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帝王受 第1章   昏暗的殿内,一名男子被囚其中。   他白瓷一般的肌肤上被几道锁链锁住,冷汗薄薄的浮在苍白的肌肤上,只看得见黛青的血管。那些冷汗快要打湿了他墨色的发丝,如丝缎般贴于脸侧。   他就像是一朵靡丽、脆弱的花一般,吸引着众人。   “你怎么把他关到这里来了?”   “瑾之,你难道不恨这个狗皇帝?他分明强迫你,还对你做了那种事!?”韩铮目光沉沉。   林瑾之抿着唇,眼底是深深的愤怒和恨意:“我当然恨!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恨他了!”   “那就别怪我做这种事!这是他罪有应得的!”   [系统更正,美貌值增幅100%。]   [宿主正在链接。]   楚宴在一片嘈杂声当中睁开了眼。   身体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疼痛让他忍不住脸色泛白。   他一睁开眼,就见到了周围的景色。   四周袅袅的香气升起,这是个精致的寝殿。这里面空间极大,下面铺了一层红色的绸子。   楚宴头疼欲裂。   mmp,怎么又被人软禁?   自己的手脚全都被绑上了锁链,他望向了那边正在争吵的两个人,犹如寒星的眸子里微微涣散。   一来到这个世界,楚宴就接手了原主的记忆。   说那话的温润公子名叫林瑾之,狗皇帝说的是他——萧宸。   萧宸小时候备受欺凌,不过是一个宫女生的孩子,每个人都能糟践他。皇兄们经常让他跪下,把他当狗骑;太监宫女们会阳奉阴违拿馊掉的东西给他吃。   若一直是这样,他尚且能忍受。可七岁之后,萧宸就被一直服着寒石散的太子收养,太子性情受药物影响阴沉不定,衣食尚且精心,可他服散过后却时常虐打萧宸。   这导致萧宸长大以后性情残暴,在皇兄们自相残杀,他坐收渔翁之利后登上帝位。   唯有林瑾之,和他人不同。   他少时曾多次受到林瑾之接济,少年满是阴暗的心底有了光。他满颗心都向着林瑾之,爱护林瑾之,殊不知一次偶然,萧宸听见了林侯爷和别人的密谈。   原来林瑾之对自己的爱护都是假的。   这个林侯爷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没有大气魄,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他重生回来了。他知道日后萧宸会成为皇帝,也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林瑾之,前世因为站错了队而死得有多惨。   林侯爷虽然是个冷血的人,却极其爱重自己唯一的儿子,誓要为他铺路。   林侯爷试了好几次都杀不掉幼年的萧宸,便以为萧宸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他又因为重生的事,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颇为忌惮。   杀不死萧宸,林侯爷只好另想了个办法。   “他日后会黑暗冷酷,我还要推动宫人将他落入绝望,然后再拉他一把,给予他唯一的光。”   “届时,萧宸必定对瑾之爱护有加。”   萧宸听到林侯爷说的这些话后,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里面的人问林侯爷:“那公子知道这些事吗?”   听到这句话,萧宸的心口提了起来,倘若林瑾之不知道这件事,那他……   而林侯爷的话,却打破了萧宸最后的念想:“瑾之绝顶聪明,应当猜出了我想让他做什么。”   那一刻,萧宸心底彻底扭曲。   他原以为的温暖,却是别人刻意欺骗而来。   萧宸想最后再给林瑾之一次机会,奈何林瑾之竟然偷偷去见了前太子,现今被他软禁的凌王。要知道那个凌王……可是欺辱萧宸最深的人。   萧宸最后黑化了。   于是,他挫了林侯爷的锐骨,夺了他的官职,让林瑾之进宫,然后强迫了林瑾之。   就算是黑暗,你也要跟我一起。   我死,你死。   至于楚宴醒来为什么会在这个寝殿,乃是因为林瑾之伙同了镇远将军韩铮造反了。   逼宫那天,他被锁到了此处。   可怜啊可怜,原主好好的攻被逼成了受。   而且……   韩铮的手段极其残忍,楚宴手脚都被绑着细长的铁链,嘴里塞住了棉花,以防他自尽。韩铮说的,就是让那些太监用玉势玩弄他。   楚宴咬牙。   楚宴接的任务大多数都是洗白任务,可现在这副惨样,怎么洗白?   系统:[嘤嘤嘤,这次的任务好难,要洗白不容易。]   [乖别闹,给我开个痛觉屏蔽。]   [收到~]   痛觉被屏蔽掉了,楚宴又感受到了痒……   [下身的感觉全给我屏蔽掉。]   林瑾之看着里面的楚宴,此刻楚宴的惨样让他心底终于快活了一些。   你强迫我,现在还不是要受这些太监对你的羞辱。   这个寝殿还是楚宴为他准备的,周围满是锁链,虽然至始至终没有把他关进去。   林瑾之眼底露出嘲讽的意味——如今这犹如笼子般的寝殿,就由打造它的那个人享用吧。   不一会儿,有下属进来切切耳语将事情说了一通,韩铮眼底飞快的闪过惊讶:“信王请求入宫,看来我得离开一会儿了。”   林瑾之烦闷的说:“嗯。”   等韩铮走了以后,楚宴才轻轻的啜泣了一声。   韩铮在的时候,楚宴任何声音也没有,直到他走了才发出了一个音节。那声音仿佛是被压抑到了极点,继而抖出来的一个声音。   楚宴的脸色更加苍白,似乎厌弃自己的不争气,为何没能忍住而发出了声音。   林瑾之的心头划过异样感,没想到被人欺辱至如今的田地,楚宴都没有开口求饶。看着那些太监玩弄着他的身体,让林瑾之意外的眼眸一沉。   他太撩人了。   也许之前楚宴强迫他的那几次都是黑灯瞎火,林瑾之没有看到楚宴的身体,今日却是光明正大的欣赏着。   楚宴从小被锦衣玉食的照料,肌肤莹润得犹如羊脂玉那般。他的手脚皆是被带上了锁链,黑色冷硬的镣铐越发映衬得他美玉无瑕。   林瑾之的喉头发紧,等回过神来,眼底的恨意不减。   “怎么,陛下是被那些玩应儿弄得爽了?”   那双漂亮而多情的桃花眼里只剩下灰白和死寂,可楚宴被下了药,因为情动的关系,眼梢带着些许艳丽。楚宴的嘴角蠕动了两下,呜呜了两声,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   楚宴的声音很小,又因为嘴里被堵住了棉花,林瑾之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林瑾之皱紧了眉头:“大声点。”   楚宴又一次呜呜两声,林瑾之仍旧没有听清。   林瑾之只好命令那些太监暂时停手,再把楚宴嘴里的棉花拿出来。   “你说什么?”   “凑、凑近点。”   林瑾之只好凑近。   谁知道,楚宴却在他的脸庞落下一个吻。   林瑾之一瞬间暴怒,咬牙切齿的捏住了楚宴的脖子:“事到如今,你还想强迫于我?”   [啊啊啊,主人别再幸灾乐祸了!你为什么要亲林瑾之!]   [嘿,我就皮一下。]   [……]   [皮一下很开心的。]   [……]   林瑾之似乎真想掐死他,楚宴眼底却带上了痛苦。   为什么……这十几年,你都是骗我的。   温暖了我,却又抛弃了我。   一切……都是骗局。   林瑾之快要忍不住掐死楚宴,可最后是理智让他清醒了过来。   楚宴现在还不能死!否则以他和韩铮的实力,压制不住朝中所有的大臣!   林瑾之松开了楚宴,脸色发青。   楚宴低着头,却狠狠的笑了起来,他胸口狠狠的起伏着,每次笑都会撕裂他的伤口。   可他还在笑,无声的。   “你笑什么?”   楚宴没有立马回答,只是沉沉又沉沉的说:“我这一生,难道不可笑?”   林瑾之狐疑的看了过去,才后知后觉的睁大了眼。   楚宴想死,他亲自己,是想激怒自己杀了他。   差点又中了这狗皇帝的计策!   林瑾之更恨楚宴了,他难道想世代忠良的纪家背负弑君的罪名吗?做梦!   他凑近了楚宴:“被这些下贱之人碰是什么感受?那些东西让你舒服吗?”   楚宴眼底的光快要涣散开,朦胧一片。   他早该知道没人会爱他,包括林瑾之的关怀也是假的,充满着利益的脏污。   于是,楚宴偏说:“你试试不就知道,难道以前你雌伏于朕身下的时候……不舒服?”   这些话被那些太监给听见了,林瑾之心底的恨意更浓了。   他到现在还想羞辱自己。   林瑾之唯恐再被这些太监听到更多,吩咐他们下去,独留他和楚宴两人在这里面。   看着这样的楚宴,他满怀恨意的说:“你那里还没被男人真的碰过吧?恶不恶心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年少时,曾真的同情过这个风光霁月的孩子。   楚宴虽然出身卑微,却从小就长得好,相貌出众。他随了他的母亲,清隽的容貌里因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而带了几分艳丽。林瑾之也曾因为楚宴的容貌而多注意过他。   然而这个孩子逐渐长大,还对他做了那种事。   林瑾之的手指插入了楚宴的那个地方,这下子死气沉沉的楚宴忽然有了反应。   他的嘴唇很苍白,似乎被林瑾之这个动作给吓到。   “住手!”   林瑾之偏不。   “那些太监都能用玉势碰你,为什么我不能?”   楚宴用一种林瑾之看不懂的表情看他,眼底的痛苦深极了。   似乎只要楚宴痛苦,林瑾之就觉得心底的恨意少了几分。   然而,他却听楚宴说:“他们都可以,就你不行。”   林瑾之的心头升起一股愤怒。   楚宴宁愿给那些下贱的人碰,不愿意给他碰?   下一刻,林瑾之便覆了上去。   [不得不说林侯爷的想法跟我的美学很相似啊。]   [???]   [给他注入深深的绝望,唯有我可以拉他一把,让他知道,只有我,才能带给他温暖。]   [啊啊啊,主人你怎么可以和林侯爷那种人渣一个想法!]   楚宴眯起眼:[皮一下嘛,无伤大雅,但是小林同学的技术显然不过关啊。]   [……]   [只会这样插插插的,一点都不爽。]   [主人我刚刚给你屏蔽了下半身的感觉。]   [!!!给我解开!] 第2章   一夜无眠。   寝殿里准备了最松软的床垫,踩在上面并不疼。   林瑾之充满报复性的欣赏着楚宴光裸着身体的模样,眼底透着恶意:“这是你给我打造的寝殿,你以前还说这是用来关禁脔的,今天我用它来关你了。”   楚宴咬紧了牙冠,胸口上下起伏。   楚宴抬起头,看向林瑾之,冰冷的吐出了两个字:“骗子!”   林瑾之微怔。   楚宴原本该死寂的眼瞳里折射出愤怒,让那双眼眸熠熠生辉,配合着楚宴现在满是青紫的身体,不得不说……有一种让人凌虐的美感。   林瑾之的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快感来。   他报复到他了,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压在身下,让他也尝到了自己当初一样的滋味。   可是为什么楚宴会骂他骗子?   林瑾之的眉头一皱。   很快韩铮就要回来了,林瑾之只能先退出了这个地方。   他不允许太监给他华衣,就让楚宴穿着犹如优伶一样的纱衣,薄得能看到透出来的肌肤,让他也尝一尝耻辱的滋味。   林瑾之推开了门,正想出去,他却鬼使神差的看向了后方一眼。   那个从不哭泣的人,竟然把头栽到地上,蹭着地上的毛毯,狠狠的发出悲鸣。那是一种悲痛到极点的声音,一副再也无法支撑下去的模样。   望着这样的画面,林瑾之的心口竟然一颤。   林瑾之皱紧了眉头,自己分明是恨他的。   这个人偶尔的示弱,只是为了麻痹他,等他同情的伸过去的时候,再露出最锐利的毒牙。   他不是一向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事了吗?   林瑾之心底沉了下去,推开门走了。   [大坏蛋!做了也不清理!]   [别闹,我刚刚的戏还演得像吗?]   [林瑾之的悔恨值增加了半颗心.]   楚宴眯起眼:[很好很好。]   [主人为什么不拆穿林侯爷?那样林瑾之的误会解除,悔恨值不是一下子就上来了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说林侯爷重生回来的?他怎么可能相信!]   还好原主因为林瑾之没有杀林侯爷,他还是有机会洗白的。   得让林瑾之疼,痛不欲生。抓心挠肺的悔恨,才能消解原主的心头只恨呐。   洗白任务还伴随这种事情,楚宴觉得……   嘻,有意思有意思。   怀疑的种子他已经种下,且看看绝顶聪明的林瑾之如何做吧。   —   没想到,楚宴第二天等来的不是林瑾之,反倒是韩铮。   当韩铮走入屋子里的时候,楚宴发出了一声嗤笑。   韩铮的脸色铁青:“你笑什么?”   楚宴抬起头,身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笑你。”   韩铮的脸色更加难看。   一个阶下之囚,竟然还敢嘲笑他?   韩铮的牙齿咬得紧紧的。   楚宴的眼底带着同情和怜悯:“你那么喜欢林瑾之,还帮他逼宫,到现在他的眼神不还是全都落到我的身上?”   韩铮看见楚宴身上那青青紫紫的痕迹,不由想到了什么。   “瑾之和你做了?”   楚宴似乎自嘲似的轻笑:“又如何?”   又如何……又如何?他现在只想杀了楚宴!   事到如今,为何瑾之还是被这个狗皇帝所欺骗,还看不清形势!   韩铮的表情更冷,他的五官十分冷硬,气势更犹如一把染血的冷刃一般。这样默不作声的样子,充满着杀气的看着楚宴,十分可怖。   [主人你为什么又激怒韩铮!!他可是你情敌!!!]   [别着急。]楚宴眼底的冰冷尤甚,[任务对象是我的,情敌也是我的。]   [……主人你是想?]   [勾引他。]   [!!!]   系统的小心肝吓得不轻,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它分明只是一串数据而已啊!   勾、勾引情敌?   这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给我家小林同学带点绿帽,他就不知道我有多抢手。]   [……]   [皮一下真开心-V-]   主人大大你开心得竟然拿表情卖萌了!   韩铮站在远处,用极其可怖的语气低沉的看向了楚宴:“下贱!”   骂君王下贱?   楚宴身体颤动了两下,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出任何脆弱的事来。   “下贱?那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不成还想仔细观摩林瑾之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不成?”   韩铮心头一噎,分明想挪开眼眸,可他就是挪不开。   楚宴的身体很美,他从不知道这样残暴的君王,竟然拥有这样漂亮到极点的身体。屋内并不算冷,那白色的肌肤上海透着被热气熏出来的粉,宛如含苞待放的桃花似的。   尤其是白玉无瑕上面,沾染了爱欲的模样。   韩铮的呼吸一抖。   昨天林瑾之发狠似的羞辱他,并没有清理他体内的东西。   当触怒的韩铮走进来,掐住他的下巴时,楚宴脱力的没能忍住,体内的东西划了出来。   楚宴的眼底升起几分慌乱,最终满是羞耻的沾染上水雾,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忽然出现了薄雾。   真美。   刚才还咄咄相逼的人,此刻竟然改变了模样,韩铮有些下不去手,还觉得口干舌燥。   尤其是,这个总是一脸高高在上的君王变成如今的样子。   “滚出去!”   “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想命令别人吗?”   楚宴紧咬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滚!”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我就让你喜欢个够。”韩铮拿起了身边的盒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装满了都是玉势。他报复楚宴的方式,就是用这些东西羞辱他。   楚宴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抖得不像话。   那如丝缎的黑发落入韩铮的左手心,韩铮轻轻的掬起一缕,竟然又悄然的蜿蜒至下。   韩铮着迷了,痴怔的看着楚宴。   这个人不是抢走了瑾之吗?他该厌恶楚宴的。   可为什么……?   正当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韩铮,你在干什么?”   韩铮如梦初醒,转过头去,却看见林瑾之的脸色冷淡极了。   因为韩铮的举动,林瑾之的态度果然变了。   林瑾之原本是矜贵的翩翩君子,高雅淡薄,时不时露出的温柔更让人着迷。自从被楚宴强迫留在宫里以后,那种气质偏向于冰冷。   如今,更是刺骨。   就仿佛长满了倒刺的某种艳丽之花,一旦靠近就会被戳得流血不止。   而楚宴却知道,这种转变俗称——黑化。   “瑾之,我……”   “出去。”   韩铮心底慌乱起来,恍惚间看见了楚宴的表情,他朝自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是故意的?   韩铮心底大骇,随之而来的是对楚宴越发的痛恶。   韩铮深吸了一口气,心底意难平。等他最终出去以后,仿佛看见林瑾之到了楚宴身边,狠狠的捏住楚宴的下巴,朝他吻了过去。   韩铮睁大了眼,脸色发白。   这算是什么?   林瑾之不该厌恶那狗皇帝吗?   可为什么,皇帝仿佛成了瑾之的禁脔那般?   韩铮很想把心底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可看着林瑾之亲密的吻向了他,那画面深深的刺入了脑海之中。原本该全部放在林瑾之身上的眼神,不知道为何放到了楚宴身上。   他黑发如墨般的滑落,胸口被吻得青青紫紫,一副疼爱过度的模样。   楚宴的脸色总是苍白的,可他的嘴唇不点而朱,宛如雪地红梅一样,颜色对比得极为强烈。   这幅画面透着靡丽,旖旎,韩铮仿佛被迷惑那般——   瞬间,韩铮就喘着粗气的退出了屋内。   他睁大了眼,脑海里仍旧浮现着那副画面,简直太可怕了。   不能久留,会被深深的吸入进去的!   而这边,楚宴被林瑾之强行吻住。   “嘶——”   林瑾之低声耳语:“很疼吗?”   他这个样子,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温暖聪明的武安侯公子。虽然生在重权的侯府,林瑾之的性子也如松柏淡薄,亦如幽兰高洁,光华内敛。   楚宴一瞬间被迷惑,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   啪——   一声,直接被拍开。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楚宴回过神来,心底宛如针扎那般。   楚宴的手终究无力垂下,在心底对林瑾之——再无爱意。   这样欺骗于我,凭什么我还爱你?   林瑾之将玉势拔了出来,楚宴这个模样简直犹如被锁链缚住的精怪那样,林瑾之只是望了一眼,呼吸便一窒。   林瑾之想起昨日楚宴的话,原本想查查为何楚宴会叫他骗子,可林瑾之却是一无所获。   昨日之后,他到底对楚宴开始牵肠挂肚了起来。   林瑾之挣扎着,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令他嫉妒发疯的事。   韩铮竟然在用这个东西玩弄楚宴?   那一瞬间,林瑾之迁怒了韩铮。   而楚宴碰他的脸时,林瑾之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了吃醋的话来。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楚宴低垂着眼眸,淡然的说:“现在不想让我碰你了?以前不是被朕弄得很爽吗?”   林瑾之脸色一阵扭曲。   “我看你需要知道,昨天晚上艹你的是谁。”   他吻住了楚宴,然后重新进入那个地方。   楚宴在激怒他,就算是这种时候,也没有折断他的骄傲。   那么,就有他——亲自来折。   [主人快别闹了,你每天激怒林瑾之到底是为什么啊?还有主人怎么确定林瑾之会和韩铮闹翻?]   楚宴在心底发出一阵轻笑:[毕竟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自己被带绿帽。]   系统:[……]好像挺有道理?   楚宴啧了一声:[他不动怒,谁动怒?] 第3章   似乎因为做得太狠,又没有清理的缘故。当天之后,楚宴发起了高烧。   林瑾之看着他在床上气若游丝,伸出手去勾住他的发丝。轻轻一下,那一缕墨发便从手心滑落,一点也抓不住。   林瑾之的眼神幽深。   他从不知道,楚宴也有这么美的时候,每一处都勾引着他的心神。   那段时光,是林瑾之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   除了楚宴,没人敢在他面前说。   那是早已经腐烂的伤疤,每次被提及的时候,都会重新渗出鲜血,变得疼痛不已。   林瑾之痛恨楚宴,恨他强迫了自己,恨他关押了林侯爷。   然而看见楚宴这个模样,林瑾之的心底升起了一股报复的快感,这种感觉异常复杂。不知道是不是他压了楚宴,林瑾之总有一种自嘲——看,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不还是被他压在身下?   他要报复,要让楚宴知道他当时的感受。   可看见楚宴这样虚弱的模样,林瑾之忽然心情极差。   他第一次知道做这种事也会使人发烧。   直到最后,林瑾之吩咐人给楚宴洗了澡,重新换上了衣服,让人派太医过来看看。   太医姓名叶,今年不过二十六岁,能当上宫中的太医,在医术上小有所成。   叶太医早就知道如今这皇宫已经在林瑾之和韩铮的掌控之下,战战兢兢的过来给楚宴看了病。等他直到楚宴伤在哪里之后,叶太医的眼眶都红了。   这可是当今天子,就被这群畜生给这样糟蹋了!   “回公子,陛下发烧得太严重,还望公子别再碰他了。”   林瑾之气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太医虽然脸色发白,却还是挺直了背脊:“字面上的意思。”   林瑾之眼底一冷,动了杀意。   叶太医忍不住说:“当初陛下虽然强行让您入宫,可他在碰您之前,还朝我问了许久的话,就是害怕自己伤到您。可如今……你是怎么对陛下的?”   林瑾之微愣,他当时的确没受到什么疼,原来是楚宴在做之前问过太医。   可也……难以启齿。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能为什么?”叶太医咬咬牙,“男子和男子,到底不是正途,那处怎可用来承欢?他是怕您疼!”   ——他是怕您疼!   几个字重重的砸在林瑾之的心头。   林瑾之不由睁大了眼,平生第一次慌乱了起来,觉得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林瑾之原以为,楚宴是看中自己的相貌,还想让他留在宫里钳制他爹。   为什么……怕他疼?   林瑾之最终无力的摆了摆手:“你去帮他看看吧。”   [林瑾之悔恨值:一颗心。]   [这位叶太医真是神助攻,他的说法都让我觉得我从错方变成了对方,口才不错。]   [友情提示:这位叶太医之前受过原主恩惠。]   楚宴在心底闷笑:[不过这样下去悔恨值涨得太少了,而且林侯爷迟迟不出现,得来猛药啊。]   因为叶太医的话,楚宴得以被清理又换上了衣服,不再是之前那身薄得如月光的纱衣。   恍惚之间,叶太医看见了楚宴藏于宽大衣袖里的双手。以前用来作画弹琴的手,已经满是伤痕。微微露出的手腕,一缎雪色的肌肤上,也被铁链勒得青紫。   叶太医甚至能联想到,无数个黑夜里陛下是怎样挣扎的。   不断想从这个犹如笼子的寝殿里出来,拼命想要打开这些锁链。   叶太医给手腕上了药,用白色的布条垫着,十分怜爱的看着楚宴。   陛下未免太可怜了。   叶太医这个样子,让林瑾之更加烦闷。   他不喜欢有谁这样看着楚宴,他分明是个人渣,谈何怜爱?   “下去。”   叶太医手死死握紧,有些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但现在宫中已经被这位武安侯公子掌控。   他,无能为力。   叶太医只能压制自己所有的愤怒,小心的退出了这个地方。   林瑾之坐在里面许久,一动不动:“你分明是个残暴之人,竟也会有人死心塌地的关心着你?”   想起以前的事,他也同情过这个孩子。   林瑾之笑了笑,颇为自嘲,“不,我当初不也是一样的吗?”   只可惜,这份关心被你践踏,强行扭曲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没过多久,楚宴迷迷糊糊的醒来了。   初初醒来时,他的眼眸里藏着懵懂和依赖,似乎完全敞开心扉,仿佛对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信任的人。墨眸之中不带一丝防备,楚宴这个样子看着别人的时候,能让任何人为止沉迷。   下一秒,这眼神变了。   楚宴的理智回来,重新变得戒备、不信任、悲痛。   ——骗子。   林瑾之永远无法忘记楚宴吐出这两个字时的表情。   他,无法不留意。   林瑾之凑了过去,似乎想对他做什么。   楚宴的身体僵直,随后认命的垂下了眼眸。   自逼宫那天,两人始终这样针锋相对。   楚宴性子阴晴不定,为人十分残暴,杀死的宫人大臣不知多少。   林瑾之很迷惑,自己怎么会放不下他。   不过他的身体,真的很让他喜欢。   “你还想对我做什么?”   听见他的话,林瑾之心头震动。   可恶!他差点又要被这个人所迷!   林瑾之眼底微寒:“林家世代忠良,你为何要对我父亲出手?还有,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杀了。”楚宴冷淡的说。   林瑾之青筋凸起,一字一句的问:“你、说、什、么?”   楚宴看向了他:“朕只恨当初为什么没能狠心,连你一并除去,就不会有今日之辱。”   “是啊,我没死,我还活着。可我宁愿你把我杀了!”林瑾之笑了起来,既然楚宴觉得这是耻辱,他就非要给他耻辱。   下一刻,林瑾之凑了过来。   楚宴脸色微白,很想推开林瑾之,奈何现在身上根本就没有力气。   于是两人又做了一次。   不过这一次,倒是做得太狠了一些,楚宴直接脸色苍白的昏迷了过去。   楚宴似乎烧糊涂了,一直在说着胡话。   “骗子……为什么要骗我。”   楚宴的眼角藏入泪水,就连眼梢也带着一抹嫩红,仿佛是伤心得狠了。   如此可怜,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完全不同,让人无端心怜。   林瑾之皱紧了眉头,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怜惜来。   只因为这股怜惜被恨意夹杂,他无法分辨。   楚宴说杀了他父亲,很有可能是为了激怒他。   而他,偏偏就是被激怒了。   林瑾之觉得很累,吩咐人好生照顾他,忽然想查一查楚宴说的骗子是什么意思。   [总算攻破了一角。]   [他开始相信主人了。]   [嗯。]楚宴闭着眼装睡,不过该做的可一点没落下。   咚、咚、咚。   攻破一角之后,就得动用他的能力了。   记忆编织,开始——   林瑾之整个人无力极了,当他走了出去,望见外面的簌簌梨花,风一吹就落了一地,宛如白雪那般。   林瑾之忽然想起了以前,他比楚宴大五岁,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活得根本不想皇子,甚至比畜生还不如。   他身上脏极了,脸也一团污泥,只有那双眼睛熠熠生辉。   “你这狗儿,怎么不爬快点!”   “皇兄,我肚子好饿。”   “等我玩够了,就赏你快吃食。”   “真、真的吗?”   三皇子笑道:“当然是真的。”   他被人在身下当狗骑,因为身体太瘦弱,终于跌倒在地。三皇子呸了一声,从他身上走下来:“没劲,这样就没力气了?我还有些书童陪读没玩够呢。”   楚宴当时的反应,让他永远也忘不掉。   他的黑眸泛着冷意,最后却重新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朝三皇子说:“皇兄,那你记得给我点吃的。”   那天不也是这样的梨花树下,花瓣落了一地么?   林瑾之走不开,被这个孩子给吸引住了眼球。直到最后,慢慢的朝他走了过去。   当时楚宴说什么来着……?   他朝他笑:“你也想玩吗?”   你也想玩弄我,糟践我,和那些人一样吗?   林瑾之心头一紧,轻轻的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袖子里递出一张锦帕来:“擦擦脸。”   楚宴微怔,低下了头。   “不敢擦。”   “为什么?”   “反正也会同样不干净的。”   不干净?   “我从小就在泥里,从来都不干净。”   林瑾之皱紧了眉头。   他看到楚宴轻声说:“没人会给我干净。”   林瑾之的呼吸一颤。   不过那张帕子终究留到了楚宴身边,他没有用来擦自己的脸,反而珍藏数年。   [嘤嘤嘤,好惨!记忆编造的那张帕子怎么办?哪里去找保留了十年的帕子?]   [傻瓜,你主人会忘掉这种关键的事情吗?林瑾之给的帕子没有,但萧宸保留了他过世娘亲的帕子啊。]   林瑾之重新回到了屋子里,看到里面服侍的太监高华似乎眼眶红了起来。   “怎么了?”   “陛下在说梦话。”   林瑾之走了进去,真的听见楚宴微弱的在喊:“荷包……我的荷包……”   他的荷包?   林瑾之想起来了,楚宴身上一直随身佩戴着一个发白的荷包,他珍藏了许久,不许人碰的,连林瑾之也不行。   林瑾之受了记忆影响,难得善心大发的叫人寻找。   因为那是楚宴珍爱之物,并不难寻到。   很快高华就呈了上来。   林瑾之把荷包快要放到楚宴身边,忽然很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珍爱这么多年。   当他打开,才发现——   那是一张早已发白的帕子,和自己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林瑾之的呼吸都带上了疼,胸腔里满是血腥味。   楚宴原来珍藏了那么久?   留于己身,莫敢忘。 第4章   楚宴记忆编织的能力,是跟系统商店兑换的。   他存了好几个世界的经验值,硬着头皮做任务,几次九死一生,一直攒着经验值不肯用,就是想兑换这个能力。   [是的,我亲切可爱又严谨的主人,兑换了这个能力就开始皮了。]   楚宴不由笑了笑。   他只是觉得自己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然后本性就出来了。   不过这东西极其考验精神力和对情绪的把控,在别人完全戒备的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使用的。   所以楚宴来这里的第一步,是种下怀疑的种子,然后瓦解对方的戒备。   为此,他不断激怒着对方,摆出一副我想死的姿态,还勾引韩铮让林瑾之方寸大乱。   楚宴知道林瑾之是个聪明人,他这样脱离常理的姿态,林瑾之自己就会思考这是为什么,根本不需要自己刻意泼脏水给林侯爷。   楚宴打了个呵欠,进入了沉眠之中。   这些天楚宴强打着精神,一直装睡,就是放不下这些事。   如今形势稍稳,楚宴的困意才逐渐上升。   楚宴没心没肺的睡得极沉,可他这个模样却把一旁的人给心疼坏了。   叶太医知道楚宴又昏迷过去了,便到里面为楚宴诊治。   寝殿里面被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绸,地毯也是上好的白狐皮。而躺在那边的人,肤色如雪,墨发如瀑,唇不点而朱。他的容貌十分清隽,可那双桃花眼又为他增添了几分艳丽。   楚宴虽然穿着薄薄的衣衫,却露出了大片的胸膛,叶太医忽然被勾得有些挪不开眼。   他以前因为敬畏,从不敢这样看楚宴。   可现在,叶太医却通过那些存留在楚宴身上的痕迹,知道楚宴被林瑾之如何压在身下。   他的喉头发紧,眼神竟然多了几分燥热。   他们当今的陛下,容貌当真是绝美,连那位早负‘第一美人’盛名的武安侯公子都比不上。   在叶太医靠近楚宴的时候,楚宴就已经醒过来了。这是他几个快穿世界的后遗症,一旦有人靠近自己,他就会全身戒备起来。   只要有人一靠近,浑身都是戏!   楚宴重新睁开了眼,气势已经起了变化。   他满是疲倦的问:“你怎么又来了?”   “臣……臣来为陛下诊治。”   楚宴垂下鸦羽似的睫毛,轻轻的颤抖起来:“反正还会伤的。”   叶太医一听,血直接冲到了脑子里:“武安侯公子怎可这么对您!”   楚宴那个地方的确伤了很多次。   看着叶太医义愤填膺的模样,楚宴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   [他喜欢我。]   [诶!!!]   [这么震惊做什么?]楚宴对自己的系统向来宠溺,他又在心里告诉系统,[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楚宴挣扎起来,朝叶太医伸出了手。   随着他这个姿势,手上的锁链发出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楚宴如同求救那般望向叶太医,仿佛视他为自己的救赎那般。   只可惜楚宴伸到一半,指尖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却因为看见手上锁链而顿住。   楚宴眼底的光在一点点熄灭。   叶太医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珍贵的东西在一点点破灭。   叶太医忽然感觉心痛难忍:“陛下可是要臣帮您做什么事?”   “帮我找一个人。”   “只要陛下吩咐,臣万死不辞!”   “不用你万死不辞,是被我安放在密道里的林侯爷。”   叶太医睁大了眼,而楚宴又小心翼翼的在他耳边说着那些密道的位置。楚宴低声耳语,叶太医的耳朵都红透了,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和陛下靠得这么近。   等楚宴说完,叶太医才郑重的说:“一定完成陛下嘱托。”   [林瑾之自我上次说了骗子以后,这房间里一定充满了他的眼线,我今天对叶太医说的话,估计都要被他听到咯。希望他早点过去跟踪叶太医。]   系统:[主人你又在皮!!]   [谁叫林瑾之这么混蛋,一举一动都派人盯着我,就别怪我下套。]   —   与此同时,林瑾之正和信王周旋,信王是楚宴的皇弟,楚宴信任他,并未防范着信王,还拨了骁勇营给他。林瑾之正在和信王说着话,却偶然听见了下属传来的消息。   他的脸色一变,就连一旁的韩铮也发现了端倪。   “瑾之?”   林瑾之脸色微变,只对韩铮说:“信王殿下,在下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韩铮的眼神一直系在林瑾之身上,这样子颇让信王觉得厌烦。等那位事事俱到的武安侯公子离开以后,信王才把目光放到了韩铮身上:“大将军,不知陛下的伤可还要紧?”   韩铮只能先替林瑾之同信王周旋。   “陛下自围猎受伤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难道信王殿下还怀疑瑾之不成?他可是陛下最亲近的人。”   的确,皇兄平日和林瑾之关系极好。而他也知道皇兄同林瑾之的关系。   信王脸色也微冷了,皇兄一直没有上朝,他也只拥有一个骁勇营,那些人蛮力在行,可打探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在行。   他只能抿了口酒,心顿时沉了下去。   信王深吸了一口气:“先告辞。”   韩铮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等他目送信王走后,韩铮又回到了那个关着楚宴的屋子里。   刚一推开门,外面的冷风就送了进来。他身上因为刚才的宴会沾染了梨花花瓣,那些风吹过他身上,带走花瓣进入到寝殿里面。   里面关着一个绝美的人,见他走过来,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韩铮知道,林瑾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神色匆匆的离开了。   他原以为,林瑾之会来这边看这个昏君。   “你怎么来了?”楚宴的声音很冷,犹如敲冰戛玉。   “陛下受了这等对待,还苟延残喘,微臣敬佩。”   楚宴脸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并不作答。   他发着烧,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因为憋气的缘故惹得自己脸上否浮现了一层薄薄红晕。   韩铮有些痴怔,之前的他分明那么恨楚宴抢走了林瑾之,可为什么……   他走到寝殿之内:“为什么不看微臣?”   “乱臣贼子,污了朕的眼睛。”   韩铮拉起他脖子上的锁链,直接把楚宴从那边拉了过来。   楚宴身上没有力气,就这样跌入了他的怀里。似乎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紧紧的咬住了嘴唇,脸色苍白如纸。   他想从韩铮身上离开,可韩铮就这样拽着他脖间铁环的锁链,令楚宴无法挣脱。   楚宴不想死。   那样的日子他都渡过了,现在同样也不像死。   他可以笑着,让别人玩弄自己。   这样的人,怎么舍得死?   所以楚宴苟延残喘——想活。   “陛下不想看微臣,微臣却想让陛下看我。”   韩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那日之后,林瑾之对他的态度隐隐有些敌视。   就像他……觊觎了原本属于林瑾之的东西似的。   他想为林瑾之报仇,同时楚宴和自己也有仇。   他想报复这个昏君,所以楚宴不愿意什么,他就做什么。   韩铮捏住了楚宴的下巴,力道极重的把他的头转了过来。   楚宴不想看,仿佛这是自己最后的尊严那般。他决绝得不想睁开眼,韩铮在他耳旁犹如恶魔似的耳语:“臣知道有个小太监,之前对陛下有恩的。”   高华?   [高华对我的信任度多少?]   [很忠心,几乎是百分之百。]   “高华……现在在外面?”   “当然。”韩铮嘴角的笑容几近残忍。   在正好!   记忆编制就是得人在场。   楚宴的心里闪过异样,他或许得给高华脑子里植入一段萧宸的记忆。   毕竟这种事他自己说出口,完全没有威力。   锁链发出规则的声音——   记忆编制开始。   他得借高华的嘴说出一些事。   “陛下可想清楚了?”   他想干什么?   没过多久,韩铮就叫下属压着高华走了进来。   高华心里十分害怕,看见陛下被韩铮这样对待,他的眼睛都红了:“你们这群叛贼!放开陛下!”   韩铮毫无所动。   “陛下若不睁眼,高华就没命了。”   楚宴的睫毛微微颤抖起来,唇色苍白得可怕。   他挣扎着,喉咙里仿佛含了一口血,胸腔剧烈的起伏起来,满满都是血腥味。   韩铮使了个眼色,下属就对高华动了刀。   可高华心疼楚宴啊,他宁愿死也不肯开口求饶,也不肯让楚宴知道。   没了自己这个软肋,这群乱臣贼子就折磨不到陛下了。   他的陛下,自小就那么可怜,受了那么多苦……   高华实在不想让陛下再受什么磨难了。   当鲜血溅到楚宴的身上时,他终于睁开了眼。楚宴没想到,自己还在心里挣扎的时候,韩铮就下了手。   他想伸出手,去抱一抱高华,可那边只剩下了一具冰冷的尸身罢了。   楚宴彻底愣在原地,痛苦得身体颤抖起来,连呼吸也忘记了。   没了。   任何关心他的人,都会离他而去。   韩铮笑了起来:“陛下终于睁开眼看微臣了吗?”   “你想做什么?”   “陛下可还记得,因为您幼时的一句话,而杀掉的一位官员?”韩铮低沉的说,“那是收养微臣的义兄!微臣,便是代替义兄,来向陛下讨命债来了。”   楚宴不由睁大了眼,似乎只要一想起那个记忆,就会害怕起来。   他的瞳孔睁大,身体抽搐,显然是魔怔了。   韩铮皱紧了眉头,楚宴不仅是他的情敌,还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是想折磨楚宴的。   可看到楚宴这个样子,他还是微怔。   楚宴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在说什么。   韩铮凑得近了些,却听楚宴一直说着三个字。   “好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这个记忆编织的能力。   前面几个世界楚宴没有,是他小心翼翼凑齐了点数跟系统商店兑换的。   编织必须是真实的记忆,根据慢慢升级,可以逐渐半真半假。   谁让楚宴现在的记忆编制是初级呢,只能改某一个小地方,就比如说那个帕子。   等以后这个能力等级高了……相信我楚宴只会更皮。   这个主角可谓是很放飞自我了。 第5章   林瑾之自听说叶太医去了密道,便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这是皇家保命用的密道,自古只有皇帝一人知晓。   林瑾之一直没能套出口,没想到楚宴却告诉了一个外人。   只要一想到这里,林瑾之的脸色便逐渐变冷,恨意之中夹杂着嫉妒,所以林瑾之根本分不清,也想不到那是嫉妒。   林瑾之这一次无比清晰的感受到,楚宴告诉了一个外人,而不是他。   难道楚宴觉得,他们在最亲密的时候,他也是不能信任的吗?   算了……这种事情,他早已经明白,何须再问?   叶太医走得十分小心,可到底不是练武之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人给跟踪了。   他拐入了竹林里,顺着楚宴所说的地方终于进入了一所废弃宫殿的密道里。   就连叶太医也忍不住称奇,原来这种地方,竟然是有密道的。   叶太医拿着一盏宫灯,周围一直刮着寒冷的阴风,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陛下说,这周围不是死路便是陷阱,复杂得武功高强的剑客都无法走出去,必须得根据他所说的方向走,一步也错不得。   纵使害怕,叶太医也打起精神,好不容易才走进了里面的密室。   “谁?!”   里面有人喊了一声。   叶太医立马说:“是陛下让我来的。”   此话一出,狂风乍起,吹灭了他手上提着的宫灯。里面实在太暗了,只能借着夜明珠不多的光芒,才能隐隐看到路。   那人最终走了过来,用剑抵着他:“凭证。”   叶太医结结巴巴的说了一串不通顺的暗语,听到他的话之后,那人才收起了自己的剑。   “说吧,陛下这次来想知道什么?”   叶太医有些好奇:“陛下什么都没说,只让我过来看看林侯爷。”   “看那个妖孽做什么?”   “就……确认他死了没有。”   那人冷笑一声:“没死是没死,不过又聋又瞎,和死了没什么分别。”   叶太医不由睁大了眼,呼吸急促了起来。   那可是一国侯爷,没有陛下的意思,他们肯定不敢这么对林侯爷的!   陛下……为什么要这样?   “我是影卫统领燕峰。”   叶太医的心底有了几分探究,而燕峰却把最近从林侯爷嘴里套出的事情写了下来,走到里面去把折子交给了叶太医:“这东西你拿给陛下,是林侯爷说的。”   叶太医随他进去,发现里面的光线亮多了,他低下头,分明看到上面用朱红的字写着——   元德四年三月,大将军韩铮于边关叛变。   元德四年五月,陛下派兵讨伐,压制了韩铮。   元德四年八月,陛下雷霆手段取回了兵权,朝中无一人敢说不。   叶太医的手抖了起来,现在才三月,可韩铮却不是在边关叛变的,而是直接把陛下锁在了宫中!   这些……这些和他所知道的事情完全是不一样的。   可上面仿佛预言似的写着这些,而陛下又那么重视,让叶太医不得不怀疑:“你刚才说……林侯爷是妖孽?”   燕峰冷笑了一声:“不是妖孽是什么?之前陛下抓了他,林侯爷说的事情几乎都准了。这样的人,大约是被什么孤魂野鬼占据了身体还阳了吧,否则怎么可能预知这么多事?”   叶太医似乎还要说什么,正在此时,林瑾之竟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叶太医大惊。   林瑾之并未听见他们二人的谈话,只是看见林侯爷眼瞎耳聋的睡在石板上,声音沙哑的喊了声:“爹,儿子来晚了。”   林侯爷哪能听见林瑾之的话,并未有任何反应。   林瑾之身后带了人,他吩咐那些人先把叶太医和燕峰抓起来。   燕峰觉得是叶太医带人来的,脸色难看:“你背叛陛下!?”   叶太医是有苦说不出,可一番争斗之下,他也被林瑾之的人给控制住了。   林瑾之走到一旁,握紧了林侯爷的手,一字一句的在他手里写着:我是瑾之。   林侯爷终于有了反应,身体发颤的问:“真是我儿瑾之?”   林瑾之写着:[是,我来救您了。]   林侯爷老泪横纵,长期的黑暗让他害怕极了。   可偏偏陛下又不杀他,只是这样折磨他,让他只能亲近和依靠燕峰一人。   林侯爷知道,陛下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一报还一报吧。   可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他当真把燕峰当成了依靠之人。   “瑾之,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派人刺杀陛下那么多次,你让陛下将我放出来吧!”林侯爷被关得久了,已经失了理智。   林瑾之见到林侯爷的喜悦顿时一收,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林侯爷。   他的指尖颤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爹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刺杀过陛下?]   可林侯爷却疯疯癫癫,一直在胡言乱语,求陛下不要杀他。   一旁的燕峰看不下去,只说:“陛下没杀你,真是对你的恩典了。就凭林侯爷刺杀陛下的那几次,就足够让你们一家满门抄斩!”   林瑾之睁大了眼,他之前只觉得楚宴是个昏君……要夺权才贬了他爹的爵位。   “我爹刺杀过陛下?”   “哼,假仁假义做什么?”   林瑾之的手都颤抖起来,这样的情况,他信楚宴不可能布置下计策来骗他。   那他……究竟做了什么?   伙同韩铮里应外合,断了楚宴的后路,让他被太监玩弄,还锁在了寝殿里?那个寝殿很特别,是楚宴专门为他打造的,犹如关押他的一个笼子,可楚宴却始终没有把他关进去,反倒是他……把他关了进去。   林瑾之眼底震惊极了,以至于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难怪……楚宴会叫他骗子。   大约是觉得他这个好友欺骗了自己,也参与了刺杀的事。   一股巨大的后悔涌入林瑾之的心头,他就像是被谁打了两拳一样心头生疼。   最后,林瑾之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怎样把林侯爷从密室里接了出来,在安顿好林侯爷以后,他便朝那个地方走了过去。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门是虚掩的,而里面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席卷了过来。   林瑾之看见了寝殿里的血迹,多得根本就清洗不干净。   他恍惚的问一旁的韩铮:“发生了什么事?”   韩铮的眉眼极冷,轻笑着:“不过是杀了一个人,陛下似乎很心疼那个人。”   “谁?”   “好像……叫高华。”   林瑾之的身体更是摇晃了两下,脸色惨白。   高华,他记得高华。   谁也找不到那个荷包,就是高华帮忙找到的。   楚宴那么多疑的性子,却只信高华。对于他来说,高华就像是亲人一样。   出事的人竟然是高华?那让楚宴怎么办?他醒来……会如何的痛不欲生?   林瑾之看着高华,无数个夜晚里,都是高华提着一盏灯,带着楚宴走到他的寝殿。   他曾看过,高华轻声低语的说:“陛下太苦了,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公子……陛下他只是一下子没能想明白,等陛下想明白了,一定会跟公子道歉的。”   那个时候林瑾之只有满心的怨恨,听着这种话只觉得好笑。   楚宴太苦?   开什么玩笑!   只有他杀别人的亲人兄弟,楚宴除了幼时苦一些,长大了何谈苦?更何况,他还强迫自己做了那种事!   可现在,因为林侯爷的事,让林瑾之有些判断不了,楚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林瑾之终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高华的尸体呢?”   “还没死透,就仍在外面了。”   林瑾之转身就想要过去,好歹高华以前是帮过他的。   韩铮微愣:“瑾之?”   林瑾之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韩铮也只好跟了过去,走到里面的屋子,却看见林瑾之在高华面前,悄然的说:“我来了,你可有什么遗言?”   高华的胸腔起伏,呼出的全是血的味道。   他抓住林瑾之的手,满含着眼泪:“公子,别恨陛下……别恨陛下,他只是太孤单,太苦了。”   林瑾之挣脱开他的手:“他苦?可他对我做的那些事,叫我情何以堪。”   高华只是一字一句的说:“陛下,陛下……”   他吐出了一大口的血,似乎想说什么,却完全说不出口。   林瑾之难得发了一次善心,叫人用人参吊着高华的命。   高华终于缓了过来,颤抖的对林瑾之说了一件他藏在心中十年的事情——   陛下之所以那么信任他,乃是自己经常去看望陛下。   他觉得陛下好看,不会和那些太监一起欺负他,还经常给他带着吃食。   高华后来被调到了贵妃身边,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陛下了。   几年后,他按照贵妃的吩咐,给太子殿下送吃食,却意外看见了一幕。   太子抱着七皇子,压在他的身上,亲吻着他的锁骨。   而七皇子的眼神始终空洞,就连被做了那种事也死寂一片。   高华后来才知道,外面都在传太子和七皇子太过亲密,就仿佛是把七皇子当成禁脔来养似的。   而太子,有暴虐之症。   他时常看见七皇子身上被打得满目伤痕。   那明明是尊贵的皇子,活得却不如他这个太监。   当他偷偷给七皇子带药的时候,七皇子却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恶心?”   他虽然轻轻笑着,可却像是哭了一样。   高华忘不掉,心疼得快要死掉,仿佛被谁用刀子狠狠刺破了血肉,正流着鲜血。   “奴才永远不觉得殿下恶心。”   [林瑾之悔恨值两颗星,主人加油!很快就能完成洗白任务了!]   楚宴早就算到了这一步,叹了口气:[哎……要不也一起攻略韩铮吧。]   [!!!]   [你说,我以后只信任韩铮一个,只亲近韩铮一个,林瑾之会怎么样?]   系统想了半天,回答:[估计会气死QWQ,求而不得最惨了。得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我决定皮这一下了,先皮为敬!]   系统:啊啊啊啊,它又说了什么让主人这么兴奋? 第6章   当初和这件事情相关的人,几乎全都被原主杀了。   楚宴只不过把真实的记忆植入了一部分放入到高华脑子里,让他代替自己说出口。   他算得太精明,相信韩铮会留着高华折磨他,便不会真的刺到高华的要害。   果然,高华虽然流了许多血,可韩铮还是留着太医在外面候着,否则给高华的人参怎么可能立马就拿来?   原主之后多疑残暴的性子,是因为少年时曾受过太多伤害。   太子捡到了他,又推他进了地狱。   于是再可爱的孩子,心也被染上了黑暗。   若不是林瑾之,他会黑化得更加彻底。   可偏偏这个温暖自己的林瑾之……也是个骗子。   他的世界开始崩塌,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希望,变成了最后的模样。   听完了高华的话,林瑾之无比震惊的愣在原地。   而他身后的韩铮也听到了只言片语,不由睁大了眼。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带起些许白色的梨花瓣。高华身上都是血,还不断祈求林瑾之原谅楚宴。   林瑾之苍白无力的垂下了手,连忙喊外面的太医救治高华。   高华彻底昏迷了过去,里面被许多人所包裹,林瑾之忽然觉得……他是不是也做了和当年太子殿下一样的事情?   当日的太子殿下,乃是今日的凌王。   陛下最终没能杀掉他,只是把他秘密囚禁到了某处地方。   这件事情被林瑾之知道了以后,他那段时间曾经去探望过凌王殿下。   没想到……这其中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林瑾之从里面的屋子走了出去,看见楚宴睡着的时候都皱紧了眉头。高华对他来说,大约是比凌王殿下还要亲近的人吧。   林瑾之就在寝殿里,这样守了他一宿。   看着楚宴苍白的眉眼,林瑾之忍不住伸出手去勾画。   这个人可真美,当初他递帕子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红绸就铺在地上,楚宴的肤色竟然白得如雪,踩在地上有一种格外靡丽的美感。   楚宴的皮肤很细,衣裳薄得仿佛要从上面滑落下来,只是看着太单薄了……明明没有多久,他就瘦成了这样。   夜色很冷,楚宴沉睡了太久,久到林瑾之都以为他不会醒来了。第二天太阳升起,从窗户外透了一点光进来,纵然是这样,屋内依旧寒冷极了。   楚宴终于睁开了眼,看到守在自己身边的林瑾之,眼底早已是死寂一片。   “凌王殿下,有没有……”林瑾之皱紧了眉头,忽然发现自己问不下去。   楚宴睁大了眼,终于害怕了起来。   仿佛一提到那个名字,他就会牙冠颤抖,犹如惊弓之鸟。   他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林瑾之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而那微弱到极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却让他心疼至极。   楚宴在说:“别打我。”   林瑾之忽然痛到极致,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早在知道林侯爷没死,而又是罪有应得被楚宴关起来的时候,林瑾之的心结就解开了一半。   “陛下……”   楚宴终于回过神来,冷冷的抬起头:“你不是和凌王见面那么多次,问我做什么?问你的凌王殿下去。”   林瑾之睁大了眼,楚宴知道他和凌王殿下见面……?   他的呼吸都乱了几分。   