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狭路相逢,血与泪,苦与痛,皆不能幸免 一轮弯月挂上校园高高的梧桐树梢,在大片的叶和大朵花间挣扎着透出清冷的光亮,死一般的静寂里,花落的声音惊心动魄,让最快乐的生灵也停止吵闹。 远处低矮的房屋如跳跃在夜空里的怪兽,以无数的三角和斜面拼凑出狰狞面孔,又极其突兀地,在中间歪着一栋楼。程严依稀辨出那是学校新建的教学楼,那里有程严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阶梯教室,他曾在那里上过许多次大课,听过几次演讲,也曾被那人无数次的羞辱。 程严站在阳台上远眺,对面就是故乡的方向,那里曾有他的疯子妈妈和瘦弱的爸爸,他们不该结合,更不该让他到人间来走这么一遭,永远抬不起头的一遭。 疯子妈妈叫英子,到十八岁时还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子,全村的壮男都对她虎视眈眈,他们苍蝇一般在她家乱钻,只等她爸点头让她嫁人。英子志气大,瞧不上拨弄土疙瘩的汉子,要找镇上吃国家粮的干部。大家还在笑话她,没想到果真被她找到一个,那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有礼,一表人才。男人其实是个骗子,骗财骗色后拔腿就溜,把肚子大了的英子抛下不管。消息传来,英子立刻就疯了,程家贪他家不要彩礼,要幺子把她娶了回来,还来不及把她肚子里的娃娃打掉,英子跑了。人们把她找回来的第二天,程严出世了。程幺阻止父母把孩子送人,视他为己出,英子的疯病也好了些,一家三口倒是过了几年平静日子。 程严三岁时,英子的病又犯了,披散着头发到处找人,看到戴眼镜的男子就冲上去抓着不放,这时,全村就像过节一样,人们追着看热闹,看程幺气势汹汹追来把她扛回去。 直到七岁时程严拿着刀追了一个叫他“疯子”的九岁小孩子追了几里地,孩子们才不敢当面叫他“疯子”,或者笑他有个疯子妈妈。 程严上三年级时,英子又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年,程幺学会了抽纸烟,程严永远都记得这样的情景,爸爸抽出一张裁剪成四四方方的纸,再捻些烟叶放在其中,细细地卷成喇叭形,送到唇边叼着,点燃。 袅袅烟雾中,连眉间的纠结都变得不太真实,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总喜欢眯缝着眼睛看他,透过他似乎又看到远处。 程严自从知道爸爸也追求过妈妈,愈发痛恨这张像疯子妈妈的脸,因为它代表着一生的羞辱。他疯狂地妒忌和羡慕着那些外形粗犷的男人,如伯伯高壮的身体,爸爸轮廓分明的五官,铁心慈肌肉高耸的手臂和胸膛。 在沉沉的墨色里,他仿佛看到这样的景象。百余米深的矿井,三尺高的煤巷子,人在下面直不起身,挖煤时要半蹲着,挑煤上来时要弓起身子,或者把绳子绑在身上,拉纤般往上拉,这样虽然轻松,不过比挑的要少许多,不到万不得已,大家还是一担担挑上去。 矿井里又闷又热,下井一趟衣裳怎么洗都是黑的,大家都是大老爷们,干脆脱光了干活,四面都是石头,擦伤磕碰是经常的事,大家挣的都是血汗钱,药太贵,根本没人去买,伤口都是简单洗洗嚼点草药敷上,有个砸伤腿的同乡因此腿上伤口溃烂,连整条腿都被截了。 风过,吹得梧桐树叶簌簌地响,花噼里啪啦落得更急,程严猛地捂住耳朵,脑子里嗡嗡轰鸣,堂哥刚刚在电话里的声音一遍遍响起。 “幺弟,你爸一个星期前在矿井里被闷死了。那几天下雨,我们做活的矿井里塌方,进去的人全都没出来,你爸想去救人,结果挖到一半洞口垮了,你爸一遍遍在里面喊,‘求求你们做点好事,把我救出去吧!我娃娃在读大学,我死了他就没啥指望了,他从小就听话,好不容易考进大城市,以后肯定有前途,你们谁做做好事把我挖出去,我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幺弟,见出了事,那黑心肠的老板一溜烟就跑了,剩下的两三个人手脚并用地挖。后来雨越来越大,越挖垮下来的石头泥土越多,大家都筋疲力尽,矿井里你爸的声音也渐渐弱了,最后似乎拼尽全力喊了声,‘娃娃,我对不起你啊!’就没了声息。” “幺弟,第二天我们把你爸他们挖出来时,你爸的指头全是血肉模糊,连骨头都突出来……” “幺弟,我爸说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祖坟,你爸的骨灰我爸让人撒在河里。矿井老板跑了,当地公安出面要老板亲戚他们赔了我们一个人一万块,我们不依,他们竟恶狠狠地赶人,还说什么‘要就这一万块,要不就一分钱没有!’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拿了一万块回家。” “幺弟,我爸说你家的房子我们买了,反正你考上大学,以后不会回这穷地方来,我正好修修做新房,你也知道,我已经三十多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不管是瞎子瘸子好歹娶个回来,我爸妈都快急疯了!” “幺弟,买你家房子的五百块和你爸那一万块我已经汇到你那里,你好好学习,别让你爸在地下不安心。以后有空回来看看我们,不,不看也好,我们没本事,别让你看了难受。” “幺弟,以后发达了别忘了你哥,你让我去做啥都好,我实在不想挖煤了!” 堂哥自顾自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就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震耳欲聋的盲音让程严回不过神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话筒,许久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把话筒放下,又怔怔看着电话发了会呆,突然声嘶力竭地大笑起来。 他心中萦绕着这样的声音:“他一定是开玩笑的,一定是!爸爸虽然看起来瘦弱,可一顿能吃三碗饭,吃一盆肉,喝一瓶高粱酒,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他能一手扛起自己的疯子妈妈回家,用村里最大的桶挑满满一担水还健步如飞,边走边扯着嗓子吆喝上两段,‘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怎么可能会死? 他相依为命的爸爸怎么可能会死? 他笑得满脸水光。 突然,他捂着心口慢慢蹲了下去,那块地方仿佛被人生生用刀挖了出来,痛得连一声叹息,一声哭泣都发不出来。 铁心慈跳下一部眩目的莲花跑车,和司机嬉笑着摆摆手,抬头朝楼上一看,自己寝室正亮着昏黄的一盏灯,他心头一暖,弯弯的眉梢几乎飞入鬓角,嘴里却骂了句,“该死的,小气成这样,连大灯都不肯开,不怕眼睛瞎了么,真得好好教训教训!” 他踉踉跄跄走进电梯,死死把那个“十”按住,电梯飞快窜了上去,他连打几个酒嗝,扶着墙壁摸到寝室门口,一脚踢去,喊道:“开门!” 门没有关,阳台上匍匐着一个瘦弱的身体,他把门用力摔上,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恶狠狠地骂,“你给我搞什么飞机,有床不睡睡在这里,你是不是想冻病了正好偷懒!” 他甚至已经想象到他的反应,他肯定会抬起头,用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狠瞪他,然后不声不响起来,把水放好,把毛巾和衣服准备好,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然后他就死气白赖地摸上去,一根根数他的排骨。这么久还没把他喂胖起来,真不知道他把东西吃到哪去了。 还是胖点好,这个瘦皮猴子抱起来真硌手,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地方。 他还在美美地想着,却突然意识到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反应,他心头一股无名之火窜出来,“他妈的,老子推了他们安排的漂亮小子,千辛万苦赶回来陪你,你竟敢不理不睬,你刚刚是不是跟豹子借了个胆!”他恶向胆边生,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却看到他满面水光,如溺在灯光里的冰冷银蛇。 他惊诧莫名,心头隐隐作痛。两年了,他只见过他两次落泪,无论他怎么颐指气使,怎么吹毛求疵,怎么打骂,他从来只是闷声不吭地承受,他第一次落泪是因为他威胁说要让学校把他开除,第二次落泪是因为他想把胯下那凶器戳入他身体。 “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把他大卸八块!”他讨厌自己这种奇怪的情绪,气呼呼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只见他剑眉倒竖,眼睛瞪如铜铃,加上宽阔的国字脸,竟如凶神恶煞一般。 程严抹了把脸,抬头直直看进他的眼睛,冷笑道:“能欺负我的除了你还有谁,我自问从没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咬住我不放?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们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为什么要这样玩我,我不是玩具,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突然发了狠,一拳砸在铁心慈脸上,铁心慈从没想过他也会动手,被打得措手不及,闷哼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摔得酒醒了七分,刚想爬起来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却见程严眼睛里一片通红,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刀逼在他喉头,笑声更加凄厉,“你凭什么欺负我?凭你家有几个钱?凭你家有权有势?你就算准我不敢反抗?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妈是疯子,早不知死到哪去了,我爸几天前也死了,连骨灰都没留,因为我伯伯怕我回去争房子!什么狗屁,我算是看清了,活得这么痛苦干什么,还不如痛痛快快从这里跳下去!” 他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凝聚全身力气,一拳砸到铁心慈脸上,打得他嘴角沁出些红色丝线。铁心慈总算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心酸不已,听了他后面几句,又惊又怕,平时的气势全不见了,口中反复说着,“宝贝,别这样,事情总会好的……” 程严一脚踹到他鼠蹊,“别给我安这么恶心的名字,你是变态我可不是!”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你既然喜欢男人,我就让你自己也尝尝被男人上是什么滋味!”他一手用刀逼住他,一手把他拉起推到床上趴下,一刀割开他的皮带,扯下牛仔裤和内裤。铁心慈本就知道他牛脾气上来时蛮力惊人,暗暗叫苦,趁着他低头扒裤子,回头一个手刃想砍下他手中的刀。程严早有准备,一手格住他的手,一刀戳在他手臂,又飞快补了一记老拳,砸得铁心慈眼前金星直冒,重重跌回床上。程严此时已解除自己的束缚,从裤裆里掏出仍然软趴趴的一根,硬往铁心慈的后穴塞。 死志和报仇的兴奋烧得他欲火顿起,戳了几次后,那软软的分身迅速肿胀,铁心慈突然被一阵剧痛席卷,不由得惨叫起来,刚想回头,又被程严一个手刃砍在颈上。 他眼角的余光里,程严那清冷的眸子如燃起两团火,黑与白恍惚间都成了一片通天的红。 铁心慈全身的力气在那一瞬间散失,头缓缓垂落在温软的被上,被上,仍有程严特别的味道,如雨后的青草香。 眼前起了层淡淡的水雾,铁心慈吞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液体,轻轻说:“小严,若是这样能让你快乐,你就做吧!” 程严一鼓作气冲进那紧窒的洞穴,顿时觉得浑身的血都往那一个地方涌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疯狂地就着红色液体的润滑冲锋陷阵,连刀什么时候落到地上都不自知。当欲望终于突破重重屏障喷泄,他喘息着伏在他背上,紧紧抱住这健壮的身体,嚎啕痛哭。 他的手摸到什么温热粘稠的液体,浑身一震,顿时醒悟过来,他一手撑起来,从他身体里飞快地退出,看到分身上那红白夹杂的液体,他眼睛睁得浑圆,踉跄着退了两步,看了看地上带血的刀,又看了看床上惨不忍睹的身体,低嚎一声,朝阳台狂奔而去。 月在厚厚的云层中穿行,连清冷的光亮都尽数敛去,他慢下脚步,一步,两步,走向黑暗。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他身后扑上来,在他上半身越过栏杆时把他死死箍在臂弯,他与期待的黑暗只有一线之隔,气得拳打脚踢,身后这人却抱得越来越紧,紧得仿佛他原本就生在这个宽厚的胸膛,他徒劳地挣扎着,喉头滚动着奇怪的声音,如受伤的兽在哀鸣。 渐渐地,他的气力难继,铁心慈也已浑身发冷,已近虚脱。眼见程严挣扎间一只脚已跨出栏杆,他拼尽全力把他箍在怀里,附在他耳边大声吼道:“程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所以欺负你。 我喜欢你,所以才会对你穷追不舍。 我喜欢你,所以不能让你死。 你与我,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第2章 铁心慈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程严的情景,他正在学校门口等人来接,一个男孩突然从他身后冒出头来,仿佛做错事般羞怩,“请问新生到哪里报到?” 他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眼前的男孩头发蓬乱,穿着邋里邋遢的蓝布衬衣,脚穿一双不知补过几次的绿色布鞋,背着一个硕大的迷彩大包,包的拉链坏了,他用一根麻绳捆着,鼓鼓囊囊不知道背着什么垃圾。 他没有直接回答,嘴一撇,“你是新生,你是什么系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程严,是机械工程系。”有些窘迫的声音,轻轻软软,如雨后的绿草,窗外的飞絮。 铁心慈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与一米八八的他相比,程严简直就像个小屁孩,个子矮就算了,还偏偏瘦得脱了形,瘦得脱形就算了,还偏偏脸色病态的白,看人的时候目光凉丝丝的,让人在三伏天里冷得打颤。 而且,更让他难以容忍的是,他身上还有一股骚臭味,记忆里,这种味道只有火车厕所里才有,莫非他是在那里沤出来的。 他非常明确地表示出来,他讨厌他! 他的表达方式很简单,捏着鼻子往后一退,低头恶狠狠盯住他的眼睛。 从小他就有这样的认知,自己一瞪眼,方圆百里都将没有人迹,除了他那和他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老爸,连他的小继母一看到他也浑身瑟缩,连完整的话都说不上两句。 到家里来拜访的人们都说,小心慈真是将门虎子,这气势简直跟当年的铁将军一模一样。 死去的老妈说,心慈,不要学你爸爸端着架子骂人。做人要平和,心要善,不管做什么都要先问过自己良心。 家里的相册里,老妈有世上最温柔的笑脸,仿佛冬日的暖阳,被她的目光一黏上,便觉得要从身体里唱出歌来。 铁心慈的记忆里,老妈有一把粘粘软软的声音,像八宝饭一般香甜,被这种声音一缠绕,便觉得从心里要开出花来。 他不知道她在老爸的眼睛里是什么,只知道老妈死后还没半年,老爸就迎回了这个年轻漂亮的继母,继母有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总是偷窥似地看人,他不喜欢。 他固执地相信外婆的谎言,固执地相信老妈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直到老爸打碎他放在书桌上的相框,撕掉他写给老妈的卡片,还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理由只是他把继母为他买的笔扔出窗外。 从此,他固执地恨上了继母,再也不同她说话,除了瞪就是瞪,即使被老爸用皮带抽,用棍子打。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抢走了老爸,霸占了他家,让老妈没法回来。即使几年后他便明白,老妈去的确实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叫做天堂。 恨却无法改变,连带地,继母生的儿子铁心祥也喜欢不起来。小人儿仿佛也知道他的心事,见到他就哇哇哭叫,老爸开始还为此抽过他几皮带,后来发现真的是小家伙的自然反应,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让他离小家伙远点便不了了之。 他渐渐成了这个家中多余的一个,老爸四十得他,过五十又得一子,真正心花怒放,再怎么威风也抵不上小儿子的一个笑脸,一闲下来就把小儿子抱在怀里在家属院里四处炫耀,连睡觉都要把摇篮摆在旁边,生怕少抱了一会。 有时候,他恨不得缩回肚子再生一次,或者变成爸爸怀里的小婴儿,每天笑着醒。 老爸有两个部下的孩子和他同班,便要两个家伙看着这混世魔王,没想到三个小家伙两个一起鬼混,初中就学会抽烟喝酒泡马子,三人互相掩护,逃学打架无所不为,中间以他个头最高,戾气最盛,被同学们送了个外号“瘟神”,他不以为忤,别人一叫就笑眯眯地答应。 这样逍遥了一两年,升到初三他们成绩已排到末尾,班主任终于收到风声,气冲冲找上门来,老将军被矮矮小小的女子教训得哑口无言,老师一走就让保姆带走铁心祥,把他绑个死紧,抄出皮带疯狂地抽。继母见势不妙,早就火急火燎地去搬救兵。他虽然抽得身上没一处好肉,仍咬着牙不肯松口认错或求饶,老爸气得气窍生烟,只想打死这个王八羔子省事。 外婆颠着小脚赶来,哭喊着扑上来护住他,生生挨了老爸一皮带,老爸吓得把皮带扔了,这才放过他,转而迁怒继母,“你把老人家请过来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老人家心脏不好……” 话音未落,外婆一口气上不来,眼一翻就晕倒在他面前,再也没有醒来。 从此,他收敛瘟神脾气,改邪归正,规规矩矩读完初中高中,只是和家里人划下楚河汉界,在家里难得开口。 高考时他填了最远的S大学,老爸也不多说,等通知单到了才把几个人请到家里来。这几个人里面有S市的梅市长、警察局长和海关关长等等,曾说过“将门虎子”的也在。老爸大手一挥,“我把我儿子交给你们,你们给我好好管教,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就当你们自己的儿子一样!” 众人唯唯诺诺应着,又从上到下把他夸了一通,夸得他汗毛倒竖,只恨老妈多生了两只耳朵。等夸完几人进入正题,大家纷纷介绍自己家里的小霸王,原来梅市长的儿子梅林已进了S大学,其他有的孩子在留学,有的孩子在开公司。 铁心慈原以为脱离了老爸的魔掌,可以好好逍遥,没想到他又织了个网让自己一头钻进去,顿时后悔不迭,虽然梅林这些家伙和他也是一丘之貉,可毕竟还是有人看着,放不开手脚闹腾。只觉得满肚子积存的郁闷之气无处发泄,只想在大学里好好整治几个,重拾当年的威风,没想到第一天来就撞上这个土包子,真是地狱无门你偏进来。 程严却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见这人如此霸道,忿忿不已,连退了两步,眉头皱了皱,瞪了他一眼,转头直接走进校门,完全当他的威胁是空气。 铁心慈震怒了,抄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咬牙切齿道:“倒霉鬼,把那个叫程严的安排到我寝室来,要是他住不起,费用我负责!”外婆死后,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他,他偷偷丢了些钱到老爸原来的部下那里作为投资,自然有进不出,光拿算盘点钱就好。 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插,他攥起拳头对着他的背影冷笑,“我看你这只孙猴子怎么逃出我如来佛的五指山!” 当他喝得醉醺醺回来时,寝室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他喜欢高处的空旷和清静,要了最高的十楼住。门虚掩着,他推开门一看,真有种豁然开朗之感。自己的臭衣服臭袜子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阳台,皮鞋刷得可以做镜子,波鞋擦得比雪还白,拖鞋也洗好放在床边,乱七八糟的杂志也由大到小一本本整理好放在书桌上,他心头颤了颤,这瘦皮猴还真好,以后可怎么下手。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大吼一声,“混蛋,你给我滚出来,谁要你帮我整理的,我乱中有序懂不懂,这回你要我到哪里找东西!” 从洗手间冲出来一个穿着蓝布短裤的男子,看到他似乎有些震惊,脚步一顿,低头轻声道:“对不起,你要找什么问我吧。” 洗过澡,他的皮肤更加该死的白,白得像只拔光毛的猪,身体更加该死的瘦,瘦得连肋骨都一根根在胸膛突起,眼睛……更该死的大,黑白分明,如一泓静水,一幅泼墨画。 铁心慈只觉得浑身燥热起来,这该死的地方,到现在还这么热,他酒劲上来了,放弃和他对峙,一头栽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程严扯开薄毯子盖在他身上,把洗手间最后的几双袜子洗完,轻手轻脚晾到阳台上,看着远方发了会呆,才关门关窗,趴到自己床上。 因为那边发出的大动静,他根本无法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乱成一团。 从来不敢奢望能住上这么好的地方,自己好不容易凑齐学费,这么迟才来报到,真对不住老师,让他们添麻烦了。老师一直皱着眉说现在宿舍紧张,要他先跟别人挤一晚,后来不知怎么,又改口说有个同学愿意收留他,还说知道他家的情况,把他作为学校的困难补助对象,特批一间寝室给他。 这个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真好,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他们,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出点蛮力,但愿他们不会嫌弃我,但愿爸爸在矿井里不要出事,但愿我能安安稳稳毕业,以后赚钱把爸爸接出来。 刚刚看到这个同学的名字,铁心慈,虽然今天他的举动有点奇怪,可那肯定是因为我刚从火车上下来,全身发臭的原因。心慈,想必也是很心善的人,他学生证上的照片真丑,横眉竖目,像个门神。 但愿他不要鄙视我,我没钱请别人吃饭唱歌,没钱给女孩子买玫瑰花,甚至连像样的衣服和鞋子都没有。不过,我不怕苦,我能帮他跑腿,能把房间每天打扫得比宾馆还要干净舒服…… 带着满满的期待和梦想,他很快进入梦乡,梦中爸爸在向他遥遥招手,爸爸身后的山上,映山红已开遍。 第3章 人和人不同,人和人又一样,人心人性,同一种毒 第二天,铁心慈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只觉得头痛欲裂,稀里糊涂爬起来钻进洗手间,看到擦得发亮的洗手台和地板墙壁,以为走错了地方,又呆了半晌,直到看到毛巾架上自己毛巾边晾着的薄薄的白色毛巾,这才想起自己有了室友,昨天那一幕引得他恶心顿起,抓起毛巾就拉开门,大吼一声,“你给我滚出来!” 程严正在阳台收鞋子和衣服,S市还很热,爸爸买了双新凉鞋给他,他舍不得穿,仍把以前的旧鞋子穿来了,虽然补了几次,洗干净还能在寝室穿。爸爸以前卖菜卖鸡蛋,现在又跟大家去挖煤,每一分钱都来得不容易,自己千万不能跟城里孩子比吃比穿,辜负了爸爸这些年的心血。 听到吼声,他抓起鞋子就冲到他面前,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个牛高马大的室友。铁心慈见到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穿着干干净净的白短袖衬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浑身有说不出的俊秀和神采。不禁呆了几秒才把毛巾砸到他脸上,看到他手里的鞋子,抢过来越过他头顶扔到阳台外,“什么垃圾都往寝室捡,想死啊!” 程严把毛巾拿下来攥在手心,只觉得毛巾上的小球割得心疼。这是条新毛巾,还是他去给村长老母亲死时当孝子哭灵时得的,同时得的还有一包香烟,他把香烟给爸爸抽,结果爸爸舍不得,藏了许久带到学校硬塞给了一直照顾他的校长。 爸爸不知道,校长转头就把烟扔给门卫室老张,因为校长只抽高级烟。 爸爸更不明白,校长照顾他只是因为他成绩好,能给学校拉升学率。他的照顾,也仅仅是在有电视台采访或领导检查时做做样子而已。 他从不感激那些为了名利装腔作势的人,但是也从不揭穿他们的装腔作势。校长和老师要他露脸他便去,或者写好谢辞在大会上讲得情真意挚,在领导到来时表现得感激涕零,即使他们只送过一件不穿的棉衣,只免过出奇昂贵的参考资料费。 只有爸爸当所有人都是菩萨,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送给别人,连几个伯伯得寸进尺的催逼都从未发觉。本着多子多福的思想,大伯生了三个儿子,为了他们的婚事搞得家里一穷二白,眼看小儿子已快三十岁了,家里连片盖新房的瓦都没着落,眼巴巴看着自己家的几间瓦房,只盼着他早点滚蛋,因为他从小就说要好好读书,工作后把爸爸接到城里住。 说这话时看到亲戚们都笑,他也满心欢喜,一直以为大家是称赞自己的孝心,直到高二时听到大伯和几个弟弟偷偷商量,“你们都别跟我争,我幺儿已经快三十了,等他们走了房子归我,地和其他东西你们几个分!” 他恍然大悟,从此再也笑不出来。他一头扎进书堆,再不理会窗外的闹闹嚷嚷。 眼前这凶神恶煞般的脸和那些亲戚的脸渐渐重合,他微微一笑,避开他喷溅的唾沫星子,把毛巾晾在外面,又从包里拿出那双新鞋,工工整整地,摆在床底。 如同一拳头打在水面,铁心慈目瞪口呆看着他的笑脸,只觉得一股火苗从脚底板窜到头顶,他双手攥住那细细的胳臂,大吼道:“你小子不会说话啊?老子说你这么多句你当耳边风,找死!” 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难道冒冒失失穿进一个火药库?程严突然有这样的怀疑,拧着眉怒视着他,不发一言。铁心慈被瞪得气焰高涨,该死的,从来只有我瞪人,哪个不要命的敢瞪我!他一巴掌甩去,程严一下子跌到床上,脸上隐隐作痛,嘴里顿时涌出股铁锈味。他莫名其妙被打,抡起拳头就想还击,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进学校,难道第一次就要因为打架被开除,又缓缓地收了拳头,瓮声瓮气道:“那不是垃圾,我只有那双鞋子,那条毛巾也是新的!” 铁心慈张口结舌,低头瞧了瞧他的脚,果不其然,他赤着脚,脚上白得青色红色的血管若隐若现。他哼了一声,转头钻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张脸,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恶劣。 等他出来,程严已经不见了,洗好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他床上,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抚摸着,把脸凑上去,闻到隐隐的清香,这是洗手台上那块洗衣皂的味道,他轻笑起来,“这个笨蛋,连洗衣机都不会用!” 他心情突然好起来,头也不疼了,拿起钱包便窜出门,出校门钻进一辆的士,对司机急吼吼道:“去最近的百货公司!” 目测结果,那瘦猴的脚应该比自己小上两号,他兴冲冲买了双波鞋和皮凉鞋,拎上就往学校冲。 寝室里,程严打了饭菜回来找酱菜配着下饭。他有些得意,自己真聪明,知道大城市的菜贵,在家里做了许多酱菜给爸爸和自己带着,这样就可以省一大笔钱。发现那瘟神不在,他顿时松了口气,出去时大家都盯着自己脸瞧,想必打得很惨,以后得躲着他点。 还没吃,虚掩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铁心慈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色通红,嚷得惊天动地,“这鬼天气真他妈热,要死人了!”他看到程严,脸红得更厉害了,把鞋往地上一砸,骂骂咧咧道:“什么世道,买错鞋子了还不准退换,你小子试试合不合脚,不合脚我就扔了!” 随着鞋子的落地声,他一溜烟钻进洗手间冲冷水去了。 程严目瞪口呆看着地上的新鞋子,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地方,悄然微笑。 铁心慈一颗心七上八下,恨不得马上冲出去看那只瘦皮猴对自己露出灿烂笑容,他不用他谢,因为本就是自己不对,而且两双鞋对自己来说算不了什么,他的脚很费鞋子,没几天就能穿坏一双,没穿坏也因为不喜欢被他扔了。 