暗。 「嘘——我们小心点过去。」席远回过头,嘱咐着阿德,阿德急忙点头。 两人终于到了车子旁边,阿德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的时候,席远轻声说了一句,「奇怪……没有人。」 惊讶的向车内望去,阿德发现车里真的没有人! 没有司机,没有胖子,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白衣女人,甚至也没有胖子的手机…… 「车子刚刚熄火,没走多久。」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车子,席远肯定的说,随即开始查看地面,「或许有脚印。」 不过,席远失望了,现在是初夏,草木茂盛,盖过脚面的草地上,想要找到脚印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席远忽然使劲跺了跺地面。 「怎么了?」抱着胸,阿德一边左右张望一边询问。 「呆!你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么?」席远说着,又跺了跺地面。 这次阿德听清楚了,那声音……好像和别处不太一样,有些空…… 「这下面有东西。」席远肯定的说着。他毫不畏惧的蹲下身,手在草丛里轻轻拨动了几下,露出一块圆圆的盖子。 「不是下水道么?」阿德怯怯的说。 「呆瓜!这地方怎么可能有下水道?我看是秘道才对!这人将入口用下水道的盖子做伪装,就是为了骗你这样的人的!」席远说着,找到一枚石子,顺着盖子上面特有的小洞扔了下去,附耳听去。 「果然不是下水道,没有水声,落地了,滚了很久,似乎很长……我要下去看看!」席远忽然说道。 闻言,阿德一颤。 「你不要跟过来,你快点离开,去报警,这里再往前几百米就到学校了,我记得这里离校长办公室很近,你去找人!快!」席远说着,搬开了盖子。 缺了一个盖子的地面露出了黑洞洞的洞口,像是一张大嘴,等候着即将入口的食物。 席远正将自己的腿放入那张「嘴」里。想到今天发生的诡异的事情,阿德忽然开始摇头,「别……老大,我劝你先别自己下去,我们一起去找人……要不然我和你一起下去!」 「你白痴啊?今天的事情还不够诡异么?胖子被不知道什么身分的人抓住了,现在如果不追他怎么办?再说,我们一起下去一起被抓住,那又怎么办?」席远瞪着阿德,半晌,阿德点了点头。 席远于是继续动作,往洞内看了看,再度投了一枚石子估量了一下高度,确认安全后,跳了下去。 趴在洞口,阿德拼命向洞内看去,半晌听到席远说了声「到了」才安心。然而席远下一声惊讶的叫声,却让阿德再度吊起了心脏! 「怎么了?」阿德扒在洞口小声问着。 「……这个……胖子……我想我找到胖子了……」洞内传来了席远有些颤抖的声音。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交往三年,阿德确定里面一定有了不得了的事!席远的声音在颤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胖子在这里……」席远说着,声音比刚才稍微平稳,可是阿德知道那是他装出来的!席远在紧张,在害怕!为什么紧张害怕? 阿德忽然有了一个很恐怖的念头,莫非胖子他……心里想着,阿德忽然记起自己的手机上有一个小小的手电筒,匆忙往下照了下去…… 小小的圆形灯光在洞内慌乱的搜索着,直到照到了地面一个庞大的身体,那是胖子,就那样趴着,只能看到侧脸以及…… 沾在他T恤上、灯光下的黑色污迹……血?!阿德惊呆了。 「他没有心跳了,他……死了。」席远的声音终于开始慌张,黑暗里,他开始向洞口爬。 「我们要报警!要报警!」不知道是在和阿德说,还是单纯当作一道护身符说给自己,席远开始喃喃的重复这句话。 阿德也慌了,慌忙将手电筒移向席远的方向,太黑了,心里又太紧张,找了很久阿德才顺利将光点对向席远,然而看清席远的一剎那,阿德忽然呆住了,手里的手机不听使唤的掉了下去,掉到了洞里,似乎砸到了席远。 只听「啊」的一声,随即有什么东西滑落的声音,下面传来了席远小声的骂声。「你这家伙冷静点!砸到我的头了……」洞里席远小声的责备,阿德想要吞口水,喉头动了半天,却一点口水没有,只是干吞,喉咙于是变得干涩无比。 他知道自己一定要说点什么,可是他的身体在不停的抖动,喉咙不听控制……一定要说……一定要提醒老大,他的背后有…… 原本被云层遮住的月亮出来了,照在阿德身上,部分也照入了洞内,照到了趴着的胖子身上,照到了席远身上以及他身后的…… 双手握得死紧,阿德发现自己无法说话,冷汗滴滴滑落,落在自己身上,落在正在试图重新爬出的席远身上,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东西也在朝自己接近…… 「不——」心里一声大吼,再也压制不了心里的恐惧,阿德猛地扣上了盖子,然后疯了一样的逃开! 一定要逃!逃出这里!作个胆小鬼也好!忘恩负义也罢!绝对不能接近那家伙!那家伙是…… 「鬼」。 忽然,阿德停住了脚步,身后……有「东西」…… 宛如被点穴,阿德浑身僵硬。 竖起耳朵听着,阿德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如影随形,一直跟着自己,从刚才自己逃开的时候。 不!或许那个声音一直都在跟着自己,从自己和席远进入这个树林的时候,从自己搭上出租车的时候,甚至……从自己昨天逃出校园的时候。 奇异的,阿德想起了昨天自己三人逃出时,听到的女人的呼唤。 如此清晰准确的呼唤,呼唤着己方三人的名字,真的是学校的「老处女」么? 真的是学校的老师么?或者……真的……是人么? 阿德颤抖的回转了头,他的身体在不停的哆嗦,他的眼开始充满泪水。 月光下,他看到了一双脚,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刻,阿德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月光下,他看到对方对自己微笑,然后举起了手…… 然后…… 清冷的下弦月即将隐入云中,是少年死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景象。 掩映在黑夜里的身影静静站了半晌,拎起地上少年的一只脚,在深深的草地上拖动,少年的尸体在草地上磨挲出沙沙的声音。 「还差……」 月亮再次躲入云中,树林里漆黑一片。 席远正在努力撬起自己头顶的盖子,刚才阿德将盖子扣上了,竟然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该死!」席远用力向上顶着,可是这个位置实在无法用出全力,胖子冰冷的尸体就在他脚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如席远,现在也开始心里发毛。 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和平常一样出去玩么?和平常一样啊!怎么这次…… 「该死!」席远皱着眉,手指插入了盖子旁边的缝隙,好极了!似乎有一些松动了……感觉到希望来临,纵是手指生疼,席远脸上还是不由恢复了些光明。 一定要出去!否则…… 盖子终于被他顶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席远正要松一口气,忽然…… 眼睛! 透过那道缝隙,有一双眼睛正惊讶的瞪着自己! 席远一下子僵住了。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眼神迷惘看向洞里…… 救命……救命!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席远死死抓住了那人的手,那人于是一脸惶恐的挣扎起来。 救命!快点!把我拉出去! 心里拼命呼唤着,席远想叫出声,然而…… 背着光,一双脚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就在被席远抓住的那人身后,一双脚站在那里。然后其中一只脚抬了起来,就在席远还没搞清楚那人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手指吃痛!那人踩下了盖子! 盖子重重砸在了席远头上,头顶被重击,他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席远感到手指生疼!挣扎着张开手掌……席远诧异的发现,他小指上的戒指没有了! 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他…… 伸出手去,却在碰到那「东西」的时候触电般缩回了手。 是人! 席远瞪大了眼睛,不过他毕竟胆大,为了搞清楚,他将颤抖的手摸向了那人的五官。 是阿德! 太过熟悉的长相……认清那人身分的同时,席远游移在那人身上的手握掌成拳!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做了什么? 席远坐在原地,呆住了。 他的身后,是胖子的尸体,压在他身上尚有余温的……是阿德。 这些伙伴,在今天晚上之前还是活蹦乱跳的,大家还在商量下次什么时候出来,可是就几个小时的工夫……他们全部成为了尸体! 我们犯了什么错? 忽然,手掌旁边有什么震动了一下,被吓了一跳,席远反射性的避开,然而不断闪烁的屏幕提示他那是手机。 阿德的手机。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席远飞快的拿过手机。果然是简讯! 「只剩十分。」 看到屏幕上面显示的信息的剎那,席远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急促的喘着气,席远的手开始不断颤抖,一下子,胖子和阿德今天屡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出现在眼前! 席远忽然点开了前面的简讯—— 「游戏还没有结束哟,还有一个人…… 「还有三十分钟抓到我。 「只剩十分。」 席远感觉心脏怦怦的跳了起来,声音之大,几乎震破胸腔。 看看时间,现在是凌晨3点5分。 结束的时间……3点15? 这个数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席远绞尽脑汁的想着,真的,这个数字似乎真的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在哪里呢?头脑一片混乱,席远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思考! 结束……什么要结束呢?胖子和阿德都死了,莫非死亡就是结束? 那么说再过十分钟,自己也会「结束」么? 不! 席远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头,忽然!脚下的手机又响了! 「最后五分钟,如果你找不到我,我就去找你了。」 这一次的话最长,带给人的恐惧感也最强。 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那个人…… 不对!这个号码是胖子的!是那个人发给自己的么? 那个杀了胖子和阿德的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席远忽然推开身上阿德的尸体,向后摸去。他身后,是胖子的尸体。 手机……手机…… 席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可能找到的,不是么?胖子的手机如果在这里,自己怎么可能会收到简讯呢? 可是,席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寻找,似乎不做些什么就无法安心,可是做了…… 在胖子身下摸到一个硬硬的长方形物体的时候,席远僵住了。 小小的方寸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芒,一个一个冰冷的电子字正在敲出─—— 「一」 「分」 「钟」 「倒」 「计」 …… 他没有碰那个手机,手机在自己发送简讯,很快的,席远呆呆看着前方,阿德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分钟倒计……」那是他不用看都会知道的内容。到底是怎么回事!席远彻底抓狂了!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他从小就这样告诉自己!人死了就是死了,就是会变成一块死肉,就像胖子和阿德这样,怎么可能有鬼?怎么可能有…… 一分钟…… 临死前的一分钟么?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要被「结束」!他不要这样不清不白的死去! 等等!忽然想起了什么,席远忽然松开了抱住头的手…… 结束……真的是指生命的结束么? 这只鬼想要杀他大可直接来,何必耍着他玩……等等! 「玩」? 忽然,席远冲过去抓起了阿德的手机,点开了第一条简讯—— 「游戏还没有结束哟,还有一个人……」 就是这个!「游戏」! 这个时间指的是游戏结束的时间!不是他的生命! 可是……游戏?自己今天去游戏厅玩的游戏么?不!不对!那…… 席远忽然想到了那个小公园,以及公园里那些玩抓鬼游戏的孩子。 「不过好像还有一个没抓到……」阿德当时似乎是那么说的。 哪一个呢?席远忽然想到了最开始藏在自己椅子下面,那个浑身乌黑的小孩子。 是他! 忽然,另外一个镜头也出现在了席远脑海—— 那是在地铁上,那个给自己让座的小男孩。自己一个大男人,小孩子为什么要给自己让座?一般人们让座有几种情况:老弱病残孕以及……抱小孩的…… 自己绝对不属于前面那五种情况,那么说…… 席远忽然想起了小男孩车上怪异的举动,以及他下车时候对自己挥手的举动…… 那……真的是和自己说再见么?自己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他有必要和自己说再见么? 那个挥手……席远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恐怖的景象,当时,在自己身边,有个小小的身影,不断的在和窗外的小男孩挥手…… 车上小男孩蒙住他母亲眼睛的动作钻入了心里,再也踢不出去,席远忽然明白了什么…… 手机上的时间,还剩五秒! 五…… 席远轻轻的抬起手。 四…… 席远将两只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 三…… 席远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二…… 「抓到鬼了。」席远轻轻的说。 一…… 「嘻嘻——」 最后一秒数下的时候,小孩子清脆的笑声浮现在耳边,席远感到自己手下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两只冰冷的小手。 移开那双手的瞬间,席远看到了一双大大的眸子,就像他傍晚时在椅子下面看到的那双一样,小脸乌黑,黑暗中只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 是了,不是席远看不到,而是他把席远的眼睛蒙上了…… 真聪明,躲在他身上,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方法不是? 「嘿嘿——」 小孩子清脆的笑声中,席远静静闭上眼睛,原本握住那「鬼」的手的手掌也松开了,下一秒,少年的身子缓缓向后倒了下去,倒在了胖子和阿德的中间。 第七章 天不亮 「怎么办,老师?」段林正在想问沐紫这句话的时候,发觉已经有人先说出口,扭头便看见猴子圆圆的眼睛,带着一丝恐惧看着自己。也对,这里的人就身分而言都是学生,只有自己一个老师。 环顾四周,沉默片刻之后,段林叹了口气。自己、沐紫、陈家明、猴子以及他的室友小白,这些就是段林目前知道能找到的人。他们现在在段林的房间——「143」。 陈家明坐在床角,咬着指甲,苍白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向活泼的猴子似乎有些焦躁,他那与他向来焦不离孟的室友紧紧挨着他坐,两个人互相交换着透露着慌张的眼色。沐紫坐在段林的床上,看著书。 唉……怎么办呢?抱着胸,段林看向窗外,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有一丝怪异感。似乎……有什么地方自己搞错了…… 呆呆的站了半晌,段林最终轻轻咳了一声:「那个……我们出去看看吧?」 「可能还有别的人和我们一样在学校里,我们应该找找看。」 话说完,沐紫面无表情合上了书,猴子和小白对视一眼,有点犹豫的点了点头,然而…… 「我不去,我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抱着膝盖,陈家明头也不抬一下的拒绝了段林的提议。 这一下,段林皱了皱眉,半晌抬头看了看沐紫,「可是……」 「这样好了,老师您和沐紫去外面查看一下,我们三个留在这里陪他。」猴子忽然开口,半晌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笑意里掩不住苍白的脸色。也对,他们都还是孩子,碰到这种事情本来就会害怕,自己还要他们面对未知的外界,那样似乎太不应该。想通了这点,段林点点头,「那这里就拜托你们了,请不要到处走,就待在这里,我们尽快赶回来。」 说完,段林便跟上沐紫的步伐,跑了出去。 门被关上了,门外段林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再也听不到,屋内再度静悄悄,只有钟表走动的滴答滴答。 段林慢慢走着,手缓缓抚上了胸前的佛像。上次老家的王婆婆打电话来,自己无意中提到那诡异的经历后,王婆婆立刻从家乡寄了这个玉佛过来,似乎是真的有灵验,段林感到安心不少,然而现在…… 缓缓摸着玉佛,段林僵硬的走在走廊上。 身周不时有冷气吹过,彷佛有人从自己身边跑过一般。 「你……你让我来这里,是有预谋的吧?」现在已经出了宿舍的大楼,段林和沐紫两人走在了齐兰硕大的校园内。天还是那么的暗,丝毫没有光明的预兆。 「不,只是好意帮你找工作而已。」沐紫目视前方,淡淡的说,语气是让人完全无法相信的轻松。 「得了吧,你是早知道这里有什么不对,才叫我过来的吧?」没脾气如段林,语气里也加上了埋怨。 「不,你来之前,这里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沐紫却连眉毛也没抬一下,只是慢慢说着,「不过,你来了以后嘛……就难说了,事情似乎确实变得有些古怪……」仍然是淡淡的口气,沐紫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电筒照着四周。 四周一片黑暗,明明草木众多,却没有任何昆虫的叫声,一片死寂。顺着风,盛开在齐兰各个角落的那种小白花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人瞬间有种晕眩的感觉。 沐紫忽然停了下来,手中的手电筒也直直照向段林脸上,强光让段林睁不开眼来,对面沐紫的身影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 半晌,沐紫淡淡发话了:「你说……鬼是什么呢?」 「……鬼?」沐紫的问题让段林愣住了。「人死了,就是鬼吧……」下意识的,段林回答。 「人死了就是鬼,鬼是归,是人生的归处。」老人们一向是这么说的。 沐紫却很快的接过了话,「你错了,不是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鬼的,人死后,只有很小一部分会变成鬼。 「没有完成的心愿、忘不了的人和事、心里的怨恨等等,这些凡俗事情是不允许进入六道之内的,于是,这些念头就飘荡在人间,时间久了就成了执念。 「这些执念留在他们惦记的事物上、留恋的地方里徘徊,不能超升,执念太强的时候,就会以形体的形式让人看到,这就是人们说的鬼。 「这些念头大部分只是一些念头,大多没有恶意,可是一旦恶意的执念存在人间……那就是很恐怖的事情。幸好念头终究是念头,很难实体化,所以对活着的人没有太大伤害,不过……如果他们实体化了呢?如果……有人能够让那些执念实体化呢? 「你说,那个人是什么人?段林,你是什么人?」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段林眼前赫然一黑:沐紫将手电筒离开了,好不容易适应了强光的眼睛一下子再次失去平衡,眼前一片昏花。 段林迷迷糊糊的听到沐紫再次前行的声音,风中,段林听到前方的男子轻声说道:「我想,我要是‘鬼’,一定很喜欢找那样的人……」 心脏彷佛被什么重重的撞击了一下,眩晕之后,段林选择默默跟在沐紫身后。 沐紫的意思难道是…… 「你来之前,这里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你来了以后嘛……就难说了,事情似乎确实变得有些古怪…… 「如果……有人能够让那些执念实体化呢?」 沐紫的意思,难道是自己把那些鬼引来的? 面无表情的走着,段林想反驳,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里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公在自己掌心刻上掌纹的情景…… 「阿林,以后就好了……以后…… 「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来吵你了…… 「乖。」 「不!没有什么不同!我只是普通人,在来这里之前,我从来没有遇上过任何诡异的事……」看着沐紫的背影,段林坚定的说,然而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有人站在自己身后!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脑中,太过突然,段林甚至来不及闪躲,只见原本还在自己五步之外的沐紫,忽然对着自己身后扔出了手电筒,一声闷响之后,段林听到有什么倒地的声音。 「是人!是学生!」将自己手中的手电筒照向地上那「人」的脸上,在发现对方是活人的时候,段林大大松了口气。 都是沐紫害的,原来的自己碰到这种情况,怎么会第一个念头想这个人是不是鬼? 温热的身子,温热的鼻息,这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 「是齐兰的校徽!这孩子是齐兰的学生!」段林在看到那人T恤上别着的齐兰校徽,确认了该人的身分之后,将头转向沐紫,用肯定的语气说:「你把他砸晕了。」 听出了段林口气里的抱怨,没有反驳,沐紫只是耸了耸肩,冷冷笑了。 「不过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头……」借着手电筒的光芒将男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之后,段林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肮脏的衣服,血淋淋的手指,苍白的脸色……这孩子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视线落在男生严重受伤的手掌上,段林若有所思。「我们先带他回去吧,他这样子不能不管。」 沉吟半晌,段林弯腰背起了男生,男生很是高大,让身材一般的段林倍感吃力。沐紫看了段林一眼,接过了男生,段林诧异的看了沐紫一眼,什么也没说,默默接过了沐紫手上的手电筒。 前面在夜幕笼罩下看来黑黝黝的建筑,就是自己住的学生公寓。 「是席远!」几乎是一回到寝室,猴子就指着那人的脸大叫了起来。一如往常的大嗓门,不由让屋里的人都想到这个诡异的晚上之前平静的日子。其它人还好,令人惊讶的,陈家明忽然从床上爬了下来,几乎是用瞪的——陈家明死死看着被安置在段林床上的男孩。 「你……认识他?」段林看着陈家明,陈家明却只是死死瞪着床上被称为席远的男生,半晌没有说话。席远……这个名字好像哪里听到过。 忽然,一个念头出现在脑中,段林诧异的开口:「难道……是你的室友……」 一句话出口,众人脸上都是一色的目瞪口呆,除了面色如常的沐紫以及……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的陈家明。 陈家明苍白的脸色说明了一切。席远是他的室友,是那个在昨天就被猜想失踪了的室友。已经失踪了的人为什么会出现? 「原来……原来席远学长没有失踪,呵呵……太好了,看来闹鬼什么的……果然是传闻啊……」猴子抓着头,半晌讷讷道。可是席远身上的异常却让人无法完全释然。室内再度变得静悄悄。 忽然!手上猛地吃痛!段林匆忙低头,这才发现紧紧扣住自己手掌的,是原本昏迷不醒,躺在自己床上的少年! 那孩子的眼睛瞪得异常的大,可是眼神却彷佛没有焦距,半晌看到段林之后忽然大叫一声,然后,在众人众目睽睽之下,竟缩到了墙角不停的颤抖起来! 少年原本就凄惨的手指被他自己紧紧咬住,咬出了血而不自知,少年只是惊恐的瞪着段林。「鬼……不要靠近我!」 屋里的众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重新回到对面的床上,像惊恐的席远一样,陈家明重新抱着膝盖缩到了床角,阴霾的目光直直看着对面宛如惊弓之鸟的席远。 接下来半个小时内,席远一直是那种样子,就好像见到了什么最恐惧的事物。 「事情真的大条了……」猴子缓缓开口。 「席远学长很有名的,在这个学校里,他是那种特别胆大的人,齐兰有人失踪大家都很害怕的时候,只有他对这种事抱着嘲笑态度。 「他是齐兰的老大,平时很威风的说,连他这样的人都怕成这样……」猴子自言自语的语气,让房间里的空气更加紧张。 「我们是一间寝室的。」陈家明却忽然开口了,众人的视线一下子移向了他。 「我们二年前也是一间寝室的。」 想起陈家明曾经告诉自己的话,彷佛瞬间明白了什么,段林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住过那间寝室的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而现在……」 而现在,大家全在这间寝室内!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场的众人均是瞪大了双眼! 在床头摸索了一下,陈家明摸到了什么,把那东西拿出来展示在众人眼前时,众人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闹钟,很普通的闹钟,不过…… 突然发现了什么,段林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上来。 「难道……」指着那个闹钟,段林感到脑中一片空白。 陈家明苍白着脸,手里拿着闹钟,闹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静谧的密室里格外清晰。 「滴答、滴答、滴答……」 然而,闹钟的秒针却没有往前走,而是不停的来回往返走动,前进……后退……前进……后退…… 「滴答、滴答……」 段林看到了被冻住的时间:3点15! 「难道……」看看身后不停颤抖的席远,又看看前面永远停在3点15的闹钟,段林脸色大变!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消失的不是大家,而是……」 「我们。」最后一句话是沐紫说的。 听到他说话的剎那,猴子跳起来抓住了他的衣领。 「什么?!消失的是我们?!天!没搞错吧你!小白!你看他们两个人说什么胡话啊?我们怎么可能消失?我们明明活生生的存在啊?!」猴子有些激动,偏过脑袋便向自己的好友寻求认同,然而…… 「也许……真的……消失的是我们也说不定……」被称为小白的、一直沉默寡言的男生忽然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清秀却没什么特点的少年的脸。 「我早就在想了……天……一直没亮……不是么?」 一下子,猴子松开了抓住沐紫衣领的手,大大的眼睛望向寝室小小的窗口,室内的灯光越发衬得窗外黑漆漆,原本觉得没什么的黑暗,现在竟让人觉得无比诡异! 天,确实一直都没有亮。 「据传闻说,消失的人都是听到呼唤去应门才消失的。这么说……」小白忽然看向段林,「老师,您那个时候叫了猴子……也就是田苗的名字吧?」 被点名,段林匆忙回头,却在听到少年的分析后,心里觉得更加诡异。 「您叫了田苗,然后我和他响应了您,给您开了门,对吧?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我们听到的呼唤。」 「三点十五,我和老师听到门外有声音,老师便追出去了,这个可以看作是老师和我听到的呼唤。」前方传来陈家明有些颤抖的声音。 听着学生们的分析,段林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席远现在已经是那个样子无法求证,不过假如学生们的猜想是真的,那么…… 段林扭头转向沐紫,「你呢?你为什么在外面?」 「只是单纯想上厕所而已。」沐紫笑了,让人完全无法信服的笑容。 头顶顿时笼罩了一团乌云,屋子里面每个人的脸上均是一脸诡异。 ——那个时候到底是谁?叫我名字的人究竟是谁?我面前的人……真的是「人」? 每个人脑袋里都在这样想。 不知不觉间,大家纷纷和自己旁边的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段林!段老师,你在里面么?」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门上。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动弹,连段林这次都在迟疑要不要开门,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第八章 天亮了 永远笑咪咪的小眼睛,穿着校工工作服的老人,正是校长。 开门就看到这么多人,校长明显也吃了一惊,「怎么……大家都在段老师这里补习功课么?这么多孩子在啊……」 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段林只是皱着眉,「校长先生,您……您怎么会在学校……」 「我住在这里啊!学校后面有个小房子,老头子我就住在那边啊,呵呵,年纪一大睡得就少,这不,一大早就睡不着了,我说过来看看我种的花,然后看到只有段老师的房间亮着灯……」 校长还是笑咪咪的,完全没有发现学校和平时有什么不同。说着,老人还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哎?我走的这么快么?怎么时间才过了这么短?哎?不对,表坏了?」 瞬间明白校长也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失踪者,大家纷纷低下头去。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校长大步走向段林床边,「臭小子!你这家伙总算回来了!让我们这帮老家伙为你担心,你真是有良心啊!」 老人直直冲着席远走了过去,下一个动作竟是想去拎席远的耳朵……席远一脸惊恐将头埋进了被子,这下,换校长呆住了。「哎?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往常总是很有精神的和老头子对着干呢!就算前几天逃课出去玩被我当场抓住,也不用这么害怕么,老头子哪次认真教训过你们了……」 校长喃喃自语着,没发觉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在场众人脸色又是一变!「校长您说什么?席远学长前天出去的时候被您抓住了?!」猴子一下子跳到了老人身前。 「对呀!不过只是看到了,我吼了他们几个一下,本来指望他们听到我叫他们知错回来,谁知一个个比蚂蚱还厉害,全跳出去了……」老人说完,又开始习惯性的絮絮叨叨。 「您说……您当时叫了他的名字么?」 「对啊,唉,这几个小家伙总是周末逃课,每次还都翻我家院子那边的墙头,我总是失眠,逮住他们好几回,我都记住他们的名字啦!哎……亏还有学弟叫他学长,真是没有一点学长的样子……」 「校长,您记得那时候几点么?」面不改色,段林沉静的问。 「大概就是今天这个时候吧,年纪大了睡眠不好,总是不到天亮就醒了,唉……没几天好活了,总不能都睡过去吧?你们现在是最好的年龄,要好好学习,老了以后才不后悔……」 老人接下来的自言自语不再传入众人耳内,大家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刚才猜测的事情竟然全部得到了证实! 时间全部都是三点十五! 段林和陈家明都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段林听到外面的响动出了门,然后呼唤了猴子和小白,沐紫那个时候恰巧也在门外。根据校长的言谈,他在三点左右呼唤了席远,那么,这个就是对席远的呼唤,不过…… 「您说他‘们’?难道……」忽然想到了什么,段林匆忙拉回心神转向校长。 「对啊,他们啊,就是那三个经常在一起的小家伙们,除了席远这个大个头,还有一个大胖小子和一个小个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感情很好呢,呵呵……」谈起这三个调皮的学生,校长好像谈起自己的孙子,那样子看起来有些好笑。 不过段林脸上却没有笑意,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脸上都没有笑意。 席远在这里,那么另外两个人呢?另外两个原本应该和他一样「消失」了的人呢? 「学长,曹福强学长和张言德学长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么?他们人在哪里……」猴子是那种心里想什么嘴里就会说什么的人,这次也不例外,然而他这回对席远的问话还没问完,忽然…… 看着床上的席远,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床上高大的男孩子,听到猴子的话的剎那,从那充满恐惧的眼里,竟然流出了泪水?!没有说话,缩在床角的大男生竟然哭了?! 不好的预感笼罩了每个人的心灵。 终于发现了不对头,看着席远,校长诧异的看向段林。「这是……」 硬着头皮,段林开了口,「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校长,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我们现在的情况确实诡异……」 将几个人目前的分析向校长解释了一番,说出的话连段林自己都无法相信。 「是鬼么?」校长沉默半晌,「那么说……这孩子是见鬼了?」 看向席远,校长宛如变了一个人,从原本笑呵呵的模样变成思考的模样。 「其实这个学校一直是有这个传说的。据说是见到一个穿着白袍子的高个子男人,我见过的,也是晚上,一个白衣的男人站在远处的树下面,远远看着我,还戴着眼镜……嗯,就像这样。」 说着,校长从口袋里拿出一副老花镜驾在了鼻梁上,作出一个恐怖的表情。 校长不笑时候的脸,还真的挺恐怖,众人心里一个咯噔,好在校长很快拿下了眼镜,恢复了笑咪咪的表情。 校长不合时宜的风趣一点也没有安慰众人,大家的心情更加紧张了。 现在校长有些老年痴呆的传闻,看样子是真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 「我呀……其实是相信世界上有鬼的。」老人的微笑忽然变得柔和,眼神也飘远。 「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想相信,我希望世界上有鬼。我有想见的人,可是他们都不在了,我想见他们,哪怕他们是以鬼的样子出现的。」说着话的时候,校长笑得很慈祥,像是想起了什么。 段林心中忽然一动,校长这番话……和自己想到的一摸一样。 自己曾经也是这么想的,想要见的人,即使他们是鬼,也想见到。因为相信彼此的牵绊,相信即使遇到也不会伤害自己,所以任何样子也不畏惧。 死去的亡灵会保佑在世的亲人。段林是如此相信的。 有怨恨,就会有爱护,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没有任何可怕的地方。 于是……「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既然没有死,就还有回去的方法!」心情变得坦然,段林坚定的对面前惊惶的学生们说。 「我们没有做任何坏事,没有被鬼嫉恨的理由,而且我们死去的亲人会保护我们的,对吧?」笨嘴笨舌,段林说着鼓励学生们的话,原本担心效果不大,不过接下来…… 「嗯,是啊,我没做过坏事,那个佛家讲的什么因果报应就不会报应到我头上,再说了……就算我被鬼杀了,我变成鬼也一定追着那个鬼不放,直到报仇为止!谁怕谁啊!」 猴子重新恢复朝气的声音鼓舞了大家,连原本缩在床角的陈家明都坐了出来。 看着重新团结起来的师生,校长笑瞇了眼睛。 段林僵硬的开着车,跟在校长的车子后面。 原本学开车只不过是学校的课程要求,学的时间久了,自己又没有车子,不常开的缘故,段林的驾驶技术实在不怎么样。 校长带着众人从学校后面离开的,据说这样很快就会看到下山的路。 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感觉,虽然外表看起来是平常的校园,然而这里实际上已经完全是一个未知的所在,任何一个领域都是有范围的。不知道是谁提到了这样一句,于是十几分钟以前,大家决定无论如何要离开这里,说是总比坐以待毙好上很多。 学校目前有两辆车子,会开车的只有校长和段林两个人,车子座位有限,大家只能分开乘坐:校长载着陈家明、猴子以及沐紫;段林负责剩下的人。 说要出去的时候,段林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每次在这种预感之后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他想阻止,可是没有理由。 或许和沐紫分开坐是好事情,那辆自己顾不上的车子里有沐紫,事情或许会没那么糟糕…… 小心翼翼驾驶着车子,透过照后镜,段林向车子的后座望去:席远一个人坐在车子后座,应该是累了,终于闭上眼睛的少年此刻靠着椅背睡着,从照后镜里看到他没有异常的反应,段林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 副驾上坐的是小白。 平时看起来不爱说话、没没无闻的男孩,到了紧要关头却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帮忙把拼命挣扎的席远放上车子以后,见没人想要过来,看看尽管嘴里说着不怕,身子却仍然微微颤抖的田苗,小白主动提出坐上段林的车子帮忙照看席远。 大家都开始变得可靠了,无论是不再一惊一乍的猴子,克服了心头的恐惧选择和大家一起行动的陈家明,还是自己身旁的小白。 沐紫本来就很可靠,虽然有些神秘,不过段林却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 盯着前方车子尾灯发出的光束,段林紧紧跟着前方的车子,微微皱起眉头,段林注意到,似乎起雾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这种天气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雾气? 本能的,段林知道自己一定要跟紧,如果落了单,会是很可怕的事情。 心里想着,段林又习惯的瞥了一眼照后镜……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照后镜里……除了席远,竟然多出了两个人!那是两个孩子,和席远他们差不多年纪,一个很胖,一个长得很精悍。此刻,他们正一左一右坐在席远身边! 段林的手瞬间死死扣住了方向盘。闭眼,睁眼……段林再度将视线挪到了照后镜……很好,段林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到手下湿涔涔的,轻轻换手在裤子上抹了抹汗,视线转移只是一秒钟的时间,突然…… 伴随着刺耳的剎车声,段林猛地将手中的方向盘左转,转到尽头时重重撞到了什么,段林顿时一阵晕眩。 「老师!老师您没事吧?」少年焦急的呼唤让段林清醒了过来,忽然想到刚才的情景,段林猛地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没有!什么也没有!树林里寂静昏暗,望不见的是前方幽幽隐藏的小径。 刚才明明看到的!刚才明明看到车前面站了两个人,伸出胳膊拦住了自己前进的路,自己躲闪不及于是…… 忽然想起了那两个人的脸,段林赫然脸色大变!是刚才自己在车里惊鸿一瞥的那两个孩子!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段林陷入了莫名的焦虑。 「老师,我们不快点开车跟上去……可以么?」小白怯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如梦初醒般,段林匆忙擦了擦手掌心的冷汗,重新回到了车上,段林向前方看去,前方却哪里还有校长驾驶的车子的影子?明明只是一小会儿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消失? 「……不了,你那边不够宽……」忽然,出发前询问沐紫要不要坐自己开的车时,沐紫看了一眼自己要开的车子后,奇怪的回答浮现在脑中,那时候自己困惑不解的沐紫的话,如今是那么清晰。 那两个人某非……一直在车上?想起这话的时候,段林冷眼看着,看着车前面保持着伸臂动作的两位少年缓缓垂下手臂,淡淡的影子渐渐消失,消失在微明的夜色里……微明……等等!微明? 段林猛地抬起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开始发亮了?! 小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诧异的看向段林,「老师,这……」 「喂!你们两个,还不快点过来跑操?!」 远处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唤醒了两个飞散的神志,两个人同时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拿着关掉的手电筒,向己方走来的高瘦人影分明是…… 舍监?! 舍监的身后,是逐渐升起的太阳,以及大量早上按照学校规定出来晨练跑步的学生…… 吃惊的对视,段林和小白脸上都是惊愕。 这么说,我们…… 「回来了?!」微熹的天色中,站在车子前,段林和小白异口同声的说。 段林脑中对昨天的记忆,止于前面不远处,校长驾驶的车子车尾尾灯发出的模糊光芒,以及……那伸臂拦住自己,不让自己前进的两位少年的身影,自己反射性的想要躲闪他们,偏离了行道,然后就发现自己回来了…… 学校这回报了警。 这次没有办法了,包括校长在内,一次消失了六个人,齐兰再也无法隐瞒警方。一时间,大批的警察和记者涌向了齐兰。 没有人怀疑段林和小白,就像这个世界上,其实很少人相信世界上有鬼这件事一样。 这次的事件闹大了,齐兰再次登上了报纸,不过这回不是以名校,而是以屡有学生失踪的神秘学校的身分。 报纸上长长的列出了历年来齐兰失踪过的学生名单,那么多个名字,外界居然一无所知,这件事震惊了整个社会,此次失踪学生家长哭泣的脸被放大特写,登在当天报纸头条,从那妇人悲凄的脸上,段林依稀辨出了熟悉的五官。 是那天两个人之一,那个挡在自己车前的胖胖的学生。 失踪的人下落不明,在世的亲人终日以泪洗面。段林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在里面好,还是出来好一些,明明人从梦魇里面逃了出来,可是心却不得安宁。 他们怎样了?还……活着么? 此刻,段林手上捧着一本学生名册,上面上下紧挨着的两张桀骜不逊的少年面孔,正是段林那天晚上看到的,拦住自己车子的人的脸。 他们是席远的好友,根据校长那天的证言,他们那天是一起逃出去玩的,可是却没有一起回来,唯一知道那天事情真相的,只有席远一个人,然而…… 看向白色硕大房间里紧紧缩在墙角的高大少年,段林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崩溃了。 从那天起就一直这样,一个字也不说,每天只是警惕的瞪着眸子,惊恐的看着外界,可是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他看到了什么?他现在又看到了什么? 不只是他,段林自己现在也很迷惘。身体逃出来就是逃出来了么? 段林知道自己的心并没有逃出来,自己的学生、上司都在里面,段林没有办法摆脱那种心情,事情不解决,永远不会安宁。于是,对着席远,段林缓缓将手中的相册拎到他面前。 「你们是好朋友,对么?」 席远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死……死了么?」踌躇了一下,段林将心中尽管不愿相信,可是埋藏了很深的念头说了出来。 说完,段林仔细查看席远的表情————段林看到泪水从少年眼里缓缓流下来。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不相信,我见到他们了。」轻轻的,段林对席远说。 「那个晚上,我看到他们了,一左一右,他们坐在你旁边,守护着你。 「他们两个站在车前,伸开手臂不让我们过去,我猛地转动方向盘,然后……我们就回来了。否则,我们现在也和校长他们一样,还在那里。 「我一直想,他们是想救你,才拦住我的。我说的话……你信么?」说罢,段林直直盯着席远的脸。 席远慢慢低下头去。 探病时间就要到了,屋里的对讲机传来通知段林出去的声音,看来……还是无法让席远开口,段林站起身,慢慢走向门口,手掌碰到玻璃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少年干涩的声音…… 「我……我信……我……也……看到了……鬼……」 没有转身,段林心跳加速的感觉到,原本缩在墙角的少年缓缓起身,他知道,少年正向自己走来。 少年冰冷的手掌缓缓摸上段林的脸,抚上段林的眼睛,段林听到少年用嘶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小声的说道:「抓到鬼了……」 少年手掌松开的剎那,段林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玻璃门反射出对面的景象,那里面,除了自己和席远的身影以外,赫然的…… 小孩子!浑身乌黑的小孩子的黑影,此刻正趴在自己肩头,原本蒙上自己双眼的小手此刻正握在席远手中。 「嘻嘻——」 细不可闻的小孩子的笑声过后,玻璃上瞬间只剩下了自己和席远的影子! 猛地转过身,段林接住了即将颓然滑下的席远。 「是女鬼……那天叫我们的是女鬼……我看到胖子坐在一辆黑车里……阿德……那天……被关在井里的时候……我看到你了……你挣开了我的手……」 席远的话断断续续,模糊不清,饶是如此,段林却越听越是觉得不对劲! 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自己第一天来到学校,看到的从地下伸出来的手莫非…… 忽然想起了那枚戒指,段林看向席远的右手,只见少年骨节分明的右手小指上,赫然是一道白印! 那是长期佩戴戒指,导致手指缺少日晒导致的! 再也不怀疑,段林知道自己那晚的梦是真的!梦里自己去过那个地方! 段林想到了梦里自己曾经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黑影……那时候自己应该是能依稀看到一点那人的长相的,可是……该死!什么也想不起来!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段林狠狠的握紧了拳头。 「老师,虽然不可思议,但是我相信您,不过……既然是真的,那么您还能辨认出梦里那个地方大概是哪里么?」小白走在段林身旁,听段林大概讲了一遍之后忽然开口。他和段林一起过来看望席远的,不过由于访客数量限制,被挡在了门外。 小白的话敲醒了段林,宛如醍醐灌顶一般,段林忽然停住脚步! 「是树林!我想起来了!那个地方是学校后面的小树林啊!」 第九章 凶手是…… 一个小时后,段林和小白站在了齐兰校舍后面的树林里,即使是阳光充足的午后,树叶密实的树林里仍然略显昏暗,甚至还有一点冷…… 「这林子很多年了,大概五十年前就有了,校长当上齐兰的校长后一直护着。」看着高大的树木,小白解释道。 「这一带的土地都是校长为齐兰买下来的,由于这里是学校用地,所以政府一直没有将这里挪做他用。」 「你很清楚么……」四处扫视,段林听着少年的解说。 「这个学生们都知道的,还有个传说呢,说这里是禁忌的场所,好像有学生在这里失踪过,所以基本上不敢有人过来。不过都只是传闻。」 「现在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只是传闻了,」听着少年的话,段林忽然停住了脚步,「原来说学生们失踪也是传闻,可是现在呢……或许真的有诡异……」 「啊?!」 段林正要继续前行,忽然听到身后少年一声轻叫。 「老师您快过来,这里!这里……」 心脏猛地收缩,段林迅速向少年指向的地点跑了过去。 眼前,是一个井盖。和梦里的一摸一样。 段林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和小白探试的目光相对,段林轻轻点了点头。「就是……就是这里了。」 那天那个梦里,自己就是像现在这样,站在井盖边,慢慢俯身,段林注意到,井盖上有几滴不易被人察觉的红色。 血? 段林无法控制自己不往那个方向想。 小心的抬升井盖,段林屏息向里面看去……黑洞洞,一片漆黑…… 和那天一样的黑暗,那天自己好奇的向里面探望,然后……手被猛地抓住了!几乎同时,自己忽然察觉背后有人!自己猛地回头,太过昏暗,那人的脸看不清……可是那人的身形自己却是看清楚了的,那个人是……那个人是…… 心里有个念头宛如困兽,即将破茧而出的时候,背后忽然一阵寒意!后面有人!和那天梦里一样的感觉,段林猛地回过头去,看到了……是校长!那个晚上自己看到的人是校长! 看到身后的舍监的同时,心里的兽终于找到了迷宫的出口,终于醒悟时,段林的心从内凉到了外! 段林一下子想起了很多现在自己觉得古怪的地方,比如第一次遇见校长,就是在那个树林里,自己在那里捡到了戒指,那个戒指是失踪的席远的,载着尸体的车也是校长提供的,以及……大家都说看到的鬼是女人的时候,只有校长说看到的是男人…… 那个虽然不在逻辑范围之内,不过,从段林听到校长那样说的时候,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又是你们两个,先生您是老师吧,老师整天这样可不好……」站在远处,高瘦的舍监一脸不悦,那本来就因为破相而恐怖的老脸,在层迭的树影斑驳下显得更是阴森。 可是段林此刻完全没有时间介意老者语气里的讽刺,冲向前去,段林紧紧抓住了舍监的手! 「那辆黑车!请告诉我,您发现我们两个的时候,我们身后那辆黑车是谁的?它现在在哪里?」大吼出声,段林难得的失态了。 或许是这平时看起来异常沉默低调的青年突然的爆发,让人吃惊,舍监呆住了。「啊?你说的黑色车子?是校长的……当然停在校长家里,就是离这里不远的……」 接下来,不等舍监说完,段林松开对方,撒腿跑向了前方。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一直坐在车上,他们一直都在车上,他们必须在车上,不只是因为席远,更是因为…… 站在校长那辆黑色车子前,段林再次看到了那两位少年,一左一右,漠然站在黑色车子的两旁。 段林直直冲着那两个身影站立的地方走去,站在那两个透明的影子中间,段林猛地吸了一口气,手摸上了那两个人默默看着的地方————后车箱的盖子,然后,猛地拉开! 真相大白!段林分明看到那比一般车厢稍大的后车箱里,塞着两名少年……的尸体! 他们死了! 少年们的身体被团在车箱里,扭曲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其中一名少年的脸面朝上,那没有合拢的眼睛直直看着段林,宛如瞪视…… 是他! 汗毛根根竖起,段林想起来了,这张脸……是自己那晚见过,后来又在学生名簿上见过的,席远的好友之一:张言德! 那么另外一个…… 看着那个背心冲着自己的胖大身体,段林感觉自己在不停颤抖! 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带着暖意的风吹来了外面浓郁的花香,也吹散了后车箱里的味道,那种不太明显的尸臭混在花香里面的感觉…… 猛地后退几步,扒在墙角,段林开始不停的干呕。 「小伙子,你刚才那是……」舍监生硬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他和小白向段林的方向快步走来,然后不可避免的,他们看到了后车箱里的情景! 「天啊!」 老人手里的钥匙圈重重落地,小白惊恐的苍白了脸。 「老师!他们……他们……」 「他们死了。」段林沉声说。 将尸体运出是件为难的事情,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尸体已经僵硬,开始变得炎热的气候又是封闭的环境,让他们的身体不可避免的开始腐化,一靠近就会嗅到的恶心味道,紫色的尸斑大片覆盖着他们年轻的身体,看上去异常的诡异。 「老师,我们一定要把他们弄出来,这里面不舒服的。」小白忽然开口,异常认真的对段林说。 静静看了小白半晌,又看看被残忍的团在后车箱里,那两个孩子凄惨的身体…… 是啊,这么小的地方……不会舒服的。于是,段林摸向了那冰冷腐败的肌肤…… 舍监也过来帮忙。 尸体被顺利抬出来了。 段林顶住想吐的感觉,将其中一名学生翻过身来,尸斑掩映下,段林注意到,背心的刀伤是致命的原因,他是被人刺中后心死去的;至于个子矮一些的、那个叫阿德的学生,根本不用看了,面孔还算完整,脑后却被砍出好大一个豁口! 已经凝固的脑浆经过时间的发酵,泛出一种恶心的黄色。看到这里的时候,段林心脏一阵颤抖,是斧头吧?或者是别的钝器。 那个可怜的孩子…… 段林几乎可以想象,在那个四下无人的黑夜,他的同伴被关在井底,无法求助的学生在发现向自己挥起斧头的,竟是自己敬爱的校长时,那种无尽的彷徨与恐惧! 斧头狠狠的抡向了他,来不及闭眼,少年的身子便倒下了,然后,和自己的同伴一起,被挤在了狭窄的后车箱里…… 「这是……这是……」嘴巴一张一合,小白已经说不出话来。 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同样表情却仍然倔强的紧抿双唇的舍监,段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凶手是……校长。舍监先生,请您一会儿去报警,在此之前……能不能先为我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 闭上眼睛沉淀下了心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段林已经变得异常的镇定。 不能慌乱,这种情况下一定要镇静!那里有沐紫,应该没有问题的…… 但是沐紫能对付的是鬼,可校长不是鬼啊! 人若是可怕起来,比鬼还要凶恶! 第一次,段林开始这样想。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事情现在开始变得复杂了。曹同学和张同学被我们在这里找到,他们已经遇害了,可是那边还有三名学生,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等等!你是说……这里的事件……都是校长所为?那么这里根本没有鬼么?」完全不是段林意料中应该有的反应,舍监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不……虽然这两名学生死于谋杀,可是这里……」静静看了舍监和小白一眼,段林继续说道,「这里确实有鬼。我……刚才在席远那里……看到了一个小孩子。」 沉思了半晌,终于,段林还是说了出来:「浑身焦黑,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的孩子……」 「孩子?!」舍监的情绪似乎变得更加激动了。 明白见鬼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负担过大,段林点点头,但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想……鬼应该不只一个,因为席远说过,他们听到的呼唤是女人的声音。席远也说过他见到了女鬼,长长的头发,垂到臀部……」 舍监瞪大了眼睛,破相的脸上呈现一种极为诡异的神态,那样子,饶是刚刚见鬼的段林,也吞了一口口水镇定心神。 就在段林等待舍监听完一切,对他作出接受或者否定反应的时候,忽然…… 「你见到的……应该是他们。」 「啊?!」这回轮到段林不解了。 「这里……几十年前是一间医院,那时候我还很年轻,是里面一位医生的助手。那时这里是一家很有名的医院,里面的医生不但医术高超,而且也拥有人们心中理想大夫慈爱的心肠。 「那个年代穷人是没钱看病的,何况是孤儿?那家医院的院长人很好,收留了很多身体有病的孤儿,免费给他们医病,医好了还给他们找合适的人家送出去……」 「听起来……不错。」段林脸上露出勉强的笑意,他本能的明白,这和今天这件事有很大关系。 「啧!是啊,只是听起来不错……」舍监却笑了,在他平常那种讥讽的笑容中,又多了几丝苦意。 「那些贵人不是免费给穷人看病的,后来的某一天,我在解剖室忽然发现了病童的尸体,这才开始怀疑。我和那些孩子经常玩在一起,那孩子据说病好了,也找到了好人家愿意收留,对方很急,匆忙带走他来不及和我们告别。 「我们当时还高兴了很久,然而……「我看到的时候,那孩子躺在药水里,胸前被破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知道那是什么么?这种手术在现在很普遍,那时候却还是试验中,那是换心的手术啊! 「起了疑心,我慢慢追查下去,才发现这家医院收留孤儿,竟是为了人体试验!那些消失的孩子都被他们折腾死了! 「那些孩子是我找来的,我当时告诉他们,没多久,你们病就好了,还能有家人了,那些孩子当时很高兴,我也高兴,我当助手就是为了以后能救人,然而却在无意中作了害人的凶手!」 「没想过报警么?」小白怔了怔,问道。 「不可能的,那家医院的客人都是贵人,那个时候哪里有什么王法?于是,我就告诉了剩下的几个孩子,要他们和我偷偷溜走……」 「……结果呢?」几乎是问出的时候,段林就后悔了,他分明看到老者脸上无限的悔意! 指着自己的脸,老人道:「你看看我这脸是怎么破相的?」 看着老人终于完全露出的,那沟壑纵横、老迈脸孔,段林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难道是烧伤?」 「没错,是火烧的。那帮人知道有人察觉了他们的事情,心里还是怕人知道,竟然放火烧了医院!我冲进去找他们的时候,被掉下来的柱子压住,被救活之后,脸就成这样子了。那些孩子……应该都被活活烧死了。」 一瞬间,段林终于明白了那孩子浑身焦黑的缘由,忽然想到自己初来时,床单上的黑灰……那天,自己果然看到过那孩子。 「后来又经历了很多事情,动乱、革命,等我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变成了学校,而且……第一眼,我就知道那家医院并没有离开,或者说,他们的继任者没有离开,理由……」 老者的目光忽然深邃,侧过脸,顺着老人的视线,段林看到了车库外的情景,蓝天白云,花影招摇,是个好天气…… 「看到那些花了么?那是毒花。这家医院之所以后台大,就是因为他们在研究这种东西,那是比大烟还要好的东西!贵人们指望用它们发财! 「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看到满山遍野都是这种花的时候,我立刻决定留下来。」 「那……那个人……是校长?」忽然明白了,段林惊讶的开口。 「托你的福,我今天知道了。本来……我真的以为是有鬼在抓人……我以为……他们是在找我……」说到最后,老人默默低下了头,肩头耸动,低低呜咽的声音。 「报警吧。」段林忽然开口,「麻烦舍监先生了,请您去报警。」 「你呢?还有……这种事情怎么报警?校长他们根本就不在这里!」听到段林的话,小白跳了起来。 「我,会把他们抓回来!」盯着小白的眼睛,段林说。说罢便直直跑了出去。 小白怔了怔,很快的,也追了出去。 舍监却彷佛没有看到早已离开的年轻人,只是直直看着远方。 「你们……抱歉,三点十五的约……我失约了……」宛如想到了什么,老人一时老泪纵横。 此刻,段林站在自己的寝室——「143」门前。 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镇定。 舍监的话里还是有遗漏,因为还有解释不了的地方,不过,一切似乎都和这间寝室有关,那么……想起自己初来时,这里发生的种种诡异之事,段林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老、老师,您想做什么?」身后怯怯站着的男孩,正是紧随他而来的小白,男孩不解的看着自己的老师面色严肃的目视远方,下一个动作,段林竟是坐在了地板上,就在走廊正中! 「我要等他来。」双手搭上膝头,段林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这间宿舍在发生学生失踪事件之后已经封了,没有一个人住在里面,整栋建筑安安静静,透过狭窄的窗户洒进卧室的光亮极其卑微,没多久,屋子便变得全暗。 时间的流淌变得异常缓慢,彷佛睡着,段林迷迷糊糊想起了很多事情,有小时候的事情,有学生时代的一些事,还有前阵子自己遇到过的那对姐妹…… 这个就是自己的「念」吧?那些在最接近睡眠的时候想起来的事情,往往是一个人最纯然的记忆,如果自己死了,这些念会固执的流落在人间,被某个人抚摸,变成实体么? 如果……沐紫说的是真的,那就让自己看到证明吧! 让自己看到那些亡者流落在这里的回忆,让自己看到吧! 身体困在黑暗之中的同时,段林把自己的心思也抛弃给了黑暗,分不清过了多久,原本寂静无声的旧校舍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二个……三个…… 脚步声变得越发嘈杂,好多人!好多人在自己身边经过,有女孩子的笑声,有小孩子在走廊里哒哒跑步追逐的声音,段林觉得自己甚至能够感觉来人经过自己时,衣服带动的风吹拂过脸颊的凉意…… 段林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十章 见鬼 「校长!不好了……段老师他们的车子不见了!」 猴子的声音忽然在车内响起,原本都在紧张盯着前方的众人立刻回头,果然!后面黑洞洞的是自己刚刚开过的路,却哪里还有段林车子的踪影? 「啊?是……是么?」校长回过头来,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 「我刚才回头想看看小白他们的情况,谁知……」说着,猴子心里越发焦急,自己的好友可是在上面啊! 「校长!拜托停车!」太过担心朋友的情况,原本坐在后座的猴子,身子前倾趴到了驾驶位上,对校长求道。 「最好不要停,在这种地方,车子一旦停下来,绝对会发生点什么晦气的事。」坐在猴子旁边,沐紫淡淡说道。校长原本想要停下的动作僵住了,车子继续缓缓前进。 「喂!姓沐的!小白在后面的车子上耶!他可是我朋友啊!还有你就不担心么?段老师也是你的朋友吧?朋友忽然消失这种事情你就不担心么?」 沐紫却耸了耸肩,「我有说过我和他是朋友么?」 「你们不是认识的么?」怔了怔,猴子呆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认识?」沐紫淡淡笑了。 「啊?认识……就是认识啊……你们好像对彼此很熟稔……」朋友之间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那两个人虽然很少说话,可是之间却彷佛藏着什么共同的秘密。 「就算认识也不一定是好朋友,明白么?」没有看向少年,沐紫盯着后照镜里校长的眼睛,对他笑了笑。更多的汗水从校长的脸上滴了下来,低下头,老人一向慈爱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阴霾。 「田苗啊,我说还是不要停了……」校长勉强撑起笑意,却…… 「不行!一定要停!」伴随着少年中气十足的吼声,校长感到从身后扑过来一个身子,随即他手中的方向盘被狠狠的转动了! 车子撞到了树上,停了。 打开车门,猴子急急向后方跑去。可是后面却哪里还有小白那辆车的影子? 站在空空如也的小路上,猴子呆住了。 「你看,没有用吧?你找不到他们的,而且,」沐紫慢慢走了过来,看向远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声音继而变得宛如喃喃自语,「我们被盯上了……」 站在沐紫旁边的老人听到了沐紫的话,心头一颤,视线随着沐紫的望去,惊讶的睁大了双眼……车子……停在远处的车子忽然……动了?! 校长匆忙环顾四周:沐紫,猴子,陈家明……这三个人加上自己,原本坐在车子上面的人此刻都在外面,那么……车子里面的人是谁? 天空,还是没有明亮的预兆。 猴子忽然追了上去!陈家明犹豫了片刻,紧跟着他也追了上去。 「学长!你等等!是我们啊!」忽然,远处的猴子忽然大叫了起来,喊叫的内容更是让人不解。 「怎么回事?」校长远远的对猴子喊道,猴子瘦小的身体却仍然跑着,追着越来越远的车子,慢慢消失不见。 校长咬了咬牙,半晌和一旁没有动弹的沐紫一起跟了过去,路上遇上了呆呆看着远处的陈家明。 「怎么回事?」问了半天不见少年的回答,校长的口气开始不好。 「……是……他们。」看着远方,陈家明怔怔的说。 「‘他们’?」 「是曹福强和张言德。」少年口中吐出这两个名字的瞬间,校长的脸上赫然变色! 「很有可能是他们呢,毕竟他们一直没回来不是?校长,我看我们有必要去追一下。」斜眼看着校长,沐紫建议道。 校长抬手扶了扶由于鼻梁上不断增多的汗水而下滑的眼镜,看着径自开始前行的沐紫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那两个小子?自己明明、自己明明…… 把他们两个杀了啊! 第一次,事情好像开始脱轨了。 从那个姓段的小子来了开始,自己大意,在处理那两个小子的尸体时,碰到了那个家伙。虽然那个家伙看起来傻乎乎,似乎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可是…… 被看到一次就是多一分风险,何况他是这个时候来的。 韩校长是做毒品生意的,黑市上这种用不知真名的「秘镜之花」为原料,提炼出的高精度毒品卖价非常高,很少人知道,这种危险的花朵,竟然在一所高中里肆意的开放着,无人采摘。 可是长久下来,总会有些人不小心窥视到这个秘密,几十年下来,总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对这花感了兴趣,或者不小心看到他与外界交易的场面。 ——只能把他们除掉。 偶尔确实是有学生失踪的,韩校长就利用了齐兰闹鬼的传言,他自己卖的毒品剂量下大了,本身就能让人看到幻觉,加上轻微的暗示…… 时间久了,韩校长已经不知道齐兰闹鬼这种事,究竟是被自己利用的,或者压根就是自己制造的! 韩校长,就是齐兰的「鬼」。 这是他应得的,韩校长一直这样认为。 多年前,韩校长在齐兰看到这些花的剎那,就立刻知道了这是那所谓的神灵留给他的补偿!绝对不允许有人来破坏! 一开始的时候人数不多还算好隐瞒,可是近几年似乎有人盯上这里了,时不时有警察或者媒体扮作学生混进来,生意越发不好做。 那天韩校长和人交易的时候,三名逃课的学生正好经过那里,他喊住了学生们,可学生们听到却仍然跑走了,下意识以为自己的秘密被发现,韩校长便追了出去。 校长的身分很好抓人,胖子被他抓到的时候还哭着请求他帮忙找到同伴,就那么乖乖的上了他的车,不疑有他。 解决了胖小子之后,也顺利解决了那个矮子,那个高个子精神已然崩溃,韩校长决定让他留下来。 让人们当作鬼怪作祟也是好事,虽然警察们不会相信那些真是鬼怪,不过他身上的毒品剂量若是被查出来,会将警察的思路往另一个方向引导:中学生不学好吸毒,被毒贩杀死了。 这种事情在现在的社会非常普遍,到时自己也可以安静一阵子。 然而这个时候……段林来了。 这个敏感的时刻,附近的人们都听说齐兰的传闻不敢应征的时候,居然来了,怎能让人不怀疑?更何况……他看到了,看到自己掩埋现场的时刻。 韩校长几乎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决定要杀死段林。 同期转入的学生还有沐紫,本来就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怀疑,在听到沐紫不否认他和段林事先认识时,韩校长下定了决心——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能活! 夜晚的时候,韩校长在那两间寝室吹进了高等剂量的迷药,一切都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老了,没有年轻人有力气,只能用药物智取。 这种毒品非常危险,剂量轻可以让人看到天堂,剂量重的时候,可以看到他最害怕的东西,这里的学生本来就惶恐齐兰闹鬼,何况是住在那间宿舍旁边的学生? 非常棒的一个巧合,当年目睹失踪事件的一名学生和一个极为胆小的学生,都住在这两间宿舍里,言语对催眠的作用非常大。有了那样两个人,自己就等最后慢慢收网,把他们带进陷阱就好……韩校长在窗外露出了微笑。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偷偷看向屋内的时候,屋外,也有眼睛在看着他,冷漠的视线…… 他让别人陷入迷幻的同时,他自己也坠入了鬼魂的迷宫…… 推推眼镜,校长重新挂上笑容,「你们年轻人腿快,要等等我这老人家啊……」 沐紫走在最前面,看似悠闲,韩校长越发肯定,他是被人派来搜集自己贩毒罪证的卧底;陈家明则是佝偻着脊背跟在沐紫后面,一脸忧心忡忡,这个孩子好说,很好打发,重点是沐紫…… 一边走,老者一边盘算着,却在发现目标的剎那脸色瞬间不好。 怎么是……这里呢? 猴子一脸惊讶站立的地方,正是几日前自己暂时存放那两人尸体的地方! 那口井…… 猴子却呆呆的站立在车子旁边,一脸茫然。 「车子停……停在这里了……」猴子本能的觉得,他似乎追了不该追的人,那辆车子里坐的,确确实实是他知道的那两名学长,车子开的很慢,彷佛故意配合他的步伐让他追过来似的。 太诡异了!所以,少年亲眼看到那两名学长下车后拉开井盖下去时,瞬间胆怯了。 「我觉得……觉得那两位学长好像不对头……」讷讷的,猴子说出了害怕的事情。说出来怕也没人相信,最后在看清那两个人的长相时,一瞬间,心底有个声音——那两个人是死人! 那样的苍白,那样的麻木…… 看到对方对自己招手的剎那,猴子感到从脚底窜上来一股寒意! 再也不敢动了,少年就那样僵直的,等待同伴的到来。 四双眸子一齐直直对向了地上的井盖,井盖……是开着的,露出了黑洞洞的入口,黑暗中看去,就像地面上张开的嘴巴,随时准备吞入不小心误入的人们…… 「田苗同学,你这个玩笑开大了吧?他们怎么可能……」校长的笑脸有点挂不住,他开始转移话题,阻止这些学生进入。 「可是……可是我真的看到了,他们还冲我招手……」面色惨白,说到这儿的时候,少年几乎要哭出来。 「怎么可能?那两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啊!恼羞成怒,校长正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煞住了口。糟糕!差一点就说漏嘴了! 校长努力想反驳少年的话,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少年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校长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这里通向的是下水道吧?里面都是脏东西,活人怎么可能进去?」换个语气,校长开始软言相劝。 「不……」不料立刻有人反驳,校长气急败坏的冲声源低下头去,才发现发话的人是沐紫,此刻,沐紫正蹲在井盖旁边,向里面扔着石头。 「是落地的声音,这里面是干的,而且,很深……像是有秘道的感觉。」说到这里,沐紫笑了,对着韩校长。 老人紧紧抿住唇,半晌僵硬的笑了,「那么……你们进去吧?我年纪大了,在外面给你们把风……」 你们进去好了!等到你们进去,立刻把盖子封上,然后赶紧赶到另一个地方……校长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不料…… 「也好,那就有劳校长了。」平静的看向自己,沐紫竟然……同意了? 他在打什么算盘?一下子,校长有些迷惘,不过心意已决,老人还是陪出笑脸目送几个学生下井。 「请注意安全。」最后一个下去的沐紫的脑袋渐渐消失后,老人笑呵呵的说。 少年平静的抬头,看得老者浑身发毛的时候,终于移开了目光。「这句话送还给你。」少年冰冷的嗓音在井道里回荡,久久没有散去…… 费力的将一块石头搬到井口,站起身,老人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让你们别下去你们偏要下去,下去就是送死!谁让他的秘密全部都在那口井里? 看到那些的人,没有理由活下来…… 现在好了,只要轻轻一脚,这块石头就会滚下去,那井里的情况自己很清楚,那里面的隔音非常好,就算自己把他们关在里面活活饿死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井口被封住,自己只要去另外一个出口守株待兔就好,到时候一个一个杀死他们…… 警察似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好了,一会儿杀了这几个人以后,再去把放在后车箱的那两个搬出来,然后放火烧了这间公寓好了。 这样一来,失踪的学生被找到了,他们躲在一起,为什么呢?这些就留给警察去想办法吧。那些青少年心理学者会为这件事扣一个堂而皇之的大帽子,呼吁社会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然后最多社会版上发布一个火灾情报,假惺惺的悲哀一阵,过一阵子,大家就都会忘了…… 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死再多人,人们也不会有太长的记性。人类就是这样肤浅的生物…… 对于这一点,自己很清楚的,不是么? 火是最好的办法,自己曾经目睹那些人用过,不是么? 多年前,齐兰现在的校址是一家医院,自己则是里面收留的病童,当自己被告知即将有人收养的时候,有人告诉自己要逃走,趁着夜里逃走! 没有人告诉自己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最渴望的就是有人收留的日子,于是,自己便偷偷告诉了医院的人,有人要逃跑。 借着和同伴玩捉迷藏的工夫,自己逃开了,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惩罚,没想到,医院那些人竟然放火…… 大家全死了。 那场火灾之后,报纸上报导过一阵子,不过一个月,便再也没有人想起,曾经有过这样一所医院了,不是么? 自己也被当作死人登上了报纸,没有照片,所以连个遗像也没有,人们就是这样对待无足轻重的他人的死亡,不是么? 数十人在大火里的惨叫让人惊心动魄,然而奇异的,当年不足十岁的自己脑中却根本没有怨恨,只是着迷的看着那场大火…… 钱,真是个好东西;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所以接下来的几十年,自己一直在为得到这两样东西努力。为了这两样东西,杀几个人又算什么?毕竟,自己已经不是人了,自己已经「死」在当年那场大火里了,和自己的同伴…… 现在的自己,是「鬼」,所以杀人的不是人,是「鬼」。 「一定……一定要死……」嘴里喃喃着,老人缓缓踩向石头…… 可是,石头被脚推出去,却没有像料想中那样滚下去,而是卡在了那里。 「嗯?是石头太大了么……」老人皱眉,站过去一点打量着石头的大小。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块石头他选的是刚刚好的,他的目测没有出错,正是一推就会滚下去的大小,可是此刻,那块石头却是稳稳的、宛如悬浮一般的、悬在洞口?! 老人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 太诡异了,这块悬浮不下的石头,就好像……好像……有人在下面托着它似的…… 吞了口口水,老人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沐紫,是你么?你快出来吧……」 一边说着,老人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就是这把匕首,前几天杀了那个胖小子,从后心刺进去,角度倾斜,从右肺刺穿左肺,这样那个人连哼也不会哼一声就会死掉。 精神高度紧张,老人牢牢盯着那个小小的洞口,却见那块石头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果然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被反掷了出来,力气不算很大,就是很平常的,被人从井里反推了出来,石头滚了滚,落在了自己脚边。 老人握紧了手里的匕首,井口里并没有出来人,黑洞洞的,看不清下面的东西。 反射的,老人向后退了几步,眼睛仍然紧紧盯着井口。忽然…… 老人的眼睛瞪大了! 手!一只人手从井里伸了出来! 彷佛故意展示一般,那只手在空中抓了抓,然后摸索着,摸到井沿的时候紧紧抓了上去。 然后,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接着……那属于少年的肥胖背影,苍白地浮现在老人面前,只是一个背影,可是老人却认出了…… 是他!看着那背影,老人脑中赫然出现了一张笑呵呵的圆胖脸孔。 「校长!对不起!我们以后再也不逃课了,您带我去找我朋友好么?他们、他们……」 那张平时总是憨憨笑着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焦急。那样哀求着自己,然后,自己笑了……「好啊,我会带你去,去找他们……」 那孩子非常乖,一声也没吭,一下也没挣扎的死去了。 他不该长的那么胖,那么沉,害自己搬动他费了好大的力气。 他不该流那么多的血,湿了自己心爱的车子,自己擦车擦的,几乎要了老命…… 自己其实只刺了他一刀而已,可能刺偏了,造成了少年的大量失血。血湿透了他整个后心,就像现在这样…… 老人盯着少年露出越来越多的背影,少年上身穿的是自己选做齐兰制服的超大T恤,那T恤原本应该是淡蓝色的,可是现在竟然是黑色! 那是血……吞了口口水,老人发现自己开始不停的哆嗦…… 少年终于爬出来了,那笨拙的身子慢慢转过身来,看清对方长相的剎那,老人跪在了地上! 就是那个孩子! 他记不清死人的脸,被他杀过的人的脸,几乎一个也记不起了,可是最近杀的这两个孩子的面孔却不知怎地,格外的清晰…… 少年肥胖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站在井边看着他,眼里没有怨恨、没有阴霾,只是看着他。 缓缓的,少年开始向他走动了,步伐非常的缓慢、沉重。 「你不要过来!」终于,老人失控了!直觉的,他知道那是鬼!直觉的,他知道自己应该逃跑,可是…… 双脚彷佛被固住,竟是完全无法动弹! 不行!一定要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老人开始用胳膊撑着往后挪动,眼睛片刻不敢离开,对面的少年越发近了,近到可以清晰的听到他身上滴血的声音…… 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的少年,老人后退的胳膊忽然遇上了阻碍,僵硬的……冰冷的,然而不是草地的触感,也不是石头,那种感觉…… 眼睛瞪到不能再大,老人将头缓缓扭了过去…… 尸体?!草地上趴着的,脑后还在不断溢出混着血的脑浆的…… 是他!那天晚上自己杀死的另外一名少年! 老人这才发现,现在的情形与那个晚上竟然如此相似! 那个晚上,自己将胖子的尸体扔进了井里,然后…… 在草地上尾随着去呼救的矮个少年,在他回过头的时刻将他用斧头砍中了脑袋…… 惊讶的,老人发现自己手边竟然出现了他那天晚上使用的凶器——那把斧头! 自己明明已经处理掉了啊! 不过也好……额头涔涔冒着冷汗,老人一把抓起了斧头,用力向地面上还没有爬起的少年重重砍去! 一下!两下!三下…… 血液疯狂的喷出来,喷在老者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老人却完全不管,只是疯狂的挥动斧头,斧头砍出了豁口,不再锋利,还是砍着…… 可是无论怎么砍…… 「你为什么还不死呢?怎么还不死呢?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站起来呢? 绝望的,老人看着被自己狠狠砍着的少年歪歪斜斜的,在自己的斧头下僵硬的爬了起来,站了起来…… 已经没了人型的脸上,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就像身后那个胖子一样…… 等等!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鬼」,老人颤抖的转身,看到那肥胖少年不知何时竟然与自己……近在咫尺! 一定要逃!前后被夹击,老人大吼一声,看到不远处的井口时,立刻发疯一样冲了过去! 站在井底,老人大口喘着粗气,汗水不停的滴在自己的手上,老人习惯性的拭汗,却……红色的?!老人瞪大眼睛向上看去,只见黑洞洞的洞口上方,似乎是两张模糊的脸,面无表情的正扒在洞口看着自己,从他们的头上,血一滴一滴的滴下来…… 「啊——」一声惨叫,老人晕了过去! 第十一章 相约三点十五 「沐、沐紫……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黑暗中,紧紧抓住旁边人的胳膊,猴子颤抖的说。 「当然听到了,那么大声,好像是人的惨叫。」沐紫一如既往平淡的语气。 「喂!你不要什么时候都是这种语气好不好?那是校长的声音吧?是不是……遇上……」猴子颤抖的说,将抱住别人胳膊的手揽的更紧了些。 「猴子,你别抓人抓的那么紧!」黑暗中,陈家明阴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抱、抱歉!我、我害怕……」猴子颤巍巍的回答,可是手却没放松一点。 越走越深了,井下竟是一条长长的秘道,这是一开始谁也不知道的事情。漆黑到底、伸手不见五指的未知前途,三个人除了沐紫之外都是心头惴惴。 「哎哟!」猴子忽然叫了一声。 「你又鬼叫什么?」沐紫不悦的问。这种封闭的隧道,任何响动都会被放大数倍钻入耳朵,震死人! 「沐紫你撞死我了!不要随便转身啊!」猴子抱怨的说。 「……我……」沐紫的声音却踌躇了一下响起,「我没有转身。」 「啊?!」猴子呆住了,他刚才明明觉得有人猛地转身,从自己身旁跃过去了啊! 「是你么?」猴子握紧了手里陈家明的手。 「……不、不是……」陈家明的声音变得颤抖,猴子忽然发现……陈家明的声音……是在自己身后……而自己抓住的人…… 是和自己并行的啊! 黑暗中,忽然燃起了一小抹火焰,沐紫平静的脸出现在火焰对面,是打火机。沐紫将打火机向猴子的方向挪动,就这么一点光亮,猴子和陈家明赫然瞪大了眼睛! 自己手中握着的哪里是对方!是…… 黑暗中,两只乌黑的手牵在猴子和陈家明手中。猴子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抱着的,竟然是一双烧焦的手臂! 惊恐的抬眼向对方看去……火焰灭了。 「啊!」猴子的惨叫顿时响彻秘道! 段林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家医院。很古早的医院。 走廊里挂着点滴的病人,穿着上个世纪的服饰,来回的护士面无表情,段林向前走着,看着穿着白袍的医师将病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推车上的病人从头到脚盖着白布,推出来的时刻,等候在外面的家人哭成一片。孩童在奔跑,撞到了自己,却没有人看向自己。 孩子哭泣着,无人理会,段林下意识的想安慰,可他的手却洞穿了孩子的身体…… 一位护士发现了,温柔的抱起孩子,小声安抚着他,直到小孩破泣为笑。那是位头发长长的护士,弯弯的柳叶眉,苹果一样的脸颊,樱桃一样的嘴唇,笑起来非常温柔。 段林注意到她的护士识别卡上面的名字……齐兰? 段林看到她看了自己一眼……看了自己一眼?! 护士脸上的温柔顿时消失不见,周围原本的医院场景也消失不见,段林吃惊的发现,自己再度站在了齐兰高中学生宿舍那个黑暗的走廊上,面前空空荡荡! 只有那个护士还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白衣,婷婷的站在走廊中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过身,走向走廊的尽头。 一边走,段林听到那名护士似乎在呼唤着谁的名字…… 呼唤什么呢?段林听不清楚。 护士一边走一边敲着门,直到敲到了「143」的门…… 就是她了!段林吞了口口水,追了过去。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自己一定要和她问个明白! 段林站在了女人身后,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请问……」 女人的脸慢慢转过来,段林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眼前哪里还是方才那个苹果脸孔的温柔护士?看着眼前一脸焦黑只能看清一双眸子的脸……如果那还能称为脸的话……段林吞了口口水。 「你来找我了?」 心脏怦怦跳动,段林听到对面的女人说话了。 「是你么?」女人焦黑的手掌抚向段林的脸庞…… 「时间太久了……时间太久了……」女人的手掌在段林脸上留下五道焦黑的痕迹。 段林感到女人卡住了自己的脖子,非常的紧,女人的力气好大,根本不像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力气,也对……她是鬼…… 可是段林发现自己不害怕了。鬼也是人,又或者他们生前也是人,是人就会留存人的感情。段林相信着。拥有人的感情的鬼不是鬼……内心变成鬼的人,比鬼还要可怕;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 段林想,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怕鬼了,任何事情,只要肯面对,就一定能过去。 轻轻摸上那双卡住自己脖子的焦黑手掌,段林吃力的开口:「告诉我……妳……要找的人是谁?」 是谁?让妳每天、每个夜里、每个三点十五都要出来寻找? 是谁?是怎样的约定?段林忽然有点心疼…… 「是……」焦黑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焦躁,段林感到了女人的焦躁。 「是他啊……说好三点十五的时候一起逃走啊…… 「可是他没有来……我等他很久了……」 女鬼的脸上流露出回忆的苦痛,段林发觉对方卡住自己脖子的力气更大了,呼吸困难,段林开始眼前发黑。忽然…… 「阿兰!」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从对面响起! 段林吃力的向走廊另一头看去,是小白还有……舍监? 吼声是舍监发出的。 「对不起!我迟到了!我没有遵守约定!」对面的老人跪下了,面对着这边。 段林听到男人呜咽的声音。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被柱子压倒了,醒过来的时候就……你们就…… 「我这几十年一直在等你们啊!我的脸被毁了,所以妳没有认出我来,对么? 「我来了!现在是三点十五了,我们……我们走吧!」 老人抬起头来的时候,段林分明从那张破了相的丑陋脸孔上,看到了斑驳的泪水。 原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段林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力气松开了,段林看到原本卡住自己脖子的女鬼松开了自己,怔怔的看向舍监,段林看到女人的脸上焦黑褪去,露出来的是那张年轻清秀的脸孔。弯弯的柳叶眉,苹果一样的脸颊,樱桃一样的嘴唇,笑起来非常温柔。 是的,女人笑了。女人笑着向舍监奔去…… 「快!老师!我们快去救他们!」段林正痴痴看向那久别重逢的情侣,忽然小白冲过来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小白推开了「143」的门,段林惊异的和对面的人相望。 「沐紫?」 「你?」 两个人都有些意外,不过段林很快发现了不对头。沐紫所在的地方是一条黑暗的隧道,借着小白手上手电筒的光亮,段林清晰的看到,里面除了沐紫、猴子、陈家明三个人,赫然…… 里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浑身焦黑的……鬼?! 那些是当时死于火灾的小孩子吧?段林想到了,曾经见到的、和自己玩抓鬼游戏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在里面吧? 这么说这里是……段林顿时从头冷到脚心。 「老师!你快点把他们拉上来!那个女鬼的心愿了了,他们要回去了,这个门马上就关上了!」小白在旁边焦急的说。 段林这才如梦初醒,冲着沐紫他们伸出了手臂。沐紫看了看上面,随即拉住了段林的手,利落的爬了上去。陈家明也是慌不迭的爬了上来,坐在「143」寝室的地板上,    看着自己沾满黑灰的手掌,大口喘着粗气。接下来…… 「猴子!快点!」段林焦急的大吼。 「我、我……」猴子是最胆小的,站在一群鬼中间,竟是完全不敢动弹,忽然…… 「小白!你没事啊?」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朋友,猴子竟然露出了一抹像哭的微笑。 「嗯,我没事!」 「太好了……我……」猴子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白让我过来救你了,吓得半死……」 小白微微笑了。自己这位朋友是天下最胆小的那类人,能让他过来救人,真是…… 「别说了,你快拉住老师的手上来!」小白道。 「嗯!」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勇气,猴子终于点头,低头不看下面让自己害怕的鬼,猴子只是仰着头看着上面自己的朋友。 抓住了!抓住猴子手掌的时刻,段林松了一口气,门在不断缩小,再晚猴子就回不来了……赶紧把他拉上来!正想着,忽然…… 「不会让你走的!」一声怒吼,段林被下面的人吓了一跳。 那样满头血污的人……比下面的鬼还要可怕!凄厉的眼神,枭狠的声音…… 「校长?!」段林脱口而出! 没错,从下面紧紧抱住猴子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的人正是校长! 「你们破坏了我的好事,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把你们拖下来……」校长的眼神疯狂迷乱,完全没有平日那和蔼老者的样子。 「校长!你别这样,我会拉你上来的,你不要拉田苗!那是学生啊!」段林大吼! 「我、我被鬼盯上活不了了,我……就算死也要拖上你们……哈哈哈哈!」说到后来,校长竟然笑了起来…… 眼看门越来越小,马上就要不足一个人通过的距离,段林呆住了,手上剧烈的疼痛,他又再被拖下去! 段林惊恐的发觉,校长的话是真的,他想把自己拖下去!然而……手上猴子的手,段林说什么也不肯放掉! 段林于是咬牙撑住。沐紫帮忙来拖,可是无济于事,校长的力气大的惊人! 小白看着下面正在惊惶大叫的友人,忽然…… 「猴子!你紧紧抓住老师的手别放开!」 小白的话让段林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小白竟然跳了下去!跳入了群鬼之中!小白狠命的砸向校长抓住猴子的手臂的瞬间,猴子被段林拖了上来,正要想法去救小白,可是,门缓缓合上了…… 小白笑了,抓着校长的手笑了。 小白在挥手,门关上的瞬间,大家看到微笑着向众人挥手的小白。 第一缕阳光洒在众人脚下的时刻,「天亮了。」沐紫说。 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天亮了,代表着大家回来了,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可是…… 「小白他……」猴子放声大哭的声音,为这件事拉下了落幕。 第十二章 胖子和阿德的尸体,不是在车里被发现的,而是在齐兰后面的一个井道旁边,死状非常的凄惨。可是据法医调查,井盖附近的血液,是死者死亡一段时间以后的,就好像……是死了以后又被人砍伤的血液。粘稠,腐败。 校长的尸体被发现在井道内,他身上的血液经过调查,证明了是井盖附近两名死者的,他手中的斧头、匕首上的血液、指纹,也证明了校长就是凶手,而井道内大量的毒品也供出了校长的杀人动机。至此,齐兰多年来的学生失踪案落下了帷幕。 有几件失踪事件有些离奇,不过目前看来,都可以说是校长所作所为。比起鬼,警方更愿意相信那是穷凶恶极的坏蛋所为。 小白的尸体没有被发现,可是段林却发现了他的照片。 就是不久前那份列出长长失踪学生名单的报纸,偶然间,段林忽然发现这份自己没有仔细看的报纸上,赫然有一张照片是小白的。瘦瘦的白净男生,看起来不太爱说话,黑白的照片上露出腼腆的笑容。就像自己最后见他,少年从门缝里露出的笑容一样。 「白天磊,生物社,高二的时候失踪……」段林眉头皱起,「是齐兰八十届的学生。」读到这里的时候,段林什么都明白了。 那孩子……是因为调查校长的事件被杀害的吧?所以一直没有走,等着报仇…… 「那名转校生不是我,我可是很早就有在齐兰上学的,虽然经常逃课,很多同学不认的我。」沐紫面无表情的说。 「这么说……那天和我一天来到的转校生是……」段林忽然睁大眼睛。 「是小白。」猴子红肿着眼睛,看着照片上熟悉的人像。 「我和他很投缘,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可是我们是好朋友。」 「是啊,小白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不顾一切过去救了你啊。」合起报纸,段林笑着起身。 看着前后离去的老师和沐紫的身影,猴子忽然笑了,重新打开报纸,看着上面那个少年。「我以后不会怕鬼了,你可以随时回来找我。」 猴子知道,自己以后真的不会再怕了。 「……谢谢你。」夏日的午后总是慵懒,知了吵闹的声音,预兆着这个城市正式进入了夏天。阳光斑驳的草路上,段林忽然开口。 沐紫没有吭声。 「你说的……是真的么?你说那些鬼是因为我而成型的……这句话是真的么?」段林看着前方,前方就是齐兰的校门了。 「如果那样的话……这种人不存在会不会好些?」段林低下了头。 沐紫径自前行,「别傻了。鬼出现是有理由的,人活着却是不需要理由的。」 彷佛在哪里听过的话,段林怔了怔,半晌大步向前追去。 那个晚上,段林做了一个梦,梦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喘气的声音。一开始段林以为是自己的粗喘,然而…… 「你们这帮混蛋!毁了我……」校长?!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段林惊讶的发现,黑暗中不停喘气的人竟然是校长。他不是死了么?怎么…… 「抓到鬼了!大毛!是你吧?」小孩子的声音……有点耳熟……段林忽然想起在席远病房看到的那个小孩子,那个不停和人玩着捉迷藏的小孩子…… 「嘻嘻——」 「啊?」 伴随着校长的惨叫和小孩子的嘻笑声,段林睁开了眼睛。窗外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段林知道,这件事从此,真的结束了…… ——全文完—— 亡灵书之三《背「面」》 文案 一个人,能死几次? 脑後的那张脸,是思念……还是怨念? 段林在回老家的火车上遇见大学时的学弟妹,虽然是同一个目的地,但他们的目标却是村内的禁地--作为坟场的湖! 不信邪的众人还真找到那座湖,但是事情变得怪异,哦不,打从他们来到这村子头一夜,整件事就开始不对劲--就站在身边的同伴,竟坐在丧车上…… 死人要分屍的习俗、死了又复活的人、死者身边的水……这一切和那座湖有何关联? 为什麽高明远的後脑会出现眼睛?! 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延续,就像一个人慢慢撩开头发的动作,那张长在高明远脑後的脸慢慢地露了出来,雪白的脸庞掩映在高明远不断长长的头发中间,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是那张照片!想起什麽的刹那,黄石猛地张大了眼睛。 那张脸还没有完全露出来,「高明远」摇摇晃晃的,正在倒退着走向自己这方…… 楔子 牵着长辈的手,从湖边走过,男孩心里忽然有种悲伤的感觉…… 第一章 归乡 乡下人对城里人有种天然的排斥,自己那边尤其严重。望着前方的道路,段林皱起了眉头…… 「嘿嘿!我赢了,来来来!快把事先说好的赌资拿来!」 「讨厌!你肯定耍老千!怎么老赢?」 「这车真慢,估计赶不上我老婆生孩子了……」 「老王你明天记得来接我啊,我三点到站……」 车厢里到处喧哗,这就是火车,交通史上一种比较古老的交通工具,因为速度和舒适度的缘故已经被很多人抛弃,不过,还是有些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乘坐。 短程的旅途还好,大家会比较安静地忍耐那不长的旅程;倘若是长途就不好说了,行程一长人就容易无聊,而人们一无聊就容易烦躁,于是火车里现在充斥了各种各样人们打发时间的声音。 吵闹的场所,倘若忽然出现一处静悄悄,势必非常引人注目,于是段林他们的位子便异常引人注目。 静悄悄……明明是六个人面对面的座位,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在这车厢里还真有些诡异。 段林便是在这静默中醒来的,他是那种一旦无聊就会睡觉的人,无论多吵都能睡着,可能是处在归家途中的缘故,向来很少做梦的他似乎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和外公经过湖边的时候的对话……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古远的事情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梦到已经过世很久的外公固然让人欣慰,可是梦醒过后就是空虚的怅然。终究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外公也不可能活转过来。 睁开眼睛,段林眯着眼向窗外看去:天亮着,火车慢悠悠的前进速度和自己睡前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窗外的景色已经和自己睡前大为不同,看来自己这一觉睡得有够长……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沐紫,坐在窗边的位置。少年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书。沐紫似乎永远都有看不完的书,每次见他基本上都在看书,他有包书套的习惯,所以段林一直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书。 他会跟来,是段林料想不到的事情。学校进入暑期,段林忽然兴起了返乡的念头,只是口头上礼貌地问了沐紫一句「你要不要来做客」一类的话,不想对方竟然答应了。 「反正也没有事情做。」沐紫当时是这样说的。 听到对方这样说,段林便没有任何想法的答应了。没有事情可做,没有想要见的人……某种程度上,自己这位神秘的室友也是和自己一样孤零零的人吧?带他回去也好。 终于适应了现在的光线,段林向对面看去,他这才发现,似乎在自己睡觉的期间,自己的对面换人了……头转向左边才发现,原来左边的人也变了,自己睡得还真是熟! 不过,段林庆幸自己的「邻居们」都很安静,自己对面中间坐着一个女孩,大概是自己睡熟的时候上车的。她的旁边是两个男子,那两人比自己上车还要早,从自己上车起就是静坐,帽沿拉的极低,盖住了面部看不清长相,而现在,那两个人仍然是那样一个姿势,没有任何变化。 段林正想着,忽然发现来自对面的视线,诧异地将视线对过去,才发现对面的女孩求助地看着自己。「抱歉!先生,能和你换个座位么?」 段林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是换个坐的地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段林很快和女孩换了座位,女孩高兴地和自己道谢之后,开始和周围的男人以及沐紫打招呼,喔?看看女孩旁边两位男性的长相,段林忽然明白为什么女孩要找自己换座位了,毕竟,自己旁边坐的是女孩眼里的帅哥,所以自己这个长相平平的人,自然毫不犹豫地被选择换掉了。 段林笑着,闭上眼睛决定继续睡……忽然…… 「小子,你这玉哪里得来的?」 脖子一紧,段林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本在自己旁边静坐的两个人,居然都醒了过来,其中一个人还拉住了自己脖子上面的玉佛。 「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段林皱眉打量着面前的人。 乱糟糟的头发,黝黑的皮肤,精壮的身材,拉着段林的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有着狼一样的眼光,对上他眼睛的时候,段林感到自己心里一颤。 「老赵,你别吓坏了小孩子!」自己的另一边,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段林慌不迭将视线转移过去:这边的人年纪和前面一个差不多,也是三十左右的年纪,细长的一张脸上,有着一双细细的狐狸眼,是个一看就很精明的人,此刻正笑咪咪地看着自己。 段林注意到了他嘴里有颗金牙,阳光下闪着光,看着那人的笑容,段林大白天里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他们身上有自己讨厌的味道。 段林皱起眉头,对方是活人,可是身上却有腐败的味道,怪不得那个女孩和自己换座位…… 「这个是老家婆婆给的。」淡淡地应对着,段林不着痕迹地挣开了那个壮汉的手掌。 「小兄弟,你老家是哪里啊?」狐狸眼却仍然笑咪咪,和自己搭着话。 「小地方而已。」 「是哪里啊?大家同行一场,旅途寂寞,多聊天可以打发时间么!」 狐狸眼仍然笑咪咪,看他似乎得不到回复是死不甘休,段林叹了口气。 「是汾岭,没听说过吧,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地图上根本找不到。」 「哦?真的没听说过……」狐狸眼瞪着细细的小眼,挥挥手,段林右边的壮汉竟然掏出了一张地图,段林这才发现这两个人搞不好是认识的,糟糕!自己怎么被夹在两个认识的人中间了? 「小兄弟,你给我们说说,你老家在地图哪个地方啊?」狐狸眼笑嘻嘻地摊开了地图,眼里却坚定。无奈,段林看着地图,在地图上随便指了一个点。 「就是这里,距周围市区都很远,没有通车。」 「啊,这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近呢。」狐狸眼得到了回答,却不立刻收起地图,反而继续在旁边指东指西问着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只听对方没完没了,笑嘻嘻地向自己东问西问。在三人「相谈甚欢」的同时,对面的年轻男女却是真的相谈甚欢,等到火车到达下一站的时候,对方两人的关系已经急速进展到可以手拉手下车的地步,那两个处处透着诡异的男人也按照段林虚指的地方下了火车,看着空出来的座位,段林松了一口气,急忙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走了一批旅客,同样,又上来了新的客人。新来的客人似乎也是结伴而来,穿着光鲜的年轻男女,有几个坐在了自己背后,其他的则坐到了自己的旁边和对面。 原本还想继续装睡度过接下来的时光,不想头还没低下去,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段林学长?!」年轻男子的声音,有点耳熟…… 段林面带诧异地抬起头来,「杨志华!」 对面的男子长相端正不花俏,身材健壮颇有几分英俊潇洒,看起来是非常整洁健康的青年,笑起来很有亲和力。男子是段林大学里面的风云人物,他的摄影作品在国内频频获奖,段林毕业那年,这位学弟甚至在国际上拿了一个大奖项,这些事迹见诸于媒体,给了学校很大的面子,孤陋寡闻如段林,也听过这位学弟的名字。 「这是我老乡————段林,也是你们的学长。」杨志华笑呵呵地将段林介绍给自己的学弟、学妹,听到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段林本来就够诧异,等到对方说出对自己的介绍的时候,段林不解地抬起了头。 「段学长毕业当时的同乡聚会,不是还请我们几个学弟吃了一顿饭么?我记得很清楚啊!特别一提,段学长当时请客的那家店的川菜,做得实在够道地,我现在还常常请学弟们去那边吃呢!」仿佛没有看到段林的窘迫,杨志华仍旧面带微笑地说着。 段林怔了怔,半晌点了点头。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 聚会想当然不是自己号召的,而那几位同乡其实也不算是同乡,大多是段林住的地方附近大城市的孩子,而自己却是道道地地在乡下长大的。自己居住的地方非常偏僻,原本以为没有人知道,不想杨志华却说他也是那地方的人。不过杨家早在一代前就搬离了那个地方,在城市里长大的杨志华严格说来,也不算自己的老乡。 「哈哈!学长,您真的只请学弟么?我看是经常请学妹吧?」忽然从段林背后发出的男声吓了段林一跳,不过段林所谓的吓了一跳的反应,也无非是微微睁大眼睛抬头向后面看去。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烫了一个爆炸头,眼睛小小的看起来很精灵狡猾的样子,此刻正对对面的杨志华挤着眼睛。 「别当着前辈的面胡说!对了,学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小子也是你的学弟,比我小一届的陈渐东,和我一样也是摄影系的。别看这小子说话这么不正经,可是我们社团下届社长内定人选呢!」 陈渐东笑着从上面伸出手来,段林被动地伸手和对方握了握,随即松开。 接着,杨志华又介绍了其他的人给段林:「这位是张哲。你叫他大头张好了,呵呵,你看他的头是不是很大?」指着一名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男子,杨志华笑呵呵介绍着。 这名被称为大头张的男子看起来脾气有点暴躁,快人快语,和段林匆匆握手后,便又开始和旁边的女生打闹。 「这是高明远,我们影协里面最努力的人,就是运气不太好,哈哈。」高明远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嘴角下斜,看上去非常的阴鸷,一看就是平时诸多抱怨的人。 「看到那边的大个子没有?那是黄石,是我们的新进社员,喂!大石!过来和学长打个招呼。」顺着杨志华的手指看去,段林看到那名一来就靠着椅背睡着的男子,看着对方似乎很难受的样子,段林匆忙阻止杨志华叫对方起来的行为。 「你这家伙有没有点眼力啊?没看到那家伙不舒服么?」比段林更快的,是不知何时来到杨志华身后的一名女子。画着浓浓的妆,长相非常艳丽的女人,不过看起来有些轻佻。 发觉段林正在打量自己,女人抹了蓝色眼影的眼用力瞪了段林一下,段林匆忙讷讷地收回眼,不敢四处张望。 「来介绍一下,这是安小楠大姐,很凶悍的,别招惹哟。」对着段林,杨志华挤了挤眼睛。 「别打扰他了,我似乎听到一点消息,他女朋友……似乎自杀了、他心情不太好……」正在促狭,忽然从那边过来一个女孩子,拿着毛巾,女孩似乎刚从洗手间弄湿毛巾过来,清秀的短发,大大的眼睛,流露出犹豫的神色。 「我去弄块湿毛巾给他。」众人点了点头。 看看妹妹,安小楠有点诧异,妹妹什么时候和黄石那么熟悉?不过想起前天上车时候两人似乎是一起来的,可能是那时候说的吧?想到这里,安小楠便将那个疑问抛在了脑后。安小北只是对姐姐笑了笑,然后拿着毛巾走开。 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出现在男性为主的摄影协会,有点不太协调,不过段林很快得到了答案。 「嘿嘿,段学长不要看得太入迷哟,这是安小北,刚才那位安小楠大小姐的妹妹,如何?看起来完全不同吧?」杨志华说着,秘密似地凑到段林身前,「是最近令我着迷的女人。」 杨志华的声音虽小,可是恰好让所有人都听到,话音刚落众人便炸开了锅。 「什么?!杨学长你拐学妹喔!」 「啊?已经交往了么……」 众人似乎之前并不知情,女方的姐姐也不知道,众人的反应尤其以安小楠为最,拉住妹妹,「你什么时候和那家伙在一起的?」 安小楠不可思议地问个不停,直到安小北通红了脸,半天支吾不出来。 轻轻揽住女孩的肩头,杨志华笑了,「不要吓坏小北,大姐!」 「妈的!你叫老娘大姐?」安小楠果然如同她的长相,是个泼辣人物,几个人起哄的起哄,吵闹的吵闹,车厢里很快乱成了一锅粥。 人来的很多,加上由于刚才那么一闹,杨志华忘记介绍位于角落里的女孩。段林的学弟们总共是五男三女,几个人都是段林母校摄影协会的,无法一次记住太多人的名字,段林只能硬着头皮和对方一一握手。 对于那个名声太过响亮的社团,段林向来是没有研究的。 好不容易介绍完,摄影协会的部员们纷纷坐回原来的位置之后,段林总算松了一口气。往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家,一路上一个人一本书,安安静静的上车,安安静静的下车,像今天这样这么多人一起,还真是从来没有过。 段林随手拿起一本书,刚刚开始看,背后影协的讨论却不由自主地传入耳中。 「学长你是不是记错了啊?这附近哪里有湖啊!」 「应该不会,我小时候回老家时见过的,印象里非常雄伟,我上次翻小时候的照片忽然想起来的,记得小时候看到湖的那天刚下完雨,非常绮丽的湖呢!宽阔的水面,异常的宁静,当时回忆起来第一个想法就是过来,有种冲动很想去拍照……」 「学长你当真不是发梦?如果要真有那么一座湖,地图上怎么会没有记载?」 「哎?有湖么?人家想看……」 摄影协会的人争论个不休,他们似乎是来某地取景的,但好像没有找到目标。 不过段林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刚才杨志华口里的湖……段林是知道的。 这里的人家都是知道的,却从来没有地图记载,那座湖是整个汾岭的秘密。因为它是…… 「对了!段学长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吧,我记得你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座山么?」忽然,原本一直和学弟们讨论的杨志华转过身子。 被忽然的问话问住了,段林有些踌躇。他是从来不擅长说谎话的人,刚才已经撒过一次谎,原本就心里不安,如今…… 「是有那么一座湖……」 一言既出,众人立刻欢呼。 看到此,段林放在膝盖上的手,闷出了薄薄一层汗。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果然越发糟糕。 摄影协会的众人听了段林的话之后,决定前往该湖,于是段林要下车的时候,便被杨志华拉住了。 「学长,能不能给我们带路一下?没地方住不要紧的,我们带着帐篷,你知道的,我很久没有回乡,如今就算回去看看也好……」 学弟的请求,段林没有办法,只好点头默允了对方。 于是,一帮年轻人如释重负地拎着行李和段林下了车,下了车之后便傻眼了。 「你家可真够乡下的。」望着远处田地绵延,甚至不时出现几头水牛的景象,一路上一句话没说的沐紫终于开口了,嘴边挂了一抹浅笑。 不过,也就是因为沐紫这抹浅笑,原本还要张口抱怨的女士们顿时收口。 身为社长的杨志华拿着自己的和学妹的行李,他的学弟们也分担了其他女孩的行李,看看他们的行李,段林苦笑了一下,不似自己和沐紫的只有几件衣服和梳洗工具这样的简单,他们的行李可都是大家伙,大包小包各种器具看起来专业也昂贵,女孩子们也是大包小包,不过里面的内容段林就不敢保证了。 看来接下来的路,段林不知道那些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能不能坚持下来。而且,让他们来到村子,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乡下人对城里人有种天然的排斥,自己那边尤其严重。 望着前方的道路,段林皱起了眉头…… 「学、学长,天开始黑了啊。」摄影果然是锻炼体力的娱乐,长途跋涉下来,居然没一个男生说累,不过女孩们就不行了,一路喊停数次,竟然天黑了还没有到达。 看看天色,段林也有些着急。 乡下交通闭塞,别说公车了,连个马车都很少有。沿途除了田地就是野路,根本没有路灯这一说,乡下行走最怕的就是夜路。眼看着天已经暗下来了,如果到不了村落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到了晚上九点,这里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段林皱着眉,看着身下垫着男生上衣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女生,有点不知所措。 「喂,乡下有很多鬼故事吧?」忽然,沐紫说话了。 「啊?哦……」左右看了半天,才发现沐紫说话的对象是自己,段林点了点头。 乡下人迷信,很多解释不了的事情就推在神鬼身上,小地方的小孩子没有娱乐,从小,每个夜里就是听着长辈的鬼故事睡觉的。 「其实,乡下原本就是鬼魂容易聚集的地方,倒也不假。土葬盛行的地方很容易聚鬼。天黑的时候,那些家伙最喜欢出来……」沐紫说着,忽然地上传来女生的尖叫。 「吓死人了!沐紫你别说了!我们赶紧赶路吧!」看着拍着尘土站起来的女孩子们,段林忽然明白了沐紫的用意。 原本一直借口累,不愿意前进的女孩们歇够了走在最前面,拎着行李的男生们紧随其后,段林这才发现,原本一直在前面的自己和沐紫竟然落在了后面。 「你们不要走太快,大家离近一点!」匆忙喊了一声,段林大步向前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前面黑暗中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段林心里就是不舒服。 小时候听过一个很可怕的鬼故事,内容就是关于赶路的,晚上的时候,看到前面的人影绝对不能随便搭话,很有可能对方抬起头来就是一张阴森的鬼脸…… 这样的夜里太黑暗,好像酝酿着什么,让段林本能地觉得不安。段林心里祈祷,那种不安千万只是自己的幻觉才好。 长途跋涉还在进行着,天色越来越黑了,乡下的黑暗是极其黑的,星星异常的亮,周围异常的安静,风异常的凉爽,越发衬得周围的黑暗,那是一种连自己放在眼前五寸的手掌都无法看到的暗度,这下子,连男生都有点慌。 段林也慌张。糟糕,自己不能保证能走对路了…… 回家的时候,段林从来没有走过夜路,今天这次是第一次,白天的路就不好辨认了,何况黑夜…… 忽然,身后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一帮年轻人反射性地向后看去,借着车上微弱的光芒,隐约看清那是一辆马车的时候,一帮人欣喜地欢呼了起来。 段林却是脸色大变。 「别!那是……」 不等段林说完,有几个年轻人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纷纷拎着行李跑了过去。 段林皱了皱眉,也只好跟了上去。 那是一辆很大的牛车,两头老牛慢悠悠地载着车子前进着,赶车的是个瘦小的人,太过黑暗看不到长相,只是隐约辨出那是一名男子。 车子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车上唯一的油灯没有点在人的旁边,而是被那人用一根宛如钓竿的细长木棒吊着,远远地悬挂在拖车的牲口前方。 几个年轻人还算长了个心眼,看了看车上没有拉人,也不像拖了行李的样子,便开口搭话:「老乡!我们是过路的,我们有个女孩子病了,走不动,能不能载我们一程啊?」 那人没有吭声。 以为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性急的年轻人又说了一遍。说完,生怕对方不答应,急忙还加了一句,「我们出钱行不行?」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段林和剩余的人也追过来了。 「不!不!您赶紧赶路,我们自己走……」段林急忙说着,话没说完就遭到吐槽。 「学长,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你走惯了山路,我们可走不惯的说!」 「老乡你别听他的,我们出钱,你开价啊!」 「不!我们不坐车!您赶快走吧!」 一时间,寂静的小道上变得无比吵闹。段林只是一股劲地拒绝着,就在几个学弟眼红拽起段林的衣领想要揍他的时候,前方那盏油灯忽然高高地竖了起来,那人举着吊着灯的细木杆,挪到自己脸旁边,黯淡的灯光映衬着那张枯木般的老脸,说不出的诡异…… 学弟拽着段林的手一下子松开了,小道上重新变得安安静静。 「老乡,对不起,我们打扰您赶路了,您赶快赶路,晚了就不好了,您先走!」 咽了口唾沫,段林来不及整理被学弟抓乱的衣领,只是低着头赔罪。 那盏煤油灯,被老者吊着,依次在每个人脸前晃了晃,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年轻人,别这么吵啊,死人都被你们吵醒了。」老人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干瘪、沙哑。慢慢地说完这句,牛车终于重新前行,车轮在土路上压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牛车渐渐远去,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老者手中吊着的那盏油灯,也渐渐消失不见,远远看去看不到牛车,只见一个光点悬浮在空中,就像一团鬼火…… 「嘎……那是怎么回事?」咋了咋舌,当时揪住段林衣领的那个年轻人扭头问段林。 那是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头发极短,戴着一副粗框眼镜,还留着小胡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过脾气好生大……段林记得这人好像叫黄石。 「那个……是我们这里的习俗。 「是丧车。」 「啊?」对初入脑中的词没太理解,黄石「啊」了一声,他的同伴们也叫了出声,不过那语气不是疑问而是惊吓!他们是听懂了的。 「嗯」了一声,段林清清嗓子重新开口,「我们这里的习俗,是在晚上送葬。刚才那辆车子便是送葬的牛车。」 「天!你是说刚才那辆车上全是棺材?!」终于了解,黄石大叫出声。 「MY GOD!我还特意看了下上面没人,才问那老头能不能搭车的,原来那些木箱子都是棺材!靠!真他妈的邪门!见鬼了!」恨恨地提着脚下的小石头,黄石企图用这种方式摆脱自己心底慢慢浮上来的畏惧。 「没事没事!不就是棺材么?没什么……」笑呵呵地,杨志华安抚着已经开始尖叫的女孩子。 好不容易才成功地安抚那些女生不再尖叫,杨志华招呼大家重新赶路,不料却发现大头张一直没动弹。 「大头!快走啊!」平时这家伙最喜欢冲在第一个,今天这是怎么了,杨志华奇怪地叫着自己的学弟。 「我……我……」连说了三个「我」字,大头张的身子还是没动,站在他身边的段林注意到他在微微地发抖! 「那辆车子上面真的只有棺材么?」原来还是想刚才那件事,心下了然的同时,有点好笑自己这个鬼精灵的学弟原来如此胆小,杨志华笑了笑,「就是啊,只有几个大箱子,什么也没有,你想多了,是不是,伙计们?!」 轻松的语气,杨志华问着伙伴们,大伙笑嘻嘻地回应着,已经不再惶恐。 「就是啊,不就是几个破箱子么?没什么好怕的……」大头张的身子却抖得更厉害了。杨志华想要拍他,却在一刹那被他挥开了手,激烈的反应让众人吓了一跳! 「我……我看到了……」 「?!」 「我看到箱子了。」 「哦。」看到箱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可是……我还看到了人!」一句话,原本已经恢复平常轻松笑着的众人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第二章 夜景 黄石注意到,对方的手在颤抖。她在颤抖什么? 「那人把灯挪到他脸旁的时候我看到的,看不清晰,但是我真的看到了……车上坐了好多人,穿着白衣服,看不到脸,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块白布。我当时就感到很害怕……」 「啊─」不知道是那个女孩子先叫出来的,一时间,刚刚安静下来的女生们又哭叫成一团! 「鬼叫什么!」沐紫似乎生气了,难得大声说话,「你们再叫,就像那老头子说的,连鬼都叫醒了! 「女人就是麻烦!到底走不走啊!你们不走我先走了!」 沐紫高瘦的身影头也不回地离去,几个原本被自己的同学无论怎么安慰也不肯收声的女生被沐紫这么一吼,竟然不哭了,一点声音也没有,抹抹眼泪,也不喊累了,竟然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队伍终于再度前行了。 这次大家谁也不喊累了,更没人喊停。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一样,几个年轻人发挥了他们的年纪应该有的速度,非常快速地前进着。 只不过没有一个人说话。 段林没有吭声,刚才他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出于习俗,阻止了几个大学生想要搭丧车的行为,乡下的说法,拦截丧车是不吉利的行为。 那是死人投胎的车子,要是误了他们的行程,鬼会来找你算帐的……只是乡下流行的习俗而已,不过,按照大头张的说法…… 「段学长,我看错了么?」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被称作大头张的男子走到了自己的身旁。听到对方小声的问话,段林诧异地回头。 「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黑暗中虽然看不到男孩的脸,但对方的恐惧似乎透过黑暗借着声音也能传递过来,想了想,段林说了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 「你看到的人是蒙着脸的吧……这样啊……就算你看到的真的不是人……也不要紧的。」 段林淡淡地开口,想起了小时候邻家阿婆告诉自己的话,「我小时候,邻居家的阿婆告诉过我,乡下这种地方阴气很盛,如果晚上见到穿着白衣服,脸上蒙着白布的人,千万不要和他打招呼。 「那是鬼。不过,看到那样的鬼不要紧,你别惊慌,慢慢地走出去,离开他,那鬼如果是蒙着脸来的多半没有恶意,就算你不走他也会走的,不过…… 「如果要是见到没有蒙着脸的鬼,就完了。见到那样的鬼的人,会死。」 段林的话虽然小声,可是很明显,周围的人都听到了。经历过刚才的事情,说不害怕是假的,说不好奇……也是假的。 段林的话让大家更沉默了。 「怎么分辨一个人是不是鬼呢?如果他没有蒙着脸……」有人忽然说话了。 「如果他就和平常人一样,我们怎么知道自己见到的是不是鬼呢?」 「那个……只要是知道那是死人的人都知道吧?」干涩地,段林说着。 一时间,不再有人说话。 「你们别再想了,别想鬼的事情,姓段的刚才也说了,这种地方阴气很盛,又是晚上,招鬼的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可就是像现在这样,大晚上走在乡下的路上,边走边想鬼,一会儿就真的有鬼出来了。」沐紫的声音忽然冒出来。 不愧是沐紫,语不吓人死不休。段林听到某个女孩子低声叫了一声,不过大概是沐紫刚才的呵斥还在生效,只是很小声叫了一下,马上堵上了嘴。 众人慌忙将脑中正在想的事情抛开,匆忙赶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 「前面,看前面!」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颤抖的声音让本来心里就惶恐的众人心里瞬间咯噔了一声! 顺着那人的意思,众人向前看去,赫然!前方看不到头的小径上,竟然影影绰绰站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大家全部停住了。 没有人敢向前一步,忽然,段林向前跑了过去。「婆婆!是您么?」 「什么嘛,原来是段学长的婆婆啊,老太太也真是有创意,深更半夜的也不点灯,站在那里,吓死人了!」黄石拍着胸膛,说出来的是抱怨,不过任谁都可以听出,他语气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们这边半夜的习惯是不点灯的,呵呵。」段林陪着笑,抱了抱矮小的婆婆之后,心里也是大为放松。 「阿林啊,这些是你的学生么?一个个好高的个子啊,女孩子们也好漂亮啊。」老太太个子小声音却中气十足,黑暗中听了也让人觉得有精神。 「不,不是学生,是大学的学弟,火车上偶然遇上的……」段林急忙否认。 「哦,那更好了,这些女娃娃都好漂亮的,将来哪一个嫁给我们阿林吧,婆婆给你们一份大礼。」 「阿婆,您别说了……」 「哈哈!学长害羞了!」 「就是就是!学长你有女朋友了么?没有就找小雪吧,小雪刚失恋,哈哈!」 「去你的!」 老太太的话成功地让众人摆脱了刚才的恐慌,连陈渐东都开始重新说起了笑话。 虽然和刚才一样的黑暗,一样的小路,可是气氛马上不一样了。 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段林注意到。 那是一个女孩子,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从头到尾,别的女生喊累的时候她一声没吭,一个人拎着重重的行李,没让一个人帮助。 看着个子娇小的女生独立背着巨大背包的样子,段林走了过去,「我帮你背吧?」 「不用。」女生的声音冷淡,生硬地拒绝了段林的援手。 「啊,段学长看上杜学姐了不成?」 马上有人起哄,看着大家这样,段林手足无措,这种事情应该是女生更不好意思吧,心里觉得歉然,段林低声对女生道歉。 「无所谓。」不料女生却一副没听到的样子,淡淡说了一句便大步向前走去。 黄石从前面走了过来,伸出胳膊捅捅段林,一脸神秘地对段林耳语:「碰钉子了吧?那女孩,一点也不可爱,从来不要男人帮忙的,每天打招呼也不理,女人嘛,还是要撒撒娇才可爱……算了吧,你还是放弃吧。 「一想到这次旅途还有这种人,差点不想来了……唉……」 虽然对对方的话不置可否,不过段林还是点了点头,不再想刚才的事情。 几名同学住到了段林家。 外公故去之后,这里便没有人住了,不过屋子却非常干净,想必是知道段林要回来,婆婆一早便打扫好了。看着瘦小的阿婆,段林心里的感激难以言喻。 阿婆却只是笑了笑,连门也没进,对众人摆了摆手便回去了。 「什么嘛,最终也没看到你阿婆的长相啊,她怎么不进来啊?」陈渐东恢复了原本的活跃,站在房间里左看看右瞧瞧,很是好奇。「酷毙了!这个就是土炕?真没想到这年代居然真的还有人用这东西!」 段林一边招呼大家把东西放好,一边忙里偷闲回答着陈渐东的问题。 「她不是我的亲阿婆,只是邻居而已。」 「哇!等了你一晚上还帮你打扫房间,对你这么好的老太太居然不是你的亲阿婆!乡下人果然淳朴啊!」 「嗯,阿婆对我很好的。」没怎么搭话,段林低着头去烧水。 这里是非常偏僻的乡下,没有天然气,用的还是最原始的柴火,灶很干净,柴火干干的,贴心的阿婆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 「居然用柴火!你这里还真是乡下!」看到段林的举动,立马又有人鬼叫起来。 对对方轻佻的语气完全不在意,段林只是淡淡笑着,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泡了一壶茶给众人。 「真好喝!这是什么茶?」 来到这里,那些城里人反倒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人,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的样子,刚刚对土炕和灶台发表完感叹,这下又开始研究乡下的茶叶。 「大概是水好喝,茶叶只是很普通的茶叶。」段林笑着。 给长途跋涉完异常干渴的众人添水的时候,段林听到那个被黄石说「不可爱」的叫杜曼的女孩,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声谢谢。 原来是很有礼貌的女孩子啊。段林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途中的事情就像一场插曲,喝过茶水简单地做了清洁,精神焕然一新的众人似乎已经把它全忘了,困意也就顺势爬了上来。 「我要睡西南角的房间。」沐紫只说了这一句。 段林却有些诧异,西南角确实有一间房没错,那是自己的房间,不过那间房在最角落里,非常的隐蔽,沐紫没有逛完整个屋子,他怎么知道的? 众人却见沐紫对段林这边如此了解,误以为他是段林的亲戚,没说什么,决定男生一间女生一间,睡通铺。乡下的土炕非常宽阔,睡四个人高马大的大男生不成问题,何况女生? 大家都累了,分好房间后室内立刻安安静静,安静到可以清楚地听到门外蛐蛐的叫声。 段林却睡不着。 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段林忽然开口:「沐紫,你睡了么?」 「睡了。」 「……你看到了么?」 「……」 「你看到了,对吧?」 「我是看到了,不过,我只看到一个人而已。」沐紫说完便背过身子,明显拒绝再交谈,半晌,平稳的呼吸传来,他真的睡了。 段林却真的睡不着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人看到的东西会不一样呢? 不过……既然沐紫能看到,那就说明真的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段林睁着眼睛,看着脑顶高高的屋顶…… 辗转反侧间,段林听到外面有雨落的声音,下了一整晚的雨。 段林似乎还能听到脚步的声音,轻轻的,伴随着雨声……段林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雨天是亡灵回乡的日子,因为雨声可以遮掩他们的脚步……」 外公的话忽然浮现在心头,皱着眉,段林缓缓坠入梦乡。 「Shit……大头张竟然打呼……」 心里数过九百九十九头羊之后,竟然睡意全消的黄石揉着头爬了起来,身旁的伙伴睡得四仰八叉,什么姿势都有,磨牙的磨牙,打呼的打呼。 看来是睡不着了!心里想着,黄石伸了个懒腰,径自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愧是乡下!空气就是好啊!」走到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时有种充满活力的感觉。黄石抬头看着天空:纯粹的夜色里,星空异常璀璨,满天都是闪烁的星星,宛如被星河笼罩的感觉! 「真是太壮观了……」嘴里喃喃着,黄石想了想,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去周围转转好了。」心里想着,他踏出了乡间的小小院落。 其实现在不像刚才那般的黑,月亮也出来了,加上星星,黄石可以看清自己前方的路,心想回去找手电筒太过麻烦,便这样轻装出了门。 一路上的心情是轻松的,凌晨时分微寒的天气一改白天的炎热,黄石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越走越远,不经意间,他已经离开段林的房子很远很远。 路越来越陡,黄石眯着眼拼命辨去,却发现自己赫然是在攀登一座山! 「山……莫非那湖就在这里?」越发的兴奋,黄石加快了脚步。 拨开重重的树枝,看到眼前的景色的时候,黄石瞪大了眼…… 「好美……」月光下,窝在山的怀抱里的,是一弯非常壮观的湖泊,面积很大,倒映着天上的星子月光,整个湖看上去就像珍珠一样朦胧的光润。 「太美了!」掩不住心里的激动,黄石迫不及待地就要往湖边走,可是…… 「你怎么在这里?」若不是认出了前方娇小的身影是谁,大晚上见到这样一个影子怕是真的要害怕。黄石拍了拍前方的人。 是杜曼。 好死不死,如此迷人的月色正可谓花好月圆时,怎么就给我碰上个这么个主儿?!心里抱怨着,黄石嘴边却还是勾起一抹礼仪性的微笑。 杜曼却只是皱了皱眉,戴着大眼镜的脸上迅速恢复了平静。 黄石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相机。 「在拍照啊?也是,这么好的景色,拍出来不知道有多美……」看着前方的美丽景色,黄石感叹,「明天一定要把这个地方告诉杨学长,要他把这湖拍下来,说不定又是一个大奖。」 黄石说着,用双手拇指、食指围出了一个小框,嘴里「卡喳」了一声。 「为什么要他拍,你自己不拍呢?」不熟悉的女声从肩下传来,黄石这才发现说话的是杜曼,女孩并没有看向自己,只是专心地调整着她的三角架。可能是不常听她说话,乍一听到觉得有些陌生。 「我?不行的,好像没这方面的天赋吧……拍出来总是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杨学长的照片是我的理想,我就是看了他的影展之后冒失地决定入社的,不过……果然是冲动了些,拍了两年了也没什么上台面的照片,果然……我比较适合单纯当fans,哈哈!」抓着头,黄石有点自嘲地笑了。 「……你只是不擅长处理照片而已。」杜曼淡淡的声音再度传来,「你缺少技巧,尤其是曝光的技巧,取景还是很不错的。」 「啊?这种话我可以当夸奖么?呵呵,技巧啊……」 「嗯,比如夜景吧,利用多次曝光可以让照片的空间感变得非常丰富,而且为灯光迭加提供可能……」平时黄石以为闷葫芦一个的杜曼,没想提到摄影意外地健谈,而且说得意外地专业有见解,越说越投机,黄石没发现,自己正在和一个今天晚上刚被自己批评「不可爱」的女生相谈甚欢。 「我可以看看么?」说到后来,看到杜曼的相机调整得差不多,黄石有点心痒的提出请求。 杜曼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你的相机和杨学长的一样呢,我的也是这个牌子,不过拍出来效果和人家差得很远……」一边说着,黄石弯下身子看向相机上小小的萤幕…… 「哇塞!你这家伙的镜头是自己改装过的吧?怎么能看这么远?」一看到萤幕里的景象黄石就惊呼了出来。 「随便改了一下,那是MD70-210F4 镜头和海鸥28F2.8 组合成的望远镜系统,两组凸透镜组合而成的开普勒式望远镜,道理很简单,用长焦距的镜头在前代替望远镜的物镜,短焦距的在后当目镜,两个镜头的焦点汇聚成一点时,可以形成放大的倒像……」 「真帅!没想到女生可以这么厉害,回头教我,太帅了……这东西回去偷窥女生寝室一定很爽……」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女生面前说出了男生之间的龌龊事,黄石回头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仿佛没有听到,对面的女孩仍然面无表情,对方这种面无表情让黄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回头的刹那,三角架不小心倒了,黄石急忙扶住相机,「啊?!抱歉,你刚调好的……我帮你弄!」高大的男生平时看起来很暴力,慌乱起来却异常地搞笑,好不容易将三角架架好,黄石习惯性地看向萤幕查看景象是否变动,然而…… 「天……」视线即将离开萤幕的刹那,右下角的动态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真人目睹!」黄石习惯地招手让旁边的人过来,忽然想到对方是女孩子,招手的动作急忙改为摆手,「你不要过来!」可是,杜曼的头还是凑了过来。 镜头里出现的赫然是那座湖,镜头里出现的是湖的下角,可以看到有两个人,男人是他们熟知的杨志华,女人被树影挡住了,看不清楚。 「告诉你别看的,女孩子看这种镜头……」 被挤开镜头的黄石在旁边说着,心里还想看,可是不好意思在女生面前表现得太过八婆。嘴里说着杜曼,黄石心里还在想刚才看到的镜头。 杨学长和美女在湖里共浴耶!那女人看不出来是谁,是学长的女友、那个叫小北的女孩么?