林瑾之想起,楚宴强召他入宫,就是在他去见了凌王之后。   他以为自己背叛了他。   林瑾之忽然想通了所有的一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他到底做了什么?   林瑾之忽然百般的厌恶起了自己,他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怎么想不明白为何陛下对他的态度会突然转变?   分明之前……他视自己为挚友那般,满眼的儒慕。   “上次叶太医说……你仔细问过他男子和男子之间的那种事,为什么怕我疼?”   林瑾之看着他,极想寻求一个答案。   楚宴身体单薄,坐在寝殿的床上,他的手脚都带着锁链,听见林瑾之的问话,忽然朝他露出一个林瑾之看不懂的微笑来。   “因为我爱你。”   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却是砸的力度。   林瑾之身体摇晃,原来他竟然爱他?   仅是这样简单的理由罢了。   楚宴又自嘲的说道:“可我爱你这件事,让我感觉到恶心。从今以后,我便再不爱你了。”   他……爱他?   林瑾之的心底涌出慌乱——   因为楚宴说,这份爱,让他感觉到恶心。   —   林瑾之失魂落魄的出了宫,他有一件事……需要找凌王求证。   一上午策马而行,他终于来到了郊外的凌王府中。   这里被楚宴的人重兵把守,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把凌王看守得严极了,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守将叫做程寒,是楚宴的一名心腹。   见林瑾之策马而来,程寒犹豫着要不要放行,一想起林瑾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他还是叹了口气,朝林瑾之迎了过去。   原本光明正大来见凌王,林瑾之已经做好了动粗的准备。   可对方的守将竟然屁颠屁颠的迎了上来,朝他抱拳:“林公子!”   林瑾之以为他要阻拦自己,咬了咬牙:“让开!”   程寒哪有阻拦之意,直接给林瑾之让了个道:“林公子误会了,陛下曾经吩咐过,只要林公子来看凌王,就让您进去。”   听到他的话,林瑾之睁大了眼,嘴里苦涩一片。   他自诩聪明,可为什么不想想……当天他为何能这么轻易的进去?   傻瓜,果然是傻瓜!   他想要的,已经在程寒这里知道了答案。   林瑾之心里抱着最后一点怀疑,他害怕这些都是楚宴所布下的局。   可程寒的话,却打破了他最后一丝怀疑。   不是的。   谁会把自己弄得那么凄惨,来布下这样的局?   可既然来了,林瑾之便想走进去看看凌王。   寒风吹在他身上,林瑾之忽然觉得极冷。   暮春时节,天气乍暖虽寒,看似温暖,实则寒冷。   林瑾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慢慢的朝门口走了进去。   天气虽冷,却不及他的内心。   自责、愧疚、以及……痛苦。   所有的情绪全数涌了上来,他愤恨着自己为何会做那种事。   可是来不及了,他已经对楚宴造成了伤害。   当林瑾之走进去的时候,那个昔日暴虐的太子在梨花树下抚琴。琴声清雅极了,悦耳动听。若是有外人在此地,大约会觉得凌王是什么高雅的士族公子吧。   林瑾之朝他一拜:“凌王殿下。”   凌王看着梨花,那些白色的花瓣飘飘洒洒,让他有些痴迷。   一如,那个人。   他一笑,当真如同千树万树的梨花绽放,让人痴迷沉醉。   听见林瑾之的声音,凌王才从那些东西里拔了出来,冷淡的应了一声。   琴音被中断,凌王淡淡的抿了一口茶:“林公子怎么也来了?”   林瑾之眼神闪烁:“瑾之今日来,是想问问当初凌王殿下说的话可是真的?”   凌王轻笑了一声:“我说过什么?”   林瑾之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像是急切的求证着什么似的:“凌王殿下告诉我,陛下欲对林家出手!”   “啊……那个孩子。”凌王古怪的笑起来,“他不是出手了吗?”   看到他这个模样,林瑾之才发现自己有多蠢。   他中计了!   “你算计我?”   凌王忽然站起身,刚才还清雅的气质随之一变。他的脸因为嫉妒而变得扭曲:“算计你又如何?他只喜欢你,只对你笑,我嫉妒得快要发狂了。”   “可陛下是你亲弟弟!”   “亲弟弟?”凌王嗤笑一声,他总也以为那孩子是他的亲弟弟,到底没对他下手。可除了那一步,该做的都做了,直到被夺了位,他才发现……那不是他的亲弟弟。   他不是楚宴的亲哥哥,更非皇室血脉。贵妃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偷龙转凤罢了。   但凌王可不会傻到把这种事告诉给林瑾之知晓,他只是淡淡的说:“亲弟弟怎么了?我便是看不得他这样的喜爱你。”   原本凌王算计了他,林瑾之应该觉得挫败。   可看着这样的凌王,他的心底扭曲的升起了一股快感来。   凌王百般算计,楚宴喜欢的人还是他。   “陛下那些伤……是不是你打的?”   凌王的脸色略微僵硬,他早些年当太子的时候,受了许多暗算,身体就自然而然的衰败下来了。   一日,贵妃忽然拿了一些东西过来,让他早些服下。   他被长期服散,那东西会让他的脾气逐渐变得暴躁,身体也开始衰弱。   所以当初那个太子,到最后只是一个失败的暴虐之人,连最喜爱的人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去伤害他。   凌王将手死死捏紧,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中:“你这次来,不会只是想问这些吧?”   “凌王果然是凌王。”林瑾之望着他,“我想问,韩铮义兄的事情。”    第7章   林瑾之对韩铮的心思不是不知道——韩铮对他大约有很深的好感吧。   可林瑾之也同样知道,韩铮造反一半是为了他,一半是为了那位被楚宴害死的义兄。   “你知道这个想做什么?”   林瑾之之前虽为凌王的伴读,和凌王交好。可现在却十分厌恶凌王,因此说出的话也针锋相对:“凌王神机妙算,总不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凌王眼神幽暗,满是厌恶的看向了他。   他越是厌恶,林瑾之就越是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就因为,他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别人奢望的东西。   “韩铮造反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凌王的眼底闪过震惊:“你想做什么?”   林瑾之眼中闪过痛苦:“我已经知道错了,可覆水难收,韩铮不可能会放过陛下。所以……我才想知道真相。”   凌王冷笑了一声,韩铮造反果然有林瑾之参与。   否则,那孩子心已经坚硬得犹如铁石,怎么可能还被别人在背后戳一刀。   “我凭什么告诉你?”   “凌王殿下,你这样陷害我,让陛下以为我背叛了他,说到底你也是自私的人,想必你早已经算到现在的局面了吧,却还是这样施了反间计。”   凌王古怪的笑了起来:“当年温雅的武安侯公子,竟然也会说出这种刺耳的话了。”   他越是针对自己,林瑾之便越是确定楚宴是爱他的。   “我也不再是当年的林瑾之,甚至还对陛下做了那种事。”   “你和他、做了?”凌王的脸色顿时变得可怖,拖着高瘦的身躯,径直的走到林瑾之这边来。   林瑾之虽然被凌王扯住了衣领,脸上的表情却完全没有变:“是,又怎样?”   凌王忽然紧紧的咬住了牙冠,那双眼睛里染上了妒忌。   “他、是、我、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着。   似乎是这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程寒走进来的时候,直接拉出了腰间的佩剑,抵在凌王的喉咙那处:“请凌王殿下放开公子。”   凌王丝毫不惧,转过头去看向了程寒:“我虽被囚禁,却是皇室,你敢拿剑指着我?”   程寒:“陛下吩咐,保证公子安危。”   程寒的话,让对面两个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凌王是尝到了苦涩的滋味,而林瑾之却喜乐参半。   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涩,这种情况了,程寒应该不会说谎。楚宴是真的爱他极深,可偏偏是他自己亲手,把这份爱给破坏。   倘若,当初他没有听信凌王的话那该多好?   当凌王放开了他,林瑾之在程寒的护送之下回了宫中。   林瑾之的心并不好受,一路上始终低垂着头。   上次韩铮已经对高华动了手,他若长时间不在,韩铮还不知道会对陛下做什么。   林瑾之就这样回了宫,还得装作一副对楚宴厌恶的模样,让韩铮放松警惕。   他看到里面的那些太监似乎又因为韩铮的命令,想要拿玉势做什么事,林瑾之忽然悲痛难忍:“你们在做什么?”   “这……是大将军让我们……”   林瑾之眼底浮现冰霜:“滚!”   太监们被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告退。   林瑾之从寝殿里走了进去,看见被锁链绑住的楚宴,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无比复杂,可唯有一点林瑾之确定——他愧疚极了。   楚宴似乎感受到他来了,依旧死气沉沉。   在他心底,林瑾之和韩铮都是一样杀掉高华的人。   林瑾之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愧疚和伤痛,走过去小心的为他打开了脚上的锁链。   楚宴的四肢和颈部都有上锁,其中一把钥匙在他这里,另外一把钥匙在韩铮那里。   这个寝殿以前是楚宴为他打造的,楚宴一直威胁他说会把他关到里面。到头来他都没舍得那么做,现在想想看,楚宴大概是为了吓唬他罢了。   楚宴看着林瑾之蹲下去,为自己解开这些锁链,眼底终于带上了几分疑惑。   林瑾之想干什么?   他不是……厌恶他吗?   楚宴的心沉到了谷底,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相信这个骗子。   他常常做的事,就是先带给他希望,最后又亲手推他去悬崖,让他坠入万丈深渊。   林瑾之不是想救自己,而是为他深深的折辱他。   等脚链被打开,韩铮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林瑾之原本还想跟楚宴说说话,可韩铮的到来却让他身体一僵。   “瑾之,你打开锁链做什么?”   林瑾之站起身:“当然是为了更好的报复他。”   韩铮眼底已有了疑虑:“真的?”   “当然,这个昏君对我做了那种事,我堂堂男儿受他这样欺辱,自然得一点点的折磨他。”   林瑾之在说这话的时候,用余光看见楚宴的脸色苍白极了。   他的心里忽然很痛,仿佛被谁用针扎那样。   原来楚宴觉得痛,他只会感觉到更痛。不过为了让韩铮放松警惕,他不得不这样说。   听了林瑾之的话,韩铮这才点了下头:“信王那边不太好应对,我先过去了。”   “好。”   等屋内又只剩下了林瑾之和楚宴两人,林瑾之却不知道从何解释。   “陛下,我……”   “原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先对我好,再推我去深渊,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我早已习惯。”   早已习惯?   这种事情,可能习惯吗?   林瑾之的心忽然疼得说不出话,而楚宴下一秒的动作,竟让林瑾之越发僵硬。   他推到了自己,压在他的身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就这样紧盯着他。   林瑾之心里自嘲起来,是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被楚宴压也算罪有应得。   林瑾之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对方的手轻轻的解开了他的腰带,林瑾之心里更加绝望。   他告诉自己,这是自己该受的。   虽然是林家先对不起楚宴,可楚宴压在他身上做的那些事情,不会让林瑾之感觉到甜蜜,反而是深深的阴影和恶心。   他强力的克制着自己,让自己别推开楚宴。   不久之后,他发现自己那处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林瑾之震惊的睁开了眼,却看见楚宴眼梢带起了几分艳丽,那眸子里满是水雾和迷离。他身上的衣衫很单薄,衣服滑至一半,露出了大批的肌肤,让他看着犹如吸食人精气的妖精似的。   林瑾之的喉头滚动了起来,看着眼前这样的美景,呼吸都乱了。   他以为楚宴是想……   可没想到,竟然会成这样。   楚宴的嘴唇很白,朝他自嘲的笑起来:“你看,我又在强迫你,又在强迫你同我做这种事……你怎么会不恨我?”   林瑾之的呼吸凌乱,因为太舒服的缘故。   “瑾之……”楚宴的嘴唇里吐出的是犹如情人一般的低昵。   林瑾之第一次觉得,他的名字有那么好听。   “不舒服吗?”   楚宴自嘲的牵唇一笑,他朝林瑾之伸出了手,手上的锁链轻轻作响。   林瑾之注意到放在自己侧脸上的手冰冷极了,宛如死人那般。   可他的身体却那么温暖的包裹着他那处。   “为什么这么做?”   “我恨自己,为什么无法对你下手,为什么还在……”喜欢你。   楚宴的唇色极白,隐忍不住的吐出一口血。   鲜艳的,滚烫的,直接喷到了林瑾之的胸口。   林瑾之的眼眸狠狠一缩,想要触碰那个人。   而楚宴的身体却摇晃了两下,单薄的身体直接倒入了林瑾之的怀里。仿佛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墨色发丝迤逦而下,全都散在他的胸口。   而楚宴,却死死的闭上了眼。   林瑾之睁大了眼,心头狠狠颤抖起来:“醒醒……”   楚宴这个样子,仿佛在告诉林瑾之——   你不是要报复我吗?   来啊。   你所有的报复,我全都接受。   [林瑾之悔恨值:三颗星。]   [好不容易憋出一口血,容易吗我?!下次能不能来个吐血服务组合了!]   [没有那种组合,主人请靠自己的演技……而且,主人刚好吐在林瑾之的面前。]   楚宴笑嘻嘻的说:[是啊怎么了?这个画面一定让林瑾之痛不欲生,悔恨至极,而且还一辈子忘不掉,放不下,永远的念着。]   [!!]这个人到底要算计到什么地步啊!   [你现在是不是在心里吐槽我算计太多了?]   系统声音一个哆嗦:[没有的事!]   [这个画面讲究的是要吐得凄美,特别是要有个楚楚可怜的劲儿。]   系统忍不住想吐槽,什么叫吐得凄美?   [主人,我们做个佛系可好?]   [什么佛系?]   [都行,可以,没关系,总之不皮。]   楚宴:“……” 第8章   楚宴病重,不肯接受任何太医的诊治。   所有的太医都在告诉林瑾之,这次是楚宴自己没了求生欲。   林瑾之心头发颤,抓住太医的衣领:“没了求生欲是什么意思?”   太医硬着头皮回答:“就是,不想活了。”   林瑾之呼吸都沉重了起来:“救他!陛下活着,你们就活着,懂我的意思?”   太医纷纷脸色苍白的低下了头,纷纷围着楚宴,开始了救治。   林瑾之站在一旁,窗户被开得很大,能从这边望到院子里的梨树。   那么白,就像是下雪了那样。   林瑾之不由微怔。   楚宴那样的人怎么舍得死呢?   他可以在凌王那边委屈求全,他可以笑着吃下那些残羹冷饭,他的求生欲分明那么深。   就连,被关起来,被韩铮下令,让那些太监玩弄都没有放弃。   为什么想死?   只要一想到此处,他就心痛难忍。   他何等聪明,一瞬间就想起了高华。韩铮对高华动了手!楚宴才变成这样的!   林瑾之睁大了眼,像是抓到了最后一缕希望那般。   林瑾之去了那边,高华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只是因为伤口太深现在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只是高华此刻看林瑾之的表情完全变了。   高华之前苦苦央求着林瑾之原谅陛下,现在看他的眼神满是厌恶。   高华做的是太监总管,又与人为善,许多消息都可以借由小太监传达给他。   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你病好以后,我就带你去看陛下。”   高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抖高:“公子,以后请你不要在陛下面前了。”   林瑾之皱紧了眉头:“放肆。”   这个太监,总是在他不愿意同楚宴在一起的时候,不断劝他妥协。现在他想和楚宴在一起了,高华又各种阻拦。   总是与他唱反调!   可高华还是要说:“陛下那样的人,怎会突然不想活了?公子难道没想过吗?”   林瑾之睁大了眼:“……为何?”   高华痛心无比:“那都是因为你!”   因为说得太用力,高华的眼里都泛起了眼泪。   林瑾之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却一个字也没有说话,全数吞在肚子里。   高华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像是针一样,刺在心头,拔也拔不出来。   他若是狗血淋头的骂自己一顿就好了,可高华非要提醒他,楚宴之前有多么爱重他,有多么关怀他,当他是黑暗之中唯一的那抹光。   这让林瑾之觉得,自己仿佛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样,久久无法从疼痛里回过神来。   “你……好好休息吧。”   林瑾之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外面下了一场大雨,一时之间让好不容易积攒的暖气消散。   外面的房间冷极了,待在那个地方都觉得瑟瑟发抖。   竟然没有奴才来为他添一块炭?   林瑾之不由恼怒:“那可是当今的陛下,你们怎可这般苛待于他?”   太监们被吓得立马跪了下去,不敢说话。   之前武安侯公子和大将军不是那样对待陛下吗?怎么还为一块小小的炭发愁?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奴才们这就为陛下添炭!”   林瑾之捏白了手,径直的走到了寝殿里,把楚宴单薄的身体抱了起来,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取暖。   楚宴一直在睡,脸色极其苍白。   林瑾之眼眶都缀满了泪水,此刻当真是悔恨极了。   “陛下,别睡了。”   他知道,陛下当年也许过得还要凄惨吧,会不会大冬天都没有一块炭?会被会在某个角落里冷到瑟瑟发抖?   那些林瑾之都无从得知,只是……楚宴此刻的身体真的好冷,自己怎么暖都无法将他暖和起来。   林瑾之真的害怕起来,楚宴会这么死掉。   明明……他还没从韩铮那里骗到钥匙,为他解开手上的枷锁。   等太监们终于搬来了炭火,林瑾之才冷漠的朝他们望了过去:“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否则你们谁也别想活。”   太监们给吓了一跳,朝林瑾之跪下来:“诺。”   周围终于暖了起来,林瑾之放开了楚宴。   他有一件事情得去做,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昨天在密室里救出了林侯爷,可林瑾之却发现林侯爷神色恍惚,长期只与影卫统领燕峰一人说话。被他救出来以后,也极其害怕他人,除了他和那个燕峰,没人能靠近得了林侯爷。   一旦靠近,林侯爷就会大吵大闹的发疯。   等林瑾之回了府中,里面被布置得很清幽,入门便是长廊,周围栽满了垂丝海棠,三月正是开花的时候。一簇簇的粉落到里面的走廊里,显得格外诗意。   一推开门,林瑾之就看见了林侯爷又在发疯。   林瑾之眼里极为不忍:“你为何不看着我爹一些?”   燕峰充耳不闻:“我是陛下的奴才,不是这老贼的奴才。”   一听他称自己爹为老贼,林瑾之眼神更冷了:“注意你的言辞,什么老贼?”   燕峰闷哼一声:“不是老贼是什么?”   然而这段时间,燕峰听叶太医说起陛下在宫中的遭遇,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那可是他燕峰的主人!当今的陛下!   被这样羞辱,陛下心里定当是痛不欲生的啊。   燕峰本以为林瑾之带他和叶太医回府会杀了他,可最近林瑾之却并未对他动手,这不禁让他有些疑惑。   林瑾之走到了林侯爷身边,小心的牵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着字:[爹,我回来了。]   林侯爷的情绪稍微有些镇定:“真、真是瑾之?”   [是我。]   林侯爷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又满是惊恐的甩开了他的手。   “你才不是我儿子!陛下把我关起来了,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放我出来!瑾之不可能来见我的!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林瑾之满眼的痛苦,那些疼痛就仿佛密密麻麻的藤蔓一般缠绕紧着他的心。   “爹……”   林侯爷耳聋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竟然朝林瑾之跪了下去,老泪横纵:“陛下,您是陛下对吗?我错了,我不该暗自教导瑾之让他刻意接近您!”   林侯爷的话,让林瑾之犹如雷击一般愣在原地:“让我接近陛下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燕峰看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惺惺作态,简直令人作呕!”   林瑾之抬眸朝他望了一眼:“到底什么意思?你们瞒着我什么?”   燕峰觉得今天林瑾之在跟他做戏,毕竟这个林瑾之卑鄙阴险,十分可恶。   见他不说话,林瑾之又想起了远在宫中的楚宴,心里更加慌乱。   仿佛有一件事,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他。   “陛下……为何叫我骗子?”   “你不是骗子,是什么?”燕峰沉沉的说了一句。   似乎想不通,燕峰似乎终于忍不住,朝林瑾之破口大骂,颇有一种老子不要命的架势。   “林侯爷可亲口承认过,他要让您成为陛下心底最特殊的存在!要把陛下推入绝望,让您成为他心底的温暖!这样陛下就不会对你出手,对林家出手!”   林瑾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对方只当没看见,还在继续说:“当初陛下被带给凌王,也是林侯爷的安排!他分明知道凌王长期服散,脾气残暴,还是把才七岁的陛下送了过去!”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林瑾之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林瑾之眼底满是不可置信,陛下是被他爹刻意安排着去送给凌王的,他作为凌王伴读,自然会时常看见陛下。   而且,林侯爷不止一次告诉他,七皇子很可怜,让他多去探望七皇子。   林瑾之的眼底闪烁着痛苦,喉咙里发出低吟,就像受了伤的野兽那般。   他爹竟然抱着这样的想法!   如今林瑾之终于懂得了,为什么楚宴会叫他骗子。   他喜欢自己啊,如此喜欢,就连受了那种事情,还是无法忘记喜欢他。   他忽然想起,那日楚宴说的那句话——   “那些太监都能用玉势碰你,为什么我不能?”   “他们都可以,就你不行。”   林瑾之的喉咙里有腥甜涌出。   他闷闷的咳嗽起来,竟有鲜血从他嘴角滑落。   他们都可以,就他不行。   那不是因为憎恨,而是觉得自己太脏,不想让他碰他。   林瑾之惨笑了一声,这样的事,换成是他会如何?   大约,恨不得拆那人的骨,喝那人的血,把他大卸八块,都无法卸心头之恨。   一句骗子,岂不是便宜了他?   陛下该狠狠报复他,对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   “我今日回府,是想带叶太医回宫去看看陛下的。”   林瑾之的声音沙哑极了,痛苦的看向了燕峰。   只是这一眼,他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林瑾之带着叶太医连夜回宫,一路上狠狠警告叶太医:“见了陛下,什么也不准多嘴。”   “诺。”   叶太医经过这一遭,已经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么渺小。   林侯爷多年来训练的死士和食客都被林瑾之所掌控,他真的太没用了。   当林瑾之推开了门,忽然看见昏黄灯光的那处,有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那处。   他的背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美得不似真人。   林瑾之极度贪婪的看着他的眼,还以为楚宴再也不会醒来。   他走了过去:“陛下,我带叶太医来看你了。”   楚宴在看见叶太医的时候,脸上无悲无喜,并无半点情绪。   他什么反应也没有,让林瑾之心底更慌。   直到最后,他听见楚宴说:“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林瑾之睁大了眼,站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楚宴被伤害到……已经不再相信他了,但凡零星半点的温暖,他都抱着怀疑,不敢靠近,唯恐伤了自己。   林瑾之垂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当然是你死了会很麻烦,朝堂上下都会动摇。否则,谁管你的生死?”   楚宴刚才戒备的样子才和缓了下来,仿佛待在这样的疼痛里,才能让他安心。   他害怕自己又把持不住,会对林瑾之心软。   “高华没有死,不过你不让叶太医诊治,我就不保证他是否能活了。”   “高华……没有死?”   楚宴眼底的光芒一点点亮起,最后楚宴狠狠的笑了起来,他朝叶太医伸出了自己的手腕,“帮我治吧。”   叶太医低着头,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在一片寂静之中,楚宴垂下了眼眸,他的眼底闪烁着算计。   太子的事情,是原主自己报了仇。   而接下来的仇,交给他来报。 第9章   林瑾之发现,近来的楚宴乖了许多。   他收敛了自己的锋芒,不再如往日那般残暴,却犹如小时候那样,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林瑾之心里更痛。   知道真相的林瑾之,更愿意让楚宴如往常那样,而不是这个样子对他。   楚宴大概把他当做了凌王之流,想必他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就是这样仔细小心的吧?   林瑾之现在只想对他好,温柔的看着楚宴:“张嘴,喂你吃点东西。”   楚宴眼底浮现戒备,挣扎了半天,却还是张开了嘴。   林瑾之看着他吃下了自己的东西,更加开心,心也不由柔软成了一团。   “再来一口。”   他就这样一口口的喂给楚宴吃,一时之间气氛温馨而融洽。   “陛下,韩铮那样憎恨你其实是因为他义兄的缘故,你可还记得当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宴正吃着,脸色骤然发白。   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仿佛一提起这个话题就会变成这个模样。   林瑾之吓得连忙放下了碗,想要安抚楚宴。   可没想到,碗没有放好,在慌乱之间竟然直接碰掉落在了地上。   里面的粥也撒了出来,楚宴仿佛魔怔了似的,看着地上的那个地方,呼吸都紊乱了。   他做了一件,林瑾之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楚宴蹲了下去,用手去抓着那些撒掉的粥,似乎是想吃。   林瑾之害怕他被烫到,连忙拍开了他的手。   楚宴眼底完全是一片空洞,身体在发抖:“皇兄,我不是故意把粥撒了的。”   “陛下?”   “不能用手抓,得……得用嘴。”   他趴了下去,作势要吃。   林瑾之的眼眸狠狠一缩,连忙把楚宴抱在怀里:“没事了,撒了就撒了,没事了。”   林瑾之发现,被他抱在怀里的楚宴仍旧在发抖。这样的楚宴让他心疼至极。   他是在害怕,却努力的笑着。   林瑾之在这一刻几乎恨透了凌王,楚宴做得那么熟练,这一定就是楚宴小时候的日常了。   凌王不是把他当成人,而是狗一样在对待。   高兴了丢两根骨头,不高兴了拳打脚踢。   林瑾之痛苦得呼吸都急促了,想杀了凌王的心都有了。   可心里有个声音,却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自己做了和凌王同样的事情。   凌王是伤害楚宴的身体,他伤的却是楚宴的心。   他遍体鳞伤,毫无反抗之力。   就像一个光裸着身体走在大雪里的人,孤独无助,茫然至极。   “陛下乖,我会夺回你的一切,到时候再来赎罪。”   [林瑾之悔恨值四颗星。]   [可算要完成了,但得压一压。]   [???]   [韩铮那个情敌我还没攻略下来呢,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主人刚才吓了我一跳,怎么突然这个样子?]   [嘿嘿嘿,临场发挥,临场发挥。要不是林同学上道,我就得吃地下的东西了!]   [主人真的要吃?!]   [你以为我是谁?我很由为艺术献身的精神的!]   [……]佛性三连、佛性三连。   他皮任他皮,清风拂山岗;他演任他演,明月照大江!   横批:戏精本精。   —   林瑾之开始暗中说服那些归附韩铮的大臣,让他们及早回头,又暗自通知信王,时刻准备救出皇帝。   虽说硬来也行,但林瑾之不太愿意伤到韩铮,他毕竟是他的挚友。   所以,林瑾之只好用这个法子。   这些事情韩铮全都不知情,日子渐渐过去,韩铮又一次从黑暗里苏醒了过来。   他蜜色的胸膛大口大口的喘起了气,冷汗润湿了他的发丝。   韩铮咬牙,朝床上狠狠一锤,他的武力超凡,这样一个动作,竟然直接弄垮了床榻。   他恨自己,为何在梦里也梦到了昏君因为情动而旖旎的模样。   一想到那个梦,韩铮口干舌燥了起来,他的眼底是深深的痛恶。   这不仅是对楚宴的,还是自己。   韩铮重新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借着月色推门而出。外面的梨花已经全数开发,隐隐有凋谢之势,走过梨园还能惹上一身白如雪的花瓣。   韩铮走到了屋内,借着皎洁的月光打量着里面的楚宴。   楚宴腿上的锁链已经被解开,只余了脖子上和手上的锁链。那把钥匙在他身上,没人能拿得走。   待自己清理的宫中势力,接手了萧国的一切,再把这个昏君斩于剑下。   他们在边关誓死保护萧国,昏君却在宫中享受荣华,甚至还害死了抚养他的义兄。   韩铮知道自己不能再看,可眼前的一切都那么让人挪不开眼。   正在此时,窗外有鸟儿飞了进去,就站在寝殿外的栏上。   楚宴从梦中惊醒,看见那只小鸟,忽然就愣住了神。他小心的走到一旁,掰开了桂花糕的细碎,放在手心里,似乎想喂那只鸟。   楚宴慢慢的靠近了它,把手太高,丝绸的里衣就这样滑落下来,露出洁白纤长的手臂,真是一缎柔软的雪色。   他的眼底满是希冀和温暖,小鸟也被食物吸引,飞到他的手心去啄。   楚宴那平时总不爱笑的脸上,竟然缓缓的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窗外皎洁的月光透了进来,犹如朦胧的纱那样。他的笑容如此美好,没有半点杀意和憎恨,只余下安宁。韩铮就这么看着,心口咚咚的跳了起来。   那一刻,当真美得惊心动魄。   [韩铮竟然不进来找我,亏我之前白天的时候还给一只鸟儿做了记忆编制,让它每天晚上飞进来玩玩。]   [主人……记忆编织不是这么用的!]   [我就塞了一段我救过它的记忆而已~而且这画面多美?哪个男人看了不动心?]   [……]   [就算是做阶下囚,我也要美美美!]   [你别是这画面其实是做给林瑾之看的?今天碰巧撞上了韩铮?]   [嘿~]   不要以为你卖萌就能糊弄过去!   系统觉得自己的心真的太痛了,正当此时,没想到韩铮真的走了进来。   楚宴兴奋了,可决不能让韩铮看出来!   在看见韩铮的脸时,他又重新带上了几分淡漠。那只鸟儿也随之而飞走了。   韩铮有钥匙,直接开了里屋的门。   他语气极其可怖:“为什么,你能对一只鸟儿那样温柔,却对人那么残忍?”   楚宴抬头看他:“残忍?那又怎样?”   韩铮气急,此刻真的想杀了这个草菅人命的昏君!   他恨自己,为什么还梦到这种人,简直恶心!   韩铮的眼眶赤红,手上青筋凸起,看着那纤细的脖颈,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如陛下之人,竟然也有人挂念,信王可来了宫中好些次了。”   “你想说什么?”   韩铮冷笑了一声:“也许陛下觉得人命如草芥,那些陛下不认识的人,都可以随便杀害。被五马分尸,生生被马儿扯断了四肢,最后是头颅!”   楚宴冷眼朝他望了过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陛下心里清楚。”   他的确清楚……因为数年来受此刑罚,据他所知就只有一个人罢了。   楚宴脸色发白,每每想起那个画面都会梦魇。   数年之后,仍旧不散。   见他沉默,韩铮又在他耳边轻声低昵:“若是,信王殿下受到了这样的刑罚,陛下就不会觉得那些畜生的命比人命珍贵了。”   楚宴的身体一僵。   韩铮满意的看着他这个样子,末了又补了一句:“……高华未死,陛下不也一样爱重他的命吗?我倒想查查,为何陛下对一个阉人那般温柔。”   “你!”   韩铮笑了起来,那冷峻的眉眼也多了些柔和。   直到最后,他退出了这里,人影渐渐走远。   寝殿里又只剩下楚宴一人,月光格外清冷的照在他的身上,楚宴的脸上满是无措,直到最后,他低声自嘲的念了一句:“这样锁着也好,真累……累到想要永远闭上眼。”   或许是认为韩铮已经走远,他才这么说。   可韩铮习武多年,细小的声音也能听得见,再加上他现在只在门外罢了。   韩铮忽然回望了屋内的楚宴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极其苍白,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两下,回到那边的时候,走得艰难极了。   一步一步,仿佛地上是刀山火海,针在扎着他的脚那般。   他把自己放置于肮脏处,不再期待干净了。   于是,深陷此中。   以铁栏作锁,于心田,不得出。   作者有话要说:  楚宴:韩铮今天被美哭的同时,被虐哭,计划通~! 第10章   韩铮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只是……沉重到极点。   为什么越是见到楚宴,他就越来越对他产生出同情的心思?   韩铮借酒消愁,不断的劝诫自己想想被冤枉死的义兄,内心一片苍凉。   他开始查楚宴的事,只是楚宴登基以后,把知晓那些事情的宫人全都杀了个遍。   韩铮查了几日,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现在还活着的凌王,陛下杀光了那些人,却独独留下凌王,幽禁在一处别宫。   韩铮去了那处地方,他武功高强,就算外面守着那些人,韩铮也轻易的翻墙而入,没被其他人发现。   凌王一身简单的麻衣,却不掩起高贵的气质。见韩铮而来,他轻声问道:“你是……?”   韩铮眼神微闪:“凌王殿下,在下韩铮。”   “原来是大将军。”凌王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大将军悄悄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可隔得那么远,给韩铮的感觉就像迷雾里看花那样,逐渐分不清。   “想必殿下已经猜到了吧。”当日凌王因为服散,性格暴躁,却没有被先皇废除太子之位,乃是因为凌王政绩不斐。   他虽然被关到了别院,也只是暂时。   这只猛兽就算被拔掉了獠牙,依旧是猛兽。   凌王微微颔首,请他坐下,两人就这样谈了一下午。   回到宫中的时候,韩铮脸色极差。等他又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楚宴所在的宫殿,看见林瑾之眼神柔和的抚摸着楚宴的脸。而楚宴就这样沉沉的睡着,周身都笼罩着一层阴霾似的。   韩铮觉得刺眼,忽然又想起了凌王今日而言。   他皱紧了眉头,最终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对林瑾之留了个心眼,开始查起最近的事情。   没想到结果让韩铮大为震惊,宫中布局已乱,林瑾之似乎在策划着什么事。   他脸色铁青,狠狠咬牙:“果真如凌王所言,瑾之心软了……!”   在这样下去,那昏君自牢笼而出,后果不堪设想。他不要紧,可这些从边关跟着他的兄弟呢?   韩铮眼底闪过痛苦,最终决绝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联合凌王,拔除林家势力。   —   让林瑾之很是欣慰的是,最近的楚宴会乖乖吃饭了。   他一口口的喂着,而对方也一口口的吃着。   他们没有互相针对,这样的日子对于林瑾之来说就像是在做梦那样美好极了。   林瑾之忽然问道:“陛下想出去看看吗?”   “我被这样锁着,能出去?”   楚宴错愕的抬起头,黑眸之中带着几分疑惑。   林瑾之知道他怀疑自己,原本欢愉的心情在此刻沉寂了下去。   是他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出言想要关心楚宴。   林瑾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不必在意。”   楚宴的声音很哑:“你又想做什么?”   林瑾之发现他的声音,不由皱紧了眉头。等他仔细望过去,才发现戴在楚宴脖颈的铁环处有勒痕,林瑾之的眼神一凛:“这……”   楚宴慌乱的低下了头,瞥开眼用手挡住那个地方。   林瑾之眉头更深:“谁掐你?”   楚宴不愿意说,甚至故意隐瞒,否则也不会故意拿铁环掩盖勒痕了。   林瑾之心头大怒:“到底是哪个奴才!竟敢这般!”   楚宴用极其复杂的眼光看向他:“除了你们,还会有谁?”   林瑾之的怒火一收,呼吸凌乱。   他做过这种事……没想到韩铮也……   林瑾之有些说不出话来,可胸口却隐隐发疼。   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楚宴也不想在上面继续纠缠。他抿着唇问:“高华怎么样了?”   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之中,唯关心高华罢了。   林瑾之觉得更疼,这些日子为楚宴做了那么多事……甚至动用了林家所有势力,没想到楚宴依旧只关心一个阉人。   林瑾之多想楚宴那双眼眸能重新落在自己身上,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关心也好。   可心头另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他,这是他自己不珍惜。   林瑾之的手垂了下去:“高华……恢复得不错。”   楚宴松了口气那样:“那就好。”   林瑾之有些不想待在这里了,逃跑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现在什么也别想……去凌王那里问出韩铮挚友的事情最重要。   出宫前,林瑾之看见了正在御花园的韩铮。   “瑾之,你要出宫?”   “嗯。”   韩铮低垂着眼:“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谈谈了……”   林瑾之急着见凌王,不欲与他多说。可见韩铮这样,林瑾之不由皱眉:“你似乎有话想跟我说?”   韩铮张了张嘴:“你现在对陛下是什么感情?”   林瑾之微怔。   “欢喜,还是厌恶?”韩铮似乎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林瑾之知道不能暴露,只回答:“自然是厌恶!”   韩铮终于收起了自己最后一丝真挚和信任,朝林瑾之笑道:“我知晓了。”   林瑾之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的出了宫。   没想到去别院的时候,林瑾之才发现程寒的人死在了别院门口。正当他要回宫的时候,程寒才满是鲜血的朝他伸出了手。   “公子……”   程寒的口中满是鲜血,林瑾之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撑住!陛下不会想让你死的!”   “公子……我有事要告诉你。”   程寒眼看着自己快要死了,一直有一件事情哽在心头无法吐出。   他的脸上满是鲜血,手一直揪着林瑾之的衣服,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也想把那件事情告诉林瑾之。   身下满是血腥味,程寒狠狠的咳嗽了起来,最终用微弱的声音讲述了那日的事。   原来,程寒是凌王埋在楚宴身边的人。   自楚宴登基所有关于凌王的人都死了,唯有他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韩铮义兄……不是陛下之祸,咳咳,乃是凌王。”   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待说完最后一个字,终究闭上了眼。   林瑾之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联想起今日韩铮的异常,心头终于大骇。   陛下有危险!   他把人放了下去,为他合上双眼:“……多谢。”   只是如今,林瑾之害怕到了极点,凌王的人马却行动了起来,掳走了林侯爷。   作为武安侯的林侯爷有调动一支禁军的能力,而林侯爷被削之后,这股势力就自动落到了林瑾之手里。陛下并没有夺走这个,也算是万幸。   林瑾之早就布好了这步棋,在韩铮和凌王联合起来的时候,林瑾之就领着他们杀回了宫中。   大火连绵,足足烧了一夜。   混战一夜,三方势力却因凌王占领了碧煌宫而截至。   凌王中途叛变,想必目的就是为了去见楚宴。否则以他终身被囚别院,如何能再次见到陛下?   韩铮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竟然被凌王背叛,昨夜一直都是他们兄弟冲在前头,所以和武安军作战的大多也是他们兄弟。   失去凌王那股势力支持,韩铮已穷途末路。   等林瑾之满身染血的走过去的时候,韩铮才冷笑起来:“你要杀便杀。”   “韩铮,你是我的挚友,我不会杀你。”   韩铮紧紧的咬着牙:“不杀我?我情愿你杀了我!我们当初约好一起向昏君报仇,可你做了什么?爱上那个昏君?”   林瑾之的眼底闪过可悲:“我们都被凌王利用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林瑾之抿着唇,“是我小瞧了凌王,从我私自去见他,这件事情就已经开始被凌王算计了。他要借你我之手,想要杀了陛下!”   韩铮微愣,似乎在判断林瑾之话中的真实。   武安军死了一半,他无力再抵抗凌王的人马。而韩铮若不和他合作,陛下就真的有危险了。   林瑾之不得已,讲出了当年的事。   在听程寒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他终于懂得了为何陛下不说,凌王也不说。   他听见了……也不想说。   “韩铮,你听着!你的义兄不是陛下杀的!”   韩铮眼底闪过震惊:“何意?凌王明明跟我说……”   “无论他跟你说什么,都是想欺骗你,利用你!”   韩铮的语气急促了起来:“可我又怎么判断你是不是在欺骗我,利用我?”   林瑾之咬牙:“但愿你听后莫要后悔!”   韩铮眼底的冰霜一闪,低沉道:“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后悔!”   林瑾之终于忍受不住,这才缓缓说起了当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不瞒你们说,在没兑换这个能力之前的宿主,是个严谨到极致的人。点烟.jpg 第11章   七皇子十五岁,便以初具风华之姿。   太子服散得更勤,清醒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总归服散之后,他的精神会比往日好些,这寒石散就是断不得,一断……就犹如刮心一样疼。   高华时常看见七皇子身上的伤痕,觉得待在太子身边的七皇子,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里,而七皇子就是太子养的金丝雀,终日不得出。   “奴才,奴才今日又得了个好玩意儿。”   七皇子淡然的看了高华手头的东西一眼:“你时常带给我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是来自民间。”   “民间?”   高华想起,七皇子并没去过民间,不由暗自打嘴。   这不是勾起七皇子的伤心事吗?   可他却并未这么想,总是死气沉沉的七皇子却轻柔的勾起了一个笑容:“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高华犯了难,毕竟太子一直养着七皇子,没有太子的许可……应当是不能的。   空气里满是沉默,高华也没那个胆子。   正当此时,太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手放在了七皇子的头上,惹得七皇子身体微颤。   高华吓得脸色发白:“太……太子殿下!”   “小七想出宫?”   七皇子低着头,狠狠的摇了摇头。   太子眯起眼:“只要你跟我说,想出去,我便带你去看看如何?”   可七皇子已经被太子养乖了,根本不敢违逆,只是一直低着头身体微颤着。   高华猛地跪倒在地,不断朝太子磕头:“太子殿下,是奴才的不是,奴才不该教唆七皇子。”   他磕得极为用力,石板上没多久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   七皇子的嘴唇终于动了两下,声音微弱的朝太子说:“皇兄,高华这样磕得我头疼,让他先滚吧。”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他,这目光完全看穿一切。   “滚吧。”   高华的身体一僵,知道自己的无力与弱小,径直的滚出了这个地方。   七皇子被太子带回,又到了服散的时间,下面的阉人呈上了寒石散过来。太子方才在饮酒,将那些白色的粉末吃进去之后,脸上露出极乐的神情。   “来,同我饮酒!”   太子强势的抓住他的手腕,将七皇子拉入到自己的坏里,酒樽里的酒被太子强势的喂到了他的嘴中,七皇子狠狠的咳嗽了起来,白皙的脸颊浮现了一抹红色。   太子的表情满是戏谑:“好喝吗?”   七皇子嘴唇动了两下:“好喝。”   因为服散,热气全都散出来了。太子的衣衫微乱,露出大片的胸膛,看上去风流而俊美。   底下的人不敢看过来,生怕被太子给挖了眼睛。太子的容貌出众,初临朝的时候被人说过不够威严,太子便一直不喜自己的容貌。   除了七皇子能直视太子而不被责罚以外,任何人盯着太子的脸出神,都会被太子所责罚。   “小七,怎么不看我?”   “宫人们都不敢看皇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太子的话一顿,转而露出微笑,“被你看着,我心甚喜。”   七皇子果真抬起头看向了他,他的瞳孔偏茶色,光线照耀的时候,犹如琉璃珠子那样好看。   逐渐的,太子的眼神都变了。   那绝对不是一个兄长看弟弟的表情,七皇子的心里升起一股害怕。   “小七,让我亲亲你。”   不知是不是醉酒,太子说出了胡话,而且因为服散的缘故,他变得任性至极。   之前太子也有亲他,七皇子只能被迫承受罢了。他狠狠的闭上了眼,忍受着这样的屈辱。可没想到太子竟然抓起他的手,径直的把他带到了花园之中。   梨树散落了一地,花瓣在地上被铺满。   太子重重的压了上去,七皇子的表情一变:“不要在这里。”   “什么?”   “我不想被人看见。”   太子不会对他做什么,顶多就是亲亲罢了,总归是忍着自己的欲望的。。可听他这么说,太子的心头难免一阵刺痛。   正当他快要亲吻上去的时候,那边竟有人影闪过,太子抬起头却见一个身穿官服的三十来岁男子朝他们走来。   “扫兴。”   待他走进,竟看见太子将七皇子压在身下,两人皆是衣衫不整,那人不由脸色煞白。   “你是何人?”   “臣……臣乃边关一官吏,名叫章文,奉命调任皇都。”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七皇子朝他多看了几眼。   太子似笑非笑的问:“怎么了?对这个人感兴趣?”   七皇子连忙低下头:“没有。”   太子的脸色顿时就变得不好,他向来这样喜怒无常,服散之后越发明显。   而后来,章文同七皇子交往过密,被太子三番四次的发现。   而且章文时常送些东西过来,而某个事情更让太子下了杀章文的心思。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先皇对章文动了五马分尸之刑。   林瑾之说到这里,满是疲倦的看向了韩铮:“你知道那件事情是什么吗?”   韩铮抬起头,眸光微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答案似的。   “贵妃觉得太子同七皇子的关系太近,察觉到了太子喜欢七殿下。贵妃便吩咐奴才对七皇子下了迷药,引得章文到七皇子寝宫,让太子亲自看见。后宫的脏污之事本就出奇的多,这件事情还是高华发现的。”   “是……凌王殿下杀了我义兄?”   林瑾之艰难的点了下头,据程寒临终前说,还有另一层秘密:“韩铮,你知道你义兄为何对七皇子那般好吗?”   “为何?”   “陛下的生母乃是一宫女,而章文便是那宫女的弟弟。”   韩铮的眼里闪过错愕,心头顿时变得慌乱起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要是你义兄泉下有知,你竟然这般虐待他的侄儿,他会如何想?”   韩铮僵直了身体,脸上的青筋凸起,憋了一口气迟迟呼不出。   他的脸色变得涨红,心里犹如刀刺那般满是痛苦。   韩铮只是单纯的觉得,想要给抚养他的义兄报仇。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原来那个凌王才是始作俑者。   他痛恨起自己的愚笨,不仅失了义,还恩将仇报的把楚宴困在笼子里。   韩铮重重在地上一锤,右手因为那个力度而开始流血,他本人毫无痛感似的。   许久之后,韩铮才目光如炬的朝林瑾之说:“给我松绑,我要救陛下!”   听到他这样说,林瑾之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还不算晚。”   要是当真被凌王奸计得逞,他重夺皇位,楚宴大约会落得更加悲惨的下场。   林瑾之去给韩铮松了绑:“凌王千算万算,大约没算到当年那个章文和陛下的关系。”   —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楚宴朝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没过多久,他便看见一个人穿着盔甲,径直的朝着他走来。   大门被敞开了,因为逆光的缘故,楚宴一时没看见对方的脸。强光让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楚宴轻声问了一句:“信王?”   对方闷声的说道:“猜错了。”   听见他的声音,楚宴不由睁大了眼,在清楚的看见他的脸以后,楚宴不再躺在那边,而是站起身子,同他平视。   帝王的尊严,让他不想再屈居这个人之下:“你竟然还敢来见我?”   凌王痴迷的看着楚宴的脸,他已经有好久没见过楚宴了,这几年楚宴果然更美了,这样看过去的时候,让他沉醉不已。   只不过楚宴看着太单薄了些,不如之前跟在他身边的时候养得好。   “林瑾之那个白眼狼,你对他这般好,他还是背叛了你。”   楚宴脸色一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王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对劲,痴迷的跨前了一步:“我想说,萧宸,唯有我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不管你幽禁我也好,我都不会怪你。”   凌王深情的模样,却换来楚宴一句冰冷的:“滚!”   凌王脸上的笑意一收,看着被锁住的楚宴,忽然闷闷的笑了起来:“林瑾之把你关在这里了?地下的红绸真适合你,衬得你肌肤如玉,靡艳动人。”   楚宴的脸色更冷,这是什么形容词?还当他是当初年幼而不得不依靠他的孩子吗?   凌王说着,竟然朝楚宴的方向径直的走了过去。   “林瑾之欺骗你,对你做这种事,我就不会。”   “林瑾之能做的,我也统统可以做,萧宸,你为何不能对我有一丁点儿的喜欢?”   眼看着凌王离自己越来越近,楚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能给我艹,你能吗?”   听到楚宴的话,凌王的脚步一顿,古怪的看向了楚宴。   “宸儿,你变了很多,以前的你可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对于楚宴来说,凌王不过是个喜怒无常,掌控欲极强的变态。要不是扮演萧宸,且任务目标林瑾之的悔恨值已经差不多快满了,他真的想要虐一虐这种人。   [忽然手痒。]   [主人我支持你!!]   楚宴还觉得有点意外:[你怎么不说我皮了?]   [这个凌王渣滓的程度比林瑾之还要过分!]   