大热天冲冷水澡就是舒服,他围着浴巾走出去,发现鞋子整整齐齐摆在自己柜子里,瘦猴子却不见了。他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拉开门一看,瘦猴子正端着饭盆气喘吁吁往这边跑。两人在门口对望着,见他又开始瞪人,程严低头喃喃道:“我……去给你打饭,你看看菜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去买。” 铁心慈哼了一声,把盆子接过来,开始瞪他脚上丑不拉叽的塑料凉鞋,程严又好气又好笑,缩了缩脚趾头,“那个……能穿,以后穿,谢……谢!” 铁心慈这才满意,掐着他的颈子把他拨进来,“给我瞧瞧你刚才吃的什么,闻起来挺不错。”程严从装满瓶瓶罐罐的包里拿出用罐头瓶装的酱菜,献宝一般递到他面前。“酱黄瓜!”铁心慈眼睛一亮,这才觉腹中空空,馋得口水直流,三下五除二就满嘴都堵上了东西。程严微笑着走进洗手间,把他扔了满地的衣服收拾好洗干净。 铁心慈听到水声,这才想起那件事,走过来笑眯眯地把手一伸,“钱包给我,笨蛋,我去买洗衣粉教你用洗衣机洗!” 程严愣住了,抬头朝洗脸台上指了指,“只有手机和钥匙。” 铁心慈脸黑了,“明明刚给车费时还在!你藏到哪里了,给我拿出来!” 程严把沾满泡沫的手一甩,“别找我要,我没看到你的钱包!” 铁心慈火冒三丈,拎着他的衣领就往他口袋里探,把搜出来的钥匙钱包平安符全扔到地上,程严挣扎起来,铁心慈没搜到什么东西,把他往地上一掼,跑进房里翻他的床,又把衣柜里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全摔到地上,当他把那迷彩包里的瓶瓶罐罐倒了满地,才发现程严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冷笑,目光冰凉。 手机突然响起,他按下接听,原来是梅林那个开的士公司的朋友山哥,S市的太子爷们本就是一体,大家互相帮助,各显神通,几乎囊括了S市的所有利润最高的行业。 山哥呵呵直笑,“铁老弟,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把钱包随便扔!要不是下面的人看到我的名片不敢私吞,我看你到哪找去!怎么样,着急了吧,晚上请我一顿怎么样,看你还是学生,你请客,我买单!” 铁心慈脑子里如一团糨糊,不知回答了句什么,急急忙忙把电话收线。他不敢回头接触那冰冷的目光,强笑着,“钱包原来掉车里了,我马上去拿,你收拾一下,晚上等我吃饭!” 说完,他一阵风刮了出去,好像后面有人拿枪在扫。 程严的脸白得近乎透明,默默地把衣服一件件折好收起,把酱菜装进迷彩背包放进柜子,又把床铺好,瞥到鞋柜上两双新鞋,他惨笑两声,走进洗手间把衣服洗好晾好,才拿起新领的课本走出寝室。 原来,他跟别人一样,一样虚伪。不,他还比不上别人,别人会用笑容掩饰,而他竟连笑容都吝于给予。 原来,世上的人,没有不同。 第4章 风过后总是雨,记忆里的暖阳,早已流浪他乡。 程严没有打算去吃饭,因为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回请不起。除了爸爸,世上也没有白白赠予的好意,他更无法承受。 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对别人优裕的生活,鼓鼓囊囊的钱包,他羡慕,但从不会得眼红病,千方百计去偷去抢去争,他相信,只要自己肯下功夫,有一天他也能使自己和爸爸过上那样的生活。 时间能证明一切。 铁心慈其实没有走远,他在梅林的学生会办公室混了半天。开始时,他不停跟梅林说程严的事情,说他如何漂亮,说他怎么瘦,说他的勤快,说他带的酱菜多么好吃,说到最后,梅林忍无可忍,一本书砸到他脸上,“他这么好你怎么不去找他,跑到我这里来捣乱!” 他摸着头笑得赧然,“我看见他就来气,这瘦皮猴子胆子不小,敢跟我对着干!” 梅林不屑地瞥他一眼,含笑离去,还自己一个清静。铁心慈百无聊赖,好不容易磨到傍晚,打电话回寝室找不到人,以为他不知道接电话,急匆匆跑回来,又扑了个空,顿时气得气窍生烟,下来时一脸阴郁,电梯里两个女同学当了炮灰,就因为进来时走慢了一步,莫名其妙被吼得魂飞魄散,女孩子面皮薄,胀红着脸不知怎么反驳,哭得梨花带雨。她们中一个的男友正在门口等,两句就问清楚缘由,抡起拳头就来个黑虎掏心。铁心慈又岂是省油的灯,避都不避,一拳挥过去,把那男生打得鼻子出血,他一脸厌恶把血在男生白T恤上擦干净,拂袖而去。 没等他走到校门口,保卫科的大部队和一些同学赶至,把他团团围住,梅林闻讯也慌慌张张赶来,气得牙齿磨得嘎吱响,“你个混球,刚开学就惹事,你是不是来读书的!”又拉着他轻声道:“呆会不准开口,头一直给我低着,不听我的话就只有找你爸来收拾!” 威胁有效,铁心慈对老爸的皮带记忆犹新,保卫科科长到系主任校长的责问一概保持低调态度,好在大家知道梅林的来头,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不敢态度太差。 梅林一口咬定铁心慈是后动手,同学们也证明了这一点,至于两个女同学哭着出来,梅林无奈地解释,“大家有目共睹,铁心慈同学十分健壮,面相有点凶,嗓门又大,不笑的时候就是这种恶煞模样,因此他只说了那两个女同学两句人家就受不住。没办法,女同学就是这样,有事没事爱哭个不停,你们也知道,她们看个电视连续剧都能哭个没完。” 校领导们都深有同感,频频点头,梅林见好就收,斩钉截铁道:“铁心慈同学也刚进学校,还不太适应环境,以后我可以保证他再不动手。我带他跟那几个同学赔礼道歉,并让他负责那个同学的医药费,各位领导,你们看这件事情……” 话说到这份上,再要处分他就真的有些不会做人了,校领导们有今天当然不容易,连忙表态,此事就此作罢。 梅林笑吟吟地送走校领导,拉着低眉顺眼的瘟神出来,立刻变了脸色,“你厉害啊,刚来就让我把脸皮押下去了,以后看你再犯事咱们要怎么办!” 铁心慈心里暗骂,“好小子,这么快就要讨人情,老子又不是不认你做兄弟!”在老爸身边看多了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别人一开口他就能举一反三,把那人后面的话琢磨个通透。他哈哈大笑,大力一拍他肩膀,“别急,以后我也当君子,动口不动手,要动手也到外面去,不让别人看到我的脸,行不行!倒霉鬼,咱们去吃顿好的,今天山哥请客。” 两人嬉闹着从办公室出来,走到宿舍门口,铁心慈抬头看了一眼,十楼寝室里还是漆黑一片,一跺脚,心中暗暗发狠,“瘦猴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敢放我鸽子!” 铁心慈这回没有喝醉,也没跟他们去玩,吃完饭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就匆匆赶回来。门仍然虚掩着,“这猴子怎么不知道要锁门!”他愤愤地想,刚想一脚踹去,又半途把脚收回来,轻轻落下,悄悄把门推开。 寝室里仍然干净整齐,程严埋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左边一本摊开的书已翻了许多页,他的背影单薄,背脊却笔直如冲天的劲松。灯光昏黄,把他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和书桌构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如荒芜里的一棵倔强的树,又如一个惊叹号写在诗行。 他突然觉得心里很满。 程严猛地回头,被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霍地站了起来,慌手慌脚道:“回来了,我去洗澡。”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逃避完全没有道理,他是自己的室友,以后还要相处许久,难不成以后就这么尴尬下去。他有心求和,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今天路上碰到一个我们班的同学,他说你打架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铁心慈提起袋子就砸了过去,“我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叫你等我吃饭,你耳朵聋了吗!” 袋子里的东西哗啦啦散了满地,有衬衣、T恤、裤子、袜子、洗衣粉、洗发水、沐浴露、香皂和一些零食,程严不想火上浇油落个皮肉受苦,悄悄退了一步,“对不起,你没说什么时候,我饿了就自己先吃了。”他蹲下去捡起东西放进袋子,一缕头发耷拉下来遮住眼睛,在灯光的阴影里,他的脸色更显瘦小而苍白,铁心慈突然想起妈妈小时候给他看的画集里那些忧郁美丽的欧洲少年,他有同样高挺的鼻,同样饱满的唇。 他心里突然烦躁起来,把他一把拉起来,把东西捡起来统统往他怀里塞,“你的,你的,全是你的!” 程严有些愕然,结结巴巴道:“我都有,我不能要!” 铁心慈暴跳起来,抓起东西就往外砸,“你不要我就扔了,谁喜欢谁拿去!” 程严啼笑皆非,这个人的脾气真像暴风雨,刮来卷去全没有预兆。他连忙拉住他的手,红着脸殷殷地笑,“别这样,我收下还不行吗,我什么都有,以后不要再买东西了。” 铁心慈一巴掌拍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豪气干云道:“早说不就结了,我最讨厌别扭的人,你爽快点,别老惹我生气,我一定对你好!” 程严气得脑中嗡嗡作响,把东西往他身上一扔,冷笑道:“贼喊捉贼!明明是你自己不对,凭什么说我惹你,我虽然穷,是非还是分得清楚!” 铁心慈只觉得头顶雷声隆隆,抓着他的手臂就拉到面前,程严挺直了胸膛,怒视着他的眼睛,“你还想打人吗?没关系,打狠一点,反正你的手印还在,我正好一起去验伤!” “验伤!”铁心慈突然想起从山哥他们那里听来的趣事,掐着他的颈把他的头仰起来,低头和他几乎贴着脸,吃吃直笑,“我只要用叠书垫着,一锤子敲到你胸膛,打到你吐血还验不到伤,你信不信?” 啪地一声,程严和铁心慈都呆住了,程严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动了手,铁心慈同样不信,两人面面相觑几秒,铁心慈反应过来,掐着他脖子,把他推到自己床上,程严拼命挣扎,铁心慈用身体压住他,双手按住他乱舞的手,恼恨得只想拧断他的竹竿胳臂。 程严只恨和他力量悬殊,自知逃不过今天这一顿,停止挣扎,闭着眼睛冷冷道:“你要打就打,打满意了以后我们就当不认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想得倒美!”铁心慈甩了他两巴掌,觉得身下这身体实在硌人,拉开他衣服戳戳他突出的锁骨和肋骨,嘿嘿直笑,“瘦皮猴子,我好不容易把你弄到这里来玩,怎么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你今天问路的时候不是挺有骨气吗,被我压着就全剩骨头了?还想跟我动手,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你到底想怎么样?”程严被打得头昏眼花,憋足了力气吼。 铁心慈怎么知道自己要怎么,停下手开始戳排骨,戳到他腋下时,铁心慈明显地感到身下人颤抖了两下,试探着又戳了下去,程严笑了两声,又挣扎起来。铁心慈贼笑着挠了上去,程严笑得气喘吁吁,挣得汗流浃背,连声求饶,“我不敢了,别挠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笑声中烟消云散,铁心慈总算玩够了,把底下已完全瘫软的身子抓起来,“瘦猴子,为了教训你累得我一身汗,过来给我擦背!” 程严哪敢有二话,被他拎小鸡一般拎进洗手间,他把衣服一脱,站在莲蓬头下对着头猛冲,程严刚想拿肥皂,他自己早擦好沐浴露,嬉笑道:“笨!以后用这个!”抓起毛巾给他擦背,这少爷还一个劲吆喝,“用力点,再用力点!” 程严浑身淋个通透,累得手脚酸软,心里又憋着火,脸色自然不好。铁心慈又不乐意,把他衣服拉开,剩下的几个扣子也全不见了,他正要去拉他皮带,程严没奈何,自动自觉把裤子脱了,连内裤都没剩,铁心慈哈哈大笑,“没毛猪!”原来程严下面体毛不多,连腋下都干干净净。 程严又羞又恼,把毛巾一扔就走,铁心慈把他抓到莲蓬头下冲了冲,又开始戳他的排骨,程严挣扎着想跑,被他一把圈进怀里,他有些烦了,恶狠狠道:“大老爷们说你两句就你闹腾什么,烦不烦!快洗,洗完我带你兜风去!” “不去!我要看书!”程严话音未落,头上又被重重拍了一记,一张瘟神般的脸放大在眼前,耳边有磨牙齿的声音,“再别扭我玩死你!” 他头一低,铁心慈浓密的体毛和性器就在眼前,慌得连忙挪开视线。他的举动全落在铁心慈眼里,他笑声更响了,在他下体抓了一把,鄙夷地撇撇嘴道:“小东西,以后再气我我剪了你!” 程严腰一缩,护住自己下面,铁心慈有些恼火,把他压着贴住墙壁,恶狠狠道:“瘦猴子,给我记住,以后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懂不懂!” 程严有些呼吸不畅,只想快快点头,让这阵暴风雨赶快过去,头一低,正好碰到他下巴,吓得抬头盯住他的双眼,连大气也不敢出。 水雾中,那黑白分明的眼如光彩夺目的宝石,缀在光滑的奶白丝缎上。 铁心慈只觉得浑身又开始燥热起来,一股奇怪的火从两人身体交叠处迅速烧起,连冷水都没办法扑熄。他猛地放开他,扯下浴巾包住身体,嘟嘟囔囔往外走,“这鬼天气,早知道就不来这里,现在还这么热,夏天怎么办啊!” 程严迅速收拾出来,铁心慈已穿好衣服,他把他抓到鼻子下闻了闻,满意地笑了,“这还差不多,是一样的味道。”他把手送到他鼻子下,程严以为他又要动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铁心慈哈哈大笑,把他拉起来摸摸那湿淋淋的头发,“我是要你闻我的味道,笨!”他定神看着他,嬉笑道:“奇怪,你比我还大一岁多,怎么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程严一整天被他玩得几乎崩溃,现在哪有气力反驳,正要去换衣服,铁心慈拿着一件新T恤和裤子丢到他面前,他乖乖换上,又换上那双皮凉鞋,一声不响跟在他后面出门了。 走到校门口,两辆车狂飙而至,刚刚那会,铁心慈已打电话要人送车过来,两部都是白色宝马,前面那车手跳下车,和他寒暄两句就把车撂下和另外那人走了。铁心慈把程严拉进副驾驶室,给他扣上安全带,绕过去坐进车里,飞快地飙了出去。 晚上正是这些太子爷们飙车的好时候,未到凌晨以后,路上还有许多车,铁心慈不敢狂飙,边开边给程严讲路边的建筑,他东钻西钻,每条路都绕一遍。程严看得眼花缭乱,不禁问:“你来了很久了吗,怎么对这里这么熟?” 铁心慈拍着方向盘大笑,“笨蛋,咱们军训都结束了,你说久不久?那些日子真辛苦,他娘的把快把我烤成焦炭了。你这瘦皮猴子偷懒倒有一套,到现在才来,正好把那场灾难给躲过去。现在我看连班里的女生都要羡慕你的皮肤。对了,明天正好就正式上课了,你别跟别人走太近,特别是女生,那些娇小姐你沾不起。” 过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他慢下车子,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记,“喂,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嫌这个学校破吗?” 程严缩了缩脖子,苦笑着嗫嚅道:“我没凑够学费。” 铁心慈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转过去开车,眉头纠结着,再也没有开口。 程严耳边没了乌鸦的聒噪,精神顿时松弛下来,加上又被他折腾了一天,早已筋疲力尽,很快就歪倒在座位上,铁心慈把音乐关了,把车慢了下来,缓缓回到往学校的路上。 路灯拖着长长的光影,和霓虹交相辉映,两个懵懂的孩子,互相陪伴着,没入异乡的黑幕里。 第5章 是非对错,其实就在一念之间,这一秒,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当腼腆俊秀的程严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大家的眼睛一亮,一下课就把他团团包围,一个个问题把程严问得面红耳赤,差点透不过气来。他人也老实,有问必答,连爸爸在井里挖煤妈妈死了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虽然是面向全国招生,这个班实际上大多是本省本市的孩子,以本市的居多。S市是全国闻名的工资高,生活条件好,同学们有些不知人间疾苦,边听边大眼瞪小眼,连连惊叫。他们根本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经常停电不算,缺水也不算,人们每年的收入只有一千多块,连一双名牌鞋子都买不起。 一会,大家的问题开始奇怪起来,有人问,你们几天洗一次澡?听到程严说夏天一个星期,冬天几个月洗一次,大家哇地一声,爆发出一阵大笑。 又有人问,你们那里的人是不是天天很早上床,没事干就生孩子。程严红着脸说不知道,一个男生揽着他的肩膀笑,“你不会是童子鸡,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吧!” 程严忍住心头的怒火,克制着动手打人的欲望,低头强笑。看着面前的男孩低眉顺眼,含羞带笑,色若桃花,大家笑得更厉害了,几个平时自命风流的男生开始动手动脚,哇哇大叫,“皮肤真好!”“比女人毛还少!” 程严汗流浃背,声音越来越小,惶然间没发现人群一圈圈减少,一抬头,那瘟神又杵在面前,看着他满脸不郁,他暗暗叫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到他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拨开人群就跑。 同学们莫名其妙,不过见到瘟神退避三舍总没错,都赶紧从程严身边散开。只见瘟神找到了目标,大手一伸,把瘦瘦小小的新同学程严拎小鸡一般拎到半空,女同学开始尖叫起来,班长田天伟挺身而出,“铁心慈,放下他,不准欺负人!” 铁心慈横了他一眼,把程严拎着往后走,田天伟想去拦,被他当胸一掌推倒,他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把程严按着坐下,瞪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在耍猴戏,干嘛被围着看,以后坐这里,谁敢来我废了他!” 田天伟迎着那凶狠的目光而上,走到程严面前,“程严,你别怕他,学校有校规,他不敢怎么样!” 程严突然有些不耐,刚才我被人围攻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跑出来做好人,他瞥见铁心慈的拳头又握起来,心也揪紧了,按到铁心慈手上,笑眯眯道:“没关系,他跟我闹着玩的,谢谢你!” 铁心慈有些受用,今天上课是自我介绍和选举,自己根本不吃这套,在寝室里上网玩了半天,后来越呆越烦躁,这才想起那瘦猴子趁他睡觉时溜了,而且到现在还没回来跟他报到,亏得他昨天那么好心把他抱回来,这真是只猪,他的动静那么大他都没醒。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把鼠标一丢就往教室跑,他跑得太快,看门老头还以为面前出现幻影,暗自嘀咕了半天。 等到了教室,好家伙,里三层外三层看耍猴戏一般,中间那软软的声音不就是那只瘦猴子的!他只恨手里没带个血滴子来,把这些脑袋统统打包带走。拎走两个人,前面的人总算察觉后面有动静,一层层把包围圈解除。等到了最中间,看到中间那瘦皮猴子耷拉着头,脸色绯红,昨天被他抽的地方还有隐隐的印记,而旁边那男生的毛手还搭着他肩膀。 该死的,除了我谁敢动他!他在心里操完那男生的祖宗十八代,拎着瘦猴子就走。该死的,老子来救你敢跟我溜,晚上回去得好好修理修理! 见铁心慈脸上有了笑容,程严大大松了口气,想到刚才的热闹场面,心里一酸,悄悄缩到他粗壮的手边把泪憋回去。田天伟见两人这么亲密,自己成了多管闲事,觉得有些无趣,瞪了瞪两人,悻悻走开了。 铁心慈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回头摸摸程严的头,揪起前面长长的几缕,啧啧有声,“头发这么长都不知道剪,别人把你当女人,你还真把自己当女人了!” “谁是女人!”程严猛地抬起头来,心也不酸了,泪也全收了,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像一只要决斗的公鸡。铁心慈仿佛看到他脖子上的金毛高耸,笑得直拍桌子。 铁心慈不知道,程严对女人这两个字的敏感程度多么可怕,从小他就因为像那疯子妈妈而被人取笑,等没人敢笑,他也长得有模有样了,大家又对他和妈妈一样奶白的皮肤和亮眼的五官产生兴趣,一个个如苍蝇一般叮了上来。 也难怪,村里穷,女人不爱嫁进村里,村里的女子也不愿意嫁在自己村里,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往外跑,打工的闺女全都一去不回,回来的还是光棍,光棍村还是光棍村。 他不敢对他们怎样,却恨极了被人窥伺的感觉,烈日炎炎经常在田间地头山里乱钻,晒得皮脱了一层又一层,脱完了又是原来的奶白色,甚至比原来还要细嫩。 他绝望了,缩在家里一头扎进书堆,除了课本,能找到的书甚至有字的东西都看得津津有味,爸爸还以为他转性了,惊喜交加,省吃俭用为他买来书本。他本就天资聪颖,加上肯下工夫,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初中毕业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县城的一中,成了县里的典型,从而为上大学铺平了道路。 他是村里的神话,是爸爸的骄傲,只有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副皮相,他也会像堂哥那样,因为成绩平平又没钱读书,初中还没读完就要辍学,跟着爸爸一起去挖煤。 小时候他跟着爸爸见过那样的情景,深深的矿井让他恐惧,从里面爬出来的黑人让他心疼,于是,他想学机械,想让爸爸和乡亲能从漫长的恐惧中解脱。 即使,后来他终于知道并不是机械的问题。 铁心慈正好戳在他心里的伤疤上,他哼了一声,“你他妈的才是女人!”,甩开他的手,拔腿就跑。 他没能跑成,因为铁心慈只愣了三秒就反应过来,身子一探就把他手臂抓个死紧,刚想动手,见同学们都虎视眈眈,顿时醒悟过来,拉着他就往外走。田天伟见他们神色不对,在前面拦住他们,“要上课了,你们还往哪走!” 铁心慈冷笑起来,“不想死就滚开!”他把田天伟推了个趔趄,把程严拉着继续走,田天伟没敢再上来拦,低低骂了一声,“瘟神!”看着程严露在外面的一截奶白的手臂,又骂了一句,“人妖!”不知想到什么好玩的事,突然轻笑起来。 程严见他气势汹汹,有些慌神,喝道:“你再拉我要叫救命了!” 铁心慈和他对住鼻子,恶狠狠道:“你也该明白我的本事,实话告诉你,市长是我爸爸部下,你敢叫我立刻叫学校把你开除!” 程严几乎窒息,他知道这些公子哥有多么恶劣,又多么神通广大。就他们那个小小的县城,县长的儿子和小舅子开了个娱乐城,里面什么玩意都有,连明令禁止的赌具都一应俱全。那里面走进去乌烟瘴气,他曾经被同学拉着给他正赌博的爸爸送钱,他爸爸那天赢了不少,一高兴,塞了张大票子给他,他不敢拿,被同学当成笑话讲给大家听,被大家取笑了许久。 市长!部下!开除!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怕面前这个人,即使他一次次打他,即使他羞辱过他,即使……他是面目凶狠的瘟神。 他终于泪流满面。 铁心慈气呼呼地把程严拉到学生会办公室,梅林刚下课回来,正准备新一任学生会干部选举事项,没想到那瘟神一脚就踹进来,把身后那人往中间那办公桌上一按,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说清楚,刚才你又发什么神经,老子好心好意把你救出来,你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甩脸子就跑,你当我……” 他的话仿佛被人拦腰截断,因为面前那张小小的脸,已经遍布水光。 程严拼命撇开脸,狠狠憋着气,想把泪水憋回去,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软弱。铁心慈愣住了,昨天把他打得这么惨都没哭,怎么这么一会工夫就哭成这样,他连忙把他放开,有些手足无措,心头闷闷的,吼道:“哭什么哭,昨天怎么没见你哭,你到底哭给谁看!” 梅林看不下去了,把他一把拉开,“铁心慈,你不给我整出点事不痛快是不是,有事没事就吼,你嗓门大怎么不去唱歌,光吓唬人有什么用!” 他拿了纸巾给程严擦眼泪,铁心慈一巴掌把纸拍掉,“他是我的人,你少在这里献殷勤!”说着,他自己扯了些纸巾送到他面前,皱着眉道:“擦干净,丑死了,脸上花猫一样!” 梅林又好气又好笑,他这明明就像一个争风吃醋的丈夫在哄自己妻子,他仔细看了看昨天在铁心慈口中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程严,这才发现这小子虽然个头一点不起眼,虽然瘦,虽然脸上还有隐隐淤痕,看起来却特别俊秀,不,应该称作漂亮。他脸上手上如涂了层牛奶一般,特别是一双眼睛,又黑又大,一看进去仿佛可以让人沉沦。 看着手忙脚乱的铁心慈和冷冰冰的程严,他在心中轻叹一声,柔声道:“程严,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有我在,这小子不敢欺负你!” 铁心慈回头怒视他,“你刚才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试试!” 梅林抬高了下巴,冷冷地笑,“怎样,你难道还想对我动手不成?你不要以为可以由着性子来,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再怎样财大势大都是有规矩的!你别一而再显摆你的少爷脾气,你的脾气臭,斗得过你爸爸么?斗得过枪弹么?” 铁心慈哑口无言,用眼睛飞了几把刀过去,把程严拉上就走。梅林知道自己的话对两人已起了作用,也不多说,含笑目送他们远去。 第6章 狐狸对小王子说,请驯服我吧。如果驯服了我,我们就会相互需要。 程严沉默下来。 原本挨打挨骂还会反击,现在铁心慈吼得再大声他也置若罔闻,只是脸色稍显苍白,眉头紧皱,眼中只有面前的书本。 他非常勤恳,中学养成的学习习惯延续到了现在。上课前预习,课后复习,上课时眼睛盯着老师,手不停记笔记。大学的老师可没有中学老师那样有耐心板书,全都是把书往讲台一摊,滔滔不绝开始讲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拿粉笔。 铁心慈虽然霸道,却也知道程严能读书不容易,他学习的时候乖乖在一旁睡觉或上网,要不就出去跟朋友胡混,喝得醉醺醺再回来闹他。 本着辛苦了好几年,趁着没人管在大学潇洒走一回的心态,他完全视讲台上的老师为无物,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不是埋头看小说就是睡觉。开始干脆逃课在寝室上网或者睡觉,梅林火了,亲自上寝室把他逮回来,说学校有纪律,缺勤太多会被处分,他保得了他一时保不了几年,他这才立了保证书,乖乖去上课。 在寝室得不到回应,又不屑和那些叽叽喳喳只会傻笑的同学走到一块,梅林又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铁心慈的大学生活实在无趣。在他眼里,程严简直是个闷到极点的人,开始两天的生龙活虎全没了踪影,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想跟他聊天他只用鼻子回答。他每天三点一线,寝室教室食堂,不到体育课连操场都不去,没过一个月,原来奶白的脸色连一点血色也不见了,该死的早知道他是这么个闷蛋自己还不如一个人住,眼不进为净。 原来,学校知道他和梅林的关系,没有得到梅林的同意,迟迟不敢安排人进来,到了军训结束他隔壁的床位还空着。 他心里似乎总有一股无名之火无处发泄,对程严愈发苛刻,程严动辄得咎,恼恨不已,却更加没了声息。 元旦加上大礼拜有三天假,正好铁心慈二号生日,他平时不愿意把程严带到那帮朋友面前,老怕这张白纸被他们污染,即使他们通过梅林早已知道他有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宝贝程严,盯着他问过多次。 这回不同,程严反正要见他们的,正好让大家认识,让程严这笨小子以后多些人照应。他早就私下安排好,以为程严这回可要好好陪他庆祝。没想到他史无前例地笑脸相请时,他只冷冷地回了他一句,“快考试了,我要看书!”他积存好几个月的怨气一下字冲到头顶,揪着他的衣领就喊,“十一你还跟我出去玩了一天,怎么今天就不行?你想死是不是!” 说起十一程严就有气,七天长假这瘟神硬抓他出去玩,他想到S市的旅游景点看看,这瘟神非说不想看人头,借了车带他去度假村,结果度假村那条路上排起长龙,塞车塞到所有人都精神崩溃,瘟神就因为别人按他喇叭,跳下车指着别人鼻子骂。那人也怪,骂就骂吧,非跟这精神病争这口气干什么,跳下来拿起一把大锁把他车玻璃给砸了,蠢蛋,他的车能砸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等那人赔车赔礼道歉还被好好教训了一顿,已经到第二天天明,两人灰头土脸回到寝室,连睡了两天囫囵觉才补回来,从此他再也不想跟他去凑热闹。 于是,程严扭头不理,似乎当他神经病发作。 铁心慈有岂是能商量的主,二话不说,双手如锁,把他的手扣住,把他往肩上一扛就出发了。 