看不出来那个女孩那么豪放啊…… 看到镜头里面的东西,杜曼忽然脸色一僵,看着女孩的脸色,黄石想,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镜头了,有更过火的事情? 心里想知道,谁知杜曼下一个动作竟是收起了镜头! 「喂!你做什么?」大大咧咧的,黄石不满地叫了出来。 「住嘴!不要这么大声音!他们……」捂着黄石的嘴,杜曼小声地说着。 黄石注意到,对方的手在颤抖。她在颤抖什么?不过女孩子的手就是很软啊…… 脸一红,黄石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松开手,自己不会吭声。 「我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现在赶快回去,记住!今天的事不要和别人说。」 杜曼一边说着一边匆忙收拾器材,收好之后,杜曼拉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黄石,飞快地离开了那座湖。 第三章 湖上。湖下 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就一瞬间,有一瞬间,自己的影像确实没有出现在湖面上! 「大家睡得怎么样?」早上的时候,作为主人的段林礼节性地问候客人。 「一晚上都听到高明远打呼的声音,哎————」大头张戏谑着说,看样子他似乎恢复过来了。 女孩子们帮忙烧了饭菜,意外地,安小楠的手艺非常不错,和她艳丽的长相一点也对不上。这样说明女生们睡得也不错。不过只有一个人明显没睡好。 「黄……黄石,你怎么样?没有睡好?」走到黄石身边,将饭碗递到负责装饭的安小楠手里,杨志华问。 黄石却暧昧地笑了,终于还是没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杨志华,黄石道:「学长,昨天你和哪位美人去湖里逍遥啊?嘿嘿……」 盯着黄石看着,直到看到黄石全身发毛,终于,杨志华笑了。杨志华只是淡淡笑了笑,装好饭之后,就走了。 黄石的声音不大,可是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当事人的杨志华反应就够奇怪,等到安小北一脸苍白地跑去质问杨志华的时候,黄石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杜曼要自己「记住!今天的事不要和别人说」了。 原来,和学长月下约会的女人不是学长的女朋友。这下大条了,看着杨志华一边安慰女友一边向自己投来诡异的目光,黄石想自己一会儿一定会遭殃。 不过,来这里的女孩只有三个,杜曼昨天和自己在一起,安小北不知道男友和别人偷情,剩下唯一的女人…… 看着面无表情吃饭的安小楠,黄石心里暗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第一,学长和这个女人实在太不配了。第二,安小楠……可是学长女友的姐姐……这么说……难不成学长昨天和村姑约会?依稀记得那女人的背影……是个很美的村姑啊……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黄石草草吃了一顿早餐。黄石刚才的话不但给杨志华和其女友带来了麻烦,也给段林带来了麻烦。 「学长,黄石刚才有提到湖吧?就在附近么?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在哪里在哪里?!」陈渐东连珠炮似的问题,立刻让段林感觉大事不妙! 「对不起,可是……那座湖……你们真的不能去。」段林摇着头。当地的人都知道,那座湖不能去,更不能下。那座湖是…… 「倒是说个理由啊!」已经被男友成功安慰的安小北插着腰,不依地质问着段林。 「那个是……那个……」段林低下了头。 「是坟地,是不是?」忽然的男音,段林惊讶地抬起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那人是…… 「杨志华?!」他怎么知道?!啊,对了,他也算是本地人。 抓着头,杨志华淡淡地笑了,「其实我爸妈常常提到那里,说过身之后要葬过去,我也是一样。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要葬在那里,对不对?大多数的村人一辈子只会去那湖一次,就是死亡的时候……这是学长你阻止我们的原因,对不对?」杨志华说着,段林的脸色越发灰白,其他社员的眼睛却越张越大。 「你说的是真的?!」陈渐东睁大了眼睛。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段林,看到对方仍然惶恐,杨志华再度缓缓开口,「乡下的事情很多很难解释啦,人家有人家的忌讳,段学长不说有他的忌讳,我们知趣点,走吧。」 一席话说完,段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能走,能不去那座湖,离开最好不过。 杨志华站起身,拍了拍自己那些似乎还想说什么的队员的肩膀,打发他们去收拾行李,然后走到段林前方。「对不起,给学长添麻烦了,我们马上就走。」 歉意地看着摄影协会队员垂头丧气离去的背影,段林有些安心。 半小时之后,背着大包小包行李的社员,仿佛没有发生刚才的不愉快般,在门口和段林告别,挥了挥手,段林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渐渐离开。 他们不是属于这里的,他们应该过更适合他们的生活。离开,是正确的选择。段林想着,重新进了自己的屋子。下午去看看婆婆吧,给她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也算有个交代。和沐紫说了一声,段林出了门。 「学长,该不会我们真的就这样回去吧?」路上,头很大所以被笑称为大头张的男青年聒噪地问着自己的学长。 「就是啊!难不成我们好容易找到,路过就走掉?」安小北也不甘心地说。 「是坟场哦!学长不是说了么!你们女的敢去么?」瘦得像个竹竿一样的高明远调笑着看着刚才说话的女生。 「有什么不敢去?你们男生才胆小,昨天说见鬼的不是大头张是谁?」马上有女生反唇相讥。 「我……」被点到名字,大头张抓了抓头,皱了皱眉,「昨天我是真的见到了,不过睡了一觉之后……搞不好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也不一定,就凭这个说我胆小可不好,怎么样?要不要去?」 「啊!去就去,看谁……」看着话题似乎越来越往要去爬山这个方向跑,黄石皱紧了眉头,小跑几步走到杨志华面前,「学长,你阻止他们啊!不是说走么?」 不料杨志华却笑了,「笨蛋!我是说‘走’啊!离开段家也是走啊,学弟,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不会真的还相信什么避讳吧?我们已经离开段学长了,就和他没关系了,我们犯的错也不会推在他身上,去看看又如何?」杨志华怜悯地看了眼自己的学弟,竟是默允要去看湖! 站在原地,黄石没有动弹,半晌,高大的男生道:「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不会吧?石头你一直不是最无所谓的么?怎么今天听说是坟场就胆怯了?」 「不,是做人的道义问题,我们答应了人家不去的。」 「靠!你这是侧面说我们不讲道义啦?!」性急的大头张听到这,差点和黄石翻脸,这时候,杨志华阻止了他们。 「不去就算了,反正我们也是简单取个景就回来,石头你先走,帮大家打理一下行程也好。」圆着场,杨志华拉住了大头张。 简单地叮嘱之后,摄影协会分成了两组,黄石自己一组,其他的人去山上取景。 临走的时候,大头张还是对他不满似地竖着中指,黄石拎着行李站在分岔路口,倔强地咬住嘴唇。社友们毫不留情地走掉了,没有一个人回头,不知道为何,看着那样一群义无反顾的身影,黄石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正要转身,忽然,原本已经空无一人的通向山里的小路上出现一人。 「杜曼!」 「我只是单纯不想去而已。」女孩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径直从黄石身旁经过。 黄石怔了怔,拎起行李跟上女孩。 「学长的做法让我觉得不舒服。」缓缓地,黄石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杜曼看了他一眼,半晌,默默看向远方。 那个姓段的学长家附近,一户人家也没有,如果像他说的,湖是坟场的话,那么……他家就是住在坟场旁边,真是诡异。 一路上黄石一直在自言自语,杜曼一句话没有说。 前方一个转弯之后,那座山就会消失在视线范围了,那座不高的山下就是那座传说中绮丽的湖。回头最后看了眼那座山,黄石惊异地发现,山体不知何时,竟然被水雾笼罩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没有山。 看到了同样的情景,杜曼皱起了眉。 「哇靠!真是壮观!来对了!」几乎是一到湖边,众人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绿色的山,绿色的湖,山体映入湖心,水天一色。茂密的树林遮住了阳光,而湖面天然的水气湿润了空气,山花的味道经过水的润泽变得幽然,诱惑地传入每个人的鼻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 「整个人就和脱胎换骨一样!真爽!」高明远的话道出了每个人的心声,像傻子一样呆了半天,几个人顿时撒欢一般地到处探密。 跑了半天终于回到原地,盯着湖面,陈渐东慢慢走了过去,在湖边坐下。 水面非常地平静,像一面镜子,倒映着蓝色的天空。 「看什么呢?」温厚的男声忽然从背后传来,陈渐东一个哆嗦猛地回过头,才发现那人是杨志华。 「没、没看什么,这水真清澈啊!」面对着杨志华,陈渐东心里忽然一阵烦躁。 「真是个好地方。」说完这句,陈渐东重新将视线挪回湖面。 杨志华沉沉笑了,「是呵,真是个好地方,这里……就是我死了以后要来的地方。」 「啊?!」 陈渐东惊讶地回过头看向杨志华,却见杨志华轻轻弯腰,慢慢凑到自己耳边,悄声说:「知道为什么说这里是坟场么?因为这湖里全是尸体……」 仿佛乐意看到陈渐东惊愕的表情,杨志华低声笑了。 陈渐东低下头直直看着湖面,手心全是冷汗,身后的人却兀自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沉声道:「不要看湖面哟,知道么?我们这里有个说法,水上、水下是两个世界,你看湖面的时候,湖下的鬼魂也在看你,让他看到你就不好了……呵呵————」 杨志华笑着扬长而去,留下陈渐东一个人坐在湖边,看着湖面,陈渐东这回是再也不肯向湖内看了。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正的湖呢!」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将陈渐东拉回了现实世界。 陈渐东看到女孩脱了自己的鞋子,一副准备下水的样子。 「等等,还是我先下去吧,我帮你先看看水的深浅。」杨志华及时阻止了她,转身脱掉自己的外衣和裤子,「扑通」跳下了水。 「哇————不愧是学长,好帅好体贴……」看着安小北微红的脸,高明远在一旁捏着嗓子打趣道。 「花痴!」旁边大头张嘟囔了几声,随即开始摆弄自己的器材。 「等等!学长不见了!」一直关注着杨志华动向的安小北,忽然叫住了另外几个男生。顺着女孩子的手望去,几个男孩脸上也不禁变色。 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却哪里还有杨志华的影子。 「学长该不会……」 「你们楞着干什么?赶快下去救学长啊!糟糕!这水难道很深……」 「我不会游泳啊─」 「我也是啊!我是旱鸭子!」 几个年轻人顿时慌乱,不询问不要紧,一问之下,六个人竟然只有陈渐东一个人会游泳!咬咬牙,陈渐东刚刚脱了上衣准备下去,不料刚要跳下去,就有水猛地飞到了慌乱中的六人脸上,抹掉脸上的水一看,湖中浮在水上对众人呵呵笑的男人不是杨志华是谁? 「开个小玩笑而已,哈哈!就阿东想要救我啊,好感动啊!」杨志华哈哈大笑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被骗了,纷纷趴到湖边撩起水和杨志华打起水仗。 「学长,湖水很深么?我们能下去玩么?」看着学长玩水,安小北有些心痒。 杨志华却违背她们期望地摇了摇头。「不可以,这里很深,我刚才潜下去看了,完全看不到底。你们这些女孩子水性不好吧,千万别下来。」 「啊,真讨厌─」女孩子们拖着长长的音遗憾地嘟囔。 「喂,学长,里面有鱼没有?乡下人不都是自己到水里抓鱼么?学长你给我们抓条鱼啊!」大头张不失时机地喊道。 「就知道吃!」 看着学弟、学妹吵成一团,杨志华笑了,反观旁边的陈渐东,看着远处不知道想什么。 「阿东你不是游泳很好么?要下来么?」 「……不了……」 「……也好,我在下面看看有没有鱼。」一个翻身,杨志华钻入了湖里。 「学长好厉害啊!能潜这么久!」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安小北脸上微微红润。 「嗯,那家伙高中的时候是游泳部的,好像也拿过什么奖。」安小楠看着妹妹,半晌不屑地说。 「真厉害,对呢,姐姐和学长从高中就是一间学校升上来的,真好……」 「……孽缘。」 女孩子们说着自己的话,高明远和大头张听着无趣,随即拿出工具准备拍照。只有陈渐东一个人,一直抱着腿坐在湖边。他的视线盯着水面,好像看着水面,又好像没有看着。 「陈学长,看什么呢?」安小北坐了过来,好奇地看向陈渐东一直看着的湖面。 明明看着湖面,却不敢靠近的样子,有些奇怪。 「这水真清澈,是吧?」说着,女孩探身向湖面。「好像可以看到底,却又深不可测的感觉,为什么说是坟墓呢?」 「搞不好是因为尸体埋在这里面吧?」 大头张忽然从后面插入一句,阴恻恻的语气让安小北不高兴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高明远在一旁怪笑起来。 想起杨志华刚才的话,笑不出来的陈渐东选择了沉默。 没有在意陈渐东的沉默,安小北慢慢走到湖边,蹲下身子,视线挪向湖面。湖面平静无波,非常的…… 忽然,安小北瞪大了眼睛!湖水清澈,上面的影子……上面的影子…… 「怎么了?湖里有什么?你一直盯着看……」走到妹妹身边,安小楠不经意地问。 「湖面上……」指着湖面,安小北吞了口口水。 「湖面……有什么不对么?」安小楠不解地看向湖面。 女孩皱着眉,半晌慌张地退了过去,不敢再接近湖边。 安小楠皱了皱眉头,随即走向湖边,湖水清澈,上面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可是…… 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就一瞬间,有一瞬间,自己的影像确实没有出现在湖面上! 腿一抖,安小楠坐到了地上。 「怎么了?」看到这边不对劲,原本已经走远的高明远和大头张也走了回来,毕竟是同社团的朋友。 「我……我……」一连说了几个「我」字,安小楠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手指直直地指向湖面,安小楠说不出话来。 大头张和高明远一脸疑窦地互看一眼,末了也弯身看了看。 「怎么了么?」大头张抓着头回头问,然而高明远却脸色大变! 「这湖有古怪!」 「嗯?怎么了啊?我们刚才一起看的,怎么你看出古怪……」 「影子!是影子!我们的影子一瞬间没有出现!是稍后才出现的!」高明远大声地吼了出来,吼出了众人的恐惧,一下子,大头张也想了起来。 没错,怎么没有发现呢?倒影……是过了几秒才出现的啊!一时间,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水上水下是两个世界,你看湖面的时候,湖下的鬼魂也在看你,让他看到你就不好了……」 杨志华刚才的话忽然浮现在陈渐东脑海,陈渐东立刻脸色苍白。 影子原本没有出现,迟了一些时候才忽然出现,就好像……好像被人看到了似地。 原本没有看到,一转眼珠,忽然看到了……被湖下的人看到…… 「糟糕!杨学长他!」安小北忽然想起了已经在水下的杨志华,焦急地叫了出来。 这个诡异的湖,什么都不知道的学长在里面! 可是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敢做些什么…… 正在这时,水面忽然掀起水花,杨志华的头从上面浮了上来。 「没有鱼,这湖真是奇怪,没有鱼就算了,什么东西都没有,连基本的浮游生物都没有,见鬼了……」杨志华说着,抹着脸上的水珠,看到自己的话音刚落,众人难看得仿佛吞了一颗榴槤的表情,杨志华有点搞不清情况。 「总之……学长你快点出来!」安小北慌张道。 「对!学长你快上来!」一语点醒众人,岸上的大家开始一齐呼唤杨志华。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杨志华还是决定先按照大家说的,上岸再说。慢悠悠地,杨志华从湖心向岸边游去……忽然…… 「啊?!」杨志华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学长你倒是游啊!快!」看着杨志华忽然停滞不前,众人心里莫名地觉得不安。 「我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缠到了……糟糕,好像是水草……」水里扑通着,杨志华原本还是一脸悠闲的表情到了后面变得焦躁。 「Shit!好像不太妙……你们谁来帮我一下,天!解不开!被缠住了!」终于开始求救,杨志华的声音再也不似往常的平静,他的动作开始焦躁,粗鲁地挣扎着,可是越陷越深…… 「可是……」 「Shit!你们这些家伙倒是下来救我啊!」完全失了平时的水准,杨志华的吼声开始变得凄厉! 杨志华不断地挣扎,动作越发激烈,湖面上只看到他手激起的水花,渐渐地,挣扎的动作变小,最后只见他的手高高地浮出水面,渐渐消失不见…… 「扑通」一声,陈渐东跳下了水,奋力向杨志华的方向潜去。 岸上的众人焦急地看着平静的湖面,心里越发焦急,直到湖水终于打破平静,属于男人的胳膊伸了出来,然后露出了陈渐东的头。 陈渐东的脸上一脸慌张,「糟糕!找不到!我下去的时候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学长……怎么办?」 众人一下乱了手脚,站在岸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安小楠大吼,「你们他妈的都别啰嗦了!赶紧找人!小北去找段学长!男的去找黄石!阿东你快点离开那里,和我去找村民!」 女人的声音像一棵稻草,众人紧紧抓住女人这句话,慌乱地奔离这座湖。身后,阳光、白云、湖水碧绿一片,平静如镜。 段林匆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拼命和村民理论的学生。「都说了我们的学长在里面,你们为何不派人去救?!哪怕……哪怕打捞也好啊!」 原本一直笑咪咪的陈渐东,表情格外地狠戾! 安小北只是哭,只有安小楠在和村民们大吼大叫。 「你们是聋子么?有人在湖里啊!生死未卜啊!」说到后面,这位一向泼辣的女孩也带了哭音。 「你们是哪里人?我们这里的山是不能爬的,会死是你们活该!这个湖也是不能下的,我们祖祖辈辈都没有下去过,那水沾上就死,我们绝对不会下去的!你们也不能,你们触犯了水神,早晚也会死的!」 村民却只是翻来覆去说着,拦住了学生,不让他们下水。 叹了口气,段林走了过去,「对不起,那是我的学弟,我来负责……」 杨志华最终还是没有救上来。 「你们……还是去了啊……」透过袅袅的茶烟,段林淡淡地说着,将泡好的茶送到每个人手上。 众人再度集合在了段林的房间,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茶叶,甚至是一样的茶杯,不同的是少了一个人。 「抱歉,没有听学长的话。」喝了一口热茶,重新恢复冷静的陈渐东对段林说。 「……」看着沮丧而又不知怕着什么的学弟和学妹们,段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于是只能大口喝了一口茶。 「学长,你说实话吧,这个地方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听你的劝告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是我们不对,可是没有解释清楚,你也有不妥善的地方。」站在一旁,黄石抱着肩膀说。 原本已经走到车站,可是被朋友的一通电话又叫了回来,没有怨言,黄石只是皱着眉头。 「是的,抱歉。可是……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旁边的沐紫虽然在看书,不过段林知道他的耳朵是听着的,可是,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们应该注意到了,我并没有和村民住在一起,我……「我的外公是独立住在山旁的,那座湖很早以前就是这里村民的坟场,似乎是风水问题,乡下人迷信这个。我的外公则是……这里的看坟人。 「咳!抱歉,我不是不想说,而且大家多少会对这个有点忌讳。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了,那座湖好像出了事,村里人的迷信又多了一条,就是绝对不靠近那湖,而且……这里的习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开埋,也就是……」 说到这里,段林顿了顿,看到黄石赫然苍白的脸色之后,知道他确实看到了,于是便继续说了下去:「也就是分尸。」 众人顿时「啊」了一声,声音有恐惧,有惊讶,有不敢相信……「村里的迷信,就是如果不那样的话,尸体晚上会……诈尸!」 看着那些脸上稚气犹存的青年的脸,段林将快要喝完的茶杯放在手心,继续开口:「当然,这或许只是迷信,不过你要知道乡下的人都很迷信,他们的信仰就是祖祖辈辈流下来的这个,不会改变,所以……今天这件事也不会改变。」 「他们不会让你们下水的,他们自己也不会。」 「这么久了,杨志华他应该已经……总之,你们今天先休息一下,我们明天想想办法。」 「你说要学长就那么泡着?!」陈渐东激动地喊了出来! 静静地看了一眼对方,段林淡淡地开口:「也只能这样了,不是么?」段林转身离去,关上门的同时,关上了学弟们责备的目光。 坐在屋内唯一的椅子上,看着椅子上自己小时候顽皮留下的刻痕,段林陷入了回忆…… 其实不去那个湖,有着自己的私心。段林心里非常怕那个湖。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自己这样,有一个地方,一个事物,放在心里小心翼翼地不敢去碰触。 段林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恐水症,非常严重,严重到连洗澡都无法完成。 那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住在村子的坟场旁边,加上性格自小的沉默寡言,段林注定交往不到同龄的玩伴。那时候段林是喜欢那座湖的,每天坐到湖边,玩着自己的游戏,天黑的时候回家。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段林记得那是一个晚上,自己下午将东西忘在了湖边,因为是非常喜欢的东西,所以即使天黑了、孩子心里很害怕也要去取,然后那一天,他认识了自己人生里第一个朋友。 那个孩子是从外面的世界迁过来的,是城里人。那是个很笨拙的孩子,每天脏兮兮的,不经打理的头发长得盖住了整张脸,八岁了却还说不大好话,但是和段林却成了好朋友。 大概大家都因为她的笨拙和肮脏不愿和她在一起,是段林慢慢教她说话、告诉她要把脸洗干净……两个人约好一起去上学,上学前要洗得干干净净,可是就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段林得到了噩耗。 那个孩子昨天死了,溺死,去湖里洗澡溺死的…… 成为朋友的事情是秘密,连外公也不知道,所以外公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恐水症的由来。 每个噩梦都要过去的,为了让自己好起来,外公会强迫地将自己的头往水里按,那时候段林就会拼命地挣扎。 有一次外公成功了,将自己的头按了下去,水盆里的水很浅,可是段林却好像看到了深深的水底。水底……有水草。缠住了自己,无法脱身。 听说那孩子溺死的原因,也是被水草缠住没有上来。是不是自己害死她的?如果不是自己要她「清洗干净」,她就不会下去那片湖,也就不会死去。 段林心里一直这么想。罪恶感,小小的孩子耐不住那种压力,于是段林将它深深埋进了心里。 强迫与水接触,过了半年,段林的恐水症总算治好,不过游泳却是再也没有过的事情,从此那座湖就成了段林的禁地。 每次看到水的时候,段林都会想起溺水。 溺水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呢? 一定很难受。被水包裹住,看到头顶上有光可是上不去的绝望,不能呼吸,水大量地灌入口里、肺里,直到完全陷入黑暗……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段林以为自己几乎已经遗忘,今天杨志华的事情却让自己把它回忆起来。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茫然,带着化不开的忧伤……怔怔望着天花板,看了看表,段林暗暗下了个决定。 第四章 回来了? 段林知道,会在晚上上山的,只有死人和运尸人。 「喂!手电筒拿了么?」 「拿了!」 「绳子呢?」 「绳子?哎?绳子……有了!在这里!」 夜深了,原本应该已经睡熟的摄影协会的会员非但没有睡,反而聚集在一个屋子里,借着微弱的手电筒的光芒,几个人仓皇地找着东西。 难怪他们仓皇。他们一会儿要去做的事情,是捞尸。 即使是曾经天天相处的敬爱学长,可是一想到要去打捞的是他的尸体,所有人还是心里一颤,不过没有办法。 「不能让学长就那样啊。」不知道谁起的头,大家于是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指望本地人的段林学长去和村民游说看来是不可能了,何况那个学长一脸阴霾,看起来也不是很可靠,影协的人遂决定自己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好,我们出发,小声一点,别惊醒隔壁的人。」陈渐东小声地叮嘱,手上手电筒打出的光依次在会员脸上闪过,确认每个人都听到了自己的话并且点了点头,陈渐东开了门。 他呆住了。 背着光,不知何时,门口竟然矗立了一个人影! 「谁?!」声音发颤,陈渐东的手电筒慌忙打到了对方的脸上。 这才发现门口站着的,面无表情的人赫然是段林。 段林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陈渐东手上的手电筒,「走吧,我陪你们去。」 段林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了每个人手上的手电筒。 没了手电筒的光明,周围一下子变成原始的黑暗,安小楠不满地叫了出来:「你关掉手电筒,我们怎么走?」 段林却只是顿了顿,「我带你们上去,开手电筒的话说不定会被村民发现,如果被发现的话,别说我们要做的事完成不了,恐怕我们都会有麻烦。」一句话,原本还有异议的影协会员乖乖地收起了手电筒。 今天月亮非常的小,传统上说来就是阴气最盛的一天,今天上山,不知道是凶是吉。这座山白天都是一个忌讳,晚上更是。 段林知道,会在晚上上山的,只有死人和运尸人。真是不祥的兆头。 磕磕绊绊,几个人终于到了湖边,经过白天的事情,原本应该美丽的夜湖景色,现在众人心里只有恐怖。 「接、接下来我们……」看着晚上黑洞洞的湖水,大头张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接下来我们下去,谁会游泳?」段林平静地问。举手的人有三个:陈渐东,黄石还有杜曼。 「我也会,这样好了,我们几个会水的男生下去,其余的人在岸上接应。」说完这句话,段林和黄石互相点了点头,开始脱衣准备下水。 陈渐东盯着湖水有些犹豫。看着他的表情,段林几乎想要让他留下不要下水,他的心情段林可以理解,毕竟这么晚下水,就是村子里最熟练的运尸人都会胆怯,何况这些人? 不过陈渐东最终咬了咬唇,还是麻利地脱衣服,甚至第一个跳下了水。 黄石也下了水,然后是段林。 黑色的水淹没身体的时候,段林有种怪异的感觉。 水温冰冷,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想要颤抖的冰冷。夏天的湖应该不会这样冷的,会这样冷的原因大概…… 湖里有「东西」。 三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条绳索,绳子的另一端在岸上的大头张和高明远手里。 「找到杨学长的时候,就把他用绳索绑住拉上来。」 一句话,不但水里的三个人吞了口口水,岸上的人也心惊胆战。 游到湖心陈渐东指明的位置,三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然后分别扎了下去。 好黑。 伸手不见五指也不能形容的黑,段林打开了事先准备好的水下用灯,光线被水波折射,在水里有种异样的效果。 光影斑驳间,段林依稀可以看到黄石和陈渐东的身影,那两个人也看到了自己,用光照了照自己,然后离开。 在水里被光照到的感觉好生刺眼,段林忍不住用手遮了遮光,随即跟上那两个人的行迹。 他们用的灯是很简单的那种,没有办法在水下看得很深,所以更多的时候只能靠手去摸索,手伸出去,冰凉的湖水从指隙穿过,想要碰到什么,可是心里又祈祷碰不到什么水草……段林想,那个是关键。 影协会员的口述,杨志华是被水草缠住没有上来的,这么说,他很有可能还被水草纠缠,他的尸体……应该是在有水草的地方。 段林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水草,水草……很长的水草么? 这个湖有多深呢? 上浮,憋气,下潜,如是三番,段林还是没有找到水草,段林心里忽然有些烦躁,水草……这里真的有水草么? 这个湖太冷清,别说水草,连基本的水生植物都没有,这个湖实在是诡异! 再次浮上水面喘气的时候,忽然,岸上人的喊叫吸引了段林的注意。 「快!有人好像出事了!」 众人的喊叫声中,段林注意到了自己旁边剧烈抖动的绳索! 紧接着浮上来的黄石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两人对视一眼:是陈渐东!是他出事了! 二话不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后,两个人顺着绳索向湖底潜去…… 两人手里的灯在四处探照着搜寻陈渐东的身影,终于黄石一次不经意地探照,两人在后方某处发现了拼命挣扎的陈渐东的身影。 抓到了救命草一般,也看到两人的陈渐东拼命拉扯着绳索。 黄石和段林飞快地游向了陈渐东。 段林拼命想将他托起,可是有股重重的拉力拉住了他,任凭段林如何用力,竟是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黄石忽然拍了拍段林的肩膀,手上的灯向下照去,顺着灯光,段林发现了陈渐东无法动弹的原因————水草!? 真的有水草?!自己刚才明明没有发现…… 将陈渐东交给黄石,段林翻身潜了下去,手掌轻轻抚过的时候,段林诧异地发现自己身下竟然全是漂移的水草!刚才明明没有的! 段林摸上了陈渐东的脚,大概是知道自己要帮他解开水草,陈渐东停止了踢动。握住了对方的脚,段林开始费力地和缠住对方的水草奋斗。可是…… 这个感觉……真的是水草?手在颤抖,在发觉那个东西像什么之后… 段林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左手举起了手电筒,照向自己的手下…… 段林终于看清了,密密实实缠绕住陈渐东脚踝的竟然是头发! 长长的头发! 段林的手就这样僵住了,段林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爬上来,段林眼睁睁地看着……有一双手摸上了陈渐东的脚,就在自己的手旁边…… 段林瞪大了眼睛!下水的包括自己只有三人,其中,陈渐东还在挣扎,黄石就在自己上方,那么……抓住陈渐东脚的人是…… 段林颤抖地将手里的灯缓缓对上了自己对面…… 头发!长长的头发! 段林只看到丝状的物体,好像某种有生命的生物,顺着水流飘摇在水底,然后,透过那层层的黑色发丝,段林看到一只眼睛…… 对方在瞪着自己! 纯然黑色,看不到眼白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看到那只眼睛的一刹那,段林哆嗦了一下。那双手将陈渐东的脚越握越紧,感觉不对的陈渐东重新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氧气!氧气快要没了! 捂住自己的鼻子的刹那,段林手上的灯掉了下去,翻转着掉了下去,坠入湖底。 段林掐了自己一把,不行!绝对不能发抖! 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想要把陈渐东拖下去!想到这里的时候,段林铁了心,反手扣住了握住陈渐东的那只手,双手用力狠狠地将对方掰开! 忽然的镇定,段林想起了自己口袋里的小刀,摸出小刀将陈渐东脚踝上面的「水草」一刀两断的时候,段林感到一股大力,陈渐东被拖了上去! 几乎是同时,段林感到自己的脚被拉住了,心下一惊,嘴里最后一口气就这么吐了出去,感到大量的水从口里涌进来,段林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身体忽然变得沉重,段林不能阻止自己身体的下沉,感到肺被水侵入的时刻,段林晕了过去…… 「你醒了?!」段林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众人关切的眼光。「我……」段林想要开口,可是开口却是嘶哑不成音。 「别说话了!学长你晕过去了,幸好黄石把你拉上来了!吓死我们了……」 段林看看四周,黑暗一望无际的,还是自己陌生又熟悉的湖边,段林点了点头,对着旁边的黄石轻轻道谢「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嘴上说着,段林吃力地挪动手臂,动作间段林忽然感到了手中的异物感,不着声色地,段林将其轻轻收进了口袋,在学弟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最后深深看了眼黝黑的湖面,众人正要离开,忽然…… 「大家……」突如其来的呼唤,熟悉的声音,众人心里一惊的同时纷纷僵硬地回转脖子,只见,黑暗中扒开草丛看着众人的男人,不是大家「打捞」了一晚上的杨志华是谁?! 「学长?!」理所应当的,众人全部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什么?!溺水是假的?!」看着杨志华,众人异口同声道。 「我……真是没想到你们会做到这一步啊。」抓着头,杨志华笑着。「我……只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 「这么说……你上午根本没有溺水?」看到杨志华点头,众人终于傻眼。 「啊!学长,虽然你平时就很喜欢恶作剧,可是这次的恶作剧可是开过头了!」抓着头,掸掸身上刚才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大头张嘟囔着,扶起了地上的陈渐东。 「你看看,阿东为了你连命都差点都搭上,阿东,回去宰他一顿好料!」大头说着,说到最后,大家的气氛已经俨然和乐。 除了陈渐东,段林看着杨志华,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陈渐东面色苍白着,点着头,可是表情却明显僵硬。 「阿东!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啊!学长你看阿东的脸好苍白啊,阿东你很冷么?怎么起了这么多鸡皮疙瘩……」胖子还在大吼大叫。 看着陈渐东,杨志华摸着头笑了,「阿东,真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我真的被感动了……」杨志华说着,看着一直低着头的陈渐东,轻轻拍了拍陈渐东的胳膊,谁知对方在被碰触的刹那忽然惊跳一下躲开。 「我、我没事,我们回去吧……」陈渐东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在了前面,他的脚步很急,几次都要摔倒,多亏了旁边的伙伴将他扶好。 杨志华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撇了撇嘴,「真是的,不就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么?见到我和见到鬼似地……对吧?学长?」 忽然回过头,杨志华对着旁边的段林微微笑了。 大概是嫌空气太过潮湿,杨志华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了胸膛,忽然看到了什么,段林忽然问:「杨志华,你的肚子……」 段林注意到,杨志华的腹部有一块紫痕…… 「这个么?哎?你不提醒我我都差点忘了!啊!我要找阿东算帐!我在水里想要逃走、悄悄躲起来的时候啊,正好阿东过来了,本来担心被抓到就吓不到你们了,谁知那家伙非但没看到我,最后甚至踢了我一脚都没发现,那一脚真是差点把我真的踢死!一定是救我的人为了帮我逼出腹部的水做急救留下的……糟糕!」 杨志华说着,大声吼着前面的陈渐东要他负责;他笑着,脸上看起来却不是真的责怪。 「你的后背上……也有……」看着脱掉上衣要自己帮忙检查的杨志华,段林踌躇地说出自己的观察结果。嘴里说着,段林皱起了眉头。 「那个我就不知道了,谁在背后推我了?大头是不是你?安小楠,是你?还是……小北宝贝啊?呵呵─」杨志华笑着,重新套上了衣裳。 摄影协会的众人决定在段林这里最后度过一夜,天一亮立刻离开。 虚惊一场之后的众人顿时感到劳顿,简单地洗漱之后,大伙儿纷纷上床休息,准备养足精神第二天好赶路,大家是真的累坏了。 「我用完了,换你。」用毛巾抹着脸上的水,杨志华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陈渐东怔了怔,看着杨志华说完便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面色阴霾。 看着杨志华的背影很久,直到对方消失在段家的走廊,陈渐东才收回视线走向水盆。 这种偏僻的乡下人家没有什么洗手间之类的高级玩意,在水缸旁边放一个木盆便是了,看了看木盆————空的,上一个使用的人将用过的水倒掉了。 上一个使用的人是……杨志华。想到这里,陈渐东盯着木盆,半天竟是一动不动。 好像过了一光年,终于,陈渐东如梦初醒一般,走到水缸前开始向木盆里舀水。水缸是很普通的水缸,村子里每个人家都至少有一个,半人高的水缸,上面实实盖着盖子,据说一来是防止尘土进去,二来…… 段林说,有不少人家的小孩子掉进水缸淹死过。 盛好水,陈渐东死死盯住水盆里的水,又开始发呆。水盆中的水如实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像,水中的自己面色惶恐,惴惴不安。 是的,惶恐,惴惴不安…… 陈渐东绷紧嘴角,一向爱笑的脸上是旁人轻易看不到的沉重。 那个人……怎么可能回来? 「杨志华……」眉关紧皱,青年说出了已经困扰了自己一晚上乃至一天的名字。 忽然!青年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水面上竟然出现了自己以外的另一张人脸!杨志华! 猛地转身,陈渐东发现不知何时,杨志华竟然站在自己身后! 「你!」陈渐东发现自己无法遏制地浑身颤抖着。 杨志华却微微一笑,拿起了水盆旁边的香皂盒,「我忘了东西。」拿起东西,杨志华向门外走去,陈渐东死死盯着杨志华的背影,对方现在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都能让他跳起来。 杨志华却自行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双手紧紧按在木盆两侧,狠狠瞪着水盆中自己的倒影,陈渐东心里只有这四个字! 那个人怎么可能活着?!自己明明看着他死去了啊! 因为、因为、因为……是自己亲手把他勒死的啊! 咬紧嘴唇,陈渐东脑中一片空白。 是那个家伙不好。二年前让那个家伙在学校大出风头的摄影作品,是自己的作品。 当时的解释,是递交作品的时候弄混了,因为两个人是一起寄的。那个家伙当时一副震惊和抱歉的样子,然后对自己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向协会提出的话,搞不好会被认定作假而取消资格。自己也是明白的,如果不是有那家伙的名声摆着,自己那张作品也得不了那样的奖项。业界就是那样,与其说是关注作品,不如说是关注作品下面注明的人。 那家伙把奖金二倍的钱给了自己,自己于是默认了这次的结果。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然而,当他觉得自己的作品离开那家伙也可以得奖的时候,却被那家伙嘲笑了,「你那几张照片离开了我杨志华的名字,根本一文不名!」 自己的心血受到嘲笑,陈渐东感到侮辱。那是自己第一次感到侮辱,侮辱过后便开始反思。 那家伙现在的一切本来就是我的!这几天这家伙的得奖作品全是我的!为什么这家伙出尽风头而我却默默无闻?!非但如此,我还要受到这家伙的嘲笑?!那家伙一方面嘲笑着自己,另一方面仍然索要着自己的心血。 想要摆脱他,可是陈渐东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永远都无法摆脱他,心中的不满越来越强烈,积聚在心里渐渐成了心病,杨志华溺水的一刹那,陈渐东跳了下去。心中无法压抑的是一种战栗,想要杀死对方的战栗…… 只有自己在水里,只有自己清楚水下发生的事情…… 看着水中拼命挣扎的杨志华,陈渐东笑了,谁也看不到的湖面下,陈渐东狠狠地撞上了杨志华的腹部! 像只溺水的狗,那家伙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水从他嘴里大口大口的进去,那家伙的眼珠瞪得简直像要掉出来…… 没有害怕,心里只有欣喜,陈渐东看着杨志华,心想……还要再深一点……再深一点…… 狠狠压着他的身体,陈渐东将他带入了更深的湖底,直到对方不能动弹。 冰冷的湖底下,杨志华的脚上纠缠着黑色的水草,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湖面,胳膊无力地浮在身旁…… 明明是很恐怖的景象,陈渐东却发现自己完全不害怕。安心。那一刻,陈渐东非常安心。 陈渐东安心地浮上了水面。影协会游泳的人只有自己和黄石,黄石不在,剩下的人可没有为了救人牺牲自己的情操,慌乱中的人很好隐瞒,就算打捞出了尸体,别人也不会相信救人的自己会是凶手,而会将杨志华的死以溺水定论。 杨志华……必死无疑! 所以那家伙明明死了啊! 而且,那家伙肚子上明明有自己撞出来的瘀青…… 如果那家伙还活着,真的是被某个该死的人救了的话,他为什么不说?他想要做什么?他想要怎么对付自己? 不!那家伙不可能活着!自己明明确认了的!那家伙不可能活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死人怎么可能活着?!为什么? 瞪着水盆,陈渐东陷入了恐惧。 第二天,影协的人没有启程。 由于昨夜的大雨,几个时辰前,唯一通向村外的路被土石流淹没,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同样出不去。 「完了!真背!怎么这样啊!」几乎是一听说这个消息,影协的众人就哀叫出声。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不过也好,杨学长回来了,我们总算可以安心,想想看,能多体验一下乡下的生活也是不错的,不过委屈段学长了,嘿嘿,请再忍受我们这些食客几天!」笑嘻嘻地做了一个「拜托」的作揖,杨志华拿出一副扑克招呼大家打牌。 露出一副「我是没意见」的表情,段林和大家说了一声随即外出。和只是来乡下游玩的众人不同,段林每天会去王婆婆家帮老人担水,今天也不例外。 王婆婆住在山的另一旁,既没有和自己住在一起,也没有和村民住在一起,相邻的有很多人家,都是段林从小便熟悉的人物。 这里是另外一个村落,由于自己村子的人惧怕上山,而这个村子里的人忌讳下山,于是两个村子基本上没有往来。 对于段林来说,这个村子里的人反而比较亲切,这个村子小孩子很少的,所以自己便格外受到宠爱,时不时地会有人送自己一些小孩子的玩意,不过那些小玩意后来被证明都很值钱,是古董。 知道了自己接受的物品的价值,段林于是不敢轻易接受村里的馈赠,不过王婆婆除外。 几乎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就像自己的外婆,从小跟着外公长大的段林偷偷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外婆,一直到自己上学也没有和对方切断联系。 就像自己身上戴着的玉……也是婆婆给的。 把玩着胸前的玉佩,看着上面古朴的花纹,段林想起了火车上的那两个人。\\\" 这个东西果然很值钱吧?那两个人问自己住哪里做什么?希望他们不要以为这里的村民有好东西,而跑过来骚扰…… 想着想着,王婆婆的家到了,这个时辰大家多在家里吃饭休息,村子里很是安静。敲了敲门,段林轻车熟路地走到婆婆的厨房,说了一声便拎起水桶开始做活。 屋里有淡淡的烧香的味道,段林知道,那是婆婆烧的,这个村子里迷信的人很多,每天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会烧香。「阿林啊……」屋内传来婆婆的声音,段林听到,便径直走向了老人的卧室。 段林进去的时候,老人正关上神龛。看到段林进来,婆婆忽然脸色一变! 「阿林!你昨天做了什么?!」老人原本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大,干枯的手掌握住了段林的手腕! 「昨、昨天?」被老人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段林拼命想着昨天自己做了什么,然后……面色一沉。「昨天我……」 没有办法,段林说了昨天自己学弟掉下湖,自己夜晚去捞的事情。 「只是虚惊一场,我那个学弟平安回来了,大家现在都很好……」 丝毫没有被段林的笑容安慰,老人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老人握住段林的手掌越来越用力,段林不敢挣脱老人,只能一边忍受着腕上不断增强的压力一边想着,阿婆的力气怎么忽然这么大? 段林想用笑容宽慰不知为何神色慌张的老人,然而看着老人的眼睛,段林的笑容越发僵硬。「阿婆……」 「听我说,阿林,你惹上不该惹的东西了。」盯着段林的眼睛,阿婆苍老的脸上充满认真。 「你快点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暂时不要回来了。」阿婆说着,推搡着段林。 「可是、可是……阿婆,这里出去的路被土石流盖住了,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推搡的手停在半空,老人呆住了。半晌,叹了口气,老人拉着段林进了屋。 「阿婆……是、是那‘东西’么?」小心地问着,段林心里大概已经有底了。 自己在大城市里遇上那些不可思议的事,自己早已一一向阿婆汇报了,自己这块玉还是听到之后担心的阿婆邮寄给自己的。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段林想着,忽然想起了昨天在湖里看到的头发,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出来。 握着段林的手,老人低着头,忽然,老人摊开了段林的手掌。 「阿林,你的掌纹少一道的。」 「嗯,从小就没有。」 「……不,其实你出生的时候是有的,可是你小时候有一次溺水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那条线才消失了,你太小记不得了……」 「啊?是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知道阿婆为什么会忽然拐向这个话题,心中一动,段林忽然觉得阿婆接下来说得事情可能很重要,关于自己的…… 「你少的这条掌纹,乡下叫命线。有个土说法,没有命线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大难不死的人,另外一种……根本不是人。」阿婆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入段林眼中,看得段林心中一动。 「也就是死人!是僵尸。那种‘人’也是没有命线的。」老人合上了段林的掌心,由于手掌的挤压,段林的掌心出现了一道纹路,看上去就像一条掌纹,就像那条失去的生命线…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溺水过,差点死掉,之后……这条线就没了。然后你总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而你外公就给你划了一条命线。这个方法只能用一次,以后……可就不管用了……」老人握着段林的手,冰冷的手掌传递了老人心底的担忧。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村子的人,送葬的时候都要分开么?」视线向下,老人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段林踌躇,半晌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是……迷信吧,听说如果不这样的话,尸体会诈尸。不过,我从来没见过。」 「……是真的。」老人忽然说:「我见过,那边的村子里曾经有户人家不信邪,硬是没将家里刚故去的老人分开,而是完整的葬下了,就是葬在湖边。 「结果呢,那天晚上,这户人家送葬结束回家吃饭的时候,你猜他们回去看到什么了?造孽啊!他们竟然看到他家的老太太坐在饭桌上,找他们要饭吃呢。 「这户人家吓坏了,回去坟地一看,刚埋进去的死人果然不在了,那土是翻新的,好像有什么从里面爬出来过……第二天,他们将老太太的尸体分开,这才没事了。然后,那边的村子就不敢不把尸体分开再埋了,唉……」 听着老人的叙述,段林心中忽然一动,「您的意思……」 尸体? 完整的尸体? 湖…… 莫非…… 心头一颤,段林心中暗叫不好,手迅速地从老人手中抽出,腾地站起身来。 「阿婆,我想起来一件事,不行……我想我必须立刻回去!」头也不回,在老人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注视下,段林飞身离开了小小的农舍。他有一些事,一定要弄清楚! 第五章 你们都会死 沐紫说出了大家心底的恐慌─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活人?! 「怎么会这样?居然有三个人没有生命线?!」安小楠不敢相信地叫出声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瞪向面前的三个男人:杨志华、陈渐东、还有……沐紫。 「哎?怎么会这样呢?」杨志华看着自己的掌心,皱起了眉头,他旁边陈渐东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打了半天牌之后,安小楠提出要帮众人看看手相,结果一看不要紧,居然看到了稀罕的手相。 「虽然我不懂这些迷信的东西,不过,人没有那条掌纹也是很奇怪的吧?」手指摸着下巴,高明远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正想碰沐紫的手,却被他避开了。 「有的,有这种掌纹的……」安小楠却皱紧了眉头,「听说只有到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才没有……对了!阿东和杨学长原来都有这道掌纹是吧?」 陈渐东和杨志华点了点头。 安小楠忽然变得兴奋,右手在左掌心一砸,女孩高兴地说:「一定是这样,前几天你们两个的溺水,一定是那个造成的! 「原本以为只是传说罢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啊,真是又害怕又激动呢!」看到众人因为自己的话而忽然僵硬的气氛,安小楠陪着笑脸企图缓解气氛。 「你说对了一半。」不想,整晚一句话没有说的沐紫却开口了,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沐紫大概是整个屋子里最放松的人。 「关于没有生命线的人的另一种说法……」说到这儿,沐紫忽然笑了,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丝诡异。 看着这样的笑容,众人不禁动容,仿佛受到蛊惑,安小楠不知不觉将心里的话问出口,「另一种说法……是什么呢?」 沐紫又笑了,「死人是没有掌纹的,所以……搞不好……我们三个都是死人呢————」说着,沐紫意味深长地看了旁边两个男人一眼。 陈渐东浑身一颤,杨志华却笑呵呵说道:「别开玩笑,我是死人?怎么可能啊,哈哈!」屋子里的气温却好像骤然降低,杨志华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屋子里忽然变得空旷。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对于杨志华忽然回来这件事,大家心里并不像表面上如此平静地接受,沐紫说出了大家心底的恐慌———— 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活人?! 这个想法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会不停地在心里蔓延,塞满整个心思。 恐惧在每个人心里扎了根。 「当然,只是迷信的说法,大家不要这么紧张么。」沐紫又笑了。 沐紫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笑起来应该是赏心悦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带给众人的只有诡异。 「真是的……不要开这种、这种玩笑么!」掩口笑着,安小楠想要找话题打破这种诡异的安静,「对了,我都记不全的事情,沐紫你却好清楚啊,怎么,你对算命很有研究么?」 原本只是没话找话的话题,不想沐紫却点了点头,「不算很有研究,也称不上算‘命’,不过,我能大概看到那个人的过去。」 「啊?这么厉害?我不相信!男生一般对这个都没有兴趣的,你帮我算算!倒要看看准不准?」 「喔?你当真要我算?」挑起眉毛,沐紫忽然直直盯向女人眼里。 被沐紫如此专注的凝视盯得红了脸,安小楠扭过头伸出了手。 「我可能会说出你的一些小秘密哟?」微微笑着,沐紫做着最后的确认。 「你这家伙居然越说越神了!我越来越好奇了,快点快点!」性格爽快不让须眉的安小楠,听到沐紫这样的说法,反而被激起了一股倔强,小手摊得平平递到了沐紫面前,然后安小楠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冰凉的大手扶住了。那只手如此的凉,夏天的天气里,安小楠打了一个冷颤。 沐紫悠闲地看着安小楠的掌心,女人的手掌白晰嫩滑,保养得非常好。 看着沐紫久久不吭声,大头张首先不耐烦了,对着沐紫笑道:「沐老弟,看着你冷冰冰的样子原来是假正经,难不成看上我们安姐了?没事握人家小手那么久,吃豆腐啊,快说,不说就当你真的在吃豆腐啦!」 丝毫没生气,沐紫只是淡淡一眼,大头张后面还没说完的调皮话就再也说不下去。 这个男人……不!这位少年,年纪虽小,可是自有一种神秘的压迫力,只是轻轻一眼,就让人感受到的压迫……大头讷讷缩了回去。 「我要说喽?」盯着面前听了大头张的话兀自脸红的安小楠的眼睛,沐紫淡淡道。 W-M\\\"J Y「……嗯。」安小楠只是红着脸,支吾了一声算是答应。面对一位如此俊俏的异性,很少有女人不动心,除非她是死人。 「你……男人缘不好。」岂料沐紫第一句话就让女人如梦初醒般抬起了头。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安小楠瞪大了眼睛。 「不,也不能这么说……」轻轻托着女人的手,沐紫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寻找着更加适合的形容词。「对了,更恰当的……应该是‘所遇非人’,再不然就是‘遇人不淑’,你觉得呢?」 说完,沐紫抬起头,微笑着看向安小楠,仿佛自己刚才只是说了「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话。 安小楠的脸却渐渐变得苍白,咬着唇,半晌,女人从绷紧的唇里破碎地抖出几个字,「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看吧,你的感情线很破碎,说明你有很多追求者,不过你的感情线只有一条,很清晰,说明你很专情,你的感情只给了一个男人,不过呢…… 「你看这里,你的感情线很短,后面非常的凌乱,那个男人很花心吧?是个很糟糕的男人,让你伤透了心,所以说你遇人不淑啊!」宛如谈论天气,说着这样的话,沐紫的口气却并没有任何浮动。沐紫不经意地看着前方,宛如没有看到自己掌上女人开始微微颤抖的手掌。 安小楠的脸色变得煞白,可是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你说什么呀?我没有碰上什么坏男人啊,要是真的碰上那种男人,我会要他好看的……」 勾起一抹笑容,沐紫松开了女人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敲打了一下桌面。「我相信这一点,遇到那样的男人你一定会要他好看。你的掌纹很忠实地证明了你就是这样一名敢爱敢恨的女子,不过…… 「你要小心,不要把自己这种情绪太极端化,我见过不少这样的女人,因为如此激烈的感情而……」 沐紫忽然站了起来,轻轻弯腰在安小楠的耳旁,轻轻道:「因为如此激烈的感情,而想要杀掉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呢……呵呵……」 沐紫随即坐了下来,宛如没看到听了自己的话像雕塑一样僵硬的女人一般,沐紫顺手执起了旁边陈渐东的手。 「你呢,是个非常有才气的人,如果有机会可以表现的话,将会有非常灿烂的前途。」微笑着,沐紫看向旁边的陈渐东。 看到他抬起头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时候,沐紫也不介意,而是顺势说了下去:「可惜,有一个非常大的石头阻碍在你前面,只要它在,你这辈子注定碌碌无为。‘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谓是你最贴切的写照。」 毫不留情地说着,沐紫似乎没有看到陈渐东骤变的脸色,轻轻放下对方的手,沐紫站起身,转身的时候,忽然道:「如果要是我的话,会非常非常想要将那块石头移开的,哪怕将它粉碎也罢……」 微微一笑,沐紫看向脸色已然铁青的陈渐东,「我猜你也一定这样想,对吧?」 「你呢?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你是非常骄傲的人,可是缺乏相应的资本,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可是你……」 说到高明远的时候,沐紫的手忽然被强硬地抓住了,是大头张。 看着被说成那样的同学们,大头张终于忍不住了,强势地拉住了沐紫的手,便将自己的放了进去。他黝黑的手掌,上面厚重的长期拿器械而磨出的茧子,和刚才女人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臭小子!你别说他们的,你给我算!」 「你要我说出来么?」丝毫不以为意,沐紫只是询问了刚才一样的话。 「少废话!小子你快说!」瞪着少年,大头张气冲冲道。 「你……是个可怜的男人。」 又是一句这样的话,屋里的气氛再度冻结。 「你为人诚恳,吃苦耐劳,可是性格太耿直,总是没有表现机会。喜欢的女人爱别的男人,哪怕对方变心也不看你一眼,追着这样女人的你……还真是可怜!」 「你这个混蛋在说什么……」听到沐紫清晰的叹气声,大头张火从心起,抡起拳头就向沐紫的脑袋招呼过去,却被他不慌不忙地躲开了,怔了怔,大头张抡着拳头再度挥向沐紫。 「够了!」安小北忽然大吼出声,看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女孩拧着衣角,低着头讷讷道:「我……天要黑了,段学长也该回来了,我们总不能每次都麻烦人家,今天……对!今天我们自己做饭吧!现在就去……」 众人低着头纷纷点头附和,只有大头张还是嚷嚷着想要教训沐紫,高明远拉住了大头张,对沐紫道歉,「抱歉,这家伙就是这种脾气……」 沐紫却只是轻轻掸了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自己的书走向门口,正要出门,忽然停住了。 没有回头,沐紫忽然开口:「你刚才那句话,倒提醒我那位仁兄的手相结果我还没说完。 「离那女人远一点,加上改改他那脾气,否则……早晚会因此闹出人命来。」 说完这句话,沐紫便轻轻推门出去,门被轻轻地关上了,关上了门后大头张暴躁的叫嚷声。 「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把案板上的菜当成了沐紫,大头张狠狠地剁着。 「不、不知道呢,不过他是和段学长一起的,是亲戚吧?」安小北在旁边生着火,满头大汗。 「大头张,我看你看人家不顺眼,主要是觉得人家长得帅吧?哈哈!」高明远站在一旁,闲闲地说。 眼看大头又要发火,安小北连忙叫住高明远,「学长,我们没有水了,能不能请学长帮我去打一点?我拎不动井水……」 女孩子的请求一向难以拒绝,何况是漂亮的女孩子,高明远和大头张互瞪了几眼,很快拎着水桶出去了,厨房里又铿锵响起切菜声。 经过大厅的时候,高明远看到了安小楠、陈渐东和杨志华,后两个算是病号,没有给他们指派任务,前者是负责照顾他们的。 眼睛眯了眯,脸色忽然变得阴霾,随后在杨志华看到他向他打招呼的刹那,他的脸重新阳光满布,「学长我去担水!」说了一声,高明远便出去了。 段林家并没有井,要去很远的村内去打水,如果说沿途的村民对自己不断地指指点点,原本就让高明远不痛快的话,到了后来……简直就是气愤! 「什么?不让我打水?你们怎么这样?」高明远几乎想把手里的桶扔到那些村民的脑袋上。 「我们的水不让外人吃,你们赶快回去!」村里的老人拄着拐杖,皱巴巴的老脸满是坚定。 来往村民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自己的视线,高明远鼻孔重重出了一口气,骂了一句之后随即愤愤离去。 高明远离去到了山上,山上有湖,湖水不就能吃么?盯着水,手指搅动着清澈的湖水,高明远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从湖里担了满满两桶水,高明远哼着小曲回去。他没有和同学说这水的来源,那么丢脸的事…… 安小楠用湖水做了简单的面汤,大家都说这汤比平时好吃,女人做饭果然就是不一样。 高明远却暗道这是那湖水的缘故,想到这里的时候就不禁奇怪,有现成的湖水吃,为什么村民还要费那么大力气打井?山地打井是很难的,而且这里的井水并不好喝,咸咸的,有种苦涩。 安小楠的建议下,大头张不情愿地端了面汤送去沐紫屋内。 ?  「小鬼,吃饭了。」大头张重重敲了敲门,半晌,门开了。对方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生气的脸,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 「这是……」 「晚饭!你看不出来么?」对着少年,大头吼道。Y8x沐紫接过饭碗,嗅了嗅味道,皱了皱眉。大头打算一旦沐紫露出「不好吃」的表情就扁他一顿,谁知…… 皱了皱眉头,沐紫喝了一口汤。 大头张哼了一声,正要转身,就听到身后的呕吐声,回头一看…… 「靠!TMD你小子居然吐了!?」正要拎住沐紫的领口,却见对方用手帕抹着嘴后,竟然抢先一步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你们吃了?吃了这面汤?」 没有反应过来,大头张呆呆地点头。 沐紫眉头紧缩,大喝:「吐出来!全部吐出来!」 对方冰冷的手掌掐上自己的脖子,大头张难受得想吐,可是什么也没吐出来,狠狠挣脱对方的桎梏,大头张猛地跳开,「你神经病啊?!靠!给你送饭算我瞎眼!」 沐紫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大头张,蛇一样的目光让大头不寒而栗。 半晌,那目光终于移开,沐紫垂下眼去顺手带上门,「你……死定了。」 男子的声音非常轻,可是大头张却听得异常清晰,这句话让大头张打了一个哆嗦。一开始是冷,那句话带给大头张一股寒意,让他不自觉地哆嗦,随后就是怒火,大头张气得打着哆嗦,踢打了沐紫的门半晌,恨恨地回到伙伴那里。 「怎么了?动静那么大?」安小楠问道。 「靠!那兔崽子,咒我死!奶奶的老子明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大头张嘴里骂着,往椅子上重重一坐。 「也对,我们先休息吧。」笑咪咪的,杨志华建议。 杨志华笑着,可是不知道怎的,屋内的人忽然觉得室内忽然一阵冰冷。 一定要尽快搞懂这件事……一定要尽快解决姓杨的那个王八蛋…… 夜里,陈渐东皱着眉辗转反侧。 一定不能睡,自己绝对不能睡在那个人前面,自己要…… 心里拼命地警告着自己,然而睡意不知为何一波一波涌入,挣扎间,陈渐东缓缓陷入黑暗。 黑暗间,好冷…… 水……有水不断地滴在自己身上,陈渐东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次的水中,深色的水中,看不到水面的绝望中,看到了一张模糊的人脸…… 陈渐东随即再也没任何感觉了,陷入了深眠中。 第二天,陈渐东是在一种异常难受的情形下醒来的。 「Shit……漏雨了?」看着身下被水浸透的床单,身旁的黄石嘟囔着爬起来。 他说的没错,床单上到处都是水,那种湿漉漉的感觉非常恶心,即使是夏天,这种潮湿到相当于浸水的感觉也让人难以忍受。 高明远随即也抓着头慢慢起来,显然他也被床上的潮湿吓了一跳,一脸的问号。 陈渐东的脸色却苍白起来,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半晌,犹豫地问:「杨、杨学长不见了……」 从一醒来就发现了,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消失了! 无法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惶恐,陈渐东拼命压抑,不让自己的问话显得突兀。 「哎?就是,杨学长也就算了,大头张跑哪里去了?」抓着头,黄石似乎刚刚清醒,不太在意地扫视着周围,半晌翻身下床。 打着哈欠,黄石率先打开门出去,「早饭该好了,大头张那个笨蛋肯定是去帮女生做饭去了,白痴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安学姐……」 可是,走到厨房的时候,黄石并没有看到大头张,女孩子们似乎也是刚刚起床,一个个也是睡眼惺忪。 「小北,你去拿水盆,我们准备洗漱。喂!你们男生排后面!」打着哈欠,安小楠走到水缸前,左手拿起水缸的盖子,信手挪开…… 「啊!」 下一秒,刺耳的尖叫响彻了段家的屋顶。 被安小楠的反应吓傻了眼,黄石好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心里忽然发毛,看了安小楠一眼,黄石犹豫地接近安小楠颤抖的手指指向的地方————水缸天! 「大头……」黄石嘴巴张得大大的,看向水缸。 眼前是段家的水缸,很普通的水缸,然而此时,揭开了盖子的水缸内赫然浸泡着大头张的身体! 「天啊……」黄石捂住了嘴!水缸里大头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因为浸泡而发白发肿,有种尸体特有的僵硬。 「他死了。」干涩的声音,从旁边不知何时过来的陈渐东口里发出。 脸色惨白,最后进入厨房的高明远一听到此,膝盖一软,竟就这么跪倒在地。 「死、你说大头死了?」身子剧烈地颤抖着,高明远焦躁着站了起来,趴到水缸前看清里面的一刹那,忽然…… 「沐紫!去看看那小子在不在?!」疯了一样,高明远奔向走廊另一端沐紫的门前,踢门就进! 「拜托,敲门轻一点。」房内,沐紫面无表情地合上手里的书,平静地看着冲进自己房内的众人。 众人神色各异,但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一种难以掩盖的恐慌。 「发生什么事了?」沐紫站了起来。 「你这个家伙!你杀了大头张对不对?」高明远身子一阵剧烈的抖动,随即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了沐紫的衣领。 「你昨天和大头张发生争执,一时气愤你就杀了他,对不对?!」一句话,众人恍然大悟一般理解了高明远举动的涵义。\\\'@「也对……我们的大门有锁,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的。」 「对……只能是内贼……」 「我们大家都是同学,外人只有……」 「大头昨天确实和他吵起来……」 众人心里开始纷乱,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部盯向了沐紫,眼里竟是全然的不信任! 沐紫却淡淡笑了,猛地挥开高明远的手,悠闲地整理自己的衣领。 「你们如果硬要找一个人当凶手的话,我无所谓,随便你们怎么办,把我绑起来也好,送到警察局也好……不过无论你们怎么做……」 沐紫重新坐了下来,低下头去,半晌,抬起头的眼光竟是犀利得让人心头一颤…… 「你们都会死的。」说完,沐紫微微笑了。 「那个小鬼说什么……竟然说我们都会死……」从沐紫的房间出来,安小楠心里充满了焦躁。 「不要理他,肯定是他没错,现在的小孩子,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人,报纸上已经不新鲜了。」高明远恨恨地说着。 「可是,我觉得他不像那些小孩啊,而且……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昨天我们睡得特别熟?」黄石说到一半,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有!我觉得昨天特别困,一躺下就睡着了!」安小北怯怯地举起了手。 「哎?我也是。」 「我也……」? 听着同学们的纷纷附和,高明远忽然沉思起来,半晌,「你说……我们会不会是被下了药啊?」 「哎?有可能,不过这样就绝对是那小子没错了,只有那小子昨天晚上没有吃饭。」 「嗯,赶快报警吧。」 忙碌了一天,仍然是没有结果。 村民们听到死了人之后的反应,非常奇怪。 「你们还是赶快把尸体分掉埋起来比较好。」从门缝里,常年日晒而变成特有干燥皮肤的村民,露出阴恻恻的半张脸,如是对影协的众人说道。 「怎么可以?我们要保留尸体等待员警验尸啊!」城里的孩子理所当然在这种时刻选择相信员警,然而,因为土石流导致的道路被阻还是没有解决,员警一时半会儿无法进来。 村落仿佛成了空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村民异常的排外,听说这件事非但没有一个人帮忙,所有人竟然都躲到了家里,就此闭门不见。 「讨厌!乡下人真是讨厌,你看吧,他们都从窗户里看着咱们呢,那目光真令人恶心!」走在空无一人的村间小道上,安小楠厌恶地皱紧了眉头。 「可不是么……还说让我们把尸体分开,那不是分尸么?真恶心!」脸上同样的表情,高明远搓着手。 黄石却忽然想起了段林一开始说过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杜曼还在那边自己看着沐紫和……」大头张的尸体。 后面的话黄石没有说出来,可是众人都想到了。想到的瞬间,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战。 第六章 分尸 杀人竟然是……是如此容易的事情……黑暗中,高明远无声地笑了。 杜曼坐在沐紫的房门口,静静地擦着镜头。 早上大家决定去寻求帮助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剩下了她。每次集体活动被留下来看东西的人都是自己,杜曼对此并没有怨言,反正自己也并不喜欢集体活动。 黄石提出和自己一起留下,可是被自己婉拒了。比起和聒噪的同学相处,杜曼宁愿自己留下来,哪怕面对的……是死人。 想起了什么,杜曼站起身,轻轻推开门。 门外是大头张的尸体。早上男生们齐心协力将大头张的身体从水缸中捞了出来。今天早上大家谁也没有洗漱,泡过大头尸体的水缸孤零零的摆在原地,没有人想去碰触它。大头张的尸体也是,从水里捞出来之后就没有人敢接近。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皱了皱眉,杜曼又看了一眼院子里停放着的大头张的尸体,一阵风吹过,夏天的暖风里,杜曼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尸体微微腐烂的味道。 耸了耸鼻子,杜曼轻轻关上了门。 拉开沐紫的门,杜曼走了进去,坐在了离沐紫远远的椅子上。 桌子上摊开着一本书,杜曼依稀记得那是沐紫平时拿在手里的那本,犹豫了一下,看向远处似乎已经睡着的少年,杜曼正要摸上书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沐紫的声音。 「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比较有礼貌。」 一句话,杜曼的手缩了回去。 「抱歉。」犯了错就道歉,杜曼一向这么做。 看着双手被捆,坐在床上一副闭目养神状的沐紫,杜曼忽然开口:「你要喝水么?」 「不。」沐紫淡淡回答。 「饿么?」 「不。」 面对少年,第一次,杜曼觉得自己竟是两个人里面话多的那一个。 「等段林学长回来吧,好好解释一下,他们会放了你的。」抬头看天,杜曼忽然说了一句。 「……」沐紫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扫过一旁的女人,「我是凶手,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Homepage   静静看了沐紫一眼,杜曼缓缓摇头,「你不是。」? 沐紫淡淡笑了,「为什么?」 「……直觉。」 沐紫笑了几声,最终不再出声,房间里再度静悄悄。 杜曼继续擦着手中的相机,擦完镜头,杜曼习惯性地看了一下相机里面的胶片:唔,已经用完了……洗出来好了。 拿起旁边的工具,杜曼没有犹豫多久,很快走进了段家的储物室,这里很窄,不过光线却非常适合作暗室,杜曼一开始就这样觉得,而且决定在这里洗照片。 将胶片浸泡在显影液里,杜曼难得呆呆地坐在了一边。 来这里发生了太多事,自己没有拍到多少照片,这卷胶片是唯一的一卷,包涵了来到这里拍到的一切事物,当然,包括第一天晚上和黄石在湖边…… 杜曼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在山上透过这个镜头看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天……在山上的湖边,自己确实和黄石一样看到杨志华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没错,可是那个女人…… 和黄石看到之后所兴起的浪漫遐思完全不同,杜曼在看进镜头之后,只有一种想法:那个女人正在将杨志华拉入水中。 对方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视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竟然转过头来,心里慌张,是以自己收起相机就匆忙走了。 可是,那天晚上的经历就好比吞了一颗榴槤,梗在喉头,说不出来。无法对人说出的恐惧。 杜曼忽然想起了段林说过的,这里的习俗———— 「这里的习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开埋,也就是……也就是分尸。 「村里的迷信,就是如果不那样的话,尸体晚上会……诈尸。」 诈尸…… 这个念头在脑中出现的一瞬间,奇迹般地再也无法消失。就像一颗种子,这个念头在杜曼心里扎了根。 杜曼忽然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I  「尸体晚上……会诈尸?」犹豫地站了起来,杜曼慢慢走向门外。 就一眼,自己只看一眼,自己打开门,确认大头张的身体还在原地,确认完就回来……心里想着,杜曼慢慢地推开了门。 杜曼瞪大了眼睛! 不见了!大头张的身体不见了!怎么可能?! 心里一阵惊恐,杜曼咬着唇向身后看去,看到案板上的菜刀的瞬间,杜曼紧紧地跑过去将其握在手中。菜刀横挡在胸前,壮了壮胆子,杜曼冷静地扫视着四周。 自己在段家的门厅里……说是门厅,乡下人的门厅其实就是厨房,灶台什么的都放在这里,包括那个水缸。 强制压抑着心头的恐惧,杜曼的视线无法避免地落在了那个水缸上。 小步走到水缸附近,杜曼猛地揭开了水缸的盖子,随着重重的木盖落地的声音,杜曼看清了水缸内的一切:只有水,没有东西,没有……没有大头张的……尸体…… 原本悬在半空的心脏忽然松了下来,杜曼伸出手,正想伸手擦擦额头不知何时泛出的冷汗,忽然…… 女孩停在半空中的手,就那样僵在了空中。 杜曼的眼睛慢慢地瞪大,越瞪越大……杜曼看到,黑暗之中,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水缸之中,竟然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她可以清晰地听到物体破水发出「哗啦」的声音。\\\" 那只手轻轻抓住了水缸的边缘,然后又是「哗啦」的声音。 另一只手浮了出来,然后是头发,头…… 黑暗中,杜曼看到了浮出水面的半颗人头…… 大头张! 杜曼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然而,和平时她了解的大头张不一样,青白的脸色,这个人有着麻木宛如死水的眼睛,那双眼睛机械地看着自己,没有一丝生气…… 诈尸!杜曼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词! 「哗啦……哗啦……」随着那「人」的动作,水从水缸里不断地溢出,溢到地上,杜曼感觉那水浸湿了自己的脚。 他想爬出来!他正在爬出来! 这个念头劈开了杜曼的大脑,杜曼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自己的脚一样,被冷水浸湿了! 「不……不要……别过来……」嘴里控制不住地喃喃自语,杜曼倒退着……:那个「东西」却仍然面无表情,向自己接近着。 每走一步,杜曼可以听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滴答滴答的水声。好像在哪里听过似地…… 「滴答……滴答……」 杜曼被逼到了末路,身子抵住身后的木板,杜曼绝望地看着那张青白、肿胀的脸孔正在向自己逼近,杜曼可以嗅到微微腐烂的气息…… 杜曼闭上了眼睛!几乎是同一时刻,杜曼感觉自己正在向后仰倒,沐紫的脸随即出现在余光范畴! 是了!刚才自己身后是沐紫的房间,这里还有一个人! 杜曼求救的目光向床上的少年看去,可是,在看到沐紫被囚的双手的一刹那,杜曼绝望了。 那个「东西」却已经和自己近在咫尺了,那个「东西」捡起了自己由于恐惧脱手的菜刀,挥起了胳臂…… 不要!无声的呐喊着,杜曼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滴答……」 水的声音。 杜曼感到有水流上自己的脸,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女孩立刻为自己脸上的红色吓傻了眼。 血! 惶恐地抬起头,杜曼随即为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瞪圆了双眼! 沐紫!是沐紫!他挡住了自己,代替自己被砍中了! 一刀!两刀!三刀……那个东西还是没有停手! 杜曼咬着自己的手指,看着那个东西面无表情地挥舞着手中的菜刀,砍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啊————」 凄厉的喊叫从向来沉默的女孩口里发出,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杜曼猛地夺过了那人手中的菜刀,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杜曼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对方挥了过去…… 一刀、两刀、三刀……血雾遮掩了杜曼的视线,血水溅射到脸上,冰冷的浆液……屏住呼吸,杜曼没有腾出手来擦拭挡住自己视线的血水,只是挥刀。 挥刀!拼命地挥刀…… 「这里的习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尸。否则,晚上会诈尸……」 段林的话,忽然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杜曼的脑子里,视线早已模糊,只剩下段林这句话异常的清晰。 分尸……分尸…… 「啊————」 尖声叫着,杜曼猛地将手中的菜刀挥了出去! 众人回到段家的时候明显地感觉不对劲。 「好像……哪里不对劲……」摸着下巴,黄石率先推开了段家的铁门。 是灯吧?黄石注意到天色已晚,段家却是一盏灯也没有开。 「大头的尸体没了!」眼尖的,安小楠颤抖地发现了最明显的不对劲之处。众人一下哗然。 「糟糕!该不会那个姓沐的臭小子逃了吧?」高明远心急地冲进了屋,屋内一片漆黑,高明远一进门就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该死!怎么这么多水……水?」双手撑地,高明远感到触手所及尽是湿粘,刚抱怨出声忽然想到…… 水?忽然想起了早上起床时候被单上那诡异的水,以及顺着水迹发现的浸泡在水缸之中的大头张的尸体…… 高明远颤抖地抖开了手,身子向后缩去,却在猛地撞到什么的时候,惊得再也不敢动弹。 人手!高明远发觉自己手下所触的竟然是一只人手,再也忍不住,惊恐正欲脱口而出,忽然灯亮了,然后…… 「啊————」手放在点灯开关上,随后进屋的安氏姐妹喊出了高明远的惶恐! 黄石捂住了嘴,扶住前方已然晕倒的安小北的身体,黄石拼命支撑着自己不晕倒。 呕吐……好想吐……?黄石拼命压抑着自己想吐的欲望,打起精神看向自己面前…… 红……触眼所及尽是红色。 血泊之中躺着二个人,其中一个人已然四分五裂,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简直不成人形! 四肢被砍得零零落落,其中一只手正被按在高明远手下,黄石看着对方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 尸体的头颅被生生砍断,要断还未断,勉强挂在颈子上,白色的脂肪和红色的血水混在一起,黄石想起了小时候看到过的屠宰场。 另外一个人正面朝上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血水浸透,面孔虽然也被血水模糊,可是黄石还是看出了男人的长相。 「沐紫?」黄石注意到沐紫的胸口也有明显的刀痕,和旁边那个人身上的伤口如出一辙…… 「那是大头!」坐在地上,高明远指着那具被分尸的尸体,大吼出声! 黄石心里赫然一沉。\\\" 杜曼呢?这两个人都被如此,那被留下来看守他们的杜曼呢? 满心惶恐,黄石焦急地四处探视,惊惶的视线最终定在了屋子的角落。 黄石怔怔地站住了。 顺着他的视线,高明远和安小楠看到了缩在门后的人影。看到那人的瞬间,安小楠几乎想要晕倒! 就像从血里爬出来的恶鬼,那人浑身浴血,湿淋淋的头发滴下来的……竟然是血水!那人警备地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眼神却是一片茫然,好像看到自己又好像没有看到自己。 安小楠注意到,血泊里,静静地躺了一把菜刀。看着菜刀上面明显的豁口,安小楠忽然背后一阵凉意…… 正不知所措,下一秒却见黄石向那人走去,想要拦住黄石不要他过去,可是…… 「杜曼,是我们,我是黄石……」轻轻蹲在那人身前,黄石唤出了一个大家熟悉的名字。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 ] 杜曼还是僵硬着,呆呆地看着安小楠送过来的热水,杜曼只是看着袅袅上升的烟雾……白色的有些透明的水气…… 看着看着,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血雾! 任凭自己怎么砍,那东西还是不断地向自己前进着……砍到肉的时候是柔韧的软,砍到骨头的时候可以听到闷闷的钝响…… 杜曼瞪大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用力地挥刀…… 「杜曼你醒醒!没事了!」用力地摇动着女孩的身体,黄石在女孩耳边大吼出声。 然而,听到黄石的喊叫,杜曼惊恐地抬起头,就在黄石以为女孩终于恢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杜曼猛地推开了众人撒腿就跑,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杜曼将自己锁在了前方的房间,「哗啦」一声,杜曼落了锁。 「杜曼!你在搞什么?!」不敢相信的,黄石看着杜曼竟然将自己锁在了刚才那间房间。 天知道!里面的尸体还没有收拾出去啊! 「杜曼,你知不知道你把自己关在什么地方?」敲打着门,黄石想要把杜曼弄出来,可是,对面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个……杜曼好像有点不对头……」看着黄石,高明远忽然开口。 「大头张和那个少年怎么会……」 「会不会是杜曼她……」摸着下巴,陈渐东也皱起了眉头。 瞪了一眼其他人,黄石不死心地敲着门,「你快点出来,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门板后面传出空荡的回响,杜曼的声音半晌从门后传来。 「我……跟着他们,更危险……」 黄石敲门的手一下子停住了,陈、高、安三人的脸色也是不好,安小北惴惴地看着脸色忽然苍白的姐姐,本能的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杜曼,大头张的尸体……」沉着声音,陈渐东忽然开口问。 「……是我干的。」沉默了半晌,杜曼回答。 「什么?!那可是你的同学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难不成那个姓沐的也是你砍……」高明远沉不住气地问道。 「那个……是大头做的。」 「太好了,不是你做的,你不用理会那些人……等等!你说是大头做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醒悟到杜曼口里的大头所指为谁,黄石顿时瞪大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大头张不是已经……了么?!」那个「死」字,黄石说得很小声,可是众人都明白他略去的是什么字,明白了黄石嘴里的事和杜曼所说的事情的矛盾,想到某种可能,众人顿时刷白了脸。 没有注意到身后朋友的不对劲,黄石仍然追根究柢地问着,「杜曼,你……」 「大头他要杀我,是沐紫帮我挡住了那几刀,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杜曼慢慢地说着,还没说完就被高明远粗暴地打断! 「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是说死人活过来要杀人?」 一句话说完,众人都不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房间内一片沉默。 房外的几个人心脏怦怦跳着,面容诡异,屏住呼吸等着杜曼的回答。 「是的,是张哲。」 说到这里,接下来,任凭众人怎么逼问,杜曼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别听她说……八成是女孩子吓坏了出现幻觉,自己吓唬自己的,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杀人?又不是诈尸,你们说是不是————」 黄石语气轻松地说着,然而在看到站在自己身后陈渐东他们的表情的时候,黄石停住了,「怎么了?你们的表情好诡异!天!绝对是假的,你们不要这样严肃好不好?」 黄石摊开手,试图让气氛稍微不那么僵硬,可是徒劳做了半天,就在黄石的手都举僵硬的时候,高明远说话了。 「没错,假的,死人不可能复活。」 「嗯,就是。」 「死人就是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还要杀人……」 看着自己的老同学,木偶一样重复着这样几句话,原本还没什么的黄石忽然觉得诡异。 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迟钝的没有发觉,可是,自己的周围却在慢慢变化了。 大家慢慢变得陌生,每个人都想藏了秘密,说着自己不能理解的话。 从什么时候呢? 黄石看着陈、高、安四人一边说着一边向隔壁房间走去,安小北似乎也很迷茫,跟着姐姐。安小北怯怯地回过头对自己张了张口,问自己要不要过来。 站在原地,黄石指指身后的房门,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把女孩子一个人放在这里是多不恰当的事,自己那些老同学怎么一个人也没发现?黄石决定自己留下来。 「喂……她说的是……张哲?」 「大头张?」 迟疑地,安小楠看向旁边,借着昏黄的灯泡光芒,安小楠看到了自己妹妹、陈渐东以及高明远苍白的脸。 不用照镜子,安小楠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和他们一样的苍白、充满惶恐。 「姐……大头学长不是……不是死了么?」安小北看着自己的姐姐,犹豫道:「死人怎么可能袭击别人呢?死人……死人……」 「诈尸。」沉默了半晌的陈渐东忽然出声,脱口却是如此恐怖的话,安氏姐妹、高明远皆因为这个答案身子一颤。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月光下,四人的脸色皆苍白如鬼。 半晌,从空中渐渐飘落的零星雨点打破了僵局,雨点落在繁茂的草地上,沙沙的声响就像脚步声。 看看天,高明远道:「我……我们先回屋子。」说罢,低下头,他大步向屋内走去。 「可是……可是黄学长他们……」安小北看看高明远,又看看远处的黑暗,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心里的恐惧战胜了一切,她选择转身跟着学长进屋。 四个人坐在段家的偏厅各执一角,没有一个人说话。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可是到了今天…… 「我们明天就走。不管什么土石流还是别的,我们明天就走。」缓缓地,陈渐东抬起了头。 高明远低着头,没有说话就是默认,可就在这个时候…… 「杨志华呢?」安小楠的一句话,众人忽然睁大了眼睛。 对啊……从昨天到现在……杨志华呢? 沉默地坐在竹椅上,长长的刘海遮住了高明远的一脸阴霾。 高明远是刻意忽略杨志华这个名字的,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刻,一股寒意从脚下直窜而起,高明远感到自己的头「轰」的一声懵了。只能用冷漠掩饰自己的紧张与惊惶。 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因为……因为他已经死了。 自己亲手将他杀死的! 那天,鬼使神差的,高明远在井水里面下了安眠药,自己有失眠的毛病,身边一向随身携带催眠药物。想要杀那个家伙不是一、二次了,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收手。就像那个姓杨的家伙嘲笑自己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再努力也只能是个跑龙套的。 可是自己一直很努力,努力想要超过现在的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满足。自己笨拙地努力的时候,那个家伙总是笑嘻嘻的对自己说着加油,让自己继续努力。自己原本是满足了,即使没能在兴趣上有所作为,可是,认识了很好的学长也是一件好事情。 那个家伙每次都笑咪咪地接过自己递给他的照片,说帮自己找机会介绍,自己也是心存感激的接受,哪怕最后每次都不了了之,直到……某次在学校的垃圾桶发现了自己的照片。 那是自己最近拍的,取景取得很辛苦。自己多年的努力,原来最后都进了垃圾桶,好像自己多年的努力,最后在那人眼里只是垃圾一样。 无法忍耐……一向懦弱的自己也无法忍耐的怒意! 想要杀了那个人!那个摆着慈善面孔,暗地里嘲笑自己的家伙! 这个念头让懦弱的他变得疯狂,从那天下午不知不觉地将安眠药物放入水中,到那天夜里一如往常在凌晨两点失眠醒来……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高明远看清自己身旁睡得死死的杨志华的刹那,高明远手掌不听使唤地紧紧捂上他的口鼻。 无法呼吸的死去的感觉……就像溺死吧?为什么你那天没有死去呢?死在湖里不是很好么?脑子里面一片狂乱的时候,高明远忽然看到了自己身下的家伙的眼睛…… 睁开的?他在看着自己! 没有垂死前的慌张,杨志华只是用那天的嘲弄眼光看着自己,好像不相信自己有胆子将他掐死…… 越来越用力,借着月光,高明远发现杨志华的眼角竟然是笑意! 笑什么?你在嘲笑我么?这个时候你还在嘲笑我么! 青筋爆起,等到高明远脑中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掌下的人早已不再动弹,没有呼吸,杨志华没有焦距的眼睛睁开着,瞪着自己。 自己杀人了?高明远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慌张地测过对方的心跳、呼吸,发现里面一片寂然之后,高明远颓然坐倒在床上,自己居然…… 自己杀人了!高明远死死瞪着自己的手,惊恐地视线上移,看到杨志华静静躺在床上渐渐僵硬的身体的时刻,高明远瞪大了眼睛。 杀人竟然是……是如此容易的事情……黑暗中,高明远无声地笑了。 冷静下来,高明远听着自己其他的室友平稳的呼吸声,确定他们还都睡着,然后轻轻地架起了杨志华的身体,将他的身子轻轻扔入水缸。 反正……他早该死去了,死在那个湖里,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好…… 直到盖上盖子的一刹那,支持这个瘦小男子的东西似乎消失了,高明远盯着水缸,感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脸孔深深埋在手掌心,高明远悄声地哭了。 哭够了,抹干眼泪,高明远抬起头的时候便是一张和平时一样木讷的脸,就好像只是上了个厕所,高明远平常心的回到屋子,轻轻躺下。 旁边少了一个人,原本狭小的通铺赫然变得宽敞,不知道谁的腿便顺理成章地横了过来。高明远却没有越雷池一步,盖上被子,缓缓入睡。 他知道自己今天会做个好梦,他那天晚上却是也做了一个好梦,可是…… 第二天,安小楠对着水缸大叫的声音震耳欲聋,这种反应高明远并不意外,没有被发现才更让他意外些,原本还在想如何摆出合适的表情,然而…… 看到水缸里面的人的时刻,高明远真的害怕了! 是大头张!水缸里面浸泡的尸体赫然是大头张!自己放进去的明明是杨志华啊! 那种自脚趾咬上来的恐惧慢慢上升,高明远一脸惶恐,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自己明明杀死的是杨志华,可是怎么水缸里的是大头张?而且,如果自己杀的是大头张,那杨志华又…… 诈尸! 刚才陈渐东的那句话让高明远心中一颤。 他不知道杜曼刚才经历了什么样子的恐怖事件,可是,当时进屋灯光甫开照亮那间屋子的刹那,看到的景象……高明远真的害怕了。 那种诡异的、让人呼之欲呕的铁锈味道,是血的味道。高明远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大头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落在血泊里的样子,就那样深深刻在了高明远心里。 高明远不敢闭眼,一闭眼就会看到杨志华浑身是血的躺在血里,就像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姿势,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如果杜曼说的话是真的,如果这个村子的传说是真的,那么…… 高明远心中忽然一寒,自己那天……确实没有将杨志华的尸体分尸。 「我们村子的习俗就是……要把死者的尸体分尸,否则……尸体会诈尸……」 段林的话一字一字敲在高明远心头,高明远的脸赫然刷白! 一定要走,否则、否则…… 第七章 脚印 手掌顺着摸下去,陈渐东摸到了水草的根部,圆圆的,面积极小,颤抖的手掌继续向下,眉毛……眼睛……鼻子…… 那天晚上,没有人有心思吃饭,所以大家也没有做饭。 雨越下越大了。 一种想要将屋顶压塌的气势,一阵响雷经过,屋子骤然一片黑暗。 「啊?外面的电线杆……」扒着窗户向外看去,安小北看到了门外被吹倒的电线杆。 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不时的闪电偶尔照亮小小的房间。 「我们还有一把手电。」安小楠适时地摸出了手电筒,手电筒的光芒非常微弱。 习惯性的拿起手电筒,安小楠用手电筒在屋内扫了一遍,忽然,她手里的手电筒掉了。 「怎么了?」陈渐东抬起头来。 「不!没什么!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安小楠口里道着歉,弯下腰慌忙地捡着地上的手电筒,她摸得慌乱,圆柱体的筒身在地上咕噜乱转,乱飞的光柱照出众人,非常诡异。 安小楠最终还是抓起了手电筒,关上了。 室内重新恢复了黑暗。 「我们去检查一下窗户什么的好了,这房子太老了,总觉得雨一渗进来就会塌……」 不知在谁的建议下,众人点点头,开始分头去关窗子。走到最顶头的房间的时候,陈渐东被门下涌出的水惊呆了。糟糕!这里有雨水进来!没顾得上想别的,陈渐东匆忙进屋。 果然,一进屋就发现这里的窗户大敞,暴雨顺着强风吹打进来,将地面全部打湿。 陈渐东急忙过去关窗户,风很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顽固的窗子关上,关好之后,陈渐东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才发现自己已经全部湿透。 「Shit……」嘴里骂着脏话,陈渐东脱掉了身上的衬衣,拧干,用衬衣简单给自己擦了一下之后方有时间查看四周,打开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火光照亮屋内的一刻,陈渐东怔住了。 这是……看着角落里半人高的水缸,陈渐东猛地想起,这是早上发现大头张尸体的房间! 真糟糕……自己怎么走到这个晦气的地方来了…… 阴沉着脸,陈渐东头也不回地匆忙向后走去,身后就是门,自己要尽早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就在手掌摸上门把手的刹那,陈渐东忽然定住了。 水…… 有水…… 摸在门把上的手掌开始不明显地抖动,陈渐东艰难地将手掌停在扶手上。 水滴的声音,还有…… 陈渐东感觉原本只是湿透地面的水似乎有不断增长的趋势,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到了自己的鞋面。 冰凉的液体渐渐上升,没过鞋底,浸到袜子里面,脚掌感到刺骨寒意的同时,陈渐东的心也赫然缩紧! 自己明明……已经将窗户关好了啊?雨水不会再进来了,怎么水还是不断地在增多? 不是错觉!水确实在增多! 盯着自己的脚下,陈渐东看到水在一波一波地涌出,涌出的水轻轻拍打上自己的脚踝的时候,就像被人轻轻抚摸自己的脚…… 冰凉的,似乎在哪里有过这种经历…… 心脏怦怦跳着,陈渐东缓缓回头,然后视线的焦距落在了房间的角落————水缸。 陈渐东几乎可以听到水沿着缸壁流下时候细微的声响,水,果然是从那里流出的。 可是,那是本来已经清空的水缸啊!早上挪动大头尸体的时候,凭借自己和高明远两人之力才将里面的水倒干的,这点陈渐东记得很清楚。正因为这样才恐惧! 淌着水,陈渐东屏息向水缸走去。心里一个声音警告自己不要接近,然而……身子就像不听使唤,硬生生自己过去了。 心弦绷得紧紧的,即将断裂的时刻,陈渐东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水缸的前方,水溢出的声音已经很大,水流也越发的明显,水从水缸里汩汩流出! 陈渐东颤抖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踏进一步,可是…… 身体就像在地面扎了根,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走。 陈渐东盯着不断冒水的水缸,傻瓜也知道情况的不对了,本能地,陈渐东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是…… 忽然,陈渐东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一只手!有一只手!盯着水缸中慢慢浮上来的手掌,陈渐东真的不能动弹了。 浑身僵硬,陈渐东死死地盯着那个做着挠抓的动作不断上浮的手,那是男人的手,拇指上带了一个戒指,独特的图案,那是…… 杨志华! 求生的本能让陈渐东拼命移动向后奔跑,然而左脚才迈开一步,只听「扑通」一声,陈渐东随即感觉自己被整个拖入了水中! 被拉到水里了!这里哪里有水?水缸?! 摸着周围磁滑的缸壁,陈渐东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水缸!段林家角落的巨大水缸,同时也是…… 想到上午的时候,自己和高明远将沉在里面的大头张僵白的尸体拖出来的场面,陈渐东立刻开始拼命地挣扎。 头朝上,可以看到水面微弱的光芒,然而却被紧紧束缚住无法浮升,无法呼吸的痛苦……好想上去,好想…… 陈渐东拼命挣扎着,手掌浮出水面拍打着,然而随着身子不断地下沉,手掌也在不断地下降,指尖被水吞没的一刹那,陈渐东终于惶恐到了极点。 这不是水缸么?那么浅的水缸怎么可能…… 忽然,陈渐东停止住了挣扎。 不是水缸。这里不是水缸!脑中迅速闪过一副景象,陈渐东颤抖地将手向下摸去…… 水草?奇异的触感,有点粗糙的手感,就好像那天,自己杀死杨志华的那天! 又好像另一天,自己去「救」杨志华的那天,自己在水下确实摸到了水草,数不清的水草缠住了自己,无法挣脱…… 不!陈渐东咬了咬牙,一定要出去!都是自己的错觉,只要出去了就好了,只要出去…… 屏住呼吸,陈渐东耐心地将手摸向脚下。没什么的,只要自己把水草解开就好,大部分被水草缠住最后溺水身亡的人,其实都是因为过度紧张造成的,只要自己耐心一点,解开水草就好…… 心里安慰着自己,陈渐东用力地撕扯起纠缠自己的水草。 可是……好奇怪,这些水草……为什么这么难扯断?而且这种手感,与其说像植物,不如说像…… 顺着长长的水草摸下去,摸到什么的一刹那,陈渐东心里忽然浮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这不是水草,这是…… 手掌顺着摸下去,陈渐东摸到了水草的根部,圆圆的,面积极小,颤抖的手掌继续向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是人! 缠住自己的根本不是水草!而是人的头发! 水波中传来了轻微的震动,陈渐东知道,那是那人在笑,代替水草,冰冷的手掌摸上了自己的脚、腿、腰、脖子、脸…… 不敢动弹,陈渐东发现自己完全不敢动弹,甚至无法回头确认那人的长相,无限惊恐间,陈渐东感到对方用力撬开了自己的嘴巴,大量的水就这样涌进了他的口中…… 高明远心头惴惴的,自告奋勇去查看前厅的门窗,特意避开了有水缸的房间。 根本没有按照说好的去检查窗户,等到众人离开,高明远立刻进了卧室。搞什么检查!说到底,高明远没有那个胆子。 在头上罩上厚厚的被子趴跪在床上,高明远的耳朵被窗外的大雨吸引了…… 这么大的雨,其实有点古怪。似乎……每当己方一提出想走,这雨就会「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那个土石流也是来得巧,仿佛故意不让自己走似地…… 想到这儿,高明远紧了紧头上的被子,将身子使劲又缩了缩,眼皮缓缓合上。 早点睡吧,睡着了明天管他什么土石流,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离开这里,自己没留下什么手脚,平时和杨志华关系也不错,谁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的。 或许是太累,一向难以安眠的高明远发现自己今天似乎很容易入睡,听着唏嘘的雨声,高明远朦胧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听到门开合的声音,似乎有人悄悄进来了。睡梦中的高明远没有介意,只是继续睡着,可是…… 「滴答……滴答……」 水滴滴落的声音。 这里是大通铺,高明远他们都是头朝外睡的,头的前方就是床沿。朦胧间,高明远感觉有人站到了自己的头前。 「滴答……滴答……」 那人身上有水滴不断地滴落,滴在自己的身上,冰凉的感觉让人非常难受。 可是水滴还是不断地滴在自己身上……头上…… 唔!被子被人掀起来了?!心里有了这个认知的刹那,高明远颤抖着醒了过来! 咕噜爬起来,高明远紧张的环顾四周,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是梦。可惜,高明远并没有轻松多久,他的心神很快被自己身上的水夺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水?跪坐在床上,高明远瞠口结目看着自己身上身下的水。忽然听到了窗外的雨声,高明远的视线盯上了房顶,漏雨? 这样的老房子,再加上这样的大雨,看来这是比较能说服人的解释。 这该死的漏雨让自己做了不好的梦。 阴霾地最后看了眼房顶,高明远决定换个房间睡。身体挪动间,突如其来的闪电吓了他一跳,惊魂甫定,小个子的他拍着胸膛正要继续,忽然…… 忽然看到了什么,高明远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 盯着自己的床头,高明远的身子慢慢向后退。左手颤抖地从裤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高明远将打火机打开。 火光照亮地上事物的时候,高明远的身子开始不断颤抖。脚印!只见,原本干洁的地面上,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两行脚印! 脚印是湿的,带着湿泞的泥巴,这些无一不说明脚印的主人是从外面进来的。然而…… 屋子里的四个人,一个人也没有外出过。鞋子干干的,不可能留下这种脚印。 望着窗外瓢泼般的大雨,高明远打了个寒颤。 而且,脚印消失的地方是自己刚才躺的地方啊!自己是头朝外睡的,而脚印就停止在自己睡觉的床沿前,想起自己的梦,想起自己身上的水…… 不!那不是梦!是那个人!是……高明远猛地缩进了床角。 窗外还是大雨瓢泼,自己的同学不知为什么,一个也没有进来。 不要……快点来个人,谁也好,快点来个人…… 咬着指甲,原本就瘦小的高明远蜷缩成一团,被子紧紧地罩在头顶,躲在棉被里不停的颤抖。 那个鞋号……是男人的!鞋印很大,自己一行人中,除了黄石大概有那样的鞋码,剩下的…… 「杨志华……」高明远嘴里喃喃地道出这个名字。 心里的阴影一直没有消失,那个晚上明明被自己杀死的家伙,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却变成了大头张这件事,一直压在高明远的心头。 再加上今天晚上杜曼她…… 诈尸?虽然不想相信,可是这个理由……高明远开始不断地颤抖。 紧紧地抓住被子,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高明远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忽然! 「滴答……滴答……」 伴随着水滴的声音,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尾椎麻麻地爬起来,高明远一下子僵硬不敢动弹。 水!又有水!高明远贴在墙壁上的身子僵硬着,感觉背后慢慢地沁透湿意…… 有水……从后背慢慢滑落下来……高明远腾地跳下了床! 紧紧地盯着自己刚才蜷缩的地方,盯着那原本干洁现在却湿了一片的墙壁,高明远的身子慢慢后退着。 不断的闪电、雷鸣,再也入不了高明远的心里,高明远此刻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声扑通扑通的,缓缓地,竟然变成了水滴滴下的滴答声…… 自己刚才躺过的地方、自己刚才靠过的地方,在昏暗的室内暗呼呼的一片,那是水…… 高明远不断地后退着,直到手掌忽然碰到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早已草木皆兵的他被吓了一跳,反射地弹开,却在回头的时候发现那是镶在衣柜上面的镜子。 不知道是几十年代的产物,那面镜子照人并不清楚,有点扭曲,而这种衣柜上面镶嵌镜子的设计,也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款式。 高明远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然而…… 「滴答……滴答……」再度响起的水声,让原本就紧张到了一定程度的心绷到了极点! 颤抖地低下了头,高明远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竟然汇成了小小一个水涡。 水是从自己身上滴下去的! 这个认知在高明远心里一旦扎根就再也消不去。高明远颤巍巍地看着不断有水滴从自己身上滴落,眼睛越瞪越大……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踉跄的,高明远想要回头,却被迎面而来的黑影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出来那是背后镜子反射出的自己的身影,大口的喘着气,高明远惊恐地扫视着四周。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到处都没有人,然而这水……自己身上的水是怎么来的?! 汗水模糊了视线,高明远用力地擦拭额头的汗水,却在手掌碰触到自己头顶的刹那僵硬。 高明远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随即摸上自己的头顶。 是自己的头发!头发在滴水!为什么?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什么时候湿透了?为什么不断有水从自己的头上滴下来? 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高明远颤抖地摸着自己的头,向下,向后脑摸去…… 摸到什么的时候,高明远的眼睛瞪到不能再大。这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里浮现,高明远僵硬地站住了,想起身后就是镜子,高明远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缓慢地回头。一寸、两寸……脖子在僵硬地扭动,高明远的余光颤抖的瞄向了镜子…… 看清镜子里景象的刹那,高明远一声惊吼。 然而,声音还没有发出来,突如其来的冰冷手掌捂住了他的嘴,阻住了他的求救,高明远惊恐地挣扎着,踢起的水花溅在镜子上,水模糊了镜中的景象,高明远挣扎着,不停地挣扎,直到…… 他一动不动了。 黄石在门口抽着烟。 没有事情可做的时候只能抽烟,而且自己身后房间里面的味道…… 想起那满是血腥的房间,鼻中仿佛又嗅到了铁锈的味道,黄石急忙深深吸了一口烟,企图用烟味遮盖那让自己不断反胃的味道。 没有多长时间,黄石的脚下已经满是烟蒂。 杜曼还是没有出来,里面静悄悄的。说实话,黄石有点不敢进去。 心里很佩服杜曼,那么恶心的地方她居然敢在里面待那么久。 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沐紫不像会杀人的人,可是大头张却…… 想起早上抬出大头尸体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死者的惨状,黄石打了一个寒颤。 人死了就是那样么?人的生命这么脆弱么? 黄石吸着烟,目光无神地探向远方。 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境,醒来之后发现大家都在。可是安静到死寂的空气清楚地告诉黄石,一切只是妄想。 随着「嘎吱」一声,黄石的视线忽然被前方一扇门吸引了。 黄石站了起来,看了看身后,然后目光重新盯上前方那扇小门。 那是什么地方?自己几乎没有注意到那里还有一扇门。 没有犹豫太久,本性胆大的黄石最终选择走了过去。轻轻拉开门,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找到了灯绳之后,黄石遂将灯打开。 他发现这里是一间小小的储物室。只能三个成年人站立的斗室内,黄石一眼就注意到了与这个久未整理的储藏室格格不入的东西。 「把这里当作暗室了啊……真聪明……」嘴里喃喃着,黄石走向摆放着盛放显影液的方盘。 看了看相机,有点眼熟……看着包裹的眼色,黄石想起这个应该是杜曼的相机,这么说来,里面正在成像的相片也是杜曼的。 这个念头起来的时候,黄石心里咯噔一声。 相片已经成相了,不知杜曼为了什么耽搁而没有将它们拿出来,心念一动,黄石遂拿起旁边的镊子,将照片小心地挂在杜曼一早就绑好的绳子上。 非常漂亮的照片。黄石感叹着,平时杜曼太安静了,社团里总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没有想到照出的照片却是如此的让人惊为天人! 照片如同主人的性格,安静,不张扬,非常细微地反应出了很多旁人不会留意的细节。路边溪流里面一片飘落的叶子,雨后初现的峰峦,社员们不经意的表情…… 杜曼不知何时给社员照了照片,从照片里,黄石发现自己原来没有发现过自己以为是老友的朋友的另一些表情。 踌躇犹豫的安小楠、一脸乖张的陈渐东、表情温柔的大头张、一脸阴霾的高明远…… 这些是自己平时认识的朋友么?为何镜头下面的他们如此的……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黄石忽然想起来,似乎是从到了这里开始,大家都有了变化。迟钝如自己,完全没有发觉而已。 照片一张一张挂起来,黄石漫不经心拿起下一张照片。只一眼,「啪嗒」一声,黄石嘴里叼着的烟掉了。 黄石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冷汗从他的额头留下来,黄石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这是…… 看着手里的照片,黄石忽然想起这几天大家的情况…… 杨学长他!不好!大家有危险! 心猛地一颤,黄石推门而出,却…… 杜曼将自己锁起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刺鼻的血腥扑鼻而来。 「杜曼!杜曼!」黄石大吼着,可是无人回答。糟糕!她该不会…… 一筹莫展的黄石,视线不经意地向下,却在看到什么的时候一身冷汗─脚印! 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多了两行脚印!湿淋淋的脚印! 脚步猛地停下,手掌攥了又松开,黄石发觉自己掌心满是汗水。 去……还是不去? 第八章 诈尸 所以杨志华便一再地「复活」,在凶手不敢说的时候……他究竟复活了几次?! 黄石最终选择追了上去。 脚印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黄石满头是汗,站在了走廊尽头的门前————这是唯一的路,如果那个脚印的主人继续走,只能走向这里。 黄石吞了口唾沫。 前方的门忽闪忽闪的,一开一合。 越发紧张地接近着,黄石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安学姐?」 看清里面跪坐的人的时候,黄石叫了出来。 安氏姐妹都跪坐在地上,安小楠只是呆楞地看着前方,安小北则在看到他进来的时候,用一种要哭出来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黄石诧异地呆住了。 没有停留多久,黄石踏步走向两人,然而脚下的异响却吸引了他的注意————水? 黄石抬起脚,脚下鞋底滴落的水落在地上发出一种特有的水声,黄石这才注意到这房间的地面竟然都是水! 「这个……」黄石踌躇着,看了眼坐在水里的安小楠,黄石正想要劝姐妹俩先站起来,可是视线一瞥,竟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物————水缸?! 这里是上午大头……死去的房间?黄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所在。 黄石不说话了,这一安静,室内原本的声音就变得异常明显。滴答…… 诧异地抬起头,黄石的视线顺着水滴的声音看去…… 这时他再也忍不住,大踏步过去,然而一看到水缸里面的东西时,黄石捂住了自己的脸。 「是阿东!」黄石倒抽了一口气! 水缸里面浸泡着的人,不是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陈渐东是谁?!可是眼下,这个原本灵动的大男孩却低着头,整个人泡在水缸里,动也不动…… 他死了。 「不……」黄石摇着头,不断地后退,忽然想起了什么,黄石大吼一声冲了出去! 「高明远!」喊着自己同学的名字,黄石冲进了这几天男生们寄宿的地方,门开的时刻,门外的灯光照亮了屋内一小片的地面,仅仅这一小片,黄石便僵住了。 「不!」再也忍不住,看到地上颓然倒在水泊中的人时,黄石跪了下来。 「他们都死了……」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安小楠。互相搀扶着走过来的姐妹俩,似乎失去彼此的胳膊就会摔倒地柔弱。她们也在害怕。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安小北小声的啜泣声后,室内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再说话。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还不明白么?诈尸,这是诈尸。我不是早就说了么?」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三个人颤抖地回过头去,看到身后人的时候安小北尖叫出声。 「别叫了!是杜曼!杜曼!」黄石吼停了安小北歇斯底里的叫声之后,重新看向杜曼。 也难怪安小北害怕,此刻的杜曼还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全是血的衣物根本没有换掉,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把菜刀的杜曼,看起来还真是诡异非常! 黄石看着站在门口不再进来的女孩,对方也在看自己,目光执拗,仿佛在透露着什么资讯…… 「我怀疑……杨志华他早就……」 「他死了,是么?」接过杜曼没说完的话的人是黄石。 对视着,杜曼和黄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目光,顿了顿,黄石继续说下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和杜曼在湖边看到的那个女人……」 「是我!那个女人是我!」歇斯底里的叫声,出人意料地发自安小楠口中。 一下子,黄石和杜曼呆住了。 「那天你们两个看到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我!我杀了他!」声嘶力竭的叫声,像闪电一样划开了房内的死寂,话音过后,却让房间更加安静得诡异。 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让杜曼和黄石变得异常安静,而姐姐杀害了自己的男友这件事,让安小北惊讶得张不开嘴。 安小楠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话之后,女人怔怔地,慢慢耸拉下肩膀。 「那个脚印是杨志华的。」安小楠忽然开口,指着门外一个比较清晰的脚印,她轻轻道:「这个是他的脚印,鞋印上面有鞋子的牌子,我们中间只有他穿这个牌子的鞋子,而且……这个……也是他的鞋号,他的脚很大,不好买鞋子的。」 说出让众人不禁颤抖的话之后,安小楠忽然笑了,「他怎么可能出现?!死人怎么可能出现呢?你是骗人的!骗人的!对吧?死人怎么可能出现?你快点说你是骗人的!」 开始还算平稳的声音,到了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不愿意承认那个「杨志华」的存在,安小楠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 安小楠声嘶力竭的大吼慢慢弱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恢复冷静,颤抖地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半晌,安小楠点了点头。 「是的,我杀了他,就在我们来这里第一个晚上。」一下子,在场的众人顿时脸色刷白! 「沐紫那天说得没错,我是遇人不淑,我遇上了杨志华。」安小楠平静地开口:「很抱歉没让你们知道,我们一直有交往。 「不过我们这个学期一开始就分手了,我不愿意再看到他的花心了,大头张对我一直很好,我本来想和他交往看看,谁知他却把我妹妹牵扯了进来。 「小北很单纯的,我已经这样了,不想见到唯一的妹妹被他玩弄,何况他对我……也不是真心的,只是自己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碰的自私心理而已。 「那天黄石他们看到的女人就是我,那天晚上我把他约到湖边,是小北的事情,他那个人我很了解的,他不可能对女人用真心的,他说的对,小北和我不同,我怕他伤害小北,就对他说放过小北。谁知……」 「如何?」黄石不解地问。 「他要我继续跟着他,否则就要我看我妹妹的下场。」沉默了半晌,安小楠缓缓道。 「那人就是那样,拥有的时候不稀罕,总觉得别人的东西好。我当然不同意,他就用小北威胁我,我气疯了,我就一个妹妹…… 「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等我发现的时候……我、我……我后来就跑了,什么也不敢想!」安小楠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内心的恐惧显而易见。 「第二天黄石说到的时候我几乎吓死了,还好他没看到我的脸,可是……那天早上又见到杨志华的时候,我简直要受不了了。 「他怎么会回来?他不是死了么?或者他当时没死,可是他怎么什么也没说?他想怎么对付我?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几天我……」安小楠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开始哽咽。 安小北看着姐姐,轻轻抱住了自己哭成泪人的姐姐。 黄石却觉得喉咙开始干涩。 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黄石低声道:「其实……我那天看到的不是你。」 踌躇了半晌,黄石伸出了左手,左手上有一张纸,看到那张纸的时候,杜曼的表情有轻微的变动,安小楠颤抖了一下,半晌接过了对方手上的纸。 「这是……」看清纸上影像的时候,安小楠手一颤,手上的相片几乎落下,她随即紧紧握住了相片,握得如此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握碎的用力…… 很普通的照片,是夜景,微距照片,照片的中心景色是那座湖,月色中的湖面美得不似真实,正是自己那天晚上见到却无暇欣赏的美丽,然而,让安小楠颤抖至斯的不是那座湖,也不是月亮,而是照片的角落! 安小楠颤抖地将握住相片左下角的拇指移开,落出了下面的画面:那是一个人,可以看出那是杨志华的身影,可是从照片上看却像是两个人一样,因为…… 杨志华的脑后赫然出现了另一张脸! 不是挨着,就是在脑后,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女人攀附在杨志华身上。 女人的脸! 长长的头发盖住大半的脸庞,照片中的女人清楚地看向了镜头,那视线让人…… 不寒而栗! 「天啊……这是……」不敢相信地看着照片,安小楠的手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直到她一声低叫,丢开了手里的照片。照片落在地上,照片中女人苍白的脸……不知为何,越发清晰。 「怎么分辨一个人是不是鬼呢?如果他没有蒙着脸……」 「如果他就和平常人一样,我们怎么知道自己见到的是不是鬼呢?」 初来此地的路上,众人问段林的话忽然浮现在脑中,记得当时段林的回答是…… 「那个……只要是知道那是死人的人都知道吧?」 是的,只有知道那人是死人的人才知道。这是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能看到的「鬼」。彼此对视一眼,四个人发现彼此都是脸色苍白。 抱着膝盖,安小北忽然开口:「你们说……大头学长他们为什么死?」「姐姐杀了杨、杨志华学长,如果是姐姐还有、有可能,可是为什么……死的是大头学长他们?」安小北踌躇地说着,问出了安小楠心里最害怕的问题! 安小楠不断地颤抖着,低着头看不到女人的脸孔,黄石只看到女人不断抖动的肩膀。 「我在想……会不会……除了安学姐,那些人也杀过杨志华。」头顶突然的女声宛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安小楠的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是杜曼。 站在门口,杜曼声音低哑道:「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 「嗯?看到什么?」黄石不解地抬起头。 「那辆丧车……」 说到这里的时候,黄石心里咯噔的一声,记得那个时候…… 「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只看到了一个人。」 话音未落,黄石忽然大惊失色,自己记得很清楚,当时说自己看到的大头明明说他看到的是…… 「车上坐了好多人,穿着白衣服,看不到脸,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块白布。」 大头当时似乎是这样说的,可是杜曼却说她只看到了一个人,究竟…… 如果说刚才的话带给黄石的是疑窦,那么,杜曼接下来说的话让黄石彻底哑然了。 「我看到坐在车上的人……是杨志华。」 「……你……确定没有看错?」就像生吞了一条活鱼,黄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我不会看错的,确确实实是杨志华。」 「大头张为什么不说真话?」 杜曼不说情有可原,这个女孩子一向是什么也不说的,可是一向开朗的大头张为什么不说?黄石忽然想起了大头张那时候的表情,那种诡异的,想要说什么却又缩回去的表情,那种表情除了害怕还有…… 「因为杀了人不敢说,因为如果说了会让人怀疑自己吧?」安小楠忽然开口,「大头张有杀杨志华的理由,为了我……他会动手。那个人就是那样傻,那样直……临行前他说他会帮我想办法……」安小楠说着,将脸埋进了膝盖。 看着低声抽泣的女人,黄石忽然想起了那个晚上沐紫的占卜,现在想来,那天沐紫说的话非常的奇怪,就好像……暗示什么似地。 安小楠杀了杨志华,因为她是凶手,她不敢说,所以见到第二天复活的杨志华,除了害怕,什么也不敢说,因为如果对众人说出杨志华已死的事情,无疑是变相地承认自己是凶手。 任何一个杀人的人都不会承认。 所以杨志华便一再地「复活」,在凶手不敢说的时候……他究竟复活了几次?! 他究竟「死」了几次? 如果沐紫那天说出的是众人和杨志华的矛盾,是众人杀害杨志华的理由的话,那么杨志华迄今已经至少被四个人杀死,然而…… 他四次都回来了。可是…… 为什么? 「诈尸」…… 杜曼进门就说的词敲响在黄石心里,胆大如黄石,此刻也慌了心神。 「人死了不分尸就会诈尸……妈的!这是什么鬼村子?!」说到「鬼」这个字的时候,四个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地面上高明远的尸体。 高明远的尸体是完整的,没有被分尸……也就是说…… 心里想到了同样一件事,四个人八道视线,一下子集中在地上倒着的高明远身上。 不明白为什么,高明远的身上都是水,仔细看的话,床上、墙上也是如此,高明远就那样趴在镜子前,身体慢慢变得僵硬。 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眨眼的,四个人直直盯向地面的高明远。 「喂……你们说……高学长真的……真的死了么?」小声地说着,安小北轻轻后退了几步。 地上的高明远脸朝下趴着,只是不动弹了,没有人确认他的死亡,虽然……他完全不像一个活人。 「我……」吞了口口水,黄石看了看,只有自己一个男人了,只好……硬着头皮,黄石慢慢走到了高明远身前,看了看紧张看着自己的女生们,黄石伸手将高明远用力一翻…… 「啊!」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声音很大,很吵,可是黄石却仿佛没有听到,只是看着被自己翻动而正面朝上的高明远。 高明远的眼睛外凸得很是厉害,嘴角有些许白沫,原本高明远是趴卧的姿势,是以众人没有发现,此刻黄石注意到高明远的双手是死死卡着自己的脖子的,看上去就像…… 他自己将自己勒死的。 高明远的眼睛微微睁着,瞳孔已然散大,嘴巴张开,脸上呈现一种死者特有的呆滞表情,昏暗的室内,这种表情让人看起来不禁毛骨悚然。 「他、他死了。」嘴里说着,黄石慌不迭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压倒了一切,转身将安氏姐妹轻轻搀扶起来,黄石打算叫上杜曼四个人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不料叫了半天杜曼却纹丝不动。 三个人好奇地看向杜曼。杜曼此刻正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目光,看着前方的地面…… 「你、你看什么?还不快走。」嘴里说着,黄石看了看女孩身上已然变黑的血迹,皱着眉头想要将她拉过来,却发现对方丝毫不动。 手掌下女孩身子微微的颤抖吸引了黄石的注意,犹豫地顺着她的视线往过去,黄石看到了地上被自己翻起来的高明远的尸体。 没有异样啊……正这么想的时候,黄石的心忽然颤了一下,他看到高明远的瞳孔动了一下。非常细小的动作,细小到黄石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 「动了。」杜曼的话却残忍地打破了黄石最后的希望。 「什、什么动了?」颤抖个不停地,是安小北怯怯的声音。 「高明远……」杜曼轻声说着,像是回答安小北,又像是自言自语。 身子仿佛筛糠,安小楠惊恐地看着地上的男人。 一切都好像是慢动作,安小楠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势仰面僵硬在地上的人,眼珠转了转,原本微张的口闭上的刹那,那人的视线牢牢向自己瞪过来! 他在看自己! 安小楠捂着嘴后退了几步,小腿开始发软,几乎要跪倒,可是她不能,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地上那人身上。 高明远的手掌从他自己的脖子上移开的时候,众人清晰地听到了骨胳「咯吱咯吱」的声音,瞪大眼睛,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僵硬的躺在地上的高明远,就那样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奇妙的声音,仿佛有大量的水从他身上滴落。 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很久,没多久,高明远就生生站在了四人面前。 太过诡异的一幕,不只是安氏姐妹,黄石也呆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黄石发现原本握在自己掌间的杜曼的胳膊忽然绷紧了,杜曼挣脱了自己! 诧异地向旁边的女生看去,杜曼的举动让黄石吓了一跳,杜曼挥着刀向高明远砍了过去! 「天!你在干什么?!」黄石伸手想要将杜曼拦住,然而却被什么飞溅而来的液体盖了一脸。反射性地伸手一抹,黄石惊呆了。 血! 黄石呆滞地看向前方,来不及阻止,高明远显然已经被杜曼砍中,可是…… 高明远仍然在前进,以一种非常怪异的步伐。 表情还是那样的诡异,瞳孔明明已经开始散开,出现了死亡的迹象,然而那个身体仍然在前进! 「不……杜曼你住手!这是高明远啊!你怎么可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黄石只是想要阻止杜曼,猛地用力,黄石夺下了杜曼手中的菜刀,被夺去武器的杜曼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身上沾染上的新血配上女孩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的凄厉。 「别拦着我!你还没清醒么?他根本不是高明远!高明远已经死了!这是诈尸!诈尸啊!」杜曼咬着牙,细瘦的胳膊抖个不停,可是纵是这样,女孩还是紧紧握住自己手中已然豁口的刀。 这个就是诈尸……黄石呆住了,要分尸……只有分尸才可以阻止……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黄石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思考。 就在黄石发呆的时候,「高明远」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摇摇晃晃地走过,路过,走向了安小楠! 「不……」握着刀,黄石看着这应该是自己好友的男人,说什么也下不了手。 安小楠恐惧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无助地瑟缩在了墙角…… 「不!」心里无比杂乱,就在黄石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手中的刀凭着本能挥了出去,直直地劈向了「高明远」的头顶! 黄石想要拔出刀,可是深入颅骨的刀一时竟然动也不动! 「高明远」的动作却也停了。 就在黄石以为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忽然,「高明远」动了。 确切地说,是他的头发动了,大量的液体从里面涌出来的时候,黄石一瞬间以为那是血。可是…… 将按在「高明远」头上的手掌摊开在眼前,透明的无色液体……水? 黄石颤抖地打开一只打火机向「高明远」的脑后看去……人眼! 黄石发现自己的视线和一双眼睛对上了!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高明远的后脑会出现眼睛?! 