既然亲爱的小系统都这么说了……楚宴低垂着眼眸,再次抬眸的时候,气场已经换了一个人。   任务目标追加——   原主那么凄惨,百分之八十都是拜这个凌王所赐。   “以前的我,活得不如一只狗。”   就不信虐不死你。 第12章   听到楚宴的话,凌王不由皱紧了眉头:“我对你那么好,吃穿用度都是最精细的,宸儿这么说……可是伤了皇兄的心了。”   楚宴皮笑肉不笑:“他们都在说我是你养的金丝雀,说七皇子像太子的禁脔。”   “混账!谁在你面前嚼舌根!”   楚宴苍白了脸,冰冷的吐出了三个字:“所有人。”   凌王一时动怒,胸口强烈的起伏起来。他自从戒散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医师已经三番五次告诉他切莫动怒,可楚宴的话还是让他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原以为……在明白自己心仪于他之后,自己就把他保护得很好。   “皇兄,年幼的时候你不是最爱欺凌我吗?”   楚宴笑着伸出了手,他把袖子撩得高高的,露出一缎雪色的肌肤,在往上看去,便是因为虐打而留下的印记。   这一刻,凌王再也笑不出来。   早些年……他尚未对楚宴产生感情的时候,的确对他冷淡至极,曾经控制不住自己,把脾气全发在他身上。   “即使用了再好的药,一些深的痕迹也驱散不了。你不是问我为何喜欢林瑾之吗?”   楚宴低声的呢喃,“我好疼,真的好疼,没有一人来救我,便只有瑾之……”   看着楚宴这个样子,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可凌王朝他伸出了手,似乎想要确认一下他真的存在于此处。   外面传来骚动声,风传来血腥的气味。   凌王的手顿在半空中,朝后方望了过去。他那点人马已经被武安军和韩铮的军队给重重包裹住,凌王的眼里闪过一片震惊之色。   这才多久……为何韩铮和林瑾之又这么快的联合起来了?   他的计划,是让韩铮和林瑾之互相残杀,而韩铮也一如他所料同林瑾之争斗了起来。   到底是为什么?   而那边,凌王的人快要抵抗不住。他原本就被夺了权给软禁起来,这点儿人马也不过是他当年残存下来的最后势力罢了,根本抵抗不了那两人。   韩铮和林瑾之冲了进来:“你这个乱臣贼子,放开陛下!”   凌王只能抓住了楚宴脖颈处的锁链,楚宴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却僵直了身体想要挣脱。凌王看着自己怀里的楚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是我败了。”   “放开我!”   “宸儿,我心悦于你。”   当这句话清楚的响彻在韩铮和林瑾之的耳朵里后,他们的脸色都是一凝。   “我再说一遍,放开。”   凌王却根本不理,而是自顾自的呢喃着:“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我就是想来见你一面,如今……终于见着了。”   凌王果真放开了他,并没有为难楚宴。   而那边,韩铮拉起了弓,将弓箭精准的对准了凌王。   面对这样的威胁,凌王却一点也不畏惧,反而把自己的眼光都落入楚宴的身上。   他摆出的深情模样让楚宴觉得作呕,楚宴一步步的朝后退着,逐渐到了那边的高处。   “你就这么害怕我吗?”   楚宴的身体一僵:“不害怕。”   凌王闷笑了起来:“我很高兴,至少你的身体记住了我。”   这么暧昧的话语,直接让对面的林瑾之红了眼,咬牙想要杀掉凌王。   楚宴的脸色也是苍白至极,仿佛被别人听见了他这一辈子最不想被人听见的东西。   楚宴朝那边大喊道:“韩铮,还不放箭!”   林瑾之害怕韩铮伤到楚宴,毕竟现在的距离这么近,是很有可能把楚宴伤到的。   他连忙拦住韩铮:“别,等他们拉开距离再放箭!”   韩铮的额头滴下了冷汗:“我省得。”   而那边,凌王似乎还想说什么话,楚宴一直朝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他的眼底露出了杀意,朝韩铮大喊了一句:“韩铮,朕命令你放箭!”   此话一出,韩铮的弓箭顿时射出,形成一道直线,射中在凌王的身上。   他的后颈中箭,眼睛瞪得犹如铜铃大小,涨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地上有鲜血滑落,凌王一步步的朝着这边走来,每一步都走得颠簸。   他朝楚宴伸出了手,想要用手触碰他一下。   可到头来,在死之前只是摸到站在高处的楚宴的腿。然后手无力的滑落下去,逐渐倒在了床边。   楚宴亲眼看他没了气息,身体却依旧颤抖着,对这个人怀着阴影。   临死之前,都想要触碰他?   空气似乎要凝滞,那边的林瑾之眼带担心:“陛下……”   楚宴如梦初醒,收敛了自己害怕的神情,从床上走了下来。   正在此时,底下的人忽然有了气息,死死的拽着他的脚不放。箭支插在凌王的后颈,也许是没有彻底伤到音带,凌王费劲了全力看向他:“我死也不下地狱,不喝孟婆汤,我没了气,也要化作孤魂缠着你,生生世世……萧宸!!”   这一刻的楚宴当真是震惊在原地,而地上的凌王终于没了气息,手还一直用力的拽着他的衣袖下摆。   他就这样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逐渐涌起,凌王的爱太扭曲,也太沉重,压在心里只让他升起这样的感觉。   那边的林瑾之和韩铮见凌王倒下了,连忙从那边进来。   “陛下……”   “陛下!”   两人的声音楚宴不太能听清了,眼前的场景就让他仿佛身处在梦中似的,无法被这两个人给叫醒。   韩铮拿出贴身放的钥匙,为他打开了脖颈和手腕上最后的锁链。   而楚宴直接径直的倒在了林瑾之的怀中,脸色苍白得让林瑾之觉得害怕。   “叫太医!”   一阵慌乱之下,林瑾之飞快的把楚宴抱回了他原本的寝殿。   韩铮也紧随其后,太医很快就被请来,看见床上的楚宴,就连在睡梦之中还蜷缩着身体,他便有了初步的判断。   “怎么样?”   “陛下是受惊过度。”   林瑾之哑然,之前但凡提及凌王的名字,甚至是韩铮的义兄章文,都会让楚宴露出害怕的神色。   他是真的害怕那些事情,缩在自己的壳子里。   可太医这样说的时候,林瑾之的心脏还是一阵阵的抽疼。   倘若不是凌王,他和楚宴根本不会闹成现在的模样。   “陛下这个样子需要静养,醒来的时候或许会不太能认人,还请公子别再为难陛下……”   太医说得磕磕绊绊,生怕惹恼了林瑾之似的。   林瑾之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我知道。”   听到这句话,太医才松了口气。   再次醒来的时候,楚宴看见自己身上绑了许多绷带,特别是手腕和脚腕两处,被锁链绑得太久,这两处的皮肤全都青紫出血了。   “陛下醒了!”   他的神情却只剩下了空洞,一直坐在那个地方,不哭也不笑。   林瑾之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陛下……”   楚宴的反应极为激烈,朝后缩去:“别过来……别过来……”   “陛下?”   “皇兄……别过来,别缠着我。”   林瑾之喉头腥甜,竟然是楚宴把他认成了凌王。看楚宴的样子,果然如太医所言,林瑾之的心头沉重极了:“陛下,我不是凌王,我是林瑾之啊……”   “胡说!瑾之不会骗我!”   林瑾之看着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父亲会有那样的想法,我是真心待你,根本不是欺骗你。”   然而这些话楚宴已经不相信了,他极度的不稳定,蜷缩着身体保护自己。   林瑾之只能退出了这个寝殿,唯独恨起了凌王。   为什么死了,也要对楚宴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和伤害?   因为楚宴怕黑,林瑾之便吩咐宫人把宫灯点上,无数盏灯笼把寝宫照彻得犹如白昼那般,要是寻常人一定会觉得光线太刺眼睡不着,可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楚宴才微微的闭上了眼。   林瑾之站在门口,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凌王最后说的话,永远的留在了他的心里。   在那之前,林瑾之还以为凌王设下计谋是想重新夺回皇位罢了。可他在死之前还执着的说出那些话,林瑾之倒觉得……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见楚宴一面。   那可是凌王,前太子。他对皇位竟然没有半点的执念,做了那么多却都是想见楚宴一面罢了。   林瑾之扪心自问,做不到凌王那样。   他对楚宴的爱夹杂着愧疚与歉意,这些东西生出来的是无限的怜惜。   林瑾之迈开步子,径直的离开了楚宴的宫殿。   而这边,楚宴将头闷在被子里,悄悄的蹭了两下。   [还是睡床好。]   [……主人也太没心没肺了。]   [那我需要什么反应?]   [……]   [我对凌王没什么感觉,倒是对萧宸……]   记忆编织的根本就是半真半假,而楚宴给他们看的记忆大多数都是真的。   到头来,萧宸什么都没有。   却只有那些记忆,岿然不灭。   永远消散不掉,无数个黑夜里的梦魇。   他就算是疼,也不会喊了。   被那样对待了太多次,他已经知道自己即使喊出来,也不会有谁来……   因而,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孤身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论对于情敌的态度:   楚宴:忽然兴奋.jpg。   林瑾之/凌王:我要弄死对方。 第13章   林家的事情还有许多,林瑾之回那边以后,便没日没夜的处理了起来。   林侯爷做了错事,近来说的胡话越来越多了。   林瑾之满是疲倦,还要听林侯爷的疯言疯语,父亲现在只信任燕峰,或许是在长期的黑暗之中,唯有燕峰同他一起。纵然这份依赖是畸形的,他也只相信燕峰。   林瑾之每每看见林侯爷,便满是痛苦。   因为林侯爷现在的模样同以前的楚宴一样,只信任一个人。   可楚宴却比林侯爷更加凄惨,因为他唯一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   陛下是不是也感同身受?   在凌王身边,或者更早之前被欺负的时候,就只有他朝楚宴递了一方手帕过去。结果那个孩子还念旧,竟然把手帕珍藏那么久,随身放在身边。   林侯爷越是疯,林瑾之便越是痛苦得不能自已。   父亲到底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林瑾之而后去见了燕峰,燕峰的手上有一本手册,都是林侯爷预测的未来。   “这是什么?”   “我已经听说,是公子率领武安军救出了陛下,那既然如此,我也把实情告知给公子吧。”   林瑾之翻看着手册,竟然大多的事情都应验了,他不由觉得心惊。   “林侯爷似乎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看到这些……公子还不觉得住在这个身躯里的人是妖孽吗?当初来看管林侯爷的时候,我也认为陛下做得太过,可随着手册上的事情一一实现,我总觉得林侯爷不是林侯爷了,而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林瑾之的脸色发白,很想对他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那些话卡在了心头,竟然一个字也痛苦的说不出来。   为什么父亲非要他同七皇子相处?为什么父亲要针对七皇子却又敬畏着他?   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林瑾之是个聪明人,他捏紧了那个手册,脸色已是苍白至极。   林瑾之现在只想回宫,只想去见见楚宴。   这种心情越发的强烈,他想要找楚宴问个清楚——   为什么要囚禁他的父亲。   那个答案,他不想自己去想。   可到宫中,就传来了一个噩耗。   高华死了。   而楚宴的眼神,再一次死寂了下去。这一次,他的身体衰败得比上一次还要快,没人能救得了他。   他是一心求死。   高华终究没能撑得过去,楚宴去屋子里看了他。高华是死了一两天才被人发现的,这段时间宫廷叛乱,他就静静的死在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楚宴分明许了他一世荣华富贵的。   楚宴下令彻查此事,没几天就有了结果。   原是凌王的余孽窜逃,看见高华想要挟持他逃走,可高华打死不从,在挣扎之间凌王的余孽竟然杀了高华。因为害怕出来被人发现,他便住在了高华的屋子,也不管高华的尸体就在旁边。   韩铮听到这个消息,自责到极点。   在逃避了几日之后,他最终走到了那边,朝楚宴跪下:“陛下,微臣该死,请陛下赐罪。”   楚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死气,他朝地上望去,落在韩铮身上的眼神都轻得快要散去。   韩铮满是痛苦:“陛下,章文是微臣的义兄,微臣以为义兄章文是被您害死的,所以才会……”   “章文……舅舅?”   时隔几日,楚宴终于说了话。   韩铮一直这样低着头:“是。”   “他是你的义兄……你也是,我的舅舅?”   韩铮的手死死的捏紧:“是。”   “你是我舅舅,为何还要这样对我?”楚宴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笑声里也冷然一片,“这个真相,我还不如不去知道。”   “请陛下赐罪。”   “你,的确该死。”   楚宴走到他身边,他是直接下床的,根本没有穿鞋,韩铮的眼前闪过一缎雪色,青黛的血管精致可见。楚宴生得好看,身上每一处都犹如玉做那般。   就连这脚,也漂亮极了。   韩铮的喉头滚动了两下,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脚:“三月仍凉,陛下还是穿上鞋吧。”   楚宴不由挑眉。   [总觉得韩铮在摸我的脚。]   [他没凌王那么变态!主人别瞎想了!]   [……哦。]   楚宴的目的就是要羞辱一下韩铮,以报之前的仇。   所以韩铮这样握住他的脚时,楚宴还以为他是在朝他示威:“放开!你还想反抗?”   韩铮的指腹在他的脚趾摩挲了两下,只是这个动作细微得很,一般不会被发现。   入手生凉,犹如一块上好的玉石。   “我并不是想反抗,只是希望陛下身体安好,这样直接踩在地上,会着凉的。”   楚宴冷笑了一声:“这种话,你以为我会相信?”   韩铮低垂下了头,身体岿然不动,犹如一颗松柏。   楚宴把脚从他右肩上放下,坐到了床边,低着头看向了那边的韩铮:“既然你这么关心朕的身体,不如这鞋就由大将军来提朕穿如何?”   楚宴就是想羞辱他,让韩铮做这种下人的事。   楚宴眯起眼,欣赏起韩铮屈辱的表情。   在听了他的话以后,韩铮竟真的站起身,一步步的朝他走来,跪在了他的身边。   韩铮的喉头滚动了两下,眼神也沾染起了些许炙热。   “大将军莫不是犹豫了?”   “臣不敢。”   韩铮握住了他的脚,手里拿着鞋子,替他缓缓的穿上。不得不说,楚宴每一个地方都漂亮得惊人,他的呼吸紊乱,看着那双白皙光洁的脚,竟然生出了想吻上去的冲动。   韩铮握住楚宴那只脚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楚宴不由冷笑了起来,看来这个韩铮还是很不愿意。   当初那么对待他,现在为了活下去又这幅样子。   “怎么了?还不穿?”   这对于韩铮来说简直是个煎熬,特别是楚宴似笑非笑又慵懒的看着他的眼神,身上的外衣还跨下去一半,完全是一副勾引人的模样。   韩铮的太阳穴青筋凸起,到最后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给他穿上鞋。   “臣已经给陛下穿好了。”   楚宴方才为难了他一下,也算给了韩铮一个下马威,便没有再继续做更过分的事。   楚宴摆了摆手:“朕头疼,想一个人待着。”   韩铮一听他身体不舒服,紧张的看了过去:“陛下可是身体不适?需要请太医吗?微臣留在这里陪陛下吧!”   韩铮这幅模样,可和之前的相差太多了。   以前的他,恨不得自己死了。   楚宴自嘲的笑了起来:“你留在这里作甚?难不成会唱个小曲儿?逗朕开心?”   谁知道韩铮当真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唱起了小曲儿。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   这是一首军歌,唱得根本就不好听,还结结巴巴的。   可让楚宴诧异的是,韩铮竟然真的在唱,丝毫不介意方才被他羞辱的事。   [完了,情敌喜欢上我了。]   [!!窝草,让你皮!]   [我在考虑要不要假装发现……]   [别崩人设!否则扣点数!你自己看着办,哼!]   一听这么说,楚宴就怂了,演技一发不可收拾。   他便靠在床榻上半眯着眼,等韩铮唱完,楚宴的语气放缓了一些:“倒是比宫里一些靡靡之音好听。”   韩铮一听他喜欢,便凑上去:“陛下喜欢,微臣可以常唱给陛下听。”   楚宴一下子睁开了眼:“韩铮,你到底什么意思?”   韩铮眼里露出了痛苦:“微臣只是想好好弥补陛下,之前是我擅自误会了陛下。凌王那个畜生,竟然……”   “不需要!”楚宴打断了他的话,“朕不需要你那些所谓的同情。”   韩铮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见楚宴又是这个样子,韩铮只好先退了出去。   太医说得很明白,不能再刺激楚宴。他的精神已经十分不正常,殊不知那些得了疯病的人都是刺激太过,最后救也救不回来了。   殿内又只剩下了楚宴一人,当天晚上,他开始发起了烧。   高华死了,也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楚宴极度自责,为什么没能早一步救出高华,让凌王那余孽夺走了高华的性命。   一听说这个消息,还在处理后续事情的林瑾之便回到了楚宴身边。   太医看见这位武安侯公子,纷纷向他行礼问好,毕竟前朝现在仍由这位公子把持着。   看着床上脸烧得通红的楚宴,林瑾之心里满是疼痛。   “叶太医,他怎么样了?”   叶太医早在这里等了林瑾之许久,知道他会赶来。   之前暴露了楚宴的计划,叶太医就自责到了极点。再加上他不清楚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把楚宴变成这样的责任全都怪在了林瑾之身上。   叶太医忍住满腔的怒火,把头压得很低:“陛下需要静养!请不要再刺激陛下了!”   林瑾之紧蹙了眉头,伸出手去抚摸着楚宴的脸。   “陛下还有多久才会醒?”   叶太医紧咬着牙:“不清楚。”   林瑾之总算把目光放到了叶太医的身上,他淡淡的朝他望了过去:“不清楚?你是太医,怎么会不清楚?”   叶太医便是看不惯林瑾之伤害了陛下,又摆出一副关心陛下的嘴脸来。   看着林瑾之这嘴脸,叶太医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怒火,竟然拔出藏好的匕首,径直的朝林瑾之刺来。   “受死!!”   他要从这个人的手里,保护陛下! 第14章   匕首刺来得太快,林瑾之脸色一凛,用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躲开了叶太医的攻击。   这个叶太医是奔着要害刺过去的,虽然被林瑾之给躲了过去,却还是从林瑾之的手臂划过。   匕首很锋利,布料被直接割破,林瑾之的手臂开始流血。   他的呼吸凌乱,捂住受伤的地方:“放肆!你简直疯了!”   屋内的烛光透在他的脸上,叶太医的瞳孔睁得极大:“杀了你!杀了你!这样陛下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正常。   林瑾之咬紧了牙冠,生怕这个叶太医发疯连累到楚宴。   他戒备的朝后移动着,尽量把叶太医带离开楚宴的身边。   手臂的伤口流了许多血,蔓延在四周,透湿了周围,慢慢浸染开来。   “叶太医,你要是现在收手,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武安侯公子是想喊外面的侍卫吧?他们都被韩大将军叫走了。”   林瑾之眼底闪过错愕。   “是我对韩大将军说,陛下的病需要静养,不能有太多外人打扰的。”   林瑾之皱紧了眉头看了过去:“你竟然算计到如此!”   叶太医的声音顿时拔高:“那又怎样!?你和韩铮根本就不知道陛下病得到底有多重!”   虽然表面上看着是好的,时不时清醒一下。可他的精神已经到达极限,还时不时的咳血,再好的药都治不回来。这些都是谁害的?现在又来假仁假义的装爱护陛下么?   听了他的话,林瑾之的呼吸都紊乱了:“可其他太医都告诉我,只要好好静养陛下会没事!”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陛下救治不好,我们就得死!他们当然会这么避重就轻的骗你!”   林瑾之愣在原地,那个处变不惊的他在听见这个消息之后,竟然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满脑子都是……楚宴的病。   叶太医似乎终于忍受不了,拿着匕首朝林瑾之刺来,刀刀杀意涌现,真的想弄死林瑾之。   林瑾之竟然再也不躲了:“你说得没错……都是因为我。”   叶太医的脚步一顿:“你又在耍什么花样?想故意装成这样博取可怜?”   林瑾之自嘲的说:“随你怎么想。”   他的目光穿过了叶太医,望向了那边的楚宴。   夜晚风动,吹入那层层的纱帐之中。黄色的绸子轻轻摇晃,而床上的那个人始终沉眠着。他的眉眼生得极好,林瑾之可以记起他睁开眼的时候有多么美。   这样死气沉沉的睡在床上,根本就不如睁开眼睛的他美。   他想要他活着,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陛下死了,我便陪陛下一同去死。”   叶太医睁大了眼。   “我这辈子不会娶妻,我会为陛下断了林家后脉,绝后亦是无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会再背离他,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纵然他不愿看着我要我去死,我也可以立马割断自己的喉咙。”   林瑾之的脸上露出了温柔,仿佛自己说出口的话不是赌咒发誓,反而是最甜蜜的情话那样。   叶太医被他的话所震惊,却依旧觉得这个那个智谋无双的武安侯公子,林瑾之是在迷惑他,让他不要对他下手。   “我不信你!”   “随你怎么想,我不需要让你信我。”林瑾之冷漠的说。   纵然林瑾之知道了真相,当初那个温雅的武安侯公子也变不回来了。他早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之中,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要是楚宴知道林瑾之心里的想法,一定会默默吐槽一个——黑化之后,哪是那么容易变回来的?   “林公子真是巧舌如簧,我差点被你给骗过去了。倘若公子真的这么喜爱陛下,为何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   叶太医径直的朝林瑾之刺了过去,两人缠斗了起来,眼看着匕首就快刺到林瑾之身上去了,他们忽然被一个人给打断。   楚宴握住了刀刃,朝叶太医说:“放开他。”   叶太医脸色大变,瞬间就松开了手。   楚宴的眼中染上轻愁,匕首在他的手中滑落,而他的手无力的垂下,鲜血顿时就洒在了地上,从他的指尖落下。   “陛下!”   楚宴强硬的对叶太医说:“谁也不许伤害他,他的命是朕的!”   此话一出,林瑾之的心头极大的震动起来。   无数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欢喜是有,酸涩也有,这些东西密密麻麻的缠在他的心头,宛如丝线一般。   欢喜着楚宴还能维护他,纵然他做了那种事,楚宴也依旧保护着他;酸涩着他们的关系已经回不到当初,楚宴不会再相信他了,纵然做了再多的努力,楚宴也会如此。   楚宴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竟然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他的手已经受伤,却还是下意识的用那只手捂住了嘴。   鲜血染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楚宴咳嗽着竟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林瑾之和叶太医都心疼到极点,连忙迎了上去:“陛下,快回去躺着!”   楚宴看着手里的血,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他问得很冷静,声音一下子低沉下来:“我会死吗?”   “不会!陛下别想太多了!”   楚宴却不信他的话,呆愣的回到了床上,任由叶太医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他茫然的看着黄色的床帐,朝叶太医说:“林瑾之的命是朕的,这次朕恕你无罪,下次别再做这样的事。”   叶太医擦了下眼泪:“是。”   林瑾之知道,楚宴这么说是为了保护叶太医,干下这样事情的叶太医一定会死,可楚宴却护住了他。   不过林瑾之却疯狂的想着,楚宴心里还是惦念着他的。   他的命给楚宴,真是再好不过了!   等叶太医离开以后,殿内便只剩下了林瑾之和楚宴二人。   楚宴仿佛又陷入了昏睡之中,一直在悄然的说着梦话。   等林瑾之凑近,却听他说:“为何我还……喜欢你。”   林瑾之还未来得及高兴,却又听楚宴说,“我恨你。”   他的心瞬间从天堂低落至地狱,永不超生,这是他犯下的孽。   —   楚宴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到最后一大半时间都是在沉睡。   高华的死给他的打击很深。   这是现在的林瑾之和韩铮,都不知道楚宴心里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林瑾之自从上次听见楚宴的梦话以后,便不敢再来见楚宴,纵然心里想念至极,他却真的害怕楚宴见他一次就会受刺激。   叶太医的话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林瑾之心头越发的悔恨了起来,恨不得将当初那个自己拉出来打一顿。   几日之后,仍然没有楚宴病愈的消息。   林瑾之终于按捺不出自己,去楚宴的寝宫见他一面。   哪怕只是站在外面瞧上他一眼……   当林瑾之走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幕让他嫉妒发狂的场景。   韩铮笨拙的唱着曲儿,词风已经从硬邦邦的军歌变为如今楚宴教他的歌,楚宴唱一句他学一句,如今好不容易才连上。   只是韩铮唱的时候还是颇为有趣,久不见笑容的楚宴竟然笑得很开心。   韩铮见他如此,纵然自己出丑也觉得开心,只要楚宴不再愁眉苦眼,什么都好。   “行了,别唱了,扶朕起来去花园走走。”   韩铮听罢便走到楚宴身边,触碰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身体。入手便生凉,宛如在摸一块上好的玉膏一般。   原本是要扶楚宴出去的,楚宴的脚步却一顿。   “韩大将军,我记得你是喜欢瑾之的,怎么如今对朕这般好?难不成……就因为章文是我的舅舅吗?”   韩铮涨红了一张脸,楚宴明里暗里在说他们之间是情敌,韩铮如何能听不出来?   早在知晓那件事情以后,愧疚便充斥在他的心头,韩铮是懊悔自己为何没查清楚就做了那种事。   他朝楚宴跪下:“陛下是臣世上最后的亲人。”   因为害怕说出口,他只能以亲人的借口。   楚宴看着地上的韩铮,忽然弯下腰,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轻声呢喃:“小舅舅。”   韩铮看着这样的楚宴,喉头顿时滚动了两下。   他怎可……怎可用这样诱人的表情,叫他小舅舅?   “小舅舅,我周围没有可信任的人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陛下想如何?微臣一定万死不辞帮陛下完成心愿。”   楚宴忽然绽放起一个笑容,那一瞬间犹如桃花绽开,风华初露:“不需要你万死不辞,只是……时常过来看看朕,这宫里太冷,朕一个人害怕。”   他的示弱,让韩铮微愣。   或许人——尤其是男人都是这样,偏爱柔软的事物。   “臣一定多来陪陛下!”韩铮说得铿锵有力。   而望着里面这场景的林瑾之,却忽然捏紧了手,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第15章   细密的小雨下了下来,外面腾升起了薄薄烟霭,把一切都笼罩起来,视野都看不清。   因为下雨的缘故,外面一地梨花散落,铺满在青石板的小道上。   楚宴打着伞,一袭青衫,仿佛要同这里的景色融为一体。而韩铮看着他,快要无法从这美景里拔出来了。   “大将军可知今日朕要去做什么?”   “臣不知。”   楚宴轻笑了起来,总是带着几分凉薄的:“朕,要去给高华上香,今日是他的头七。”   高华下葬七日,楚宴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   今天楚宴却执意独身一人前往,顺道带了正好过来探望他的韩铮。   一听到高华这两个字,韩铮的眼底闪过苦痛。   这是他和楚宴永远无法跨越的屏障,在他和楚宴相处的时候,楚宴时不时会发呆。陛下大约觉得自己隐忍得很好,可韩铮还是感受到了那淡淡的杀意。   陛下——是想要杀他。   韩铮早就明白了这一切,近来的温存,不过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安静。   可这是他造下的孽,韩铮已经放弃抵抗:“臣愿意陪陛下同往。”   楚宴脸上的笑容一收,直直的看向了韩铮。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出来的话倒是铿锵有力。   楚宴的眼底闪过痛苦,就连呼吸都沾染上了疼。   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韩铮的力量,夺回他失去的一切。可楚宴做不到,只要一想起韩铮重伤了高华,他就无法做到去算计这些。   若不是韩铮,高华就不会死于凌王余孽之下。   等楚宴漫步走到那个地方,他衣衫的下摆也因为侵染了雨水而湿了一些,春雨如酒,斜风细雨的飘散在身上,楚宴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不知过去多久,他们终于走到了那个小屋。   有楚宴在,高华的葬礼就不会太差。   四处吊起了白帆,随风微动,走到里面,在棺材中间挂了一个大大的‘奠’字。   “高华,朕来看你了。”   “朕说赐你一世荣华富贵,是朕爽约了。”   “你死的时候可还在惦念着朕?今日是你的头七,回魂夜之际,别再挂念朕,散了吧。”   楚宴每说一句,他眼底的雾霭便更浓一层。   可他的语气仍旧硬气,极为无情。   若不是韩铮此刻就站在楚宴身边,他或许还真的以为楚宴对高华没有感情。   可楚宴越是这样,他的心脏就越是抽痛。   他错了,错得离谱。   为何会用高华威胁楚宴?为何会拿高华来折磨楚宴?   楚宴在高华棺材前撒了一杯酒,然后又重新斟满了一杯递给韩铮:“大将军,你也吊唁下他吧。”   楚宴说出这话的时候,完全是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让凶手去吊唁真的合适吗?   韩铮接过了楚宴手中的酒,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他平生为保家卫国、战场上杀人无数,却是第一次因为重伤了谁而这般良心不安。   即使不是他杀的,高华之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韩铮洒下了一杯酒,身为大将军却为一个奴才而弯下了腰:“安息。”   待韩铮再次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被重重围住,楚宴正拿着长剑指着他。   韩铮笑了起来,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一切:“陛下瓮中捉鳖这招是好,可下次还需演得更像一些。”   楚宴的脸色很是苍白:“事到如今,大将军还要这么风轻云淡的点评朕?”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挂念陛下,若下次还有人像臣这样大逆不道,陛下施计就得藏好自己的恨意,这样才能成事。”   楚宴冷笑了起来,长剑更加逼近:“放肆!朕不需要你来教!”   韩铮静静的看着他,眼底却满是怜惜。   他总算知道那些太医为何说陛下的情况不乐观了,他一直在受着煎熬。   陛下恨他和瑾之,可自己是陛下的小舅舅,而瑾之又是陛下最爱的人。   他不想放过他和瑾之,就是放不过自己。   韩铮的胸腔因为疼痛而呼出都是血气,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陛下是如何彻夜难眠的场景:“我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万望陛下保重身体。”   楚宴紧咬着牙齿,手上的剑也颤抖了起来:“别花言巧语,朕要为高华报仇。”   韩铮此时却一笑,然后闭上了眼:“陛下要臣的命,臣绝不反抗。”   楚宴见他这般,不由睁大了眼。   他的剑怎么也刺不下去,明明只要轻轻一下就能让对方死掉,可楚宴怎么也刺不下去。   “在死之前,臣有一个请求。”   “……呵,我看大将军是想等着救援来吧?”   韩铮却摇头,什么也没解释:“臣唱曲儿的时候,陛下总会忍俊不禁,所以……我想再为陛下唱一回。”   “……准了。”   这两个字一落下,韩铮便开始唱起了楚宴不日之前教给他的那首曲儿:“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唱得极差,都不在调子上。   可楚宴却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无法对韩铮和林瑾之两人下手,无法给高华报仇。   他放不过的是自己。   为什么韩铮会是章文的义弟?楚宴在出事之后便差人查过这件事,听说章文十分爱重这个弟弟,视他为家人,而母亲再世的时候也说过韩铮的事情。   母亲说,她进宫之前,家里收养了一个可怜的孩子,她也把那个人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这调子似乎真的想朝他表达什么,楚宴咬紧了牙冠,狠狠朝前面一刺。   剑插入了韩铮的身体,韩铮下意识的睁开了眼,却见楚宴只这一下便拔出了剑:“你只是刺伤了高华,并没有杀他,今日这一剑我算为高华报仇了。”   韩铮捂住了伤口,却见四周埋伏的士兵全都离开,楚宴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春雨之中。   临走前,他朝里面的韩铮说道:“今日你的命全凭天意,朕不会找人来救治,任你自生自灭。倘若你活下来,也许是上天不愿让你去死。届时……朕会放下。”   这句话落下,韩铮的眼前都是一黑。   楚宴刺中的地方,会造成出血,却并不致命。   韩铮捂住伤口,在地上一步步的朝前爬着。因为出血太多,韩铮爬过的地方全都沾染了一层鲜血,仿佛是一条血道似的。   不想死……不想死!若他不在了,没了他的钳制,朝堂的那些人不知道会对陛下做什么事!   他得活下去,得保护陛下!   凭借着这个信念,韩铮总算是爬到了门口。外面还下着雨,那些细雨琳在身上韩铮只感受到了一片冰冷。   不知道是不是他快要死了,所以才会觉得这雨也冰冷了?   韩铮总算爬出了门口,脸没入松软的泥土之中,泥泞侵染在他的脸上。他爬得用力,光洁的指甲抠进了泥里,落下一个个的凹痕。   前方有一个路过的宫人,韩铮再也没有力气:“救我……”   说完这句话,他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   楚宴回到宫中,神色有些恍惚。   正当此时,久不拜见的林瑾之却来了。   楚宴移眼看向了他,并未说话。   而林瑾之朝他一拜:“参见陛下。”   楚宴神色莫名:“起吧。”   林瑾之见他身上被打湿,便问了一句:“方才陛下是出去了吗?怎么湿衣服都没换下?”   “……不想换。”   “陛下身子重要,这样极容易感染上风寒,不可胡闹。”   他们之前的相处仿佛回到了从前,当初的林瑾之是太子伴读,时常同他见面。楚宴满心儒慕着这个温雅的公子,而林瑾之也总是轻柔的朝他笑,仔细叮嘱着一切。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尤其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原本想一如往昔,可说出口的话,却不由楚宴控制:“瑾之怕我感染风寒,那不若便做点儿让身子暖起来的事如何?”   林瑾之的睫毛微颤,紧紧的闭上了眼:“陛下想做什么,臣都不会反抗,这一切都是臣自己犯下的过错。”   楚宴凑近了他,忽然觉得心烦。   一个二个都是这样,若林瑾之还是一副自己没错的样子,那该多好?   楚宴重重的吻了上去,报复性的啃咬着他的唇。   林瑾之的呼吸都乱了,说到底他不太喜欢雌伏于人下。那滋味简直是煎熬,这种事情给他带来的只有痛苦。   若不是……若不是真的在上方和楚宴做了几回,对于这样的亲吻,他或许会真的忍不住推开楚宴的。   而现在,林瑾之却觉得这一切都是甜蜜的煎熬似的。   他不能动,害怕楚宴看出自己的情动,只能被迫这样承受着楚宴的亲吻。   “为何不推开朕?”   林瑾之重新睁开了眼:“臣说了,陛下对臣做任何事,臣都不会反抗。”   楚宴触碰到了他那个地方,因为方才的亲吻,林瑾之的那物硬了起来。   楚宴忽而一笑,勾人得紧:“情动了?就这么喜欢朕吻你?”   这笑得仿佛是食人精魄的妖物似的,林瑾之痴迷的看着楚宴,那个答案早就在嘴里徘徊。   而下一秒,楚宴从他身上起来,然后把他的身体朝后一推,居高临下的对林瑾之说——   “滚!”   第16章   林瑾之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法缓和。   可是听楚宴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心还是被狠狠的刺痛。   林瑾之背脊挺得笔直,朝楚宴行了一个拱手礼,直到最后,一头栽进那烟雨之中。   楚宴头疼得厉害,不知是不是着凉:“高华,给朕拿点干衣服……”   当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高华已经死了。   习惯真是可怕,楚宴抿着唇,不再多言。   不过他喊出了这话以后,当真有人捧着一身干衣服走了进来:“陛下,换上干衣服吧,莫要着凉了。”   楚宴拿起了他手里的干衣服,才看见了对方的脸:“燕峰?”   燕峰把头压得更低:“臣燕峰,拜见陛下。”   “免礼!”楚宴将他拉起,语气急促,“你怎会……”   燕峰明白楚宴要问什么,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给了楚宴。   听到燕峰之言,楚宴的手狠狠捏紧:“你说……林瑾之不但没杀你,甚至在暗中分布势力要保护朕?”   燕峰点了下头:“却是如此。”   楚宴忽然狠狠的扯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看上去十分难看:“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这样?分明恨朕就好,我们互相报复不好吗?”   最难的是,我既爱你,我又恨你。   楚宴的手被捏得很紧,身体颤抖着,竟然吐出了一口血。   燕峰脸色大变,连忙上去接住楚宴摇摇欲坠的身体。   只可惜楚宴已经昏迷了过去,燕峰略懂一些医术,朝他的脉搏探去,不由大骇:“陛下,陛下!”   宫中陛下昏迷——这个流言犹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蔓延开。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就连信王也知晓了这个消息。   他连夜赶到宫中,看见被太医们重重围住的楚宴,里面汤药的味道简直刺鼻至极。信王红了眼眶,哑声的朝里面喊了一声:“皇兄……”   然而楚宴无法听见,他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迟迟不肯醒来。   信王在宫中受了楚宴一夜,当天光初亮的时候,楚宴才缓缓的睁开了眼。   “皇兄你醒了!!”   楚宴看向那边的少年,他的眉宇之间满是担心和儒慕,就像自己当年看林瑾之的眼神。信王的封号……是他亲自拟定的。   信。   因此,信王虽然年幼,今年不过十五,比他足足小了十岁。可朝中对自己这个唯一存活下来的弟弟,多半抱着敬畏。   毕竟陛下的态度,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夜了。”   楚宴的精神变得恍惚,哑声说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信王问:“皇兄,你的身体怎么衰败至此?是不是林瑾之和韩铮那两个逆贼……?”   “胡说什么,关他们什么事?朕之前围猎受伤,直到现在身体都尚未恢复,别乱猜了。”楚宴皱紧了眉头。   信王一听他这么说,悬吊的心才放下:“前些日子,宫中有异动,我还以为他们要对皇兄不利……”   “别担心了,朕的事情自己知道,你安心读书习武。”   “……好。”   两兄弟说了一会儿话,楚宴便让信王回去。   殿内静悄悄的,香炉之中袅袅的白气升起,里面似乎加了安神的成分。   [主人昨天这么说……林瑾之还会过来吗?我真的担心那最后一点的悔恨值。]   楚宴一个人的时候就特别吊儿郎当,脸上那脆弱的表情顿时一变,慵懒的眯起了眼:[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   [我们人类有句话可以形容你。]   [什么?]   [嘿嘿嘿,皇帝不急太监急。]   [主人……你骂我是太监!!]   楚宴咳嗽了一声,哪里知道系统反应得这么快:[说真的,你知道什么叫求而不得吗?难以放下,吃不下去又噎不进去,我现在在林瑾之心里就是这样的存在!]   [……]   [所以他一定会过来看我的,这是男人的通病。绝望给够了,该给一点甜头了-v-]   主人大大你为毛这么开心!!系统在内心疯狂的吐槽着。   陛下昏迷的消息,惊动了尚在府中的林瑾之。   虽然昨天楚宴这么对他,林瑾之也依旧担心挂念着楚宴。   等他到宫中觐见时,发现楚宴寝宫外面的那株梨花已经尽数散落,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四月。   林瑾之收回自己的眼神,连忙走到寝宫里。   太监在给里面添炭火,林瑾之轻声喊了他一句:“都四月了,天气已热,怎么还添炭火?”   太监一见林瑾之,连忙跪了下来:“回公子,陛下一直喊冷,所以奴才才进来添炭火的。”   听到这句话,林瑾之久久无法言语。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只觉心痛难忍,楚宴的身子竟然差到了这种地步。   “你先下去吧。”   “诺。”   林瑾之踏入里面的时候,望见床上的楚宴,他依旧在沉睡,炭火轻轻的烤着四周,让宫殿里的温度有些太过于热了。   这样的温度,他却依旧喊着冷。   楚宴这个样子,只会让他的心更加疼。   林瑾之走进了些,痴迷的看着楚宴的脸。他更清瘦了,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楚宴也过得并不好。那日林瑾之看见楚宴和韩铮在一起的场景,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   若是再看见更多,他怕自己会和韩铮起冲突。   楚宴的脸苍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这一副病重的样子,仍不掩其风华。   “陛下……”   听到声音,楚宴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你怎么来了?”   “臣奉旨抄家的时候,在幽禁凌王的故居里,发现了许多东西。”   楚宴依旧那副懒懒的样子,朝林瑾之看了过去:“什么东西?”   林瑾之却沉默了下来,反而朝楚宴做了一个拱手礼:“不如,请陛下跟臣去那里看看。”   “那东西很重要?”   “是。”   楚宴单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起身。这个动作,让他的衣衫滑落了一半,墨发也迤逦的落下。他鸦羽似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轻轻颤抖的样子,颇有几分柔软。   林瑾之差点挪不开眼,喉咙发干的走过去给楚宴把衣服拉上来:“陛下,别着凉了。”   楚宴看向了他,又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等他穿好外衣,才跟着林瑾之去了宫外。   自从燕峰回来以后,便一直隐在暗中保护他,因此楚宴也不必担心外面行刺之类的事情。   他们辗转来到了当初幽禁凌王的那个别院,里面分明才半个月没人住罢了,便已呈现荒败之色。   林瑾之带着他,缓步走到了一个地方。   当楚宴看清一切的时候,不由愣在原地。   画室里,挂满了都是他的画。   凌王画技出神入化,为世人赞叹。   只是他却从不画人物,总是一些山水花鸟,随便拿到外面去都价值千金。   被幽禁之后,他却只画人物,每日如痴如狂的画着,仿佛这样才能解一解那难以言说的相思之情一般。   楚宴缓慢的走到其中一幅画前,上面画着一少年,站在满天的山花之中。   “这山花为何红得这么好看?”   “因为,那是血作的画。”   外面的雨顺着屋檐低落而下,落于水潭之中。林瑾之的声音太小,没入这细密的雨声里。   他和楚宴离得近,楚宴才听到了他这句话。   楚宴的手一抖,动作细微得任谁也看不出来。只是林瑾之的话,说到底在楚宴的心头留下了重重的痕迹。   以血作画,绘成山花,诉这相思天涯。   楚宴读懂了画作里的意思,也许是凌王觉得,其他的颜料都配不得这幅画作,而是结合了自己的血和香料,还混杂了其他一些矿石原料汇合而成。用这种东西,一点朱唇和身后那山花。   他的爱,未免也太疯狂了。   “这些东西,烧了吧。”   林瑾之一直看着他:“既然陛下说烧了,那就烧了吧。”   楚宴将那一幅幅的画给取下,看到里面的人物全都是他,仿佛能感受到作画的人在画着这些的时候,有多么疯狂。   他把画聚集到一起,点燃了火折子,朝中间扔了过去。   那些画全都燃烧了起来,脆弱的纸张开始烧得发黄,逐渐变成灰烬。   火光照在楚宴的脸上,他痛苦得眼底染上一层薄雾烟霭,眼角一抹红色,鲜艳得极其好看。   “前程往事,尽数散去吧……你要轮回便去轮回,别来缠着朕!”   林瑾之知道,他是在回应凌王临终前的那句话。   然后,楚宴转过身,抓住林瑾之的手腕,将他带入自己的怀里,一个吻便落入在他的嘴角。   林瑾之心头震动,楚宴的唇十分冰冷,只在外边试探。   等他反应过来,反抱着楚宴亲吻了起来。   这个房间,画卷在静静燃烧,火光跳跃在楚宴的脸上,林瑾之抱着他不想再放开。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副尚未烧完的画卷——那是一个少年,站在灯火阑珊之中,手里拿着一盏灯。似乎见有人来了,便转过头,朝他们露出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干净而无防备,正是几年前的楚宴。   这幅画的画面,并非凌王所看见的。而是他第一次带楚宴出宫玩儿,自己所看见的场景。   原来那个时候……凌王早已经知道,并默许了他接近楚宴,他亦看见了同样的画面。   林瑾之在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直到最后……他仍旧看不懂凌王此人。   “瑾之,我身边的人全都死光了,除了你,全都……”   林瑾之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痛苦与彷徨,便抱紧了他:“陛下别担心,臣绝不比陛下先死一天,不会丢掉陛下一个人。就算臣受伤或重病,也会苟活着……”   听到这句话以后,楚宴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一如当年那般,干净而无防备。   他说,在他死之前,他会苟活着,总之比他多活一天。   这是他听过最好的情话。 第17章   几日渐渐过去,那日凌王画室后,两人的关系似有所缓和。   也许是楚宴想通了,不再为难自己。而林瑾之入宫也跑得比往常更勤了。   楚宴身体一直不好,穿着薄薄春衫在院子里烫了一壶酒。   袅袅白气,酒香升起,细闻之下满腹芳香。   当林瑾之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如斯美景。树上有花瓣飘到楚宴的墨发之中,一阵风儿吹过带起花瓣飞舞于空中。连同花瓣一起飘落过来的,还有那忽略不了的酒香。   酒不醉人人自醉,林瑾之一时被迷醉了眼,站在那边久久没有说话。   楚宴容姿极盛,远远望去当真犹如一幅画卷,让人不忍打扰。   “瑾之?”楚宴似乎见到了他,便懒懒的朝他伸出了手。   林瑾之连忙走去,顺道将他的手握住:“春日尚寒,陛下怎么不多穿件衣衫?”   楚宴却笑: “都四月了,哪里还冷?”   林瑾之不做言语,心里却想着太医说的话。   陛下身子虚,总会畏寒,也许到了五月正式暖起来的时候,才不用担心。   “坐下,陪朕喝一杯。”   林瑾之听罢,便顺势坐了下来:“这一杯,敬陛下。”   他一口而饮,楚宴也拿起杯子把春酒饮下。   不过数杯之下,楚宴就有些醉了。林瑾之望着他,酒水顺着脸颊逐渐朝下,侵染了胸前的衣衫。他尚未束发,只是懒懒的披散着,这般望去倒平添羸弱风流之感。   林瑾之的心软了下来,见他迷迷糊糊的,便上前去喊了一句:“陛下。”   楚宴似有所感,轻轻的笑了起来,用手勾着林瑾之胸前的衣衫,一个用力,林瑾之便不慎跌入了楚宴怀中。   林瑾之看见楚宴奸计得逞的样子,不由无奈极了:“陛下莫要顽皮。”   [主人!窝草你人设要崩了!]   脑子里突然传来这句话,原本真带了点儿醉意的楚宴忽然全身一个激灵。   完了完了,差点要恢复本性!   “瑾之,朕脑子晕得慌,抱朕进去安寝,这里冷。”   说着,楚宴朝他伸出了手,勾着他的脖子。   林瑾之没想到楚宴会这么撒娇,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的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   楚宴身上的龙涎香极是好闻,混杂了淡淡的酒香,直接把林瑾之的心都染醉了。   “臣遵旨。”   林瑾之当真抱起了他,心道这究竟是什么折磨。   想起他们之前荒淫的那几次,林瑾之的呼吸都紊乱了,楚宴的身体太让人沉迷。   “怎么还没到?”楚宴眯着眼催促着,似乎真的有些醉了。   林瑾之闷笑一声:“陛下莫着急。”   [走得这么慢,跟个蜗牛爬似的。]   [男人都这样,长期奢望已久的东西在怀,当然会觉得像是在做美梦,总要多抱着一会儿确认下是不是真的。怎么样怎么样?我醉得美吗?]   [……]   [我精心安排这出大戏,就是为了给林瑾之心里多留点儿印象!就因为这么美,以后破灭的时候才会痛不欲生对吧!]   [主人为什么你这么兴奋!!]   [你不觉得美的东西很有破坏欲吗?]   [……可那是你自己。]系统虚弱的说。   [谁说自己不能玩自己!!]   [……]   等走到里面去的时候,寝殿的温度一下子就升高,让楚宴身上的寒意也逐渐驱散。   可这里面暖和,醉酒之后的楚宴越发的慵懒了。   林瑾之好笑的看着楚宴,这是他们不再针锋相对之后,楚宴头一次这般大胆。   林瑾之为他盖上了被子,仔细凝视着楚宴的脸,仿佛这一刻岁月静好,他们之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那般。   林瑾之看着他的唇,上面沾染了酒香,变得有些艳红。楚宴的肤色很苍白,这样的色彩就仿佛白色的宣纸之上,浓妆艳抹的点上一点,让他整张脸都变得鲜活起来。   林瑾之凑得越发近了,想在楚宴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小太监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   楚宴睡眠浅,直接就醒了过来。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林瑾之也恼怒他吵醒了楚宴,不由皱紧了眉头:“自高华走了以后,你们一个二个的手脚都这么不麻利了?”   小太监瑟瑟发抖,生怕上面一个不开心就赐死他。   “你打翻什么了?”楚宴隐约间只见到一个木制的盒子。   小太监的脸色就更苍白了,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见他如此,楚宴的语气略冷了几分:“打翻什么了?呈给朕看。”   小太监只好一步步朝楚宴走了过去,将手里的木盒哆嗦的呈给楚宴。   在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楚宴脸色瞬间一变,就连林瑾之也同样如此。   大大小小的玉势,直接装满了一盒,这东西冰冷的混杂着鲜血,曾经撕裂他的身体。   楚宴喉里腥甜,吐出了一口鲜血,想起了被林瑾之锁起来的事情。   “陛下!!”林瑾之十分担心。   楚宴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林瑾之,而是随手将那盒东西打翻:“滚下去。”   “诺。”小太监一溜烟的走掉。   楚宴以一种极度复杂的表情看向了林瑾之,原本浮现的爱意不在,到最后竟然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淡然的样子:“朕累了,你下去吧。”   林瑾之心痛难忍:“陛下,我……”   “莫要再多说,朕累了。”