宿舍楼下,梅林早在等他们,见铁心慈气呼呼地扛着人下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程严对这个斯文俊逸,能力超群的学长颇有好感,顿时面红耳赤,被放下来就把脸缩在他手臂后,铁心慈大手一捞,搭住他肩膀吃吃笑,“看你还跟我别扭,当老子整不了你!” 一路无话,程严坐在后面,看着车窗外车水马龙,听前面两人天南海北地扯,股票楼市,钢材石油,通讯设备,许多都是自己听不懂的东西,又是羡慕又是心酸,暗暗发誓,自己什么时候也要跟他们一样懂这些东西,赚许多许多钱,在城里买一套有花园的房子,把爸爸接过来享福。 三人来到度假村,S市的一些朋友早就到了,铁心慈被拉到上座,程严和梅林坐在他旁边。众人目光炯炯,全都盯在程严脸上,梅林瞥见程严紧张的表情,血红的面色,笑得差点内伤。正想开口救急,他旁边的山哥早已动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笑得色眼迷迷,“原来你就是程严,我们都听小铁说过好多回了,你怎么这么晚才露面,真不给我们面子,该罚!” 梅林暗暗叫苦,这么多人,程严怎么就坐到他身边,山哥特别的嗜好已是公开的秘密,他已三十多岁仍未结婚,最喜欢唇红齿白的少年,现在就同时养着好几个。他看了看铁心慈,这瘟神果真拧着眉头,死死盯着那只作乱的手。他连忙起身,把程严和山哥不着痕迹地分开,在山哥肩膀拍了一记,“人家的朋友看着哪!” 山哥恍然大悟,连忙正襟危坐,大家笑得肠子打结,都说铁心慈一直没正正经经找个女朋友,连他们平时暗地安排的各种漂亮女人都看不上眼,一喝完就往寝室赶,还以为他是少年面嫩,敢情还藏着这么一手。 大家都是自己心知肚明就好,独独两个当事人完全不在状态,程严见梅林为自己解围,对他好感又多出几分,频频对他露出笑容。铁心慈也频频看他,见他的视线飞过来,连忙凝神想接住,结果,又飞过去,落在梅林身上,心头如吞了只苍蝇,把他椅子一点点拖过来,到了最后,能坐十几人的桌子上,两人手臂相叠,程严和山哥间空出一大块来。 早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梅林连忙举杯,“今天是小铁生日,大家起来敬他一杯!” 八个人纷纷起立,铁心慈在程严手里塞了杯酒,把他拎了起来,还嫌他有点磨蹭,在下面踢了他一脚,程严痛得龇牙咧嘴,大家笑声更响,一杯饮尽,大家吃了点东西,便从梅林开始一个个轮流敬。 喝了一轮下来,铁心慈有些兴奋,边忙不迭帮程严夹菜拨虾钳蟹脚,边眉开眼笑道:“我们程严真好,人长得好看不说,又会做饭做家务,要我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 程严斜了他一眼,轻声骂,“猪!” 铁心慈今天心情好,一点也不计较,山哥心里发痒,上来凑热闹,“小程,过来敬大家一杯,当拜拜码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只要在S市,我可以拍着胸脯跟你保证,你有天大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帮你搞定!” 程严心里一动,悄悄看了看梅林,梅林眉头微蹙,仍向他含笑点头,他刚想起身,铁心慈一巴掌拍在他肩膀,“要敬一起敬,咱们打通关!” 两人一同起身,铁心慈的手搭在他肩膀,他身子扭了扭,想卸掉那手,却被他狠狠捏了一下,他不敢作声,抬头斜了他一眼,从山哥开始敬。他的酒量浅,喝到一半就满脸通红,眼前东西全在摇晃,他不想丢脸,硬撑着喝到梅林,梅林一口干完,过来在铁心慈耳边道:“你带他去洗手间醒醒。” 铁心慈环着他离席后,山哥啧啧叹道:“这小子真不错,可惜落到小铁手里。梅林,你问问小铁是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就让给我吧!” 梅林啐道:“做你的千秋大梦去,你已是老江湖了,连这都看不出来?我劝你别惹小铁,这瘟神我都惧他三分,你把他惹火了大家都没好处!” 旁边的六哥笑道:“山哥,男人真比女人好弄么,改天你介绍个极品给我试试。” 山哥连连点头,“那好处真是不可言传,也别改天,今天我就给你介绍一个!等下我请大家去唱歌,叫我小弟带几个过来,你们谁要先报名啊!” 大家笑成一团,梅林不放心那两人,也起身去洗手间,推开门一看,铁心慈正扶着程严吐,边咬牙切齿骂,“不能喝就说,有人逼你吗,笨蛋!” 梅林连忙上前拍着程严的胸口和背部,“好些了没,等下还有一摊,我会叫他们别跟你喝。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能喝点,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喝了!” 程严有些清醒了,拉着他的袖子笑,“谢谢你,我没事,就是刚才吃太多,胃里装不下。” 他的脸色潮红,眼睛如泛着水光,梅林不由自主地抬手摸摸他的头发,柔声道:“呆会我叫他们送些解酒茶来,你把脸洗洗,我要服务员送毛巾来。” 啪地一声,他的手被人拍了下去,铁心慈横眉怒目,“这里不用你管,你不尿尿就出去,别碍手碍脚!” 梅林笑着出去了,铁心慈在程严背上狠狠拍了两下,瓮声瓮气道:“吐完了没,早知道你吃下去没用,我刚才就不管你,让你饿死算了!” 程严正用水拍脸,想起刚才他手忙脚乱把所有的东西都堆到自己面前,顿时暗笑不已,一口气呛到,咳得惊天动地,又惹得旁边的瘟神念到嘴皮子发干。 吃完饭,大家转移战场,开车上S市的娱乐城,到了房间,已经有两个漂亮男子在等着,两人涌到山哥面前,他把其中那头发稍长,穿着橙色衬衣,黑色紧身裤的男子推到六哥身边,“小白,你今天把六哥照顾好,千万要让他食髓知味。” 小白连连答应,他一开口,铁心慈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这哪里是男人,明明就是没胸脯的女人,耳环项链戒指齐备,说话时捏着嗓子,端杯子拿麦克风还捻着兰花指。他回头看着身边脸色已退成粉红的程严,再次确定,他的程严真是天上有地下无。 他笑得一脸得意,程严见他高兴,也有心成全,虽然仍是一声不吭,脸上也挂着浅浅笑容。几人刚坐定,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扭着腰肢进来,径直扑到开证券公司的欧阳身上坐定,搂着他脖子撒娇,“今天怎么这么大阵仗,是谁的面子啊?” 欧阳笑眯眯指指铁心慈,“今天他生日,等下送个大蛋糕来,其他事情不用我教了吧!” 女子娇笑着起身,叫服务员倒了酒走到铁心慈面前,“寿星公,我敬你,生日快乐,今天玩得开心啊!” 铁心慈一饮而尽,女子连忙出去,很快带着十来个同样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进来,嬉笑道:“这些都是我们娱乐城顶顶漂亮的,是我们董事长为大家特别挑选过,大家看看满不满意?” 欧阳一招手,“全都坐下吧,今天小铁生日,越热闹越好,等下叫你们董事长来喝两杯!” 女子点头哈腰应着,交代众小姐好好招抚客人便出去了。听说铁心慈是寿星,大家轮番上阵来敬。他脾气倔,自恃酒量好,来者不拒,很快就被灌得脸色发白。梅林最是懂得照应场面,连忙出来救驾,为他挡了几杯。 这些小姐早就练就察颜观色的本事,见上上下下极力巴结,而且他们连董事长都支使得动,都知道他们来头不小,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再加上几个男子都年轻英俊,那些大腹便便的家伙哪里能比,心上喜欢,一个个都放下平时端起的架子来玩,所有人身边都围上两个,程严也不例外,有两个高高瘦瘦的漂亮小姐见他年轻面嫩,最先盯住他,早早坐到他身边,一人拉着他一只手劝酒。 房间里乱成一团,梅林分身乏术,叮嘱两个小姐别再灌酒就给铁心慈挡酒去了。小姐哪里肯依,竟抱着程严把杯子端到他唇边,不由得他不喝。程严几杯下肚便飘飘然,一头歪倒在一个小姐怀里。男人好色,女人更好色,两人吃吃直笑,借机会嫩豆腐又吃了不知道多少,把程严涂得满脸口红印,连外套都被扒了下来,衬衣的扣子也被解开,露出胸前的大片春光。 可怜程严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随便一碰就是香喷喷的女体,眼一斜就看到深深的乳沟,胸膛还有两只乱摸的手,胯间另外两只手正在作乱。他慌得手足无措,额上汗水涔涔。 见铁心慈虽然高大威猛,面目实在谈不上温和可亲,他身边的两个小姐都没敢太过分,两人作小鸟依人状,笑眯眯靠在他肩膀。喝完一圈,铁心慈只觉得面前所有东西都在摇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梅林连忙搬了垃圾筒过来,他抱着垃圾筒一阵狂吐,两个小姐连忙又是毛巾又是温水伺候。他吐完,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靠在沙发上盹了十来分钟,当头脑里恢复清明,他四周打量一番,猛地叫道:“程严哪去了?” 旁边的小姐掩嘴直笑,“那是谁的弟弟,长得真好。他上去开房了,今天我那两个姐妹可兴奋了!” “谁让他们上去的?”铁心慈酒全醒了,拍案而起,两步就跨到正软玉温香在怀的梅林前面,一手把他揪起来,喝道:“程严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其实根本不关梅林事情,刚才山哥和欧阳他们趁他上洗手间,要两个小姐把程严带上去休息,娱乐城楼上就是客房,他见程严早已喝醉,回来时也就算了。没想到这瘟神一不见人就发飙,自己也是有头有脸的市长公子,平时谁都要给他面子,顿时有些不郁,加上喝了点酒,牛脾气立刻上来了,一掌把他的手拍下来,喝道:“他是你什么人,你管头管脚还管人家找女人不成!他爽完不就下来了,你难道还想赶去推屁股?” “混蛋!”铁心慈又急又气,跳起来就扑了上去,梅林从小就学跆拳道,腰一闪,把他一头拨进沙发,铁心慈还想再打,旁边的欧阳连忙隔开两人,好声好气道:“小铁,咱们自己兄弟,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你先别急,我叫人带他下来。” 梅林气头一过,也觉得自己有些卤莽,面色缓了缓,把手伸了过去,“喂,我带你去找他!真拿你没办法,你干脆把他别在裤腰带上,谁也抢不走!” 铁心慈瞪了他一眼,踩在大理石案几上就跳到房门口,梅林连忙跟了上去,带他找到那房间,梅林正想叫服务员开门,铁心慈听到里面的娇笑声,忍无可忍,一脚就把门踹开。 大床上,程严被扒得光溜溜的躺在中间,两个小姐也都已经脱光,八爪章鱼般趴在他身上,一人在舔弄着他胸前的红莓,一人正抓着他已变大些的分身上下套弄。听到门口的动静,两人惊叫着缩成一团,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一个凶神恶煞般的人已冲了进来,一手拎着一个扔下床去,然后抓着程严的手,倒拖着走进浴室,扔进浴缸里,打开莲蓬头,不管冷水热水,对着程严的头顶冲了下来。 程严被冲得直哆嗦,抱着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看着他脸上的唇印,铁心慈火冒三丈,顺手给了他两巴掌。他疼得酒有点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那熟悉的面孔,如流浪的孩子找到亲人,颤抖着伸出双臂,哀哀呼唤,“冷……” 铁心慈心头一紧,把水一关,扯下大浴巾把他包住,边用力擦他脸上的印记边走出来,把他放在床上。他好似在冰天雪地里找到温暖,死死拽着他的衣服不放。他没奈何,回头对梅林道:“今天我们睡这里,你去找人修门,顺便给他买套衣服来。”没等梅林开口,他嫌恶地瞥了眼地上的衣服,“把这衣服拿出去烧了!” 梅林这回真真被打败了,捂着胀痛不已的头出来,对迎面而来的欧阳道:“没事了,大家继续完,让他们俩亲热亲热。” 几乎破了层皮,程严脸上身上才算干净,铁心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绩,摸摸他的头发,把这瘦弱的身体塞进怀里。 “刚刚好,”他喜滋滋地想,“刚刚好抱个满怀。幸亏我来得及时,要不然瘦猴子就晚节不保了,明天得要他好好感激我!” 他忽然觉得有点热,轻手轻脚脱了衣服,把被子扯着盖上,拥着怀里的人满足地进入梦乡。 第7章 世间所有的爱情都长着同样的脸,一半写着苦难,一半写着幸福。 夕阳中,大海茫茫,延伸向地平线,渐次层递的,是滚滚的波澜,一层是一种颜色,一层是一种惊惶。 突然,海水狂啸,疯狂地涌上岸,如昂首吐信的毒蛇,迅速席卷岸边的一切,在大自然的狰狞面孔前,人类的尖叫挣扎,毫无意义。 咸咸苦苦的海水从鼻子口腔涌入,窒息并不痛苦,痛苦的是濒临死亡的恐惧,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起了爸爸渐渐佝偻的背,渐渐灰暗的眸…… 程严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仿佛被困在铜墙铁壁间,面前是精壮的胸膛,鼓鼓的肌肉上缀着两颗粉色果实,腰上,两支铁箍死死扣住,让他动弹不得。 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碾压过,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他轻轻挪了挪身体,抬头一看,那人下巴的胡渣正扫过他的额头,刺得他麻麻痒痒。他奋力挣出一只手摸了摸,那人惊醒了,迷迷糊糊说了句“别吵,睡觉!”手一伸,把他箍得更紧。 他用手抵住他胸膛,想在两人这种亲密无间中撑出点距离,边闷闷道:“放开我!” 不说还好,话一出口,铁心慈的铁臂又紧了紧,嘟哝着,“浑身都是骨头,真硌人!你吃得也不少,怎么没见长肉?” 程严无可奈何,采取哀兵政策,“你放手,我全身都疼。” 铁心慈总算想起昨天的事情,揉着他的头发笑,“笨蛋,昨天差点失身,幸亏我来得及时,怎么样,好好感谢我吧!” 程严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挣扎起来,“明明是你混蛋,一个学生到这种地方来玩!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别动!”铁心慈的声音突然有些异样,“你搞得我兴奋了!” 一根硬邦邦的东西顶在程严的下腹,他又羞又恼,噼里啪啦地拍打着他胸膛,“你滚去找女人,别缠着我,我要回去!” 铁心慈懒洋洋地把他松开,眯缝着眼,含笑看着程严慌慌张张跳下来,无头苍蝇般到处找衣服。程严找不到衣服,回头一看,那色魔正笑眯眯盯着自己下体看,下意识捂住自己下面,咬牙切齿问:“我的衣服呢?” 铁心慈把被子一掀,顶着一柱擎天走进浴室,程严已经快气昏了,连忙跟了上去,隐忍着怒气道:“你把我衣服藏哪了?” 铁心慈站到莲蓬头下,打开水龙头,边刷牙边朝程严招手。程严只好过去伺候这大少爷,小心翼翼地避开中间那个部位。 见他那做贼般的表情,铁心慈玩心顿起,把他拉进水里,一把抓住中间那团,笑嘻嘻道:“咱们比比大小。” 命根子在别人手里,程严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那不听话的东西在他上下搓弄下慢慢长大。铁心慈喜滋滋地把腰一挺,“小家伙,我的大多了!” 程严羞愤交加,拿起毛巾就奔出浴室。铁心慈嘟嘟囔囔跟了上去,“怕什么丑嘛,大家都是男人!”走出浴室,他往床上一躺,又朝正在窗户边擦头发的程严招手,“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程严瞪了他一眼,试图用毛巾遮住自己的下体,叫了两声都没动静,铁心慈有些恼了,跳起来就去抓他,捉住他手臂把他拖了过来扔到床上,重重用身体压了上去。 两人身体交叠的那刻,他突然有些心跳加快,分身胀得几乎爆炸,他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间,那熟悉的味道冲进他鼻子,又顺着孔道遍布他全身。他突然想起,这清新的味道不就是春天漫山遍野的青春香,他深深呼吸,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这个床上看到的那幕,恼恨地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他的味道真好,淡淡的香甜从齿缝沁入他心脾,他突然有些心神荡漾,改咬为吸,一路轻吻着,最后落到他胸前的红莓上。 程严呆若木鸡,直到那奇怪的酥麻和战栗传到自己脑中,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被这个色魔轻薄了!他挥着拳头劈头盖脸打下去,铁心慈正享受这美味,眉头一拧,把他双手按住,继续蹂躏那粒红莓。 “程严,我好想,怎么办?”铁心慈只觉得那胀痛已遍布全身,口里含着东西,囫囵不清道:“你帮我弄出来吧!”他把他固定在怀里,捉住他的手握住自己的分身,一边把他的分身握住,吻着他的脖子微微喘息,“咱们一起弄,我憋不住了。” 程严没想到第一次从他口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会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他哪里有过这种经验,初遭情欲的身体被吻得提不起一丝力气,随着他掀起的波浪起伏不停。 铁心慈早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征服,程严的手掌有厚厚的硬茧,摩擦时虽然有些涩涩地疼,疼痛后却是熊熊的火,从两人接触的每一处燃遍全身,每个毛孔似乎都在快乐地叫喊。他一点点拥紧怀中的瘦小身体,嘴仿佛也有自己的意识,没轻没重地咬在他的脖颈和背上。 怀中的人闷哼一声,喷了他满手白浊液体,铁心慈松开他的分身,上下抚摸着他身体。程严嘤咛一声,下意识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铁心慈突然一口咬在他肩膀,喷了满床。 “好爽!”铁心慈仍不肯放开他,附在他耳边轻柔地笑,“以后咱们经常这样弄好不好?” 程严身体有些发软,偎依在他胸膛,低头看着两人对立着的分身,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连身体的痛都忘了。 不说话就当他答应了,铁心慈满足地舔着刚才自己留下的印记,突然瞥到他饱满的唇,顿觉喉咙发干,扳过他的脸,轻轻把唇覆上。 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眼睛,程严双眼瞪得浑圆,铁心慈眼底是沉沉的墨色,仿佛云雾中的远山,让他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刚想逃避,一个软软的东西已探入口腔,扫遍他的每一个牙齿,终于找到他缩在后面张皇的舌,便死死纠缠着,让它寸步难移。 他似乎有些不满意自己的表现,一手蒙住自己的眼睛,专心致志对口腔进攻。见不到那让人迷乱的眼,程严突然惊醒,拼尽全身力气向他打去。铁心慈被打得措手不及,终于放弃目标,恼火地抓紧他的双臂,“刚刚不是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 “混蛋!”程严一头撞向他胸膛,“你眼睛瞎了,我是男人!” 铁心慈连忙松手,揉着胸膛大笑,“大家好兄弟,亲一下有什么关系,至于这样吗!我这是教你接吻,怕你被女人给吃了,瞧昨天晚上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真丢我的脸!” 程严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门铃突然响起,铁心慈懒洋洋起来穿上内裤,程严连忙钻进被子里,裹得只剩眼睛,铁心慈大笑着把门开了。山哥拍着他肩膀,大嚷着,“小铁,精神不错嘛,昨天晚上是不是搞定了?早知道你们要住这里我就送些好东西上来了,让小家伙少受些苦!” 梅林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程严红肿的嘴,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笑吟吟道:“这里是你的衣服,昨天那套那瘟神叫我给烧了,赶快起来穿好,我们正等你们吃饭呢。”他回头看了看铁心慈,“明明昨天约好的,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我爸爸都打电话催了几遍!” 铁心慈把头一拍,“瞧我这记性,真是睡糊涂了!”他连忙往自己身上套衣服,见程严还缩在被子里,一把拖了出来,“快点,梅叔叔约了我吃饭,我正好带你去见见大人物。” 山哥和梅林突然大笑起来,程严身上真是惨不忍睹,脖子胸膛上淤痕累累,肩膀上许多牙印,有一处还咬破了,正丝丝渗着红色,下体稀疏的毛发不知沾了什么,全粘在一起。程严从他们笑声中读出什么,飞快地钻进浴室。很快,从浴室传来惊天动地的叫声,“铁心慈,你去死!” 铁心慈有些赧然,横了两人一眼,“笑什么笑,他脸皮本来就薄,这回好了,又要磨蹭一会。”他把新衣服送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好声好气道:“程严,别闹了,快穿衣服走啦!” “滚!”门里的人还磨牙齿。 “衣服放在门口,你快拿进去!”铁心慈觉得自己的脾气真被这个瘦猴子磨没了,到了现在还没发飙。他回来继续穿衣服,山哥突然凑近他的耳朵,色迷迷道:“怎样,男人的味道不错吧?我早就喜欢男人,特别是像小程这种类型的漂亮少年……” “谁喜欢男人?”铁心慈扣上衬衣最后一粒扣子,转头瞪住他,“你喜欢男人别把我算进去,我可喜欢大胸脯女人!” 山哥被堵得哑口无言,在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仍赔笑道:“那倒是,小程还真是人见人爱,别说你,我看连梅林都有点动心了……” 见他越说越离谱,铁心慈的脸色也越来越黑,梅林一巴掌拍在他肩膀,笑道:“争这个有什么意思,喜欢男人女人其实都一样,别得病就行了。咱们催催程严,让我爸等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铁心瓷一早上的好心情全都被“喜欢男人”这四个字弄得烟消云散,他穿好外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浴室门口,一脚踢去,“程严,给我滚出来!” 他刚想踢第二脚,程严已把门拉开了,衬衣的衣领扣得紧紧的,一手还捂着脖子。铁心慈愣住了,梅林真会买衣服,程严穿上这花格子休闲西装还真帅,他突然想起山哥刚才那句“梅林也动心了”,顿时恨得牙根发痒,劈头把他的手打掉,“遮什么遮,有什么了不起,小心我咬得你满脸都是!” 程严眼中一片冰凉,猛地推开他,夺路狂奔。 铁心慈脑子一热就追了上去,逮住他甩了一巴掌,程严不闪不避,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瞪住他,铁心慈还想动手,梅林连忙抓住他,把程严护在身后,“铁心慈,你再动手打人我告诉你爸去!” 铁心慈悻悻放手,睥睨着那红白交错的脸,“什么东西,就知道拿张女人脸骗男人,恶心!”说完,扬长而去。 程严长长的睫毛闪了闪,下唇不知不觉已咬出血来。 梅林轻声道:“我先送你回去,钥匙和钱包都放在西服口袋里,吃完饭我再去看你。” 程严低头咬着牙笑,“不用了,我认识路。”说完,他猛地回头,飞快地朝楼梯的方向跑去。 梅林轻叹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山哥默默站到身后,两人面面相觑,山哥拧着眉冷笑,“那王八羔子真他妈缺德,这么好的小东西怎么落在他手里!” 梅林斜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别想打他什么主意,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山哥哈哈大笑,“你放心吧,我连自己那几个都应付不过来了。不过,你看着他们点,别让那个笨蛋搞出什么大事来,我老爷子可不会放过我。” 梅林苦笑着,“我还不是一样,再这么下去我迟早要被他害死,闯祸跟吃饭一样,隔三岔五地出状况。” 这时,电梯口传来一声大吼,“你们到底走不走!” 两人交换一个无奈的眼色,立刻加快了脚步。 程严不知怎么回的宿舍,也不知怎么上的床,当他睁开眼睛时,一抹月光正照在他床头,留下一地银霜。 他擦了擦眼睛,有些厌恶手上湿湿的感觉,连忙冲到洗手间洗了洗脸,镜子里的那张脸上又有了几道明显的痕迹,明天肯定又要招来众多闪烁的目光。 他从不想得到别人同情,自己挨打挨骂是自己没本事,别人的同情只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他也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为什么不能捍卫自己的尊严,落到今天这样不堪的境地。 他突然想起今天那羞耻的一幕,愈发痛恨自己,他竟然在男人手里得到快感,竟然在他霸道的亲吻下瘫软如泥。难道生了张女人脸就真的变得软弱,真的可以在男人身下承欢? 不!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对镜子里那惶惑不安的眼睛说:“我是男人,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以后会娶妻生子,有正常的家庭!” 他终于劝服了自己,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拿了包方便面泡上,端着碗走到阳台。 校园里的梧桐树都光秃秃的,枝桠密织成网,网住那方稀疏的星斗,他坐在小凳子上吃完面,把碗洗好,回来坐在书桌前。 感受着台灯刺眼的光亮,他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心一点点被填满,连脸上的痛,心头的伤都悄悄避让。他拿起那支陪伴他多年的钢笔,工工整整写下,“爸爸,我在学校很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关心我……” 第8章 曾经沧海,便知道,只有那个时候的那个人,才为水 吃完饭,几人稍事休息,梅市长便带着几个孩子现现自己高超的高尔夫球技。球场碧草茵茵,白云在一片蔚蓝上随意地变化形态,仿佛是天上的精灵,每一寸蓝色,都是它们嬉戏的园地。铁心慈胡乱挥了几杆,不是掉进沙坑就是落进树林,到水边时更被磨得几乎崩溃,球一出去全呈抛物线飞进水里。梅市长连打了几个小鸟,得意洋洋地好好教育了他一番,他耐着性子边听边纠正动作,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要为个小球浪费这么大一块地方,地球本来就小,耕地越来越少,有钱人烧了脑袋真是不可理喻。 打完球,几人如打了场战,铁心慈更是心里仿佛被堵上什么,连平时的大嗓门都蔫了,梅市长有话就听着,没话就耷拉着头跟在后面。梅市长还以为他学乖了,一个劲夸他懂事,把梅林和山哥差点笑到内伤。 在高尔夫球场会馆休息时,梅市长拨了电话给首长,寒暄了几句便交给铁心慈,铁心慈战战兢兢接过电话,雷鸣般的声音便从电话那方传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一去就杳无音讯,我要知道你的消息还得听小梅汇报……” 原来,出家门时,他老爸一本正经塞他学费,正准备好好叮嘱一番,谁知他离心似箭,随手把钱扔给弟弟就走,他老爸在后面吹胡子瞪眼完全当没听见,而且一出家门便如猛虎归林,连家里的电话号码都忘了,即使每天手机在手,就是没想过要打回去。他老爸也是个倔脾气,一张脸拉不下来,憋着火愣是跟他杠上了,明明知道他的电话抵死不打,宁可拐着弯从梅市长和梅林那里获得他的最新动向。 铁心慈把电话拿到一尺开外,那声音还震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三十五分零八秒过后,呈离魂状态的铁心慈才把滚烫的手机交给梅市长,梅市长又教育了一顿,这才放他甘休,心满意足地带着胜利的笑容离开。 梅林以为他这回应该玩够了,正想提议回学校看看程严,谁知他手往度假村的方向一指,“倒霉鬼,咱们找几个漂亮小姐玩玩,今天不回去了!” 两人目瞪口呆看着他,他有些不耐烦,“开车啊,你们真当我喜欢男人不成,我可只对女人有兴趣!” 梅林无奈,只好放下满腹嘀咕,把车开到度假村,山哥反正到哪里玩都是玩,连忙打电话叫了最懂事的囡囡过来。铁心慈想吃铁板烧,四人边看着那戴着高帽子的漂亮女厨师做边和她打趣,笑笑闹闹吃到八点多才撤席,梅林赶着回去学习,自己是学生会长,上上下下都盯着,考得太差实在无法交代。 百无聊赖,山哥要经理安排几个漂亮小姐过来搞气氛,几个人在度假村的KTV唱开了,囡囡性格最是温驯,一直偎依在山哥怀里喂这喂那,不说话时那双狐狸眼睛也脉脉含情电他,山哥颇为受用,一张脸笑得花朵一般。铁心慈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一直想着那瘦猴子怎么没这么乖巧,非要看仇人一样,次次让他下不来台。 不对,他脑子里一个激灵,我又不是变态,这里这么多娇滴滴的漂亮女人,我老想着他干什么。他连忙敛起心神,把他的影子硬生生从脑子里抹去,一把揽过旁边的小姐,让这久违的香喷喷女体赶走自己身体里的魔障。 该死的,没事喷这么浓的香水做什么! 该死的,嘴巴涂这么红做什么! 该死的,胸口开这么低做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胸脯大吗! 该死的…… 他一声声在心中咒骂着,目光不由自主又瞟向囡囡,山哥发现了,暗骂几声,推了推囡囡,“去跟小铁喝几杯,好好哄哄他。” 囡囡会意,端着酒杯坐到他对面,细长的眼中笑意盈盈,“小铁哥,咱们玩色盅吧,我技术不行,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他说话拖着长长的尾音,有点撒娇的意味,铁心慈心里一抖,“该死的娘娘腔,想恶心死我么!”