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延续,就像一个人慢慢撩开头发的动作,那张长在高明远脑后的脸慢慢地露了出来,雪白的脸庞掩映在高明远不断长长的头发中间,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那张照片! 想起什么的刹那,黄石猛地张大了眼睛。那张脸还没有完全露出来,「高明远」摇摇晃晃的,正在倒退着走向自己这方…… 她想过来! 忽然顿悟到这一点,黄石发现自己止不住在颤抖。她想要过来……过来做什么?她要过来了! 那个人倒着走路的样子非常诡异,似乎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脚深一脚浅,从身前张过来的胳膊僵硬得无法抓住猎物,于是黄石听到了一阵骨胳活动的声音,就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黄石看着「高明远」的胳膊违背人体工学的扭曲,从身前向自己伸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黄石一概不知道了,窗外似乎来了人,段林焦急的吼声,安小北的尖叫,村民手里的火光…… 醒过来的时候,黄石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杜曼和安氏姐妹躺在自己旁边,似乎仍然在沉睡。「你醒了?」 第九章 谋杀 杨志华竟然至少被谋杀了三次! 从前方的椅子上站起身来的男人,果然是段林。 「你……救了我们?」黄石试着说话,可是说出来的声音却干涩异常。 「我去叫了村里的人,他们救了你们。」段林说着,看了眼窗外。 窗外,几名村民正挪开他们正在向内打探的目光。低下头,段林倒了一杯水给黄石。几乎是一看到水就干呕了起来,黄石挥手表示自己不想喝,没有强迫,段林径自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这里是村长家,你们可以再睡一会儿。」看着明晃晃的灯泡,黄石还是无法从刚才的噩梦中脱离。 「……大头……高明远……陈渐东呢?」黄石忽然问,他希望段林回答,又不希望得到明确的答案。 「……他们被埋好了。」 一句话打碎了黄石最后的希望。 「这样啊……」 忽然传来的女声让两人低下了头,两人这才发现,杜曼不知何时也醒过来了。 没有起身,女孩只是平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看向前方。 安小楠也醒了,静静地缩在被子里面,静静地流着眼泪,只有安小北仍然在熟睡。 「你们……已经明白我不让你们去那个湖的原因了吧?」段林叹了口气。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不要太惊异。」 最后看了一眼精神立刻紧绷起来的三人,段林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杨志华死了。」 三个人听到这句话反应很平静,因为已经是知道了的事,黄石和杜曼只是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了头,安小楠则是缩在被子里,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我昨天想办法打电话去了杨家,杨家的父母告诉我……杨志华死了,似乎是感情纠葛,凶手还没有发现,就在你们上火车集合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话没有说完,段林被三双直直瞪向自己的眼睛,惊得挑了挑眉毛。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三个人为什么刚才不惊讶,而偏偏现在才惊讶?本能的察觉出事情另有蹊跷的段林,压低声音询问。 果然,黄石扭过了头,「其实,事情是这样子的……」 杨志华竟然至少被谋杀了三次! 这件事让段林呆住了,可是让所有人都呆住的是段林后来说的那句话。 「杨志华早在上火车那天已经死亡。」 这么说,来的人本来就是……鬼? 「杨志华的父母说,按照村子里的规矩,只要是村子里面的人死了,尸体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运回老家,可是杨志华的身体在路上耽搁了一下,就……不见了,我想那时候他就已经……那个了吧?」 段林小心翼翼地说着。一年前自己完全无法相信,一年后的自己会说着听起来如此荒谬的话。可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也没有办法。 「杜曼也看到了?那就对了,我没有看到,可是沐紫他说他只看到一个人,如果要是这样就对上号了,沐紫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很多。对了,沐紫呢?」段林说着,忽然想起,似乎一直没有见到沐紫。 三人一下子移开的视线,让段林有了一种不好的想法。 「你们怎么这副表情?该不会……」 杜曼低着头看了一会儿被单,半晌缓缓开口,「沐紫死了。」 「啊?」一时没有消化这个消息,段林怔怔地重复一句,惊异之后就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那个人……」那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少年,感觉上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会活着,怎么可能…… 「我被……诈尸的尸体袭击的时候,他挡住了我。」一句话,段林楞住了。 对于这种事情,曾经想要问沐紫的,那个感觉上无所不知的人,可是如今却被告知那个人竟然死去了,段林心里觉得非常的怪异。 并没有特别的难过,段林现在已经不太会因为人死去而难过,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对于段林来说,死亡不过是另一种生活形态的开始。可是…… 段林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安小北揉着眼睛爬了起来,看到自己在明亮的地方,她安了心,向段林询问了一声水池的所在之后,便拐进了旁边的小屋。 她自己不敢去,便叫上了黄石陪她前往。看着安小北毫无感觉地从水缸内舀水、洗脸,黄石心里忽然有一丝怪异。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水有关。 无论是杨志华、陈渐东、大头张还是高明远,三个人死亡的唯一共同点似乎都是大量的水。水…… 黄石忽然想到了最后看到的那一幕,那从高明远脑后长出的人脸。当时由于位置的缘故,只有自己看清了。其他人应该没有看到,可是…… 黄石将手伸进口袋,在碰触到一张硬纸的时候手指缩了缩,这里是那张照片,一会儿要不要给段林看呢? 事实证明,被牵扯进这件事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自己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一个无关的人呢? 可是……黄石无法否认,自己心里确实在害怕。同伴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死相如此凄惨,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而那张脸……究竟有什么意义? 心里想着,黄石站在门口,手掌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自己的后脑。 自己就是在高明远的这里看到了……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只眼睛,黄石的身子颤了一下。 那只眼睛……不是人类的眼睛。而且……她看到自己了。 那是「她」,不是「他」,黄石肯定。 黄石的手抓了抓头,然后慢慢地斜插入裤袋。漫不经心的视线移到前方正用脸盆清理脸庞的安小北身上。 女生就是女生,即使刚才是叫得最厉害的一个,安全以后仍然不忘清理自己的容颜。安小北拿着旁边的毛巾,小心地嗅了嗅,然后沾着水擦着自己的身上。 水滴从安小北手中的毛巾上滴落,发出让黄石心慌的滴答声。 擦完了身上狼狈的污渍,安小北开始洗脸,她洗脸的方式好生奇怪,几乎将整个头浸入了水中。 看着女孩奇怪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黄石忽然浑身发毛。 透过安小北面前的镜子,黄石可以看到弯腰的安小北以及门口站立的自己,自己的脸色苍白,比鬼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安小北半天没有浮上来的脸,黄石心里的焦躁越发厉害。 她的头在里面多久了呢?一分钟?二分钟?还是更久? 早已丧失了正常的时间感,可是黄石本能地知道安小北浸在水里的时间,绝对超出了正常水平! 黄石看了看门外,终于鼓足了勇气,伸手碰了碰安小北的肩膀,「喂……你还好……」 「么」字没有说出来,黄石被女孩猛地抬头带起的水花溅了满脸的水。眼睛里进了水,黄石揉了半天眼睛才好,再度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安小北若无其事梳理头发的样子,女孩正冲着自己,梳得很认真。 安小北仰着头,慢慢地梳理着长长的头发。 她的头发平时是绑起来的,如今一旦散开黄石才发现,安小北的头发真的很长。 安小北将头发仔细的分成了两股,慢慢地梳着……看着这样的安小北,不知道为什么,黄石心里忽然一阵寒意! 不对!哪里不对! 黄石盯着地面,水!水珠在不断地从安小北长发的发梢滴落,湾成一片小小的水洼。 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 黄石慌乱的目光不断地在安小北身周飘移,几乎无礼的注视,然而安小北却仿佛没有发觉一般,只是哼着歌梳着头发。 黄石忽然注意到了让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位置!是位置! 安小北明明在梳理头发,她的背后就是镜子,可是,她却是面冲着自己,背冲着镜子在梳头……背冲……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黄石心头,自己现在站的地方和安小北几乎是一条直线,看不到镜子内安小北的背影,于是黄石悄悄地挪动了几步,站定后黄石缓缓地握了握拳,然后抬起头看向镜子内…… 天!黄石惊呆了!镜子里哪里是安小北的脸?分明是另外一个女人的!长长的头发遮住脸颊,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以及…… 是她! 看清对方隐藏在黑发之间的眼睛的刹那,黄石后退了几步,几乎想要跌倒!是自己在高明远后脑见过的那张脸!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竟然附在安小北的后脑了?!那张被长发掩映的脸庞,安小北细白的手掌在那黑发中穿梭的时候,那脸庞的五官也就若隐若现。 黄石吞了一口唾沫,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安小北还是……那个…… 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黄石咳了咳,清清嗓子开了口:「小北,你洗好了没有?你洗的太久了。」 「……不,我还要再洗几次,洗干净才有人和我玩,明天我要和阿银去上学,一定要洗干净。」柔和的女嗓,可是内容和音质却让黄石彻底慌张了!根本不是安小北的声音! 从自己的角度可以看到安小北根本没有张嘴,说话的是她脑后的人脸! 黄石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看着「安小北」梳理好头发,然后走到水缸前,下一个动作……安小北竟然将整个头彻底沉入了水缸! 她想杀了她!这个念头忽然从黄石心底冒出来,忽然想到晚上在水缸里见到的陈渐东,以及后来在内屋看到的用双手卡住自己脖子的高明远的死相,黄石忽然明白了,他们都是被她杀死的! 甚至杨志华! 从后脑长出的女人脸操控了整个身体,然后让他们死去…… 不好!安小北! 忽然一阵勇气,黄石大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安小北的腰,大力将女孩甩了出来!水缸被黄石的动作带倒,水缸尽碎,里面的水顿时洒了满地。 「怎么回事?」段林率先跑了进来,看到仿佛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的安小北,他急忙将她扶住,手掌托住她后脑时,一种奇怪的触感…… 段林诧异的目光迎向了旁边脸色灰白的黄石,看到对方虚弱地对自己点头的时候,段林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回事?」早就监视着屋内一举一动的村民,第一时间闯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狼藉,立刻用当地话询问段林。 「没什么,只是我学妹身体还没好,不小心晕倒带倒一个水缸而已。」 村民半信半疑地离开,室内再次剩下了段林五人。 安小北仍然昏迷着,不明就里的安小楠和杜曼看到两人的脸色,也不禁有些慌张。 「说吧,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对吧?」沉着脸,将安小北的头安置在枕头中间,段林沉声道。 黄石知道现在不说不行了,看着一旁仍然不明白的杜曼和安小楠,黄石轻声道:「你们摸摸她的后脑勺。」 将信将疑的,杜曼和安小楠轻轻向女孩的后脑摸去,安小楠在碰到妹妹后脑的第一时间叫了起来,段林急忙捂住她的嘴。 「脑后有一张脸?!」杜曼小声说了出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杜曼急声道:「那张照片!」 黄石点了点头,伸出手掏出口袋里已然皱巴巴的照片,然后轻轻递给段林,「这是我和杜曼来这里第一个晚上,杜曼无意中拍下来的。」 眉头皱了皱,段林还是接过了照片。非常不清楚的照片,可是却足够段林辨认出照片角落的男人是杨志华,而更让段林诧异的…… 「女人的……脸?」段林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攀附在杨学长身上的,可是后来……」黄石搓着手,别着头开口:「我确定那张脸是长在杨学长后脑的。因为我在高明远的后脑发现了同一张女人的脸,如果我没有推测错误的话,每一个死者脑后应该都曾有过这张脸,那个鬼附在了我们身上,操控了我们,甚至杀死我们……」 黄石说到最后,安小楠捂上了嘴,眼里露出无比恐惧的眼神。「可是小北她……天!我们该不会都会这样……了吧?」「死」字安小楠没敢说出声,可是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字带给众人的恐惧是难以形容的。 事情发生开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想过这个问题,然而事到临头看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大家却真的害怕了。 杜曼咬了咬牙,想要翻过安小北的脸,就在这时候,段林阻止了她。 「不要这样做,头发……某种程度就是鬼的蒙脸布,还是不要看到的好,而且……」段林轻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窗外,「你们还是不要太声张,这里的村民非常惧怕这种事情,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宁可杀了你们,也不会让鬼存在在他们眼前,明白?」 段林的话给了众人重重一锤。 自己原来已经是某种恶极病毒的携带者了么?不但面临病魔的死亡威胁,甚至还要担心被同伴发现而被提前解决掉…… 「我们该怎么办?」望着仍然熟睡中的妹妹,安小楠流下了两滴清泪。段林扭头望向了窗外,窗外现在还是亮着,黄石他们这次昏迷的时间可并不算短,所以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以后了,山上天黑的早,到了六点天就开始黑,如果自己没有料错的话,安小北的极限就是那时候了。 而且黄石说的没错,一切都和水有关,水是一切事情的开端,如果解决得好的话,也将是一切事情的结束。 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杨志华死在他们上火车的那一天,他的父母没有按照村子的传统在天黑之前将他的尸身送回埋葬,所以他的身体到了那天「复活」了,上了火车,与一帮对他不安好心的同学碰了面。 途中沐紫和杜曼在丧车上看到了杨志华,或许就是一个预兆,然后那天晚上,伤心的安小楠将杨志华推入了湖中————是整个身体————在杨志华已死这个前提下,安小楠等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杨志华完整的尸身沉入了湖中。 沉入了村子里向来禁忌的湖中。 根据杜曼的照片,那个晚上……杨志华就被什么东西附上了。 根据黄石转述沐紫那天晚上的占卜,沐紫那晚想说的很有可能不是占卜,而是警告,每个人都有杀害杨志华的动机,不! 沐紫说的说不定根本不是警告,而是事实! 说不定每个和杨志华有私仇的人,都曾经对杨志华下过杀手,然而…… 杨志华每一次都回来了。 大头张也复活过。高明远也…… 他们的脑后出现了另一张脸。 水……大量的水是关键,段林忽然想起最近异常多的雨水。 「雨天是亡灵回乡的日子,因为雨声可以遮掩他们的脚步……」 亡灵?湖?女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段林匆忙拉住黄石,「你说当时你和安小北说话的时候,对方回答了什么?」 段林突如其来的高嗓门吓了黄石一跳,不过黄石还是如实回答了段林:「她、她说什么她还要多洗几遍,说什么洗干净了才有人和她玩,第二天她要洗干净和叫什么银的去上学……」 「上学?洗干净?」非常突兀没有征兆的话,却意外地让段林想起了什么,「水……湖?!」想起了村子一向匪夷所思的埋葬传统,段林忽然瞪大了眼睛! 对啊!说到水……这个村子不是太奇怪了么?为什么要分尸才能埋葬,还有那很久以前就有的诈尸传说,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岂不是和杨志华一行现在的遭遇完全一致? 诈尸,没错!就是诈尸!没错,重点就是那座湖,还有…… 那个女人! 看了看天色,段林忽然站起身,「我出去询问一些事情,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颔了颔首,段林在三人复杂的注视下走出了小小的房间。 段林直接来到村长面前,「村长,我想问一下关于那座湖的事情……」段林开口得颇为踌躇,他自己和外公只是外乡人,是后来迁过来的,本也不属于这个村的村民,可是这个问题应该没什么吧? 但村长的反应却出乎段林的意料。「你问这个做什么?」白发蔼蔼的老者瞪起眼睛意外地犀利,段林不由得身子一颤,可是强烈得到回答的欲望驱使他继续发问。 「我知道我问这个问题可能不太合适,可是……我学弟真的遇上了这种事情,您也是知道的,诈尸,我们遇上了诈尸!我们知道村子里有这个传统,一定要分尸埋葬,可是这个传统不是太奇怪了么?您不觉得……」 「我什么也不觉得!你要是问这个的话可以回了!今天就走,你和你那帮朋友今天就走!你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你知道么?」 老人怒喝出声,过大的声音和旁边村民带着警惕的目光,让段林心中一动。 真的有古怪。那座湖肯定有古怪。 不屈不挠,段林选择了继续开口:「可是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规矩是十来年前才有的,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多出这样一个规矩……」 段林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他的胳膊就被旁边五大三粗的两位村民,像抓小鸡一样抓住了,村长吹着胡子背对着自己,摆明送客的样子。 越是这样越说明真的有问题! 段林最大的特点就是执拗,这个问题关系着几个人的人命!自己不能不问! 挣扎着,段林掏出口袋里一张硬纸片向村长扔去,「请您看看这张照片!拜托!」 轻飘飘的纸片没能飞到村长手中,而是落在了旁边一位老者的脚下,老者看了一眼照片之后随即脸色大变,拉过村长,两个人开始飞快迅速地交谈。 又有几个村民加入了进来,段林发现,加入交谈的尽是一些年龄偏大的村民,他们一边看着照片一边打量着自己,那种眼光……段林不寒而栗。 当对方拿出绳子将自己绑住的时候,段林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 「你们……」 手脚被绑得死紧,段林看着一头雾水的黄石他们也被推了进来,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恐,一脸莫名其妙,安小北仍然沉睡着,手被绑在了背后。 「你们想要干什么?!」再也坐不住,黄石冲着村民大吼起来。 皱纹像树皮一般的村长慢慢地走了过来,将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照片轻轻插入段林的上衣口袋。 老者轻轻开口:「把你们送回去,你们这帮妖怪。妖怪就应该被沉到水底下,就像当年那个怪物一样……还有你……和妖怪交朋友……当年就该把你和那个妖怪一齐沉下去!」 村长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微震,老人后来又说了很多诅咒的话,可是段林却再也听不到了,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资讯,段林陷入深思。 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对自己很重要的…… 黄石拼命叫着段林的名字,企图将他叫醒,毕竟这些村民竟然一刻都不耽搁,将己方抬起来就走,随着景色越发的熟悉,黄石惊恐地发现对方的目的地似乎是那座湖…… 看着对方在捆住自己的绳索上绑上石块的举动,黄石再也不怀疑对方的目的是把己方一行人沉下去!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年代?竟然还有这样的愚民!」黄石破口大骂着,想要唤醒自己的同伴一起反抗,谁知自己这几个同伴竟然一个比一个反应冷淡。 杜曼还是平时那副表情,冷漠地垂着眼睛,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安小楠却仿佛已然认命,呆呆地注视着即将被沉入的湖水,怔怔流着泪;安小北还是沉睡;而段林…… 「段学长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不是发呆的时候,我们快要死了啊!快被人淹死了啊!妈的!放开我!我还要上学呢!我们后天开学……妈的!Shit……」 黄石的大嚷大叫并没有让村民停止他们的动作,那些村民只是在村长的带领下,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捆绑的动作。 段林却仿佛没有听到,仍然呆呆地想着,黄石忽然嚷到的「上学」两个字,就像一把火炬点燃了段林的思绪! 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孩子是水草!是水草啊! 第十章 水草 妖孽是不好的词,那个家伙绝对不是妖孽。段林跳出来阻止,可是却被一同扔下了水。 记事时候的好朋友,那个整天脏兮兮不肯梳洗的好朋友,名字叫水草。 是隔壁村子的孩子,那个有很多孩子一起玩耍的村子里,那个家伙却找不到朋友,每天可怜兮兮地蹲在湖边————自己的地盘。 永远脏兮兮的样子,年龄明明比自己大还不会说话,舌头笨得很,总是把自己的名字唤错,阿林叫成阿银。 这样子,怪不得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肯和她玩,可是段林心里还是非常喜欢这个童年玩伴的,因为她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约定好第二天一起上学的前一天,两个人一起去湖里洗澡。 「洗干净,就会有人和你玩了,我们明天一起去上学。」自己依稀是那样说的。 水草点了点头,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整张脸,遮住了女孩羞涩的笑容。 可是,那天晚上只属于两人的湖边却来了不速之客。是村子里的大人。 那个家伙笨嘴笨舌的说着想要上学所以来洗澡,可是…… 段林听到那些大人骂她妖孽。 妖孽是不好的词,那个家伙绝对不是妖孽。 段林跳出来阻止,可是却被一同扔下了水。 湖里……有水草,湖里……有水草。 水草缠住了小段林的脚,段林上不来,窒息的痛苦……难过得眯成一条线的视野里,段林看到了水草,在比自己还要深的湖底,水草的脚上绑着石头,水草长长的头发飘散在水里就像长长的水草,在那水草般的发间,段林看清了水草的脸…… 在看到那张脸的刹那,段林忽然害怕起来。 推开了水草伸向自己的手的刹那,段林看到了水草的表情:焦急、害怕还有…… 失望。 段林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内心的感觉,那是一种背叛朋友的内疚。 最后的记忆是水草帮自己割断了脚上的水草,自己的身子缓缓地上升…… 水草没有上来。 段林的掌纹少了一道生命线,据说这是死过一回的人特有的,如果没有水草相救,自己一定死了,段林想。 段林开始见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人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男女老幼,唯独没有水草,段林想,水草一定伤心极了。 刻上掌纹的时候,段林发了很严重的高烧,醒过来的时候,就成了不会游泳的段林。 一切想起来的时候,段林发觉自己被举高,正要投往湖中,岸上站着看着自己的村长……村民们举着火把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切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段林忽然想起来,那几个人就是将水草投下湖的大人。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自己也长大了,如果水草还在,应该也是这么大的年纪。 「水草……一直在这湖底下,看着我们。」段林忽然开口了,对着一直看着自己的村长道,老者的脸色在听完段林的话以后赫然变色! 「把他们扔下去!」猛地挥手,直到看到所有人都被扔下了湖,老村长才气喘吁吁地撑起拐杖。 水泡将段林的身体包围了,冰冷的水直直压过来,无法呼吸的痛苦……就好像小时候那次……好像…… 段林睁大了眼睛,捂住不断漏气的嘴巴,段林惊讶地发现自己脚下黑压压的竟然……是水草。 黑色的水草覆盖了整个湖底,缠住了自己的脚,段林感到自己无法挣脱。 向下看去,在那浓重的黑草之间,段林看到了一抹白色。是安小北! 女孩沉在比自己更深的地方,头发混入了水草之间,顺水飘摇。安小北是昏睡的时候被沉下去的,糟糕!要救她! 安小北的身影赫然与当年的水草重合,段林努力让自己沉的比对方更深。 安小北的脚不只是被石块、更被水草纠缠,一定要尽快帮她解开!尽快! 用牙齿咬着捆住女孩手脚的绳索,胸腔的氧气越发少了,段林感到力气在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还有生命的迹象。 当年……水草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手脚被捆住,沉在冰冷湖底的水草,放弃了自己生存的可能,一点点将捆住自己的绳索解开,看着自己的朋友缓缓上升,而自己留下来,等待死亡…… 那时候水草是怎么样的心情呢?她当作朋友的那个人背叛了她啊! 撕咬间,段林感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太过用力而将嘴弄破了么?段林却毫不在意,咬开了最后一丝绳索,段林终于直起身子,准备目送女孩升上水面。 长长的头发飘散在水中,就像长长的水草…… 段林几乎是着迷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眼前女孩水草般的长发慢慢移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段林怔住了。 长在脑后的脸,乌黑得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 如此诡异的长相……是水草。很多年前认识了很久,却只见过一面的水草。 于是,段林笑了。 与那张冰冷苍白的脸孔相距仅仅三厘米,感到那柔软的长发盘旋在自己的脸颊,段林毫无畏惧地对上了那张被外面的人称为妖怪的水草的脸庞。 如果可以触摸她就好了,自己可以按照当年的约定帮她清理,可惜自己的手脚皆被束缚,不可动弹。 如果可以说话就好了,自己可以对她说声对不起,可惜自己的嘴唇碰触到的只有水波。 如果可以…… 长长乌黑的头发再度遮掩了水草的脸庞,段林看到女孩对自己露出了一朵一如往常的笑容,缓缓上升,段林于是微笑了,微笑地看着女孩的身体缓缓上升……消失成一个小黑点。 水面上方,是自由、是生命。 段林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凭大量的冰水涌进了自己的腹腔…… 段林渐渐失去了直觉,最后的视线,段林看到有人对自己伸出了手…… 段林是被落在身上的阳光照醒的,醒过来的时候,段林看到旁边整齐地和自己并排躺着安小楠、安小北、黄石还有杜曼。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久违的阳光,段林心里充满了问号。向远处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让段林脱口而出:「沐紫?你没死?」 「啧!这是对救命恩人说的话么?」耸着肩,少年脱口而出的是段林熟悉的讥讽口气。 看着沐紫缠上绷带的胳膊,段林忽然松了口气。 只是受伤么?太好了……?心里莫名其妙的高兴,一向木讷的段林难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沐紫瞥了他一眼。 「不,只是觉得……这阳光太好了。」伸出手去,看着自己终于长平最后一丝刻痕的掌心,段林笑了。 伸开手掌,段林让阳光从指隙露出来,强烈的阳光……段林眯上了眼。 雨停了,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 那些借着雨天返乡的亡灵终于回去了,不是么?段林淡淡笑了。 段林所属的村子消失了,一夜之间消失了,因为严重的土石流。 连续几天的暴雨终于超出了小小山体的承受能力,终于在昨夜的大雨中倒塌,大部分的人都提前搬走了,只有村长一行人在从外面返程的途中,正好被土石流淹个正着。 几个人的尸体仍在打捞中。 与此同时,山后的湖中却忽然浮起了一具白骨,非常奇特的白骨。 经过法医验证,该人死于十余年前,死的时候约莫九岁,孩子的左脚上有断开的绳索,在水底找到了绳索的另一端————一块石块。 这个孩子是被谋杀的,谁会在多年前对一个孩子下那样的毒手呢? 警方经过多方考据,犯人却未果。 倒是法医后来对死者进行容貌还原的时候,得到了更惊人的结论:这个孩子有两张脸,是一种极罕见的双胞胎胎内吞噬现象。强大的一方为了争夺养分,将自己较弱的兄弟姐妹在母体内吞噬,然而没有吞噬完全,留在活下来胎儿身上的一种残存现象。 能遗留下来一张完整的脸孔,还真是罕见的医学案例。一时间,报纸上对这一现象侃侃而谈。至于那消失的大学生们的事情,警方没有做太多的调查,最后以失踪案告终。 「再见!」安小楠、安小北、杜曼和黄石向远处的段林及沐紫挥着手,他们手上拎着行李,身后是雇来的马车。 今天他们决定离开这里,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不过也有好的。 「不用你帮我拎行李。」板着脸,杜曼冷淡地对旁边帮她拎起行李的黄石道。 「……你啊!适当接受别人的帮助会更加可爱一点的。」不理会杜曼的抗议,黄石拎起杜曼的行李上了车,趁人不注意的空档,黄石对段林这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段林笑着挥了挥手。哪里都有爱情故事发生,不是么? 安小北对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记不起来,直到现在,段林也不能确定那天自己在湖里见到的,是安小北还是真正的水草。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挥挥手,段林看着承载四个人的马车渐渐消失不见。 「如果有机会的话,回去教我摄影吧?」马车上,黄石拼命向一直不理会自己的杜曼搭着话。 杜曼看了眼黄石,慢慢转过身去。 天快黑了。乡下的凉风非常舒适,不过夜里却会非常的冷。 看了眼不停哆嗦的女孩,黄石笑了笑,将衣物披在了杜曼身上,不等女孩拒绝,黄石率先堵上了杜曼的嘴,「以后不一定还有这样的机会,你就接受吧。」 有点奇怪的话,说不上哪里奇怪,杜曼选择接受了黄石的好意。 借着最后的光线,杜曼拿出了口袋里自己拍下的照片─这些,应该就是此次旅行唯一留下的记忆了吧? 照片里,大家还都是活生生的,照片里明明…… 「真是不能理解,恨一个人真能恨到为对方自杀么?」看着照片,杜曼喃喃道。 黄石却笑了,「我却是能理解的。我遗忘了一些事,不过在湖里的时候却忽然想起来……我也曾经有过那种心情的,呵呵……」 声音很轻,可是杜曼还是听到了,那种语气好生奇怪……不解地抬起头看向黄石,却发现对方目光悠远正看着远方,安小北也是那样一副表情…… 心里忽然有种不安,杜曼猛地转头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然后…… 杜曼呆住了,就着深蓝的夜幕,杜曼注意到从远处的田埂上面驶来一辆牛车。牛车非常的慢,前方像幽浮一样的绿色豆灯忽然让杜曼心中一凛。 丧车?!这个词麻麻地爬上了杜曼的心头的时候,冷汗从她的额头流下。 杜曼将头埋进了膝盖,自己所在的马车很快,而牛车很慢,马车很快地从牛车旁边侧身而过。 余光忍不住滑向驶开的牛车的刹那,杜曼再度楞住了。这是…… 杨志华,高明远,陈渐东,大头张还有…… 看到最后面两个背影的时候,杜曼惊呆了!那两个人分明是…… 回过头,杜曼看向自己的旁边,「啊——」披着黄石的外套,这位从来不尖叫的女孩终于凄厉地尖叫出声。 车子上不知何时,只剩下了自己和脸色同样惨白的安小楠,剩下的两个人则是…… 望着已经消失成一个黑点的牛车,杜曼膝盖一软,终于缓缓坐倒。 三天后,黄石和安小北的尸体被警方在湖里发现,作为涉嫌谋杀杨志华的凶嫌,黄石的尸体被人在这里发现实在奇怪,尤其是经过法医查证死者已经死去多时之后。 黄石的死亡时间,初步被定为一星期前,大概就是杨志华死亡的时刻。 至于安小北……就更匪夷所思了。透过部分日记,警方推测安小北和黄石是男女朋友关系,可是,杨志华却对安小北做出了某些事情而导致女方自杀。 已经死亡多日的尸体,不但在原本死亡地点消失,而且被发现在了万里之遥的外地…… 尸体自己走过去的不成?未果的案件,于是又多了一件。 ——完—— 亡灵书之四《养尸(原名 鬼婴)》 文案 我要的幸福,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C市某公寓一男子家中於排水管内发现腐烂婴屍」…… 段林前往C市与久未见面、同父异母的弟弟相聚。暂居弟弟学长的房子,他却一直听见小孩儿哭闹声,接着,弟弟身边的人,开始一个个的自杀…… 他们可是受到「养屍」者的诅咒? 婴屍、孩童哭声、脐带、养屍……这些与死者有什麽关系?牵扯其中的段林兄弟,可会平安脱身? 血在洁白的病房地板上蔓延开……忽然,成瑞呆住了。 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血……许遥的血在许遥脚下堆积,然後向旁边扩散,一大片,血均匀的舔过每一寸地板向旁边蔓延,向自己脚下蔓延,然而…… 在那血泊中间,空出了两小块。突兀的两小块。 只有那两块的地板还是本色的洁白,乾乾净净,没有血迹。 楔子 我们会幸福的拥有一个宝贝 给他名字并且祝福他 听他叫着你妈妈叫着我爸爸 我会做他最好的朋友和他一起在泥地里玩耍 亲爱的你在一旁看着吧 你会赞赏他 第一章 堵塞的排水管 男人咬了咬牙,强行将铁棍继续深入,乌黑的液体顺着排水孔的黑洞钻了出来,晕开……变成刺目的红! 醉醺醺地从酒吧回来的时候,男人立刻被一楼的管理员叫住了。 「许先生,请您停一下。」 「干……干什么?」扶着头,男人感到轻微的晕眩,刚刚研修回来,又被叫去喝酒,原本打算回家能够好好睡一觉,却又被那老东西拦住……妈的!今天一定要早点睡,明天还有一个手术…… 「有事快说!」仗着醉意,男人的语气粗鲁无礼。 像是见多了这样的人,管理员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拿出一迭纸。 「许先生,您这几天没回家所以不知道,您家的水管似乎出了问题,二十七层很多住户已经报上来了,说是管道有渗漏现象,大家认为是您家的水管出了问题,偏偏您这段时间不在,所以……」 「好了,我明天修就是了!」 脑袋再度顿了顿,在倒下之前男子抢白了一句,随后便踉踉跄跄地走到前面的电梯,赶在最后一秒进去,男人重重地靠在了电梯壁上。 电梯里面不止男人一人,另外还有一名女子,女人不时偷偷看向自己的闪躲目光,和刻意保持距离而缩在电梯角落的动作,让男人觉得碍眼,乘着酒意,男人于是故意欺身向女子,看着女人尖叫一声,慌乱按下电梯开关不由分说逃跑的样子,男人哈哈大笑。 「女人……哼!」 空无一人的电梯里,男人唱着荒腔走板的久远歌谣。 二十八层终于赶在男人睡着之前到了,男人踉跄地踏出电梯,一路摇摇晃晃。 妈的!自己家在最里面,天杀的电梯为什么偏偏设计到正中间?那帮该死的设计师…… 嘴里骂骂咧咧,男人晃晃悠悠前进着,声控的电灯随着男人前进的步伐逐渐亮起,直到最后一盏。 男人哼着歌,摸出钥匙开门。 「唔……哇!」 扑鼻而来的臭味!原本就因为醉酒而不甚舒适的男子,瞬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止不住的呕意,男人忍不住「哇」地吐在了玄关。 好臭……胃……好疼……男人摸着自己的胃,脸色铁青地打开了电灯。 室内一如自己走之前的杂乱,男人一向不喜欢收拾屋子,原本都是女友过来收拾的,不过那个愿意帮自己收拾屋子的女友,前阵子和自己分手了。不喜欢外人进入自己的空间的他,没有叫钟点佣人的结果,就是满地杂乱的屋子。 不过吐一吐也好,男人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吐在屋内和自己外套上的脏物,让男人大皱其眉,脱下外套,男人随即进了浴室,却在打开浴室门的瞬间捂住了鼻子! 味道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打开门和窗户,男人等到味道稍微散出去一些以后重新进入浴室,盯着地上的排水孔,男人确定味道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许先生,您这几天没回家所以不知道,您家的管道似乎出了问题……」 刚才管理员说的话忽然浮上男人心头,那个老家伙说的就是这回事吧? 原本没当回事的他捋起袖子,开始检查自家的排水系统。 男人拿着拧开的花洒在地上慢慢浇着水,水没有顺着排水管道流走,相反的,水越来越多,在男人脚下积了起来,慢慢地没过了男人的脚跟。 「果然是堵了……」心里想着,男人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水,冰凉的液体让男人原本困乏的精神重新振作。 毕竟是医生,男人虽然可以容许自己的房屋杂乱,可是,他仍有着大部分医生具备的洁癖。排水管道堵了,那种骯脏的东西如果堵得太久,不知道会有什么脏东西松动了,从里面浮上来呢。 那种画面男人哪怕只是稍微地想象一下,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等不了明天找修理工,男人决定先试试看自己疏通。毕竟是男人,这些事情算不了什么。 男人开始四处查看,看看有没有能够疏通管道的东西,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马桶疏通器,男人想了想,决定先拿这个试试看,拿着疏通器努力压了几下,排水孔内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之后,男人匆忙移开疏通器,果然,浴室的水下去了一点。 不过只是一点而已,很快地,排水孔又堵了。 「妈的……似乎挺大的……能是什么啊……」嘴里嘟囔着,男人不死心地再度压了几下。 然而让他失望的,水再也没有下去一点,情况并没有好转,可以说甚至是恶化了,因为经过刚才的修理,原本安安静静的排水孔里一直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妈的!这让人怎么睡?」向来浅眠的男人搓了搓手掌,更加郁闷了。 忽然,男人停住了一切动作。 不对!还有一个声音!好像是…… 男人屏住呼吸,盯着黑洞洞的排水孔…… 「吱……咳……」虽然很小,不过,男人确定自己确实听到了某个声音。 「糟糕,该不会是有老鼠顺着管道爬上来了吧?」 男人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住过的老旧公寓,那时候常常有老鼠顺着水管爬上来,那种阴沟里特有的恶臭,只要那个东西一进来就会四散开来,让人窒息的恶臭! 那算是男人小时候的噩梦。 想到这里,男人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仿佛再度嗅到了那种童年时闻过的,阴沟里寄生兽特有的腐败臭味……有意加深男人的厌恶般地,男人看到有微黄的液体从排水孔内冒出来,在浴室里晕开…… 虽然男人的理智告诉自己这里是二十八楼,很少有老鼠能够如此厉害,爬过二十七层水道来到自己家,可是既然有了这种怀疑,男人心里的恶心感觉就越发真实。 男人仿佛看到夜里,顺着自己浴室洁白的瓷砖,一个浑身乌黑,散发恶臭的恶心老鼠冒出来,然后踩着自己的地板,滚在自己明天要穿去上班的西装上,在自己放在厨房的苹果上留下让人厌恶的牙印…… 皱了皱眉头咧着嘴,男人感到浑身一哆嗦,更加没有睡意。 男人从窗台上找了一根铁制衣架,想办法用钳子将之重新塑型,弄成一根长长的细铁棍,男人决定捅捅看,运气好能够把那东西捅下去,或者……还有比较恶心,不过看起来更加可行的方法,将里面的东西钩上来。 无论哪种方法,男人决定今天必须要把这个排水管搞通畅,再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会精神衰弱。 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男人将手上尖细的铁棍重重地插了进去…… 啊?!插到了! 手中感到一种柔软宛如肉类的触感,男人懊恼地想,自己的预感似乎不幸成真了。 这种东西不像是什么瓶子、头发甚至女人用的卫生棉,而是货真价实的肉的感觉。 男人咬了咬牙,强行将铁棍继续深入,乌黑的液体顺着排水孔的黑洞钻了出来,晕开……变成刺目的红! 血! 妈的!即使心里告诉自己过里面可能是老鼠,可是男人一想到自己正在捅着一只老鼠,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反胃的感觉,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红色,男人嗅到了一种恶臭! 那东西已经死了吧?死在管道里,它的尸体把排水孔堵住了,所以排水系统才出问题。该死! 想到这里男人毫不迟疑,决定将那东西弄出来。 夏天,尸体腐烂得很快,而水会加剧尸体的腐败,现在已经如此的臭,以后怕是会更严重…… 男人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铁棍的角度,慢慢将那东西蹭上来,随着慢慢变长的铁棍,男人知道那个藏在自己管道下,不知腐败多少天的烂肉终于要被自己挑出来,虽然心里做了无数建设,男人还是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吞了一口口水。 好……一、二、三……挑! 或许是太过用力,男人感到那个东西在自己的一挑之下,竟然飞向了自己,来不及躲闪,那个发着恶臭的黑乎乎的物体,就那样飞入了自己怀中…… 呕……男人颤抖地想要将那东西甩出去,可是……甩不掉! 男人闭着眼睛用力,那东西非但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落在地上滚开,竟然…… 手……被什么小小的爪子一样的东西抓住了……该不会……那东西还活着吧? 忍住心里的厌恶,男人慢慢睁开眼睛,迎上手里那东西只有一缝大小的视线…… 「啊!啊!啊……啊─」 男人充满恐惧的吼声瞬间划破了浴室。 于是,第二天,「C市某公寓一男子家中于排水管内发现腐烂婴尸」的消息,便成为C市各大报纸的头条,全民皆知。 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段林接到了一通电话。 「哥哥,好久没见了,你……能不能过来看看我?」 弟弟踌躇而嗫嚅的声音让段林怔了怔,欲言又止的声音,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不是弟弟的作风,没有多想,段林半晌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弟弟的请求。经过一天的车程,段林来到了弟弟所在的C市。 C市是一个大中转站,车站人来人往,段林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要来接自己的弟弟,最后还是弟弟找到了他。 看着远处向自己招手的年轻人,段林快步走了过去。 弟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一算是变化的就是个子,似乎又高了不少,上次见面还和自己持平的身高如今已经远远抛离了自己,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发觉弟弟一直向自己身后看的目光,段林简单地把身后的少年介绍给了弟弟。 「我朋友,沐紫;这是我弟弟,韩心诺。」 后面的话是对沐紫说的,虽然沐紫似乎对自己介绍不介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弟弟却是打量了半天,半晌微笑着对沐紫点了点头,「认识你很高兴,我不知道哥哥还有这样的朋友。对了,哥,这次是住在家里还是我那里?」 听着弟弟这样问道,段林想了想,「去你那里吧,爸爸那边我改天去探望。」 弟弟点了点头,随即招了一辆计程车。 和兄弟不同姓氏,难得回乡却不先去探望父母,这些都是很奇怪的事情吧?不过沐紫什么也没问,那个人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吧!坐在后座,静静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段林淡淡想着。 自己的家庭说来比较复杂,父亲是母亲家入赘的女婿,然而母亲生下自己之后就去世了,年纪轻轻的父亲自然很快再婚了,所以自己是由外公带大的。 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起来多少了,加上外公对女婿也不太提起,是以段林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印象。 父亲工作很忙,很少过来看望他,只有他被大学录取之后、背着外公,父亲曾经带着继母和一个男孩来学校看望过他一次。 「这是你弟弟。」父亲生硬地讲道。 也难怪,本来就是很生疏的父子,父亲会带家人过来看望自己,原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 短短的会面,自己应该叫做继母的女人似乎不愿意多待,沉默地用餐过后,父亲留下了一张信用卡和手机之后就匆匆告辞了,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的段林没有想到,几个月后就接到了弟弟打来的电话。 从此两个人就这样往来着,大概是兄弟之间的血缘关系,又或者是心诺长袖善舞,一向不擅长和人交往的段林居然和弟弟交往甚欢,一直持续到现在。 不过,两人很少见面就是了。上次见面,还是弟弟考上了本市很有名的医学院的时候,段林特意从另外一个城市过来,不过只是看望弟弟,段林并没有去父亲家。 继母似乎不太喜欢自己,从仅有的一次会面中,段林莫名有了这个认知。 世界上没有几个继母,能够真的喜欢上丈夫和前妻剩下来的拖油瓶的吧?这样想着,段林觉得继母对自己的态度也不难理解。 「哥哥最近过得如何?找到工作了么?」忽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段林的思绪,段林回过头,便看到弟弟此刻正从前座望向自己。 「嗯,算是吧,在B市找到了教师的工作,现在学校正在放暑假,所以回老家。」 「真好哟,老师是个不错的职业,还能继续享受寒假和暑假,真好。」弟弟拖着长长的调子感叹着。 「你呢?快毕业了吧?」 「嗯,现在正在实习,医院的实习累死人。」弟弟笑着说。 「当医生不错的,薪水很高。」段林认真地说道,弟弟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着。 一路上基本上是弟弟在说话,段林只是简单的回答,沐紫在车上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住了。 「是这里。」弟弟指着前方的高层建筑道。 段林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即将暂居的大厦:三十层左右的高层公寓,这在人满为患、寸土寸金的大城市很普遍,并没有什么特别。 「哥哥,如何?」 听到弟弟询问,段林匆忙点了点头,「挺不错的房子,学生住奢侈了。」 「哦。」 弟弟没有说别的话,似乎有点扫兴的语气引起了段林的注意。 似乎……他期望自己说点别的什么的……是什么呢? 看着弟弟已经走到电子锁处的身影,段林匆忙跟了上去。 忽然发现沐紫没有跟上来的段林,匆忙回头招呼他,却发现沐紫还在仰着头看着什么,顺着沐紫的视线向上看去,除了或明或暗的住家窗户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的段林耸了耸肩。 段林的催促下,沐紫终于收回了目光,向大厦入口走去。 韩心诺按下的楼层是二十八层,电梯里面的一个女人看到他按下的数字之后,便不时向这边打量,那种视线让段林觉得不快而疑惑,可是弟弟却仿佛没有看到般。女人打量的视线一直持续到她所去的楼层为止。 不多时,段林他们要去的二十八层也到了。 跟着弟弟一直向里走,弟弟最终在最内侧的木门前停住。 拿出钥匙,段林看着弟弟开门,直到弟弟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打开电灯,段林才踏入。 弟弟随后装作不经意地两边看了看,然后迅速地关好门,拉好保险。 「屋子有点乱……没关系的哥哥尽管踩,啊,对了,穿着皮鞋走了这么久应该很不舒服吧,我找找拖鞋。 「哎?拖鞋在……这里有一双,我一会儿再找找看还没有别的,对了,走了这么久一定渴了,我给你们倒水……水……我想想饮水器在……」 弟弟手忙脚乱地招呼着自己,言谈和行动间掩盖不住的是对这里环境的陌生,段林没有吭声,他决定等待弟弟亲口告诉自己。 看着面无表情的段、沐两人,韩心诺一直伪装出来若无其事的脸,终于垮了下来。 喝着从冰箱里挖出来的啤酒,韩心诺像没了骨头一样仰在沙发里。 「好,说实话了,哥,这里其实是我学长的公寓。」抓了抓头,韩心诺又喝了几口啤酒。 段林皱起了眉头,「我们就这样住进来,你学长怎么办?」 「他去朋友家住了。」 「这样……不太好吧?」自己住进来,把主人赶到外面住,怎么想都不对劲。 「没关系的,他不想住这里。不说那个了……那个……哥哥,你觉得这房子如何?」半晌给自己端了水,弟弟忽然问。 段林困惑地将视线移向四周。 很宽敞的空间,如果之前只有弟弟那个学长一个人居住的话,似乎太宽敞了一些。 装修得很好,虽然现在被单身的男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不过还是能看出房间原本整洁大方的装修风格。 房屋位置很好,朝阳的位置是一个小型露天阳台,白天的时候可以收到很好的阳光,东面有一个房间,西面有三个,厨房是开放型的,和饭厅、大厅连在一起,很摩登的设计。 挺好的地方。 段林将视线调了回来,看到沐紫的时候,发现沐紫正在盯着西侧的方向,顺着沐紫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看的是中间那扇门。 「那是卫浴,厕所和洗澡间是一体的,怎么,有什么不对么?」弟弟的声音有点迫切,不过段林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里很好。」 一句话脱口,段林发现弟弟松了一口气。 沐紫从简单的行李中取出洗漱用具,「洗澡间在哪里?可以借用么?好久没有好好洗澡了……」 「啊?当然可以,跟我来。」带着沐紫走到客房主卧中间的小房间,「这里就是了,你先洗,我出去了。」 韩心诺出了浴室,向关着的门多看了两眼之后,随即回到哥哥所在的客房。 段林正在铺床,早已习惯单身生活,这些事情对于段林来说驾轻就熟,不多时段林已经将床铺整理好,韩心诺进来的时候,段林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 韩心诺拉上了房门。 「哥哥……」 看着弟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段林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坐在了弟弟旁边,「怎么了?」 「……不,没什么,哥哥你也累啦,我们明天好好聊聊,这样吧,等沐紫出来的时候你就去洗澡,然后就睡觉吧,我在外面沙发床上睡,有事情叫我。」 段林点了点头,看着弟弟从柜子里又取了一床薄被,随即出去。 不一会儿,沐紫擦着头发进来,段林随即拿着洗澡的东西出去。 拧开水龙头,段林想了想,没有选择泡澡,坐了很久的车说不累是假的,段林决定简单冲洗一下便出去。 进屋的时候沐紫已经睡了,虽然是地铺,不过由于现在时值夏天又是木地板,所以段林并没觉得铺得厚厚的地铺有何难过,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月光清冷地洒在自己身上,段林发现自己明明很疲累,可是…… 段林失眠了。 不知道为什么,段林一直睡不着。 浴室里偶尔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就好像什么东西吞噬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一清二楚地传入竖着耳朵倾听的段林耳中,那种会忽然冒出来的声响比持续的更加磨人。 瞪着眼睛,段林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 这里的隔音效果,还真不如它外表看起来好耶…… 几次听到晚上有人去洗手间的声音,冲马桶的声音,洗手的声音,最后伴随着小孩子的哭声,段林在黎明时分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反观沐紫,一夜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第二章 只有鬼知道 「不就是在排水管道发现一个死孩子么,没什么好遮掩的。」 正当段林诧异的时候,沐紫忽然开口。 第二天段林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出现了明显的黑眼圈,也难怪,累了这么久还睡不好,那种黎明才睡就被叫起来的感觉,比不睡还要让人难受。 「那个……哥哥,休息得如何?」 弟弟也是一副疲惫的样子,眼下淡淡黑意,显然也不是一夜好睡。 至于沐紫……那家伙现在还在床上趴着。一晚上一动不动,那个人无论哪里都能睡得和死人一样。 「不太好,这里的隔音效果似乎……一晚上老是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咬着吐司,段林如实说道。 弟弟的表情却忽然一变,原本往吐司上面涂抹果酱的手抖了抖,随即继续原本的动作。 「这样啊,我也听到了的,不过这里好像没有住户有小孩子……」 「是么?不一定是邻居,可能是楼上或者楼下吧。」不经意地说着,段林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了。 「这样吧,哥哥你去我床上补眠吧,我今天还要去实习。」 「嗯,也好,倒是你也注意一点,我看你也没有睡好。」段林没有拒绝弟弟的提议。 老实说,弟弟叫自己来的目的,段林心里仍然是莫名其妙,总不会是叫自己过来睡大头觉吧?不过他开口之前,段林也不打算过问。 不过弟弟身上……说不上来为什么,段林总觉得围绕在心诺周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可能是心诺和往常不一样的言谈导致的,最后看了眼弟弟,段林最终没有吭声。 晚饭时间弟弟没有回来,相反的弟弟打了电话过来「哥,我有点事需要加班,你能带上朋友来我实习的医院么?我们这边有一家店卖的东西很好吃。」 虽然觉得去哪里吃东西都无所谓,如果弟弟实在忙,自己自行解决也未尝不可,不过在弟弟的坚持下,段林还是答应弟弟三十分钟后,到医院见。 时候已经不早,段林随即叫上沐紫,锁好门之后便出去。 门外是长长的走廊,中空围栏的设计,让人可以轻松地从这里看到楼下的情景,段林停下来向下看去,楼下的身影在距离此地二十八层的地面看起来分外渺小,段林想着,正要回头的时候,忽然…… 一道白影从自己鼻尖贴着过去,段林几乎可以感觉那东西与自己鼻尖擦身而过带来的气流的流转,不自禁地向上看去,段林看到楼上有一个小小的脑袋。 天不早了,孩子又是低着头,段林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段林诧异地,目光随即向下。 从公寓高层正在盘旋滑下、刚才擦过自己脸庞的白色物体,原来只是一架纸飞机。 小孩子的玩意。 段林再次抬起头向上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个男孩子的影子。虽然只是一眼,不过那个孩子应该是个男孩子。 住在自己楼上的小孩……该不会昨天晚上哭闹不停的就是那个孩子吧? 段林想着,径自向电梯走去。走到楼下的时候,段林不经意地找到了那架飞机,没有理会沐紫诧异的目光,段林径自将飞机拆开,摊开后才发现折飞机的白纸上有一幅画,用蜡笔画的,画的是幼稚园永恒的命题─我的一家。 小孩子幼稚的笔触一圈圈构出了三个人影,依稀可以看出是爸爸、妈妈还有孩子。 段林看完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信手将白纸收入了自己口袋当中。 到了医院,便看到穿着白袍的心诺在医院门口等待,他看到自己随即笑着招了招手,然后便将两人带到了旁边一家小型餐厅。 「其实是我们医院的餐厅,别看是医院的,可是有些小菜做得比外面的大饭店还道地,不是工作人员不得入内,所以想趁还在这里实习的时候带你们过来尝尝,怎么样……东西还合口味么?」吃着菜,心诺询问着沐紫和段林。 段林点了点头,有点忧虑地看着弟弟经过一天似乎又萎靡不少的精神,「工作很辛苦么?」看着弟弟身上还穿着的白袍,莫非一会儿还要回去医院?他问。 心诺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还好,就是最近有点问题……」 段林看着弟弟,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说点什么表示亲切吧?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比如「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我能帮你的尽量帮。」 不过好像不对……弟弟是工作方面的问题的话,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或者说「太忙了就休息一下!」 不过这样说好像也没有道理,对于一个实习期的学生来说,实习期间积累的经验是很重要的,自己这么说似乎有点过不去……段林犹豫着,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小诺!」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忽然一个甜美的女声插了进来。 「我可以坐这里么?」端着餐盘过来的是位中等身高的女性,身材苗条,瓜子脸,五官精致淡雅,是让人看起来很有好感的女性。 「啊……请,学姐,我给你介绍一下,对面是我哥哥段林和他朋友沐紫;哥哥,这是我大学的学姐,博筱雪,人家已经是这家医院的正式医师了哟。」心诺慌忙向里挪了一个位置。 「哦?你还有哥哥呢?没听说过啊……怎么和你不同……」女人本能地发现兄弟俩竟然不同姓氏,忽然想到这是人家的家事,女人急忙收口,「两位好。」 女人甜美的笑意,让刚才一剎那的尴尬消失不见。 多了一个人,饭桌上也不像刚才那样冷清,博筱雪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唇,终于开口,「心诺,许遥他现在怎么样了?」 许遥这个名字,段林听弟弟说过一次,正是他们现在暂住的这套房子真正的主人,忽然听到这个名字被提起,段林也不由自主地上了心。 「学长他……还是不太好。」韩心诺说着,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饭菜,「上午的时候终于醒过来了,不过情况还是不太好……」 「还是说着那些胡话么?」 「……嗯,给他看病的是成瑞学长,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可是成学长说,即使如此,学长他还是不让人接近,不让护士帮他扎针,也不让医生看病。学长还是不让任何人进他的病房,他身子刚好,还需要吊针输营养,中午的时候实在没办法给他打了镇定剂。成学长说这是心理问题。」 「心理问题……么?看来还是上次在他家发现……」 「咳!」心诺咳嗽了一声,阻止了博筱雪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不就是在排水管道发现一个死孩子么,没什么好遮掩的。」正当段林诧异的时候,沐紫忽然开口。 「啊?!你怎么会知道?」脸色大变,心诺将视线挪向刚才旁边的沐紫。「莫非你看到了……看到了什么?」 心诺的语调很古怪,仿佛是期待着什么似地…… 「是啊,我当然看到了……」嘴角微微一跳,沐紫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心诺感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的时候,对面的少年忽然开口,「我看到报纸了啊,那件事闹得很大么。」 「是、是这样么?」肩膀重重地塌下去,心诺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古怪。 「你叫你哥哥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吧?不过这样子不太好哟,没有也就算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让原本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那个人就会被迫参与进来,那种事情很难说,搞不好会丧命的,你知道么?」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沐紫淡淡地说。 宛若闲聊的语气,可是韩心诺的心里却是一颤。 「对、对不起,哥哥……」低着头,韩心诺道。 段林的眉头皱了起来,「没有关系的,你赶紧吃饭吧。」 段林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却古怪,弟弟怎么会找他?自己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有这方面的能力啊?而且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也是这段时间的事情,怎么会…… 虽然这个问题让段林很是在意,可是眼下,段林有一个更加在意的问题,那就是…… 「沐紫,你看到了吧?」四个人走出餐厅的时候,走在后面段林悄声问沐紫。 沐紫在撒谎,那个屋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最近的报纸,而且沐紫基本上全天都在睡觉,弟弟或许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可是段林却注意到了。 「没有。」沐紫看着前方,没有回头。「那个屋子目前没有什么古怪,你弟弟多虑了,不过他最好小心一点。」 段林不解地看着他。 「你知道么?面对这种东西,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那些不相信那东西的人,也不是完全相信的人,而正是你弟弟这样子的,将信将疑,有点相信有,又觉得没有…… 「他为什么找你来呢?自然是他知道你能看到这些东西。有这种行为,就说明他对别人告诉他的『这里有东西』这个说法产生了怀疑。 「可是他本身是看不到的,脑子里长时间充斥这种怀疑的后果,就是让这个人的精神长时间紧张,脑波很容易和那种东西同步,到了后来或许就真的能看到那种东西了,而且就算看不到……精神也容易出问题,不是么? 「现在因为这种原因进精神科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呢。」笑着,沐紫指了指自己的头。 玩笑一样的语气却让段林心里一动,看着前方弟弟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些焦躁起来。 心诺让他暂时在一楼等一下,依言等待在一楼大厅的段林,眼里看到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耳中听到的是哭声、推车滚动声;鼻端嗅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心里有些怪异。 「哥哥,抱歉还要再等一会儿,我在等主任,对了,为什么不坐下呢?」从科室里面匆忙出来的心诺,看着站在座椅前,却不入座的两人觉得有点诧异。 「那里明明……」 段林「有人啊」一句话没有说完,沐紫先行回答了,「我们刚吃饱,站一会儿比较好。」 看着沐紫回过头来别有用心瞥向自己的目光,段林心中豁然明朗。 又是……那种东西……视线不自禁地向身后看去,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除了表情比一般人呆滞一点,似乎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啊,我们来打赌吧?」沐紫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 顺着沐紫手指的方向,段林看到了从远处被迅速推进来的一辆推车,上面不断呻吟的女人,高耸的腹部告诉了众人她的产妇身分。 「我们赌一会儿生出来的孩子是男是女吧?我赌是男生。你呢?」沐紫微笑着询问剩下的两人。 「那……我也赌是男孩好了。」楞了楞,觉得这个赌约莫名其妙的段林随口道。 「那我赌女孩好了,总得有人赌不一样的吧。」心诺对沐紫的主意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段林顺着沐紫的目光向产妇刚才被推入的房间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段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好多人!就算是家属也不可能…… 白色的门前,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拥挤的人们互相推攘着,围成一个圆逐渐向手术室接近…… 都没人管管么?正在诧异,忽然……段林看到了最里面那人,赫然是刚才坐在自己身后椅子上的男人,这个时候,段林终于明白了。 这些人原来都是…… 段林冷眼看着,看着那些「人」越挤越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吼声,「前面的小姐,你还没给钱那!前面的小姐!你还没给钱……」 气喘吁吁的男人吼叫着向这边奔过来,韩心诺怔了怔,拦住了男人,「先生,这里是医院,禁止大声喊叫的,还有请您别在这里奔跑……」 「不是我想跑想吼啊,我是个计程车司机,刚才有人搭了我的车没给钱就下车了啊,娘的,赶着投胎啊!」 自称计程车司机的男人眺望了半天,终于在肯定自己今天算是白跑一趟活的时候,骂骂咧咧地原路返回,段林却心下一动,向前方看去。 原本除了门前那挤成一个圆以外,空无一人的走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女子,女人穿着高跟鞋在走廊里飞快地奔跑,尖细的鞋跟与大理石地板摩擦出来的声音无比刺耳,可是旁边却仿佛没有人听到似地,无人阻止。 「哒!哒!哒!哒!」 女人在飞快地奔跑着,挤开原本团在门前的那些男人,下一秒…… 女人竟然消失了!消失在那扇门里! 不多时候,门外显示手术进行中的灯灭了,里面传来了响亮的婴儿哭声。 门打开的时候,门外那些「人」没精打采地退去,从外面急匆匆过来一个男人,一看到门开便跑上前焦急地闻讯。 : 「生了?我老婆她没事吧?男孩女孩啊?长得像不像我老婆啊……」 「呵呵,生了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母女均安哦,你耐心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可以自己进去亲自看看她像谁了……」 怔怔看着男人的欣喜,段林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中年计程车司机说的话「赶着去投胎」。 等到学长口里的主任终于做完手术出来,给实习生指导完一天的实习工作以后,心诺终于表示可以离开,走出大门的时候,段林又看到有产妇被推进来,然后,那些原本麻木地坐在走廊的人们就像久饿之人看到了肉,重新将产科团团围住。 这个就是死者对生的渴望吧? 坐在走廊里,走在大街小巷而无人能看到的幽魂,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呢? 不再回头,段林跟着弟弟向前走去。 「成医师,今天值夜啊?」推着需要消毒的器具的护士,看到刚从外面走进电梯的成瑞,笑着打招呼。 「我今天主要是负责许医师,他现在的状况……我有点担心。」苦笑着,成瑞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看着男人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护士小姐同情道:「也对,许医师可是院长的儿子呢。」 「倒不是因为这个,许医师也是我的同学呢,同窗多年,一起实习,然后一起留在这家医院上班,这么多年一起过来,看着好端端一个人忽然成了那个样子,心里还真是觉得担心。」 「原来许医师和您还有这种交情啊,真是很难得啊。」 面对护士小姐的讪笑,成瑞只是微微一笑,等到自己要到的楼层到了以后,成瑞对电梯里面的女人微微颔首随即离开。 没有经过太多拐弯,成瑞直直向4103号病房走去,那里是独立病房,许遥自己一个人住在里面。 前段时间,那条某男子于家中浴室的排水管道内发现死婴的新闻,成瑞当然知道,也知道那个某男子指的是许遥,当时不过是感慨天下无奇不有,倒也没有多当回事。 其实就是这样,随着未婚妈妈的不断增多,那些没办法被母亲生下的孩子被扔到哪里的都有,医院也是有很多弃婴事件发生的地方,很多女孩不想要孩子,甚至将刚生下来的孩子直接扔到医院厕所就走了,很多护士都发现过,不过,没有一个变成许遥这样子的。 许遥被送进来的时候,成瑞确实被吓了一小跳。 许遥二星期前开始请假的事情有所耳闻,不过因为彼此不在一间科室,所以成瑞也没有太在意,上次见他还是在他从美国研讨回来,那天晚上几个人一起喝了酒,轻松了一会儿,分别搭乘计程车回家。 当时没有想太多,谁知道下次见到许遥竟成了这副样子? 男人瘦得皮包骨,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许遥是被抬进来的。 营养不良饿晕了,这是初步检查结果,现代人竟然会饿晕,流浪汉也就算了,然而许遥可是大医院的继承人啊! 警方经过向许遥的邻居取证,这才发现男人竟然一直没有出过门。家里的存粮很快吃光了,男人也没有出去,如果不是公寓里还有自来水,怕是许遥会成为第一个,饿死在家中豪华公寓的有钱人。 为什么宁愿饿晕也不出家门,这个问题成了所有知晓这件事的人们心中共同的问号。 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岂料,今天上午许遥醒过来了,最糟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你们出去!关门!给我关上门!」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像泼妇一样大吼大叫,将所有靠近他的人全部砸了出去,整个上午许遥都只是缩在病床上,将自己紧紧包裹在被子里不停打着哆嗦。 太诡异了!许遥的样子实在是太诡异了! 连他最害怕的院长父亲的狂怒,都没能让他将紧锁的房门打开,最后还是院长一声令下,强行开门,给许遥注射了安眠药物。 许遥瞪大眼睛死死瞪着门外的样子让成瑞心中一寒,鬼使神差地,成瑞甚至回头看了看门外…… 什么……也没有啊? 院长的愤怒,护士的胆怯,成瑞的狐疑之下,许遥的失常以一剂镇定剂强迫其昏睡而告终。 「你们是好朋友,我把他交给你也放心,你帮我好好看看他,和他谈谈,说不定他会将他心里的话告诉你。」老院长叹着气,在下班的时候对自己说。 成瑞也答应了。 将手上的钥匙握了又握,成瑞决定把门打开。饭前看望许遥的时候他还在熟睡,那种分量的针剂没有几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现在……他可能也快醒了吧? 一边想着,「咯喳」一声,锁也开了。 成瑞手上的钥匙差点掉下去。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影子直直矗立在门口,瘦骨嶙峋、深陷的眼窝让男人在黑暗的病房内看起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你……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啊?许遥,你快点回……」成瑞抖了抖精神,决定哄好友回到病床上去,不料身子被猛地一拉,腕上重重钝痛的时候,成瑞意识到许遥这是想把自己赶出门去。 「喂!我是成瑞啊!你够了没有?」忍痛抓住许遥的胳膊,成瑞忽然感到手背上针刺般的疼痛,该死!那个家伙竟然用吊针上面的针扎自己! 「你疯了么!」 猛地夺过许遥手里的针,许遥毕竟还很虚弱,力气不足,过了一会儿成瑞终于将许遥压制住,抹了抹脸,成瑞气喘吁吁地看着被自己压制住的好友。 他比自己更凄惨,刺别人的同时把他自个儿也扎到了,血滴答滴答地流。 手上的疼痛让成瑞几乎想揍人,不过看到许遥这个害人者的样子,深呼吸了几口,成瑞终于决定放弃。 许遥扎自己用的是他自己正吊着的点滴,看样子,他是强行将针拔出来的,不知道他还扎到了自己哪里,许遥手上血流不止。 「你等一下,我去拿新的点滴。」重新心平气和,成瑞正决定出门,岂料下一秒成瑞立刻感到额头吃痛!抬眼一看,才发现门被猛地关上了。 又是许遥!咬着牙回过头,成瑞看着自己身后的许遥的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又是这种表情……惊恐到极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看着这样的许遥,成瑞忽然感觉自己也有点冷。 「算了,这里应该有纱布,我先给你包一下伤口。」回过身打开灯,成瑞在柜子里翻着医药箱,「找到了……啊!你干嘛躲在我背后,这样很吓人的好不好?」 被不知何时矗立在自己身后的许遥狠狠吓了一跳,成瑞拍着胸脯转过身来的时候,不禁好气又好笑。 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也跟着他疯起来了? 给许遥包扎伤口的时候,许遥一直很安静,觉得许遥似乎有点冷静下来的成瑞,决定现在可能是询问他的好时机,于是,装作不在意地,成瑞慢慢开口,「阿遥,你和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许遥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成瑞手上的包扎已经处理完,他也没开口,成瑞诧异地抬头,却见许遥正瞪着门外。 几乎是连眨眼都不眨的,许遥牢牢地瞪着门外。 「阿遥,问你呢,你怎么……」 「嘘……」许遥发出了今天晚上以来第一个声音,这个声响在静谧的单人病房显得单薄而苍白,成瑞下意识地抖了抖肩膀。 许遥身子抬了抬,站了起来,然后又很快地停住一动不动。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声音?」成瑞不解地问,不过经由许遥这句话,成瑞终于有意识地静下来,竖起耳朵向门外听去。安安静静…… 「没有。」成瑞摇摇头。 「真的没有?」许遥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声阶。 看着好友的表情,成瑞终于意识到他真的是非常渴望自己的回答的,于是他也站起来,迈步向门走去,「我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样吧,我们打开门看看不就得了?」手掌摸上扶手,成瑞作出要开门的样子。 「不!不要开门!让它关着!关着就好!」许遥几乎可以被称为歇斯底里的尖叫,终于成功制止了成瑞的动作,放下手,成瑞转过身。 幸好现在这一层没有住太多病人,为了让许遥静养,爱子心切的院长将儿子的病房选在没有邻居的最顶端。否则凭许遥刚才那一嗓子,非得把周围的病人吓醒不可,心脏不好的说不定就此一命呜呼…… 想到这儿,成瑞嘴角甚至带上了点微笑。 「你笑什么?我可没有给你开玩笑。」许遥的表情却认真,看着对方的脸,成瑞的嘴角重新摊平。 「我不笑,放心吧,这里本来就是高级病房,没几个人住的,你老爸又给你选了个最安静的地方,为了你老爹,你也得好起来啊。」发现许遥似乎恢复的成瑞抓了抓头,也和许遥恢复到平时的对话模式。 「真的?旁边没人?」许遥还是不相信的脸。 「不信你出去看看,你原来不是还说过么,这里是在医院泡马子最好的地方,床铺舒服还没人经过,比旅馆还他*的舒服……」扯着领带,成瑞斜眼看向许遥。 这个朋友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自己全部都知道。累了一天不想在好友面前还要装模作样,成瑞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无视门板上贴着的「NOSMOKING」标识,径自点燃吸了起来。 「给……给我一根。」许遥看着成瑞,伸出了手去。 看着好友不久前还健壮现在却筋骨毕现的胳膊,成瑞将整盒烟,连同打火机一同送到了许遥手上。 「别让你老子知道我给你烟。」 说完这句,两人便在病房里静静抽起了烟,烟雾缭绕间,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大概是尼古丁的作用,原本对自己的恐惧一句不谈的许遥忽然开了口。 「成瑞,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啧!你这混蛋屁也不放就晕倒,今天又是一阵折腾,怎么问你也不说,鬼才知道哪!」 听着成瑞的抱怨,许遥眼中却深远,没有看成瑞,许遥顺着自己口鼻呼出的烟雾看去─ 没有开窗户和换气装备,两人制造出来的烟,就这样顺着门板下面的百叶散了出去…… 「可能……你猜对了……」 「什么?」 「我变成这样的原因……恐怕真的只有鬼知道……」 透过烟雾看到的许遥的表情,成瑞心中不由得「咯@」一声。 第三章 门外…… 梦做得久了,就不知道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 我开始不停地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那天……我发现了那个……你知道了吧?」许遥缓缓开口。 「嗯。」C市应该没人不知道吧?成瑞却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报纸上说发现的是死婴,可是……我发现那个东西的时候,那东西还在动……」 许遥说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自己的左手,当时手指被那细小爪子一样的东西紧抓的感觉,似乎还能透过皮肤感觉到,深入骨髓…… 「明明已经死了,身上都烂了,臭了,可是那个东西还在动……我忍不住就用钩他的钩子将他……反正他不再动了。」 许遥的声音不大,可是足够成瑞听清楚,想象那种场面确实很……恶心,虽然可能觉得许遥那么做有点过火,不过换成自己估计也会那么做,毕竟,看着那样一个东西还在自己面前动…… 成瑞皱了皱眉,这期间许遥还在继续讲。 「员警来了,他们自然是查不到什么,我和那东西也没有关系,要是我知道那东西是谁塞到我家管道里的,我拼了命也去杀了他!该死……」许遥说着,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有点自虐的拉扯,不过成瑞没有阻止他,他知道许遥需要发泄。 「那天开始总在做同一个梦,连续的、越来越真实的、阴沉的梦,如果不是及时醒来几乎以为那就是真实!梦里我不是坐着永远到不了正确楼层的电梯,就是不停地在奔跑。 「脚步紊乱,我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不过我知道,我一定要跑,否则会被抓到。我不敢回头,本能告诉我自己,回头看到的东西不会是我能够面对的……那个……应该就是噩梦了。 「我觉得只有躲在家里是安全的,上好保险把门锁得死死的,只要我不开门谁也别想进来,本来以为自己这样就安全了,可是…… 「我开始听到小孩子的哭声,非常非常遥远又仿佛非常接近的小孩子的哭啼。最开始只是在梦里听到,然而梦做得久了,就不知道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我开始不停地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睡着的时候听到,醒了也听到,我开始以为是幻听,可是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你不知道那有多真实……」 许遥的手将自己的头越抓越紧,许遥低着头,他的影子映在脚下的地板上,听着许遥的叙述,成瑞发现自己的心脏也开始怦怦跳起来。 「我心里越来越害怕,忽然想起了让自己变成这样不敢出屋的理由……梦里,那个在身后不停追逐我的人…… 「我开始觉得门外有人,我知道我这是神经质,可是……我就是觉得门外有人,有人!他在看着我!从我进屋那天一直看着我!我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早晚会崩溃的,于是……那天晚上,等那种感觉又来了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 「我一直向外看,门外一个人没有,我觉得有点放心,看到门外没人就觉得安全,我可以安慰我自己原来那种都是我的想象,我自己在吓唬自己,只是我从水管里挖出来的那个死孩子吓的。 「这种事情常有,不是很多人因为目睹车祸之类的事故开始出现幻觉么?既然看不到,我可以告诉我自己一切都只是幻觉……可是……」 许遥忽然僵住了,他的表情也重新变得苍白,那种像是极度恐惧着什么的表情又回来了。 这样的许遥让成瑞感到些许害怕,许遥刚才说的正是大家目前对许遥的定论,认为许遥现在的状况,只是由于他前阵子遇到强烈刺激性的事故而导致的精神紧张,出现幻觉。许遥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 直觉告诉成瑞许遥接下来的话,将是他推翻自己的诊断的话,而那种事情…… 心跳加快,成瑞看到许遥呆坐许久之后终于重新开口。 「那天晚上,我看到有人从我家门前过去。然后过了一阵子又有人从我家门前过,过了一阵子又有…… 「那是同样一个人,我记住他的脚步声了,一样的频率,一样的轻重,我家门外是走廊,走廊距外面的围栏大概一米五,不算宽,那人又没有刻意贴着围栏走,我一直看到的……只是那人的头顶……」 讲到这里,连成瑞都觉得自己的汗毛炸起来了,头顶?正常人从猫眼里看到的应该是全身吧?除非外面那人是…… 「是小孩子。」许遥沉重地开口,声音接下来变得凄厉,「从我家门口经过的是小孩子啊!而且…… 「我家明明是最后一间啊!一个人怎么可能从没有前路的地方重新回来、数次经过我家呢!?他没走……他一直盯着我……我知道的…… 「我也一直盯着他。我知道,只要我一开门,他就进来把我带走了…… 「啊─完了!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那个该死的哭声!他追过来了!天!天啊!」 抱住自己的头跳上病床,许遥熟练地用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那种迅速让成瑞知道了他这几天的恐惧,那种熟练程度…… 这几天他一定每天都是这样,用被子罩住自己企图逃离那个声音。 声音……手掌刚要拍上许遥盖上被子兀自颤抖的肩膀,忽然……成瑞的手在半空顿住了。 是错觉么?自己好像也听到了……远处……若有似无的……孩童的哭声? 脸色忽然大变,成瑞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打颤,不,不止是手,自己的身子整个在发抖。 不是错觉……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了,越来越……近了…… 心脏咚咚跳着,成瑞用力抓住自己抖个不停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没关系,你只不过是刚才听许遥说的,心里产生不好的影响了,那小子从小就很会说鬼故事……没关系的,这里是医院,每天有人死去,自然也会每天有人出生,病房内自然有小孩子或者带着孩童的女人,半夜孩子哭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强自镇定,成瑞咧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这里是医院,你旁边的病房或许有小孩子,你知道么?光是今天,咱们医院就接生了四个孩子……」成瑞说着,可是心脏的鼓动却并没有丝毫变轻微,这个理由……连自己都无法相信么? 「你听到了!你也听到了?你听到了对不对?是小孩子的哭声!」 猛地被抓住加剧了成瑞的恐惧,忍住没有将好友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扔下去,成瑞的笑容越发勉强。自己或许应该骗许遥自己什么也没听到的,可是…… 然后呢?自己骗得了许遥,骗得了自己么?自己是确确实实听到了的!哭声,还有脚步声。 紧凑的脚步声,不像成人般,小孩子特有的步伐带来的紧凑……哭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后……停住了。 许遥缩在被子里,不停地打着颤。 成瑞可以轻易听到许遥牙齿打架的声音。一个大男人做出如此胆小的行为本应嘲笑,可是成瑞笑不出来。 有一剎那,成瑞几乎也想要钻到被子里,只要能阻挡那声音向自己接近。 可是那样子是不行的,该听到的声音还是听得到,证据就是随着脚步接近而颤抖得越发厉害的、许遥罩在被子下面的身体。 成瑞屏住呼吸,迟疑了一下,向大门走去。 「你要干什么?!」在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后,许遥凄厉的叫声从身后冒出来。 顿了顿,成瑞扶了扶眼镜,「我……去看看。」 「这里没有猫眼,你怎么看?」 「……从……从下面看。」成瑞看着门下的百叶设计,吞了一口口水。 许遥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成瑞可以听到钢制的病床也开始晃动。 成瑞慢慢地向门接近……一步……两步…… 站到门前的时候,成瑞的紧张也到了极点。医院的走廊是常年亮着灯的,接下来,只要自己弯下腰就可以看到…… 成瑞回过头,这才发现许遥不知何时也从被子里将脸露出来了,看着自己,许遥的脸一片惨白,不用照镜子,成瑞知晓自己的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 许遥对自己点点头,示意他去看,成瑞迟疑了一下,慢慢弯腰…… 木制百叶外面,是走廊,空荡荡的,门外什么也没有。 成瑞笑了,宛如死里逃生之后,发现一切只是一场闹剧的自嘲与解脱。 「傻瓜……什么也没有……」 成瑞打开了门,露出了空荡荡的门外。 许遥却像见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一般,手指颤抖地指着自己,嘴里破碎地抖着不成音的字。 成瑞不解,试图向许遥接近,谁知…… 「滚开!滚开!你给我滚开!离我远一点……你给我远一点啊!」 许遥的声音是那样地大,喊到后来几乎成了嘶吼,他不断地朝自己扔着东西,被子、枕头、药瓶……许遥能摸到的一切,没有东西可扔的时候,许遥开始挥舞着那个针管,就是刚才用来扎成瑞的连在点滴瓶上的那根。 许遥向前方虚刺着,好像前方有什么人…… 成瑞被自己脑中瞬间的想法吓到了。看着许遥的动作,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针对自己,可是现在看来……或许许遥一开始投东西的就不是自己,他也没有理由那样对待自己,许遥的表现就像有个人在他面前,那个人在不断地朝他接近…… 这个想法太过恐怖,成瑞退缩了想要走到许遥病床前的步伐。 成瑞看着许遥发疯似地虚刺不成,进而向自己身上猛刺的动作,血珠从许遥身上迸出,是了……他原本就是受了伤的,可是那样的伤能流出这许多血么? 成瑞几乎是着迷地看着那血顺着许遥的胳膊流上地面的,许遥宛如在跳舞,他身上的血珠也像是在跳舞,从许遥身上跳到地上。 血在洁白的病房地板上蔓延开……忽然,成瑞呆住了。 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血……许遥的血在许遥脚下堆积,然后向旁边扩散,一大片,血均匀的舔过每一寸地板向旁边蔓延,向自己脚下蔓延,然而…… 在那血泊中间,空出了两小块。 突兀的两小块。 只有那两块的地板还是本色的洁白,干干净净,没有血迹。 忽然想到了那个形状是什么……成瑞开始不住地哆嗦。 脚印! 那两块东西是脚印啊!是脚印的形状! 成瑞看着那两块洁白,看着它消失成了一块,是了……那个东西抬腿了,它在往许遥接近,接近……它走到许遥的脚下了! 成瑞听到许遥的吼叫越发沙哑,看到他落荒而逃逃往窗子的方向,看着许遥颤抖地爬上窗户,然后跳下去…… 重重地,成瑞倒了下去,眼睛即将闭上的时候,成瑞看到了一双脚。 沾着地上血的、属于孩童的、小小的、血红色的脚。 段林醒过来,发现自己的精神意外地爽朗。 没了小孩的哭闹声,段林自然睡得很好。 弟弟似乎也睡好了,眼下的黑眼圈减轻了不少。互相问候早安,段林和弟弟一起吃着弟弟从楼下买来的早餐。 「我想我可能是听学长的话听的,昨天太累了什么也没想,果然睡得很好,也没有听到什么小孩子的哭声。我让哥哥担心了,真是的,白让哥辛苦跑了一趟……」今天吃的是传统的中式早餐,喝了一口豆浆,心诺将腌菜递给段林。 心诺的话,让段林心里原本就存在的疑惑重新浮上脑子,踌躇了一下,段林还是决定发问:「心诺,你……是从哪里知道这种事情……找我?」 「啊……抱歉,哥哥,我偶然听父母的对话知道的,老爸说,你小时候好像就经常能看到那些……那些东西,我这次走投无路竟然想出了这个主意,呵呵,现在想来我是异想天开了…… 「当时就想着让哥哥帮我看看这个房间,如果这个房间真的有什么不对的话,哥哥说不定会立刻发觉出来……」心诺笑着,昨晚的好睡似乎让他把这几天来的紧张情绪全部忘记了。 弟弟后面的话段林完全没有听进耳朵去,想着弟弟的话,段林脸上的困惑愈深。 弟弟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段林已经明白,所谓「那些东西」自然就是指那些常人看不到的存在─鬼魂。 可是……父母?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明明是去到B市之后,才能看到那些不该看到的东西的,父母怎么会知道?小时候?如果说自己六岁以后刻上掌纹之前的「小时候」的话……自己确实是能看到鬼魂的存在,然而这些,从来没有看望过自己的父亲怎么会知道…… 段林无意识地目光飘向自己的手,现在段林的手是合拢的,如果摊开的话会让人看到一个诧异的景象─段林的掌心没有生命线。 乡下谣传,只有死人和鬼门关前逃生的人才没有的掌纹,正是自己缺少的。 段林似乎是由于六岁时候溺水的经历而导致这条掌纹消失的,明明只是传说的事情,由于发生在自己身上,段林开始有点相信。 小时候的事情段林记不清多少了,上次返乡的时候记起来一些,也只是片断,不过自从外公为自己刻上这条消失的掌纹的时候起,自己便作为一个正常的孩子长大,这个事实是不能改变的。 父亲的话……段林脑子里一团乱麻,不过来不及多思考,段林很快被弟弟叫醒。 「哥哥?你怎么了?」 「啊?没、没有。」 「我说你偶尔也可以回去一趟,我妈那个人是冷淡一点,不过其实也不错,爸爸年纪也大了,反正哥你来了也来了,不如趁机去看看他们……」 心诺兀自说着,面前的食物也消失得越来越快,段林点着头,其实没有没有将弟弟的话听进去。  弟弟不会明白的,继母看着自己的目光与其说是冷淡、厌恶,不如更贴切地形容为…… 害怕。 脑子好像忽然抓住了一个线索,然而很快地,段林的思绪被弟弟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喂,啊?什么!」弟弟原本微笑的脸被惊愕代替,宣布了一个美好早上的消亡。 许遥死了,从医院的八楼跳下,脑朝地坠落,当场死亡。 死亡目击人是他的好友兼主治医师─成瑞。 不过说目击人似乎也不太妥当,因为根据成瑞本人的供词,他在许遥爬上窗户正跳下去的那一刻便晕倒了。 「那家伙说他看到了一个小孩子,还说许遥也是因为躲那个小孩子跳楼的,怎么可能?你说呢,韩先生?」做笔录的警员常规地对死者的亲属好友进行资料收集,显然,上一名证人的供词让这位警员非常不满。「小孩子怎么能做到那一步呢?听你那位学长的描述,就好像死者见鬼了似地,对了,你那位成瑞学长没有精神问题吧?」 「不,没有。」呆滞地回答着员警的问题,心诺心中忽然一凛。 小孩子? 「难保哟,听说死者入院的原因似乎也是精神上有点……」 「你够了没有?我学长人都去了……我不许你侮辱他!」心诺心头火起,对着对面年轻的警员挥起了拳头。 对面的员警明显被眼前一直沉默的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地,员警也站了起来。 「小子,别怪我不提醒你,小心我告你袭警……」 对方正说着,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笔记,「成了,你这毛躁家伙一边待着去,我来。」 「啊?抱歉,队长我……」 新来的男人只是一记斜眼,刚才还跩得很的小员警立刻跑到一旁,不敢多待。 「我姓金名梓,刚才那家伙无礼,我替他给你赔不是,那个家伙还是新人,嘴臭又毛躁,你别在意。前辈忽然就没了……我理解你的难过,为了我们尽快将你学长的事情定案,还请你多多帮忙。」 来人一番话说到了心诺心里,点头的同时,心诺抬头打量后来的警员。 四十左右的年纪,男人有一副不苟言笑的长相,刚毅的轮廓,浓黑的眉毛,略带鹰钩的鼻子,无一不表明该男子性格的冷静严格,不过也正是这样的长相、气质,让人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信赖感觉。 重新将视线定位在自己放在桌上的手上,心诺道:「请问,我知道的尽量说……」 心诺做好了回答各种问题的准备,岂料对方第一个问题就是…… 「请问,据你所知,成瑞和死者之前有没有交恶现象?」 心一下子凉了,心诺原本平静的心一下子再度暴怒,「听你的意思,你怀疑成学长杀害许遥学长不成?」拍着桌子,他腾地站了起来。 「我没有那么说,我只是对任何涉案者进行怀疑,你也一样,我一会儿对其他人询问的时候,也会问起你和死者的关系情况。」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眉毛也没有挑一下。 心诺重新坐了下来,「哼!你这人还真是老实……」 「好的,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声线也没有任何变化,男人继续询问。 「没有,据我所知,成瑞学长和许遥学长是多年的好友,他们是同一届的学生,一起实习,一起工作,感情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好上许多。」 「是么?好的,下一个问题,请问死者……」 男人不紧不慢地询问着,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是非常高明的盘问,不过……用在自己这里是浪费了,因为这个案子明显……可以说就是自杀。几乎是早上收到警方的电话的时候,韩心诺就这样认为了。 联想许遥前几天的状态,心诺其实心里早有隐忧,许遥当时的状况在医学无法解释的情况下,心诺自行将之判断为「撞邪」,甚至为此请来了自己的兄长,就是因为担心他会精神不稳走上绝路,然而…… 恍惚间,心诺听到那个员警向自己说道:「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这几天有没有觉得死者反常的地方?」 反常?心诺的眼前越发恍惚,反常…… 看着青年男子的表情,金梓直觉自己问到了地方,于是旁敲侧击,「就是和别的时候不太一样的地方……」 「……也不能说没有……学长他……把他送医院的人是我,路上……学长一直说……说他听到哭声……」 「哭声?」这个证词似乎成瑞也提供过,眉头皱起,金梓向前翻阅,翻到前面第三页的时候,赫然出现了类似的描述─哭声……小孩……脚步…… 「是小孩子的哭声?」金梓沉声问道。 「嗯,似乎是,当时学长的精神不太稳定,后来便不再开口了。」 「……嗯,好的,今天就到这里好了,您的证词对我们有非常大的帮助,再次表示感谢。」 和男人伸过来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心诺离开了被警方暂时征用作笔录室的科室。 外面比里面还要乱。 自杀也就算了,偏偏是院长的儿子自杀,而且这个人前阵子,还用一种非常意外的方式上过报纸头条,这些怎能让人不议论? 段林站在门外久候弟弟多时,看到弟弟出来一缕幽魂的样子,急忙踏上几步。 「好了么?」 「嗯……应该是……好了……」 什么叫「应该是……好了」?看着明显状况不对的弟弟,段林忧心地皱起了眉头。 「学长死了。」弟弟忽然感慨地开口,像是疑问,又仿佛只是肯定。 段林轻轻点了点头,「对了,带你的主任让我告诉你,他给你放几天假,不过不允许超过一星期。」 闻言,心诺惨淡地笑了。其实能找到这家医院实习,能让主任给自己如此大的情面,还不都是许遥学长的面子?死去的……许遥学长…… 第四章 脐带 看着围在许遥脖子上一圈的物体,他呆住了。 那个形状、那个样子……「肠、肠子?」 三天后举行的许遥的葬礼上,段林见到了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成瑞。 经过这场事故,成瑞消瘦很多,高大的身子上穿着黑色西装,越发显出他的憔悴。 医院的众人基本上都来了,院长站在家属区,一向刻板的脸如今也看出曾经哭过,许遥是家中独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本就是人间一大悲剧。 不管是发自内心或者只是出于情面,站在这里的人皆是一副悲伤的表情,段林上过香,正要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博筱雪。 女人此刻正看着前方的棺木,许遥的棺木。 按照习俗,许遥的棺材被做成前面有一扇小门的形式,方便想要最后一次瞻仰死者遗容的人们。不过今天许遥脸上的门一次也没有被打开过,大家都知道许遥的死法,跳楼,还是头朝下死的,就算找了最好的尸体化妆师,勉强把他的脸整成人样,估计也是很恐怖的吧? 博筱雪却一直看着,直到大家都上香完毕开始离开,现在灵堂前只剩下了穿着黑裙子的博筱雪。 段林看着博筱雪迟疑地将手伸向棺上的小门,拉开…… 「呕!」下一秒博筱雪立刻跪在地上,不住地干呕起来。段林急忙上前,看着棺材上兀自开着的门,段林决定先将这门拉上再说,拉上的过程中,段林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窄门中的景象。 头被勉强打理好了,为了遮盖死者生前留下的伤口,化妆师用了大量的白粉,可是……  唉,今天前还是大好的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啊。 忍住自己心头的不适,段林将博筱雪带到洗手间,「去吐一下好了。」 毕竟是女用洗手间,段林自然不方便进入,于是将博筱雪领进去之后,段林迅速退了出来。 出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再度路过灵堂,原本打算径直出去,追赶帮助院长处理后事的弟弟的,可是……小孩子?看着前方在灵堂前蹦蹦跳跳的小孩,段林当即发声,「小朋友,这里不能这样,不要在这里蹦跳哟。」 穿着黑衣服的小孩,脚上穿的却是红鞋子。 忍住心头不断涌现的怪异感,段林想要过去将小孩子拉住再说,可是小孩却说不出的灵活,小小的身子扭了扭,从自己的肩肘下一晃而过,然后一溜烟儿地从过道跑了,听着「吧嗒吧嗒」的跑步声,段林没办法只好追了过去。 「喂!别跑,小声一点啊……」 段林才跑几步,就和迎面走来的弟弟以及成瑞撞了个正着。 「哥,你跑什么呢?找我么?」 「啊?不是……我在追一个小孩,刚才在这边玩,我要他小声点,刚要抓他谁知就跑了……」叹了口气,看着等候在前厅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段林决定放弃在那么多人中间找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不点的想法。 「嗯,挺小的孩子,是男孩吧,穿着黑衣服、红鞋……」 说到这里的时候,对面成瑞赫然铁青的脸色让段林心里一跳,这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的段林,硬生生将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不擅言词的他决定把刚才被小男孩弄乱的灵堂重新整理一下,顺便转移刚才的话对成瑞造成的影响。 这是对死者的基本尊重。 从小跟着乡下守坟人外公长大的段林,相信着外公告诉自己的每一句话,说实话,小时候见到的死人比活人还多,所以对于死者,段林是不害怕的。 他们是安静的,和他们在一起,时间仿佛都会被凝固。某些程度上来说,对于段林这样性格的人,他们比活人更容易相处。 香台上的香不知何时熄灭了,段林重新拿了三根香,端正地供在了死者的遗照前,然后……顺着弟弟的目光,段林这才注意到,死者棺材上的小门不知何时又开了。 奇怪,刚才博筱雪打开之后,自己不是关上了么? 想到刚才那个孩子,段林心里忽然明白了点什么。踏上前去,段林对面色苍白的弟弟和成瑞说:「你们不用管了,我去关。」 看着两人如释重负的表情,段林知道那两个人心里终究是害怕的,即使是自己的好朋友,也会怕。 段林走到了棺木前,手摸上小木门的时候忽然眼皮一跳,不对……东西……多了一个东西。 原本要关门的手就这样停住了,段林呆呆看着棺木里面的人,确切地说,是看着棺木里面的人……的脖子。 许遥的脖子上缠了什么东西。 是刚刚缠上去的,之前许遥的身上没有那个东西。 「哥,你做什么啊?还不赶紧帮许学长拉上……拉上门?」原本已经回过头的心诺看着段林迟迟未有的动作,忍不住回过头,却看到哥哥趴在死去学长棺木上猛看的样子。 看着那样血肉模糊的学长……哥哥不会觉得…… 「有东西……」怔怔地,段林说道,他没注意自己在无意识的时候,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出来了。 一下子,成瑞走到了段林身前。 心诺原本是没打算过去的,虽然铁定未来是医生了,死者又是自己的学长,可是他心里还是不愿意看,看到原本亲密的人一夜之间变成这种模样,也是很诡异的事情吧? 可是为什么呢?哥哥和成瑞学长都在看。忍不住好奇心,他慢慢蹭到了哥哥身旁,「咦?这是……」看着围在许遥脖子上一圈的物体,他呆住了。那个形状、那个样子……「肠、肠子?」跳楼……会把肠子跳出来么?而且…… 「是脐带。」 成瑞冷冷的声音忽然穿过来,虽然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可是在心诺看来,他自己正是被这句话吓得最深的人。 「不……不……不!」嘴里呢喃着,成瑞不自觉地后退着,脚下被地毯绊了一下之后,他飞快地跑离。 「真的是脐带。」 翻开报告书,金梓皱起了眉头,虽然只是负责办理此案的警员,不过也算和死者有了联系,于是知道许遥的葬礼将于今日举行时,那天负责许遥事件的员警都过来上了一炷香。 案件被认定是自杀,可是如今段林在死者的棺木内发现的属于婴儿的脐带,却为这件事平添了几分蹊跷。 「谢谢你们配合,我们会找专家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东西的来源,我们要下班了,我送你们回去如何?」看着由于今天的事情而显得越发疲劳的心诺,金梓先生笑了。「让你们尝尝坐警车不戴手铐的滋味。」 看起来严肃的金梓先生原来有这样有趣的一面,心诺绷了一天的脸终于放松,他也笑了。 将兄弟俩送到公寓下面,金梓先生忽然皱眉,「这里似乎是……」 明白金梓所问为何,韩心诺立刻回答:「这是……许学长住的地方,院长要我在这边多住几天,帮忙收拾一下东西。」 「哦,这样啊,也好,老人家年纪大了,看到儿子生前的东西一定睹物思人,今天就这样吧,我要去幼稚园了。」 「幼稚园?」 「嗯,我儿子,呵呵,现在正是调皮的时候啊……」 提到儿子,金梓先生生硬的轮廓散开,看起来柔和许多。 看着金梓先生驾驶的写着police 的警车远去的尾烟,心诺小声地感慨,「真是忙啊……」 段林没有说话,只是想着下午的事情。 那个时候……那个脐带……是怎么出来的呢?还有当时那个小孩子…… 说到小孩子,倒和弟弟一开始叫自己来的原因有些联系上了。 许遥一开始在自家的排水管道发现了一具婴孩的尸体,这是事情的起因。 根据弟弟的说法,许遥生前闭门不出的两个星期内说不断听到婴孩啼哭,这件事段林一直没有放到心里去,可是现在…… 下午的时候成瑞诡异的神色,忽然浮现在段林脑海。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作为许遥自杀时唯一在场的证人,他似乎也说出了什么看到小孩之类的话。 是那个东西么?段林现在有理由这么想。如果是这样……那么,那突然出现的脐带……是什么意思呢? 脐带……婴儿在母体的时候和母亲交流的直接桥梁,它不仅将婴儿和母亲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而且更重要的,它是婴儿从母亲那里获得各种营养成分的方式。 出现在死者身上的脐带……究竟预示着什么呢? 「脐带……呢……」 正在想的词忽然被提起,段林微微吃了一惊,醒过神回头,才发现喃喃嘟囔这个词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弟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事实上,他正沉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在想什么段林无从得知,可单单「脐带」这个词,就让段林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么?面对这种东西,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那些不相信那东西的人,也不是完全相信的人,而正是你弟弟这样子的……」 看着兀自自言自语的弟弟,沐紫当时的话忽然浮现在段林脑中。 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坐在会议室,成瑞盯着自己手中的钢笔。 自己没有请假的理由,不能因为一点点软弱就不来工作,自己没有强有力的父亲作靠山,混到这一步完全靠的是自己的努力,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倒下。 额上渗出一丝冷汗,洁白医师袍的衬托下,他的脸色白到有些铁青。 「成医师,你有什么问题么?」会议桌顶端,院长问道,虽然经历了丧子之痛,不过,这个倔强的男人还是坚强地坐在了这里主持大局。 擦着额头的汗水,成瑞匆忙摇头,「不,没有任何问题。」 「好的,那么这次会议讨论的病人就交给你了。」 「啊?」成瑞大吃一惊,翻翻手中的病例,再三核对了一下上面的内容,「院长,这是妇产科的内容,我……我是外科啊?」 「刚才我们讨论的不就是这个么?」院长的眉毛不悦地挑起,成瑞不敢多言,且听院长继续说下去。 「虽然是妇产科的工作,可是这次的病例比较特殊,产妇身体不太好,双胞胎且胎位不正,难产的可能性极大,我们需要经验丰富的外科医师辅助接生,以便在产妇出现危机的时候,能够及时对其进行快而有效的处理。 「成瑞你虽然年轻,可是我们一致认为你可以成功担负起这场手术,你呢?你的意思呢?」 脑袋上被扣了一顶大帽子,成瑞苦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无所谓的,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工作上努力表现,争取早点上位,三十五岁的时候娶一个老婆,不要护士,三十八岁生第一个孩子,然后在自己四十岁的时候当上院长…… 会议结束,大家纷纷收拾好东西离场,成瑞落到了最后一个,抬头才发现院长居然没走,而是在门口等候,看到院长对自己招手,成瑞急忙小步跑过去。 「院长,您有事找我?」 「嗯,成瑞啊,你和我来。」等到自己走到面前,院长领着自己向左边走去。 那边是病房部。 「我带你去看一看病人。」 「哦。」事先认识病人不稀奇,不过一般仅限于对方来头很大的时候,看样子,莫非……心里想着,成瑞始终和院长保持着一样的速度。 「这次其实是熟人,你过去看就知道了。」院长对自己卖了个关子,不过很快地,谜题解开了。  「是你们!」一进屋,成瑞楞了楞,今天第一抹微笑终于出现了。 病房里的女人也就算了,里面的男人是成瑞熟识的,那个人名叫陆祥来。 陆祥来、他加上许遥是大学好友,陆祥来原本就不喜欢当医生,迫于名医父亲的要求在医大混了几年,而后就不干了。 「你啊……真没想到……你结婚了?」成瑞扶扶眼镜,不敢相信地看着对面女人的大肚子。 女人示意般地拍拍自己的肚子,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你好,我是毛薇薇。」 与好久没有见面的好友重逢,好友的老婆又快要生孩子,一连串的惊喜让成瑞原本浮在半空的心终于稍微平息了下来,心下一宽,忽然又伤感起来。 明白成瑞想起了许遥,陆祥来拍拍成瑞的肩膀,用嘴努了努院长那边,成瑞随即甩了甩头,转换心情。 「我说怎么会轮到我呢……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们找院长指定的?」成瑞开玩笑地问着自己的好友。 陆祥来一拳捶在成瑞身上,「别开玩笑了,我老婆儿子的命耶!我敢拿他们的命来提升你的重要性么?当然是你技术好。 「呵呵,你这家伙啊,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就是第一,性格认真,技术又好,我和阿遥不是经常靠你混过考试么?我当然相信你……啊?糟糕!」 明明是自己要成瑞注意点,不提许遥以便不提起院长的伤心事,才一会儿功夫,自己就把许遥提出来了…… 「没事,那个孩子……你说的没错,我把你们交给成瑞,自然是因为他的过硬技术,其次才是考虑到你们是朋友,这样更容易让薇薇放松情绪。成瑞,你要自信一点啊。」院长拍着成瑞的肩膀,笑了。 「你们三个总是在一起,胡闹也罢,做正事也罢,阿遥是我儿子,可是你们在我心里也是亲生的一般,现在阿遥不在了,我看到你们心里还算有点安慰。 「祥来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的,阿遥是个爱玩的孩子,你的兴趣更不在医,你们三个只有成瑞最像个未来会当医生的,可是我和你爸爸偏不听,要你们两个进入医院,结果阿遥没有什么建树,你更是…… 「罢了,我看到你现在这样就觉得后悔,或许你们才是对的,年轻人找自己有兴趣的做才好。」想起了儿子,院长的目光变得幽远,看着院长的侧影,成瑞忽然觉得院长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年。 「对了,祥来你现在成为你想当的记者了么?」不想让话题伤感下去,成瑞急忙转移话题。 「啊,差不多,不过没当上记者,我现在是摄影师,不过还是助手……毕竟比别人晚入行么……」 看着陆祥来不好意思地抓着头笑,成瑞这才想起来葬礼那天录影的似乎就是他。当时太忙了自己心里又乱,两个人没有打招呼罢了。 「那也不错,改天让我看看你的作品吧,不过现在……薇薇,你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毕竟是医师,推了推眼镜,成瑞决定把正事询问一下。 「是八月二十二。」 「哦,那不就快了么?」 「对啊,好烦恼啊─」女人「哎哎」叫了起来。 听着床上的女人娇憨地抱怨,成瑞好笑的抬头,「烦恼什么?要知道你生孩子烦恼的可是我们啊。」 「是日期,日期啦!八月二十二号出生的宝宝是处女座的,可是人家是牡羊座,小陆是射手座,宝宝和我们星座属性不配么,如果要是早一点,哪怕稍微早一点也好,到了二十号就是狮子座了么,那样我们一家多美啊!性格属性超配的。」 看着年纪明明已经超脱少女的思维,还和时下小女生保持一个水准的毛薇薇,成瑞笑了。 「说不定你不用烦恼了,你怀的是双胞胎,这种情况下一般会早产,到时候就成你要的那个什么老虎座的了。」 「啊?是么!那就太好了!还有不是老虎座是狮子座啦!」 后面几个人又谈了一些有的没的,看得出产妇的心情很好,这对生产很有利。目前的检查报告来看,除了胎位和产妇身体上的问题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问题,需要注意的就是手术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那个只能靠自己在手术中靠临场应变能力解决了。对于自己的技术,成瑞是有自信的。 负责给毛薇薇做例行检查的是博筱雪,而心诺最近开始跟着自己的学姐见习。因为彼此算是认识,所以毛薇薇也不介意让心诺帮自己检查。 他们现在进行的项目是超音波检查。 孕妇不宜进行太多次超音波检查,加上大部分孕妇忌讳男医生,所以心诺一直遇不上好的实习机会,这次毛薇薇却点头让他帮忙做,让他非常激动。 心诺小心翼翼地,将贴片轻轻放到毛薇薇的大肚子上,旁边的萤幕上随即出现了贴片检测到的毛薇薇肚里婴儿的情况,博筱雪随即开始为两人解说胎儿的生长状况。 「看到了么?耳朵,小手,呵呵,看到小鸡鸡了么?两个都是男孩子……」博筱雪温柔地说着,准妈妈在床上吃吃的笑着,心诺却看得很仔细,不敢放过一丝细节,忽然…… 仿佛看到了什么,心诺将手上的贴片重新移了回去,这个举动引起了博筱雪的不满。 「心诺同学,你在干什么?我不是让你慢慢往下拖么?怎么又上去了?」 「等等!学姐……我……」 心诺脸上却没有笑容,只是将贴片不停地在毛薇薇的腹上游移,毛薇薇也不解起来,重新将视线对上萤幕,忽然! 「学姐你看!」韩心诺忽然站起来,指着萤幕上某个角落大叫出声! 博筱雪被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的同时,不禁将视线挪向他所指的地方,「天……」女人为她所看到的捂住了嘴。 迅速地拨打电话,女人焦急地对成瑞说:「成医师,你赶快过来一下!」 第五章 多出来的一个 之前的报告上没有说是三胞胎啊,虽然可能是漏看,可是…… 那个忽然多出来的孩子……多在许遥死了以后。 经过再三确认,众人终于确定了心诺的发现是真的─毛薇薇怀的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 有一个婴儿因为位置的缘故,被他的兄弟遮住了,直到今天才被心诺发现。 「天!我一次能有三个儿子?!」陆祥来还沉浸在震撼当中,他的震撼包含着喜悦。 医生们也在震撼中,不过反观那位准爸爸,成瑞的震撼中隐含了焦躁和不安。 那个看不到脸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让成瑞莫名地焦躁。 之前的报告上没有说是三胞胎啊,虽然可能是漏看,可是…… 那个忽然多出来的孩子……多在许遥死了以后。 成瑞无法克制自己不把这两件事套上钩。 来不及思考过多的事情,果然,如同成瑞事先对产妇叮嘱过的,预产期提前了十天。 八月十二日上午十一时六分,原本在病房内和丈夫一边吃苹果,一边看电视的毛薇薇忽然开始阵痛,伴随着羊水破裂,毛薇薇下体开始出血,原本还在着急妻子的陆祥来随即因为看到血而晕了过去。一边好笑着,医生们暗自做好了奋战的准备。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产妇现在的身体处在一个比较理想的状况内,经过多方考虑,院方决定采用顺产方式。 手术一开始很顺利,接生由专职的医生负责,然而就在两个婴儿已经出来还差一个的时候,让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顺利生出两个孩子以后,筋疲力尽的毛薇薇竟然晕倒,无力生下第三个婴儿!与接生医师交换眼神,成瑞站到了产床的末端。 作为成瑞的助手,心诺和博筱雪分别站在了成瑞两旁。 婴儿原本已经出来一点,然而由于母亲的昏迷又被吸了回去,想过用吸贴方法将婴儿一点一点吸出来,然而,这种方法可能会对婴儿头部造成影响,最终成瑞决定只能采用最原始的办法:拓宽产道,然后人工将婴儿取出。 一点一点地……成瑞皱着眉,感觉抓到了什么…… 是孩子!好……就这样……慢慢地…… 眼看成瑞的汗要从额头滴下,博筱雪急忙用毛巾将汗珠抹去。 成瑞的手渐渐出来了,心诺和博筱雪都盯着成瑞的手,确切地说,是手里的东西…… 然而…… 看到成瑞手里的「婴儿」的时候,博筱雪轻叫出声,成瑞的瞪视下,心诺急忙捂住了自己学姐的嘴。 「死了。」 从产科出来的时候,面对刚刚清醒过来的好友担心的目光,成瑞沉声说。 眼看陆祥来即将晕倒,旁边韩心诺急忙补充道:「母子均安,但是孩子……后来发现的那个……是死胎。」 这样的说明让陆祥来怔了怔,男人眼里闪过一丝伤感,不过很快强自微笑,「是么……都怪我……事先不知道这个孩子,没有给他买小车和衣服,他生气了……」 咳了一声,知道自己这个艺术气息的朋友,伤感起来不知又要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成瑞急忙让他转移注意力,「去看看薇薇吧,还有你另外那两个小子,都很壮呢!」 看着陆祥来重新闪过希望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从产房出来的人们彼此对望一眼,然后各自离开。 「学长,那个孩子……」心诺有些迟疑地叫住成瑞,「最后出来的那个孩子,似乎没有脐带……」 「闭嘴!」被人提到自己害怕的地方,成瑞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几乎跳起来。冷静下来后,男人总算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也有点无法接受。」 「没关系的。」韩心诺了解地点点头。 「我想……可能本来就是死胎,要知道,没有脐带的婴儿是无法活下去的,无法从母体吸取养分,那样的婴儿是活不下去的,对吧?你说对吧?」几乎是要强迫心诺附和自己的观点,成瑞的瞪视下,心诺点了点头。 「学长,你今天主持了两场手术,你累了,该歇歇啦。」对成瑞说完这句话,心诺匆忙关上了门,贴在门板上呆了很久,心诺揉了揉眼睛,决定离开医院。 当时……学长将婴儿取出来的一剎那,心诺以为那个孩子是活着的。 只有一剎那而已。 看来自己也很累了,回去吧。 成瑞可以听到婴儿的哭声,恼人的哭声。 原本就讨厌孩子的自己真不该接这个手术的,真是让人……恶心。看着自己的手,成瑞仿佛还能看到自己手里曾经拿过的东西。 成瑞不认为那个东西是人。只有自己的巴掌大,皱巴巴的……那种生物,只有脚是红色的。 是他母亲的血。 那个孩子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他是被自己拉着脚出来的。 当时那样子,成瑞一下子想到了那天,那个夜晚见到的红色脚丫。踩着许遥的血的那双脚。 「我看到了……穿黑衣服、红鞋子的小孩……」那个叫段林的人的话,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该死!这几天没有一天能过得安稳,好不容易平息一点,那个段林却说了那样的话。想到红鞋子,成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天的那双脚。那个也是个小孩子。 好不容易由于最近的忙碌让自己忘记了这句话,如今又见到了这样一双脚。 没有脐带……成瑞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在许遥的棺木里发现的那根脐带。 忽然出现的脐带,以及今天这个孩子缺失的脐带……两者间,会不会有什么必然联系呢? 那个想法让成瑞开始忍不住地颤抖,颤抖…… 八月十八日,毛薇薇决定出院,两个孩子虽然早产,可是各项发育水准都在指标以上,产妇本人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在医生的再三确认后,陆氏夫妻决定出院,答应以后会去看望两个小宝宝的成瑞,如今是两个孩子的干爹,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喜欢那两个小孩。 「是双胞胎么?」载他们回去的计程车司机好奇地问道,陆祥来高兴的点了点头。 「真好啊!一下子能有两个儿子!」 计程车司机说的是好话,陆祥来高兴的同时却也有些伤感,自己明明有可能有三个儿子的。 看了眼丈夫,毛薇薇拍了拍丈夫的头。 陆祥来将原本准备的双胞胎推车换成了三胞胎的,买了第三批孩童的衣物,也买了第三个奶瓶。 想起丈夫之前说过的「都怪我,如果我给这个孩子买好了东西,他就不会离开了」之类的话,毛薇薇理解丈夫的伤心,虽然完全不是他的错,不过如果这样能让他高兴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好。 有了孩子的生活不像往常那样地轻松,婆婆身体不好,又不放心找保姆的小俩口决定自己带孩子。 陆祥来特意请了假,认真地学习如何冲奶粉喂孩子、如何换纸尿布。这样的丈夫没有什么不好,只是…… 看着推着推车低头逗孩子的丈夫,毛薇薇心里浮上一层忧虑。 三胞胎用的手推车,中间的位置,是空着的。 别人以为丈夫是在对左边的大乖说话,要么就是右边的二乖,只有毛薇薇知道,丈夫是在和中间的「小乖」说话。 那个不存在的「小乖」。 丈夫不但给那个没来得及在世上走一遭的孩子买了各种东西,还给他起了名字。幸好丈夫认为那个孩子是老三,否则别人一问名字就露馅了。 丈夫的行为已经不能用自责导致的悼念来形容了,丈夫的行为让人看起来就像……就像那个孩子真的存在似地。 丈夫非常溺爱「小乖」,喂他喝奶,换尿布,洗澡,还要散步。 丈夫说得头头是道,小乖喜欢草莓口味的奶粉,不喜欢粉色,哭声比哥哥尖锐……如此地详细,让人真的以为有那样一个孩子。 「薇薇,家里没有奶粉了,我们一会儿顺便去超市吧?可以买一点婴儿食品了。」丈夫询问着,毛薇薇却皱眉。 「家里还有奶粉啊,爸爸昨天才放家里的,你忘了么?还有婴儿食品……宝宝们这么小,怎么能吃?」 「爸爸他不经常来,不知道奶粉的牌子,他买的那个大乖和二乖还可以,小乖不吃。小乖身子弱又挑食,只吃自己想要的,嘿嘿,这点真像我……还有啊,小乖长牙了哟,我们小乖牙床上稍微有一点点白了呢,比哥哥们发育早!」 丈夫的奇怪言论又来了,毛薇薇已经屡见不鲜,听着丈夫的话,毛薇薇更加肯定丈夫只是在自欺欺人,才出生没一个月的孩子,怎么可能长牙? 不过心里想归想,毛薇薇并没有阻止丈夫的妄想,她觉得,丈夫这样其实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然后,毛薇薇后悔了,陆祥来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 他的眼里似乎只看得到小乖,每天晚上大乖和二乖无论怎么哭也叫不起他来,然而那个屋子里明明没有什么声音的时候,他却会忽然跳起来,喊着:「小乖别闹!爸爸来了!」 毛薇薇越来越生气,终于开始因为这个和丈夫闹到不可开交,带着大乖和二乖回了娘家。 娘家的日子当然轻闲,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母亲、父亲、小妹争着带孩子,毛薇薇乐得轻闲。 住了二个星期,毛薇薇终究还是对丈夫有情的,于是某天气消得差不多,便带着孩子回家。走到楼下的时候碰到邻居,邻居是个中年女人,看着自己抱着两个孩子怪吃劲,便帮自己抱起了二乖。二乖很乖,乖乖让阿姨抱。 一起坐着电梯上楼的时候两个女人开始闲聊,那个女人问自己这几天去哪里了,不好意思说自己和丈夫闹别扭带着孩子回娘家,毛薇薇只是红着脸,说自己妈妈想见孩子,所以带大乖和二乖回家住两天。 女人接下来看似轻松的一句话让毛薇薇楞住了,她说:「为什么只带大乖和二乖呢?找你老公,一起把三个孩子都带去多好,这几天啊,你家小乖每天晚上不停哭。」 女人原意是套话来着,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被孩子的哭闹声吵得不得安静,一问才被陆祥来告知,老婆生气回娘家了,只带了两个孩子,剩下小乖想妈妈。 陆祥来的话让左邻右舍的妈妈们母性大发,今天总算见到了传闻中弃子回娘家的女人,女人故意这么说,想要给她个软钉子。 毛薇薇的表情却变得异常可怕,「你说什么?」 中年女人往后退了退,想了半天,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你再说一遍!」 毛薇薇的语气让女人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明白毛薇薇不是要找茬,而是真的想要让自己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于是女人回想着,「我说你把三个孩子都带去多好……这几天,你家小乖想你,每天哭……」 毛薇薇的脸彻底白了。 几乎是用夺的,等到电梯门开的时刻,毛薇薇从女人那边夺过孩子,走向了自己家门口。 前面抱着二乖,身后背着大乖,毛薇薇腾出右手开门,刻意将开门的声音降到最小,毛薇薇蹑手蹑足进得门去。丈夫外出穿的鞋和外套走在,丈夫目前在家…… 心里想着,毛薇薇悄悄接近儿童房,将房门推开一个小缝…… 他看到了丈夫的身影,丈夫盘腿坐在地上,笑着,「小乖,乖,到爸爸这里来。哎哟!小乖倒了!不哭不哭啊,爸爸给吹一吹就好了!小乖……」 毛薇薇看着丈夫,然后将门打开一点,看向丈夫说话的前方…… 空荡荡的儿童室……看着对空气说话的丈夫,毛薇薇的心彻底凉了。 陆祥来疯了。 「你说祥来他疯了?」看着自己对面比起上次见面憔悴不是一点半点的女人,成瑞心里大惊,「妳在开玩笑么?」 这是一般人的想法,可是毛薇薇却苦笑出声,「你看我像开玩笑么?」说着,毛薇薇哭了起来,旁边两个儿子感受到母亲的难过,也哭了起来。 成瑞示意一旁的博筱雪和心诺帮忙哄下孩子─经过前阵子的住院时光,毛薇薇和这两人也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看到原本活泼、开朗、幸福的女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三人都暗自惊心。 博筱雪给她倒了一杯茶。 「别着急,就是祥来觉得自己有三个孩子是吧?这种现象不是没有过,很多失去孩子的母亲悲伤到极点都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出现在父亲身上就比较少了,不过也不算什么希罕事啊。」博筱雪尽量想让她把事情往好处想,然而……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也要疯了……」一句话,三人心里又是一颤。 「你这话怎么讲?」声音带着颤抖,成瑞忽然开口。本能地知道,女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可能会碰触到自己的恐惧…… 果然─ 「我觉得……我似乎也看到那个孩子了……」 一时间,中午的会客室安安静静。 喝了一口茶,毛薇薇带着哭音,「那个晚上……我回家的晚上,我忽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哭声?很正常啊,大乖和二乖晚上饿了或者屁股湿了,自然会哭啊。」不解地,博筱雪问。 毛薇薇的表情忽然带上了一丝恐慌,「不会的!你还没有孩子所以不知道,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认错自己孩子的哭声,所以我一下子就知道了那个哭声不是我的大乖的,更不是二乖的,是别人。 「可是那个声音那么接近,绝对不是邻居家发出来的……」 夜里孩子的哭声……一下子,成瑞和心诺一下子想起了死去的许遥,对两人说过的事情。 「每个晚上……每个晚上都有小孩子的哭声!我受不了了!」 那时候许遥惊恐的表情仿佛犹在眼前,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口水。 毛薇薇却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一样,神情幽远,带着深深的恐惧。 「祥来他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嘴里喊着『小乖小乖』什么的,我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对我说过的……『小乖的声音比较尖细』。 「那时候我忽然意识到,那个声音……似乎和我丈夫形容的一样,尖细……我当时就楞住了,祥来却是慌张地准备下床,可是那个时候我忽然看到门开了…… 「我正诧异,却听到祥来说,『小乖,你真厉害!都能自己走到这里了啊!』祥来他抱起了一个什么东西的样子,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真的觉得恐惧。 「那种熟稔,是每天进行才能做到的熟稔,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可是却再也睡不着,好容易睡下,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抓我的胸部,我开始以为是祥来,可是……尺寸!尺寸不对!那分明是小孩子的手!冰凉的小孩子的手! 「我看着我面前的被子不断地隆起,然后慢慢地……我看到了里面一张小孩子的脸。 「他叫我『妈妈』。」 说到此,众人都沉默了。 看着仿佛想要说什么的博筱雪,毛薇薇惨笑了,「你想安慰我是做梦么?我也想啊……可是,那天以后……我真的看到了,我看到那个叫『小乖』的孩子,穿着祥来买给他的衣服,喝着祥来买给他的草莓奶粉,和祥来一起玩耍…… 「也怪了……为什么我那时候才注意到呢?家里明明就是有三个孩子的,家里明明消耗的是三个孩子的奶粉,三个孩子的纸尿布,甚至连衣服都是一次坏三件……连我都开始以为我生的是三个孩子了…… 「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是的,大乖和二乖原来经常会无故哭闹,后来我发现了……只要是那个孩子一接近他们就会哭,他们早就发现了…… 「那个孩子长得很快,比大乖和二乖快很多,现在已经会走路了,还会跑……祥来完全没有觉得那有多么不正常,在他看来,那个东西才是正常。祥来开始上班,白天他不在的时候……唔……我怕得要死! 「你们觉得我也疯了吧?没错……事实上……我也这么觉得了……我快疯了……」 看着毛薇薇哭着哭着忽然笑起来的脸,博筱雪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寒,站起来拉住毛薇薇的手。 「你同时带两个孩子太累啦,来,跟我到隔壁,我给你找个能人按摩一下……」 「不,不用了,我要准备回去了,祥来要下班了,我要回去准备午餐。对了,卫生间在哪里?我补个妆。」毛薇薇好像恢复了正常,在博筱雪的带领下进到了旁边医生专用的洗手间。 博筱雪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冷静一下,于是简单地洗了洗脸,抬起头的时候被毛薇薇吓了一跳:透过镜子,毛薇薇正看着自己。 毛薇薇点了一根烟,那种味道…… 博筱雪忽然感到一阵呕意,急忙奔向身后的厕所。 只是干呕,可是却很难受,半晌博筱雪感到有人正在温柔地为自己拍着背,说着「谢谢」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安抚自己的是毛薇薇,她把烟熄了。 博筱雪只能重新清洗一下,洗脸的过程中感到一直有视线在看着自己,犹豫了半天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果然是毛薇薇,她一直盯着自己─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 「那个……怎么了么?」博筱雪尽量问得小心翼翼。 「你……怀孕了吧?」毛薇薇一开口就是如此劲爆的话。 「不……哪有……」博筱雪慌忙摆着手表示否决,然而…… 「不用瞒了,我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你这分明是害喜。多久了?」 「……可能是五个月。」 「不会吧?一点都看不出来!」盯着博筱雪的肚子,毛薇薇大叫,不过很快被博筱雪捂住了嘴。  「那个……请不要让别人听到……」 「……你打算生下来?」 「……嗯,本来还在犹豫的,毕竟……我的工作刚刚上了轨道,我一直在工作和孩子之间犹豫……不过犹豫着,孩子就五个月了,没有办法打掉了……」 「也是,五个月了,孩子基本上成形了。」看着博筱雪,毛薇薇忽然叹了口气,「你还真辛苦,不打算结婚么?」 博筱雪没说话,就在毛薇薇下次开口前,博筱雪小声道:「孩子的父亲是许遥。」 一下子,毛薇薇明白了博筱雪的苦处。 「我们之前一直有交往,后来吵架了,孩子就是那时候发现有的,我又怎么好意思回去……何况后来……」 许遥死了。 毛薇薇静静听着,最后看了一眼博筱雪的肚子,「我要是你,死也会打掉这个孩子。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说完这句话,毛薇薇便自行出去。 博筱雪再次见到毛薇薇是在三天后。 犹豫着,博筱雪约同心诺、成瑞,三人一同前往陆家。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看着自己的朋友对着空气说着话,还问自己「小乖可不可爱」,那种语气动作……让人觉得那看不见的空气真是一个小孩。 