楚宴的态度极其强硬。   林瑾之的眉宇之间染上轻愁,仿佛不可置信又疼痛极了。   他们方才分明互相打趣,气氛暧昧温馨的。   那盒东西……楚宴就是看了那盒东西,才忽而变成这个样子的。   林瑾之的心沉入了谷底,才回到人间感受暖阳不久,便又跌入到了地狱。   可这都是他咎由自取,若不是他先背叛了陛下,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   林瑾之抿着唇,缓缓的退出了宫殿。   临走前,林瑾之回头望了一眼,仿佛看见床上的那人抖动着肩膀,似乎在无声的哭泣。   他的心忽然就被拧了一下,郁结难消,痛到只有麻木。   林瑾之回到了自己的府中,听见侍卫来报,脸瞬间就冷了下去。   他想不出来谁会用那东西刺激楚宴,让他对自己的态度瞬间冰冷。除了一个人,他再也想不到其他。   陛下被那样对待,这事情本就是秘辛,当日所涉之太监全都被处死。   除去他、韩铮和叶太医,可还有第四人知晓?   叶太医近来一直在府中为他父医治,根本没时间入宫。纵然看不惯叶太医,可林瑾之却推测并非是他:“韩、铮!”   早在之前,林瑾之就察觉到了韩铮对陛下的心意。   由愧生怜,由怜生爱。   韩铮……那是对陛下生出了爱慕之心!   林瑾之极度的不爽,脸色难看:“陛下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接纳我,偏又是你!”   “公子,属下便先回宫中了。”   “你去吧,倘若再有什么事,仔细盯着。”   “诺。”   等那侍卫走后,林瑾之的脸色晦暗不明,他差点快要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直接去找韩铮了。   不过林瑾之还是林瑾之,理智永远大于一切。   此事还是得慢慢来,急不得。   林瑾之去看了林侯爷。经过这段时间的医治,林侯爷的气色好了不少,也没有那么疯了,逐渐开始认人。   “爹。”   林侯爷耳聋眼瞎,完全听不见,林瑾之走进了之后方感受到他。   “瑾之,你要替爹报仇啊!”   林瑾之一边在他手上写,一边说着:“爹你说什么话?”   林侯爷紧咬着牙冠:“那狗皇帝竟然这样对我,还、还那样对你!”   林瑾之心中抽痛:“本就是我们林家不好。”   “我有何不好!爹不过是想保全你!”   林侯爷还这般冥顽不灵,特别是之前看到预测未来的小册子,已经让林瑾之怀疑林侯爷身体里到底是不是居住了什么孤魂野鬼。   林瑾之的态度冷淡了不少:“爹就安心静养吧,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的。”   他走出了林侯爷的住处,林侯爷拉住身边的老刘问:“你之前告诉本侯爷的事情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陛下真的对公子做了那种事……”   林侯爷咳出一口血来,灰蒙蒙的眼睛里满是恨意:“瑾之是我林家的独苗苗,我原想萧宸那狗皇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原来是找了另一种让我痛不欲生的法子来折磨我!”   老刘欲言又止,只是在林侯爷手里写着:“侯爷别伤心,公子自己有分寸。”   林侯爷自清醒过来,心里便极恨楚宴。   他沉沉的说了一句:“老刘,咱们林家养的死士呢?”   老刘心口一跳:“侯爷这是想……”   “我儿心头痛苦,却不敢违抗君意,只能这样承受,便让我来替他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韩铮做的,小太监助攻算意外,韩铮现在还在昏迷了……   不过林侯爷要搞事情了,这个世界还有几章的样子。 第18章   倦怠了几日,楚宴的身体仍旧养不好。   楚宴下了旨,命三公协助信王管理朝政。   一时之间,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谁都知道当今陛下没有子嗣,就连后宫也是空荡荡的,当初曾有大臣以死相逼,想让楚宴选妃。而楚宴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那一刻,大臣们就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可以让他们拿捏的君主。   不过楚宴下旨让信王接管朝政,如今陛下这般,莫不是暗示下一任的帝王会由信王继承?   众人揣测着圣心,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楚宴却完全不理那些,近来自己咳血咳得厉害,他也恍然间明白了自己时日无多。   外面站着侍卫,楚宴有些头疼的随意点了一个:“你,进来。”   听到楚宴的吩咐,外面的侍卫连忙低着头:“陛下有何吩咐?”   “日日昏睡,身子乏得很,朕想去远处走走。”   侍卫一愣,想起林瑾之的吩咐,是想让楚宴好好休息的……   “怎么?朕吩咐不动你?”   听到楚宴口中的不满,侍卫连忙跪了下去:“奴才不敢!”   楚宴一看他噤若寒蝉的模样就觉得头疼,以往楚宴是希望别人对他惧怕的,这样他就不用想起幼时那些事情。而现在楚宴看见别人这样子,总觉得无比乏味和厌烦。   “起来,别跪在地上。”   “……诺。”   “去,传朕的旨意,朕要去寒山寺一趟。”   他亡母的忌日快要到了,自楚宴当了皇帝之后,每年都会去寒山寺为亡母祈福,年年如此。   侍卫低着头,连忙去办楚宴所吩咐的事情了。   午后,外面逐渐暖了起来。   楚宴在屋内看书,韩铮屏退了宫人,缓步走到了里面。   在看到韩铮的时候,楚宴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你没死?”   韩铮不复当初的憨勇之态,冷硬的脸庞满是疯狂:“臣的确没死,还要多谢陛下的不杀之恩。”   楚宴冷笑了一声:“朕的确没杀你,可朕记得自己刺得极深,你不该好得这么快。”   韩铮胆大包天的拉过了楚宴的手,让他的手摸在自己的伤口处,一点,一点,按压着那个地方。   最后……鲜血渗了出来。   楚宴的脸色一变,韩铮却满是柔情的望着他,仿佛一点儿都不觉得痛一样:“微臣的确还没好,只是想着要见陛下,便迎着痛赶来了。”   什么叫迎着痛?   楚宴气不打一处来。   可韩铮仍不肯放手:“陛下让臣痛,臣便痛给陛下看,陛下不是按着臣的伤口?只消拿手指戳两下,就能让臣痛得冷汗直流,为何不这么做?”   楚宴看着他,韩铮的眼底满是执着。   他倒吸一口凉气,对韩铮说道:“……你疯了!”   韩铮的笑容就像是哭了似的:“臣只是想让陛下知道,臣的命就握在陛下手中,陛下随时可以拿走。”   楚宴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之中的可信度。   而韩铮却闷闷的说了一句:“陛下不是许诺微臣,倘若微臣能挺过来,之前的事情便一笔勾销?”   楚宴心头震动,他竟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虽然身受重伤却要撑着过来见他?   “……朕知道了。”   韩铮不由睁大了眼,呼吸急促:“陛下是……是认了臣了吗?”   “你都把性命这样托于朕,若再认不下你,朕岂非是个昏君?”   韩铮笑了起来,便放开了楚宴,他起初强撑着来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楚宴见他还跪在地上,便轻声道:“起来罢。”   韩铮冷汗直流,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便径直的倒了下去。   正巧,楚宴就在他前面一点不远,韩铮便直接的倒在了他的怀中。这一变故让楚宴直接有点懵,演技都没上来得了,而那方,正好有小太监带着林瑾之走了进来。   楚宴:“……”   系统:[……]   [听我说!听我说!这次真不是我皮!]   [呵呵。]   [窝草,这韩铮昏迷前还要污一把我!给我来个助攻!]   [……什么助攻?]   [给林瑾之带带绿帽。]   系统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肝,觉得自己好像有那里坏掉了,竟然有点想欣赏一下接下来的大戏。   “陛下和韩铮……是在做什么?”林瑾之的脸色阴郁极了。   这个时候的楚宴根本就不会解释,顺水推舟最好,正如了他的愿:“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   两人太过针锋相对,直把领人进来的小太监给吓得屁滚尿流。   他的腿哆嗦了起来,有些站不直。   林瑾之紧咬着牙:“滚!”   小太监直接就滚了出去,生怕殃及鱼池。   林瑾之朝楚宴的位置走去,楚宴却并不想见他,直接把脸撇了过去:“朕现在不想看见你。”   林瑾之怒火中烧,嫉妒犹如小虫一般啃咬着他的心脏。   为何……   为何到最后,竟是韩铮得了楚宴的信任?   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朝楚宴那边更加走进了一步:“萧宸,你究竟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楚宴没有说话,而是把韩铮从地上抱起:“我原谅得了吗?那你告诉我,怎么原谅?”   林瑾之的嘴里尝到血腥味,看见楚宴把韩铮抱到了床上。   “韩铮为何会昏迷?”   “……他有些脱力。”   楚宴说得暧昧,林瑾之的脸顿时就绿了。   再这么待下去,林瑾之觉得自己要吐血。他浑身都绷紧了,朝楚宴行了一个礼,径直的走出了这个地方。   [终于走了……刚才抱韩铮的时候,我的双臂都在颤抖,也贼鸡儿重了。]   [……崩人设扣分。]   [别、别啊,一点都不重!一点都不重!朕英勇神武,区区一个韩铮而已,来十个我都抱得起!]   [呵呵,你倒是去抱啊。]   [QAQ,我不皮了。]   系统骂他:[秒怂,出息呢?]   楚宴一边在心里和系统拌嘴,时不时逗逗它,一边演技极好的看向了床上的韩铮。   楚宴摸了下自己怀中的韩铮:“额头好烫……”   无奈之下,楚宴只好让太医过来给他瞧瞧。   —   寒山寺之行开始紧张的筹备之中,毕竟帝王出行,非是小事,各种东西都得仔细着来。   韩铮这些日子养在宫里,由太医仔细照料,精心伺候着,自然好得比一般人快。   楚宴真的信了韩铮,毕竟他之前有言在先,韩铮又那样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出来,楚宴没办法不去信他。   不过这种滋味,当真是极好。   ——他不是一个人的滋味。   韩铮虽在养伤中,却时常见到楚宴捧着一卷书,时而抬起头朝他轻笑:“小舅舅。”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楚宴那双茶色的眸子更淡,四周的尘粒光点萦绕在他四周,让韩铮忍不住着迷。   “小舅舅,这般看着朕做什么?”   “陛下莫要叫臣小舅舅了。”   楚宴挑眉:“那叫什么?哥哥?”   那句哥哥,直让韩铮涨红了脸,心里滚烫的涌起几分不该有的情思。   “还、还是叫臣小舅舅吧。”   楚宴闷笑了起来,觉得这样逗韩铮颇为好玩。   只要不看见林瑾之……他的心病就不会发作。   寒山寺之行,定于明天。   韩铮的病没有好,楚宴本想让他在宫中养病的。可奈何韩铮自己跪在他的身旁,再三请求楚宴让他跟在楚宴身边。   本人都这么说了,楚宴也只得应答。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韩铮重伤留宿宫里的事情也悄然被传开。   有的人惯会穿侧圣意,便觉得陛下是看上韩铮了,喜欢的是男子,怪不得偌大的后宫竟没有一个妃子。   另一人又说陛下是利用镇远将军,想让他平缓朝中势力。   然而这些谁也不清楚,唯有在皇宫之中的那一人知晓罢了。   楚宴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睡不着,韩铮便过来一如既往的同他唱曲儿。   “小舅舅,你唱得真是奇差……”   韩铮冷硬的脸上带上几分柔和:“不过陛下总爱听。”   楚宴的睡意都涌上来了:“朕的亲人就只有你和信儿两人了……而信儿总是害怕朕,朕没有其他亲人了……”   韩铮嘴角的笑容一收,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他何尝不知,楚宴信任他,是作为亲人的信任。   若他不是从小被收养在章家,不管他做什么,楚宴都不会有半分怜惜。   看着他的睡颜,韩铮逐渐退了出去。   不过陛下教他的那首曲儿‘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究竟是唱与谁人听的呢?   不管是谁,都不会是他。   韩铮想起了林瑾之,脸上露出苦笑。   他每次唱起,楚宴的眼底都会染上一层薄雾。   大约,是唱给他听的吧。   虽未读过这种文绉绉的句子,可他……懂了。 第19章   第二天,楚宴醒来得很早。   因为名义上是为萧国祈福,而非祭奠亡母,宫人们为他穿上华丽而繁复的衣衫。   萧国以黑为尊,故此祭礼的时候都是着玄色。   楚宴被隆重的打扮了一番,颇把周围的人都惊艳到了。玄色的衣衫领口用贵重的金丝绣着繁复的古纹,墨黑的发丝肆意垂下,外面笼罩着云纹的曲裾深衣。衣衫的下摆迤逦而下,颇有几分行云流水之感。   楚宴的面色冷漠,并不带半点笑容,气质凌冽而高雅。   他原本就生得好,仔细一打扮起来,就更加吸引眼球了。   惊艳。   除了用这个词以外,再也找不出此刻的心情。   直到韩铮咳嗽了一声,众宫人才迅速低下了头,害怕方才看呆陛下的行为会引火上身。   “走吧。”   “御驾起——”   太监们一声声的喊着,虽然此次楚宴带的人不多,可光看这阵仗也算吓人了。   楚宴坐在御撵之中,周围摇摇晃晃。   皇帝出行,全城百姓跪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而人群里,林瑾之深深的伏拜在地,看着楚宴身边骑马保护的韩铮,内心快要被嫉妒和黑暗所填满。   为何……为何你只信他。   此刻,林瑾之懊悔极了,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选韩铮,让他有机会来宫中见到了陛下。   巨大的懊悔之情涌入心头,林瑾之在地上逐渐捏紧了手。   他这是自己给自己送上了情敌,悔之晚矣。   —   等出城以后,郊外的百姓就少了许多。   寒山寺位于皇都之南,行程大约两天。   楚宴在御撵里昏昏欲睡。   夜色渐晚,早有人去行宫通知,让他们备好绵软的锦被,殿中再熏上香。因为行程就两日,而楚宴又是每年来寒山寺,所以行宫便在第二年的时候动工了,直到最近才修好。   “陛下,行宫简陋,但好歹比扎营好。”   “嗯。”楚宴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这次带的服侍的人少,楚宴身上的衣衫又繁复。他觉得麻烦,所幸指了一个人进来:“你,找个婢女帮朕更衣。”   这士兵是韩铮的人,一看楚宴点了他一下,立马涨红了脸:“诺!”   士兵一溜烟的就离开了,没过多久,从楚宴背后走过来一人。   楚宴心想那士兵动作真是麻利,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婢女了。   他微微阖眼,而身后那人似乎环住了他的腰,然后从背后解着他的腰带。   楚宴瞬间便睁开了眼睛,朝后面的位置望去:“大胆。”   林瑾之的黑眸里透着一层寒霜:“陛下不是想让人给你更衣吗?臣愿意亲手来做。”   “你怎么混进来的?”   “臣一直都在。”   楚宴的腰带已经被林瑾之给拿下,衣衫顿时散落开来。这衣服繁复,做工线条却行云流水,衬得美人如玉。灯下看美人儿,楚宴的容貌也柔和了好几分。   林瑾之的目光更加痴狂,痛苦万分的喊出:“为何我爱上你,你又对我防备至深,只信别人……”   楚宴低垂着眼眸,嘴唇发白:“还用再问?”   林瑾之的话戛然而止。   他自是知道的,楚宴害怕再相信他了。   上一次,他给了他温暖,又推他入地狱。   如今给地狱里的楚宴伸出手,在楚宴看来却犹如细细的蜘蛛丝一样,那只是引诱人上钩的东西,看着的确是有希望,可实质稍微捏在手心里都会一拉即断的。   林瑾之的身体微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他不甘……极其的不甘啊。   “为何是韩铮?为何偏偏是韩铮?”   “除了他,朕还有谁可以信任?”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楚宴脸色一凛,仿佛忽然听到有谁喊刺客。   殿内的烛火忽然被风给吹灭,林瑾之下意识的朝楚宴的方向望去,月光照得他的脸又清冷了一分,可楚宴的身体却很单薄。   楚宴拔出了悬于床头的长剑,终究道了一句:“你不会武功,倘若真有刺客,便站在朕的身后。”   林瑾之愣在原地,他这是要护着他?   他,竟要护着他!   林瑾之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心仿佛泡在温水里。   这段时间,他太受楚宴的影响了。楚宴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让他的心情起伏不定,时而悲,时而喜。   刺客终于破门而入,楚宴的武艺不算太好,怎能抵挡住对方的攻击。   刺客身手敏捷,用的是短匕,而他的长剑反而拖累。   “小心!”   刺客狠狠的朝着他的眉心刺来,楚宴避无可避,狠狠的闭紧了眼。   只听‘碰’的一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被韩铮挡在身后。   楚宴脸色微变,眼见着韩铮朝对方缠斗起来:“走!”   楚宴忽然想到什么,不由脸色煞白:“……为何现在还没人来救驾。”   林瑾之也想到了,他连忙拉着楚宴想离开此处:“先离开!”   那边韩铮到底受着伤,开始还在上风,逐渐的又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而落了下风。楚宴被林瑾之拉着离开,刺客却不想让他离开。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人破门而入,竟然乘韩铮不备从后面偷袭,一剑刺入了韩铮的身体里。   月色之下,屋内的光线很是昏暗。   楚宴睁大了眼,看到韩铮的鲜血流出来的时候,他耳朵发鸣。   “韩……”   韩铮的身体径直的倒了下去,他若不是受着伤,怎会被两名刺客得逞?   楚宴还没来得及喊出来,他便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两个刺客喘着大气:“韩将军虽然受伤,却如传闻一般骁勇,若你不来增援,今日的任务得完不成了。”   他们一步步朝着楚宴走来,林瑾之却一个反身挡在了楚宴的面前。   楚宴心绪震动,没想到林瑾之会舍命护在他面前。   “你让开!”   林瑾之笑了起来,眉目之中温和极了:“我知陛下恨我,本来应该去死。可臣答应过陛下,绝不比陛下先死一天。”   楚宴睁大了眼,原来林瑾之一直记得这个?   刺客的动作略微迟疑,却还是刺了过去,直到燕峰进来的时候,楚宴才喊了一声:“抓住他们!”   当屋内重新被谁点燃烛火,那把剑被刺偏了位置,林瑾之流了许多血。   他不比习武之人,直接昏迷了过去。   “燕峰,快去找随行的太医过来!”   “诺。”   楚宴又看向了那边,脸色煞白的爬到了韩铮那边。   “韩铮……”   “我总以为义兄章文……是陛下之过,才令他五马分尸,连尸骨也找不全。咳咳……可叹我直到最后才发现。”韩铮的胸腔里有血腥气,看到楚宴微红的眼眶,忽然笑了起来,“陛下,我是不是很愚蠢?”   “不。”楚宴的声音哽咽着。   韩铮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体力和鲜血飞快的流失,身体越来越冷。   “陛下,你能凑近一些吗?”   楚宴依言凑得更近了些,韩铮的手染上了鲜血,颤抖的摸向了楚宴的脸。   顿时,那个地方就染了血色的花朵。   “臣,想再为陛下唱一曲。”   “别说话,你流了很多血。”楚宴的语气里带着颤音。   因为失血过多,韩铮似乎听不太清了。他自顾自的唱了起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楚宴教他唱的曲子,原本是想说与林瑾之听。此刻听在楚宴的耳朵里,直让他痛得呼吸都轻了。   “小舅舅,别唱了……”   黑夜里,韩铮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看不见。只感受得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低落,他问:“陛下,你是哭了吗?”   他的声音快要消散,融化在这黑夜里。   “臣、臣大约知道这首词的意思了。”   直到最后,没了声响,那只抚摸着他脸的手,也彻底的滑落了下去。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心悦你。   楚宴痛苦得说不出话,世上会真心待他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吗?   楚宴觉得很冷,冷到牙齿发颤,冷到他想去拥抱谁。   可身边无一个他可以信赖的,楚宴便抱住了韩铮的尸体,想要取暖似的。   “韩铮……”   楚宴一声声的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不由落下。   燕峰带着太医从外面走了进来:“陛下,太医带到了。”   “先给林瑾之医治。”   “诺。”   那边的太医在为林瑾之做紧急处理,楚宴一直抱着韩铮的尸身,冰冷的问:“刺客呢?”   “服毒自杀,看来是死士。”   楚宴问:“查清楚哪里来的死士。”   燕峰叩拜在地,迟迟没有行动。   楚宴看了过去:“为何不动?”   燕峰的语气很平静:“臣已经知道了是哪家的死士。”   “……谁?”   林瑾之的心头忽然有极不好的预感,特别是燕峰刚刚进来的那一眼。当燕峰那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林瑾之的心沉入了谷底。   “是林家。”   林瑾之呼吸也紊乱了:“陛下,非臣……”   楚宴放下了韩铮的尸身,失魂落魄的走到了林瑾之身边:“林瑾之,你到底要欺骗到朕到何时?这次的出行,分明没有你!你又是怎么混在里面来的!”   那两个死士看见他的时候动作略一迟缓,甚至没有杀楚宴的时候,林瑾之便猜到了。   听到楚宴的质问,林瑾之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是他父亲。   林瑾之一直低着头,等待楚宴降罪。可对方迟迟没有动静,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才看见泪流满面的楚宴。   他从未在他面前哭过,尤其哭得这么凄惨。   林瑾之的心脏被狠狠捏紧,心痛到无法说话。   楚宴的身体摇晃,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林瑾之连忙接住他的身体,想起太医的话,早已是脸色煞白。   “太医别给我包扎了,去看看陛下!看看陛下!” 第20章   楚宴这一昏迷,还发起了高烧,足足三天都没有醒来。   他身体原本就虚弱,这一受刺激,更加不愿意醒来。   林瑾之只恨自己当初为何没能解释清楚,还要去袒护他的父亲,让楚宴误以为又是自己欺骗他。   在楚宴昏迷的这段期间,林瑾之亲眼去看了韩铮。   棺材一点点的合上,直到将他的脸全数遮盖。   “是我的过错……”林瑾之声音沙哑至极,韩铮除了得陛下信任欢喜以外,还是他的挚友。   林侯爷想杀的人,一个是他的喜爱之人,一个是他的挚友。   林瑾之走得坚决,回到林家的时候,将林侯爷手里的势力全都占了过来,悲痛万分的让林侯爷去乡下的山庄静养。   “瑾之,父亲都是为你好,你不能……!”   “够了!”林瑾之拿出了小册子,“那你说说,你到底是如何预料到这些的?”   老刘一直在林侯爷旁边,把林瑾之说的话写在林侯爷手心。   林侯爷的身体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是想让你一辈子安康!陛下会害你性命的!”   林瑾之抿着唇:“陛下不会害我性命,他有无数次可以夺走我性命的办法,甚至当初叶太医刺向我的时候,他在叶太医手中护下了我,甚至说我的命是他的,谁也不许动。”   林侯爷脸色一僵:“可他强迫于你!甚至还做了那种事!”   “我也强迫过他,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之前互不相欠。”   没想到林瑾之竟对楚宴做过那种事,林侯爷一时语塞,不由睁大了眼。   “这种事情,终不是正途……”林侯爷的气势已经弱了下去。   林瑾之忽然觉得很累,用一种极其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我爹,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分明我幼时父亲忠烈爱国。”   林侯爷一听林瑾之并不信任他,语气里带上焦急:“瑾之,可能你不信,我身上发生了许多古怪的事情,一觉醒来竟然回到了你小时候……我还梦到林家衰败,你帮太子夺位不得陛下喜欢。”   他说了许多话,全是林瑾之听不懂的:“你是说,你梦到?”   林侯爷以为林瑾之信了他,急急忙忙的说道:“是!是我梦到的!”   “就因为这样,你便做了这种事,派出死士刺杀陛下?”林瑾之捏白了手,“陛下早知道是林家派出的死士!还有前些年,你派人刺杀陛下,他也同样知晓!”   “……”   “刺杀帝王,这样的罪够抄家灭族,你哪里是要帮林家,分明是想害林家于不义!我爹不会因为一个梦境而这样,你到底……到底是谁!?”林瑾之用极度复杂的眼神看着林侯爷。   林侯爷的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他呼吸变得困难,一时之间竟然魇住了。   他到底是谁?   他不是林静平,还能是谁?   见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林瑾之捏紧了手:“老刘!”   “……属下在。”   “送侯爷去乡下的山庄静养!这个地方不适合他!你也跟他一起待在乡下,不必再回来了。”   他不再叫侯爷爹了,而是直呼侯爷。老刘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事,看着林侯爷的时候,心里都发憷。再加上林瑾之说的不让他再回来了,里面完全藏着杀气,老刘的腿都在发抖。   “怎么了?”   老刘直接给林瑾之跪下,哭得泪流满面:“公子,老奴、老奴能不能不陪侯爷去乡下?”   林瑾之的语气极冷:“若不是你传递消息,死士怎会去刺杀陛下?”   老刘哆嗦了起来:“老奴只是叫了死士过去,侯爷和死士密谈的时候,老奴并未在里面听着呀!要是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老奴一定会告诉公子的!”   林瑾之不想听他辩解,只觉这老奴可恶极了。   “不想去乡下,我便让你跟侯爷一样。”   跟侯爷一样?耳聋眼瞎,这辈子只能靠他人知道外面的消息……   老刘打了个寒颤,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林瑾之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独留下林侯爷和老刘两人。   林侯爷仿佛老了十岁,默不作声的跟着老刘去了乡下的山庄。   他平生自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林瑾之说得对,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那些记忆又算什么?   某些事情完全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了,他却非得按着上一世的来走。   被束缚住的人,分明是他。   后来,老刘陪着林侯爷去了乡下,因为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越发的嚣张起来,甚至虐待起了林侯爷。   林侯爷耳聋眼瞎,生活根本不能自理,只能靠老刘,他还这般欺辱他。   他气得浑身发抖,日日咒骂老刘,而这只换得老刘更加的虐待。   “都是你!若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我怎会被公子软禁到这种地方来了?穷乡僻壤!分明我儿子都考中举人了!”   “你儿子考中举人,是谁的功劳?”林侯爷气得吐血,当初就不该帮这白眼狼。   林侯爷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信任的人推入绝望到底是怎样的滋味。   当初老刘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说他儿子才华横溢,希望侯爷给个机会的时候,林侯爷念在老刘照顾他的份儿上,便答应了这件事儿。   林侯爷悔不当初,一直拍着自己的胸口。   气啊!这老奴竟欺负到他头上了?   他枉对他当初的信任!   老刘的行为越发明显,觉得是林侯爷连累了他,分明该享清福的年纪,还被软禁在这里。他对林侯爷的举动便越发过分了。   直到一日,林侯爷再也忍不住,失手杀掉了老刘。   官府破门而入,告他一个杀人之罪。   林侯爷想起自己这一生,老泪横纵,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知道错了,也终于体会到了楚宴受了什么伤害。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那将会是痛不欲生。   然而这些,全都是后话了。   —   等额头的温度褪下来的时候,楚宴重新睁开了眼。   林瑾之已经守在他床边多时,看见楚宴醒来的时候,惊喜万分的迎了上去:“陛下!你终于醒了!”   可楚宴敛回了自己的眼神,一点儿也不想看见林瑾之。   林瑾之何等聪明,脸色也变得苍白。   “朕累了。”   他终于承受不住……   终于要抛下所有的一切。   [林瑾之悔恨值:五颗星。]   [三天后,脱离此世界。]   [呼……结束了吗?]   [嗯,还剩三天时间,任务已经完成,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突然允许我皮了,我觉得很诧异啊?]   [任务完成,现在已经不属于任务时间了,随你。]   楚宴眼神一亮,不过演技还是到位:[我要走得美美的~死也要死出美感!]   “陛下还发着烧,请陛下……早些休息。”   楚宴并不想多说,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林瑾之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几日,楚宴一直都在发烧。   太医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无能为力。   明明什么都做了,偏生楚宴额头的烧降不下去,还日日咳血。   太医甚至跟他说……再这样下去,楚宴的时日无多了。   林瑾之害怕极了,可事情总朝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样发展。   直到有一日,楚宴虚弱到极点,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真的……要如太医所说那般了吗?楚宴要离开他?   林瑾之心里痛到了极致。   楚宴一旦醒来,便要难受的咳血。倒还不如让他这样一直沉睡,至少不会那么痛苦。   “我的荷包呢?来人,快帮我找荷包!”   林瑾之哑声的将床边的荷包放在楚宴的手中:“荷包在这里呢,就在你的枕边!谁也不会动!”   楚宴看到荷包,抓紧在心头上:“朕不要你。”   不要他,又为何抓着那个荷包不放?   陛下,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林瑾之勉力勾起一个笑容:“当初叶太医刺杀的时候,陛下不是说我的命是你的?”   楚宴蠕动着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身体难受极了,他狠狠的咳嗽了起来,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你走吧。”   “……那陛下便好好休息,臣告退。”   楚宴最终沉睡了过去。   林瑾之守了许久,才缓缓的起身。   外面春光无限,四月中旬已经彻底暖和起来了。外面百花争艳,他想起早些年这个时候,他还和韩铮一起喝酒来着。   如今韩铮已经死了,是为了保护陛下而死。   林瑾之满是痛苦,抬头望到娇艳到极致的垂丝海棠。落阶一寸轻红雪,丝丝叶叶,慵懒而开。他记得韩铮和陛下有一处地方很像,不爱那些娇嫩的花,喜欢的从来都是诸如梨花、垂丝海棠一类树上而开的花。   和他一起看过的春光,到底散场。   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第21章   楚宴的精神越来越差了。   每一日,则更加严重。   咳血日渐严重,想必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不过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在还清醒的时候便留下了诏书——命信王,成下一任的皇位继承人。   朝中升起轩然大波,却没有人敢怀疑这一点。   毕竟之前陛下就已经下旨让信王监督朝政,再加上陛下的兄弟都死光了,皇室血脉除了信王还有谁呢?   信王住进了皇宫,看着日日忘却一切的楚宴,心里难受至极。   而林瑾之却在此时请命,想让楚宴住在宫外,找个清幽的院子比较适合他养病。   信王知道此处对楚宴来说犹如笼子般,他虽然不舍,还是同意了林瑾之的话。   新的院子的确清幽,是信王挑了好久才挑中的,也算是为楚宴这个皇兄尽一份心意。   林瑾之不再入朝,而是日日伴在楚宴身边。   他想起以前的事情,这一日便给楚宴带来桂花酒,交于楚宴。   “陛下,这酒好喝吗?”   楚宴却仿佛与世隔绝,林瑾之喊他,他也只是看着别处。   林瑾之内心痛苦万分,忽然想起以往年少时,曾见一少年风姿绰绰的站在垂丝海棠之下。   他买来桂花酒,与他痛饮。   少年的眼始终柔和,带着丝丝儒慕。   可现在……他却心死如灰,什么也不上心了。   林瑾之紧咬着牙关,眼泪轻轻滑下。都是他的错,才会让陛下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似乎见他哭,楚宴转过头来盯着他:“为何哭?”   “陛下不是不想理我吗?”   楚宴:“……”   林瑾之微怔,身体轻颤着,最后……笑容加大。   不管痛苦与否,都得笑啊。   因为,有个人纵然这幅样子,也在乎着他的喜怒。   “陛下,再饮一杯吗?”   楚宴盯着那个杯子,并未说话。   春雨如酒,连绵的雨丝很快就下了起来。天边呈现一片青色,林瑾之连忙拉着楚宴去了亭中,那些雨丝打在身上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凉。喝酒原本暖身,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暖意却被春雨散去。   林瑾之第一时间看向了楚宴,悄然问他:“陛下,冷吗?”   楚宴手里似乎一直捧着什么东西,林瑾之想去看,却发现那是一个杯子。   他就这样举着,捧到自己的面前:“……喝。”   林瑾之终于忍不住眼底的泪水,接过混合了春雨的酒水,一饮而下。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任务完成,正在抽离。]   [是否选择世界存档?备注:宿主总共有三次世界存档的机会,先前已经用过一次,这个世界是否存档?]   [否。]   [收到。]   楚宴不小心打翻了桂花酒,酒水就这么流了下来。   林瑾之无奈,只好给他擦干净。   “陛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楚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纵然林瑾之可恶,他也想再看看他的脸。   这种感情,多么可笑。   楚宴忽然很想问清楚:“你知道林侯爷做的事情了吗?”   “知道。”   楚宴的脸色苍白如纸,最后那一点希望破灭。   林瑾之望着他:“我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以前?”   “嗯。”   楚宴多年来的心结终于解开,他最终笑了起来,庆幸自己在死之前问了林瑾之这样一个问题。   原来……他不是有意骗自己的?   原来,都是林侯爷一个人做的。   楚宴的眼底缀满了眼泪,为何他们会闹到这种地步?   不过无论如何,他时日无多了:“瑾之,你知道皇兄去了哪里吗?”   林瑾之语气一顿:“……怎会这么问?”   “他说过……说过不会入黄泉,要生生世世缠着朕,你说……死掉的人倘若不入黄泉,会去哪里?”   林瑾之知道着俨然成了楚宴的心结,抱着他默默不语。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瑾之……朕害怕。”   林瑾之心痛无比的抱住楚宴:“臣日日夜夜陪着陛下,陛下若是害怕,就抓住臣的手可好?”   听见林瑾之的话,楚宴忽然就不说话了,神情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春雨斜斜的飘落,楚宴看着外面的雨出神。那些雨丝全都拍打在他身上,楚宴淋了雨,精神却好了些。   许久之后,林瑾之才听楚宴轻柔的说了一句:“林瑾之,朕不恨你了。”   爱也好,恨也好,都太累了。   —   林瑾之的结局如何,楚宴已经不知道了。   他被抽离出了那具身体,重新回到了虚无的空间之中。   [结算分数,林瑾之成功攻略奖励分数一万,韩铮成功攻略两千。]   [……才两千!]   [两千就不错了,那根本就是任务之外的人,还是你原先的情敌!]   楚宴嬉皮笑脸:“我知道我知道,赶快开始下一个任务呀。”   [不急,我要跟主神下载点儿教育心理学来看看。]   楚宴嘴角一抽:“……您有孩子了?”   [想读给你听!]系统重复了一遍。   楚宴:“……”   [还有我下了几本心理学的书,我给你念念题目。《论皮的心理是如何产生的》、《自我表现欲强烈的人格分析》。]   “等等!我哪里自我表现欲强!”楚宴不服。   [‘我要死得美美哒’,‘这么美的画面他一定终身难忘’、‘就因为美而珍贵,失去的时候才痛不欲生。’、‘你不觉得美很让人有破坏欲吗?’]系统对楚宴的话如数家珍。   楚宴忽然就不敢说话了,捂住脸。   [……怎么了?]   楚宴一本正经的回答:“没想到我这么有思想觉悟!”   [……]忽然皮了是吧?   “快进入下个世界吧,我等不及了!”   [你就不在乎……凌王和林瑾之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吗?]   楚宴啧了一句:“我是替原主完成心愿的,管他们做什么?”   没心没肺!   系统忽然好奇:[若是凌王和林瑾之之间,你会选谁?]   “……怎么问这么无聊的问题?这不该是萧宸的事吗?”   [若是你呢?]楚宴的话勾起了系统的好奇心。   楚宴沉思了片刻,轻笑道:“我选凌王。”   [!!!]   楚宴嘿嘿的笑了起来:“不要那么震惊嘛,我喜欢浓烈到极致的爱,甚至扭曲也没关系,因为那在我眼里是美的。”   系统:[……]   “首先声明!我不是受虐狂啊,如果穿到萧宸小时候,我是绝对不会选凌王的。不过凌王幽禁了……或许有可能选他。”   [为什么?]   楚宴无奈:“这还不明白?当然是因为……我也是男人,喜欢掌控主导权。算了不说太多了,反正跟我没关系,快点下一个世界吧。”   系统默默的瑟缩了回去,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还是等适当的机会,再跟楚宴说吧。   [正在启动,进入下一个世界中——]   随着耳畔的电子音响起,楚宴缓缓的闭上了眼。   熟悉的黑暗涌来,他的意识本该在转移之中一片迷糊,却因为极致的疼痛而立马醒了过来。   楚宴艰难的睁开了眼,发现周围的场面让人吃惊。   天气奇冷,雪花一片片的纷飞而下,外面早已是一片素白之色。   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光秃秃的树枝结了冰,显得格外萧条。   这是一个牢房,底下的稻草湿漉漉的发着恶臭。里面的空气极不流通,到处都有死老鼠的味道,楚宴不由皱紧了眉头。   “我希望,你能替他去死。”   [宿主正在连接。]   [系统更正,美貌值增幅100%]   楚宴抬头望向那个人,他外表十分清隽,犹如青竹那般站在上方。借着为数不多的光线,楚宴看清楚了他那张脸,俊美清贵,浑身散发着士人的书卷之气。   楚宴睁大了眼,下一刻,他就被人喂了一杯毒酒下肚。   楚宴不敢多想,立马入了戏:“我对先生最后的作用,竟是替他去死?”   纪止云忽然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   看着他这个模样,楚宴凄厉一笑:“我知晓了。”   看着纪止云离去的身影,楚宴心中郁气抒发不得,仿佛包裹着一团火焰,烧也烧不尽。   他忽然觉得很恨,一种莫名的悲戚敢涌入心头。   楚宴眼神微闪,咬住了嘴唇,直到那个地方忽然流出了鲜血。   他连忙扣着自己的舌头,想要自己把刚刚咽下的毒酒吐出来。他藏了半口在嘴里,剩下的都没入到了胃部,楚宴扣得十分难受,几乎连黄胆水都快吐出来了,却依旧自残似的这么做。   ——不想死。   可对于纪止云来说,有用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尸体。   一杯毒酒下肚,肚子里疼得犹如火烧那般,楚宴的身体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此刻当真是痛不欲生。   他的心底唯有纪止云说的那一句话:“我希望,你代他去死。”   楚宴的眼神冷了下来,紧咬着牙关:“做!梦!”   明日就要上邢台了,他得扭转乾坤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一下~这个故事不会比之前的故事差~不过一章看不出来,需要多看几章~会有一个明显的人物变化。   还有看见评论里有宝贝在问我现代在第几个世界,这个世界写完,第三个世界就写现代的梗。   这一章贴一下现代世界的梗吧,其实在微博也发过的~   第三世界:   楚宴要为一个名声尽毁,被骂成死gay的原主洗白。   楚宴穿过来的时候,对系统面瘫脸:我就是死gay,怎么装直男?   系统:……   楚宴:这个任务难度等级之大!!太可怕了!   系统:……   于是楚宴身边就各种围绕着极品的美男,基佬,各种男神。   男神1号:示爱   男神2号:送卡   男神n号:关小黑屋   楚宴看着这么多男神心痛至极,但是得保持自己直男的人设。   心里:我不管我就是死gay!   嘴里:随你撩,动心算我输~ 第二卷 燕王(上) 第22章   凄冷寂静的夜晚,楚宴蜷缩起身子。   方才毒酒下肚,他疼得十分厉害。   [主人?]系统有些担心,毕竟这次的原主,可是被冤死的,戾气极重。   [别担心,只是太累了。]   楚宴来的时候,便接手了原主的记忆。他叫先生的那位,名为纪止云。   纪止云恋慕着燕国质子燕离,然而他却不敢向燕离表明自己的心思。某一日,纪止云遇上了原主叶霖,他竟然和那位燕离有七分相似。   纪止云把叶霖接入府中,以慰相思之情。   叶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却还是飞蛾扑火的爱上了纪止云。   原本他以为,只要自己一直待在纪止云身边的话,纪止云会喜欢上他的,奈何事情却发生了剧变,燕国不顾质子燕离,开始攻打周国。   周国自然要处死燕离,而纪止云却在此时想到了一个法子。   让与燕离相似的叶霖去死,让他代替燕离上刑场。   叶霖的真心,全都被踩到了泥土里,纪止云当真如此待他,亲手送了他去死路。   明日就要行刑,楚宴穿过来的时候,正在牢狱之中。   “好疼……”   心上像被挖开了一道口子,正滚滚得淌出鲜血。   他被喂了必死的毒酒,却因为自己在纪止云走后狠狠的扣了出来,并没有下肚多少。可毒酒的威力仍旧巨大,他此刻肚子里犹如火烧一般。   太疼了。   楚宴满脸都是冷汗,眼神却极冷。   [攻略目标:纪止云。]   “不能睡,明日就要行刑……我得想个法子,如何才能出去。”   楚宴的胸腔里都是血腥之气,他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又脱力的瞬间跌倒。   他闭上了眼,因为极度疲倦,体力不支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后的官兵押着他,到了邢台之上。   天边下起了细雪,冰冷的打在自己身上。   雪花飞舞,已在大地上铺上了一片。   楚宴跪在邢台之上,脸色苍白如雪。   他知道,若是到了午时,他就会人头落地。   “杀了他!燕国胆敢来犯!便杀了他!”   “燕国屠城,是猪狗不如的畜生,这燕国质子也同样狼心狗肺!”   下面全是叫嚣着要杀他的百姓,也难怪……燕国势如破竹,就快要攻打至周国皇都了。燕人杀了不少周国的百姓和士兵,他能这么吸引仇恨,也是情理之中。   楚宴忽然就笑了,明媚的笑容之下,眼泪也落了下来:“先生,你来这里了吗?就连我死之前,你都不肯送我一程。”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几乎要淹没一切。   酒楼那处的纪止云看着这一切,放在栏杆上的手忽然捏紧。   饶是这样,他也不恨他么?   自己可是让他代替燕离去死……   纪止云抿着唇,死死的抑制着自己的情感,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自己喜欢的人是燕离。   先下燕离在牢狱之中受了伤,一直在昏迷之中。   他照顾了他许久,可燕离还是没能醒来。   想起今日是楚宴被行刑,他仍是顾念楚宴的,不想他死得那么痛苦,便为他准备了毒酒。   没想到……楚宴竟然没有死在牢中。   纪止云以为是毒酒的计量少了,所以才会造成现在的样子。   他抿着唇:“傻孩子,喝下毒酒死了,比砍头的疼……少了许多,你非要去尝试更疼的死法。”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很快就要到午时了。   邢台之上的楚宴被人砸着臭鸡蛋和菜叶,手上早已经青筋凸起。要不是他强大的演技,楚宴还真的崩不住那副痴心不悔、楚楚可怜的模样。   施刑人朝刀上喷了一口酒,他看着跪在邢台上的楚宴,心道自己砍头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容姿极盛的美人。   “刀刃锋利,不会让你痛苦的。”   楚宴嘴唇蠕动了两下,到最后终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杀吧。   施刑人也是心怜,不过他知道,这样犹豫不决反而会让楚宴痛苦,还不如一刀干脆的了结。   正当他的刀子快要落下的时候,一名官兵率圣旨急匆匆的赶来:“刀下留人!”   “何事?”主事的官员连忙走了过去。   “燕国议和!大王急宣燕离觐见!”   此话一出,顿时惹得周围一片哗然。   势如破竹的燕国怎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议和?莫非是邢台上的那个人?   燕国国君顾念兄弟之情……   众人将目光移到了楚宴身上,他一声素白的囚服,脸色几近惨白。饶是这样,仍旧掩盖不了那极盛的容光,尤其是他这样闭上眼的时候,楚楚可怜,最能勾起心里的一抹涟漪。   “离公子,跟我们走吧。”   楚宴再次睁开了眼:“你们……不杀我?”   “你王兄来了,说是要拿五座城池来赎你。”   楚宴微怔,不知不觉间已被人拉到了马上,骏马奔腾朝前方离去。   还在酒楼之上的纪止云也被这样的变故给震惊到,他连忙给了酒钱。   “诶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   “进宫!”纪止云的脚步一顿,想起了自己宅院中的燕离,“……还是回府吧。”   —   十一月末,大雪包裹了整个皇城。   楚宴入了王宫,远远看见那边的燕王和周王正在对弈。雪地里盛开了红梅,凛然的盛开在冬日,这样的红梅林里摆了一个棋盘,黑白棋子落下,两人都没有说话。   楚宴心里有些害怕,毕竟他并非真正的燕离。   刚出绝境,竟然又被人逼入了绝境。   倘若被人发现,他也是个死。   楚宴脸色苍白,强打起精神,希望周王和燕王别有所察觉。   待他走进,燕王落下了最后一子:“这局算是我胜了。”   周王哈哈大笑起来:“燕王果然智慧超群。”   两人相视一笑,可那笑容里完全风起暗涌,互不相让。   燕王注意到了楚宴,看向了他:“寡人上次见离儿的时候,他不过十岁。”   燕王身边的侍从淮月提醒道:“然,离公子来周国已经十年了。”   燕王笑了,又看向了楚宴:“倒是我记性不好,离儿,多年未听你叫我一句王兄了。”   楚宴总觉得,燕王虽然笑着,可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极冷。   楚宴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燕王见状,只是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围在楚宴身上:“天寒地冻,别着凉了。”   这上面萦绕着淡淡香气,楚宴却一点都不觉得温暖,心忽然沉到了谷底一般。   这个燕王……厌恶他。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厌恶着燕离吧?   可他为什么要用五座城池来换自己?   楚宴一时之间完全搞不懂,只好低下了头,将自己的脸都埋入了披风里:“谢王兄。”   燕王牵唇一笑,又看向了周王:“既然离儿已经来了,议和也谈好了,寡人便带他离开了。”   周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便任由燕王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去了。   他身边的护卫谨慎的问了一句:“王,为何我们不埋伏诛杀燕王?”   周王皱紧了眉头:“你懂什么?燕王可是带着三十万大军来的,他身死的消息传出,三十万大军就碾压周国,届时只会落得更加凄惨的下场。”   不过这个燕王当真心机深沉,明摆着说了议和,可那三十万大军却隐隐有威逼之意。   若是他不答应五座城池换燕离,估计……燕王就更找得到借口攻打他们周国了。   此人,甚是危险。   —   当楚宴和燕王一起走出周王宫的时候,外面有一辆马车等着他们。   楚宴身体都在发颤,昨晚的毒酒他吐出来大部分,却还是咽下去了许多。   燕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厌恶更甚。   这样的眼神,甚至让楚宴觉得,他拿城池换下自己,是想更好的折磨他。   “王上……既然公子已经回来了……”   “哼,离儿,你到了王兄的手里,就别想逃了。”   等等……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他虚弱的朝燕王喊了一句:“王兄……”   燕王什么都未说,只是让楚宴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直把楚宴的腰都颠得散架了。   燕王咳嗽了起来,一脸冰冷之色,根本就不像是在周王宫那样的温和。   “王,快喝些热汤吧。”   “淮月,快些回天旭城,暂时别管寡人。”   “……诺。”淮月只好驾车驾得更快了,原本五天的路程,他们三天就到了那个地方。   一路上,楚宴发现,燕王的身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   他不敢和燕王说得太多,害怕露出马脚。   燕王用五座城池换了他,倘若被发现他是假冒的,喜怒无常的燕王定会将他斩杀。   怀着这种心情,楚宴和燕王好不容易才到了天旭城。   这里原来也属于周国,只是被燕王占领罢了。因此燕王现在暂住的并非是庄严的燕王宫,而是天旭城的行宫,比之燕王宫简陋了不少。   当燕王下了马车,去行宫的时候,来往宫人娴熟的给他推出了木质轮椅。燕王忍着脚疾,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只是连日奔波,他的腿忽然一软,就朝前面跌落。   楚宴下意识的想拉住他下跌的身体,下一秒,楚宴便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在地。   而燕王的身体,直接朝他压了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间,燕王就这么把他压在了身下。而外人看,却怎么都像是燕王跌在他怀里来了。   楚宴:“……”   燕王:“……”   宫人们被这意外给吓傻了,连忙把燕王扶起来。   燕王脸色阴沉的坐到了轮椅上,气息不顺的狠狠咳嗽了起来。   他的气压极低,楚宴也只好灰溜溜的跟在他身边走,完惹……调戏了一个见面不久的人。   楚宴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否则也不会摔得这么没有美感!   等到了寝宫,燕王的气显然是还没消的。   不过寝宫里面已经不复外面的寒冷,里面加满了炭火,逐渐变得暖和起来了。   燕王单手托腮的看着他,身上萦绕着慵懒之气:“离儿,你知道你在我眼底像什么吗?”   “什、什么?”   “一只披着老虎皮的兔子,逗一逗就会全身发抖。”   楚宴:???   燕王笑了起来,眼底暗潮涌动:“小兔子就得关在笼子里才会听话,你说是吗?”   楚宴没能听懂燕王究竟是什么意思,面露懵懂之色。   燕王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洗干净,你就得进笼子了。”   楚宴在心里沉痛的说:[……我发现竟然有人比我还皮。]