看着他白皙粉嫩的皮肤,他不知不觉又想起那张奶白的脸,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立刻就去把他拖回来……狠狠亲一顿。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把左边那苗条的小姐搂住,小姐咯咯直笑,趁势贴上他胸膛,暗暗心喜,今天这条大鱼总算捞着了。 囡囡有心讨好,故意连输了几把,小姐们连连喝彩,把铁心慈哄得云里飘雾里摇,囡囡开始求救,“山哥,小铁哥太厉害了,你快来救我,要不你今天要背我回去了!” 山哥笑眯眯起身,绕到他身后把他抱在怀里坐着,只赢他两三局后也偷偷放水。他有心刺激这个糊涂家伙,赢了便扳过囡囡的脸,在他唇上狠狠亲一口,要不就摸摸他翘挺的屁股,让他娇笑着如水般化在自己胸怀。 铁心慈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连赢几把后,把色盅一推,“不玩了,睡觉去!”他瞥了一眼如胶似漆的那两人,把怀里的小姐一拉就走。山哥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拉起囡囡,“咱们再玩会,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囡囡飞了个媚眼,“小铁哥今天怎么啦?” “他还能怎么!”山哥凑在他耳边笑,“他喜欢个男人不敢认,正别扭呢。”他开始描述昨天的情景,把囡囡逗得吃吃直笑,“就知道欺负人,活该!哪像我们山哥这么温柔……就是太花心……” 山哥见势不妙,连忙用唇堵住他的声音。 铁心慈带着小姐进了房间,看到那张大床,今天早上那销魂的滋味仿佛又钻进身体,让他心中有些酥痒,他猛地扑了上去,闭上眼睛反复回味。 “小铁哥,你要不要去洗洗?”一个娇柔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悚然一惊,这才发现那小姐裹着浴巾站在自己面前,还没等他回应,小姐已爬到他身上,开始脱他的外套。原来,她听说他来头大,以为他年轻面皮薄经验少,想落足手腕钓上,以后就能吃穿无虞。 说实话,这个女孩子很年轻,很漂亮,身材也好,皮肤更是没话说,可是,他竟没什么兴致,木偶般看着她脱下自己外套,又解开自己衬衣,把那凹凸有致的身体贴上自己胸膛。 该死的,他那身排骨真硌人,抱起来哪有这么软!他脑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愈发烦乱,拳头握了握,又克制着自己冲出房间的欲望,把头埋进女子高耸的胸膛。 该死的,你瞪什么瞪! 该死的,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老气我! 该死的,你长胖点行不行! 该死的,你不要哭…… 他脑子里响起无数个声音,轰隆隆如春雷,催得大雨滂沱,他如在泥泞中踯躅独行,茫茫天地,他咆哮着叫喊着,却无人回应。 他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猛地从那香软的女体上跳下来,匆匆数了钱给他,瓮声瓮气道:“你走吧!” 他冲到浴室,让冰冷的水冲洗自己的混乱,一遍遍告诉自己,“我今天太累了,我喜欢的是女人,我讨厌那瘦猴子……” 当他又躺回床上,他在黑暗中点起一支烟,烟头明灭里,他脑中渐渐清明,自己只是被那张漂亮的女人脸迷住了,我只要不见他,就一定不会被他勾引,一定能重拾当年的雄风,在百花园里尽享风流。 他是最正常不过的男人,没有理由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他暗暗做了决定,终于放下满腹心事,进入梦乡。 梦中,他佩着长剑,骑着高头大马迎着春风悠然漫步,前方满楼红袖遥遥在向他招手,激得香风满胸怀。 过完节日,同学们都忙起来,考前抱佛脚的阶段已到,再玩下去当掉几门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程严的笔记成了热门货,大家复印出来,人手一份。程严见大家看得辛苦,干脆按照考试大纲把重点内容全标记清楚,顿时成了全班最受欢迎的人。 一直优哉悠哉的铁心慈也开始慌了,他原本想走走捷径,要梅林搞题目出来,谁知梅林双手一摊,“你有题目给我吧,一千块一份我都付!”原来,这几年学校为了提高毕业生质量,对考试卡得很严,考题是由授课老师出,考试时到题库临时抽取。所有要点老师讲课都会提到,不听课不看书那就等于大海捞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通过考试简直是天方夜谭。 铁心慈有心避开程严,没想到程严也有同样的心思,他把原本在寝室里的自习改到教室,吃饭总是赶末班车,要不就随便泡碗面吃,每天都到熄灯才回来。两人现在几乎都不说话,一个是极力隐忍,一个是避之不及,倒也相安无事。 铁心慈放不下身段找同学和程严要笔记,每天在《机械原理》、《机械设计基础》、《机械制图》等等砖头厚的书本面前抓耳挠腮。程严看在眼里,虽然幸灾乐祸,仍有些于心不忍,连忙要同学印多一套笔记,又怕他没耐心看,用红笔把重点内容一一标出,最后连题型和答题方法都附在后面。他不想向他示好,引得他又纠缠不放,便找到梅林的办公室让他转交,同时托他帮忙在寒假勤工俭学时报名。 梅林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人真是别扭到一块去了,他也不多说,收下笔记拉着他坐下,问道:“你春节不回家吗?” 程严苦笑,“我爸还没拿到工钱,不打算回,我一个人回去没意思。再说一来一去得花几百块,我爸得干好些天呢!” 梅林呆了呆,笑道:“春运时人多票也贵,别凑这个热闹也好。你的事我记着,一考完包你就能上班。对了,你有没有跟小铁说过?” 程严低头讪笑,“别告诉他好不好,我怕他又来无理取闹。” 他的睫毛扑在眼下那暗黑的影里,如两只黑翼的蝶落进枯叶,梅林微微有些心疼,拍拍他肩膀,“不要恨他,小铁其实心地不错,他只是还没明白自己要什么。” 他突然笑起来,“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小时候我跟父亲到他家去拜访,因为看到电视在播放那些人活体取熊胆,听到熊的惨叫,他暴跳如雷,拎起烟灰缸就朝电视砸,被他爸爸痛打一顿。” 程严扑哧笑出声来,“我知道他其实不坏,我没有恨他,你放心!” 铁心慈拿到笔记,顿时如获至宝,眼看考期将近,一头扎了进去,看书看得昏天黑地。他有时也想,寝室每天干干净净,自己换下的衣服总是会洗好放好,程严不是要看书吗,哪里来这么多时间。他终于沉静下来偷偷观察,这才发现他睡懒觉的时候,程严已早早起床搞卫生洗衣服然后出去看书吃饭。等他去吃早餐回来,程严正好回来把他的床铺被子整理好,连上课的课本都找出来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午休时,程严躲在看门老头的值班室吃饭看书,或者帮他干些活。到了晚上,他不到熄灯绝不会回来。 敢情他在躲我!铁心慈这才回过神来,心里像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考试结束那天,他好奇地翻开程严桌上那本不起眼的笔记本,那是用学校发的练习簿订成,寒酸得让人心疼,里面的一笔一划都极其工整有力,他终于发现,他桌上那本与这本,出自同一个人。 胸口仿佛被人狠狠用利器刺入,他抚摸着那熟悉的字迹,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有眼无珠和麻木不仁。 自己凭什么得到这样的对待,就凭自己有个有权的爸爸吗?就凭自己有钱吗? 除了这,他哪一样能比得上那个瘦削苍白的少年! 合上笔记本,他默默地走出寝室,程严微笑着迎面而来,见到他,立刻把笑容敛去,瑟缩着贴到墙角,他停住脚步,很想对他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慌慌张张离开,头也不敢回。 程严今天特别高兴,他学得扎实,这次所有考试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考完梅林要人把他叫去办公室,告诉他勤工俭学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他和另一个同学一起到超市做促销,虽然工资不高,但按照卖出的数量还能有百分之五的提成。他掐指一算,干得好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就有了着落,说不定还能买部二手电脑回来。下个学期就要开课了,自己还什么都不懂,又不敢找瘟神借电脑用,学校的也是粥少僧多,只能靠自己解决。 路上正好碰到铁心慈,他又板着脸,看来考试不太理想,他吓得浑身冷汗,生怕他又把怒气转移到他身上,好在刚考完,瘟神总算得到解放,看起来急着去玩,暂时没空跟他生气,让他逃过一劫。回到寝室,他连连拍着胸口,又觉得有些好笑,暗骂自己胆小如鼠。 铁心慈径直找到梅林,劈头就问:“笔记是程严给你的?” 梅林翻翻白眼,懒得理他。 “到底是不是?”瘟神郁闷了许久,脾气又上来了。 “你爸要你考完就回去!”梅林顾左右而言他,“票我爸已经订好了,明天早上的飞机。” “回去干什么!”铁心慈气呼呼地坐下来,把腿往桌子上一搁,“还不是挨骂,我少让他发点脾气也是对他好,省得哪天被我气死!” “我不管你那么多,明天我送你到机场我的使命就到此结束,你别再害我被老头子念。”他边说边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总算考完了,真累!走吧,咱们好好放松放松!” 铁心慈默默跟他走出来,梅林若有所思地看着宿舍那方,自言自语道:“不知道程严在不在,算了,你们俩不对盘,还是别叫他,省得你呆会又发神经!” 铁心慈瓮声瓮气道:“笔记是他拿给你的对不对,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难道我真的这么可怕吗?” 梅林哼了一声,“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说完掉头就走,让他慢慢想明白。 想明白就不是瘟神了。听说铁心慈要走,几人又聚在一起为他饯行,大家又大喝一场,临走时梅林把他送回寝室,把机票拿给他,叮嘱道:“明天早晨九点我来接你,从这里到机场要一个小时,你可别误了!” 铁心慈喝得头昏眼花,连连称是,拿着机票摇摇晃晃往宿舍走。寝室里,程严正在给爸爸写信,他喜滋滋地写着,考试考得很好,寒假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明年的生活费就有了,要爸爸不要寄钱来,自己保重身体…… 铁心慈一脚把门踢开,程严吓得跳起来,他盯着程严看了看,呵呵直笑,“瘦猴子,我明天要走了……”话没说完,他一头扑到床上。见他浑身酒气,程严连忙去洗了毛巾给他擦脸,铁心慈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拖进怀里,嘟哝道:“别动,我抱你睡觉!” 程严戳戳他胸膛,他眯着眼瞧了瞧,一口亲在他唇上,程严好不容易挪开他的嘴,刚想推开他,他竟已鼾声如雷,只是,双臂箍得更紧。 算了,他都要走了。程严这样想着,刚一闭眼,灯已熄了,他悄悄叹了口气,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坠入甜甜的梦里。 铁心慈一觉醒来,某种甜蜜的记忆呼之欲出,怀里却已空了。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呆,才发现桌上是自己的书包,书包里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外层放着MP3和证件钱包,机票也在,他回头看着那张空空的床,突然很想看看那人没睡醒时眯着眼发呆的样子,那时候的他,多想一只温驯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爱抚。 手机惊天动地地响起来,他刚按下接听,梅林火急火燎地吼着,“你到底有没有记性,昨天不是已经说过让你早点起床吗!” 他这才醒悟过来,迅速刷牙洗脸,把书包一背就冲了出去。 梅林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油门一踩就飙起来,铁心慈自知有愧,跟他哼哈了两句,见他脸色稍缓,本性顿时冒出来,愤愤道:“那瘦猴子一点也不够意思,我要走了都不来送送,亏得我这些日子好吃好喝地伺候,看我下学期怎么治他!” 梅林非常反感,冷冷道:“人家可不像你这种公子爷,上上下下都要人打点,他八点半就要上班,赚下学期的生活费!” 铁心慈愣住了,“我怎么不知道,他怎么从来不对我说!” 梅林不怒反笑,“你怎么会知道,你除了吃饭睡觉喝酒惹事还会关心什么,你会关心他吗?他感冒发烧还要撑着给你这个少爷打扫卫生洗衣服,你也好意思,连内裤也要他洗!”他脑子里闪过一张烧得潮红的脸,突然觉得有些悲哀,“要不是我时不时盯着,他就是病死了也没人理!” 他眼中氤氲起一层雾气,狠狠吸了口气,把心头涌动的情绪憋了回去,冷笑着,“那天我看到他写回去的信,从头到尾都在说他的室友和同学对他多么好,多么关心他,我真想拿给你看,看看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混帐东西!” “别说了!”铁心慈恼羞成怒,“你以为我想吗!他什么事也不跟我说,每天躲着我,路上碰到了也装作没看到,他的性格本来就这么别扭,难道要我一个大老爷们天天涎着脸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不成!” 梅林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放弃跟一头牛沟通的努力,把车开得更快,只想赶快送走这瘟神,回头上超市去看看程严。 下了机场高速,沉默良久的铁心慈突然瓮声瓮气道:“咱们回去,我不走了,我要陪他过春节!”他突然得意洋洋地仰着脸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程严是我的,我才不会让你钻空子!虽然我不喜欢男人,但程严是不同的,我不能让你抢了去!” “你……”梅林气得哑口无言,所有的好脾气都磨光了,大吼道:“你到底走不走,以后可别再指望我鞍前马后地伺候你!” “不用你伺候!”铁心慈笑得像只狐狸,“有程严在,我哪里用得着你伺候!” “你去死!”梅林怒目相向,把车转了回去。 超市里,程严站在一面大鼓前用力敲打,这是超市的特别促销方式,眼看要过年了,礼品销售竞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这个时候就是出奇制胜,因此超市老板把中国传统乐器中最热闹喜气的大鼓搬进卖场来。 程严和同系的许进卖的是新年大礼包,其实就是糖果和烟酒装在篮子里拼凑而成,用五彩缤纷的彩带扎好,本来几十上百的东西全卖出一百八十八或者两百八十八甚至更贵的价钱。两人穿着白T恤,腰上扎着红绸带,都是唇红齿白的少年,往卖场一站,很快就引得众人围观。 许进比程严会吆喝,在礼品堆前的小桌旁一站便拉开了嗓门喊,“瞧一瞧看一看,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大礼包……” 随着他的声音,程严把长长的红绸带系在手腕,用力挥舞棒槌,“咚咚咚,瞧一瞧,咚咚咚,看一看,咚咚咚……” 在喧天的鼓声中,卖场气氛火热,看着人们笑吟吟地提礼包走,一会的工夫一堆就卖光了,两人虽然汗流浃背,都笑得合不拢嘴。等员工从仓库又推了一车过来,两人换了岗位,程严学着他的样子扯开嗓门喊起来,“瞧一瞧看一看……” 梅林和铁心慈老远就听到他们的声音,没想到那蔫头蔫脑的小家伙嗓门竟然这么清亮,两人相视而笑,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程严远远看到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许进已遥遥举着棒槌招手大叫,“你们好!我们今天已经卖了一堆了!” 程严有些纳闷,那瘟神的机票上不是写的今天早上的飞机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逛大街。铁心慈好像知道他的疑问,一手搭在他肩膀笑,“我不走了,陪你过春节!” 程严心头一动,对他的示好有些受宠若惊。他赧然地瞥着那灿烂笑容,昨天抱得死紧,他衣服穿得多,大冬天出了一身汗,耳朵还差点被他震聋,他喝完酒打起鼾来可真是惊天动地。 “怎么出这么多汗!”铁心慈嘟哝着,也不管自己穿的是上千块一件夹克,撂起袖子就给他擦。程严避无可避,见四周众目睽睽,羞得满脸通红,狠狠在他腰上推了一把,“玩你的去,等我下班再说!” 铁心慈大笑起来,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才放手,梅林见两人之间隐隐情愫暗生,只是当事人还茫然不晓,感慨莫名,拉着铁心慈道:“这回你放心了,咱们别打搅他工作,等他下班再说吧!” 铁心慈一步三回头,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程严真是好看,远远还在向他傻笑。程严只觉得他的目光跟他的手臂一样有力,捆得自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遥遥朝他做了个鬼脸,回头跑向许进。 铁心慈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梅林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疯子,还不快走!”铁心慈说得眉飞色舞,“倒霉鬼,我跟你说,我到现在才发现那瘦猴子其实并不闷,要是他天天这样对我就好了……” 梅林停住脚步,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小铁,你要记住,心是要用心来换的!” 第9章 哪一种缘分,绕得过千山万水,生生灭灭间,岁月叹息而过 老爸派去的车子没接到人,自然气得又是一顿臭骂,反正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铁心慈把电话丢在旁边,自顾自听起MP3,梅林被轰得头发发麻,等电话里没声音才奄奄一息回答,“伯父,小铁是想参加学校的寒假共青团活动,很多同学都走了,我们正缺人手。” 那边总算平静下来,喘息着交代了几句,这才放过这个逆子。铁心慈兴高采烈地拍着他肩膀,“好兄弟,中午请你吃饭!” 梅林举手投降,“你放过我吧,我这个寒假可不能陪你。我就快要毕业了,老头子正拷问我以后要当官还是做生意,我一筹莫展,寒假准备躲灾去。” “为什么?”铁心慈愕然道:“你自己的前途难道还要他来安排?” 梅林斜了他一眼,“笨!我如果要做生意,现在就要开始拉关系,并瞄准合适的方向。我如果要当官,就要马上把我安排到大家眼睛都看得到的基层单位,让所有人有目共睹,我是从基层上来的,而且以后也要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要安排到最讨好的单位或部门,这样即使我升得再快也没人说闲话!” “这么麻烦!”铁心慈挠了挠头,“还是做生意吧,赚钱快!” “真是朽木不可雕!”梅林呵呵直笑,“有句古话叫做朝中有人好做官,老头子的关系深,我以后肯定大有前途,做生意有什么好,每天都要紧张兮兮盯着那盘不说,老头子出了事我所有努力肯定全打了水漂,而且只要国家查下来,我不但会损害到老头子的声誉和地位,更严重的还会拉许多朋友下水。” 铁心慈破口大骂,“你去死,自己早有了主意还来绕我,当我白痴吗!” 梅林大笑着拍拍他肩膀,“别生气,我也是为你值路,很快你也会面临这种选择。” “我知道,”铁心慈突然叹道:“我老爸其实也是你这个意思。他一辈子刚直不阿,最见不得贪污受贿,见不得国家干部或明或暗做生意。他要我踏踏实实从基层做起,我有很大的可能会进目前国家几个重点部门,比如石化或汽车,到时候我一辈子就算玩完了。” “玩完你个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梅林真恨不得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笑道:“别说这个,我带你去健身房吧,这么好的体格,不好好利用实在可惜!” 健身房离学校不远,各种健身器材都有,还有专业教练指导。梅林办了张年卡,随时都可以来锻炼,他把自己的教练介绍给铁心慈,让教练先评估他的身体情况,设计一套具体方案,再循序渐进地锻炼。趁着两人商量事情,他去打了一会拳,接到个电话便急匆匆地走了。 经过教练的谆谆诱导,铁心慈立刻爱上这个地方,他先去跑步热身,从扩胸训练器开始练起,推胸、背肌后展、坐式高拉、坐式腹肌、坐式背肌、胳臂推举、胳臂提升等等,一直练到大腿内侧肌伸展器,教练最后还为他安排了拳击训练,他人聪明,对此也很感兴趣,很快就打得有模有样,连教练都连连称赞。 在健身房的桑拿房洗过澡,他到楼下餐厅吃了套餐,回到寝室好好睡了一觉,今天疲累至极,他睡到傍晚才起来,一看到处都黑压压一片,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正要出门去超市找程严,门已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楼道暗黄的灯光把他的轮廓剪得有些模糊,铁心慈突然有这样的错觉,那瘦小的身体里仿佛有神奇的磁力,让他这块钝铁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他的眼他的唇他的排骨他的手,每一处他都莫名其妙地喜欢,喜欢到一看到便想碰触,甚至想把他揉碎化入骨血里。 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有些酸,有些甜,还有点苦,有点涩,似乎刚刚遭逢了一场罕见的太阳雨,雨珠还凝结在发梢,眼睛已上天堂。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不曾指导他,他要如何面对这样的情感,又如何解决这尴尬的局面,难道真的要剁下自己的手,让这两只魔爪不得逞凶。 “你干嘛吓人!”程严摸到墙上把灯开了,见铁心慈怔怔看着自己,吓得倒退一步,捂着狂跳的心口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床上,吃饭了没?” 铁心慈快刀斩乱麻,把心头那些纠缠不清的东西全抛到九霄云外,高高兴兴跳起来,“我好饿,我们去步行街吃夜宵!” “累死了!”程严眉头皱了皱,“我今天站了一天,实在不想动。” 铁心慈呵呵直笑,就势蹲在他面前,“我背你!” 程严愣住了,铁心慈的耐性可没这么好,回头开始捋袖子,“莫非你喜欢我扛你出去!” 程严往旁边一躲,绕到他身后,扑上去跳到他背上。铁心慈心满意足地起身,用力在他屁股上拍了拍,“这个月你不给我吃胖点试试看!”他想起梅林那句“心是要用心来换的”,心头一动,闷闷道:“为了陪你过年,我被老爸骂得狗血淋头,连梅林这小子也撒手不管我,你可不能再落井下石!” 他的声音是从未过有的温柔,还隐隐有些撒娇的意味,程严悄悄搂紧了他的脖子,轻笑道:“快走吧,我也饿了!” 他的呼吸喷在他脖颈,似乎有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摸,铁心慈心头一热,脚步如风,飞快地冲了出去。 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就要过年了。到了年三十下午,铁心慈开着擦得锃亮的宝马去接程严,两人一见面,铁心慈大手一伸,把程严捞到怀里揉了揉,“总算不用来这鬼地方了!” 程严也长长舒了口气,这里的工作表面看来轻松,时间一长也吃不消,从早上到下班全都没法歇脚,卖方要求鼓声不能停五分钟以上,即使两人交替着敲,到了下班时也全都手臂酸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累点倒也值得,超市这次礼包大卖,连带着周围的保健品、酒类、食品、鲜花都卖得许多种类脱销。因为两人不但推荐顾客买礼包,一张巧嘴还鼓动大家用礼包搭配保健品送老人,搭配鲜花送爱人,搭配食品送有孩子的人家。一笑三分熟,而且要过年大家本就腰包满,心情好,两人的成效不小,连超市的老总都专程前来表扬,临走还封了个大红包给他们。 眉开眼笑地领了工资,他连忙到附近的银行存起一部分,留下几张叠好放进钱包。他欣喜万分,这次竟然赚了快三千多块,除了明年的生活费还绰绰有余,开学时再到电脑城去瞧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更让他开心的是,那原本动辄吹胡子瞪眼睛的铁心慈突然转了性,专门留下来陪他过年不说,对他更是体贴有加,每天送他上班,等他吃饭,晚上还带他看电影K歌。没想到电影院看电影效果如此震撼,那每一声枪响每一声尖叫仿佛就真实地响在耳边。铁心慈喜欢看动作片和恐怖片,每次都让他紧张不已,缩在他臂弯里,抓得他的手上条条白痕。 好朋友就是这样吧,可以抱着取暖,可以分享喜悦,只要有他陪伴,就会觉得心里很满,满得连在睡梦中都笑得甜蜜。 可是,这个坏蛋能不能不要老亲来亲去,亲得他浑身发软。 亲吻不是情人之间才做的事么? 铁心慈说得也对,好朋友有什么不能做的,两人都是男人,亲一下又不会死人。 而且,铁心慈吻得实在舒服,虽然仍是冬天,只要他的唇落下来,心里便好似花朵开遍。 铁心慈虽然赚到帮他喂饭洗澡和抱他睡觉的福利,正值血气方刚,看到吃不到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要程严帮忙打飞机吧,他没两下手就没力气,耷拉着头直往他怀里拱,害得他浑身欲火高炽,满腹不郁却舍不得迁怒怀里羞答答笑吟吟的人儿,只得自己动手解决,自己动手到底没有程严帮忙来得舒服,出完火他仍浑身难受,非把他亲到求饶才肯放过他。 让他开心的是,两人的关系终于从原来的不尴不尬变得如胶似漆,每天他早早地把他送到超市,绕到健身房锻炼,到中午在楼下西餐厅吃完饭再回去睡觉,等程严回来再出去吃东西看电影或去K歌。 他的拳打得越来越好,有次牛高马大的教练兴致勃勃和他较量,一上场就连续出拳猛攻,他轻松避让,趁他的左钩拳尚未到位,一记右上钩拳打得教练仰面跌倒,半天没能起来。他的名声不径而走,许多拳击爱好者闻风而至,纷纷向他讨教,他也来者不拒,一来二去,他在健身房的时间越来越多,也交到不少朋友。 团年饭本来要在梅市长家吃,梅林躲灾躲去了乡下外婆家,梅市长又要到市里各个单位向监守岗位的人们拜年,实在分身乏术。铁心慈乐得耳根清净,拒绝了其他人的邀请,一心一意等着程严过两人世界。他早早在幸福酒楼订好位,等程严一出来,兴冲冲地拉着他去理发修面,又绕到一家名牌的专卖店买了两套同样款式的休闲套装,连哄带骗地拉着他一起换上,这才满意地向餐厅出发。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种观念也发生变化,大家都懒得在家里做年夜饭,纷纷带着家小出去吃,餐厅酒楼的团年饭价钱也水涨船高,有的酒楼甚至卖到十几万的天价,而且早在过年前一个月就开始接受预定,到过年前一个星期就大都定满。 两人来到幸福酒楼时,穿着红色旗袍的咨客正彬彬有礼地把一群客人请走,原来他们没想到会有这样火暴的场面,一直都没想到要订位,那家的男女主人一边互相埋怨,一边推推搡搡地出去了。 咨客笑吟吟地把两人带进包厢,程严突然忸怩起来,低头绞着手笑,“这个……那个……小铁,我赚了很多钱,我想谢谢你……请你吃年夜饭,今天我带了钱买单。” 铁心慈又是感动又是后悔,恨不能甩自己一巴掌,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要到这种宰死人的地方。他慌慌张张把大手一挥,“以后再说,今天的钱我已经付过了。” 程严还想争辩,铁心慈眉毛一挑,冲正在开单的咨客吼,“还愣着干嘛,叫人赶快上菜,我们都快饿死了!” 咨客吓了一跳,逃也似地跑了,穿着一身黑西服的部长连忙赶来,笑吟吟地和两人打招呼,叫服务员先上茶水小菜。铁心慈本就没心找茬,也借机下台,微笑地和部长寒暄两句,见程严怔怔不说话,急得心里猫抓一般。 菜很快就送了上来,今天铁心慈算是下了重本,鱼翅、龙虾、鲍鱼都有,铁心慈叫了支茅台,服务员给两人斟上酒,铁心慈高高举杯,“程严,咱们以后永远是好朋友!” 程严终于笑开了,一饮而尽,眯着眼笑,“以后别老动手动脚,让人看见怪难为情的!” 铁心慈眉开眼笑,“那就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行不行?” “猪!”程严斜了他一眼,吃了口面前的东西,眉头皱了皱,“这粉丝味道真怪!” 旁边的服务员扑哧笑出声来,铁心慈横了她一眼,赔笑道:“这是鱼翅,你喜欢吃我再叫。” 程严顿时染了满脸红霞,低头默不作声把那怪东西塞进嘴里,一碗刚见底,身边突然多出一人,又一碗鱼翅被推到面前。 铁心慈春风满面,“把这解决掉,我来帮你剥虾,这些天身上总算长了点肉,还要再接再厉!” 程严眼眶红了,再一次埋头解决那味道奇怪的东西。 两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快三个小时。快买单时,铁心慈想起刚才的谎言,顿时急得抓耳挠腮,他灵机一动,起身就往洗手间走,拿起电话拨给山哥,“山哥,你救救火,到幸福酒楼把十八号台的单买了,我回头给你钱!” 山哥哈哈大笑,“老弟,跟我客气什么,我打个电话去就解决了,我在那里是签单的。怎么,你是不是手头不宽裕,我派人送钱过去?” 他心里放下颗大石头,笑道:“别提了,今天程严领了工资,说要请我吃团年饭,我撒谎说订位时已经买过单了。” 山哥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你那程严还真好!