毛薇薇已经没了前几天的激动,只是麻木地坐在一旁,听到丈夫要自己抱小乖也不拒绝,只是不声不响抱住一团空气…… 那种感觉……三人彻底明白了三天前毛薇薇向自己诉说的恐惧。 「成瑞,你看小乖很喜欢你呢!」听着陆祥来意图不明的话,成瑞不禁楞住了。 下一秒,却听陆祥来笑道:「小乖第一次往生人身上爬呢……」 后面的话成瑞什么也没听到,他只知道,在听到陆祥来刚才那句话之后,自己觉得浑身发毛的感觉,不是错觉。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膝盖,成瑞的眼睛瞪着,仿佛那里真的有一个孩子。 成瑞匆忙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下午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不等他邀约,旁边的博韩两人也随即站起身。 「也对,我们也就此告辞。」 「啊?等一下,成瑞你上次不是说要看我拍的东西么?我给你准备好了……」 看着陆祥来从旁边提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纸袋,成瑞无奈只能收下。陆祥来和毛薇薇于是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准备送客。 电梯下去的似乎特别慢,成瑞看着对面的心诺和博筱雪,看着两人紧张的神色,知道他们也和自己一样,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陆氏夫妇却宛如没看到,陆祥来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毛薇薇则是一脸漠然。 门外虽然是白天,可是,成瑞却有种刚从冰窖里逃出来一样的寒冷。 坐上自己的车子,几乎是博韩二人刚刚关门,成瑞便迫不及待地发动车子,然而…… 车窗被敲了两下。成瑞紧张地向外看去,才发现是陆祥来。 「你……你有什么事么?」 成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可是,掌心的冷汗骗不了自己。 陆祥来笑了,打开车门做了一个「抱」的动作,「你把小乖抱走了……」 冷汗从成瑞的额头留下来,陆祥来微微一笑,仿佛抱着什么似地,离开车子慢慢向公寓走去。 车里的三个人盯着这样的陆祥来,手心都是冷汗。 成瑞盯着陆祥来的背影,忽然瞪大了眼睛…… 孩子! 透过陆祥来的肩膀,成瑞真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吞了口口水,成瑞大口的呼吸,心脏在怦怦地跳动着,几乎脱出胸腔般地鼓动…… 「学长……你……你怎么了?」车后传来韩心诺忧心的询问。 「没、没事。」嘴里说着,用力握住方向盘,成瑞离开了这座带给他无限恐惧的公寓。 那个孩子……不是人。 那东西不是我的孩子。 「它」现在迷惑了自己的丈夫,迷惑了自己的邻居,现在想要来迷惑自己了。 「它」会把我杀掉,然后杀掉我宝贝的亲生孩子!我真正的孩子。 毛薇薇的视线挪向窗边,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均匀地撒下来,三个孩子正坐在阳光中间,时不时发出「咯咯」笑声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天使。 盯着中间的孩子,毛薇薇咬住嘴唇。 那就是「它」了…… 自己只生了两个孩子,「它」是那多出来的第三个。 既然是多出来的一个,那么……我就让「它」消失好了。 「它」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那么……我再把「它」塞回肚子里就好了…… 盯着窗边,毛薇薇温柔地笑了。 第六章 胎 毛薇薇走到窗前,微笑着对中间的孩子笑了。 小小的孩子看到她,送给妈妈一朵「无齿」的笑容的同时,向妈妈伸出两只胖胖的小胳膊,毛薇薇轻柔地将孩子抱起,然后…… 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肉切成片,骨头熬成汤,不加任何调料,就要这样的原味。 肚子吃得饱饱的,时间还很充裕,顺手烧了几味老公爱吃的菜肴,毛薇薇坐在餐桌前,微笑着,哼着歌。 中午十二点二十五的时候,陆祥来回来了,看着满桌的菜肴觉得有点奇怪,薇薇平时可没有这么勤快,虽然烧得一手好菜,可是因为讨厌油烟味,薇薇很少亲自下厨。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薇薇居然做了这么多好菜呢。」摘下遮阳帽,陆祥来亲了两个宝贝各自一口,随即坐在了薇薇为自己拉开椅子的桌前。 毕竟,离上次这样享受老婆如此的优待还是结婚前的事情,不知道今天有什么好事,陆祥来有点受宠若惊。 「人家原来做菜就很好吃啊,来,老公你尝尝,这个汤好不好喝啊?」娇笑着,毛薇薇拿起汤匙轻轻撇了一点汤,轻轻吹了吹,送到陆祥来口前。 虽然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陆祥来乐得享受老婆的温柔可爱。轻轻吞下毛薇薇汤匙内的汤,故意带了点猴急的吸声,陆祥来算是相当捧场。 「好喝,我的薇薇做的么,自然是好汤。奇怪哪,我喝不出来,这是什么煲的?尝不出来……」嘴上说着,陆祥来又喝了几口汤。 毛薇薇满意地笑了。 「这是小乖汤,拿小乖煲的。」 「啊?」手上的汤匙一下子落地,陆祥来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老婆。 「那个东西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本来不该有的,我只不过把它又塞进肚子里了而已。我只生了两个儿子,没有第三个。」 咯咯笑着,毛薇薇摸着自己的肚子。陆祥来看着这样的毛薇薇,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半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陆祥来抱起原本在窗边自行玩耍的兄弟俩,也笑了,「你在说什么啊,薇薇你本来就是只生了两个儿子。你看,大乖和小乖,我们的儿子多可爱啊!」 逗着怀里的孩子,陆祥来对着妻子笑了。 两个孩子似乎是感受到父亲的开心,也「咯咯」笑了。毛薇薇却忽然瞪大了眼,听着左边明显较右边尖细的小声,毛薇薇不敢相信地看着那边的孩童…… 「怎么……可能……」 仿佛验证自己心里恐怖的猜想似地,毛薇薇似乎看到了右边的婴孩对着自己,露出了一抹不属于孩童的笑…… 「我觉得薇薇似乎有点问题。」同样一个房间,同样是午间的休息室,同样是成瑞坐在中间,博筱雪和韩心诺站在旁边。 不同的是,只有成瑞对面的人不再是上一次的毛薇薇,这一次来找三人谈心的,变成了毛薇薇的丈夫─陆祥来。 「我回家的时候还没有觉得异常,不……有异常,难得进厨房的薇薇那天烧了很多菜,我一回来还让我先喝汤,可是等我喝下去之后,她才告诉我说,我喝的汤是拿我儿子煮的。」 「什么?!」陆祥来的话明显让众人吓了一跳。 「别这样看着我,要知道我当时的惊吓比你们还要深呢!」耸耸肩,看着窗边的两个儿子,陆祥来叹了口气。 「你累了一上午回到家,难得做饭的老婆好汤好菜好伺候,还没多体验一会儿受宠若惊的感觉,你老婆忽然告诉你,你刚才喝的汤是你儿子煮的,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当时傻眼了,不过忽然想起大乖和小乖我刚才还亲了呢,这才放心。我以为薇薇好了……」 「好了?」对于陆祥来显然的话中有话无法理解,韩心诺不解地问。 「嗯,当时……心诺你查出来薇薇怀的其实是三胞胎,而非原本检测出来的双胞胎的吧?」 「嗯。」心诺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次的检测让薇薇坚定了自己怀的是三胞胎,她对我说她前阵子做了一个梦,梦到黑夜里,她忽然醒过来,看到一个小孩子就那么站在她床前,见她醒过来便跳进了她肚子里。 「那时候检测结果告诉我们她怀的是双胞胎,可是她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就忽然觉得自己怀的是三胞胎,心诺你那次鉴定算是让她彻底开心了。」 陆祥来说得轻松,可是听到这种诡异的事情,另外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均觉得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只能用诡异形容。 「结果生下来的只是双胞胎对吧?我虽然觉得遗憾,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那个梦……你们也觉得诡异吧?」说到这里,陆祥来露出一抹苦笑,众人了然地点头。「可是,薇薇没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坚持认为她生的是三胞胎。」 「什么?!」太过相似的描述对象却是夫妻双方,三人再次瞠目结舌。 成瑞吞了口口水,觉得自己有种忽然变成心理医生的感觉,点点头,他示意陆祥来继续说下去。 「她认为我们不光有大乖和小乖,我们还有第三个孩子─二乖。」 听到这里三人又是心中一动,不过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听陆祥来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太过悲伤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本来想顺着她,过一段时间她走出来了,事情可能就好了,我买了三胞胎的推车,买了『二乖』用的东西,她偏心那个不存在的孩子,我就只能多多看着点被妈妈冷落的小乖,本来以为这样就算了,可是…… 「事情越演越烈,薇薇的性格也越来越古怪了,我知道她来这里找过你们是吧?她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一度我想将她送医的地步。可是昨天,她对我说杀掉了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有点高兴。 「我以为她所谓的『杀』指的,是将心中由于妄想产生的,原本不存在的『二乖』消灭掉了。她的妄想消失了,我当时想到这里的时候真的很高兴,然而…… 「我把大乖和小乖抱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尖叫了起来,还要……」 说到这里,陆祥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她想要摔死小乖。 「你们知道就行了,我无意让外面的警官知道,她下午歇斯底里了半天,还自己报警投案说是杀了自己的儿子,她端着那锅汤,说那是她杀死的孩子做成的汤,可是员警的检验结果却是,那碗汤只是鸡汤。」 陆祥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说的都是真的,三人也都知道,今天下午陆祥来是坐着警车过来的,医院里赫然变得流言满天,毕竟这里前几天刚刚由于院长公子的自杀,而引来员警大驾光临过。 员警到现在还在带毛薇薇做精神鉴定,顺便对她前阵子在本医院的生产状况做一个了解。 产妇档案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毛薇薇在八月十二日下午十六点十分,顺产下一对孪生兄弟。 铁一样的事实,令小心行事的员警打消了她电话里声称自己杀害自己儿子的怀疑─本来么,她本来就生了两个孩子,现在仍然是两个孩子,哪来的第三个孩子让她煲汤喝?除非第三个孩子是鬼么?! 是以现在毛薇薇由两名女员警陪同,正在做精神上的鉴定,如果鉴定结果出来,该人确实有精神上的问题,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员警而是心理医生的。 心诺再次见到了金梓先生,看到他的时候,他正从医院的档案室出来。 接过手下女员警送来的鉴定结果,金梓同情地看了和心诺一同出来的年轻男人一眼。 「带她好好疗养吧,你太太确实有相当严重的……心理问题。」 出于礼貌,金梓换了比较委婉的说法,可是大家都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毛薇薇确实…… 「母亲对于失去孩子这种事总是非常在意的,在意到我们男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和心诺一同出去,金梓忽然开口,「孩子和母亲也一样,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个交流对象,他知道母亲的一切。」 面对金梓先生的感慨,韩心诺笑了,「这是抒发?」 金梓先生也笑了,「这是经验,别忘了我可是一名父亲,父亲也是很坚强的。不早了,我要去接儿子了。」 挥挥手,金梓先生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心诺眼中。 父亲对于孩子会有怎样的心情,心诺暂且无法想象,可是母亲对于孩子的感情……心诺现在有些了解了。 博筱雪拿着便当,走在位于三楼的特别病房的走廊上。 毛薇薇现在被安置在这里,本来自己在的医院不是专门治疗这方面疾病的医院,可是按照毛薇薇公公的意思,似乎认为儿媳若被安排进入专门医院,让陆家在面子上不好看,所以一个电话,毛薇薇等于被软禁在这里了。 被陆祥来苦苦哀求加上恳切的拜托,全白的病房,四周皆是软垫,没有任何棱角和利器,自然也没有什么娱乐。 毛薇薇从下午鉴定完,就被安放在这里了。 眼神呆滞,和前几天来这里诉说自己心事的女人比起来,现在的毛薇薇就像换了个人似地,现在的毛薇薇木然、没有活气。 记得生产以前的毛薇薇是个爱笑爱闹的小女人,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呢? 博筱雪听说过很多女人有产前忧郁症,可是产后变成这个样子的……还真不多见。 看着坐在床上嘴里不知道喃喃什么的毛薇薇,博筱雪将便当打开,只是青菜和一些浓粥。 为了不对毛薇薇的记忆做任何刺激,博筱雪特意避开了煲汤这项选择。 「来,多少吃点东西。」博筱雪对床上的女人温言道。 半晌没有回应,博筱雪抬起头去,才发现毛薇薇正在用力看着自己。那种目光……已经不能说是看……是瞪! 毛薇薇正在用力瞪着自己!那样的目光让博筱雪心中一颤。 「怎、怎么了么?」 「你也认为我疯了是不是?」毛薇薇忽然开口。 「啊?怎么会!当然不是的……」被毛薇薇看穿心意,博筱雪有些手忙脚乱。 「你撒谎!你脸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当我是神经病!」 毛薇薇的指责让博筱雪慌乱,借着布菜的动作,博筱雪强制让自己的心神镇定,「不……你误会了……」 「……算了,也难怪你们这样认为,连我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确实是疯了。」重新将背靠上墙,毛薇薇喃喃道。声音虽轻,可是足够博筱雪听到。 「我明明记得自己把那个东西摔死了,可是回头看……却发现那个东西竟然还在,我的二乖呢?我的亲儿子呢?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疯了……」不管博筱雪有没有听着,毛薇薇径自说着,她忽然向博筱雪问了一个问题,「给我接生的人……有你吧?」 博筱雪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说你都看到了,你告诉我,我当时生了几个孩子呢?」 「……是二个。」 「那做超音波时看到的第三个呢?」 「那个……」说到这里的时候,博筱雪忽然犹豫了,她想起来了,虽然几乎把它当作手术中偶然会碰到的特异现象,假装忘记了,可是毛薇薇问道当时的情况的时候,那个回忆却无比清晰地重新浮上心头。 第三个孩子……确实是…… 「也生下来了……可是……」 成瑞血淋淋的手再度出现在眼前,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成瑞那种古怪的表情也顺势浮现。那种情况果然是诡异的吧?怎么大家都不提起呢?因为太诡异才刻意不提起吧…… 「可是什么?」 如果当时发生这种诡异事件的源头正在逼问你的话……要说么? 「可是生下来的是死胎,而且……那个孩子身上没有脐带!」博筱雪选择把那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心里舒服多了……果然,那天的事情即使自己刻意遗忘,可是,心里某处还在哽咽着自己,自己这些天仿佛卡了鱼刺一般的异物感,想必一部分就来源于此吧? 「没有……脐带?」被镇住的却是原本咄咄逼人的发问者毛薇薇! 毛薇薇呆呆地重复着博筱雪告诉她的话,一脸震惊。 「这么说……我那个晚上做的那个梦果然是真的……那个孩子果然古怪……」抱着胳膊,即使是不凉的夏夜,毛薇薇还是感到有细小的鸡皮疙瘩从自己的胳膊上冒出来。 毛薇薇焦躁地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博筱雪被女人晃来晃去的身影搞得有些眼花,那种想吐的感觉又来了,忍不住生理本能的反映,博筱雪奔入特别病房特设的单独厕所内,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还是干呕。 按照一般的惯例,五个月的时候应该已经不会有人有孕吐反应了,可是,自己却是一天比一天严重。 咳嗽着站起来,回身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是毛薇薇,不知什么时候她又出现在自己身后了。 「怀孕……对了……你怀孕了……」毛薇薇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微妙,仿佛瞪着心里那只鬼一样。  博筱雪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然而,仿佛验证了博筱雪的恐慌似地,毛薇薇再度瞪向博筱雪的时候目光忽然变得凶狠。 「我知道了……『它』在你这里……『它』怕了我啦,就跑到你肚子里了……你放开手,我要把『它』抓出来……」 毛薇薇的话说得温柔,可是内容恐怖得可怕!博筱雪惊恐地发觉到毛薇薇视线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自己……的肚子! 「不!」 博筱雪下意识地撞开挡在门口试图抓住自己的毛薇薇,奋力向外跑去! 「你不要跑,我是帮你啊……否则你会变得和我一样的……你不要逃走呀!」 听着毛薇薇一如往常平静的声音,博筱雪惊恐地发现:毛薇薇的动作竟是丝毫不比自己慢些。 博筱雪抢先一步冲到了门外,用力将门反锁,然后气喘吁吁地,透过这里特设的观察窗看向屋内的毛薇薇。 毛薇薇的脸忽然撞在玻璃上,虽然明白这种玻璃她不可能撞碎,然而博筱雪还是吓了一跳。 踉跄地,博筱雪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扑打在门上的毛薇薇,博筱雪有些害怕,她呼叫了主楼的医师。 「毛薇薇的情况不太对劲,请尽快过来一下……」 答应了对方自己在他来之前暂时守在这里,博筱雪只能继续站在门外,看着完全失控的毛薇薇拼命撞着门。 这……真的只是疯狂么?她到底明白了什么?她真的看到了什么么? 毛薇薇的动作让博筱雪心存余悸的同时,开始了对另外一些事情产生了怀疑。 忽然……她被毛薇薇下一个动作吸引住了:毛薇薇笑了。 毛薇薇向后站了站,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然后,博筱雪看着毛薇薇将手伸向了自己看不到的,她的下身…… 不……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博筱雪脑海里,她想要去开门,可是身子却动不了,她只能看着门内的毛薇薇对自己笑着,那种凄厉的笑,然后…… 博筱雪看着红色的液体从门缝下面钻出来,从毛薇薇所在的屋内,流到自己所在的走廊里…… 博筱雪晕了过去,她最后看到的,就是毛薇薇那种疯狂到极点之后,那宛如解脱的笑。 第七章 养尸术 「她的下身……她从自己身体内拖出了一条脐带……」 博筱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算陌生的地方,「这是……」博筱雪皱着眉,慢慢坐了起来,下意识地她摸住了自己的肚子。 「是许遥学长的家。」 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博筱雪抬起头,发现对方原来是心诺,刚刚觉得口渴,旁边立刻送上了一杯温水。博筱雪记得,递给自己水杯的人是心诺那个不同姓氏的哥哥,似乎姓段…… 「你晕过去了,然后院长说叫我送你回家,可是没能找到你的家门钥匙,我只能把你先带到这里。」抓抓头,韩心诺解释道。 抱着水杯沉吟了片刻,博筱雪的声音从垂在前方浓密的刘海下钻出来,「毛薇薇呢?」 「……」 没有回答,心中「咯@」一声,博筱雪知道最坏的预想实现了,「她死了。」 博筱雪用的是肯定句,然后她听见心诺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太过离奇的自杀方法,心诺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只是后来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补了一句,「她的下身……她从自己身体内拖出了一条脐带……」 不用亲自临场,那个场面只要自己心里想象都会觉得想吐,博筱雪发现自己再度干呕起来。 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心诺异样的目光,博筱雪轻轻点了点头。「我怀孕了。」 韩心诺看着女人,叹了口气,不再追问女人什么,韩心诺安排她到主卧室睡觉,岂料女人坚决反对。 忽然想起了什么,心诺这才看了哥哥一眼,跑到段林他们暂居的客房叫出沐紫,然后把女人安置进去。 现在就剩下三个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打开电视机,让音响维持在一个既不会太吵,又不会让屋子里太过安静的范围,心诺开口,「学姐的交往对象是许遥学长,很低调的交往,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连院长也不知道。我看……」 静静看了一眼博筱雪所在的房间,想起她拒绝去主卧的举动,韩心诺叹了口气,「我看那孩子八成是许遥学长的。」 一个女人,未婚怀上了孩子,可是孩子的爸爸在前阵子自杀了……还真是…… 段林同情地看了一眼女人所在的房间,沐紫的表情却很奇特,看着电视,对刚才心诺所说的话可谓是充耳不闻。 「这段日子实在发生了很多事,哥哥,你愿意听我说说么?」终于忍不住了,心诺求助地看向段林。其实也不是指望帮助,只是这段时间遇上太多无法理解的事情,谁都好,心诺想说出来。 段林点了点头,「说吧,既然来了,你就告诉我吧。」 仿佛被哥哥这句话鼓舞,心诺终于开口,「一开始只是哭声。在自家浴室内发现死去的婴儿之后,学长说他一直听到孩子的哭声。 「学长一开始怀疑是邻居家的声音,可是询问过周围,邻居家没有孩子哭闹,除了学长,没有一个人听到孩子哭声,哭声似乎只有学长房内能听到,很奇怪不是? 「学长开始失眠,开始每天担惊受怕,害怕每个晚上都能听到的哭声。 「学长终于确定了,哭声是从自己家发出来的,从自己这间房子发出来的…… 「如果只是哭声可能还好,学长接下来觉得有人在从外面瞪着自己,他……似乎也真的看到了什么,然后他便不出门,最终晕倒在这里。 「学长是很爱面子的人,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求助的,那天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忽然要我过来和他住,我吓了一跳,而后学长就忽然晕倒了,上面那些事情我还是在送学长去医院的路上慢慢整理出来的。不过…… 「我也听到那个哭声了,说不上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可是确实就在这个房子里,哥,你不知道,我也怕了!那种感觉……」 说着,韩心诺抱紧了自己的头,脸色惊惶,完全失了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拜托管理员查了,周围没有一家有新生儿的,那哭声……简直像是平地来的,就在我们这间房子里,真的……太诡异了。 「我也快受不了了,我不想变成学长那个样子,可是又不敢抛下这样的学长,然后……我只能找你了。」 有了开头就好说,心诺慢慢地将自己所有遇上能理解不能理解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末了,他问出了自己心里埋了很久的问题,「哥哥,你真的能看到那些东西么?你说世上真的有鬼么?」 到了最后,心诺一脸期望地看着哥哥,似乎期望哥哥给自己一个回答,然而似乎又希望哥哥给自己否定的回答。 段林的嘴张了张,最终段林选择摇了摇头。 「鬼……是有的。不是单纯作为死者,而是作为一种生存方式……我想,确实是有鬼的。」 闻言,心诺呆住了,表情是恐惧,然而又有解脱。 「有么?也好……」 也对,如果前面那些事情可以用鬼的存在来解释,那么,自己熟悉的那些人疯狂的举动,似乎可以看成并非他们本意的无意识行为,自己也会觉得好受许多。 「我倒觉得,这件事不是只有鬼这么简单。」 陌生的声音让心诺呆了呆,半晌顺着哥哥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发声的人是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很少说话的沐紫。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串联起来,与其说是撞鬼,不如说是一种诅咒。」 「啊?什么意思?」段林率先反应过来,相处时间不算短了,段林基本上已经适应了对方这种即兴式的「好心」。 「你们听说过收养死尸么?」沐紫接下来的话再度超出了兄弟俩的意识范畴。 看到两人脸上俱是一副不解的表情,丝毫不以为意,沐紫继续,「东南亚很流行的,算是养鬼术中最厉害的一种,第一次听说这里曾发现过童尸的时候,我就忽然想到这个了。对了,段家小弟,你知道被你学长发现的孩童大概多大么?」 「听说……是并未出生的婴儿……」想到这里,心诺忽然一哆嗦。 「所谓养尸,首先要找到合适的尸体,未经过尘世污染的胎儿能力是最强的,所以最好的领养对象,是胎死腹中的婴尸,将那东西从母体里取出,然后经过药水浸泡、法事和念咒,一段时日后就会干缩成有如手掌一样大小的东西,那个就是可以被供养的尸体了。 「这样还不算完,养尸者要用自己的血喂食尸体,养尸的力量很大,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保佑和诅咒,保佑养尸者的顺利平安,诅咒养尸者的仇人,厉害的话……可以将那些人咒死。」 沐紫说得轻巧,可是听话的人却兀自心惊胆战。 「这么说……这是养尸造成的诅咒?」段林抬头看向沐紫。 「不一定,不过总是见到小孩……倒是像书里面说的养童尸的迹象。」 「什么?不确定么?」心诺顿时如获大赦一般,松了口气。「有点不敢相信呢……」 沐紫却看着浴室的方向,若有所思。 「似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呢……」没有理会弟弟,段林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么复杂的方法,被扔弃到排水道里面的婴儿显然无法接受,这么说这只是一个契机,许遥那个时候还只是单纯的恐惧导致的紧张,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恐惧所能产生的了吧? 那些事情……脐带……究竟传达了什么样的资讯呢? 看着开始新的忧虑的弟弟,段林道:「总之,还是有了一线希望。」 「哎?」完全不理解哥哥语气里忽然出现的轻松,心诺不解地皱眉。 看着自己的掌心,段林淡淡说:「毕竟……比起做事没有章法可寻的鬼,如果事情的原因落在人的身上,那么,一切都好说了。 「我们可能不知道鬼做一件事的理由,可是如果是人的……我们还有希望查出来,然后……」 段林给了弟弟一抹安抚的笑容。 首先是关联,找出出现事故的人之间的关联。 似乎很明显:许遥、成瑞、陆祥来、毛薇薇以及……博筱雪也算一个吧? 许遥、成瑞和陆祥来是大学同学,毛薇薇是陆祥来的妻子,而博筱雪是许遥低一届的学妹外加不公开的恋人,现在还怀着许遥的孩子。 说到孩子,这应该是这场事件中,另外一个异常引人注目的地方。 许遥一开始发现了婴尸、听到了哭声,到成瑞在许遥自杀时据说看到的小孩的脚;从成瑞为陆氏夫妇接生,到陆氏夫妻的失常直至毛薇薇的自杀;从那多出来的孩子到消失了的脐带…… 这件事……是童尸的诅咒造成的么?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把这些事情想象成养尸人对这几人的憎恶所导致的话,段林可以感到那个人对于孩子……又或许是对于生命的某种执着。 脐带……是象征着生命么?或者是象征母亲与孩子的联系?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恨着那几个人的呢? 「学长……你和陆祥来学长还有许遥学长,是大学的同窗好友是吧?」第二天,心诺径自向成瑞询问。 「没错。」看着手上病人的资料,成瑞淡淡问。 「那你们……有没有共同被人怨恨啊?」实在想不出来如何调查,心诺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向本人询问。 「你……怎么会这么问?」成瑞的目光暂态变得凌厉,直直向身后的后辈射去。 耸耸肩,心诺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实际上,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昨天和哥哥说了,实际上……我哥哥有点这方面的感应,他的朋友似乎也是,昨天他朋友说,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说不定是诅咒。」 身子颤了一颤,成瑞努力克制住想要持续战栗的身体,尽量让嗓音听起来平稳,「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说是养尸。利用领养的婴童尸体来达成自己诅咒仇家的目的,那种凌厉的效果和养尸很像哩。 「听起来有点变态是吧?我也是昨天第一次听说的,不过昨天我在网路上查了一下,没有想到居然是真的。」 心诺抓着头,抬头看向对面的成瑞,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继续工作,自己的话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那个……学长……」 「不要说了!心诺,你要我相信这段时间的事情是什么灵童作怪?太荒谬了吧?我们是医生,我们用科学的方法治愈病人,如果真的有那么多怪力乱神的东西存在,大家都不要来医院,生病了在家里念佛不就好了?好了,你帮我把今天会议要用的资料准备一下!」 嘴巴张了张,心诺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学长的样子明显不想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没办法,他只能点头退下。 诅咒?开什么玩笑?! 眼睛盯着手里的卷宗,可是心神却完全无法集中,成瑞发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 与其说自己不相信,不如说自己不愿意相信。 虽然这个年代的教育都是无神论教育,自己是不相信鬼神的,可是毕竟是东方,某些现象认识不了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到祖宗传下来的那些神鬼思想。 有鬼……这个念头不只一次出现在成瑞脑中。 从那天许遥自杀的夜里,自己听到那个哭声开始,然后…… 毛薇薇自杀了,作为陆祥来的好友,自己昨天虽然难得不用值班,不过还是陪着他来了医院。 检查尸体是法医的工作,看着病房内外尚未整理的血迹,成瑞不难想象毛薇薇死得有多么凄厉。幸好自己没有选择当法医,拖住一旁看到血迹就晕倒的陆祥来,成瑞忧心忡忡。 很明显是自杀。 死者亲手将自己下体刺破,失血过多身亡,这种死法原本就前所未闻,有够诡异,何况那条脐带? 成瑞至此才说出了当时生产时候,毛薇薇死去的婴儿身上并没有脐带的事情。 「我们当时认为是脐带在母体内脱落,可能萎缩了……」 警方没有太刁难自己,因为死者是自杀这点没有人怀疑,何况死者当日下午才做的精神鉴定,她的精神原本就有问题。 于是有人为这种死法做了一个合理而感人的推测:母亲太怀念自己的孩子,最终选择了这样死去。 可是成瑞无法这样想,当时有一瞬间,看着雪白的病房以及雪白地板上刺眼的红,他想到了前阵子许遥死去的那个夜晚。 也是一个晚上,也是在一间病房内,许遥疯狂地用针扎着自己,直到从楼上跳了下去。 那双红色的脚……或许,昨天晕过去的博筱雪没有看到,在疯狂的毛薇薇面前有一个隐形的存在。 想到这里的时候,成瑞盯着那滩血迹,仿佛可以从上面看出一双脚来。 今天心诺的话戳中了成瑞的软肋,心里早已经有了可是不敢正面的恐惧,被他干脆的说出来了。 孩子……脐带……仇人? 自己、许遥、陆祥来是大学同学这点没有错,毛薇薇虽然是陆祥来的妻子,但和自己与许遥却并没有什么关联,可是她昨天却离奇地自杀了。如果用诅咒来解释的话……她也是诅咒范围内的人。 博筱雪和这些似乎就更没有关系了,除了她是许遥前女友的事情。 说是前女友,那是因为许遥生前最后一次见面,不经意地和自己提过一句他们已经分手。既然分手了,就更没有关系了。 那么说,这场事件中和诅咒有关联的,就剩下自己和陆祥来了么? 诅咒……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么? 成瑞握紧了拳头。 第八章 红脚 最近真是颇常参加葬礼,许遥的葬礼刚刚结束一段时间,今天又轮到许遥好友的妻子的葬礼。 这个人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段林原本没有必要去的,可是想到弟弟还要过去,想起上次许遥葬礼发生的事情,以及沐紫昨天说的那个什么养尸术,段林不放心,决定跟过去。沐紫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也跟着来了,不过他的跟来让段林反而放心。 今天的葬礼并没有什么特别,陆祥来完全是甫丧妻悲痛到呆滞的样子,由他的父母带着站在亲属席任由来人默哀,一对双生子则是由陆家的亲戚抱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母亲死去的样子,两兄弟「咿咿呀呀」玩得很开心。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死。不过还有比他们更可悲的,他们未曾谋面的兄弟,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生。  最后看了一眼灵堂,段林径直离开。 今天有点阴天,但是正是因为阴天所以格外的凉爽,于是三个人决定走回去,走累了再搭公车回去。周围的人们过往如常,不知道走了多久,段林忽然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风将孩子们的笑语传入三人的耳朵,段林这才发现孩子们唱的是一首古怪的儿歌:「下雨啦,下雨啦,人家打雨伞,我有大头。」 段林听起来是这样,可是这个词…… 完全不能理解,不过那些小家伙却唱得很开心。顺着声音走过去,段林这才发现声源的地方原来是一家幼稚园,意外地在幼稚园门口发现了一辆警车,熟悉的牌照让段林开始搜索车子的主人…… 「金梓先生。」段林打着招呼。 似乎对己方三人的突然出现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地,金梓回礼,「你们好,这是……」 看着金梓目光瞧着己方三人身上的黑衣,段林知道他明白了。 心照不宣,段林看着金梓道:「金梓先生今天也有来吧?我看到你的车子了。」 「嗯。」 看着默默答应的男人,心诺忽然笑了,「一开始啊,我觉得金梓先生是个不好惹的人,脾气一定又臭又硬,不过认识之后才发现,金梓先生真是个好人。」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你怎么知道?」金梓先生有趣地看着心诺。 「比如参加葬礼这种事情啊,金梓先生和我学长他们都只有案件往来吧,不过你们却都来祭拜了。」 「呵呵……就是因为这点么?」金梓笑了,「这点我想员警和医生很相同,医生审的是病情,我们审的是案情,医生医好病人会很高兴,如果那个人有个什么事情也可能会想要去看看,我们员警也是一样。 「所以说……这和我是不是好人没有关系,不过你还真猜对了,我原来就是个脾气又臭又硬的不好惹的家伙呢,三天两头给警局惹事生非。 「哦?看不出来呢,什么原因让金梓先生变成现在这样的? 「呵呵,孩子啊,我有了孩子以后,就开始变得稳重了,毕竟已经是父亲了,凡事要多想想。」 听着笑着说话的金梓,心诺发觉男人提到自己儿子的时候,表情总是比平时温和。父亲啊……离自己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不过忽然想到金梓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幼稚园,韩心诺想到了一个可能。 「啊!说到这儿……金梓先生你现在站的地方是幼稚园呢,呵呵,你这种长相的大叔站在这里,很容易让人误会哟!」 「心诺!你说什么呢!这里明摆着是金梓先生儿子的幼稚园么!」生怕弟弟的无礼让金梓难堪,段林急忙打断弟弟,却在回头的时候发现弟弟满眼的戏谑,这才发现弟弟原来只是开玩笑,再回头看看金梓,他也笑着。 「你们猜对了,这里正好是我儿子上课的地方,现在还没放学,我等他一会儿。」说着,金梓将视线再度投射到幼稚园里面正在游戏的小孩子们身上。 「哦?哪一个是你儿子?」模仿金梓的样子,心诺也趴上幼稚园围栏的栏杆。 里面有十来个孩子。 「是最后面那个吧?」原本一声不吭的沐紫忽然开口。 「嗯。」金梓点了点头。 「哇,沐紫你真行啊,平时总是闷闷的,不过好像没有你猜不对的东西呢!」韩心诺拍着沐紫的肩膀。 沐紫却只是暧昧地微笑,一边不引人注目地避开了韩心诺的手掌。 段林站在一旁,看着沐紫所说的那个小孩,和别的小孩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个子矮一点。 「挺活泼的,不过看起来不像金梓先生这么高大。」段林淡淡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我小时候个子也不高,而且我老婆生他的时候难产,我老婆……」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眼中一暗。「不在了。」 一下子,段林明白了为何金梓先生对儿子如此在意,妻子不在,只有儿子和自己相依为命么。 段林想起了自己的外公,虽然这样对父亲似乎不太尊重,不过自己毕竟对外公感情最深,可惜外公不在了,如果他在,自己不知道有多爱他…… 段林非常理解金梓的感情。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现在也很幸福,小宝─我儿子他每天送我一个礼物。」看着想装作不在意,然而表情泄漏了他的同情的段林,金梓笑了。 「哦?」 「他第一次叫我爸爸,他第一次写出来的字,第一次画出来的画……每天都有礼物。」看着园子里面的儿子,金梓的表情淡然而满足,忽然想起了什么,露出手腕上的一个草绳一样的东西,「你看这个,也是我儿子给我的,呵呵。」 黑不溜丢的仿佛草绳似的东西,男人却戴得开心,这个就是父亲啊…… 儿子给他的每个东西都当作宝贝。 弟弟是不是在这样的感情下长大的段林不知道,可是,段林知道自己和父亲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亲密。 最后怎么离开的段林不记得了,段林只记得最后离开时,远处那个叫小宝的男孩朝爸爸跑过来时,金梓笑开了的脸。 经过这么一个变故,为了方便照顾儿子,陆母搬了过来和儿子一起住。 自己那个媳妇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儿子跑去实习,实习完了就发誓再也不当医生了,这么多年按照父亲的指示走下来,最大的收获可能一是在医大混了个文凭,二来就是在实习的时候混了一个媳妇。 媳妇没了却是很可惜,可是幸好自己的儿子还在,只是可怜了两个孙子,这么小就没了娘,而且最近儿子完全不抱他们,这和没爹也没什么区别。 陆父看到儿子这样,几次想要打儿子都被陆母阻止了。 其实儿子现在软弱的个性和自己也有关。他爸爸是那样的性格,不满意就揍,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软弱不加阻挡。时间久了,儿子也就成了这样懦弱的性格,禁不起挫折,一点挫折之后就会长时间不起。 可是……这也太久了啊。 陆祥来还在看录影,这几天不知是为了怀念还是怎的,他一直在看录影。 自己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坚持的人,不过现在想起来……只有拍照这个爱好延续下来了,照相机、DV,自己喜欢这些可以记录人的痕迹的东西,所以家中最多的就是相片和录影带。 对面电视机里面放映的,是自己买DV以来摄下的各种片子,面前摆着的是自己拍下的照片。 薇薇是自己在实习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吊儿郎当的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吸引女孩的地方,明明是在医院实习,可是却整天抱着相机、DV,陆祥来知道很多医师暗地里说自己不象话,是怎么认识的呢…… 大概是薇薇对自己说了一句「这些照片很好看」之后吧? 自己因为在实习过程中,受到病人大出血症状的刺激而得了恐血症,再也无法拿手术刀之后,也是薇薇陪着自己一起离开,走上现在的道路。 对于忽然变得恐血这种事,自己或许暗地里是感觉松了一口气吧? 总算可以开始自己的人生了。 可是,这个念头开始改变了。薇薇被推入产房,自己却因为怕血无法陪同,本来已经觉得愧疚,然后看到薇薇因为丧子变得疯狂……陆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无法握手术刀的手。 薇薇死的样子直到现在还印在陆祥来脑海里,他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居然觉得那样的场景…… 恶心! 陆祥来只能看着原来的照片,企图用胶片上薇薇平时可爱的模样,代替脑海里让自己害怕、觉得恶心的薇薇的模样。 任由电视机打开着,陆祥来走到了大厅,大厅里香烟袅袅,看着墙上挂着的薇薇的头像,陆祥来想到:今天晚上是守灵夜。 现在天还没有黑,不过灵堂前已经没有人了,不,还有一个。 「你还在?」看着刚从外面进来的博筱雪,陆祥来问,他有点诧异,「那个……我和成瑞决定留下来帮忙,成瑞去帮伯父伯母招待客人,我原本是回来续香的。」 陆祥来点点头,轻轻道了声谢。 「大乖和小乖呢?」毕竟是父亲,薇薇已经没了,自己要连她的分一起用上,把两个人的孩子带好。 「似乎和他爷爷奶奶在一起,抱歉太乱了我没太注意。」 「哦,没关系,已经很感谢了,对了,薇薇生产的时候……你也在吧?真是谢谢了。」 不止是生产,连薇薇死的时候……如果没有记错,陆祥来记得当时目睹薇薇自杀的也是这个女人。 「那个……没什么,我添好香了,你先一个人静一静吧,我下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女人似乎也觉得她的身分颇为尴尬,于是飞也似地逃走了。 静一静,天知道自己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安静。这种安静太死寂,容易让自己胡思乱想。 「呣,嘛!吧!」忽然传来小孩的声音让陆祥来吓了一跳,是大乖和小乖他们! 他们在家! 陆祥来急忙顺着声音的方向觅去。猛地推开门还在寻找儿子们的身影,这才发现声音原来只是电视机里面发出来的。电视机里面薇薇抱着两个孩子,笑靥如花,大乖和小乖「咿咿呀呀」地叫着不明含义的话,肉肉的小脸好不可爱! 无论是照片还是录影带,里面都很少有自己的影像,毕竟自己是负责拍别人的,而不是让别人拍。 录影放到一半的时候,陆祥来忽然有点悲哀:其实……这个时候的薇薇,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现在的画面是在水池里玩,自然是薇薇带着大乖和小乖负责站在镜头前,自己负责拍摄,可是这段录影上,薇薇却一边陪小乖他们玩,一边在逗弄自己这边,在薇薇看来,拿着摄像机的自己身边也有她一个儿子。 那个不存在的二乖。 薇薇……眼角有些湿,正要低头,忽然……陆祥来呆住了,在看到画面某角的时候呆住了! 不敢相信的向电视机飞快地跪行几步,陆祥来按下了暂停键。 他惊呆了……只是普通的画面,生活场景,从水池戏水回来一家人准备回家,薇薇推着大乖和小乖,自己拿着DV跟在旁边,拍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画面上薇薇正对着自己微笑,坐在推车里的大乖和小乖昏昏欲睡,三胞胎的车子双胞胎搭乘,中间那个座位就空出来了,这很平常,除了薇薇一直认为中间的位置坐着她的二乖以外。 这个画面真的很平常,除了…… 陆祥来将手扒在了电视机旁,用力瞪着推车……左边的玻璃! 虽然只是淡淡的影子,可是陆祥来分明在那个玻璃反射出的影子上,看到了让自己无法相信的东西! 从橱窗玻璃倒映出的影子上,陆祥来在那个应该是空闲的推车中间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个孩子。 不是大乖,不是小乖,和自己家的孩子长得一点也不像的孩子,穿着黑色的衣服,他的脚光着,远比婴儿长的细瘦小腿蹬出车外,露出了赤着的脚,那脚是鲜红的,这样看去就像是穿了一双……红鞋子。 「不……不……」陆祥来用手撑着自己向后倒退,他开始翻照片,找所有能够倒映影子的地方。 这张、这张、还有那一张……好多能够有倒映的地方,陆祥来都看到了那个孩子,有时候是自己,有时候是薇薇,那个孩子亲昵地窝在两人身边,看不清的小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不─」 随着东西落地的一声响,不自禁后退的陆祥来将身后的茶几撞到在地,上面的录影带照片撒了一地,好像每张照片都能看到那个孩子! 陆祥来惊恐得不知如何是好。薇薇是不是早就看到了?自己不相信,还把她送进了医院……不……其实自己也早就看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来告诉我?谁?! 「祥来,你怎么了?好大的声响……」 门被打开了,以为看到救星而飞快抬头的陆祥来,一看到来人急忙奔了过去。 「救救我!成瑞!你救救我!我看到那个孩子……」 「了」字没有说出来,在看到成瑞身后那人的时候,陆祥来触电一样飞快地扔开了成瑞的手。 被成瑞高大身影挡住的、第二个进屋的人是博筱雪,在她的怀里缩着双胞胎之一。 「你不要过来!你离开!离我远一点!」嘶吼着,陆祥来的神情几近疯狂,那种似曾相视的表情让进得门来的成、博二人心中一凛,一种糟糕的预感随即而来…… 这种表情……似乎是哪里见过的…… 许遥的脸上……毛薇薇的脸上……想到这里,两人感到脊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祥来,我们不过去,你离窗户远点啊!」生怕他步上许遥的后尘,成瑞吞着口水,努力劝诱陆祥来离开任何可能导致他自杀的地方。 窗户这个词却仿佛提行了陆祥来什么,咽着唾沫,陆祥来努力振作,将头向身后的窗户望去。 屋子里开着灯,自己回头……就可以看到屋内任何东西的倒影…… 陆祥来觉得自己可以听到扭头时候,脖颈扭曲发出的「嘎扎」声,一寸一寸艰难地回头,陆祥来睁开了原本因为害怕而闭上的眼睛。 镜子里有自己、成瑞、博筱雪,以及博筱雪抱着的孩子,红色脚的……孩子。 「不!你放过我吧?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放过我吧!放过吧……」 陆祥来激烈地喘息着,他的紧张明显已经到了极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形的精神压力,忽然看到地上被自己撞倒的茶几,陆祥来猛地扯过茶几,用力掷向占据了半面墙的落地窗。 一下没有碎,看着那个还是能够映出倒影的玻璃,陆祥来一下一下用力砸着,他根本不让任何人接近。 成瑞开始打电话,一边叫员警做好在楼下布置营救的准备,一边自己先跑到楼下,说明情况之后,请求对方让自己过去窗台。 刚刚跑上楼,便听到巨大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心中一坠,成瑞的目光反射性地向上看去。 陆祥来的身子在落下。不是一个人在落下……陆祥来的身子经过自己所在的楼层的时候,成瑞清楚地看到了陆祥来惊恐到极点的表情,以及…… 扒在他身上的,紧紧卡住他脖子的小孩。红色脚的孩子。 只是飞一样的一秒中,可是那幅诡异的景象却深深地刻在了成瑞心里,陆祥来的身子还在下坠,成瑞急忙扒着窗台向下望去…… 那个影子……那个扒在陆祥来身上的影子…… 成瑞知道那个孩子看到自己了,他对自己笑了…… 站在阳台上,成瑞脑子里「轰」的一声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陆祥来死了,死在他妻子的守灵夜,第二天正好一起火化。 他不是死于坠楼,事实上成瑞之前的电话很有用,在他跳下去之前早就有员警在楼下布置好,如果他跳下来一定会被接住。 可他跳下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眼睛睁得很大,嘴张大露出舌头,是典型被掐死的模样,然而他的脖子上没有任何勒痕,除了…… 在陆祥来的脖子上围着脐带,他的妻子临死前从身体里拖出来的脐带。 那种东西不会勒死人的,当然,母体里的胎儿除外,有很多胎儿还没出生就死于脐带绕颈,可是,那种力量勒不死一个大男人。 有人说他是殉情,有人怀疑是连环杀人案。 连续目睹夫妻两人死亡过程的博筱雪被员警传讯了,成瑞却知道他们是问不出什么的。 因为那根本不是「人」干的,是红脚的孩子,是他…… 他用他那红色的小脚丫,踩着死神的舞步,要一个一个的……把大家都杀死。 他来了……他对自己微笑。 第九章 关联 杀?替身? 心诺心里有一大堆的问号想要得到回答…… 博筱雪坐在负责做记录的警员面前,一脸不安。 「我说了我和这件事完全没关系,我不过是不小心在他们死的时候,正好在他们身边而已,真的只是巧合!」 「妻子在你面前自杀,然后丈夫又在你面前自杀?有点太巧了吧小姐?」 「……」博筱雪确实无话可说,连她自己都觉得太巧了。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我和陆祥来之前只是校友关系,并不熟识。我和他熟起来,还是他妻子来我们医院生产以后,我是助产医师之一。」 「只有这样么?妳……」那个警员还要问,忽然从旁边传来另一个声音。 「你和许遥是什么关系?」 来人的问题让博筱雪的身子薇薇一颤,转过头看向这位刚刚推门进来的人。 是名中年男子,原来见过的,似乎名叫金梓。 来人一进来,原本坐在她对面的警员便恭敬地让座,所以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人成了金梓。 「我们……是校友,他和陆祥来还有成瑞是一届的。」低着头,博筱雪暗地寻思这名员警询问自己与许遥关系的真正意图。 「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真是清白的,我怎么问你也是清白的。」仿佛知晓女人的不安,金梓微微笑了。 「你为什么问我这个?」不退反进,博筱雪抬头迎上了金梓的目光。 「自然是因为有询问的必要。老实说,你不觉得这几次事件发生的太巧合了么?」 是的……实在是太巧合了……重新低下头,博筱雪感到自己的肚子又开始不舒服了。 仿佛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不适,自己的孩子总是最能理解自己的。 「身体不舒服?」看着女人忽然苍白的脸,金梓问道,看着博筱雪的肚子,男人皱起了眉。 虽然女人刻意避开,可是不经意的动作仍然让人看出她不适的原因在肚子,金梓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搬运完陆祥来的尸体后,那条原本就异常引人注目的脐带,立刻被放入专门的袋子呈到自己面前。 又是一根脐带……金梓忽然想起许遥死的时候,段林发现有人动过他的棺材,里面多了一根脐带。不会这么巧吧? 于是,金梓便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将陆祥来脖子上面挂着的脐带送到部门检验,告知自己检查结果的时候,自己手下的那个新人小曹一脸激动的样子,他说:「果然不出所料,这根脐带就是他老婆死的时候,从肚子里拖出来的那一条!原本放在他老婆棺材里,准备明天一起火化的……」 小曹的一句话忽然提醒了金梓。 皱着眉,金梓反问:「你为什么说『不出所料』呢?」 这四个字代表的是强烈的肯定意味,为什么小曹可以这么肯定呢?因为这算是常理,妻子死之前从肚子里掏出了一根脐带,然后丈夫死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的就会让人直觉认为,那根脐带就是妻子拿出的那一条。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心理误区,有的时候想得越多反而越不好。 比如金梓一直在想那根脐带会不会是别人的……诸如此类的,想得太多,反而容易被自己脑袋里面的线迷惑。 「很好,那么你去查一下许遥死的时候,那条脐带是谁的吧?」想通了这点,金梓慢慢下了命令。 「啊?为什么?这让我怎么查啊?完全没有线索,我们要在全市一一核对耶!」 小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不过金梓心里却有了底,「你让他们直接核对脐带与许遥资料的相关性吧……」 小曹目瞪口呆的去核实了,然后非常激动地告诉他,「果然不出您所料,那个脐带居然和许遥的各项基因关联性极高!基本上,可以断定那根脐带来自许遥的孩子!」 可是许遥是单身,没有孩子,于是金梓的脑筋又动到了那个,曾经在许遥的排水管道内出现的死婴。 当时没有引起警方太大注意,然而现在想来,自己的想法可能性极高。 某个女人怀了许遥的孩子,可是感情不好,女人打下了孩子,然后为了报复男友,将孩子扔到了男友的排水管道…… 这个想法或许有点恶心,不过却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项鉴定却遇上了阻力,因为当时负责这事的警官,居然说那个死婴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事情看似遇上了障碍无法前进,不过其实也不然。 一个方法不行,可以选择另外一个,从孩子身上无从着落的话,就从母亲身上下手。 金梓开始调查许遥生前的异性交友情况。 是个很花心的男人,调查人员交上来的报告厚厚一沓,其中一个名字引起了金梓的注意─博筱雪,同一家医院的同事,而且还是学妹…… 金梓想起了今天下午装作若无其事,询问心诺时候的事情,心诺无意中说出的话让金梓有些挫折感。 「学姐怀孕了……」 虽然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说漏嘴,拜托自己不要说出去,可是问题是这样一来,自己的线索也就断了。 如果博筱雪本身就在孕期,那么根据排水管道内死婴的发育状况,基本上可以判定不是博筱雪。 而且事实上,博筱雪确实和另外两个人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特别的交好也没有交恶,博筱雪和死去的陆祥来、毛薇薇是很普通医者与病人的关系,如果硬要说…… 成瑞和死者的关系反而比较密切。 说到成瑞还真的要注意,大家似乎被博筱雪连续目睹夫妻二人先后自杀,这个看似震撼的事吸引住了,忘记了他─成瑞才是最早涉入案情的人。 他目睹了好友许遥自杀,他是死者毛薇薇接生时候的主刀,他在陆祥来即将跳楼之前叫了员警,然后在下层目睹了好友坠楼的经过…… 这么重要的人,自己这帮手下居然没把他传讯。 看看对面兀自冒着冷汗忍受疼痛般的博筱雪,金梓道:「博医师,谢谢你的配合,今天就到这里了,再见。」 博筱雪听着,右手不着痕迹地挨上自己的肚子。 这是诅咒!成瑞瞪大了眼睛。 那个孩子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看到么? 为什么只有自己看到?为什么是我……诅咒…… 满地摊的全是书,画着各种诡异符号,写着各种诡异方法的书。成瑞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这样一天:不去医院上班,却在家里看着这些平时视为糟粕的东西。 「诅咒即是契约,建立就会务必执行下去,直到达成为止。」 「以害命为目的的诅咒是血咒,养尸血咒是最阴毒的一种!」 「中此咒者会听到儿啼,饱受痛苦,直至施术者所养之尸将其带走为止。」 越看眉头越紧,这些……和自己的症状一样!原本因为得到答案而稍微一宽的心,在看到下面的话之后猛地缩紧。 「某种层面上,养尸血咒无法可破。」 手掌微微颤抖着,成瑞继续往下读,然后看到了这样的话─ 「养尸血咒不施则已,一施便得见血。若非有深仇大恨,一般的施术者绝不轻易动用血咒,以免损伤元气。」 「此类诅咒受限颇多,倘若误伤了咒愿目标外的目标即算诅咒失败,施术人将被自己的咒术反噬。」 「是以唯一想要破解诅咒的办法,就是接受诅咒。」 「受术者生即是施术者亡,此乃养尸血咒唯一破解之法。」 「接受诅咒却又避开诅咒的方法只有一个:替身。」 「找人代替自己承受血咒,乃是损人利己之法,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使用……」 替身……么? 这两个字在成瑞脑海里扎了根,就在这个时候,成瑞听到了敲门声。匆忙收好地上的书籍,成瑞前去开门。 「是我,我给学长带资料过来,顺便看看学长身体如何,我很担心……」 笑着和自己打招呼的年轻男子是心诺,对于这个多嘴的后辈,成瑞平时并不喜欢他过来拜访自己,可是今天,成瑞发现自己很高兴他能来。 嘴角微扬,成瑞露出了今天第一抹笑容…… 「你来的……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嘴里说着,侧身让心诺过去,男人轻轻关好门,看着不加防备背冲着自己的心诺,成瑞猛地抡起了鞋橱旁边的哑铃…… 「找人代替自己承受血咒,乃是损人利己之法,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使用……」 没错,正是因为「利己」才要做,正是因为「万不得已」才要做…… 书上的话浮现在眼前,成瑞慢慢地将韩心诺拖到屋里。 「用自身之血水为替身入浴,使之除尽其本身体味,再以自身之血作引,以香炉熏开,香炉摆放以东、南、西、北四角为宜摆,此之为替死。」 将强力麻药注射入韩心诺体内,成瑞到浴室去放水,水放得差不多的时候,成瑞看看自己的胳膊,咬咬牙在上面飞快一刀,鲜红的血涌出,成瑞忍痛将自己的血导入浴缸,原本清澄的水立刻变得发红。 看看外面开始变黑的天色,顾不上止血,成瑞迅速将还晕在外面的心诺拖入浴缸。 泡了将近半个时辰,觉得差不多的成瑞把心诺又重新拖到了屋里的床上。 让他穿上自己的衣服,想了想,又去外面买了四个熏香器。 书上说的香炉不好找,不过目的反正是蒸发血液,所以……用这个也行吧?揣着熏香器回去的时候,成瑞注意到,天开始暗了。 要加快速度了。 屋子里浓厚的味道让心诺清醒过来,觉得脑后钝痛的青年人还不明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会在学长的床上?为什么…… 不能动?心诺想要开口,然而仿佛连喉管都被麻醉……他只能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转动身上唯一能够活动的眼珠,心诺看到学长正在地上,布置着什么熏炉一样的东西,用蜡烛加热的熏炉上面熏着一种红色的液体,随着蒸发,鼻端那种铁锈的味道也越来越大…… 血?! 心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的血。」成瑞忽然转过身来,看到他醒了也不在意,「你醒了?抱歉,给你打了一些麻药,效果很好,没办法,我怕你乱吼乱挣扎。 「你来得太巧了,我正在发愁怎样找一个合适的替身,你就自己送上门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救我么?你这也算帮他达成心愿吧?你代替我被那东西杀了,我就没事了,你的愿望也就达成了,不是么?」 心诺看着学长对自己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那真的是自己认识的学长么?还有……他在说什么?自己怎么完全听不懂? 可是,即使再怎么听不懂,韩心诺也隐隐察觉学长对自己做的绝对不是好事。 杀?替身?心诺心里有一大堆的问号想要得到回答,然而在这个时候…… 开门的声音。 心诺的视线向门的方向看去:学长拿着包裹,面色严肃地环顾了这屋子一眼,然后锁上了门。 蒸腾的血液味道顿时满布了心诺全身。 等一下! 拼命想要拦住学长,想要叫住他,然而心诺却只能惊讶地发现:诚如成瑞所言,自己非但不能动弹,甚至连说话也不行!声带都被麻痹了的感觉…… 心诺只能绝望地听着成瑞的脚步声渐渐离开。 成瑞有点累了,但是他还是努力振作精神,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 坐上自己的车子,成瑞迅速前往医院。将车子停好以后,成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从主楼进去,这一次他直接走到了主楼后面。 主楼后面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栋更加不起眼的房子,掩映在绿树中间外表看起来颇有亲切感,只是医院里人人都知道:这里是停尸房。 吞了口口水,趁看守人不注意溜进来的成瑞推开了里面的门。 冷气扑鼻而来,那是一种这里特有的干冷气息,宛如死人的吐息。成瑞关好门,看着这间自己今晚要暂居的地方。 没错,暂居,今天晚上他要睡在这里。 「上面那些还不算完,最关键的是你要躲起来,如果要是被鬼嗅到你的气息就完了,只有找不到你的时候,那个鬼才会乖乖去把替身当作你。」 「最好的隐藏方法……伪装死人。」 「做完所有布置以后,你要尽快在天黑前找到一个阴气重的地方,混在死人中间,用死者的阴气掩盖你的阳气……」 手脚开始发抖,心里毕竟有些害怕,可是成瑞一想到许遥他们死时的惨象,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虽然很冷,但是自己为了今天特意准备了厚重衣物,只是一晚……死不了吧? 闭上眼睛不去看摆放在屋内的各式死尸,成瑞一咬牙,狠心躺在了其中一张床上。 天,黑了。 心诺躺在床上,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随着熏炉里血液的减少,屋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大,令人想要作呕!连同学长的行为─学长竟是找自己做替死鬼!这种缺德的事情,亏他做得出来!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没有办法报警……接下来要怎么办? 心诺看着对面窗户外的天空:天……开始黑了。 这么说,许遥学长他们死的时候似乎都是……晚上? 传统意义上,晚上容易闹鬼的事情倒也有一定道理。 夜晚是他们力量最强的时候。 他开始害怕了,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声音,现在哪怕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跳停止。 熏炉的烟很平稳,烟雾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淡淡的薄纱一样。 忽然! 紧紧盯着对面的墙壁,心诺屏住了呼吸。墙壁上那熏炉烟雾的影子……动了。 原本均匀分布的烟雾忽然乱了,仿佛反应现在心诺的心情一般地乱了! 有东西进来了!他听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非常轻,几乎听不到。然后是同样轻的脚步声。 怎么办?该怎么办? 学长他们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好歹还能动,可是自己呢?心诺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发抖都做不到! 鬼……也是有影子的么? 无法呼救,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发抖的年轻人,只能惊恐地瞪着对面的墙。墙上现在出现了一个影子,巨大而狰狞的影子,遮住了窗外的月光。 最后的光明消失了。 心诺听到了「窸窣」的声响,是衣服?不……鬼怎么可能!不敢呼吸,他只能紧张地听着那诡异的声音。 那个东西在做什么? 好像是抽出什么东西的声音……等等!抽?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毛薇薇,毛薇薇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了脐带…… 心脏怦怦跳着,心诺看到对面的墙上,再度出现了那个巨大的影子,「它」在慢慢向下,「它」举起了双手,那手里长长细细的东西…… 脐带?!这个词一下子跳上了心诺的嘴边。 无法反抗,他只能感到一根冰凉的什么慢慢碰到了自己的脖子,自己的头被抬起,那细长的东西随即猛地收紧! 好难受!无法呼吸……那个东西如此地用力,以至于自己被对方几乎拖下了床! 「鬼」都是这么有力的么? 不……不想……我还不想死啊……哥哥…… 眼里流出泪水,心诺的头重重向下栽了过去。 直到闭眼他也没看到对方的脸,最后映入他视线的,是一双苍白的手…… 等等……这…… 心诺昏了过去。 段林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 「请问你是韩心诺的兄长么?请你到XX医院一下……」 段林赶到的时候,意外地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继母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自己。 「阿林,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父亲看着他,语气有些犹豫还有一丝……紧张? 「心诺要我过来的,他说朋友遇上了离奇的事情……对了,心诺怎么样了?」毕竟还是关心弟弟,段林决定忽略父亲和继母的态度。 「你还问他怎么样?你……是不是你……」 继母却忽然指着自己叫起来,段林奇怪地向继母看去,却发现继母一看到自己抬头便飞快地收声,头也低了下去。 果然……不对呢?继母不只是厌恶,而且更是怕着自己…… 段林正想着,忽然对面的门打开出来两位医生,尴尬的气氛这才打破,父亲和继母急忙迎了上去。 「大夫,我儿子他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醒过来。」看多了这样焦急的病人家属,医生了解地扶了扶眼镜架,「你们不用担心,他只是受惊过度,加上注射麻药剂量过高出现的暂时休克,已经注射了中和药剂,休息一晚上,可能明天就好了。」 看着终于松了一口气的韩父他们,医生笑了笑,「你们过一会儿可以进去看看他,现在护士正在帮他做最后的处理。我还需要去把病人无恙的事情通知员警先生。」 员警?医生的话提醒了段林,是了……还没问弟弟怎么会被当作病人送到医院呢,知道弟弟没有大事之后,段林决定先去询问员警,看了一下旁边的沐紫,沐紫随即慢悠悠地跟上。 临走前沐紫看了一眼段林的父母,微微一笑,然后便在段母紧张的瞪视下,跟着段林消失在医院的走廊。 第十章 真实 掌握谜题答案关键的钥匙…… 绝对是握在金梓手上! 「被袭击?被博筱雪袭击?」从员警口里得到的答案太过震撼,段林当即说不出话来。 「没错。」回答自己问题的员警也是一副诧异的表情。 段林记得他,经常跟在金梓先生身后的,似乎大家都叫他小曹。 抱着胳膊,曹姓警官皱起眉头,「说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早就怀疑博筱雪了,所以一直有跟踪她,当时我们跟着她去了成瑞家,对了,你弟弟就是在成瑞家中被发现的。 「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你弟弟已经晕过去了,博筱雪正看着自己的手,不断地说『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当时的情况非常的……」 说到这,员警拿了一张照片给段林,「你看,这是你弟弟被发现时候的样子,脖子上全部都是磁带,那个女人似乎就是用这个东西勒住你弟弟的,磁带很薄,不过这么一把也够呛!后来……我们在成瑞的房间内发现了那个。」 「那个?」段林不解地问。 「嗯。」双手食指拇指分开,小曹用手围出一个长方形,「是一卷录影带。」 「?!」 「是陆祥来拍的,拍摄内容是许遥的葬礼,似乎是一开始就放在灵堂某处固定拍摄的,一开始的内容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后来的……」声音忽然变小,小曹低声说:「你知道么,许遥棺材里那根脐带是博筱雪放进去的。」 「什么?!」段林当即叫出声。 「虽然她说她不太记得,好像被附身一样……可是那是事实。我们立刻采集血样,而后发现了更加惊人的事情:博筱雪是许遥在排水管中发现的死婴的母亲!」 「什么?!」段林更诧异了。 「不但如此,我们后来深入调查之后,还发现了死者许遥所住房间,上面一层的租户正是博筱雪!」 婴儿……房子……段林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该不会是……」 「婴儿是博筱雪放进去的,然后婴儿的哭声,是她利用楼上的管道传到许遥家里的,该不会是这样吧?」沐紫的声音。 段林看看旁边的沐紫,发现沐紫的表情一直很平静。 小曹诧异地点了点头,「小哥,你猜对了哩!真厉害。」 沐紫……早就发现了…… 段林忽然想起自己第一天住到许遥家发生的事情,当时自己问沐紫是否看到了什么,当时沐紫的回答似乎就是这里什么也没有…… 原来如此,可是…… 「博小姐她……不是怀孕了么?」 犹豫着,段林说出矛盾的地方。 根据当时发现的那个孩子的成长天数,博筱雪不可能怀孕啊? 「那是假的,经过检查,博筱雪根本没有怀孕,她甚至……」说到这里,小曹低下了头,道:「她根本不能怀孕,似乎是那个孩子的缘故,她被告知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也就是说她的怀孕是假象的,精神科的医生说,如果一个人非常坚定自己怀孕,非常渴望怀孕的话,久而久之她的身体也会由于心理产生变化,甚至出现怀孕时应该有的各种症状,孕吐只是轻微的,听说曾经有人妄想到肚子真的变大了……」 「精神力真是深奥。」说着说着,员警感慨了一句,而后神色忽然变得正经,「她故意住在许遥家,企图在精神上压垮许遥这件事,已经是定论;接下来就是其他的人,每个人死亡的时候她都在场,而且她都是当时唯一的在场人……现在又多了你弟弟……基本上,警方已经将她列为嫌犯了。」 「杀人动机呢?」怔怔的,段林问道。 「许遥那件很明显,因为她企图利用怀孕和许遥结婚,一直拖到了孩子无法人工流产的五个月,可是许遥……那小子也是混,居然……」 声音压得小小的,小曹贴着段林的耳朵说:「听嫌犯的意思,似乎是他把那女人弄晕,然后在女人昏迷的时候,找人把孩子硬取下来了,害得那女人不但没了孩子,从此还无法生育…… 「我们怀疑帮许遥取下孩子的同伙是成瑞,这样杀人动机方面就说得通了。唉……这些当医生的……」 「那陆祥来呢?」 「似乎是用录影带勒索过她……啧!这女人还真可怜,换成我也会发疯。」 曹姓警官感叹着,可是段林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真的是这样么?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员警是从肉眼看到的实物来判案的,比起他们,段林多了第三只眼。 那个孩子呢?怎么解释?如果说是养尸,可是…… 段林看着沐紫同样沉默的表情,低下了头。 和小曹告别之后,段林来到了弟弟的病房,虽然继母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舒服,可是毕竟心里担心,走到病床前,看到弟弟虽然昏迷,可是脸色并不会太过苍白后,段林稍稍放心。 忽然想到什么,段林轻轻弯下了腰,弟弟脖子上刺目的红痕吸引了他的注意。 真残忍,怎么会想到这种方法? 沐紫在一旁,半晌,一直没有说话的他忽然开口,「喂……你不觉得哪里有古怪?」 「?」 「你弟弟为什么会在成瑞家?」 段林歪了歪头,虽然好奇沐紫会忽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不过段林还是回答,「心诺说要给学长送资料。」 「可是你学长不在吧?」 「那个员警不是说,刚才给他打电话询问他的去处了么?而且……」 「喂!那些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就你弟弟没死呢?而且,加上你弟弟这次,如果这四起事件是连续的都是一个原因造成的,你说呢?你不觉得奇怪么?」 沐紫的话好像轻轻触动了段林心里某处,那个一直蠢蠢欲动,可是找不出原因只好按捺的……段林的眼睛越张越大…… 是啊,如果抛开员警的看法,与其说那个东西是来伤害弟弟的,不如说……「它」是来找成瑞的?! 「它」发现不是成瑞……所以放开了弟弟…… 而且,如果这四起事件真的是连续的,那么…… 许遥死了以后有脐带出现在他身上;毛薇薇从自己体内扯出了脐带;陆祥来死的时候,脖子上围着妻子体内拿出的脐带…… 是脐带! 这样一来,博筱雪说不记得她送脐带的事情,仿佛被附身的感觉就说得通了!因为那天…… 段林想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个穿着红色鞋子的孩子。 是他么?如果可以这样想的话……弟弟脖子上那些磁带是取代脐带的! 脐带……脐带是交流手段啊! 无法说话,婴儿和母亲沟通联络营养的唯一桥梁就是脐带!如果是这样…… 段林盯着弟弟脖子上的红痕,太过激动的心情让他抓紧了弟弟的手。 忽然…… 段林低下了头,弟弟的手里……有东西? 静静地摊开弟弟的手,段林看到了一根细细的东西,黑色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眼睛猛地睁大,段林迎上了沐紫的目光! 「糟糕!」段林顿时向外跑去! 跑到门口的时候员警正好将要离开,紧紧扯住小曹的胳膊,段林请求他们帮忙还原那条原本缠在弟弟脖子上的磁带。 「拜托了!那个……很可能是案件的关键!」 提到案件,小曹虽然还是很奇怪,不过还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天还是黑的,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段林觉得这一天似乎异常地漫长。 心脏在怦怦跳动着,非常激烈,有个什么东西想要出土似地……心痒痒的。 段林知道,这是即将碰触到真正真相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颤抖。 自己还需要确认一件事…… 到达警局之后,那团原本被当作废物差点扔置不理的磁带,被送到了技术部进行还原,因为被当作凶器收过不少磨损,还原起来需要一点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段林请求员警陪同自己到陆祥来家。 虽然很晚了,不过陆祥来的父母还是接待了这些诡异的来客。 陆祥来的相片非常多,段林和沐紫一人一边径自寻找着。略过那些普通的生活照,段林在寻找「那个东西」…… 小曹看着诡异的两个人。 虽然是自己带他们来的,可是从头到尾他们什么也没告诉自己。要不是他们和金梓先生交情不错,而且确实是在搜查什么的样子,他可不想管他们做甚么! 不知道做什么才好,无聊之余,小曹站到了书桌旁,桌上的精致相框吸引了他的注意。 「好好玩的相框,哎?陆祥来不是摄影师么?怎么他原来当过医生啊?哎?这个是毛薇薇么?变化真大,几乎认不出来……」 小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入原本坐在地上翻找照片的两个人心里,扔下手里的相簿跑到书桌旁,看到小曹手里的照片的时候,段林的表情反而平静了。 找到了……最难解的真相,有时候钥匙反而就在明面上,不是么? 找到了……那几个人的关联! 段林紧紧盯住了那张照片─ 照片是很多年轻人站在某家医院大门前的合影,他们都穿着实习生的白袍,最左边的四个人正是他们所熟悉的,从左到右依次是:许遥,毛薇薇,陆祥来以及…… 成瑞。 不好!下一个人果然是…… 「德馨医院」! 看到照片上挂着的写有医院名称的牌子,段林急忙对小曹说道:「请调查这家医院在哪里!尽快!」 「啊?好……我马上去!」楞了一下,小曹匆忙拨下警局专用的手机…… 心脏怦怦跳着,看着照片上当时还年轻的人,段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们在那里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人如此怨恨的事?怨恨到让他们如此悲惨地死去…… 「查到了,是龙云县的一家医院!哎?和我们老大一个县,老大之前就是从这个县调来的,你们要是有问题可以问他,他一定很了解……」 小曹无意识地说着,说出了让段林、沐紫心里对自己的答案不再怀疑的话。 问金梓先生么?看来这句话还真说对了…… 掌握谜题答案关键的钥匙……绝对是握在金梓手上! 「韩心诺的事情……你们谁第一个发现的?」坐在车里,沐紫沉声问。 「哎?问这个干什么?我想想啊……啊!是老大!」 金梓!听到这里,段林和沐紫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金梓先生现在人在哪里?」 天亮的时候,C市警察局向下辖分局打了电话,询问金梓的个人情况。 当对方说起金梓死了老婆、孩子,一个人多可怜,问起金梓现在的情况时……警察局的众人都呆住了。 这里的大家都知道金梓有个儿子,很疼爱的儿子。 「这么说……你见过他儿子么?」 「没有啊!只是听说……」 当以为存在了五年的人物被告知只是虚幻的时候,你会怎么想? 「金梓那个人很可怜啊,他的儿子根本没有来得及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唉……」 一下子,天堂到地狱。 或许……我们从来没有在天堂生活过?我们所处的一直都是地狱…… 那些磁带还原出来之后,那些破碎的画面印证了众人的想象。 那是一个产妇如何惨死在产床上的过程。 当时操刀的医生是许遥,辅助他的人是成瑞和护士毛薇薇,以及想要拍下产妇生产过程,却最终拍下他们杀人的犯罪过程…… 段林忽然想起来,陆祥来得了恐血症,以及离开医生这个职业都是在这一年,他们实习的这一年。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巧合的。 无数的必然积累出来,看起来仿佛巧合。 大家都明白了,可是现在如何是好?金梓在哪里? 他说他去找成瑞,可是……成瑞危险! 大家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出成瑞的下落,可是,偏偏唯一可能知道成瑞下落的人此刻却在昏睡…… 段林的手机忽然响了,上面的号码代表的名字让段林差点叫出来,「喂!金梓先生!」 听到段林口中的名字,周围的人瞬间大气不敢出。 「金梓先生你在哪?」段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 「呵呵,你都知道了吧?不要装了,你这个孩子,伪装不适合你。」 金梓先生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听起来让人觉得安全。 「你弟弟的脖子没事吧?」 诧异了一下,不过段林很快明白了金梓所指为何。 「我老婆……如果能够早点进入产房,是不会有事的。」 忽然提到的事情让段林心中「咯@」一声:金梓先生开始提以前的事情了么? 「我们那只有那一家象样的医院,她很早就觉得疼了,可是护士只告诉她没事,我老婆是个好女人,知道我脾气暴躁,怕我和他们闹起来就硬按照他们说的等……直到流了好多血、晕倒才被发现…… 「可是医生竟然不在!值班的时间不在,为了给她早一点做手术,护士又给办公室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听,打手机,手机也不接,后来干脆把手机关了。 「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护伤,但他们却拿产妇的生命当儿戏,这还有良知吗?还有医德吗?还有人性吗?我们一直等,等待的过程孩子心跳已经开始下降,要是那个时候有医生在,能及时进行抢救,小孩会有生命危险吗?那个时候已经耽搁了四十分钟了! 「情况越来越糟糕,她开始牙出血,然后吐血。当时在场的那个护士都哭了。我们一遍又一遍打电话,才来了几个医生和护士,我老婆被推进去之前已经疼得不成样子,可是她还是和我说『不要怕,我没事』。那时候还能说话,可是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她再也不能说话了…… 「他们只留了一条脐带给我。 「我想要去告他们,可是这个时候才发现病历资料全部被他们篡改了!之前那个护士告诉我他们只是实习生,但是家里很有钱,后台很硬……他们实习完就走了,我想告也没人了。」 「那些没有人性、缺乏良知的狗东西,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审判他们呢?人间的法庭不公正,我想地狱里的一定公证,我要诅咒他们,诅咒他们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所以……我就到这里了。 「他们果然忘了,忘掉了那个小县城、那家医院,还有我的老婆和孩子。我却记着,帮自己记着,也给他们记着。他们忘了……我就让他们想起来…… 男人的声音是笑着的,他很幸福吧?他让他们记起来了,可是听着男人的话,段林却有点哽咽。  他是怎么过来这几年呢?每天每天都是这样……或许他最早养尸的目的不是为了诅咒,只是为了能见到儿子吧? 「我现在后悔了!我这样的念头带着小宝长大,我真的后悔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都是我杀死的。我那孩子……真的是很单纯的孩子……因为我的邪念让他变成了你们口中的鬼……我真是对不起他……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 「对了,段林,你不是说过你爸爸的事么?你试着放宽点吧,他一定是爱你的,世界上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以后你要……」 金梓先生的话没有说完,忽然!段林听到了巨大的「砰」声。 枪?! 「金梓先生!」握紧手里的细绳,段林大叫出声,然后晕了过去。 当时的一瞬间,段林仿佛看到了金梓先生,高大的身子就那么直直倒了下去,手里拿了一把手枪,身旁躺着早已死去多时的成瑞。 那是一种几乎划破胸腔的悲怆! 沐紫后来说,那是因为手里握着的细绳的缘故。 那不是普通的细绳,而是一根脐带,是那个叫小宝的孩子给爸爸留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礼物。 他的爸爸把它戴在身上,从来没有离身。 那个瞬间,那个叫小宝的孩子心里的悲怆经由脐带,深深地传递给了段林。 沐紫说,他后来才发现金梓先生根本没有养尸,他养的充其量是儿子的脐带。戴的时间久了,那孩子就知道了父亲的愤怒。 段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里有一对真实的父子。 弟弟醒过来了,他说晕倒前他看到了那人的手腕,上面戴的手链和金梓先生的一样,他说那个人看到他的脸以后……就松手了。 「阿林你总算醒过来了,吓坏我了……」忽然想起自己当时醒过来的时候父亲的表情,那种担心不像作假,第一次,段林在父亲身上看到了父爱这种东西。 段林眨了眨眼睛。 「再怎么样……你是我儿子啊!」 于是段林想起了金梓先生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一定是爱你的,世界上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金梓先生几乎没人参加的葬礼上,站在空无一人的灵堂前,段林拿出今天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东西─黑色的,细细的绳索一样的东西。段林把它轻轻放在了金梓先生的手里。 这是他的东西。 于是,最后一根脐带也送出去了。 诅咒结束了。 尾声 以父之名 小曹漫不经心地看着,看到一张的时候,忽然…… 眼泪,从这个一向有泪不轻弹的年轻人眼里冲了出来。 「小曹,你干嘛呢?别玩电脑游戏啊,过来干活!」同事看着坐在电脑旁边的曹警官,笑道。 「我可没玩,我看照片呢,我新买的数位相机啊,这阵子太忙了一直都存在相机里,我要看看,不好的就删除。」 「哦?对啊!上次我们喝酒你不也拍了么?有我吧?我要看!」同事们起哄着,将曹警官团团围住。 照片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无论时间过了多久,它上面的你还是当时的样子,照片是时间的暂停器。大家兴奋地看着照片,不时彼此嘲笑,忽然,看到某一张的时候,大家变得安静了。 「是老大。」 「嗯……」 照片采光不好,旁边的景色都沉在暗影中,只突出了照片右边的男人,那是金梓。 金梓的事情非常地离奇,原本在众人眼里拥有幸福家庭的金梓,实际上只是一个多年前就由于医院疏失,失去了妻子和尚未出世孩子的可怜男人。 隐藏自己的身分,隐藏自己的仇恨,金梓不远千里来到了C市,他要报仇。报纸上将他描述成一个丧心病狂的凶手,一个有着精神分裂、妄想症等多种精神疾病的可怜虫…… 因为C市前阵子轰动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在后来金梓的遗书里面被交代,事情都是他做的。 那卷被还原出来了挂在韩心诺脖子上的胶带,为这封遗书提出了佐证。 博筱雪被无罪释放,她的精神问题在专业看护下正在渐渐稳定中。 事情过去了,而由此次杀人事件带来的有关对医院效率,以及医职人员职业道德问题的讨论还在陆续升温…… 「我……觉得金梓老大是好人。」顿了顿,小曹说。 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批的准备,岂料旁边的同事们竟然纷纷附和起来。 金梓是一个好人,起码他们认识的金梓一直是个好人。 大家都这么想,因为他偶尔露出的笑容是那么温和纯粹,就像现在这张照片上露出的一样。 看着萤幕上放大的男人有点腼腆的幸福微笑,小曹忽然说:「这是在金梓先生家照的,唯一一次,我去他家。」 一点也不像单身汉的家,非常温馨温暖。 「我不相信报纸上说的那些,金梓先生是个好人……小宝真的不存在么?我不相信……我还给他买过一顶海军帽呢……」 听着小曹略带哽咽地说出这句话,众人都缄默。 小曹决定将相机里唯一这张金梓的照片洗出来,取照片的时候老板告诉他,「小伙子你拍照采光不好呢,很多张照片都太暗了,我给你稍微曝光了一下,你看看效果满意不?」 老板笑呵呵地,等着年轻人检查照片。 小曹漫不经心地看着,看到一张的时候,忽然…… 眼泪,从这个一向有泪不轻弹的年轻人眼里冲了出来。 「老板你技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被称赞是好事,可是……好奇地凑到年轻人背后,胖胖的老板戴着老花眼镜向小曹看着的照片上看去…… 那上面是一个男人,笑容温和,男人的旁边,没曝光前一片黑暗的地方……静静站了一个孩子,露出和旁边男子一样的纯然笑容。 孩子的头上,戴着一顶漂亮的海军帽。 我们会幸福的拥有一个宝贝 给他名字并且祝福他 听他叫着你妈妈叫着我爸爸 我会做他最好的朋友和他一起在泥地里玩耍 亲爱的你在一旁看着吧 你会赞赏他 ─养尸 全书完 后记-- 听到隔壁小孩子的哭声是件很恼人的事,如果每天半夜听到,就会觉得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隔壁家不知楼上楼下的孩子每个晚上哭闹,躺在床上,分不出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明明不记得周围有哪家多出了小孩子…… 所以就有了这个故事。 不过现在想想,喜欢每个晚上听着午夜凶铃的背景音乐睡觉的我这里,如果被邻居听到也会觉得很诡异吧? 起码我家爸爸就从我房间门口经过的时候说过:哪个屋子闹鬼?这是什么糟糕的音乐? 这个故事一开始或许不是这样进行的,不过写着写着自然就成这个样子了,金梓先生的照片是最后想到的,因为之前我自己拍出了那样的照片。 明明只是一个人的照片,曝光后可以隐约看到旁边一个白色的影子,一开始有点诧异,不过后来想到可能是站在我旁边的朋友的时候,心下便了然。 这张照片给了我最后结尾的灵感。 最后还是感谢,感谢卡稿时候安慰我的编辑、朋友,感谢将名字借给我的「金梓先生」,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提点。 亡灵书之五《杀人轨》 文案 与人同车,是一种缘份!与幽灵同车,请你自。求。多。福…… 只有十四节车厢的火车,怎麽会出现第十五节? 段林愣愣的看着身後封死的车厢,刚刚,他明明坐在第十五节的……它怎麽消失了? 一趟夜车,段林成了炸弹客手上的人质,倒楣的走上只有单一通行方向的「不归路」;而十七年前的惨案,正在这个夜里、这列火车中重新上演……究竟,谁是人?谁是鬼?被替死鬼捉走的……又是谁?…… 段林大概没料到,生活从此不平静。 随着自己的按压,有紫黑的斑点出现在男人的脸上,屍斑……这个念头在段林心里一闪而过,在段林心里投下了更大的石子。 段林忽然想到了那唯一逆行的车,想到了车内抱着伤者的男人…… 那时候……他的屍体在这哩,然而他……他在刚才那辆车上! 这麽说,载着那个绑架犯的人根本就是死人? 想到这里,段林似乎明白了这条路的由来,明白了为何这条路永远只是单行! 楔子 ONCE DEAD,THEY CAN NEVER COME BACK TO LIFE…… …… 第一章 欢迎搭乘死亡列车 虽然早就知道是旧车厢,可是这也旧的太……惊悚了一点吧? 开学在即时候的车票是极不好买的,一直没有买到车票的段林原本已经打算听沐紫的,花一倍的价钱坐飞机回去,不过弟弟意外的帮他买到了两张火车票。 「这趟车本来已经没有票了,不过由于这几天客流量实在大,临时加挂了三节车厢,我买的是加挂车厢的票,听说是旧车 厢,所以肯定不会太舒适,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弟弟当时这样告诉他。 慢车,旧车厢……听起来会是一场不太舒服的旅行,不过这个时候只要能有票回去,就很不错了,段林于是欣然接受了弟弟的帮助。 车票上显示自己的座位在十五车厢,不过停在进站处的却是一号车厢。看了看长长的火车,段林认命的向最深处走去。 出于不想和人拥挤的想法,段林和沐紫是等到最后一刻才验票进站的。 大部分的乘客已经上车,渐黑的天色反衬出车厢里的灯火通明,沿途经过的车厢早已满满当当,车厢里的人们也多半放好行李,有的看书,有的谈笑,大家有不同的方法消磨自己之后的旅程。 和前面明显颜色不同的三节车厢终于出现了,这些应该就是加挂的车厢了,看来自己所坐的十五车厢是最后一节哩!撇撇嘴,段林和沐紫匆匆上了车。 和前面拥挤的情况完全不同,这节车厢人很少。 「这里……」站在过道处,沐紫停住脚步皱起了眉头。 确实,段林看到这节车厢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因为这节车厢实在有够古旧:车厢里闷闷的,刚从广阔外界进来的人会有一瞬间的窒息感觉,没有排气设备也就罢了,车顶居然用的还是电风扇!那种铁制框架的电风扇,似乎是七、八十年代的东西。 虽然早就知道是旧车厢,可是这也旧的太……惊悚了一点吧? 沐紫皱着眉,将行李放好之后顺手将旁边的玻璃窗推了上去,外面的空气进来时,段林顺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又活过来了…… 坐在沐紫对面,段林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后,便开始打量自己旁边的窗户。 这节车厢其实引起了段林相当的怀旧情结:依稀记得那是自己小时候坐过的火车,才有的窗户。 现在的火车内都有空调,冬天有暖气,夏天有冷气,很是舒适,而自己小时候的火车可没有这么高级,夏天用的就是现在车里这样的电风扇,人多的时候车厢里味道很是刺鼻,所以车窗才被设计成了可开式的,方便换气。 自己小时候的年代,坐飞机是很奢侈的事情,大部分人出行还是会选择火车,所以那时候火车的拥挤程度是现在的好几倍,由正门上不来的人们常常趁车站人员不备,翻窗户进来。 想到这里,段林忽然好笑的记起,自己小时候似乎也被外公托着、翻过一次窗户。 当时的感觉是,车厢外乱糟糟,车厢里更加乱糟糟……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段林只能无助的看着这一切……讨厌火车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不过现在坐起这种火车却有奇妙的感受,这种车型应该早就淘汰了,至少自己上学后就没再见过这种火车。现在段林有的只是一种仿佛时间倒流般的感慨,想到这里,他决定好好享受在这节车厢上的旅程。 接下来的时间,其他的乘客也陆续上来了,不过出乎段林的预料,这节车厢的人还是很少。 可能是加挂车厢的原因吧,起码自己第一次听说没票以后,就没想着再订同一班火车的车票,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车厢临 时加挂的事情。 不过前面车厢买站票的人知道这里之后,可能情况就会有所不同,到时候这节车厢说不定会成为最拥挤的,所幸现在还能 放松一会儿。 任何流动人口多的地方都会有很多顺手牵羊的人——小偷,火车上尤其乱,再加上又是夜车。 现在还好,有人在走动,小偷应该还不会明目张胆的偷窃,可是再等一会儿,等到大家都累了开始打瞌睡的夜里……想到这儿,段林看了眼对面已经开始看书的沐紫,轻声道:「麻烦你看一下行李,我睡一会儿。」 看着对方头也不抬的点头,段林随即闭上眼睛。 段林发现自己很难睡着,闭上眼睛才发现车厢里原来非常喧嚣:孩子的哭声、老年人咳嗽的声音、乘务员卖便当的吆喝声,还有火车运转的隆隆声…… 此外,段林觉得很冷,越来越冷。 按理说现在的天气应该不会这样凉,忽然,段林想起了被沐紫打开的窗户。 段林猛地睁开了眼睛,沐紫还是自己睡前的姿势:低着头,靠着车壁看书。 「不睡了?」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 「嘎……睡不着。」声音意外的沙哑,段林于是拧开了放在面前台几上的水壶。视线不经意的看向窗外,「哎?车子已经开了?」 「开一小时了。」沐紫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段林心里有些吃惊,匆忙看看腕上的手表,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难道我非但睡着了……还睡了这么久?明明觉得自己完全没睡着……揉揉眼睛,段林拉回心神。 重新打量车厢的时候,段林忽然发现车厢里不知何时坐满了人! 沐紫旁边坐了一名老人,自己旁边则坐了一名年轻男子。 惊愕只是一刹那,段林很快想起了现在已经是开车一小时以后这个事实:大家本来就应该上车了不是?只是…… 眼皮不受控制的跳起来,段林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是安静吧?这里似乎太安静了!虽然是夜车,可是怎么会这么安静?安静到仿佛这节车厢上根本没有人一样! 甩甩头,忽然—— 段林僵住了! 视线!有人看着自己!那种让人无法忽视、被注视的感觉像针一样犀利! 一阵战栗之后段林抬起了头,目光越过坐在沐紫旁边那位老人的头顶,段林找到了那道视线的主人——坐在对面座上的一名男子,虽然对方飞快的将视线移向了手上的报纸,可是段林注意到了对方在自己抬头的瞬间转头的动作。 很明显,是那个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段林自认为不是什么敏感的人,可是那种冰冷的打量视线却像针扎一样,让段林不得不注意到。 是小偷么?段林暗暗揣测着对方的身分。可是小偷怎么会盯上自己这样的人? 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段林看向自己的右前方,那是一位老先生,穿着体面,手上抱了一个看起来很考究的手提箱。 看了看老人的位置,又看了看假装看报纸的男子位置,段林若有所思。 从那个角度……也可以说是对方在看那位老人,毕竟比起穷学生打扮的自己,看起来富有的老年人,更容易成为偷窃甚至抢劫的对象。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对面的老人不悦的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段林抱歉的笑了笑。 要不要提醒一下那位老人家呢?提醒他已经被偷窃者盯上这件事?心里犹豫着,段林发现那名老人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对方的目的地似乎是车厢交接处的厕所,段林想也没想跟着起身。 「沐紫,我去趟厕所。」和沐紫说了一声,没等沐紫回答,段林慌忙尾随在老人身后。 段林用余光注意到,那名假装看报纸的男子,果然跟在老人身后站了起来。 自己的想法果然成真了么?对方的目标是那名老人。 车厢内的过道有些狭窄,三个人慢慢的走着,段林的心跳有些加快。 厕所设在车厢交界处,一面是两格小小的厕所,另一面则是为了方便众人使用而设在外面的公用洗手台,借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段林看到了那名男子的长相—— 很不起眼的一名男子,穿着卡其色的外套和灰色长裤,约莫二十六、七岁,看上去是名普通的年轻人,他跟在自己身后,仿佛过动儿一般的跺着脚,以及不停斜向自己这边的视线透露了他的焦躁。 顺着那人的视线,段林看到了站在自己旁边、等候在另一间厕所门前的老先生。 正在烦恼如何提示那位老先生的时候,段林面前的厕所门率先打开了,脑中灵光一闪,段林非但没有着急进去,反而转过了身子,对着男子说道:「这位先生,您看起来有些急,您先进去吧?」 不断跺脚的男子听到此言似乎着实吃了一惊,闷哼一声,他粗鲁的撞过段林关上了厕所门。 段林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旁边还在门口等待的老先生,轻轻道:「老先生,您可能要注意一点,刚才那个人……一直在看您,火车夜车不安全,请务必注意一下,我想您最好寻求一下列车长的帮助。」 正想自己是否需要亲自带着老人寻找列车长的时候,段林忽然看到前方沐紫在对自己招手,「啊!我朋友叫我,抱歉,我先走一步。」 抱歉的笑了笑,段林轻轻颔首离开。 老人看着段林离开的方向,半晌,面前的门开了也没有进入,身后的人越过他径自进门。 段林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有什么事?」段林不解的问沐紫。 「你把水放到哪里了?」 「哦?你渴了么?你袋子里的喝完了么……呐,给你。」将自己包中的水递给沐紫,段林担忧的目光再度迎向车厢那头厕 所的方向。哎?那个老先生人呢? 段林忽然想到,那个男人也没有回来…… 「你这个人……我劝你不要太鸡婆的好。」沐紫的声音将段林的心神拉了回来。 「我知道,可是一个老人家,我觉得如果不提醒一下有些……」 段林还想说什么,火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车门打开,有人下去,有人上来。 沐紫左边的座位坐上了一名女子,牵着孩子,坐到座位上的女人看似松了一口气。 「哎?太太,那个座位有人的……」那不是那个老人的座位么?虽然对方没有回来,不过还是告诉对方一下比较好。 段林把女人当作了没有买到坐票,暂时坐在还没人坐的空位上。 「我有票的。」女人却腼腆的从口袋掏出一张纸片。 段林看的仔细,女人的座位确实是这节车厢这个座位。 「抱歉,原来是那位老先生坐错了……」不过也可能是下车了,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么久,对方也没有回来的这件事。 忽然—— 「年轻人你在说什么?不想让人坐也不能说谎啊,那个座位明明一直都是空着的。」坐在段林旁边的男人却忽然开口,一句话,段林登时楞住。 男人说完便不再看段林,完全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女子只是松了口气,轻轻的把孩子安置在自己膝盖上。 目光对上对面一脸坦然的沐紫,段林终于明白了沐紫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忽然想起了什么,段林匆忙冲向厕所,厕所的门被锁上了,段林抬起手便要敲门,就在这个时候,里面却怒气冲冲出来一名女子。 不等段林说话,那女人便一副受惊的样子叫嚷起来:「列车长在哪里?厕所里有变态啊!就在刚才……我上厕所的时候隔 壁先是有人敲墙,然后又忽然从下面的隔板伸出一只手来……真是变态!你们能不能管管? 「列车长在哪里?列车长……」 女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段林的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 盯着女人刚刚出来的厕所,段林彻底呆住了。 谢家荣站在厕所内,狠狠的跺了一下脚。 「妈的!那个臭小子很精明啊!居然先让老子进来……」 厕所里,因为自己意图被识破而暴怒的谢家荣,是做没本生意的,说穿了就是小偷。 大街上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谢家荣于是将脑子动到了火车上——夜晚的慢车,听起来就是下手的好地方。 怀着这样的心思,谢家荣买到了今天这趟车的车票。一上车他就盯上了那个小子,呆乎乎的一看就像是没尝过人间疾苦的学生,这个时间坐车的学生多半是因为开学,开学的时候学生是最有钱的,就算没带要缴的学费,起码也会多在身上放点零用 钱。 那个小子一上车就开始睡觉的表现,让谢家荣更加放心。如此缺乏警惕性的人,看起来很是瘦弱……就算偷的不成,勒索 也可以吧? 怀着这个念头,谢家荣跟上了段林。 蹲在马桶上,谢家荣点了一根烟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年轻人似乎已经有所警觉了,换一个对象么?要去前面的车厢么? 谢家荣想着,忽然听到旁边的厕所传来喀嚓一声——锁门的声音,隔壁有人进来了。 努力竖起耳朵,穿过火车运转的轰隆声,谢家荣听着隔壁的声音,「咚」的一声,那是对方放下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谢家荣发现,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怎么才发现呢? 这次列车的厕所和其他的火车上有所不同,一般火车上的厕所是面对面设计的,或者一面有,另一面是洗手台。 可是这次火车上的厕所却是并排摆放的,两间厕所之间用木板隔开,大概是为了节省空间;两间厕所是共用中间的一盏灯泡和排气扇的,所以厕所间的隔板离天花板有一段距离,离地面也有十五公分左右的高度。 人们坐火车的时候出于安全考量,会将贵重的东西随身携带,上厕所的时候当然也会多半带在身上,而这里的厕所却没有 挂东西的挂钩,人们只能选择拿着自己的随身物品,或者…… 像隔壁那个人那样放在地上。 或许是个机会!谢家荣想着,飞快的提上裤子,然后尽量俯身向下,向隔壁看去。 对面是一个男人,他可以看到一双男人的脚,鞋子擦的黑亮,看起来很考究……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的手提箱! 谢家荣看真切了,在男人的脚边,放着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手提箱! 太棒了!这种东西完全可以从隔板下方的空隙通过啊! 谢家荣心脏怦怦跳着,这是个机会!只要自己伸手从下面那么一勾,那个东西就是自己的了,然后拿着东西从厕所里赶紧逃走…… 正勾勒着美事,忽然,谢家荣发现手提箱的主人的裤子动了动,那人似乎是要起身了。糟糕!自己还什么也没干呢,怎么 才能让他暂时留在厕所? 看了看厕所隔板上面的空间,谢家荣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用力敲了敲隔板,谢家荣稍提声音:「隔壁的,借一点卫生纸好吗?」 隔板下,谢家荣发现对方慢慢站起了身,口里含了一口唾沫不敢咽下,谢家荣焦急的等待着对方的下一个动作。对方站了起来,没有拿那个手提箱,然后…… 隔板先是回应式的被轻轻敲了敲,接下来从隔板上方伸出来了一只男人的手。 那是一只苍老的手,骨节粗大,中指上还戴了一枚很大的碧玉戒指。那只手此刻正拿了一卷卫生纸递向自己这边…… 哇塞!那戒指也是很值钱的样子,要是能拿过来……贪婪的念头一闪而过,谢家荣立刻收回了心思,还是眼前的东西更要紧! 没有站起来去拿老人手上的卫生纸,谢家荣飞快的从隔板下方伸手过去,轻轻一带,那个手提箱便被拨拉到了自己这边,不敢久留,谢家荣抱了手提箱之后,立刻打开厕所门出去! 提着这个和自己衣着完全不搭配的手提箱,谢家荣觉得自己仿佛提了一枚不定时的炸弹。 明明没有人打量自己,可是谢家荣却总觉得,有人已经在注意自己和这手提箱之间的不协调。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么? 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五分,距离下一站应该还有二十来分钟,等火车一停自己就下车,管他手提箱的主人有没有找,自己给他来一个死无对证! 谢家荣的手指深深嵌入了柔软皮制的手提箱内。 对了!还没有看这里面的东西呢,光顾着盘算怎么逃走,怎么把最重要的检验「成果」这件事给忘了呢? 慌乱的扫了一眼自己随便跑进来的车厢,谢家荣看到一个没人的座位就坐了上去,嘴角露出一抹情不自禁的笑容,谢家荣开始认真对付手提箱的锁。 妈的!居然是密码锁!久开不开,谢家荣心虚的看了眼四周,发觉对面的人都在假寐,才敢继续撬锁。「喀嚓」一声,谢家荣心里暗喜,吐了口气,这才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将箱子缓缓打开…… 里面的东西让谢家荣皱紧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谢家荣看着此刻被自己拿在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张约莫十二乘十五寸的黑白照片,是一名老年男子的大头照,相片里面的老人面容严肃,仿佛正在怒视拿照片的人。 看到这儿,谢家荣拿相框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是你父亲?」对面忽然传来一声问话。 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谢家荣慌忙抬头。 问话的是正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原本假寐的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此刻正在颇为同情的看着自己。 「请节哀啊,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开始看到你拿着手提箱的动作非常遮掩,原本怀疑你是小偷……啊!对不起!我说得是不是很失礼啊?我的职业病而已,忘了告诉你,我是员警,虽然目前在休假中…… 「哎?你别走啊?哎?算了,您慢走啊,真是对不起了啊!」 男子淅沥哗啦说了一大通话,这些话引起了谢家荣心里最大的恐慌,终于,不等男人说完,谢家荣僵硬的抱起手提箱,迅速的离开了这个座位。 「真是个孝顺的儿子,火车上还抱着父亲的遗像啊……」坐在座位上自称员警的男子看着谢家荣的背影,喃喃的感慨着,拉了拉半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 谢家荣跌跌撞撞的在并不宽敞的车厢过道内奔跑着。 该死!怎么到处都有条子?那家伙的职业本能还真是该死的准!还有就是这个包!怎么会放一个好像遗像一样的相框在里面?正常人会这么做么?抢了半天自己居然抢了一张遗照! 是的,遗照。行走时谢家荣对这个手提箱做了一次更深入的搜查,里面除了这个相框以外还有一段黑色的布段……就像祭奠时候的那种…… 整个手提箱除了这些以外再无他物,这个认知让谢家荣感到无比沮丧。 「呸!」用力啐了一口,谢家荣将那个手提箱随手扔到了一个没人的座位上。 「小姐,我知道碰到那种事情感觉很糟糕,可是……我们这里只有一间厕所啊。您刚才说的那种事情根本不可能……」男人无奈的说着。 「可是我明明——」女人不依不饶。 段林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纠缠的一对男女。 女人是刚才声称自己在厕所内遇见色狼的女人,男人是被女人不知从哪里拉来的穿着制服的乘务员。 「怎么可能?我明明……喂!你给我作证啊!」女人不敢相信的看着角落里的厕所,忽然拉住了旁边的段林。「喂!你从刚 才就在这里吧?你看到我从那间厕所出来的对吧?喂!喂!你怎么不说话……」 女人的声音嘈杂在耳边,段林感到脑袋里有无数只麻雀在叫。 乘务员无奈的对自己笑了笑,似乎在安慰自己碰到如此无法理喻的女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段林知道,那女人说的话是真的——这里原本有两间厕所!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在自己跑过来,那女人冲出厕所的一刹那……厕所赫然……只剩下了一间? 原本通向十五车厢的门,什么时候变成了封死的? 封死的车厢,提醒段林自己现在位于最末一节车厢——十四车厢。可是哪里不对劲了呢?自己明明是从对面那节车厢过来的啊!哪里不对劲了呢? 哪里? 第二章消失的十五号车厢 追在段林身后想要把他拉回来的沐紫,发现自己扑了一个空。 段林……消失了? 「先生,您还好吧?」总算打发完犹自吵嚷自己见鬼了的女客人,严守春担心的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男子。 对方看起来有些单薄的身子僵硬着,不知道是灯光的缘故还是原本就是那样,男人的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 「不……我……」段林张了张口,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好。 「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带您回座位休息么?」皱着眉,严守春看着眼前的乘客,他似乎真的不太好。 「您的座位是哪里?我看一下您的票好么?」 对面的男子却只是瞪着自己,然后慢慢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握在手里良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男子将车票递到他手中。 漫不经心的接过男子的车票,严守春先是瞟了一眼,然后不敢相信的将车票往自己眼前挪了一挪。 「您这是在哪里买到的车票?伪造车票是犯法的哟!」再三确认自己的视力并没有出错之后,严守春抬头,严肃的看向段林。 太不可思议了,自己手中接过的这张车票,看起来和别的车票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它的车厢竟然是十五车厢!天知道这班火车只有十四节车厢啊! 这人从哪里搞到并不存在的车厢的票? 「先生,我们这班火车只有十四节车厢,可是您这张票上却是第十五节车厢的,您这可是非法上车哟,最好补一下票。」 严守春说着,拿出了打票机。 对面的男子虽然脸色苍白,可是却异常配合,掏出钱包拿出票款,顺利完成补票程序之后,男子仿佛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般,回头看了眼,然后慢慢离开了。 严守春偏着头,顺着男子的视线看去,最底端除了车厢壁之外……没有什么啊? 今天真是奇怪,先是有女客人说不存在的厕所里面伸出男人的手,然后又有人买到根本不存在的车厢的票…… 夜车的幻觉?揉着头,严守春耸耸肩,决定回去喝点茶水。 有必要提提神呢,再这样下去,搞不好自己也会出现那些搞笑的幻觉…… 追在段林身后想要把他拉回来的沐紫,发现自己扑了一个空。 段林……消失了?楞了一下,沐紫正准备踏入前方的十四车厢搜索段林的踪影,忽然—— 沐紫站住了,糟糕!这里是……沐紫顿住了脚步,看了眼自己的脚,然后随即退回了十五车厢的范围内。 转过头,沐紫漠然的打量着自己身后的车厢,可容纳一百多人的车厢内坐得满满当当,人虽然多可是却异常安静,不知是泛黄的车厢壁映衬还是灯光太过白炽,车厢里的旅客脸上都是一种诡异的苍白。 仿佛幽魂一样的苍白,表情只是麻木。 他们中有一部分是幽魂。 几乎是一进来的时候沐紫就发觉了,混在普通的乘客里进入车厢,这些意外的旅客上车时候带来的不祥气息,当时就引起了沐紫的警觉。 段林那个大笨蛋没有发觉也就算了,他竟然还主动和对方交谈!和人类一样,幽魂也会搭乘火车到处游走,看得到的,看不到的,他们会这样静静的随着火车去到他们想要去的地方,这些是好的。 可是有一种幽魂却非常危险,他们坐在火车上,静静的找寻能够发现他们目光的人,然后…… 这就是俗称的寻找替死鬼。那些枉死的冤魂可是非常执着而危险的! 那个笨蛋!沐紫撇了撇嘴,终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原本还好,段林那个家伙让事情恶化了!那个家伙有让灵魂实体化的倒楣能力,而这个能力此刻严重干扰到了自己,沐紫发现他现在很难分清此时坐在车厢里的人,究竟是死是活。 希望那个笨蛋能够在发现回不来的时候,发现他的愚蠢! 沐紫拿起了手中的书,遮住自己的脸。 火车匀速前进着。 段林拿着新买的火车票,坐在了票上指定的座位上。 之前明明没有票买的,可能是很多乘客在之前停靠的一站下车了吧,记得那站是大站。段林伸手蒙住了自己的脸。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没有听沐紫的,沐紫那个家伙早就发现不对劲了,所以才告诉他「不要鸡婆」,可是自己还是……所以现在回不去了是自己活该,沐紫他…… 等等!如果自己现在所在的十三车厢才是真实的话,那么留在自己之前的十五车厢的沐紫现在…… 段林摸出手机,焦急的按下沐紫的号码。 快点接通!接通!段林焦急的等待着,可是等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不在信号范围内」一类的提醒。 是了……不存在的地方……能接通才怪……沐紫,这下该怎么办? 如果是沐紫的话,说不定会有解决办法!心里想着,段林睁开了眼睛,对面无人座位上的一个手提箱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东西……似乎在哪里见过。 起身拿起那个手提箱,段林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坐的这排座位竟然没有人,那么……这个手提箱到底是谁的? 段林没有大声呼喊寻找失主,一来在大家休息的时候大嚷,似乎是不礼貌的行为,二来万一失物被坏人误领就不好了。 想了想,段林最终决定将这个手提箱交给列车上的服务人员。于是,座位还没有坐热,段林便又起身向后走去,远处刚刚见过一面的严守春吸引了段林的注意,走向对方,刚刚开口,段林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嘿!你手里的手提箱不是你的吧?」低沉的男声虽然听起来懒洋洋,可是内里却犀利。 段林匆忙回过了头,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白色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破旧的夹克,看不出什么来头。 不过从对方的口气来看,对方很可能…… 「这是您的手提箱么?」段林理所当然的作出了判断。 「不,不是。不过也不是你的吧?」男人耸耸肩。 「是的,我在我坐的地方捡到了这个手提箱,正想要去交给乘务员……」 「呐!给我,我好像看到过这个手提箱……」男人对段林亮了亮怀里的员警证,然后理所当然的拿过段林手中的手提箱。 不知道他按了什么机关,密码箱很快的打开了。 「哎?」 「啊!」 段林和那个男子异口同声的叫出声。 面面相觑,男子先开了口:「我知道这个手提箱是谁的了,我刚才见过他。」 段林也吃了一惊,看着男子手中的相框,段林的手指慢慢的举了起来…… 「你……你见过照片上的这位老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段林强迫自己装出来的镇定声音,没有透露心底波涛汹涌的真实!天知道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段林心里是怎样的震撼! 照片上的老人,赫然就是一开始坐在沐紫身边的那位老人! 段林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手提箱了,这个手提箱根本就是那名老人一直抱在怀里的!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位老人根本就不是活人!此刻相框的款式——遗照,进一步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可是眼前的男子却说他见过这位老人……段林感觉一种毛毛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男子奇怪的看了眼段林,说道:「你说什么啊,箱子的主人不是个年轻男子么?大概二十六、七岁这样的……」 脑中一下浮现出一名男子的长相,嗫嚅着,段林想着怎么在不惊动眼前这位员警的情况下,确保那位男子的安全,隐瞒了那名老人的事,于是说出了自己一开始怀疑男子是小偷的事情。 「妈的!我就猜到了!」自称员警的男人反应却异常激烈,将相框塞进手提箱,顺手将箱子扔进段林怀里。 「你跟我来,火车目前还没有靠过站,那个小偷还不可能下车,趁现在你和我一起去找那个小偷,看到了你和我说一声!那边那位,你也跟着!」 不由分说,男子拉着段林和严守春向前面的车厢走去。 他们很快在第二、三节车厢的交接带找到了那名男子。 「你这个家伙!别跑!这个手提箱是你偷的对不对?」 看似莽撞的员警有着意外矫健的身手,谢家荣反射的想要逃走,可是刚跑没几步就被对方擒拿,双臂绞在身后,谢家荣苦了一张脸。 「好了,不费吹灰之力!」单手制住谢家荣,员警伸出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铐,然后从将谢家荣的双手铐在他的身前。 做完这一切,员警昂昂头,用下巴示意严守春,「麻烦你给我找个地方,这家伙是小偷,我需要一个临时关押他的地方。」 「啊?哦……」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严守春,只能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虽然脑子里还是乱糟糟,不过看看已经开 始好奇张望的旅客,严守春决定先把这些人从乘客面前带走再说。 「请跟我来……这里是我们乘务人员的休息室,来这里可以么?」 「完全可以,哟,你们这里很不错,比外面那个窄歪歪的地方好多了!」不知是性格天生使然还是有意这样做,这位警员 口里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听不顺耳。 「我姓江,叫江行。是A县的一名普通警员,这是我的证件,虽然这里不管是辖区还是案件内容,都不是我的办案范畴, 而且我还在休假,不过这辆列车上既然发生了违法的事情,我就要管一管,你们说对吧?」 异常聒噪的乡下员警,这个身分真是让人无可奈何,不过有一个如此热心的人民公仆在此,也算让人有些安心。 段林和严守春对看了一眼,决定不对这名江警官的办案权发表任何质疑。 「喂!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哈!你是不是很得意?刚才竟然把我唬过去了……告诉你吧,那时候我就怀疑你了。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犯案几次,有案底没有?还有最重要的,你这个手提箱在哪里偷的?偷自谁的?」 连珠炮式的问题问下来,别说是犯人了,连段林都觉得有点晕。 乡下员警审理犯人……都是这个架式? 谢家荣嘴唇张了张,很快判断好局势决定先交代再说。 「我……我叫谢家荣,我老家是C市乡下的,我发誓我是第一次犯案,啊!警官!那个手提箱根本不是我偷的!我是从厕 所里捡的!是捡的啊!」 「呸!你都说你是第一次犯案了,怎么还狡辩?你是偷的!」 「啊?哎哟!瞧我这张嘴……警官大人,我招,我招还不成?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啊,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得了!你他的废什么话?快点说你是从哪里偷得这个箱子!」 和他清朗的外表不同,江行意外的粗鲁,不过这种粗鲁未尝不是件好事,谢家荣僵了僵,见对方发火,终于决定招供。 小心的看了眼段林,谢家荣嗫嚅道:「其实……其实我一开始想要偷的人……是这位学生。当然!我没有成功!那位小哥很精明,我跟在他后面上厕所,结果他居然识破,让我先进去了。」 「说重点!」 「我说!我就说!我进去之后,发现那间厕所上下都有空隙,隔着下面的空隙我看到了一个手提箱,然后我就从下面把这 手提箱抓过来了…… 「我发誓就这么多了!我真的没做别的啊!失主我只知道好像是个老头,他长什么样我压根没看到啊!至于这个手提箱…… 我打开的时候您不也看到了么?那里面除了一张衰到家的遗照以外,啥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啊!」 谢家荣叫着屈,江行皱着眉想了想,「你是在哪间厕所?」 「记不清了,只知道是最后一节车厢那边的厕所!」 听到此,严守春心里忽然一动,看看旁边的段林,他忽然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那个女子……自称看到从厕所下面伸出 来一只手的女子…… 「警官,最后一节车厢……只有一间厕所。」 这名小偷并没有说他进行偷窃的是十四车厢的厕所,可是严守春无法不将这件事和刚才那件事联系起来。不过刚才那件事的报案者是女子,而犯人却清楚的表明那人是一名老年男子,而且那个女人也没有说自己有丢失什么手提箱。 可能只是巧合吧?严守春嘴唇张了张,终究没有说出话,看了看手表,他歉意的笑笑。 「啊,快要靠站了,我们要过去进行进站准备。员警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离开一下,这里拜托您了。」有礼貌的说明,严守春退了出去。 江行看了眼段林,心里好奇这家伙怎么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一副发呆的样子?同时随口交代:「谢谢你了,被我拉进这 种事你也累啦,赶紧过去休息一会儿吧,夜车挺累的。」 江行笑着,可是段林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似的,只是盯着坐在一边,眼珠子咕噜乱转不知想着什么的谢家荣。 「还在担心么?放心,有我在这家伙跑不了,不要小看我们乡下员警,我们乡下的工作比重案组还累人呢!快去休息吧!」 江行催促着,段林终于移开了目光,点点头从休息室的小包厢离开。 那个人……那个叫谢家荣的男人,真想知道他的车票是几车厢。按照他说的,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自己,那么也就是说, 他一开始就没有看到那名老者,可是他却拿到了那个手提箱。 段林皱着眉,在车厢里慢慢行走,好在这个时间行人并不多,所以也没有人在意他缓慢的步速。 他进去的厕所肯定是自己进去的那间无疑,然而他旁边那间厕所、他声称拿到手提箱的厕所…… 忽然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段林睁大了眼睛!没错,当时排在自己旁边,和自己并肩等候的人是那个老者! 那名老者当时看向自己的目光……段林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感受到的视线就不是那名小偷的,而是那个老者! 坐在沐紫旁边的老人,梦中的咳嗽声,止不住的寒冷感觉…… 那个死鬼一直在看着自己! 宛如一桶冷水迎头浇下,段林感觉自己浑身凉透了——心里到身外。 看着坐在他旁边椅子上的、把他绑到这里的员警开始不断打瞌睡,谢家荣低着头,眼睛滴溜转着。 这个家伙快要睡着了,自己要想个办法逃走才行。这个家伙一定会把自己押送到局里的,天知道会有什么未来等着自己? 刚才那个乘务员的话提醒自己了,还有十分钟?五分钟? 马上就是下一站,自己的手只是被铐住了,并没有和什么别的东西拴在一起,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自己还能够灵活跑动,等到火车靠站的时候趁乱跑下去,不会有人知道,不过前提是怎么让这个员警睡过去。 看似简单的逃跑条件虽然只有一个,可是这一个问题就成了无法逾越的山。 脚习惯性的轻轻跺着地面,谢家荣看向窗外—— 这里其实和外面的车厢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和外界隔开了,人少了点,地方大了点而已。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和外面一样的风景,可以看到…… 谢家荣的脚忽然不动了。 脸色苍白,谢家荣发觉自己的眼皮开始不断的上下跳动。 自己旁边……多了……一个人。 透过窗户,谢家荣发现自己旁边多了一个人,不是那个坐在另一侧座位上,背对自己掏着耳朵的员警,而是另外一个人。 一名老者。谢家荣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名老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长相却让他觉得如此的熟悉…… 梳理整齐的灰白头发,金框的老花眼镜,一身儒雅的气质,看向自己的时候仿佛不怒自威的威严……好像在哪里见过,好 像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对方透过车窗正在看着自己!瞪着自己!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 是那张照片!是照片上的老男人!谢家荣一下子想起来了! 可是那张照片是……「遗照」。 这两个字进入脑海的时候,谢家荣感到一阵战栗! 这个即使被员警抓到也在滑头的随时寻找逃跑机会、不曾畏惧的小混混,此时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战栗。 遗照什么的不是只是揣测么?搞不好人家是活人,不过是现在过来要回手提箱而已……谢家荣想要如此安慰自己,然而……那个混蛋员警为什么没有动?活人进来他怎么可能不动? 谢家荣颤抖着,用尽全部力气将头扭向了自己的右侧——如果对方真的存在,自己应该立刻在那个位置上见到他。 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 对面的员警掏完耳朵开始挖鼻孔,对着旁边的玻璃窗,员警并没有感觉自己这边的异常。谢家荣深呼吸着,是自己神经过敏吧?是夜车的缘故吧?其实那个人影根本不存在的吧?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 谢家荣惊恐的发现,自己右侧的位置上,不知何时放上了自己偷来的那个手提箱。 里面放着那张遗像的手提箱。 是巧合么?只是巧合么?遗像的位置……自己看到那老人的位置…… 谢家荣将头扭向了左边的窗户,那个老男人还在瞪着自己!他瞪着自己! 即使是咬紧了牙齿,他还是能听到自己牙齿不断打架的声音。 谢家荣终于发现了,映在玻璃上的不是自己以为的对方的影子,而是真实存在的!对方在窗外,在窗外瞪着自己! 窗外…… 正在高速行驶的火车外,有个老头子一直贴着窗户瞪着自己! 第三章问答无用 「拜托啦!这车厢静的好诡异哟! 我心里乱的不行,不敢睡觉,总觉得一睡过去就起不来了一样!」 严守春盯着关好的火车门,然后转身离开。 刚才那一站上车的人并不多,火车只停了八分钟便离站了。 严守春开始查票。大部分人已经休息了,刚刚上车的人也是在外面剪票之后进来的,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查票,可是这是规矩,不过…… 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查到的那个男子,他手上的票居然是十五车厢的耶!新的逃票方法?如果是普通的查票方式应该很容易混过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给自己的感觉不像会作出逃票这种事的人。 那个人有一双很深沉的眼睛,非常平静,令人看不透。当时那双眼睛内含的东西让自己身子颤了一下,那是恐惧。 严守春想着,慢慢走过一节节车厢……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最后一节车厢,习惯性的,严守春对坐在最前面的客人道:「请大家把火车票拿出来,现在开始查票,没有买票的客人请补票。」 干枯的老人的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片递到了自己面前,严守春漫不经心的看着,原本没有打算将票拿过来,可是…… 忽然瞥到了什么,严守春猛地将票抓了过来! 七十六号座位……十五车厢…… 十五车厢!怎么可能? 严守春随即将旁边的客人递上来的车票也拿了过来:七十七号十五车厢…… 七十四号十五车厢…… ……十五车厢…… ……十五车厢…… 怎么全部都是「十五」车厢!攥了一手车票,严守春惊呆了! 猛地抬起头,他这才发现自己所在车厢的特殊—— 古老的风扇在车顶轰隆着,车厢异常狭窄,完全不是现代车厢的宽敞格局,车壁斑驳泛黄,可拉式车窗全部都被打开了,凉风从外面送进来,和冰冷的车厢内相比,外面的风居然有些暖意…… 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破旧车厢是……十五车厢! 看着手上车票表明的数字,严守春就那么僵硬的定在了原地。 「先生……车票……」 苍老的声音忽然入耳,那种沙哑的声音,仿佛和这车厢一样古老破烂,严守春看向声音的主人的时候,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接近吓了一跳,对方布满老人斑的面部特写,就那样出现在了严守春面前。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而且……慌张的将车票塞回对方手里,严守春随即因为接触到对方冰冷的手掌,而打了一个寒颤。 严守春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才好,他只能继续查票。 每查一张票就更加惊恐一层,每张车票,无一例外都标注着十五车厢的字样,严守春不得不相信自己所在的地方,真的是那个十五车厢。 严守春忽然想到了段林。 心思一动,严守春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纸,那是一张车票,段林的车票。 当时他没有要回车票,自己便随手放在兜内,可是现在看来……这上面的数字宛如死神的邀请函一般,让人胆颤心惊。 四十四号 十五车厢。 顺着段林的座位号,严守春注意到了一个空位。 那个位置旁边是一位男子,对面是一名少年外加一位抱孩子的女子。 这里就是…… 不敢贸然和这里的人说话,严守春于是谨慎的坐在了段林的位置上。 对面的少年忽然从书里抬头看了他一眼,「这里有人。」 「他……他在前面的车厢,我有他的票……」想要暗示少年什么似的,严守春拿出了早已被自己攥得皱皱巴巴的火车票。 少年却只是冷冷看了自己一眼,随即继续看书。 只是一眼,严守春却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看透似的,好冷。 这个车厢真的好冷…… 旁边座位来了一个少年,他没有火车票,刚刚才找严守春补了一张。 「喂!你们要不要打牌呀?难得坐一趟车,有缘啊!」拿着一副扑克,少年蹭到了这边。 这边的四个人直挺挺,没有人抬头。 「拜托啦!这车厢静的好诡异哟!我心里乱的不行,不敢睡觉,总觉得一睡过去就起不来了一样!」少年抓着头小声说,抱着自己的胳膊,少年打了个喷嚏,「真他的冷!」 严守春呆住了。很明显,这个少年也意识到了什么。 「也对!我们、我们打牌吧?打牌很好玩的……」严守春干笑着邀请着旁边的人,最后,除了对面的少年扬了扬手中的书, 表示要看书而没有参与之外,剩下那位妇女和自己旁边的男人都参加了。 四个人正好用一副牌。 为了腾地方,没有打牌的沐紫坐到了少年原本的位置上。 「这车……好像很久没停了啊……」少年洗着牌,忽然看向窗外。 「下一站是南野站,大概……要一个小时后到。」看了看手表,严守春回答。 「……这里真冷,下一站我想下去……」搓着手,少年说着。 就这一瞬间,窗外的风吹进来,少年的扑克有几张顺着窗户刮了出去。 「糟糕!」少年刚想挽救,然而看看窗外深不见底的夜色,自己的扑克恐怕早已随风不知去往何处了吧? 「牌,不够一副了。」严守春对面的男子说道。 扑克打不成了。男人随即坐在座位上闭了眼睛,一副不愿意再玩的样子。 少年似乎很丧气,下巴抵在座位中间的小平台上,呆呆的看着窗外,着实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便很快恢复了活力,转头向左。 「阿姨,我是大仔,您叫什么名字呀?」 「唔——我姓耿,叫耿小梅。」 「小梅阿姨好。」点点头,少年嘻嘻笑了,随即问向严守春:「这位大哥叫什么啊?啊!我知道了,严守春是吧?你有别名牌,呵呵!你不会是在上班时间偷懒吧?放心,我不会说的。」 严守春怔了怔,看向自己胸前的标识卡,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 也好,没事干的话了解一下自己的邻座也是好的。于是严守春问向自己旁边的生硬男子,「先生,请问尊姓大名啊?」 「……武铁飞。」 男子的口气和长相一样生硬,不过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这一点,就已经够给自己面子了。严守春笑了笑,随即问向旁边的沐紫。 「那你……」 「抱歉,我不习惯告诉陌生人我的名字。」沐紫冷冷的拒绝了严守春。 「帅哥你真没有礼貌啊!难得人家想知道你的名字呢!」从后面的座位忽然坐起来一个女孩子,「他不说我说,我是郭小琳,旁边是我朋友林丛,哈哈!其实刚才有点想找你们打牌的说,车上太无聊了……」 很健谈的女子,看起来虽然年轻可是一听语气就知道不是学生。 很快的,那五个人聊的很投机,原本安静的车厢也终于热闹了起来。 笨蛋,一帮笨蛋。 埋头看着自己的书,沐紫面无表情的翻页。 名字这种东西……是不能轻易对外人说的。 「好无聊哦!」