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宝贝在求第一个世界的番外,等我这个故事写完了之后,第一个世界和第二个世界一起写吧~~~ 第23章   [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公报私仇,小心眼,变态!]楚宴在心里暗骂着燕王,不就是在外面拉了他一把让他出糗了吗?   楚宴怯怯的问:“什么洗干净就关笼子?王兄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给寡人懂傻,寡人最不喜这样,懂吗?”   楚宴的表情随之一僵,他当真不觉得燕王的口气是在开玩笑。   况且……在周王宫里,他所见的厌恶,并不是作假。   “来人,准备干净衣裳,寡人要去沐浴。”   “诺。”   外面的宫人去准备干净的衣裳了,也有人进来推着木质轮椅到了里面的浴室。   里面整个池子很大,白玉做的阶,池水氤氲着雾气,里面布置得十分风雅,最让楚宴觉得意外的是,里面竟然还插满了红梅。   看来这东西应是燕王心爱之物,日日都会换新的吧。   “怎么不解衣衫?”   对方仍旧一副散漫的表情。   楚宴身体一僵:“王兄为何不洗?”   “这里是药泉,雾气蒸发而起的时候能让寡人的脚好受一些,等身子暖和了,我自然会下去洗。”   楚宴点了下头,走到那边去,解着衣衫的手都是颤抖的。   等好不容易解开,他走到了泉水中间,玉簪拔下的时候,墨发也跟着散落一地。发丝迤逦的没入水中,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楚宴雪白的双肩,以及他的细腰。   光是这个背影,已经美到不可方物,燕王看得稍有些入神。   直到宫人前来,打翻了正要换走的花瓶的红梅,燕王才如梦初醒。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他看向宫人,发现对方虽然喊着这句话,眼神却时不时的落入楚宴身上。   ……连太监也能勾引吗?   燕王有些好笑,也不知哪里来的妖,这般蛊惑人心。   “下去。”   “诺。”   里面就剩下他们二人,燕王的腿被药泉的热气一蒸发,疼痛也舒缓了不少。   他穿着衣服走到了泉水中间,轻轻撩起楚宴没入水中的墨发,让后放置于手心。   那那缕发丝,竟然径直的滑落至下,半点也抓不到。   “王、王兄?”   楚宴回过头去,半咬着唇,似乎眼睛都要羞红了。   燕王看到他身上的痕迹,伸出手指抚摸到那个地方:“谁打的?”   楚宴的心忽然一颤,想起那日代替燕离时,纪止云说燕离在牢中受了不少虐打,要想以假乱真,他身上也必须留下这样的痕迹。   自然……是被纪止云的下属给打的。   “牢中。”   楚宴紧闭了双眼,却听燕王轻佻的一句笑声:“撒谎。”   被人直接戳穿,楚宴的心将至谷底。   还好燕王没有深究下去,他碰了一捧清泉,浇在楚宴的身上。   那些水珠,便在他的身体滑落而下。   “王兄在做什么?”   “自然是帮你沐浴。”   “……王兄莫拿我打趣。”   燕王一挑眉:“不然你以为在做什么?”   楚宴一时说不出话来,总觉得燕王对他的态度不像是好。   两个男子一同沐浴,本就古怪,况且这个人还是尊贵的燕王。   楚宴压下心里的想法,很快便洗完了。   他裹上了新衣,手腕的疤痕极其可怖。他不想再看,因为一旦细想,就会想起那个雪夜,纪止云亲眼看着他……被打得吐血。   血水染红了雪地,落下一地梅花般的痕迹。   他疼得下意识用手去挡,手也受了伤。   他要让他代替燕离去死,还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他不是燕离,就在他身上制造了同燕离一样的伤口。   一处一处,皆是拜纪止云所赐。   只要一想到那件事,楚宴心就会痛到麻木。   楚宴连忙穿好衣衫,想要离开此处。   也许是白色的雾气太深,让他整个脑子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没过多久,燕王也洗好了。他依旧推着轮椅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宴:“离儿,王兄准备了东西要送于你。”   话刚落下,便有宫人呈上了托盘,上面用红色的绸布盖着。   燕王将东西拉了下来,是一条寒铁的锁链,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散发着微微的光泽。   楚宴睁大了眼,心里的不安更深:“这东西……”   “送与你。”燕王的语气瞬间变冷,“给离殿下带上吧。”   “诺。”   楚宴想挣扎,可他被两个宫人压住了身体,狼狈的跪在地上。   而那根锁链,就这样锁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就像是一条狗的牵引绳那样。   楚宴脸色泛白,终于懂得在周王宫燕王看他的眼神到底是什么。   ——恨。   “我这腿,是昔年你拿我当狗,牵在雪地里让我爬继而伤着的。离儿竟还对我一点戒心都没有,莫不是觉得寡人会以德报怨?”   楚宴想要说自己不是燕离,却被两个宫人给捂住了嘴。   “呜、呜。”   “嘘,大晚上吵闹不好,你说呢?”燕王依旧是那副散漫的表情。   楚宴忽然就不闹了,他憎恶起纪止云和燕离来,若非他们……自己能成这个样子吗?   “你在恨谁?我吗?”   楚宴摇了摇头,被捂住了嘴,仍旧说出了那三个字。   燕王听不清楚,吩咐宫人放开了他,楚宴紧咬着牙,从喉咙深处喊住了那个名字:“纪、止、云。”   “周国的司徒大人?”燕王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也并不妨碍他报复。   燕王觉得自己的腿又在疼了,他轻咳了一声,朝外面望了出去。   夜空白雪飘落,寂静得让人恐惧。   燕王眯起了眼,看向楚宴:“过来。”   他腿脚不便,便只能这样语气强势的唤楚宴。   听见他的喊声,楚宴只能一步步朝他这个位置跪来:“王兄……”   燕王一拉他脖颈上的寒铁链,楚宴一个趔趄,就跌在了燕王的怀里。   满腹香气传来,燕王勾着他的下巴:“我腿被冻伤的那个夜晚,就犹如今日一般,你说我要不要把你丢出去,让你尝尝下半生坐轮椅的滋味?”   楚宴已经决定,要让纪止云尝到和他同等的疼。   他不再那样怯怯的样子,从燕王怀里挣扎起来,对他绽放出一个笑容:“既然王兄想让我这样做,我便这样做。”   他要借助燕王的势力,才能接触到那个人。   他乖巧,是想打消燕王的戒心。   ——他要活!   燕王闷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却残忍无比:“那便去吧。”   楚宴的身影没入雪夜之中,脖颈前的锁链也结了冰,冷得让人发抖。   他告诉自己,比起那些痛苦,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身上的每一条伤痕,同燕离的一模一样。   纪止云当真狠得下心,冷漠的站在梅树之下,看他疼得蜷缩起了身体,也半点不为所动。   也许在他心里是觉得,比起救出燕离,这些都是值得的。   楚宴闭上了双眼,跪在雪地之中,任由那些风雪拍打在自己身边。   里面的燕王不由皱紧了眉头,此刻竟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关门。”   “可离殿下还在外面……”   燕王盯了他一眼,那眼神冷得可怕。   宫人立马哆嗦了一下,想起燕王的喜怒无常,连忙走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楚宴跪在外面,在心里默默吐槽。   [嘶——贼鸡儿冷。]   [QAQ这么冷的天,主人这身体才遭到了酷刑,一定会被冻病的。]   楚宴还有点惊奇:[你平时不都吐槽我的吗?突然这么关心我,我不太习惯啊!]   [……啊啊啊,你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直接给燕王服个软他一定不会让你出来的!]   [乖~你觉得燕王那腿,是我服个软就能解决的事?现在得受点磨难啊,以后戳穿我不是燕离的时候,他才会对我愧疚难当,从而越发想弥补我。]   就算是知道楚宴有自己的打算,它也觉得这次的攻略对象真的太渣了。   [而且我明天昏迷的时候一定要美美的!我兑换一份一次性‘楚楚可怜’礼包。]   [好嘞收到~!]   楚宴就在雪地里跪了良久,从半夜一直到清晨。   他终于挨不住,昏迷在雪地之中。   第二天宫门开启,燕王从里面走了出来。   楚宴着一生白衣,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衣衫上的雪花都没来得及拂去。他的墨发之间,也沾染了白雪,就像是在上面盛开了白色的小花一般。楚宴在睡梦之中还皱着眉头的样子,莫名有些楚楚可怜,让人心底生怜。   燕王这么看着他,不知怎的,心里竟然升起几分怜惜来。   “带他回里面去。”   “诺。”宫人走了过去,正好要抱起他,燕王忽然觉得那双粗糙的手抱着楚宴,有些刺眼。   他沉声道,“让寡人来。”   宫人不敢违背,只好任由燕王接过了他怀里的楚宴。   这么一抱,楚宴身上就宛如结冰那样。   燕王越发心怜,把楚宴放到了寝殿的床上。   楚宴缩成了一团,似乎冻得麻木,而突然接触到温暖,终于后知后觉的发抖起来:“冷……”   燕王凑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楚宴果然发起烧来了。   他唤来宫人,让他们去请医师过来,而自己就在此处静静等待。   殿内静悄悄的,只剩下楚宴不断喊冷的声音。   他的语调又变,似乎还喊谁的名字。   燕王凑近想听得仔细些,而楚宴似乎病糊涂了,根本认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楚宴睁开眼之后,用手勾在燕王的脖颈,痴痴的喊着:“先生,我好冷,你来暖暖我。”   燕王眼眸一缩,此刻的楚宴双颊绯红,眼神迷离,那墨发全都迤逦散开,活脱脱的勾人。   那句放肆,哽在喉咙之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燕王呼吸微乱,竟在一时之间被美色所迷,缓缓的凑了过去——   第24章   这幅痴态,让燕王一时沉迷。   楚宴病得厉害, 泛白的脸上带上了一抹桃花似的艳红之色。凑得近了, 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冷香, 直直的扑面而来。   燕王心跳加快, 凑了过去:“离儿,我是谁?”   楚宴痴笑着念着:“先生。”   “先生是谁?”   楚宴似乎找回了点理智,可惜病得厉害, 仍旧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他的眼里渗满了眼泪:“纪止云,你为何要我去死?”   燕王心里沉入谷底, 这好歹是他的弟弟,怎么被人这么欺负?   普天之下除了他,谁敢欺负他王弟?   燕王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念着纪止云三个字, 便派来暗探想让他去周国查清楚。   暗探领命, 身影顿时没入黑暗之中。   而这时, 宫人总算领着医师走了过来。   他不由咳嗽了起来:“王上,可是旧疾发作?”   “并非我,乃我王弟。”   医师点了下头, 还以为是昨夜天寒地冻, 燕王的腿疾又发作了呢。   他仔细为床上的楚宴把脉,又仔细探查了一下,才大惊失色:“这……离殿下的身子为何衰败得这样厉害?”   “怎么回事?”燕王的语气略急促了些。   “好似受了许多刑罚, 又被人置于冰雪之中, 体内寒气尤甚。”   燕王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了下去, 眼神之中暗潮涌动。   “他是多久被丢在冰雪之中的?”   “看身上的冻伤,约莫五日前。”   燕王原以为是昨日,却没想到医师推测的时间竟然是五日前。   他想起楚宴睡梦之中仍旧喊着纪止云的名字,仿佛推测到什么,燕王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差。   “寡人知晓了,你去熬药吧。”   医师看了一眼燕王的脸色,又不知当说不当说,正踌躇着,还是将自己所知告诉给了他:“离殿下曾被人下过毒!”   燕王的眼瞳一缩:“下毒?”   “是,只是摄入不多,可这毒厉害,离殿下这几日一定疼得日日咳血。”   燕王想起在马车里的那几日,楚宴的确日日都在咳血。   “这毒下肚犹如火烧,若是大量摄入会致死,可这么一点点,不是想折磨死离殿下……是什么?”医师对楚宴抱着同情心,觉得下毒的人简直丧心病狂。   “……行了,你下去吧。”   “诺。”   等医师走出这里,燕王心里满不是滋味。   他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以燕离之才,竟然也会受此磋磨。   他本以为,燕离不需要保护,毕竟他……   一想起那些事情,燕王的心情就极差。   燕王见床上的楚宴睡得不安宁,便凑近了一些,他听见楚宴的呼吸沉沉,而楚宴犹如小动物似的蹭了一下自己的手,燕王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   燕王之前,对楚宴总是带着防备。   而听到他被人灌下毒酒,竟莫名的对他升起几分怜惜来。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燕王越发的好奇了。   不知不觉间,睡意也涌了上来,燕王直接去了软塌上,缓缓的进入了沉睡之中。   [楚楚可怜光环贼鸡儿好用!可惜是一次性的!]   [让你那次兑换的时候兑换记忆编制,而不是楚楚可怜光环!现在知道后悔了?]   [嘿嘿,记忆编制也同样好用嘛,看来燕王总算是攻破一角了。]   [……原来你昨天非要去雪地里,是打着这种主意!]   楚宴不敢皮了,得干正事儿了。   燕王趴在软塌上睡着了,现在可是绝佳的机会。   记忆编制,开始——   一片迷雾散去,燕王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很古怪的地方。   满天都是白色的细雪,唯有身旁的一株红梅沾染色彩。   空旷得有些可怕。   燕王收回了心神,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想你替他去死。”   一个人声在耳畔响起,他朝上方看去,发现那边一人身着青衣,手里拿着一把白扇站在自己的面前。   “放……”那个肆字还没说完,他就被人拖到了雪地里。   燕王才发现,他现在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着那人用极其可怖的声音说:“我希望你代替他去死,为了以防万一,你身上须得有和他同样的伤痕。”   有谁用重拳打在他身上,燕王咳出了一口血。   他听见自己凄厉的喊:“纪止云,你对我就没有一丝情意?”   纪止云?   燕王眼神极其冰冷,胆敢这样对他,自己势必要拿了他的人头,将他碎尸万段!   这人真是胆大,竟敢这样对待他。   “从来无情,何谈有情?”   燕王很想站起身,将那人抽筋扒皮,可身体却根本无法控制。他的身上被一条一条的烙下伤痕。   疼……   彻底的疼痛,外加渗入骨髓的寒冷。   燕王忽然联想起楚宴的话,他猜到这是和楚宴相关的梦。   他竟然……和楚宴感同身受?   燕王虽不知什么替他去死,可这个纪止云胆敢欺辱他燕国的人,就必须得死。   短暂的梦境忽然惊醒,燕王看向了床上的楚宴,他正做噩梦般的低呢。   纪止云……   燕王又一次把这个名字嚼烂在嘴里,那模样显然是动了杀意。   燕王离开了寝宫,独留下楚宴一人在那个地方。   楚宴在心里闷笑:[恐怕燕王要把原主经历的一切统统再经历一遍了,以后我做噩梦,他也要做噩梦了。]   [……就你皮。]   [谁叫他昨天晚上把我关在外面?我都心理阴影了,特别怕怕!人家还是个宝宝~]   佛系,佛系,它得争做一个佛系的系统。   [我这波操作怎么样?]   [秀,天秀,蒂花之秀。]   [承蒙夸奖~]   [……]   —   楚宴茫然的从睡梦里苏醒,守在一旁的宫人陈周很快就迎了过来:“离公子总算醒了,王上让我们一直温着粥。”   肚子已经饿到极点,楚宴并未拒绝:“你给我吧。”   陈周连忙把碗给他递了过去,楚宴虽然极饿,却喝得很慢。   原本是用羊脂玉所制作的玉碗,楚宴的手指端着碗的时候,肤色竟然要比那玉石的颜色还要莹白。他的唇瓣印在碗边,一口一口的吃着粥,光是看那动作也觉着细致优雅。   陈周一时看得愣神,又立马心惊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离公子可真美。   等喝完了粥,楚宴把碗递了过去,陈周接过他的碗,问:“公子还食吗?”   “不了。”   陈周点了下头,便把碗给端了下去。   楚宴睡了许久,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我想去沐浴。”   “王已经吩咐好了,请公子移步。”   楚宴注意到这里的布置,便知这次穿越的恐怕比之前穿的朝代都早。他乃燕王的王弟,可身上没挂什么职位,不像后世会直接称为王爷之类的。   地位高的,一般道他公子离。像这样的宫人,只尊称他一句公子。   楚宴移步到了那日的药泉,雾气氤氲而起。   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衫,没入水中的时候却不小心打翻了放置在泉边的红梅。   花枝落到泉水中,楚宴只好将花枝给捞了起来。   水珠顺流而下,让红梅看着更加娇艳,他举着花枝走到了泉边,想把红梅重新放回去。   可这么举着的时候,楚宴忽然看见了燕王。   “你这样举着花枝,是想把这束红梅赠予寡人吗?”   燕王满是调笑,楚宴连忙垂下眼眸:“这药泉的花都是王兄的,何以要我来送?”   “也是。”燕王接过他手中的花,反而将东西递到了他的身边,“鲜花增美人。”   楚宴的脸一下子涨红,看见燕王的表情不像是作假。   他的心口咚咚的跳了起来,生怕燕王识破他并非燕离。   楚宴只好接过了他手中的花枝,紧张得背脊都绷直了。   “多泡泡,或许能淡化你身上的疤痕。”   “……好。”   “这么看着我作甚?”   楚宴紧张的问:“王兄为何对我这么好,我不是做了……让王兄腿受伤的事了吗?”   燕王一时语塞,总不能告诉他,最近他做的那些梦,自己都能看见?   他已经派了暗探去周国调查,在结果没出来之前,他不会再动楚宴。   “你让我腿受伤,我也用寒铁链锁着你。”燕王挑动了下楚宴脖间的寒铁链,上面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宴忽然明白了,他对他不过就是像养着一只金丝雀。   “我知晓了。”   楚宴表面上柔软示弱,实则眼神露出算计的目光。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他,早在纪止云那么对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变了。   [从小白花到食人花,很符合我原来的性格啊。]   [你原来是小白花吗?]   [嘿嘿嘿,当然不是。原身以前是小白花啊~]   泡了没多久,楚宴就起身了。   正在此时,忽然有侍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小声的在燕王耳边说了什么。   燕王原本还泡在药泉里,听到此话之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可当真?”   “然,那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燕王从水里起身,随手披了一件黑色衣衫。   当他走出外面的时候,朝楚宴说:“你也过来。”   “……是。”   燕王的发丝还是湿润的,他的气度非凡,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两人移步到了殿中,燕王看向下方的人,眼神冰冷:“你是说,周国的司徒大人要送还寡人一样东西?”   “正是。”   “那东西呢?”   “因公子身体极弱,现在还在路上。”   燕王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楚宴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是纪止云。   纪止云带着燕离来了这里。   楚宴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恨意,纪止云这么对他还不够,竟然想第二次置他于死地。   若燕王发现他不是燕离,下场会怎么样?   当然是处死!   楚宴牙冠发抖,惹得燕王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   “无、无事。”   底下的斗篷人,看见这一幕场景,忽然把斗篷拉得更下来了些。   那张脸同他可真像啊……只是那气质可同他不一样。   燕离骗了他们,不是纪止云送他回来,而是他自己回了燕国,纪止云追过来了。   没想到,竟然还能看见他王兄紧张的样子。   惹得他忽然也对那个人感兴趣了。   [叮——您的情敌已上线。]   听到这个提示音,楚宴朝下方望去。   燕离一身黑色斗篷,露出来的唯有那精致的下巴而已。   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燕离嘴角微动。   楚宴读出了他要同自己说什么,脸色顿时大变。   “既然纪止云要来,寡人便恭候他大驾,你可以回去了。”   “诺。”   大殿里,唯剩身体微颤的楚宴。燕王看了他一眼,想起那个令人糟心的梦境,忽然强势的拉过楚宴脖颈的锁链。   楚宴一个趔趄,竟直直的倒入了燕王怀中。   再次抬起头,他见到燕王勾起了他的下巴,脸上的表情完全唯我独尊。   “纪止云要来,你是怕了?”   楚宴的笑容一僵:“怎会?”   “嗯?还撒谎?”   楚宴的眼底染上沉痛,一片凄楚之色,却什么话也不肯说。   燕王看得入迷,只觉他在周国待的那十年,变化真是太大了。   从令人厌恶……到让人万分生怜。   “离儿,只要你告诉王兄纪止云对你做过什么,王兄都为你报仇如何?”   而回以燕王的唯有沉默罢了。   燕王的脸色瞬间一沉。   [啊啊啊,你激怒他这是为什么!]   [-v-皮一下嘛。]   [……]   [皮一下很开心呀!]   [……]   “原以为你讨巧了些,竟还是这般惹人厌恶,跪在这里,没寡人的吩咐,不许离开。”   淮月和陈周想要求情:“可王上,公子才大病初愈,这……”   “闭嘴。”   淮月见燕王真的动了怒,只好讪讪的闭上了嘴。   楚宴低着头,无不顺从:“诺。”   燕王冷笑了一声,见他丝毫不觉悔改的模样,径直的站起身,同淮月一起离开了此处。   外面寒气扑面而来,燕王看着外面的红梅,忽然一阵心烦。   “去叫人把这东西砍了。”   淮月觉得纳闷:“可王上不是最喜红梅了吗?”   燕王压低了声音:“他竟然为了一个纪止云,这般忤逆寡人……”   淮月没能听清,一脸懵逼的看着燕王。   她虽未听清那句话说的是什么,可着实听见那醋坛打翻似的语气。   且王上……似乎不自知。   燕王淡淡看了她一眼:“寡人说砍了这些树,见着心烦。”   “诺。”   燕王收回自己的眼神,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个梦境里,纪止云高高的站在阶上,梅花树之下。就这般冷眼看着他在雪地里,身下满是血迹斑斑,那些血溅在雪地上,就犹如这些红梅一般。   那么疼……   他感同身受。   燕王想要楚宴朝他求救,但凡同他说上一句,他便会派了人将纪止云捉来。   不过一区区蝼蚁,本不需要这般操心。   奈何楚宴今日抵抗的态度,让他心甚烦。   燕王的脚步一顿:“……去给公子送些热汤。”   淮月眼睛一亮:“诺。”   “还有,别说是寡人送的。”   —   大殿之内,只剩下楚宴和那个斗篷人。   殿内静悄悄的,楚宴看向那边:“你是否有什么事情想同我说?”   “哦?何以见得?”   “你现在,不是应该告退了吗?”楚宴紧紧盯着他。   斗篷人笑了起来:“的确是这样,倒是我忘了。”   他一步步朝阶梯上方走去:“公子故意惹恼燕王,也是想支开燕王吧?”   楚宴自嘲的笑了笑:“有这么明显?”   斗篷人笑而不语。   等终于走到楚宴面前,他撩起楚宴脖颈处的寒铁链,低声轻语:“真可怜,仿佛燕王的一条狗似的,高兴时揉揉你的头,不高兴时便扔你到冰天雪地之中。”   “……你为何知道前些日子发生的事?”   斗篷人笑道:“自然有我的法子。”   楚宴瞥开了眼,露出难堪的表情。他的眼尾一片艳红,似乎强烈的忍着自己的泪水,害怕在别人面前掉落下来。   他这般模样,斗篷人忽然愣神。   楚宴同他的脸相似,性子却不一样。   他……并不讨厌。   “纪止云是真的要来燕国了,你待如何?”   “……你究竟想说什么?”   “纪止云那么对你,你难道不恨他?”   楚宴的呼吸都紊乱了,伸出手想要拉开他的斗篷,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斗篷人很快就挪开了,轻笑了一声:“现在可不能让你知晓。”   楚宴的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不过斗篷人却说:“我知晓你身上发生了何事,这段时间,兴许我们会见很多次面。”   说完,他就径直的离开了此处。   殿内只剩下了楚宴一人,他只觉得呼吸凌乱,心痛难耐。   此刻楚宴满脑子都是……纪止云要来燕国了。   他不放过他,连最后一丝生机都要夺走。   —   楚宴又开始做起了噩梦,顺道~还把燕王给惹了进来。   这次的梦似乎不若那日凄厉,风雪也并不是那么大。   难得一个晴,燕王发现自己端着一壶热过的酒,走到了梅庭之中。   酒瓶被散落在梅庭四周,就连那些红艳艳的梅花也沾染了酒香似的。一人醉醺醺的倚靠在梅树前,酒水打湿了他的衣袖领口。   “先生,莫要再喝了。”   “离……离儿?”   他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燕王只感受到一股锥心的疼痛。   然而他还是无法控制的走上前,将那壶热酒递了过去:“这是秋叶给你热的,她让我送来,说先生非要饮酒的话,冬日喝些热酒没那么容易伤身。”   他把酒瓶放下,便想要离开。   可谁知,纪止云竟然拉住了他的手腕,一拉就让他落于他的怀里。   燕王脸都差点气绿了,在心里说了无数句大胆。   竟敢这么对他,不敬至极!   这蝼蚁,该死!该死!   谁知,纪止云竟然含了一口热酒,唇瓣就这么印了上来。   唇齿之间,他尝到了酒的滋味。   燕王心里一片草泥马,怒气攻心,想要杀了眼前这个人。   “离儿,酒好喝吗?”   燕王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因为被呛到,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一片艳红之色。   纪止云看得更痴了,似乎还想要吻过来。   燕王心里满是绝望,他还是无法控制这个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过还好,最后他还是推开了纪止云:“先生分明知道我不会喝酒!”   “不会就要学啊。”   他半咬着唇:“先生……”   对方调戏他:“你这般娇弱,就像是我养了一个女儿似的。”   燕王气得脸都绿了,要说之前的那个梦境是同楚宴感同身受,这次的梦境,就让他恨不得把纪止云拉来千刀万剐。   羞辱!大大的羞辱!   胆敢这样说他的人,绝对活不过第二晚。   他记得纪止云要来燕国?   燕王眯起了眼,极度记仇——很好,纪止云胆敢来这里,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先生别拿我寻开心。”   纪止云轻撩着他的黑发:“穿上女装,可不就是个绝色佳人?”   这话说得越发胆大了,燕王终于忍不下去:“放肆!”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愣住了。   而对方显然也同样愣住,燕王都觉得是楚宴把自己心里的话给说出口了。   而燕王竟然发现,他起初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只能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这一切。   然而自从说出了那句话之后,燕王就逐渐能控制这具身体了。   他动了下手,面露欣喜之色。   随后,燕王站直了身体,面色极其可怖的对纪止云说:“上一次这样对寡人不敬之人,已经被寡人给砍了头。”   “……离儿?”   和那张精致柔弱的脸不同,身体自被燕王所控制,他的表情气场瞬间一变。   “他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燕王提起了纪止云的领口,笑容里藏着血腥味,“寡人在天旭城等你,尽管来!”   雾气散去,燕王从床上苏醒。   他面色都沉了下去,叫来淮月准备轮椅。   腿痛又发作了,燕王的脸色极度不好。   “离儿呢?”   “离公子还跪着呢……”   “推寡人过去。”   淮月轻轻点了下头,便推着燕王慢慢走到了大殿。届时外面天色都黑了,燕王心想自己这一觉睡得真是太长了。   腿疼极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当初是谁让他的腿成了现在这样。   燕王的心情更糟,因为那个梦。   等他来到大殿处,竟然发现楚宴已经昏倒,燕王想要过去抱起他,奈何腿一点都使不上力气。   “峦。”   暗处,出现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跪在了燕王身边:“属下在。”   “去把离公子抱过来。”   峦有些吃惊,毕竟他还以为燕王是有什么重要的吩咐,才会让他现身。   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命令?   峦只要将楚宴抱了过来,燕王看着发丝凌乱的楚宴,忽然想起了梦里纪止云调戏楚宴的那句话——   穿上女装,可不就是个绝代佳人?   燕王眼神微闪,鬼使神差的吩咐:“准备一套女装。”   “王上?”淮月疑惑的望了过去,燕王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他眼底满是黑暗涌动,最近的梦境太古怪,也间接让他变得十分奇怪了。   腿越发的疼了,燕王皱紧了眉头,望向峦怀里的楚宴。   他依旧紧闭着双眼,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徒惹几分怜惜。   分明自己的腿就是他害的,自己为何还要对他生出怜惜?   燕王告诉自己……兴许是那个纪止云太可恶。   他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倒也不为过。   “回寝宫,唤医师来。”   淮月连忙动身去医馆,这天旭城还真是比不上燕国皇都,连医馆里的医师都不怎么样。   待燕王重新回到寝殿,里面的温度让他的身体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燕王的腿疾得到几分缓解,却仍是疼痛。   床上的楚宴还在沉睡,他吩咐峦先下去,这里面就只剩下了他和楚宴两人。   他这样沉睡的时候,就像一支慵懒含苞的莲,每一处都透着楚楚的韵致。燕王想起楚宴身上的那些伤疤,心头的疑虑便更深。   只是,暗探尚未归来,一切都是他的猜测罢了。   还没等医师来,楚宴便从长长的噩梦里苏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燕王:“王兄?”   “跪了一天,也不知求饶。”   这话虽然是骂他,却藏着宠溺。   楚宴有些吃惊,迎上对方的眼睛,燕王黑眸里的冰冷散了些,专注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夜晚的星空,快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王兄的腿疾又发作了?”   “……嗯。”   对方不冷不淡的回应。   楚宴起身,拍了下床的一侧:“王兄要躺一会儿吗?这样坐着是不是很难受?”   “你在邀寡人……与你同塌?”   楚宴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脸上露出了薄薄绯色:“不、我……”   “寡人允许了。”燕王的薄唇轻轻抿起,一副被捋顺了毛的样子。   楚宴:“……”   [他好像很高兴?]   [……你都看出来了,那可以说相当高兴了。]   [……]   燕王近日被噩梦所扰,原本精神就极差。   和楚宴同塌,也不在燕王的预料范围内。原本……这就是他的仇人,对于仇人,他一向不会手下留情。   燕王凝视着楚宴,不明白自己为何一再破例。   也许是那些梦境的缘故吧……   梦里,他同楚宴感同身受。   他开始对这个人起了独占欲,那些梦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睡吧。”   楚宴乖巧软糯的说:“王兄的腿疾既然犯了,我想替王兄捏下腿。”   此话一出,顿时让燕王的眼神一变,极其危险的问:“捏腿?”   楚宴有点懵懵的:“然?”   燕王心里极度烦躁,尤其是想起梦里楚宴曾对纪止云也温柔体贴,被人强行灌下酒也不知反抗。   燕王皱紧了眉头:“你是哪里学来的狐媚之术,是在周国当质子久了,连自己的身份也忘了?以后不许朝别的男人这么说,懂吗?”   “……是。”捏个腿而已,用得着这么强调吗?   燕王见他乖乖听话,便把衣服撩起来一些,方便露出腿:“按吧。”   楚宴:“……”这丫的神经病吧!   楚宴忽然手痒了起来,反正纪止云不日就会赶到天旭城。   等纪止云一到,攻略任务就会正式启动。   在这之前,他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这个燕王,他还非攻略不可了!   楚宴的手轻轻的放到了燕王的腿上,轻揉慢按。   昏黄的灯光之下,燕王看见他低眉顺眼的按着自己的伤口。似乎不太擅长做这种事,楚宴的脸总是带着些许绯红的。他的手不轻不重,惹得心里一片痒意,从腿上的地方直接痒到了心头。   美人如玉,锁链因为他身体倾斜的缘故,也朝前面落下。   燕王并不讨厌现在的楚宴。   柔软、弱小、像是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兔子。   楚宴怯怯的问了一句:“王兄,舒服吗?”   “……嗯。”燕王的呼吸已乱,浊气充斥着胸膛,仿佛那个地方也因为楚宴的按压,而逐渐产生了反应。   他真的觉得楚宴在故意勾引他。   要是楚宴知道现在燕王心里想什么,一定会皮着回答一句——是的,是的,我就是的。   “继续。”   “是。”   楚宴一直帮他按着,燕王的呼吸却越来越凌乱。   他想,怎么会有人的手这般软,力度正好勾起了他的欲念。   他忽然想用这只手来做什么。   燕王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楚宴的动作忽然停了。   “怎么不继续了?”   “王兄,我有些累着了。”楚宴低眉浅笑,掩住了眼中的算计,“王兄也帮我按按,好不好?”   燕王喉头一紧,也没责怪楚宴不敬之罪。   “我那日跪在雪里,这几日膝盖总在疼,王兄按一按可好?”   能把‘按一按’说得跟‘摸一摸’似的色气,大约也就楚宴一人了。   燕王知道自己想歪了,却还是经不住这等诱惑。   “好。”   [中招了!嘿嘿~]   [……别皮!]   [皮一下好开心-v-!]   [都让燕王帮你按腿了,能不开心吗?]   [嘿嘿,你了解我,你最了解我了!就让他看得着吃不着!]   [……我突然可怜燕王。]   什么都不知道的燕王还觉得自己占到了上风,开始给楚宴捏了起来。   他的力度可比楚宴大得多,刚附上去的时候,楚宴便细细的低吟了一声:“嗯……”   这个声音完全勾人极了,再加上楚宴似乎发现自己出了声音,又苦苦的压制下来。   再按了几下,发现楚宴一直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可奈何他的脸完全别憋得绯红,好看得犹如桃花一般。   “怎么了?”   “酸……还疼。”   “那就叫出来,让寡人知道你酸在何处,等下医师来了,好与他仔细说。毕竟你跪了两日,腿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楚宴忽然不答,等他按到腿的时候,楚宴就真的叫出了声:“王兄……别按那里,真的好疼。”   他的眼眶缀满生理性的泪水,迷蒙得好似山峦之间的雾气。   燕王一时痴怔,不再按着楚宴的腿,而是顺势挑起了他的下巴:“真有这么疼?”   “疼。”   燕王笑了:“这般娇气,跟姑娘家似的。”   楚宴不乐意了,使小脾气似的起身。   身后的燕王以袖掩唇,轻轻的露出一个笑容来。谁人都说灯下看美人,是一种难得的美景。楚宴从前总不太信,可真的见着这一番景色的时候,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燕王的衣衫凌乱,头上的玉冠早已滑落。他和燕离并不相似,是另一种致命的美感。他不笑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是冰冷的,但一旦笑了,又会让人心生暖意。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让他俊美得犹如神邸。   “说两句就走了,还说不是娇气得跟个姑娘似的?”   楚宴回过神来,连忙对燕王说:“王兄既然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先告退了。”   看着楚宴离去的身影,燕王呢喃的念了两句:“寡人……倒想把你当成姑娘家养。”   养在深闺,囚在己怀。   他瞬间回过了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明明那个人是他的仇人,他脖颈的寒铁链是他亲手锁上去的,为的就是让他尝一尝自己当年的屈辱。   燕王扶额,只是到底是被楚宴勾起了欲望。   他用锦帕握住了那个地方,眼神越发的沉了几分。   里面传来粗粗的喘息声,楚宴走到一半就听到了。   他站在外面,大骂一声:“变、态!”   就不能等自己走了再说吗?这么性急?怕他听不见?   楚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任由那些凉风呼吸到自己的肺部,精神也略微的好了一些。   他偶然间瞥到那边似乎有宫人在砍梅树,便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你们在做什么?”   “参见公子。”所有人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朝他跪了下来。   楚宴便问了第二次:“你们在做什么?”   “是大王吩咐我们,把这里的梅花全都砍了。”   楚宴觉得有些诧异:“王兄不是一向喜爱红梅,为何会突然全砍了?”   他记得,沐浴的药泉边上,用好些花瓶插着红梅枝的。   “这个我们并不知晓,王上只说看着这些红梅觉得心烦。”   觉得心烦的该是楚宴,他每每望到这些红梅的时候,总能想起那些沉重的记忆。   楚宴没想到,燕王竟然和他感同身受了。   他朝宫人笑了笑:“我知晓了。”   等楚宴走回自己的寝殿,他极度疲倦的微微合眼。   正当此时,一阵冷风吹过,楚宴站起身,想去关掉窗户。   没多久,他身旁便出现了一个人,楚宴抬眼望去,可风吹灭了烛火,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你是白天穿斗篷的那个人?”   “正是。”   楚宴皱紧了眉头:“你究竟是谁?”   燕离一步步的走了过去,面露笑容:“不管我是谁,不过我知道你是谁,帮我做一件事。”   楚宴一点也不慌乱:“你知道我是谁?”   燕离却笑着:“经过了那种事情,你还一如既往的柔弱,我是不信的。”   听到他这般说,楚宴便不装了。   那些事情,看来这个斗篷人也知晓。   他站在窗边,外面有风雪飘落进来,寒风吹得他发丝凌乱。   楚宴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眼底滚动着浓烈的黑暗。   “我要让纪止云付出代价。”   ——原主叶霖,可不是什么小白花,经历那些事情以后,他早就黑化了! 第25章   燕离笑了起来, 仿佛这样的楚宴极对他的胃口:“你身上余毒未消, 那样烈性的毒, 怕是纪止云身上也没有解药。”   “我知道。那杯毒酒, 到底没能要了我的命。”楚宴眯起眼,用沉沉的语气道, “纪止云大约没想到, 我区区一个蝼蚁, 竟然也敢求生?”   楚宴越是如此, 燕离的眼神就越亮了几分。   燕离都快忘记自己来燕国的目的, 差点被眼前的人给迷住。   ——他被染黑了。   燕离从未想过……一张白纸染黑, 竟会给人造成如此的感觉。   现在的楚宴迷人又危险,不再是那只扑火的飞蛾, 现在的他, 足够资格做那盏烛火,引得万千人扑过来。   燕离勾起嘴角:“分明是能被人一只手就捏死了蝼蚁, 竟然也敢求生?……叶霖,你真是有趣。”   楚宴冷眼看着他:“你想要我做什么?”   燕离都差点忘了这一茬,轻声问道:“你不恨我吗?”   楚宴忽然笑了起来,如蜜一般甜美:“恨你有什么用?分明是我飞蛾扑火, 咎由自取,只是纪止云唯一不该做的,就是让我代替你去死。”   他的爱很明确, 他的恨亦是很明确, 且只针对一个人——那就是纪止云!   他就像是冬日静静燃烧的一捧火焰, 虽然捧在手心,却不会灼伤别人。而是寂静的,将自己燃烧殆尽。   真美。   燕离忽然有一种舍不得毁掉的感觉。   纪止云亲手创造了一个多美的东西,他不会知道的。   不知纪止云见到现在的楚宴,会不会生出几分后悔来?   燕离想想就觉得有趣。   “你现在待在燕擎身边,若是知道实情他定然不会轻易放你走,放心吧,我不会平白让你为我做这件事的,事成之后,我会帮你留好退路。”   “退路?”楚宴抿着唇,语气转冷,“不需要,我不需要什么退路!”   燕离沉思:“那你想要什么?”   楚宴的眼瞳是淡淡的茶色,站在风雪的窗边,就更显得淡漠。   他的声音也仿佛要同外面呼啸的风雪融在一起,而燕离却清楚明白的听到了楚宴所说——   “我想让纪止云生不如死,尝一尝我受过的那些滋味。”   燕离笑意加深:“成交!”   一报还一报,很公平不是么?   他向楚宴说了此次要让楚宴办的事情,让楚宴觉得很奇怪的是,燕离似乎对君王的位置并不感兴趣。   “年末的最后一日,乃是王兄生辰,届时其余七国使臣来朝,王兄一定会有所动作。你只需要让他对你稍加着迷就行了,那段时间你得扮作是我。”   楚宴:“……”   “噗,别那么紧张,就现在这个样子即可。”   “……什么意思?”   燕离话里藏话,轻笑了一声:“我了解我这位王兄,他是个无比执拗之人,他当真喜欢一样东西,费劲手段,至死方休。”   楚宴在他的话里听出了点其他的意味,燕离半垂着眼,脸上的笑容仍旧不变,“幼时王兄喜爱什么,日日将其尸体置于枕前,爱惜亲吻。他幼时照顾过一只兔子,就算那只兔子死了、发臭了也舍不得扔,是不是很执拗?”   楚宴听了那些话,反而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怕了?”   “燕王本就是个喜怒无常之人,只是这种癖好,我从未听过。”   燕离勾着嘴唇:“现在知晓不就成了。不过王兄现在长大了,不知他会不会对人也如此。”   楚宴肚内翻涌,有些想作呕。此刻自己余毒未清,活不了多久的。他若是引得燕王对他爱惜,会不会自己的尸身也会被燕王放置?发臭了也不能入土为安?   他压下心头的不适问:“纪止云多久会到此处?”   “算算行程,约莫一日后。”   楚宴眼底滚动着黑暗:“好,我等着他。”   燕离笑了起来,恶作剧般的在楚宴耳旁说道:“说起来,你为何喜欢纪止云那样的人?我和王兄皆比他强上百倍。”   说完,燕离就没了踪影。   楚宴:“……”   [这燕家两个兄弟遗传性皮!]   [哪里哪里,不及你。]   [那是!]楚宴很得意。   [……]   不过楚宴还是不爽被偷亲了一下:[这个燕离真不好应对,不过他越是这样越让我兴奋肿么破?嗷!~]   [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楚宴磨刀霍霍,迫不及待:[因为征服这样的人才有趣!]   —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大早,陈周就来叫他来了。   “公子,大王说是有您的故友,有请您去梅园。”   楚宴微愣:“梅园?可梅园的那些梅花树不是被砍了吗?”   陈周也不知道燕王怎么想的,尴尬的说:“大王的确说……在梅园宴请宾客。”   楚宴:“……”   他脑补到他们三人在冰天雪地之下,还是一片光秃秃的梅林里喝酒,顿时就觉得那画面美得让人打了个寒颤。   难不成,他两次记忆编制让燕王入梦,燕王被他折磨得坏掉了?   “我知道了,陈周,帮我束发。”   “诺。”   陈周早已见过了楚宴之美,他小心的走了过去,那双略显粗糙的手触碰到楚宴的时候,他的动作忽而一顿。   那头墨发就像最上等的丝绸一般,他的手一放在上面,就相形见绌,显得粗糙极了。   陈周咽了下口水,轻轻的为楚宴束发,在触碰到他发丝的时候,陈周的心里荡起涟漪。这过程很是漫长,陈周许久才为他束好头发。   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看向楚宴:“公子,束好了。”   楚宴点了下头:“别用玉冠。”   “那便栓一根发带吧?”   “……嗯。”   陈周看了下,那白色太素,配不上公子,青色又显得单薄。   陈周看向了那根红色的发带,便拿起给楚宴拴好。   墨发之中穿插红色,让他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艳红。陈周一时看愣,公子若穿红色……当真是好看。   但楚宴还是没如陈周所愿,而是挑了一件玄色衣衫,唯有衣领处带些红色。   等全都穿好以后,陈周差点又看痴了。   “怎么样?”   “玉树临风,高雅之姿。”其实他更想说风华极盛,风流慵懒的。不过那些词……都不算太庄重,陈周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   楚宴点了下头,便同陈周走出了此处。   去见纪止云,对于楚宴来说,代表着一场硬仗。   若是发挥不好,前面的一切准备都要功亏一篑了。   楚宴的眼底暗潮涌动,心道——纪止云,我来了。   他和陈周一起朝着梅园走去,一路上风雪未消,飘飘而落。   昨日说要动工,梅园里的梅花树竟然真在一夜之内被全都砍掉,远远看过去,只剩下中心的石亭,梅花树一颗都不剩,全是光秃秃的木桩。   原本红梅玉雪,是极美的场景,现在只剩下了这光秃秃的木头桩子,当真是难看到极点!   “王上,公子到了。”   燕王正与纪止云喝茶,听见陈周的话,轻轻的点了下头。   “司徒大人,这茶如何?”   燕王发现,方才礼仪有加的纪止云忽然不说话了,只是把眼神望向了那边。   燕王皱紧了眉头,只觉得此人太过放肆,竟然在楚宴一来,他就成了这样。   燕王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竟也有片刻失态。   楚宴从来一身素白,不喜欢着其他颜色,如今这一身……的确惊艳。只不过楚宴为了掩盖脖颈之间的寒铁链,披了一件极大的披风,这样的确把寒铁链遮住了,却让他的脸完全陷入了白狐披风里,看着多了几分楚楚的韵致。   “王兄。”   听到楚宴的声音,燕王才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坐吧。”   “诺。”   燕王嗓子发干,还未从这冲击回过神来:“这是周国的司徒大人,想必你早就在周国见过了吧?”   楚宴看向了纪止云,眼底滚动着深深的黑暗,就像冒着沼气的沼泽,一直滚动着黑色的泡泡。   “见过,自然见过。”   纪止云没有立马拆穿他,轻柔道了一句:“离殿下。”   楚宴笑了起来,表面上倒是维持得不错。   燕王问他:“你平日只着素衣,为何今日……?”   一面对燕王,楚宴的态度就变了,他低眉顺眼:“王兄,我之前穿素衣是为了祭奠一个人。”   此话一出,惹得在座两人皆是一愣。   “他死了,没人会知晓,因为他连身份都不是他的了。”楚宴话里有话,可语气里的凄凉却怎么也藏不住。   纪止云的垂下眼眸,抿了一口茶:“既然没人知晓,离公子何须为他吊唁?”   楚宴望向了他,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若真是静静死去,这个人连灵堂都不会为他设吧?   就这么,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死在牢里。   在寒风里,楚宴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燕王见状,便皱紧了眉头:“陈周,公子的药呢?为何还不端上来?”   陈周立马走了过来:“温着呢,现在就要端给公子喝吗?”   燕王盯了他一眼:“医师嘱托,公子的身体你不知道?”   陈周连忙退了下去,将药碗给端了上来,心里还道王上今日的醋意为何如此大?   等陈周端给楚宴,看着那碗药,楚宴有点反胃。   燕王一挑眉:“喝不下去?”   “嗯。”楚宴轻声的说。   “寡人喂你。”   楚宴:“……”   不,燕同学,你现在就像被别人侵犯了领地的猫咪似的,弓起身子,全身都炸毛了!   楚宴及时从吐槽之中恢复了演技,低着头轻声说:“不劳烦王兄了,这药再苦……比得过那杯毒酒苦?”   纪止云脸上的淡笑一凝,眼神微闪:“离殿下还受过那种罪?”   燕王淡淡瞥了纪止云一眼:“司徒大人还不知道吧?也不知是哪个丧心病狂的人,竟然拿这种烈性的毒药来折磨别人。”   陈周不自知的补刀:“是啊!真是太可恶了!那计量一般都是直接要了人性命的,非要优柔寡断的一点计量,害得公子痛苦万分,日日咳血。”   这些话犹如刀子一般插在心头,纪止云的手蓦然捏紧,表面却不显分毫,害怕会被燕王所察觉。   楚宴轻瞥了一眼:“陈周,无需多言。”   他将手放在了白玉碗前,轻轻的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顿时充斥在口腔里。   楚宴分毫没有多言,默默吞下了那些药汁。   “公子,这是蜜饯,快食些吧。”   “不苦。”楚宴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燕王皱紧了眉头:“怎会不苦呢?”   “真的不苦。”   楚宴越是这个样子,就惹得燕王越是心疼。   他做的两个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楚宴应当是……喜欢着纪止云的。   可这个人,却那样待他。   燕王敛去了眼底的暴躁,重新朝纪止云笑了起来:“不知司徒大人这次来拜访寡人,是有何事?”   “一来,是庆贺燕王生辰;二来,我送还王上一个东西。”   “送还?什么东西?”   他们终于谈到了此处,楚宴捏紧了手,心跳都快到了嗓子眼。   “是关于离殿下的事……”   楚宴的耳朵里只剩下了嗡嗡声,纪止云当真为了燕离要置他于死地。   起初要他为燕离去死,现在又觉得他占了燕离的位置?   楚宴自嘲,笑自己真傻,明明自己和纪止云之间不死不休,为何还被他给占了先机?   正当纪止云快要开口,楚宴便朝燕王跪了下去。   “王兄,我也要一件事想告诉你。”   纪止云皱紧了眉头,也不知楚宴在玩儿什么把戏。   燕王单手托腮:“何事?”   纪止云皱眉:“是我先想跟王上说的,不知殿下可否稍等……”   楚宴却半点都不理会对方,而是满眼儒慕的望着燕王:“我心悦王兄。” 第26章   此言一出, 惹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四周静悄悄的, 宫人们全都瑟瑟发抖,生怕燕王一个狠心就把他们诛了口。   毕竟……离公子和王上可是兄弟?   谁让他们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正当所有人都会觉得燕王会大发雷霆, 淮月也觉得这次倒了大霉, 不该来此侍奉。   没想到, 楚宴说出此话之后, 燕王不但没有发火, 反而轻咳了一声,脸上有诡异的红晕:“你就是想跟寡人说这个?”   楚宴低下了头:“还有一件事,此事我只想单独同王兄说。”   燕王:“……好。”   楚宴松了一口气, 而旁边的纪止云忽然呼吸不畅。   那是一种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 突然间失去了自己的掌控的感觉。   他原以为, 楚宴不过是个废掉的棋子,有朝一日被废子所牵扯到了感情,纪止云觉得不爽极了。   “还跪着做什么?起来罢。”   “嗯。”   楚宴重新坐了回去, 燕王叫人来给他添酒的时候,宫人因为太紧张而撒了一些在燕王身上。   他顿时就瑟缩的跪了下去:“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燕王脸色微沉, 还好是陈周有眼色, 踹了小太监一脚:“你这没眼力色的, 赶紧滚了。”   小太监知道陈周是在救他, 立马就滚了。   燕王觉得尤其扫兴:“寡人回宫换件衣裳, 淮月, 你在此伺候着。”   淮月听出了燕王的言外之意, 是想让她看着纪止云,不让楚宴和纪止云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淮月连忙低头:“诺。”   等燕王走后,此处就只剩下了纪止云和楚宴。   亭内寒风阵阵,吹得人有些冷了。   楚宴拢了一下身上的披风,听到身侧有人说:“公子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自己的危急。”   楚宴淡淡的望了过去:“不及先生分毫。”   对于纪止云来说,这样的楚宴无比陌生。   他该是触之可及的,性子柔软的,就不该是这样长满刺的样子。   “你既然还认我先生,便不要惹我生气。”   “先生曾教我读书识字,所以先生永远是我的先生。”说到这里,他又凑了过去,用甜蜜柔软的声线说道,“可谁说,先生就不能是仇人?”   当楚宴凑近他的时候,墨发滑落了一截,那红色的发带也差点掉在纪止云的脸上。   他这样笑盈盈的望着自己,那双茶色的眸子却是冰冷一片。   纪止云莫名感到心悸,这样的楚宴……他是第一次见。   