你现在算蜜里调油了,别忘了还有我们这帮朋友啊!” 程严撑得眼冒金星,喝得也有些飘飘然,百无聊赖,见桌子上的台号牌中间有张纸,他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团年饭的标价,A餐十万八千八百,B餐八万八千八百,最便宜的是H餐,也要三千八百八十八,他吓得瞠目结舌,颤抖着把台号牌放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服务员,“我们这个是几号餐?” 服务员笑道:“你们这是F餐。” 程严下意识地摸摸瘪瘪的钱包,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铁心慈哼着歌出来,见程严脸色灰败,眼中一片黯然,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扶住他肩膀,“怎么啦,不舒服吗?” 程严强笑,轻轻按住他的手,铁心慈受宠若惊,他这可是第一次主动,他俯身贴在他耳边,“我们走吧,我带你去游车河,呆会度假村有焰火表演。” 度假村已经停满了车子,铁心慈见他一直沉默,一手搭在他肩膀,“这几天不用上班,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程严刚想说回家,话到嘴边,看着他欢欢喜喜的脸,又硬吞了回去,回家干什么呢,爸爸没回去,家里只剩一栋空荡荡的房子,就是这样一个空壳,还一直被许多亲戚惦记着。 回不去了,他一出来就回不去了,他不要冬天因为缺水几个月才洗一次澡,不喜欢好似永远走不完的崎岖山路,不愿意在熏得发黑的灶台磕磕碰碰做饭。 他要让自己和爸爸过得好。 他把满腹酸楚压下,强笑道:“小学课本上有桂林山水甲天下,我那时就想……” “我也想去!”铁心慈激动地打断他的话,“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明天就走,你想玩几天就玩几天,玩到开学再回来也没关系!” 程严怔怔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满天的星星都落进那深沉的地方,璀璨夺目,澄澈精致,还有连天空的绚丽烟火也比不上的温暖光华。 但是,这么近,却这么遥远。 “哇……”轰天的叫喊声里,第一株焰火开放在天空,把茫茫黑幕染上七彩光芒,转眼,这光芒突然消退,更多的焰火呼啸着,追逐着,奔去星星的方向。 他只觉得肩上的手越来越紧,紧到连呼吸也难以顺畅,他放软了身子,轻轻靠在他胸口,仰望着天空,迷茫地笑,“那就去吧,我们一起去桂林。” 转眼,他已没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他们在桂林玩了一个星期,岩洞漓江玩过后,又把桂林的大街小巷全都走遍,这才坐车到了阳朔。看到西街的古朴风情,两人欣喜万分,在西街找了个客栈,又住了一个星期。两人每天早晨睡到自然醒,然后慢悠悠去街头吃碗又香又辣的桂林米线,租辆自行车到处闲逛。 逛累了,两人在街头找家酒吧坐下,叫点吃食,叫杯茶,在冬日的暖阳中一坐就是一下午,他们坐在街头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阳光驱走人们头上的阴霾,笑脸和笑脸之间,原本没有阻碍。 过了两天,两人正在街头晒太阳,两个年轻男子穿着红色冲锋衣,肩上扛着粗粗的绳子过来坐下吃东西。一交谈,铁心慈立刻兴奋起来,原来阳朔这里有一个攀岩协会,其总部就在西街。 那两个男子听说他练过拳击,如找到知音一般,简单的介绍后大家很快就笑闹起来。铁心慈拉着程严立刻跟他们练攀岩。岩壁难度不高,两人在周密防护下很快就攀登上去。铁心慈身体条件好,最先到了顶,程严随后跟来。他也不管大家身上全是汗涔涔的,抱着程严就跳,“回去我带你去健身房锻炼,以后也练出一身肌肉……” 于是,两人又多出一项活动,惬意的日子过得更快了。 回到学校时已快开学了,梅林听说两人回来,立刻赶到他们寝室,从被子里抓出铁心慈,劈头就骂,“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出去玩也不开手机,你爸把我们家的电话都打爆了,你还不快打电话回去!” 铁心慈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他,拉着程严就要往被子里钻,程严狠狠踢了他一脚,红着脸钻进洗手间继续搞卫生。梅林翻了翻白眼,拨通电话递给他,铁心慈接都不接,对着电话叫了一句,“爸,我很好!”说完,连忙把头拱进被子,鸵鸟般把屁股露在外面。 想当然耳,从梅林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咆哮,梅林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了下来。他又好气又好笑,一脚踹向铁心慈的屁股,把手机丢到床上。 经过四十分钟的疲劳轰炸,那边明显气力不继了。当然,铁心慈在这段时间也干了不少事,比如向梅林示威般亲了程严一口,被他又不痛不痒捶了两下,比如把照片拿给梅林看,比如手忙脚乱帮程严换衣服,或者说程严换衣服时他在一边捣乱。 结束了这漫长的通话,铁心慈长吁口气,喜滋滋把程严揽进怀里,“倒霉鬼,走,我请你吃饭,就当向你赔罪。” 梅林见两人如胶似漆,心里虽然有些闷闷地,也仍为他们高兴,这两个别扭的家伙能走到一起实在不容易,有了程严管着,铁心慈的火暴脾气明显收敛,以后只怕自己没事做了。 听说铁心慈回来,几个朋友都嚷嚷着要聚聚,梅林连忙订桌订房,干脆把所有朋友都叫来。山哥带着个新找的漂亮男孩也来了,见到铁心慈和程严如连体婴一般,顿时笑得眼都成了一条线,盯着两人不时打趣,问桂林好不好玩,有没有看到鸬鹚,在九马画山看出几匹马等等。 不知是习惯还是炫耀,铁心慈把程严拉在身边一刻不放,按老规矩,一边把食物堆进他的碗里,一边不停举杯,饭没吃什么就喝了一肚子酒。 吃完饭,大家转战娱乐城,刚刚坐定,见铁心慈还在晕陶陶中,山哥开始挑衅,“小铁,咱们玩个游戏,你跟着我做动作,做不到的人自罚三杯,大家都来作证!” 大家纷纷起哄,程严刚刚也喝几杯,脸色绯红,笑眯眯看着他们胡闹。 铁心慈岂是怕事的主,把扎壶往中间的茶几上一放,“倒酒太麻烦,谁输了喝这壶!” 众人纷纷叫好,山哥玩兴顿起,先把衣服脱了,铁心慈也跟着脱成赤膊。山哥让欧阳蹲成鞍马,自己跳了过去,铁心慈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过去。叫好声此起彼伏,山哥见他终于上钩,抓起旁边的漂亮男孩就亲了下去,铁心慈毫无犹豫地跳到程严面前,程严变了脸色,刚想反抗,他已经抓住他的手臂,狠狠亲了下来。 大家拍掌大笑,山哥迅速剥了那男孩的衣服,把赤裸裸的身体放在膝盖上,梅林见他越玩越过分,刚想制止,铁心慈有样学样,竟不顾程严的挣扎,把他扣在怀里撕开他的衬衣,三下五除二就剥了个精光。 他哈哈大笑着抬头看向山哥,山哥正捉住男孩那嫩红的分身,搓弄两下便一口含住。他一股热血涌到头顶,只呆了两秒,就把程严软软的分身一口含住,大力吮吸起来。 程严已放弃反抗,下唇咬得已渗出血来,他紧紧闭上眼睛,那一重帘幕仿佛可以把自己与周围的喧声笑语完全隔离。身体已不属于自己,细瘦的手腕被那人一只手就箍住,脚被他死死按住,连中间的分身也已在他口中茁壮成长,那极度的羞辱让他连心都已麻木,恨不能就此死去。 哇……人们笑声更响,原来那男孩已达到高潮,把自己的精华喷在山哥口里,山哥捞起他,嘴对着嘴送了过去,那男孩把头埋进他怀里撒娇,用两条雪白的修长大腿盘着他的腰坐着,两人亲得难舍难分。 这边,程严也已喷了出来,铁心慈把他拽起来,扳过他的脸把精液送进他嘴里,见他全吐了出来,连忙吻住不放,把那混着血的精液全吞了下去。 两对亲吻良久,梅林拊掌道:“这次没输赢,咱们还是继续喝酒吧,欧阳,你叫部长带小姐来!” 山哥这才放开怀里的男孩,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眯眯道:“他妈的我自己没爽到便宜你这臭小子,晚上回去好好为我服务,不搞得你起不了床我不姓王!” 铁心慈刚松开程严,山哥端着杯子过来了,“小铁,真看不出来,你小子学得倒挺快,以后我再弄些好东西给你,让你们好好享受。” 程严抱着衣服就往洗手间跑,那漂亮男孩也抱着衣服跑来,两人一同钻进,程严用力把门关上,紧抿着嘴,不发一言,飞快地往身上套衣服。 男孩对着外面啐了一口,苦笑着,“别生气,有钱人他妈的就这个德性!我看你的金主很年轻,对你还不错,你算是走运的了。我劝你一句,趁着他对你有感情,多在他身上捞点钱,别等年老色衰屁眼松了再来后悔!” 衬衣已经被撕破,程严咬牙切齿把它撕成碎条扔到地上,把外套随便裹住身体便出去了。男孩突然拽住他,“别摆脸色,他们是来买笑的,你这个样子会得罪人。乖乖的,笑一个!” “我不是卖笑的!”程严大吼一声,摔开他的手,忍住几乎决堤的泪,狂奔而去。 第10章 爱情总是蹑手蹑脚而来,躲藏在重重门后,冷笑着窥探 仍在哄笑的人们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程严跑出去,梅林眉头一拧,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跟上去。铁心慈逮住后面的男孩,握紧拳头,横眉竖目道:“你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大家见势不妙,连忙扑过来掰他的手,那男孩吓得大哭起来,“我……以为他也是出来卖的……” 砰地一声,铁心慈的拳头重重落了下去,正拉着男孩的山哥被打得一头栽倒,那男孩和后面两人也被带着倒下,两人摔到大理石茶几上,把茶几上的杯壶扫了一地。铁心慈还想再打,他身边两人一人捉住他一只手臂,大喊道:“小铁,别冲动,找小程要紧!” 铁心慈这才反应过来,拨开人群冲了出去,刚跑到门口,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紧紧抱在一起,他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拎着那矮个子的衣领,把他拖出他的怀抱,哑着嗓子吼,“你们干什么!” 刚才梅林追到程严,见他咬得下唇满是鲜血,心头一酸,扣着他的双臂把他拖进怀里,程严低低嚎叫着,拼命捶打他的胸膛,他轻柔安抚,“别生气,他们太过分了,我回头去骂他们!”听到他温柔的声音,程严仿佛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亲人,慢慢平静下来。 铁心慈如斗兽场上的饥饿猛兽,瞪着红红的眼睛看向梅林,梅林冷笑一声,转头就走,程严挣开他的手,冲过去拽着他的衣袖,梅林回头朝他笑了笑,一把揽住他,径直朝自己那辆黑色桑塔纳走去。 铁心慈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追上去对准梅林的后心就是一拳,梅林不慌不忙把程严推开,手臂一挡,把他的拳头稍微架高,一脚踢在他的膝盖。 铁心慈脚一软,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梅林拉着程严坐进车里,他大叫一声,“程严,你给我回来!” 汽车绝尘而去,把咒骂声远远抛在后面。 被人背叛是什么感觉,铁心慈深有体会,中学时他们三剑客聚在一起四处横行,三人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没想到自从东窗事发,班主任家访过后,那两个杂碎竟撇下他各自单飞,一人去了澳大利亚,一人去了新加坡,从此杳无音讯,他跑了好几趟都没从他们父母那里得到联系方法,气得恨不得放火烧他们房子。 当然,火他还是没敢放,房子也没烧成,他从此把那两个家伙列为头号敌人,发誓如果以后见到,绝对要在他们屁股上印上自己鞋印。 看着程严和梅林嚣张地离去,旧事仿佛又重演,他一口牙齿几乎咬得粉碎,终于明白电视里那些人捉奸在床是什么感觉,他的程严,刚刚还赤裸着躺在他怀中的程严,下一秒竟然跟别人跑了,那人还是他最好的朋友,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觉得从未有过的沮丧,在地上几乎坐成雕塑。山哥带着那男孩气呼呼走出来,正准备绕道,转念一想,要不是自己挑头胡闹,也没有今天这事,程严面皮薄,肯定见不得这种场面,只怕这小铁以后又有许久苦头吃。 他心生愧疚,叫辆的士把男孩送走,回头把仍在离魂状态的铁心慈拉起来,好声好气道:“别发呆了,你们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回头哄哄他就好了。来,我们回去继续玩,他们还没走呢!” 铁心慈起来茫然地盯着他,“山哥,你为什么喜欢男人,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山哥愣住了,突然哈哈大笑,“小铁,原来你还没上道啊!来,今天让老哥好好给你介绍介绍,保你食髓知味,从此都好这口!” 铁心慈忽然有些生气,“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捅屁眼,恶心!” 山哥拉着他边走边说,“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楚,我带你去看些好东西。” 两人坐上车,山哥直接开上中心区的一条偏僻小街,沿着茶庄西餐厅等霓虹闪烁的招牌进去,一个全是蓝色灯光,妖魅异常的门出现在眼前,门口用一串小灯组成“天堂”两个大字。 两人一进去,一个穿着白衬衣黑马甲黑裤的服务生连忙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山哥,今天想找谁?” 山哥摆摆手,“给我留了包厢没?” 服务生笑得娇媚异常,“当然留了,老地方,我带您去!” 铁心慈这才发现,里面的客人和服务员全是男人,客人一对对坐在一起,言笑晏晏,神情亲密,有的正在沙发上拥抱亲吻。 进了只有一张布艺沙发,一张茶几,一台电视音响和电脑的小房间,山哥才为铁心慈解惑,“这里就是GAY吧,S市只有这一家,只有圈子里的人才知道。” 他坐在电脑前点了些东西,回头对他说:“这里有很多同志电影和GAY片,你要看什么样的都有,你慢慢欣赏,我出去找个人。” 他要人送了瓶XO来,把门一关就出去了,屏幕上出现两个男人在亲吻的场面,一人十分健壮,一个娇小玲珑,那娇小的男子跪在床上,屁股撅得高高的,拍摄者从后面给了个特写,把他那隐秘的洞口清楚地显露出来,另外那男子用手指拨开他洞口的皱襞,伴随着他的阵阵呻吟,把手指慢慢插了进去…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看着四根手指全没入那洞中,铁心慈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杯,那高壮男子已把凶器对准洞口,在放大的镜头里,直直插了进去。 白浊的液体从两人交合处慢慢溢出,一点点沾湿两人的睾丸,底下那人的呻吟愈发急促,高壮男子扶在他腰上,奋力抽插,更多液体涌出,把两人浓厚的毛发染成白色。 铁心慈受不住了,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下体,捉住那早已粗大的分身。他不由自主地盯着底下那人,他的脸似乎与另外一人的脸重合,他悚然一惊,硬生生从情欲中抽身,拉开门往外狂奔。 走到街口,他截住一辆的士坐了进去,司机今天似乎谈兴很浓,听他说要去S大,笑眯眯道:“你还在上大学吧?” 铁心慈唔了一声,司机神神秘秘道:“同学,我劝你一句,以后少到这里来,这里很多同性恋,那些人表面人模人样,其实龌龊得很,还有些人你一看就能认出来,男不男女不女,比泰国的人妖还恶心……” 铁心慈死死盯在窗户上那点污迹,拳头已经握得死紧,他在心里反复低喃,“我不是同性恋,我喜欢女人,我不是同性恋……” 车很快停在S大学的大门口,铁心慈摔下车费,一口气跑到宿舍门口,寝室里漆黑一片,不知为何,他突然松了口气,转身走到操场。 天气转暖,梧桐已抽出嫩芽,仍有许多挂着枝头的枯叶簌簌响着,一片片随风起舞,打着旋飞进大地的怀抱。铁心慈坐在树下,对面的北斗星似乎在云里穿行,闪烁着微茫的光亮,似乎遥遥欲坠,仿佛,等不及开花结果,所有的恋情便将撒手尘寰。 他长长叹息,心底有种感情蹑手蹑脚而来,躲藏在重重门后,鬼鬼祟祟地窥探。他仿佛听到命运的冷笑声,还不曾沉醉,便已惊惧莫名,伤痕累累。 如果不曾感受那人微笑的甜美,他也不会如此彷徨,山峦的俊秀,河流的奔腾,花朵的艳丽,天下之大,竟没有比他的笑容更让人动心的地方。 一对恋人相拥而来,两个交叠的长长影子扫过他,男生笑得得意洋洋,“看,失恋的人看起来真可怜。” 女生娇笑着,“学校女生少,失恋的人多了去了,你可怜得过来么!” “女生少可以找男生嘛!”男生戏谑道:“许多男生比女生还要漂亮,我听说大一一个叫程严的男生现在就好几个人追,人家把他抱进背出,不知有多亲密,连学生会的梅林也有份。唉……我要是有他这么漂亮就好了,我也找梅林当靠山,听说他爸爸是S市的市长,以后分配就不用愁了。” 他的话没说完,身后已出现一个铁塔般的影子。他还没反应过来,后领立刻被人拎住,刚转头,脸上已吃了一记重拳,鼻血飞溅到那女生身上。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后,校园从沉睡中醒过来。 梅林再次慨叹自己的苦命,也再次后悔招惹到那个瘟神。他这几天真是疲于奔命,又要安抚被打同学和他的女朋友,又要到各级领导处周旋,还要回去面对老头子的责问,更麻烦的是,那个姓铁的混蛋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一副不合作态度,一见他就吼,“我打他怎么啦,谁要他乱嚼舌根,好死不死正好被我听到!你们把我开除好了,出去我见他一次打一次!” 好在那女同学见梅林出面,心虚不已,嗫嚅着把当天的事情说了。梅林按捺住怒火,当下就找到那男同学质问。那男同学一听他的口气,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暗叫流年不利,别人私下议论都没事,轮到自己挨打了不说,还正好撞到嚼舌根的对象,他的来头不小,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挟恨报复。他又惊又怕,原本强硬的态度顿时软化,在梅林或明或暗的指点下,先出面到校领导面前承认错误。 等这头安排妥当,梅林火急火燎地跑到他们寝室,把正上网玩游戏的铁心慈拉起来,当着他的面对仍然满脸不忿的程严道:“算我怕了你们,你们以后的事情我都不管,不过这次小铁如果态度还这么恶劣,他很可能会被开除!” 原来,自从那天回来,两人一直处于冷战阶段,互相不理不睬。程严恨他玩得过分,完全不顾惜自己的感受。铁心慈则是心中如一团乱麻,明明看到他就想起那天那淫糜的景象,恨不得立刻就把他压在身下,又对自己这种欲望深恶痛绝,对自己奇怪的感情十分鄙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连书都不想读了。 听到梅林的话,程严冷冷瞥了他一眼,恨恨道:“人渣,开除了正好!” 铁心慈眉一挑,眼看就要暴跳如雷,梅林连忙拦住他,转头对程严说:“其实他是为了维护你才打人。”他把那女同学的话复述一遍,程严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铁心慈已喘着粗气坐到电脑前。 梅林见目的达到,扭头就走,边大声道:“小铁,我已经尽力了,要怎么样随便你!我回去还要跟老头子汇报,他不知收到什么风声,这两天一直追问你的事!” 梅林一走,程严呆楞半晌,慢慢走到他身后,轻声道:“以后教我玩游戏好吗?” 铁心慈唔了一声,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听后面那个软软的声音道:“我陪你去认错。”他霍地站起来,回头瞪着他,却在那清亮的眼中迷失了神志,心中的阴霾立刻烟消云散,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铁心慈到底没逃出被处分的命令,只是学校从轻给了他一个严重警告。他因祸得福,在保卫科认错时,保卫科的唐科长和他闲聊,听说他会打拳,把他拉进了学生纠察队,戴上一个红袖章在学校巡查。 他脾气收敛许多,个性却愈发阴沉,上课下课都冷着脸跟在程严身后,上课时仍和程严坐在最后一排,一声不吭地睡觉看小说,谁想跟程严说话都得经过他那刀子般目光的审查。同学们避之不及,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经过两次打人事件,连平时敢顶他两句的班长田天伟见到他也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程严更是陪上十二万分的小心伺候,再也不敢顶撞他半句。梅林满腹苦楚,自己只伸了次手护程严,结果就闹出这么大的事,跑得腿断不说,在校领导面前也面子里子丢尽,还挨了老头子好一顿骂。老头不管那瘟神是什么原因打人,竟只怪他没照顾好,老首长把儿子托付给他,出了什么事全是他的不对。梅林有口难言,只好退避三舍,惹不起总躲得起。 知道他脾气臭,S市的朋友也全都不敢找他,生怕他一句不合就翻脸,铁心慈乐得清净,下课后或假日没事就拉着程严上健身房健身。程严开始还心不甘情不愿,后来真爱上这个地方,他本就对铁心慈的拳头心有忌惮,只盼着把身体练好,哪天那拳头打来时自己少吃点苦头。 于是,健身房经常出现这样的画面,一个高壮的男子戴着拳击手套对着沙包当仇人打,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子不停在器械区锻炼,要不就在有跆拳道课时在一旁跟着教练比划,对着空气闷吼着直踢侧踢,又或者跟着教练对着墙上的大镜子跳健美操。 感情可以压制,身体的欲望却无法抗拒,铁心慈时常会在洗澡时叫他进去,让他用手帮忙解决,每次喷出来后,他又会一脸厌恶地把他赶走,自己在浴室洗得全身发红才出来。 日子不尴不尬地一天天过去,梧桐树抽了新芽,新芽又长成大片的绿叶,满树的紫色花朵高高挂着,让整个校园花香满溢。 梧桐树下,一对对的渐渐多起来,小情侣们头颈交缠,轻言细语,说得兴起时女生巧笑着扑到男生怀里,两人犹如合二为一。 程严虽然暗暗羡慕,到底连想都不敢想,除去身边有个瘟神虎视眈眈看着不说,环顾四周,班上的女生凤毛麟角,还个个是“娇小姐”。班上仅有五个女生,外貌都是差强人意,偏偏个个都恃宠而“娇”,眼睛长在头顶,把班里的男生不放在眼里,聚在一起不是说这个难看就说那个脚臭,笑得花枝乱颤。 就这德性,五个女生还全部早早被追走,现在都是名花有主,除了一个是班里的男生,其他竟都是学长,把班里三十多号男性同胞气得跳脚,只恨自己当初刚进学校,犹豫期太长,没痛下杀手。 虽然一直战战兢兢生活在铁心慈的阴影下,也不是没有快乐,铁心慈晚上出去巡查时,经常会把程严带在身边,两人并肩走在高高的梧桐树下,程严只要把目光移到那一对对情侣身上,铁心慈的手电筒光也立刻会跟上,把那些正情意绵绵的交颈鸳鸯惊得魂飞魄散,惊叫连连。这时,铁心慈脸上总会显出恶作剧得逞的顽皮笑容,示威一般在他头上敲一记,越过他抬头挺胸而去。 有时,铁心慈还会教他玩游戏,他不太懂,反应奇慢,老是被杀得丢盔弃甲,撑不到过第一关就GAMEOVER,铁心慈总敲着他的头骂他笨,笑得直捶桌子,有次力气太大,还真把桌子给捶出个窟窿来。 天气越来越热,铁心慈也一天比一天烦躁,程严动辄得咎,每天都惶恐不安,到了快暑假的时候,铁心慈已经憋不住开始动手,经常把他打得脸上身上一道道印记,程严敢怒不敢言,只想快快结束这个学期,赶快回去和爸爸相聚。 好不容易盼到考试结束,程严如从囚牢里放出,飞快地跑回寝室,把订好的火车票拿出来轻轻抚摸,小心翼翼放进钱包。他把那个迷彩包拿出来,把洗得干干净净的瓶瓶罐罐装了进去,又把铁心慈买的衣服装了几件进去,爸爸的块头比他大,他穿起来空荡荡的衣服爸爸一定能穿。 正在埋头忙活,门被人一脚踹开,他没有回头,用膝盖想都知道,这肯定是那个吃了炮仗药的瘟神。一想到他,他的脸颊火辣辣地疼起来,这才记起昨天又吃了他一巴掌,仅仅因为叫他擦背时他说想看书应付明天的考试。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包结结实实捆好,还没起身,已被人拎着衣领提了起来,后面是一张几乎变形的脸。 铁心慈一脚把包踢开,喝道:“你这么急着回去,家里是不是有相好的等着?” 不可理喻!程严在心里骂了一句,扭头不理他,这些天自己做什么事都错,干脆不要和他理论,反正马上就脱离魔掌了。 啪地一声,程严脸上又吃了一记,他半边脸都被打麻了,捂着脸死死瞪着他。 铁心慈一股无名之火燃到头顶,磔磔怪笑,“我要打得你上不了车你信不信!”他高高举起拳头,程严吓得闭上眼睛,怒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到底哪里又惹你了?” 铁心慈愣住了,是啊,自己到底想干什么,想留下他,想和他像寒假那样过两人世界,想抱他亲吻他进入他,想把梦中对他做过的事情全部实现。 可是,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为什么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想打人,为什么一想到要和他分别就难受,为什么想把他留在身边,为什么…… 他突然觉得心疼,拳头慢慢收起,把他用力掼到地上,转头冲了出去。 铁心慈喝得醉醺醺回来时,寝室里整理得干干净净,那迷彩包已不见了,他嘶吼着扑到那张床上,疯狂地撕扯着被单枕头床单,连蚊帐也撕得粉碎。 他突然住了手,把枕头上的一根黑发小心小心翼翼拿起,放在鼻子下深深嗅了嗅,抱着枕头无声地哭泣。 良久,他拨了一个电话,沉声道:“倒霉鬼,给我订明天的机票,我想回去。 第11章 如果画地为牢,将我们同时幽禁,你是否才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老爸真的老了。 车缓缓驶近,那熟悉的景物如针般刺入眼底,阳光中的那片绿色仿佛已染得通红,远远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逼入他眼帘,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心头不禁酸疼起来。 才一年不见,那精神矍铄,骂起人来惊天动地的人怎么变得这么憔悴,不但头发全白了,那原本魁梧的身材只剩一个架子,白衬衣空荡荡挂着,脸上的颧骨高高耸起,仿佛被人生生削去血肉。“老爸……”他喃喃自语着,眼睛突然有些发烫。 绿荫环绕的小楼下,老爸带着铁心祥已早早迎了出来,继母也打扮一新,在门口不停张望。第一次,铁心慈觉得这里真的是自己的家,他跳下车,看着老爸随风乱舞的白发,朝那方遥遥伸出双臂。 “哥哥……”脱着长长的尾音,铁心祥蹦跳着扑了上来,铁心慈把这小小的身子高高举起,摁在怀里揉乱他的发,笑吟吟道:“长高了,都快到我胸口了!” 记忆里,这还是哥哥第一次抱他,铁心祥哽咽着抱着他的脖子,勒得他有些呼吸不顺,铁心慈百般滋味在心头,双手紧箍,恨不得把他揉进胸膛。远处,继母看着两兄弟亲密的样子,竟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死小子,我以为你还不知道回来!”老爸虽然瞪着他,却嘴角颤抖着,露出一丝笑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住颔首,“学校伙食不错,壮实了!” 铁心慈嘿嘿直笑,“这是我在健身房练出来的,学校的东西哪里能吃,一点油水都没有。” “别人都能吃你就不能吃!”老爸又开始训人,“想当年我们当兵打仗的时候……” “老爸!”铁心祥嘟着嘴撒娇,“又是想当年,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就不能吃点好的!” “死小子,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老爸横了他一眼,“每天净吃零食不吃饭,瞧你这一身排骨,你哥正好回来了,让他好好管教管教你。”说完,他忍不住摸摸小家伙的头,咧嘴笑起来。 家里的气氛从未有过的融洽,继母本来就烧得一手好菜,便让保姆打下手,亲自下厨,每天绞尽脑汁做东西给大家吃。铁心慈满腹郁闷说不出来,也一改以前那种一天到晚不着家的习性,往家里一蹲就不出门了。要不就上网到处溜达,要不就和弟弟对着电视打游戏,弟弟的游戏打得比那个笨蛋强多了,两人配合默契,你冲锋我掩护,并肩作战,连连闯关。有时连老爸都加入进来,用真正的战场经验指导,见有人出岔子还急得脸红脖子粗,劈头就赏两人几个爆栗。 这天晚上,老爸带着铁心祥出去见战友,继母在他房门口徘徊许久,鼓足了勇气走进来,嗫嚅道:“心慈,我有件事得跟你说。你知道,你爸已是六十岁的人了,又有高血压,身体大不如以前。前不久他出去喝了点酒,回来时上厕所拉得满马桶都是血,晕在厕所里。幸好医生说只是结肠息肉,住了一个月的院,用激光治好了。医生叮嘱我们,如果不注意饮食和控制情绪很容易复发。你在你爸面前说得上话,你劝他少发脾气,少喝酒。” 她捂着脸呜咽起来,“人走茶凉的道理你也懂,你还有三年才毕业,你弟弟还这么小,要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靠谁去。” 铁心慈脑中闪过老爸那憔悴苍白的脸,怔怔道:“你怎么没通知我?” “你爸说又不是了不得的大病,不能耽误你学习,不想让你担心。你弟弟那些天吓得每天哭,我要送他去上学他每次抱着我的腿不肯走,生怕一回来就见不到爸爸。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实在没法子,只好让司机把他扛到学校去。”她突然微笑起来,满脸水迹闪烁熠熠光亮,“你爸病好后,你弟弟那孙猴子性子收敛许多,你爸说什么是什么,再也不敢顶嘴,没事还会帮他做这做那,生怕累着他。” 