郭小琳皱起了眉头,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喜笑颜开,「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前几天听人讲的,林丛你不许回答哦!你知道答案!听说是美国某个大学的入学考试哩!」 「有意思有意思!你快说!」正发愁的大仔很高兴,拍手要郭小琳快讲。 「不要着急嘛,我要先说规则。听好,接下来我会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很短的故事,然后你们可以向我提问,但是注意,我只会用‘是’或者‘不是’以及‘与本故事无关’来回答你们,你们的任务就是通过向我提问侦破这个事件,呵呵,能猜出来的人……嘿嘿……」 「听起来很有意思呢!」耿小梅摸着怀里孩子的头,微微笑着。 「好,我开始讲了……有一艘旅船来到了一个小岛,一名男子下船,他走进一家饭店,第一件事就是找店主要了一盘当地 的特色菜——海鸥肉。菜上来了,男人只吃了一口,他问了店主一个问题:这是海鸥肉,老板说是,然后……他开枪自杀了。故事结束。」 「啊?这么短?」严守春有些诧异。 「没错,就这么短。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向我提问,注意哟!我可是只会回答‘是’或者‘不是’。OK!开始!」 「这个……真难啊,呵呵,要怎么开始呢?」抓着头,严守春笑了。 「我来我来!那盘菜是不是海鸥肉?」大仔首先发问了。 「是。」郭小琳答道。 「噢……我还说要是不是海鸥肉,说不定那个人是吃到错误的菜自杀的……」大仔遗憾的说。 「你白痴哦!谁会为那个理由自杀?」郭小琳笑言。 「那个店主……逼他自杀?」严守春踌躇的说着,说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问话。 「与本故事无关!被人逼就不是自杀了吧!」 游戏陷入了僵局,耿小梅摸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忽然问:「那艘船……是不是航行了很长时间?」 郭小琳的眼中精光一闪,「……是。」第一条线索终于出现了! 「哇!阿姨你好厉害呢!怎么想到的?」大仔非常开心,恨不得自己是那个提问的人。 「我……也没什么啦,故事就那么一点点,不过是想随便问问……」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的头发,耿小梅低下了头。 有了线索,就有了破案的曙光,众人一下精神抖擞。 船为什么会航行了很久呢? 那是一艘旅船,航行久也是应该的吧?可是…… 接下来要怎么提问呢? 「那艘船是不是遇上了船难?」忽然,一直闭着眼睛,众人以为早就休息了的武铁飞开了口。 郭小琳咬了咬唇,「是!」 又是一个惊爆性的答案。 「哇靠!连这个都问的出来哦!」大仔有些着急,因为自己还什么也没有问。 「船难持续了很久?」 「是。」 「船上粮食吃光了?」 「是。」 「男人是因为怀念所以点了海鸥肉?」 「是。」 「当时船上有人打海鸥吃?」 「是。」 「男人吃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海鸥所以内疚?」眼看着众人屡次问到了点上,自己却毫无建树,大仔抢着问了一个问题。 「不是。拜托,是他自己点的海鸥肉耶!」 大仔的肩膀随即又垂了下去。 案件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提问。 海鸥……怀念……自杀…… 大仔抓耳挠腮的想着,忽然,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中,抬起头,大仔晶亮的眼睛看向一副看好戏表情的郭小琳,迟疑的问:「船难的时候……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是。」郭小琳终于对大仔说出了第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个答案加深了大仔对自己脑中那个诡异想法的肯定,大仔再度开口:「男子是不是和家人一起去的?」 「……是。」 「他的家人是不是死在那场船难之中?」 「……是的。」 「……好的,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吃了他死去家人的肉?」 大仔最后开口,问出了一个让全场震惊的问题,连原本闭目养神的武铁飞都睁开了眼睛。 「不可能吧!」严守春说出了在场众人心中的想法,可是心里隐隐的……觉得这确实是最接近答案的线索…… 郭小琳的表情忽然变得轻松,「好吧,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是的。」 问出这个问题的大仔呆住了。 「你们已经把线索问的差不多了,整理一下不难发现故事的始末:一艘旅船载着许多客人开始了一场快乐的旅途,男人和他的家人就在船上,可是忽然,这艘船不幸遭遇了船难,慢慢的,食物被吃光了,不断有人饿死,男人的家人也死去了。 「事情终于到了很紧急的地步,这个时候,船上的船员忽然声称打到了海鸥肉,男人和船上其他的人靠这些海鸥肉活了下来。 「船终于度过了船难,他们来到了美丽的小岛。感慨重生的男人第一件事就是下船再次吃一次海鸥肉——自己的救命肉,可是当他吃下第一口的时候,他发现那个肉和他在船上吃到的不一样。 「店主的回答证明了他的想法,他终于知道当时那些根本不是海鸥肉,而是死在船难中的人的肉,当然也包括他的家人。他根本是吃了自己家人的肉才活下去的!明白了这件事,男人开枪自杀了。」 郭小琳的故事完整版讲完了,众人却完全没有破案的快感,只是觉得恐惧。 「好冷……的故事。」严守春缩了缩肩膀。 「不过也很有趣。」大仔有点兴奋,因为自己问到了最重要的线索。 「还要玩么?我还有几个这样的故事哟!」郭小琳笑言。 「好呀好呀!」举手的是大仔,他还想体验一次侦探的快感。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男人他和他的女友去湖边玩,他的女友落湖,他去救女友可是未果,女友身亡,男子伤心离开。两年以后他故地重游,忽然看到湖边有人要下去游泳,他急忙警告对方说下面有水草,千万别去。可是对方却笑了:我是本地人,这湖里是不长水草的。男子惊呆了,然后投湖自杀了,请问为什么?」 「啊,又是死人啊?不会又是什么变态的问题吧?」大仔哀嚎,可是语气里隐隐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你还真说对了,据说呀,能一次问到最关键地方的人,不是天才就是变态哩!嘿嘿,恭喜你,已经接近变态了!」郭小 琳对着大仔笑嘻嘻。 众人冥思苦想,问了几个问题也没有得到肯定,就在这时,看着书的沐紫忽然开口:「男人当时遇上的水草是他女友的头 发,对吧?」 咬着唇,郭小琳偏了偏头,「……是的。」 去湖中营救女友的男子以为遇上了水草,怕水草将自己缠住而踢开了水草,可是听到那个人对他说的话,男人终于明白了,他踢开的根本不是水草,而是留着长发的女友!他踢开了向自己求助的女友! 所以他自杀了。 「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看过这个故事?」叉着腰,郭小琳站在了沐紫旁边。 「没,第一感觉而已。」沐紫头也不抬。你们太吵了,不过是想早点结束你们的话题而已…… 「你这家伙……不是天才就是变态!」郭小琳下了结论! 「没错没错!我看后者更有可能……」 没有理会大仔的话,沐紫将手下的书再翻过一页。 武铁飞睁开眼睛,看了沐紫一眼,忽然—— 「你说的故事都是流传了很久的吧?有别人知道也不奇怪,我有一个故事,你们要不要猜猜看?」 「……你倒是说呀!」盯着武铁飞,郭小琳再度跪坐在了椅子上,扒住耿小梅的椅背看向这边。 「有一个男人,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是一名员警,因为破案有功,他被奖励了一朵大红花,在那个年代啊,那是英雄的象征,可是就在当天,那个员警卧轨自杀了,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你这个故事和郭小琳说的有够像哦!」大仔歪着头,抓了抓耳朵。「怎么都有死人啊……」 「好吧,比照刚才的问题,那朵花是红的吗?」 「是。」 「那个男人精神有问题吗?」 「与本故事无关。」 大家猜了很久,没有一个人猜到线索,终于有人沉不住气,「能告诉答案么?」最先开口的是郭小琳。 「……否。」重新闭上眼睛,武铁飞将头靠在了椅背上。 「你是员警么?答案是……‘是’,对吧?」合上书本,沐紫忽然站起身来弯腰向男人,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旁边的人都听到。 说完也不去看男人的反应,只是哈哈一笑,沐紫自行去了车厢前方。 第四章窗外的人脸 他的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 想到了什么,谢家荣匆忙拿起了那面镜子, 对!照镜子! 谢家荣吓得从座位上掉下,一股热流随即从裤裆里喷了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拉住旁边唯一能拉住的东西——江行的裤腿,颤抖个不停。 「啧!臭死了!」江行「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捏住了鼻子。 「你呀,想要上厕所就说啊,居然尿出来……说出来好像员警多么虐待嫌疑犯似的!」看着谢家荣打扫着自己制造的狼藉, 江行在休息室的杂物柜里翻了翻,将一套意外翻到的制服扔给他。 「没办法,找不到衣服,只好借他们一套制服,这套衣服虽然看起来没人穿了,不过你小子也要小心穿用啊!」 抱着衣服频频点头,谢家荣诚惶诚恐。 衣服怕是真的挺旧,里面那种放太久的霉味不太好闻,不过即使如此也比谢家荣现在身上穿的这套强。换上干净的衣服,谢家荣心里稍稍安定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刚才看到老人的那扇玻璃。 窗外黑洞洞的…… 「警官大人,您帮我看看,现在……您从那扇窗户往外看能看到人么?」谢家荣小心的确认。 「现在?你疯了么?怎么可能,我只看到你的影子……」江行笑着,向窗外看去,车速挺快,窗外一片漆黑,只能看到玻 璃反射出的室内景象,谢家荣站在自己身后,低着头似乎担心着什么。 不过现在不是和犯人聊天的时候。想到这儿,江行重新拿起手铐,正要转身,忽然——哎?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江行的动作顿住了。盯着玻璃窗,江行看向谢家荣的背后。 谢家荣现在低着头,可以看到在他的身后有一道人影—— 「啊?你——」江行顿了顿随即回头,谁知头还没有转过来,脑部随即被重击!摸着头,江行艰难的抬头向上看,看到了谢家荣面无表情的脸,手里拿着那个手提箱。 「警官大人,对不起啊,我实在不想跟你去警察局,我对那地方一点好感也没有。」谢家荣说着,用江行手里的手铐将江行和座位底部拷牢,然后将江行塞入了座位下面。 「这里有点挤是不是?不太好受是不是?妈的牢房比这地方还挤还难受……您现在能体会我不想去警察局的心情了吧?」 自己原来有前科,早就被通缉了,这次去了肯定被留里面吃免费饭! 害怕坐牢的恐惧,渐渐压过了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的恐惧,谢家荣终于在江行背冲自己的时候,用手边的手提箱砸晕了对方——他想逃跑。 将江行的袜子塞入他口中,然后将不知哪个乘务员铺在座位上,长长垂地的椅套拉好,谢家荣最后笑了笑。 「好梦。」 用力将手提箱再度砸向江行,谢家荣随即将他及手提箱全部推入座位底下,然后径自戴上身上这套制服配套的帽子,走出了休息室。 座位下面,江行用力瞪着眼睛,嘴角在蠕动,然而神志却逐渐离他而去。 他只能看着谢家荣扬长而去,身后……跟着另一双脚,那双脚……没有着地。 其实他应该感谢那个员警也不一定:对方给了自己这套衣服。 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制服,谢家荣有点得意:第一,可以掩盖自己的身分,帮自己逃出去;二来……列车服务人员是车上可以到处走而不被怀疑的人啊!这不是给自己平白多了一条财路么? 咳了一声,谢家荣拉低了帽沿,回忆着自己见过的乘务员的样子,开始像模象样的巡逻。 那个员警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又被他塞到那种地方,谢家荣觉得自己不趁机做上一票再走,实在对不起自己的祖宗和身上这套制服。不过……这天还真是冷啊! 缩了缩脖子,谢家荣将手伸进口袋,弓起了背…… 深夜的火车还真的挺无聊,谢家荣揣着兜走在车厢内,几个鬼鬼祟祟的年轻人看到自己之后眼神不太对了,看报纸的看报 纸,装睡的装睡……见到此,谢家荣乐了——是同行,而且是技术不太到家的同行! 不知处于什么心态,谢家荣甚至还在一名男子不顾自己在场、将手伸入一名女子皮包内的时候,按住了对方的手。 「喂!兄弟,这皮包不是你的吧?」 对方恨恨的目光和口里心虚的讨饶,让谢家荣莫名其妙有了一种虚荣心。 「臭小子!想瞒过大爷的法眼,你还嫩了点!」 对方连连的讨饶让谢家荣越来越入戏,到最后谢家荣根本就忘了,自己的本职和眼前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小子乃是一样这种事。将下午在那个员警那里受的气,全部发泄到这个倒楣的小子身上之后,谢家荣大模大样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对面是一个小女孩,绑着一对羊角辫,穿着可爱洋装的女孩看起来就像一个洋娃娃。旁边呼呼大睡的女人该是她的母亲;女孩乖巧的坐在座位上,看着面前摊放成一堆的零食。 现在的孩子真是幸福!谢家荣看着女孩面前的零食,有点饿了。 女孩看着他吞口水的动作,拿了一根香肠递过来,「给。」 谢家荣楞住了。 「给!」女孩将香肠又塞近了些。 看看左右没人注意,谢家荣接过了女孩手中的香肠。肚饿时候的食物最是好吃,谢家荣吃完香肠感觉自己似乎更饿了,女孩于是又递过一瓶饮料,这下换谢家荣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不饿。」女孩非常乖巧。 最后的结果,就是女孩面前的零食几乎被谢家荣完全扫光,自始至终,女孩只是看着男人狼吞虎咽。 「你……要不要喝这个?」举着手里最后一瓶果汁,谢家荣这下也不好意思了。 女孩摇了摇头,非常认真的说:「美美不喝饮料,喝饮料会想要嘘嘘。」 「哎?」不喝饮料是因为会想要上厕所?这是什么理由?谢家荣不解。「为什么?不敢上厕所?」 「嗯。」名叫美美的女孩用力的点了点头。「美美一喝饮料就想要去厕所,可是妈妈一直不醒不敢去。」 母亲不醒所以不敢去厕所么?不愧是小孩子啊。小孩子大概都有过害怕厕所的时候吧?比如自己小时候,就有过因为掉下过农村里那种简陋茅厕,而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不敢入厕的经历。 「你喝吧,喝完叔叔带你去。」 女孩晶亮的眼睛看着他,「真的?」 「真的。」 「叔叔,厕所很可怕的。」女孩非常用力的说着可怕这个词。 「放心,多可怕的厕所叔叔都不怕。」 女孩终于放心了,咕嘟咕嘟将整瓶饮料喝光了。 十五分钟后谢家荣带着小女孩去了厕所,女孩似乎真的很害怕,一直要他在门口待着。哼着歌等在厕所门口的谢家荣,甚至利用厕所对面的洗手台,整理了一遍「自己的」制服,他现在已经完全认为自己是名铁路局的员工了。 一分钟后女孩尖叫了一声跑出来,紧紧抱住了谢家荣的腿,感觉到掌下女孩不断颤抖的小肩膀,谢家荣觉得有点古怪。 「怎么了?」这孩子到底……在怕些什么? 将女孩安抚在门外,谢家荣笑了笑,「叔叔进去帮你看看,没什么的。」 女孩想要说什么,然而却一脸恐惧的没有说出来。 谢家荣再次站到了厕所里,仔细打量着四周,窄小的空间,由于潮湿而布满水珠的窗户……没有什么啊? 扁了扁嘴,谢家荣正要出去,忽然一声响,刚刚打开一点的门板重新关闭——门被人锁上了? 是因为停站而锁的么?不对啊…… 诧异中谢家荣听到了门外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恶狠狠的说着:「要你坏老子的好事,你在厕所里吃个够吧!」 一下子,谢家荣明白了锁门人的身分——刚刚被自己抓包的小贼! 谢家荣没有大叫,他原本是打算大叫的,然而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分。 自己可是敲晕了一个员警的在逃犯!叫人过来不是自投罗网么? 一时间,谢家荣只能困坐愁城。 女孩有些担心地在外面轻轻敲门,谢家荣发现自己真的变好心了,居然还能一边要女孩不要找人来,一边要女孩不要为自己着急,要她先回妈妈身边去…… 「叔叔……你要当心,厕所外面……」 女孩的声音很小,后来说了什么谢家荣没有听清,只是女孩说那些话时的谨慎语气,让谢家荣不禁好笑。 撒了一泡尿,谢家荣索性一遍又一遍的冲厕所消磨时光,他在想怎么出去,又是后悔又是焦躁,自己一早便出去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人啊……千金难买早知道! 火车轰鸣的前进着。谢家荣蹲了下来,抓了半天头,视线忽然落在了垃圾箱内。 他的视线被垃圾掩映中的一个什么吸引住了,看到那东西的瞬间,谢家荣的心脏莫名其妙的加速了跳动,手掌缩了缩,然后不受控制的从那些脏物里面,拿出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一个相框一样的东西……看着那东西的背面,谢家荣吞了一口口水。 自己今天见过这个东西的,在那个老人的手提箱…… 可是自己不是将那个东西放在员警身上了么?连同那个该死的箱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谢家荣咬着牙,将手中的相框翻了过来! 里面出现的是自己的脸。 谢家荣诧异了,然后好笑的做了一个鬼脸——这个和自己傍晚在老者手提箱内发现的相框,长得差不多的东西,是一面镜子。 可是……这面镜子让人看了真是不舒服。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镜子里出现的人影看起来不但不鲜亮,而且有些扭曲。 镜子里面作出的鬼脸,明明是自己的脸,可是却让谢家荣感到有点恐惧。 可是——这面镜子的框架和那个遗照的还真是相似呀……谢家荣看着镜子的框架,不知道为什么却是越看越像。说来也怪,那张照片自己一看就扔到一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印象却深刻。 谢家荣越看越觉得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东西,这面镜子的表面是有一层玻璃的,是相框特有的。 可是如果是同一个东西的话,又说明了什么?里面的黑白照片没有了,露出一面镜子,镜子上映出自己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谢家荣忽然感到一丝焦躁,这看上去就像一个不好的兆头,仿佛……是自己的遗照似的…… 「谢家荣!」 忽然传来了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哎!」谢家荣本能的回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里知道自己名字的能有几个人?糟糕!概不会是那个员警吧? 谢家荣直觉的将视线放向厕所门口,可是半晌才发现声音是从自己身后传来的,身后?谢家荣皱起了眉头转身,忽然—— 他僵住了,他的身后是一扇窗户。 窗户外面是火车外的广阔空间。 那个声音得到回应后仿佛满意了,不再响起,可是谢家荣的视线却被那扇窗户吸引住了。 忽然发觉窗户上面的水气很诡异。现在是夏天吧?虽然快到秋天,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呵气呢?天冷的时候才比较容易形成的吧? 虽然教育程度不高,可是基本常识谢家荣还是有的。 谢家荣注意到,那个呵气在不断的变薄变厚,频率非常的有规律,就仿佛顺应着自己的呼吸…… 就仿佛有个人在窗外不断呵气造成的—— 想到这里,谢家荣猛地咬住了嘴唇。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叫美美的小女孩的恐惧—— 「叔叔……你要当心,厕所外面……」 厕所外面……盯着窗户,谢家荣开始不能克制的颤抖! 打开?不打开? 谢家荣将后背用力靠在门上,手指慌乱的搜索着门锁,心里早已选择了后面的答案! 开门!快点开门! 拼命的敲打着厕所门,然而就像没有人听到似的。好不容易终于有人过问,然而—— 「抱歉,没事的,是乘务员在修厕所!」门外那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懒洋洋的解释着。 门外被重重踢了几脚。 谢家荣绝望了,盯着那个窗户,缓缓坐到了地上。狭小的厕所内,他蜷缩着身子,不断的发抖。 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那个声音只响了一次啊。 这个念头稍稍鼓舞了谢家荣,他荣颤抖着虚软的腿站起来,犹豫着……手掌缓缓伸向窗子—— 一寸一寸的小心接近着,窗户外面……是什么? 谢家荣想到了自己曾经在窗外看到的那道人影。 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忘了呢?忘了自己当时的恐惧。 那道人影……理智上,谢家荣不相信自己当时看到的是真实的,可是中国人本质上有种迷信思想,虽然事后再看那道影子 已经没了,但当时的那种恐惧,已经深深印在了谢家荣的骨血里。 打开吧,打开就知道了。谢家荣慢慢的将窗户向上推—— 火车里的窗户绝大多数是不能打开的,这是为了防止出现事故,然而像吸烟区和厕所这些味道比较重的地方,窗户却还是能打开的,且用的是推拉式设计,这自然也是安全上的考量。 一寸寸的推着窗户,谢家荣觉得这窗户特别难开。 风从被打开的小缝里钻进来,吹打在谢家荣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感到似乎有什么液体溅到自己脸上,谢家荣用袖子 擦了擦脸。 窗外,什么也没有。 夜色如墨,现在是午夜了,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呼——果然,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孩的话吓成这样,太可笑了吧? 谢家荣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古怪的嘎嘎声,他笑着,将手掌扒上窗户,闭上眼睛任由那强劲的风吹着自己的脸,心里有种说 不出的快意,良久,谢家荣感到自己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正要关上窗户,忽然—— 谢家荣再度抹了抹自己的脸,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风吹到自己脸上了。他没有太在意,直到视线不经意的挪向自己的手…… 「啊!」谢家荣立刻哆嗦着跳开,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在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他的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想到了什么,谢家荣匆忙拿起了那面镜子,对!照镜子! 将镜子从地上捡起来对上自己脸的时刻,谢家荣发现自己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镜子里,不知何时变成了那张老人的照片,照片上黑白色的老人正严厉的、怒气冲冲的瞪视着自己,红色的液体从谢家荣的脸上滴下去,滴在镜子上,那浴血的黑白人像变得异样的狰狞。 谢家荣拿着镜子,颤抖的凑近了窗口。 大概就是为了防止人探身出去,厕所的窗户能打开的极为有限,谢家荣勉强将自己的头探出去,不过这已经够了。 仿佛着了魔一般,谢家荣缓缓的探头出去。 视线下是铁轨,火车正在高速运行着,谢家荣感到有液体掉下来,滴在自己的脖子上,引起一串鸡皮疙瘩,顺着自己的脖子麻麻延续到背脊,吞了口唾沫,谢家荣硬着头皮将头抬了起来,望向车顶,然后,他呆住了—— 上面是一个人头,不知为什么挂在窗户上的一个人头,那个头被窗户的某个部位勾住,顺着刚才被自己推上去的玻璃,被高高挂在了自己上方,从那个头上滴下血来,滴在谢家荣的脸上,眼里…… 谢家荣看的仔细,那个人头上的脸……分明是遗照上的那个老人! 此刻,那个老人正严厉的、怒气冲冲瞪着自己…… 没错!自己看到的没错!就是这个人头一直吊在窗户上看着自己!他在找自己! 「啊!妈妈救命啊……」嘴里哭爹喊娘,谢家荣感到眼里一片血红,想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谢家荣心里一阵紧缩! 他推攘着,想要把自己的头从窗户里退出来,可是手忙脚乱之间,谢家荣发现自己竟然死活无法摆脱这个窗子! 他开始用力踢打,用脚踹门,可是门外只有那小混混放肆的笑声,谢家荣焦急着,他无法控制自己失禁,也无法控制眼泪将自己的视线搞得更加朦胧。 他只是惊恐的看着自己的上方,看着那颗诡异的人头,顺着风拍打着玻璃,发出咚咚的声响,那颗头像个风干的桔子吊在枝头,仿佛脆弱的随时能掉下来,砸在自己头上…… 朦胧的视线里,那颗头竟然真的掉下来了! 谢家荣只听到「咯嚓」一声响,感到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在了自己头上,脖子一阵热,然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门外的小混混仍然用脚踹着门,可是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却迫使他不得不让开。 他看到一名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老人?自己锁进去的不是一个年轻人吗? 那人走路的样子很怪,非常怪,让人看起来浑身发毛,小混混怔怔的,看着那个老人慢慢走远…… 「妈妈,我要嘘嘘。」绑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再次扯动母亲的衣角。 「真是麻烦……」挨不住女儿再三的打搅,女人爱困的打着呵欠,牵着女儿的手去了厕所。 这节车厢的厕所不知为何锁上了,没有办法,女人拉着女儿去了下一节车厢的厕所。 「真是的,这么大了还不敢自己上厕所……说什么厕所窗外有个老爷爷看着你……怎么,这次怎么没有说啊?」看着从厕所里出来的女儿,女人碎碎念着。 女孩目光奇特的看了看母亲。 「这次不是老爷爷,是大哥哥。」 女人奇怪的看了女儿一眼,随即自己的尿意也来了,要女儿在门口等着,她随即进了厕所。 「那孩子胡说些什么呢!第一次坐火车的缘故么?火车开着,窗外怎么可能有人——」女人冲着马桶,站起身来的时候,视线却不自禁的向窗户看了一眼。 然后…… 「啊——」女人尖叫,冲出了厕所到处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 女孩站在厕所外面,抬着头看着窗户外面。 「这次是认识的大哥哥,所以美美不怕了。一定是他帮美美把那个怪爷爷赶走了,可是……大哥哥为什么哭了呢?」 窗外确实有一个男人,睁着眼睛,看着车厢内。 更确切的说,那是一个男人的人头,不知从哪里来,似乎是被车厢外面的什么勾到,就此挂在了厕所的窗外来回摆动着,和女孩对视久久。 女孩说对了,那个人头确实在哭,然而,从那双惊恐瞪大的眼睛里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暗红的鲜血。 第五章人质 林丛不耐烦的正要抓住那人的头将其拎起,谁知却抓了个空…… 没有头?这个人没有头! 「你是员警?」听到沐紫的话,郭小琳似乎很惊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忽然转低,「员警先生不会无故出现 在这里吧?说吧,是不是这车上有通缉要犯,您是秘密埋伏在这里伺机捉拿的?」 眉毛都不带挑一下,武铁飞只是抱着胳膊闭目养神,「没你想象中那么精采,员警也是需要休息的,我正在休假中。」 「真的?要是真有事情,你一定要看在我们认识一场的情况下,提醒我们一声啊,我们这种老百姓,搞不好就被那些穷凶 恶极的犯人当肉票了……」 像是想到了自己看过的警匪片,郭小琳握紧了拳头,有点激动——警匪片里的绑匪都很帅啊!「呵呵,就像那个人……」郭 小琳指的是沐紫。 大仔频频点头,「那个人确实可疑哩!」 这两个人有些异想天开的话,让武铁飞皱紧了眉头,不过武铁飞倒是同意他们最后一句话——那个少年看起来确实有点可疑。 自己现在确切的说是在强迫休假中,接连不断的爆炸案无法侦破,高层给自己的上面施压,上面的给自己施压,现在这种情况美其名曰是休假,可是任谁也知道,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被迫休假,实际上和停职差不多。 回到老家待了一段时间,心里越发的窝囊,武铁飞于是决定提前结束休假。赶上了学生返校高峰票难买不说,又搭上这样一节火车。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坚持坐火车。 对面那个女人的孩子又哭了,那女人不断哄孩子却哄不好,孩子哇哇哭着,哭声机械而执拗,旁边的郭小琳咯咯笑着,那个叫大仔的年轻人就好像一只麻雀,唧唧喳喳比女人还唠叨…… 自己怎么这么背?周围净坐了些这些麻烦人物,原本不是好好的么?自己原本的邻居没有走的时候…… 武铁飞的眉毛又皱了皱,那个人……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确实是和那个沉默的年轻人一起的,他的行李还在,没有什么理由半途丢下同伴和行李下去,然而他却没有回来。 那个沉默的年轻人不肯吐露他的名字也就算了,他竟然说出了自己的身分!自己有说过么?员警的职业特性使然,武铁飞睁开眼睛,向沐紫消失的地方走去。 旁边有几个男人吸着烟,吐出的白色烟雾憋在小小的空间里,让人看不到两边的车厢。武铁飞看了眼窗户,将其开大,白色的烟慢慢泻出。 沐紫出现在另一头的窗户前,扯了扯嘴角,「员警先生,你在提防我么?」 武铁飞咳了一声,去拉沐紫身前的窗户。这里烟雾太呛人,这个人有病么?仿佛没有嗅到一般。武铁飞看了看窗户,正要将头探出去,却被拉住了。 「最好不要随便将头伸出去,这种危险性员警先生不懂么?」沐紫嘲讽的笑着。 武铁飞楞了楞将动作停下,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身后的白烟全部消失了,连吸烟的人都不在了,这些人什么时候走的? 有些怪异,不过武铁飞没有太在意。 「这里……以前有人因为将头伸出窗外死掉。」眼前的年轻人忽然开口,武铁飞不由抬起了头。 「是一个头发雪白眉毛却乌黑的老年人,车上的列车长,十七年前因为听到火车运行前方有爆炸声,所以伸出头想要探个究竟,结果被飞来的碎片切掉了脑袋。」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很是匪夷所思,可是武铁飞更关心沐紫为什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沐紫笑了,「听车上的乘务员说的啊!」 武铁飞默然,看着对面的沐紫,眉间皱出一座小山。 沐紫却只是微微笑着,看着窗外的人头,当着他的面拉上了窗子。 「有人用这种方式死……死过?」 车上的服务人员正忙着安抚由于车上死人而慌乱成一团的乘客。段林则是因为事前和死者有过对话,而被重新叫回了职员休息室。 他的面前,列车长摘掉帽子用手抓着自己光光如也的秃头。 「唉!其实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十七年前我刚刚上车工作的时候,那个人是我们将要退休的老列车长,挺好的一个人,有一次因为听到前面铁轨上有声响,于是着急查看,他就把脑袋这么从窗户里探出去了,结果…… 「唉,当时他的头就像现在这样挂着,挂了好久好久……」 谈到以前的上司,列车长眼里有点泪,「他是个挺好的人啊!我当时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又回到当年了呢……」 听着列车长的叙述,段林心里却越发有种不安的感觉。 老人?人头?同样的死法?这也太巧了吧…… 「当年那个老列车长……长什么样子呢?」慢慢的,段林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只是一个猜想,猜想而已。如果那个老者就是当年的列车长…… 「很正经的一个人,有点严肃可是人很好,非常井井有条,每天都是衣冠楚楚的,他是当兵出身……」 段林的心里咚了一声,没错了!就是那个老人家!事情很明显,那个「鬼」盯上了谢家荣,然后让他用同样的方式死去,这种事情叫「替死」。 乡下出身,外公和婆婆都给自己讲过不少鬼故事,其中有的就是替死鬼的故事,那些枉死的鬼魂会在自己无故死去的地点徘徊久久,寻找替死鬼,他们只能用这种方法升天…… 如果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那么谢家荣就是那名老者的替死鬼,可是…… 「列车长,这里原本不是有个员警么?」那个员警到哪里去了?段林担心着他的安危。 「哎?我来的时候这里就没人啦!有员警么?」 列车长的反问让段林更加担心,那个员警不会遭遇到什么了吧? 「我没杀人!没杀!」 从外面扭送进来一个年轻人,穿着流里流气,一看就不像好人,此刻这人嘴里只是翻来覆去重复一句话。 「别说谎了,证人已经指证了,就是你把死者关在厕所内的,就算不是你杀的也有连带责任!」押送年轻人进来的列车服务人员是个挺瘦小的人,不过力气似乎颇大,硬是把一个比他高大一圈的人压了个服服贴贴。 被推倒在座位里,年轻人兀自喋喋不休的为自己叫屈。 「我没杀人……没杀人……我发誓我只是把他关进去,我在厕所外面你说我能干什么?」 「我们又不是说你杀了人,确切的说你反而不可能杀人,只是证人说,死者确实是被一个你这样的年轻人关在厕所里的,然后他就死了,我们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发现。」列车长端上一杯茶,安抚着看起来不太正常的年轻人。 「哼!你们……不要冤枉了好人哟!」年轻人接过茶,贼呼呼的眼睛小心挑起来飞快的扫了众人一眼。 喝着茶,年轻人似乎镇定了一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抬头道:「我进去厕所之前,里面出来过一个人。」 这个线索让段林和列车长都震了一下,对视一眼,列车长示意年轻人继续说。 「是个老头子,年纪很大,对了!那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指着列车长,年轻人道:「他、他穿着像你们的衣服。」 「什么!」 「没错,我特意多看了几眼,因为那个人挺诡异的,对!就是诡异!走路扭扭歪歪的……然后我就进厕所了,我发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年轻人说着,又开始反复为自己伸冤。 「老人?请问是一个看起来有些严肃,头发都白了,可是眉毛却异常黑的老人家么?」段林忽然开口,说出来的话让列车长和年轻人都是一惊。 「你也看到他了么?就是那样一个人!你看!有人给我作证耶!」年轻人拉住段林,叫个不停。 透过那人微黄的头发,他看到了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段林知道这个年轻人没有说谎。 「没事的,你既然没有杀就是没有杀,好好安下心来说清楚,他们会理解的。」 就在这个时候,列车长腰间的对讲机忽然响了—— 「报告列车长!我们在十车厢堵到一个疑似犯人的人!现在该怎么办?请指示!」 列车长也发了愁,该怎么办?自己不是员警呀! 可是这个时候能作出决断的似乎只有自己,列车长只好硬着头皮作出指示,「你们小心,对方可能有凶器,你们要乘客离他远一点,我们马上赶到!」 说完,列车长便集结了众人一起赶去,临走前看着段林有点犹豫,「小伙子,你能和我们去一趟么?」 「好的,没问题。」 面无表情站在厕所里的人是林丛。他原本一直坐在十五车厢闭目养神,可是原本平静的心在听到一句话之后,有些急躁了。 「你是员警么?答案是……‘是’对吧?」 那个年轻人的话让林丛心头一震!条子?怎么这里会有条子? 他心里骂了一句郭小琳那个混球!说什么要伪装成自然的乘客,可是变成现在哪里自然?两个现行犯和一个条子相谈甚欢? 他们两个人的任务,是在这班火车的某个位置安装炸弹。这班火车的终点站——B市火车站,火车会在早上八点整到达,而那个时候,那里会举行一个庆典,他们的目的就是给那场庆典加点「焰火」——利用几颗炸弹。 市内都已经戒严了,想要再安装炸弹并不容易,可是那些条子怎么也想不到吧?炸弹会坐着火车到来。 要想通过安全检查并不难,难的是组装和安放;他负责安装,而郭小琳负责引爆,等到他们两个一下车,这辆火车就引爆,场面一定很壮观。 事情是这样计画的,原本也很顺利,可是知道自己对面的男子是条子的瞬间,林丛的安心开始出现裂缝。焦躁着,他决定提前安放,自己包囊里的火药味要是被那个条子嗅出来了……这枚炸药就等于是安放在自己身上的了。 于是,趁武铁飞还没有起疑,在他离开之后两分钟,林丛和郭小琳交换了一个眼神,向前面的车厢走去。 包里这些炸弹都是小型的,附着型的炸弹方便安装可是却不容易拆除。嘲讽的笑着,林丛走进了倒数第二个安装地点——十号车厢的厕所。 厕所是很理想的地点,因为这是你做任何动作,也不会有人特别记住你长相的地方,为了保险,他们在车厢设定了几个不同的安装地点,大部分炸弹只是为了混淆视线,就算是不小心被发现了,也能确保最后的爆炸成功的伏笔而已。 林丛正在绑最后一根线,忽然门开了。 妈的!自己不是有关上门么?怎么…… 那人一进来就重重栽倒在林丛身上,林丛不耐烦的正要抓住那人的头将其拎起,谁知却抓了个空…… 没有头?这个人没有头! 发现对方的脖子上空空如也的瞬间,饶是胆大如林丛这样的硬汉,也顿时浑身僵硬,再也不能动弹!怎么办?林丛迅速评估了一下局势,决定将手中的炸弹安装好。 那人的血还在不断滴在林丛的脖子里,那种恶心的蠕动式的液体流入,让林丛硬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门外传来的重重敲门声仿佛是催命阎王。对门外不断传来的「开门」叫声,听而不闻,林丛迅速的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最后一剪刀将裸线剪断……好!完成! 做完最后的炸弹掩藏工作,甚至连隐藏工具——剪刀的时间都没有,厕所门就被人强行踢开了。 看着门外的乘务员惊恐的看着自己,手里拿着消防栓一类的各式武器,林丛镇定的脸上渐渐渗出汗水。 糟糕……眼前的情况非常糟糕!在最早外面人敲门的时候自己没有及时开门,反而和这个「死人」独处在厕所里一阵时间。 而且……看着这乘务员瞪向自己手中剪刀的惊恐目光,林丛心里暗道不好!虽然这种剪刀明显不能将一个人的脑袋剪断,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看怎么都像嫌疑犯! 当然自己可以说自己是冤枉的,但搜身是免不了的,搜身自然可以证明自己不是杀人犯,可是会被发现另一个更加危险的身分——炸弹犯。 林丛懊恼着,他的口袋里还有最后一枚炸弹没有安装!要命的最后一颗! 虽然不安装不会对爆破造成什么影响,然而它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却是最要命的,一旦被查到这就叫人赃俱获!到那个时候 自己的任务必将泡汤,这是不能被饶恕的错误,所以自己绝对不能被搜身! 其实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引爆可以交给郭小琳负责,引爆器在她身上,就算她死了,这次爆炸还有另外一个爆破方法, 可是自己一旦被抓,一切可就全泡汤了! 眼前看起来最好的方法……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将这群笨蛋的视线从这间厕所引开。 绝对绝对不能让这群笨蛋察觉到这间厕所里的炸弹! 看着远处匆匆赶来的又一队人马,林丛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不许动!」 外面明明吓得要尿裤子,可是仍然颤着腿喝斥自己的人,看起来有点好笑,不过林丛还是顺从的举起了手,顺便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抛出去。尸体笨重的砸在地面的瞬间,林丛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慢慢走过来……不对!你还是不要走过来……」 连基本对付犯人的方法都不知道的可怜人,林丛耸了耸肩,他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害怕:刚才那具尸体倒下的时候,血喷在了自己脸上,他还没有将那液体抹掉;让人看不到自己本来的脸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想。 「这个身体……」终于听到了一个冷静的声音,林丛不由向声源望去。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他是这群人里面唯一敢去接近地上尸体的人,看起来不像是法医,反而像是证人一类的。目标基本确定!一瞬间,林丛锁定了对象! 「喂!我说冷静点,你仔细看清楚,不要冤枉了好人……」林丛说着,试图引起跪在地上那名男子的注意——他是目前最接 近自己的人。 果然,那个男子抬头了,微微站起身来来看向他,就在这个时刻,原本老实举手向上的林丛猛地抓住男子,用手上的剪刀 抵住了男子胸口。 「你们后退,对……慢慢的后退……火车也慢慢停下来吧,我要下车,怎么了?有什么不满意么?不满意我就杀了这个人!」 就是这个!绑架!这些家伙……他们绝对会同意的。他们自认为是好人,也没有让人质被牺牲的权力,看准了这一点,林丛打一开始就决定了利用这一招逃脱。 「你……真的是你杀的人么?」被人扣住心口的段林却格外的冷静,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人——不是这个人杀的。可是…… 为什么这个人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打算?为什么? 「很有勇气呀年轻人,你想当侦探么?我劝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看清楚,这把剪刀或许割不断人头,可是绝对可以刺穿你的心脏。」最后一句话林丛是附在段林耳旁说的。 他猜对方可能是通过自己手中的「凶器」判断,以为自己不是犯人,所以不会特别害怕。这不是个好现象,自己需要一名 更加惊恐的人质配合演出。 豆大的汗从额头滴下来,段林感到自己的脚在抖,这可是活人,死人或许自己还能逃他一逃,可是活人要杀人,自己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车厢里安安静静。 「很好,谁是列车长?哦,是你么,好的,我现在说出我的条件,现在开始慢慢把车停下,我要下车,当然只能是我和人质下车。」 林丛冷静的说着,他事先对这班车沿途的情况做过详细的了解,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三十八分,这个时间火车刚刚驶离 上一站,距离终点站还有一站。 由于地处偏僻,这两站间没有站台,因此这两站之间的距离是本班次火车站间距中最长的,林丛肯定,自己下车后,火车上的管理人员出于安全和自己责任的考虑,绝对不会将火车完全停下。 因为那必然造成大批恐慌的旅客下车,以及铁轨线路的问题,自己大可利用这段漫长的时间逃匿,而只要火车到达终点就会爆炸,到时候管他有没有汇报成功,自己的任务都算圆满完成。 有着以上的自信,林丛决定利用这次机会提前下车。 火车停了,在火车内众人同情而恐惧的目送下,段林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地面上,脚底忽然感受不到火车行驶带来的那种震颤,让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被迫在不是自己要下车的站下车,身后还抵着一个坚硬的东西……段林觉得夏末的夜里还真是冷。 段林还在惊恐,忽然,他感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应该感谢我。」男子忽然又开口了,段林不解的看向男子。 「那辆火车上的人必死无疑,你说不定还有一线活下来的希望。」看着段林困惑不解的目光,林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怀表一样的东西,「这是炸弹,第一次见?」 看着对面表情一直很漠然的男子脸上,渐渐露出恐慌的表情,林丛心里有种变态的快感。 「你是说……那列火车上……」段林颤抖的问林丛。 「有比这东西更劲爆几百倍的好东西。」林丛笑了。 段林握了握拳头,看着渐渐远去的火车,心里越发阴霾。 第六章单行道 「谢谢你,请活下去。」 「好了,接下来我看看我们去哪……」林丛用段林的外套擦净了脸上的血,确认自己外表不会引起路人注意之后,开始思考逃生的问题。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现在距离火车上次停靠的站应该时间不长,顺着铁轨反方向走的话,还是能走到上一个车站的,可是用走的实在太慢……应该想办法去弄辆车子。 林丛想着,强迫段林走在自己前面,顺着铁轨往火车开出的反方向走去。 火车停下的地方果然是非常的偏僻,非但完全看不到四周有城市存在的迹象,甚至连人烟都没有,路上也没有灯,非常黑暗。 段林走得非常小心翼翼——他已经被绊了好几下了。地上有草,段林感到自己的裤腿,已经被凌晨时候草叶上堆积的露水浸透了,裹在小腿上的长裤,虽然湿腻得让人感觉非常不舒适,不过段林还是庆幸自己今天穿了长裤而不是短裤。 这个地方让方向感本来就不好的段林,更加分不出东南西北,他只能靠脚下的铁轨辨认方向,相信顺着铁轨一定能走到车站,有车站就有人。 段林只顾着赶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铁轨中途有了分叉,凭着自己的感觉,他走上了自以为是的前方——右边的一条,而他们乘坐的火车,是从左边的铁轨来的。 脚下的铁轨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完,林丛开始有些焦躁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林丛注意到前方似乎有个地方隐隐发亮。 规律的两排灯光虽然黯淡,但路灯的出现说明了那边有公路。想到这里,林丛粗鲁的推了前面的男人一把,催促他加快了脚步。 到了那个地方一看,果然是一条路,出乎林丛的想象,那是一条修的很不错的路,一点都不像该在这种偏僻地方出现的。两排路灯间距很大,可是从自己脚下向左右两边分别绵延,看不到尽头。 林丛拿出了自己包里面放置的地图——他向来是讲究计画的人,出「任务」之前会将一切细节安排好,当然包括了地形图。拿出地图细细的看着,林丛试图找寻这条公路的可能名字。 这里是铁路沿线,太过偏僻的地方按理说如果有公路的话,应该非常好找,然而林丛看了半天,仍然没有看到这条公路的名字。地图上说的非常清楚,这个地方很偏僻,明显标识出的只有那条铁轨,不过这条路的地面还很新,是新修的么? 地图是今年一月分的,这条路说不定是中途修的,还没有画上来。心里想着,林丛将地图收好。 有公路就应该会有车子通过,抱着这个念头,林丛站在了马路一边,谁知等了很久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一辆车过去了,林丛挥手示意,可是对方却仿佛没看到自己似的从旁边经过。 车子飞快的向前行驶,车尾的灯光和远处的路灯渐渐融为一体。 接下来的两辆车子还是这样,完全不理会林丛的喊停,就那样过去。心里越来越焦急,林丛叼了一支烟,想要点火,可是怎么也点不着。 「你,给我站到马路中间去。」指了指段林,林丛将段林推到了马路中央。「别想要逃跑,敢跑我就向你扔炸弹。」 颤抖的站在马路中央,段林心里惶恐着,这种公路原本就不是好招车的地方,尤其是晚上,这个地方光线很暗,万一开车的人看不清,车子撞过来…… 这只是一个惶恐,段林心里另外一个惶恐却是这条公路。 在这种地方出现公路……不是很奇怪的事么?何况这条公路还是—— 心里正想着,远处渐近的车灯让段林的眼前花白了一下。 车来了! 高速行驶的车子,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似的开过来,眼看就要撞上自己,段林紧紧闭上了眼睛。然而,轻轻一声刹车声,车子停下了。 段林睁开了眼睛。 是一辆全黑的车子,车门「砰」的开了。 「找死啊!」半晌,里面传来一道男声,听起来异常的生气。 「我们要搭车。」从旁边跑过来的林丛对男子沉声道。 「搭车?不行。」男子立刻拒绝。 「容不得你拒绝,给我下车!」手中的剪刀戳在男人腰眼,林丛将男人从驾驶座拉了出来。 问了段林一句「会开车么」,看到段林点头于是便命令他坐入驾驶座开车,之后林丛也坐在了副驾的位置。段林握着方向盘,战战兢兢的踩下油门,照后镜里,那个可怜的男人追在车子后面很久很久…… 「往前开。」一上车林丛就对段林作出了新的命令。 「……为、为什么?」不太经常摸到方向盘的段林盯着前方的路,说话的同时他感觉自己握住方向盘的手,出了大量的冷汗。 「不要多问,开车。」林丛的声音生冷。 感到那个尖锐的东西再度抵上自己的腰部,段林慌忙将心思全部集中在眼前车灯照出来,能见度有限的路面上。虽然那么问,可是段林心里却大概猜到了男人作出这个决定的理由:之前的车子都是往这个方向开,肯定是因为那边通往什么地方。 可是就是因为察觉了这件事,段林才觉得这条公路诡异。 不知道这个男人注意到了没有,这条路……是单行道,也就是说只有一个方向,虽然路面不算窄,然而却不是双向公路的结构。 在这种地方出现了单行道,为什么呢?心里想着,段林的视线稍稍向旁边斜了一眼:路边有一个人,这是自己在这条路上看到的第六个人。 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只是慢慢的走着,段林在路边一共看到了六个类似的人,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前进方向。段林注意到,他们的前进方向和自己、和之前的车子是一致的。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往这个方向走?因为那里有城市? 可是如果要有城市的话,在路边标出距离是公路的基本常识吧?可是这条公路两边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告示牌上面写着距离下个站点多远,想当然的也没有公路的名称。而且…… 什么样的城市让人只能去不能回呢?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有个念头像根鱼刺哽在段林嗓子里,想要拔出来,可是却害怕自己没有勇气承担后果……越想越多,越想心里越隐晦,段林想到了那被装上炸弹的火车,沐紫还坐在上面……那辆车上刚刚死了一个人…… 时间明明没有过去很久,可是却充斥了太多事情,看不到事情的终点,段林心里暗暗颤抖,他有不好的感觉,如果自己再往前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就在段林这么想的时候,前方忽然一阵强光,段林惊恐的发现这条路上居然出现了一辆逆行的车子!身旁用剪刀指着自己的男人,其吼声在耳边炸开的同时,段林感到腰间一热,剧痛传来的时候,段林当机立断将方向盘朝反方向拧去…… 眼前一片黑暗。 自己如果晕过去可能还比较幸福,可是段林没有幸福多久,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加上男人的怒吼,让段林痛苦的睁开眼睛。 「看看你开的车!」自己右臂的一阵剧痛让向来冷静的林丛有些失控,妈的!搞不好断了! 狠狠将段林打醒,林丛阴沉着打量自己没有坐多久的车子——前板被撞扁,不用看也知道废了,自己只伤了一条胳膊是不幸中的大幸。林丛将视线转向了害自己发生事故的肇事者。 「你去看看。」让段林为自己将伤口包裹好,看也不看对方腰间面积越来越大的红,林丛命令他过去查看对方的车子。 「天!」忍痛走到对方车旁,段林咬着牙打量车子的状况,对方的车子外表看起来受到的损伤比己方的要小,大概是因为对方是货车的缘故,所以损伤小,除了前面的车盖有些歪斜,车子受到的最大损伤,看起来是驾驶座前方的玻璃…… 糟糕!司机!想到这里,段林急忙向车内看去。 「还、还好么?抱歉,我开的车子……」 段林拉开车门,看着里面的两人——内部的驾车人员却是明显比自己这边惨重! 副驾上的男人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可是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受到了重创,大概是驾驶座前方的玻璃碎片,在刚才的撞击中打在了司机身上,司机此刻浑身浴血,伤得很是厉害,陷入了昏迷状态,任凭旁边的同伴怎么呼唤也没有醒来。 副驾上司机的同伴似乎受刺激太大慌了神,只是不断推着不再动弹的同伴,不知如何是好,每推一下,伤者的血就又多出来一点。再也看不下去,段林急忙忍痛从车的后门上去,想要帮助男人处理伤者的情况。 「把这死鬼扔下去!」从另一边进来的林丛,却是在检查完车子的引擎之后自行上车,坐在了驾驶座后面。 「怎么可以这样!」段林忍不住叫了出来,「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还活着!」 可是他在大量的失血,如果不及时送医怕是真的撑不了多久。 「我们应该把他送到医院去,否则他真的会死的!对……要尽快……」段林小心的将受伤的司机放到副驾的男人身上,自己跳到了驾驶位置,正要发动车子,忽然—— 「掉头,往回开,不想被炸死就赶紧开。」 男人低沉的声音仿佛一桶冰水,看着他放在自己和司机中间的东西,段林怔住了。 那是炸弹。自己差点忘了自己的身分! 副驾上的男子好不容易灵活起来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冷静一点,好好照顾你的同伴,会没事的……对了,你现在给他止血,对,快点给他止血!」段林发动车子将车子掉头,嘴里虽然说着安慰旁边男子的话语,可是段林心里实则乱透了!该怎么办?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段林知道,如果自己再发动不了车子,惹后面的绑架犯生气的话,怕是那人真的会将伤者扔下去,那样的话伤者算是彻底没救了。 可是段林也知道,如果不将伤员送医院的话,那个人也死定了。 从照后镜里,段林看到身后监视自己的绑架犯狼一样的眼睛,间或也能看到副驾上的男人的脸。 从照后镜里,段林看到了一张快要哭出来的男人脸孔,那人年龄不大,此刻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段林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那人淌着泪,求助似的看着自己。 「没事的,你们会没事的……」段林只能不断的用言语安抚他。 车子越过段林刚才开的、被撞烂的车子之后,继续向前方驶去。 在段林的提醒下,那人将自己同伴的伤口裹好,然后继续颤抖着,虽然还是害怕,不过在段林的安抚下,男人身体的抖动幅度明显减小了。可是段林却感到自己眼前越来越昏花了,他可以听到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你……同伴的伤口,还没有止住么?」 「止住了,是、是你在流血。」旁边的男子小声对自己说。 又是一阵晕眩,段林这才注意到自己腰部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将自己的上衣整片染红!自己流的血竟然不比这个男人少! 身体越来越冷了,段林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自己要死了么?要死了么?呼吸越来越沉重,段林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灯火辉煌的地方,似乎有一个站台…… 不行!不能死!还要给自己身上这个男人止血,还要想办法逃出去报警,告诉员警那辆火车上有炸弹,车上有好几百个人呢……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我们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意识渐渐离自己远去了,段林却仍然重复着这句话,说给那个男人,也是说给自己听,然而随着逐渐僵硬的手指,段林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立场越发薄弱。 「你们不会死的。」缓缓的,段林开口了。「你们……跳车!」 后面那句话段林说的极为小声,小声说给旁边那可怜的男子听。外界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了,心脏缓慢的收缩声和滴血的声音,成了段林意识里仅有的声响。 「快……快跳……」 他们跳下去之后自己就载着那个绑架犯往前跑,飞快的跑,最好撞上什么东西…… 段林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奇异的,他并不畏惧死亡。 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外一种生命形式的开始。 自己死了说不定还能去提醒沐紫车上有炸弹……是的,他会看到自己的…… 「把这两个东西扔下去!」 低沉的男声过后,段林感到有什么人扶起了自己,然后自己就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比自己的身体还冰冷的地面,段林感到体温正在不断下降与它持平。 「谢谢你,请活下去。」 段林浑浑噩噩的意识忽然被划破,一个小小的声音对自己说道,朦胧间段林看到那个副驾驶员的脸,脚步声过后是车子开动的声音,然后世界重新恢复冷清。 咚、咚、咚—— 段林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仍旧缓慢可是它还在跳动。 自己还活着! 段林挣扎的爬了起来,心里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绑架自己的人大概是看他们两个人不行了,所以将他们扔了下来,在他和犯人同归于尽之前! 那个可怜的副驾代替自己留在了车上! 不行!不行啊! 段林颤抖的站了起来,凌晨的凉风吹过被他自己的血浸透的衣物,段林感到刺骨的寒意。正要往车子消失的方向走去,忽然脚下被绊了一下,段林趴在地上,看到了那个重伤的司机。 对!自己不能去追他们!自己要送这个人去医院! 咬着牙,段林脱下自己的上衣将伤口勉强捆住,然后吃力的背起了伤员。 「往……往回走……不要回头……」 忽然的男声阻止了段林想要朝车子方向奔去的脚步。 「为什么?」段林想起了自己在驾驶座上最后看到的灯火辉煌。 那里似乎是个站台。 「往……往回走……不要回头……」 那个男人只是说着这样一句,身子一颤,段林咬了咬牙,背起男人朝反方向走去。 说来也奇怪,自从往回走以后,段林感到自己竟然舒服了许多,那种难以呼吸的情形逐渐好转,刚才那种濒死的感觉也慢慢的消失。 偶而还会有车子从自己身边过去,也有车子停下来问自己是否需要进去,想起背上男人的话,段林坚定的摇头。 不能回头,往前走! 路边还是会有人慢慢的前行,他们低着头,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段林心里越发的寒,心里有个念头要破胸而出,可是他衣然紧紧抿着唇,什么也没有说。 「我……原来曾经被绑架过……」背上的男人却忽然开口了,说出的话吓了段林一跳,「所以一直很害怕,谢、谢谢你……一直安慰我。」 男人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在了段林心口,仿佛遗言一样的感谢,而且…… 感到自己和男人接触的背部冰冷一片,段林匆匆放下了男人,「喂!你说什么呐?你没事吧?你会没事的!坚持住啊!我会带你去医院的!坚持住啊!」 段林摇着男人的身子,惊恐的感到男人的身体,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像这地面一般的凉! 感谢?对了,他为什么感谢自己? 他感谢自己安慰他?自己没有安慰他啊,自己安慰的是他的助手…… 心里长久的怀疑像一头兽,吸了自己的恐惧越发成长,咚咚的敲打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出来。段林犹豫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将手轻轻摸上伤者的脸。 这个人的脸上都是血,血遮盖了他的容颜,段林用手将男人脸上的血块抹开,然后露出了…… 「是他!」 惊恐的坐倒在地上,段林的心跳的飞快! 地上的伤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副驾! 随着自己的按压,有紫黑的斑点出现在男人的脸上,尸斑……这个念头在段林心里一闪而过,在段林心里投下了更大的石子。 段林忽然想到了那唯一逆行的车,想到了车内抱着伤者的男人…… 那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么?他死了很久了么? 他……他的尸体在这里,然而他…… 他在刚才那辆车上! 这么说,载着那个绑架犯的人根本就是死人? 想到这里,段林似乎明白了这条路的由来,明白了为何这条路永远只是单行! 通往死亡的道路么? 行进在这条路上的人都在通往鬼门关,自己看不到路标,看不到表明距离的牌子那是理所当然!活人当然看不到终点!段林忽然想到自己刚才濒死前看到的那个站台…… 好险! 只有濒死的时刻才能看到的终点么? 自己居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心脏怦怦跳着,段林脑中却一片清明。 活下来了,接下来自己一定要回去,要回去! 看着路边仍旧慢慢前行的人,段林拼命压慢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要镇定,他想要背起地上的男人继续走,可是却再也看不到男人的身体。 「谢、谢谢!」坐在地上,看着那慢慢消失的血迹,段林轻声道。说罢,咬紧牙关,飞快的向前方走去。 来的时候是开车,现在却是用腿跑,身上的手机被男人没收了,段林没有办法求救,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奔跑,可是腰上的伤口似乎又开了,似乎想要迫使自己停下脚步,不行了么?自己不行了么? 狠狠按住伤口,段林大口的喘着粗气。 就在这个时候,段林忽然看到了前方的一辆车子。和之前看过的其他的车子不同,那辆车子是停着的。 是自己一开始开的那辆么? 仿佛一个标识牌,段林重新振奋了起来,拼命走到那辆车前,发现果然是那个男人一开始抢下的那辆车子。正要走开,段林听到了极小声的呼救声。 「救、救命……」 段林在路边发现了一名重伤的男子。 「撞到什么东西……车祸……」男子断断续续的说着,他的腿似乎断了,可是他没有死。 段林盯着他的脸,注意到他是一开始被林丛从车子上抓下来的那个司机。 他怎么会受伤…… 这个念头在脑中只浮现了一秒,段林随即明白:这条路上怎么会有活人?这条路原本就是人们死前的最后一段路,这个男人大概是在哪里出了车祸吧?正在通往自己死亡的途中,结果被那个人抢劫…… 因为抢劫而意外生存下来的人么? 「我背你去医院,不要往那边看。」沉声说着,段林已经决定不去想那个代替这男人坐上那辆车子的绑架犯,会有什么样 的下场,他要尽快回去,找到医生,找到员警,然后…… 离开这条单行道! 第七章十七年以前 他忽然想起了墓碑,那些墓碑上会刻着死者的名字, 然后后面会有这样一行字:XXX,生于……卒于…… 林丛仍旧在驾驶座后方的位置,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虽然面色还很镇定,可是他心里却开始焦躁不安。 为什么看不到尽头? 这条单行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长长的两排路灯向前方笔直的放射出去,像是一道光束。他的胳膊很疼,而且他的眼睛在晚上也不是很好,要不是这两个原因,他早就杀了人质自己开车跑路了。 其实不是很顺利么?虽然没有遇上站台可是也没有遇上员警,但林丛心里就是有种不安。他试图给郭小琳打电话,可是电 话那头反复出现的都是无法接通的嘈杂提示音。车内有浓重的血腥味,任凭他将沾血的座套全部扔下,仍然无法驱除血腥味道。 该死!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应该将那两个死鬼扔下去! 林丛恨恨的想着,透过照后镜看向男人的目光也就越发狠戾,正想着,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随着惯性向前倾去的身子撞在了照后镜上,钝钝的痛。醒过来林丛狠狠一巴掌向男人打去。 「妈的!没有命令你敢停车!」 是的,车子停了。那个男人低着头,肩膀不断的颤抖着。 「车子……车子自己停的……」 林丛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车子自己熄火了,不过看样子应该还能发动,心里想到什么,林丛将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推下去。 「你下去推车去。」 男人坐在地上,只是颤抖着。 「我们……我们会死的……」男人坐在地上,嘴角发出极小声的呻吟。 「妈的!要死也是你去死!看什么看?你这死鬼快去给老子推车!」 一直强迫自己压制的焦躁终于冒了出来,林丛狠狠的踢打那个男人,直到对方老实的走到车后去推车,林丛才重新走回驾驶座。 「你给老子一直推!明白没有?」 林丛抓住方向盘,唔!胳膊有点痛——忍痛重新发动车子,反复试了几次,车子还真的发动了。那男人还是有点力气的,在他的推动下,车子顺利行驶出去,从照后镜里看了眼兀自推车的男子,林丛冷笑了一下,将车速提到一百,抛下男人绝尘而去。 风从自己面前破碎的玻璃灌进来,将血腥味冲散了不少,凉风也让林丛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他点了一根烟,忽然想看看现在的时间,于是左手腕微微翻转,却看到了破碎的表面。 四点二十七分。 表上的时间停到了那个位置,秒针来回打转,就是不肯向前走。 「烂货……」大概是最早那场车祸中停下来的吧?嘴里骂了一句,林丛并不在意,随着车速的提升,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轻松,因为他发现前面似乎有个站台,像是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 远处的灯光忽然出现了一点变化,灯火变多了,林丛的心脏忽然怦怦跳起来。 怎么办?自己是这么开过去还是……这辆车子绝对会引起收费处工作人员怀疑的,自己告诉他发生了车祸?可是…… 林丛想要停下车子,但车子似乎出了问题,还是匀速行驶着,林丛拼命踩着刹车,却见车子好死不死停在了收费站刚刚落下来的挡杆前。 这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想了想,林丛决定随机应变。 「奇怪,你怎么来了?」收费站的窗户里坐着的是一个女人,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大迭名簿样子的东西,她一边不断打量着林丛的脸一边看着名簿,似乎是在核对什么东西。 林丛试图将脸躲闪在阴影内,一边等待着女人将收费站的凭条递出来。 不过这个收费站也真的很奇怪,和自己往常看到的收费站很不相同。这个女人也没有收费的意思。 林丛正在发呆,忽然听到里面的女人叹了口气,「你抢了王永贵的车子啊,那就没有办法了,缺失的名额就由你补上好了。」 女人说完,从窗户内递出一个牌子。 黑色的牌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来不及细看,原本挡在自己车前的挡杆飞快的抬了起来,后面车子的催促以及自己的心虚作用下,林丛匆忙驶离了收费站。等到离收费站有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将车速放慢,拿出刚才那个女人递给自己的东西仔细查看。 林永年 〈一九七一年三月四日十五时八分——二零零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四点二十七分〉。 这是什么鬼东西!那女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男人感到豆大的冷汗从额头冒出来,「林永年」是他真正的名字,为了安全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用,他的身分证是伪造的,那上面的名字「林丛」也是假的,可是……那女人为什么知道自己的真实名字?而且…… 瞪着自己名字后面的数字,林丛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后面的时间暂且不提,可是一九七一年三月四日这个时间—— 是自己的生辰!而后面那个日期则是今天的日期。 至于那个四点二十七分…… 林丛猛地翻过手腕,用力瞪向那破碎的表盘—— 没错,是自己的手表停下来的时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抱住自己的头,林丛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着,声音非常的大,大到震耳欲聋! 这个写着自己的名字以及出生日期的牌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丛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可是他不敢去证实。那女人说什么来着?说自己抢了谁的车子……自己的表……似乎就是在车子相撞的时候停下来的,单行道的车道…… 太多琐碎渐渐拼出了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事实。 他忽然想起了墓碑,那些墓碑上会刻着死者的名字,后面会有这样一行字:XXX,生于……卒于…… 拿着牌子的手抖得厉害,林丛跳下车子想要冲回「收费站」问个明白,可是一回头却发现身后漆黑一片! 什么灯火、什么「收费站」……全部没有! 林丛的身体仿佛筛糠,他开始不断的颤抖。 自己死了么?自己代替那个人死了么? 不,林丛觉得自己没有死…… 他看到有人从他身边路过,那些人低着头,手里拿着和自己一样的牌子,他们都在朝一个方向走去,隐隐约约的,他听到那边有什么声音。 林丛慌乱的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牌子。 「不!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到「鬼地方」这三个字之后,林丛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的,他收拾好心情,踩过那个带给自己由衷恐惧的牌子,重新发车。 如果……只是假设的话,那些拿着牌子的「人」都是死人,那自己只要和他们走相反的方向就是了,不是么?很好,自己一定要稳住心态,这是恶梦,这只是一个恶梦,天亮了就好了,不过首先,自己要从这个地方出去! 越着急越是发动不了车子,林丛反复拧着钥匙,在他几乎拧断钥匙的时候,谢天谢地,车子终于开动了。 往反方向驶去,林丛虽然安慰自己,可是心里毕竟是一点底也没有。速度提到一百四十,这是这辆载货型汽车能达到的极限了,林丛看着表明车速的指针,颤巍巍的几乎跳过它的极限,心里却还嫌车子不够快。 风从挡风玻璃的破洞里狠狠的砸进来,林丛发现自己不能睁眼。耳边呼啸的只有风声,可是逐渐的,林丛从风声里辨出了另一种声音。 轰隆隆……轰隆隆…… 是什么声音?林丛的心脏怦怦跳着。 火车!是火车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受伤的胳膊,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林丛借助车灯向自己车前的看去—— 铁轨!自己的旁边竟然是铁轨! 什么时候开到这里来的?心脏跳的厉害,林丛不知道自己开到这边,究竟是一个好的征兆,还是……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绝对是恶梦!林丛惊恐的瞪着自己的车前,前方轰鸣而来的怪物蜿蜒着,就像一条通体发亮的蛇,正在以不逊于自己的速度前进! 林丛飞快的将方向盘往反向打,企图将自己带离铁轨。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偏远地区是没有防护栏的,自己的车子要是跑进去可就真的完蛋了! 林丛咬着牙,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操作对车子竟然完全没有作用!车子以一百四十的速度闯进了铁轨!太过颠簸的地面,让林丛的头重重撞在了方向盘上,他拼命踩着刹车,然后更加惊恐的发现刹车居然失灵了! 火车还在轰鸣前进,声音越发接近了。 林丛抱住自己的头,喘着粗气。他忽然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 自己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车子……一早就熄火了,还是它根本就没有点着过? 可是它仍然疯狂的前进着,就像……就像有人在后面推动它一样…… 等等……推车? 脑中有个模糊的影像闪过,林丛僵硬的、慢慢将头转向后方—— 透过车后的玻璃,他看到了一张兔子一样的脸! 「你下去推车去。」 「我们……我们会死的……」 「妈的!要死也是你去死!看什么看?你这死鬼快去给老子推车!」 ……你这死鬼…… 他看到站在车后的青年,像兔子模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不!」 口里发出一声惊叫,林丛跳了起来,惊恐而暴怒着,就像一条受惊的响尾蛇,他想向后面走去,可是车子的速度却更加的快! 颠簸中,他的脑袋撞上了车顶,林丛感到血从额头流了下来,流入了他的眼中,被血模糊了的视线里,看到的是后面推着 车子的年轻人更加诡异的笑容。 「我说过……我们会死的……」窗外的鬼的口形如是说道。 林丛开始愤怒,「去死的是你!老子才不会死!老子不要死!」 像头愤怒的公牛一样咆哮的同时,火车的前灯打在男人眼上,林丛眼前一片白光。 来了!火车要来了! 他拼命拧着把手想要跳车,可是车门就像紧紧闭合的蚌嘴,丝毫无法让它松开,眼前全是火车前灯的光芒,眼前一片模糊 的林丛在地上摸到了自己的口袋,在口袋里摸到了一个什么,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男人,用力将那东西狠狠投掷了出去—— 「去死吧!」 窗外年轻人的笑容越发的诡异,林丛怔怔的,然后惊恐的看到被自己投出去,却被车壁反弹到自己脚边的东西…… 「不——」 没等火车来到,男人的惨叫声随即被强烈的爆炸声淹没。 「什么?爆炸?!」有点年纪的老员警深怕自己没有听准确,夸张的挖了挖耳朵。 「是的,绑架我的男人说他在火车上安装了炸弹。」段林点点头,再度重复了一遍。 他现在是在乡下的一家小小卫生所内,伤口虽然得到了包扎,可是仍旧隐隐作痛,那名路上被他所救的男子现在还在安睡,因为车祸中的撞击,他断掉的肋骨刺破了内脏,医生说再晚一点这个人就不行了。 「这可真不得了,要赶紧往上级汇报才行……」显然这辈子没有遇上过这种事情的老员警开始慌乱,打通了B市警司的电话之后,对方询问证人是否还能亲自回答几个细节问题。 「嗯,是的,是那班火车,车内还发生了命案,可能只是事故……」对方问的很仔细,段林回答的也认真,满足了对方的盘问,对方这才说道那班火车的列车长已经报警,不过只是说车上出了命案以及绑架,并没有说其他的。 「请相信我的话!我亲眼看到那人拿出了炸弹!」对方对段林的报警似乎尚存疑惑,段林心里忽然异常的气愤,大吼道:「我的朋友还在上面,相信我比谁都着急!请你们认真对待这次报警!」 对方虚应了几句,段林听到对方那边又传来了电话声,对方请自己等一下,然后段林便听到了电话里远远传来惊愕的喊叫。 「什么!铁轨前方有货车发生爆炸!」 「……◎%……¥¥%……◎?%」 那人的声音这才变得焦急,和另一支电话的人飞快的说了什么之后,段林发现他回到了自己这边。 「你说你被绑架之后坐的是一辆货车?」 「是的,是一辆‘时通’牌货车,看起来很新。」那个牌子段林没有见过,只是车头的地方有写「时通」这个好像车名的字——那还是段林过去检查车况的时候,无意中瞥到的。 「天——你说的和乘务员形容的很像……难道真的是……请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谢谢您的报警!」对方的语气骤变,段林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慌张。 「请问铁路出什么问题了么?」对方话里的话让他尤其在意。 「是的,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刚才报警的那班火车前方竟然出现爆炸!根据对方的形容是辆小型货车,当时那辆车直冲火车而来,如果撞上后果不堪设想,幸运的是那辆货车忽然爆炸了,炸的粉碎,火车因此顺利通过了…… 「请不要把我这番话对普通民众说,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警方处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尽快赶到B市来,我们或许需要你的协助——」 对方的声音越发慌乱,段林可以听到他背后警察局乱成一锅粥的喧哗。 默默放下电话,段林脑中一片空白。 员警虽然慌乱,可是他们有他们能做的事情,段林却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告诉他们有鬼么? 可是那颗炸弹明明与鬼无关。皱起眉头,段林焦躁的摸着自己的手指…… 正在思考,眼前忽然放了一杯茶,看着为自己放上这杯茶的老者,段林说了一声谢谢。 「年轻人,你说你坐上的是一辆‘时通’牌货车?」那个老员警忽然开口。 「是的。」段林喝了一口茶,眉间依旧紧皱。「我只是在车头看到那两个字,并没有见过那样的车子。」 「……那就对了,那是七、八十年代比较流行的老车型,现在早就不生产啦。」 老员警的话在段林心里投下一枚石子,段林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重要的资讯,然而却串连不起来…… 「其实我见到你的时候,心里挺害怕的。」 老员警这番突如其来的话,让段林眉头皱的更甚。 「尤其你说你曾经乘上一辆货车的时候。」老员警说到这里顿了顿,半晌视线变得遥远,「曾经有不少人说过,他们曾经看到过一辆那样的货车,就在我发现你的那地方。」 说到这里,老者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暗了暗,「年轻人,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 老人这句话让段林的脸诧异的抬了起来。 「我原本对那些人说的看到货车之类的话,只是听听而已,可是刚才……我有点相信了。」 老员警将茶杯放入手中,目光越过段林看向窗外,「我原来在火车站台那边工作,十七年前……铁轨上也有过这样一场事件,有辆车在即将开来的火车前方爆炸了……」 听到此段林再也坐不住,目光直直看向对方,那名老员警被段林的反应吓了一跳。 「十七年前?您确定是十七年前?」 这个时间……自己绝对听说过! 「……其实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十七年前我刚刚上车工作的时候,那个人是我们将要退休的老列车长,挺好的一个人,有一次因为听到前面铁轨上有声响,于是着急查看,他就把脑袋这么从窗户里探出去了,结果……」 火车上那名列车长曾经和自己提过的话,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段林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结,一个可以联系两件事情的结。 火车、爆炸、货车……真的是那么巧合么? 「请告诉我当时的详情!」段林郑重的拜托眼前的人。 被段林语气中的认真有些吓到,老员警怔了怔,随即开口:「那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们这种小地方平时没有什么新闻,几十年来最大的事情就是那件事。用现在的话讲……很有戏剧性哩。 「那是一个冬天,我们这些在站台巡逻的员警,平时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除了到站的时候负责一下安全以外,平时的工作就是在铁路沿线骑着车子巡查,防止有人不小心走到铁轨上面被压死。 「这段线路很偏僻,中间的铁轨没有设置栏杆,乡民图个方便,经常在火车没来的时候从铁轨上过来过去,万一来个耳背的或者不长眼的……就死在铁轨上了。别以为没人那么傻,我当年有个同事,他爸爸爷爷都是死在铁轨上的。 「故事的主角还就是我那个同事,那个小伙子挺认真的,年纪最小,所以万一有个抓贼什么的力气活一般都是他干。 「那天正好轮上他巡逻,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当时火车刚刚停站,人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忽然从火车上跌跌撞撞下来一个男人,浑身血淋淋的喊‘杀人了’,那小伙子就奔过去了。 「爬出来的男人只说了犯人的大概长相就死了,我那同事听了就赶紧去追,那犯人可是灵巧,竟然抢了旁边一辆车子,还劫持了人质。 「他们开车走得快,那犯人也聪明,看火车要来了,就想趁它来之前越过铁轨逃到另一边去,真要被他跑到那边可就完啦,你看火车的车身那么长,等火车过去再抓贼,还抓的到嘛? 「也亏得那天抓贼的是我那同事,他年轻眼好,枪法也好,一枪就重伤了那个犯人,可是那辆车也好死不死停在了铁轨中间……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那辆车是化工厂的车,里面放的是易爆原料,这东西要是和火车撞上可了不得呀!眼看着火车就要来了,那小伙子就喊叫让人质从车里跳下去,然后从旁边弄爆了那辆车。 「火车顺利通过了,杀人犯虽然死了,可是也算得上是死有余辜。这就是十七年前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当时那辆被炸碎的货车……恰好就是你说的那种型号。」老员警说到这里,肩膀轻微的抖了抖。 段林认真的听着,听完后忍不住低头沉思。 这件事听起来……除了事故本身的残忍性以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倒是让自己明白了火车上和火车下的联结点:当时那个员警引爆货车,货车的碎片伴随着强劲的冲击力,正好削掉了从火车上厕所探头查看情况的前列车长的头。 如果替死鬼真的存在的话,或许他们会让自己选中的人用同样的死法死去,这一点可以从火车上那个叫谢家荣的小偷身上得到验证——他和当年的列车长一样,是将头伸出窗外被削掉了脑袋。 那个绑架犯也如同当年那场事件中的绑匪,死于一场爆炸。 可是…… 如果自己今晚遇上的那辆货车是当年的那辆货车,而那名司机是当年的人质,那么说明当年的人质已经死了。可是按照老 员警刚才的说法,那个人质明明…… 「老伯,我想问一下,当年那个人质呢?在事故中死了么?」 老员警听到段林问这句,似乎很是诧异,「不,他恰好是那场事件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什么?」 唯一!听到这个字眼,段林睁大了眼睛。 「您的意思是……」 「嗯,我那个同事……没几天就卧轨自杀了。你说奇怪不?他明明马上就要升职了呀……」 老员警的话像一滴墨汁滴入段林心里,原本刚刚开始澄清的水面混入墨汁,重新变得混沌。 真的是替死鬼么?那个员警为什么自杀?那个绑架犯的死亡是事情的结尾么? 可是那个炸弹……紧紧握住手里粗糙的茶杯,段林重新陷入迷宫。 心里隐隐一种不好的预感,段林知道,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第八章十七年以后 在他心里那个人是自己死掉的,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想逃走就好,可是谁知道会惹上员警、会惹上火车、会惹上爆炸? 「大仔你就只会吹这一个调儿么?」被大仔的口哨声搞得有些不耐烦,郭小琳忍不住道。 大仔是个嘴闲不下来的人,就算不说话也会吹吹口哨,会吹的种类多也就算了,偏偏他就只会吹一首。 「你吹这是什么曲子,吹的让人好想睡觉……」揉了揉眼睛,郭小琳打了个呵欠。 大仔偏了偏头,「我也不知道,我只会这一首,没准是我自己编的,哈哈!」 「不,不是哟,那是首儿歌,摇篮曲。」旁边一直没吭声的耿小梅忽然开口,拍着怀里的孩子轻轻哼了起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幸福的祝愿,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 耿小梅的声音本来就温柔,轻哼起来异常动听。旁边的大仔听着她的哼声,目光渐渐遥远。一时之间车厢里耿小梅的摇篮曲,取代了大仔吹得走调的小曲。 「真幸福哩……我一定在哪里听过。」歌声散去很久,大仔才忽然开口。 「一定是小时候你妈妈唱给你的。」微微笑着,耿小梅道。 大仔却摇了摇头,「我没有妈妈哩。」 是孤儿么?「啊?真是抱歉……」耿小梅怔了怔。 「没关系。」大仔回答的落落大方。 「我帮你看一会儿孩子吧?」看着耿小梅抱着孩子有些吃力的样子,坐在他旁边的大仔忽然说。 「不!谢谢了,这样挺好的。」稍嫌粗鲁的,耿小梅拒绝了男孩的帮手,不久她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动作太不礼貌,于是抱歉的解释,「这个孩子比较怕生……」 看到大仔点点头,表示他并不介意后,耿小梅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安静躺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她从座位底下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团东西,拿出一条快要完成的围巾,开始轻轻梳理围巾的穗子。 「阿姨你怎么这个时候戴围巾呀?」大仔不解的问着,季节不对啊,现在远远不是戴围巾的时节。 「不是我戴,这是我刚刚织好要送人的,虽然早了点,不过我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了,想要趁眼睛还没有完全花掉之前弄好……」耿小梅还是笑着,她手上的围巾已经基本成型了,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大仔你多大?」耿小梅忽然发问。 「不到二十,怎么了?」 「不到二十啊……我要送围巾的那孩子也约莫是这个年纪,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红色么?」说到这儿,耿小梅淡 淡笑了,「虽然我觉得红色男孩子用女孩子用都可以,但还是想要知道你们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呵呵,阿姨你想太多了啦,我觉得红色很好啊!不过……阿姨你难道不知道你送围巾对象的性别?」 「嗯,所以才选了这个颜色……」 「啊,是朋友的孩子么?没见过啊……」大仔先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又摸了摸耿小梅正在编织的围巾。 手工编织的围巾粗糙却淳朴,耿小梅织的花样并不摩登,不过看起来简单大方,用的是极好的羊毛线,摸起来手感非常好。 「没问题的,那人一定会喜欢的。」大仔松开手,笑着对耿小梅道,「能收到礼物本来就让人兴奋不是吗?要是有人送我手工围巾的话,我绝对会乐翻天。」 「你妈妈没有给你织过……」问题只问了一半,耿小梅忽然想到大仔是孤儿,于是急忙收口。 「呵呵,没有关系的。不过阿姨你也是的,怎么选了这样一趟夜车呢?带着孩子会很累的……」似乎不愿让自己的事情影 响到别人的情绪,大仔笑着转移了话题。 虽然是孤儿,不过他倒真是一名性情开朗的年轻人,从他打着哈欠也不忘随时插话这点,看的出来这个少年非常喜欢聊天。 「我这十七年每年都来坐这班车,谁知它今年改时间了……」耿小梅低声说着,将棒针从完成的围巾中抽出来。 她的话引起了在座人的注意。 「每年么?有什么特殊意义?」 「……嗯,有的……」说到这里,耿小梅呆了呆,手中的动作停了,半晌,她将围巾塞入自己一直放在座位下的包内,站起身来,「我……去下厕所。」 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拎着一个大包,耿小梅对几人点了点头随即向前方走去。过道比较狭窄,她走得有点吃力,手里的包不时碰到旁边的座位,可是怀里的孩子却被她护得好好的,直到她拉开厕所门进去。 大仔看着耿小梅的背影,咂了咂舌,「女人真是麻烦,去哪里都拎着包。」 他注意到耿小梅每次去厕所都带着那个大包。 「一定是值钱的东西……」大仔自言自语的说着,猛地头上挨了一记。 「你们男人不会懂啦,女人的包是一定要随身携带的,里面秘密很多哩。」郭小琳敲着大仔的头,故作神秘的嘘了嘘。 「对哦,你的包也是随身携带的,有什么秘密啊?」大仔凑趣的追问。 「哼!告诉你就不是秘密啦!」郭小琳笑了笑,拎起自己身边的包,也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大仔若有所思。 「大仔,你……没有票就上来了是吧?」耿小梅走了,郭小琳走了,那个员警和少年又一直没有回来,原本热闹的座位一下子就剩下了严守春和大仔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严守春忽然向大仔搭话。 当时查票的时候严守春就注意到,这节车厢上唯一没有票的就是大仔,没有买到票的大仔是趁乱上的车,打算上车之后再补票。自己那时候已经吓傻了,似乎是给他补了一张票,不过他却嫌麻烦没有到指定座位去。 「啊?大叔,你不会突然又变成查票员了吧?拜托,我都补好票啦!」抓着头发,大仔求饶似的对着严守春拜了拜,丝毫没有理解严守春心里真实的顾虑。 他是这节车厢自己以外,唯一没有十五车厢车票的人。 这意味着什么?他也是和自己一样,无意识踏进这个地方的倒楣鬼么? 「大仔,我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你说过觉得这节车厢诡异吧?」不断的抠着自己的手掌,严守春实在忍不住了,他想找一个人倾诉,他想证明恐惧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想象,而是真正现实的存在! 大仔有点诧异的看了看他,「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地方让人浑身不舒服……」 四处张望了一下,大仔抓了抓头,「你这话让我浑身毛毛的啦,怎么搞的,大家怎么一去都不回来啦?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 严守春脸上的肌肉又微微抖了抖。 「老实说……我觉得那个女人很古怪……」摸着下巴,严守春忽然道。 他的话引起了大仔的兴趣,「你说郭小琳?她怎么啦?」 「不,我说的不是郭小琳,而是耿小梅……你……有看到过她那孩子的长相么?」 大仔楞了楞,然后一脸认真的思考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我还真的没有见过那孩子的长相。」 大仔的回答加深了严守春长久的隐忧,像是想到了什么,严守春怔怔的看向远方—— 「……我也是刚刚想到的,我一次也没有见过那孩子的脸。」 严守春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到最后他看向对面的少年,看到对方也打了一个寒颤。 自从发觉这个车厢是十五车厢的瞬间起,严守春一直都在害怕。虽然勉强配合周围的人在说笑,但是他心里一直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一个什么地方;这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车厢,这种地方的乘客,真的是「人」么? 心里有了这个认识,严守春就比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警醒,他注意着周围人的任何风吹草动。 那个冷硬的员警让他害怕,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让他害怕,那个主动和自己攀谈的郭小琳让他害怕!忽然想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些人里最让他觉得害怕的,却是斜对面的耿小梅……和她的孩子。 「嗯,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她的孙子,她说那是她自己孩子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她不是五十多了么?按照她的年龄说,有这样一个婴儿实在有点勉强。」像是附和严守春的话,大仔也忽然想起了关于耿小梅种种异于常人的地方。 「郭小琳不是好几次想要抱抱她的孩子吗?可是那个耿小梅一直不让,是老来得子的溺爱么?现在想想也说不过去……」大仔说着,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很明显,严守春的话引起了这个年轻人的恐惧感。 两人对看一眼,觉得更冷了。 大仔说的一点也没错,耿小梅这个女人看起来虽然温和,可是对于她孩子的保护却非常的偏执,生怕怀里的孩子被窗外有些凉的夜风吹到,她把孩子包裹的严实。不让别人摸更不让别人抱,让旁人觉得她对孩子委实有些过分宠爱。 那孩子似乎非常容易受到惊吓,有大声响就大哭起来,哭声刺耳,听久了让人觉得麻木而机械,如果不是耿小梅亲切的性格,旁人怕是早就斥责开来。 耿小梅提到的那个「十七」,尤其让严守春心头一颤。 原本刻意遗忘的数字如今被重新提起,让人格外胆战心惊。 「那件事」距离现在正好十七周年满,严守春忽然想起来,今天正是「那件事」的十七周年纪念! 十七年前的事情对于严守春来说,是他一辈子不能忘记的、终生的梦魇。他这辈子就做过那一次坏事,然而就那一件事让他的后半生,生活在深渊。 只是想要发一笔横财而已,是那个人自己不好,让他抢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反抗?他又不知道那个人身体那么的脆弱,稍微碰一下就倒下了……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杀人。 在他心里那个人是自己死掉的,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想逃走就好,可是谁知道会惹上员警、会惹上火车、会惹上爆炸? 这次错事的后果是严守春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的:自己生平的唯一一件坏事,那场事故中一共死掉了四个人,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数字,那是他看报纸看来的。 可是这一切真的不是他的错,他一个人也没有杀……那个人是他自己死掉的,人质是那个员警杀掉的,那个老头子是自己把脑袋探出车窗,被车子的碎片砍掉的,还有那个员警……天知道!是他自己躺在铁轨上自杀的! 老天爷一定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所以最后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自己没有错! 事情应该在十七年前就结束的,怎么如今却…… 手指焦躁的敲着膝盖,严守春的脸色变得阴沉,盯着大仔脚下沉吟了半晌之后,严守春对大仔轻轻勾了勾手指。 「大仔,我需要你的帮助……」 十分钟后,耿小梅和郭小琳前后返回,和她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沐紫以及武铁飞。 「我说这两个人消失到哪里了,原来是在吸烟区聊天,坐了太久忍不住就和他们一起站了一会儿。」 伸了个懒腰,郭小琳坐下的同时,将自己的包习惯性的塞到座位底下,推包进去的时候感到皮包比平时更早到头,不过想想可能是自己对面的耿小梅将行李推深了的缘故,所以郭小琳并没有太在意。 「对了,严守春呢?」重新跪在椅子上、扒住椅背准备继续和大家聊天的郭小琳,发现自己斜对面的严守春不见了。 「啊?他呀……大概是去巡车去了吧?」大仔的声音里有一点惊慌,不过郭小琳并没有在意。 「这样喔……其实也对呀,老实说我一直觉得他很奇怪呢,他不是乘务员么?可是一直都坐在这里和我们聊天,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么?」手指点着下唇,郭小琳耸了耸肩,「我还一度想过,他是不是假扮成乘务员的样子过来做坏事的……呵呵!」 郭小琳咯咯笑着,她前面的大仔附和着,有点僵硬。 「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大仔说着,却看到对面的武铁飞皱了皱眉头。 「那个人……确实有点奇怪。」 「啊?」最先起头的郭小琳居然是最惊讶的。 「他不像火车上的乘务员。」 「会么?」大仔睁大了眼睛。 「刚才……这辆火车不是停了一次么?」武铁飞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表,「那个时候是三点三十八分,停靠的时间很奇怪,所以我问他这是不是广林站,他当时想也不想就点头,这点让我非常奇怪。」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起来你问过。」郭小琳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是了,那时候我、大仔和小梅阿姨正聊天。那一站好像没什么人下车么……」 「……是压根不该有人下车。」眼珠转了转,武铁飞冷笑,「广林站十五年前就闭站了。」 「什么!」众人嘴里发出的是异口同声的惊讶!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大仔额头冒出了点点冷汗,有些不安的动着自己的脚,视线时不时的向自己的脚下看去。 「我十七年前是广林站的车站员警。」 「啊?」这一次惊讶的却是耿小梅。 「十七年前广林站发生了一起大事故,那之后那条线路就老出事,再后来就闭站了。」用事不关己的口气说着,武铁飞细长的眼睛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这几个人都有古怪的地方。 员警的直觉,武铁飞从一开始就无法不注意到。 先是那个严守春,其实不只是不知道车站名称这一点让人起疑,还有就是他的衣着,武铁飞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他喜欢透过对方衣着上的细节,来猜测对方的生活习惯。 比如一个人的裤兜如果磨损严重,代表他有揣兜的习惯,或者说明那是那个人习惯性放置常用物品的地方,如果对方是犯 人,他就要小心对方从那个口袋里掏出枪来。 同理可得,如果一个人的裤子裤脚磨损很严重,那是裤长超过主人腿长,裤脚长期着地磨损的表现,可是当严守春站起来 的时候,武铁飞却注意到他穿的裤子很合适,裤脚非但没有着地,如果坐下来的时候,裤腿甚至还会稍嫌短小。 有磨损就说明经常穿,可是磨损条件不符合却只能说明……那不是他的制服? 其次是郭小琳,作为一名乘客,她的热络有点不自然,她久去未归的同伴也不自然,而且……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情,可是那件小事情却让武铁飞觉得不自然,那是刚才发生的事情。 为了方便等候的人知道厕所内有没有人,火车上的厕所和外面的厕所一样,进入的人只要一上锁,外面的锁就会变成红色,可是郭小琳却在没有人的厕所门前等了半天,然后去了旁边一间厕所。 只是一件小事情,可是不知为什么武铁飞就是觉得这个女人越发可疑,事后武铁飞甚至还亲自去了厕所一趟,心里越发的感到异常。 因为他在厕所里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他进入厕所是在耿小梅使用后,耿小梅看起来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实际上也可能就是一名普通的中年妇女,武铁飞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她,而是始于他问严守春那个车站的问题时,他发现所有人里面只有耿小梅的神色变了变。 她知道那个车站的事情! 这是武铁飞看到她表情后的第一个想法。明明知道却不说,还有她的那个孩子以及随身片刻不离的包…… 武铁飞甚至怀疑过,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是炸弹! 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近年来恐怖主义猖獗,前段时间,还曾发生过夫妻不惜牺牲自己的婴儿,充当人体炸弹登上飞机的骇人新闻。 厕所里发现的东西让武铁飞更加困惑——他发现了焚烧的痕迹。 武铁飞试图收集了一些纸炭的碎屑,然后失望的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字迹。虽然没有字迹可以为耿小梅的古怪行径作证,可是「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拎着包上厕所,焚烧了什么东西」这件事本来就很可疑。 然后是那个叫做大仔的年轻人。 他是这节车厢里面唯一没有车票的人,也是最早向四人搭讪的人,更是最早询问几人名字的人,还是几个人当中唯一没有说出自己全名的人。 虽然另外一名少年也没有说,不过由于他的明显拒绝,其他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也是没有说出自己名字的人。 这点就很可疑,按照以往经验,这是很多诈骗犯的手法。 最后就是刚才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年轻人。 想到这儿,武铁飞看了眼坐在自己隔壁位置的少年,他看上去和大仔差不多年纪,长相出色,性格却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戳穿了自己的员警身分,虽然不知道自己哪点泄漏了身分,不过这充分说明了这位少年的观察力不容小觑。还有就是他的同伴。 武铁飞忽然想起了一开始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少年的同伴。那个人在开车出去没多久就出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可是身为对方的同伴,这个少年却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看到严守春拿着自己同伴的票,坐了自己同伴的位置也不惊讶…… 很怪。 还有就是他告诉自己,关于十七年前那个被削掉脑袋的列车长的事情,他说是车上的乘务员告诉他的,可是…… 实际上知道当年那场意外造成惨剧的人并不多,而且由于那名列车长是整个头颅被削掉,所以哪怕是处理他遗体的人,都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可是这名少年却说出了对方清晰的体貌特征。 「是一个头发雪白、眉毛却乌黑的老年人,车上的列车长,十七年前因为听到火车运行前方有爆炸声,所以伸出头想要探个究竟,结果被飞来的碎片切掉了脑袋。」 他说得太过详细,以至于武铁飞当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诡异的错觉——那个被削掉头的老人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一时间,这间车厢陷入了开车以来最沉默的死寂。 「你也很可疑!」打破这片死寂的却是大仔。 「你说你十七年前,是那个什么广林站的车站员警吧?你一开始给我们讲的故事里也是什么员警吧?还有……小梅阿姨也说过十七年来一直乘坐这班火车,这种时间是不是太巧合啦?」 大仔的话让武铁飞的眉头皱了皱,视线转向耿小梅。十七年?这…… 第九章地狱的摇篮曲 视线勉强射入镜中,看着耿小梅捧住自己肚子的手,郭小琳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现在……在耿小梅肚子里! 严守春听着众人的交谈,当听到郭小琳说自己奇怪,而武铁飞居然也附和的时候,大滴的冷汗从他的后背上冒出来。 他盯着前方椅套垂下来的部分,不是他想盯着,其实他眼前除了那两双脚,也看不到其他什么。他现在正蜷缩在座位下面,大仔、耿小梅以及郭小琳所坐的座位底下。 这里是旧式的火车硬座车厢,座位的摆放分为「正对」和「背靠」两种。 大仔、耿小梅的座位和武铁飞与自己的座位,是「正对」的关系,两组座位间设置了小小的置物架;而耿小梅与大仔和郭 小琳与林丛的座位,却是背靠背的关系,这样一来,两组「背靠背」的座位下方,就有不小的空间。 单靠头顶的行李置放架是不够的,所以火车座椅下方的空间自然不能浪费,很多人将放不下的行李推到座位底下,像耿小梅和郭小琳这样身高不够的女性,尤其喜欢如此,看准了这点,严守春作出了趁她们没回来,躲到座椅下的决定。 他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这种旧式硬座又够宽大,加上两个女人的行李都不算大,挤一挤还是能缩在里面的。严守春吞着口水,准备伺机掏向耿小梅的包。 他受不了了,无边无际的联想让他越来越恐慌,可是又没有好的办法让耿小梅离开她的包。 偏偏她越是包不离身,越是让严守春觉得她的包里,有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不得已,严守春作了这个决定。不过在自己怀疑他们的同时,也被对方所怀疑,这点是严守春始料未及的。 不过……他们的怀疑其实是对的。蜷缩着的男人心里怦怦跳着,一时不敢动作。 他不是「严守春」。 他真正的名字是陶大海,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却想不劳而获发点小财的无业游民而已,这个时候朋友介绍了一种新的赚钱方法:假扮火车上的乘务员。 没有买票需要上车补票的人挺多的,如果能把这些票钱全部敛到手,其实也是不错的生意。 花了比对现在的他来说不算小的钱,买了一套旧制服和打票机,陶大海想办法混上了车,做过这种事的朋友告诉他,最好混的是晚上的车,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晚上的乘务员也都比较会偷懒,自己大可在那段时间晃来晃去帮他们买票。 票钱嘛……就当是自己辛苦夜班的工钱了。 他很幸运,前后做过四、五趟这样的生意,并没有露出马脚,虽然好几次卖票过程中碰到了真正的乘务员,差点曝光,可是每次还真是「差点」曝光,并没有被抓到。 这次在火车上一开始就不顺,先是这个十五车厢的问题,然后又是碰到了强要逞英雄的员警,对方找他的时候,他差点以 为自己这回完蛋了,不过非常幸运的,那时候时间接近停站,乘务员休息室没有人在,找到借口离开的陶大海,乐得继续假装。 每次都觉得自己未免太幸运了点吧,可是…… 这就是赌徒的侥幸心理,明明知道见好就收最保险,可是尝了甜头就想继续。 直到他闯进这间十五车厢。 就算是假装的乘务员,陶大海倒也「敬业」的做足准备,一次火车该有几节车厢还是每次会调查好的。 陶大海真的有点怕,做完今天这一票他再也不做了!真的不做了! 心里发着誓,陶大海将手伸到了前方的包上,右边是耿小梅的包,左边是郭小琳的,自己可别搞错了…… 小心翼翼的,陶大海拉开包的拉链,先是在里面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这是耿小梅织的围巾,没错,然后……继续摸,陶大海摸到了纸状的东西。手掌摸了又摸,一袋子居然都是纸!那种形状……那种大小…… 心脏怦怦跳着,心里有个模糊的奢侈念头浮现,陶大海将抓了几张袋中纸的手,慢慢伸到眼前…… 陶大海瞪大了眼! 钞票! 不敢相信的瞪着手中的纸张,陶大海的心脏几乎兴奋的要蹦出来!天!如果说对方包中的纸全部是自己手里这种的话,那么耿小梅这个女人……是抢银行的不成? 自己发财了! 完全失了恐惧的念头,陶大海将手中的纸片向自己怀里塞去,然后又摸了几把,惊喜的发现果然是钞票之后,向自己身上又藏了好几把。将那个包向自己这边移动了下,陶大海想着,一定要想个办法,这几张算什么?自己要的是这一袋子啊! 陶大海忽然又想起了郭小琳的包,那个包也是主人不离身的,难不成也是什么好东西?贪念一起,陶大海随即吃力的将手伸向郭小琳的包。 郭小琳的包很难打开,费了半天力找到拉链拉开后,陶大海将手伸入,感到自己摸到了纸张,虽然是纸,不过看大小质地 明显不是钞票。有点失望的陶大海不死心,继续伸入,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圆圆的东西,想不出那是什么的男人随即慢慢拿了一个,将手缩回。 拿到眼前还是不认得,像是表,不过又不太像,看起来不太值钱,不过还是拿一个好了,难保不是什么自己没见过的高级东西。 正想将那东西揣到口袋里,陶大海忽然听到头顶又起了声音。 「你说得没错,我也很可疑,耿小梅也很可疑,我们都牵扯到十七年前的事情。」说话的是武铁飞,不像以往的冷硬,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有点犹豫,「可是……其实我一开始怀疑严守春是有更深的原因,非常巧合的,也和十七年前的事情有关。」 顿了顿,似乎还在犹豫,半晌再度开口的时候,武铁飞的声音有点沉重—— 「那是没有刊登在报纸上的,只有当时负责处理后事的员警,才知道的事情。那时候……最先死去、向警方求助的受害人名字……正是严守春!非常巧合的,严守春是火车上的乘务员。」 「什么?」郭小琳和大仔同声开口的瞬间,座位底下的陶大海亦是双目睁圆! 那个人……那个人…… 自己穿的衣服,是当年被自己抢劫、自己挂掉的那个倒楣鬼的? 身上一阵恶寒,身下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 不只是他,车上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强大的震动。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即使隔着厚厚的车壁也能感受到的强烈震动,让车上的人顿时不安,原本睡着的孩子哇哇的哭声,划破了静谧的十五车厢,耿小梅慌张的哄着怀里的孩子。孩子哭着,完全不接受母亲的劝慰。 「怎么回事?地震?」大仔慌忙站了起来,扶住身后的椅背稳住自己的身子。 「是爆炸!」耿小梅的声音却凄厉,她身后的郭小琳闻言脸色骤变! 强大的震动让架上的行李掉了不少下来,座位下面的东西更是纷纷向后滑动,武铁飞原本还在招架头顶落下的东西,眼尖的看到从前方座位下滚出了东西,手猛地放下去,紧紧抓起了那个包。 「炸弹!」武铁飞的话不光让他旁边的人吓了一跳,座位下的陶大海,更是吓得将手中的东西抛了出去。 「是你!」武铁飞的目光犀利,盯上了手中包的主人——郭小琳。 「不许过来!」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形式暴露的郭小琳咬紧牙关,拿着什么东西,架住了离她最近的耿小梅的脖子。 「你一过来,倒数计时就开始。」 众人注意到,郭小琳抵住耿小梅脖子的,是一枚炸弹。 「别小看这东西,虽然小,不过炸断这个女人的脖子,还是没问题的。」 干笑了一声,郭小琳从炸弹后侧抽出线,然后系在惊恐的耿小梅脖子上,接上。 「你看,这条项链很漂亮不是么?听着,我们已经在这里安装好多炸弹了,刚才的爆炸就是一个,炸弹是林丛负责安的,引爆器在我这里,这节车厢也有炸弹,你们要是想多活一会儿就别动,谁也不许追过来……」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郭小琳得意的将其在一脸铁青的武铁飞面前晃了晃。 「武队长,真是久仰啊,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呐……一路上还能和你聊天真是不可思议,不过老实说,你还真的是个无趣的男人…… 「好,不许动,我离开后如果有一个人追出来,我就引爆整辆火车!当然,这女人脖子上的炸弹,可是还有三分钟就自动 爆炸了……你手上的包里有炸弹的安装图,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你有也没用!」 郭小琳一边威胁着一边向车厢口移动,就在两个车厢交界的地方,郭小琳忽然抢过了耿小梅怀里的孩子,然后跑开。 堵在十五车厢门口,武铁飞黑着脸瞪着一边走一边回头的郭小琳,直到她消失不见…… 「不!我的孩子!」车厢里没有一个人敢动,唯一哭得撕心裂肺想要出去的,竟是脖子上绑着炸弹的耿小梅。 「冷静点,我帮你先把炸弹除下来。」武铁飞黑着脸拉住耿小梅,悲伤中的女人力气大的不象话。刚刚将她脖子上的炸弹 除下,一个不小心武铁飞竟让耿小梅从自己手里脱出去了! 武铁飞想要追,可是—— 「人呢?」 看着前方的十四车厢,武铁飞觉得这节车厢既熟悉又陌生。 车内熙熙攘攘,却哪里有方才刚刚两个女人的身影? 武铁飞又看看身后,然后…… 他更加迷惘了,自己身后,却又哪里有自己刚刚踏出的十五车厢? 自己的身后除了被封死的十四车厢的厢底之外……哪里有下一节车厢? 这一秒钟,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沐紫,正抱紧放有炸弹的女士皮包,这个向来胆大的员警,生平第一次感到全身一阵寒意。 就在武铁飞发呆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铃声。 「我的电话。」沐紫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到不认识号码的时候,皱了皱眉,然后接通。 「我是段林!你还好么?」 没有想到的人,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知道自己手机号码的活人少的可怜。段林就算其中一个,前提——他现在还活着的话。 「还好。」沐紫淡淡道。 「你听着,你们所在的火车上有炸弹!」 「我也刚刚听说了。」沐紫的声音还是很平淡。 「什么?那个……我说的话是真的,我刚才被安装炸弹的男人绑架了,他驾驶的车子在铁轨前爆炸了,你听我说,这件事有蹊跷,之前前面的车厢也有人死去,这两个人的死法都和十七年前一样……」 不知是段林的声音太大,抑或武铁飞的耳朵太利,听到「十七年前」这个字眼时,武铁飞立刻抢下了沐紫的手机。 「喂!我是警察!请把你知道的事情再说一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虽然非常的离奇,可是……」 十七年前发生的惨案在十七年后重演,如果说这真的是一场替死行为,那这说明了什么? 「当年在事故中死去的,有抢劫中意外丧生的乘务员、逃亡中炸死的犯罪嫌疑人、以及探看事故被波及的列车长,还有自杀身亡的员警。 「而现在看来死去的人有绑架你的炸弹犯、以及偷东西的小偷,他们分别以当年的方法死去……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听 着段林的叙述,武铁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让他如何相信? 可是接电话期间,同时叫来的列车长的证言下,他确定了这两起事故确实有发生,虽然不知道是否和鬼魂有关,可是那两个人确实都是那样的死法。 何况自己刚才亲眼看到那节十五车厢的消失…… 寒意越发的重,武铁飞抓了抓头发,皱起了浓眉。 「还有一点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话……」 手机另一头段林的犹豫,让武铁飞无端一阵焦躁,「说!」 「关于第二件事。虽然听起来真的很诡异,可是……找到那名炸弹犯的……鬼……告诉我他当年是被绑架的。」 「啊?」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现在手里有当年的新闻。事件专版的角落有一条小小的新闻,我认为应该告诉你们。那条新闻只有一句,提到在那场事故中……有一名产妇流产……如果按照这样计算的话,死者……应该是五名!请你们注意……」 至此,段林的话再也听不进去,武铁飞诧异的视线看向旁边的沐紫,「难道……」 沐紫缓缓点了点头。 武铁飞迅速的挂掉了段林的电话,拨通了警局的电话,「我是武铁飞,编号……请尽快帮我查一件事情,关于十七年前广林站的事故中,一名孕妇……」 放下电话,武铁飞看向沐紫的视线中带了恐惧,「他们说……那名孕妇的名字是……」 「耿小梅对吧?」平静的,沐紫替武铁飞说完了他没敢说出的名字。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从小就被教育这个世界上并无鬼怪么?不是从当员警这天起,就被告诫一切以科学理论为基础,凭 借经验来寻找事情的真相么?可是…… 这种真相是怎么回事? 十七年前的惨案正在逐步上演,当年枉死的鬼魂在寻找替死者,死亡的步骤过程诡异的可怕,与当年一般无二相似的可怕!这些能用科学解释么? 不能! 可是它确实发生了,而且正在继续发生。 「我觉得你不用迷惘,这对你或许是好事。」仿徨间,沐紫的声音宛如划破深水的光束,劈入了武铁飞混沌的心里,不解的他将头转向少年。 「你一开始说的那个故事……你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吧?现在开始,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沐紫把话说完,慢慢转身。 武铁飞没有问少年的去向,少年有他要做的事,正如他也有要解决的问题一样。 「好吧……我要自己把答案找出来!」看着手里的电话,武铁飞毅然转身向沐紫的反方向走去。 郭小琳抱着孩子跑着,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因为她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跑了一节车厢之后,她进入了厕所内,拿下假发将外套反过来穿上〈她的外套是两面穿的〉,将脸上的淡妆洗掉之后,戴上从兜里掏出的眼镜,女人顿时大变样。 女人就是要千变万化呀!这样才能保命。 拿出引爆器的时候,郭小琳其实心里并没有准,林丛那个家伙的久久未归早已让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刚才的爆炸更是印证了这一点。那是火车外部的爆炸,他们并没有在火车铁轨上安装炸弹呀!唯一的解释就是计画外的事情出现了。 她的身上还有另外一张火车票——为了防止这种时候的出现,她一向做两手准备;不过因此她身上的炸弹也还有一枚。看了看被她放在一旁的襁褓,郭小琳笑了,一开始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么?这是活体炸弹呢。 心里想着,郭小琳抱过了婴儿,撩开孩子的襁褓决定将炸弹放进去。 然而…… 「这是什么鬼东西?」看到层层包裹下、耿小梅婴儿的真面目的时候,郭小琳叫了出来。 是个小娃娃,但是……是塑胶的! 非常破旧、很早以前的玩具娃娃。郭小琳猛地一碰它,那个死东西就发出一阵机械而麻木的哭声。 那个哭声熟悉得让郭小琳不寒而栗。 确实是耿小梅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那东西也是这么哭的。 郭小琳忽然想起来,耿小梅抱着的那东西哭得非常规律,似乎只有大动静的时候才哭…… 「这个牌子是什么……」郭小琳注意到娃娃旁边有一个牌子,「曾百岁……真是个乡下名字。」 不过郭小琳还是将炸弹绑到了那个像是牌位的木头上,然后连同那个破旧的娃娃一起重新放入襁褓。 可是那个娃娃却仍然机械的哭着,郭小琳将牌位拿出来,用力的将那玩具娃娃在墙壁上摔了几下,可是那东西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直到——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快快安睡……」 女人温柔的哼鸣忽然传入耳中,非常熟悉的小调……郭小琳慌忙四处打看。 那玩具的哭声却渐渐小些了…… 不……不对……那个声音……是耿小梅! 「那女人不要命了么?居然……」郭小琳拉开厕所门,那么近的声音,她想女人一定就在附近,可是…… 没有人。门外没有人,没有耿小梅也就罢了,可是……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还…… 正在吃惊的郭小琳忽然感到自己被人蹭了一下。非常粗鲁的、就好像被人用力撞了一下。郭小琳反射的想要骂人,可是转过身来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正在诧异,身后又感觉被用力撞了一下。 绝对有人! 郭小琳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四周,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爆炸……」 「快跑!」 「……死……」 闭上眼睛,视力被暂时遮罩之后,听觉就变得异常敏感,触感也是…… 郭小琳现在百分百的肯定自己周围有人!可是…… 「为什么我看不见?为什么?!」捂住自己的耳朵,郭小琳忽然一阵惶恐。 她现在在火车的车厢上,上面有很多人,可是她一个也看不见。 怎么会忽然这样了呢? 郭小琳感到疼痛,浑身像是要被挤碎一样的疼痛,她跌跌撞撞的走着,痛苦的趴在了洗手台上,她抬起头,可是…… 郭小琳瞪大了眼睛!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的女人不是她,而是耿小梅! 自己变成耿小梅了?开什么玩笑! 郭小琳心里知道:她并没有变成耿小梅,因为她和镜子里耿小梅做出的动作,是不一样的,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从镜子里看不到自己,却能看到耿小梅? 镜子里不只能看到耿小梅,她还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车厢内的人群骚乱着,耿小梅被挤来挤去,一脸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肚子…… 肚子? 郭小琳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随即有一双手温柔的抚上了自己……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爱和温暖,全都属于你……」 那个温柔的声音再度扬起,可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却充满了痛苦,郭小琳感到一种刺骨的痛! 不!会死!自己会死去! 虽然那双手臂一直拥抱着自己,可是郭小琳感到自己无比疼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正在掉落! 视线勉强射入镜中,看着耿小梅捧住自己肚子的手,郭小琳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现在……在耿小梅肚子里!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可是郭小琳心里却觉得,这种想法是最接近现实的…… 刚才在镜子里……她应该看到自己了…… 看到在对方肚子里的自己—— 不! 一定要出去! 抱着这个念头,郭小琳顺应原本就出现的下坠趋势,奋力向下,她可以看到出口,出口是现实世界么? 自己一定要回去!郭小琳试图伸出胳膊,可是却发现顺着自己动作滑落的,是血肉一团…… 不! 「你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这里不是活人应该来的地方。」望着坐在地上的耿小梅,沐紫淡淡说。 耿小梅没有回答,只是慎重的捡起落在血泊中的小小牌位。看着抱住牌位发抖的女人,沐紫耸了耸肩。 「十七年前的那次事件……其实死了不只四个人,对么?耿太太。」 只是用力的抱着那块木头牌位,耿小梅细窄的肩膀带动头发颤抖着。 「是我!十七年前在火车上流产的人是我!」将这句话吼出来,耿小梅坐在地上捂住了脸。「那场事故带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爆炸造成的恐慌让人们拥来挤去,碰撞中自己腹中还没有成型的孩子,就那样血肉模糊的从自己身体里滑落。 自己还没有给他充分的营养,自己还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身体,自己还没有像哼给他的摇篮曲中,那样等他醒来…… 痴痴看着手中的牌位,耿小梅用自己的衣服将牌位仔细抹了抹,亲了亲,仿佛没有看到牌位上面牢牢绑着的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还有两分半,这里就爆炸了,可是爆炸又怎样? 自己这次想要陪着这孩子……这次想要陪着他。 「阿姨……我刚才一直没有说。」 只是沉浸在当年的悲痛中,旁边何时多了一个人也不知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知道对方是谁,可是耿小梅却没有回头。 「阿姨,我今年正好十七岁。我没有见过妈妈,一出生就在这辆火车上啦……阿姨……」 心口被重重的撞击,怀着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心情,耿小梅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你难道……」 站在耿小梅脚下的血泊中,自称大仔的少年微微笑了。 「这是我的牌位么?」弯下腰,少年好奇的看着耿小梅手中的木头牌,「你一直抱着的……上面有字,我不认得……」因为没有人教他…… 牌位上面有炸弹,现在离爆炸时间还有一分钟。 怔了怔,大仔慢慢笑了。 「你……是我妈妈吧?这个东西是妈妈要送给我的吧?」 昏暗的车厢内,盯着眼前的少年,耿小梅不敢相信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是……」我的孩子? 大仔点点头,拿过了耿小梅手中的牌位,温柔而坚定。 「所以……这东西给我吧。」 牌位给我,炸弹也是…… 一瞬间,耿小梅就明白了少年的想法。 「不行!你不能……」炸弹会爆炸呀! 耿小梅想要拉住少年,可是少年却坚定的将她推向了身后的沐紫。 「妈妈,告诉我这上面的字怎么念吧?」 痴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他离自己是那么接近,又是那么遥不可及,耿小梅咬咬唇。她知道,她的孩子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对孩子的决心,父母唯一要做的……只有支持……不是么? 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感到铁锈般的咸,耿小梅大吼出声—— 「大仔!这上面的字是曾百岁,是你的名字!我和你爸爸希望你能健康长寿,活到一百岁!你爸爸是老师,很聪明的,所以你也是很聪明的! 「咱们家附近有个很大的足球场,等你大一点可以去那里踢球!家里买了带院子的房子,你喜欢狗吗?妈妈可以给你养一只狗,每天我们全家可以一起带狗去散步啊……」仿佛要把这十七年的光阴全部都弥补起来似的,耿小梅大力的吼着。 那是自己的孩子啊!小小的孩子,没有来得及呼吸一口这个世界的空气——哪怕它是浑浊的,就消亡了。 孩子从父母这里学习做人的基本常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父母是他人生的第一任老师,从刚会爬行、到学走路;从牙牙学语、到提笔写字……一起烦恼,一起欢笑。 可是这个孩子,自己的孩子呢?他没有和父母见过一次面,自己甚至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就不得不与他告别! 没有名字就离开的孩子……牌位上也是空白,空白的名字,空白的人生,就这样游荡在人间,不能投胎,不能转世…… 这个孩子寂寞了十七年。 大仔看着耿小梅,看着自己的母亲,认真的听着她说的每句话,近乎于贪婪的了解着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爸爸是老师呢,家里还能养狗……足球是什么呢?好玩么?还有自己的名字…… 原来自己叫「曾百岁」,是个好名字呢。 大仔——曾百岁咧开嘴笑了。 这就是自己的妈妈啊…… 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啊…… 脑中勾勒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大仔看着耿小梅笑了,笑容有点傻气、有点稚气、有点不好意思…… 抓着头的手放下来,大仔慎重的捧起了手中自己的牌位,像是捧着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妈妈,那情形听上去真是不错呀!」 大仔笑着,站在了十五车厢的门口,挡住了后面蠢蠢欲动的亡灵。 「真想和妈妈爸爸一起生活看看。」 少年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可是我大了,今天就十八岁啦,应该离开爸爸妈妈自己生活了。所以……妈妈就当我长大了,必须离家了吧?孩子一定是要长大的对不对?我成人了,必须离开啦。爸爸妈妈可能会寂寞,可是每个孩子总有离家的一天不是?」 大仔重新笑了,耿小梅咬着唇,发现眼前自己孩子的影子越来越模糊。 「不——」你才这么小,才这么小啊!身子虽然大了,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教给你,你怎么能…… 「妈妈给我的已经够啦——」像是读懂了女人心里的心思,大仔举出了手上的牌位,露出上面那三个字的名字。 「我终于知道自己的名字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伴随着强烈爆破声,耿小梅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卷了出去,身体重重摔到地上,耿小梅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车厢末端,大仔最后站着的地方。 「我喜欢妈妈给我织的那条红围巾。如果下辈子还能作妈妈的孩子就好了,那时候请让我们一起好好的生活……」 依稀听到那孩子的叹息,那是他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 靠在沐紫怀里,看着和大仔一起消失在白光中的十五车厢,耿小梅一直强忍住的眼泪终于决堤! 第十章答案 那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刚刚得到的荣誉卧轨了,带着自己终生的疑惑。 透过询问林丛之前的动向,武铁飞把炸弹的安装地点缩小到了厕所,他也顺利的在厕所内发现,并且排除了几枚各异的炸弹。 然后他走到了林丛下车前最后待过的厕所,一进去,武铁飞的目光便自然的直盯上了上方的排气扇内,他的个子很高,不用特意抬高脚便能构到。拉开排气扇,里面突兀的凸起,验证了武铁飞的预感。 这个就是最后一枚炸弹。 武铁飞心里一直有种不安,觉得对方不可能用这么简单就能拆除的炸弹,之前的拆除过程越顺利,武铁飞心里这种不安就越大。 炸弹这种东西,往往只是小小的一枚,可是威力无比巨大,如果拆除不了的话……这里的人都要死。 武铁飞想起了过去的几个月里,在每次的爆炸现场看到惨绝人寰的景象,什么也没有了,除了破碎的瓦砾,失去亲人的人 在残骸里无助的哭泣,他们有的人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遗容都看不到了,因为炸弹炸过的地方根本没有遗体存在…… 今天,这里又要重蹈那些时候的覆辙么? 这一枚为什么安装在排气口?通气的地方……难道是毒气?如果这次犯人的主要目的除了爆炸之外还有这个话,后果…… 他要再一次的看到那种人间地狱的景象么? 咬着牙,武铁飞捋起了袖子。这次他必须试试看! 武铁飞的主攻方向就是拆弹!以往那些爆炸他看不到炸弹,根本无力挽救,然而这次既然看到了,就说什么也只好试试看! 他是员警!这是员警的义务! 额头渗着汗,心里却充满了勇气,武铁飞拿起了小刀—— 这枚炸弹非常奇怪,最外面的缠绕方式和普通的炸弹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那些线上居然编了号。 这个与外面那些即安式炸弹有着显着区别的炸弹,让武铁飞格外用心。 为什么编号?因为这枚炸弹是犯人重新捆绑过的。是陷阱?武铁飞怀疑敌人会用这样简单的缠绕法,方便自己拆除他们安装的炸弹,可是直觉和经验却告诉他这些没有错误。 事实上,进行到现在,拆了五分钟那些线都要拆完了却还没有出现爆炸这点,已经验证了武铁飞的直觉。 敌人在玩什么花样?还是单纯的以为警方不会发现? 难题原来在后面,最后一步到了的时候,武铁飞呆住了——竟然有七根导线和爆炸源相连。这些线里,如果有防拉或反拆导线,那么只要自己拉动或剪断其中的一根,都可能引起爆炸! 这个时候直觉和运气似乎比什么都重要,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武铁飞试着拽了其中五根导线,手指颤抖得灼热,却干的出不了一滴汗,武铁飞小心的拽动了第五根导线……线头竟自己掉了!武铁飞立刻察觉了不对——最后一个不等他拽绝对会炸开的! 扔掉! 哪怕它爆炸了,只要现在扔掉,顶多会死自己一个人!扔掉! 武铁飞迅速将炸弹往窗户外扔了出去,最后一根导线被拉拽的力量剥离的时候,武铁飞仿佛听到了一颗毒瘤被拔出般粘稠的声响,咬着牙,他将手里的毒瘤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扔了出去! 炸弹在自己眼前三公尺处炸开了,碎掉的玻璃砸了他一脸,然而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武铁飞听到了外面的尖叫声,然后是欢呼声。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你是英雄!你是我们的英雄啊!」 英雄…… 咳!得救了就好。武铁飞接过旁边人递上来的毛巾,正在擦脸,忽然——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武铁飞的视线对上了自己头顶的电灯。 为什么眼皮跳的这么厉害? 为什么?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炸弹不是已经拆除…… 等等! 看着电灯外面小小的一根线头,武铁飞忽然想起了刚才自己投掷炸弹时,感到那藕断丝连的拉拽感。那……根本不是什么毒瘤拔出的声音,那是自己拉响死神闹钟的声响! 看,他做了什么?武铁飞当即大脑一片空白,他傻了,彻底傻了。 