铁心慈眉头拧紧了,“阿姨,我知道了,我找时间跟他说,你放心吧!” “你以后多回来陪陪他,别惹他生气。”继母又开始抹泪,“他挺挂念你,你寒假没回来,他三四天都吃不下睡不着,半夜起来呆坐着抽闷烟。” 铁心慈心中巨恸,一遍遍地痛骂自己,等继母一走,他在电脑前几乎坐成雕塑。 当他回过神来,他胡乱点开一个网站,看到首页密密麻麻的文章名中有这样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他按住胸口,突然泪流满面。 老爸带着铁心祥回来时,铁心慈正在楼下客厅拿着电视遥控瞎按,铁心祥扑到他怀里告状,“哥哥,爸今天又喝酒!” 铁心慈眉头皱了皱,起身倒杯水递给老爸,瓮声瓮气道:“爸,以后别喝了,你不说喝酒谁敢逼你喝!” 老爸怔怔看着面前的杯子,眼睛一热,嘿嘿笑道:“才喝两杯而已,没事!” “两杯,这么大的杯子两杯!”铁心祥不依,指着水杯跟哥哥比划。 老爸尴尬地笑笑,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铁心祥一闪身躲在哥哥身后,哇哇大叫,“哥哥救我,爸准备灭口!” 大家哈哈大笑,老爸把水一口饮尽,笑道:“心慈,跟我说说你学校的事,听说你寝室那个男生很不错?” 铁心慈抱着弟弟坐了下来,铁心祥拿过老爸面前的杯子又去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端来,继续缩在哥哥怀里。铁心慈摸摸他的头,开始跟他们讲心中那人的事情,说他的勤快,说他学习如何刻苦,说他奶白的皮肤,说他瘦弱的身子,说他的酱菜…… 夜已深了,铁心慈仍然没有丝毫睡意,只要一提起他,压抑的想念就疯狂占据了自己脑海,似乎连呼吸都是他那清新的味道。他打开电脑,犹豫许久,在搜索一栏打下“同性恋”三个字,随意在搜索结果中点开一个网站。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跟自己一样的人。他看完一篇心情日记,不禁有些激动,作者小黑爱上了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这段暗恋让他非常痛苦,因为那个朋友爱的是女人,而且已经结婚生子。 他写下题目为“再见我爱”的心情日记,作为对过去这段爱情的终结,他在文后留下自己的QQ号码,想找一个陪伴终生的爱人。 铁心慈心头一动,连忙加了他的QQ,很快系统就有回应,原来他在线,他突然有些紧张,写下“你好”,发了过去。 “你好,我是小黑。” “我刚看完你的‘再见我爱’,写得很好,我很感动!” “谢谢!” 沉默了一会,铁心慈鼓起勇气写下,“我也喜欢上一个男人。” 那方传来一个握手的表情,后面是这样的话,“他不喜欢你?” “我不知道,应该不喜欢。”铁心慈突然有些沮丧,“其实我不是同性恋,我以前喜欢女人,到现在我碰男人都不舒服,除开他,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明白你的感受,很多人不是生来就是同性恋,只是爱的那个人恰恰是人字旁的他而不是女字旁的她而已。” 没等铁心慈回复,那方醒目的大字飞快地在屏幕上显示出来,“爱没有是非对错,只是我们寂寞时需要爱时,他正好就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没有早一点,没有晚一点……” 铁心慈对着那一串串大字看了许久,直到每一个字都刻到自己心里,郁结了许久的心扉豁然开朗,晴空万里,朵朵白云仿佛都是他的笑脸。 良久,他打下这样的话,“谢谢,我明白了,我喜欢他,正好是他,我不会让他离开!” 那方送来一个大大的笑脸,后面写着,“祝你们幸福!” 关上电脑,铁心慈推开窗户,万籁俱寂,城市上空的几点星星有气无力地眨巴眼睛,在那人的家乡,想必是繁星万点,他肯定早已睡了,肯定又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睫毛如黑翼,嘴角微微翘起。 同样的天空,同样的星辰,他突然想起校园的梧桐,那高高的树,高高的花,高高的骄傲和美丽。 没有早一点,没有晚一点,他们相逢在梧桐花渐渐飘落的时候,满校园的淡淡香味,沁入他的心。 花落的声音很轻,回去一定要拉他去听听,把梧桐树下那些交颈鸳鸯做过的事和他一一做遍,牵着他的手,拥他入怀,亲吻他光滑的额头,高挺的鼻,饱满的唇…… 他终于微笑起来。 S市机场的国内到达门口,梅林一见到铁心慈,跳起来劈头盖脸就打,“你这小子,回去这么久一个电话也没有,我还当你失踪了呢!瞧你吃成什么样子,肥猪!” 铁心慈扣住他的手臂呵呵直笑,“没办法,老爸身体不好,弟弟又粘得紧,我在家蹲着陪他们,每天还被阿姨变着法子喂,不肥才有鬼!你的事情怎么样了,分到什么单位?” 梅林肘了他一记,“想这么快脱离我的魔爪吗,没门!我没告诉你我保研的么?” “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小样,找抽!”铁心慈揽住他就捶,梅林嗷嗷直叫,“别打了,小心被你那位看见!” “我那位?”铁心慈还在发愣,那熟悉的面孔已出现在面前,最平常的白T恤牛仔裤就已使他在人群里有光芒耀眼,腼腆的笑容,深潭般的眸,奶白的皮肤,记忆里他和面前的他完整地重叠,这就是让他魂牵梦绕的人,这就是他心底深处最快乐和最痛苦的根源。 他松开梅林,向他伸出双臂,程严微微瑟缩一下,还是微笑着和他拥抱在一起。 他身上那熟悉的青草香冲入鼻孔,让他浑身骤然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从身体最隐秘的角落逸出欢快的歌。 他双臂如箍,把这仍然瘦削的身体扣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喃,“我想你……” 我想你! 每个夜晚看着星空想你,与小黑交谈时总是说你,抱着弟弟那小小的身子,却总想起你在我怀里的感觉,边看GAY片边自己解决时,总要把那张脸想象成你才能达到高潮。 是我的不幸,也是你的不幸,我们狭路相逢,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我喜欢你,不仅仅因为你是男人,不仅仅因为你的倔强,不仅仅因为你难掩的光芒,不仅仅因为你的青草香。 只因为,你是你,如纷飞大雪沾上我发丝的那片,柳丝飘扬时牵绊我衣角的那缕,蒙蒙细雨落到我眼中的那滴。 满天星光璀璨,满城繁华喧闹,我眼中只有你。 我的城池已陷落,战鼓却正急,从此,金戈铁马,攻城掠地,我要卸下你的心防,从里到外,占有你。 梅林在两人中间插进一只手,“大庭广众之下,行为要检点啊,警察要来了!” 程严顿时满脸通红,拼命挣扎起来,铁心慈恋恋不舍地放手,程严推开他掉头就跑,好像后面有鬼在追。 梅林拍着他肩膀哈哈大笑,“真是小别胜新婚!感谢我吧,今天还是我把他拉来的,他已经来学校一个多月了,在超市做酸奶促销。” “怎么不早告诉我!”铁心慈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梅林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嘟哝一句,“告诉你有什么用,瘟神!”他突然想到什么,自顾自笑开了。 原来,程严的爸爸在矿上做了一年,省吃俭用也才刚赚够学费而已,他着急去矿上打工给他筹生活费,在家呆了半个月就走了,程严把家里的活忙完只有对着空空四壁发呆,只好回到学校。他找到超市那个经理,经理对他印象不错,破例安排他进超市做暑期工,推销刚上市的一种酸奶。他在大冰柜前摆了一张小桌子,用小纸杯分好让顾客免费品尝。事情虽然轻松,每天站在冰柜边上还是吃不消,到了下班时浑身像从冰窖里捞出一样,大热的天还要冲许久的热水才能缓过来。 今天早上正准备去上班,一开门,梅林正堵在门口,原来是那瘟神要回来,要他一起去接。他本想推辞,没想到梅林当他的面拨个电话到经理那里,经理二话不说,当即准了他半天假。他转念一想,说不定那瘟神冲着他去接人,今年给他个面子放过他,这才委委屈屈跑去。没想到他一见面就动手动脚,完全是狗改不了吃屎,气得他真想扇自己两巴掌,去年的亏还没吃够,这瘟神是可以讨好的么! 回到车上,铁心慈竟然也跟他坐到后面,手脚又开始不老实,拉着他的手不放还不够,那只狗爪子全身上下到处摸,连最隐秘的部位都不放过,他满腹怒火无处发泄,只好死死盯着窗外,盼着车子撞到什么地方,干脆大家死到一块算了。 铁心慈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还以为他脸皮薄,当着梅林的面有点害羞。一碰到他的身体,他积压的两个月的激情和欲望喷薄而出,心里如同猫抓一样,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哪里会管他越来越黑的脸色。 “硬了呢,”铁心慈捉到中间那团,凑到他耳边笑,“憋了很久吧,要不要我帮忙?” 程严又羞又恼,羞的是自己那不听话的东西只被他摸了两下就昂然起立,恼的是这色鬼本性难移,一见面就想着那回事,自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肯定不容易糊弄过去。 他恨得牙根发痒,脑子一片轰隆声,一巴掌拍了下去,低喝道:“放开!” 梅林在前面哈哈大笑,铁心慈满腹热情被人一桶冷水浇灭,顿时恼羞成怒,手一紧,把那硬邦邦的分身攥紧,冷冷道:“我不放你能怎样?” 命根子在别人手里,程严顿觉呼吸不畅,咬着牙转头不理他。铁心慈不怒反笑,竟把他按到膝上,拉开他的裤子拉链,把他那硬挺的分身捉了出来。 程严猛然记起那天的一幕,吓得一身冷汗,没命地捶打他。铁心慈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头顶,一手按住他的身体,一手上下套弄,程严久未出火,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很快喷得他满手都是,前面那人还在笑着嚷嚷,“别弄脏我的车,你们要玩回寝室去!” 浑身的力气仿佛随着那白浊的液体流尽,他只觉得被人用利器狠狠戳入胸膛,心如死灰,放弃了逃脱的努力,一点点软在那人臂弯。他终于满意,擦干了手,把他横抱着,扳过他的脸,从额头一路吻下。 这久违的吻,为什么还是这么甜? 为什么,他会想念? 他突然有种杀死自己的冲动。 有程严在,寝室里仍是干净如昔,铁心慈心满意足地躺下,看着程严忙前忙后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越看越觉得自己没爱错人,心里如吃了蜜一样,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 程严回头瞪了他一眼,看他脚上那两只鞋子晃来晃去地碍眼,犹豫半秒,去拿了拖鞋扔在他脚边,“换上,脏鬼!” 铁心慈把脚一伸,“乖乖伺候你大爷!” “去死!”程严脸都绿了,转头就走,“我上班去了,你好好当你大爷!” 铁心慈笑得扑倒在床上,又飞快地爬起来,跑到阳台向下张望。 越过高高的梧桐树,一个瘦削的人影出现在门口,他笑吟吟地和正在扫地的看门老头打个招呼,径直向校门口走去。 铁心慈痴痴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所有沉甸甸的心事都灰飞烟灭。从此,他不用夜夜远眺,不会孤枕难眠,早晨醒来第一眼见的是他,晚上睡觉抱的也是他,上课下课陪伴的还是他。 他微笑着在心里呼唤,我等你回来,我的宝贝。 如果画地为牢,将我们同时幽禁,你是否才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 第12章 心灵的碰触,从来由爱开始,以泪结束 傍晚下班回来,程严又是浑身冰冷,好在要开学了,明天已是最后一天,捱过明天就好了,他暗暗安慰自己,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等开学再找几份家教,自己的生活费就不用愁,说不定还能慢慢把学费凑出来,爸爸就不会这么辛苦。他越想越高兴,一回来就冲到浴室,连衣服也来不及脱,一头钻进热水里。 铁心慈吹着口哨走进来,刚到健身房跑了一趟,好久没打拳,手都有些生了,出拳已没有以前那种速度和力量,而且身上的肌肉也有发展成赘肉的趋势,腰围足足大了一圈,闪躲时竟有些吃力,看来还得好好锻炼,不能真变成个大胖子,让程严这猴子看笑话。 刚才梅林打来电话,说大家要为他接风洗尘,要他把程严也带上。他特意叮嘱,让他好好控制一下他的脾气,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不是看铁将军的面子,敢惹他们早就被人给废了。 铁心慈当然心知肚明,老爸退下来后虽然余威犹在,家里却早已门庭冷落车马稀,大家纷纷去找大树乘凉。老爸和他长谈过,要他以后做人尽量低调,不求和大家打成一片,但求不惹到小人,从此不得安生。 大病一场后,老爸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仿佛变了个人。以前不管是多大的官,他看不惯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当着面就拍桌子骂娘,让人下不来台。铁心慈对此深有体会,他的一个老部下在省公安厅刚上任便过来给老首长拜年,老爸不知从哪里听说那人以权谋私,把自己亲戚到处塞,一气之下,竟把那人送的东西摔到他脸上,骂他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人慑于积威,愣是站直了听他骂,连大气也不敢出。 当然,那人灰溜溜走后,再也没上过门。领教了他的脾气,有些心虚的也不敢来,老爸也不在意,每天悠闲地喝酒下棋打门球带孩子,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他投资的事也没敢告诉老爸,要让人知道他借他的面子赚钱,那顿皮带肯定又免不了,好在他不说,别人更不敢说,惹毛了老首长办公桌都能被他给掀了。 可是,这样疾恶如仇,敢怒敢言的老爸,最后却修生养性,噤若寒蝉,害怕为儿子结下仇敌,怕自己走后家人没人照顾。 铁心慈深深感动,也觉得悲哀,答应老爸以后好好呆在学校,决不惹事生非,遇事以忍让为先。 明打明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笑脸背后的凛冽冰霜,可怕的是背地里被捅刀子。 老爸曾语重心长地说,心慈,我保得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以后的路要自己走,宁可不争那一时意气,也不能把自己暴露在别人枪口。 他还说,逞勇斗狠并不是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是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你如果不甘平庸,就得学会先保护好你自己,韬光养晦,等待良机。 程严抹着头发上的水出来,铁心慈一脸笑容等在门口,拿起衣服就往他身上套,“快点,梅林他们在等我们吃饭呢!” 程严心里咯噔一声,趁他不备,把衣服一穿就往外跑,他的朋友实在不可理喻,他虽然穷,也有自己的尊严,不想被他们当猴耍,可如果说不去那瘟神肯定又会硬来,还是先躲起来再说。 铁心慈被突发的变故吓了一跳,回过神时,程严已经跑出老远,他一边追一边大吼,“你给我站住!” 程严头也没回,跑得更快了,铁心慈气得七窍生烟,对迎面而来的两个男同学吼,“给我拦住他,我出一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说时迟那时快,两个男生根本没犹豫,好似商量过,一人伸一只脚出来,把程严拦在走廊正中。程严躲避不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左边那男生一把拉住,右边那不甘人后,也拽住他另一只手,两人绑架一般把他押到急急跑来的铁心慈面前。铁心慈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数出一千块交到他们手里,顺手钳制住那细瘦的胳臂,拖着就走。 事到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程严乖乖地跟着他下楼,又乖乖地坐上梅林的车,梅林见两人又是水火不容的阵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啦,要真合不来我帮你们换寝室,省得你们每天瞪来瞪去。” “你敢!”铁心慈怒骂一声,揪着程严的衣领,眉毛已拧成一条粗线,“老子好声好气叫你吃饭,你逃得比兔子还快,老子很久没教训你,你皮很痒找抽是不是?” 他的拳头一晃,程严吓得睫毛一抖,几乎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他慢慢睁开眼睛,面前那双墨黑的眸中有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这些情绪层层堆积,使他的眸色也愈发深沉。 面前这个,是他熟悉又陌生的铁心慈,粗犷的眉眼,刚毅的轮廓,每一处让他胆战心惊,每一处都让他觉得疼痛。 记忆里火辣辣的疼,是对挨打的提醒,提醒那冲天的愤怒和刻骨的厌憎。 心底酸楚的疼,那又是什么? 漓江上偎依着欣赏秀美风景时有过,阳朔西街上眯着眼睛享受阳光时有过,成功攀岩时被他拥紧时有过。 他瞥向他的拳头,用力闭上眼睛,真想就此死在他手里。 “笨蛋!”铁心慈大笑起来,揉乱他的发,把他固定在自己身边,“怕挨打就学乖点,别动不动就皮痒!你跑什么跑,害我还损失一千块,真他妈倒霉!” 梅林正竖着耳朵听后面的动静,听到关键词语,连忙打听详情,铁心慈把今天的事情一说,他笑得眼泪狂飙,“我算服了你们,程严,以后你就天天这么干,看他有多少钱浪费。我明天就到你们寝室门口排队堵人,一次一千,没几天我就发了!” “去死!”铁心慈劈头给他一巴掌,看着身边苦笑的人,越想越窝火,扳过他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今天吃的是日本料理,山哥有意让大家海吃一顿,也不惜出血,光刺身就点了两样。他这回学乖了,没把那些不熟的男孩带来,专门要最温驯乖巧的囡囡过来作陪。 程严吃不习惯,看着满桌的东西无处下手,用米饭做的寿司上面有红红黄黄黑黑的东西,刺身是生的,芥辣比辣椒还恐怖,煎鱼上面要挤柠檬汁,汤里有股怪怪的甜味…… 看着大家谈笑风生,大快朵颐,他若坐针毡,面前的盘子里被铁心慈堆成了小山,可没一样能让他有动手的冲动,只好自顾自地喝起有浓浓麦香味的茶。 “喝水能饱吗?”铁心慈低喝道,“你又给我摆什么臭脸!” 程严冷冷斜他一眼,目测良久,端起看起来颜色还算正常的蛋羹,大口大口吃起来。 铁心慈眉头拧了拧,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把梅林和自己面前的蛋羹送到他面前,想想又觉得不爽,在下面踹了他一脚,在他的瞪视下眉开眼笑地对付盘子里的东西。 连吃了五个蛋羹,总算把肚子糊弄饱了,程严又开始专心致志研究麦香茶,反正有铁心慈这个瘟神在,谁也不敢把清酒端到他面前。 头发又被他揉乱了,程严懒得去管,反正已被揉得麻木了。他恨恨地想,明天就剪成光头,让你摸头皮去,恶心死你! 众人视若无睹,许久未这样聚过,各种小道财经消息,明星八卦,官员升迁信息自然很多,大家边喝边聊,聊到什么趣事都笑得前仰后合,气氛十分热烈。 囡囡插不进话,笑吟吟地为两边的山哥和欧阳倒酒,欧阳喝得兴起,抓着他开始猜拳,把囡囡一张粉脸喝得关公一般,山哥挡了两杯,着实招架不住,推开囡囡亲自上阵,两人喊声震天,加上囡囡清脆的助威声,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铁心慈转头一看,程严看着那三人正笑容殷殷,许久未见他的笑脸,他顿时如三伏天吃了个大西瓜,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叫嚣着舒爽。他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乐呵呵道:“走,咱们凑热闹去!” 见他主动参加,众人纷纷叫好,程严哭笑不得,目光到处搜寻,最后落到梅林身上,向他发出求救信号,梅林硬着头皮起来,拊掌笑道:“这样吧,程严肯定不会猜拳,让他跟囡囡玩石头剪刀布,这个又简单又快,我们几个分边,我和小铁还有小游一边,山哥欧阳还有阿不一边,程严输了我们这边轮流喝,囡囡输了你们那边喝,这样公平吧?” 程严放下心来,感激地看他一眼,和囡囡开始出拳。山哥一使眼色,囡囡先连输了几把,把程严逗得眉开眼笑,兴致高昂。欧阳连喝几杯,劈头就给囡囡一巴掌,“你到底会不会玩,想灌死我们是不是!” 铁心慈嚣张起来,“你们那边太弱,我叫服务员拿垃圾桶在你们旁边准备着,等下吐到地上太难看!” 山哥在囡囡屁股上拍了一记,恶狠狠道:“杀!” 囡囡得令,出拳顿时杀气腾腾,只听铁心慈这边惨叫连连,小游酒量不行,一会的工夫前面已积攒了四杯酒,连梅林也一只手端着一杯,目光呆滞,愣是没勇气往口里送。 铁心慈一张脸成了苦瓜,输拳不能输阵,硬撑着把所有的酒喝完,最后一杯还在口里,只听程严哀号一声,顿时满肚子的酒上下翻腾,抱着垃圾桶吐得两眼昏花,吐完了捶着桌子骂,“死程严,你故意陷害我们,回去老子再好好收拾你!” 大家笑得满地打滚,铁心慈踉踉跄跄跑进洗手间又去吐,囡囡见程严脸色发青,悄声道:“别怕,他是只纸老虎。你记得今年大年三十那次吗,我和山哥正吃饭,他打电话过来求救,说你想买单,他情急之下撒了个谎。这家伙面恶心善,你顺着他的毛摸他就老实了。” 程严心里一动,脑海里全是他那天手足无措的神情,不知不觉漾得心湖浪花点点。 山哥在旁边听到了,凑上来笑道:“小程,老哥劝你一句,做人不能太计较,两个人在一起各取所需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太计较了只能让自己活得更累,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囡囡啐了他一口,“就你是明白人,你以为我图什么……” 山哥眼看要糟,连忙把他揽进怀里,“宝贝,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只喜欢你一个。来,啵一个……” 程严傻傻看着两人打情骂俏,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句话,“各取所需其实也没有不对,太计较只能让自己活得更累……” 是各取所需吗?他一遍遍在问自己,胸膛某处地方越来越疼。一回头,那喝成猴子屁股的脸又凑到面前,满嘴的酒气喷到脸上,“输得不甘心是不是,咱们不怕他,再来!” 梅林和小游同时举手投降,梅林一张脸笑成了苦瓜,“千万别,求求两位大侠放过我们,小的结草衔环,来世给两位大侠做牛做马……” 众人又笑得满地滚,囡囡一头钻进山哥的怀里,连连喘息。程严环顾四周,回头看着铁心慈灿烂的笑脸,悄悄地,把手按在他手上。 铁心慈浑身一震,眼中如夏夜的星空,光彩熠熠。飞快地,他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一遍遍,用指尖抚过他掌心的硬茧。 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那一秒,两颗心悄悄碰触,以爱开始。 也许,明天之后便是结束,或者永恒,世事难料,人间路正长。 第13章 如果你的眼睛没有紧闭,怎能感到我笑容后的哀伤的。 报到交费领书买IC饭卡上课吃饭下课健身,日子就这样一板一眼地过去了。程严仍然话不多,但不会一天到晚冷眼相向,两人独处时也从不拒绝他的拥抱亲吻,见他胡闹得过分,他甚至会微笑着在他脸颊手上亲上一记,让他安静下来。 也许是考试抱佛脚的经历太恐怖,也可能是暑假被老爸好好教育了一顿,铁心慈的学习态度端正多了,上课再也不抱着书本睡觉,还破天荒地拿起笔做笔记,晚自习也时不时会跟在程严身后出现在教室,让人跌破眼镜。 看着两人同进同出,动作亲密,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在男生多的学校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大家见怪不怪,除了那些红眼病暗中愤愤不已,其他人都是乐观其成,特别是班上那只叫做耽美狼的雌性动物乐遥遥,不顾同班男友的杀人眼神,总是涎着脸来讨好,还不时塞给两人一些奇奇怪怪的漫画和小说,恨不得在两人寝室现场观摩。 铁心慈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看看,挤眉弄眼地让程严看那些赤裸裸纠缠的图片,程严只是觉得好笑,男人和男人之间那种事有美感可言吗。铁心慈本来也觉得这些东西胡编乱造,见他无动于衷,渐渐也失去热情,把这些漫画和小说束之高阁。 即使铁心慈周围一直是低气压,只有程严在,这种气压明显减弱,两人和同学的关系渐渐缓和,有什么活动大家也会招呼一声。 而且,自从发现有铁心慈在,所有事情都变得非常容易后,同学们招呼他们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怎么变得容易呢,比如下馆子有人早早买单,去远一点的地方有人叫车接送,去生意最火的量贩式KTV根本不用早早订房,去看电影看球赛有人把千金难求的票送上门来。 虽然对这些无聊的事情总是兴趣缺缺,只要程严点头,铁心慈还是会乖乖准备一切跟他一起去,所以最后大家一致把矛头对准程严,往往还没到大礼拜就鼓动他参加,只要他点头,那这个大礼拜就肯定逍遥快活。 程严的小算盘到底没打成,他联系好星期六和星期天的两份家教,和铁心慈一说,瘟神的脸立刻就黑了,“你去了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在寝室发呆?你敢去我饶不了你!”又赔笑道:“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难道还没看出来,我少买几件衣服就够支付你所有费用了,你就当帮我花钱吧!” 在程严的沉默中,家教被铁心慈推给其他同学,那天晚上,两人去电影院看了一部好莱坞枪战片,在狭小的包厢里,两人都在对方手中达到高潮。 高潮的那瞬,程严突然又想到一直萦绕耳边的那四个字,“各取所需”。 高潮过后,他伏在铁心慈宽厚的胸膛,在枪炮声中笑得喘息不止。 十一长假很快就到了,两人对同学们狂热的旅行计划完全不感兴趣,程严是一直心结难解,反复煎熬着,倦怠异常,铁心慈则是去年那悲惨的塞车经历仍然历历在目,再也不想凑这个热闹。 没人说要出去,两人在寝室不知不觉已龟缩了三天,铁大少爷专心致志上网打游戏,衣来张口,饭来伸手,连洗澡都有专人伺候还顺带出火,自然把寝室当成世外桃源。到了第四天晚上,程严见他仍不挪窝,不禁有些烦躁,铁大少爷眼不离屏幕,高声喊,“给我削个苹果!” 程严看了看就在他手边的苹果,掉头就走。 铁大少爷总算回过神来,自知理亏,把鼠标一丢就追了上去,嘟囔着,“你想去哪里又不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的心思。”两人走出校门,他一拍脑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被冷风一吹,程严满腹郁闷之气去了大半,闷声不吭被他拉到一个偏僻的小街,经过几个霓虹闪烁的招牌,铁心慈在一个色调阴沉的门口停下来,神神秘秘道:“天堂!就是这里!” 进了门,一个服务员小跑着迎来,嬉笑道:“原来是山哥的朋友,上次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山哥还怪我们招待不周,好好骂了我们一顿。这次可得好好玩,别让山哥又来责怪我们!” 铁心慈拉着他的手走进一个小包房,把他往沙发上一推,要服务员送了支红酒,先在电脑前点了两首歌。歌放完时,酒也调好了,铁心慈给了小费,笑道:“我们没叫别进来!”服务员心神领会,挤眉弄眼地朝两人笑了笑,出去时顺手把门锁了。 门一关,铁心慈立刻兴奋起来,在电脑前点好东西,跳起来扑向程严,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吻着他的脖子囫囵不清道:“好好看,跟人家学学!” 他的吻热情如火,程严被吻得浑身发软,正想捶他一记,屏幕上出现一对赤裸纠缠着的男人,上面那健壮男子正吻着底下那秀美的少年,镜头对准那少年胸前的红莓,男子不住地用舌尖和它纠缠,在白色的灯光下,那红莓水光闪闪,淫糜异常。 男子转移阵地,沿着少年的胸腹而下,一口含住那粉色分身,少年呻吟起来,把腰高高挺起,男子含了一阵,把他抱在怀里,一边和他接吻,一边掰开他的臀瓣,让镜头对准中间那幽秘的地方。男子伸出两根指头插进,少年呻吟得更大声了,竟对着那指头上下套弄起来。 男子一手握着少年的分身,一手把自己早已高昂的分身对准那幽穴,镜头越拉越近,近得连皱襞和水迹都看得一清二楚。少年发出满足的声音,和男子亲吻着,边不停上下运动,一会,男子把他按倒在床上,把他的双腿架到肩膀,开始奋力冲刺。 程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感觉自己下身凉飕飕的才回过神来。铁心慈已解开皮带,把魔爪伸到自己内裤里,一只手握住自己不知不觉抬头的分身,一只手竟绕到后面那洞口。 他突然冷汗淋漓,把手用力抵在他胸膛,想终止这个危险的游戏。这时,屏幕上那少年已在男子手中喷出,男子也闷吼一声,结束了征伐,嬉笑着把白浊的液体涂在他乳头上,镜头缓缓拉近,那软了些的分身伴随着白色液体掉了出来。 “别动,让我玩玩吧!”铁心慈呼吸急促,眼睛已被欲望烧得通红,把他按倒在沙发上,一手扒下他的裤子,一手急不可待地探向后庭。 他屁股一凉,一根硬邦邦的东西已抵到洞口,他做着无用的挣扎,不知不觉嘶嚎起来,“不要,求求你,别进去……” 如果知道有这样一天,他仍未能逃脱被人当成女人压在身下的命运,他宁肯不要读书,宁肯跟爸爸一起种菜喂鸡,甚至佝偻着身子挖煤。