原来刚才他自作聪明扔出去的炸弹,只是一个引子,确切的说那根本就是一个遥控器!他只是连环炸弹中的一部分!真正的炸弹乃是布置在它身后,由它的爆破引导的另一枚炸弹! 武铁飞彻底怕了,盯着脑顶的灯,他大喊:「电灯……这趟列车的电灯控制源在哪里?」 「啊?在最前面的车厢……为了方便,我们将那边改成职员休息室了,警官先生,怎么了?」旁人兀自困扰,不是已经拆除了么? 眼前一片白,武铁飞挣脱众人,费力的向那人所说的职员休息室赶去…… 没错的,犯人很聪明,他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厕所,妈的!那些只喜欢看爆炸的家伙是疯子!他们根本是想经由电灯的线 路和电反应引起连环高阶爆破!真他的损! 那些没有积阴德的人,不得好死! 可是眼下即将不得好死的,却是自己以及……整列火车上一无所知、自以为脱离险境的乘客! 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拯救他们的英雄,以为自己已经脱险,便开始欢呼雀跃,准备下车…… 他们不知道,自己才是拉着整列火车走向死亡的刽子手! 因为自己刚才那一扯,再怎样的炸弹也会开始计时了! 武铁飞黑着脸走到了休息室门口,果然,在尘土堆积的电源主闸铁箱后,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炸弹! 这个词让武铁飞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小心的查看那个可怕的东西,武铁飞越看脸越黑,设计平凡无奇,然而…… 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东西的内缠线根本都是一个颜色! 这让自己根本无法下手!那个混蛋究竟是怎么把它装上的? 这种精密炸弹的安装要求非常严格,每根线的摆放,顺序……稍微错了一点也不行,现在和电源总闸连上了,自己已经是不可能…… 对!还有那个安装图! 心里忽然燃起了一线生机,武铁飞迅速拿出了那张安装图,可是,看到那张图的瞬间,武铁飞的心凉了。 一瞬间,他懂了郭小琳最后那句话的含意:「就算你有安装图也没用,嘿嘿!」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拿着安装图的手在不停颤抖,武铁飞感到浑身的血液在迅速冷去! 被打开的图纸上,只有斑驳的色点,仿佛嘲笑他似的,那些狰狞的色点仿佛越来越大,武铁飞咬着嘴唇——看不懂!他看不懂! 慌乱的视线向那炸弹上看去,武铁飞吃惊的发现那些纠结的线路,竟然和这张安装图上一样,几乎都是一种颜色,完全让人摸不着下手的痕迹…… 武铁飞靠在厕所墙壁上,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般,高大的身体缓缓下滑着……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辆火车,自己,所有的人……都完了。 武铁飞看着那个炸弹,渐渐面无表情。外面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一种干扰,于是他重重关上了门,然后他躺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十七年前的那天,躺在铁轨上面的自己的好友。 「阿行,你当时为什么躺上去呢?为什么呢?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搞不懂……你告诉我,你最后看到了什么?」 是朝你轰鸣而来的火车么?是铁轨边坚忍不拔的野草么? 是…… 那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刚刚得到的荣誉卧轨了,带着自己终生的疑惑。 武铁飞想起了很多事,想到了阿行家一连三代被火车辗死的男人,到了阿行正好是第三代;和他的阿爸、爷爷不同的,阿行是自己躺在那里自愿被辗死的。阿行啊,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做? 武铁飞想起了两个人一起共事的日子,那段乡下员警的日子,充满了两个人共同的理想与抱负,是自己最快乐的日子。 两人不是说好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从那个乡下走出去,成为闻名遐迩的大员警么?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成绩,不过我好歹要保护这里人们的安全,好歹不要像我家阿爸那样,糊里糊涂就走到火车轮子下面了,哈哈!」 阿行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可是说着那种话的他却自愿走到了火车的铁轮下。 为什么? 两个人最早做出事情的人是他,可是他为什么放弃了即将升职的工作,躺在了冰冷的铁轨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不知道别人死前怎么想的,武铁飞死前想的,只是自己好友死前在想什么这个问题。 对那些人讲的那个故事不是编造的,而是自己经历的真事。 那个晚上,阿行自杀了,被辗碎的身体流出来的血,和他尸体旁边的红花一样红,看得武铁飞红了眼睛。 「阿行,为什么啊!」 武铁飞笑着,笑出了眼泪,然后说出了可能是自己遗言的话。 「小铁,你还是这么毛躁啊。」似曾相识的声音忽然从旁边飘了出来。 武铁飞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然后看着从前方的一排座位下慢慢伸出一只手……然后是脚…… 一个人就那样摇摇晃晃站在了他的眼前,那个人扔掉了嘴里的袜子,将身上掉下来的包扔在一边,站了起来。 那个人不是人,武铁飞知道,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死了。可是武铁飞却奇异的不害怕。 那个人蹲在那个炸弹前,拿起了被自己扔到一边的安装图,看了起来。仿佛看懂了似的,那个人开始动手拆弹,那些自己眼中都是一个颜色的线,在他手里被有顺序的剪断,一根一根。 武铁飞看着那个人将拆除的炸弹,轻轻放在了自己身旁,然后重新站了起来,似乎准备离开。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今天的天亮得晚些,可是还是来了。 太阳似乎已经开始出来了,第一缕阳光射进了有点昏暗的休息室,也照在了那人脸上,黄润的光撒在那人的脸上,让人看起来很是模糊。 「为什么呢?因为……那张安装图吧。好好过日子,你的路还长。」 那人说了这一句便离开了,他并没有开门,他的身子自动穿过门过去了。 武铁飞抓着地上那张安装图,痛哭流涕。 「阿行——」他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那个被火车辗碎了身体,没有尸体可埋,只好埋在自己心里的、自己死了十七年的好友的名字。 夜里下雨导致人们错觉今天天亮得很晚,然而在人们踏出火车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露出了头。接亲友的人们受到了自己所接之人最热烈的拥抱,人人都在感受重生的幸福与美好。 「警官大人,那个故事……你有答案了么?」沐紫忽然笑了,偏过头来问他。 「啊?是的,我想……我明白了。」看着手中的安装图,武铁飞干涩的笑了笑。 多了时间思考,武铁飞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不懂那张安装图。那根本是正常人都看不懂的图,因为上面的图形只有某种色盲患者能看到,就好像那个林丛、就好像郭小琳,就好像…… 阿行。 这还是郭小琳在厕所门外,让自己觉得怪异的行为提醒了他。 厕所内有人的时候门外的锁会变成红色,可是有一种人很难分辨这种颜色上的区别。 比如色盲。 三代死在铁轨上其实有点缘故的,因为江家的那些男人都没有认清信号灯。那个时代的信号对比度还不明显,色盲症患者很容易弄混。 色盲这种病是遗传的,在这种家庭长大的阿行,搞不好根本就没有正常的色感。没有人纠正他,那个年代乡下人养活自己都难了,哪有什么精力去管教小孩子什么是七彩世界? 阿行是色盲。 那天,重伤的人挣扎地告诉阿行「犯人是穿红衣服的人」。 阿行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捉拿那个犯人,可是他的色感是错误的,他认为是犯人的那个人其实是人质。 他开枪射伤了人质,放走了真正的犯人,然后在情急之下还引爆了那辆装满易燃物的车。人质就和那辆车一起,赶在火车到来之前炸成了碎末。 与此同时,当时那辆列车上的列车长,察觉前方的声音探出头查看,然后被车子的残骸打中击断了头颅,一名孕妇受到惊吓在混乱中流产…… 阿行一开始不知道这些的,他以为自己做了好事,按照证人说的杀死了杀人犯,虽然有些残忍,可是这是为了大局着想,火车上死去的那两人属于意外,同事们都这么说,局里给阿行发来了调令,武铁飞则送给了阿行一朵大红花——英雄的嘉奖。 其实那是更早以前英雄的嘉奖,那个贫瘠年代的最高荣耀,是阿行和武铁飞小时候的梦想,所以阿行成了英雄的那天,他将那种红缎做的花,送给了最好的朋友。 一切止于此。 止于阿行看到那朵「红花」。 「这是大红花?这是红色的?这是红色?」江行的脑中充满了混乱,自己长久以来构筑的世界开始塌陷,自己认为对的原来根本就是错误的,自己…… 自己是杀人犯! 终于明白自己是色盲患者的阿行不敢去自首,那时候的他还年轻,根本也算是孩子,他不敢和任何人说,于是—— 阿行躺在了铁轨上。 被辜负的证人、被误认的人质、被连累的列车长、还有那可怜无缘出世的婴儿…… 我一共背负了四条人命!真正的犯人逃之夭夭……这是什么员警?这是什么人?怎么还能活在世上? 铁轨在颤抖,那是即将而来的火车带来的震撼;阿行的身子也在颤抖,那是他内心止不住的自责与后悔。 「阿行,你当时为什么躺上去呢?为什么呢?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搞不懂…… 「你告诉我,你最后看到了什么?」 最后看到的东西……是一种颜色。 死前的世界啊…… 世界是红色的。 禁止通行的信号灯是红色的,天是红色的,地是红色的,左边而来的火车的车灯……是红色的。 至此,终于明白那个斑驳的世界并不美好。 红,是死亡的颜色。 死前最后一刹那,江行终于明白了红色真正的颜色。 红,是血的颜色。 这就是那个故事的始末,非常离奇可是非常合理。不知道那些能进美国名校的天才们,需要多久能够推测出来,自己…… 整整思考了十七年! 「头儿!这次您可立大功啦!奖励想要什么?」旁边过来的员警友善的和段林、沐紫打了个招呼,随即凑到自己上司面前。 他们是负责处理后续事宜的员警,顺便将证人段林载来此。 「……我么,会要一朵大红花。」 「大红花?那是什么东西?」 「呵呵,那是过去给英雄的最高嘉奖。」只是过去的东西,在这个年代奖励有着更实际的东西:加官晋爵,华厦香车…… 阿行却…… 「我要把那朵红花放在这个铁轨上。」望着远处的铁路,武铁飞笑了。 武铁飞对段沐两人点了点头,随即迈着俐落的步伐,参与了后续处理工作,一旁的员警不解的跟随上司而去。 沐紫正要走,却看到段林还在看铁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沐紫注意到他正在看一列即将发出的火车。 「世界就是这样,生生不息,是个大循环,走吧。」 拍了拍段林的头,沐紫径直向前走去。 段林点了点头,随即跟上。 尾声 伴随着男人的一声惨叫,他包中的纸片撒了一地,一地的冥钞。 陶大海缩在座位底下,手里紧紧抱着耿小梅的那个包,他心里唯一的依靠就是这个包了,这个充满了钞票的包。 惊吓中他晕了过去,然后醒来的时候已经一片黑暗。 自己没死? 一切就这样过去啦? 发觉自己还活着的男人简直喜不自胜! 紧了紧怀里的包——钱也在,自己还真他的幸运! 没有立即从座位下爬出去,陶大海只是伸直了脚。 从今天开始自己可以不用过这种椅子下的窝囊日子了,老子有钱了! 「好挤啊……」 没错,这里真的好挤,不过自己以后就可以住宽敞房子了。 「好挤啊……」 没错,不过其实对自己还好,不过…… 陶大海的眼睛忽然瞪的浑圆—— 等等……那话不是自己说的……自己压根没有开口呀! 仿佛刚刚感觉到似的,陶大海觉得自己的两边忽然变得异常的冰冷。 什么时候被堵住了?陶大海惊恐的将头向一侧扭去…… 「好……挤……啊……」 黑暗中,一张惨白的男人脸孔,放大在陶大海的眼前。 「不——」 伴随着男人的一声惨叫,他包中的纸片撒了一地,一地的冥钞。 陶大海在奔跑,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奔跑了不知多久。 等他想到自己之前躺着的地方,是那十五车厢的座位底下的时候,他忽然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他死了。 他手里抱着牌位,写着自己的真实姓名以及生亡日期的牌位。 他要去赶火车。他要找一个人,能够发现自己视线的人,然后打听他的名字,等他的名字印到牌位上的时候,自己就可以从这个地方逃出去了。 所以……一定要寻找。 世界就是这样,一个大循环。 死者寻找新的死者,世界生生不息。 -全文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月下桑,感谢阅读完全文并且坚持看到这里的大家。 早就想要写火车上面的故事,这辆火车的原型是我坐过的某次列车。 那是《背面》写作期间的事情,因为考试我需要经常坐短途火车来往城市间,那次得病回家,很不幸买到了一辆超级慢车的车票〈是凌晨的夜车〉,进去的时候傻眼了。 就像本文中段林搭乘的火车那样破旧,上个世纪的遗物。 途中下雨了,雨点从打开的窗户中洒下来,烧的晕乎乎的我真的有种见鬼的感觉。 那个时候就想一定要把这辆破车写出来,就是这本了。 PS:关于藏在座位底下这件事……生平唯一一次坐长途火车的时候,我还真的见过有人躺在火车座位下面睡觉,当时我的眼珠子差点没有跳出来。对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本严格说来并不恐怖,只是一个蹩脚的称不上推理的猜谜游戏,算是一个新的尝试。因为之前有读友反应看不太懂,所以这次线索给的相对较多。我是个笨拙的人,出不了什么高深的谜题,这一集到最后的时候,摇摆于恐怖气氛营造还是案情推敲为主之间,我陷入了非常痛苦的卡稿期,在此感谢陪我彻夜思考的朋友,也谢谢会客室关心我病情的大家。 虽然我最后写的很痛苦,不过希望看文的大家不痛苦、甚至能够享受《杀人轨》中的小小谜题,在此祝大家阅读愉快。 我们下本书见。 亡灵书之六《六人房间》 文案 死神送来的梦境,你可以选择逆转,也可以认命! 死亡来临前,是否真有「预兆」? 沐紫见到八岁时梦见的人;马楠梦到才入学的新生名单;贺晓岚胸前宛如心脏开刀的胎记愈来愈明显;叶南山录到不在自己房间的人声…… 在他们身边出现的异样,是死亡通知书?还是一种警告? 回到齐兰教书的段林,再度卷入不可思议的事件中…… 屋子里什麽也没有。 站在穿衣镜前,贺晓岚插着腰看着站在门外屋子的探戈,不敢进入,探戈只是不断冲着屋内呜呜而吠。 「什麽也没有啊──对了,煮包泡面好了。」耸了耸肩,贺晓岚离开了自己的卧室,关灯的刹那她没有注意到;月光顺着窗子投射到她卧室的地面上,地面上清晰的显出五个人影…… 第一章 梦的征兆 死亡是多少会有点预兆的事情,我想。 而「死神」这种东西也应该是存在的,不过不一定是以传说中挥舞着镰刀的黑衣骸骸的形态,「死神」可能只是一种预兆。 能够预告你死亡的征兆,或许就是死神。 八气岁的时侯我梦到过一个人,置身在一个幼小的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置身于拥挤的人流中,我看到了那个人一深邃的眉眼,犀利的五官,穿着黑色的外套,默然地站在马路对面。 醒来之后唯一记住的就是那个人的脸,非常好看的少年的脸,不明白那个梦究竟代表了什么,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的我,甚至以为那是我未来白马王子的美梦,直到一二年后的某一天,某一个十字路口,某一个马路对面。 拥挤人群中我真的看到那个少年的时候,沿着我的脊推骨窜起的不是兴奋,而是刺骨的恐惧。 忽然想起来,塔罗牌上穿着黑衣的那个人……是死神。 深邃的眉眼,犀利的五官,穿着黑色汁套的那个少年,夹带着一种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寒气与我擦肩而过,引起我一阵战栗。 回过头来,却只看到穿梭于我身后的人流熙熙攘攘。 哪里还有那个人在?「阿紫!你没事吧?」左、右两个女孩扶住中间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的同伴,拥挤人群中,这三名女生的举动,倒也投有引起旁人太多关注。 「不……没什么,忽然有点头晕……」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沐紫皱紧了眉头再次向身后望去。 「你在看什么?」短发的同伴顺着她的视线向后望去,对沐紫的目的完全不明所以。 「你有役有看到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生?」沐紫犹豫了一下,决定老实交代。 不想旁边的同伴却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她。 「你开什么玩笑?这里到处都是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好不好?齐兰的制服就是黑色啊!」脾气率直的贺晓岚拢拢自己齐耳的短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引起了周围人们的注意,其中不乏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齐兰的男生。 贺晓岚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让人过目难忘。 袁荃却别有意味地搭上了沐紫的肩膀,沉声道:「老实交代,你是下是看上哪个人了?」 「啊!啊!真的?是哪一个?快点告诉我!你这家伙终于开窍啦?哪一个?」哼了一声,觉得这样子站在校门口被人盘问实在丢脸的沐紫,忍不住快步向校内走去,刚才那一瞬间的脊背发毛虽然压了下去,可是就像鱼刺一样埋在心里,隐隐地不安。 这里是有名的升学高中---齐兰。 几个月以前的齐兰还是只收男蛋的住宿式学校,不过现在却扩招了女生。 前管理层造成的不良社会影响,对齐兰的声誉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面对即将开始的新学期,原本从欠缺的学生成了新任管理者眼前最大的难题。 一筹莫展的新任管理者最后索性作出了一个大胆的改革:改变了原本单一性别招生的原则,破例着手女性学员。 为了吸引女性学员的加入,齐兰在假期的时候特意将校园开放三天,方便家长和学生过来审视环境。 毕竟是升学名校,冲着齐兰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升学率,还是有不少家长买帐。 由于女学生的加入,而勉强达到去年同期水平的招生计划上的数字,总算让新任管理者松了口气。 沐紫就是齐兰首批女学员之一,而今天则是齐兰新学期伊始的日子。 「走啦。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 贺晓岚撩撩头发,周围的人流己经快要没了,门口就剩下她们三人,警卫正做手势要她们快点进去。 等到这最后三名学生进入之后,警卫按下按钮,黑色的铁门在三人身后慢慢合拢。 校长慷慨激昂说着齐兰历届的丰功伟绩及赫赫声名,并全力保证之前有关齐兰的新闻,统统都是媒体胡编乱造、加油添醋的造谣。 「只是前任校长个人的不良交易而己,与齐兰的教育质量丝毫无关,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齐兰一直都是一间安全,尚学、治学严谨的高级中学。 请各位新生遵循你们学长的脚步,努力向学,在齐兰度过愉快而有收获的三年」接下来,就是新进教官的介绍以及各个处室的报告。 对于台上的发言,沐紫一个字也没有往耳朵里进,小心地调整着视线的方向,她在不着痕迹地四处寻找,寻找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 可是,直到开学典礼结束也没有找到。 「你还在找那个男生么?」典礼结束,领新书的过程中,袁荃打趣地看着一路左右张望的沐紫,笑道。 「真的那么帅?帅到要你找到现在?这下我也好奇了!」贺晓岚的话更是火上浇油。 国中同学三年的三个女生性格虽然不同,可是感情非常要好,活泼而时髦的贺晓岚,稳重到有点阴沉的袁荃,加上性格火爆,太妹一样有点男孩子性格的沐紫,构成了人们口中所谓的死党关系。 不过,也正是因为交往子年知根知底,阿荃和晓岚才会惊异一向大大咧咧、对男生没有表露出特别兴趣的沐紫,会突然在意起一名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一见钟情?」贺晓岚打趣着,出人意料地,这句话惹来了沐紫激烈的反应。 「开什么玩笑?」揪着手指,沐紫低下了头。 对视一眼,对好友这样的反应做出了「可能只是丈斗舌羞导致」的结论,袁荃和贺晓岚彼此笑笑,不再拿黑衣男子的事情打趣沐紫。 齐兰的丑闻就是在宿舌被发现的,经过那场事件之后,警察的搜查、学生家长的不信任……太多的压力,使得新任校长不得不放弃了原本的住宿制,改用校车接送学生往来于市内与学校中间这一举措虽然让学校的财政再度吃紧,不过,倒也让不少家长放下了心。 开学典礼,领书,领制服……一切做完之后,沐紫便搭校车和朋友一起回到市内,校车负责将学生送到市内,之后的换车等等就要学生自己选择。 沐紫的家附近的巴士很多,一路算下来,从学校到回家也就一个半小时,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不过以后就要早起了……家里的老太婆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睡懒觉。 居然把自己送到那种学校一天知道,别人的家长都纷纷把自己的孩子转校转出齐兰耶!自己家的老太婆居然拼命把自己往齐兰塞……非但如此,那个家伙还说自己运气好,如果不是那补校长的丑闻事件,自己这种吊车尾的成绩,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齐兰这种名校的。 天知道,那种死过人的地方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今天这才第一次去,居然就碰到了只有梦里才见过的男人……心思慢慢飞到白天看到的男人身上,沐紫想起那惊鸿一瞥的震撼---是的,震撼。 很多年以前梦里才见过的人,在多年后的今天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你会是什么感觉?完全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遐思,沫紫只是觉得恐怖那个男人冷漠的目光犹在眼前,沐紫还清晰地记得,那个男人视线对上自己的那一刹那一寒意,冰到骨子里的寒意,让自己这样的人居然腿软到需要朋友搀扶的地步……真的很不对头!想到这儿,沐紫打了个寒战。 「肚子好饿啊……老太婆怎么还不回来?」看了看表,沐紫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月的零用钱己经没有多少了,如果去外面吃的话,后半个月自己就什么事清也做不了了。 「都是老爸死的早。」 撇撇嘴,沐紫自行到办箱里拿工一颗蛋,快定自己煎蛋吃。 沐紫家是单亲家庭,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下母女撒手归天的结果,就是母亲不得不外出工作赚钱养活两人。 事业越做越大的母亲越来越忙,赚得钱虽然越来越多,不过给沐紫的零用钱却一直维持三年前的水平,而母女二人也一直没有搬家,始终住在沐紫记事起就居住的老旧房子里。 吃完煎得有点焦,一点也不好吃的蛋以后还是没有人回来,端着盘子,沐紫将盘子扔到水池就不再理会,经过母亲房间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随即走进去,在母亲梳妆台的抽屉里,越过一堆瓶瓶罐罐搜索了半天后,终于翻出了几张钞票。 将钱揣到兜里,沐紫随即离开。 离开的时候,沐紫故意将母亲梳妆台上新买的几瓶乳液打翻。 「那张老脸,每夭画得和个妖怪一样,再怎么画也不会年轻」冷哼了一声,林紫抓起外套冲出家门。 阿荃手机关机,而晓岚的手机又一直拨不通,投办法,休紫只能油自一人吃了火锅,食物剩下了很多,统统泡在锅子里,那种臃肿的外观让沐紫原本茂盛食欲顿时无影无踪。 环顾四周,来吃火锅的大多都是家庭,要么就是情侣。 火锅是一种很能联络感情的方式,用一个锅子,感觉距离会在无意识中拉进,一种很亲密的感觉,所以沐紫从小就非常喜欢吃火锅,依稀记得爸爸活着的时候,家里每个周末都会吃火锅,非常热闹……小时候的事情沐紫记不太清了,只是知道她的童年非常幸福。 那个时候觉得家里很小,挤挤的,她和爸爸妈妈一起睡,一睁眼就可以看到父母的感觉很好,可是……父亲死后母亲就变了,每天为了生计忙碌奔波,没了父亲又少了母亲的家里只剩下休紫一个人,原本觉得拥挤的房间变得硕大,甚至会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沐紫觉得她和母亲的关系越发淡薄了,从她脖子上第一次挂上钥匙,成为钥匙儿童的那天起么?还是--沐紫想,她现在或许是在反抗期。 想要和母亲说话也找不到时间、找不到天,慢慢地两个也就命说话了。 所以今天遇上梦里人的事情,沐紫也不知道如何找人倾诉,无祛发泄出去的烦躁,沐紫最后碑定去游戏场杀几盘发泄出去。 和一般的女生不同,沐紫很喜欢格斗类的游戏,最早母亲开始外出工作的时候,小沐紫就是靠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格斗游戏,度过最初的寂寞时光的。 沉浸在手指和反射神经得紧张中,时间的流动也变的特别快。 「啊!糟糕!忘了明天开始要早起了,」等到终于杀了个心满意足之后,口袋里的游戏币也剩不了多少枚,「太糟了……不够搭出租车了」将口袋里的游戏币兑换也投有几枚大洋的钱少得可怜,看来自己只能坐公交车回去了。 耸耸肩,沐紫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搭夜车有什么不好。 向车站的方向小步跑去,腕上电子表的液晶屏上显示着「23:33」这个数字,让沐紫有点着急,据她所知,这么晚还营运的公交车实在不多。 果然,沿途一辆公交车也没有来,伴随着希望的破灭,沐紫的脚步越来越慢,正当她慢慢走到公车站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一辆公交车。 「等一下!等一下!」大声地喊着,沐紫匆匆忙忙跳上公交车,等到车子开动才想到一个问题:自己居然看也投看这是哪趟车就跳上来了,若是正好开往自己家反方向,那该怎么办?视线看到车壁上贴着的行车路线的时候,沐紫放心了:自己有够幸运的!这辆车经过自己家门。 不过……这辆车的行经点还真多啊……望着长长的路线图,沐紫感慨着,自己原来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一趟车么?搞不好是夜间的班车。 沐紫想起来,公共交通系统有时候为了节约资源,会将夜车合并,路线长一些,反正夜间的乘客远比白天要少,合并公交车延长路线是一种节约资源、人力的方法。 可是这辆车……皱起眉头,沐紫撇了撇嘴。 车上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她坐过,三三两两坐着开的公交车她也坐过,可是今天这辆这样的……一个不多,二个不少,每个座位上都有人,役有一个人站着,车上下去人又上来人,总是保持着一样的人数,仿佛对号入座一般地严谨人数,越发显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傻傻地站着。格格不入。 果然有点古怪呢!沐紫觉得只有找个座位坐下。 才能缓和自二心中的怪异感。 趁停车有人下车,而车下的人还没上来的空档,沐紫看准一个位置刚要坐下,忽然一寒毛……不寒而栗。 隔着窗子,她再度看到了那个人,那个梦里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然后昨天早上真的见到的那个男子。 伴随着心脏猛地一缩,沐紫跳下了车向刚才看到男孩的位置跑去,可是……那个位置哪里有人在?「该死!啊?车子……司机停一下!停一下啊!棍蛋……」车子发动的声音将沐紫从刚才的震撼中拉了出来,震撼过后又是慌乱,自己好容易搭上的末班车居然一会几劝夫便丢下自己跑了?开什么玩笑?沐紫咬着牙追着车子跑着,盯着车子,她忽然呆住了,那个人刚才她遍寻不见的黑衣少年,此刻正坐在车上,如果她投有记错的话,他坐的…… 「是我刚才要坐的位置么?」站在马路边愣了半晌,最后只能喃喃出这样一句,冷风从领口吹进来,吹得沐紫忍下住缩了缩脖子。 天……变凉了…… 「啧!你又偷吃我的丸子,给我留一个!」贺晓岚吃着便当,据说是地亲手做的便当,看起来美味又美观,虽然骂着不断向自己便当显伸出魔爪的好友,下过,最后还是役有阻止休紫从自己便当中,拿走最后一枚丸子的动作。 「我心里乱死了!你就让我吃嘛!好吃!晓岚好可习嫁人了…」一边吃一边称赞着,对于美食,沐紫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比起自己的面包午餐以及阿荃的全素便当,自然是晓岚的便当看起来丰盛又好吃。 阿荃家信佛庙,老爸甚至出家当了和尚。 全家吃素,那种连做菜用的油都是豆油的菜……沐紫看了就没有胃口,何况今天阿荃的便当己经下仅仅是全素便当了,她今天的午餐根本就是一颗葛芭。 看着阿荃怡然自得啃着菜叶子的样子,林紫赶忙从晓岚便当里又抽了一块鱿鱼。 「好吃!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你。」 沐紫信誓旦旦地说着。 「……得了吧,你这个死小孩,穿得再怎么男人也是假男几」嘲笑着沐紫,贺晓岚喝着自己带来的麦茶。 「你今天怎么吃面包?你妈妈没给你准备午餐?」袁荃却不紧不慢,一边吃着菜叶一边凝眸着向沫紫。 「她……昨天晚上没回来。」 从下了那趟车开始,沐紫再也没能遇上第二辆通往自己的夜车,一路骂骂咧咧,沐紫是搭乘「11路」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回去的。 她到家的时候己经凌晨三点。原本己经做好了会被老妈骂到臭头的准备,谁知开门才发现:家里和自己走之前役什么两样,仍然空荡荡。 自己吃完扔在洗碗槽的盘子,仍然满是油污地躺在洗碗糟上,没有开窗的屋子里散发着一种煎炸产生的油腻味道。 「三点才回家,然后洗一洗,刷一刷,发了一个小呆就发现到上学的时间了,困死了……一晚上没睡!」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沐紫就哈欠连连,他相信这种表现之下,估计所以老师都记住她了。 「你妈妈一晚上没回来你也不着急?果然没良心!」鄙视地瞪着沐紫,贺晓岚合上了自己被吃光的便当盒。 「……反正……估计是和什么老头子约会去了吧?」母亲拉扯自己长大,一直役有再嫁的打算,可是原来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旁人的说法那家伙是美人,本身就长得漂亮加上会打扮,连沐紫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母亲是美人,不过这句话沐紫打死也不会说出来。 「你心里害怕你妈妈再婚吧?」盯着用筷子戳着面包的,袁荃撑着下巴道。 这句话激起了沐紫激烈的反应。 「谁管那个啦?她爱嫁人就嫁人!我才不管,不过就凭她那副长相……哼!涂多少层粉也遮下住脸上的皱纹!老女人一个了!」 「……你对你妈的态度绝对有问题,你……我就不说了,不过你妈确实长得很漂亮。」 贺晓岚却笑得更加讽刺,惹来了沐紫激烈的怒视。 没错,自己长得完全不像妈妈,小眼睛,黑皮肤,据说是像自己的父亲。 依稀记得自己十三岁的时侯和妈妈一起出门,结果还碰到妈妈的追求者,妈妈介绍旁边的自己是她的女儿时,对方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让沐紫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对、对不起。 这个……小紫长得一定像您前夫吧?」长得不好着,脑筋不好,又下会说好听的话讨人欢心,更是死去丈夫留下来的拖油瓶……沐紫觉得母亲近年来对自己的疏远,己经可以说明她对自己的看法。 「不说那个女人了……我……老实说,我又碰到那个男生了。」 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往意之后,沐紫终于说出了自己担心了一天一夜的事情。 「哪个男生?」 「白痴!就是开学那天我看到的那个啊!」 「哦……你们还真的有缘,怎么,你真的看上那个人啦?」完全不理解沐紫的忧心,贺晓岚还是坏坏地笑着。 「……」出人意料地,沐紫这回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反驳,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 这下子,连贺晓岚也正经了起来。 看看贺晓岚,又看了看袁荃,沐紫决心说实话。 「如果……我说我开学那天不是第一次看到那个男生,你们信么?」 「这有什么不相信的?这只是个城市,又下是宇宙那么大,说不定哪里曾经碰到过。」 笑嘻嘻地,贺晓岚摸了摸沐紫的头。 「可是……」咬了咬唇,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再度抬头的沐紫脸上无比地严肃,「我发誓,我在来齐兰之前,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任何地点见过那个男的,我之前只见过他一面,是在梦里,我八岁的时候!你们相信么?」这下子连贺晓岚的眼睛也睁大了,松了口气,沐紫看着对方的表情,原本以为对方终于可以理解自己的忧心,谁知贺晓岚下一句话随即让沐紫再度失去力气。 「哇塞!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么?怎么……对方帅不帅?个子高不高?」 「贺晓岚!我再度警告你!你这个花痴……我看到那人的时候可是吓死了,一点也不觉得罗曼蒂克!」敲着好友的头,沐紫大口叹气。 「是预知梦也说不定。」 袁荃的话,却让正在和贺晓岚大脑的沐紫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完了……巫婆你又开始了!」惨叫着,贺晓岚抱住了自己的头。 袁荃从外表看起来和一般女生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她吃素这点,除了她家爸爸是寺庙的方丈这点……除了……袁荃非常喜欢那种超人间的东西。 她喜欢算命,喜欢占卜,喜欢各种各样在别人眼里看来匪夷所思的东西。 不过这也难怪,她家的男人结婚之后都做了和尚,据说当别的女孩小时候还在玩洋娃娃的时候,阿荃的玩具却是超度用的纸人神器,别的女生学的是弹琴,她学的却是敲木鱼,别的女生谈男人,她却在谈死人……能和她成为朋友,贺晓岚觉得这是自己人失中最创举的一件事。 面对表情夸张的贺晓岚以诧异的沐紫,袁荃却是一脸平静,「很多年以前梦到的人,如今真的见到了么?啧,如果真是是那样,那可不是普通的梦呦。」 盯着对面的沐紫,袁荃微微勾起嘴唇,「很有可能,那是……」 第二章 名簿的征兆 「那是一个征兆的梦。」 袁荃说完,便抿上嘴巴静静看向对面的沐紫。 「征兆的梦?」沐紫和贺晓岂价看看我,我看看纷,随即不约而同地望向袁荃。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袁荃顺手将落在胸前的头发婠向脑后,然后不慌不忙开口,「我们的脑袋里有很多很多的细胞,当我们沉睡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的细胞会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所以我们会做梦。 「正常情况下的梦是不会被记住的;这是科学上对于梦境的解释。 梦可以告诉我们很多事情,遗忘的事情,忽略的事情。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你们听说过吧?一件事清白里憋得久了,就会以梦的形式出现,这种情况似乎不难理解:梦境归源于人的记忆。 安德森说过,人的回忆全然属于梦境。 梦境是纯粹的回忆。 「可以这么说,梦里你看到的每一样事物,都是现实生活在你精神层面的反应,中国人讲究的解梦,其实很大层面上是将梦里被抽象的事物重新还原为真实而己,‘梦建造的物品’与‘梦之外托生的物品’,都是真实。 「而某些被忽略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发生在未来的某件事情的关键,所以梦除了可以告诉我们遗忘和忽略的事情以外……更有甚者……它可以告诉我们当时还役有发生的事情,那个就是所谓的预知梦。」 「等等!阿荃你说的这是什么啊!」眼睛睁的大大的沐紫一脸困惑,不止她,她旁边的贺晓岚也是一脸茫然。 「……你只要记住那很有可能是一个征兆就好了。 它可能是一书好的征兆,也可能是-坏的征兆,它可能是提醒你过去遗忘的某件重要的事情也可能告知你未来要发生的事。 「总之。…如果你再见到那个人,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上天要你们相遇的话,那么就由对方决定你们见面的时机吧。」 看着兀自困惑的沐紫,淡淡笑了笑,袁荃轻轻起身,指了指腕上的手表,「小姐们,马上上课了,还不快走!」齐兰虽然招收了相当部分的女学生,不过,性别比例上还是男生占据了多数,袁荃和沐紫被分在了A班,贺晓岚却一人分到了C班,非但如此,她还是全班唯一的女生。 「会寂寞么?要不要转一个班级啊?」知道这种情况后休紫问道,却看到贺晓岚闻言得意地笑了。 「傻瓜!这样才好!只有我一个女生,还是我这么可爱的女生,哼!众星捧月的生活很好哩!」挥挥手,贺晓岚吐了吐舌头,小跑奔丢另一头的C班。 「晓岚那个花痴……」沐紫恨恨地骂着,心里却还是有点佩服贺晓岚的:借口读书,那个家伙很早就搬出来独住了,独自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 虽然每次晚归被骂的时候都会对贺晓岚的独居艳羡不己,不过事后也想过,如果真的自己一个人居住,可能会寂寞到死。 「抱歉,我迟到了,因为对新学校还不太熟悉,所以可……」娇滴滴的女生的声音,听起来冷又无辜,不过……这就是C班唯一一名女生吧?叫什么来着?皱着眉头,马楠心里冷哼了一声。 早就反对新校长招收女生,女生就是麻烦!这过才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以后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女生的名簿在男生的名簿的第二页,哪怕只有一名女生,还是按照性别分了单独的表格出来。 嘴里正打算习惯性地对迟到的学生一顿训斥,忽然……看到第二页那唯一个的名字,马楠愣住了。 冷汗,从他的额头不起眼地冒了出来,半晌缓慢的将头转向门口看到来人的时候,马楠的表情变得危异。 「老师?我……我能进去么?」偏着头,贺晓岚求助般地看向讲台上僵硬冷峻的中年男子。 半响,对方才像如梦初醒般地回答:「啊?进、进来吧,你是新生,难免的……」话音一落,下面就有几个男生议论纷纷,天知道,刚才有两个男生也以同样的理由迟到,结果却被训到现在一直到贺晓岚敲门的那一刻。 讲台上的老男人还在滔滔不绝地教育他们做人不要给自己的过失找借口。 性别歧视也太明显了吧?黑着脸,马楠僵硬地扭转脖子,用力拍了拍桌子,「安静。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下面我们开始准备上课……」在那之后,教室里除了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以及马楠主生硬的讲课声,再无其它的杂音,马楠试图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课本上,可是躲闪间,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掠过贺晓岚所在的方向。 贺晓岚却完全没有注意,只是盯着粉笔在黑板上移动的轨迹,认真记录着笔记。 马楠僵硬着,一直到下课,匆忙收好东西走出教室之后,站在楼梯口,风从身后经过的时候赫然一凉,马楠这才发现他的背后全湿了,只是短短一节课却出汗出成这个样子,这是除了十来年前他第一次站在讲台那次,再也没发生过的情况。 他在紧张。 不是因为上课,而是因为那个叫贺晓岚的女学生……因为那个叫贺晓岚的名字。 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是在梦里。 人到中年的马楠常常因为失眠苦恼,每天都要借助催眠药物的力量才能顺利入睡,不过医生最近告诉他要减少用药的剂量,前阵子身体检查,查出他的肝肾功能正在减退,这种情况下服用安眠药物要非常谨慎。 减少药物使用量之后,马楠再度陷入了失眠状祝,睡着了和没睡受有什么区别,常常自己感到自己还清醒,可是实际上却睡着了,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情其实只是做梦。 这种感觉让可马楠非常疲惫,不过失眠就是这样,多梦,易醒。 大多数的梦记不住的,似乎只是为了增加他的疲劳感而产生的梦,却有一个非常深刻的留在了他的记忆中,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他梦到自己在办公室,然后他看到一份名单。 也不知道那个名单是怎么回事,不过上面的名字他却异常清晰地记了下来。 上面第一个名字就是「贺晓岚」。 几个名字是规律地排下来的,上面有一行是自己的签名,那是他自己的笔迹,自己名字上方的空白处还有一行数字,好像是一个电话号码。 马楠之前并役有什么不妥的感觉:数学老师的身分以外,他同时还是学务处的主任,学校大大小小的文件大概都要经过他,每天都在签名、落璋,搞不好那份名单只是自己曾经盖章过的一份而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是很相信这一点的。 白天役有特别留意的小地方有时侯会在梦里出现,这就是人注意力的可怕,觉得自己没有特别记忆的事物,说不定就在那一眼扫在了自己脑中,偶尔以梦的形式在脑中回顾。 何况那份名单上除了百己之外,还有两个自己知道的名字:一个是学校新来的英文老师段林,另外一个则是一名叫沐紫的学生。 既然名簿上有自己知道的名字,那就说明那份占单很有诵提学校事务的一部分:自己总不能梦里胡乱编撰人名吧?事后也想过找到那份名单验证,不过开学太忙碌,马楠也就索性休了这个念头。 马楠一直心安理得着,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他在新生名簿上看到「贺晓岚」这个名字。 天知道,贺晓岚是新生。新生也就是自己不可能知道的人!自己居然梦到了一个自己未来才会知道的人的名字?!双手紧握成拳,马楠感到自己的手心一片潮湿。 「马老师,您身体不舒服么?」身后传来的男生不高不低,却让马楠终于匪夷所思的想法中逃出来。 然而回头看到询问自己的人是段林的时候,马楠身子又僵了僵。 他也是那份名单上的人。 之前还没有觉得什么,然而现在马楠的心情不同了,看到段林心脏不由得缩了缩。 那份名单上的人……这是自己见到的第二不了,这有开么征兆?「您的脸色有点苍白呢,要不要去保健室休息一下?」段林是不起起眼的年轻人,不起眼的长相,不起眼的性格,说起话来永远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色,不会让人讨厌却也留不下什么印象。 平时还投觉得什么,可是今天。马楠忽然觉得这名普通的年轻人搞不好是不普通的。 齐兰上学期的事件……他全程都参与了。 这个年轻人事后对于自己那天的经历说得很少,没人知道他天究竟遇上了什么。 好在事倩看起来一目了然,换作其他案件,他那种含混的态度,警方非得盘问他祖宗十八代不可。 这个安静的年轻人安静到似乎只要他一到来,周围的空气们平都能静止下来。 「不,只是失眠,最近太多梦,每天睡不好精神有点恍惚而已。」 扶着额头,马楠慢慢地摇了摇头,沉声道:「你要回办公室?一起走吧」段林看了看他,随即走到了他身边。 「段老师,还习惯教书生活么?」不着痕迹地,马楠开始展开话题。 「现在己经很习喷了,齐兰的学生很好教。」 「这不是你第一次教书么?」 「这个……应该也算是第一次,我之前曾经接到过某家补习班的委任,可是那家补习班……我运气不好,刚到任那家补习班就关闭了。」 说到补习班,马楠脑海中反射性地出现了一个名字,没办法,这几年B市总共出过几件大事,那家叫「康德」的补习班倒塌事件就是其中一件,事件本身还没什么,悬疑的是事件的后续。 事故中幸存的人听说事后都死了,就好像弥补事故中存活下来的错误一样,都死了。 这件事警方只是以意外事故处理,可是民间却对这件事流传了很多诡异的猜测。 马楠的口气有点开玩笑的成分,岂料段林愣了愣,半晌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说来也巧,还真的……是那家……」抓着自己的头,段林的表情僵了僵,然后转成无奈。 「去的时候就塌了……」段林说完便役有开口,他本来不是多话的人,马楠也不是,两个人中间的气氛暂时变得安静。 马楠心里却又是一阵疙瘩,他又想起了那个名单,上面还有一个名字自己认识,段林也认识。 「段老师,你和二年级那名沐紫的学生似乎很熟悉,任教之前就很熟悉了吧?」 「嗯,还好……之前他帮过我一点忙……」段林低着头,似乎不愿意对两人的关系做过多的叙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段林抬起头面向马楠,「说来也巧,我今天居然又碰到一名叫沐紫的学生,不过是个女生。」 段林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学生的名册,「连写法都一样,我点名的时候吓了一跳……」心脏赫然收紧,马楠随即瞪向身边男人手上的各册,在看「沐紫」这两个字的时衡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还没有怎样,让他心跳情不自禁加快的,是端正地印在沐紫两个字下面的名字--袁荃。 马楠记得,这个名字也是自己梦里见过的,紧随贺晓岚的名字的,正是袁荃这个名字!如果说自己梦里梦到的那个沐紫,指的是新生的女生沐紫的话……自己就是真真切切梦到了三个陌生人的名字,还有一个号码。 自己梦里看到的乃是一列名单,写着五个人的名字的名单。 这是什么意思?那份名单代表了什么?如果只是自己梦里编撰的名字也就罢了,如果那份名单上的名字都是自己认识的人的名字,也就罢了……那样马楠都可以要自己笑笑过去,然而,拥有那张名单上自己不认识的名学的人,却陆续出现了。 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一个一个的出现了。 这是一个征兆,还是一个警告?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耳边清楚地听到身边男人呼唤自已名字的声音,可是马楠却无力应答,头部猛地撞上了什么,马楠接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马楠发现自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死死的,没有一丝光从外面射进来的办公室异常的昏暗,他坐在皮椅上,揉着太阳穴。 他听到了敲门声,然后他像平常那样让对方进来,一阵脚步声过后,那个人站在了他的办公桌前,递给他一张单子。 马楠竭力想要看清来人的长相,可是却桂劳的发现完全不能!这个刹那,马楠忽然明白了自己是在做梦!做那个有吴名单的梦!马楠感到自己的心脏?呼呼跳着,他想要搞明白,搞明白那个名单是怎么一回事,为此他想要看清对面的人。 可是他失败了,梦境组成一片薄浓的雾霭,他的视线为此受到了阻碍,不仅仅是视线……马楠清楚的感觉那个人在和自己说话,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和时方说话,然而……他什么也听不到。 梦境的雾霭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阻隔救应,对话被私滞,又或者被钻滞的根本就是空间本身……马楠看到梦里的自己,从西服上衣口袋掏出习惯用的「英雄」牌钢笔,在旁边的废纸上划了几下然后准备签名--不要!住手!不要把名字写在上面!不要啊!马楠的内心嘶吼着,拼命想要阻止自己梦里的动作,惊慌而恐惧地感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投入了真空之中,看着梦更的自己流畅的在那份名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天命。 「不要」大声吼叫着,马楠一身冷汗地醒来。 「马老师您还好么?做噩梦了么?」关切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大口的喘着气,马楠向发出声昔的方向望去,然后义向四周打量,询问自己的人是保健室的张老师,这里是学校的保健室。 「谢谢。」 接过张老师递过来的毛巾,马楠擦着自己额头的冷汗,不只额头,马楠感到自己的衬衣里面全部是汗,冷汗。 「您在找段老师么?他把您送进来之后就赶去上课了,那个年轻人,看起未瘦瘦的力气还挺大。」 张老师看马楠四处张望还以当他在找段林,毕竟他晕倒之前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段林。 「哦……」是他把自己送来的啊…… 「马老师,你最近停药了吧?是不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话题一转,张老师忽然问道。 对方问的是他服用安眠药物的情况,马楠知道。 休检是学校要求全体教职员工做的,张老师自然也知道他的情况,最早劝他不要服用安眠药的也是他。 「刚停药就是这样,可能会做噩梦,卤为你的大脑细胞习贯借助药物平静。 最近役事多运动运动,白天让身体累一点,晚上比较容易好入眠,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好了。」 「谢……谢谢你。」 拿着毛巾,马楠怔了怔。 噩梦么?确实是噩梦。 可是……那绝对不仅仅是噩梦。 马楠不认为自己能够做梦,梦到未来才会遇见的人的姓名。 那个梦……一定有某种含义。 「没事,现在好些了么?那就好,嗯,再见。」 关掉手机,段林从阳台上走进室内,进屋就看到沐紫还是自己去阳台接电话时候的姿势:趴在床上看着一本书。 看了看沐紫,然后视线落在了室内多出来的两组床上。 前段时间自己和沐紫从C市归来,刚一开门,段林就发现屋内的摆设变了解子:多了两组床,也就是四个床位。 「可能是空间不够有人要住进来。」 沐紫对这种情况却像是习以为常。 段林于是只能跟着点头。 自己毕竟一直免费住着房子,屋主愿意在屋内加几张命是对方的事情。 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新室友的加入,可是等到现在也役有人住进未,原本放置桌子的地方被床铺代替,沐紫就更加大摇大摆地,不顾段林的劝告整日趴在床上看书。 「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和你同名同姓的人,不过是女生。」 又想到了这件事,段林说道:「一开始还说自己拿错名簿了呢。」 自己当时委实是有点失态的,傻乎乎看着那个女生,直到学生呼唤自己才醒。 现在想想还真是失败。 「是么?那没什么啊,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本来就很多。」 沐紫然是看着书,眼皮抬都下带抬一下。 「也对,不过你这个名字还真的不太常见,现在想想……你的名字其实很女性化……啊,对下起,我这个名字就很常见了,我们老家那边姓段的人很多,从小到大光是写着‘段林’这个名字的墓碑我都见过至少三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段林的视线变得悠远,「感觉真是奇怪,看着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名字是自己的,可是事件不是自己的,这种感觉还真怪,名字这种东西……似乎很难有‘私有’的感觉……」自己是「段林」,可是「段林」又是什么?「段林」不一定是自己,天下只要叫这个名字的人都是「段林」。 小时候,每当看到和自己一样的名字的时候,段林都会想。 每个事物都有名字,可是它为什么会叫那个名字呢?就好比萝卜和石头,如果当时给萝卜起名的人给萝卜命名石头,那么,今天孩子们嘴里的兔子岂不是都爱吃「石头」?这种问题真的很奇怪,思考得越多困惑就越多,段林索性不再思考。 将自己脑子里想的事情说给沐紫,本来以为会被嘲笑,不过却只是得到一个白眼。 「名字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合上书,沐紫坐起来,「名字是要跟你一辈子的东西,是别人识别你的方式。 起一个好名字讲究很多,古代人起名前不是还要算算笔划什么的……」 「可是,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啊,那样的话,岂不是叫那个名字的人都会有一样的命运么?」段林继续说着自己的疑问。 「这就是起名方面很讲充的问题了,原则上每个人是不同的,可是同样的名字却又给这种不同带来了一点相同的地方,你是乡下长大的,应该知道乡下有给孩子取‘贱名’的习惯吧?」沐紫说完,段林点了点头。 给孩子取贱名是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的习俗,古人认为为人的名字,与人本身的状况有某种神秘的联系。 据他们观察:马、羊、牛、狗之类的卑贱之物,无论是生存能力还是生活能力比人强得多,对外界的适应性也比人要好,用这些贱物的名称为孩子命名,乃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具有这些动物那样的生存能为、生活能力及对外界的适应能力。 所以乡下常常是一堆「狗蛋」、「狗剩」、「牛娃」……之类,站在村口吼一声,往往能出来一堆叫那个名字的人。 「很多人家为了孩子好养活,就给孩子取一个贱名,要么就取一个非常大众化的名字,对吧?」沐紫说着,看着段林再次点头,于是便继续开口,「为什么取个贱名或者大众化的名字好养活,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叫这个名字的人多。」 「啊?」看到段林不解,沐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经过这么多事情你也该明白了吧,这个世界上下仅仅只有活人存在的,人的生死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被注定了的,所谓的生死有命。 「‘名字’是很神奇的东西,人出生的时候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有了名字而与旁人区别开,自此那个人就由那个名字代表,名字会陪伴那个人一生,直到死亡刻在上墓碑上、灵牌上……所以说,死的就是那个叫特定名字的人。」 「啊」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段林看向沐紫的眼里多了惊讶。 「所以……既然死的是叫那个名字的人,那么叫那个名字的人越多,代替品就越多,自己的孩子不就越不容易死亡么?」 「啊-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段林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见过的墓碑,那写着「段林」二字的墓碑。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保险的风险均摊原理。像吧?大家共享一个名字,死亡的风险均摊,哈哈!」沐紫笑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肚子饿了,给你解释了这么半天,出去请我吃饭如何?」 「啊?」仿佛吃定了段林最终会同意一样,沐紫迅速穿好外套率先出门,紧随其后的段林拿出钥匙,最后看了一眼多了两组床的屋子,耸耸肩,段林将门锁好。 第三章 名簿的含义 「这棵树长得好像我年前送你的那盆小盆栽。」 蹲在庙里中庭的青石地板上,沐紫看着眼前半人高的小树。 昨天沐紫是在袁荃家中过的夜,一来是家中无,二来林紫看到梦里那个男孩,心里毕竟怕怕的,于是决定去袁荃家附近的普陀寺拜一拜。 拜完之后索性也没走,两人今天早起准备一起上学,上学之前沐紫执意再去寺里看看,不料临走前,却在中庭看到了一棵新栽日树。 「就是那棵」站在沐紫身旁,袁荃不慌不忙的说。 年前她生日的时候,沐紫送了她一盆小型室内观赏盆栽,原本一直养在家里的盆栽越长越大,终于到了小小的室内再也容纳不下的地步,于是袁荃索性将它移到了家旁普陀寺的中庭、一开始长得很好,不过今天给它浇水的时候,袁荃忽然发现,花树有一些叶子开始变黄了。 就好像人一到中年就会老得快一样,一片叶子从第一点黄斑出现到全黄落下,真的用不了多长时间,一棵树从只黄一片叶子到全部叶子都变黄,他用不了多长。 这是植物的生命开始衰竭的预兆。 盯着发黄的幼叶,袁荃怔怔地发着呆。 「在看什么?」不知何时走到女孩身后的是一名灰衣的僧人,袁荃役有回头,只是兀自盯着叶子「我在想这棵树怕是要死了。」 拔下那片黄叶,袁荃慢慢站起身。「这片叶子就是征兆,这种树叶子一黄就不好养活了。」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会有它的征兆,这个世界本无意外,有的只有必然。 「……必然么?」灰表的僧人看看少女,视线随即挪向少女身前的花树。 「爸……不,智明方丈,我们要走了,改天再来。」 双手合十拜了拜,袁荃和身后的僧人告辞。 「那棵树真的会死么?」坐在校车上,沐紫又想起那棵树,「我当时可是很喜欢才买来送你的。」 「……那也没有办法啊,那种树一般一变黄就没法活了。」 「唉,知道它要死,看着它死,还真是不舒服。」 抓抓杀,沐紫叹气。 「好像自己看着它送死一样。」 「那就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就没感觉了。」 微微一笨,袁荃直直盯向前方。 「会么?我觉得那样更加悲哀耶……喂!晓岚,我们在这里!」沐紫只来得及感慨了一句,随即便由于想要招呼刚上车的贺晓岚,而忘记了自己接下去想要说的话。 「沐紫,你怎么现在就上车了?你不是应该下一站才上来么?」沐紫看着贺晓岚飞快地走到自己这边,微笑和旁边的男人小声说了两句之后,对方便红着脸将座位让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沐紫耸了耸肩。 「我去阿荃老爸的庙里拜拜了,」 「不会吧,你还真信?」贺晓岚不以为然。 「宁可信其有,你呢?不对劲哟,头发居然翘起来一根,不像贺大小姐的风格哟!」沐紫说着,好笑的看着贺晓岚飞快地从包包里拿出镜子仔细地照。 贺晓岚就是这样,看起来不太用心打扮,可是实际上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衣服的每一个褶皱……都是经过精心思量的,然而,表现起来却是自然而不会让人觉得刻意。 「你真是天生的女人。」 沐紫说着,口气里有点恶意的嘲讽。 「哼」总比你这男人婆好。」 轻哼着,贺晓岚高傲地瞥了沐紫一眼。 「不过你今天状况确实不太好,黑眼圈都出来了了」将视线从窗外拉回贺晓岚身上,袁荃说出了自己的观察。 「别提了!我家的探戈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都叫啊叫的……邻居们都开始抗议了,可我偏偏拿她没辙。 真是莫名其妙……」贺晓岚说的是她家的狗,袁荃见过几次,是一只非常漂亮且懂礼貌的优秀猎犬、「探戈会大叫?那你最好注意一下,她一般不会随便乱叫的,说不定你屋里进老鼠了呦…… 「微微一笑,袁荃吓唬着贺晓岚。 「啊!不会吧?好恶心!我回去找找……」正说着又是哈欠。用手掩住口,贺晓岚再度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没有睡够、哈欠连连的不仅仅贺晓岚一人,伸出手掌,段林慌忙在在第N个哈欠出来之前盖住了自己的嘴巴。 「老师您没睡好么?看不出来您这样的人夜生活很猛哟!」大概提看段林年轻,新来的学生对这位老师的态度一点也不客气,淡淡笑了笑,段林只是摆手否认。「不,只是单纯的睡眠不足而己。 而且邻居也非常的吵闹。」 原本住在学校,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工作地点的日子己经不会回来了。 可是暑假弄成的懒散习惯还没有改正,重新回到一开始居住的公寓的段林,现在不得下每天五点多就起床准备搭校车去学校,毕竟,他可不像别的老师那么有钱到自己供一辆车。 如果每天早点睡觉的话,早起也不会太吃力,可是关键是……自己隔壁似乎换了新的邻居。 按理说,段林从来役有见过自己的邻居,就算隔壁换人也不会知道,可是这次……动静太大了。 每天「铿铿」的摇滚乐,让段林几乎刚刚睡着就被砸起来,那种睡梦中也要胆战心惊,担心下一秒会不会突然被吓醒的感觉--结果就是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邻居吵?那好说啊,下次对方再吵老师,你就砸对方的墙好了,这个方法很管用哟!」听到此言,学生们纷纷提着自己的津议。 「砸几次,再厚脸皮的人也知道了」点着头,段林心虚地想着:其实……已经砸了。 咳了咳,段林重新开口,「下面传达一下学校的意思,齐兰要求每个学生都要参加社团,现在我将齐兰各个社团的介绍交给大家,大家可以自行选择。 「附带说明一下,课外活动的出席情况也算在新生操行里面;列入期末成绩的录入哟,大家一定要考虑清楚,选择适合自己的社团加入。 拿到表的同学请仔细查看,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问。」 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岂料话音刚落就有女生举手,段林愣了愣,对方是班上四名女生之一,名叫袁荃的,看起来文文静静不太爱说话的样子,却是第一个提问的。 「老师,如果对上面的社团都役有兴趣的话,怎么办?」 「啊」段林愣了愣,不过倒也不会太诧异。 齐兰的前身毕竟是男子学校,女生喜欢的社团基本上没有。 所以面对袁荃的问题,段林着实青点苦恼。 「请问老师,我们可以自己建立社团么?」 「原则上不是不可以,不过要有一定的程序……具体的程序我下课后帮你打听一下,袁同学可以课后到办公室找我。」 「谢谢老师。」 「你还真敢耶!居然要亲自建立社团?」下课的时候,沐紫赔着袁荃一同前往教员室。 「社团太浪费时间了,你不觉得么?如果自己成立社团就可以自行安排活动时间,这样岂不是可以变相地参加回家社?」袁荃耸耸肩,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卖想法。 「啊?我怎么投想到?真有好的。」 「而且我才不当社长呢!打听好流程,其它的事情就让晓岚去做,她一定乐意,谁让那家伙比我们还讨厌社团活动。」 申请社团的过程果然比较麻烦,拿到社团申请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找到指导老师,最后还要经过一连串的审核,直到学务长核示为止。 「现在的学务长是C班的班任马楠老师,你们可以和他说一声,还有……你们最好先确定一下子人数,齐兰由于学生人数比较少,所以对社团成立的初始人数限定也比较低,不过最少也要三个人。」 三个人?沐紫和袁荃互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都有笑意:太好了!:自己这边正好三人!「没问题,不过社团一定需要一位指导老师,所以……我想问一下段老师是否有其他社团的指导任务,如果没有的话,能否担任我们这个社团的指导老师呢?」袁荃说出了自己的下一个问题。 眼前的老师看样子是新人,有点沉默寡言,不过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而且不太管事的人,是担任自己未来社团指导老师的最佳人选。 「啊?这个……你们的社团不会是什么女生才……」比如烹饪社之类的,虽然有口福,可是面对袁荃的询问,段林决定还是先问情楚再说。 「不,我们不会弄那样复杂的社团,只是想成立一个研究类的社团,讨论一下生命的奥义。」 一眼看出段林的犹豫所在,袁荃微笑着否认。 「生命的奥义?」 「嗯,比如占卜,比如宗教,比如生命的意义,比如人死后的世界……都是我们社团讨论的内容。」 袁荃回答得非常流利。 旁边沐紫暗暗吐舌头。 那家伙当然对答从善如流,那根本就是她日常的爱好。 「……这样么个我想我可以接受,那么如果纷需要我的帮忙请说。」 段林愣了愣,随即暖昧地点了点头。 马楠在每天凌晨五点五十准时出门步行二十分钟到达车站,然后搭乘六点十五分的校车,每次他上车的时侯,都会看到那个叫段林的老师坐在上面,他旁边的人一般是那个叫沐紫的男生,两个人似乎住每次上学都是一起。 原本役有觉得什么不对,可是……每次想起那份名单,马楠都不由得对段林多看两眼。 他确信之前并没有特别留意过段林,可是为什么梦里会梦到他的名字?「马老师早。」 就平常心评价,段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虽然不起眼却很有礼貌,而且有耐力。 开学这段时间来,马楠每天都能在同一次校车上看到他,说明他是个生活规律的青年。 他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打招呼,上个学期并役有特别交情的两外,由于新学期开始搭乘同一班校车而变得熟悉了许多。 齐兰的位置实在偏僻,颠簸一个小时又十分钟后,马楠到了学校,去办公室脱掉外套,收拾收拾桌子喝点茶之后,基本上就到了上课时间。 主要职位是学务长的马楠并投有兼太多课,这次若不是上学期的事情搞得数学老师人数不够的话,他也不会兼任一年C组的班导。 他的课基本上都是第一节,上完课之后就是学校事务的处理时间,学校大大小小的事情,最后都要到自己这里签名盖章,新学期伊始的时候事情尤其多。 等到忙得差了多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己经开始有点西斜;觉得有点累想要在座位上假寐一会儿的马楠拉上了百叶窗,暂时,室内变得昏暗,忽然想到了什么,和那天保健室内发的梦太过相似的场景,让马楠想也不想地将窗户重新打开,阳光洒在桌面上,一片金黄,抓住自己的头发,马楠深深呼吸宁几口,而后前方传来了不大的敲门声。 「进来。」 马楠说着,很平常的对话,一开始他真役有太在意的,直到他抬起头,看到对面来的人是谁的时候--马楠舔了舔嘴唇,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嘴巴干了起来。 「马老师您好,我是来递交社团申请书的……」阳光洒在女孩俏丽的短发上,女孩的笑答看起来清新又可人,可是马楠就是觉得冷,挥身冷。 「其它程序己经进行完了,就差您这最后一关了。」 女孩笑着,从夹子里抽出一张纸,放在他的桌子生,做完这一切,女孩便笑嘻嘻地看着他。 完全没有看到女孩刻意的讨好一般,马楠发现自己很难对女孩做出稍微相应的温和表情,和女孩对视了很久,久到对方看向自己的表情中微微带上了些许的困惑。马楠僵硬地将视线转开,然后,他拿起了那张申请表。 「齐兰高级中学学生社团成立申请表」几个大字赫然在最前面,大字下面是一份表格,看清楚表格内容的刹那,马楠感到自己瞬间无法呼吸!视线慢慢移动在表格列出的人名上,仿佛想要把那些字刻下来似的,马楠瞪着非常用力,用力到持着申请表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 申请人《社长》:贺晓岚指导老师:段林学务长:社团成员:袁荃沐紫完生一样。 这份名单列举的名字,和自己梦里的完全一样。 想到这儿的刹那,马楠感到一种类似战栗的感觉从胃底开始住上返。 一种莫名的焦躁席卷了他整个人。 梦里梦到的就是过份名单吧?顺序和那个名单上的完全一样。 除了学务长那一栏的空白,可是一旦自己签名之后那份名单就成为了自己梦里见过的那份名单。 原来是这么回事么?自己梦里梦到的,就是今天下午发生的这种事么?梦里那个看下清的人,就是这个学生么?梦里……抓着那张申请表,马楠皱紧了自己的眉头。 他更加不明白了,区区一份申请表的预知梦……会只有这么简单么?他不这么认为,他不是个迷信的人,可是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开始相信一些所谓的预知、征兆什么的。 他也愿意将那个梦看作一个征兆。 可是…… 「我暂时不能签字。」 将那份名单轻轻放在桌上,马楠双手交叠,抬头对上贺晓岚诧异的眼神。 「你们的社团名字太概括,具体是做什么的?」 「啊?具体就是研究宗教拉,神秘事件拉,以及一些古老的方法之类的,这些东西本来就复杂,所以我们才叫生命研究所啊。」 「你们的人员只有三个?这也太少了吧」 「可是,齐兰的校规上明文规定,只要够三人就可习减立社团的!」盯着眼前的少女,马楠发觉自己无法反驳,可是他更无法放心在那张名单上签下自己的姓名!他虽然不懂那个梦的含义是什么,可是它确实应验了,他愿意相信这个梦,也愿意相信自己梦中那种紧张到惶恐的心情!马楠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梦里,他是多么多么惊恐地想要阻止自己在那名单上签名的。 「我们会继续审核,总之,你这份申请表我今天不能签。」 一句话说完,不给对方继续理论的机会,马楠迅速看向自己的腕表,「校车快要来了,你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也要下班了。」 女生愣了愣,嘴角撇了撇,一瞬间露出不悦的神色,不过那种神色只是转瞬即逝,女孩随即眨着大大的眼睛,偏着头露出了一幅恳求的神色,正想要说什么,忽然…… 「你脸色下太好,有点苍白,是不是身体下舒服?要我送你去保健室么?」一句话,女孩一呆,厮了厮小嘴,女孩重重说了句「谢谢老师」似后关门离去。 听着走廊里回荡的「哒哒」的跑步声,推断女孩子已经走远,马楠这才耷拉下肩膀,盯着桌上的申请表好像盯着一条毒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份申请表,马楠随即毫不留情地将它撕成两半,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还是什么也不明白,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在这份名单上签名! 第四章 胎记 「那个混蛋凭什么不签字?」坐在KTV包厢内,贺晓岚难得抛弃了一直很在意的形象,就差没有锤桌子了。 「我可是什么都准备得好好的,之前的每一级都通过了耶!」 「每一级都通过也没有用,只要那个家伙不签字就没用。」 啜着果汁,袁荃淡淡说着。 「……可恶!我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亏我今天打算用美人计耶!结果那家伙却问我脸色苍白是不是不舒服……那是我抹的粉底好不好?真是蠢呆了!」贺晓岚还是忿忿不平着,她是很乖觉的女孩,长得可爱,从小到大在男人堆里很吃香,被这样一个老头子断然否决,让她的自尊心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你这家伙又来了……你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掉水里淹死的!」喝了口可乐,沐紫冷哼。 「啊?你说什么?」贺晓岚不解。 「水仙花啊!那个希腊神话里的自恋狂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太美了、美到自己都爱上自己,结果每天抱着镜子不放,直到最后跌到水里淹死……」听着沐紫恶意地大笑,贺晓岚才知道对方原来是讽刺自己。 原本以为贺晓岚听了之后会恼羞成怒,像往常那样打过来,不料贺晓岚只是看着两人,半晌忽然神秘地笑了。 「你怎么了?打击太大抽风啊?」沐紫皱眉望向自己的好铀。 「……不是。」 贺晓岚忽然摇了摇头,「我上辈子不是淹死的,我上辈子被人刺死的。」 「啊?」沐紫看着贺晓岚,就像看着一个神经病。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件事?而且你什么时候和阿荃一样成巫婆了?」 「呸!呸!我和她才不一样,老实说和你倒有点像。」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贺晓岚走到操作台前,按了两下之后音乐的声音骤然变小,她的声音于是凸显出来。 「其实,还是阿紫你上次说的那事提醒了我。 你不是说你遇上了很多年前梦到的男孩么?我当时就想起我的事情来了。」 「你的事情?」贺晓岚的话沐紫越听越迷糊了。 「嗯,你们看……」贺晓岚微微一点头,下一个动作居然一「喂!你这女人……居然在这种地方脱衣服一」沐紫的话没有说完就哽在了喉咙里。 「天」看着眼前对她和袁荃浅笑的贺晓岚,沐紫再也笑不出了。 「那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原来没有看到过啊……」上衣半解的贺晓岚的胸脯上,赫然横了一道刀伤一样的痕迹,沐紫向前走了几步,有点迟疑地摸上去。 「神奇吧?没有伤疤,就是一道红痕,今天又深了。」 耸了耸肩,看着沫紫嘴巴越张越大,贺晓岚微微一笑,得意地将上衣重新穿好。 「那是什么时候有的?」这回发话的袁荃,一直端在手里的果汁被放在了一边,袁荃的表情异常凝重。 「啧!这么严肃做什么?」贺晓岚只是耸了耸肩,「其实这是很早就有的,确切地说……是天生的。 不过一般情况不不太明显,只有出汗的时候这个痕迹才会冒出来,就是俗称的胎记啦,虽然有点大…… 「为了不出汗,我从来不参加学校的体育活动,为此我还让我爸爸给我开了证明,呵呵,你们记得吧?其实我有心脏病的诊断书是假的,只是不愿意让这东西浮出来而己。」 贺晓岚的爸爸是一家大医院的院长,贺晓岚这么活泼的人会有心脏病?沐紫从来没有相信过,不过一直只是以为她懒得上体育课想出的偷懒理由,却不知道是为了遮丑。 「从小时候开始,每次我在镜子里看到这个胎记的时候,我就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被人刺穿心脏死掉的,说来也怪,我真的一直这么想。 最近这种想法越来越严重了。 「人们说胎记是前世留下来的回忆,这种说法挺浪漫不是?」贺晓岚说着,嘴角淡淡地微笑。 看她这样,沐紫叹了口气。 「你这个家伙还是喜欢自己与众不同,因为这种理由……你不觉得被人刺死挺可怕的么?就算是联想成上辈子的回忆……被刺死的回忆也太那个了吧?」 「哼!不觉得和漫画里很多女主角的经历很像么?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忽然走了,就像《暗夜魅影》那部漫画!」盯着沐紫,贺晓岚脸上的笑容轻松惬意,仿佛自己说的是什么有趣的事。 「走?你说什么呀!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有趣!你这家伙不要随便咒自己!」沐紫却有点气愤。 「……可是……」盯着硕大屏幕上显示出的花花绿绿画面,贺晓岚笑了,「说来也奇匡,最近这个胎记真的越来越明显了,你们刚才也见了,现在我没有出汗发热,可是那个胎记却还是很明显地出现了…… 「其实它从一个月前就出来了,一点一点的,等我发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深到这个地步了…… 「这也像是阿荃说的什么预兆吧?从小时候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认为自己也会很早离开的。 所以活着的时候想要多玩一点,这样就算某一天死亡的时刻来临了,我也会觉得‘喔,就这样啊,够本了。’」 「你、你在说什么呀!我也是……我们讨论这个话题做什么?唱歌啊!我们唱歌吧!」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浑身发寒起来,沐紫匆忙调大了音响的音量,小小的包厢重新被动感十足的流行音乐包围。 接下来的时间,贺晓岚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一个人捧着麦克风唱个不停,惹得沐紫和她抢成一团,时间过得飞决,贺晓岚原本还想多加一个小时,袁荃却阻止了她。 「你明天不是要和你爸爸见面么?你刚才说过的,这么快就忘啦?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早点回去睡觉吧。」 将杯子里的果汁喝完,袁荃拉着两名好友出了包厢。 和袁荃他们告别的时候,贺晓岚拼命地挥着手,「谢谢你们俩陪我!要一直在一起哟!」灯光朦胧了贺晓岚的表情,袁荃忽然心里一阵害怕,「贺晓岚,你回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明白么?」 「安啦!袁荃‘妈妈’!」看着贺晓岚消失在公交车上,甚至还惊险地越过车窗给自己说再见,袁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阿荃,你也感觉到了么?」混乱的思路忽然被旁边的声音打乱,袁荃转过头,却看到沐紫正忧虑地看着自己。 「今天的晓岚话多得不正常……你说我们要不要……」 「别瞎说!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一切都很好,我们也走吧。」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贺晓岚消失的方向,袁荃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 昼伏夜出的夜猫子,就是指的叶南山这样的人。 好容易朦朦胧胧地睡着,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刚刚入眠的叶南山于是了无睡意再度爬起来。 皱着眉抓起旁边的表,黑色屏幕上清楚的红色数字显示着「5:15」。 该死的凌晨五点十五。他己经连续好几天在这个时间听到这个铃声。 作为一个生活作息与常人完全相反的人,凌晨正是他准备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也是他某位生活健康的邻居起床的时问。 他搬来这栋公寓没有多久。 当时搬来是因为这里对外宣称的「隔音设备」良好,作为一名以家为工作室的音乐人,叶南山在因为自己的工作干扰到邻居,第十一次被房东赶出来之后找到了这家公寓,广告上「隔音良好」这条吸引了他,一时头脑发热,他素性花了全部积蓄买了这间房子。 事实证明,他花大价钱买下的房子的隔音设备,「好」到他连隔壁的闹铃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那位「芳邻」定闹铃就算了,还定一个这么诡异的闹铃,虚无缥缈的女声反复唱着什么go!nghomego!nghome……那首歌本来是很好听的,虽然不是他喜欢的音乐类型,可是每天早上被这种音乐吵醒……叶南山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每天被迫失眠的叶南山于是多了一卜爱好一观察自己的邻居,不是靠什么望远镜这一类的东西,他只是闭上眼睛,用耳朵去观察。 闭上眼睛的时候,听觉往往会变得更加敏锐,就像有些人喜欢用眼睛观察周围的事物一样,叶南山喜欢用自己的听觉感知世界,所以他才会选择了和声音打交道的工作。 每天五点十五被迫醒来一次,叶南山索性闭着眼睛听着隔壁的声音。 他的邻居似乎都是颇为规律的人,接下来闹铃一个接一个响,然后可以听到杂杳的忙碌声,不知道是自己哪位芳邻养了狗,那只狗每天汪汪叫个没完……他的邻居中有两个或者三个是女学生,偶尔可以听到她们哼的歌判断的,还有一个邻居是老头子,每天早上总要咳嗽很久,干咳。 听到对方那种和呕吐一样的咳法,叶南山好几次都想冲到墙壁另一面,告诉对方他不妨到医院一趟,不过他没有:一来不礼貌;二来他也确实不知道咳嗽的是哪位邻居。 各种各祥的声音混在一起,构成了叶南山的催眠号。 每天往往只有等到邻居们都走光、一切都归于安静的时候,叶南山才能安静睡去,然后新的凌晨,新的折磨。 这样的公寓让叶南山觉得没有隐私权,对方的一举一动自己都能听到的话……反向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对方也会知道,那么清晰地听到周围一举一动的声音,让他有种错觉,这问公寓根本没有墙壁,自己在和看不到的人共居一室。 就好像……屋子里不只自己一个人一样。 有点古怪的想法么?叹口气,戴上耳机,叶南山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他的工作是作词作曲,他给很多歌手写歌,写得多了,自然也会让人记住,所以他现在虽然还不算大红大紫,不过也算小有名气。 像现在越来越多的职业音乐人一样,他在家建立了自己的homestudio系统。 利用家里的设备制作完小样,后期工作交给专业的录音室就好。 今天的工作一直不顺,叶南山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在琴键上,翻来覆去很久,却发现自己弹的只是一个调子:每天害他早起的邻居闹铃声。 这首歌是Liberia的《GoingHome》。 事实证明他的英文听力很好,仅凭记住的几句歌词就能查到原曲。 「不行!这个太平淡了,下一首一定是摇滚风格!」猛地在琴键上一按,电子琴怪异的嚎叫随即打断了室内原本的静谧,叶南山随即再度陷入了自己的声音世界。 「咚咚!」忘记自己在工作中沉迷了多久,墙壁上传来的敲打声再三传来,才将叶南山从另一个世界拔出来。 「唉……邻居又要睡觉了么?」叹着气,叶南山将音响关小,这是他非常不情愿的事情,工作的时候他喜欢沉浸在工作的音乐里,而只有将音响开得大大的,才能遮去其它吸引他注意力的杂音,让他专注在工作中。 可是明显他的邻居不这么想。 每当他正淋漓痛快地沉浸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时,隔壁就会传来猛烈的敲击声。 叶南山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虚惊过后,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的房地产商说的都是骗人的!不过,自己开这么大音响确实也不太好,有点心虚的叶南山于是自认倒霉,虽然对自己邻居的好奇心日益强烈,可是大慨是由于对方和自己作息实在差距太多吧,叶南山一次也没有碰到过自己的那些邻居。 只能凭着声音,日复一日在心里拼凑对方的形象。 叶南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不过今晚一个意外的契机,让他和他心里的邻居第一次有所牵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打墙壁的声音如此明显,叶南山没好气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直觉以为又是那位早睡的邻居要自己关小音响声音的警告。 「我都关这么小了,你居然还不知足……」叶南山跳起来,骂骂咧咧。 可是仔细听去,叶南山却发现这次的敲击和以往又有所不同。 以往的敲击声非常短促,有力,而且一般只是敲两下,顶多在自己没听到的时候补充同样的两下,然而这次……敲击声非常地急,叶南山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指甲抓墙壁的声音。 心中一动,叶南山迟疑了一下,三秒钟后将耳朵贴在了墙上。 「救命……救命……救救……我」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在求救?!心脏怦怦跳了起来,叶南山想也不想地抓起了旁边的电话。 报警电话是多少?110?119?「喂!这里是中正区……对,我住在襄阳公寓四楼,我的邻居似乎遇到了危险,我刚才听到隔壁有女子呼救的声音,对!请快点赶来。」放下电话迟疑了一下,叶南山随即拨通了管理员的电话。 然后自己跑到了走廊外,看着自己房门右侧的房门一也就是刚才传来呼救声的那侧墙壁所属的屋子的房门,咬了咬牙,叶南山伸腿狠狠踢向房门一迎接他的是邻居沙发上,衣衫半解正在沙发上拥抱的男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叶南山,叶南山很明白自己打断了什么好事,还没向对方解释,管理员随即带着大队警察从被叶南山踢掉的门内冲进来那对还没来得及整理衣着的男女的尴尬暂且不提,事后警察按照叶南山所指的位置在对方房间搜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叶南山所说的求救的文子。 「那个……搞不好是那对情侣之间的小游戏……」临走前,某位警察暖昧地对叶南山道。 看着警察安抚着愤怒的邻居,向邻居道歉完毕,叶南山闷闷地走到走廊吸着烟。 「我真的没有听错……那个敲墙的声音真的……」看着同情地看向自己的管理员,叶南山不知为什么想要解释一下。 「您真的可能听错了,我们这栋公寓的隔音真的很好,原则上,你根本不可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的。」 「可是……」可是我天天都听到啊!而且那么大声!叶南山想要这样吼,可是……抓了抓头,叶南山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低着头关上自己的房门,叶南山一声不吭走向自己的房间,忽然一看到什么的刹那,叶南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脚印?!匆忙回身,叶南山忽然发现一列湿漉漉的脚印状的痕迹,从半途通往了白己的工作室。 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提起来,叶南山拿了一把雨平当作护身工具挡在胸前,心惊胆战地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脚印渐渐消失了,最后一个消失了半截的脚印落在房间角落的窗户前,叶南山发现自己的玻璃破了一个洞。 「天啊!」不敢相信地叫出声,四顾无人的叶南山匆忙再度拨通了110报警热线。 三分钟后,刚才刚走的那批警察随即又返回了这栋公寓。 「叶先生,这回又是怎么回事?」对方一脸无可奈何,却在叶南山指给他玻璃窗上那个洞的时候愣了一愣。 「我刚才去隔壁,回来就发现屋子里多了这个。 刚才还有脚印的!啊……脚印现在因为蒸发消失了,不过刚才确实有,从房门口到窗户破洞这个位置……」在地板和窗户来回比划着,叶南山看到对方的眉头越皱越紧。 「您真的看到脚印了?」 「是的,千真万确。 脚印不大,似乎是女孩子的尺码。」 「您怀疑是有外贼入侵?」 「这个……也不完全……」刚才明明将门锁得好好的—叶南山非常肯定。 「玻璃的破裂状祝,确实指示出它是从屋内破裂的。」 指着地上的玻璃残渣,警察道。 没错,玻璃的残渣留在叶南山屋内的很少,种种迹象表明玻璃是由内向外被打碎的。 这说明犯人是从室内打碎玻璃的。 「……好吧,室内如您所说没有任何损失是么?而且……」看着玻璃上那个不足逃走一个人的破洞,警察显然很是为难。 没有损失,室内其它地方没有犯人活动迹象,且犯人又不可能从窗户逃出,也不可能从刚才大队人马聚集的公寓走廊逃走,这场事件…… 「你想想看,会不会是什么东西倒了然后砸坏玻璃的吧,总之我们先备案,叶先生也不用太过惊慌,我们己经将这间屋子彻底搜查过了,什么可疑物品也没有。 「这样吧,如果以后还有新情况发现,请告诉我们。」 警察明显不将叶南山的报案当回事,点了点头随即退得无影无踪。 留下叶南山一个人站在自己的房间,看着那个破开的洞口,叶南山忽然感到有点冷。 找了厚纸勉强将窗户糊好,叶南山再也没有工作的欲望,难得早早上了床。 今天的梦里没有听到狗叫,因为没有开音乐也没有招来邻居的敲墙抗议,叶南山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天有点阴,看看灰暗的天空就没有外出的欲望,不过叶南山必须外出,首先他有「活」要交;其次,他必须买新的玻璃替换。 那个大洞不只让他的身体觉得寒冷,更重要的是每当看到那个洞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叶南山会一阵寒战。 裹紧大衣向门外走去,路过管理员的房问的时候,管理员暖昧地向自己问候。 经过昨夜的两次报警,叶南山知道自己成了名人。 「昨天睡得好么?」管理员笑呵呵地问道,不知为何,叶南山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点看好戏的味道。 「很好,因为昨天邻居家的狗没有叫。」 板着脸,叶南山不冷不热地回答,很平常的回答一至少叶南山本人这样认为,可是却引得管理员的中年男子惊异的提高嗓门。 「不可能吧?叶先生您可要给我说清楚,您听到狗叫?姑且不论我们这里良好的隔音……我们这里是严禁养狗的!这个规定您不知道么?「您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不行!我今天要去查一遍!」和顿时有如大敌当前的管理员不同的心情,叶南山也惊奇地皱起了眉头。 不能养狗?可是……自己明明确确实实听到狗叫了呀?而且是中型犬或者大型犬,叶南山肯定。 接下来的沿途一路,叶南山脑中被问号填满。 交完自己的作品,顺便订购了玻璃要对方送到自己家中,叶南山慢慢向车站走去,因为低着头发送简讯,没有注意到迎面来的男子,两人撞上后互相道了一声对不起以后,叶南山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家没多久,自己讨的玻璃也送到了,对方服务很到位地帮自己免钱装了玻璃之后离去,那块碎掉的玻璃没有了,屋内不再有冷风吹进来,可是,叶南山却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想透,心里的某个角落呼呼吹着冷风。 第五章 「探戈」的警告 「探戈!不要再叫了!」转过头,贺晓岚向身后吼道。 探戈是一只八岁大的雄性黄金猎犬,作为一只狗来说,它的年纪己经很大。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它只是一只宠物,可是对于贺晓岚来说,它是从小就陪在自己身边的伙伴,是家人,所以即使探戈叫成这样,她也无法太过责备它。 换好衣物,贺晓岚从冰箱拿出一瓶牛奶,倒了一半在探戈的碗里,自己喝着剩下的一半。 探戈看到牛奶总算过来了,可是眼睛却还是虎视眈眈看着前方一贺晓岚的房间。 贺晓岚,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牛奶,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拉开门…… 「什么也没有啊……探戈,你到底为什么叫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探戈己经叫了好多天了,叫到邻居都来抗议的地步,贺晓岚说了它好几次,甚至还装模作样样打过它一次,可是探戈还是这样,叫个不停。 作为一只训练有素的家养猎犬,探戈会这样真的是很反常的一件事。 从小就被教养不随便叫吠的探戈,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大叫,只有陌生人进入它的地盘的时候,它才会叫。 可是……贺晓岚推开自己的屋子,打开灯走进去。 早在袁荃告诉她的时候,贺晓岚就将屋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生怕真的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别说是老鼠,就是蟑螂也不行啊!可是,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站在穿衣镜前,贺晓岚叉着腰看着站在门外屋子的探戈,不敢进入,探戈只是不断冲着屋内呜呜而吠。 「什么也没有啊一对了,煮包泡面好了。」 耸了耸肩,贺晓岚离开了自己的卧室,关灯的刹那她没有注意到:月光顺着窗子投射到她卧室的地面上,地面上情晰地显出五个人影……那天晚上贺晓岚做了一个梦,梦里探戈在叫,梦里的她一直在逃。仿佛躲避什么似的……胸口好痛,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手狠狠刺入了她的胸口一贺晓岚冒着冷汗醒了。 「妈妈咪……这个梦……越来越恐怖了。 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抓抓头,贺晓岚低头的同时忽然被自己的胸口吸引,看清的瞬间女孩倒吸了一口气!「天一」胸口的胎记变得非常明显,那么地新鲜……就好像是一道真正的伤口,正中从胸骨直切至耻骨的长长伤口!一瞬间贺晓岚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的胸口被切开、自己的心脏没有了……不过只是错觉,猛地摸上自己的左胸。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于自己的胸腔的时刻,贺晓岚急促的喘气声慢慢平复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感觉,可是贺晓岚确信。 不过,这个梦让贺晓岚产生了另一个怀疑。 第二天去医院找父亲吃饭,即使是周末,然而父亲的工作依然忙碌。 「我有一个病人要看,你在我办公室等一下,然后我们出去。」 父亲说完,看到贺晓岚点头便随即出去。 留下贺晓岚一个人站在父亲的办公室,无聊的她索性参观起父亲的办公室来。 能在本市唯一一家专研心肚病的医院当上院长,父亲的专长是心脏外科,尤其父亲是本市最具声望的心脏移植手术专家。 墙壁上挂着很多照片,是被父亲挽救了生命的患者术后获得新生。与父亲合影的照片。 贺晓岚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很少和父亲合影。 脚步踱到书柜前,这里面的内容就不那么美好,信手打开里面的文档,满目都是各种各样的临床实例,贺晓岚看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心里忽然乱了一拍。 那是一张心脏移植手米时候拍下的照片,切口很大有点血腥,和之前看到的照片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盯着照片上那人被切开的胸口,贺晓岚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照片上那道切痕和自己的胎记好像……微微拉开自己的胸口,贺晓岚惊异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胸口那道原本浓重的胎记再度消失了。 和父亲在高雅的西餐厅吃完一顿食不知味的饭菜,贺晓岚突如其来的沉默并没有引起父亲的太多在意。 「你一个人住那边我始终不太放心,还是搬过来吧,你敏姨不在意的。」 父亲这样和自己说。 「不用了,我现在的学校很远,住现在的地方反而近,可以多睡一会儿。」 委婉地拒绝了父亲的要求,贺晓岚忽然抬头,「爸……我……小时候有没有做过心脏手术啊?比如心脏移植手术之类的……」父亲有点诧异地抬起头,还插着牛排的叉子就那样不雅地停在了半空中,很快恢复正常的父亲随即垂眉。 「当然没有,你从小到大一直很健康。 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只是忽然想起来啦……」一边说着一边向口内塞着食物,静默了半晌贺晓岚才再度抬头。 抬头便看到父亲:父亲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爸,最近很累么?」 「和平时一样,不过有位患者情况不好。」 「担心别人也要担心点自己,爸,您年纪不小了。」 「哟?晓岚什么时候变这么懂事了?」 「讨厌!人家一向很贴心很懂事的!」后来的气氛总算因此变得活泼许多,可是,压在贺晓岚心头的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是再也消失不了。 和父亲分别之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本市的另外一家医院,为自己做了一次详细的心脏检查。 「哦,这么说你今天回来这么晚是去查身休了……」电话那头,袁荃不感兴趣地说。 「年纪轻轻就养成体检的习惯是好事。」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啦!我是真的怀疑我有心脏病史。」 「检查结果呢?」 「……结果是没有啦……」医生说她的身体很健康,非常健康,心脏是完全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那不就得了?」 「可是我胸口那个胎记……」 「那个你前世被刺杀的证明啊它怎么了?」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个尚己和动过心脏手术留下的疤痕是一样的!」 「啊?」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这个问题的,在我老爸办公室偷偷翻了半天,真的!和那些动过大的心脏手术的人的疤痕是一样的。」 感觉自己的朋友心思动摇了,贺晓岚继续补充着自己一天恶补来的知识。 「要知道,这些手术的切法其实都是很有痕迹可寻的,哪里下刀,切到几厘米都是很讲究的,可是我今天才发现,我这个胎记居然和那个手术的疤痕几乎是一样的,这样就是说…… 「就是说你上辈子是动心脏手木死的。」 袁荃冷淡地补充。 「……」 「好啦,不打趣你了,不过就算你这么想又如何。 你不是在你老爸的医院做的检查吧?那些人总不会隐瞒你什么吧?「而且……对一个心脏病人隐瞒她的病史对她有什么好处?你老爸绝对不会隐瞒你那个吧」 「……可是……」犹豫了一下,贺晓岚说出了自己的梦,「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人想要我的心脏!」回忆般地,贺晓岚回味着梦境中那惊鸿一瞥,「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和我差不多高……左眼下有个很大的黑痣,我记得很情楚的。 太真实了,你说我怎么会记那么清楚?「听说……有的被移植的心脏有记忆,我很早以前看过的,说是很多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人术后性格大变,变成原来主人那样……我今天就想……那是不是心脏的主人」 「可是,你检查并没有检查出来什么啊,对吧?」 「……嗯,可能只是我想多了。」 还是有点犹豫,贺晓岚说着,听到身后探戈的狂叫,忍不住没好气地用脚踢了踢它。 「探戈的叫声?」袁荃问道。 「嗯,你听到了吧,最近这家伙每天都这么叫,烦也烦死了。搞不好我做噩梦就是因为它!」 「狗不会平白无故叫成这个样子的,你检查过了么?」沉吟了片刻,袁荃忽然问。 「你别吓我啊,我可是查了半天,真的什么也没有啊!」 「家里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你干嘛这么问?」 「搞不好是白天有人来过了也说不定,探戈是条好狗,很有分寸。」 「……」 「你窗户关好没有?怎么……果然没关吧,你呀!一会儿记得把所有窗户都锁好,一个女孩也不往意点!」袁荃说着,听到贺晓岚心虚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听到探戈的狂吠。 那种叫声……连电话另端的自己都吓成这样,也难怪晓岚这几天纳闷探戈的不同寻常。 袁荃听着贺晓岚吼着探戈,忽然想起了书上看过的关于狗的示警功能:狗儿有着远比人类更加发达的感知神经,它们会本能的察觉风险,并且预告风险。 比如说地震前狗就会用狂吠、骚动等形式报警:据说优秀犬种的嗅觉灵敏度要比人类高出一百万倍;其听觉灵敏度也比人类高出十六倍。 因此,狗能嗅出人类听不到、不愿听更不敢想的异样征兆,也就不足为奇。 难道……袁荃想着,秀气的眉毛也皱了起来,探戈还在叫,声音小了些,看样子是晓岚把它赶出卧室了一晓岚家的电话装在她的卧室。 探戈的声音小下来,袁荃却听到了新的声音。 皱起眉头,正好此时电话再度被晓岚接起,于是袁荃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家有外人在?」 「你说什么啊!我家就我一个人还有探戈……探戈这几天还是第一次进我卧室呢!好几天了,他都不敢进来,只是冲着卧室门叫……」闻言,袁荃不语。 凝神再度听去,透过贺晓岚的话声,袁荃感受着她的背后一果然。 「你家真的没有别人么?别是你带男生回家了不敢告诉我吧?」电话那一头,分明有男人的声音,而且……似乎还不只一个。 「你把我当什么人啊?我还没哈男人到那地步!」贺晓岚有些生气,重重地挂上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声响,袁荃沉吟了。 真的没有人么?可是……可是自己真的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声啊!非常肯定的,袁荃打赌自己听到了。 是自己的错觉么?「阿荃那个大笨蛋!」用力挂上电话,贺晓岚有点生气。 或许她真的有点轻浮,不过只是一点点虚荣心作祟而己,她又不会真的那么花痴……别的人误会也就算了,作为自己生平最要好的两个朋友之一,贺晓岚不希望袁荃也这样想自己。 探戈被自己骂到门外,锁在门外也能听到他呜呜的低吼,贺晓岚能够想象它现在的样子:不甘心却又害怕不敢向前……呵呵。 「大家都怪怪的了……」贺晓岚环视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屋子,忽然…… 「嗯?!」不敢相信的,贺晓岚再度抽了抽鼻子,「HUG0B0SS的劲能男香!」喜欢在商场里的香水专柜用试用包的贺晓岚对于香水很是精通,连男士香水也不放过。 这款香水是她印象颇深的一款,粉色的男用香水呢,昧道和它的颜色一样非常之骚包。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就想象会是什么样的男人才会用这款香水…… 「奇怪了……我家怎么会有这种香水昧?」抱着腿坐在床上,忽然想起好友刚才说过的、会不会是屋甲有外人进来……贺晓岚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寒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贺晓岚的目光对上留着缝隙的窗户。 「对了!关窗户关窗户!」跳下床,贺晓岚飞快地将卧室的窗户关好,接着索性将家中全部的窗户挨个锁了一遍,平时老是忘记关窗的贺晓岚,这次才发现自己的窗户居然有一半都没有锁上……很大的安全隐患啊!最后用力推了推窗户,确定全部锁好之后,贺晓岚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这下没人能进来了!」贺晓岚这样想着,可是……没有人能进来,也代表她很难出去。 开大音响试图驱走屋内的静默,贺晓岚挥着毛巾进了裕室。 洗澡水很热,简单地冲洗了身上,贺晓岚随即顶着毛巾泡进了裕缸。 洗澡水很舒服,虽然是用了很多年的热水器,不过性能还是很好。 她用的是老式的瓦斯热水器,比电热水器省钱而且不用等待,火力又好。泡在水里,贺晓岚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花板,那里,排气扇正发出微弱的运作声。 低下头的瞬间,贺晓岚却惊异地发现,自己胸口的胎记忽然浮现!「天哪!真应该要阿荃她们对照照片看看,真的好像……」明明泡在水中,贺晓岚却忽然打了个寒战。 门外的探戈好像终于知道累了,吠声有点减弱。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暗。 「停电了?不会吧。」伴随着头顶的排气扇戛然而止的声音,贺晓岚终于确定这里停电了。 「……似乎是三楼用户的线路出了问题,现在正在他修,大概半个多小时就好了。」 打电话给管理员,对方如是回答道。 裹着裕巾站在卧室,贺晓岚感到自己瑟瑟发抖。 热水器还在燃烧,排气扇却停止,探戈的叫声开始有气无力起来。 抽了抽鼻子,贺晓岚摸了摸门口的探戈,走到衣柜前准备找件衣服穿,衣柜上有一面大大的穿衣镜,照到镜子的刹那,贺晓岚被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自己吓了一跳。 胸口的胎记明显到如此的地步,昏暗的卧室里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上去,那道胎记是深深的颜色。 贺晓岚感到一阵头痛。 扶着头站了一会儿,贺晓岚甩了甩自己的头,却感到头仍然晕晕的。 身子有点软,贺晓岚忍不住跪到地上,盯着地面……冷汗涔涔从她的额头淌下。 自己眼花了么?怎么……地板上会出现五道影子?揉了揉眼睛,还是五道……贺晓岚颤声唤着探戈的名字,却不见以往一唤即来的探戈像往常一样飞快地赶来……硬撑着身子走到门外,却发现探戈己经睡着了……睡着了?不!是……煤气中毒。贺晓岚终于想到了自己的症状是什么!该死!排风扇!贺晓岚拚命减少自己呼吸的次数……她知道自己现在每呼吸一口就离死神近一步!原本正常运行的排气扇由于今天的停电停止了,原本习惯性敞开的窗户在朋友的提点下关上了……贺晓岚拼命推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窗户,却发现自己的力量越发渺小…… 「救命!救命啊!」敲打着玻璃,撞着墙壁,贺晓岚感到自己的求救声越来越小,眼前开始出现幻觉,贺晓岚感到自己看到了袁荃、沐紫……她们在玻璃的对面……对面……抽搐的感觉席卷全身,重重地撞在玻璃上,贺晓岚的头打碎玻璃冲到了窗外,脖子上一阵麻麻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大概受伤了,可是却不会特别疼痛……贪婪地呼入一口空气之后,挂在窗沿上,贺晓岚陷入了黑暗。 挂上电话以后心里隐约不安,约同沐紫一同赶到贺晓岚家的袁荃,撞开贺晓岚的卧室后看到的……就是头破血流跪坐在血泊里的好友。 贺晓岚被确诊为煤气中毒。 「天冷的时候很常见,病人洗澡的时侯,瓦斯燃烧不完主的时候就会发生。 如果能够多少开窗户也不至于这样。 病人原本开了排气扇,这是好事,可是偏偏停电……」瓦斯中毒加上脖子上的伤,贺晓岚一直没有醒过来。 死神正在窗外静谧地等恃着贺晓岚。 她的脑电波己经消失,所有的神经反射也己经停止,她己经处于脑死亡状态,可是她的心脏还在跳动,然而……这也只是暂时的,只要将她身上的呼吸设施和药物供给停止,她最后的生命迹象也会停止。 到时候她就真的「死亡」了。 「好吧,作为她的主治医生,作为她的父亲,我宣布放弃对她的救治。」 突如其来的宣言让袁荃眼前一白。 「为什么?她还没有死。」 「还没有死么?」贺父斜了袁荃一眼,便阻止了沈接下来所有的话,「我们己经尽一切手段维持晓岚的生命,可是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维持。 「晓岚现在……脑部活动己经完全停止,无自主呼吸,瞳孔开始扩大,而且失去了一切神经反射,她基本上……己经死了。」 「可是她的心脏还在跳动。还在跳动啊,」袁荃看着冷静的贺父,不明白为什么他能这么冷静。 「可是也只是这样,心脏还在跳动,这是她剩下的唯一东西了,她的心脏跳动,可是她的大脑己经死亡,在大脑死亡被普遍作为死亡证据的今天,我们可以判定她的死亡成立,她这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不如捐给还在现实中活着的人。 「我有一位患者,她已经到了不得不进行手术的时候,今天晓岚这样……说不定也是…… 「与其等待内脏持续衰竭,不如把它们在还能用的时候捐赠。 我查过,虽然是一氧化碳中毒,可是她的心肌并没有受损,心跳停止时间也很短,加上她的身高、体重等各项条件,晓岚的情况非常适合这次的患者」贺父的话再也听不进去,袁荃的脑中一片混乱,慢慢地软倒在旁边焦急呼唤的沐紫身上。 再次看到晓岚,是在她的遗休告别仪式。 水晶棺内女孩的身畔撒满鲜花,薄薄的妆容恰到好处,贺晓岚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可是袁荃却知道,自己的好友完好无缺的只是脸面,白色的遮盖布之下,直直划破贺晓岚的胸口的、是一道长长的疤痕,里面的器官己经被取走,现在的贺晓岚只是一具没有心脏的尸体而己。 「那道疤……和晓岚那晚让我们看到的胎记……很像。」看着远处的好友的尸体,沐紫忽然说。 不是「很像」,根本就是一样吧?沐紫没有转头看袁荃的反应,她能感到旁边这位一向冷静的朋友无法自制地颤抖。 那道疤痕……和沐紫当时在贺晓岚胸口摸到的胎记形状……一模一样。 晓岚说错了,那个胎记不是她前世死亡的回忆,而是她今生死亡的预兆!取走她心脏的是她的亲生父亲,而现在,贺晓岚的心脏跳动在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胸腔里。 而那个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左眼下方,有一颗很大的黑痣。 贺晓岚的死留给两人无限的悲沧,然而悲沧之外,却在袁荃心里留下了比悲沧更加强烈的另一种心情一疑惑。 那一天……晓岚房间里听到的声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六章 看不见的「邻居」 「段老师,您今天迟到了吧?」课堂上!学生们都揶揄着段林。 「那个…闹铃没有响。」 段林苦笑着,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牵强可却是真的,对于自己必须说这种只有学生编的理由,段林感到无可奈何。 不过羞愧归羞愧,该补上的英文课还是要补的,所习段林选了一节自习课,补上自己应该是早晨第一节的英文课。 齐兰施行小班授课,一个班至多二十五个学生,所以如果一旦有人缺席就会非常明显,于是,段林一下子就往意到了班上空缺的两个座位。 「今天有人缺席?」 「报告老师,袁荃,沐紫缺席。」 「哦?为什么?」不假思索地,段林问道。 「那个……」刚才回答他的班长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因为她们的好友一C班的贺晓岚似乎出了意外。」 「啊?这样啊……」段林点了点头,「好吧,具体情况我会了解,现在我们开始上课……」终于下课,段林拿着厚厚的教科书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侯,被马楠叫住了。 「段老师,今天早上……」 「真是抱歉!我没有听到闹铃声!」虽然做好了被批的准备,可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决,段林只要硬着头皮说出这个难以开口的理由。 马楠愣了楞,半晌苦笑,「我不是说那件事……我是说学生的事。」 「嗯?」 「……C班的贺晓岚同学去世了。」 压低声音,马楠一脸沉重。 段林随即一脸惊讶,惊讶过后随即垂下了眼。 「是么……我们班的两个学生是她的好朋友,学生们告诉我,她们因为贺晓岚出事没有来,我倒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嗯,安抚学生的工作很重要,作为班导,你最好去开导她们一下。 对了,你的手机号码多少?事情发生的时候就想通知你,可是找不到人。」 「啊?真是抱歉,我的手机号码换了……这样吧,我知道您的号码,我把我的号码打到您的手机上吧?」段林说看,看看马楠点了点头,随即拿出手机开始拨号,很快地,马楠的手机响了。 「916XXXX?你的号码?」马楠随口说着,正要储存忽然被阻止了。 「对不起……请等一等……那个……不是我的号码啊」段林显得很是诧异,不禁凑到马楠的手机屏幕前看:马楠的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呆然不是他的号码。 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手机,段林忽然比然大晤,「这个不是我的手机!」段林忽然想到昨天和一个年轻人撞上的时候,自己的手机掉了出去!双方道完歉之后自己捡起手机就走了!却没想到捡的不是自己的手机。 「我说怎么今天早上闹铃没有响,原来是这个原因么」段林看着手中的手机,终于明白。 抬头看向马楠,「马老师……马老师?」马楠站在原地,似乎在发呆。 段林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的感觉。 「对不起,马老师我的号码是919xxxxxx,这个手机好像是昨天和我撞到的人的,我们似乎拿错对方的手机了……」 「是这样么?还真是巧合……段老师,你和对方联络一下吧,顺便还请慰问你们班上两名学生。」 马楠点点头,对段林交代完毕随即转身离开。 他没有看段林的反应就离开,手中拿着手机的手仿佛拿了一枚炸弹,马楠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那个号码!段林手里拿的那个手机的号码……自己似乎哪里见过似的……好像是那个梦里……想起那个朦胧的梦境里名单上唯一一行疑似号码的数字,马楠觉得自己好像离事清的答案又近了一步!致命的一步!「前日本市某住宅区一户人家发生瓦斯中毒渗祸,中毒者是一独居高中文生,户主试图砸破玻璃逃生未果死亡,家中宠物犬亦未能幸免遇难」 「今日本市发生一起银行抢劫事件,造成包括行凶男子在内的七人死亡……」 「按照法律规定,失踪七年人口即可宣告死亡,今日被警方宣告宣告死亡的名单……」看过今天的报纸,叶南山将手中的报纸扔到桌上。 报纸从来不是个好东西,尤其是现在的社会版,你杀我,我杀你,杀不了的来个天灾人祸,老天爷替你杀。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去,这样的报纸不如不看。 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叶南山喜欢休息几天,所以今天叶南山也处于休息状态,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之后看了一个电影,电影的片尾曲播放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叶先生,您可能听错了,我今天查过了,住户中并没有人养狗,不过也可能有疏失,所以说,如果您下次再听到狗叫的话,请及时联系我,我们这里是绝对不允许养狗的,谢谢您配合!」电话是尽忠尽责的管理员打来的,只提过一句的事清,居然让对方如此大费周折地检查,叶南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然而本来就快要忘记的事情再度被提起,而且又是否认的答案,叶南山心里好不容易压下的隐优于是再度浮上了水面。 没有人求救,却被自己听到的求救声……没有养狗的人,却被自己听到的狗叫声……自己真的听错了么?叶南山拉上被子,决定继续早睡。 梦里那种感觉又来了。 闭着眼睛,叶南山可以轻松地听到隔壁的声音,男人……女人……咳嗽声……嗯,今天没有狗叫一对方拖鞋杂沓的声音仿佛就游动在自己身旁,叶南山有种错觉:他可以感到对方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带动空气流动的微风。 自己睡着了么?为什么会有这种诡异的感觉一叶南山闭着眼睛,静静地想着。 忽然一「Goinghome……goinghome一」叶南山一下子睁开了眼!不对!这个绝对不是做梦!自己真的听到那个闹铃声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叶南山飞决地抓过脑边的电子表,紧张地看向上面的时问一五点十五!闹铃声还在继续,一时间,叶南山感到自己浑身凉透!这次不是那种隔着墙壁般地模糊,这次的闹铃声非常地清晰,清晰到就像是响彻在自己的屋子内。 蒙着头,叶南山感到自己的背脊上渐渐布满了汗水,汗水是凉的,黏在被子上很难受。 怎么还不停?怎么还不停?怎么还不……住常最多响个五十秒的闹铃声居然响了几分钟还没有停,叶南山感到自己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妈的一猛地一掀被子,叶南山终于发觉了事清的不对劲,这个声音太清楚了,清楚到就像是自己房间里发出来的,清楚到就像……小心地迈着步子向计算机桌走去,上面一闪一闪的却是自己的手机。 叶南山犹豫了三秒随即抢过桌上的手机,这才发现!这个闹铃居然是他自己的手机发出的。 「啊?!」叶南山这次彻底惊愕了。 关掉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铃声,叶南山自己看向自己的手机:闹铃的时间很清楚地写着五点十五,正是他每天早上听到的闹铃时间。 叶南山将自己手中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终于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手机。 「不会吧?居然有这种事?」自己的手机什么时候和别人的调包了?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心里一堆问号的时候,叶南山忽然想起了那天和某人的碰撞。 「该死!不会是那一次吧?」世上就是有这种巧合,两个有着同样手机的人撞上,然后两人的手机都掉在了地上,然后……两个人都以为捡到的是自己的手机,因而继续自己的行程。 那个人的姑且不论,自己捡到的这个手机上面,居然有自己每天听到的闹铃?!时间一样,铃声一样。 叶南山不得不产生一个有趣的关于「巧合」的联想:这支手机的主人该不会……就是自己「芳邻」中的某一位吧?叶南山没有记住和自己相撞的人的长相,只是依稀记得对方是一名男子,年纪不大,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色。 「不会真的这么巧合吧……」抛着手中的手机,叶南山看着它在空中和自己的掌间抛起落下,他想笑,可是嘴角却连最基本的弧度都弯不起。 「不会吧……」男人的喃喃声道出了他心底最纯粹的想法一恐惧。 第二天,公司打电话到叶南山家中,说是工作上的事清。 「这次的曲子有问题么?」完全按照他们的要求制作的曲子,叶南山觉得应该没有问题的,眼前他烦恼的东西己经太多,他不希望这个时候还有工作上的事情干扰自己。 「算是。」 对方的回答让叶南山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是完全按照你们的要求做的,为了配合歌手的嗓音特质,最后我还被迫将曲子的整体音阶降了下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请原谅他现在的口气不好,叶南山心情不好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他都不买帐,所以他才选择做自由职业的。 「不,不是那方面的问题,曲子本身没有问题。 是录制的问题。」 「啊?和往常一样的录制啊,你知道我的作品都是在家完成的……」 「这样么?我们也只是咨询一下,因为我们不太确定曲子背景的对话究竟是刻意还是失误……呵呵,现在看来是刻意的喽,很有创意呢,谢谢。」 对方的话非但没有让叶南山的眉头松开一点点,反而让叶南山更加困惑。 「背景的……对话?你说什么呢?」 「啊?这次的作品我们试听的时候,发现这首歌的背景是很多人的对话啊,多人对话营造出采一种混乱的氛围,配合曲子本身的节奏,有一种非常焦躁的感觉……」 「啊?」叶南山的眉头终于拧死了。 叶南山现在正在公司的大录音室里,戴着耳机,他一脸严肃的听着。 他此刻听的正是他前几天交到这里的录音作品。 「怎么回事?你的脸色有点不好,录音室太热了么?」旁边熟悉的工作人员笑着拍上叶南山的肩膀,却目瞪口呆地看着被自己碰到的叶南山像是受惊般地跳开。 他跳得太快,以至于耳机上的线掉了下来,于是光盘上的内容便完整地被大喇叭放了出来。 「#¥……¥~」 「今天……上……」 「……¥!¥%%……!」 「救……救……」 「%¥……※……」铿锵的摇滚节奏的背后,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对话声,不只一个人,像是很多人同时在说话。 很多人同时在说话……听到某个仿佛呕吐的咳嗽声的时候,叶南山膝盖一软,坐到了地上。 「喂!阿南你怎么了?」 「阿南一」四周呼唤自己的声音变得模糊,叶南山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首曲子上一不!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曲子的背景对话上!站起身,不顾周围人的慌张惊讶,叶南山从机器里抽出自己的光盘,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录音室!天!那不是做梦!那个……是真实!叶南山拿着东西奔回自己家,塞到机器里分离声道,开始更加细致地试听。 之前他都是聆听整体效果没有发现,等到分开试听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漏掉了什么!声音!是声音啊!「今天我……不……上学……了……」 「救命……救……命……」 「哗啦!」 「汪汪!汪汪!汪!」 「咳一」将背景音清晰处理后,放大出来之后的结呆是叶南山无法想象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叶南山彻底呆住了。 几乎是有点失态的,他将自己上下左右的楼层敲了一个遍:自己左边房问的邻居是一对情侣,右边是带着刚三个月婴孩的一家三口!楼上是半身不遂靠保姆照顾的老人家,楼下则是一名常年在国外居住的商人!现在那套房子根本没人住。 几乎像是疯了一般,他挨个在主人目瞪口呆下,砸着对方面问自已房间的墙壁、地板,可是事实证明,这些声音压根没有录在他事先在自己房间开好的录音设备上。 叶南山彻底呆住了。 愤怒的邻居叫来了警察,一直到被警察带走他也没有回过神来。 「叶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记得前几天报警的人是你吧?怎么如今却被邻居们集体报警呢?」笔录的警察好笑地看着他一这名警察是前几天叶南山报案时候见过的一位。 「……」叶南山却是一句话不说,只是无神地向前望去,问话的警察被叶南山的目光盯得有点发毛,装作不在意地微微侧身问自己身后看去一没有啊。 什么也没有啊。 「好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错误,你这次就先回去吧,回去好好给邻居们认个错,大家都是住在一起的,要互相尊重才是。」 拍拍他的肩头,那名警察带着一丝怜悯的态度宣布释放他。 忽然,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那名警察忽然顿了顿,抓了抓头。 「说来非常巧,你报案那天还真的有个女孩煤气中毒呼救没有人听到,是隔壁区的,死前似乎挣扎了很久,似乎敲了很久的墙可是没人听见,结果延误了送医就那么死了。 「真是的……如果你住她隔壁就好了,唉……」警察的话像一枚锤子重重砸在叶南山胸口,脑中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叶南山的脸色越发苍白。 接下采,叶南山飞快地赶到了隔壁区的警局了解那天的情况。 一些数据原本是不允许外人查阅的,叶南山找到了一个当上警察的同学,这才让资科室的警察梢微放松,给了自己那天的资料。 「发现死者的时间是二十八号凌晨一点十三分,推断死亡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二十左右。 也是非常巧合,那天风向似乎有变,引起了废气倒灌,偏偏户主家中那段时间恰好停电,排气扇无法运作,窗户又都关得紧紧的……唉,那孩子才十六岁。」 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察感慨着。 叶南山心脏怦怦跳着,他全身的血液在看到手中这张照片的时候凝固了。 照片上是一扇玻璃,旁边画着一个人形,照片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很是凄惨,然而让叶南山感到血液凝固的却不是那惊人的血迹,而是一「那是案发现场拍下的存证,那女孩死前挣扎得很厉害呢,可是她撞碎玻璃的时间还是晚了一步。」 指着照片上破碎的玻璃窗上面血迹斑斑的洞,连照例说见多了死亡的警察都皱起了眉头,「撞碎玻璃之后女孩估计还没有来得及呼吸,头部就缺氧加大出血,没有救回来,女孩的父亲把孩子的器官捐献了。 这件事报纸上还报导了呢。」 一边认真地听着警察的话一边盯着那张照片,叶南山感到自己掌心薄薄地积了一层汗水。 好像……那个洞……和自己家那天的破洞好像……洗澡……带着水痕的脚印……那个时候具体几点钟,叶南山没有记住,可是依稀是女孩出事的时间。 「女孩家的狗当时叫得很凶,所有邻居都听到了,可是……也真是巧合,因为女孩家的狗这几天一直叫,所以事发当天的狗叫也就没有引起邻居的注意。」 警察接下来的话让叶南山掌心出汗的情况越发严重,心思一动,叶南山艰难地将手中的照片翻到下一张,是一张狗尸的相片,黄金猎犬,倒在门外的狗四肢僵直地死去。 闹铃一狗叫一求救一脚印一隔壁区的事故一事情连在一起!时间,事件惊人的巧合!叶南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别警察走到自己家楼下的,回家的时候四楼的灯都亮着,只有自己家的灯是灭的,丝毫没有以往快到家门时候的放松感觉,看着属于自己的那扇窗户,叶南山只觉得全身冰冷!「阿南,你要住到录音制重新完成的录制?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你平时不是很不愿意来这里么?」同事看着叶南山,搔着后脑勺不解地问。 「我家的机器似乎出了点问题,老是有杂音,我想在这里。」 一脸铁青,叶南山两手空空来到录音室。 他最终还是没有上楼,那个原本世界上最让自己放松的地方,现在对他而言却仿佛地狱,看着自家的窗户,他却步了,索性逃到公司的录音室,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一下。 「好吧,反正今天晚上没人用这间工作室,你就用吧,咖啡在柜子里,需要的话自己泡。」 非常爽快地将钥匙交给了叶南山,同事随即快乐的下班离开。 终于,硕大的工作室只剩下叶南山一个人!乐谱早己烂熟于合,叶南山疯狂地将自己投身在乐符里,几乎是一遍就成劝,录完后他像往常一样进行第一遍试听。 嗯,很正常,比自己原本的作品还要好,不愧是专业录音室的效果。 戴着耳机,叶南山闭着眼睛随着音乐的节拍跺着脚步,完全投入在自己制造出的声音里,跟着节奏,叶南山甚至开始轻声哼鸣。 他开始渐渐地放松……忽然!嘴里的哼声戛然而止,抬到一半的脚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中,冷汗从叶南山的额头冒出来。 「goinghome……」是那个铃声!眼睛向自己腕上的手表看去,「五点十五」,这个时间重重地给了叶南山一拳。 闹铃!叶南山手忙脚乱地翻着口袋,是自己将那个该死的手机拿出来了也说不定……然而遍寻不见的时候,叶南山才忽然想到,他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带那个手机。 那个手机根本就还留在他的公寓里。 一身冷汗湿透了叶南山的内衣,努力平稳自己的喘息,叶南山慢慢地将背景音调大…… 「……你为什么……」 「我……今天不想吃……」 「咳!咳一」 「……」原本应该空白的背景却是纷杂的对话。 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声音调到最大的时候声音变得很是清晰,清晰到那些人仿佛就在自己身旁。 身旁?!叶南山猛地跳了起来,紧张地环顾四周,仿佛周围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自已似的。 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自已的房间里不只有自己一个人!自己的房间……有六个人,在自己周围看不到的地方,除了自己,还有五个看不到的房客!那五个人一直跟着自己,如影随形! 第七章 六人房间 「人类面临两种死亡:过早的死亡和自然寿命耗尽的死亡。 过早的死亡,可以透过修持延寿的法门加以改变。 由于我们的业,我们的寿命是一个定数。这个寿命是一个定数,就是所谓的白然寿命。 「一旦死亡的原因是自然寿命的耗尽时,我们就像枯竭的油灯一般,没有方法可以挽救延长,我们必须准备走。 「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一个人从出生之日开始就在通向死亡,死亡不是终点,只是新的生命的开始……」贺晓岚的葬礼上,为她主持超度仪式的僧人如是说道。 为她主持仪式的是袁荃的父亲。 被迫残缺的尸体己经很可怜,袁荃哭着请求贺晓岚的父亲将贺晓岚尽快火化。 白色的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就是贺晓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形式。 无论一个人生前的势力有多大或者地位多么微小,死后的世界都是平等的。 大家都住在小小的骨灰盒里奢侈一点顶多是拥有一只棺材。 袁荃坐在自己的床上,红肿着眼圈,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的相框上。 是她、阿紫还有晓岚的合影。 什么叫自然寿命耗尽的死亡?什么叫时间到了,那个人必须走?晓岚的死是必然么?只是因为阳寿耗尽了,所以必须走?晓岚的死明明是她害的。为什么承担后果的却是晓岚呢?是自己要她关上窗户的,事后医生说如果当时窗户开着,也就不会发生严重的中毒事件。 是自己把她活命的窗户关上的。 袁荃将脸埋在膝盖里,眼里却再也流不出眼相。 「阿荃,你不要太自责,晓岚的死和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必然因果关系。」 轻轻推开门,站在袁荃的床前,沐紫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窗户……就算关上了,可是如果役有停电的话,排气扇也不会停,事故就不会发生,而探戈呢……如呆要不是它之前每天大叫让邻居们习以为常,事故真的发生时。人们也不会对示警的狗叫置之不理。 「晓岚的死只……能说是无数偶然之后形成的必然。」 虽然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好,可是沫紫真的是这么想的。 晓岚的死仿佛是被注定的一般。仿佛老天爷注定要她那天死去。 忽然想起晓岚身上那道胎记……沐紫感到自己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是必然么?」袁荃小声的声音忽然从她低垂的头发下飘出来。 「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注意到不对劲了,我那天……晓岚……‘去’之前那个晚上曾经和我打电话,她告诉我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可是我没有在意,还害她生气挂电话。 「如果那时候她不生气挂上电话,继续和我聊天的话……或许也不会死。 而且我要是在察觉不对就立刻赶到她家的话……她也不会死。」 「嗯?」直觉认为袁荃话里有话的沐紫忽然歪了歪头,「你察觉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袁荃听到此言,半晌役吭声。 像是挣扎了很久,袁荃终于开口,「声音,是声音。」 「啊?」 「那天我在晓岚的电话里听到她家似乎有别人的声音。」 「什么?你是说谋杀?!」直觉往最现买的方向想去,沐紫大惊失色。 「不」袁荃轻轻地摇晃着头,「是很多人说话的声音。 我就是问晓岚她是不是带人回来了,她才生气挂电话的。 事后想起来真的很诡异。」 「那时候……探戈叫得也很是厉害……」 「然后我给晓岚占卜,结局出来了这个……」颤抖地,袁荃递出来一张纸片,纸片己经被不知是扦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浸得皱皱巴巴,看样子己经被袁荃那样握在掌心不知多长时间。 沐紫向那张纸牌看过去,倒吸一口气。 「死神!」 「……这是我……那天给晓岚做出的占卜结果。」 终于抬起头来,墨鸦般的头发映衬下,袁荃的脸庞苍白得可怕。 「这也太玄了吧一」走在路上,看到路中央有一个可乐瓶,沐紫一脚将其踢开。 可乐的瓶子在墙壁上撞了一下。然后砸回沐紫腿上。 「好疼!」苦着脸揉了揉被砸痛的小腿,「这……也是必然么个」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从沐紫嘴里吐出,沐紫慌忙晃了晃头,不行!看样子连自己都要不正常了!「死神持着镰刀在黑暗时分来到人们面前,见到他的人难逃一劫……」这就是塔罗牌第十三张「死神」的基本含义。 代表肉体死亡的含义在占卜中非常罕见,可是它发生了。 晓岚的死亡仿佛是被注定好的一样,在种种预兆之下终于到来。 说到预兆,本能的,自己童年时候那个梦境忽然清晰起来,再度涌上沐紫心头:自已和晓岚一样,都遇上了某种「预兆」,如果说晓岚得到的预兆昭告的是死亡。那么自己呢?黑衣的年轻男子……黑色,是死神的颜色。 怔怔地想着,沐紫发现校车到了,往常她都是坐第二班校车,今天由于担心袁荃起了个大早,居然赶上了第一班校车。 沐紫一进到车里。就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真是讨厌!别人的好朋友意外身亡是那么有趣的事清么介?恨恨地想着,沐紫低着头直接向车尾走去。 「沐紫,你一个人么?袁荃同学还是不肯来上学么?」旁边响起一个男声,声音不大,刚好让自己听到而己,沐紫抬头一看,才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是自己的班导一段林。 「嗯,她还是有点太在意。」 沐紫点点头。 对于袁荃的反应她不是不理解,她和晓岚的交清和阿荃和晓岚的一样多,可是……她会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晓岚葬礼的第二夭她就恢复上学了。 而袁荃则是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能从那件事里拔出。 「是么?我哪夭去她家拜访一下成许比较好……」段林想着,却发现沐紫不敢相信似地瞪着自己。 「啊!」不自在地动了动,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完全役动,这才发现对方瞪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左侧,忽然想起坐在旁边的人是谁,段林忽然有点期恃两人的反应。 「他……他……!」女生的沐紫指着段林旁边的男生沐紫,指头颤个不停。 段林微微一笑,「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的,介绍一下,他是你的学长,而且……他也叫沐紫。」 与此同时,段林旁边原本闭眼假寐的男子睁开了眼睛,细长的眸子,纯粹的黑,看向自己的时候犀利如电!乌黑的头发,鸟黑的衣服,乌黑的眸子……这个宛如黑色代言人的男子,即使站在阳光下,给人的感觉仍是冷冽!刺骨的冷冽!对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随即转过头去,可是沐紫却发现,自己还沉浸在对方刚才瞪视自己的那一眼里。 是真实的!不是在梦里,不是某一天的惊鸿一瞥。