他不要卖笑,不要卖屁股,不要跟他各取所需,他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他以后要没命地打工赚学费赚生活费,要认真学习,毕业后找个好工作,把爸爸接出来,再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让爸爸含饴弄孙。 “不要进去,我不是女人……”他已经哭得胡言乱语,“我帮你用手弄,用嘴巴弄,随便怎样……不要进去,求求你……” 铁心慈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顶在洞口的分身只戳进一个头,愣是没法硬下心肠推进去。他慢慢起身,坐下来抓起扎壶就往嘴里倒酒。程严身上的重物一卸落,立刻爬起来缩到墙角,抖抖索索把裤子拉上,低低呜咽。 “别哭了!”铁心慈大喝一声,“我又不是强奸你,你有完没完!给我过来!” 程严一步步挪到他身边,铁心慈指指胯下的硬物,瓮声瓮气道:“你自己看着办!” 程严擦去泪水,牙一咬,蹲在他面前,刚想用手握住,铁心慈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刚才说过什么?” 他怔怔看着那顶端流着透明液体的分身,听到身后销魂的呻吟声又起,他悄悄闭上眼睛,把它含了进去。 “真他妈别扭!”铁心慈嘟哝着,“你看别人都能这么弄,偏偏你不行,你那屁眼金贵些么!”见程严眼角的泪水又流出来,他伸手泄愤般擦了擦,低喝道:“你再哭我可真动手了!真倒霉,差一点就进去了!” 程严浑身一震,连忙扶住那根部,憋足了力气吞吐,铁心慈倒吸一口气,喃喃道:“真舒服,还是用嘴巴好,以后你天天帮我这样弄,弄爽了我就不会惦记你后面了,懂不懂!” 程严眉头紧蹙,深吸一口气,速度又加快了些,铁心慈喉中逸出舒服的叹息,眸色更浓,忍不住扶着他的头用力抽送,程严被顶得痛苦万分,强忍着欲呕的感觉,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铁心慈一挺腰,把一股热流射进他喉咙,程严躲避不及,被呛得连连咳嗽,铁心慈仍不肯放过他,含了一口酒扳过他的脸送到他嘴里,看着他尽数吞下才满意地笑笑,把他拉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空气里弥漫着红酒的香,鼻孔喉咙里充斥的却是一种特别的味道,有点苦,有点涩,泪已干,心已麻木,程严靠在他胸膛,默默听着他心满意足的沉闷笑声,脑子里千头万绪,一团混乱。 这时,屏幕上换了两个同样健壮的男人,做着一样的游戏,高潮时,两人野兽般嘶吼着,对准镜头喷射。 镜头沾了点白浊的东西,模糊了那纠缠的身体,也模糊了他眼睛。一阵剧痛把他的思绪拉回,铁心慈正埋头在他胸膛,用牙齿蹂躏两颗乳珠,他捂住那火辣辣疼着的地方,从他臂弯挣脱,正色道:“小铁,我们不要这样下去了,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你喜欢男人去找别人吧,出来卖的很多,你有钱一定买得到!” “你说什么!”铁心慈缓缓起身,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大吼道:“你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我难道就不是?我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要去找男人,还是出来卖的烂货!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我千方百计讨好你,给你吃给你穿带你去旅游,就是一只狗还知道对我摇摇尾巴,你凭什么说不玩就不玩?我告诉你,到了今天这一步,你想抽身,除非把我杀了!” 程严冷冷对上他喷火的眼睛,“你把花在我身上的钱算出来,我以后赚钱还给你!以后你做你的人,我做我的狗,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啪地一声,铁心慈早已握紧的拳头终于落到他脸上,程严飞了起来,一头撞到墙上,脸上一片鲜红。他慢慢扶着墙壁起来,抹去鼻下嘴角的血,刀子般的目光杀向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一步步向门口挪去。 还没走到门口,他的身子突然腾空而起,铁心慈拦腰把他抱住,眼中一片血红,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到门上,重重吻了下来。 那软软的东西探入口中时,他用力咬下,却被他死死扳住下巴。浓浓的铁锈味在唇舌纠缠中散开,他慢慢闭上眼睛,不知道吞下去那口是他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又或是心头翻滚多年的泪。 这一战,没有赢家。 唐科长弓着手指敲着办公桌,对脸上遍布淤痕的程严道:“你先回去,我们调查清楚会处分他的,你先去医务室擦点药。” 看门的老张头拉了拉他,对唐科长愤愤不已道:“这孩子就是太老实,吃了亏总闷在心里。我实在看不下去才把他拉来!那小子真不象话,上学期这孩子脸上就经常红一块紫一块,再不收拾那小子这孩子以后的日子更难过,有钱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唐科长点点头,“老张,你好人做到底,把他带到医务室去,回头要作证我再叫你!” 老张连连点头,长吁短叹地拉着程严出去了。两人从医务室回来,程严连声道谢,步履沉重地往寝室走。昨天晚上刚从天堂回来铁心慈就气呼呼跑出去了,到中午还没见到人。他下来吃饭的时候正好碰上老张值班,见到他脸上的淤痕,知道他又被打了,气得立刻拉着他去保卫科报告,要学校好好治治那瘟神。 脸已经麻木了,根本感觉不到疼,连意识也变得迟钝,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似乎已经习惯疼痛,只是不想再这样被他欺负,他知道,忤逆的结果是以后无止境的打骂,甚至更不堪的对待,如果自己的力量没办法和他对抗,学校总还有纪律吧。 走到寝室门口,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正在徘徊,程严丝毫没有惊讶,轻声道:“进来坐吧!” 梅林把烟在垃圾筒掐熄,跟在他身后低头走进来,把门关好,看着干净整洁的寝室发了会呆,才慢慢走到他桌边,遥望着远方层层聚集的乌云,沉声道:“程严,我刚接到电话就立刻赶来了,你知道学校会给小铁什么处分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梅林长叹一声,“他已经背了个严重警告,这次落实罪责的话会被开除学籍!”没听到他的回应,他回头看着他青肿的脸,眼中黯然,不忍地撇开脸去,“程严,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们手里有大把证据,证明你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诱惑小铁,用身体做交易,从小铁身上榨取钱财,你不但让他给你付住宿费,你穿的用的全是他一手包揽……”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盯着他的眼睛,“程严,这样他的处分会减轻或者取消,但是你就没那么容易逃脱,你明白么?” 程严呆若木鸡,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是啊,衣服是他买的,鞋是他买的,连手表电脑毛巾牙刷牙膏沐浴露等等,也全是他买的。 除了身体,自己还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慢慢走到阳台,那方的乌云已把天空完全遮蔽,他笑得龇牙咧嘴,在满楼的风中对他说:“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死?” 梅林转头就走,在门口停下脚步,用颤抖的声音道:“对不起,老头子把他交给我,用来换我两年读研的自由,我不能让他有事!” 一个小时后,程严出现在保卫科,哑着嗓子对唐科长笑道:“实在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其实我脸上这是在健身房和铁心慈打拳玩的时候弄的,我打不过,想吓唬吓唬他……” 程严下午回来的时候,老张头已经不见了,值班室换了个秃顶的男人,眼神冰冷。 第14章 章一个人的世界里,蓝天和笑脸,同样遥不可及。 铁心慈醉了三天。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冲到娱乐城,开了房二话不说就开始灌。经理连忙找来山哥,没想到山哥赶来时他已人事不省,山哥搬不动,出动了四个保安才把他弄到楼上客房。 梅林第二天接到山哥的电话,还没出门,保卫科唐科长的电话也到了。一听说那家伙又打人,他气得恨不得把车开去撞墙,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接了这烫手山芋,到现在甩也甩不掉,才消停几个月他又犯事,只可怜了那程严,没过几天好日子瘟神又故态复萌,真是吃尽苦头。 他斟词酌句把程严吓唬住,立刻赶往娱乐城,那家伙鼾声如雷,还睡得像死猪一般。梅林恶向胆边生,端了盆冷水给他当头浇下,他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抹着脸上的水瞪住面前的人。 干了坏事还来瞪我!梅林的好脾气被磨光了,大喝一声,“你为什么又打程严,你答应过我什么!” 铁心慈眉头一皱,拨开他走进浴室。梅林等了半天不见他出来,把门踹开一看,这家伙泡在水里竟睡着了。梅林又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铁心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梅林大吼,“你他妈给老子滚开,老子不用你管!” “去死!”梅林摔门而去。 开始上课那天早上,程严刚要出去上课,门一开,山哥推着一个胡子拉渣的人堵在门口,三人皆是一呆,程严哼了一声,想绕开他们,山哥手一伸挡住他的去路,眉头纠结着,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道:“小程,以后你顺着他点,对你们两个都有好处!我话先撂下,他要有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话间,铁心慈已一头扑到床上,对门口对峙的两人视若无睹。 仿佛千年的寒冰落入眸中,他瞥了歪倒在床上的那人一眼,回头放下课本,为他洗脸刮胡子,冲了杯牛奶喂他喝下。铁心慈死死盯着他的脸,目光呆滞,简直如提线木偶般听话。最后,程严替他换上衣服,带上课本拉着他径直往外走。 山哥怔怔看着这一幕,两人已经出门了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才走出两步,只见铁心慈突然停下来,把前面那瘦弱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 山哥眼眶一热,一颗晶莹的东西滚落下来。他在心中长叹着,暗暗有了决定。 日子终于平淡下来,铁心慈恢复了原来那脾性,上课睡觉,一下课就不见踪影。他在寝室的时间越来越少,山哥动员朋友们轮番上阵约他出去玩,飙车打野战唱K喝酒,一伙人还经常开三四个小时的车到海边露营或坐船海钓,星期五晚上走,星期天晚上回来,连皮肤最白皙的梅林也晒成黑炭一般。 自从发现铁心慈见到跳脱衣舞的性感女人也不会有性趣,山哥有意安排了许多像程严那样纤细瘦弱,眉目如画的少年陪他们玩。 铁心慈心里明白,从不拂他们的好意,每天嬉笑打闹,全身戾气似乎全成了过眼云烟。众人不解的是,他每次和少年们喝酒猜拳,玩得不亦乐乎,当众人挤眉弄眼要送人进房间时,他却一溜烟回去了。而且,他对那些要娇滴滴要粘上来的总是横眉怒目,避之不及。倒是欧阳食髓知味,看中其中几个少年,全部收入金屋,用山哥的话来说就是“猪不肥肥了狗了!” 铁心慈也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那些令人望而生厌的娘娘腔暂且不提,这么多漂亮的少年,每一个性格都比那家伙好,全部都肯任自己胡作非为,为什么偏偏要把满腔欲火留着发泄到他身上,受他的冷脸不说,他的技术比自己的还烂,每次弄得两人筋疲力尽才完事。 又是为什么,他一见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和心绪,总是恨不得把他连皮带骨吃到肚子里,让他长在自己血肉中,从此再不受这非人的煎熬。 程严却终于松了口气,那磨人的瘟神不在,他的世界清静多了,晚自习时没人在旁边胡闹,在寝室上网或者看书时没人一边打游戏一边大叫大嚷,去健身房没有那色迷迷的眼睛一直盯着重点部位看,那耽美狼乐遥遥见两人关系尴尬,也把目标转移到另外一对看起来十分亲密男生身上,同学们也不再招呼他去玩,因为知道铁心慈不在,他分担不起费用。 一转眼,他好像被大家遗忘了,梅林见到他再也无话可说,总是点点头算打过招呼就匆匆离去,铁心慈也不带他出去见朋友。虽然有时会寂寞,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悠闲自在的感觉,如果那家伙不要老是骚扰他就非常完美了。 那家伙虽然放他自由,那色狼性子却没改,上课无聊时老喜欢戏弄他,晚上一回来就饿虎扑食一般扑上来,不但要替他出火,每次还亲得他全身红红紫紫,再热的天气也要把领扣扣得紧紧的,生怕被人发现端倪。 他的时间也充裕起来,除了正常的早晚自习,周末还能到健身房泡上一天半天,上网找些喜欢的武侠小说看,他甚至学会了打双升级,不过都是别人缺腿的时候才记得他,因为他自制力极强,不到周末假日绝不上场。 只要一静下来,铁心慈的脸就时常浮现在他脑海,不动手不发脾气的时候,他其实也挺可爱。他得意起来的时候总眉飞色舞,那杏核眼的眼角带着迷人的小钩子,嘴角也高高翘着,竟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 更让他心跳加快的是,他的皮肤近来晒成了古铜色,那胸膛看起来真是诱惑,比健身房里那些健美运动员还要性感。 他的吻霸道却缠绵,没有酒味的时候总有一种奇异的香,特别是在他高潮时,那种香气愈发浓烈,每次熏得他晕陶陶的,像在云朵间飘浮。 他的怀抱更让他留连忘返,如幼时躺在妈妈的臂弯,温暖而安全。 他有意无意的触摸总使他觉得被宠爱,被关怀,不再孤单。 他深深厌恶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厌恶只要被他一玩弄分身就立刻硬挺,厌恶他总把自己当成女人压。 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其实这一年半年的工夫不也如同眨眼的瞬间。程严时常在想,要是剩下的两年多都能这么平顺而迅速地过去,不挨打受气,上课时不被他调戏羞辱,晚上他早些回来睡,不要老喝得醉醺醺的闹他,这大学生活该有多么滋润。 马上就是元旦,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放寒假了,程严列好计划,准备元旦后的考前冲刺复习。奖学金虽然不多,自己却志在必得,因为不但可以让爸爸高兴,也可以让村里的孩子们有个盼头,告诉那些在艰苦的条件下苦读的孩子们,只要肯用功,考上大学就不用太担心钱的问题。 元旦那天晚上学校有联欢晚会,这样的节目铁心慈是肯定不感兴趣的,下课后两人一起回寝室,在路上他接了个电话,笑嘻嘻地附耳道:“晚上等我回来!”说完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就大笑着溜了。 联欢晚会出乎意料的精彩,同学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相声小品吹拉弹唱样样都能来一手。班里出了三个节目,除了两个男生唱歌外,班里的五个女生还排了个舞蹈,穿着短衫长直裙的傣族服装,风情万种,而且跳起来似模似样。她们一跳完,台下的男同学站起来拼命鼓掌吹口哨,让她们谢了三次幕才算放过她们。 程严进大学来第一次这么疯狂,他也跟着大家一起起哄,手拍红了不说,因为个子矮看不到舞台,他和旁边的班长田天伟一起站到椅子上,鼓掌鼓得忘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还好田天伟眼明手快,把他捞到怀里,才避免了一场和大地亲密接触的惨剧发生。 看节目时田天伟自然心有旁骛,今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分外明亮,如熠熠发光的两颗宝石,看进去似乎能夺人魂魄。 铁心慈和程严闹翻,最高兴要数他了,他有事没事总爱把程严拉上,手把手教会他打牌不说,晚自习也经常给他占位和他坐到一起。田天伟是个全才,摄影绘画写作体育无所不能,而且对人非常和善。程严近乎崇拜地欣赏他的才华和风度,经常把遇到的问题归纳总结,晚自习的时候和他一起讨论解决。 看完节目还很早,趁大家意犹未尽,他一把拉住程严,“我们打牌去!” 原来乐遥遥的男友跟他们一起住在四人间的寝室,佳人有命,他只得赶快出勤,他们也就缺一腿,程严正在兴头上,也不推脱,跟着他们回到寝室开战。 不用分边,田天伟和程严是老搭档,两人配合起来自然得心应手,通过眼神就能清楚交流。 这把是他们那边做庄,抓到牌,程严眉头一挑,把笑意送了过去,田天伟瘪瘪嘴,意思是牌不好,您老自己保重。程严抿着嘴笑,把牌合拢往嘴里塞了颗糖,等他们出牌。 田天伟边看牌边把嘴巴一张,“剥颗给我!” 程严连忙剥了颗送到他嘴里,旁边两男生也嘴巴大张凑热闹,逗弄这漂亮男生确实是件开心的事,光看他那眉梢眼角掩不住的腼腆羞涩笑容就值了。程严气得一人头上敲了一记,仍是乖乖剥了两颗塞到他们嘴里。大家笑成一团,田天伟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吓得大叫一声,“铁心慈,你怎么来了!” 半掩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一个高壮的身躯杵在门口,他眉毛倒竖,眼中怒火熊熊,两条粗壮的手臂环在胸前,如同刚走下来的门神一般。 他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三人,两步就迈到程严面前,昂着头睥睨着他,冷笑道:“你倒一点都不寂寞,这么快就找到伴了,我每天晚上回来都不能满足你吗?” 听到房间里三个吸气的声音,他目光一闪,磔磔怪笑,“还是说,你想借机会抬高自己的身价,要我在你身上多出点血,你的胃口不小嘛……” 拖长的尾音如巨大的冰雹砸在头顶,却砸跑了脑子里所有的嗡嗡声,程严把牌全摔到他脸上,梗直了脖颈,一步步走了出去。 铁心慈竟不急着去追,目光如刀,向那一张张愕然的脸上扫去,冷冷道:“我的东西也是你们能碰的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说完,不等他们有反应,他已施施然走了出去,还顺手把门摔上。 “你忘了我今天的话吗?”铁心慈追上程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恶狠狠道,“你倒是挺不甘寂寞的嘛,是不是已经跟姓田的勾搭上了?” 如果手里有刀,程严一定会毫不犹豫刺进他的胸膛,他哼了一声,迅速撇开脸,不想与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沟通。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等我?”铁心慈突然偃旗息鼓,声音轻柔。 我怎么知道你又发什么神经!程严腹诽不已,甩开他的手向寝室跑去。还没跑出两步,已被拽住手臂,倒退了几步后,终于噩梦重演,被人再次扛上肩膀。 这是一部新的莲花跑车,耀眼的颜色,眩目的外观,让校门口许多人驻足围观。看着程严沙包一样被扛来塞进车里,众人顿时哄笑起来,让出一条路让车离去。 一次又一次的羞辱,让程严几乎散失了全身气力。窗外五彩的灯拖着长长的尾巴从他眼前闪过,留下的,除了茫然仍是茫然。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究竟为何会在这里,不就是想在灯火辉煌的城市觅到一席之地,这样辛苦的过程,到底值不值得。 他瞥向那人的侧脸,灯光并未让那坚硬的曲线柔和,高挺的鼻在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和紧抿的唇一起构成诡异的画面。 他觉得冷,仿佛看到越繁华处越是冷冷的凄凉,醉生梦死里,人们笑得嚣张,却在下一秒,成了森森白骨。 他打了个寒战,不由得缩成一团,身边那人不知骂了句什么,一边开车一边脱了外套摔到他身上。 外套上有他特别的气息,很温暖。 他又颤抖起来,把手套进外套的袖子里,太长,他缩在外套里,像躲进一个坚硬的壳中,领子很高,只容得他露出半个脑袋。 仍是冷,冷得他只想剥开皮肤,割去血肉,砍开骨头,把一根根刺得发疼的冰凌取出。 仍是冷,冷得他连心都在疼。 他一点点放软身子,靠上那火热的身体,那人浑身一震,嘟哝了声,“想死啊!”却仍大手一揽,把他紧紧捂进胸膛。 反正逃不掉,就这样了吧! 人穷志短原来是真的,反正已没有自尊了,再计较那无用的玩意有什么用呢?如果不是他大手笔买下的饭卡和生活用品,他那点可怜的生活费能维持到现在吗? 如果不是他买下电脑,他现在只能削尖了脑袋跟同学抢学校那几台慢得要死的破机。 如果不是他买的年卡,他怎么有可能在那种设备齐全、服务一流的高级健身房混到昏天黑地。 就这样吧,反正逃不掉了! 他闷闷地想,突然觉得外面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悄悄缩了缩脑袋,把脸埋进他怀中。 看到铁心慈笑吟吟地抱着个人从车里出来,大家都吓了一跳,还当今天一场郁闷少不了,没想到那势同水火的两人关系如此亲密。山哥连忙叫人收拾一下杯盘狼藉的露台,叫人搬个沙发出来,铁心慈也不推辞,向大家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抱着人坐下。梅林伸头过来瞧了眼,啧啧直叹,“这样也能睡着,你是不是给他吃了安眠药?” “滚一边去!”铁心慈横了他一眼,轻轻把吻落下。 怀里的人似乎不满意美梦被打搅,皱着眉嘤咛一声,又往他怀里挤了挤。铁心慈脸上笑开了花,用衣服裹紧了些,把唇印在他唇上。 他终于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神采飞扬的脸,又紧闭上把脸贴在他胸口。铁心慈揉揉他的头发把他放下,哈哈大笑,“宝贝,瞧天上是什么!”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两束蓝色焰火拖着长长的尾巴冲上天空,在半空绚烂开放,一瞬间,整个天空成了春天的花园,姹紫嫣红开遍,连那方的星辉都成了不起眼的小小白花。 “生日快乐!”众人大喊着,一人手里一个小罐,朝铁心慈喷射彩带。 几瓶香槟同时打开,发出砰砰的闷响,梅林和欧阳拿着香槟嬉笑着对喷,高脚杯架成一个小小的尖塔,梅林和欧阳面对面从最高的酒杯倒下,那透明的液体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一层层奔流而下。 又一声巨响后,一束白光带着尖利的呼哨冲向天空,轰地一声后,漫天银蛇踩着轻快的节拍翩然飞舞,千万条雪柳随着轻风摇摆枝条,在转瞬即逝的绚烂后,又化成隆冬里的一场大雪,层层叠叠铺泻下来。 天空的墨色长衫染上杨花点点,惊诧间,水袖轻舞,裙带翻飞,牵引着银河万千孤星,凭栏眺望,那冰冷的眼睛,因为人间的喧哗而闪烁不停。 程严这才明白铁心慈的用意,那天,也是在这个度假村,他对着满天烟花微笑,对身边这人低喃,“要是明年也能看到该多好……” 他不知不觉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柔道:“生日快乐!” 下一秒,他已被人打横抱起,大笑着抛向天空。 第15章 鱼说,你看不见我的泪水,因为我在水中。水说,我能感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又快到考试了,在铁心慈这种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同学眼里,程严的淡定自若简直令人恨得牙根发痒,即使他素来的勤奋认真大家有目共睹。 程严的笔记又一次发挥了重要作用,铁心慈这次主动开口,从他那里要来笔记复印了几十份发到同学们手里。拿到笔记,连田天伟也啧啧称叹,自愧不如。字迹工整清洁自不待说,许多比较难懂的问题还专门单列出来分析解决,光一本《数据机床和数控编程》的笔记就达两百页之多,文字量几乎跟课本相当。 当然,他知道同学们到了这时候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看,交给铁心慈前,他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把笔记全部整理一遍,把重点内容勾出,再把各种问题的最佳解决方案用星号作好标记。 他以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没想到铁少爷焚香煮茶正襟危坐开始复习的时候,对着厚厚一叠复印件整整惨叫了半个小时,那天月黑风高,寒气刺骨,再让他叫下去恐怕所有人都会精神崩溃,他忍无可忍,重新再忍之后,终于放弃自己的原则,坐进他等待许久的怀抱,按照六十分的标准把各科的重点清理出来,把小山一般的复印件愣是削去大半个山头。 想当然尔,铁心慈再次低空飞过,用他的话说就是考多一分就是浪费。在朋友们为他准备的庆功宴上,他以无比诚挚的表情对程严道:“宝贝,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说完,他差点被程严的桌下无影脚踢死。 全班第一的好成绩并没有让程严高兴起来,爸爸打电话告诉他,因为老板家的小孩要结婚,今年的工资又没发,老板说过完年办了酒才有钱,要大家先等等,不着急要钱的一人一个红包,过年时还送些酒菜给大家吃。 爸爸得意地笑,回去的话路费、拜年人情和压岁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省下来可以让他吃好一点,他实在太瘦了。 听说程严不回去,铁心慈急得在寝室踱来踱去,直抓脑袋,“我答应过我老爸回去的,去年过年没回去,今年再不回去他又得大发雷霆。” 程严苦笑,缩在床头看他跟爸爸的合影。 铁心慈终于停止了挠头,就势蹲在他床边,闷闷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我带你去旅游吧,像去年一样,我们这回去云南,那里天气好,风景又漂亮!” 程严怔怔抬头,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那里有种孩童般的认真和天真,他鼻子一酸,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铁心慈扳过他的脸,用鼻子一下下顶他,嘿嘿直笑,“是不是被我的高尚情操高感动了,考虑一下吧,把你的后面借我用用,就当以身相许。” “色鬼!”程严张嘴就咬,一个温软的东西趁势而入,填满了他整个口腔,缠着他的舌一起舞蹈。 不知不觉,太息般的声音从他口中逸出,程严只觉得脑子越来越迟钝,身体越来越酥软,从身到心全部都是渴望,渴望他给予更多。 “要死人了……老天……你终于知道回吻了……好爽……我不行了……”铁心慈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吃吃笑着把他扑倒在床上。 “好想进去试试。”他一边在他脖颈胸膛烙下自己的痕迹,一边摸到他后面,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宝贝,你看小说和碟片里那些人都很爽,你就让我进去一次,就一次好不好,反正现在放假……” 当一根硬物碰到那隐秘的洞口,程严登时清醒过来,浑身一僵,猛地推开他跳下来,拔腿就跑。 看着摇晃的门,呆若木鸡的铁心慈终于反应过来,抓起枕头就朝那方砸去,砸完了忽然呆了呆,笑得直抖,“这头倔驴,竟然主动回吻,今天真是赚翻了!” 他哼着歌去把枕头捡回来,把枕头抱在怀里揉了揉,得意地点点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铁心慈是个行动派,很快就确定了行程。两人先坐飞机到四季如春的昆明,安顿下来后直奔云南最大的高原湖泊——滇池而去。在西山上俯视滇池,湖上烟波浩淼,与隐约的山峰几乎连成一片,美中不足,湖边一层层的白色泡沫延伸颇广,导游小姐介绍,昆明的生活垃圾污染严重,把原本美丽清澈的滇池给毁了,不过人们已经发现这个问题,政府已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行治理。 去过石林、世博园和九廊的地下溶洞群暗河瀑布后已经是年三十了,两人包了车径直到了大理,路虽然好走,却非常远,两人坐到几乎崩溃。 昏昏欲睡时,司机指着前面一片蔚蓝叫道:“洱海!”两人立刻精神起来,同时惊叫出声,只见那片天空没有一丝云,蓝得极其纯粹,水倒映着天的颜色,以茫茫群山为交界,仿佛一只蓝色的蝶大张着双翼,翩然欲飞。 左边,大理古城巍峨耸立,崇圣寺的三座白塔远远向他们打招呼。他们绕进大理古城,在古城四季客栈住下,把东西一放就开始四处晃悠。 程严吃云南米线吃上了瘾,刚想找米线吃,铁心慈连连反对,一定要换口味。两人慢慢逛上一条不起眼的石板路,看到一家小店外面的“大理沙锅鱼”几个大幅招牌,铁心慈二话不说就把他拖了进去。 尝过三道茶,沙锅鱼也上来了,果真色香味俱全,铁心慈这么多天第一次吃到撑,赖在店里不肯动。天色已晚,程严又好气又好笑地把他硬拖出来,找到那有名的洋人街,在沿街一溜长桌里找到座位,把他塞了进去。 晚上有些冷,两人叫了几瓶啤酒,一喝下去程严的牙齿直打颤,铁心慈笑嘻嘻地把他揽进怀里,程严瞪了他一眼,用力挥开他的手。这时,两个外国帅哥肩并肩走来,向两人笑着说声“HELLO”,坐到他们旁边那桌,叫过酒便并排坐在一起,几乎脸贴脸地轻言细语。 “真甜蜜!”铁心慈在他耳边直笑,“你能不能改改那别扭性子,你看人家多放得开,咱们已经是这个关系了,难道你还不想承认?” 程严沉默不语,半推半就被他拉进怀中,今天的星空真美,星星仿佛就在头顶闪耀,随手可以摘取,他那贫穷的家乡也有这么美的星空,只是,人们没有享受星空的心情。 他的怀里真暖,他舒服地闭上眼睛,轻声说,“小铁,我真想我爸爸,还有妈妈……” 两人喁喁细语,好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在这个星光灿烂的夜晚说尽,他告诉他疯子妈妈的故事,他告诉他关于妈妈的温暖回忆,他说起爸爸的瘦小和有力,他则炫耀般说起被老爸用皮带抽的经历……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沉,那对外国帅哥准备离开,两人端着杯来到他们面前,微笑着说:“GODBLESSYOU!HAPPYCHINESENEWYEAR!” 也许是眷恋这种从未过有的温馨感觉,两人都不愿离开大理,程严也不再拒绝他在众目睽睽下的亲密表现,顶多头发被揉乱了瞪瞪他而已。 从苍山到洱海,从蝴蝶泉到古城城楼,两人的足迹遍布大理的每个角落,大理古城的街上卖小玩意的许多,用漂亮的苍山大理石做成的工艺品真是美不胜收,要不是铁心慈嫌背着麻烦,程严真想淘些好东西回去。 最后,两人实在忍不住,买了许多扎染和笔筒砚台酒杯画屏寄回去,一来可以送人,二来还能装饰寝室。 打电话给梅林的时候,他在那边大骂,“你不回去过年,竟然连电话都没一个,你想活活气死你老爸是不是!他一个电话打到我老头那里,把我老头也气得不轻,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不说,还一直逼问我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回事。算我求你,你赶快回来应付一下,我们都快顶不住了!” 铁心慈只管呵呵笑,“我这不是怕他生气才不敢打电话回去吗!兄弟,你好人做到底,帮我顶一下,回去我带礼物给你们!” “我会稀罕你的礼物!”梅林的牙齿磨得嘎吱响,“碰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逍遥快活的时候被骂的人是我,你犯事了被骂的人还是我。要不是看你和程严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早就把你揭发了,看你还一次两次陷害我!” 铁心慈连连告饶,对梅林笑道:“你跟我的宝贝说两句!”他把电话塞到程严手里,搂着他笑个不停。 程严不知该说什么,上次那件事后便再没有和梅林他们交谈过,梅林也愣了愣,脑中闪过一张清秀的面容,沉声道:“程严,在外面注意安全,把小铁看紧点,别让他惹事!” “知道,”程严看着铁心慈灿烂的笑脸,心头一轻,攥住他的手,对那方轻声道:“谢谢,我会看好他的!” 他们包了车去丽江,司机介绍他们去了古城出口不远的古城客栈,两人走进去一看,立刻就爱上这个地方,小小的庭院里放着桌椅和阳伞,鸟语花香,绿树成荫,一对情侣正在院里泡茶,享受这灿烂的高原阳光。 丽江古城建于宋朝,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建筑风格古朴典雅,城里水道分岔流淌,从各家各户门前流过。两人在古城的大街小巷穿行,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玉龙雪山,身边不时有穿着七星背褡的纳西老婆婆走过,游客好奇的目光她们已经习以为常,见到打扮怪异的游客,老婆婆们还纷纷用探究的目光打量。 古老的民居现在大多改成店面,各种手工艺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在买与不买的思想斗争中煎熬。铁心慈率先下手,买了几件写着纳西象形文字的T恤,和程严当即换上颜色和款式相同的当情侣装穿。 去过玉龙雪山和虎跳峡后,两人又在泸沽湖玩了一天再回到丽江,这回两人再也不提去什么地方玩,每天在古城客栈的木楼里睡到自然醒,嬉闹一会便手拉着手出来逛街。喜欢吃米线的程严如鱼得水,四方街旁的食街上家家户户都能做地道的云南米线,吃到最后铁心慈看到米线就眉头紧皱,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把程严差点笑成内伤。 吃完饭,两人便开始一天的游荡,离开热闹的几条街,古城的大街小巷显得特别幽雅宁静,古朴自然。一路看去,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对联,红对联是家里近年有喜事,白对联便是家里近年来有人去世。因为山清水秀,环境宜人,人们心态平和,古城老人长寿者众。 逛得累了,两人便慢慢绕回来,在酒吧找个水流边的桌子坐下,点三两个小吃,喝点酒,或者眯缝着眼晒太阳,或者看清澈的水流和油油的水草,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必说,两人静静对坐着,一个眼神间,仿佛已历经千年万年。 在丽江的第六天晚上,铁心慈和程严正在古城客栈的院里泡茶,铁心慈突然想跟梅林炫耀一下这里的美好生活,连忙开了机给他打了个电话,梅林接到电话,急得哇哇乱叫,“小铁,快回来,你爸知道你们的事了,他昨天赶过来,在我家等你!” 铁心慈变了脸色,“他怎么知道的,你们谁告诉他的?” 梅林吼起来,“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们中间没人说,你快回来,你爸快气疯了!” 铁心慈慌了神,把电话一关就到前台订票,困兽般在院里走来走去,不住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办,老爸会杀了我!” 程严仰望着满天星星,一杯接一杯地喝茶,沉默不语。铁心慈突然从后面环抱着他,“宝贝,我老爸脾气不好,身体也不好,他骂人的时候千万别顶嘴,等他气消了我们再跟他好好谈,好不好?” 程严只是笑,回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亲了一记,铁心慈把他抱得更紧,呵呵直笑,“走,咱们回房间好好做一次,庆祝我们的旅行圆满结束。” “色鬼,什么事都能扯到那上面去,真怀疑你上辈子是头种猪!”程严踹了他一脚,被他拉拉扯扯上楼了。 两人第二天飞到S市,走出机场,梅林的桑塔纳正好停在出口,他把铁心慈招呼到前面坐下,火急火燎道:“我打听明白了,是你们同学告的状,说得绘声绘色,连你们平时亲亲抱抱的小动作都报告得一清而楚,而且我想那人说的更难听!”他长吸一口气,“还有,你投资的事情你爸也知道了,他一来就一直嚷着要毙了你这个逆子,你赶快想想对策,别到时候问得哑口无言!” 铁心慈直挠头,“我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被他骂一顿算了,我这么大的人,难不成还能用皮带抽!” 梅林的电话催命般响起,他按下接听,“山哥,什么事,我正接小铁回来。什么,你和欧阳已经到我家了,好,你先应付一下场面,让铁伯伯消消气!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说得也对,这是最好的办法。唉……那好,咱们先对好口径,到时候一口咬定是他,咱们的罪责也轻些。唉……你不知道,这些天我被老头叮得满头包,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把电话一放,他拧着眉对铁心慈道:“小铁,等下一切听我们的,你千万别出声。现在山哥和欧阳也在我家,我让他们先应付一下。你给我记住,等下千万别顶撞你老爸,听老头说他的血压一直上来,这两天已经在头晕了。” 铁心慈垂头丧气道:“我知道,呆会你把医生请好,把你们家菜刀花瓶烟灰缸什么的全收起来,我可不想有人死在你家!” “去死!”梅林忍俊不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害得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山哥和欧阳已经躲了好几天灾了,每天老头们都是狂轰滥炸,想想就来气!” 铁心慈苦笑连连,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回头一看,程严缩在角落看着窗外,目光如千年寒冰。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你倒是快点!”梅林家住在干部宿舍三楼,车一停好,见程严仍然呆坐着,铁心慈顿时有些不郁。 程严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木然看了他一眼,刚想起身,铁心慈已经不耐烦了,把他一把拉出来,强忍着怒火低吼,“旅游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一回来就变成这副死人脸,你到底摆给谁看!等下见到我爸态度放好点,进去赶紧叫人,他训人的时候千万不要顶嘴,我是为你好懂不懂!” 程严呆呆看着他怒火熊熊的眼睛,突然回想起这些天他的温柔笑容,心中百转千折,酸痛难耐,猛地扑进他怀里。铁心慈吓了一跳,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用力去掰他的手,“别闹,我爸在上面……” “你们给我上来!”上面传来一声怒吼,铁心慈暗暗叫苦,抬头一看,可不就是那吹胡子瞪眼的老爸。梅林已走到楼梯口,远远看着两人,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把两人送进门,铁将军已被欧阳拉到沙发上坐着,山哥和欧阳在他身边正说什么,梅市长环着手站在一旁,明显就是三堂会审的架势。梅林见山哥脸上的笑容,心头一轻,连忙把门关上,赔笑道:“铁伯伯,我把他们接回来了……” 铁将军一拍茶几,茶几上的水果震得滚落一地,他大吼道:“你丢人还没丢够吗,到了这里还搂搂抱抱!” “老爸……”铁心慈叫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站在墙边连大气也不敢出,程严悄悄站到他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梅市长蹙着眉走到铁心慈面前,语重心长道:“小铁,也难怪你爸生气,这么大的人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说出去多丢人啊!梅叔叔知道,这件事不怪你,你也是性子倔,什么事都藏着掖着,连梅林都不肯说,你要知道,你爸把你交给我们看着就是知道你的脾性,怕你在外面吃亏。” 听到那句“好人坏人都分不清”,程严身体一震,突然变了脸色,他默默瞥了梅市长一眼,心中冷笑连连,再也不想抬头。 梅市长重重拍着他肩膀,笑道:“小伙子,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到你爸那里认个错,以后别这么糊涂了!” 铁心慈完全找不着北,把求救的目光转向梅林,梅林连忙把他拉到铁将军面前,瞪他一眼,“还不快认错!”又痛心疾首道:“铁伯伯,其实我也有错,那时候我老是看到这个漂亮的男生缠着小铁,还以为他们只是关系好的同学,没想到他还存着这份龌龊心思,要是我早点发现就没这么多是非了!” 他长叹一声,“铁伯伯,你也知道,有些人想钱想疯了,啥事都干得出来。小铁心地好,长得又帅,被一些动机不良的人缠上是迟早的事,好在现在发现得早,只损失点钱。铁伯伯,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看好他的!” 铁心慈一脸茫然,似乎刚听的是天方夜谭。铁将军怔怔看着他,突然长叹一声,“傻小子,怎么会随了你妈那豆腐心肠,真是白长了这么大个架子!你用点脑子好不好,男人动不动往你怀里扑会安什么好心,那个男孩子有什么好,不就是脸长得漂亮,会像女人一样撒娇!你难道到现在还没学会怎么拒绝人吗,照这个样子下去,以后你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铁心慈惊出一身冷汗,终于明白大家是什么意思,顿时张口结舌。他抬头一看,山哥和欧阳正拼命向他使眼色,满腹分辩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一声轻叹,“爸,我错了!” 铁将军走到他面前,深深看着他的眼睛,“知道错了就好,以后梅林会给你安排别的寝室,你可千万不能再干这种傻事!”他转头看着程严,目光凌厉,“对有些人千万心软不得!” 他背着手一步步走到程严面前,冷冷道:“你就是程严,真是可惜了这张脸,听小铁说你是个勤快的孩子,没想到你的勤快原来另有隐情!”他说得火起,突然一巴掌打去,程严猝不及防,连退两步,靠着墙壁坐了下去,脸上五个手指印已鲜红。 墙真冷,靠着却觉得安全,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呆呆看着那双厚重军靴的大脚一步步逼近。那鞋子踢上来一定很疼,他暗想着,仿佛感到那疼痛,却提不起一点力气挪动身体,不禁浑身发冷,抱着头又缩了缩。 铁将军喝道:“这一巴掌是替你爸爸教训你!他生你为男人是为了传宗接代,是为了干活的时候有人帮忙,不是要你在男人面前撒娇,不是要你靠这张脸骗钱!你有手有脚,人又长得好,还是个大学生,在哪里做事没有大把进帐,非要做这种不三不四的勾当!” “爸……”铁心慈忍不住了,大叫起来,梅林连忙拉住他,暗地里狠狠踹了他一脚,笑眯眯对铁将军道:“铁伯伯,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你这些天一直没休息好,要不我们陪你去吃点东西,你和小铁许久没见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大家刚推推搡搡把铁将军和铁心慈弄走,一个年轻人飞快地跑上楼,把仍然缩在墙角的程严拽起来,粗声粗气道:“我送你回学校!” 程严昂起小小的一张脸,笑得泪流满面。 直到开学那天,铁心慈才出现在寝室,他推开门立刻呆若木鸡,寝室收拾得干干净净,却只剩下自己这边的东西还在。 他二话不说,直扑前面四人间那栋寝室,径直踢开田天伟那间寝室的门。 寝室里只有两个人,左边床上躺的那人瘦得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田天伟坐在床边,正一勺勺给他喂碗里那黑乎乎的东西,一勺下去,他的脸全皱成一团,挥舞着双手连连求饶,田天伟不理他,把勺高高举到他面前,愣要他喝下去才罢休。 “又是你!”听到动静,田天伟被吓了一跳,回头冷冷看着他,“铁心慈,程严已经搬到我们这里,你不要再来骚扰他!”看着他纠结的眉毛,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转头把碗重重放下,凑近看了看他的脸,又摸摸他额头,柔声道:“脸上的印子消了,额头也没那么烫,我就说这个方子有效,怎么样,良药苦口利于病吧!” 程严往被子里缩了缩,“谢谢你,你先忙吧,我马上起来。睡了两天,身上都臭了。” 田天伟眼角余光一扫那门神,大笑两声,把毛巾和沐浴露洗发水拾掇好送到他面前,一边去拉他起来,程严瞥到那气鼓鼓的门神,心里又疼又酸,这几天积攒的勇气全不见了,连忙慌手慌脚往被子里缩。那边铁心慈已经看不下去,骤然发难,拨开田天伟把他拉了出来,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瓮声瓮气道:“病了怎么不说一声,瞧你瘦成这样!” “不要碰我!”程严突然对自己的软弱生了气,猛地打开他的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抓起东西就往浴室跑。铁心慈也不追他,回头冷冷看着田天伟,“那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田天伟端起碗,用勺子敲出清脆的声音,斜眼看着他笑,“什么事情?别兴师问罪啊,我怎么敢得罪铁大少爷呢,你的拳头这么厉害,后台又这么硬,我又不是吃了豹子胆!” 铁心慈拳头攥得死紧,身体一直抖动不停。田天伟不慌不忙坐了下来,叮叮敲着碗,皱着眉摇头,“铁大少爷,别动不动就用拳头,权和钱不能通天,哪天你再捅出个大娄子看看谁能保得了你!” 铁心慈突然松了拳头,不怒反笑,“我不用拳头也能赢你,你就死心吧!”他迅速把被子枕头卷成一团,从柜子里翻出程严的衣服和被子塞到一起。把东西收拾好,他一脚把浴室门踹开,程严正在里面穿衣服,拉着穿了一只脚的裤子愣在当场。他呵呵一笑,拽出来扛到肩膀,把被子卷拖上,踢开门就走了。 他们身后,田天伟抠住碗,狠狠地砸到地上。 新的学期,新的一年,两人兜兜转转,却又到了原地。 人可以扛回来,踹坏的门可以补,心上的裂痕又要如何弥合。 程严脸上的笑容如昙花一现,那一瞬的开放,香气长留铁心慈心底。他时时回味,一想起就会微笑,更会生气。 他弄不明白,只不过被他老爸打了一巴掌,怎么那别扭到死的家伙就完全当不认识他,他们在云南明明那么快乐,他们一次次相拥而眠,他的怀抱因为有他而完整,他一次次吻遍他全身,让他在欲望里放肆地呻吟。 他知道他受了委屈,可他们也是不得已,不把老爸先糊弄过去,他们以后的日子不就更难过,他难道就不能为他们着想,非要学那些娇滴滴的女人,让人费尽心机哄。 种种心事纠结成一团,越想理清却越是混乱。他牛脾气一上来,对他更加没什么好脸色。程严却仿佛变成哑巴,对他的怒吼从来置若罔闻,铁心慈一拳头砸在棉花上,浑身使不出力气,每次恨得只想把他身上的肉一块块咬下来。 带着这种无力感,铁心慈又回到过去的生活,天天在外面和山哥他们泡。山哥只叹他们命运多舛,有心引导他往别处发展,助他逃脱那个叫程严的魔障,便继续为他介绍男孩。铁心慈却仍只是和他们嬉闹,一到时间就逃也似地回寝室,怀里少了程严,他总觉得这一天不够圆满。 一个月后,程严刚上完晚自习回到寝室,电话追魂般响起。 他拿起电话,原来是和爸爸在煤矿一起做事的堂哥,他的声音低沉,“幺弟,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不要太伤心……” 第16章 如果没有苦难,我们会骄傲。如果没有沧桑,我们不会真正懂得怜悯。 “你们谁做做好事,救我出去吧,我儿子还在上大学……” “小严,我省点钱让你吃好点,你实在太瘦了。” “小严,我不累,你快去看书,马上要考试了,你考了第一名我把鸡卖了,给你买个新书包。” “小严,别担心学费,我一定会有办法。” “小严,挖煤其实不累,就是找不着地方洗澡,每个人都像鬼一样,晚上的时候吓死人。” “小严,我走了,别送我,回去好好念书……” “别哭,以后还有我,别哭……”为什么爸爸的声音变得如此嘶哑,为什么爸爸的胸膛变得这么宽厚,为什么…… 程严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憔悴的脸,幽深的眼,高挺的鼻,苍白的唇,黑黑的胡渣,他张了张嘴,却没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人连忙端了杯水来,轻轻扶起他,把水送到他嘴里。 水仿佛直接从眼中流出,刚咽两口便泪流满面,铁心慈口手并用,边吻边擦,声音无比轻柔,“别哭,以后有我,求求你,别哭了……” 他这才发现,他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仍有刺眼的红,他猛地想起晕倒前那一幕,不禁浑身颤抖,哑着嗓子道:“我……没死……你……” 无边的恐惧把他包围,他只觉得冷,冷得牙齿直颤,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铁心慈重重吻住他,在他唇齿间流连忘返,良久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吼,“你把我上了,以后要对我负责,我这辈子赖定你了!” 他眼中突然有了笑意,嘟哝着,“你倒好,上完没事人一样倒头就睡,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所有事情都要我来收尾,连我后面都是自己擦的药,丢人丢到家了!” 程严怔怔看着他的笑脸,突然紧紧搂住他脖子,埋头在他颈间嚎啕痛哭。铁心慈被他哭得没了主意,不住地拍着他的背,被那光滑的感觉激得心头一阵荡漾,他窃笑着探到他下面,握住那根软趴趴的分身,程严浑身一震,抽泣着捶了他一下,他疼得龇牙咧嘴,手中却未停。 在他坚决的挑逗下,那分身果然茁壮成长,他把他抱在身上,拿出支药膏在他面前晃了晃,得意地笑,“好东西,我从山哥那里搞来的,让你快活一下!” 他把药膏挤在程严手上,拿着他的手送到自己身下,程严碰到那入口,吓得手一缩,却仍被他硬塞了进去。 “你想干嘛!”程严不敢面对那含笑的眼睛,挣扎着想起来,他的手臂更紧,把他牢牢箍在身上,声音低沉,“我想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仿佛被什么鼓惑,程严恍惚地看进他的眼中,那眸色是暗夜的颜色,无边的黑色中,两点孤星,照亮了孤单的灵魂。 他突然觉得安心,悄悄撤去所有的力气,贴上那宽厚的胸膛。 在他手中的分身已昂然挺立,随着他大手的引导,进入一个温热的洞穴中。 两人同时低吟,铁心慈一抬腰,按着他屁股把他的分身整个送进自己体内,一口咬住他耳垂,“笨蛋,下面不用我教了吧!” 在上面下面的双重催促下,程严脸上已呈绯红,他稍稍抬高身体,扣在他肩膀拼命抽送,“痛……不过真舒服……”铁心慈喉头滚动着奇怪的声音,双腿大开,挺着腰接受他的征服。在两人身体的摩擦中,他的分身迅速长大,顶端已冒出透明黏液,在两人身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水渍。 程严捧着这张曾经痛恨的脸,撕裂般的痛楚夹杂着欢喜齐齐涌到心头,重重吻在他唇上,探到他口中拼命吸吮,铁心慈只觉得身上这人如一团火,而自己便是那干柴,一点燃便以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全身每一处都叫嚣着快乐,虽然疼痛。 梅林拎着一袋水果走到铁心慈寝室门口站定,轻叹了一声,从口袋掏出钥匙打开门,右边床上是两个拥得紧紧的两个人,两人身体交叠着,被子被拱出一个小小山丘。 空气中有种奇怪的味道,他来不及多想,探头看了一眼,见程严把头埋在铁心慈颈窝,底下的铁心慈满头汗水,正眼睛瞪得浑圆看着他,不禁吃吃笑道:“你伤还没好,怎么能这么睡,小心被他压到。你们睡了这么久也该起来了,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程严有些慌乱,恨不得挖个洞躲进去,不觉轻轻动了动,铁心慈差点失声叫出来,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不想长针眼就赶快滚!” 梅林突然醒悟到两人在干什么,顿时笑得肠子打结,把钥匙往床上一扔,“既然能吼人,我看就不用我伺候了。你们慢慢玩,程严,你用力点,最好玩死他!” “去死!”在铁心慈的怒吼声中,梅林大笑着飞快地走了出去。把门一关,他的脚步停了停,听到里面粗重的呻吟声,长叹一声,慢慢收敛了笑容。 三年多后 梧桐花开得正好,校园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走一趟仿佛整个身体都变得轻松起来。下课铃响过许久,程严和一个同系的老师才从办公室走出来,程严腼腆地笑着,“许老师,你们自己去吧,不用管我,我暑假已经有节目了。” 那许老师仍想说服他,“程老师,这次优秀教师去北京学校费用全包,你别老抠,辛苦了这么久,也应该适当放松一下。” 程严但笑不语,许老师见说不动他,直叹他不知道把握机会。两人走出S大学的校门,许老师向他摆摆手,一头钻进公车。程严回头深吸口气,抱着书包往旁边的城市花园狂奔。 那家伙出差一个星期,应该今天回来,回去晚了只怕又得嘀咕半天。真是奇怪,人的性格怎么能变这么多,以前动不动就吼人亮拳头,现在好了,不敢吼(怕他生气),不敢亮拳头(怕挨打),倒是多了个毛病,每天嘀嘀咕咕,从头管到尾,嘴巴碎得跟《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有得一拼。 一口气跑到城市花园,他一看电梯,眼前一黑,腿有些发抖,想死的心都有了。今天竟然停电,那家伙喜欢住高层,买楼非要买最上面,这下好,十二楼,慢慢爬吧! 爬到一半,一位老太太迈着轻松的脚步从他身边走过,回头还笑了笑,“小伙子,瞧你这么瘦,以后不要老惦记电梯的好处,爬楼有利身体健康!” 他尴尬地应了声继续爬,总算到十楼了,他扶着墙壁直喘,想想那老太太的话也有道理,跟那家伙住在一起光记得爬枕头山,以后一定要加强锻炼。 楼上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个高壮的黑影已把他笼罩,下一秒,他被人横抱起来,一眨眼就进了家门。 “这么晚才回来,我等得花儿都谢了!你明明知道我今天回来,就没想过要在家等我,非要我等不及出去抓人!我进学校找你又不乐意,我在外面等你也不乐意,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嘀咕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 程严翻了翻白眼,把书包扔下,搂着他的脖子狠狠吻了上去。 嘀咕声消失在唇舌交战中,很久很久后,两人喘息着停下来,铁心慈抱着他缩进沙发,把他按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发嘿嘿直笑,“宝贝,我老爸要你暑假回去陪陪他,他说最近的棋艺进步了,想再跟你挑战。还有,心祥要你帮他补习,他的物理化学简直一团糟。还有,阿姨说大家喜欢你做的酱菜,要你这次回去教她做……” 这次程严没有阻止他的嘀咕,他的思绪渐渐回到三年前,那天,听到爸爸的死讯,他几乎完全崩溃,对铁心慈做出很过分的事情,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责怪,反而主动引他进入他的身体,让他明白他的心意。 他确实明白了他的心意,也撤去重重心防接受了他。那年暑假,铁心慈带着一帮朋友回家,在那个威严的老将军面前长跪不起,向他坦白事情的经过,这懒人竟然把他的所有笔记和成绩单带上拿给他爸爸看,证明自己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人。 跪了三天三夜后,老将军终于妥协,答应从此不干涉他们的事。那天,铁心慈支撑着用最后的力气拨了电话给他,告诉他,“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遇到这样挚情的人,夫复何求! 进入他的家后,出乎意料地,他得到了从他老爸到弟弟的一致喜欢,很快融入他的家庭,这家伙竟还同他家人争风吃醋,总怪他一回去就不理人,晚上躺在床上起码要听他嘀咕半小时才安静。 毕业后,他因成绩优异,被学校留下来教书,同时在职读研。铁心慈在S市的汽车制造厂工作,负责新车调试。为了将就他,他在学校附近的城市花园买了个小两房,作为他们爱的小巢,他精心布置,以前老睡寝室那小床,两个人挤得几乎贴到墙壁上,他这次买了张两米的,战场面积充裕不说,床软得睡上去仿佛被人温柔地抱在怀里。 铁心慈说得口干舌燥,见他又是离魂状态,气得掐着他脖子就吻,恨恨道:“刚刚我说的话你听到没,你刚发的工资到底哪去了,怎么我一不在家就每天吃这些玩意?” 程严瞥到饭桌上的酱菜白粥,赧然道:“我刚资助了几个贫困学生……” “去死!”铁心慈手下用了点力气,真想掐死他了事,“你每个月的工资都花在他们身上,要我不回来你是不是饿死算了!中国这么多贫困学生,你帮得过来吗?我怎么这么倒霉,每天乖乖躺着被你上,还得担心你衣食住行,我走的时候刚长了几两肉,这回好,一回来全没了,又得害我重新喂猪!” 程严也不反抗,悄悄伸到下面去拉他的皮带。他突然红了脸,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色了,一回来就想,也不问问我饿不饿,累不累!” “罗嗦!”程严只是笑,轻手熟路地扒下他裤子,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记,“趴好,我好想你!” 他终于眉开眼笑,乖乖地趴在沙发上,嘟哝道:“我不也想你,没人抱睡起来真难受!”他突然惨叫起来,“啊……痛,轻点,都一个星期没进去了,你就不能按程序来……” “痛什么痛,有你弄得那么痛吗,上次害得我在床上躺了三天,又不是跟我拼命,用得着这么发狠吗!”程严忿忿不已,用力把分身推了进去,还把他的腰一抬,顶得他连连吸气。 铁心慈哇哇直叫,“我的家伙本来就大,你平均两年才答应一次,我还不拼了老命,你上我这么久,我总得捞个本回来……别停,再用力点……” 被他的紧窒夹得浑身燥热,加上刚才体力消耗过大,程严很快缴械投降,趴在他身上直喘气,摸着那健壮的背脊轻柔道:“你想的话晚上来,反正我们放暑假了,不用起床。” “真的!”铁心慈眼睛睁得浑圆,翻起来抱住他,挺着下面的凶器往房间走,呵呵直笑,“等不到晚上了,我现在就要,这次我一定会温柔的!” 程严紧紧抱着他,把耳朵贴上他胸膛,听着那战鼓般的响动,甜甜地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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