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眼前!当遥远梦里的人终于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沐紫感到不能自己的震撼,何祝这个人……居然和自己同名同姓?!叶南山迟疑着,终于在手机键盘上按下了自己的号码。 嘟音响起,浸长的等恃中,叶南山好几次想要将电话挂掉,然而最后一次想要挂掉电话的时候,电话却被接起了。 「您好,我是段林,您就是那个和我拿错电话的人吧?」对方的声音很年轻而且礼貌。 嘴巴张了张,叶南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自己的喉咙中一样,试了很久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是的,我是捡到你电话的人」 「真是对不起,这几天我有点忙,忘了给您打电话……给您带来麻烦了吧?我想还您的手机,请问什么时候方便?」对方是很有礼貌的人,可是,对方的礼貌并役有阻止叶南山心里逐渐升起的暴躁情绪。 「……你住在哪里?我去找你。」 「啊?不用了,我们还是约个大家都近的地方吧。」 「我说去找你就是要去找你。你家住哪里?快说!」叶南山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和一个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对方的语气还不差。 对方听到他这一吼显然愣住了,不过还是乖乖地报出了自己的地址。 叶南山知道自己的口气不好。 可是他太急切了,他想要证明一件事,为此他需要到对方的房间查看一三十分钟之后,叶南山阴沉着脸赶到了段林指给自己的地方。 决到之前。又收到对方从他家中打来的一通电话,对方说自己的手机决要没电了来不及充电,然后告诉自己他在哪里等候。 对方是个不起眼的年轻人,可是几乎是听到对方声音的刹那,叶南山就浑身僵硬如刚一错不了就是这个人。 电话里听就觉得心里有些颤抖,如此近距离的说话……叶南山终于肯定,眼前的男子就是自己那五位「芳邻」之一。「真是给您带来麻烦了,我还是闹铃没响迟到了,才发现拿错手机的……」段林如此七解释道。 「……没什么,你的闹铃一直都是五点十五?」叶南山也是淡淡地说。 「嗯,我是老师,学校比较远所以需要起早……该不会是那个闹铃定得太早,给您带来困扰了吧?」男子抓着头,抱歉地说道。 叶南山僵硬地板着脸,点头。 男子随即楞了愣,脸上歉意更浓。 「可以去你家看看么?」叶南山提出了一个,对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很难接受的请求。 果不其然,谦和的段林也有点为难。 「我想确定一件事,所以请务必让我去。」 叶南山语气中无法动摇的坚定,终于让段林点头。 「您请坐,我去给您倒点水。」 段林将请他坐下之后便出去倒水。 看着这间十来平方米的卧室内整齐摆放着的三组床,叶南山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有什么事情么?」叶南山接近疯狂的笑声,似乎让端水进来的段林微微吃了一凉。 他放下水杯,视线不经意地瞥到叶南山放在桌子上的钥匙,然后说了一句让叶南山关声戛然而止的话。 「您……是要住进这间公寓的人么?那把钥匙……和这间屋子的钥匙很像。」 男子的话让叶南山心里的恐惧越发扩大,颤抖地拿着他的钥匙向房门走去,然后惊异地发现,他手中的钥匙居然能够拧开门锁……「这里的房间钥匙只给住户,原来您就是要住进来的新房客啊……床都摆好很久了也没有人来,我还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昵」段林却丝毫没有任何惊讶,只是看着他。 忽然一「月阴长床是我的。」 指着门口的下铺,叶南山忽然开口。 接着不顾段林诧异的目光。叶南山连续向其它几张床指去,「那一组是两个女孩的,我上铺是一个中年男子。」 段林一脸诧异,他不懂眼前的男子究竟在说些什么。 似乎看出了段林的疑惑,叶南山忽然渗淡一笑,拿出一张光盘放入CD机,示意段林仔细听。 「很惊讶么?你们的声音……我每天都听得到,包括那个瓦斯中毒的女孩一」段林小心翼翼地扣着耳机,熟悉的摇滚乐让他愣了一下,这个不正是自己每天听到的隔壁传来的音乐么?那个吵到让自己每次拍墙抗议的噪音……心跳乱了一拍,段林看着那个男子按了一个神秘键之后声道忽然分开,一只耳朵内听到的还是喧嚣的乐曲声,而另一只却是……段林惊异地看向了对面的男子。 这些声音是……段林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听到了狗叫,听到了己经死亡的贺晓岚的声音还有……马楠、沐紫、袁荃的。 虽然背景里面每个人似乎都在说自己的话,然而仔细听却能一一分辨得清楚。 段林不太费力就分出了背景里面几个人的声音,然而分出来的刹那却更加诧异:这些人的声音怎么会被录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就算这名男子是他的邻居,然而他怎么会有自己这些人的声音?简直是……好像这几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同时说话似的。「每天早上五点+五起床的人是你吧?我的音响稍微开大一点会敲我墙壁的人,也是你么?那个老头子每天咳嗽,很晚才能睡着,有个女孩家里养了一只狗,那只狗每天都会叫,还有一个女孩喜欢听……」叶南山说着,嘴角竟然是笑意。 这样的男人看起来有点可怕,段林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抨坪跳了起来,静静地,他听着男子继续说下去一「六个人,我们一共六个人,从很久以前就居住在一间屋子。」 「这里……是六人房间。」 「六人房间啊?!怎么会这个样子?你们的声音为什么我会听得到?你们这帮该死的家伙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叶南山的样子明明是在笑,可是他的声音却像是要哭出来,几乎是用吼的将那句话说出来。 他的表情归于平静之后脸上再无笑意,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蕴涵了无尽的惶恐抓起桌上的手机,男人头也不回地逃开!叶南山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不去管他,叶南山只是拼命向前奔跑,一路奔回自己家的对候连鞋子也役脱,叶南山将自己紧紧地包在棉被里。 几乎是惊恐的,叶南山不停地颤抖着。 耳边的声音却又开始一「怎么会这样呢?」这是刚才那个男子的声音。 「……我发现……」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咳一」一个一个的声音初听混杂,然而稍微仔细一听就可以分得情清楚楚。 那些看不见的室友就在自己身边,而且……听着那个求救声,叶南山知道那个声音是谁的。 那个声音的主人现在己经死了,死人的声音自己怎么还能听见个?为什么!自己听到的这些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天色渐渐暗下来,叶南山飞快地伸出手去将灯打开。 他开始害怕黑暗,黑暗中似乎躲藏着那些看不见的人一声音却越发大了,伴随着叶南山咚咚的心跳声。 叶南山第一次觉得自己耳力好是一件悲惨的事清。 紧张加上闷热,叶南山己经出了一身扦,衣服紧紧包裹在身上异常的难受。 可是他不敢出去。 不经意地向窗外看去,忽然一叶南山惊呆了。 「不!」硕大的落地玻璃上,由于室内开着灯的缘故,忠实地倒映出室内的景象。 叶南山看到了正在床上探出头的自己一脸惊恐的表情,对面床上的女生脸庞埋进膝盖,和自己一样坐在床上,上铺的女生听着歌,那个下午见过的男人站在中间的过道,背冲玻璃不知做着什么,然后门口有一只黄金猎犬,冲着屋内的生人大声地吠叫……是那个房间!叶南山真的割白了,一切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房间真的存在着。「给我消失掉。」慌乱地打量着四周,在看到一把钢制椅子的瞬间,叶南山举起那把椅子用力朝落地玻璃投掷而去。 伴随着破碎的声响,那个六人房间的幻影也随即梢失。 大口地喘着粗气,叶南山站在空荡荡的玻璃前。 风从没了阻挡的窗户吹进来,吹在他汗湿的身上,竟是刺骨的寒意。 叶南山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种单调急促的声响让他安心。 然而……心跳稍微平静下来的瞬间一「不一该死。怎么又……」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叶南山惊恐地发现,那个声音再度从耳朵深处传来。 「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声音颤抖着,发觉那个声音是自己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以后,叶南山的视线开始在室内四处飘忽,看到窗前碎掉的玻璃的瞬间,他心跳停了一拍。 颤抖着手掌,叶南山艰难地拍起一枚尖利的玻璃碎片,盯着碎片那尖锐如刺的头部,叶南山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祸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闭上眼睛,叶南山将那片碎片狠狠地捅向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叶南山看到的是白色的屋顶。 穿着白衣的女人走过来,嘴唇翕动似乎在问着自己什么,可是叶南山什么也听不到。 诡异地,叶南山面对着焦急的护士小姐,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终于听不到那个声音了……终于摆脱那个房间了……叶南山的耳朵被鉴定为外伤性耳聋,刺得太深以至于他失去了听力,脑部万幸没有受到太大波及,不过为了防止意外还在观察中。 事业正在稳步上升的音乐人,居然做出亲手废掉自己赖以为生的听力这种事……这件事实在让人想不透。报纸上隐去了他的名字,对于他的这种行为称为天才音乐人的自残行为,然而看到报导的时候叶南山却讽刺地笑了:才不是自残,自己这是自救。 如果继续听到那个声音,叶南山知道自己一定会因此而死。 什么也听不到的世界是纯白的,仿佛世界只有自己的感觉,如果说自己前半生是靠耳朵感受这个世界的话,接下来,叶南山决定用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 眼睛比较迟钝,迟钝是一件好事情……叶南山躺在床上。犹豫自己是要继续睡觉还是起床,现在是早上,同间病房的人大多出去散步、吃饭了,可是他还是觉得困。 即使再也听不到了,可是他还是会在五点十五起床,仿佛那个闹铃安在了他的体内。 有一点冷……是护士役有关好门么?感到周身不时一阵凉风游过的叶南山猛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一简直是一个噩梦!睁开眼睛看清站在自己床边的人是谁的时候,叶南山倾时挥身僵硬。 「滚开!你们滚开!」叶南山吼着,他吼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嗓子都开始隐隐作痛,可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那些人的声音却隐隐浮了上来……咳声、狗叫、求救声……自己还是役有摆脱他们么?那些人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他们这次来……是要把自己抓回去?抓回那个房问?「想都别想!」咬破了嘴唇,叶南山从床上跳下来,撞开一名少女之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碰撞的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叶南山毛骨悚然。 幻影已经进化到现实了么?一定要逃!自己一定要逃!奔跑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往的护士医生嘴巴开开合合似乎对自己说着什么,可是叶南山听不到,他只是想要逃开,逃开身后那几个人。可是那几个人却缠着自己不放。一边狂奔一边向后看,叶南山发觉那几个人居然追上来了!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张大口形吼着什么。叶南山没有听见,他不停地跑,跑到了马路上,然后一阵巨大的冲击力袭上他的身子,嘴里有带着腥味的热烫液体大量涌出,接着,叶南山感到自己的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一群人迅速包围了自己,那几个紧追自己的人被挡在了人群外,这点让叶南山终于松了口气,他感到自己忽然有点困了,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未。 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他听不到。 他只能「听」到自已的心眺。 渐渐地。叶南山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到,因为他不再有心跳。 第八章 还剩下四人 段林觉得自己看了一场电影,一切都好像慢动作,叶南山的身休慢慢地被抛到半空,然后漫漫地落下来,从他休内慢慢俑出鲜红的血浆。然后血浆慢恻显透了地面。 叶南山死了。 就在自己和他刚刚有了一面之缘之后。 听说地住院的消息之后。他带着录音里出现过声音的人采到医院。原本还想深入询问他一下。不想结果却是这样。 「这是一场悲剧。死者由于耳聋役有听到旁人惊恐的示警声,对于开来的货车躲闪不及酿成的悲剧。」 大部分是这样想的。「段老师。你把我们叫到一起有何贵干?」放学的时候被段林叫住。几个人一起到了一家医院,然后就看到了自己探望的病人活生生被撞死的场面,马楠感到非常不舒服。 不过这个场景或许不是真正让他如此不舒服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搞不好是一他们现在离开了医院。坐在医院旁某家餐馆的包厢里,一整面落地玻璃充当墙壁的包厢里。透过宽敞的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着到外面的街道就是前面那条街道……自己目睹死去了一卜人。 想到这里身子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将百叶窗拉下,马楠的目光缓缓地丛房子里剩下的几个人脸上划过。段林、沐紫,今天终于来上学的袁荃……加上自己。全部都是那张名鱼上的人。 段林邀请他的时候马楠心里是相当震惊的。本能地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跟随段林过来。 如果那个名单是真的有所预兆的。如果他想的没错……贺晓岚的死像一根火柴。划亮了他心里的某个引子。一个可怕的想法曾经多次在他心里闪过。可是因为证据不足,每次都强制压抑下去。日子久了。对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从开始到现在。马楠一直役有吭声。他想看看段林到底有汗么意图。 表面上装得平静可内自毕竟隐隐不安。马楠犹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一他原本己经戒烟很久。可是最近买在忍不住。又抽了起来。尼古丁可以让他的心平静一点。「这个……其实刚才那个人。就是前阵子和我拿错手机的那个人」 「啊。!?沐紫和袁荃听了之后没有反应,然而马楠的手却颤了颤。手里的香烟竟掉在了地上。 急忙咳嗽几声,马楠重新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 「嗯,原来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可是……」像是犹豫自己应该不应该说,最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段林终于开口,「这件事下。只我一个人牵连在内,所以我想你们有权利知道。 「昨天……刚才那个男人忽然打电话给我说要还我电话,那个人很奇怪,说什么也要亲自给我送来,还要到我家……然后他说了很多很奇怪的话,然后那了一张CD让我听。 「最奇怪的事情不是那个男人古怪的举动,而是那张CD,是一首曲子,我觉得非常古怪……」 「……段老师,那张CD你拿来了么?」半晌投有开口的马楠忽然问道。 「我带采了今天本来就是想要你们听听看。」 说着,段林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一台CD机以及两个可以外放的微型音响按下play晒键。随即震耳欲聋的音乐就倾泻了出来。 「是很普通的音乐啊,蛮好听的。」沐紫听了半天。并役有听出未什么异常。 然而旁边的袁荃和马楠却都听得皱起了眉头,袁荃站起采走到机器旁将声音放大,然后一「声音!」沐紫也听到了。凉讶地叫了出采。 明白他们也发现了段林有点沉重地点头。 「你们也听到了吧。这首曲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异常的是曲子的背景部分,仔细听得话可以听到……我们的声音……都被录在CD上面了。」 沐紫瞪大了眼睛。困惑的目光迎向那台CD机,与此同时,马楠拿烟的手却又颤了颤。小小的餐厅包厢内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四个人的往意力都集中在正在播放的那首曲子的背景部分。 「我听到了,有我、阿荃、马老师、段老师还有……晓岚!?天。我们几个人的声音都在这张CD上面?!」闭着眼睛分辨着。沐紫在辨出后一脸大骇。「啊?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去录过什么音啊!」双手撑住桌子。沐紫站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我也从来没有录过这种音。」 段林苦笑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忽然黯淡了下未,「那个男人说他在他的房问听到我们的声音,他可以听到我的闹铃响,可以听到我拍墙的声音,听到狗叫,而且……」脸色又暗了暗。段林继续说:「他说他曾经听到一个女孩的求救声,那天他家的玻璃还碎掉了……「非常巧合的是,那天正好是贺晓岚同学……〖离开〗的那天。」 随着段林的叙述,沐紫的眼睛越睁越大、马楠只是皱着眉。用力吸着烟。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可是我现在却相信了那个男人的话。 他说……我们住在一个六人房间。 虽然彼此看不到,可是彼此存在。」段林没指望沐紫和马楠能够立即相信他的话。不过出乎他意喇的,沐紫听完他的话却忽然站了起来。 「……天啊……」沫紫的眼睛忽然瞪太着向身旁脸色苍白的袁荃,「前几天阿荃你不是和我说过么?说晓岚死前曾经和她通电话。电话里……阿荃说她听到晓岚家似乎有其它人存在。 「可是晓岚却是断然否认的。还因为这个愤然挂了电活。而且……事发之前晓岚家的狗确买叫了很多天……天一」明明住得十万八千里遥远的人啊!怎么可能一原本以为不会被人相信的话。却在沐紫这里得到了更进一步的确认,段林犹思地看向马楠,马楠面无表情,只是吸着烟,他似乎在想着什么,烧到尽头的烟灼伤他手指,那种疼痛终于将男人的心神重新拉回。 看了看自己被轻微灼伤的手指,马楠还是没有说话,就在段林以为他会完全不相信转身离开的时候。马楠忽然从身上掏出一张纸。 像是被探搓很久的纸张。中间有被透明胶带纸贴合的痕迹。 段林迟疑了一下,在马楠的示意下拿过那张纸。看到上面内答的时候他诧异地「咦」了一声,沐紫见状也凑过来看,然后露出了段林一样的诧异表情。 那是他们的社团申请表格。 当时想没有觉得任何诧异,可是现在看来却让人胆战心惊!贺晓岚。段林,沐紫。袁荃……表格上学务长签章一栏是空白的,不过可以想象,如果现任学务长马楠将自已的名字签上去的话。这份表格上面的名字就……「我前段时间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看到一张表格要我签字,大概是上面有我自己的名字的缘故,我对那个梦记得异常清楚,上面除了我认识的名字以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名字,以及一个电话号码一样的乐西。 「我当时没有在意一梦而己,那份表格或许是我白天处理过的某一张而己,我一直这样想,直到一「那天那个叫贺晓岚的学生出现在我的班里,然后她拿了这张表格要我签字。」 「什么?!」沐紧惊叫出声,「这就是你不签字的原因?」马楠缓缓点头。 「那个电话号码我原木没有多想,可是那天段老师你。用捡来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那个号码我好熟悉,竟是梦里看到的那个号码。然后今天号码的主人死了。 干是我忽然明白了……「那个名单果然是有意义的。那个名单该不会就是宣告死亡的名单吧?」马楠说着。原木平静的声音终于开始出现波动。抱注自己的头,男人的身体开始不停颤抖。 看着自己一向稳重的上司忽然变成这个样子,段林知道他压抑很久了。正想要过劫白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忽然一「小心!」伴随着袁荃的一声尖叫。段林的视线拓地同窗外看去,透过被拉上的百叶窗。勉强能辨出一个黑影。正朝几人所在的包厢横冲直撞而采。想也不想。段林用为推开离自己最近的。因为忽然看这一幕吓傻了,无法做出相应反应的马楠。 伴随着一声巨响。段林感到瓦砾砸上了自己的肩头,本能的用头护住头部,段林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等待未知的后续……索性并役有什么后续。余彼平息之后,段林第一个想法就是那三个人的安全。慌张地四顾,段林第一眼就看到离自己五米远左右,一脸标愕表情坐在地上的马楠,看起来除了受惊他没有什么事倩……咬了叹牙段林勉强站起来,回身后看去:袁荃和沐紫紧紧抱在一起。除了灰头土脸了一些也没有什么大碍。 倒是自己……段林眼前一花。视线对上自己的左臂刚才光顾用胳膊护住头部了,结果头没事,倒是似乎把胳膊砸伤了。咬紧牙关,段林向前方走去,想要搀扶还坐在地上的马楠。岂料刚碰到对方的衣角就被对万狠狠推开!「果然是‘那个’!会死的!我们会死的!」耳边忽然德起马楠的吼叫,他的吼声如此之大,段林感到耳朵有点疼。 「马老师,您先静一静……」 「下一个要死的人是睡?为什么车子会撞过来?难道是我?不!我没有签字!我没有签字呀。我要离开……离开你们,我没签字所以我不会有事的……只要离你们远一些」马楠的声音越来越慌乱,他拼命地想要站起来。谁知刚起来就栽倒,看着抱着右腿一脸痛苦蜷缩在地上呻吟的马楠,段林这才发现他的右腿好像受伤了。 叹口气,段林重新去搀扶对方。这一回马树没有拒绝他的帮手,情绪重新恢复冷静的男人表清呆滞着,看不出想法。 事故的原因是司机酒后驾驶,幸好撞上的是玻璃,倘若撞上的是砖墙,那个司机不死也得重伤。 被碰撞吓得当场醒酒的司机只是轻伤,接到报案的警察过来处理完,顺便带着五个人去医院。 段林的胳膊是被玻璃刺伤的,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那块祸首的玻璃还插在段林身上。据医生说只要再偏一点,那块玻璃就会从背后刺入段林的心脏!马楠的右腿则是被落下来的石头压得骨折,被裹上了重重的石膏之后暂无大碍。 袁荃和沐紫则是毫发无伤。 病房里,段林吊着胳膊,马楠吊着右腿,几个人安安静静。 「那个只是意外吧?」抬起剩下的那只胳膊用手抓着头,段林道。 话音一落,他就知道自己挑了一个并不好玩的话题。 「晓岚和刚才那个男人的死亡,也都说是意外。」 室内于是再度陷入寂静。 「你们不要太担心,下一个出事的人搞不好……是我。」 段林忽然开口,「不是差一点刺入心脏么?现在我们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想想看如何避免,虽然是意外,但是正是因为是意外才能被预防啊。 我们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晓岚同学那一次是瓦斯中毒,瓦斯热水器容易发生瓦斯中毒,这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叶南山则是因为车祸,如呆他没有那么慌张、能够放慢脚步的话,或许能够注意到过来的车辆……」 「这些事隋说是意外,其实也是意科之中吧,如果是得了什么重病,我们或许真的只能等死,可是如果是意外的话,或许还能活下去,将一切隐患排除,还是有可能的。」 虽然无人应和,段林还是静静说着,不多时袁荃的母亲来了,代替行动不便的马楠给对方赔了不是,段林目送袁荃的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女儿的朋友离开,沐紫的母亲似乎很忙的样子,一直役有联系上。 马楠今天是要暂时住院了,段林却没有必要,正想找个什么理由告辞,马楠忽然开口了。 「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洒脱,如呆我的记忆没有错误的话,如果我梦里名单上的顺序和死亡有某种关系的话……下一个人应该真的就是你。「目前虽然只死了两个人,但是都是按照那份名单的顺序死的,叶南山的那个号码……正好是夹在你和贺晓岚名字中间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徐还能这样洒脱?」几乎是带着有点恶意的口气,马楠对段林说着。 同样都是面对死亡,为什么那个年轻人可以这样潇洒?「……死亡和交税一样,是无法避免的,不是么?」段林看看床上的男人,苦笑了一下,「这样吧,我先回去,马老师,我明天会帮你请假的。 当然,如果我还能活到明天的话。」 自嘲似地笑了笑,他对自己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马楠垂下眼睛。 「意外……么?」段林刚才那一番话到底听在心里了,马楠打量着自己所在的这间病房:是单人病房里有冷气、有电视,看起来颇为舒适,因为多人病房没地方了,他才被转进这里的,段林提醒说搞不好房费会很高不过这些他现在都不在乎。 马楠只是打量着房屋的设施。 不顾还在疼痛的腿脚,他甚至下床将周围检查了一遍。逃生梯,紧急出口……一个也没有放过,他一一了解它们的确切所在。 其实也没有必要现在就这样担惊受怕。他没有吓唬那个年轻人,如果死亡真的是按照名单中的顺序的话……那个年轻人确实应该是下一个死亡的人,何况他并没有在那张名单上签名。 可是……那个六人房间是怎么回事?而且那个电话号码……马楠总觉得这里似乎有矛盾,可是他想不出来。 「总之,小心总归是没损失的。」 马楠心里对自己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身上的香烟全部扔掉,仔细检查了窗户,马楠安心的准备睡个午觉。 说来也奇怪,大概是脚上的麻醉起了作用或者是白天太累。一向为失眠所苦的他今天居然一躺就睡着了,而且,他又来到了那个梦境,异常情晰。马楠完全役有自己在做梦的感觉,他能感到自己的右腿在隐隐作痛。 梦里他又来到了上次梦中那个地方,他看到了上次看到的那扇窗户,百叶窗,柔和的黄色光芒,似乎是黄昏……然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吞了一口口水,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开始出汗。 紧紧地瞪着房门,甚至连眨眼都不敢眨一下。 为什么这么紧张?门外的人不是贺晓岚么?难道贺晓岚要从地狱给自己送申请表不成?门开了。 马楠看着对方进来,他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可是……为什么看不清楚?马楠拼命睁大眼睛,可是他死活看不到对方的长相,不管他再努力,他的视线始终只能看到对方的脖子以下:是个穿着白色外衣,蓝色裤子的人。 看不出男女,看不出年龄……对方向他递出了一张纸,然后他习凌胜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英雄牌钢笔……「不。」紧紧按住自己的口袋,马楠惊叫着醒过来。 「呼!呼!呼!」马楠急促地喘着粗气、维持着按住左胸的姿势从床上坐起来,太过猛烈的动作带动了大腿的疼痛,惹得马楠低低地骂了一声。 「?!」口袋里硬硬的东西却让马楠微微愣了一下,半晌才想到要摸向口袋。 拿出里面的东西之后,马楠才发现里面的东西不是钢笔,而是自己的手机,这里的病号服上衣只有左胸一个口袋,离不了手机的马楠于是顺手将手机放到了里面。 犹豫了片刻,马楠拨通了段林的手机。 「那个我刚才又梦到那个梦了。」 「啊?」 「就是那个关于名单的梦,这一次……我还没看到自己签名与否就醒,不过……我看到那个人穿着白色的上衣,还有蓝色的裤子」。 「……」对方也沉默了。 「喂,你说我不会死吧?」仿佛求证似的,马楠忽然开口,「我……你帮我找一个人来行不行?我女儿,我和前妻离婚了,碍于面子这段时问我一直没有去看她,我现在忽然想她了……「她在裕彤女中读书,现在三年四班,名叫马如加。学校现在决要下课了,你帮我找她来好不好?」 「嗯,我现在就过去找她。」 段林答应得爽快,挂上电话。 马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习惯性的,地看向窗外。忽然一「哎?」盯着那扇窗户,马楠的眉头越皱越紧。 好像一这扇窗户和梦里看到的那扇好像。 睡前还是白天所以他才没有注意到,这扇窗户和自己办公室的那扇好像,和自己梦里那扇好像……「不、不会吧?」心里忽然浮出一个诡异的念头,马楠开始极力回想刚才的梦境。昏黄的光线,紧闭的百叶窗。然后……「咚!!咚!咚!」门外如此适时地传来的敲门声让马楠瞬间脸色一变。 对方敲得很急切,急促的敲门声和马楠渐决的心跳渐渐合拍。 「马先生,请决点开门!」是查房的医生吧?松了一口气,马楠正要发话让对方进来。忽然……医生?医生?!医生是穿白衣的啊!忽然想到了这一茬,视线猛然落在百叶窗上,马楠的心跳逐渐飙快……不顾还在疼痛的右腿的抗议,马楠以一位骨折病人难以做到的敏捷跳下了床,然后飞快地将房门拉开一道小缝一白衣,蓝裤……「不!你不要进来。千万不要进来!你给我滚开!」完全失去了形象,马楠大声吼叫着,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拉上了门。 被无辜辱骂滚开的医生却没有生气,相反的敲门声更加急切。 「不是开玩笑的。马先生您楼下的病房失火了,目前火势还没有控制住,那间病房的通风管和您这间病房是相通的,火虽然不至于马上烧到您这里来,可是浓烟会灌进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请您现在马上撤离!」那人说的话是真的,马楠看到顺着屋内的排气孔,有淡淡的黑烟飘了进来。 可是即使这样,马楠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将门顶住大口喘着粗气,马楠感到自己的眼皮跳得厉害。 怎么办?自己应该怎么办?自己不应该死啊?要死也不是自己先死啊?可是……梦里那种绝对不能签字的感觉还留在心头,那个进来的人……是死神。 自己绝对不能让他进来。 不让他进来自已就不会死。对!自己绝对不能听他的话。这是那个梦给自已的警告!心里坚定了这个念头,然而浓烟却还是在很狠地冒出,气管本来就不好的马楠开始剧烈地咳嗽,心里忽然一阵惶恐,他知道自己必须出去,火灾中很多入不是被烧死的,大部分其实是被浓烟呛死的!门外的医生似乎终于放弃了自己这个顽固的病人,马楠打开门,果然看到外面不再有对方的身影,可是……火势居然蔓延上来了!走廊里尽是逃生的病人,一片嘈杂。 马楠屏住呼吸决定打开房门离开,谁知一「怎么会?!」门竟然卡住了。怎么办?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胸前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马楠慌张地接了电话,「怎么办?我的房门打不开了。我逃不出去了怎么办?」声音充满了恐嗅,马楠无助地对着电话另一端吼道!「爸爸。你顺着窗户外面的管道爬下来。我是珈珈!爸爸!你行的!快一点!窗户外面的管道能通到地上的,你快点爬下来。」女儿带着哭声的指挥,让马楠心里稍微冷静下来:窗户?对!还有窗户啊。拖着沉重的右腿跑到窗户附近,马楠试探地看了一下窗外:滚滚的黑烟从整栋楼身冒出,烟雾朦胧了他的视线,依稀可以看到楼下黑压压的人群一片,消防车的警笛声用力地响着,十来股水往向楼内喷进来。 在窗户左侧,马楠看到了女儿说的那条可以让他爬下去的通气管道。 没关系的,这里是四楼,就算跳下去都不一定会死……这是唯一的生路了。 马楠小心翼翼地踩着阳台下去,双手双腿夹住管道。顿时感觉自己抱住了一个火往。 不好!太热了!这个管道热度太高了!咬牙切齿地,马楠加快速度向下爬动,一定要快!如果速度慢一点,自己很有可能不是被熏死,也不是被烧死,而是被烤死的!那个场面太过恐怖,马楠不敢多想只能飞快地往下,他甚至不顾身体被管道的凸痕磨伤的疼痛开始往下滑。 胸口,大腿内侧,胳膊……但凡和管道接融的地方无一不是火辣辣地疼痛,马楠甚至开始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极致的疼痛……马楠停住了滑动,几乎想要晕过去的时候,他听到了女儿的哭喊声。 「爸爸。爸爸。你别爬了,你跳下来吧!他们会接住你的!已经能够看到你了!」女儿的话提醒了马楠,果然,自己身下的位置,十来名捎防队员已经展开了防护垫,心一宽,马楠瞬间决定松开管道跳下去,然而……不能动?自己不能动?马楠再次试了试,却发现自己的右腿被牢牢地卡在了管道和墙壁之间!石膏!是石膏!马楠用力挣扎着。越是挣扎越是惶恐:管道的设计似乎是随着高度降低逐渐内缩的,没有发现这一点的自己竟是被活生生地卡主了!皮肉烧烤时发出的丝丝声加剧了马楠的恐惧,很快地,他发现自己连挣扎也做不到了。皮肉由于高温牢牢地粘在了管道上,每挪动一下都是撕掉皮肉般地剧痛。这一黏在宛如烤盘一样的管道上,马楠惊恐地向楼下看去,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女儿。 眼泪汪汪地向自己哭叫的女儿穿着白色的上衣,蓝色的牛仔裤。 被剧烈的疼痛麻痹神经晕倒前,马楠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死神是谁。 死神不是穿黑衣的,世上也有穿着白衣的死神。 他知道了那个梦的后续:他接过了那个名单,听从死神劝告的他一必死无疑。 第九章 记忆的魔术方块 第二天段林看到沐紫的瞬问,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太可怕了。简直不敢相信」站在阳台上向下望着,明明只是二楼,沐紫却感到一阵眩晕。 「昨天还在一起的人,居然只隔了一个晚上就…… 「被烧死、被浓烟熏死都还说得过去,可是由于被卡住而活活烤死这也太扯了吧!简直就像、就像……」就像老天爷故意让他死。 沫紫忽然想起了晓岚葬礼的时候,阿荃爸爸说的那句话:「……自然寿命耗尽时,我们就像枯竭的油灯一般,没有方法可以挽救延长,我们必须准备走。」 「喂。老师……我们不会……真的要死吧?」沐紫说着,眼睛却没有看向段林。 段林心中一动:昨天……马老师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而那个时候……他的声音也和此时的沐紫一样,惶恐而不安,像是想要什么保证似的,拚命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作为安慰,他什么也给不了他们,他不是死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带他们走。 「哈——老师你也不知道。」 沐紫扒住阳台,忽然爬了上去,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段林瞪大了眸子。 「老师你说,一般人从二楼跳下去会不会死?」 「你说什么啊!快点下来!」 「一般人是不会死的,我原来就从二楼掉下来过,连皮都没有破。 可是……我现在跳下去呢?」沐紫看着阳台下,明明只是二楼,她却有种自己站在摩天大楼之顶的感觉。 「如果老天爷要你死的话,估计从一楼阳台跳下去都会死,你说对吧?「这样死去……太不值了……我不想死……」沐紫说着,从阳台上跳下来,女孩的身子慢慢蹲下来。缩成一个小团,沐紫将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泣了。 然而死神役有给他们太多宽松的时间,上午的课程刚刚结束,段林便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放下电话,段林立刻从班里把沐紫叫了出来要她和他一起走。 「发生什么事了?」沐紫心里隐隐不安。 「袁荃自杀了。」 说完之一句,两人之间再无对话。 袁荃是在上午十点的时候被发现自杀的。家里的木质结构房屋有很多横梁,袁荃就是在其中一条横梁上挂了一根绳子,然后将脖子放了上去。 「万幸的是绳子不够结实。中途断了,伤者的母亲听到声音及时赶到将伤者送医,这才终于把她救了回来。」 听说段林是伤者的老师,负责袁荃的医生如是解释道。末了还暗示性地加了一句,「你们当老师的别给孩子太大压力现在的孩子因为学业压力自杀的越来越多了。」 「袁荃才不会自杀。」抓住医生的衣领,沐紫大声吼着,凶悍的样子把医生吓了一跳。 「明明就是自杀,现在的孩子——唉……」初爽了一脸口水的医生抹抹脸,还算有风度地将两人带到袁荃的病房后。嘴里碎碎念着离去。 袁荃躺在床上。两眼直直看着房顶,她的母亲坐在旁边,不停地抹着眼泪,刚抹干的眼角在看到沐紫之后又湿了。 「你告诉我这孩子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前些天那样也就算了,怎么今天居然想不开了呢?你们是好朋友,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袁母拉住沐紫在一旁小声问着。 「我、我……」沐紫的眼光却只是盯着床上的袁荃,看着她焦急的样子,问不出想要答案的袁母终于放开沐紫,自己拉着段林退了出去。 「阿荃,你不会自杀的,那只是意……意外……对不对?」第一次,面对袁荃,沐紫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胆怯。 「……不,我是自杀的,啧……如果是‘意外’如果是‘意外’的话……我岂能活下来?」袁荃的回答让沐紫无语。 阿荃说的没错,每一个人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以外死去的,没有一个例外。 看着阿荃脖子上深深的勒痕,沐紫心里忽然一阵害怕。 「你不要这个样子,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死?」 「……你真的觉得我们活得‘好好’的?」袁荃忽然笑了,「我们随时都会死的,等到那时侯到了。喝口水,洗个操我们都会一命呜呼……太可悲了!那份名单既然是我提议的,干嘛不让我第一个死?我现在很羡幕晓岚。起码她走的时候一点都不会害怕!‘什么也不知道的死去’和‘知道自己要死提心吊胆的死去’相比一我情愿什么也不知道的死去!」 「你——」沐紫有点气愤,气愤她将自己好友的死说得如此无知,想要一巴掌打过去打醒她,可是一看到阿荃颈中的勒痕,沐紫就再也下不去手。 没错,她忍受得够久了……她提议的社团,她提议的社长,她提议的关窗户,她占卜出来的死神牌,她——阿荃不像自己,她是个有责任心而且纤细的人。 「对不起。」 看着自己的好友,沐紫终于低头,像是思考着什么,静默了很久沐紫才再次抬起头,「不过……连自杀都死不了……说明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阿荃,答应我你不要再自杀,答应我好不好?一定有办法的,段林说马老师死前给他打过电话,说他的死神是白上衣蓝裤子的人,事后段林才发现过来看父亲的马老师的女儿,穿的竟然就是那样的衣服。 「马老师就是听从女儿的劝告结果才……才死的,可是这是‘预告’对不对?晓岚死的时候也有预告对不对?「我们可以把握这个预告看看啊。就算无法阻止可是至少可以做到死得明明白白啊!答应我你不会再自杀了!而我会把它找出来!把那个预告找出来给你看!狠狠摇晃着袁荃的身休,沐紫终于大哭出声。 袁荃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顶,终于在沐紫几乎绝望的时候微微地点了点头。 得到心满意足的答案。又和袁荃说了半天,沐紫终于擦着眼泪离开,看着自己刚一离开便端着汤煲进去看望女儿的袁母,沐紫羡慕地叹了口气:自己家的老太婆可不会这样对自己的。 沐紫没有寻求段林的帮助:这种时候,两个都庄黑名单上的人一起活动,搞不好会因此拖累对方,还是自己一个人查比较方便。 沐紫虽然想得情楚,可是想清楚之后就是发愁:自己不是阿荃,对灵异的东西没有研究;自己家也没有养狗汪汪叫发出警告;自己更役有梦到过什么六人房间或者死亡名单之类的东西。 简而言之,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用阿荃的话说自己就是那种会「什么也不知道的死去」的人吧?不忽然想到了什么,沐紫停住了脚步。 自己也有预告的:那个梦里的男人……对呀一自己怎么役有想到呢?比谁都最早出现的正是自已的预兆啊。八岁时候梦里见过的男人,居然不偏不倚在这个节骨眼变为现实出现,这不正是一个最惊人的预兆么!沐紫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那个男子和自己同名同姓。 这真的是巧合么?有如此吻合到诡异的巧合么?放弃了直接回家的想祛,沐紫跑回了学校,直奔资料室,她找了个借口去查自己学长的资料。 非常普通,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男生沐紫的资料很寻常。 她也试图向段林寻求答案,不过对方的回答也是普通得可以,一天下来,沐紫役有得到任何可用的资料。 一天的时间太漫长了。原本随便打个游戏、睡个懒觉就可以应付过去的一天时间,现在在沐紫眼中是如此地宝贵。 一天一夜,她说不定会在这个时间的某一刻离去。 像往常一样很晚才回家,沐紫筋疲力尽地正要开门,忽然门开了——「你——」是母亲,本来以为去国外谈生意的母亲,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已家的客厅。这是沐紫始料不及的。 看看母亲身上完整的套装,又看看屋子角落的行李,「你正要出去?」 「……我刚刚回来。」 说完这句话母亲便一声不吭,沐紫怔了怔,随即不以为意地想要进屋,却忽然被母亲叫住。 「你最近没事吧?」第一次见到母亲的语气如此不确定,沐紫愣住了。 「你的两个好朋友的事清我听说了,她们的事情我很难过,你……没事吧?」沐紫看着低着头的母亲,忽然意识到…… 「你是在关心我?」 「废话。不关心你,怎么会从谈判桌上跑回来??」母亲气冲冲地回答着,说完了才意识到什么似地慌忙收口,然后母女两人对视一眼,忽然笑了。 母亲去厨房做饭的时候,沐紫注意到了不起眼的放在柜子上的机票,按照上面的时间,母亲大概是听说袁荃的事情就回来了,她大概只比自己早进家门几分钟而已。 看着端着热腾腾饭碗过来的母亲,沐紫扔下手中的机票坐到饭桌上,母女俩对坐在饭桌上似乎很久役有这样了。 「袁荃她没事吧?听说是自杀?」母亲吃着面,问着自己,透过面发出的热气看问对面的母亲,沐紫忽然想到这个样子和母亲一起吃饭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嗯,她……只是意外。」 沐紫不愿意过多提起这个问题,大口吃面企图避开这个话题。 「……是压力太大么?齐兰是不是真的很辛苦?要不然妈妈给你办转学?」 「不用了。这种事情你别管。」心里忽然一阵烦躁,沐紫忍不住提高了噪门,看到对面母亲的神色,叹口气。「对不起,妈妈。」 「没事。」 母亲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也继续吃面。 就像两人中间的气氛一样,碗里的面开始凉了,沐紫却忽然意识到,这些都是自己搞的。 心情还是焦躁着,吃完饭后沐紫立刻进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可以听到母亲在厨房刷碗的声音,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从自己房前经过之后。沐紫听到母亲进了屋。 是自己不对,往常明明没有意识到的的事情,沐紫今天却忽然注意到了:母亲的头发开始变白了,即使染过,可是发根还是会露出一点点痕迹,眼角的皱纹也多了。 她到现在也不会做饭,作为一个单亲家庭且母亲在外工作的孩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她确实是这样。 母亲不管走得多早也会给她准备好饭菜,从小到大一天没有忘记过。 母亲不是她想象中的对她漠不关心,相反的,母亲对她的关心有些过头,甚至到了有点溺爱沐紫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 会对母亲的诸多牢骚,其实只是她的任性而己。 她果然就像晓岚说的——是一个只会撒娇的小孩子。 如果自己明天就会忽然死去母亲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自己不能就这样走。猛地坐起来,沐紫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捏了脸颊。 有一种冲动,想要道歉的冲动,沐紫冲进了母亲的卧室,遍寻不见之后,终于在旁边的房间找到了母亲。 「妈妈——」大叫着,沐紫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怎么回事?」母亲的表情诧异着,可是她役有推开自己。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沐紫不知道自己说着什么,只是反复道歉。 「你和妈妈道什么歉啊」有些困惑地,母亲抱紧了她。 「妈妈。如果我哪一天忽然走了你不要太伤心」拉着母亲的手,两个人肩并肩静静坐在一起,对面供奉的是父亲的灵位,母亲经常一个人过来,沐紫受了委屈不想和母亲说的时候,也会一个人来。两个人一起过来倒是很少见。 黑白色的父亲看着对面的妻女,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小孩子没事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什么走不走的不许乱说!」母亲却打了她的嘴一下,轻轻地,力道不大语气却慌张。 「你呀……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因为你有一个好名字。」 「哦?你算过笔划?」 「呵呵比笔划更加灵验。」 「啊?」 「沐紫是你舅舅给你的名字。」 「舅舅个我有舅舅么?」 「有的,他也叫沐紫。 「竟然有这种事?!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问到了一个什么关键的地方,沐紫现在的心情期特又带点激动。 「他在你小时候就离开了,你不记得也是想当然的。」 母亲的回答有些迟疑,这一点引起了沐紫的往意。 「他死了么?」沐紫皱眉。 「不。他只是失踪了。」母亲皱起眉,迅速地反驳之后看到女儿诧异的表清,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的母亲匆忙站了起来,「我累啦今天休息吧。」 沐紫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知道自己问到的东西已经足够。 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舅舅这个存在,说是自己小时候离开的那要自己多小的时候离开,才能让自己一点记忆也投有?何况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舅舅的一样。 沐紫想起了自己梦里见过的那个少年,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少年。 这样想这个预兆果然是成立的。 那个预兆在给自己提示一个人,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如呆要是那样……再也睡不着,沐紫在母亲睡后偷偷溜到了储藏室,她知道母亲经常把一些老东西放在那里,抱着母亲说不定会将和舅舅有关的物品放在那里的念头。沐紫在里面大翻特翻起来。 她在里面翻到了父亲当年的旧衣服,母亲在自己个时候给自己织的毛衣,甚平还翻出了自己小时候的玩具一堆……然而和「舅舅」有关的物品,别说书信了,就连照片也役有一张。 「妈妈竟然将这些东西保存得这般好」看着自己个时候玩过的那些小玩意,沐紫苦笑着。 随手拿起旁边一个木质魔术方块,不经意地在上面发现了「沐紫」两个字。 「呵呵……」将上面的尘土蹭掉,沐紫试图解开这个魔术方块,对于这个魔术方块沐紫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 可是上面既然写着她的名字,那么这个魔术方块应该是自己的不对。忽然想到了什么,沐紫忽然楞住了。 名字叫沐紫这个名字的这个家里不是还有一个人么?仔细看向魔术方块上面的「沐紫」二字。这一次沐紫看得异常仔细,心里原本朦胧的念头越发肯定,沐紫有点紧张有点兴奋:这两个字不是她写的!如呆这是另外一个「沐紫」的东西的话。那么就说明这些东西不是自已的,而是舅舅的!心里的魔术方块登时打开了,几乎是颤抖着,林紫重新在月陛写着「沐紫」二字的物品中来回寻找,终于……她找到了几本高中课本和笔记一样的东西。 那个绝对不是她的,她现在才上高中,怎么会有旧的高中课本放在储藏室?!在课本中翻着,她盼望着发现什么然而又害怕发现什么,复杂的心清中,一张纸忽然从某个本子里落下。 一开始以为是本子旧了掉落的页,然而拿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是另外的东西。 迟疑了两秒钟,沐紫打开了那个对折的纸页,然后——「天啊」不敢相信地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沐紫惊呆了。 那是一张医院里的病床登记单。 很老了,上面清楚写着的「二000年七月」的日期,告诉了沐紫它来自七年前。 这是一份名单,上面是十个人,大部分名字她不认得,然而其中却有两个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张天宇和沐紫。 「爸爸和……」张天宇是沐紫己经去世多年父亲的名字,而上面最后一个登记着的沐紫「难道是舅舅?」这张名单上。爸爸己经去世了,舅舅妈妈虽然役有说他死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沐紫忽然想起马楠说过的那份名单。 「七年前我八岁这也太巧了」又是一个惊人的巧合,让沐紫无法不去注意。 仔细地看了看国晓的名称:A县县立第一医院。 A县一沐茉小时候居住的地方、距离现在住的B市不远。大概一百公里的距离。 「有必要查一下……」紧紧攥住那张薄脆发黄的纸,沐紫感到自己的声音身休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第十章 沐紫 「死后的世界也许不错,证据有两个:一个是婴儿一出生就会哭,因为知道人世苦,还有就是死掉的人都没有回来过,必是那里比这里强。」 这一天,袁荃想了很多,可是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两句话。 她给名字出现在月附名单上的所有人做了占卜,最基本的三角阵,三张牌分别代表一个人的现在、过去和未来。 非常巧合的,六个人的现在过去不尽相同,然而三个人的未来却全是一张牌。13号,死神降临。 一般情况下,她不想简单地将牌解释为死亡的意思,可是之前己经有三个人验证了这张牌的死亡的涵义。 如果六个人的命运指向都是一样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她答应了阿紫不会再自杀,可是现在却非常后悔当时答应了。 不只一次想,与其现在这样心惊胆战地活着,还真不如死了好,望着镜子里那道深深的勒痕,袁荃不禁想,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干脆地勒死。 「阿荃,小紫打来电话。」 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 「不接。」 袁荃冷淡地回答。 「哦……小紫啊,阿荃她还在睡觉啦,你有什么事先对伯母说吧,我帮你转告她嗯,嗯,好的。 一路平安明再见。」 明明不想听可是母亲的声音偏偏就能透过墙板传入自己的耳朵,听到母亲那一句「一路平安」的时候,袁荃猛地跳下了床。用力推开门,袁荃瞪着母亲。「她和你说什么了你祝她一路平安?!」 「啊?你终于出来了?小紫说她要去隔壁县查一件事,如果那件事查清楚了说不定可以解答困扰你现在的难题,她要我提醒你记住你们的约定。 对了你们有什么约定?」答应我你不会再自杀了?而我会把它找出来。把那个预告找出来给你看!」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阿紫对自己哭着说出的约定。袁荃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无视母亲的惊讶袁荃猛地奔到电话机旁劈里啪啦按下阿紫的电话,袁荃焦急她等特对方接通。 「哟?阿荃你不睡啦?」沐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松。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声音如此轻松?我都快要害怕死了…… 「你……你要去哪里?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颤抖而产厉地,袁荃厉声喝道。 「我要去找我的预兆,告诉你哟,我昨天终于明日我那个梦是某种预兆了,我居然有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舅舅耶。而且在他留下的东西里我发现了一张名单就像马楠老师说他拿到的那张单子一样的东西所以我决定过去名单出处查一下。」 「你开玩笑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阿荃,我没有开玩笑,就是因为到了这种时候我才决定一定要查。 我答应你了的找出预兆给你看。 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出来某些东西的……」沐紫说完便放了电话听着电话另一端的嘟音,袁荃咬紧了嘴唇,猛地挂上了电话,她奔到了家旁寺院的大殿。 「请保佑阿紫吧。请……」这个时候,她只能相信神佛的力量了。 双手置于头两侧,袁荃虔诚地祈祷着,脸贴着地面,她看到自己的眼泪将地面渐渐打湿「你不是不信佛的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爸爸……不。是方丈。 他说的没错,虽然从小置身于这种环境。可是对于夺去自己父亲的佛祖,袁荃打内心是无祛信奉的。 「你这阵子一直没有过来呢。 你忘了你移过来的那棵树么?」 「那棵树应该己经死了吧」不感兴趣地,袁荃直起身子,背着父亲抹干了脸上的眼泪。 「你怎么会这么肯定呢?你看,这树活了。」 父亲的话引起了袁荃的注意,向习惯的方向看去。袁荃凉异她发现那棵树居然真的还在。 微微一笑,穿着灰色僧袍的父亲说道:「你那天说的‘叶子黄了是预兆’并没有错,可是预兆也是警告。 这个世界上确实只有必然,如果你看到预兆便断言那棵树会死从而放弃的话那么。那裸树的死亡一定会是必然。 然而,你看到那个预兆将它当作警告。从而寻找原因的话。这裸树说不定会活下来,存活便是它的必然。 这个世界上每件事的发生,确实都有它的预兆。好比这棵树——叶子黄了是一个预兆。可以是预兆自身的衰竭,当然也可以预兆它衰竭的原因:若老叶无变化幼叶先变黄。这是水黄。这树是被浇水过勤了:倘若是自下而上老叶先黄。则是旱黄。这纠乃是缺水。干旱。 如若幼叶肥厚光泽。且凹凸不平则是肥黄。这是施肥过勤或者浓度过高:幼叶嫩茎处先黄的话,则是饿黄。那是肥料不足浓度偏低且施肥间隔过长引起;而幼叶明显黄色。老叶程度较轻:叶肉黄,叶脉绿。形成典型网络的话那是缺铁性黄。那是告诉人们土壤肥力条件变化太大啦。 预兆只有一个。可是针对预兆的不同,可以采取下同对策:水黄的植物就去控水。旱黄的就要及时补水;肥黄的刻空肥、中耕、浇水。饿黄的则要赶紧施肥……预兆是警告,如果正确领会它的话,成许可以及时预防,避免悲剧的发生,不好的必然变为好的必然,这才是正确的理解,你说呢?」灰衣僧人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袁荃心里,看着中庭里重新变得郁郁葱葱的花树袁荃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看到预兆无可奈何放任事情发生,那是无法避免的,然而看到预兆却放任事情发生那是悲哀的。什么也不做就放弃生存的可能……太悲哀了!为什么老天爷会让某些人预见到自己的死亡呢?真的只是命运的作弄么?是命运喜欢看着无法抗拒它的人们,顺从在它安排的恶意之下的丑相……又或者是命运给这些人的一次机会?看到征兆,找到方法,然后避免悲剧发生……或许这才是老天爷让那些人看到预兆的理由?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必然是要靠自己创造的。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必然」呢?袁荃发觉自己正处于从来没有过的精神状态中。 害泊,是的,她害怕,作为一个凡人,她有绝对的理由对死亡产生畏惧;可是她又怀抱着满腔的兴奋,那种说不定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探究出命运诡计的兴奋。没有人知道在命运的十字路口的哪一个方向死神会忽然降临,也没有人知道是谁,是什么将把她带离这个世界。 因为迷惘,所以才想要知道。 人类原本非常渺小,随着力量的不断扩张,人类开始不再满足于浑浑噩噩,他们开始研究自己的出生,生病,死亡……研究的过程中人类发现:仅从生理的角度把握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很多现象解释不清。于是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有那些胆大妄为的人试图看破天机,从神的角度把握人类最终的秘密。 于是便有了各种各样的占卜、预测。 八字,生肖、铁板算命。秤骨法,星座天体、塔罗牌……人们借助各种已知的手段,试图能够在混沌中看到一丝未来的预感。 自己不是一宜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么?怎么事请发生到自己头上却退缩了么?因为无力抗拒而退缩?或者只是因为害怕而退缩?阿紫也害怕,所以她役有放弃,因为她相信说不定还有挽救的机会,目己要和她并肩战斗!要找到那个「预兆」!然后想法找出自己应该采取的正确的对策。回头重新看向阿紫送给自己的那小小花树的时候……阳光洒在花树那郁郁葱葱的叶子上,反射出灼眼的光芒,让人无法逼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袁荃对着父亲所在的方向鞠了鞠躬,然后飞快地奔出了寺庙。阿紫追查的东西是名单的话,自己就从「房间」开始!戴上厚厚的围巾。遮住自己企图以自杀的形式中止恐俱带未的丑陋疤痕,袁荃坐上了往市内的公交车。 前几天餐厅的人曾经打电话给她,要她把当时留在原地的东西拿走,她一直没有去,而今天她要过去把「东西」拿回采。 所谓「东西」,指的是段林当时要她们听的C——叶南山在他自己的房间录下六人声音的那一张。 拿到东西之后她便自行去了图书馆。安安静静地环境里,她开始认真聆听这张CD,拿出一个本子,她将自己听到的话一句一句写在本子上。 「需要……帮忙么……」 「今天我……不……上学……了……」 「那个老头……不签名……」 「救命……救……命……」 「哗啦!」 「汪汪!汪汪!汪!」 「咳——」 「今天……上……」 「救……救……」 「您好……是段林,您……是那个和我……错电话的人吧?」 「是……我是……到你电话的人……」 「……你为什么……」 「我……今天不想……」 「怎么会这样呢?」 「……我发现……」 「咳!咳——」 「……」 「……怎么办?我的房门打不开……我逃下出去了……」看起非常杂乱的话,没有什么规律可寻,很多音听不情楚,袁荃只能勉强记一个大慨。 皱皱眉头,她将CD倒回去,然后重新听,这一回她不是单独地记录,这一回的目的是:对话归位。 段林:「需要……帮忙么……」 「今天我……不……上学……了……」贺晓岚:「那个老头……不签名……」贺晓岚:「救命……救……命……」杂音:「哗啦!」探戈:「汪汪!汪汪!汪!」马楠:「咳——」段林:「今天……上……」贺晓岚:「救……救……」段林:「您好……是段林,您……是那个和我拿……电话的人吧?」叶南山:「是……我是……到你电话的人……」段林:「……你为什么……」阿紫:「我……今天不想……」我:「怎么会这样呢?」我:「……我发现……」马楠:「咳!咳——」 「……」马楠:「……怎么办?我的房门打不开……我逃不出去了……」乍看起来还是杂乱无章的对话,其实根本不成对话吧?完全看不出那句和那句是连着的,根木就像各自说各自的,不过有两句例外。 段林:「您好……是段林,您……是那个和我拿……电话的人吧?」叶南山:「是……我是……到你电话的人……」这两句很明显是一组对话。 袁荃忽然想起来,那天在那个餐馆里段林提过的,似乎曾和叶南山拿错手机的事情。 按照这段对话的内容分析,这组对话应该是发生在段林和叶南山互换手机的那段时间当中,也就是说,这里拿着段林手机的是叶南山,而用叶南山手机接听电话的人才是段林。 这样么?心里有个结好像要打开了,可是似乎又还差一步,袁荃有点焦躁,她的视线落在了最后一句可以听清楚的话上:「……怎么办?我的房门打不开……我逃不出去了……」这句是马楠说的,按照对话内容判断应该是他…… 「离开」的那一天。 可是他这一句又是对谁说的呢?心里朦朦胧胧有一个想法,那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袁荃感到自己的胸口一点点热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收起桌上的东西,袁荃拿着手机走到阅览室外接听电话。 「喂。我是袁荃。」 接下电话,才想起她没有看打来的人是谁。 「我是段林。」 对面传来的男声一如往常般地平稳,然而听到的时候袁荃却忽然楞了楞。 「今天沐紫也没有来学校,打她手机暂时失去联络,所以想找你问一下。」 「她……她家有点事情,她和她妈妈一起外出了。」 「哦……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可以想象对面男子赫然松口气的样子,可是奇异地。袁荃发现自己的心脏缩紧了。 「老师,我想问一句,马老师去世那天有谁和他说过话么?」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呢?」 「不,不过是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而己……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我想想啊……嗯,医院里他有没有和人说过话我不知道,不过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他给你打电话?」 「嗯,是下午的时候。他要我带他女儿过去看他。」 「那么他去世的时候呢?在大楼里被困住的时候有没有和人说过话?」几乎是有点急切地。袁荃提高了嗓门。「……去世的……时侯么?那个时侯他应该没有办法和人说……啊。我想起来了,他女儿和他说过话。用我的手机打的!」 「……怎么会这样……」手里的手机一下子掉在地上。眼睛睁到不能再大,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袁荃捂住了自己的嘴!「怎么会这样!」没错。她终于发现了。发现那些看似没有关联的对话暗藏的共同点,那就是:这里,这五个人。每一个人都和段林发生过一次对话。 关键人物是「段林」!袁荃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和段林的对话一l「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呢?」 「不,不过是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而己……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怎么会这样……」一开始死括想不起来何时说过的话妍今终干找到了,不是有没有想起来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发生过的问题!为什么CD背景上会有自己未来某天和段林的对话?还有手机。 加上叶南山的女儿……所有的对话,其实都是段林手机里和某人的对话。 事情的共同点并下是段林,而是段林的「手机」!手机那头段林还在不解地说着,完全陷入自己思考的袁荃慌张地切断了通话,迅速奔出了图书馆。 天啊!居然……不知奔了多久,袁荃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想,她终于发现了真正的名单。真正的死神的通知书在段林那里!在段林的手机里!段林有自己这边几个人的电话,他的手机里,自己几个人的名字应该是以「姓名」的形式存在的,而他之前并不认识的叶南山……则是只能以电话号码的形式出现,至于段林自己的名字……说不定是他家的座机。 这才是马楠梦里见到的死亡通知书!而段林打电话之后,就是被打通电话的那个人死去的时刻!多么明显地来自死神的预告?天……不!还没在解开谜底的喜悦中陶醉多久,袁荃忽然愣住了。 不!自己自己刚刚接了段林的电话,这么说。下一个死去的人是自己?!要通知阿紫!急切地拨着阿紫的手机,却发现阿紫的手机暂时无法接通,一方面庆幸,庆幸自己无法打通的话段林也无祛打通,然而另一方面却焦急「对了,简讯……」输入阿紫的电话号码,然后开始编辑短讯内容。袁荃定在原地,开始专心的打字,有一件事她一定要告诉阿紫:阿紫,段林手机上的呼入电话记录才是死亡通知,段林才是死神!袁荃是如此的专心,以至于她役有发觉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以至于她役有发觉她所在的位置乃是马路中央,站在往来车道中央,袁荃焦急她写着简讯内容,然而,刚刚打完「机」字,忽然——「啊!」脖子上骤然一紧,抛开手中的手机,袁荃不敢相信地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忽然她看到自己飞了起来不只有自己的头飞了起来,马路中间,她的身体还屹然屹立在中央,分别开往东、西两个方向的两辆汽车,各自有一个部位钩住了她的围巾,围巾被拉得直直的,就像一条绞绳,中心的绞点一她的脖子。「不!」无声地喊叫着,袁荃再无意识。 沐紫的手机充好电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简讯。 只有一条新短梢息,来自阿荃的。 「‘阿紫,段林手机’这是啥米碗糕?莫非是要我给段林打电话?」沐紫寻思着,不过她还是先拨通了袁荃的手机,她有重要的事清想要告诉阿荃。一定要第一个告诉阿荃。可是接通手机的却是一个男人,他用冰冷的声音告诉沐紫——袁荃死了。 事情是在中午的时候发生,袁荃忽然冲进机动车道,东、西过往的两辆汽车分别钩住了她围巾的一角,时速超过八十公里的两辆汽车、两股完全不同方向的力的作用下,围巾就像一个绞盘……绞掉了袁荃的头颅…… 「由于死者之前有过自杀行为,所以这次事故不排除死者自杀的可能……」 「骗人!阿荃不可能是自杀!阿荃和我约定好了的!她绝对不会再自杀!我要给她找到‘预兆’……」捂住自己的嘴,沐紫感到大量冰凉的液体从她眼里滚落。 因为自己没有找到预兆么?可是自己己经发现一点苗头了,她原本想要马上告诉月荃,阿荃那么聪明一定可以找到真正的「预兆!」的啊!紧紧握住手中的纸,沐紫大哭出声。 她去了那家医院。千辛万苦凭着当年病人女儿的身分看到了当年的病人档案。 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那份名单上记录的名早包括自己父亲在内,几乎都死去了。 之所以说是「几乎」因为有一个人没有死亡,那个人是「沐紫」。 「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天……长这么大了啊……」居然还让沐紫遇上了一名当时的医生,对方的回答让沐紫大吃一惊,慌忙拉住对方询问当时的情况,谁知明日当年的事情之后,沐紫更加疑惑了。 这张住院名单上最后一个沐紫不是自己的舅舅,而是自己。 据说自己当年也是病得要死眼看就没救了,可是自己却活下来了。虽然很多事情记不得了,可是沐紫活下来了。 为此她去查了她家户籍登记的情况,那一年父亲的户籍由于死亡被撤除,而舅舅的户籍被登入失踪人口。 除此之外,沐紫还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那就是一她原本以为母亲是为了纪念舅舅,将自己改名叫舅舅的名字。然而她查询的结果,却是自己根本没有改名历史,她一出生就随母姓,而改名的却是自己的舅舅。舅舅原来不叫沐紫,却在八年前忽然改名叫沐紫。 改名之后没几天舅舅就失踪了,再也役有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说明了什么?为什么明明该死的自己没有死、而不该死亡的舅舅却改名之后失去了行踪?「再过几天,你舅舅就失踪满七年了,到时候……他就会被人口管理局宣布死亡了……」记得户籍管理处的女人当时这样说了一句,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好像是舅舅代替我去死了一样……」喃喃的,沐紫缓缓地跪到了地上。 抬起头,她向四楼看去。 她现在站在沐紫登记在学校的家庭住址所在,她心里有种直觉,直觉这个「沐紫」和那个「沐紫」有关。 坐在电梯里忐忑不安地上到四楼,手机却忽然响了。 「段老师?啊。对了正好问问他为什么阿荃会发简讯给我」手忙脚乱地,正要按下通话键的时候电梯门忽然开了。 「你」看到站在电梯口的男人的瞬间,沐紫呆住了。那就是她这次要来找的男人,是那个沐紫他现在站在这里,似乎在等特着什么,他在等特叮你我有话要对你」沐紫正要开口,却发现对方冷不防将自己手中的电话拿走,然后代替自己接听。 「嗯,是我,沐紫,没什么,你别打电话了,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一会儿就回去了……」那个沐紫冷冷地说着,然后自行切断了手机。 「你这个人凭什么接我的电话?」沐紫有点愕然。 「哼。」 对方却只是冷冷一笑,将想要跨出电梯的沐紫用力推入电梯,然后替她技下了向下的按钮。 「离开这里,你不要再来了。」 随着电梯门的逐渐闭合。男生端秀而冷漠的脸渐渐消失不见,沐紫觉得自己似乎在曾经的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幕。 很多年以前。这样一个男生也是这样推开了自己,代替自己走人了一个漆黑的所在…… 「舅舅」嘴里喃喃着,重新回到一楼的沐紫忽然发疯似地重新按下通往四楼的按钮,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找到那一层楼。 接下来的半天内她一直重复着去往四楼的行为,直到有人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对她说:「这里根本就投有四楼。」 「那个按钮只是作作样子的,四这个数字不吉利啦,所以刻意避开了,你按那个键哪里也去不了……」那人这样说着。 可是如果是她说的那样。第一次的时候她去的是哪里?冥间么?心里想着,沐紫打了个寒战。 尾声 几天后,母亲平静地通知了自己舅舅的死亡。 「失踪七年了,虽然还是无法相信,不过……」母亲挂出了舅舅的黑白照片,指着上面俊秀的少年为沐紫介绍。 「这就是你舅舅,呵呵……你应该不太记得他吧?所以这次算是你们第一次见面」沐紫却摇了摇头,神秘地笑了,「不是第一次见了。」梦里,现实中,她都曾见过这样一名少年:俊秀,硬朗,看起来遍布冬天的气息的少年,其实内心却温暖。 为了挽救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唯一的孩子,他更改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代替了那个孩子去到那个可怕的地方,七年前如此,七年后又如此。 那个人,其实是个很好的好人。 「妈妈,你嫁给张叔叔吧。」 「啊?」 「我想了想,你嫁给他吧,那么好的男人不多了。再过刀萍,你就更老更难嫁出去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呀!」面对忽然改变态度的女儿,沐雨文难得红了一张脸,面容娇羞的女人看起来年轻了十来年。散发着女性特有的温柔光辉。 没办祛,妈妈是女人啊,是女人就会有女人该有的温柔、热情,是女人就会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婀娜多姿。 自己原本讨厌像个女人的母亲。理由归根结底就是「自私」吧?母亲像个女人的样子让自己惶恐。自己想要的只是她作为母亲的样子,因为这种理由就去阻止她追求幸福太自私了。 「妈妈,你结婚没有什么啊……只是不要忘了我就好,还要像以前一样对我就好,不然……我会伤心的。」 沐紫看着母亲认真地说。 看着这样对自己撒娇的女儿,沐雨文一脸惊异地同时眼眶有点湿。 「傻孩子。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啊。」沐雨文抱住女儿。 太久役有拥抱的母女彼此的动作名都有点僵硬,不过没有关系,以后多多拥抱就会熟练,回抱着母亲,沐紫想。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个子己经超过母亲了呢?人都会变的,阿荃曾经这样说过,好的改变不妨多一点。 阿荃己经勇敢地改变了,被她的改变所救的自己也不应该墨守成规,不是么?「不过,如果妈妈嫁了张叔叔,我们就要搬到美国去了,这样也可以么?」 「可以啊!这里的教育制度太无聊了,我想去美国,我超爱NBA的!不过妈妈,即使你嫁了张叔叔我也不要改名,好么?」坐在母亲旁边,原本一脸开心的沐紫忽然正色说道。 「当然,他要让你改名我就不嫁了,这辈子你就叫休紫,谁也不许改!」看着母亲理所当然的反应,沐紫挑了挑眉。 「因为……‘沐紫’是世界上最好的名字。」 看着看向自己的女儿,沐雨文笑了,目光看向窗外,她想起了七年前弟弟和自己最后的对话——「姐姐,如果哪一天我忽翻消失,给不要害怕!」 「这个孩子就叫沐紫,千万不要改名。」 「沐紫这个名字会保佑这个孩子,‘沐紫’会平安长大。」 「……」没错,阿紫,谢谢你的保佑,这个孩子己经平安长大。 ——六人房间全书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月下桑,很高兴在第六本和大家见面。 之前的故事似乎都是和「鬼」牵连到的故事,我是个很讨厌固定模式的人,所以这一次就想写一本和鬼无关的故事。 不过还是亡灵的故事。所以基本上和亡灵书这个主题还是相关的。 关于沐紫这个人的身世,在这里算是公开了,一直都是冷眼看着段林在故事里被耍的团团转也不帮忙的冷竣少年,原来是一个好人,想不到吧?(起码我没想到。)而一开始老好人姿态出现的段林其实有着更探沉的身分。 关于这本书的灵感:我是相信死亡有征兆的,我说过的梦到外婆去世的事情,还有投有说过的上小学前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开学前明明约好一起参加开学典礼的,然而第二天我站在楼上,看到楼下他的家人穿着黑衣从接下鱼贯而过。 当时还在世的外婆告诉我,今天她陪我上学,XXX(我那个好友的名字)昨天走了。 中国人是很避讳死亡的,即使是「死」了,住往也会用别的说祛代替,我的好朋友「走」了。 走得潇洒,走得一干二净。 据说是洗脸的时候淹死的,洗脸能够淹死人,太下可思议了吧?不过从那次开始我便得了恐水症,半年的强迫险与水接触才好。 (这其实是第三本《背面》的灵感来源)很小的事清也会死人的,有的时候看到诸如此类的荒诞死因,我就会想:这是该着那个人去了。 注定的死亡是无法抗拒的,这是褂肖极的想法,下过也因此产生了将这个主题定为第六本内容的念头。 这本也不算很恐沛的故事,某种层面说,只是关于死亡的一种讨论。 希望大家看得愉快,谢谢,我们下本见。 亡灵书之七《亡灵归来》[大结局] 文案 不要打扰在沉眠中的人,更不要拿走不属於你的东西…… 两个盗墓者,来到「汾岭」这个毫不起眼的小村子,做着发财梦的他们,发现了可怕的坟场,还挖出了宛如活人的「她」…… 「她」要取回失去的一切,戒指、断手、丈夫,还有……儿子! 同时,段林的身世之谜,也将揭晓! 亡灵归来了……回来的,是谁? 「教授……你说……会不会是舒佳自己走出去的?」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砸中了段润之,也砸中了说出这句话的王一函。 如果说这句话带来的惊愕程度只是暴风雨的话,那麽,三个月之後,舒佳在某个早上重新出现在段润之办公室的时候,带来的就是史上最强的飓风! 重新回来的舒佳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非但如此,而且…… 舒佳怀孕了。 那之後过没有多久,段教授就消失了,连同怀孕的死者──舒佳。 【楔子】 永远不要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一章】盗墓夜惊魂 世上三百六十五个行当,盗墓也是其中一种,做为小偷的分支,盗墓也是偷盗;与普通偷盗不同的是,盗墓盗的是死人的家当。 赵金魁和郑宝仁就是盗死人家当的盗墓人。 两个人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精精壮壮、皮肤黝黑的赵金魁是个看上去像乡下人的汉子,事实上他本来也是个乡下人,觉得种田赚钱太少,后来做了这没本生意。 郑宝仁就不同,长相斯斯文文的,说话永远温和有礼,还戴了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就像个文化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看不出他做的竟是死人的买卖! 务农出身的赵金魁有的是力气和胆量,毕业于T大考古学系的郑宝仁有知识和头脑,机缘巧合之下两人一拍即合,就此成了搭档,十年下来也算业界小有名气的人物。 不同于其他那些同行见坟就挖、每天都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挖个三百三十天的作风,这对二人组每年只做一次买卖,而这一次买卖往往就够两人吃香喝辣一整年。 别人都不理解为什么那两个人一挖就能挖出宝来,也不懂为什么一挖就能挖出宝来还不天天挖多赚他几笔,问起的时候郑宝仁总是斯斯文文的笑笑,但笑不语。 他们这每年一次的买卖可不是外人想像中那般容易,一年中闲暇的时候他们也不像外人以为的无所事事,每一天,他们都在为下一笔生意做详细的规画。 流传在外界的古董是线索,分析它们的年分,周身的土壤环境……小心翼翼的顺藤摸瓜摸到它们的可能出土地,然后调查当地的历史,考察当年的大户祖坟,这样才造就了外人眼中的一挖一个准,可没有想像中那样容易!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叫「汾岭」的地方。 两人原本刚刚做完一笔「生意」归来,火车上偶然遇到了一名年轻男子,多年积累下来的好眼力,让赵金魁一眼认出了男子身上的玉是块宝! 再三盘问之下得知了那个叫汾岭的地名,原本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谁知那个男人指的地方竟是错的,上了那个男子大当的两人在错误的车站下了车,荒山野岭走了好久才知道自己根本来错了地方。 不过幸好那名男子说的地名倒是对的,这里确实有个叫汾岭的地方。而且在附近,两人还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说法—— 「那个村子闹鬼啦!好好的山不去养牛养羊,埋的全是死人,什么‘汾岭’——根本就是‘坟’岭!啧!好邪门的地方哩!」 这句会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心里发毛的话,却让赵郑二人如获至宝,两人知道:找对地方了。 不过接下来,两人还是没能顺利进行挖宝的计画;那个地方发生了命案,员警介入调查,等到风声平息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而这个时候,那个地方因为凶杀案发生的湖,已经俨然成为一个观光圣地。 「那个男人身上的玉佩应该是清朝的古物。玉佩这种装饰品盛行在明清两代,清朝的玉佩比起明朝尺寸大很多,他身上那块玉佩属于清朝前期的流行尺寸,清代晚期的玉佩要更笨重一点。 「不过难得那男人身上的玉佩雕功好,玉质也好,虽然当时无缘细看,不过那玉佩确实是大家之物,而且那种玉材确实是这汾岭附近的特产,如果没有错的话……」推了推鼻梁上方的金边眼镜,郑宝仁眯着一双细细的狐狸眼打量着前方,笑了。 「这附近有‘大户’。」 现在在两人面前的,就是那男子口中汾岭的村子,隔着浓浓的雾气,依稀可见雾水之后庞大的山形,按照传闻,那便是这村子百年来扎坟的所在。远远看去,那山就像一座天然的大坟。 「我们到了,下车吧。」 从车子上下来,付了司机车款,两人背着稍嫌笨重的行李下了车。 ◇  ◇  ◇ 「这座湖便是当时出事故的湖呢,听说这个村子里从很多年前开始,便将死去的村民尸体抛入湖水之中,还要分尸呢!」 「天!好……恶心!那么说的话,这湖下面岂不都是死人骨头?」 「没错,而且当时还有震惊全国的罕见颅骨出水呢!」 「啊?」 「就是那个有两张脸的人头啊!很有名啊!」 「你说那个啊!天!好恶心啊。」 和他们同往的有几名年轻人,看上去像是来这里做猎奇之旅的,也只有这些人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这座湖美则美矣,可是一旦和死亡联系起来,这种美丽就笼罩了一层恐怖色彩。 所以来这里的,多半是那些喜欢刺激的年轻人,郑宝仁和赵金魁混在里面,显得有一点点突兀。 假装是普通的观光客,浑浑噩噩的和一帮年轻人东瞅西看四处拍照留念,暗地里悄悄做好记号。两人打算今晚就活动,目标当然不是那座湖;那座已经被警方清理一空的湖只剩下空壳,而且就算有陪葬品也只是普通的东西。 他们的目标是湖后面的那座山。 「按照中国传统的风水学,那座山确实是块宝地,我查过,汾岭这一带在清朝前期成了王家封地,和那年轻人的玉佩年代相符,而这一带近几年确实偶而有人能捡到一些破旧的古董碎片……」 郑宝仁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前方的地形,他们正在前往后山的路上。 「没错,今天咱们住的那户农家,喂猫喝水用的木碗也是古物,你看!」 后面的赵金魁点着头,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碗。翻过碗口看着碗底,仔细敲了敲,郑宝仁笑了,「不错,你这家伙眼力也越发好,这碗极有可能是个宝!虽然这活做的一般,不过木头可是宝贝,能用得起这种贡品级材料的木匠,怕是只有那皇帝爷,有名的木匠皇帝……想起来了么?」 「明熹宗朱由校?」这下子,拿到这只木碗的赵金魁也激动了。 「嗯,那熹宗皇帝作不来,作木匠倒是个好把式,下臣拍皇帝马屁不夸皇帝政绩好、争赞皇帝木匠手艺强,那时候人人以得到熹宗亲手所制品为美事,那皇帝一得意,往往赏赐下臣的东西也改成了自己做的木工艺品。 「为了区分,那皇帝一向会在自己做的东西上留个记号,喏!就是这里这道细痕,这木碗如果是真物,可是要比金饭碗还贵哟!」 郑宝仁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末了将木碗还到仍在激动状态的赵金魁手里。 「我们回去再详细鉴定这只木碗,不过你这个发现给了我们新的希望,如果这木碗确实为熹宗所做……搞不好这里除了清代的古董,还能挖到明代的!」 这个意想不到的希望让两人心情更加振奋,只是这种兴奋之中,郑宝仁心里隐隐一丝不安,四下看了看,他问向身后的男人:「老赵……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吧?」 「当然没有,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乡下人睡得早,他们八点就倒下了,那群年轻人则是喝酒喝得全趴下,咱俩走的时候我扔了根骨头给看门的老狗,那家伙叫都没叫一声。」 「我总觉得有点担心……」 「啧!你哪回不说你担心?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是胆子小……放心,不会被发现啦!」 「……」郑宝仁压了压不断跳动的眼皮,再度往四周看了看。 刚才正在高兴的时候,忽然间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原本以为只是一时的错觉,可是那种被监控的感觉却是生生粘在了身上,如影随形。 忽然!郑宝仁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余光中闪了一闪,人影! 郑宝仁匆忙刹住了脚步,身后的赵金魁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 「怎么了?」赵金魁不解的问。 「你……你看我指的方向,是不是有人?」指着自己左边的一个角落,郑宝仁沉声问。 赵金魁认真地顺着同伴的指引看了看,半晌摇头,「一个人没有,我戴的可是红外线夜视镜!」 郑宝仁犹豫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还不放心的仔细打量那个方向的样子,赵金魁笑着开口,「安心吧,我们买的可是进口货,不会骗人的,那个方向别说活人了,就是兔子也没有一只,当然……死人就不敢保证了,哈哈! 「我们做的这生意不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死人知么?做了十来年,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忽然怕了,死人算什么?死都死了,怕他做啥?」 郑宝仁点着头,后颈同伴看不到的地方,冷汗慢慢顺着脖子滑下来。 他觉得自己确实看到了东西的。可是赵金魁的夜视镜也确实不会说谎,那么…… 「死人……么?哈……哈……」低低的笑了几声,推推下滑的眼镜,郑宝仁继续带头向前走。没错,这座山到了晚上的话,恐怕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都是死人。 这里是死人的领域。 亡者安眠之地。 「我们再小声一点吧。」又推了推眼镜,不着痕迹的擦去颈中的冷汗,郑宝仁重新迈步。 于是一路上两人再无交谈,直到走入了后山之中——郑宝仁最终确定埋宝的地方。 ◇  ◇  ◇ 这里不是观光地,连村人都很少过来。 「据说大部分村里人只有死的时候,才来这里。」啧了一声,赵金魁看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比起刚才经过的地方温暖许多,泥土松软,有一片土地看起来还很新,应该是新坟,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挖掘的价值。 「这里……很暖和呢。」赵金魁松了松领口,然后皱了皱眉头,「你果然从来都是对的,绝对是这里,一股死人味。」 这个村子特异的习惯非常多,比如埋葬地点,又比如扎坟不隆起——完全没有坟包,这里随着地势高低起伏,完全看不出哪里有埋尸体的痕迹。 「妈的……真邪门的村子。」搓着手,赵金魁从包里拿出一根三十厘米长的金属棒,甩了几甩,藏于金属棒内部的部分借着惯性甩出,成了一根两米多长、有着尖锐头部的刺刀一样的东西。 拿着那根金属棒,赵金魁将其刺入地下,借助双手感受泥土以下的感觉;和他不同的,郑宝仁则是先用一支消防栓一样的东西,在地面薄薄喷了一层药水,然后拿了一个笔记型电脑大小的仪器,用延伸出来的探头测量。 看着郑宝仁一脸严肃的样子,赵金魁于是拎着自己的老伙计往相反方向——后山的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越昏黑,一开始手里的金属棒还能感受到刺到木板的感觉,再往里……感觉自己好像刺入了一个什么东西,赵金魁推下了金属棒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他手里这根金属棒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推下按钮的话,会从头部侧面伸出另一个钩子,将按钮固定,这样便将刺中的东西包了起来,如果不是很大的话就可以拎起来。 虽然郑宝仁一直反对他这么做,说是会破坏文物,不过他还是会偷偷这么做:坏了就坏了,有的时候可是能借由钩到的东西,找出更好的东西哩! 赵金魁拉了拉钩中的东西,提不起来,于是稍微用力,还是提不起来,鼻孔里哼了几声,一个用力,感到金属棒另一端的东西忽然一个松动,这时稍微一提,金属棒便破土而出。 赵金魁将头顶的探照灯打开,打量起金属棒顶端被自己刺中钩上来的东西—— 「我的妈呀!」看清手里钩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瞬间,这个一向胆大的汉子也不由向后跳了几步,手中的金属棒一个不小心刺在了自己的左手上,一时间赵金魁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吼叫。 想到自己的所在、所干的事情,赵金魁慌忙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左手被刺的好深,好疼!不过受伤已是家常便饭的男人,仗着自己皮粗肉厚没有在意,拔出金属棒的瞬间彷佛连同刚才的恐惧也拔除了,男人心平气和的看向刺头顶端自己弄上来的东西—— 那是一根手指,干枯的手指。指头根部戴了一只看不清材质的戒指,说来也怪,那手指明明干枯,可是戒指却仍然牢牢的扣在上面。 「妈的……真晦气……」赵金魁原本只是叨念着自己的倒楣,不过……看看手指上的戒指,忽然有了个想法。 赵金魁急忙拿起对讲机呼唤自己的同伴——为了方便联系和防止大声呼唤,两人每次行动都用对讲机联系,「宝仁你过来,我刺着个东西,你过来看一下。」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还有……你以后别叫那么大声!」 对讲机对面郑宝仁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冷静,看样子他听到自己刚才的「猪叫」了。心里想着,赵金魁倒也没在意。 男人受伤的左手淌出了血,顺着他手中的金属棒慢慢下滑,缓缓滴在了那半截手指上…… ◇  ◇  ◇ 郑宝仁被远处一声吼叫吓得差点把手中的机器扔出去,好不容易稳住双手,回过头看着发声的方向,嘴里骂了一句。 「那个莽人!」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郑宝仁决定过去看看。 其实他心里有点害怕,第一次有点害怕。 他事先喷的药水是一种化学药剂,新埋的尸体外面有棺材倒也无所谓,如果是陈年老尸,外面的棺材木可不会像那木匠皇帝那样,用那么高级、千年不腐的木材。 一般的棺木多半会腐蚀,然后尸体发酵腐败产生的物质,会和这种药水起反应产生一种特殊味道的气体,人的鼻子无法嗅出的味道,利用自己手中的高度感应器则可以轻易测得。 赵金魁用土办法,他用的是高科技,两人合作倒是互相弥补、天衣无缝。 之所以会害怕也是因为手里这个东西,往常的话测很久才会有反应,可是今天……机器却一直有显示。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少尸体?多少腐尸? 一想到自己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下尽是骸骨,连经验老道的郑宝仁心里都有点害怕。此外他没有再提起的就是——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半路上就感到的视线,如今还是能感到。在这种到处都是死人的地方,感受到的视线…… 郑宝仁拿起工具向赵金魁的方位走去。 ◇  ◇  ◇ 原来,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相距这么远,听声音还以为很近。 「奇怪了……」 看了看身后的山体,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离开山那么久了么?那座山的背后竟然这么大!而更荒谬的是,这么大的空间居然全做了坟场。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郑宝仁摔倒在地,眼镜就这样从鼻梁上摔了下去,心里暗道糟糕,慌张的在地上摸索,谁知却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眯着眼睛向自己摸到的东西看去,还没看清楚,一种刺鼻的腐臭便冲鼻而来! 「天啊……」只看出一个轮廓,郑宝仁脸色瞬间苍白,胃液随即上涌。 吐了好久,彷佛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光,吐到胃部隐隐发疼,郑宝仁才敢重新打量自己周围的一切。 他的左眼有六百度的近视,右眼则是平光。按住自己的左眼,用健康的右眼看清周围的一切之后,郑宝仁惊呆了。 「天!这是怎么回事?太……」 太惊人了!太不可思议了!太…… 恶心。 郑宝仁这才发现,他现在所在的这块地面,居然摊着几具尸体! 不是新鲜的尸体,像是放了很久,裸露在空气中的尸体就这样腐败,有一具已经变成了白骨,孤单的摊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而从右方草丛中,他可以看到一只疑似人腿的东西。 至于他脚下…… 「呕!」 完全被分尸! 他脚下躺着的只是尸体的躯干部分,爬满白色蛆虫的尸块正发出阵阵恶臭,黑色已经风干的肉干中间,绽着暗黄的脂肪,那即使干枯、但仍然皮开肉绽的尸块上的大洞,就像咧开的大嘴,从里面冒出死亡的口臭。 谋杀?弃尸?脑中飞快的闪过几种可能,郑宝仁再也顾不得捡眼镜,拎起脚下的仪器拔腿就跑,他可以看到前方朝他走来的赵金魁,正要呼喊,忽然脚下一软—— 沼泽?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沼泽! 「老赵!救我!」几乎是落下的瞬间,郑宝仁惶恐的向同伴求救,及时看到这一幕的赵金魁飞快的跑来。 「这……」冲得太猛险些自己也落入沼泽,看着眼前的情景,赵金魁傻眼了! 眼前千真万确是一片沼泽,这种地方会出现沼泽,是谁也想不到的,而且还是一块不算小的沼泽。 郑宝仁下滑的速度太快,眼看没了影子,赵金魁慌张之下忽然看到自己手中的棒子,咬咬牙,拔下刺尖上面钩着的手指头,将它扔进口袋里,接着忙将金属棒向沼泽内捅了进去—— 感觉自己触到什么的瞬间,赵金魁慌张用力将那东西钩上,柔着劲将那东西挑了出来。看到自己挑出的果然是个人,赵金魁顾不得脏污,急忙想去查看郑宝仁的死活,却—— 「我的妈呀!」杀猪似的吼叫又是一声,被自己摸到的东西吓了一跳,赵金魁差点一脚踩空落入沼泽…… 他挑出来的哪里是郑宝仁!根本是一具尸体! 「我的老娘啊——」身子筛糠似的抖着,想到自己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玩意儿,想到那黑糊糊摸起来黏滑的触觉……赵金魁感到自己的腿一阵一阵的发软。 不过毕竟是挖了十来年墓的男人,想到还在沼泽里面的郑宝仁,心想自己可不能就这么把他扔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止住哆嗦,咬着牙,赵金魁硬是重整旗鼓,重新将金属棒伸入沼泽。 前后他又捞出来两个「人」,都是死人,没有郑宝仁。 赵金魁的心越发凉了,在感觉自己又钩到什么的时刻,这名向来胆大包天的汉子几乎想要拔腿逃走。 再钩上来一个死人怎么办?娘啊!这个沼泽里怎么这么多死人? 可是自己再不加油的话,郑宝仁也会在这里面成为一个死人。 咬着牙,赵金魁用力一挑,听到挑起来的人一声咳嗽,赵金魁心里终于一松:这回捞上来的是郑宝仁。 郑宝仁咳嗽着,撑着胳膊慢慢爬起来,视线对上面前不知何时也膝盖一软、跪到地上的赵金魁的时候,两人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有的只有恐惧。 「妈的!这个地方……真邪门。」好不容易才能出声的赵金魁,一开口只来了句这个。 郑宝仁愕然,显然,他是同意的。 刚才心中太过着急没有察觉,劫难之后赵金魁才发现由于自己刚才的用力,手上的伤口迸开,血水流了一胳膊,啐了一口,赵金魁从包里拿出必备的绷带,自己包扎起来。 郑宝仁则是撑着还在虚软的腿,犹豫的走到了赵金魁在自己之前捞上来的那些「人」身边。 「是泥炭鞣尸。」郑宝仁小心的观察完那几具尸体后,忽然开口。 「啥?」包裹完毕的赵金魁随即来到同伴身边。 「听说某些沼泽里面能发现这样的尸体,你看,这几个人的头发和皮肤都变成了暗红色,还这么软……应该是泥炭鞣尸,那是一种尸体现象……」 郑宝仁对尸体研究并不多,会知道这个也是很久以前课堂上老师偶然提起的,平时盗墓挖到这种尸体的机会也并不多,真正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尸体,今天还是第一回。 而且第一回就同时见到三具。 其中一具上面有明显的施暴痕迹,看到那人脖子上明显痕迹的时候,郑宝仁心中忽然一寒。 「你怎么了?不就是死人么?怕啥?」赵金魁说的轻巧,但是始终不肯低下头仔细打量。 「我觉得……我们可能碰到麻烦了。」低着头,郑宝仁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赵金魁听在耳中,好不容易下去的鸡皮疙瘩又麻麻爬了出来。 「你是说……有……」鬼?毕竟是乡下出身,看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赵金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飘〈注:指鬼魂〉。 「我……觉得这个地方是真的不对头,这个人是被谋杀的,很显然是被杀死后扔到这里的。」指着那具尸体,郑宝仁正色道。 「那边……还有几具这样的尸体,这么多的尸体出现在一个地方……太不寻常了,我觉得我们盗墓也就算了,别被什么帮派的给盯上。今天要不然……我们撤吧?」 「……你说的永远是对的,不过……我刚才在一个地方发现一个东西,你去看完那个我们再走?」心里虽然害怕,可是赵金魁还是有点不死心空手而归。 看着同伴,郑宝仁虽然不愿意,可是终究没有耐得住可能会有宝藏的诱惑。 赵金魁掏出了刚才被自己扔进口袋的手指,用力将戒指拔下来递给郑宝仁,赵金魁不经意的略过正要扔掉手指,忽然,他诧异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郑宝仁不解。 「这个手指……」抿着嘴唇,赵金魁犹豫着,「我觉得这根手指……似乎……」 比自己刚才看到的丰润一点了。 犹豫着,赵金魁最终没将自己脑中那个荒谬的念头说出口。 微弱的灯光下,自己掌心内的手指看起来……比自己初见的时候淡了一点,彷佛经过浸泡的萝卜干吸了水分之后那样,微微的膨胀丰润了一点点。 【第二章】掘尸 「这枚戒指是不错,不过……还是算了。」郑宝仁心里毕竟有了一个疙瘩,不愿在此地久留。 「哎?这回听我一次好不好?你既然都说这戒指不错了,我们好歹挖一挖呀!妈的——这地方把老子的三魂吓跑了两魂,现在还没回来呢,非得挖点什么再走!」 金属棒往地下一插,赵金魁的倔劲犯了。 一方面知道这个莽汉一旦倔劲发作是拉也拉不走,另一方面也是感激刚才对方的救命之恩,郑宝仁犹豫了一下,没吭声。 见他这样知道他不太反对了,赵金魁笑嘻嘻的将郑宝仁推到一边,「我挖就好!这死人离地面不远,用金属棒都戳的到,我一个人就行!」 「可是你的手——」 「没事没事!我才不像你们这些读书人这般娇贵——」嘴里说着,赵金魁已经安装好铲子,挖了起来。挖掘中伤口松动血又渗了出来,也不介意,仗着自己身体壮,他只是一股劲的挖。 郑宝仁却觉得自己心神不安起来,好久不跳的眼皮又跳了起来。而少了眼镜的眼睛,由于左右视力不均带来的不平衡感,让他一阵焦躁。 「挖到了!」 赵金魁一声欢呼打断了他的焦躁,站起身来,又是一阵眩晕,郑宝仁只好重新坐下来,看向赵金魁的方向。 赵金魁正用左手去拉那尸体的一头,忽然! 「啊——」 撕心裂肺的一声让郑宝仁心中一颤,以为对方遇上了什么危险,惊恐得什么也顾不上的郑宝仁慌忙跑过去,岂料—— 「没事,忘了我左手刚才受伤了,用劲太猛伤口迸开,疼的我一跳而已,哈哈!不要紧的!」将左手示意给郑宝仁看,赵金魁爽朗的笑了。 那双左手上刚刚包裹的白色绷带早已被血、沼泽泥还有其他污物染脏,乱七八糟看不出原本的白。 「小心点,还是先包一下吧,血流的这么多……」眉头一皱,郑宝仁毫不犹豫的说。 「没事,一点血而已,我没你们读书人那么——」 「娇贵」二字尚未出口,赵金魁嘴里又是一声吼叫。 「啧!老说我们娇贵……是谁整天女人一样大惊小……」郑宝仁的话也没有说完,在他顺着赵金魁的视线看去后。 由于疼痛,被赵金魁甩在地上的尸体在外面的破旧遮掩被揭开后,露出了尸体的本来面目。 那想当然是具尸体,而且是具女尸。即使身上被湿泥弄污看不清本来面目,可是湿泥间显露的莹白皮肤相当具有弹性,白腻而且细滑。 「见鬼了……」喃喃的,郑宝仁说了一句。 「不可能!」他的话却激起了赵金魁一声巨吼! 瞪着自己掌下沉甸甸新死不久的女尸,赵金魁心里忽然一阵慌张,看着郑宝仁完全不理解怔然看向自己的目光,赵金魁摸出刚才那根手指要他看。 「你看!不对啊!这根手指刚刚明明是干枯的!就好像干尸那样干枯!不可能是从这样一具尸体上断掉的——」 赵金魁吼叫着,郑宝仁低下身去看那女尸的手:居然真的少了一根手指! 女尸左手的无名指——赫然是空的。 紧紧握住自己手中的指头,赵金魁忽然想起了握的是个什么东西之后,飞也似的将手中的断指扔到了地上,然后身边传来了郑宝仁的倒吸气声—— 「天!」赵金魁顺着对方的视线,再度看向那根手指的时候,也忍不住到抽了口气:曾几何时……那根手指居然鲜活如新? 还是那根断掉的手指,然而和刚才大不相同的是:那根手指居然变得白白嫩嫩,饱满丰润,就像饱满着血肉…… 等等——血……忽然想到了什么,郑宝仁忽然看向赵金魁的左手:血? 郑宝仁发呆的同时,赵金魁也是一脸惊愕看着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还在流血,刚才流下的血,渗入了土中不太明显,而现在的血,则是滴在那刚刚被他挖出来的女尸身上…… 「不……会……吧……」就像吸食自己的血液一般,赵金魁看着脚下女尸身上的皮肤越来越丰润,越来越饱满…… 「你、你果然什么时候都是对的!我们走!我们赶快……啊!」 慌乱中血液滴上尸体头颅之后的瞬间,隔着泥土,赵金魁看到一片漆黑…… 人眼!那是人眼!这东西睁开眼睛了! 没有看清,可是赵金魁就是知道,慌乱的他顾不上自己的东西,只是想逃,然而脚踝忽然一紧—— 「救我!宝仁你快来救我!救我啊!」 赵金魁感到四根钢棍一样的东西紧紧扣住了自己,他感到那东西勒穿了自己的皮,血液倒流一般…… 那东西在吸他的血! 惊恐间,赵金魁的瞳孔放大着!蒲扇般的手掌用力抓向前方的郑宝仁,彷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死命的抓着! 「不……不……」郑宝仁看呆了。 若非自己衣服被强力撕扯的感觉提醒,他几乎以为自己在作梦,作一个恶梦。 他看着赵金魁彷佛缩水一般,皮下的水分急剧的缩减,原本合适紧绷的皮肤越来越大……一开始他还觉得好笑,因为他想起了总是穿着大自己一号皮肤的沙皮狗。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了,彷佛被吸干一般,赵金魁终于变成了一具被皮包裹着的骷髅。 眼眶干干的,眼球从里面摔下来。 「不!」郑宝仁感到胯下一片湿意。 恐怖还没有结束,接着,他看到了更可怕的事。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那一直细细半眯的狐狸眼第一次被郑宝仁瞪到浑圆—— ◇  ◇  ◇ 「老公,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抱着孩子坐在后座上,汪澈笑咪咪的问着正在开车的张晓亮。 因为全球巡回演出,汪澈在国外待了半年多,直到今天才回国与丈夫重逢,久别胜新婚,两人自是甜蜜。新开的机场离市区很遥远,大概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家,夫妻两人都有些劳顿,刚刚一岁半的女儿更是早已睡熟。 「嗯,我想吃鳕鱼沙拉,宫保鸡丁……不过我最想吃的还是汪汪!」前座的男子推了推眼镜,一脸正经的说着调戏妻子的话,果然惹来了妻子的一阵羞嗔。 「你这个——讨厌!也不看看甜甜也在……色情!」汪澈红了一张脸,噘了一张小嘴,眼睛却巴巴对上照后镜里丈夫看向自己的眼睛。 「呵呵!甜甜才多大呀!她听不懂的,就算听懂了又怎样?我不色情能有她么?」 「讨厌死了!你别看我!快点看前面!呀——」汪澈原本欲拒还羞的话,在看到前方出现的什么时,一下子变成了惊恐! 瞪着一双明眸,女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伴随着汪澈的尖叫和急促的刹车声,张晓亮硬生生停住了车子。 「刚才是不是……有个人……」汪澈瞪着大眼,怯生生的拉着丈夫的衣角。 「你别怕,我下去看看,你看好孩子就行!」皱紧了眉头,张晓亮的脸也是瞬间苍白,安抚好妻子之后自行下了车。 他心里也有点害怕,因为就在刚才自己和妻子调笑的时候,前面忽然冒出个人影来,虽然自己没有撞上什么的感觉,而且也及时刹车,毕竟心里还是很害怕。 张晓亮走到车头,果然,地面上有一名女子横卧在自己车前,女人身上的衣服极是破烂,被泥巴弄得脏兮兮的也就算了,上面还有树叶草叶…… 女人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张晓亮有丝迟疑的走上前去,缓缓弯下身正要去试探女人的鼻息,却被女人冷不防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 那双眼睛非常大,黑的部分极黑,占据了眼球的大部分颜色,在女人满是泥泞的脸上猛然睁开的视觉效果……还真是可怕。 「你、你没事吧?」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张晓亮扶扶眼镜看向地上的女子。 女人艰难的撑了撑身子,半晌再度颓然倒地。 「她……那个……要不要和我们回去?」 忽然发出的女声让张晓亮微微一惊,向声音的方向回过头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妻子抱着孩子从车上下来了。有点紧张的、她站在自己身边。 张晓亮最后抱着那名女子,将她放到了车子的后座上,黑色的泥巴在椅套上抹开晕出淡淡的红,张晓亮这才发现女人身上不只有泥巴,还有血污…… 看着被女人弄得污糟的车内,坐在副驾的汪澈抱着孩子,微微皱了皱鼻子。 ◇  ◇  ◇ 「那女人身上好臭!」从浴室出来,汪澈不高兴的撇嘴。 「好啦,我知道汪汪最爱干净的,你就先忍一忍,怎么说搞不好是我们撞了她……」搂住妻子,张晓亮给了妻子一个结实的拥抱。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冲水的时候身上居然有血……」汪澈反手抱住自己的丈夫,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 「……我早就注意到了,我觉得那个女人……可能经历过什么不好的遭遇……」张晓亮想到了女人身上破碎的衣着,想到了很糟糕的场面。 「……可是……」汪澈还想说什么,不过丈夫再度紧紧抱了她一下,抱走了她接下来的话。 「她很可怜的,我们小声点,别让她听到。」 「……噢。」汪澈将头埋进了丈夫怀里,吞掉了没有说出来的话。 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不仅仅是普通的臭,那种奇异的……是一种腐烂、彷佛在土里埋了多年的恶臭。 洗澡出来之后的女人让两人都震惊了一下,原本一身脏污到看不出长相的女人,洗干净之后让人无法逼视。 非常漂亮的女人,乌黑柔顺的头发,雪白的几乎可以看到青色血管的细腻皮肤,还有那异常端正精致的五官。 美丽到几乎诡异的女人,那双黑多白少的乌黑眸子,凝视它的时候让人几乎有错觉会被吸入里面去,可是看久了就会有另一种感觉——那双眸子是空的,那具身体是空的,里面没有住人。 那名女子自始至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张晓亮和汪澈开始以为女人是哑巴。就在一筹莫展无法沟通的时候,女人忽然伸出了手——女人的手也非常漂亮,让从小弹钢琴、自诩有一双纤纤素手的汪澈也羡慕不已。 女人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笔,用那只漂亮的手在旁边的报纸上,慢慢的写下了两个字——舒佳。 「这是你的名字么?真是个好名字!」 面对夫妻两人的欣喜,那个女人面无表情,自始至终麻木的女人,在看到旁边酣睡的甜甜时,眼神有了变化。 呆呆的看着睡觉的甜甜,女人喉头发出怪异的单音节。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似乎受了什么打击。」张晓亮做出结论,「明天带她去我们局里登记一下吧,看看有没有人寻找。」 张晓亮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警长的位置,固然和他身分显赫的岳父的大力提拔有关,不过也离不开他的努力,否则那么多人里,那个难缠的老人也不会单单挑上他做女婿。 ◇  ◇  ◇ 原本以为找到女人家人是很迅速的事,然而翻过最近的失踪人口报案记录后,警方请他们再等一段时日。 原本可以理所应当的将舒佳交给警方,可是看到警方提供的暂居地简陋的条件之后,汪澈心软了。 舒佳静静的跟在夫妻俩身后,面对两人为她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面无表情的揪着自己的手指,像个孩子。 「那个……能让她和我们住在一起么?直到她家人报案为止——」汪澈的提议让张晓亮微微的诧异,不过疼爱妻子的丈夫也没有反对。 鉴于张晓亮的身分,几乎没有经过什么阻挠,夫妻俩顺利的带着舒佳重新回到了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始终没有关于舒佳家人的消息,舒佳就在张家住了下来,在汪澈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当保姆,帮自己照顾孩子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对。 「太可怜了,她一定受过什么过分的对待!」汪澈是这样对丈夫说的。 「可是她的精神状态……」面对这样同情心泛滥的妻子,张晓亮还是有点为难,不过妻子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阻止。 「舒佳的精神没有问题,她只是怕生而已,我和她说话的时候,该有的反应还是有的,抱着甜甜的时候表情也很温和,你每天上班的时候,她是个很好的伙伴。」 就是这句话,张晓亮对妻子的提议点了头。 向来娇惯长大的妻子一个人照顾孩子是很辛苦的,所以自己早就有请保姆的打算,既然妻子喜欢了舒佳,同意她也无妨。 张晓亮知道妻子是个很挑剔的人,之前不是没有请过保姆,可是每次都被妻子退回去了,理由是嫌弃对方年老粗鄙。 习惯优雅生活的妻子连帮佣的长相年龄都挑剔,张晓亮知道,其实妻子找的不光是保姆,她也在找寻自己的玩伴,妻子自己根本就还是个大孩子。想到这里,张晓亮笑着点头。 舒佳是个非常让人惊讶的女子。不会说话,可是什么都能听懂;举止优雅,微小的动作让人一看就知其是非常有教养之人;每次和汪澈出门逛街,虽然不能言语,可是随意的指点总能为汪澈购衣做出最佳的决定。 每天每天,舒佳身上总能让人有惊讶的发现,所以某天夫妻两人看到舒佳坐在钢琴前独自演奏时——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汪澈捧住了自己的脸,旁边的丈夫也是一脸惊异。 舒佳弹的是一支非常优美的曲子,不知道名称,初闻只是让人觉得婉转好听,再听就会觉得浓浓的忧郁。 那双美丽纤细的手指游曳在黑白键上的风情,让夫妻俩看呆了眼。 「太神奇了!」汪澈是率先回过神的,原本想过去拥抱一下舒佳,可是视线不经意掠过丈夫的时候,汪澈打住了那个念头。 「喂!你该回神了吧?」 丈夫目不转睛盯着钢琴前女子的样子让汪澈骤然不悦,狠狠的拧了丈夫胳膊一把之后,汪澈走到钢琴边吩咐舒佳准备晚餐。 那顿饭舒佳做得和往常一样精致美味,可是汪澈却吃的食不知味。 心中有了疙瘩,汪澈对待舒佳的态度渐渐冷了下来,对于这种冷淡,舒佳彷佛没有察觉一般,仍然每天默默做着女主人吩咐自己的事情,哪怕那些吩咐越来越不合理。 舒佳看似逆来顺受,要她做事她就去做,事情做完了坐在阳台上可以发呆一天,眼睛看着外面,好像看着什么,又好像没看着什么。 往常这样的舒佳让汪澈觉得可怜,可现在,汪澈认为那是对方不将自己看在眼里的打算。 「今天你开车送她回来的?」看着一同进门的舒佳和丈夫,汪澈质问着丈夫,当着舒佳的面。 「她是个女人,你怎么要她一次买那么多东西……」张晓亮皱着眉,拎着大包小包。 「她就是我请来干这个的!有什么不对?」汪澈却故意提高了声音。 「可是买这么多东西,你好歹应该跟着去帮忙拎一点……」 「你要我做事?我可是靠这双手吃饭的!」 汪澈的声音大得有点夸张,张晓亮看了看她,半晌没说话,只是提着手里的东西进了厨房。 门外传来了焦躁的琴声。 「她那个人就是那样,你不要太在意。」对于妻子的任性,张晓亮第一次感到有点汗颜。 原本在钢琴上有着广阔未来的妻子,放弃了前途嫁给自己,这点让张晓亮十分感激,妻子从小因为弹琴就很少动手做家事,嫁过来之后自己更是主动承担了全部家务。 现在想想,妻子这样任性其实不光是她娘家人的原因,自己的娇惯也有很大责任,别人都羡慕他娶了一个很好的老婆,张晓亮自己也觉得,可是有时候却真的有种想法——自己养了两个爱撒娇的女儿。 舒佳却不同。每天只是安静做事的舒佳看起来很成熟,没有妻子的娇纵,舒佳是很柔弱的女人,有着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觉得要负起责任的楚楚可怜。 彷佛没有听见门外的琴声,舒佳只是低着头切着菜。女人白皙的手和手下的绿叶相映,那种洁白细腻的纤长手掌,竟比自己妻子钢琴家的手掌看起来还要柔韧几分。 张晓亮盯着女人的手掌,一时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心情乱成一团,就像在门外传来的琴键上狂飙的音符。 张晓亮知道自己的心情不太对,可是舒佳身上彷佛有一种吸引自己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和舒佳说话的次数多了,从妻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舒佳就像一潭冷清安静的湖水,吸引着他过去。 舒佳不能说话,也不会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即使这样,张晓亮还是觉得这种安静的时光自有一种撩人的诱惑。 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于私,舒佳是自己雇佣的保姆,自己是她的雇主;于公,舒佳是警局放在自己这里暂时看管的失踪人口,自己应该只尽到保护的责任,不该有其他的念头。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你也是愿意的吧?你从来没有反抗过我……」妻子不在的时候,张晓亮心里的野望终于跨界了。抱住舒佳细细的腰身,对方的身子柔软,稍嫌冰凉可是舒适,最重要的——毫无反抗。 「舒佳……舒佳……」放任自己欲望的手掌游移在对方身上,张晓亮脑中彻底忘掉了那些束缚自己的念头。 他看到舒佳红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发出小声的呜咽,可是这种微弱的抵抗反而让张晓亮更加兴奋,一种越来越兴奋的状态持续着,直到门板上传来重重一声…… 慌忙的折过眼去,看到妻子圆瞪的大眼望向自己这边时候的凶狠,张晓亮身上的兴奋尽去,只剩一身冷汗。 「你误会了!这个……这个……是她勾引我的!」情急之下,张晓亮将事情推到了舒佳身上,反正她也不会说话,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得罪妻子! 然而妻子却只是瞪着张晓亮。 第一次被自己心里一直猫儿一样精灵的妻子如此怨恨的瞪着,张晓亮有一种错觉:妻子就要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小心的看了看身后——半人高的阳台……张晓亮忍不住向左边挪动了一下。 「真的……是误会啊……你不要这样……」 张晓亮全身戒备着,妻子彷佛随时会冲过来一样的危险目光,让他第一次对妻子感到害怕,随着妻子逐渐加速的喘息声,张晓亮身上的肌肉一触即发,妻子果然如他所料的红着眼睛冲了过来,并且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狼狈的喘着粗气,张晓亮试图摆脱妻子的钳制,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看似娇弱的妻子有这样大的力量,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一时都无法摆脱,太用力怕伤到妻子,可是力量弱了自己真的觉得要断气…… 慌乱之中,上半身被狠狠的推到了阳台之外,那种随时可能会坠落的感觉,让张晓亮害怕了。 「汪澈你冷静点!这里可是六楼啊!会出人命的!」揪住妻子细细的手指,张晓亮吼叫的狼狈。 妻子一向优雅的妆容花了,长长的头发落在他的脸上,顺着风不断扫着脸颊的感觉让张晓亮越发焦急。 天知道他有惧高症! 长久的头部倒置让张晓亮越来越晕眩,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血液都顺着重力,来到自己的头部,越来越沉重的头部……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晕倒坠楼的惶恐,终于让张晓亮再也受不了,使出全身的力量挺起身将妻子推开。 双腿酥软的张晓亮顺着阳台慢慢滑下来,重重的喘着粗气,张晓亮感到原本集中在头部的血液慢慢下流,终于清醒一点的张晓亮环顾四周想要看看妻子的情况,可是阳台上除了自己和舒佳……哪里有妻子的身影? 「不——」想起自己刚才用力的一推,想起刚才自己大脑充血没有听真切的惊叫……张晓亮飞快的站起身趴住阳台向下看去,看到下面那个小小的白影的时候……张晓亮脸上血色尽褪! 【第三章】阴谋 因为落到了一楼停放在外面某辆车的车顶上,有了缓冲,汪澈并没有死,只是由于她下降时候的冲力砸碎了车前窗的玻璃,身体受到了大量的划伤,面部严重受损,左小腿有轻微骨裂,然而这些都是可以治好的,无法治愈的是汪澈的手。 下降时候汪澈的右手刚好落在一块竖起的碎玻璃上,尖锐的玻璃像一把刀子切断了她的右手,而左前臂由于伤势严重而必须切除。 汪澈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张晓亮还不知道她醒来后看到自己光杆似的双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害怕她醒来,怕她说出是自己将她推下楼的。 就算他可以说自己是正当防卫,可是警方问起自己为什么要防卫过度?他能承认是被妻子发现偷情而……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自己的社会地位摆在那里,岳父面对受伤女儿悲痛万分的样子摆在那里,他说什么也不能承认,于是,昧着良心,他把事情推到了舒佳身上。 都是那个女人不好,一开始就不是自己撞到她的,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舒佳的脑筋有点问题,而且还不会说话,成了悲愤中的岳父最好的泄愤物件,看着被铐住双手遭警方带走关押留审的舒佳,张晓亮有点庆幸,有点心虚。 一方面担心舒佳会为自己辩白,一方面担心妻子醒来发现对她最重要的双手没了而彻底陷入疯狂,进而说出是自己推她下楼的,张晓亮这几天焦躁万分,原本戒掉的烟重新拾了回来,提心吊胆间彷佛老了十年。 岳父以为他是为女儿的病情担心,信誓旦旦说要在女儿醒后通过审理严惩犯人,可就是这句话戳中了张晓亮的软肋,张晓亮一度甚至希望妻子就这样一睡不醒。 焦躁着,张晓亮瞪着窗户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玻璃中的男人原本潇洒的外表彻底消失,眼睛深深凹了下去,配上这几天来不及修整的胡渣,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头。 哪怕一个也好…… 妻子和舒佳中间,哪怕就一个……哪怕就封住一个人的嘴也好,自己也会比现在好许多。 看着病床上仍旧没有清醒迹象的妻子,张晓亮忽然站了起来。 汪澈现在的生命源就是点滴还有呼吸器……如果自己拔掉了其中任何一个…… 心脏怦怦跳着,张晓亮摸上了妻子的大臂——由于截肢,汪澈身上的吊针只能扎在她的大臂。 张晓亮摸上了针头…… 「张先生,这么晚了您还没回去啊?」忽然传来的男声吓了张晓亮一大跳,猛地向后一退,张晓亮一身冷汗。 不是开玩笑的,张晓亮惊恐的发现自己在刚才那瞬间居然起了杀意!对病床上自己的妻子起了杀意! 「您照顾妻子,也要注意着点自己的身子啊,别到时候妻子醒了,自己却倒下了。」进入病房的是负责妻子的医师,年过四十的医生是本市的权威,自然也是岳父一手拜托的。 「……啊……我没事的,我只是担心……担心我妻子醒了以后无法接受……」喃喃的,张晓亮擦着冷汗,他惊异的发现自己居然用如此冷静的口气和对方说话。 「这还真是一个大问题,我听汪老说了,令夫人是钢琴家吧?手就是第二生命啊……」医生也叹了口气,语气里大为同情。 张晓亮听着对方说话,没有吭声。对方下面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令夫人的手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就像一道曙光照入心里,张晓亮腾的站了起来,激动的看向医生。 「现在肢体缺失主要是因为外伤导致的,长期以来,医学界对于这类患者一般采取安装义肢,或者自身断肢再植进行治疗。后者对断肢完整性和离断时间有严格的限制,断肢过于损伤或离断超过一定时间,都难以成功。 「令夫人这样属于断肢过于损伤,注定无法运用自身断肢再植了,而采用义肢也达不到她希望的效果。不过现在还有一种新的方法……」 「新的方法?请您快点告诉我!」 「异体移植。」 「啊?」 「张先生没有听说过这种方法么?异体移植,顾名思义就是用异体肢体义肢,治疗肢体损失的方法啊!这是创伤外科一门新的技术,就像器官移植一样,通过测试,可以将健全人的肢体移植到伤者身上。 「虽然由于免疫排斥反应有很多失败的例子,可透过改进,现在肢体存活率已经提高了很多,连脸部的异体移植手术都有成功先例了,前臂相对而言还比较容易。 「我做过一例这样的手术,那名患者现在恢复状况非常良好……呵呵,之所以和您说这些,其实也是告诉您不要太过焦急,还有希望的。 「当然这也是汪老将令夫人送到我这里的主要原因,从一开始他就要求给女儿实施这种手术,技术方面我们没有问题,只是苦于最重要的断肢供体不好找……」医生说着,说到最后遍寻不到肢体来源的时候,方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合适的供体出现了,别着急,我已经和市内所有的医院联系过了,如果有合适的供体出现,他们马上会通知我们。」 「医生,什么是合适的供体?」脑子里忽然闪过的念头击中了张晓亮的心,抓住医生的双手,张晓亮问的迫切。 「原则上,供体首先要是脑死亡,然后还要供体本人或者家属的同意……」 听着医生的介绍,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张晓亮心里逐渐成型。 ◇  ◇  ◇ 第二天,一名因为伤人被收监的女子在牢房自杀,而被送医抢救的消息,做为一条小小的新闻登在了报纸不起眼的角落。 ◇  ◇  ◇ 岳父果然神通广大,第四天的下午,张晓亮被告知合适的供体出现。 「是一名年轻的女子,为情自杀,下午三点的时候,被送到隔壁区的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父母同意之后决定将双手捐献给张太太。」医生笑咪咪的通知张晓亮。 于是十来名全市顶级的医师一起进入手术室,经过十六个小时的手术,张晓亮被告知手术初步成功。 「目前已经接上了,由于血型符合所以手术相当顺利,可是再符合的供体也不能保证排斥反应不会发生,所以还要继续观察。 「对了,病人原本就在昏迷状态,加上我们使用了相当剂量的麻醉剂,所以病人清醒还要一段时间,不过那样也好,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手能长好,病人也省得清醒面对自己的手臂受伤的事实……」 「是么?那样……真是太感谢您了!」嘴里说着,张晓亮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  ◇  ◇ 汪澈在四个月之后的某个傍晚醒过来,护士告知张晓亮,汪澈有醒来迹象的时候,张晓亮第一个冲到了妻子床前。 「你终于醒了!」张晓亮的激动完全传达不到妻子心里。 他看着妻子疑惑的皱了皱眉,然后抬起胳膊想要将自己挥开,却随即诧异的「啊」了一声。张晓亮知道她的惊讶为何而来,可是妻子能抬起胳膊这件事,让他欣喜不已。 「医生!你看,她的胳膊能动了——」张晓亮呼喊着刚刚进门的主治医生,对方随即上前为汪澈检查。 「嗯嗯,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快就……」 看着汪澈对于自己和医生的对话不断皱眉的困惑表情,张晓亮笑着解释:「你的胳膊受伤了,刚才抬不起来是因为打了石膏,现在既然能抬胳膊,医生说你的恢复情况非常良好,没关系的,不久你就可以弹琴、巡演了……」 汪澈还是皱着眉,张晓亮只是笑着看着妻子,轻轻的抚摸妻子包裹着厚重石膏的胳膊。 得知消息的岳父母随即赶到,接下来就是岳母抱着女儿痛哭的重头戏,无论是面对丈夫的欢颜还是母亲的眼泪,汪澈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可能是受到刺激,声带出现了一点障碍,慢慢就会好的。」医生解释着,张晓亮和汪家父母总算松了一口气。 汪澈却只是隔过父母看向自己的丈夫,嘴里同时发出听不懂涵义的呜咽,她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整张脸还是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眼珠又大且乌黑,只是没有灵魂。 女人嘴里说不出话,只能间或飘出一丝破碎的小声呜咽,那种专属于某人的小声呜咽…… 一丝内疚从心里划过,岳父母的示意下,张晓亮随即咳了咳,「汪汪你不要担心,医生说的你也听到了不是?说不出话只是暂时的,你的身体很快会没事的,到时候我就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甜甜想妈妈了……」 然后补充似的,张晓亮又加了一句,「我、我也想你了。睡了这么久,还记得自己的事情么?我告诉你吧,你叫汪澈,今年二十六岁了,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我们五年前结的婚,女儿甜甜今年四岁了……」 张晓亮只是说着,目光直直对上汪澈,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拉着妻子的手,张晓亮说的很详细,彷佛妻子真的忘了,想要再度将记忆输入对方脑中那样的详细。 旁边的医生护士看着这样的男子,深深为男子的深情感动,旁边表情一向严肃的岳父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张晓亮低下头,眼泪垂在妻子打满石膏的手上,看着这样一幕,岳父拉上医生和岳母,一行人齐齐离开了病房。 听到门响的男子立刻抬头,脸上没有深情而是冷静认真,松开「妻子」的手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外观察了一下,确定无人的男子关上门锁好,重新回到了「妻子」的病床前。 「谢谢你没有说……舒佳。」 病房里的人是舒佳而不是汪澈,这件事除了张晓亮自己,大概就只有眼前这女人知道了。 「你应该感谢我让你活下来,如果不是我,你肯定死了。」无视病房禁止吸烟的规定,张晓亮点燃一支烟,跷起二郎腿吞云吐雾起来。 「我岳父那个人极疼女儿,他不会放过你,他那个人是老狐狸,知道告上法庭杀不了你,绝对会私下动手,没几天他绝对会想个法子把你弄死在监牢,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把你弄出监牢。 「你现在只是换一张脸,换一个身分,怎么样,现在的生活不比你原来差吧?我给你找了一个有权有势的老爹,给了你一个有名气的身分,虽然那女人的脸没有你原来好看这点很可惜,不过看在有了我这样一个喜欢你的丈夫身上……可以忽略吧? 「我救了你应该可以要求报答吧?我也不用你做什么,老老实实的什么也别说,就像现在这样好好扮演‘汪澈’这个身分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会慢慢让你习惯……」 张晓亮说着,扳过女人的头,女人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那种幽深让张晓亮心跳漏了一拍,想起女人原来的脸,张晓亮觉得心头有点痒。 那个女人是自己的了……虽然用了这样的方法,不过以后再想亲热倒是合法。 心里想着,张晓亮摸了摸女人的头,「接下来的时间,你别说话,安静养病就好了。」 张晓亮说完,离开了病房,想起走前最后一眼,看到舒佳呆呆坐在病床上的样子,张晓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自己这招棋目前看来走对了。 ◇  ◇  ◇ 听到医生提到的异体移植的瞬间,张晓亮心头浮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掉包。 即使妻子的手可以恢复正常,可是她一定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的,到时候疼爱女儿的岳父一定会勃然大怒,轻则丢掉职位,重则……想起那只老狐狸的手段,张晓亮觉得即使妻子原谅自己,那只老狐狸也不会原谅自己。 那一瞬间,张晓亮觉得汪澈死掉,对自己来说反而更加仁慈一点。 可是妻子死了,自己的后台也就没有了,现在这个社会靠的是关系而不是能力,张晓亮太清楚了! 自己这样一个穷小子出身的家伙,一开始怎么能干也在基层,然而娶了汪澈之后却平步青云,年纪轻轻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他固然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爬到那个职位没错,可是他更清楚,如果没有岳父,自己爬到那个职位或许是三十年以后的事情。 所以妻子绝对不能死。 既不希望她醒来说出一切又不能让她死,那么……如果妻子忘记那天的事情就好了,如果妻子什么都听自己的就好了。 这是张晓亮苦闷时候唯一的念头,然而医生的那番话却给了他一个提示。一个重要的提示。 对啊……既然身体能够修复,那么脸也是能够修复的,那么…… 想起不会说话的舒佳,又想起咄咄逼人的妻子,张晓亮一瞬间做出了决定——将妻子和舒佳掉包。 真是一个大胆的念头,可是一旦成功的话,妻子就可以既活着给自己保有后台,又可以死掉不会说出自己对她伤害的事实。 真是大胆到让人心脏颤抖的好主意—— ◇  ◇  ◇ 那天晚上,张晓亮来到关押舒佳的监牢,然后第二天就传来了舒佳畏罪自杀的消息。孤女又是伤害大人物女儿的犯人,那种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注意,或者在那位大人物的授意下,那些人反而愿意放任她死去。 舒佳被送入了张晓亮事先联络好的医院,那里,张晓亮找来医生,请他把舒佳的容貌按照自己的要求重新整理,然后放心的回到了妻子所住的医院。 妻子手术进行完后过几天,张晓亮将不同医院里的两个人顺利掉包,舒佳顶替自己妻子的位置住了下来,而妻子则送到舒佳所在的原来医院,做为畏罪自杀的舒佳代替品死去。 事后张晓亮曾经试探的和岳父提起,舒佳在医院自杀死亡的消息,岳父的反应很淡:「将尸体捐出去好了,现在学校里很缺试验人体……」 对于仇人,连尸体也不放过,张晓亮再次为岳父的冷血感到害怕,害怕……却又庆幸。庆幸自己幸好将两人掉包,否则犯下那种错误的自己…… 张晓亮的计画进行的异常顺利,顺利到如有神助。太过顺利也会让人紧张,张晓亮在忐忑中等到了「妻子」的苏醒。 幸好,这时候仍然没有人怀疑。 ◇  ◇  ◇ 在医院复健了几天,确认身体没有异状的「汪澈」,在医生们的反复叮嘱下出了院。 不能淋雨、小心受凉……这些太过繁复的叮嘱并没有引起「汪澈」的注意,可是张晓亮却认真的记录着。汪父看到女婿如此尽心的样子,严厉的老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满意。 「你要好好对待我的女儿,不能让她再出现这样的危险,否则……」岳父说着,看向旁边自己的「女儿」,笑了,「否则我就让汪汪把你掐死。」 岳父彷佛另有涵义的笑容让张晓亮不由得发了一身冷汗,陪着笑脸,张晓亮想着是不是自己那天脖子上的掐痕,不小心被岳父看到了,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岳父派人送两人回去,前进的方向却不是原本的公寓,而是一栋崭新的二层洋楼,很女性化的气息,自然是岳父送给甫出院女儿的礼物。 这是两人的新家。岳父出于安全选择了独栋的房子,外面附带一个小小的院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秋千,院子里不用说,自然有专门人员事先按照岳父的吩咐,种好了女主人喜欢的花树。 屋内还有淡淡的油漆味,整栋房子和原本的公寓截然不同,家俱全部都是新的,被一起搬过来的只有汪澈最喜欢的那架钢琴——那是岳父送给女儿的礼物,虽然旧可是妻子一直珍惜,所以张晓亮也就顺便将这笨重的东西搬来这里。 黑色的钢琴是唯一提示过去的东西,那个大家伙现在顶盖和键盘都完全闭合,上面盖着黑色的绒布,就像它主人过去的一切那样……被合上了。 就那样一直合着好了。 张晓亮扶着妻子下车,送走岳父一行人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汪澈」的脸上还蒙着薄薄的绷带,医生说其实现在可以拿下来了,不过张晓亮却并没有要求她将绷带拿掉:万一拿掉看到的妻子清晰的轮廓……想到自己对妻子做过的那些事,张晓亮毕竟还是心虚的。 「甜甜,这里是我们的新家,妈妈身体不好,最近不要吵妈妈。」抱着女儿,张晓亮叮嘱着。 甜甜已经四岁,小大人一样的年纪,试探的牵了牵母亲的手,忽然抬起了头,「这个人不是妈妈,不是妈妈的手。」 甜甜的话让张晓亮狠狠被吓了一跳!恼怒的捂住女儿的嘴,张晓亮的表情有丝凶狠:「怎么不是你妈妈?这个人就是你妈妈!」 被爸爸的样子吓坏了,甜甜大大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泪水,感到头顶被温柔的抚摸,小小的孩子抬头看向揭开蒙面纱布的女子,看到那和母亲一样的长相,女孩缩到了女人腿边。 ◇  ◇  ◇ 那个晚上,甜甜死活要缠着母亲一起睡觉,独自睡在充满淡淡油漆味道的主卧室,张晓亮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好眠。 一旦闭眼就是坠楼的恶梦,张晓亮挣扎着,脖子上那种被女人细长手指钳制的感觉,灼热的……鲜明的烙在皮肤上。 张晓亮梦里小声的呻吟着,直到他听到了钢琴声,迟钝的单一敲击键盘的声音,弹的是妻子平时最喜欢弹的那首曲子,然后渐渐的不成调—— 张晓亮猛地揭开被子坐了起来,太过猛烈的动作让低血压的男人一阵头晕,然而从门外传来的钢琴声虽小却实际存在。 犹自沉浸梦里的男人焦躁得连鞋也没穿,冲下了楼,看到的却是女儿站在巨大三角钢琴的钢琴椅前,想要费力支起钢琴顶盖的小小身影;琴声大概就是女孩膝盖碰到琴键发出的噪音,难怪不成调。 「……甜甜,你要干什么?弹琴?」看着女儿,张晓亮皱眉,看着女儿怯怯点头,张晓亮忽然一阵焦躁,「不要弹了。」 「可是妈妈说要甜甜按时练琴……之前一直这样做的!妈妈生病的时候,甜甜每天都有练琴,好不容易妈妈回来……要弹给妈妈听的……」 女儿说得理直气壮还兼有些委屈,若是往常,他绝对听任女儿撒娇,可是今天这一次不一样。那个琴声带给张晓亮莫名的焦躁。 「听着:以后你要去爸爸挑选的钢琴学校学琴,在那里你愿意怎么弹都可以,不过回家绝对不许弹!」 抢到女儿身前狠狠盖住半启的顶盖,拉下键盘盖,将钢琴罩好,张晓亮的动作一气呵成,回过头看向女儿的时候,甜甜已经扁了一张小嘴。 单方面的做了决定,「妻子」刚刚从卧室出来,在他动怒之前一声不吭将甜甜抱开,这种驯服让张晓亮心里很受用——真正的汪澈是大小姐脾气,绝对不会这么顺从的。 「乖,爸爸给你买你上次想要的娃娃。」看着女儿委屈的小脸,张晓亮重新露出了慈爱父亲应该有的表情。 这场事件就这样结束了,岳父保住了他的宝贝女儿,自己保住了自己的地位,舒佳保住了她的小命。 这样的结局,对谁都很好。 【第四章】尸体农场 正式收假的张晓亮甫一上班就接到了一个大案子。 「什么?一个小村子的后山里发现了几十具尸体?」走马灯似的将下属整理上来的调查报告翻了一遍,在看到落款处的日期的时候,张晓亮皱眉了,「这是四个月之前的案子?居然到现在毫无进展!你们这帮人拿着纳税人缴的税款混日子啊?」 「可是当时警长您不在……」下属嘟囔着,随即被张晓亮再度刮了一顿。 「没有我你们就不会破案了啊?」 嘴里骂着,张晓亮心里倒也有些得意:自己的专业能力果然厉害,他在的时候,除了那些需要长期跟踪调查的案子,没有一件案子三个月内还没有破的。而且能交到自己这边的案子,多半都是别人破不了,有相当难度的案件。 心里得意着,张晓亮开始细细的阅读资料。 那是下县一个叫「汾岭」的地方。占地不小,可都是山地,整个村子的人口也就六十八人,务农为业,是个相当落后偏僻的小村子。就是这样的地方,居然发现了比它全村人口还多的尸体。 死人比活人多的村落……真够邪门! 而且……汾岭?这个名字很熟悉啊……正想着,张晓亮习惯性的向末页翻去——多年来,他一向要求下属调查的时候,将案件中出现过的地名相关报导,全部收集列在后面的,这次也不例外。 果然—— 看到倒数第四页上整版的报纸复印页之后,张晓亮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果然没有记错,这个小小的村子,正是前段日子大事件的主角! 当时他没有经管那件事,据说调查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疑点,只是个诡异迷信的村子造成的惨剧而已,于是便不了了之,其实那件事并没有引起警方多大的重视,在医学界的影响恐怕还要大些。可是这样一个村子,怎么又出状况了呢? 张晓亮皱着眉,返回前面继续未完的阅读。 案件的起始点在一个叫做郑宝仁的男人身上。去年十一月初的时候,有人在村后的山坡上发现了一名男子,被发现的时候该名男子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全身可疑的布满鲜血,害怕的村民想当然的报了警。 由男人来到这里的路径不难判断,在他昏迷的地方后面,就是那个小村子禁忌的后山,员警在进入后山调查之前,受到了有着极大迷信情绪的村民百般阻挠,可是突破阻挠进入后山之后,却有了惊人的发现! 虽然一早便知道这里是坟地因而有了心理建设,可是某名员警在更深的地方,发现了地面上的裸尸!越往里走越是惊人:光是裸露在地表的尸体就有五具,其中两具肢体有破损〈其中一具被分尸〉。 深深浅浅埋在土壤内的尸体约莫四十具,之所以用「约莫」形容亦是因为其中部分尸体残缺不堪,无法判断完整性。 东边甚至有一个沼泽,沼泽外面有三具明显刚刚被人翻出来,呈泥炭鞣尸状态的尸身,经过仔细打捞,沼泽内还有三具同样的尸体…… 这些尸体不同年分,不同的状态,可是大部分尸体都是被人随意埋放的。 到处都是尸体,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尸体农场! 属下尽职的将每具尸体拍了照,每张照片都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看着其中一张照片上,仅剩半张脸的女尸黑灰中透着青的肤色,连多年来死人见多了的张晓亮也情不自禁有点反胃,匆忙将照片部分翻过去。 「我们在照片中的地方,发现了疑似郑宝仁行李的东西,这里的土壤有被挖掘现象。」下属看张晓亮看到了某页,于是小心的上前解说:「郑宝仁,现年三十四岁,T大出身,职业……盗墓人。」 「盗墓?不会吧?这年头还有这种职业?我还以为这种职业早就埋到棺材里了呢……」 「郑宝仁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唯一活人,根据现场挖掘痕迹……我们也不能断定他究竟是被人意图掩埋或者……总之,很可疑。」 「……嗯,没错,受害人或者嫌犯,再不然还有可能是目击者。把他抓起来了吧,问出点什么没有?怎么没有写?」往后翻了几页始终不见郑宝仁的笔录,张晓亮挑了挑眉毛。 「是的,可是……」回答着长官的问题,下属有点为难的摸了摸下巴,「那个郑宝仁……完全无法配合笔录。」 「嗯?你们这帮家伙一个人也没有问出来?」张晓亮不满的哼了一声,跷起了二郎腿。 「他……这里似乎出了问题,现在还在相关医院的监护下,我们没有办法……」下属指了指自己的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下轮到张晓亮不解了。 ◇  ◇  ◇ 刑事警察局的法医室位于警局后面的东南角,掩映在树木中间,是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洋楼。几乎每一名刚入局的员警都曾天真的问,那栋漂亮的建筑是不是局长办公室之类的,结果在听到答案之后都会变得一脸惊恐。 不过刑事部的员警自从入行第一天起,就和这栋建筑再也分不开。所有的刑事案件侦察,几乎都是从法医鉴定开始的,检验尸体、确认死亡方式……是法医的使命。 做为多年经验的员警,张晓亮和法医室的关系相当不错,现在的法医室主任是王一函博士,有着将近二十年法医经验的王博士,是一名出色的法医病理专家,帮助警方成功破获了不下百起案件。 「你们这帮家伙,居然一次将一年分的‘东西’给我运过来了!」 一进门张晓亮就听到王一函大声的抱怨。虽然抱怨,不过他的脸上却有遮掩不住的窃喜。 「真是抱歉啊!」张晓亮说着,皱了皱鼻子。 尸体看来真的太多了,他注意到连王一函的解剖室内都摆放了几台崭新的冰柜,用脚趾头猜他都能猜到里面放的是什么。 「味道有点重是不是?没办法,‘人’太多了。」王一函看着张晓亮的动作,就知道他是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于是从口袋里摸出备用的口罩给他,张晓亮感激的戴上。 「那边那位老兄是十年前死的,死亡原因大概是肺病;那边的小姐是头部重击死亡,死亡时间大概是十五年前;那边的那位是二十年前……」 拿出一份厚厚的报告,王一函对照着编号与张晓亮一一解说:「这些尸体毫无共同点——当然,除了他们都是死人以外。」 「没有共同点……么?」张晓亮皱了皱眉。正如王一函所说:这些死者死亡原因不尽相同,死亡时间不尽相同,看起来真的没有共同点,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死者太多,时间太久远,我们没有办法一下子完成全部尸体的详细检查,而且尸体大部分已经腐败,想要辨别出死者本来面目,还要等专家将他们的颅骨还原出来才行,不过就目前已经还原出来的部分来看……那些人都属于各种原因无人认领的死尸。」 「啊?」 「而且……」王一函忽然拿起手中的资料,指出时间栏让张晓亮看,「你看,我把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初步汇总了一下,虽然时间不确定,不过这些尸体死亡时间最早是二十三年前,最晚是前年。」 「嗯,最新一具尸体是一位女性,因为她被放在了沼泽里,尸体保持比较完整,所以很好判断。经过调查发现死者在前年三月左右由于车祸被送医,最后死在了那家医院。 「因为被撞的时候,身上所有证件都被抢走了,所以无法判断身分,医药费也没有人支付,对于医院来说是个累赘,最后放入医院的停尸间不了了之,如果不是这次咱们派人去询问,估计那家医院还不知道自己停尸间少了‘人’呢。」 「……」摸着下巴,张晓亮想着这件事,本能的知道这是一条线索。思考半晌,张晓亮站起身,「王博士,麻烦你有了新线索继续告诉我,需要帮忙也尽管和我说……」 「呵呵,没问题,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需要一批新的冷藏柜,你看,这些家伙们睡冰箱太可怜了,有的甚至‘单人床’睡了三个人,呵呵……」扶着眼镜,王一函笑着送客。 闻言饶是张晓亮也打了个冷颤——同事这许多年,他始终受不了王一函总是这样的说话口气。 「那么明天见。」点了点头,张晓亮正要开门,忽然…… 「你太太最近好么?」 愣了愣,张晓亮再度点点头,「很好,谢谢你。」说完,他随即离去。 ◇  ◇  ◇ 张晓亮回去之后,就派人去往各家医院调查,这二十五年间停尸房的装载情况。 如果他没有搞错的话,这里会有一些启示性的东西在里面,重点调查对象是王一函提到的曾经住过那名女性死者的医院。然而事情一开始就不顺,先是时间问题,时间跨度太大加上人事调动问题,很多资料已经缺失。 再有,即使是警方介入,院方也不愿意将停尸间的事情透露给外界。哪里都会有一些龌龊的事情,张晓亮知道,很多无人认领的尸体保存,对于医院来说是累赘,他们不能把尸体扔出去不管,因为那样会牵扯到医德问题。 但是警方对于调查不出来的尸体,相当多的情况下会丢给医院看管,然而管理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很多尸体的器官被偷偷拿走,再不然就是做了医学院学生们的解剖教材,这种发死人财的事情是不足外人道的。 所以到了最后,他们只能私下调查。 调查一时陷入了僵局,然而就在张晓亮懊恼的时候,事情却在另外的地方有了发展。 ◇  ◇  ◇ 这个村子里的后山是禁忌,村民不会私自上山,就导致了守坟人这个职业的产生,住在山脚远离村子的地方,守坟人负责保护尸体不被山上的野兽侵犯。 留在村子里继续调查的员警得知这件事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村子里的守坟人询问情况,然而…… 「那个村子的守坟人死了两年了,还没有找到新的守坟人。」 一名员警无意中的一句话,忽然让张晓亮心中一动:两年? 和王一函提到,最后一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基本吻合! 虽然可能只是巧合,可是破案的时候任何巧合都要当做线索对待,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深入下去,案件竟然真的有了突破:那个守坟人来到汾岭的时间,正好是二十三年前! 一个异乡人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偏僻小村庄,做起了守坟人这种诡异的职业,一做就是二十多年,第一具尸体死亡的时间是他来到汾岭的时间,而最后一具尸体来到的时间则是他死亡的那一年。 「嗯,他经常会外出啊,因为他是从外面来的,又会开车,所以村子里的采购都是交给他的。每隔几个月他都会出门采购的。」 某位村民回忆似的话,为确认他的身分做了进一步的指正。 那个人姓段,村里人称他段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资料留下。没有资料不要紧,他留下了一个外孙——段林。 「接下来就是联系那个叫段林的年轻人了。」看着重新整理的资料,张晓亮感到一丝破案的曙光。 ◇  ◇  ◇ 段林,男,二十三岁,现任B市某所明星高校的英文讲师。 「请问……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看着自己对面直直盯着自己的一色便衣员警,年轻的英文讲师悄悄擦了擦冷汗。 张晓亮微微一笑:「你不用紧张,我们是C市警察局的,我是张晓亮。」递出自己的名片,张晓亮看着对面的男子接过名片,仔细的看了看。 「段先生是C市的原籍吧?」 「不,我不是市里的,我老家是C市的乡下,一个很小的村子。」对于自己是乡下人这件事,段林从来不避讳。「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不,我找段先生没有事,我是想知道段先生外公的事情。」 「我外公?他已经去世了。」 「请问段先生对你外公有什么了解么?」 「外公……他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人……」 接下来的时间,段林感觉自己彷佛被人审问一般,反复被人询问着外公的事情,很明显他的答复并没有让对方满意,从对方翻来覆去追问同样的问题这一点可以了解,可是透过这次询问,段林倒也终于发现:自己对外公的了解还真的很少。 段林想着自己的心事,对面男子一直打量自己的目光令人讨厌,那是一种完全不信任的目光,不过对此段林倒是坦荡荡:他确实知道的都说了。 「我知道的都说了,请问员警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打听我外公的情况?」 段林问的直接,对方看了看他,半晌摇了摇头。 「对不起,目前我们无可奉告。」张晓亮盯着段林,想要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隐瞒,可是失败了。 不知道是对方太精于演戏或者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总之目前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这件事没有报导出来,一般情况下不到致命地步的案子,都会等到破案才报,这也算警察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看着对自己点头示意完毕便离开的员警们,段林坐在原地,皱起了眉头。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都没有过好,这些员警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的,他想联络老家的王婆婆,可是王婆婆又没有电话,每次都是她联络自己。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段林心神不宁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喂!」陌生的号码,是手机打来的。 「阿林……」 苍老的声音……是王婆婆!段林一下子抓紧了手机。 「婆婆,下午有员警过来问我外公的事情,老家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我们很好,阿林,你听着,这段时间你千万要老实,哪里也别去,和你那个室友待在一起,千万不要回来,听到了么?」 说话一向慢悠悠的王婆婆居然说的如此仓促,段林心中赫然一抖——肯定有事情发生了! 「婆婆,您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回来……你什么也别问,千万不要回来……你会被找到的……会被……」 王婆婆接下来的声音小而短促,就像儿时听到她念经时候的那种速度,王婆婆只是反复念叨着,对话止于电话另一端的「嘟」声。 保持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良久,段林终于发现对方居然挂断了电话! 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事不宜迟,段林当天便向学校请了假,回家收拾行李。 ◇  ◇  ◇ 段润之,男,西元一九四七年出生,早年留学英伦,双料博士,二十年前是国内顶级的法医学家。 现在国内顶级的五十四位资深法医中,有四分之一出自他的门下,然而二十三年前段润之却忽然消失,出版过两本在学界广泛受到赞誉的专业书籍之后,再无消息。 仅凭段林说出的外公姓名,居然查到了这么多消息,是张晓亮没有料想到的。同名同姓的人不是没有,可是当看到这个人的赫赫功业,张晓亮直觉认为这就是下午那名年轻人嘴里的乡下人外公。 照片中那名看起来严肃的中年男子,是段润之留在外界的唯一一张照片,看起来和下午他外孙口中描述的外公感觉很像。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那么这件事很好理解。」从张晓亮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王一函这么说。 「这些尸体虽然看似没有共同点,可是仔细想的话,他们的摆放还是很有规律的,似乎是有人刻意要将他们按照不同的方式摆放,就好像观测什么一样……没错,这么想就没有什么异常,绝对是那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那个人就是这样疯狂的学者,为了追求他心中的真理可以不顾伦常,当年他在学界一直非常优秀,可是始终毁誉参半的原因就是如此,他主张采用活体材料,事实重于理论,当年他就提议建立一个地点,专门埋藏尸体,从而观察各种尸体现象。 「想当然这个提议被一口否决了,那个年代这种事情被认为是不道德的,那次之后他就开始淡出,直到后来完全消失。」 张晓亮看着王一函,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有对那个人如此了解的人。 了然的笑了笑,王一函开口为其解惑,「他是我的大学导师。」 「真是看不出来!」 「我当年算是跟着他受益良多,那个人在学术方面没得说!可是性格方面真的……很古怪。当时离开的时候居然拿了一具尸体走。」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张晓亮敏锐的注意到王一函肩膀微微一颤。不过这个可以理解。 「居然偷了一具尸体走?」 「……嗯,古怪……真的古怪。」王一函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只是一直重复着「古怪」两个字,彷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王一函飞快的拿起旁边的档案开始翻阅,像是寻找什么,半晌翻到最后一页,再度抬起头的男人表情看起来有点呆滞。 「真是奇怪。」 室内一下陷入了沉静,张晓亮皱眉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明白他刚才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要打破这种古怪的气氛,张晓亮咳了咳重新开口,「这样子的话,看来那个人的外孙倒是没有骗我。不过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挺老实的,看不出来是被那样的外公教养长大的……」 张晓亮说着,想起之前看到的段林,岂料下一秒王一函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什么?外孙?」王一函一脸惊讶,手中的档案掉到了地上也没察觉。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张晓亮本能的问。 「段教授没有娶妻,怎么可能会有外孙?」王一函说着,声音微微的颤抖。 这样的王一函是张晓亮从来没有见过的,他认识的王一函,是一位极其专业的法医学者,解剖过两万具尸体的他,是泰山崩于前也能笑呵呵说话的人,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变得这样惊讶? 不止是惊讶,简直是惊恐…… 「他离开学界之后娶妻总可以吧。」张晓亮随口说着,不过自己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等等——那个段林今年二十三,是他离开学界的年头,就算他一离开就娶妻生子……也留不下这么大的外孙吧? 张晓亮嘟囔着说着自己的疑惑,半晌耸了耸肩膀,「说不定是收养的孩子呢,没什么大不……喂!王博士你没事吧?」 抬起头的张晓亮被面色苍白的王一函吓了一跳。 「你说……那个外孙二十三岁?」王一函好像是在向自己说话,又好像没有。 张晓亮点了点头以后,王一函就保持着呆呆看向前方的样子;顺着他的视线,张晓亮看到了一座冰柜,想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心里一阵寒意,张晓亮慌忙转移了视线。 「张sir,我想拜托你件事。你明天能吩咐你下面的人,再去那个地方挖挖看么?」王一函忽然开口,声音不似刚才那样颤抖,可是他的脸色还是惨白。 「啊?他们不是把挖到的都送来了么?」 「……」王一函缓缓的摇了摇头,「你让他们再挖挖看,看看有没有一具女尸,大概二十多岁,皮肤很白,手上戴了一枚银色戒指的,长得……很漂亮。」 王一函嘴里描述着,彷佛那具尸体就在他眼前,他描述的太过详细,以至于张晓亮抖了抖——王一函疯了么?尸体耶!再怎么漂亮,埋了这么多年,也会变成现在放在冰柜里的那些东西的模样吧? 他猜想王一函之所以这么说,应该是因为他嘴里描述的尸体,是段润之当年偷走的那一具。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也是自己这边破案的证据,所以张晓亮点了点头。 「我会让他们再去挖,你会不会弄错了?尸体再怎么保存完好,过了二十几年也……」 「有的,这个世界上是有那样的身体,无论怎么破坏都会重新完好……永远不会腐败……有那样子的身体的……」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王一函的视线再度变得悠远,口中轻声喃喃了两个字:「舒佳……」 双眼一下瞪大,张晓亮见鬼似的看向王一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你刚才说什么?」 「啊?说什么?我……说什么了么?你听错了。」醒过神来的王一函,却忽然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对着张晓亮和气一笑,风轻云淡。 「总之,拜托了。」 【第五章】窗子外面的世界 「郑先生,今天太阳不错哟,要不要出去散步?」四十岁出头的女护士敲了敲门之后自行进来,一边对坐在病床上疑似发呆的男人建议,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不等男人阻止,一把拉开了窗帘。 「唔!唔!」郑宝仁惊恐的用手遮住眼睛,许久没有见到自然光的男人,感到一阵彷佛即将被阳光烧成灰烬的惊恐。 「我可不像原来那些小护士那样惯着你,人怎么可以不见太阳?想不见太阳那要等你进了棺材再说!」 不理会郑宝仁惊恐的反应,护士理直气壮的继续手里的事情,撤掉旧窗帘,将带来的崭新窗帘换上,换好之后也没有拉上,甚至还将窗户开了一道小缝。 「他们都小心翼翼护着你,你说不拉窗帘就不拉窗帘,你说不开窗户就不开窗户,要我看,你现在这样就是不晒太阳搞的,不出门也就算了,至少屋子里见见太阳!对了,之前负责你的小吴病假,以后由我照顾你,我姓陈,你叫我陈姐就好。」 和那些刚出社会的年轻女护士不同,这位中年护士说起话来都比别人老气横秋很多。 隔着玻璃,耀眼的阳光洒在病房白色的地板上,洒在床上,洒在自己身上,眼睛终于适应了那股强光,郑宝仁惊异的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化成灰烬,身体还感到一种淡淡的温暖。 进棺材的人才不见太阳—— 那名护士的话犹在心头,「棺材」两个字让郑宝仁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原来,自己还活着。 郑宝仁一直有种错觉,自己在那个晚上就死去了。代替那个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东西,自己被拖入了地狱! 不过,自己还能晒到太阳,自己还没死…… 等到护士走后,郑宝仁忽然松了口气,慢慢挪到了窗户边,任由阳光洒满身,他在阳光下闭上了眼睛。入院后第六十天,郑宝仁终于主动站到了阳光下。 ◇  ◇  ◇ 时间一天天过去,郑宝仁看起来比原来好一些,不再每天把自己关在灯火通明的病房内,偶而还会出去散步,不过对于警方的盘问,他始终缄默。 警方每天都会派人过来,他们想从自己这里知道赵金魁究竟是怎么死的,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又怎么能和别人说个明白? 而且——不能说!郑宝仁不能想起任何一丁点那天晚上的事情,一旦开始回想的话,就像这窗户,哪怕只是将窗帘稍稍拉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阳光就会刺眼的射入。那天的事情不是阳光,而是纯粹的恶梦! 心里用黑色窗帘罩住的回忆,只要稍微拉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他就会想起那天的事,想起那个人! 将窗户拉大了一些,郑宝仁用力吸了一口空气,感到心脏慢慢恢复了平时的节奏。 今天的盘问时刻结束,看着照例一无所获的员警懊恼离去,郑宝仁只是漠然站起身走到墙边。 原本空无一物的墙边,现在有一个半人高的鱼缸,陈护士带人搬进来的,里面养的虽然只是些不名贵的金鱼,不过却对调和干燥病房内的湿度起了很好的作用。随手喂完鱼,郑宝仁再度折回了窗边,向自己左下方看去—— 他现在住的是位于五楼的病房,楼层高病人少,是警方特意安插他进来的,在这栋病房左边还有一栋矮一点的建筑。 只有三层楼高的灰色建筑似乎也是一栋病房,由于建筑角度的原因,晒不到太阳的病房,大部分房间都像自己原来一样拉住窗帘,只有一间病房的窗帘是拉开着的。 里面住了一个女人。大概是三个月以前住进来的,由于病床是床头靠窗户安置的缘故,郑宝仁每天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瘦小,有着一头长发。 大概是太无聊了,郑宝仁习惯性的在每天喂完鱼之后,看一眼那扇窗户。也说不上来对方引起自己注意的原因,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例行公事。 那个女人没有手,这是郑宝仁观察了一星期之后才发现的,不管太阳多大也不能自己动手拉上窗帘,女人有点可怜。而且送医以来,没有一个亲属之类的人来看过女人,顶多有医生一样的人定时过来看望、送食物。 难怪她好的这么慢…… 看着女人至今蒙了满脸的绷带,一边这么想,郑宝仁一边猜测着,对方究竟遭到过如何悲惨的事件。 如果说郑宝仁一开始观察女人的理由,或许只是无聊的话,那么在女人入院一个月之后,郑宝仁就是出于一种复杂的心态观察——那个病房有古怪! 入院后三个月的某一天,像往常一样应付完员警,喂完鱼,郑宝仁习惯性的去看左下方那栋灰色建筑的某个房间,忽然发现里面多了两个人。 女人第一次下床移动了——虽然是被人架着,病房空了大约三十分钟,然后女人被人重新架了进来,进来的时候,郑宝仁注意到女人手腕上多了两只手——也是包裹着绷带。 刚才出去安装义肢么?可是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看着女人的背影,郑宝仁觉得自己好像有个地方没有想透。于是观察对方的举动一直继续,往常顶多半小时的观察行为一直持续了一天。 夜晚的时候,怪事又发生了。 大概是晚上九点左右——郑宝仁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个时间,是医院规定会客时间结束的时候。可是那个女人的房间,却进去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然后架着女人出屋。十分钟后,又架着她回来。 郑宝仁这次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头了—— 人不对! 从上午到晚上那名男子来之前的那段时间,躺在床上的根本不是自己观察了三个月的那名女人!刚刚被男人架回来的那名女子才是! 虽然体形相似,可是自己三个月的观察是不会错误的! 郑宝仁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再次看向那名女子的时候,郑宝仁心里忽然一阵慌乱,然后狠狠拉上了窗帘。 后来的一星期,郑宝仁再也没有接近过那扇窗户,陈护士虽然对他这种反常行为感到怪异,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一星期后,等到郑宝仁终于鼓起勇气,看向那个房间的时候,他惊异的发现:没有人了? 空空如也的雪白病床上,再也没有了那名女子的身影。 三种可能: 一、出院了。 二、她转移病房了。 三、她…… 「死了」两个字不断盘旋在郑宝仁脑海,他感到自己心里那扇黑色的窗,开始蠢蠢欲动,那个黑色的梦魇即将把自己吞没—— 从此他再也没有靠近过那扇窗子,即使透过它洒进来的,是温暖的金色阳光。 ◇  ◇  ◇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医院里的生活除了有种被监禁般的不自由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有人洗衣,有人送饭,住院费警察局给报销,日子过的挺舒服,除了每天要见那些该死的员警以外。 「郑宝仁,你还是没有什么话对我们讲么?」 今天来的是一名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男子,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不过从旁边其他员警对他的态度来看,对方年纪虽轻只怕地位颇高。 郑宝仁观察着男人,习惯性的保持沉默同时,视线飘向了墙边的鱼缸。 「对我们长官你放尊重一点!说话直视对方的眼睛是基本尊重!」 马上有小卒怒气冲冲,这种行为再度证明了自己对面男子的地位,不过……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他,按理说应该是第一次见啊…… 想着自己的心事,郑宝仁慎重的对上了对面男子的眼睛,仔细的看着对方的轮廓,比照自己脑中的记忆。 「怎么?这样看着我……我们在哪里见过面么?」 对面的男子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身去,从手下手里拿过一迭资料。就这一瞬间,郑宝仁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名男子了! 「你是那天在病房,带那个女人出去的——」郑宝仁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男子虽然一脸平静,不过对方的眼底却一下燃起了腾腾的火焰。 杀气!郑宝仁在一瞬间,感到了男子对着自己放出的敌意! 不过男子随即笑了,「是么?不过我是第一次来这家医院。你有没有见过我并不重要,我们想知道的是你那天、那个夜里、在那个后山究竟见到了什么?」 男子看向自己的眼睛沉静冰冷,就像一条盯住青蛙的眼镜蛇。 郑宝仁再度缄默了。 「我……我说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相信么?」忽然,郑宝仁开口了。 相较于男子身后、他的下属对于自己居然敢开口,惊讶的跳了一跳的青涩举动,男子的反应异常平淡。 「你说说看,我可能会信,能错认素不相识的我,这种人脑子里的记忆……我要听一听才好判断。」 对方的话暧昧、狡猾。虽然他强调自己认错人,不过郑宝仁越发肯定那天见到的男子,就是眼前这名高级员警。 因为自己说出了见过他的事,这个人一瞬间变得杀气腾腾。 郑宝仁心里咯噔一声,随即低了头,「我……你们知道我的职业,我只是去那里盗墓的,路上碰到的年轻男子,带着据说从那里得到的古董,我动了心,所以……因为挖出了尸体,我被吓到了……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请相信我。」 「那么,你盗到什么了?」那名员警却气定神闲,兀自追问。 「没……挖到的只有尸体……」 这种程度的回答,是他能忍受的最高限度,郑宝仁低下头,直到对方出门为止,一直保持那种姿态。 ◇  ◇  ◇ 「那么,你盗到什么了?」 那名男子的话犹在耳边,郑宝仁听到对方关门的声音之后,视线有些颤抖的飘到墙边鱼缸。 那里面,红色的贱种金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由于自己这段时间悉心照顾,每一条长得都很肥,鱼缸底部是一些各色的石头,透过那些斑斓,郑宝仁颤抖的视线盯上了鱼缸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圆环。不仔细看会把它和石头混在一起,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看出那其实是一枚戒指。 「那么,你盗到什么了……」 「没……挖到的只有尸体……」 还有……这个。 这是那天从「那个东西」的手指上拿到的戒指,证明那个晚上并非一场恶梦的铁证! ◇  ◇  ◇ 「不愧是张sir!我们四个月审来审去他都不开口,您今天第一次出马就让对方说话了!」 「说话?说的是谎话有什么用!」面对下属的马屁,张晓亮只是冷冷一笑:「挖出来尸体……被吓了一跳?盗墓人会因为挖出来死人吓成那个样子?而且他挖出来的尸体又在什么地方?哼!」 冷哼一声,张晓亮抬头看了看男子病房的窗户,又看向自己右侧灰色的三层建筑,嘴角慢慢僵硬。 被看到了么?该死!怎么没有想到会有人从隔壁偷窥?不过看到也不代表对方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心里这么想着,张晓亮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就在这时候,工作用的手机忽然响起。 「喂?我是张晓亮。」用一贯的工作口吻接了电话,在听到对方报告的内容以后,张晓亮的眉毛越皱越紧,直到挂上电话。 「张sir,怎么了么?」透过照后镜看出自己的长官神色有异,前面开车的员警随口问。 「……事情……果然还是有点怪。」摸着下巴,张晓亮看向窗外。 「嗯?」 「昨天开始我们不是通过电视媒体,开始号召家属认尸么?刚才局里来电话,提到了一名宋姓女子,看起来遮遮掩掩很可疑也就算了,在那些照片中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寻找的人之后……她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啊?」 「她问:‘就这些了么?真的只有这些了么?’」张晓亮一边对下属叙述,一边想像着那名全身黑衣的神秘女子样子。 「这……有什么不对么?」开车的下属还是不太明白。 「……」张晓亮没有回答,他忽然想到了前一天下午,去找王一函时候发生的事。王一函也很诚恳的拜托自己,派人在原地重新搜索一遍,虽然没有明说,不过他的意思就是尸体少了一具。 那具最早由段润之带走的尸体。 那个女人搞不好也在寻找那具尸体—— 不知道为什么,接完刚才那个电话之后,张晓亮莫名其妙就是那样想。那天王一函提到那具尸体时候的异常样子,历历在目,张晓亮忽然对那具尸体充满了好奇。 为什么段润之单单就带走了那具尸体?为什么王一函提到那具尸体会那样异常?为什么那名黑衣女子觉得尸体数目不够? 点燃一根烟,张晓亮拨通了局里的电话,「我是张晓亮,麻烦你们将下午认尸的那名女子详细调查之后,将资料给我,越快越好!」 ◇  ◇  ◇ 宋淑娴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猪肉,正要动手切,忽然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些照片,一阵反胃之后,便把猪肉重新放回了冰箱。 「啊?今天全是素菜啊?」咬着筷子,韩心诺小声嘟囔着对眼前菜色的不满。 「吃素菜对身体有好处,而且……要是不满意你来做。」宋淑娴只是冷冷一句话,便成功把儿子的不满打了回去。 在外面住的儿子一星期难得回一次家,要是往常,宋淑娴总是做儿子最喜欢的肉食给他吃,不过今天…… 看过了那么多尸体的照片,宋淑娴一看到肉就反胃。 「淑娴,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我往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吃着饭,韩守生——宋淑娴的丈夫随口问道,不想却激起了宋淑娴激烈的反应。 「我出去都不行么?」 「不,没有啊,只是随口问一下,你说这么大声难道是心虚……」 「鬼才心虚呢!」宋淑娴说罢再也没有胃口,扔掉筷子走到客厅开始看电视。 看着怒气冲冲的母亲,韩心诺叼着筷子和父亲咬耳朵,「爸,妈最近这是怎么回事?你看她居然在看财经新闻耶!她平时不是只看那个‘厨房好帮手’么?」 「唔——我也不知道你妈最近怎么回事,从昨天开始就怪怪的,你妈就你一个儿子,你以后多回家看看陪陪她,要不然就找个女朋友,生个孙子给她看。」 「爸!我才刚刚要毕业啊!我妈肯定是更年期问题!不过说到儿子,爸爸,哥哥回来了。」 「啊?哥哥……段林?」儿子忽然压低的声音让韩守生愣了愣,声音很快平稳下来,点点头,韩守生继续和儿子对话:「什么时候回来的?过来做什么?」 「下午给我发的简讯啦,没说回来做什么。」 「他说他住哪里了么?」 「没,爸爸,家里明明有空房间,你让哥回来住么,我知道你也想哥了不是?」 儿子的话让韩守生愣了愣,暧昧的点点头,韩守生看向沙发里一看就是神游状态的妻子,半晌扔掉了手中的碗筷,「好了,我也吃完了,老规矩,吃的最慢的那个人洗碗。」 「啊?太奸诈了!老爸你一直和我说话,我才忘了吃饭——」 对着儿子笑了笑,韩守生慢慢走到妻子身边坐下,陪着妻子看电视,原本冷清的气氛由于儿子后来的加入变得热络,三个人有说有笑直到就寝前。 「我说你最近怎么不对劲,想儿子了吧?想他就要他回来嘛。」躺在床上看着报纸,韩守生不经意的对妻子提起。 「……」宋淑娴没有回答。 「那个……心诺说他哥哥回来了,家里还有空房,你说要不要他回家住几天?也好陪陪你……」装作自然的提出建议,韩守生抬起头却被妻子的表情吓了一跳。 宋淑娴瞪眼看着他,那种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你要他过来‘陪’我?你……想儿子的是你吧,那个女人的儿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宋淑娴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 为什么?为什么这时候那个女人的儿子要回来?为什么? 看着妻子的样子,韩守生合上手中的报纸,「不想让他回来就直接说,不要老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那样称呼他妈妈,她有名有姓的!」有点怒意,韩守生说完就拉上被子躺倒。 宋淑娴慢慢将手松开,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从对面梳妆镜里看到的女人颓然、苍老、神经质。 「明天……你要那孩子过来吧。」对丈夫轻轻说了一声,宋淑娴随即拉上被子,睡在了床的另一边。 两个人拥着被子各据一边,中间恰好留出一个人的空位。 【第六章】不死的原因 之前是因为王一函的拜托,然后又多了黑衣女子那件事,张晓亮于是对那个「尸体农场」的再搜查留上了心。 从郑宝仁那里离开便命人开车往汾岭,由于借助媒体发表了招领启事,大批媒体开往此,汾岭这个小村子再度成为社会焦点,幸运的是中心位置全部由警方监护,目前还没有人进来。 张晓亮一到汾岭就有收获。 「报告长官,在后山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电话里传来的消息,让张晓亮感到热血沸腾的同时却凉了手心。果然还有一具尸体么?莫非那就是段润之当年带走的那一具? 即将揭露谜底的兴奋,在张晓亮的血管里炸开,他控制着不让自己将这种兴奋表现出来,耐心的跟着负责搜查工作的员警,向后山深处走去。 「尸体是在后面发现的?这山这么深啊……」走在泥泞的山道上,张晓亮皱眉看着脚下的防护板:「为什么把这里用板子隔离?」 「报告长官,尸体不是在山上发现的……那个……有点奇怪……」抓着脑袋,负责带领他前进的员警,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随即掀开了一块防护板,让张晓亮看下面的东西。 「你看,这里有脚印,虽然很早就有人看到了这个脚印,可是一直没有发现脚印对应的人员。」 「啊?」凝目往员警所指的方向看去,张晓亮果真看到了几个淡淡的脚印,斜斜的向后面延伸而去…… 「发现郑宝仁的那天下了雨,所以这个脚印初步判定是那天留下的。」员警说着,将板子重新盖好,然后引着张晓亮继续往前走。 走到看似尽头的地方,那名员警拨开树枝,示意张晓亮往下看,出人意料的,下面竟是一条公路。 「啊?」张晓亮有点诧异。 「嗯,这是今年新修的公路,因为知道的人还比较少,所以走的人并不多,尸体就是在这条公路上被人发现的。」员警说着,指了指远处的某个方向。 「发现尸体的其实不是我们,而是一名开车回家的男子,事后那名男子说他在开车的时候,感觉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下车一看才发现是一名男子,他当即吓得将男子送入了医院,可是却发现……」 「说!」看着下属紧张的样子,张晓亮为他口里似曾相识的描述而心中一动。 「到了医院才发现……那名男子本来就是死的,死了……很久了。」男人说着。 张晓亮看到对方的肩膀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抖了抖。不光他,张晓亮心里也不由大骇! 皱着眉头,张晓亮忽然询问:「这里……是不是离白云机场很近?就是那个新机场。」 「啊,长官您怎么知道?这条公路就是为了新机场修的哩……」 下属接下来的话,张晓亮再也听不到,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下午,自己从新开的白云机场接汪澈回家的路上,发生的事情……自己开车,然后路上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影,然后自己怀疑是否撞到对方下去检查…… 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郑宝仁被发现那天,正好是自己接妻子回家的后面一天! 自己撞到了一名女子,然后一切事情就此开始…… 张晓亮神情紧张的扭了扭自己的领带,脖子上,汪澈坠楼前被那纤细的手掌,掐住脖子产生的呕吐感觉又来了。 「长官,您怎么了?」 旁边的下属慌张扶住自己,被对方温暖手掌握住手腕的瞬间,张晓亮才发现自己居然全身冰凉。就在想到那一天的一瞬间…… 「不……我没事……你……尸体放在哪家医院?我这就去看看……」 「嗯,因为那名车主是通过警方联系的医院,所以送到的正好是和咱们局有关系的惠仁医院……」 ◇  ◇  ◇ 黄昏的时候,张晓亮再度来到了早上才来过的地方。 如果可以,张晓亮真的不想来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藏着他不欲为人所知的龌龊,他恨不得放火烧掉这家医院。一部分尸体放在冷藏柜里,而剩下的就不得不躺在外面的平台上。看着那些蒙着白布的东西,想到那些都是尸体,而且其中一具是自己妻子的……张晓亮心中不由得一缩。 掉包完成后,被自己勒死的汪澈,尸体目前就在这停尸间某处吧? 「还没有来得及验尸,刚才和局里法医科通电话,王一函主任说他那边尸体太多,要求暂时放在这里一晚。不过下午的时候,我们倒是在这名男子身上发现了一些线索……」 将尸体运送至此的员警们,看着张晓亮打量那具男尸时候的专注样子,从旁边补充说明着。 「喔?」 「经过化验,这名男子身上的血液,和当天在郑宝仁身上采集的血样,是同一个人的!」 「什么?」 「嗯,发觉这点之后我们继续调查,有知情人曾经透露,郑宝仁一般不自己单独行动的,他还有一个搭档——」 「把郑宝仁带过来!」不等下属说完,张晓亮忽然大手一挥,做出了指示。 ◇  ◇  ◇ 被两名五大三粗的员警押过来的郑宝仁,最初还是一脸冷漠,发觉自己来到的是什么地方时微微动容,然后在看到男尸的时候变得歇斯底里。 「不!啊!走开!你们让我走!」 不禁失禁而且泪流满面,张晓亮第一次知道,一名成年男子可以做出这样的反应。 他明显被吓坏了。 他的表情说明他认识这名死者,然而他流泪却不是因为悲痛欲绝,而是因为彻头彻尾的恐惧! 郑宝仁疯了一般的摆脱了员警的桎梏,拼命向后退的男人慌乱间退到了身后一张床边,然后在看清自己手下冰冷的物体乃是一具死尸之后,再度惊恐的尖叫出声,便不由分说的晕倒了。 皱着眉欣赏了一出闹剧,张晓亮指示手下将太平间被弄乱的部分整理好,然后指挥剩余的手下架着郑宝仁,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 「你认识死者吧?」 跷起二郎腿,张晓亮耐心的等到郑宝仁重新醒来后开口。盯着自己的膝盖,郑宝仁全身颤抖的宛如筛糠。 「喝点水镇静一下?」 张晓亮提出建议,不过对方对此置若罔闻,心情同样很烦躁,张晓亮决定不再对男子采取怀柔政策,单刀直入的说:「回答我的话,你认识死者吧?你们是搭档?你杀了他?你那天昏迷和他有关吧?你——」 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层层向男子压过去,对方只是抱住头颅,用力摇着头,嘴里喃喃说着否定的话:「我没有杀老赵……老赵不是我杀的,我……」 「可是那天就你们两个人在现场吧?不是你杀的能有谁?」故意这样说,张晓亮企图利用郑宝仁现在的混乱状态,趁机问出一点可能的线索。 「不!还有一个人!那天还有一个人!」 忽然抬起头来对自己大吼的郑宝仁,就像换了一个人!通红着眼睛,张晓亮可以看到男子太阳穴附近暴起的青筋! 很明显,这样的男子情绪已经达到一个临界点,再逼问下去搞不好对方会崩溃,张晓亮看到旁边负责郑宝仁的医生,对自己担心的使眼色,示意自己不要再逼问。可是线索马上就要到手,怎么可能停止? 「说,那天除了你们两个人还有谁?」张晓亮冷冰冰地说出将郑宝仁推入绝境的话。 「是一个女人……黑色的……白色的……不……她不是人……那个人是鬼!她是鬼!」郑宝仁接下来的话却颠三倒四,完全陷入了那一天的情景,彷佛恶梦中不断挣扎一般,他的手在前方凌空抓着,彷佛抗拒着什么,「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 泪流满面的男子,凄惨的模样让张晓亮撇了撇嘴,终于放弃了今天的盘问。 「我明天再来。」丢下一句话,张晓亮率人离开。 觉得这样的郑宝仁极是可怜的医生,给他注射了微量的镇定剂之后自行出门,临走前给他关上了灯。 黑暗中将被子拉到鼻子底下,瞪着一双眼睛,郑宝仁发觉,那点镇定剂对自己完全不起作用! 精神狂骚着,郑宝仁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寒意,在他的血管内窜动。 他眼前不再是自己所在的医院病房,而是一片黑暗!他发现自己再度回到了那个夜里,那个诡异的、只有死尸的地方…… 郑宝仁惊恐的瞪大双眼,看着一只纤细的手掌抓向天空。 月色下女人的手掌白皙得就像月光一样苍白,剥开黑色的泥泞慢慢扒住身边的泥巴,脸被长长的头发遮掩,郑宝仁看不到对方的脸,只是那几乎占据了整只眼睛的瞳仁,乌黑得不可思议。 老赵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他的血滴在地面,渗入土壤的同时,宛如渗入了那刚从地底爬出的女人体内,他看到那个女人在老赵身上拿起了什么…… 手指! 离开老赵,郑宝仁看着那女人摇晃着向自己走来,腿已然软到无法走动,郑宝仁绝望的屏住呼吸,等待自己的眼睛,对上对方乌黑到看不到底的瞳仁—— 「啊!不要过来!」伴随着一阵惶恐,郑宝仁心里无声的嘶吼!惊恐至极的男子大口喘着粗气,感到自己浑身僵硬而冰冷。 然而不顾自己的抗拒,那个东西还是来到了自己面前,和那东西四目相交的瞬间,郑宝仁再度剧烈的颤抖起来。 「咕……」那个东西的喉咙里,发出了小声的呜咽。 那个东西的眸子,无底,纯然的黑色……彷佛里面没有住人。 那个东西没有灵魂,根本不是人! 没错,那东西不是人。只是一团会移动的肉块,「它」接近的时候,郑宝仁可以清楚的感到对方身上带来的冰冷寒意,他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如果那时候他有呼吸的话,吸入鼻中的肯定尽是腐败的腥臭! 从那东西喉咙的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后,那个东西离开了自己,就在郑宝仁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那个东西目光错开,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走远。 郑宝仁一直缩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在他明白了自己所在之地再无活人的时候,他连跑带爬逃离了那里,向着那东西离开的反方向跑去。他一直跑,直到晕倒失去意识。 ◇  ◇  ◇ 郑宝仁满头大汗的醒来,他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作梦了。原本以为清醒的自己,不知不觉在恐惧中睡着,看来那个镇定剂还是管用的。 朦胧中睡着而忘掉摘下的眼镜上面模糊不堪,拿被单擦着眼镜,郑宝仁忽然想起了下午去的那个地方。他们说是刚刚发现老赵的……可是老赵明明死在那个夜晚了啊!为什么? 想要确认一次。 去那种地方?去那充满尸体的地方?不可以! 郑宝仁抱住自己的头,心里有两个自己在不停的打架,理智和畏惧告诉他不能去!可是那种想要仔细确认一番的心情,一旦扎根,就像豆蔓一样,直直的从心底疯长,直想要窜出来。 他不是一个冷静到理智可以控制行为的人,如果他是那样的话就不会成为盗墓人,凭他的能力有更多平稳的职业让他选择,可是他终究走上了那个不见天日的行当。或许本质上他是那种看到一点点蛛丝马迹,就会渴望顺势知道更多,乃至全部的饥渴分子吧? 只要看到一点点泥土,就想知道它的出土地;只是心里一点点疑惑,就想确认事情的根本…… 他想好好看看老赵。 黑暗中,郑宝仁重新戴上了眼镜,控制不了心头那种几乎要撼动的颤抖与渴望,郑宝仁从床上爬了起来。 住院部这个时间的走廊空无一人,除了每天规律性查房的护士以外,基本上不会有人过来。冬天的夜里很冷,走廊里是没有暖气的,没走多久郑宝仁就感到全身冰凉。 下午被人带着走过的路线已经记不太清楚,然而盗墓人特有的职业技能,却带领着他走到了正确的位置。 味道……死人特有的味道。 那是郑宝仁极为熟悉的,何况临近太平间时候那种更加浓厚的寒冷! 这个时间是没有人在太平间的,大部分人对死人还是有忌讳的,纵然知道,不过郑宝仁还是小心打量了一下四周,心脏怦怦跳着,郑宝仁用随身携带的工具撬开了锁。 那些员警们没有把他身上的链子当回事,以为只是普通的钥匙炼,因而一直挂在他身上,然而必要的时候,郑宝仁可以用它打开任何一种机械锁。 他要去的地方是二楼,上了楼梯左转,最里面的大房间。 打开门,温度骤降—— 靠南的墙壁上是一列冰柜,那种抽拉似的,而多余的尸体则只好放在外面,好在这里天然就是一间冷藏室,被放在外面的尸体也不会由于温度偏高而腐败。不过即使如此,郑宝仁还是可以闻到熟悉的尸臭! 靠窗户的、左边起第三个是老赵…… 不敢一一掀起尸体上面的白布确认,郑宝仁在自己狂乱的记忆中,寻找看到老赵的位置,颤抖的拉开白布……掀错了。 厌恶的将白布重新罩在那不知因为什么事故,被削掉半颗头的女尸脸上,郑宝仁继续去掀下面的。在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老赵,记忆里粗犷豪放的男子,如今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皮肤灰白中透着灰绿,典型死去多时的样子,不过没有腐坏。 郑宝仁心里大骇—— 他们似乎不是在后山发现老赵的,从零星交谈中可以猜出来,可是…… 老赵明明就在那个夜里死去了啊,当天就死去的人怎么时隔四个月才找到?这中间漫长的四个月里,老赵的尸体在哪里游荡? 想像着黑暗中,粗壮的老赵僵硬地徘徊在某处的样子,郑宝仁忽然觉得心头一颤,想起了那个破土而出的东西…… 郑宝仁犹豫了片刻,持起赵金魁的手,然后在上面看到了明显的伤痕。 有点腐败的伤痕。 没错,老赵应该是在那天死去了,否则再怎样伤口也不会一直不好,只有死去停止了一切生理机能,才能解释赵金魁伤口的情况,可是…… 郑宝仁皱着眉,借着月色注视着搭档灰败的脸庞。 「老赵,这四个月……你到哪里去了呢?」 问出这句话的郑宝仁,感到自己的手微微一抖,原本以为是自己心里害怕引起的颤抖,郑宝仁并没有在意,正要给赵金魁重新盖上白布,手掌抽动间忽然—— 手腕……被抓住了? 郑宝仁凝目向自己的左手看去—— 月光下,赵金魁那早已僵硬的手掌居然嘎嘎动了起来,蒲扇般的灰绿手指正在缓慢的蠕动,蠕动间,郑宝仁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一种喧杂的骨节活动声。 怎么会这样? 惊愕间,郑宝仁看到赵金魁握住自己的手腕,慢慢从太平间的停尸床上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赵金魁背对着月光,正面被黑影笼罩的男人就像一座黑塔,僵硬的矗立在郑宝仁眼前。 「不……」郑宝仁瞪着自己的搭档,宛如从来不认识那个人,浑身发出尸臭的老赵……居然坐起来了? 郑宝仁惊愕的向后退着,察觉床上坐着的赵金魁有下床意思的时候,他转身想要逃跑,岂料刚转身就僵住了。郑宝仁僵硬地转动着自己的头部: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这是…… 曾几何时,郑宝仁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被包围了!那些浑身散发着特有寒意的人们……层层包围了他!从他们身上,郑宝仁嗅到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臭味! 不是错觉!这间屋子里的尸体确实复活了! 郑宝仁紧张的握紧了拳头:不……不是复活……这些东西不是人,他们没有一丝活气,身体只是即将腐败的报废品,他们现在只是蠕动的木偶…… 僵尸! 那些东西关节蠕动的嘎嘎声中,多了一种让人紧张的喀喀声,半晌,郑宝仁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牙齿不断上下打架的声音。 要逃! 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在被离自己最近的僵尸抓住之前,郑宝仁猛地撞开了身前的尸体,打开一个缺口飞快的向门奔去。撞上那东西的时候,他听到嘎吱的声音,宛如将烂掉的苹果捣泥一般的钝响……郑宝仁感到遏制不住的反胃! 走廊里「哒哒」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响,郑宝仁一边跑一边回头,那些东西果然追出来了,速度不慢,紧紧追在他的身后。 这些都是怎么回事?这些人…… 都是死人! 为什么死者会复活,为什么这些已经死去的东西会追着自己到处跑?医院里的人呢?人呢? 刚才还在庆幸没有人巡逻,刚好方便自己进来,可是如今…… 郑宝仁疯狂的奔跑在医院走廊里,直到他看到一扇窗户,看着身后摇摇晃晃不断向自己挤推的「僵尸」,又看看自己所在的地点——二楼……楼下是个水池,不知道这样跳下去会不会死…… 扒住窗沿的手用力到发白,下方的水池一片漆黑,像一个黑洞一样,彷佛等待自己跳下去,跳入它的口中将自己吞噬。 跳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死,可是自己留下来—— 咬着牙,郑宝仁看着那些迅速朝自己接近的东西。离自己最近的是一个女人,她僵冷的手掌,已然摸上了自己的脚踝…… 留下来必死无疑! 闭上眼睛,郑宝仁松开了扒住窗户的手,义无反顾的跳下了楼。 腿部被一种被齐齐砍断的痛苦席卷,糟糕——这个池塘好浅……郑宝仁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想自己的脚一定折了。软倒在池塘里,仰躺在水池里,他可以看到那些伸出窗外的手掌,还在不断虚空做着抓挠的动作。 终于…… 水没过了他的耳朵,脸颊,鼻子……视线满眼动荡的水面,郑宝仁感到自己无法呼吸,心里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会不会是第一个,在只到膝盖深的水池中淹死的人…… 他的眼前渐渐变得漆黑,思维完全被黑暗淹没前,他看到了池塘边矗立了一个人,雪白的、女人的腿,对方冲他伸出手腕,手腕上空空如也。 这一幕和四个月前郑宝仁在那个坟地经历的一幕重合了。 是那个人吧?当时没有取走自己性命的那个女人……这次终于来重新拿走自己的命了…… 自己的性命……到此为止……了吧? 「咕……」 ◇  ◇  ◇ 然而郑宝仁却没有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躺在白色的病房中——他原本住的那一间。 「你醒啦?」陈护士同情的看着他,同情之外是纯然的暴怒。 「我才知道你从来不晒太阳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喜欢晒月亮,半夜偷溜出去就算了,居然还跳下水池——你不想活就别在医院自杀啊!存心想被救回来是不是?」陈护士说着,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担心。 郑宝仁知道这位中年护士只是面恶心善,虽然被派来照顾自己,搞不好还被委任了监视自己的责任,可是确实对自己不错。 「没事就好,你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那些员警不会放过这点的,我去告诉他们你还没醒来,趁这段时间多休息一下吧。」给男人将被子拉好,陈护士笑咪咪的出去。 听到啪嗒一声门响,至此,郑宝仁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落下。 自己没有死么?自己再一次逃离了死神么?可是第三次呢? 心中一阵寒战,郑宝仁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七章】死亡的原因 接下来的日子,郑宝仁不但双腿骨折而且发起了高烧,这个理由成功的阻挡了警方对他的盘问。 郑宝仁还是反反复覆的作梦,梦里那个女人对他伸出手来,第一次是一双漂亮的手——虽然上面布满泥泞;第二次则是…… 没有手。 没有手的女人,让他联想起左下角窗户中看到的那个女人。 她冲自己伸出手来……是想要掐死自己么? 郑宝仁无意识拉高被子盖住头,屏住呼吸,他想起了那天向他伸出来的那双手—— 可是为什么两次自己都被放过了呢?他记得老赵可是一下子就…… 正在思索,他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低矮鞋跟踩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是陈护士!陈护士端着盘子进来,然后四顾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奇怪,没人么?」 看着对方要走,郑宝仁匆忙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我在这儿!在这儿!」 陈护士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变,然后过去将盘子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你在啊,我都没看到……我来给你打针。」 「啊?打针?今天不是打过了么……」郑宝仁觉得有点奇怪,「陈姐,今天你没上班,有别的护士过来帮我打过了。」 「还要打。」 陈护士的口气还是那样硬气,不容得拒绝。 看着对方将自己的袖子卷好,拿出一个针头,郑宝仁忽然开口,「陈姐,这个针头是用过的吧?你忘了拿新的了……」 陈护士看着手中的针头,半晌收了起来,「你等着,我过一会儿再过来。」说完,她就走了。 郑宝仁觉得这样的陈护士有点反常,忽然想起今天上午她请假的事,会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过了一会儿,查房的医生过来的时候,郑宝仁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医生,陈姐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的啊?上午她不是请假了么。」 郑宝仁没觉得自己问出的是多么严肃的问题,可是在他问完,他看到对面原本笑呵呵的医生脸都僵了。那个人的脸先是僵硬,然后半晌低下头。 「也对……你不知道。」扶了扶眼镜,那名医生忽然压低声音,「陈护士去了。」 「啊?」 「上午来上班的时候,忽然心脏病发作,抢救了一上午也没留住。」 一句话,郑宝仁随即一脸灰败! 「您是说陈护士她……她上午就……就……」 「死」这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嗯,是啊。其实倒下的时候就不行了,唉,白白电击留下好多痕迹,弄的死人也不安稳……陈护士那个人,是个好人,临晕倒前,还说要记着给你打针……」 再也说不出来话,郑宝仁低着头,感到背上薄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以为他这是太过伤心的举动,那名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护士的身子现在还留在院里,过几天才举行仪式,到时候我请院里给你个批示,让你去看看她。」 医生说完就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在郑宝仁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我去看她?她刚才已经过来看我了好不好! 咬着嘴唇,郑宝仁发觉自己不做这个动作,就会上下牙齿不断打架,那种彷佛啮齿类动物才发出的声音,让他心里更加烦闷。 陈护士已经死了?死了还过来给自己打针?幸好自己刚才没让她动手…… 郑宝仁努力的想,想刚才的事情是不是自己的梦,可是心里知道不是的。 「你等着,我过一会儿再过来。」 陈护士临走前的一句话晴天霹雳一般,重重劈开了郑宝仁的头,嗡的一声,郑宝仁匆忙抓起了呼叫器,「喂!我是一五0五号房,我要换病房!现在!马上!」 「……」 对面确实寂静,半晌,郑宝仁听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今天不行了,明天再换吧,你等着,我现在上去给你打针……」 是陈护士的声音,怎么没想到?自己呼叫器连接的,正好是负责自己的陈护士那里啊!而且…… 「咕……」 陈护士的声音背后,郑宝仁觉得自己听到了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彷佛是被人卡住喉咙,无法开口的人发出的……喉咙里发出的小声呜咽…… 自己在某个地方听过的……是那个晚上!那个东西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从她嘴里听到的! 郑宝仁忽然想起那天自己晕倒在水池里面的时候,依稀也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果然是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没有放过自己,她一直跟着自己! 怎么办?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郑宝仁看着自己打满石膏的双腿,心里一阵惶恐! 说什么也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间房子,随便走到哪里,让对方找不到就好了吧? 心里想着,郑宝仁硬是找了旁边的凳子充当拐杖,忍着双脚齐断的痛苦,开始向门走去。然而,一开门—— 「我来了……」陈护士原本胖胖和蔼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异常吓人。 那是因为自己知道了她是死人的缘故! 郑宝仁惊恐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越过她的肩膀,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脸上蒙着绷带的长发女人,手腕的地方……光秃秃。 是「她」! 郑宝仁直觉想到了陈护士身后女人的身分,而且不仅仅如此,没有手的女人……郑宝仁忽然想起了左下角自己每天窥视的病房。越想越惊恐,郑宝仁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睛等待对方来临—— 可是令他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陈护士还有他身后那个女人,却像没看到他似的,越过他直接进门了。 没看到?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没有看到自己?为什么呢? 疑窦既起,郑宝仁忽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那个东西本来是走向自己的,可是后来却放过了自己。 第二次,自己跳入水池的时候似乎也看到了那个东西,不过她还是放过了自己。 第三次,今天傍晚的时候,陈护士一开始似乎没有看到自己…… 没看到自己? 忽然间灵光闪现,郑宝仁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不是对方放过了自己,搞不好是对方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可是为什么没有看到自己? 胡思乱想间,郑宝仁一阵气短,这才发现自己由于惊吓,又不自觉的闭住了呼吸,谁知刚偷偷吸了半口气,陈护士和那个女人随即转头看向他! 呼吸—— 郑宝仁忽然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了:关键是呼吸!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传说,活人和僵尸的区别就是一口气,僵尸就是凭那口气判断你的位置的…… 没错!就是这个! 郑宝仁忽然想起第一次被放过,正是因为他当时由于害怕屏住了呼吸,第二次掉到水池里,也无法呼吸,而下午那时候……应该也是屏着气的! 现在是想明白了没错,可是……陈护士正拿着一只空荡荡的针管逼近自己,而她身后的女人,再度向他伸出手来。 虽然明白了自己必须闭住呼吸,可越是明白这一点,郑宝仁发现自己越无法做到这一点,看着那离自己只剩一寸的光秃手腕,郑宝仁忽然看到了身边的鱼缸,想也不想的、郑宝仁把头埋了进去。 那两个「东西」于是停住了,就像忽然失去了目标的木偶,郑宝仁看到陈护士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寻找? 郑宝仁在水下努力瞪着眼睛,隔过水草,他忽然看到了鱼缸角落的那枚戒指——那枚老赵从那个东西手指上弄下来的戒指。 郑宝仁忽然想起了,那个东西对自己伸出手的动作……搞不好……那不是要掐死自己的意思,而是那个东西想从自己这里拿回什么东西,拿回她的戒指…… 费力的伸入一只胳膊,郑宝仁伸手抓住了那小小的圆环,然后努力想抬起头来。 给她,把她要的东西给她,她是不是就会离开? 可是郑宝仁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头被卡住了:之前他埋头入水的时候动作太猛,撞碎了上面的玻璃支架,下去的时候还没什么,可是上来的时候那只剩一半的尖锐玻璃,却牢牢的成了他上浮的桎梏! 如果只有头或许还好说,可是一旦加上他伸入的那只胳膊,不光是头部,他连肩膀都卡在了那里! 郑宝仁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办?怎么办? 无法呼吸的痛苦让他面色涨得通红,他开始激烈的挣扎,企图把自己的头弄出去,空气……他需要空气! 然而那道不大的玻璃却像绞刑架一般卡住了他的头,任凭他挣扎到脖子被切得翻出了血红的肉也无法摆脱。 终于,郑宝仁的挣扎停止了,从他颈部流出的血水染红了整个鱼缸,那条被他喂的过肥的金鱼也被桎梏,只能在有限的空间焦躁翻滚。 而那遍寻人不见的死者们在没有收获以后,慢慢的退了出去,给他关好了门。 ◇  ◇  ◇ 「你说这个人死亡的地点是鱼缸?」 王一函看着刚刚被两名员警抬进来的袋子,示意他们将其放在他一早腾出来的床位以后,随手翻了一下员警递给他的报告。上面写的很清楚:郑宝仁,男,三十四岁,发现死亡的地点……他病房内的鱼缸。 死在鱼缸里的男人,这不是开玩笑么? 一早被护士发现死在鱼缸里,脖子上有着深深的伤痕,无法判断是他杀还是自杀的男子,最终被送到自己那里。 王一函想起来前天送到这里被自己解剖的男子,似乎是这名男子的搭档。两个人的职业都是盗墓人,身为专门破坏死人家居摆设的盗墓人,他们会不会想到自己死后,居然连尸体都要让人剖开,取出内脏好好研究一番呢? 所以说有的时候,世间的事情还真讲究一点因果报应,不过真的有因果报应存在的话,那么解剖了上万具尸体的自己,以后的尸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王一函多少有点好奇。 和其他的同事不同,王一函真的喜欢自己的职业,他喜欢这些沉默的朋友。 他们可能生前和自己素未相识,然而死后却和自己有了交往。他比他们自己还了解他们,通过解剖,通过分析他们的内脏,通过分析他们体内的反应,他可以知道他们的年龄、慢性病、死于什么原因,甚至可以知道他们最后晚餐的内容。 拉开裹尸袋的拉链,王一函看到了静静躺在其中的男子的样子:五官有着不同程度的肿胀,七孔流血,口鼻附近有浓稠的泡沫,舌头吐出口腔,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脱出眼眶——这是典型溺死者的死亡特征。 「天!你知道么?你眼睛再瞪大一点眼珠就掉出去了哟。」王一函说着,翻了翻对方的眼睛,然后拉了拉对方的头发,由于肿胀,死者的头发乃至头皮有轻微的脱落现象。 「嗯,你在水里泡了至少七个小时吧?真可怜,我猜你鱼缸里养的是大型鱼,看把你的脸啄的……」一边说,王一函看向员警给他的报告。 被发现的时间是上午八点,那么往前推,死者的大概死亡时间约莫是零点到凌晨二点左右,水族箱的温度表他们忘记拿给他了,他要记着明天找负责的员警要。室内的温度,死亡时候水域的温度……等等,都会使死亡时间出现轻微的盲点。 「接下去可能有点疼,不过请忍耐一下。」 拿起旁边的小刀,下刀前王一函习惯对自己掌下的尸体说话——关于他这个和死者说话的爱好,很多助手受不了,所以他才喜欢一个人静静的进行解剖。 静静的,只有他,还有那死去的朋友,他们之间可以安静分享彼此的秘密。 手术刀在男子摊开衣服的胸口比划了比划,随即找动手的地点,王一函拿起手术刀坚定而用力的往下一划—— 锋利的手术刀畅通无阻的划到了男子的小腹部。王一函喜欢切割的感觉,那种有点阻力,却始终畅通到底的感觉,让他每每有种享受的感觉,而手术刀划破皮肉时候的丝丝声,总是让他心痒痒的。 由于体腔内压的作用,被一分为二的皮肉随即以男子的脊椎为分界线,倒向了男子身体两侧,使用工具拉开皮肤和肌肉之后,男子的内脏完美的呈现在王一函眼前。 想了想,王一函率先将手术刀挥向了男子的胃部,然后是肠。 「啊,你吃了太多马铃薯炖肉,你妈妈没有告诉你马铃薯炖肉其实不太好消化的么?啊,对了,你住院,那么就是医院的不对了。让我看看……嗯——」 将死者的胃袋切开,王一函当然不是对人家的晚饭是什么感兴趣,他透过死者肠胃里面食物的消化状况,推断他死亡的时间。 根据马铃薯和肉类在男子体内的消化情况,男子的死亡时间,基本上可以确定在凌晨一点左右,至于死亡原因…… 「似乎不是他杀……可是……」看着男子紧握的拳头,看着那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举动,王一函觉得有点怪异。 就像上吊死亡的人一样,即使是出于自愿死亡,可是那种痛苦真正来临的时候,死者还是会顺从生理要求,习惯性的反抗,可是……攥着拳头这个动作有点古怪吧?而且只有一只手是攥着的。 王一函愣了愣,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扳那个人的手,由于已经超过尸僵高峰,男人的手指非常不好扳开,最后在听到一声类似什么东西折掉的声音之后,王一函听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啊?」心里忽然一阵紧张,王一函急忙弯下腰,顺着刚刚听到的落地声,寻找从死者手中掉落的东西。 那东西正好掉到了解剖床的下方,王一函弯着腰,费了挺大力气才感觉自己抓到了那个小小的东西。 是一枚戒指。 看清那个东西的时候,王一函眯了眯眼。 一看就是女人戴的尺寸,怎么会握在一个男人手里? 将那枚戒指反复打量,王一函忽然觉得那枚戒指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在哪里呢?哪里见过? 王一函不是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尤其还是一枚女人戴的戒指,他自觉不会平白无故去盯着一个女人家的手看,除非对方是死人…… 死人? 「啊!」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王一函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枚戒指了! 二十多年以前啊! 在那个女人的手指上!焦躁的心情涌上心头,王一函终于陷入了那疯狂的回忆—— ◇  ◇  ◇ 二十四年前的王一函,是市立医科大学的研究生,他的指导老师是当年全国闻名的段润之教授。 痴迷于尸体研究的段教授虽然是公认的怪人,不过对于王一函来说,他却是不错的指导老师,话题丰富,学富五车……当然,仅限于话题是尸体的时候。 那个年代的道德规范和百姓认知使尸体奇缺,各大医科院校都在为这个问题苦恼,虽然偶而能搞到一些死在医院的无名尸体,可是那些尸体多半年老残缺。 段润之曾经在报纸上写过洋洋洒洒一万多字的文章,呼吁百姓们死后勇于捐出自己的尸体,不过在被社会舆论一致批评下不了了之。 不过王一函却觉得段润之其实是个很有学者风范的人,某种程度上他也渴望着切割,他希望看到各种各样的尸体,那些器官在不同情况下呈现的样子对他来说很神奇,王一函想,或许本质上他和自己背负重重骂名的老师,是同一类人。 对于尸体的渴望,和那些中世纪为了画好人体素描而去解剖尸体的艺术家一样。 然而某一天,段润之却紧急召开了一次解剖观摩课,也难怪他着急,因为那样新鲜年轻的女尸,是他们谁也没有看过的,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长长的黑色头发,麦青色的温淑皮肤。 她很美,王一函想她生前一定是倾倒众生的人物。不过即使现在她也是美的,看着一脸闲适,宛如睡着一般躺在解剖床上的女子,王一函感到心脏怦怦直跳。 那或许是对一名美丽女子动心的心跳,或许只是自己对于能够看到新鲜内脏,而产生的激动期待。 「你们听着,这是警察局委托我验尸的尸体,本来不允许其他人在场的,不过机会难得,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懂么?」段润之说着,看到在场自己的学生全部点了点头,这才开始动手。 功课最好的王一函被叫上台辅助解剖,近距离观察这名女子,王一函发觉对方真的很美,她不像是死去了,看到老师的解剖刀熟练的划过对方胸腔的刹那,他甚至一瞬间不敢睁眼。 他总觉得对方是活着的。 然而她确实是死亡的,他看到自己的老师已经熟练的完成切开动作,正从里面拿出一件件内脏,向自己以及自己的同学们解说,他托着段润之放内脏的盘子,感觉自己托起了那名女子的生命。 内脏全部被取出的女尸变成一具空壳,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彷佛不知道有人拿走了她的东西。 王一函看到自己的同学们有人已经开始脸色发青,这是正常的,他们没有上过几节解剖课,对于尸体还陌生。不过王一函不会,王一函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不过他想那并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兴奋。 那具找不到谋杀者的女尸,最后被警察局「仁慈的」捐给了医科院,放在段润之在自己办公室里新添的玻璃缸,永远的浸在了福马林里。 王一函听到:段润之管那具女尸叫作「舒佳」。 【第八章】那个名叫舒佳的女子 学生们不太有机会进入教授的办公室,一来是段润之太古怪,大部分学生巴不得和他没联系,不会轻易找他。 二来段润之的屋子里面东西太多,瓶瓶罐罐摆放的,尽是他各处收集来的各种人体器官,如今又多了一个死人进去,敢进他办公室的人更少了,何况段润之并不欢迎学生进去找他。 王一函却一直想进去那个屋子,那个关了「舒佳」的屋子。 不过在这之前他却敏锐的感到了教授的异状:隔着办公室的门板,王一函经常听到室内有人对话的样子,说是对话也不尽然,只是段教授一个人说话,而且…… 对话的另一方似乎是舒佳。 那个死人? 这些还不算什么,王一函从学妹那里听说,教授似乎在她常去的店,买了女人的衣服—— 终于有一天,王一函再也忍不住,在段润之出门开会的时候,偷偷进入他的房间,然后在里面发现了惊人的事情! 是「舒佳」! 穿着新款的合身衣服,坐在段润之椅子上的女人,不是舒佳是谁? 没有呼吸,只是闭着眼睛,舒佳温娴的坐着,宛如一具娃娃。如果不是那没有起伏的胸脯,宣示对方没有呼吸的话,王一函真的会以为对方是活人。 王一函大骇!怎么可能? 从第一次见到舒佳被解剖到现在,少说已经三个月,可是舒佳却没有损坏! 该有的尸体变异舒佳完全没有! 王一函颤抖着,缓缓摸上舒佳的脉搏—— 静悄悄……对方的手腕冰冷,完全没有任何跳动。 她确实是死人没错。 可是她却栩栩如生,没有腐败,没有僵硬,她柔软,鲜活,宛如仍然在世。 王一函赶在段润之回来之前匆忙离开,然而在对方办公室里,那不可思议的女人却像一个毒瘤,深深的扎根在了王一函脑海里。 从那天起,王一函就对段润之的办公室非常有兴趣。可是段润之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平时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极少,王一函很少能抓住机会,终于忍不住半夜爬墙进入学校,想要撬门却发现门开着。 然而,那一天他却没有发现舒佳,面对他怒气冲冲咆哮的男人,不是段教授是谁? 「是你吧!是你把她带走的吧?」劈头盖脸的指责,伴随着脖子上重重的勒起感袭来,王一函感到一阵晕眩。 我?她? 「教授……我只是忘了带东西……临时发现你的办公室居然开着门……」 急中生智给自己找了漂亮的理由,王一函感到桎梏自己脖子的力量消失,他看到段润之松开了拎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颓然坐在了椅子里。 「舒佳……没了。」 那个夜晚,王一函第一次听到了舒佳的秘密。 「不会腐败,就象睡着了一样……那个女人实在太神奇了。我是在两个月以后才发现的,想要更换药液的时候,却惊异的发现舒佳完全没有腐烂,也没有变色,就像放进去之前那样完好。我把她拿出来在外面放着,她就像睡着了的孩子。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尸体。我彻底陷进去了……我知道自己现在不正常,可是没有办法,我试着划破过她的身体,不过那些伤口竟然自己长好了,太神奇了,就像活人一样,除了不会呼吸,舒佳简直就是活人! 「不过这段时间,我发现有人动过我的办公室,我……今天守在这里查看,不想进来的时候门居然是开的,舒佳居然消失了!有人把她偷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段润之有些歇斯底里,就像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他焦躁的在室内走来走去。 然而王一函当时心里却浮现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教授……你说……会不会是舒佳自己走出去的?」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砸中了段润之,也砸中了说出这句话的王一函。 如果说这句话带来的惊愕程度只是暴风雨的话,那么,三个月之后,舒佳在某个早上重新出现在段润之办公室的时候,带来的就是史上最强的飓风!重新回来的舒佳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非但如此,而且……舒佳怀孕了。那之后没有多久,段教授就消失了,连同怀孕的死者——舒佳。 ◇  ◇  ◇ 王一函忽然想起来,自己解剖的时候,喜欢和死者对话的习惯,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 死者不但不腐败,而且还能走动、甚至怀孕……听起来天方夜谭的事情在他身边发生了,前一段时间偶而想起这件事,王一函都会想那个人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直到前几天那些死尸的挖掘。 他不相信段润之会丢下舒佳,他以为舒佳如果没有在段润之身边的话,至少会被他埋葬,可是两者都不是,那么……「舒佳,你这一次……又游荡到哪里去了呢?」看着手中的戒指,王一函喃喃的说。 会不会再度怀孕,然后再次跑回来? 等等!怀孕?盯着手里的戒指,王一函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得了的想法。 怎么没有发现呢?自己怎么压根没有想到呢? 张晓亮不是提过段润之的外孙么!那个叫什么林的年轻人,不是正好二十三岁么?当时听到的时候自己还吓了一跳的…… 多么巧合的事情,或者……根本不是巧合? 心中一阵慌乱,王一函想去查对方的电话,岂料正要拨通电话,放在解剖台上自己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喂,您好,我是段林……」 ◇  ◇  ◇ 「果然奇怪。」 看着被员警用黄色警戒线围起的后山,段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那天被王婆婆挂断了电话的段林,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请假准备返乡,临走前想到王婆婆的吩咐,原本没有想叫沐紫去的,然而沐紫却自己跟来了。 「关键时刻你还是要靠我的。」 自信满满的少年说出的话虽然臭屁,却让段林无法反驳。 想想看,其实自己一直都是受到帮助的那个人。 火车上段林一夜没睡,下了火车便直接奔往老家的所在地,谁知却发现那地方居然已经完全被警方封锁。问起山下村民山上情况的时候,那些人只是用鄙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段林知道自己和外公原本就是外边来的人,并不得村民信任;往年这些村民虽然待自己并不亲近,不过也没有冷淡到这种态度,由此看来,绝对出事了,而且和自己的外公有关。 「只好等晚上从后面上去了。」 看着那些一看就是负责监视的员警,段林皱了皱眉。 王婆婆和一众人住在后山那边,前面这里看来是没有办法上去了,不过晚上的话自己倒是知道一条上后山的路。 忍耐着等到夜幕降临,等到大部分员警撤退以后,段林和沐紫从快捷方式进入了后山,然后…… 段林惊呆了。 原本熟悉的房屋居然全部消失,光秃秃的只剩下平坦的土地,散发着一种特有的腐臭。 「怎么会这样?那边是张伯的房子,他隔壁是杨姐姐家,而王婆婆的家……」 就在自己脚下。 段林惊恐的发现,自己曾经熟悉的地方居然变了一个样子。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段林皱紧了眉头:果然……有事情发生。 ◇  ◇  ◇ 非常意外的,父亲邀请自己去他家居住,无法推托加上确实无处可去,段林只好住下,继母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奇怪,父亲不在家的日子段林只好尽量不出门。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终于在一个下午,段林忽然灵光一现,他想起了王婆婆那天打来的那个电话,匆忙翻出自己的手机,然后他找到了那天那个号码。 怎么忘了这个方法呢?那天打过来的电话,看样子是手机号码,或许自己通过这个号码可以找到王婆婆。 怀着有点激动的心情,段林匆忙回拨了那个电话。 「喂,您好,我是段林……」 「啊?」 对方惊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个男人的声音,段林愣了一下。 「请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位老婆婆,用这个手机打过电话?我想问一下那位元老人现在的情况……」 「什么?这是私人电话,我并没有……」电话那一头想当然的、是正在解剖室的王一函,接到这通莫名奇妙的电话,最诧异的人恐怕就是他。 「你是段林?段润之教授的外孙?」 「啊?我是段林没错,我外公确实是段润之,不过他可不是什么教授啊……」 话音落下之后,双方都是一阵寂静。 最后,彷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看着掌心的戒指,王一函缓缓开口:「好吧,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可是我正在上班,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到这个地址来一趟……」 将警察局的位址留给对方,挂掉电话之后,王一函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男人的手在不断颤抖,虽然轻微可是无法停止。 就要见到那个人了……见到那个人的…… 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王一函听到自己牙齿上下打架的声音。 ◇  ◇  ◇ 下午四点十三分,段林和沐紫赶到了电话里指明的地点,出人意料的——那是警察局。 想起那天不愉快的审问,段林一开始颇犹豫了一下,心想会不会是王婆婆他们被抓起来了……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段林随即说明原因,进入了警察局的大门。 向警卫询问电话里提到的三号楼位置时,警卫的眼神有点怪异,不明所以的段林糊里糊涂进入了那栋优雅的二层洋楼,一进入他就明白,那个警卫为什么在自己说要进这栋楼的时候,眼神那样怪异了。 这里是法医室。 那种尸体特有的气味是段林很敏感的,毕竟小时候他经常看到外公处理那些尸体。外公对待尸体是很耐心很温柔的,所以段林也不会特别害怕尸体,只是突然来到这个地方让段林感觉很不好,尤其是…… 「你好,我就是王一函。」一名穿着白色外袍的男子看来已经久候多时,一看到自己便迎了出来,段林刚要伸手,岂料对方握住的却是沐紫的手。 「……我想你握错了,旁边那个才是段林。」沐紫看着男人握住自己的手,半晌用眼神瞥了一眼段林,对方这才不好意思的重新和段林握手。 「抱歉!我光凭长相认人了,认错了……」对方一脸不好意思的陪笑,可是内容却让段林皱起眉头。 长相?段林看了看沐紫,他承认沐紫确实比自己长相好,难道对方认为自己的长相应该不错?母亲已经去世,段林没有见过她的照片,而父亲却是在的,难道对方认识自己的父亲? 「你……认识我父亲?」段林不假思索的问道,岂料对方在听到自己问话的瞬间,脸色变了变。 「你有父亲?啊!对不起!我太失礼了!」对方先是诧异道,随即慌张的为刚刚说出的话道歉。 听到这句话,段林沉默了:这个人……果然有点不对劲。 「王先生,我来这里只想弄明白一件事,就是王婆婆的事情。你看,我的手机这里有明显的记录,二月四日下午三点十五分,有一通接听记录,这个手机号码是您的没错吧?不过当时用这个号码打给我的,也确实是我家的王婆婆。」 王一函向段林指给他的记录看去,看到那个号码确实是自己的号码的时候,愣了愣。 「这……」 看着那个时间,他忽然想起来一个片断:某天自己进入解剖室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萤幕亮了亮,就像刚刚被人使用过…… 王一函疯了一般打开自己的手机,然后在和段林同样的日子里,找到了一条拨出记录,通话时间、起点、终点……完全一样! 可是自己千真万确没有打过那个电话! 「那天那个时候,你把手机放在哪里了?」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沐紫,忽然开口。 「我……我这个时间都在单位的……」呆呆的回答着沐紫的问题,王一函想着自己的习惯:有的时候嫌放在身上烦,他经常把手机放在解剖室的,而那个时候…… 「我觉得……你可以查一下你那天的工作记录。」 彷佛提示一般的话点醒了王一函,飞快的拿起旁边柜子里的厚重资料,按照日子翻过去,然后在二月四日那一栏,他看到了自己那天的工作报告。那天他解剖的是一具女尸,年纪约莫六十,死亡时间是十八年前。 「王婆婆!」旁边段林的惊叫,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王一函,他看着段林,看到对方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档案。 「不……」 段林从王一函手中抢过了那迭档案,紧紧抓着那张照片,看着尸体旁那张专家用颅骨还原出来的死者头像,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个人……就是王婆婆……我说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的那个……」 看着眼前一老一少俱是呆愣表情,沐紫用办公室现成的器具,反客为主的替三个人泡了咖啡。 段林没有喝咖啡,只是翻着手里的厚重档案,嘴里喃喃有声,「这是张伯,他的脸上有一块大斑,那边是杨姐姐,我认得的,她手腕上这只镯子一直没有摘过……」 每一页上的人都是他熟识的人,做为邻居,做为自己的长辈,陪自己长大,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自己他们都是死人,这要他怎么接受? 「原来……大家都死了……」 放下手里的宗卷,段林抬起头看向沐紫,「你不会一开始就知道吧?」 沐紫只是看着他,一声不吭。 「你……不怕么?」看着低着头的段林,王一函忽然开口。 想明白段林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以后,王一函不禁偷偷看向自己的四周,发现胆大如自己,想到这些死人居然能…… 他开始觉得身体发毛。然而—— 「不,我不怕……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很好的人……」段林看着王婆婆的照片,想着那位从小慈爱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竟然已经往生……不自禁掉下泪来,泪水掉在封了塑胶的照片上,飞快的滑到了地上,跌成小小的水洼。 「你……认识这个东西么?」 伴随着王一函有点迟疑的声音,段林看到对方冲自己伸出了手,一个圆环就那样躺在对方的掌心。 「啊?」段林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脖子,半晌掏出一条链子,提起链子,三个人在链子末端,看到了和王一函掌心的戒指一模一样的东西。 「什么!」王一函和段林彼此都是一惊。 「我还以为那是我自己的戒指,你那个……从哪里来的?」段林问着,目光牢牢锁住对面男子心虚的目光。 「我……今天在送来解剖的男子手中发现的……」说着,王一函走到后面,拉开了平台上的白布。 段林这才发现那里竟然躺着一具尸体,虽然已经被缝上,可是那由于浸水而肿胀的脸庞…… 「我……见过这个人的。」走近之后再三观察,段林忽然看向了沐紫。 「嗯,火车上见过,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似乎是同伙。」沐紫点点头,算是给了段林证明。 「是不是这个人?」王一函匆忙拿出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男子问,看到对面两人点头,王一函呆了呆。「这两个人……都死了。」 「啊?」段林愣了愣,看向解剖台上死相甚惨的男子,「怎么死的?」 「这两个人是盗墓的,台上这名男子是昨天在医院的鱼缸溺死的,他的同伴则在四个月之前就死亡,可是尸体却是前几天才被发现的,发现他们的地点……则是汾岭的后山。」 「啊?」再度诧异了一下,段林忽然开口,「等等——你说他们是盗墓的?」 「嗯。」嗯,也对,这样就不难理解自己第一次碰到这两个人,在他们身上嗅到的让自己不快的味道了。〈具体请参照亡灵书之《「背」面》〉他们看到了王婆婆给自己的玉,然后询问自己的家乡,那时候觉得很怪异的举动,如果将他们的职业因素带入进来,也就不难理解——他们询问自己的家乡,想去盗墓。 然后…… 「糟糕!我妈的墓肯定被他们盗了!」忽然站了起来,段林叫出声,发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的段林,在两秒钟之后清醒过来,低头看到的却是王一函一脸铁青的脸色。 「我……那枚戒指是成对的,据说是我爸妈结婚用的戒指,我妈妈死后,我爸爸那枚给了我,至于我妈那一枚……听外公说被她带到墓里去了,如果这枚戒指再度出现的话,只能说明……只能说明我妈的墓被挖开了!」 段林焦急的对两人解释道,不想听到自己话的两人却都是一脸古怪。 半晌,王一函终于开口。 「这么说……舒佳……果然出来了……」段润之教授果然将舒佳埋了起来,然后那两个人果然在那个夜里将舒佳挖了出来,然后…… 「你怎么知道我妈妈的名字?」 伴随着段林的一句疑问,王一函终于明白自己的猜测全部属实! 「你拥有可以让死者灵魂活化的能力,那么……你的母亲则拥有可以让灵魂乃至完整的尸体活化的能力,这样也不奇怪。」 看着呆愣的两人,沐紫缓缓开口:「而现在,那个死者回来了,她回来的目的究竟是凶是吉,目前看来……」 顺着沐紫的目光,段林缓缓盯上了解剖台上的郑宝仁,心中一凛。 「凶」! 「我们……现在要将她找回来!」清清嗓子,段林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真的很奇怪,要和从来没见过面的母亲第一次见面,还是这种形式……而且那样子的母亲生出来的自己…… 能算是人么? 段林不知道,可是他清楚:如果自己不去找她回来,还不知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他忽然想起王婆婆对自己的警告。她要自己不要回来,否则会被找到。被找到?被谁找到?母亲—— 看向手中的戒指,这个……莫非就是母亲出来的原因?她在找寻自己被拿走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埋在地下的母亲,让王婆婆他们活化在我面前的,如果这个人是见到了母亲而死的话……那么母亲可能在的地点只能是——」 惠仁医院! 【第九章】指纹 「什么?医院里有尸体消失?这种事情也要向我汇报?」 这几天连番被局里的电话轰炸,张晓亮觉得自己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有些疲劳。 一旦知道那些尸体只是当年一名疯狂学者试验所为,这件案子就算基本了结,原本以为可以休息几天,没想到好不容易回家睡的第一天晚上,就接到了工作电话。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居然还有工作上的电话过来……他真的有点想骂人,天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充足睡眠。 「什么?啊……我知道了。」听着下属把话说完,原本的怒气一下子无影无踪,变成了寒意。 失踪的是「舒佳」的尸体。 当然,那是外人以为的,只有自己知道,那其实是自己的妻子——汪澈的尸体。 挂上电话呆呆的坐在床边,张晓亮发现自己了无睡意。 他曾经巴不得那个自己留在医院里的巨大证据消失,可是如今她真的消失,张晓亮却害怕了。 想得心烦意乱,张晓亮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却是被冻醒的。 窗户开了? 自己睡前有开窗户么?这可是冬天啊! 打了个喷嚏,张晓亮匆忙关好了窗户。他的脖子有点疼,他想搞不好是被风吹伤风了。 他后来才知道,那是异变开始的征兆。 ◇  ◇  ◇ 从那天开始,回到家中居住的张晓亮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第一天被吹到的脖子始终没有好,他打算今天下班的时候找个老中医,采用传统方法拔个火罐子或许会好。 「小公主,你还在生爸爸的气啊!」开着车,张晓亮腾出视线,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小女儿,昨天因为自己无意中踩坏了她的娃娃,小家伙一直在生气,就算自己答应重新赔她一个,还是噘着小嘴。 甜甜在妻子入院的几个月间,开始了幼稚园生活,原本以为脾气会稍微改好,可是回家才发现全然没变。 这段时间接送甜甜的任务,一直是由岳父派人进行的,如今他既然回到了家,那么接送的任务自然应该由他接过来。 岳父极其宠爱这个孙女,说来也奇怪,那个军人出身、一向铁血作风的男人,居然对女儿孙女如此宠爱……张晓亮想,那个人全部的宠溺,估计都放在了她们身上。 才四岁的甜甜,被外公送到了极难入学,专门挖掘儿童钢琴天赋的幼稚园。 被岳父母加上妻子惯得不象样的甜甜,容不得不合心意的事情,对于自己弄坏她娃娃的事情犹自怀恨于心,一直闹着别扭不理他,他给她买了一个更好的娃娃,也一直低头不理会。 「坏爸爸!」到了幼稚园,不等张晓亮将她抱下来,小小的女孩将娃娃向爸爸怀里一扔,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喂!爸爸不是给了你一个更好的娃娃么?」 「再好也不是原来那一个!不希罕!」 「你这个孩子……真该教育你一下……」女孩无意识的话触动了张晓亮的丑事,咬着牙,张晓亮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教训一下眼前的女孩,就在这时—— 「你敢!你敢教训甜甜,甜甜让妈妈今天晚上还去掐你!掐死你!」女孩说着,随即自行奔入学校。 抱着娃娃的张晓亮,就那样呆呆站在了原地,想着女儿刚才无意中说出的诅咒,忽然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张晓亮弯腰对上了车子的照后镜,皱起了眉头。 「掐?这……」看着脖子上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的淡淡红晕,张晓亮忽然发现那恰似手指造出来的掐痕。 站在喧闹的幼稚园门口,张晓亮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  ◇  ◇ 「你们昨天睡得还好吧?」吃饭的时候,张晓亮装作不经意的询问面前的妻女,甜甜一边吃蛋糕一边看卡通,就是对自己不理不睬,而对面的「汪澈」也只是面无表情的低着头。 室内瞬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只剩下电视里卡通的声音,看着出于不同的原因,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两人,张晓亮心里一阵烦躁,啪的关掉了女儿正看的卡通。 「我累了,要睡觉了!谁也不许发出声响!」女儿的哭声在身后响起,哭声让人心烦,张晓亮却无心理会,只是自行出门。 房子大了需要锁的门也多了,张晓亮决定出门再去检查一遍门锁。 确定门窗全部都锁好之后,张晓亮终于重新回到卧室,锁好自己房间的门窗,爬上床睡觉;他原本打算不睡的,可是半夜耐不住身体的疲劳,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这次虽是睡着可是并不安稳,梦里听到妻子的钢琴声,然后就是令人窒息般、手指捏住脖子的不适感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摆摆自己的脖子,张晓亮越发觉得自己脖子的疼痛不是伤风,而是像女儿所说的「掐」出来的。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在张晓亮心里越发茁壮。 张晓亮忽然想起了医院里消失的尸体——汪澈。 是她么?是她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掐自己么? 「甜甜让妈妈今天晚上还去掐你!」 甜甜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晓亮想起送女儿上学时,和女儿发生的对话—— 「甜甜,那个……你见过妈妈……」 甜甜不说话。 「那你告诉爸爸,为什么妈妈要掐爸爸?」 甜甜还是不说话,好不容易抬起头的时候,女孩眼中不似儿童的凄厉目光,却瞪得张晓亮呆住了。 「因为爸爸把妈妈推下楼,所以妈妈要掐死爸爸。 「妈妈什么都知道。」 女孩只说了这两句,可这两句却让张晓亮心中天地为之变色! 那天的事情甜甜全都看到了!一瞬间,目视前方的张晓亮,对旁边的女孩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杀气,想到刚才冲昏自己头脑的念头是什么的时候,张晓亮吓了一跳,即使刹车,看着旁边缩着肩膀警惕看着自己的女儿,张晓亮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不知道甜甜有没有将这件事对她外公说,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说,如果说了,岳父对自己的态度能是现在这样?这个姑且不提,自己的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  ◇  ◇ 他心里的困惑当然不可能说给任何人知道,于是在第三次仍在同样情境下醒来的时候,他取出了事先藏在枕下的手套,拿出工具经过一番熏显,张晓亮在自己卧室和自己的脖子上,一共采集到五种不同的指纹。 不露声色的带着证据到局里上班,张晓亮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对比结果。 「什么?这个是汪澈的?」 检验人员笑着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张晓亮瞬间就僵住了。 「嗯,另外四个指纹是装修人员的,警长您真是的……自己家还玩什么刑侦啊,而且家里有太太的指纹,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呵呵……」 笑呵呵的同事好奇的看着张晓亮,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下子面容诡异。 不可能! 与平静的外表截然不同,张晓亮心里翻起了滔天大浪! 那个检验人员完全说错了,自己家出现任何一个人的指纹他都不会在意——除了自己妻子的!天知道、天知道…… 汪澈已经死了啊! 她的双手早在事故中就被截断,然后自己在她病中暗箱操纵了那掉包之计,一个已经没有了手的「死」人,怎么可能留下指纹? 在那个新家! 在自己的脖子上! 回到家中的张晓亮再也没有回家的安全感,他感到惊恐!这个家明显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想起那具消失的尸体,张晓亮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动得厉害。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 张晓亮站在楼梯上,看着那已死的女人在这屋子里唯一留下的遗物——钢琴,喃喃出声。 心思既动,张晓亮随即沉着脸,走到了他很少走近的钢琴旁,坐在软硬适中的钢琴椅上打开键盘盖,光可鉴人的漆饰,完美的倒映出男人不安的面容。 张晓亮盯着自己的影子,心里突入而来的恐惧让他焦躁,焦躁中张晓亮重重一拳砸上眼前黑白分明的键盘。 哎?刚才怎么没有发出声音? 张晓亮的注意力随即被这件事吸引了,他再度敲了敲琴键,直到将琴键全部试了一遍,终于发现:这架钢琴有的琴键能发音,而有的不能,或者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那种低低的说不出话一般的呜咽,让他想起舒佳。 「怪了……怎么回事?」 虽然对钢琴没有研究,可是一来张晓亮看妻子摆弄这架钢琴多年,二来……这种情况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不对劲吧? 皱着眉,张晓亮掀开了钢琴巨大的顶盖。顶盖很沉重,张晓亮觉得下面好像被什么钩住了一样,自己无法顺利将其掀开。想了想,张晓亮将手伸向琴盖下面,果然摸到了一个绝对不属于钢琴部件的东西,那种冰冷的触感…… 冰冷、柔软却又僵硬…… 张晓亮的手一时停住了,一开始只是僵硬的顿在半空,半晌他开始不住的颤抖,最后飞也似的,张晓亮松开了顶盖。 「唔——」他松手太快,以至于放在里面的手还没来得及完全缩回,被琴板压到手背的痛感让张晓亮不自禁闷吼一声,等到忍痛将手缩回的时候,才发现手上竟然有了血迹。 「出血了?不会吧……」虽然很疼,可是也不至于出血吧?张晓亮甚感诧异,拿了卫生纸想要将手上的血抹掉,然而—— 看到自己完好无损、上面仅有淡淡红痕的手背时,张晓亮的视线猛地对上了自己适才才离开的钢琴! 手中的卫生纸由于主人手掌的颤抖,无意中落在了地板上。张晓亮忘掉了还在火辣辣疼痛的手背,犹豫了片刻,重新回到钢琴边,拉起琴盖,伸手在琴盖边缘摸了一下,然后将手指移向自己眼前…… 「血!」多年的员警经历,张晓亮绝对不会做出将红墨水当成血的白痴判断。 张晓亮心里忽然一丝恐惧,那个黑色大家伙彷佛禁忌的魔盒,总觉得打开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是不打开只会让自己无谓的惶恐! 咬咬牙,张晓亮猛地掀开了顶盖—— 男人呆住了。 身子情不自禁向后倒退,直到被脚下的地毯绊了一跤,重重落在地板上的男人瞪着面前巨大的钢琴,彷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怎么会?怎么会在那里?那个女人怎么会在那里? 张晓亮脑中翻来覆去全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钢琴顶盖造成的阴影下面,在那钢丝之上,被扭曲成不可思议角度摊放着的、雪白的、女人的身体。 只一眼,可是刚才的景象,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自己脑中抹去,张晓亮惊恐的想起来,躺在钢琴里面的女人身上所穿的衣服,似乎正是掉包后,自己给汪澈穿的那一件。而那女人的体型也和汪澈很相似…… 不会吧? 虽然心里慌乱不已,不过张晓亮毕竟是员警出身,能做到现在的位置也不全是靠老丈人的权势。重新沉下面孔,张晓亮站起身重新回到钢琴前,踌躇了两秒钟,终于狠下心翻过女人的身体。 被放在钢琴里面的女尸很明显已经死去多时,这是想当然的,如果这个女人的身分真的是汪澈的话……她压根就是被自己杀掉的。 用她身上的绷带勒住她的脖子,双手受伤的女人,甚至连伸手抓住凶器的力量都没有,没有多长时间,女人就连踢打自己的力量都消失了。 毕竟多年的夫妻还是有感情的,看着那多年来一直睡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变成僵冷尸体的时候,张晓亮心里一瞬间悲怆无比!可是他心里更多的是害怕。 如果自己不杀她的话,她说出来的话会杀了自己。 「不……」张晓亮揉了揉有点犯热的眼角,惊异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流泪的冲动。 轻轻扳过尸体的脸,透过松动的绷带,张晓亮看到的是一张血肉模糊,辨不清容貌的脸。哆嗦了一下,不敢多看的张晓亮颤抖的拎起女人的胳膊。包裹着厚重绷带的手臂,显示女人胳膊受伤的事实。 「汪汪……是你么?是你么?」看到尸体的瞬间,张晓亮一时出神,然而在想起什么之后,忽然间寒毛直竖。 「你要好好对待我的女儿,不能让她再出现这样的危险,否则……否则我就让汪汪把你掐死。」 「因为爸爸把妈妈推下楼,所以妈妈要掐死爸爸。」 岳父和甜甜说过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那彷佛带着恶意的预言,让张晓亮脸色越发苍白。 在张晓亮的想像中,这具从遥远医院太平间走来的尸体,在半夜的时候,自己将顶盖慢慢掀起,身体转动间压动琴弦,钢琴发出空洞的乱调,遮掩了女人僵硬的关节发出的骨节松动声。 她慢慢走下来,然后走入自己的房间,对恶梦中昏睡的自己伸出双手…… 「太、太好笑了!我在想什么?」张晓亮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哈、哈哈——死人怎么会动呢?而且掐我的脖子……」 张晓亮笑着,却觉得毛骨悚然。 那具尸体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早就被自己冻在太平间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钢琴之中?跟着自己来的?她的目的是什么?想要自己的命? 「别开玩笑了,这年头怎么会有这种……」干笑着捂住自己的眼睛,张晓亮无法避免的往鬼神的方向想去,然而,一个念头却忽然霹雳一般,划破了那个恐怖到荒谬的念头。 指纹!指纹啊! 「对啊……我居然忽略了这件事!」抱住自己的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张晓亮的面部表情变得狰狞! 如果这具尸体是汪澈,那么她就不可能有汪澈自己的指纹!因为汪澈手术后移植的,压根就是别人提供的手臂! 忽然的醍醐灌顶,张晓亮颤抖的持着尸体僵硬的胳膊进行采样,然后和上午拿到的汪澈的指纹记录做对比,发现两者相似度居然高达百分之百的瞬间,张晓亮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钢琴。 身后,一只缠满绷带的胳膊从琴身内掉出来,斜斜的搭在外面,充满死亡的僵硬…… 「怎么可能?」张晓亮感觉自己从一个恐惧里跳出来,转身跳入了另外一种恐怖,一种更加骇人的恐怖…… 这具尸体上的两只手都是汪澈的。 可是汪澈明明移植了别人的双手,所以汪澈身上的手绝对不会是汪澈的。结论…… 慌乱的,张晓亮解开了尸体上缠绕着的层层绷带,揭开胳膊上的绷带,他看到了那不甚有诚意的缝在尸体上的手臂;揭开尸体脸上的绷带,他看到了…… 「舒佳?」张晓亮不敢相信的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绷带。 虽然脸部血肉模糊,可是那不是整容手术之后,等待痊愈的血肉模糊,而是彷佛硬生生被扒皮一样的血肉模糊! 女尸身上所有的绷带已经尽数被张晓亮除去,赤诚的摊开在琴身内,女人乌黑的瞳仁彷佛一个黑洞,吸引所有看向它的人类眼光,即使身体被支离,即使脸部被切碎……只凭那双眼睛,张晓亮终于发现了这具尸体的真正身分—— 「这是……舒佳!」 张晓亮彻底呆住了。 如果这个尸体是舒佳,那么自己带进来、被自己要求装作汪澈的舒佳是谁? 这几天每天住在自己家中的女人是谁? 「因为爸爸把妈妈推下楼,所以妈妈要掐死爸爸。 「妈妈什么都知道。」 甜甜那天的话再度浮现,那个时候只是单纯让自己觉得害怕的话,如今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恐惧。 对于张晓亮来说,真正的恐惧不是这忽然出现的死尸,而是那些尸体背后,想要警告自己,活生生的人! 「对啊……我做的到……那个老家伙也自然做的到……」彷佛通透了一切,张晓亮笑了。 像哭一般的笑容,扭曲了男人的整张脸。 原本长相不错的男人看起来异常狠戾。 同样一件事,自己想到的是用舒佳替换汪澈,而那个老家伙想到的,怕是用舒佳的手替换他宝贝女儿的手吧?身世模糊的孤女,确实是一个好物件。 搞不好对方比自己动这个心思还早,要不然怎么会安排她住进单人关押室?就算自己不去,估计舒佳还是会出事。 然后自己就在他眼皮底下,给他演了一场笑话。难怪自己的计画如此顺利,顺利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难怪…… 那个老家伙借着自己的手,完成了他的全部计画!就像甜甜说的那样—— 「他们全部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那些人打算怎样对付自己?他们打算怎么办?居然将一具尸体放在自己身边…… 「你……发现了啊……」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女声,声音虽小,可是听在张晓亮耳中,却宛如晴天霹雳——那是汪澈的声音! 是汪澈的声音!颤抖的转过身去,张晓亮向声源处看去,从甜甜卧室里出来的纤瘦女子,黑暗中的轮廓…… 不是汪澈是谁? 自己怎么会以为她是舒佳呢? 「晓亮,直到今天你才认出我么?我好伤心啊……」女人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张晓亮知道,女人的脸上现在一定是一脸怨恨! 「你够狠!我爸爸说当时他就是看上你这一点,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把你的狠劲,用在我身上!」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无法停止般,张晓亮听着对面妻子滔滔不绝说着,语气充满怨毒。他从来不知道说话轻柔有点嗲的妻子,可以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离开的时候我醒来过,那时候我就告诉爸爸了,告诉爸爸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告诉爸爸你和那个女人……」 「……后来呢?岳父生气了,要舒佳的命?」张晓亮顿了顿,似乎还没从妻子这一面貌适应过来。 「你错了哟,是我啊。」 妻子的声音重新变得温温软软,可是听在耳中却有说不出的寒意。 「是我和爸爸说我想要那个女人的手。你知道的,爸爸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何况还是害我变成这样的坏女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动了那个念头。一直到你动手之前,我还是傻傻的想等到自己病好就原谅你,没有那个女人了,你还会和以前一样喜欢我,男人么……花心也是偶而的。 「可是你却……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想要报复你。怎么样?我把你喜欢的女人送到你身边了哟,还把我自己的手给她了,你满意么?你不是喜欢她的脸么? 「她的脸皮被我用了哟,你知道的,我的脸上伤口太多需要植皮啊,医生说这个女人的皮和我很适合,皮肤也好,手也好……都长得非常好,我现在力气很大哟,要不要试试看?说不定真的能将你掐死哟——」 「你这个女人……不愧是那只老狐狸的女儿!」怒不择言,张晓亮终于吼叫了出来。 「……我想和你分手的,可是就那样分手我不甘心。我好后悔,为什么没在自己还有手的时候把你掐死!一想到为了你这种男人,居然失去了双手,我就好恨啊! 「你为什么没有死掉呢?你要是在那一天就死掉,我就不会这样恨你了!不会这样恨我自己—— 「如果你死了,我们就自然分手,我也不会埋怨你了,甜甜心里会伤心一阵子,不过她年纪小,过几年也就忘了,这样多好?你说对不对?」 张晓亮听到对面的女人柔柔笑了,是妻子平时那种笑声,可是不知为何,张晓亮忽然觉得心里一股寒意。 惊恐间,他听到妻子对自己柔声道:「不要紧,我们现在还可以弥补当时的错误,只要你现在死去……不就好了么?」 张晓亮看着妻子慢慢冲自己走过来,伴随着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展示般的张开,女人甜甜笑了。 「被你偷情对象的手掐死,你会不会兴奋呢?」 女人说着,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第十章】归还与归来 「你这个疯婆子——」力气还真大!这真是接上去的手?脖子被牢牢掐住,张晓亮愤怒的抓住女人细瘦的手腕,却发现自己无法一下子挣脱。 这一次可和上次不同,汪澈这个死女人是当真想要杀自己的!她根本就是疯了!再也不留情,张晓亮揪住女人的手腕,然后狠狠的将女人的身体甩了出去!身体砸在落地窗上,那细瘦的身体随即软软栽倒。 双眼瞪得大大的,一块尖锐的玻璃直直插入脸中,尖部从女人的脑底透出,伴随着重新被毁掉的容貌,她死了。 「哈……哈……」大口的喘着粗气,张晓亮只是瞪着眼前的尸体,就像瞪着一颗终于从自己心头拔去的毒瘤!手中握着女人手腕的感觉犹在,那种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张晓亮低下头去。 「啊!」被手上的东西吓了一跳,张晓亮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太过用力,汪澈移植成功的手腕,居然被自己硬生生拔了下来! 这是舒佳的手! 心里忽然浮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张晓亮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想扔掉那双手,然而却发现由于汪澈死前的动作,那双手居然是牢牢抓住自己的! 「妈的!那个疯婆子,死了也不让老子安静……」张晓亮甩着手,丝毫没有多想,就在这时,忽然…… 「咚……咚……咚……」 钢琴的声音忽然传出来,正在专心致志摆脱舒佳双手的张晓亮,忽然呆住了。 乍听起来不成调的曲子却越听越熟悉,似乎……是舒佳曾经弹过的曲子! 这个念头在心里闪过的同时,张晓亮紧张的盯上了钢琴的后部!然后……惊恐的忘了一切…… 原本静静躺在钢琴里面的女尸,正在慢慢从钢琴里爬出来,身体碰动身下的琴弦,令钢琴做出怪异的弹奏,张晓亮颤抖着,看着舒佳迈出左腿,然后是右腿……随着她的动作,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月光下,他清楚的看到掉落的东西,正是汪澈不甚诚意,随便缝在她身上的手。 舒佳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她冲他伸出了手…… 「不!你不要过来!我……我本来是想救你的!是这个女人掉包啊!你……」光秃秃的手腕上什么也没有,可是张晓亮却有一种对方会将自己掐死的感觉。正在紧张的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忽然—— 脖子——脖子被掐住了! 不可思议的勒紧感从自己脖子上发出,张晓亮伸手想要摆脱桎梏,却在摸到那东西的瞬间浑身僵硬! 断手……是汪澈的断手? 不!不是汪澈的手,是舒佳的! 张晓亮惊恐的瞪着眼睛,他看到舒佳对自己伸出手,那只有手掌的手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张晓亮慢慢吐出了舌头,然后慢慢的……栽倒在妻子死去的尸身边。 「咕——」从舒佳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那双原本掐住张晓亮脖子不放的手,就那样慢慢松开,用手指迈着步子,最后接到了舒佳的手腕上。 「咕……」 低着头的长发女子看着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无名指,再度从喉咙里发出意图不明的呜咽。 ◇  ◇  ◇ 上午,难得睡懒觉的段林还在睡梦中,就被宋淑娴的大嗓门吼醒。 「是舒佳!绝对是舒佳!那个女人讨东西来了!」 几乎是用踢的弄开自己的房门,段林看到拿着一张报纸的继母,惊恐的冲了进来,段林发誓自己从来没有看过阴沉的继母如此暴怒的样子。 看到宋淑娴扔到地上的报纸头条内容,他才忽然明白原因。 和舒佳有关系的人,又有两个人死了,他可以大概猜到原因。 郑宝仁拿了舒佳的戒指,所以她去找郑宝仁讨还戒指;汪澈拿了舒佳的手,所以她去找她讨还她的双手;张晓亮拿了舒佳的「命」,所以她找他讨还了一条命…… 「所以……她会来找我的!她一定会来找我的!因为我……我拿了她的丈夫!」撕心裂肺的,宋淑娴终于吼出了埋藏在自己心里多年的隐忧。 「我一直喜欢守生。守生对我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他的父母喜欢我,如果没有意外我会成为守生的妻子。可是这个时候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时隔多年,再度提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宋淑娴仍然是一脸惧意加上……恨意。 「那个女人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然后莫名其妙的勾走了守生的魂。只是一个哑巴却……她忽然出现抢走了我最想得到的东西——守生的戒指,然后又突然消失。原本以为那个女人就此不见的时候,没想到那个女人却再度出现了!就是你。」 指着段林的鼻子,红着眼睛的宋淑娴形色若鬼。 「你这个妖怪……你根本不是人!」 「宋姨,你不要含血喷人……」 「我怎么含血喷人了?死人生的孩子……能是人么?」 一句话,段林呆住了。 ◇  ◇  ◇ 再度出现在宋淑娴和韩守生面前的,是抱着孩子的舒佳,知道两人有了孩子的韩守生不再征求父母的同意,而是和舒佳回到了她所在的地方,他要恳求舒佳的父母将舒佳嫁给他。 不甘心的宋淑娴想当然的尾随而去,然后在那里,她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舒佳根本不是活人,守生被骗了,我要把守生从那妖怪手里救出来……」喃喃说着,宋淑娴彷佛回到了那一天,那个听到舒佳秘密的夜里。 「那个夜里,我把那个女人叫出来,然后……」 身体剖开,内脏挖出来,手足断掉钉起来,黑色的泥土将她永远掩埋,是不是这样……那个女人就永远不会回来? 发现这件事的段润之一脸铁青,第二天便将她和韩守生两人赶了出去,留下了舒佳的孩子。 段林——是舒佳最后的遗物。 「如今……她只剩下两样东西没有讨回了:她的丈夫,还有……儿子。」看着段林,将秘密全部说出来的宋淑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硬朗,双眼无神的看向房顶,像是断了生机。 段林觉得自己像是在坐云霄飞车,心情在不断上上下下起伏,然而最后一段路却直直的坠入了谷底。 他究竟是什么? 像继母说的那样……死人生的孩子……是…… 「我觉得你先不要想那么多,如果你现在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只怕你爸、那个女人……甚至你自己都会死掉。」 「啊?」 「死人……是没有思想的。」看着还在发呆的段林,沐紫耸了耸肩,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妈妈……会杀我?」听着沐紫的话,段林忽然想到了王婆婆对自己的警告:要逃……不要被她抓到…… 抓到会怎样?自己是她的东西,自己的命是她给的,所以要拿回去么? 「和死人结婚是很有风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带到不好的地方去,所以你爸爸现在很危险。」沐紫却镇定,旁观者清,他给段林自己的看法。 「我爸有危险?不!不可以!」慌乱的心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段林抓住沐紫,焦躁的问:「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不能让爸爸死去!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虽然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可是父亲的生命却比什么烦恼还要重要,段林只能焦躁的求助于沐紫。 盯着眼神狂乱彷佛看不到目标的段林,沐紫顿了顿,半晌沉声道:「替身。」 ◇  ◇  ◇ 将本体的血液涂抹在替身身上,然后让本体躲藏起来,这个制造替身的简单方法,段林是听说过的。可是看到沐紫亲身这样做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隐忧。「喂!你不会……不会有事吧?」 「你看不起我么?」斜眼看向自己的沐紫还是往常一样的傲慢,这种熟悉的态度让段林安心。 今天晚上韩家会只留他们两人,父亲被继母支开带得远远的,沐紫做为父亲的替身和自己留在这里,等待……舒佳。 凌晨的时候,段林听到了有人进入的声音,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名叫舒佳的女子。 女人美丽,却没有灵魂。 彷佛只是凭着一种执拗的信念在移动,舒佳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这样的舒佳,在看到沐紫的一瞬间,慢慢走了过去,对他们招了招手,看到沐紫对他点了点头,段林急忙跟上。 两个人跟着舒佳,走了很远的路。随着两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段林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走向汾岭——自己的家乡。 舒佳带着两人往山的深处走去,那里有一个深深的洞穴,段林忽然有一种错觉:舒佳正在带两人回家。要回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舒佳正带着两人「回家」。 段林看着那个洞穴,越看越觉得那个洞穴像……坟墓? 舒佳要三个人一起躺入坟墓? 段林想要叫住沐紫,然而下一秒,却看到舒佳伸手向自己左胸前抓来! 瞪大了眼睛,段林眼睁睁的看到了…… 沐紫! 沐紫怎么会在自己眼前? 不敢相信的目光向下移去,段林发现沐紫的前胸赫然已经被洞穿!被一只手!舒佳的手! 看着自己前胸溅满了沐紫的鲜血,段林一时呆住了。 舒佳果然是想在这里杀掉他们么? 「和死人结婚是很有风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带到不好的地方去……」 沐紫的话忽然浮现在心头,段林恍然大悟! 「沐紫……你早就知道……知道舒佳……她要杀掉爸爸么?」傻瓜!能和死人一起生活的,当然只能是死人啊!为此,舒佳一定会杀掉自己的丈夫。 「为什么这样你还……」还提出自己出面当父亲的替身呢? 沐紫没说话,喷了一口血,然后牢牢的抓紧了舒佳的手,伸出另外一只手,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刀子,剜出了舒佳的心脏。 第一缕阳光洒过来的时候,伴随着舒佳一声呜咽,段林看到那洞穴忽然闭拢了,与此同时,沐紫手中的心脏化为灰烬! 「切!好东西没了。」甩掉手中的灰沫,沐紫忽然坐倒在地。 「啊?」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回过神来,段林还在惊愕中。 「这颗心可是好东西啊……舒佳的秘密可以说都在这颗心,如今没了这颗心……她……」沐紫没有说下去,不过段林明白了他后面没有说出的话。 他很真诚的说了一声谢谢,沐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怕他伤感,忽然道:「那种东西不是活人,死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违反了规定,送她回去她应该进行的轨道上,对她是好事,你不用伤心。」 段林却只是看着脚下,半晌忽然闷声道:「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消失比较好?」 就像继母所说的,死人生下来的东西……是人么? 段林不懂,如今看到沐紫对母亲的评价,对于自己的存在更加怀疑。 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外公,没有王婆婆,也没有了母亲…… 或许,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说过,死人是没有思想的吧?」沐紫却忽然开口,「你有思想,虽然懦弱,不过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活着,这样的你就是‘人’,明白了么?所以……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沐紫说着,对段林笑了笑的时候,松开了一直放在胸前的手,段林却忽然大惊失色,看着沐紫原本用手遮住的前胸,段林全身颤抖着。 「啊……吓到了?啧!无论是活人还是僵尸……没有了心脏看来都是必死无疑。」 彷佛不是自己身上的事情一般,沐紫冷漠的看着自己的前胸,那里——他的心脏摇摇欲坠。 段林这才发现沐紫刚才已经受了致命伤! 「我原本想要你的心,对于活死人的我来说……取得一个不老不死的心,可能是让我找到存在感的唯一方法,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死了也不错,死亡只是人生必经的一部分,死亡不是结束,只是另一段旅程的开端,现在……我想快一点进入下一个阶段。」沐紫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就像每天在自己下铺睡着那样,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段林心里却知道,这次沐紫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再也不会…… 抱着沐紫的身体,段林感到越来越多的液体从自己眼角淌出来。 【尾声】结束与开端 「小村庄发现大宝藏!记明代贵族坟墓发掘始末。」 这条标题在不久后的几天登载了各大报纸上,新闻附带的则是一名七年前失踪的男子尸身被发现的消息,就在那座古坟的入口被发现,保持着失踪时候的容貌,这点也让人啧啧称奇。 扔开手中的报纸,段林坐电梯上楼,他还是住在原本的公寓,丝毫没有搬走的意思,下铺虽然没有人住,不过他并没有将床铺收起。 他不再伤感,他还活着,活着就有更多别的情绪等待他去体验。 走出电梯,看到站在自己公寓门前的男子时,段林愣了愣。 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靴子,深蓝色的半长大衣里面是质感很好的高领毛衣,也是黑色的,大衣的帽子盖住了男子的脸,也盖住了他的表情,不过凭穿着可以感觉是很年轻的男人。 看清楚对方的时候,段林忽然松了口气。 男子却显然有点诧异,不过这种诡异转瞬即逝,再度抬起头露出整张面容的男子,让段林有一瞬间的失神:那是一张非常俊美的年轻男人脸孔,俊美的几乎可以称作诡异。 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的脸孔上,端正的分布着对一个男人来说,有点太过细致的五官,细长的眉眼,发色瞳色均是最凝重的黑色,当宛如一潭死水般无机质的眸子对向他的时刻,段林终于笑了。 「你是新来的房客吧?这里是不允许敲门的,有钥匙的人才能进来,这点你要记住。这是钥匙,以后开了门一定要重新反锁上,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 「不用和邻居打招呼,他们很忙而且这里客流量大,没必要。这套房子一共有两个盥洗室,左边尽头有一间,不过没有淋浴,右边的可以洗澡,就是你要住的房间对面。这里二十四小时有热水,倒是方便。」 带着男人走到自己的房间,段林除下大衣扔在了上铺的床上,指指下面早已收拾整齐的床位。 「你睡这儿。我是段林,今天开始是你的室友。」 听着自己的介绍,黑衣男子冷淡如昔,听完也只是浅浅点了点头。 段林却红了眼角,看着男子脱掉外套,懒洋洋躺在床上看书的身影,段林忽然想起了沐紫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死亡不是结束,而只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于是,段林笑了。 ——亡灵归来全文完 ——亡灵书系列全书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月下桑,很感谢大家读到这里。 《亡灵书系列》一共七本书,至此完结。 终于可以底气十足的对着编辑说——这是我在《亡灵书系列》的最后一次拖稿!〈之前的算是……哔——消音〉在此感谢编辑大人,感谢MANTIS——《亡灵书》的封面内页画者大人,感谢各位《亡灵书》的读者大人。 因为你们的支持,《亡灵书》终于顺利完结。 我确实是个文字功底不强,偏偏又喜欢卖关子的人,所以很多事情只能用含糊的手法代替,《亡灵书》一路看下来想必很多读者会有疑问,不知道看到第七本是否能有了解答。 〈关于很多读者对于第三本《「背」面》的疑惑,这一本其实是补充说明,希望大家能看懂。〉《亡灵书》确实是亡灵书,讲的是死者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也是死人。段林是活着的死人,沐紫是死去的活人——关于这点,他最后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死者。 段林一开始住进去的四搂,就是死者离开人世之前在人间的暂居场所。一出生就是死者的段林,在外公的庇护下平安长大,然而外公去世之后就没有办法,所以王婆婆将他送到了那个死者的暂居地,就此与沐紫兄相遇。沐紫活着,却因为顶替外甥女在生死簿上名单而在名义上死去,他时间就此停止,也算死人。 这两个人都是矛盾的人。 所以,《亡灵书》是彻头彻尾的「鬼」故事来着。 不过并不是希望让人恐惧,如果有谁看完《亡灵书》之后,忽然发现自己不再害怕鬼魂,不再害怕死亡,那么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死亡并不是人生的终点,只是人生中必经的体验,这样理解下来,死亡也就不是一件那么让人感到悲哀的事情,所以大家也不用为死去的沐紫忧心,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么。〈段林可以让灵魂活化嘛!〉没有悲哀,只有温暖,《亡灵书》是告诉大家不要怕鬼的充满阳光、充满上进的热血故事。〈天音:有么?充满月光和鲜血倒是真的!〉最后,希望大家阅读愉快,谢谢!最后,祝大家春节愉快!猪年吉祥!再见。 小说书香门第http://bbs.txtnovel.com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