鼻尖萦绕着药香,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楚宴便已经离他而去。   “淮月,这里的梅花全都砍了吗?”   “没有,昨日没能来得及,尚留了一株。”   楚宴笑了起来,眼波流转,低头时尽是风流慵懒:“那便留着吧,空了我想去看看。”   淮月被这美景给看得愣住,外面是茫茫白雪,天空也雾蒙蒙一片,仿佛蒙了一层细沙似的。寒风吹拂,细雪飘落在楚宴的墨发之间,那根红色的发带,衬得他肤色更白。   仿佛天地间都只剩下了这一抹艳色,而楚宴给人的感觉是淡雅的,一下子因为这颜色而变得浓烈。   “此处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公子一人去吗?”   “自然。”   淮月也不阻止,反正大王的吩咐就是不能让纪止云同公子单独会面。只要他们不一起窃窃私语,楚宴做什么她都没意见。   亭子里又只剩下了纪止云一人,他闷闷的喝着茶,气有些不顺。   只要一想到楚宴对燕王说的爱慕之词,他的心脏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揪了一下似的。   那分明……是他的东西。   就算不要了,也是他的东西。   燕王那反应,大约不觉得心悦两个字是指的情爱,他或许觉得是亲情,所以才没有发怒。   纪止云只是清醒,燕王不知道楚宴的真实身份。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纪止云脸上闪过错愕,手不由的将杯子捏紧。   他怎可……怎可这般想?   当燕王回归的时候,见亭子里只剩下了纪止云一人,便问:“离儿去哪里了?”   “公子说这里闷,便出去散散心了。”   燕王不疑有他,毕竟那两个梦境,可见楚宴和纪止云闹得极僵。   楚宴在的时候,燕王尚保留些体面。   等他走后,燕王对纪止云的厌恶简直快要溢出来。   梦境里,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单不论这个纪止云对楚宴做了什么,让他受到那样的侮辱,这个纪止云就该杀!   燕王站起身,冷冷的望向了纪止云:“不知司徒大人可会舞剑?”   “不才,学过一段时日。”   燕王抽出佩剑,丢给了纪止云:“来,同寡人对阵!”   纪止云接过了手里的剑,明显的感受到了燕王的杀气。   他眼眸微闪,燕王那边已经攻了过来。   纪止云下意识的回挡,两人比试的阵地已由亭子换成了外面。   地上的风雪因为风的缘故飞舞而起,萦绕在四周。纪止云的剑招更带美感,燕王的却步步杀气。   因为燕王招招太快,纪止云的气有些不顺:“燕王是想杀了我吗?”   燕王冷笑:“怎会?只是寻常比试!”   他步步紧逼,纪止云快要承受不住,燕王完全是一股蛮力,剑与剑碰撞的时候,让纪止云手臂发麻。   他向来不善比武,纪止云皱紧了眉头。   可这样被燕王压着打,他也心有不甘。   纪止云正准备借由巧力反攻的时候,方才出去散心的楚宴回来了。   “王兄,司徒大人,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听到声音,皆是把目光落到了楚宴身上。   他手里握着一支梅花,如玉的指尖也沾染了水渍。他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犹如含苞的桃花似的。   纪止云忽然想起,自己钟爱此花,所以楚宴日日都为他摘来放置书房。   楚宴站在雪里,一步步朝他们走来。这画面极美,都要让纪止云产生了回到当初的错觉。   他略有几分痴怔,以为楚宴还会像之前把梅花送给他。   可楚宴却并未看他,而是将花递给了燕王:“王兄爱此花,怎还是把梅园的花都砍了?也不心疼?”   燕王淡淡的瞥了一眼纪止云:“忽然不喜了。”   楚宴笑了起来:“还好剩了一株漏网之鱼,这支便给王兄吧,好看吗?”   鲜花赠美人,这是他曾调戏楚宴的句子。   燕王瞥了一眼纪止云,看见纪止云眼底闪过了一丝痛色,心底莫名带起了几分快感。   燕王接过了楚宴递过来的花,哈哈大笑:“你送的,自是姝丽!”   他收回了剑,嘴角露出几分残忍,“司徒大人,今日的比试尚未分出,下次寡人在于你战。”   待几人一起回到了亭子里,纪止云终于忍不住,想同他说一说燕离的事情。   刚一开口,楚宴的嘴唇颤动两下,最后什么也没喊出来,直直的吐出一口血来。   燕王本在同纪止云交谈,看见楚宴如此,什么也顾及不了了。   “离儿!”   楚宴嘴唇一直在说什么,燕王凑近,才发现楚宴在说:“好疼……”   “公子定是余毒未清!奴马上去叫医师来!”陈周急急忙忙说道。   燕王皱紧了眉头,也不管纪止云在这儿,抱起了楚宴,想要带他回宫。   纪止云似乎还想说什么,可那边的燕王一点也顾不上纪止云,似乎满心都放到了楚宴身上。   纪止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丝妒忌。   可他喜欢的是燕离,并非楚宴,这一点纪止云自己最清楚不过。   亭子里,只剩下了纪止云和他侍从两人。   “主人,方才我看见了离殿下脖颈处有锁链。”   纪止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是叶霖,不用叫他离殿下。”   侍从浑身一凛:“诺!”   不过方才铁器碰撞之声,他也听见了。   燕离在周国当了十年质子,吃了那么多苦,他全都看在眼里。原以为楚宴占了燕离的身份,在燕国享受荣华,却没想到……楚宴在这边过得并不算好。   纪止云的脸色沉了下去,满心算计:“被人发现偷天换柱便是死罪。若想把燕离不动声色的换回去,叶霖也必须得死。”   “主人难道想杀叶霖第二次吗?”   这句无意识的问话,让纪止云呼吸微乱:“……谁允许你揣测我的想法的?”   他立马低下了头:“奴不敢。”   纪止云因为这句话极为不适:“既然燕王回寝宫了,我们也该过去看看……”   说到这里,纪止云又一顿,“不,你还是留在此处吧,尽量多去打探一下,为何叶霖脖颈间会有锁链。”   “诺。”   纪止云站起身,独自离开。   望着纪止云远去的身影,那样貌平平的侍从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轻笑:“叶霖啊叶霖,这样的人你都能喜欢上。不过已经帮到你到这里了……”   没错,方才那句‘主人难道想杀叶霖第二次’便是燕离故意说出口的。   纪止云,他心里难道真的没有一丝丝的自责与后悔吗?   燕离忽然很想看看。   风雪之中,他的发丝吹得狂乱。   而那笑容,却犹如带刺的毒花一般,一旦谁靠近,就要染上鲜血。 第27章   楚宴也不知为何今日发作得这么快, 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呼吸之间都满是血腥之气,觉得自己当初在牢中该抠得狠点, 管什么黄胆水吐没吐出来, 继续再抠抠,说不定能把喝下去的东西多吐出来一些。   楚宴想起了纪止云,当初越是美好,到现在便越是疼。   那些甜蜜都是摧残人心的毒药, 比那杯毒酒更毒。   毒酒只是入肚, 而这些, 却侵入了心里。   他的情啊, 爱啊, 就能这么卑微的被踩入土里吗?   他不想死, 偏想……活。   —   等楚宴醒来, 外面已经黑了。   昏暗的烛火下, 燕王在另一边批阅奏折,火光跳动在他的脸上,让楚宴微微愣神。   “醒了?”   “王兄……”楚宴乖乖的喊了一声。   燕王转过头, 初见时的冰冷已经褪去大半:“你不是燕离吧?”   听见他的话,楚宴的心头一颤。   他第一反应, 就是纪止云同燕王说了什么,楚宴的身体微微发颤, 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可没想到身体根本没有力气, 眼看着就要跌到地上, 楚宴死死的闭上了眼。   恍惚间, 他似乎跌到了谁的怀里。   楚宴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燕王扶住了他,而自己却以一种暧昧而柔顺的姿态,被他搂在怀里。   楚宴脸色一白:“王兄,我……”   燕王收回自己的眼神,放开了楚宴。   怎出了一身汗,楚宴身上还是香的?   只是方才满香在怀的触感,还是让他有所流连。   “你既不是燕离,就别叫寡人王兄了。”   楚宴更是心惊,传闻燕王杀人如麻,喜怒无常,他若惹了燕王厌恶,还说什么苟延残喘?今日他的命就得交在此处!   “王上。”   燕王以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眼神望向了他,看得楚宴直发毛:“你在亭中说心悦寡人,是利用寡人气纪止云?”   面对这样的高压,楚宴的话断断续续——   “自然不是!”   “大约王上已经知道了,纪止云强行喂我毒酒,让我代替燕离去死,若不是王上救我,现在我已经是个冤魂。”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心悦王上,有何不可?”   燕王总觉着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是浸染在蜜糖里,可这蜜糖里有一把刀,又深深的刺在心口,就连泛出了血,也不觉得疼痛。   刀口舔蜜。   他给燕王这样的错觉。   燕王依旧皱着眉,仍旧不相信楚宴,眉宇之间满是烦躁。   楚宴仍以那副样子看着他,痴痴的笑了起来:“王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希望王上幸福安康。那个黑夜尤其冷,是王上在地狱里拉了我一把。”   燕王忽而一怔:“想耍寡人?这么短的时间你便喜爱寡人了?寡人不信。”   燕王一甩衣袖,径直的从楚宴寝宫离开。   夜晚深深,宫内只剩下楚宴一人。   他的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这样做,今日逃不掉砍头的下场。   燕王没信,楚宴知道。   只是他当真没有处罚自己,楚宴重新躺回了床上,静静等待着天明。   外面的雪似乎停了,难得一个晴天。   楚宴起身的时候,正好听到宫人拿了一封信笺进来。   他翻开便看见是纪止云相约,楚宴眼底的黑暗涌起,又重新露出一个微笑:“多谢,你告诉他,我一定会赴约。”   “诺。”   终于等到约好的时候,楚宴穿着一身素衣,站在桥头。   冬天池水全都结冰了,这样望下去是一池碧绿之色,也独有一番景致。   没等多久,纪止云便赶来赴约。   此处仍然是天旭城行宫,只是这里幽静偏远,一般很少人来这里。   楚宴看见纪止云的时候,朝他轻轻道:“先生。”   眼前的人似乎还如往常,和记忆里的根本一点都没有改变。   纪止云敛去眼底的怀念:“今日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把离儿的东西还给他。”   楚宴因为这一句而被刺痛,他歪着头:“还给他?”   “这本就不是你的,离儿在周国受了十年的苦,如今终于苦尽甘来……”   楚宴呼吸不畅:“住口!”   他解开了自己的披风,露出了脖颈处的寒铁链,似泣的望着他:“我来没多久,就被燕王栓上了这个。近日腿日日疼痛,就是因为燕王叫我跪在冰雪里。”   纪止云眼底暗潮翻涌。   楚宴抓着自己脖颈之间的寒铁链——   “我又不是狗,为何要栓这东西?可燕王说,是燕离害他染上腿疾,而我……得付出代价!”   “凭什么是我?”   “凭什么我要替燕离受此磨难?”   他一句一句,全然砸在纪止云的心头。   纪止云忽而说不出话来,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脖颈间的锁链。   “我知你恨我……”   楚宴的脸色惨白:“恨,的确恨!那个看着我喝下毒酒的人,现在还不肯放过我,想要我的命!”   纪止云眼神微闪:“怎会?”   “先生还要骗我么?从昨日梅亭见面,我便知你想要我的命!”   纪止云的脸色终于冷下来:“被燕王知道那日的事情,对你我都不好。”   楚宴自嘲的笑了起来:“果然。”   纪止云看似多情,实则冷清冷心,他的爱只针对一人,那边是燕离。   楚宴很冷静,他就站在桥头,伸出手将纪止云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双肩前:“昨日我摘梅花的时候,曾路过此处,见池面虽然结冰,却是薄薄一层。先生若真的要我的命,就亲自动手杀了我。”   纪止云眼底闪过震惊,他知道,这么轻轻一推,对方就会跌入冰水里。   而楚宴的身体因为那杯毒酒,变得极其不好。   这么冷的天,他跌入冰池里,兴许会没了命!   而楚宴仍在笑:“我的命,只能先生自己取走,旁的人来,我一定奋力反抗。”   这些话,重重的砸在纪止云心头。   楚宴说他的命只给自己拿?   纪止云在这一瞬间,竟有些分不清楚宴究竟是恨着他,还是爱着他。   可他一直在笑,脸色苍白,就算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也显得单薄而无力。   “为何是我,你就不反抗?”   楚宴自嘲的笑了起来:“以先生的聪明才智,需要我说明?”   纪止云一瞬间被蛊惑,却因楚宴仍旧爱着自己而感到一股莫名的快感。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无论自己怎样对他,他都对自己爱之深切。   纪止云下不去手。   纯粹因为这份珍贵。   心头仿佛包裹了温暖,又被谁给重重敲打,落得又酸又麻的滋味。   正当纪止云想要放手,那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燕王正面色阴冷的看着他们,特别是自己同楚宴接触的地方。   纪止云终于懂了这个眼神是什么,昨日在梅亭,燕王便一直这样看自己。   ——嫉妒。   得知如此,纪止云几乎哑然。   他正打算收回手,那边燕王却朝着楚宴说:“回寡人身边。”   楚宴低垂着眼,缓步回到了那个地方。   他们擦肩而过之时,纪止云的心里竟生出了几分不爽,这分明是他的东西。   可理智让他并未去拉住楚宴的手,而是眼睁睁看着他回到燕王那边。   “王兄……”   “昨日的话,你果真是骗寡人的。”   楚宴的脸色变得苍白:“不是,我真的……”   “心悦寡人吗?”燕王冷笑,“如何证明?”   楚宴的唇角蠕动了两下,就连他自己也找不到证明的法子。   燕王那双眸子里含着怒火,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   低沉的气压,让四周的空气也一并凝滞。   “王兄嫌我,嫌我心头曾住过另一个人。”   “你嫌我心不够干净,我也嫌我自己。”   这是他的真心话,楚宴不想隐瞒,他眼波柔柔,不含半分厌恶的看着燕王。   同他看纪止云的时候,完全不同。   楚宴忽然退后了一步,朝燕王深深的跪拜下来:“求王上责罚。”   燕王心底变得很难受,跪在地上的楚宴,身子看着那般单薄。   这般柔软顺从,仿佛自己做什么他都会全然包容。   燕王心底仿佛被巨大的石块压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不嫌。   燕王脱力一般的说:“责罚你,今日都留在寡人身边。”   楚宴一愣,没想到燕王给自己的责罚竟是此。   他抬头望去,燕王已经转过身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仅是这个吗?”   “寡人今日对你做什么,都不准拒绝。”   楚宴只得跟者燕王背后,一旁的纪止云早已经看见了所有的东西。   他的手攥得紧紧的,眼底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直到最后,陈周小心的跑过来,同纪止云说:“司徒大人,王上准备了歌舞宴会,请您一同过去。”   纪止云看向了陈周:“燕王同离殿下关系似乎很好?”   陈周笑了起来:“司徒大人说笑了,离公子是先王后的骨血,身份尊贵。大王幼时曾饱受欺辱,厌恶离公子都来不及。”   纪止云淡淡道:“我知晓了。”   陈周话锋一转:“不过离公子自周国当质子回归,性子就变了好多,宫人们许多都喜爱着离公子呢。还有还有,离公子比幼时清隽了许多,容姿在七国之中也是鼎盛了吧?”   纪止云忽然想起了楚宴的模样,他同燕离长得很像,但说到底还是有三分不像的。   另外的三分,让他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别样的风华。   “他的确美。”   纪止云只说了这一句话。   陈周看到纪止云满是痛苦的忍耐着什么,还有些诧异:“司徒大人?咱们要不过去赴宴吧?”   “……嗯。”   纪止云只得跟者陈周走去,只不过陈周方才的话,却让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究竟丢掉了什么样的珍宝。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并不觉得暖,反而还带着几分刺骨的凉。   纪止云忽然间想起了当初在府中,楚宴总是含笑的望着他——   “先生,我心悦你。”   “先生,你救下我,是不是因为燕离?”   “就算是自欺欺人,我也希望待在先生身边。”   “先生于我,珍之重之。”   “为何你……不能多看我一眼?”   他的确在践踏他的爱,肆意挥霍着他的爱。   就像是一个总是能吃到糖果的孩子,常常吃着,就不觉得甜了。等吃不到糖果了,他才蓦然回首起,那滋味有多么甜。   他被楚宴惯坏了。   的确……负了他。   “我的命在先生手里,先生弃之如敝屐,我就那么……低贱、卑微、甚至拿命来换,也不见你给我半点爱意?”   那是被喂下毒酒的时候,楚宴同他说的话。   现在想起来,纪止云的心头犹如被插了一刀,滚滚的流出鲜血来。   他一直低着头,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等来到了宴会的时候,才蓦然间回过神来。   方才得罪了燕王,所以这宴会,一定是鸿门宴。   “司徒大人,请吧——”   纪止云走到了坐位上,他对面便是燕王跟楚宴。   纪止云就在一旁远远看着,燕王递了一樽酒给他,在他耳畔说了什么。   楚宴的脸色瞬间变得犹如艳红的彩霞那般,纵然如此,他还是讲酒樽里的酒一口饮下。   而楚宴接下来的动作,让纪止云心中尝到了刺痛的滋味。   他以口衔酒,吻到了燕王的嘴唇上。   酒撒了出来,楚宴的耳尖都是泛红的。   他被燕王这么强势的斜抱在腿上,脸颊泛起淡淡春意。   那姿势暧昧至极,楚宴因为羞耻而紧紧闭着双眼,可燕王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回望了他。   一吻过后,楚宴气喘呼呼。   “这酒滋味如何?”   楚宴微怔:“挺……挺香甜的。”   燕王牵唇一笑:“美人含的酒,岂不香甜吗?那边的司徒大人看着应该口渴了,霖儿,你去送一樽给司徒大人吧。”   [突然戳中了我的萌点!这个燕王的恶趣味真的太萌了!他竟然想看纪止云吃醋到郁闷的表情哈哈哈哈!]   [……您老的萌点真歪!]   [-v-,好开心好想皮怎么破!]   [你来!这种状况二选一,我就看你怎么皮!]   [来就来。]   燕王以为楚宴并不会把东西送去,他这么说,也只不过是想试探楚宴罢了。   燕王慵懒的托腮:“怎么?不想去吗?”   楚宴半咬着唇,眼底早已经带上了些许醉意,就像天边艳丽的晚霞,酒不醉人人自醉。   被这样的眼神望着,燕王的心底出现了几分酥麻的痒意,他看向了楚宴那被酒水侵染的嘴唇,以往总是苍白的,现在却艳红一片。   很想,再亲亲。   “那酒……甚是好喝。”   “嗯?”燕王还未从美色之中回过神来。   楚宴低垂着眼眸,露出一个足以让任何人倾倒的笑容:“方才我喂了王上一次,王上可否喂我一次?”   燕王炙热的眼神终于止也止不住。   他喝下一口酒,强势的将楚宴搂在自己怀里,覆盖在他嘴唇上,将酒水一点点的喂了过去。   楚宴在心底轻笑:[帝王待遇。]   [……]   [我皮回来了,怎么样?]   系统心塞极了:[果然每个男人都逃不了美色所迷。] 第28章   纪止云看着这幅画面, 忽然间觉得刺眼无比。   等楚宴走到他这边,说燕王赐予他一壶酒的时候,纪止云也只能抿着唇:“谢燕王。”   “先生请饮。”   纪止云望向了他, 眼神莫名。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兄下令了,说今日, 我不能违背他。”   纪止云低哑着声音:“他这样下令,你就遵从吗?”   楚宴望着他,觉得奇怪:“先生不是喜欢燕离么?为何还来管我?”   纪止云一时语塞,他这个样子已经算失态。   “万一以后燕离回来,你让他如何自处?”   楚宴明了:“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纪止云忽然觉得心头一塞, 仿佛有什么话吐也吐不出来,说也说不不清楚。   不……应该不是这样。   “放心好了,燕王不会把我和燕离弄混。”   纪止云微怔:“什么意思?”   楚宴垂下眼眸, 临走前,只对纪止云说了这样一句话:“先生莫不是以为,谁都会分不清自己喜爱之人?”   纪止云只觉得这话刺耳无比,却不理解楚宴的意思。   他举起酒樽,一口饮下, 却觉得这酒水苦涩无比。   骗人……这酒根本一点儿也不香甜。   —   楚宴喝醉了,被人早早的送回了寝殿。   宴会上只剩下燕王和纪止云两人,大晚上的, 那些歌舞让人心烦, 燕王便拂手令她们下去。   殿内只剩下了两人, 燕王的声音显得尤其冷漠:“司徒大人来天旭城, 是想送燕离回寡人身边吧?”   他一开口,纪止云便知道燕王知晓了一切。   兴许是楚宴自己告诉他的,兴许是燕王自己查出来的。   但不管怎样……自己都逃不了干系。   “离殿下在周国受尽苦难,叶霖……不该占着离殿下的尊贵。”   燕王的嘴角牵起残忍的笑容,略有深意的说:“司徒大人当真对我那个弟弟痴心一片。”   纪止云眼神微闪,却也并不反驳。   “你只知道燕离在周国艰难,知不知道他为何会被送到周国?”   纪止云抿着唇:“不知。”   “燕离生下来便是王后唯一的公子,身份尊贵。当初燕国势弱,不得不送质子入周。只是父王选定的质子,原本是我啊。”   纪止云:“那为何……”   燕王笑了起来:“自然是发现燕离心狠手辣,觉得留在身边太可怖了。”   纪止云看到的燕离都是风轻云淡,犹如天边的星辰一般。他从未见过燕离心狠手辣过。   “燕离杀了王后刚生下的小公子,自己的亲弟弟。”说到这里,燕王忽然话锋一转,“如何?知道自己喜爱之人竟如此蛇蝎心肠,感想怎样?”   纪止云心头满是震惊,仿佛被什么给重重捶打。   “杀一个婴孩,无非是不想让他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只是燕离那时太小,没把证据全部抹掉。王后伤心过度,在月子中就去世了,父王大怒,便把燕离送到了周国。”   燕王轻咳了一声,“我这腿,也是他让我如狗一样在冰雪里爬,每每寒冬,都会疼痛不已。你现在还觉得燕离心善么?”   今日的事情太过骇人,纪止云心绪极乱。   “王上既然知晓叶霖非离殿下,那便让他们换回来……”   “寡人偏不。”燕王勾起嘴角,笑意加深,“倘若不是你,他如何会来寡人这里?你弃之如敝屐的东西,寡人视若珍宝。”   纪止云心头仿佛被针扎,很想告诉燕王,自己并非是这么想的。   可事实上,不正是如此吗?   他的确对楚宴弃之如敝履。   纪止云嘴唇微动,还想为燕离做点什么:“可他……欺骗王上。”   燕王越发对纪止云反感,他在梦里看到的那些,早已知道楚宴对纪止云的心意有多么珍贵。   事到如今,这纪止云竟还在他面前诋毁?   小人作态!   “他欺骗寡人,寡人今日罚他了!”   言外之意,就是与你无关。   燕王站起身来,显然已经困乏了。   他摆了摆手:“你也回吧,倘若见到燕离,便说你替寡人跟他问好。腿疾的事情,迟早有一日会找他算账。”   燕王离去,正殿内只剩下纪止云一人。   他的心忽然尝到了钻心的疼痛,今日和燕王的这番交谈,燕王那姿态分明高高在上的说——你丢掉了珍宝,却青睐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燕离不爱他,纪止云早已经知道。   纪止云走出了这个屋子,神情都变得有些恍惚。   外面风雪交加,寒风吹来只徒留刺骨的感觉。外面挂着几盏宫灯,将外面照亮,那些灯光不至于让他在黑暗里找不到回去的路。   然而那些风雪,到底吹拂在他的心头。   纪止云忽然想起,或许是那一日,他初见燕离的场景太难忘。   早年间,他也因母亲是林胡人的事情饱受排斥。   他在书斋读书,时常因为母亲是异族人,都遭到别人非议。但纪止云却极喜欢这个母亲,她温柔又热情,同皇都其他贵女完全不同。   母亲容貌妍丽,身段妖娆,总是被皇城大多数贵族所排斥。她原是为了父亲留下,却因失去自由郁郁寡欢而亡。   那日他穿着素服为母亲扶灵,棺材一共走了十多里,遵从母亲的遗愿,她不想被葬在纪家祖坟里。   乡间自由,她愿意葬在向着家乡方向的地方。   母亲临死前抓着他和父亲的手,让他们一定为她完成这个心愿。   虽死,心却向阳。   年幼的他一直在哭,满天的白纸洒落,就像是下雪了似的。   他亲眼看着母亲下葬,后来站在那个地方舍不得走,而父亲也由着他了。   那天晚上他跪在母亲坟前,发誓最后一次为母亲守灵。   天下起了大雨,琳在纪止云的心头,忽然此时,一把伞举在了他的头上。   “白天就看见你在这里了,晚上还舍不得走?”   夜晚光线极暗,他也只能恍惚间看清对方的容颜,是个极其清隽的小公子。   “我要为母亲守灵。”纪止云的声音沙哑极了。   他从怀里拿出了些糕点:“守灵也得有力气,吃吧。”   “……为何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么好?”   他神色落寞:“我母亲也去世了。”   纪止云的鼻头有些酸,年少的他还不似以后那般心硬,便吃起了少年带来的糕点。   “都压碎了。”他含着泪说。   少年笑了起来:“抱歉抱歉~我是偷跑出来的,本来是与仆人一起过来赏花,没想到竟见着你了,便觉得有些放不下。”   “放不下?”   那句放不下,竟成了他半辈子的魔障。   还有一人,和他同病相怜。   “你不害怕我吗?”   少年笑了起来:“怕你?为何?”   “我眼睛是琥珀色,和常人不太一样。”   少年仔细端详了下他的眼,笑得干净:“……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纪止云愣愣的看着他,第一次……有人不嫌弃他。   纵然是父亲,也嫌弃他,觉得自己这双眼睛很难看。   纪止云忽然笑了起来,心里却因为他这句话而松快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说,可纪止云记住了他的模样。   他来时,头上沾了一片桃花,兴许是从桃花林那边来的。   纪止云第二日去桃花林找人的时候,结识燕离,从此情根深种。   当他问起燕离那日糕点怎么带来的时候,燕离眼神微闪,但笑不语。   纪止云有几次问得多了,燕离也是好脾气的说:“止云怎的一直在问我这个问题?我幼时爱吃甜,随身带些糕点也没关系吧?”   想了想,他自从见到燕离以后,他的确还吃甜的。   纪止云便把此时全然放下,不再多问。   回忆戛然而止——   纪止云长长的叹了口气,心想那日温润的少年究竟去了何方。   倘若燕离真是这样心狠手辣的性子,那当初的事情,也是他的算计么?   纪止云低垂着眼眸,心里忽然尝到了疼痛的滋味。   燕离,你骗了我么?   —   当燕王再次回到寝殿的时候,一撩开帘子,便见着楚宴沉沉的睡在床上。   宫人们也不知怎么搞的,他身上的衣衫都没有解开,就直接扶他在床上来睡了。   燕王叹息:“醒着么?”   楚宴唔了一声,半醉不醉,就是要等借酒行凶来着。   “帮我更衣,难受。”   燕王瞪圆了眼,楚宴说什么?让他帮他更衣?   “越发放肆了!”   “唔……陈周,帮我更衣。”   对方似乎一点也没听到,反而轻唤着陈周的名字。   见没人过来,他从床上爬起来,不小心扯下了自己红色的发带,青丝便如瀑布般的迤逦而下,散落在双肩。   他无辜的眨了眨眼,似乎还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燕王被这美景给吸引,一直紧紧的盯着楚宴:“你要寡人帮你更衣?”   “陈周?”   燕王叹了口气,算了,不与醉鬼计较。   他皱紧了眉头,为他解开腰带:“抬手。”   对方乖乖的抬起手,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   “怎么了?”   “我好像吃酒吃多了,竟然把你看成王兄了。”   燕王冷哼一声,心道我就是!   楚宴摇了摇头:“不过王兄怎么可能给我更衣呢?陈周,你快些,我好困。”   燕王:“……”   他为他解开了衣衫,楚宴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他似乎撑不住,就这样倒在了床上。   为他脱衣衫的燕王,也因为这样而受了牵连,也被楚宴带着朝床上倒去。   衣衫微乱,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的脖颈因为长期带着寒铁链,而勒出了一道红痕,在白玉的肌肤上,显得尤其刺眼。   楚宴忽然睁开了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   “我是在做梦吗?王兄怎会来……”   楚宴反身将燕王压在身下,燕王一句大胆没说出口,就看见笑得明媚的楚宴:“真的在做梦,要是我这样对王兄,早就被呵斥了。”   燕王:“……”只是没来得及呵斥你。   “既然是我的梦,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楚宴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微微发亮,就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呵,你还能对寡人做些什么?”   燕王有些轻蔑。   哪知道下一秒,楚宴就朝燕王亲了过来,含着他的唇瓣,与他唇舌交融。   燕王有些呼吸不畅,竟没想到楚宴如此大胆。   一吻过后,楚宴起身了,他坐在他的腰间,墨发肆意散开的样子,真犹如吸食别人精气而活的妖。   燕王沉闷的说了一句:“胆子可真大,连寡人也敢调戏?”   这话虽然是威胁,可说出来竟一点威胁的语气都没有。   楚宴的笑容里带着坏:“谁叫你总是调戏我?”   燕王一时语塞,就这般瞪着他。   “还欺负我,不信我,嫌我。”   楚宴一点点细数着燕王的不是,燕王看他的样子,心都软了半截。   “……是寡人的不是。”总之这里先认个错,燕王莫名其妙掌握了被动技能。   哼,是他宽宏大量,不与一个醉鬼多费唇舌!   “你朝我认错了?我就更确定你不是王兄了!”   燕王:“……”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周,纪止云走了吗?”   “……走了。”燕王十分不爽。   “走了啊。”说着说着,楚宴的眼泪却下来了,全然是醉得分不清人的模样,“方才说你欺负我。可有人比你更欺负我、不信我、嫌我……”   燕王的心口一疼,看他哭得凄惨,想起那些梦境——   他被纪止云要求去死的时候没哭,被毒打的时候没哭,被喂下毒酒的时候也没哭……偏生这个时候,如此泪流满面。   燕王方才被楚宴压着,如今强势的翻身将他固定在床上。   “从今往后,希望你只看着寡人。”   纪止云凭什么拥有楚宴的感情?   他很嫉妒。   两人以一种极暧昧的姿态纠缠,楚宴的眼神已经迷离,沾染了淡淡情欲,犹如醉人的烟霞那般。   里衣宽大的袖袍遮不住里面的手臂,他抬起手臂的时候,便露出一截雪色的肌肤,上面唯能看见黛青的血管,除此之外,完全白玉无瑕。   楚宴用手摸向了燕王的脸,似乎在仔细分辨他究竟是谁。   燕王轻笑:“当真喝得这么醉?”   楚宴眨了眨眼:“王兄……?”   他似乎喊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回来。见他认出了自己,而自己又是这样的姿势抱着楚宴,燕王心底莫名升起了几分背德感。   “再喊喊……”   “唔?”   “喊寡人王兄。”   楚宴的脑子转过不过来,想说他并非燕离。可尚未说出口的时候,他便被燕王给吻住,犹如小狼崽子似的,一口咬得狠极了。   楚宴就摊尸在床上,装也不想装了,就想躺在下面享受。 第29章   情事之后,燕王亲吻着他优雅的背脊。   楚宴:[……要不是不想破坏人设, 我真想让他更粗暴一点!]   [你醒醒!]   [他一定是觉得我太可怜了, 所以这种事情简直温柔死了!]   [……那你不爽吗?]   [爽, 爽得我流出了眼泪, 原来燕王只用腿就好。]楚宴掉下了鳄鱼的眼泪。   见楚宴如此,燕王还以为他又做了噩梦,还怜爱的亲了一下他的眼角。   燕王看着他的时候,眼底的柔情快要溢出来。   楚宴:[嘤嘤嘤, 真的被我猜中了。]   [别哭了……我要看书了。]   [看什么书?]   [就是上次在主神空间下载的《论皮之人格如何产生》这本书, 我看了之后,觉得分析得太有道理了,最近正想推荐给你看。]   楚宴干笑了两声:[我不爱看书,你还不了解我吗?等你看完再给我总结就成了!]   系统:[……]它一串数据, 竟然比人类还爱学习, 真艹蛋。   —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 楚宴头疼极了。   他昨天喝得太醉,完全不知道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床也乱得狠, 还隐隐有几分古怪的味道。   楚宴喊了几声:“陈周……”   他立马便摸着自己的脖颈, 发现嗓子哑得可怕。   过了一会儿, 有一人快速的低着头赶了过来。   来的人并非陈周,而是一个小太监。他乖巧的站在楚宴身边:“公子, 陈周在大王那儿服侍呢。”   “王兄起身了吗?”   小太监点头:“起身了, 只是今日天气冷, 大王的腿疾又犯了。”   楚宴点了下头, 原本想起身,却发现这小太监有点古怪:“你怎么不敢看我?”   小太监涨红了脸:“回公子……奴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公子犹如高天明月,奴不敢轻易亵渎。”   楚宴:“……”   这恭维的话也说得太好听了些,让他莫名想起了一个油嘴滑舌的人——燕离。   楚宴摇了摇头,心想燕离再怎么应该也不会扮作太监。   楚宴正想站起来,却发现他双腿无力,差点跌倒在地。   楚宴忽然感受到了那处有些疼,他一瞬间便联想到了什么,立马苍白了脸问:“昨日……昨日我醉酒以后,送我回来的人是谁?”   小太监答道:“似乎是一个侍卫。”   “侍卫?哪个侍卫?”楚宴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声音也冷了下来。   小太监也不知楚宴为何突然发火,瑟瑟发抖的跪了下来。   楚宴脸色越来越苍白,似乎联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而小太监一直在瑟瑟发抖,也不敢看他。   见他这样,楚宴十分心烦:“帮我准备水,我要沐浴,你帮我准备一件衣服,和一面大一点的镜子。”   小太监连忙说:“诺。”   等小太监终于准备完了东西,楚宴进入浴池的池边,才拿着那面镜子看。   他的寝宫也有浴池,只是不如燕王那边的药泉大而已。   借着氤氲的雾气,楚宴背过身去看到了镜子里。他的背部除去那些难看的疤痕以外,便是被吻得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双腿之间最娇嫩的地方,已经红肿了起来。   楚宴脸色发白,将镜子一脚踢开。   地上滑,镜子就朝那边滑过去了,并未摔碎。   只是楚宴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完全想不起昨日究竟是谁。   “……可恶。”   楚宴将身体没入在水中,氤氲的白气萦绕在他身边。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拿着一件干净的衣服走了进来。   楚宴心烦意乱,还以为是那个小太监,完全没有在意是谁。   等他发现身形不对劲的时候,楚宴才警惕的喊了一句:“站住!”   对方的身影一顿:“怎么一大早就沐浴?”   听出是燕王的声音,楚宴的脸都白了。   他定是被某个贼子给羞辱了,背上那些痕迹若是被燕王看了,他一定会大发雷霆。   毕竟自己才向燕王说了心悦他的那些话,就算没人会讨厌别人喜欢自己,那个喜欢自己的人是一个水性杨花之人,想必他也会有所反感吧?   楚宴越想越心乱,只把自己的身体没入水中:“王上……”   “今日怎么不叫寡人王兄了?”   楚宴笑得难看:“王上笑话了,既然王上已经知晓了这些事,叶霖便无法再若无其事的叫王兄了。”   燕王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动怒。   只是他的脚步走前,楚宴便反应极大:“王上请止步!”   燕王:“……”   楚宴慌慌张张的解释了起来,脸色涨红:“我现在在沐浴,王上有事可以等我沐浴完了再说。”   燕王将衣服丢在池边,越发走进了楚宴。   方才雾气甚浓,直到这个距离燕王才看清了楚宴。   他未着寸缕,墨色的发丝如绸缎一般和池水融在一起,增添几分妖娆之感。楚宴的脸上还有被雾气蒸出来的粉,透过氤氲的雾气,颇有一种美人隔花相看的错觉,美的东西,就变得更美了。   燕王无法形容此时的美感,只是楚宴眉心紧拧,给他一种自己再看下去,他便要羞耻得落下眼泪的错觉。   楚宴半咬着唇瓣,眼底闪烁着不安:“别看……”   燕王仍旧没能从这样的美景回过神来,穿着衣服,一步步朝池水中走去。   楚宴只能一步步后退,甚至靠近了池边:“王、王上?”   他在害怕自己?   燕王却控制不住自己,朝他走去。   原本以为,昨日的他已经够美了。   “今日你……似乎在避开寡人?”   楚宴把自己的身体藏在水中,生怕燕王看到那些不堪的痕迹:“不是。”   “那为何不敢看寡人?”   楚宴完全说不出口,他昨日醉得太厉害,竟不知被谁……   楚宴深吸一口气:“劳烦王上先出去。”   燕王一挑眉:“寡人也在此沐浴。”   “穿着衣服沐浴么?”楚宴眼中带泪,“别再给我难堪了!”   燕王的脸色一变,眼底闪过沉痛。   他在池中矗立许久,直到最后,默默的起身回到池边。   燕王想,楚宴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大约是他恨透了昨日的事情了吧?   否则的话,楚宴今天也不会这般排斥他。   燕王心里仿佛针扎那样,恨昨日的自己为何没有把持得住。   等他穿着湿淋淋的衣服走到外面,冬天的寒风吹在身上冷极了,陈周看见燕王这样出来的时候,还不由大惊:“王上?”   “陈周,去把寒铁链的钥匙拿过来交给公子。”   陈周睁大了眼,还有些无措。   燕王却狠狠的说:“就说,钥匙是你偷出来的,莫要说是寡人!”   陈周咂舌,不懂燕王的举动到底是为什么。   ——关心公子,又总是这样不准宫人们告诉公子,这些关心其实都是燕王自己送来的。   天旭城到底不是燕王宫,无论是冬日新鲜的水果,还是公子殿内点的朱延香,还有冬日最暖和的银丝炭,都是燕王仔细嘱咐过的。   公子日常享用这些,却并不知情。   陈周叹了口气:“王上不好好同公子说一说吗?”   燕王冷淡的看了过来:“若不是你自小同寡人一起长大,换了谁来说这件事情都是死罪。”   陈周这才知晓燕王是真的发了怒,他连忙跪了下来:“王上恕罪。”   燕王呼出一口浊气,朝陈周淡然的说道:“起罢,去把钥匙给他。”   陈周不得不遵从:“诺。”   燕王望着天边的飞雪,想起楚宴昨日被他吻出来的那些痕迹,又道:“还有,吩咐医师配些能消除痕迹的药来,就说是为了消除他之前被打出来的那些伤痕的。”   “……这个,也不告诉公子吗?”   “不准。”   陈周:“诺。”   等燕王离去,陈周才按照燕王的吩咐去做了这些事。   而燕王则是去了那边,处理起堆积的政事来。   陈周不敢耽误,便走到暗格去将钥匙拿给楚宴。小小的锦盒里面藏着一把钥匙,寒铁链坚硬,除了可以拿钥匙打开以外,便没有其他能打开。   陈周手一顿,从里面取出了钥匙。   他本想把东西拿给楚宴的时候,发现燕王正斜着眼看他。   陈周微怔,还以为是燕王不愿意把钥匙交出去了呢。   “王上可是后悔了?”   燕王将眼睛移到奏折上:“拿给他。”   “……诺。”越发搞不懂王上的想法了。   当陈周将东西送过去的时候,楚宴已经沐浴完了。   看到陈周手里的钥匙时,楚宴还一脸的诧异:“陈周……你这样,不害怕王上赐你死罪吗?”   陈周哪儿敢多言,只能苦笑着摇头:“为公子做这些,奴自个儿愿意。”   楚宴的眼底浮现薄雾,接过陈周手里的钥匙,终于把这沉重的寒铁链给打开。   他来行宫的这几日,一直都戴着这个。   虽没人感笑话他,可这东西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楚宴,他的身份低贱。   自纪止云之后,他不想再被谁给丢弃了。   寒铁链被陈周收了起来,楚宴摸着自己的脖子,心道以后终于不用穿着那些宽大的披风来遮挡这个东西了。胸腔里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楚宴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你将钥匙给我。”   “公子以后就别戴着寒铁链了吧,脖子都有勒痕了。”陈周心疼他。   楚宴却笑了笑:“被王上发现我脖颈上的寒铁链没了,你我可都是死罪。”   陈周很想告诉楚宴,其实就是王上自己给钥匙的。   可话到嘴边,他又默默给吞了回去。   王上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吗?   他若是真的告诉公子了,怕自己才会有事!   陈周只能试探的说:“其实王上也并非要公子带着这个,兴许……我能偷出钥匙,便是王上默许了!”   楚宴轻声道:“这点我自然知晓,若不是他默许,你根本就不会拿到。”   “那……”   “无需多言,再怎么我也不想连累你。”   陈周心头一塞,长长的叹了口气:“多谢公子,奴就先回王上那边去了。”   “嗯。”   殿内又只剩下了楚宴一人,楚宴坐在镜子前,他抚摸自己脖颈那处,那里因为带寒铁链久了,的确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勒痕。   正当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身后出现了一个人,是方才那个小太监。   “你怎么还在这里?”   “自然是想来同你交换情报。”   楚宴顿时就认出了他的身份:“燕离?”   只有燕离才有这等恶趣味,不过他还真的穿了太监的衣服!   ……那他方才的感觉没有错?   楚宴皱紧了眉头:“等等,昨日送我回来的到底是谁?”   燕离笑着:“我啊。”   楚宴睁大了眼,随后皱紧了眉头:“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你是说,昨天亲吻你的人不可能是我吗?”   楚宴眼神泛着沉重的黑暗,他这个模样,唯有燕离一人看过。   剩下无论是在纪止云还是燕王身边,他都还有乖巧的一面。   燕离走了过去,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脸,痴笑的看向了他:“别这样看着我呀,万一我又一个忍不住吻你了怎么办?”   楚宴咬牙:“你怎可如此?”   “又有什么做不得?”燕离觉着很奇怪,“世人皆被礼教所累,我高兴怎样便怎样。比如现在,我心悦你……的身体。”   燕离笑了起来,最后几个字在唇舌间轻轻呢喃而出。   楚宴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拍开了他的手:“下次再要如此,我便把你的事情告诉燕王。”   燕离挑眉,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眼底到底是闪过什么东西。   他昨日原本要来和楚宴交换情报,早早就在暗处等着楚宴。   可谁知楚宴醉得一塌糊涂,而他那个好王兄也赶了过来。   燕离只得烦躁的隐藏在暗处。   正当此时,他却听到了一个酥到心底的啜泣声,饶是燕离这样的人,也在一瞬之间恍惚了。   是楚宴?   王兄到底在做什么事,他猜也能猜到。   燕离在暗处,他也能看清床上朦胧的在做着什么。   他越发被楚宴勾起了欲念,呼吸都乱了几拍。   燕离虽然隐藏在暗处,殿内的灯光又不暗,他远远都能看见楚宴被欺负得狠了的样子。满脸的红晕,迷离的眼神,还有那不断的低吟声。   宫内的香更浓了,不仅是香炉,还有萦绕着的情欲之香。   幔帐里被遮掩的声音顿时就泄了出来,听在耳朵里,让半边身子都要酥麻了那般。   “双腿夹紧些。”   燕离嗓子发干,最开始的时候,原本只是觉得楚宴有趣。当他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便彻底挪不开眼了。   在这样下去,他真的不会沦陷? 第30章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你该懂的。”   燕离笑了起来:“自然懂, 不过……我也不介意变成其他关系。”   楚宴:“……”   燕离:“我可以为你报复纪止云。”   楚宴嘲讽起来:“他若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 这样帮着我报复他, 该是什么样的想法?”   燕离挑眉:“被戴了绿帽,能有什么想法?”   [emmmm……燕离耿直到我说不出话来反驳他。]   [反驳啊!必须反驳!你想崩人设啊!]   [但是他说出了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直击了我的灵魂, 让我觉得特别有道理, 竟然无言以对。]   [……]   [而且他还说昨天和我一起的人是他耶……]   系统也纳闷了,这个燕离不知道怎么想的。   楚宴在心底轻咳了一声, 想越过这个话题。   虽然不知道燕离有什么打算,但根据人设他应该被燕离骗到才是。   外面传来呼啸的风雪之声,等燕离说完此话之后, 楚宴彻底沉默了下来。   殿内燃起的暖香让人沉醉, 一如昨日那般。   只是一想起这些, 楚宴脸色微白:“昨天的事情,就当一场梦吧。”   燕离却不满意这个结果:“当成一场梦也好,以后等你清醒的时候,我们有的是机会。”   楚宴总觉得这话无比怪异,可他却无心同燕离再争辩了。   “你来找我, 是想跟我说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燕离才朝他说了正事儿:“离王兄生辰还有半个月, 这段期间各国使臣将入天旭城。纪止云是周国使臣, 在王兄生辰之后便要离开。”   “你是说, 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燕离轻笑:“自然, 且纪止云已经安排明日我和王兄相见了。”   “……在哪里见面?”   “宫外。”   楚宴呼出一口浊气:“我懂了,你是想让我过去,撞破你们的见面是吗?”   “果然聪明,王兄对你、对我可不一样,他见了我,应当是要找我报仇的。”而燕离也做不到如楚宴那样乖巧,他虽任性妄为,却自有自的傲骨。   楚宴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说完这些,燕离已经要离去了。   临走前,燕离看见楚宴满脸的愁容,忽而心下一动。   “昨夜摸到你肌肤的时候,竟觉得娇嫩的犹如一个女郎似的。”   楚宴猛然抬头,却见燕离丢下这句话之后,早已不见了踪影。   楚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平白受了别人的调戏:“可恶……”   一想起昨日的事情,楚宴头更加疼了。   这个燕离……   说什么给纪止云戴绿帽?   楚宴陷入沉思,若是纪止云真的知道他和燕离差点做了的事情,或许真的会百般不是滋味,气得吐血吧。   —   风雪在晚上的时候就停了,等第二天白天,已经一点都没有下了。   天边仍旧灰蒙蒙的,外面的雪被积得极厚。   楚宴小心的出了宫,按照燕离给的位置,楚宴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地方。   他站在门口,抬头朝牌匾望去——   他们见面的地方当真奇怪,吹雪楼,可是有名的销金艳窟。   这个地方最有名的还不是美人,一切美到极致的东西都会在这里得以体现。美景、美酒、还有各种珍奇异物。   “这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楚宴刚一进到里面,便迎面而来一个低声浅语的女子。   观她之颜色,便知吹雪楼果然名不虚传。女子名为笙娘,拿手的东西也是此乐器。她笑语盈盈的看着自己,当真柔软无骨,容姿艳丽之中又带着清雅,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却勾人极了。   楚宴淡淡道:“不必了。”   笙娘掩面而笑,颇具韵致:“公子是第一次来?”   “……嗯。”   “那便楼上请吧。”   楚宴只能跟着她,想问的话又不知从何问起。   等他走到里面,笙娘这才缓缓的关上了门:“公子请在里面稍等,等会儿自有服侍的人来此。”   楚宴还没来得及拒绝,对方已经离去了。   外面客人来往甚多,笙娘小心的穿过了这些人,来到了吹雪楼的阁楼。这阁楼也做得精细美丽,里面放满了鲜花,在冬日都绽放得无比娇艳,可知吹雪楼每日花费了多少工夫维持这些美景。   正走到里面,一人朝她笑了起来:“笙娘,这位公子和主人长得可真像……”   “看来主人昨日交代的,便是这位公子了。”   “还真是神奇,天底下还有这般相似的两个人。”   笙娘却不同意:“既相似,又不相似。”   “何解?”   笙娘仰着头,笑得媚入了骨子里:“你看到主人,会想蹂躏他,玩弄他吗?”   那女子打了个寒颤:“绝无此想法!”   “是了,楼下的那位公子,就连女子看见了……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呢。”笙娘眼底眼波流转,显然是对他起了十足的兴致,“仔细伺候着吧。”   “诺。”   而这边,楚宴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透过小窗,望见外面的一切,竟不觉低俗。   或许是这里太美了吧。   屋内点起了香,袅袅的从香炉中升起。楚宴只觉得鼻尖萦绕着好闻的味道,夹杂着一点点的甜腻,完全不会让人厌烦。   楚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刚尝到那滋味,楚宴便有些上瘾。   这里的一景一物,的确极美。   正当此时,门忽然被打开。   楚宴刚刚放松,此刻便有些紧张起来。   门外盈盈走来一人,里面穿着薄薄的丝绸,外面直接笼罩着一层醉烟纱罢了。淡粉的色彩,还能看到里面窈窕的身姿,她轻柔一笑,当真美得不可方物。   楚宴皱紧了眉头,这下子也不知如何应对了。   “……我并未叫人来服侍。”   她指了下自己的喉咙,嘴唇动了两下,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楚宴睁大了眼,倒觉得这样的美人儿不能说话太可惜了。   她走了进来,楚宴却浑身不自在。   只不过,她身上的香味混杂了里面的香气,让楚宴觉得身体发软。   再加上他方才喝的酒,竟隐隐有几分情动的感觉。   楚宴的脸色大变,俨然已经发现了什么,想要从这个房间离开。   [……那姑娘不会是燕离易容的吧?]   [???]   [她身上的味道和燕离一模一样!]   [窝草,你没跟系统商店兑换狗鼻子啊!]   [咳,总要观察下细节嘛。不过燕离这个演技派,让我仿佛看见了世界之外的另一个自己,皮到不行。]   [那你们可以相逢恨晚了。]   楚宴暗搓搓:[我正打算和他深~入交流一下呢!]   见楚宴似乎要走,姑娘便急急忙忙的想要挡住他,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坏,不让他离开。   谁知自己腿一软,便跌在对方怀里。   楚宴脸色微红,呼吸也喘了:“你身上……什么香味?”   温香美玉在怀,燕离的眼神闪烁了起来,他淡笑不语,示意自己不知道。   楚宴身体却软得根本推不开他:“还是那杯酒里?告诉我!”   这样跌在一个姑娘的怀中,楚宴觉得羞耻极了。他半咬着唇,脸色早已变得涨红,殊不知他这个模样在燕离看起来,就宛如泼墨山水之中出现的一抹艳丽那般。   刺目、靡丽、浓浊。   ——可真是教人心痒难耐呀。   燕离自那日后,便时不时的想起楚宴这种姿态。   他控制不住自己,竟还生出了几分绮念。   燕离忽然凑了过去,娇笑着亲吻住了楚宴。   他强势的把人给压在了墙壁上,分明穿着女子的衣物,本该柔弱的。   可面对这个人,他柔弱不起来,就想欺负他。   这画面有种说不出的美感,楚宴的眼底泛起了迷离之色,在挣扎之间不小心撩到了琉璃串成的珠帘。珠帘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而他的脸上尽显慌乱之色,竟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开。   “你!”   你什么?你怎可吻我?怎可调戏我?   燕离闷笑一声,静静欣赏起他这幅姿态来。   真美。   仿佛慵懒而开的花,此刻娇嫩的滴着水。   方才挣扎的时候,燕离的衣衫被扯掉了。反正那醉烟纱就脆弱,虽然好看,但经不起一点点的折腾,燕离倒觉得没事。可楚宴看到了他的肩膀,又触电似的转开头。   燕离心底就更闷笑了,特别是看着那被他吻得泛起了红的薄唇,当真有种想再继续吻下去的感觉。   楚宴憋了好久,只说出几个字:“请自重。”   他之前只是个单纯的公子,受纪止云之恩救下,纪止云教导他那段时间,楚宴根本也没怎么跟女子接触过。   他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太……太大胆了。   好歹,自己也是个男子!   “自重什么?”   当他发出声音,楚宴认出了他:“燕离?”   “是我。”   楚宴眼底泛红,胸口起伏:“莫要再羞辱我了!”   燕离一挑眉:“你认为这是羞辱?我从未对人做过此事。”   楚宴的脸上满是惊愕,毕竟燕离给他的印象……从来都是情场高手。   “那你也不能这样恶趣味,穿着女装来……来……”   燕离笑了起来:“来什么?亲你?”   楚宴一时语塞。   “我想亲你的时候,穿着什么衣服都可以。”燕离说的话十分任性,却带着无比的强势。   楚宴总觉得他和燕离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都是那日醉酒得太厉害……   楚宴原本还想说什么,燕离似乎听到了那边的动静,朝楚宴招手:“他们来了。”   “什么?”   “嘘,小声些,纪止云和王兄就在隔壁。”   一听此话,楚宴的脸色都变了。   他不复方才的慌乱与羞涩,神情彻底镇定下来。燕离朝他指了指,原来这房间竟然有偷窥用的小孔,是特制的。   透过小孔,楚宴看向了那边。   同这边的布置一样,这两个紧挨着的房间就连摆设也是一模一样。   燕王席地而坐,正小酌着,而淮月则站在他的身侧。   “这里面的味道太难闻,淮月,把窗户给寡人打开。”   “诺。”淮月走过去将窗户打开,还朝燕王说,“这香闻着挺名贵的,还加入了不少诸如白麝香、广藿香、没药等等催情的东西。”   淮月所学甚杂,倒是能闻出这些味道。   燕王淡淡瞥了一眼:“做作之味。”   淮月差点笑出了声,知晓王上近来似乎同公子出了什么事,因此一直心情沉郁。   等了不知多久,纪止云都未到这里。   反倒是笙娘推门而入,问道:“贵人可要些好酒好菜?咱们这儿姑娘……”   “滚。”   笙娘倒也不生气,仍旧笑呵呵的:“贵人若不喜欢姑娘,亦有些伶人……”   燕王眉头紧皱,似要发作,谁知正在此时,纪止云便带着一人来到了此处。   “你先退下吧。”   笙娘淡笑将房门关闭,吹雪楼的主人虽然是燕离,但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纪止云为燕离办起来的。虽然后来的发展皆是主人一人之力,但身为老人的笙娘仍旧记得这些。   纪止云在吹雪楼里,也是须得尊敬听从的。   等她走远,里面那个身穿斗篷的人才将斗篷拉了下来。   “王兄。”   一看到他的时候,楚宴也觉得心惊。   毕竟真正的燕离可在这里,他怎么不过去?非要和他在这里偷看?   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燕离勾起唇角:“看戏。”   楚宴:“……”皮友你好!   不过他仍旧猜不中燕离到底想干什么,害怕惊动那边,只能把自己想问的话全都吞进肚子。   燕王在看到他容貌的时候,也有些微愣。   暗探虽报告了这件事,可亲眼看到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感受。   楚宴的确同燕离很像。   “当日离殿下在周国遭受折磨,倘若不是燕王拿五座城池来换殿下,他就要在牢中死去了。”纪止云话语里满是关心和心疼。   假燕离咳嗽了起来,一副病弱的模样。   燕王皱紧了眉头:“燕离?”   假燕离轻笑了一声:“数年未见,王兄莫不是认不得我了?”   这幅假笑,让燕王十分熟悉,他憎恶的说:“自然记得。”   当年他折磨他的时候,便是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入他的眼。   他看世界,都满是无趣。   如今,仍旧一样。   纪止云便问:“王上决定多久带离殿下回去?”   燕王看了他一眼:“司徒大人倒是上心。”   纪止云抿着唇,许久才问出了那句话:“……离殿下回去,王上会放过叶霖吗?”   他已知暴露,便不再隐瞒了。   “放过?”燕王觉得奇怪,纪止云怎会用上这两个字?他冷笑道,“该放过他的人是你吧,司徒大人?”   纪止云之前总以为自己做的事是对的,可那日之后,他的心境起了极大的变化。   纪止云彻底的陷入了迷惘,那是失去原本属于自己东西时的无措。   虽然如此,他仍旧要帮燕离。   多年来,想让燕离享受最好东西的愿望已经在脑子里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完全改变不了。   “王上说笑了,这件事情只要王上不怪罪,我怎会做多余的事?”   燕王只觉纪止云碍眼得很,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那边的气氛针锋相对,而楚宴看到这里,已经满是讥讽的嘲笑。   他不想再看,从小孔那边走到了这边,席地而坐。   楚宴抿着唇,满脑子都是纪止云。   纪止云究竟在想什么?   回到他的身边?   不,再也不能了。   因为他现在对纪止云,除了恨,什么也没有。   燕离在一旁见他如此,便拉着楚宴走到镜子前。   楚宴动了动唇角,轻声道:“你想做什么?”   “正大光明的去那边的房间!难道你不想吗?”   楚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而燕离已经开始给他上起了易容材料。   恍惚之间,他听见燕离说:“你来穿女装,想必是极美的。”   穿女装?   楚宴的身体直接就僵硬了。   “住手!”   燕离看着他:“你不想报复纪止云了?”   楚宴垂下了眼眸,低沉的说道:“想!”   “那你想如何报复?”   楚宴的眼底滚动着黑暗:“让他尝一尝我尝到的痛。”   燕离忽而笑了:“这不就得了?”   燕离弯着腰,凑到他的耳旁,“我会帮你。”   楚宴原本还抵抗着,到最后却放弃了,便闭上了双眼,任由燕离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两人身高相仿,燕离却是站着的。   燕离凑近了他,未绑住的青丝散落迤逦而下,差点要落到楚宴的脸上。而他则专注至极的拿朱笔为楚宴点缀着唇角。   终于化成,最后,燕离为他的眼梢点了一抹艳红。   “好了。”   楚宴听见燕离的声音,缓缓的睁开了眼。   燕离离得他很近,两人都带着妆容,看着镜子里的他们,这样完全像是两个女子相交似的。   磨镜之好?   楚宴瞬间想到了这个词,他的脸颊微红,想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外。   而燕离却越发坏笑着凑近了他,撩起他一缕青丝,用刻意压低的声线在他耳畔流连:“姑娘甚美。”   他们挨得这般近,当真像是有什么关系似的。   楚宴的脸上染上一抹艳红,眸若点漆,长睫微颤。   “别闹了。”楚宴哑声说,“我该如何做?” 第31章   “王兄见到我, 定会带我回宫的。我必须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才会觉着安心。”燕离看着他,笑得缱绻动人, “你需要配合外面易容成我的人, 一定不要让王兄带我回宫就成了。”   楚宴觉得疑惑:“你不想回去?不想夺回你的身份?”   燕离的笑容变淡, 听到楚宴的问话,态度一瞬间冷淡下去。   “自然不想。”   见他如此, 楚宴也不好再问什么。   不过两人约好的是七国使臣来访的时候,他假扮燕离拖住燕王而已。   燕离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衣衫递给楚宴, 这件衣服艳红, 楚宴却没有半点犹豫的穿上。   燕离疑惑:“你不抵抗一下?”   楚宴毕竟是男子,穿女子的衣服竟……一点也没有反抗?   楚宴接过了衣衫, 走到屏风那边去换衣服。听到燕离的话, 楚宴动作一顿:“都决心好了要去那边,甚至都易容了,还矫情什么?”   听了他的话, 燕离最终轻柔的笑了起来。   等楚宴换好衣服出来,看着这样的楚宴, 他不由眼底一亮。   其实燕离的易容并不是完全抹去楚宴本身的痕迹, 更多的则是柔化他男性的冷硬,将每一处都更柔和一些。   当初在梅亭的时候,他就觉得楚宴适合红色。   如今真的穿了红色的女装, 燕离觉得惊艳极了。眼梢那一抹艳红, 为他那双眼睛更添了几分柔媚。而楚宴的身高比寻常女子高多了, 远远望去只觉慵懒而又靡丽,宛如一朵盛开的花。   燕离在这吹雪楼里看过无数美景,纵然如此,还是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惊。   燕离勾起嘴角:“纪止云说过我们很像,如今还像吗?”   燕离凑近了楚宴,这个位置正好对着那边的铜镜。   楚宴看着镜子里的他们二人,只觉得完全是两个女子了。   燕离这一身也是好看到极致,磨镜之好那个词忽然又从脑海里浮现……   楚宴呼吸微乱,不自觉的瞥开眼:“你凑得太近了。”   燕离轻笑一声放开了他,从袖子里递出一个瓷瓶给他:“嗅一嗅,这个能暂时解你身上的药。你去那边吧,记得,要让王兄打消接我回宫的心。”   暂时……?   楚宴皱紧了眉头,还是接过了燕离手中之物。   那瓷瓶里的东西一点也不好闻,只留下呛人的味道。   不过闻了这个以后,他身上的情动显然减少,   楚宴看向了他:“那边不是有个易容的替身吗?你为何不让他假扮你?”   燕离淡然道:“你以为王兄身边的人都是傻子么?不说其他暗探,单说淮月……若接触的时间略久一点,就能拆穿易容。”   得知这个原因,楚宴也不再怀疑了。   他推开了门,便朝着那边走去了。   房间内又只剩下了燕离一人,燕离皱紧了眉头,觉得这里面的空气太过沉闷了。   燕离走到那边,将窗户打开,里面的暖香便立马散了出去。   外面下着白雪,飘飘而落,很快就积累了厚厚的一层。   燕离的神色却仿佛飘得很远,喃喃的道出一句话:“母后……你的仇,我很快就报了。”   —   等走到那边,楚宴走进去的时候,果真所有人眼底都闪过了惊艳之色。   特别是燕王,就连训斥的话,也堵在嘴边。   淮月害怕楚宴受到牵连,毕竟燕王最近心情欠佳,便急急忙忙的说:“我们并未叫人来!你出去吧!”   楚宴进去的时候,第一时间看见的不是燕王,而是纪止云。   他方才同燕王争辩,已然失去的风度。要知道纪止云极重士族之风,不会有这样失礼的时候。可他却为了燕离,宁愿抛却自己的傲骨。   楚宴的心底痛到极致,低垂着眼眸,鸦羽似的眼睫微微发颤。   “这位是……?”   笙娘连忙介绍:“似乎是来自齐国。”   “齐地出美人。”   笙娘仍旧笑眯眯的看向了他,脸上半点慌乱不减:“公子们谈事也无人伺候,纵然不需要他来服侍公子,但倒杯酒之类的事情还是交给他来做吧。”   笙娘把服侍二字咬得格外暧昧,在场谁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这个情况,他能留吗?”纪止云在警告笙娘,说他们的谈话不宜有外人在场。   笙娘轻柔的一笑:“放心好了,司徒大人难道还不放心吹雪楼?我挑的人还能不合心意吗?他又聋又哑,又怎么能把公子们的事情说出去呢?”   纪止云原本想拒绝的,可看见他眉目之间竟有些像楚宴,竟一时之间愣了神。   直到假燕离轻喊了几声:“止云?”   纪止云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沉闷得心里酸胀。   他满心都是楚宴,就连看一个姑娘也觉着像他。   就连燕离要永远回到燕王宫,去到他永远触碰不到的地方,纪止云似乎也没那么在意。   楚宴乖巧的走到了那边,为燕王斟酒,燕王完全视若无睹,当他不存在似的。   “寡人知你所想,便想让燕离回来,让叶霖再次回到你的身边?呵,绝无可能……霖儿已经同寡人有了肌肤之亲。”   楚宴一听这句话,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酒壶,让酒壶直接撒了出来。   纪止云的脸色铁青,捏住杯子的那只手极其用力。   “我不信他会背叛我,王上强迫了他吗?”   “强迫?是他说心悦寡人,你又不是没听见。”燕王勾起唇角,毫无留情的打击着情敌。   楚宴忽然看向了他,觉得燕王骄傲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两兄弟都这么骗人?   楚宴勾起唇角,打心底觉着燕王可爱。特别是在床事上,又凶又狠,他都不用怎么动,干活的事情全交给燕王做就可以了,正戳他萌点。   咳。   纪止云脸色灰白,因为对方是燕王的缘故,并未出言得罪。   只是他心里闷极了,同时竟为了当初的事情生出了点后悔。   那杯毒酒下得重一点就好了。   这样,楚宴就死在了牢里,不会同燕王见面。   那样他到死,也恋慕着自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叶霖当真心甘情愿的说了这话?”   “自然。”   纪止云脸色更加苍白,连呼吸都乱了。   楚宴自然不知纪止云心底所想如何,只是看他这模样,楚宴心底闪过了快感。   ——先生,你知道疼了吗?   ——我比你更疼,疼到恨不得连心都挖出来,那颗装满了你的心,我宁可不要。   他倒好了酒,给纪止云、假燕离和燕王每人递了一杯过去。   最先递给纪止云,最后再递给燕王。   楚宴的动作,很快就吸引了一人的注意力。其实自楚宴进来,淮月便一直都在盯着他看。她看出了古怪,总觉得眼前的女子可疑极了。   而淮月之所以没看出假燕离,乃是因为楚宴现在扮的是女子,难度更高,也更容易露出破绽。   淮月终于确定了眼前的人不是女子,便小声的在燕王耳边说了什么。   当楚宴拿起酒杯递给燕王的时候,一直忽略他的燕王终于深深的凝视起眼前的人来。   在红衣的映衬之下,他的皮肤细嫩得犹如白瓷一般,一身火红之色的他气质却带着几分慵懒,端详着别人的眼神,真犹如远在行宫中的那个人。   因为当叶霖放下戒心的时候,也是这般懒洋洋的看人。   虽然装着乖,但燕王却看清了他的内里如何。明知道叶霖并非什么小白花,他还是凑过去想要嗅一嗅他的香气。   谁知这么一嗅就不得了了,那香气夺魂摄魄,让人驻足,挪不开脚步。   ——燕王认出了他是楚宴。   看到楚宴的眼梢画着一抹艳红,燕王伸出手去,轻轻揉皱了那抹艳丽,顿时就晕开了一层。   那颜色还沾染在自己的指尖,仿佛他的手指头都像是一簇含苞的花儿似的。   这么娇嫩的颜色……   “为寡人斟酒。”   楚宴不清楚为何燕王的态度怎的一下子变得柔和了,便为他斟了一杯酒。   谁知燕王的手在不经意之间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腰,楚宴的没拿紧酒壶,一下子就把酒给撒了出来,还恰巧洒在燕王的手背上。   楚宴觉得燕王就是故意的,哪知燕王当真满含笑意的伸出手来:“你撒的,舔干净。”   看见放在自己嘴边的手指,楚宴脸色一阵涨红。   纪止云为他求情:“王上,这位姑娘耳聋又哑,想必听不懂你的话。”   “怎会?寡人说得明白,他既然又聋又瞎,想必懂得唇语。”燕王凤眸微眯,“是吧,姑娘?”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若是此刻不舔,怕是要露馅。   他半张着唇,露出了红色的舌头,用舌尖轻轻的舔着燕王的手指。   这个画面色气极了,饶是他们这些人看着都觉得喉咙微紧。对方满脸红晕的含着燕王手指,虽然眉头紧拧,表情却是诱人至极。   燕王差点被舔出了反应,可想起纪止云还在此处,便正大光明的将楚宴抱在怀中:“你蹲在那里麻烦,不若来寡人怀中?”   楚宴一瞬被他扯入了怀里,差点惊呼出声。   还好在那一瞬之间楚宴忍住了,只是燕王却以一种更加强势的姿态抱着他。   “淫秽不堪。”那个假燕离说出了这句话,虽然病恹恹的样子,却不是扮演着那种软弱的角色,“王兄喜爱什么美人没有,非要玩这种又聋又哑的?”   燕王也不理会,只独我独行的霸道:“淮月,送离公子回宫。”   淮月微愣:“王上呢?”   “呵,寡人自然在此同美人玩乐。”   淮月犹豫了一下,终究遵从了燕王的命令,想要带着那个假燕离回宫。   假燕离心叫糟糕,不由滴下了冷汗。原本是扮演着主人的模样,想要激怒燕王,让他放下带他回宫的念头。毕竟方才那话,大多数人都会勃然大怒吧。   竟没有想到,他做了错事,让燕王直接说了一句要带他回去。   燕王身边那个淮月不好应对,从他一进来,便一直注视着他。   大约是发现了他是假的,燕王想要顺水推舟,后面等待着他的有什么,他完全不敢想。   假燕离朝燕王看了过去:“王兄,倘若我回去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叶霖?”   燕王的脸色彻底冷淡了下来:“难不成你也像纪司徒那样,觉得是叶霖占了你的位置?”   假燕离就等着燕王厌恶他,发怒呢:“自然,难道不是这样么?”   燕王冷笑了一声,不想同他交谈,只是轻轻的锤了下自己的腿。   又开始疼了,自从见到某人以后。   “淮月,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他回去。”   “诺。”   假燕离冷下了脸,这下子真的无计可施了。   正当此时,楚宴想起燕离交代他的事情,可这个时候他完全无法阻止。淮月快带着假燕离离开了,楚宴的心脏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他终于喊了一句:“等等!”   他说了话,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了他。   因为笙娘介绍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楚宴是真的又聋又哑。   燕王凤眸微眯:“不装了?”   楚宴脸色泛白:“你当真要让他回去?”   “他是寡人的弟弟,自然要跟寡人回去。”   “王上……纪止云当日让我代替他去死,我和他,势不两立!”   此言一出,纪止云才惊觉了此刻穿着女装的人是楚宴。他错愕的看了一眼假燕离,因为他知道吹雪楼的主人就是燕离,只有他……也唯有他会做出这种事。   为何?   纪止云只觉得胸口郁气难消,他费尽心机要让燕离回去,享受他原本的尊荣。   可谁知对方根本不领情,甚至连这种事也不同他说!   还有……刚才做那种事情的人,竟然是楚宴?   他当真如同燕王所说那样,和燕王有了肌肤之亲?   纪止云心乱如麻,一时之间就遭受两人的双重背叛,心痛到难以承受。   他竟渐渐分不清这到底是燕离骗他,还是楚宴和燕王有了肌肤之亲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沉痛更深。   “王上,请你斟酌。”楚宴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燕王眼神微闪:“寡人可把他安排到另一处,绝对让你看不见他。”   “不行!难道王上还不明白?我与他根本无法共存。”楚宴凄厉一笑,从燕王怀里起身。   恍惚之间,他头上的步摇被蹭落下来,落到了燕王身边。   步摇和地面碰撞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恍若撞在了心上,会响声玲玲不断。   而楚宴的眼神却直直的望向了假燕离那边:“为什么我要替你承受这些?就因为我曾仰慕喜爱过先生吗?”   此言一出,纪止云的心脏宛如针扎,痛得更加厉害。   事到如今,他还承认自己喜欢过他?   纪止云竟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自己当初喜欢的人是楚宴该有多好?   那么他们至少幸福的生活在周国,而不是现在千里迢迢的跑来燕国,还这般针锋相对。   纪止云对自己当初做的事情生出了几分悔意,也许将来……他会更加后悔。   [纪止云悔恨值:半颗心。] 第32章   这话楚宴说得半真半假, 神态之中满是倦意。   假燕离说:“这并不是我要求纪止云做的, 他如何对你,都是他自己的想法。”   纪止云捏白了手, 他当然知道假燕离说的这句话是真的。   当日, 燕离被周王关入牢中, 谁都不能去探望。纪止云以为燕离是必死之局,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 让楚宴去代替他死。   他护着燕离已经护成了习惯,自然而然的这么去想了。   他不需要知道旁人的痛苦, 楚宴被喂下毒酒的那一刻起, 这个人在纪止云心里已经死了。   纪止云觉得他的心仿佛空了一块,当时不觉着疼……是因为他尚未发觉自己对楚宴也是有感情的。   如今好不容易意识到, 心却越来越痛。   “我知, 可我依旧无法与你共处。”楚宴余光瞥向了纪止云,他竟读出了纪止云那一闪而过的悔色。   悔?   纪止云会后悔吗?   楚宴眼底泪水都快泛出。   “宫中已有一个燕离,这个燕离, 既然纪司徒喜欢,便让他留在你身边不是更好?”   当燕王这么说的时候, 楚宴睁大了眼望向了燕王。   燕王是……选择了他?   “可……”   “没什么可是的, 纪司徒如此珍视燕离,理应不会让他吃苦。”燕王笑了起来,“寡人说得难道有错?”   纪止云的心情更加沉重, 觉得燕王这番话会伤到燕离。   他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妒忌, 因为燕王太维护楚宴了, 完全对楚宴情根深种的模样。   “王兄既然这么说,那便等我在宫外养好身子再说吧。”假燕离笑了起来,并未对燕王这个举动有所反对。   看燕离的反应似乎并未有什么芥蒂似的。燕王抿着唇,一旦燕离开心,他就极不开心。   他和他表面上是兄弟,实际上则是仇人。   “哼,既然你这般想,寡人便成全你。”   假燕离微微颔首,便走到了吹雪楼外面。   纪止云很想拉着楚宴离开的,可燕离都走了,他也不能久待着。   临走前,他看见燕王走到楚宴身边,用手握着他的腰肢,肆意啃咬着对方的嘴唇。   纪止云忽然气不顺,脸色也逐渐变得铁青。   愤怒涌上心头,那是一种遭人背叛之后的情绪,完全抑制不住。   直到最后,还是假燕离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纪止云才从那份情感中拔了出来。   等到两人走到下面,外面风雪虽然不大,却凉得拍打在纪止云心里:“离儿,你真的不想回宫么?为何不与我细说?”   “我自有我的事情要做,回宫会很不方便。”   纪止云咬牙:“今日叶霖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你的安排吧?”   “是我的安排。”   “你为何这样做?”纪止云眼底闪过沉痛,“你难道不知道我与他……”   “止云,你太喜欢为我决定一些事情了,甚烦。”   这是燕离头一次这么明确的说甚烦这种话,纪止云呼吸微颤:“我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就只换来一句甚烦?”   假燕离还没忘记楼主吩咐,他淡淡道:“那你把今日的事情告诉给我了吗?还说不是为我做决定?”   纪止云抿着唇:“我只是想让你尽早回去……这样……”   假燕离看穿了他,轻笑:“这样就能换回叶霖了?是吗?”   纪止云皱紧眉头:“你在说什么?不是这样。”   “事到如今你还在逃避?止云,我与你一同长大,你想拿我换回叶霖,而不是像你嘴上说的那样,想让我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当心头的那点秘密被拆穿,纪止云脸色都僵硬起来了。   若不是燕离点穿,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潜意识这样想。   他真正的想法是拿燕离换回叶霖?   风雪吹得他的发丝狂乱,纪止云抬头看向吹雪楼,如今燕王和楚宴所在的房间,他们在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被人戴了绿帽还能有什么感觉?   纪止云心塞到极致。   “回吧。”   纪止云的声音融在风雪里,假燕离看了他一眼,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主人命令,其中滋味得让纪止云自己发现,他不能再插手。   提醒他一两句,不为过吧?   —   吹雪楼二楼的房间内,燕王已经撩开了楚宴的衣衫。   女子的衣物比男子更难脱,可吹雪楼给姑娘们穿的衣衫却是特制的,轻轻一拉就能被拉下。   燕王眯起了眼,之前楚宴那么排斥他,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楚宴朝他开口说话,便是同他示软了。   自己又不是个傻子,如何能不把握这个机会?   里面的温度不断上升,那原本不整的衣衫被燕王拉了下去,露出半个背脊。上面还有他吻出来的红痕,尚未消散。   燕王的手指轻轻在上面流连,让楚宴浑身发麻。   “别看……”   “这么美,不看可惜了。”燕王发出一阵轻笑。   楚宴望着他:“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伤疤吗?   “不介意。”   楚宴震惊无比的看向了燕王,这么多的吻痕,他连这个都不介意吗?   “王上为何答应我今日的请求?我知道……我今日很任性。”楚宴满眼不安。   燕王却淡然的说道:“这是你第一次要求寡人做什么事情,既然是第一次的请求,任性一些寡人也会答应。”   他当真很宠自己,想必寒铁链的事情也是他默许了之后,陈周才能把钥匙给偷出来的。   楚宴的心里生出了些许暖意,他痛得太久,忽然有一个人这样温暖自己,让楚宴觉得犹如身处在梦中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含泪:“谢王上。”   燕王在他耳边低语:“你下次若是穿女装,寡人希望你只在寡人面前这么穿。”   ——旁的人,不许看。   楚宴方才还觉得感动,此刻却涨红了脸。现在的情况,他根本无法朝燕王解释自己为何会穿着女装!   楚宴只能把那些话全数压了回去:“好。”   见他答应,燕王笑了起来。   淮月早已经从屋子里退出去了,因此这个房间就只剩下了楚宴和燕王两人。   燕王想起楚宴刚才舔自己手指的感觉,一时之间呼吸稍乱。   他不需要知道楚宴为何会在这里,他宠一个人,就要把他宠坏,而不是这样战战兢兢。   因为两人挨得很近,楚宴注意到燕王那处已经硬了起来。   他坐在燕王身上,心乱如麻,不知怎么办才好。   方才中的药,虽然一时之间压制住了,现在因为燕王,楚宴又有些情动。   可楚宴还记得,燕离就在房间那边看着。   他决不可做此事!   “王上……能让笙娘准备一桶冷水吗?”   “……嗯。”燕王想起他那日的反应那么激烈,自然也不敢对他用强。   不过其他事情,他倒不介意试探试探对方的底线,“不若你也同寡人一起沐浴?”   楚宴自己也起了反应,自然尴尬的点了下头。   很快笙娘便叫人拿了一桶水进来,冬天洗这么冷的水,楚宴刚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透心凉了,还能有什么反应?   当燕王下水的时候,狭窄的桶里,两具身体互相紧贴。   楚宴的身体是冷了,可燕王紧贴着他的身体,却依旧火热。   楚宴:“……”   [啧,我怀疑燕离有偷窥癖好,否则他绝对不会给我下药!]   [这人设还是很有羞耻心的,千万别露馅。]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羞耻心?]   [咳,我没这么说。]系统有点心虚。   楚宴嘿嘿笑了两声:[要不是怕崩人设,在别人的注视下做,也贼鸡儿刺激了!]   [……]这家伙就是没羞耻心!   不过现在这个场景,楚宴和燕王完全没什么机会再发生点什么了。   [对了,纪止云的悔恨值已经有一颗半星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我还以为一直没攻破这一角,不敢对他用记忆编制!]   [哦,我是个佛系的系统,忘记了。]   它其实提示了,也皮了一下静音了而已。   [……]   乘着和系统吐槽的空隙,楚宴已经洗好了。   他根本就不敢看燕王,而是挣扎着起身。   “王上,我洗好了……”   “嗯。”燕王的声音里带着隐忍,“你去外面找淮月,让她帮你准备一套男装。”   “……好。”   楚宴还弄不懂燕王支开他做什么,不过他现在穿着女装,的确万事不便。   很快,他便走出去找了淮月。   淮月就站在门口,朝楚宴行了一个礼:“方才我已经找笙娘准备一套男装了,公子尽可在隔壁的房间换衣裳,笙娘说那边没有人。”   没人才怪了!   楚宴嘴角微抽,还是按照淮月的说法去了隔壁。   这易容在一天之内是掉不掉的,沾水也无法掉,必须得拿专门的材料才能将其卸下。楚宴想了想,还是认命的走到了隔壁去,想找燕离卸下他的易容。   当楚宴走了进去,燕离果然还在里面,是不是刚才的事情他都看见了?   一时之间,楚宴颇有些不自在,朝他伸出了手:“解药。”   “什么解药?”   “就是……你下的那药的解药!”楚宴咬牙。   燕离闷笑了起来:“你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我看现在不是你中了药,而是我那个好王兄中了药。”   “……什么意思?”   燕离但笑不语,楚宴却透过了小孔,看到了一副香艳的画面。   燕王竟……竟在纾解欲望?   他不敢再看下去,心口却咚咚的跳了起来。   “你一直在这边看着?看到多少?”   燕离挑眉:“不多不少,正巧全都看见。”   楚宴脸色都僵硬了:“你怎么这般……”   “不知羞么?”燕离凑到了楚宴面前,“在你面前我是如此,在纪止云和其他人面前可不是。”   楚宴只当他是羞辱自己:“我来这里不能太长时间,我的衣衫呢?”   “拿去洗了,给你准备了干净的。”   楚宴一怔,也没仔细细想,便接过了燕离递过来的衣衫。   他仔细看了一眼,这衣衫还算庄重,玄色如墨,衣领处和腰间勾勒着金丝线。   楚宴接过来,不发一言的走到屏风处换掉。   “里面有卸掉易容的东西,你换好了便直接出来吧。”   楚宴果真看见了燕离准备的东西,便用清水先卸掉了自己脸上的易容和妆容,这才穿上了那件衣衫走了出来。   燕离似笑非笑的站在那边,忽然凑了过去:“公子如斯俊美,叫我心痒难耐。”   他虽然穿着女装,也依旧掩盖不了那快要溢出的攻气。   楚宴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别跟我闹。”   燕离勾着他的后颈,身体都倾了上去,两人贴得很紧:“公子身上穿的衣衫,可是我的旧衣。这上面……全然是我的味道。”   看着燕离腻人的笑容,楚宴终于拉下了脸。   他想要推开燕离,奈何对方粘他粘得甚紧:“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想报复纪止云,不必借助我王兄的力量,让纪止云见着我们在一起的情形,不是让他更加心痛吗?我就可以,你怎么不选我?”   楚宴眼底滚动着黑暗:“你既然借着那个小孔看见了,就该知道我当时说的是实话。我和你,除却利益,不能共存。”   燕离爱极了他这个模样,深深的凝视着他:“你看,你除了在我面前如此,在纪止云和王兄面前,可有暴露自己的本性?难道那天晚上,你不快活?”   楚宴的呼吸都颤抖了,燕离非要胡闹,他将燕离的手给拉住,将他推倒在案几上,上面的酒壶被打翻,酒水顺着一角,便流到了地上:“就那日?又不是什么真的做了,我说了,那天的事情不需要在意!”   燕离闷笑一声:“恼羞成怒,想要做回来了?”   楚宴:[……我觉得我和他拿错了剧本。]   系统:[自见面以来,他好像一直在戏耍主人,我都看见了。]   楚宴栽了很大的跟头:[真可恶!看我皮回来!]   系统惊恐极了:[等等,你想做什么?]   楚宴暗搓搓:[不报此皮,誓不为人!]   [……]成语是这么乱用的?   听见燕离这么说,楚宴便彻底沉静下来了。他用手指摩挲着燕离的脸,继而绽放出一个笑容:“那日之后,我就变成了一个自己以前很讨厌的人。”   那柔软的触感在燕离脸上,他一点也不觉得是楚宴在调戏他,反当做享受。   “哦?”   “锱铢必较,谁若是欠了我的,就得还回来。”楚宴眼底暗潮翻涌,在燕离耳畔低声道,“你说,你可以还回来是吗?”   这声音刻意压低,在燕离耳畔听来充满着诱惑。   燕离的笑容一敛:“我并不介意。”   楚宴的脸色略僵,终究不如燕离这般不要脸不要皮的。   而燕离还笑嘻嘻的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请公子怜惜。”   楚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再压着他,而是从案几上起身。   “公子?”   见楚宴不理他,燕离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凑了过去:“理一理我嘛。”   他竟在对自己撒娇?   这种认知,让楚宴觉得很奇怪。   他们是什么关系?除却利益,就是死敌,还是……情敌。   他虽然不再对纪止云抱有爱意,可燕离和他的关系绝不可能改变。   一个念头涌上了楚宴心头——他喜欢上我了?   楚宴呼吸都不畅了,倒退了好大一步,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迅速的穿好衣衫,很快就走出了这个房间。   楚宴想起了自己心底最初产生的那个阴暗的念头——   要让燕离对他神魂颠倒,轻诉情肠,然后让纪止云眼亲眼看到这个画面。 第33章   当楚宴走出了房间, 燕离仍旧忘不掉那心悸之感。   若是之前那个楚宴,他或许还瞧不上,柔弱得犹如小白花, 没人拂照就要死去。   而现在的楚宴……香醇甜蜜, 随时驻足嗅一嗅他的香气, 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他便喜爱这样子的。   窗外的风雪有的吹了进来,燕离径直的走出了这个房间,嘴角带着一抹迷人的笑容。   等到了阁楼之上,燕离懒洋洋的看向了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心却沉浸到了一些事情上。   分明这么久了,还是忘不掉——   他的母亲虽然尊贵,却并不受前燕王的宠爱。前燕王喜爱美色, 时常临幸美貌的宫人, 导致后宫人数众多, 许多人还时常对王后不敬。   这些事情, 母亲都为了他忍耐下来,勉强保持着平静。   然而年幼的他还不太会体谅母亲,总觉着母亲身为王后,也太懦弱了些。   燕离永远记得那年的夏天, 母后去行宫避暑之后, 便秘密带回了一个太监。   那人是齐夫人推荐给她的,说是上妆的手艺很好, 太监的名字叫做齐敛, 齐国人。   燕离没有太在意, 可后来却知道,齐夫人给母亲推荐的乃是一个假太监,为的就是接机接近王后,让齐夫人来个捉奸正着。   然而事情却不若齐夫人所料,王后虽对齐敛倾心,却并未和他有什么肌肤之亲,甚至想齐敛真的净身留在宫中陪她。   而在此期间,王后又怀了身孕。   至于那个弟弟,便是燕王说燕离掐死的那个。   年少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个齐敛竟也有私心,他不甘心让齐夫人捉奸,这样他一定会死。只是他的把柄就捏在齐夫人手里,不能投靠他人,便另想出了另外一招,设计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掐死的弟弟。   这样一来,齐夫人的目的也会达到,而他的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相残,不疯也得病着。   后来燕离因为此事当了十年质子,受尽折磨,而王后郁郁寡欢,临死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大儿子害死了自己的小儿子。   那个假太监齐敛,也借着齐夫人的势力到了齐国,还成了齐国有名的使臣。   可笑的是——他那时年幼,不知情为何物,她母亲是真的对齐敛倾心。   燕离深吸了一口气,再苦再难,他都要替母后报仇!   现在他总算是能从周国回来了,王兄生辰将至,他打探到齐王一定会派那个人来庆贺王兄的生辰。   外面的风雪时不时的吹拂进来,吹得人心也越冷。   他永远忘不掉这深仇大恨,当初在紫鸾宫里看到婴孩的尸身,就是那个人带着母后赶来,诬陷是他掐死了自己的弟弟。   燕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蓦然将窗户开得更大了。   他不介意更冷一些。   反正,他早已经行走在冰天雪地里那么多年,身体也早就冻僵了,所有人他都利用,心狠手辣也无妨。   这么多年来,支撑他的唯有那滔天滚滚的恨意。   “母后,我很快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他等着,一根根把那个人的血管用小刀刺破,把他绑在母后灵位前,直到他鲜血流干死亡为止。   以他之鲜血,来祭奠母后亡灵。   —   楚宴和燕王一起回了行宫,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原来纪止云早被他攻破了一角,系统一直没有发出提示音,还让楚宴觉得攻略方式不对。   “既然已经攻破了一角,很多事情就好办了。”楚宴笑得如蜜。   [主人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纪止云,那日纪止云守灵的时候,见到的人是原主?]   楚宴觉得奇怪:[你该不是同情纪止云了吧?认错人不是他对叶霖做那些事情的借口。]   [呸、谁说我同情那个渣渣了?]   楚宴勾起唇角轻笑:[那就好,不过这件事情,需要燕离在场当面戳穿才行,懂吗?]   [……也对。]   楚宴捂着肚子,余毒未清没办法,那个地方还在疼。他的发丝被冷汗染透,还有工夫在这里跟系统闲聊调侃。楚宴露出了一个稍冷的微笑:[我日子不久了,死之前纪止云才知道真相。若他看见我和燕离在一起了,肯定加倍的疼。]   毕竟,双重绿帽啊。   系统打了个寒颤,当初虐林瑾之的时候都没这么狠,看来主人尤其讨厌这个纪止云啊。   楚宴却没心思在同系统说话,他流了很多冷汗,那毒可真够厉害的,原本平日就是装作不疼。如今疼起来,就连他也快要受不住了。   系统虽说人性化,为了保护宿主,能屏蔽的只有情事上受的疼,这种却无法屏蔽。   他只能生生的受着。   “今夜不能睡了。记忆编织,我得入梦。”   这记忆,若不说出口,便用梦境来编织。   楚宴闭上了双眼,等记忆编制完成之后,他看到了一片美丽的桃花林。   花瓣飘飘而落,洒在自己的身上,粉色带白的花瓣落在地上,也让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花瓣。   泥土之间满是松软,踩在上面还能落下浅浅的脚印,似乎要下雨了。   “小公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跟奴回去吧,否则老爷要生气了。”   楚宴看着他,轻柔的绽放起一个笑容:“就来。”   “听说那边乡间有人下葬,奴今日也去看了热闹,那位公子怎么都不肯离开亡母的坟,和当日的小公子一模一样。”   楚宴的母亲死在一月,当时便把她葬在了桃花林之中。   父亲同母亲感情极好,自母亲死后,便在桃花林里建了一个木屋,日日酗酒。   父亲沉浸在母亲的死里拔不出来,酗酒也有两月了吧。   听到奴才的话,楚宴轻轻的嗯了一声,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昨天他还拿了糕点去看望他呢。   兴许,他今日也在。   等到了晚上,楚宴又偷偷摸摸的溜了出来,乘着夜色很快就到了纪止云那里。   夜黑风高,月亮也被层层的乌云给遮住。   借着为数不多的光,楚宴看向了那边。   原本以为今日的纪止云还会跪在母亲坟前,没想到他身边已经有人作陪。   楚宴小心的望了过去,纪止云看他身边少年的神情满是温柔。   那少年背对着楚宴,楚宴完全无法看到他的脸,可纪止云的神情,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怀里的糕点已经被压扁,楚宴在桃花林里住了两月,难得有同龄的伙伴,便自然而然的对纪止云上心。   可看他现在对别人这般好,楚宴心底满是疼痛,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楚宴重新回去了,他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树枝,惹得那边的纪止云朝此处一望。   “怎么了?”   纪止云答:“那边似乎有人。”   “兴许是你听错了?”   纪止云也不想反驳燕离的话,毕竟他难得交了一个朋友。   “也许是吧。”纪止云满心温柔的看向了燕离,“昨天真的谢谢你。”   燕离淡笑:“只是糕点罢了。”   “你还给了我一把伞,今日早上也下了微微细雨,我舍不得再用。”   “……为何?”   纪止云:“怕用坏了,就找不到伞还给你了。”   原本想要离开的,可小心离开的途中却还是听见了这一切。   楚宴脸色苍白,身影最终没入了黑夜的树林之中。   纪止云正朝燕离说着话,可没过多久,那边竟又发出了声响,他看了那个方位许久,眼神微闪。   他放心不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跟上来了?]   [嗯嗯!]   [也多亏我这么故意诱导。]他得让纪止云知道,那天的人不是燕离,而是叶霖。   楚宴心伤的穿过了桃花林,不知后面纪止云已经跟了上来。   他十分伤心,因此也走得不快,纪止云越跟越近了。   夜色越来越浓,摸着黑走,视野十分狭窄。鼻尖也只剩下了泥土的腥气和桃花溢出来的香味。   纪止云看见楚宴抽噎着走到了木屋旁的坟前,将怀里的糕点放到前面。   “阿娘,爹近来一直在喝酒。”   “我认识了一个人……听说他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却舍不得留下母亲一个人长眠此地,和我一样……”   “他身边的那个人,和我长得好像,他是不是把我给认错了?”   “算了,认错就认错吧。总是这样,所有人到最后都会离我而去,就不该奢求什么。”   因为爹总是酗酒的缘故,家里逐渐开始缺银钱了,虽然不至于东西也买不起,可能这只是最初的征兆,等以后会更加严重。   糕点他舍不得吃,小心的摆在了坟前的碟子里。   “阿娘……我好想你。”   黑夜越深,楚宴的眼角渗满了晶莹的泪珠。   他身上萦绕着深深的孤独,在这片寂静的桃花林里,也许谁也不回来。   纪止云的呼吸颤抖,他不知道……他真的认错了?   那一瞬间,原本被梦境困住的纪止云忽然苏醒了全部的记忆。   这是梦?还是真实?纪止云分不清。   可如此真实的梦境他还是第一次见着,甚至连细节,那些桃花的触感,都能感受到。   纪止云想把它当成真的,否则怎么解释得通?   望着年幼的楚宴,他还在那边亲昵而伤感的抱着他娘的墓碑,说着想他娘的话。   这是他年幼时的场景,这是他认下燕离的第二天!   他在和燕离说说笑笑的时候,楚宴是赴了约的!   纪止云忽然痛到极致,仿佛千万只毒虫在啃咬着他的心,那他……到底做了什么?   将他的感情视若无睹,让他代替燕离去死,还在他身上鞭打出相同的痕迹?   那杯毒酒……   纪止云嘴唇颤抖了起来,想要走过去将楚宴抱住:“霖儿……”   可画面一转,又来到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楚宴被他下令打伤,自己眼睁睁看着他跌倒在雪里,爬也爬不起来。   “送他回房吧。”   “可要找医师来医治?”   纪止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露出残忍的微笑:“治了,不就白打了吗?”   下人不敢多言,连忙把快要昏迷的楚宴送了回去。   纪止云想要痛骂自己,为何如此狠心?可他就像一个旁观者,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而这个梦,只是再现当时的场景罢了。   他回到了书房,看着自己幼年画的那幅画,只是一片纷飞的桃花林,上面没有一个人的痕迹。   纪止云记得,那天晚上他看着这幅画良久,根本没有管楚宴的事。   纪止云青筋凸起,想要去看看楚宴,可身体完全就不受自己的控制。   没过多久,一个丫环急急忙忙的来禀告:“大人不好了,公子发烧了!”   “烧了来喊我作甚?”   “大人不准喊医师……这样下去,公子会死的!”   纪止云的心痛到撕裂,那一日他是怎么说的,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去跟他说,他撑不过去,家中老仆的性命,也会陪他一起去死。   楚宴的父亲在他救下他之前就死了,只剩下那位从小照顾着他长大的老仆。   自己不让治,一心想让他……代替燕离。   纪止云紧咬着牙关,不想再说一遍那种话。他发现自己终于可以控制身体了,纪止云悲喜交加,连忙和丫环一起去了楚宴的屋子。   一推开门,满是血腥味传来。   原来他竟伤得这么重?   纪止云连忙走到楚宴身边,似乎闻到熟悉的味道,楚宴恍惚之间睁开了眼:“先生?你来看我了?”   他烧得厉害,脑子也糊涂了:“不对,先生怎会来看我……他要让我死。先生看我的眼神是冷的,半点情意也没有,我现在一定是在做梦。”   纪止云喉咙哽住,像是压了千斤的重物,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这个寒夜,外面都是风雪,他竟是这样过的么?   这个梦说到底和现实不大一样,那个时候的他,让丫环这样对楚宴说,是不是把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楚宴推入了深渊?   “我好疼,浑身都在疼,可是不及心里的疼。”   “早知是这样,我就不该飞蛾扑火,就不该放不下……”   “这次不是我没去找他,是他不要我了。”   “明明欠了我的,明明那一日是我,他把我弄丢了。”   纪止云忽而惊醒,在床上冷汗直流。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纪止云只觉荒诞,却又不敢轻易的放下梦里的一切。   要想求证,唯有一个办法。当日伺候楚宴的丫环这一次跟他一起来了,纪止云披上了外衣,连忙将她唤来。   他的黑眸如寒星,气压极低的望向了那个丫环:“当初你伺候公子的时候,那一日他被打伤的晚上,可有说什么?”   丫环瑟瑟发抖:“奴婢按照大人的吩咐,在公子面前说了那句话。公子惨笑了一声,说自己一定会撑下去,不会让家中老仆枉死。”   纪止云心里一通,几乎能想象到楚宴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还有吗?”   丫环赶紧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吐了出来:“下半夜的时候,公子说起了胡话。奴是真的害怕公子撑不下去,就用了家乡的老办法,拿烈酒擦拭公子身体,希望公子能够撑过去。可公子身上那么多伤,我每次擦的时候,他都会颤抖着。等痛醒了,公子似乎把奴认错了……”   “认错?”   “是,公子把奴认错成了大人,还说什么‘明明欠了我的,明明那一日是我,他却把我弄丢了’之类的话。奴听不懂这些,只觉得公子说这话的时候伤心欲绝,可怜极了,所以才照顾了公子一晚……”   纪止云睁大了眼,眼底闪过不可置信。   可无论怎样不信,他今日所做之梦,竟然都是真的?   是他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若不是楚宴侥幸活下来,甚至……差点连弥补的机会也没了。   纪止云抿着唇:“你做得很好,若不是你那日善心照顾他,想必那个晚上,他就撑不下去了吧……” 第34章   纪止云一人坐在书房良久,烛火也被风吹得摇晃, 让周围晦暗不明。   外面风雪交加, 雪积了厚厚的一层, 望着那些如鹅毛似的飞雪, 纪止云又想起了楚宴被打伤的那一日。   纪止云的心仿佛也覆盖了一层浓厚的雪, 沉重又自责到了极点。   他就这么呆坐在书房许久, 等天亮以后, 纪止云去府中找了燕离。   等纪止云过去,便看见燕离正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呵欠,正要跨入门中。   纪止云冷着脸:“你一夜未归?”   燕离轻轻的笑着:“怎么不开心?”   他轻描淡写的绕过了话题, 完全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事。   要想以前, 纪止云或许会为了这件事情而懊恼心痛, 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想要确认, 当年的那个少年是楚宴还是燕离?   “我这次来燕国, 也带了那把伞。”   “什么伞?”   纪止云说:“就是那一日你给我的伞, 这么多年来, 我一直不舍得用,仔细保存好了……你不是说那伞可以不用还了么?我就一直当做珍宝。”   燕离恍然:“原来是那个。”   他完全不在意, 纪止云抓紧了燕离的手腕, 身体发抖:“那日在母亲坟前我遇到的人,是你吗?”   燕离轻笑了一声:“什么母亲坟前?”   纪止云睁大了眼, 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 冷到了骨子里。   真的……竟然是真的。   他找错了人, 也认错了人。   “你为何要骗我!”纪止云的嗓子发干, 眼眸赤红的看着燕离。   “止云,那日我偶然来桃花林赏花,是你抓着我的手,非要同我做朋友。我可有一次朝你说过那日的人是我?”   他虽然没有说,但全然默认!   纪止云咬牙切齿:“燕离,我看错了你!”   燕离挣开了他的手,十分冷淡:“你向来都看错了我,我知道我在你眼底到底是什么样子,可那都不是真的我。”   为了复仇,他什么人也利用,变得心狠手辣。   纪止云总觉得他高风亮节,如星辰一般遥不可及,可那些……不过是假象。   他在周国吃了不少的苦,当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谁都能践踏欺辱他,然而燕离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能利用的,统统要利用起来,全都要变成他的武器。   他首先得在周国活下去,其次才能想报仇的事情,纪止云就是那个最大的护身符。   “我从来都……看错了你?”纪止云倒退了好几步,只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燕离勾起嘴角:“你看到的所有一切,难道不都是表面么?总是自以为是。那日就算你不用叶霖代替我,我也能够逃出来。”   纪止云脸色苍白如纸,手也无力的垂下。   他自以为是的帮燕离,还伤害了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这么多年来,他对燕离的喜欢,原是源自另外一个人?   因此当叶霖出现的时候,他也沉醉其中,将他当做替身,把自己的感情都倾注在他身上。   可这都是美梦,该有碎掉的一天。   叶霖说——先生,我但求真心换真心。   叶霖的真心没有换到他的真心,他的真心同样没能换到燕离的真心。   “报应。”纪止云悔恨的骂着自己。   —   楚宴自睡梦之中醒来,便腹痛难忍。   这件事情还惊动了燕王,看到楚宴那块疼到昏厥的模样,燕王连忙走了过去:“医师还没来吗?”   “大王别急,已经去请了。”陈周安慰着燕王。   燕王握紧了楚宴的手,他的手这么凉,冷得犹如一个死人。   楚宴艰难的睁开了眼,看见燕王担心的眼神,便微弱的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王上,昨日谢谢你选了我……”   他知道,昨天自己的请求有多么过分和不合理。   纵然这样,燕王选了他。   “寡人受美色所迷,冲昏了头脑,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燕王态度依旧冷淡。   楚宴嘴角一弯,原本想笑,却换来更深的疼痛。   昨日的记忆编制……用了这具身体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我脖颈上的寒铁链,也是王上默许取下的吧?”   燕王依旧是那副模样:“戴在你身上难看死了,本就是给燕离准备的。”   楚宴更想笑了,他微微的勾起唇角,整张脸都柔和了下来。   看着他这样,燕王的心情也是不错,仿佛楚宴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他。   见他心情好了,他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   “王上可在笑?”   燕王连忙平复了那细微的弧度:“你看错了。”   “王上分明看着我在笑!王上心悦我,所以看到我就欢喜?”   楚宴半开玩笑的抱着试探的口吻,燕王冷哼了一声,立马瞥开眼神:“这么生龙活虎,想必不怎么疼吧。”   他当真喜欢他……   楚宴的心底充满了苦涩,喜欢他这个将死之人做什么?   楚宴却不想拒绝,他总归是个自私的人,那么温暖……他想要靠近。   所以楚宴敛去了自己眼中所有阴暗和复杂的情绪,抱着肚子,可怜兮兮:“我不是装的,可疼了……”   燕王又立马转过头来,紧皱着眉头看着楚宴。那眼里却满是担心:“别怕,医师很快就来了。”   楚宴这次是真的疼了,他的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陈周才去请了医师,他们不可能这么快来的……”   “哼,慢吞吞的像个乌龟似的,陈周也慢。”   他满不耐烦的语气里夹杂着关心。   楚宴假装自己还能活,他早就偷听到医师之间的话,说他的余毒会一点点进入骨髓,到时候谁也救不了。   楚宴脸色煞白,呼吸也越发微弱。   燕王见到如此情形,生怕楚宴会就此一睡不醒,便一直在他耳旁轻声低语:“别睡,医师很快就来了,别睡……”   换来的,唯有楚宴越来越急促的抽气声。   燕王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弱冠之后,可有人为你取过字?”   “无。”   “子安,叫子安可好?”   楚宴在嘴里呢喃着这个名字,露出一个微笑来。   子安……子安……   纵使纪止云想让他去死,嫌他碍眼,却有一个人希望他安好。   他不知道,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多么珍贵。   楚宴眼底含着泪:“好。”   正在此时,医师终于赶来。   楚宴已经神志不清了,不知多久把了脉,又不知多久熬了药。总归他醒来的时候,一碗一碗的苦药喝下,有些还是在他睡梦之中灌下去的。   燕王不知守了他多久,眼下的青黑越发严重。   楚宴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他的侧脸。   可手到了半途中,楚宴又凝固住。   前方似有巨大的阻力,让他不得前进一步。   那小小的距离对楚宴来说,都堪比洪渊。   楚宴心底那点暖意被驱散,重新合上双眼,他贪恋,想要靠近,却知道无法靠近。   因为他快死了。   一个快死之人,如何能受得起活人的爱?   楚宴重新昏睡了过去,这一次却夹杂着深深的不甘。   倘若他还是完好健康的身体,又怎会……连回应一下也不敢?   恍惚之间,他似乎听到有什么声响:“陈周,别掌灯进来,他会睡得不安宁的。”   “王上已经陪在公子身边三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再过十来天就是王上生辰,会有许多使臣来此,王上要保重身体啊。”   “不必。”   陈周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你去吧,寡人在这里守着,他额头的烧已经退了,这会儿应当没事了。”   “可七国使臣们一个个的到来,大王总该得召见一下他们……”   “以后兴许还有很多机会召见他们,可能陪伴在叶霖身边的时间……却不多了。”   陈周想起医师们的话,忍不住擦了下眼泪:“好,奴去把各地军情拿过来,让大王就在公子寝宫批阅。”   “嗯。”   等陈周走后,燕王静静的凝视着床上的楚宴,不知自己对楚宴的感情从何而起。   大约对他生了怜,又从怜生了爱。   他的感情复杂而浓烈,燕王竟对纪止云心生妒忌。   这个人在生命快要燃尽的时候,依旧心心念念都是纪止云。   他的心破开了一道口子,尝到了苦味,这是楚宴给他带来的滋味。   —   几日过后,楚宴的病情终于得到了控制。   十一月下旬,天气越发寒冷。偶尔几个晴天,也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过。   楚宴身体发软,想喊人来扶他起身,想出去走走。   来的还是上次那个小太监,楚宴记得燕离曾易容成他的样子,因此小太监伺候自己穿衣的时候,楚宴注视着他的脸许久。   “公子,可是奴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楚宴回过神来,只轻轻摇头。   总不能说……怀疑他是燕离吧?   “公子想去什么地方散心?医师说你身子还弱,不能受凉的。”   “不会离这边太远,就……上次没被砍掉的那颗梅树那里吧。”楚宴上次折了一支梅花送给燕王,因此那颗梅树才得以幸存。   小太监点了点头,那个地方倒是不远,又有风景可看。   等楚宴穿好了大衣,他便扶着楚宴去了那个地方。   公子身上馨香缭人,如此近的距离,仿佛他一根发丝都是香的。小太监看得入神,他无论何时看公子,都觉得心痒动人。   终于走到那颗梅树前,楚宴抬头望着那风雪之中的梅花,一时之间入了神。   “哎呀,奴忘记拿手炉了!”   听了他的话,楚宴才回过神来:“你回宫去拿吧,正巧我也冷了。”   “可公子一人在此处……”   “这是行宫里,能有什么危险?去拿吧。”   小太监低头道:“诺。”   他快速的朝前小跑而去,竟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一个人:“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万一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   一看是陈周公公,他吓得魂儿都差点没了:“陈公公,奴知道错了,奴是想回宫拿公子的手炉。”   披了陈周皮的燕离淡淡的嗯了一声:“下次可小心点。”   “是!”   小太监仍旧不太放心:“陈公公,奴能拜托你帮一个忙吗?”   “何事?”   “公子一人在那边赏花,我有些担心,希望公公能过去陪一会儿。”   小太监原本是想指一下那边的,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副极美的画面——   楚宴踮起脚似乎想要折下树上的花枝,梅树上还积累着白雪,他轻轻摇动的时候白雪就簌簌而落,全都洒在他的四周。他想要折下的那支花太高了,摇动了两下树枝,却没有折下。   楚宴紧拧着眉间,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那被染了雪水的指尖,微微的泛起了粉,真是每一处都好看到了极点。   “很美是吧?”   小太监蓦然回过了神,立即低下了头。   “美得想据为己有,让见到他的人全都疯狂的朝他涌去,连咱们这种太监……也会生出点绮念。”   小太监脸色苍白:“陈公公……”   燕离看向了他:“你和我,是不是有同样的心思?”   “奴、奴……”   燕离知道他未免如自己陷得那般深,兴许还不是爱。只是对美,大多数人都会起点其他的想法。   “呵,你去拿手炉吧。”   小太监惊出了一身冷汗:“诺。”   等他走后,燕离径直的去到了楚宴那边。   “公子想要那支花?”   楚宴转过头,看到的却是陈周:“嗯。”   “可花枝这么高,其他花也开得同样漂亮,公子何不要另外的花?”   楚宴眼神微闪:“除了那个,我什么也不想要。”   燕离听了,不由轻笑了一声:“真是……任性的小公子。”   陈周是不敢这样同他说话的,楚宴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是谁:“燕离?”   燕离笑意更深了,却没反驳楚宴的话,而是朝楚宴说:“向你借一样东西。”   他还没等楚宴反应过来,便将楚宴的发带抽下,发丝顿时散开,迤逦在白狐的披风上。墨发极深,而白狐毛也似雪,这样的他颇具慵懒的美感。   燕离夺走了自己的发带,楚宴脸色微沉,似要发作。   而没想到的是,燕离竟然将发带前端栓了一个小石子,朝高处的树枝丢了过去。他紧紧握住另一头,让发带将那树枝压下,花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燕离为他摘下,又将发带拴在花枝上,一同递给了楚宴。   这画面有种莫名的美感,特别是将发带拴在梅枝上。   楚宴接过了他手里的花,对燕离刚才的举动也渐渐消了气。   “陈周是燕王身边的人,做事样样都被盯着。你怎易容成他的模样?不怕被发现吗?”   燕离勾起嘴角:“今日进宫自然有事,却没想到来此处也能遇上你,不是缘分是什么?”   楚宴叹了口气:“这里不方便说话,去我寝殿吧。”   燕离一挑眉,笑容里带了点深意。   楚宴拿着梅花,花枝上还滴着白雪,衬得梅花更加艳红娇嫩。红梅的香味不似腊梅那么浓郁,幽幽暗香扑鼻,还夹杂着雪水的味道。   楚宴盯着那支梅花许久,想着回去找个瓶子放起来。   等好不容易到了寝殿,小太监见着他回来了,还觉得吃惊:“公子不是在那边赏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外面太冷。”   小太监有些自责:“原想着拿了手炉,在给公子装些糕点送过去的,没想到竟让公子比我先一步回来了。”   “没事,你先下去吧。”楚宴又想着手中还拿着梅花,便朝小太监说,“把这支梅花装进瓶子……送到王上那边。”   “诺。”   等小太监出去,屋内就剩下楚宴和燕离二人,燕离忧愁的叹了口气:“那可是我摘下来送给你的,上面还绑了你的发带,竟被你这般无情,转眼就送给了王兄。”   燕离调侃的说着,原本是想楚宴如往常一样反驳他,骂他胡闹。   可楚宴听了自己的话,反而像是陷入了沉思似的,呢喃的说:“他……喜欢梅花。”   燕离嘴角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看着这样的楚宴,竟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你喜欢上王兄了?”   楚宴回过神来,微微蹙眉:“怎会?”   燕离的眼神骤然加深,一时之间,他竟也识得了嫉妒的滋味。   楚宴一点也没看清燕离吃醋,反倒说:“我这里有水,你还是把脸上的易容卸下来吧,你易容成陈周的样子在行宫里行走,很容易就会被别人发现。”   嫉妒就像小虫一样啃咬着他的心脏,燕离任性的朝楚宴撒娇:“我要穿你的衣服。”   “……先下也没别的衣服给你穿,也只能拿我的了。”楚宴努力把他那句话理解得成这样。   很快,燕离便换下了衣衫,脸上的易容也洗掉了。   楚宴见到那张脸的时候,不由微微愣住。这段时间,燕离一直是以易容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是他易容下的那张脸,五官俊美,肤色白皙,同自己真的有七分相似。   他静静站在屏风那边,将手搭在了一侧,尽是风流之态:“怎么这么看着我?”   楚宴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总觉着那日见到易容成你的那个人……不太像你。”   燕离笑了:“外表是像的,可到底不是我,自然有不像的地方。”   正说着话,燕离将袖子撩起,轻轻的放在鼻尖陶醉暧昧的嗅了起来,仿佛那上面的味道让他十分舒爽似的。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宴,袖子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了美如画的眉眼。   ——他眼中的倒影,全是他。   楚宴想起那是自己的衣服,不由涨红了脸:“你在干什么?”   “闻你的味道。”   这暧昧而沙哑的低喃,让楚宴顿时感觉到了几分危险。   楚宴有些慌乱:“你该回去了。”   燕离动作一顿,朝楚宴的方向一步步走来:“其实我是刻意来找你的,那日之后你病了三四天,我虽然过来看了你几次,但你都昏迷着。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怎么可能轻易回去?”   楚宴:“……”   “你怕我?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能怕我?”燕离终于走到他的面前,撩起楚宴的发丝,在他耳畔低声的呢喃。   “你……喜欢我?”楚宴的呼吸乱了几拍。   燕离的眼底写满了认真:“我喜欢你。”   “荒谬!”   “你不信我?”   楚宴难以启齿:“你让我如何信你?前不久之前,我们还是……还是……”   “情敌。”燕离把他没有说完的话说出了口。   既然楚宴不信,那他便用动作让他相信。   燕离深深的吻了上去,搂住楚宴的腰,差点要把他压到案几上。   两个相似的人这样吻了起来,还是燕离一方面的强吻。   楚宴吓得忘记推开他,还在这个事实当中没能回过神来。   正当此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回过头去,小太监带着纪止云来了此处,而他看他们的眼神,却是满满不可置信。 第35章   两个容貌相似的美人以这样暧昧的姿势相拥,楚宴被燕离压在了案几上。檀木桌上的笔筒和宣纸散落了一地, 两人贴得很近, 因为被强吻,楚宴的脸上浮现淡淡红晕。   满头的青丝顺着案几迤逦而下,有的掉落在半空, 有的沾染墨汁, 映着他被吻红的嘴唇, 让人看得愣神。   这样的画面原该是美的, 看在纪止云眼中, 却让他觉得刺激至极。   “你们……”   被纪止云撞了个正着,饶是燕离也没能想到。可燕离却分毫不惧, 依旧搂着楚宴的腰。   这般示威似的动作, 只让纪止云觉得荒谬可笑。   他听说楚宴病了三四天, 害怕是楚宴余毒未消, 每次想过来探望楚宴,都被燕王以各种理由拒绝。   如今好不容易以送贺礼的借口入宫, 还偷偷溜到此处,就是想确认一下楚宴现在身体如何。   却没想到,自己一过来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纪止云心痛之后又涌起一股深深的愤怒,那是被人背叛的滋味, 他甚至不知道该对谁愤怒。   一个是燕离, 一个是楚宴。   偏偏是这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吻!   “为什么?”   楚宴淡漠的勾起唇角:“什么为什么?就如先生所看到的那样。”   纪止云动了动嘴唇, 眼神里藏着悲痛:“你不是说喜爱燕王么?为什么又和燕离这样?”   楚宴自嘲的看向了他:“我就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之人, 见一个, 勾引一个。那些话你也信?”   纪止云气都不顺了,也不知这愤怒到底是对谁。他极度不悦:“燕离,你听到了吗?他这样只是想利用你来气我!”   楚宴低垂着眼眸,用极冷的声音说:“是又怎么样?我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就是在勾引、利用燕离。你为他心疼了?”   “我……!”纪止云说不出口。   他已经知道自己认错了人,想要向楚宴忏悔。楚宴变成这个样子,不是他的原因是谁的原因?   纪止云痛苦的说:“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霖儿。”   “折磨自己?”楚宴古怪的笑了起来,眼底满是轻蔑,还夹杂着丝丝的黑暗,“我恰恰乐在其中,从未觉得有这么快活过。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后悔了,在心疼我?”   他的确后悔了,又十分心疼楚宴,纪止云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被哽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这样的人也配先生的心疼?”楚宴的声音很冷,分明只是平淡无奇的说出了这句话,却让在场的两人都尝到了心疼的滋味。   燕离更加搂紧了楚宴,眼底满是自责。今天被纪止云看到,绝非他故意为之。   楚宴回过头来,竟看见燕离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藏着愧疚,还有些微怔。   他所知的燕离,向来任性,从不会这般看人。   燕离痛苦的低声道:“不是我,我没有算计纪止云过来看到这些。”   楚宴主动的勾住了燕离,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了,求你帮我。”   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楚宴主动勾引燕离,轻咬着他的耳垂一样。不知是谁发出了抽气声,喉咙也滚动了两下。纪止云看到他身边这个小太监,用充满黑暗的声线问:“这么好看?”   他立马回过了神,扑通跪了下去,身体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好看,怎么不好看?   这幅画面甚至美得终身难忘。   他很少能看到公子这样主动的搂紧谁,脸上带着勾引人的浅笑,那笑容里还有一丝色气。   楚宴靠近燕离说了一些话,旁人自然听不到。   见燕离没有反应,楚宴咬着唇说了第二次:“求你,别松开。”   “求?你竟求我?”   “对。”   燕离的心情复杂至极:“我本来也不想松开。”   楚宴眼中闪过感谢,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燕离挑衅似的看向了纪止云,手不规矩的撩起楚宴的一丝墨发,轻轻一嗅:“我便受他利用,甘愿把真心捧给他。你说的那些……我早就知道。”   这话暧昧缱绻,燕离痴情的看着他,完全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楚宴来不及细想里面的情意,纪止云便走了过来,拽住他的手腕,想从燕离怀里把他拉过来。   纪止云赤红着眼,显然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别碰他。”   楚宴差点跌到纪止云怀中,被这么一摇晃,他脑子冒金星,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他在难受,放开他。”燕离的语气满是强势。   纪止云却不听这些,满脑子都是被这两个人背叛的痛心。   燕离见他不放,也恼怒了起来,在纪止云面前第一次发了火:“他整整睡了三天,被各种汤药灌了三天,如今好不容易能起身了,又要因为你推了他而头晕?”   纪止云听了此话,下意识的放开了楚宴。   楚宴捂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满是痛苦,很快就咳出了一口血。   燕离脸色一变:“叶霖??”   楚宴几乎要晕厥,雪白的手指沾染了鲜血,那些血慢慢从手心溢出来,随后落到衣衫上。那些流下来的鲜血就犹如绽开的红梅,低落到地板上,格外鲜艳刺眼。   “霖儿!”纪止云呼吸都颤抖起来了,想要过去看看楚宴到底怎么了。   燕离则冷冷抱起楚宴,一步步走到床上:“止云,你别再来见他了。”   “……你说什么?”   “你见一次他,他的病就严重一分。情字伤人,你伤得他最深!”   纪止云僵硬了身体,似乎还想同楚宴说说话。   而终于喘过气的楚宴却露出一个惨笑:“先生,你走吧。”   纪止云心痛到极点,他终于知道了当初楚宴的心情是什么了。   他越来越深陷,而对方却总是轻描淡写。   无论做什么,都换不来对方一个回眸,一个正眼。   仿佛走马灯似的,以前楚宴做的事情全都浮现在脑海之中——   “先生,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今日学了一首诗,以后还想学画画,想单独为先生画一幅,整日摆在我的床前!”   “……先生,你说我为何如此喜欢你?喜欢到,就算你这样待我,我也还是死性不改?”   那些话,还历历在耳。纪止云走出了这里,身影慢慢没入雪中。   纪止云看着漫天的雪花,飘在自己的身上,一步步走得十分沉重。   燕离为何会见到楚宴,还和楚宴有着亲密的关系?   还不是他自己亲手造成。   偏是这两个人在一起,他喜欢过的人,和喜欢他的人在一起了?   万般滋味在心头,纪止云身体摇晃了两下,嘴里尝到了腥甜。   他回过神来,也看到手上的鲜血。   怒还是悲?   “为什么……偏偏是你们?”   纪止云走到行宫外,下人见他头上全是白雪,连忙拿着伞走了过去:“这么大的雪,大人怎么也不打打伞?”   纪止云呆呆的看着那把伞,恍惚之间想起了当年他跪在母亲坟前,也有一个人为他递来了温暖。   纪止云痛哭了起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   “不是我不打伞,而是那个肯为我打伞的人,已经被我给弄丢了。”   —   燕王生辰越发临近,楚宴的身体却是一日比一日更差。   纪止云知道了这个消息,总算为他寻来了名医。   这位名医叫做史松,已经有五十岁高龄。他脾气古怪,向来只救治看得顺眼的人,纪止云能请得到他,也是因为之前纪家曾对他有恩。   纪止云求了史松许久,他才面前应允下来。   “我正巧云游到天旭城,就听说你这档子麻烦事。”   “史医师向来云游四海,悬壶济世,止云能请到史医师,也是止云的幸运。”   史松眉头却不见松开:“话别说得太早,我没见过病人,只依稀听你说他余毒未清,若我也治不了……”   纪止云染上慌乱:“治得了!”   看到史松那疑惑的目光,纪止云又连忙解释了一下,“我是说信史医师的医术。”   史松笑了起来:“怎的三年未见,我觉得你变了许多?”   “……变了?”   “嗯,你这小子,以前谁读得出你的情绪啊?总是笑着。现在倒完全明白你的心思了,你让我救治的人,是你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   纪止云眼底透出苦涩:“是。”   史松还觉得奇怪,到底是谁能让纪止云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之前不是一直对燕离一往情深么?我早就警告过你,他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还总不听我的。”   “史医师,以前我总自欺欺人,若不是我喜欢燕离,早就该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没想到还被骗了这么多年。”纪止云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他下意识的把燕离当做初初相见时的样子,不愿意想他后来做的那些事。   所以,才会一再包容。   史松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可见纪止云这样失魂落魄,也只能摇了摇头。   当初劝了纪止云不听,现在才知道后悔?   “走吧,早些去行宫,若真如你说的那样,一刻也不能耽搁。”   “好。”   纪止云带着史松去了行宫那边,他先是带着史松直接去找了燕王,总不能直接带个大活人去楚宴寝殿的。   燕王坐在正殿之上,一身绣着华云的玄衣,显得他的气质高贵又冷峻。脸上的剑眉微微皱起,彰显着主人极度沉郁的心情。   当燕王见到纪止云的那一霎那,语气忽而变冷:“你怎么来了?”   纪止云朝燕王行了一个拱手礼:“听说公子病重,我为公子寻来了一个名医。”   “哦?”   燕王望向了那边,只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年岁在他身上沉淀,徒留一种睿智儒雅的气质。原以为是纪止云为了见楚宴的借口,在看到史松之后,燕王心头已信了七分。   “史松参见燕王。”   燕王身边的淮月一听史松的名字,顿时睁大了眼:“王上,史医师的医术极好!一生悬壶济世,百姓之中也负有盛名!若公子得他医治,兴许真的能有转机!”   燕王开始还态度冷漠,一听淮月这样说,便朝史松说:“史医师请起,寡人眼拙,竟不知史医师医术如此好。”   史松也不敢倨傲:“能不能治,还是得看了公子再说。”   燕王不疑有他,而是带着史松去了寝殿。   他希望楚宴可以活得长一些,再长一些,这名医虽然是纪止云给请来的,但只要有一丝转机,他不介意是谁请来的医师。   “史医师尽管医治,需要什么药物寡人无论花什么代价也会寻来!”   燕王说得铿锵有力,让史松忍不住微愣。   救治的人……不是止云喜欢的吗?   他怀着满满的疑惑,等到了寝殿中,闻到了一股香气。   那味道一点也不呛鼻,反倒十分好闻。四周都堆满了火炉,烧起了银丝炭。混合这些暖意,香气也逐渐变得暖起来。   那层层的幔帐之中,伸出来一个手臂。那段血色的肌肤上只留下黛青的血管,十分消瘦无力。   史松连忙走上去,为他诊治。   手下肌肤的触感软得不像话,史松甚至真的对幔帐里的人的长相起了几分好奇。   等他安心下来,仔细为楚宴诊治。   到最后饶是他也不由大吃了一惊:“行宫那些医师的医术绝不低……毒已经扩散到骨髓里了。”   “能治吗?”燕王脸色泛白。   “能。”   当史松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欣喜。   可没一会儿,史松便说出了更加残酷的事实:“只有一种办法能救他,那就是刮骨,受尽万般折磨才可治。”   “刮骨……?”燕王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   史松点了下头:“刮骨过程之中有极大的风险,他的毒已经蔓延到全身。受这样的折磨也只不过能换回几天的寿命……这样你们还要治吗?”   “治!”   “不治。”   两个相反的答案,出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   燕王发狠似的看了纪止云一眼:“不治、寡人说不治就不治。”   “可王上就这么忍心让霖儿去死?”   燕王嗓子发哑,眼眶也变得赤红,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叶霖怕疼,自从到了行宫他总是在喊疼。一个那么怕疼的人,如何忍得了刮骨?倘若寡人能代替他刮骨,寡人愿意来换!可纵然寡人再怎么祈求,寡人也代替不了他疼。”   纪止云仍旧执拗,坚定的喊了一声:“王上三思!”   燕王几步走前揪起纪止云的衣领,同他对持起来:“你就为了你那小小的愧疚,要让他受这些苦?你不过是想让自己安心罢了,真是个小人!”   纪止云丝毫不惧,抿着唇:“叶霖他想活,拖一天是一天,为何不治?”   燕王眼底暗芒流转,生生的忍住了自己的杀意。   而那边床上,楚宴又开始疼了,这次更加严重,甚至因为疼痛身体都抽搐了起来。   燕王冷哼了一声,将纪止云甩开,走到床边把楚宴抱在怀里:“安儿,还疼吗?”   那是燕王给他取的字,他希望他安好,所以才这么叫。   楚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静静伏在燕王怀中。   “再叫一次?”   “安儿。”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可笑着笑着,这笑容就因为疼痛而扭曲:“好疼……”   燕王心痛如绞,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楚宴安好,可若是他活在世上就是遭罪,那他宁愿不治。   他无法给他一个幸福的活,宁愿给他一个安稳的死。   “敢问史医师,可有止疼的方子?”   “有……”看到这些,史松也是唏嘘。   燕王已经下了决定,纵然痛到极致,也朝史松说:“请史医师为他开止疼的方子。”   史松也只得遵从,给楚宴开了方子——一副是药房,一副是香。   寝殿内升起了缭绕的药香,闻到那些味道以后,楚宴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   楚宴虚弱的看向了燕王:“我方才……似乎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到了桃花林,梦到我活过了这个冬天,桃花开遍。我和你一起回了桃花林,那是我母亲安葬的地方……”他说着说着竟自己笑了起来。   这笑容宁静美好,时光仿佛凝结在他身边,静谧而悠长。   燕王抓着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寡人不忍心你受那些痛苦,你会怪寡人吗?”   “说什么傻话?”楚宴鼻尖酸涩,没能握紧他的手,而是从他的手心逃开。   ——他原以为报复了纪止云就行了,没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会这样强烈的祈求着想活。   燕王搂紧了楚宴,在他耳边发出痛苦的低吟。   感受到肩膀的湿润,楚宴微怔。   燕王……哭了?   他的心里也密密麻麻的疼痛了起来,眼眶强忍着泪水:“我隐约间听见了,我这么怕疼,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刮骨?”   听他这么说,燕王将他更加搂紧了一些。   史松原以为过来会看到纪止云的心上人,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对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画面,他仿佛也因为这幅画面而感到了悲凉。   “你们走吧,不治了。”   “……诺。”   燕王下了命令,史松和纪止云只能先离开。   史松一路上心情沉重,他见到燕王如宝贝一般抱着楚宴,久久都不放开他。   而其中燕王始终紧拧这眉,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在他耳畔低声轻语。   他活了大半辈子,大多数人都跟纪止云一样,再苦再难都要求治疗,很少有燕王这样的人。   等走到宫外,纪止云似乎还不甘心:“为何方法摆在眼前也不治?史医师,求你帮我救他,我不能亲眼看着他去死!”   史松沉重的说:“也许送他去死,远比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疼痛里要来得幸福。止云,若你真的为那孩子考虑,就……送他去死吧。”   送他去死,最后几个字史松说得格外艰难。   纪止云自嘲了笑了起来:“……我做不到,我已经送他去死过一次了,如何还能来第二次?”   史松似乎还想劝他,可纪止云铁着心:“我得救他。” 第36章   楚宴数着日子, 还有三天就要到燕王生辰了。   [纪止云的悔恨值多少了?]   [三颗半星。]   一听此话, 惹得楚宴紧皱了眉头:[都这么攻略了, 纪止云的悔恨值不该涨得这么慢。]   [秉性使然。]   楚宴笑了起来:[说得也是, 他估计觉得我的毒还有救。]   [主人打算怎么办?]   [他抓到了希望, 那我就毁灭这个希望。]   系统也沉重了。   结果刚刚还一本正经的浅笑, 楚宴话锋一转:[当然了,就算毁灭的时候我也要美美的!]   系统心里更加悲痛了:[说了一堆哲学,其实你真正的想法在最后一句?]   [-v-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呵呵,就你皮,干脆你改名叫皮皮宴好了。]   楚宴无比痛心:[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以前还软萌的叫我主人大大!]   [……滚, 别打扰我学习。]它默默的读起了《论皮之人格的产生》。   香炉升起了袅袅的烟雾, 里面加了上次史松留下来的香。闻着那个味道,楚宴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不少,他从床上起身, 身体却格外无力。   无奈之下, 楚宴只能喊了一声:“来人。”   没过多久, 从外面走过来一个人:“公子?”   “王上呢?”   “正在招待他国来的使臣。”   楚宴点了点头, 又朝他说:“服侍我更衣。”   小太监小心的走了过来, 手都在发抖, 想起纪止云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纵然不做也得做了!   小太监服侍楚宴穿好了衣衫:“公子都躺了好几日了, 现在看着精神好了些, 要去花园里转转吗?”   “花园?这个时候能有什么花?”   小太监连忙骂自己嘴笨, 这么点儿事儿都办不好:“其实看什么花不重要的, 只是公子一直在寝宫,我怕公子烦闷。”   楚宴思来想去,也淡淡点头:“也好。”   等他们两人一同出去,外面的侍卫还想跟着楚宴身后。   大王的吩咐,让他们守在楚宴身边。   “你们不必跟上来,就是去花园走走而已。”   “可……”   “王上那边问起,我就说是我不让你们跟着的。去那边走走还要浩浩荡荡这么多人,头晕得很。”   小太监立马帮扶:“公子现在就想得一些清净,大王若是知道你们扰了公子的雅兴,心里会高兴么?”   侍卫们面露难色,到最后还是收回了跟着楚宴走的想法。   楚宴望着外面茫茫的白雪,更加捂紧了手里的手炉。他原本就披着一身白色的披风,又失神一般的走入雪里,小太监远远望去,也快要对这幅美景沉迷。   白得极白,墨发极黑。   那些飞雪沾染到了楚宴的睫毛上,又轻轻的化开。他的身影看上去十分孤寂,仿佛萦绕在他身边的只有痛苦,结合这雪,仿佛快要入画。   “公子……”小太监喊了一声,而楚宴却并未回头。   他心里忽然想起那一日燕离问过他的话——是不是也对这样的美色起了占有心?   天上飞雪,不可触及。   他只是个卑微之人罢了,只是有幸能分到这边来伺候公子,以前总是抱着那样的想法。直到被燕离问出了那句话,他的心才开始动摇。   他的目光,可不可以在他身上放得更加久一些?   也许是向往罢了,就如绽放的夜昙,看到的人都会驻足观望,便是那种心情。   小太监连忙迎了上去:“公子怎么站在雪里?当心着凉!”   楚宴伸出手,有雪花没入他的手心:“我看到花了。”   花?   他是指雪花?   那双漂亮的眼瞳里,除却孤寂还是孤寂,小太监的心开始发酸,他也想救公子。   那日在寝殿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不过纪司徒告诉他,大王已经知道法子能救公子,也不愿意来救。小太监强打起精神,对楚宴说:“公子,别站在这里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楚宴也不拒绝,而是由着他换了地方。   没想到刚一走到一个偏僻的拐角,楚宴就被人给打晕了。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看向他:“你做得很好。”   “公子当真会得救?”   “自然,纪司徒已经在府中准备好了一切。”   小太监深吸一口气,将腰上的腰牌交给了他:“我不是帮你们,而是帮公子!”   黑衣人冷静的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腰牌:“我知道。”   —   当楚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行宫里了。   四周的景色无比熟悉,让楚宴脸色泛白。   [绑架play!贼鸡儿刺激!啊啊啊!]   [……你怎么很兴奋?]   [不不不,我一点也不兴奋!纪止云这个渣渣,竟然玩绑架窝草!]   [……]   没过多久,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楚宴抬起头,看到了纪止云温柔缱绻的样子:“霖儿,不要怕,等下史医师会过来救你。”   “这是什么地方……”楚宴牙关打颤,想起了太多不好的回忆。   纪止云轻声说:“这里是大周司徒府你一直住的房间?我特意布置的,喜欢吗?”   楚宴看向了他,只觉得纪止云全然已经疯魔了。   救他这个念头充斥在纪止云的心上,让他现在完全不管不顾,成了执念,成了魔障。   “你把我掳来,就是想让史松为我刮骨?”   纪止云呼吸急促:“是救你!”   楚宴蜷缩在床上,觉得现在的纪止云有些可怕:“毒素已经蔓延,到底要怎么说你才会听?你这样做有何意义?”   “霖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第二次。”   楚宴冰冷的看向了他:“先生,那日之后,你可有悔意?”   纪止云苦涩的低下了头,说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悔,后悔到极点。”   “那日,桃花林相邀,你没有来。”   “来的人是燕离,我便以为那是他。”   他真是可笑,对燕离的喜爱,竟然是源自楚宴。   纪止云想起自己当初救下楚宴,也是因为他和燕离七分相似的长相。纪止云总以为救下楚宴是对他的施舍,因为他同燕离相似,所以自己对他的感受不过是对燕离的怜悯。   却没想到他多年相帮燕离……竟然是认错了人?   “一句简单的认错了人,就能全部翻过?”楚宴眼底渗出了泪水。   纪止云的心被深深刺痛,脸色煞白如纸:“是我错了。”   楚宴不想再看他,这是他作为临死之人的任性,他已经决定不原谅他了。   纪止云语气微颤的问:“你的母亲,是多久死的?”   “十岁那年,被葬在桃花林之中。那是她和我父亲相识的地方,她说想在那里安息。”   纪止云心底的怀疑再也不见,只剩下满心的自责和后悔。   若他没有认错人,那该多好?   纪止云慌乱的抱住了楚宴,沉沉的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代替燕离去死,你和燕离……分明不是一个人。”   楚宴惨笑:“太晚了,你说这句话说得太晚了。先生,若当时你跟我说,我会欣喜若狂,可现在我却心痛如绞。”   楚宴的话,让纪止云痛到极致。   他说他痛,每喊一次,他便比他痛上三分。   “我余毒未清,活不了多久。”   纪止云的手一抖:“不会的……”   “这些日子,我到底是靠什么苦苦支撑着?先生以为,你给我备下的那杯毒酒,还能让人有活命的机会?”楚宴死死的盯着他。   纪止云睁大了眼,他知道了这些真相,远比杀了他更难受。   没人比他更了解那杯毒酒,纪止云满脑子都是楚宴活不了了的话。   “让史松为你刮骨……他能救你……”   楚宴推开了他,迎着冬日的暖阳,骄傲的抬起了头:“先生是要弥补?可我不想要你的弥补,我活不活得了,这次我的命,再不由你做主了。”   纪止云忽然不认识这样的楚宴,他总还惦念着那个软糯温柔的少年,还有在司徒府中那个总是向着他的人。   没有了。   全都被他自己……亲手杀掉。   纪止云意识到了这一点,嘴里一阵腥甜,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   “叶霖,是我认错了你。”纪止云低哑了声音,眼底满是希冀的喊,“千错万错,皆是我一人之过,可我想你活下去!”   “我能活得下去么?我也想活!”   楚宴看着他,忽然狠狠的咳嗽了起来。他连忙用手捂住,那些血便全然咳在了他的手心上。   不是鲜红,反而发黑。   医师日日给他用药,也救不了他。   纪止云连忙起身去找了史松,再也耽误不得了,再这样下去,等待楚宴的就只有死亡。   见他慌里慌张的走了出去,楚宴一个人虚弱的躺在了床上。   没过多久,从门缝里悄悄进来一个丫环。   她看到床上的楚宴,心里顿时一阵抽疼:“公子……”   楚宴认出了她,是那个在司徒府里一直好心照顾他的丫环:“你怎么来了?”   “奴有幸随同司徒大人一起来了燕国,公子怎么成了这样?”她哭红了双眼,一直在抽噎。   楚宴笑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正因为公子不哭,所以奴觉得心里很酸,这个房间是司徒大人吩咐奴布置的。可奴分明知道……公子多么不喜看见这些。”这里的所有一切对于楚宴来说,都是痛苦的。   楚宴淡淡的说:“你也是受命于人,我不怪你。”   纪止云一心觉得他看到这些会感到怀念,感到开心?   呵……   他还要自以为是到什么时候?   “公子不怪奴,奴也良心难安。这段时间大人一直很奇怪,嘴里总是念叨着要救公子,还同离殿下闹翻了……”   楚宴呼吸微颤:“他和燕离闹翻了?”   “大人怪离殿下骗他,还说十年错付,让他离公子远点。”那日混乱,她也没听到多少,只能粗略的给楚宴说。   听到这一切,楚宴竟然还有点幸灾乐祸:[纪止云喜欢了燕离十年,他竟然叫燕离离我远点?]   一种莫名的爽感涌上心头。   [纠正一下,纪止云喜欢燕离十年也是源自叶霖。]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他好歹宝贝了燕离十年,怎么就一朝就成了草芥了?]   [再纠正一下,这是因为你。]   楚宴:[别吐槽了,给我兑换一个小白花光环!]   [小白花光环还要么?你不是验出来了么?]   [效果加倍嘛!而且小白花光环自带柔光可以美美美!]   正当此时,纪止云已经带着史松进来了。   看到丫环站在楚宴床边,他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想法:“你怎么在这儿?”   “她来问我这个房间和大周的房间可有出入。”楚宴为她解释。   丫环白了脸,立马跪下去:“是是是,奴就是过来问公子这个的。”   “……下去吧。”   丫环但的看了楚宴一眼,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走到外面之后,脚步越来越快,一阵狂奔。   得去找离殿下!让他来救公子!   “止云,你也到外面去吧,这里不适合有外人在。”   纪止云朝他施了一个拱手礼:“求史医师救他。”   房间里燃了止痛的香,似乎还加了点安神的成分。楚宴全身使不出力气,只冷冷的看向了史松:“史医师,你贵为名医,也不考虑我的感受,就想擅自医治?”   史松的动作一顿:“止云那孩子想救你的想法,已经深入心头,成了魔障。”   “我知。”   “这次刮骨,可以让你多活五日。”   “用那种痛苦换来的五日?”楚宴觉得可笑极了,“你枉顾我的想法,就只为了成全他想救我的魔障。”   纪止云就站在远处,听到楚宴这么说,心里痛极:“多出来五日,我可以为你去找其他续命的法子。”   “先生……你总是在枉顾我的想法,当初我不愿意去死,你给了我一杯毒酒。现在我想安然的死了,你又非要掳我过来。”   纪止云眼底满是愧疚和自责:“史医师,动手吧。”   他非要这么执拗,史医师也没办法。   作为医者,他陷入了两难。而纪家始终对他有恩,纪止云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若楚宴真的死了,他还不止疯成什么模样呢。   他叹了口气,只能向前一步。   楚宴犹如小动物似的发出低吟,脸上早已被汗水打湿,看上去十分古怪。   纪止云发现了端倪:“等等……史医师,你看看他发生了什么?”   史松为他检查,楚宴仿佛陷入了魔障一般,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无论是周围的环境,还是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史松作为一个医者,竟感觉到了羞耻。他沉默许久,最终收起了药箱:“止云,我不能治,你另请他人吧。”   正当此时,门外一人急匆匆赶来。   “纪止云,你是要把他逼疯吗?”燕离走了过来,终于忍不住怒火,一拳打在了纪止云脸上。 第37章   燕离说出这句话以后, 四周寂静一片, 空气也几乎要凝滞。   其实燕离发怒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总是对所有人都带着疏远,总是对所有人都滴水不漏。   直接动手, 是多少年没见过的事情?   纪止云的脸色发寒, 他并非完全不懂拳脚, 君子六艺, 他样样在行。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纪止云已经站直了身体, 想要自保不是难事。纪止云的脸已经红肿了起来:“燕离,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燕离冰冷的注视着纪止云, 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 可他的反应,已经给了纪止云回答。   纪止云看着燕离, 眼底露出不解:“既然你喜欢他,就应该同我一样,去找办法救治他,而不是阻挠我!”   燕离走到楚宴身边,将楚宴抱在自己怀里:“纪止云, 我说了, 你最好别再见他, 你真的想看着他死得更快?”   “死得更快……?”纪止云的呼吸急促, “我是想救他!”   “全无私心?”   “自然!”   燕离轻蔑的仰起头:“我不信。”   纪止云似乎还想说什么, 却被燕离给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若他真的想你救他, 在行宫中就该接受。既然那日他不愿,这一日就会愿意吗?纪止云,你总在枉顾他的意愿。”   这些事实被摆在明面上,纪止云感到了难以言说的滋味。   “至于这个房间……也是你布置的吧?又把他置于恐惧之中?”   纪止云最终垂下了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燕离再也不想看他,而是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外面鹅毛般的飞雪落下,美得就像梦境一般。燕离一步步走得沉重,却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楚宴。   有飞雪落到他的身上,楚宴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看到了一片白茫茫。   “燕离,放我下来。”   燕离紧拧着眉头,最终还是听了楚宴的话。   “冷吗?”   楚宴朝他笑:“冷。”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走在雪里,当然冷极了。   燕离很像抓住楚宴的手,为他暖一暖也好。可楚宴却回了头,朝那边走了过去。他没来得及抓住楚宴的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过去。   燕离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最后终究捏紧成一个拳头。   他和纪止云都是同一类人,不配去牵着他,温暖他。   “先生。”楚宴站在门口喊。   纪止云的脸上只剩下了痛苦,那是万念俱灰的样子。   “霖儿……你不怪我么?为什么还回来?”   他捂着心口,眼底满是祈求和希冀。   楚宴没有踏入到里面,只是淡漠的看着他。他不进来,纪止云就几步向前,想要去抱住楚宴,显得狼狈极了。   “对不起。”   “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承认。”   “我寻遍了古籍,也找不到救治你的办法,我只是不想承认你快死了。”   楚宴静静的听着他说这些,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用手捧着他的脸:“先生,我知道。”   纪止云睁大了眼:“那……”   “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你。”   他亲手打破了自己唯一的希望,纪止云的脸色慌乱无比。   楚宴的手一点点在他脸色离开,那只手很冰冷,一点温暖也没有,根本就不像是活人的手。   纵然如此,在他移开手的时候,纪止云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   “别走……”   他想要留住他,太多忏悔的话想要朝他说。   楚宴忽而笑了起来:“那日,我也是这么苦苦哀求你别走。”   纪止云的呼吸一窒。   “我从来求得不多,自被喂下毒酒起,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大约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情,尝一尝这滋味。”楚宴叹息着,“但真的实现,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楚宴的手滑到了他的双肩上,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然后……狠狠把他推开。   “别来拉住我。”   纪止云看着楚宴决绝的身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彻底断开。   那些爱,那些恨,转身而亡。   心空了一截,因为那个人的离开,破开了大洞。   楚宴的身影极为单薄,就是一个背影也美得惊心动魄。一头青丝慵懒的散开,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衫,他走在大雪里的时候,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仿佛要和这飞雪融为一体,触摸就会融化,只属于天际。   极美,极难忘。   纪止云呼吸之间也带上了痛,怔怔的看着这个场景。   “我只是……不想接受你快要死了这件事罢了。”   “就算你最后不是选的我,我也想看你活着。”   他身体一点点滑落,痛苦的蜷缩起身子,发出沉重的低吟声。   楚宴说,别拉住他。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无论去哪里……都别拉住他。   “史医师,你知道悔不当初是什么滋味么?”   “一想起来,就会觉得钻心的疼。”   “一辈子难忘。悔,我当真悔了。”   [纪止云悔恨值:四星半。]   —   天地白雪茫茫,当楚宴走出别苑的时候,看到了满脸沉重的燕王。   他怔在原地,燕王却朝他走来,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再不出来,寡人就要攻进去了。”   身上的披风萦绕着燕王的气息,楚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王上打算攻进去做什么?”   “抢你。”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   楚宴忍不住笑出声:“可我自己出来了。”   燕王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倒是身旁的陈周忍不住擦了下冷汗:“还好公子自个儿出来了,否则再过一刻,这附近就要血流成河了!王上还是头一次这般发怒,调了四周的军营里所有的精英,就这小小的别苑,分明几百人就可以了,结果硬生生调来了几千人!”   陈周沉重的把小题大做几个字表达得淋漓尽致,还说明了燕王有多么担心楚宴。   楚宴听后,不由睁大了眼:“王上?”   燕王瞥开了眼,警告的看了一眼:“陈周!”   陈周顿时就不说话了,现在装死最重要。   “真的有……几千人?”   燕王呵了一声:“几千人?想得倒美。不过是抓一个纪止云罢了,就我身后这些人足够。”   这话一如往日狂妄,可楚宴却清楚的看到燕王耳根红了一圈,脸上还无比的一脸正经。   他的心软成了一团,勾着燕王的脖子,主动投怀送抱。   “……怎么了?”   “有些冷。”楚宴假装哆嗦了两下。   燕王更加不耐烦了,偏偏现在嫌弃的话又说不出口:“……靠近寡人一些。”   “嗯。”楚宴嘴角一直上扬。   燕离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泛起了疼。   他早在看见燕王的那一刻,便将自己隐藏起来。   伫立许久,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也许最开始相遇就是错的,是他最开始说,他们之间只有利益。   —   等回到了行宫中,楚宴重新躺在了自己的大床上,才舒服的咕噜了一声。   [还差最后一步,就能攻略完成了。]   [也就是说我又可以浪了!]   系统惊恐极了:[等等,你要浪什么?]   [浪打浪,嘿嘿~]楚宴啧啧了两声,[你还记不记得燕离骗我说那日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他!骗了我总该讨点利息回来!]   [……什么利息?再次提醒你攻略目标是纪止云。]   [弟债兄偿!]   楚宴暗戳戳等着燕王过来,他调了那么多军中精英,现在可能是去处理这件事情了。   可能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赶来。   楚宴在宫里等了没多久,果不其然,陈周和燕王同时过来了。   侍卫抓着小太监,五花大绑的走到他面前。   陈周朝他行了一个礼:“公子,就是他和纪止云暗中勾结,还把自己的腰牌也交给了纪止云,让公子出了这等祸事,此人可不能轻饶啊!”   楚宴看向了地上的小太监,发现他身上露出来的肌肤完全被冻紫,正瑟瑟发抖的跪在下面。   “为什么要背叛我?”   小太监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傻事,痛哭流涕的说:“公子……奴不知那日在寝殿中发生的事情,奴是被纪司徒蒙骗,求公子恕罪!”   楚宴摆了摆手,只觉心累极了:“这个人交由王上处置。”   小太监脸色苍白如纸,在公子这里他尚有转机,若是王上……他只有死路一条。   “陈周,带他下去。”燕王的声音很冷,里面藏着杀意。   “诺。”   殿内终于只剩下楚宴和燕王两人,里面熏染了暖香,一点也不冷。   恍惚之间,楚宴看见了那边放着的木盒,燕王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想起里面装的是什么之后,便有些自责:“我最初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叶霖,而非燕离。所以才会……”   楚宴收回了眼神:“我有些冷,王上过来些可好?”   “在屋子里还觉着冷?”燕王走了过来,一把将楚宴拥入怀中。   楚宴伏在他的怀里,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不这么叫你,你怎么会过来呢?”   燕王皱紧了眉头:“胡闹。”   楚宴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我知道你带那个小太监来想做什么,他一定是把近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口了,包括我和燕离私下见面的事情……也一同告诉你了。”   燕王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嗯。”   “纵然如此,我说把他交给你处置的时候,你还是什么也没问。为什么?”   “想试探你,却又不忍心。安儿,在我面前,你可尽数暴露本性。”燕王抓着楚宴的手腕,眼底满是认真。   初初听见那些话,他的确嫉妒极了。   燕离简直是他的克星,处处同他作对,甚至连他心悦之人也要参上一脚。   燕王承认,自己把小太监带来,是想看看楚宴的反应。   他不确定,楚宴说的那句心悦他的话是不是真的。   “你说……我在你面前可尽数暴露本性?”   “是。”   “对你做什么都行?”   “是。”   楚宴笑着抚摸燕王的脸:“这可是你说的,你唯一欠我的,就是拿寒铁链绑着我,今日我拿它来绑你一夜,想必你不会反抗吧?”   看着他脸上如蜜似的笑容,燕王眼神闪烁,也算默许了他的想法。   “在此之前,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嗯?”   “……你说的心悦我的话,可是真?”   楚宴看着他,脚步略微一顿,却什么也没有答。   这样的反应,让燕王的心沉到了谷底。当初在梅亭那句我心悦你,已经成了他的魔障。   思之甜蜜,日久越深。   他和楚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可这件事情对方觉得恶心,否则也不会在第二天对他表示得那般抗拒。   “你欠我这一件事,就还这一件事。”楚宴拿出了木盒里的寒铁链和钥匙,一步步朝他走来。   燕王满嘴的苦涩:“我不反抗。”   楚宴平静的把寒铁链栓了上去,锁链固定在床头的木雕上。   燕王知道这是他应该受的,可见着楚宴这样对他还是心痛如绞。   他狠狠的闭紧了双眼。   没过多久,燕王发现楚宴挑开了他的衣衫,因为被绑住了双手和脖颈,燕王根本无法动弹。   他想做什么?   燕王衣衫完全被褪下,露出了精壮的身体和肌肉。上面有许多旧伤,有一道还在腰侧,绵延了很大一截。   楚宴眼神微暗,伸出手指去摸着那条疤痕。冰凉的手指,惹得燕王闷哼一声。   燕王忽然懂了,楚宴这样把他绑着,还在对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涨红了脸,沉沉的说:“你既然想这样做,报复寡人便是,所有的一切,寡人全都受着。”   就当,还他一次。   楚宴也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只是半褪,露出了纤细苍白的身体。这样的光景简直美得不像话,燕王一时痴怔,喉头也滚动了起来。   到底是谁对谁用强?   再这么下去,他快要忍不住了。   楚宴轻轻的靠近了燕王,在他耳边低哑的说:“我今日……想放肆一次。”   燕王抿着唇:“我知道,我不会反抗。”   “不会反抗就好,这是你欠我的。”楚宴的笑容早已经沾染上了黑暗。   燕王知道他在纪止云这件事情上,肯定不如看着那么简单。不过楚宴的一切,他都想欣然接受。这一刻,至少放纵自己沉沦。 第38章   这个夜晚注定是难眠的, 燕王看着已经熟睡过去的楚宴, 不由看得入迷。   他的发丝完全散开了,身上的衣衫也是半褪。楚宴的里衣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看上去接近半透明。这画面十分颓靡而色气, 衣衫之下露出白皙修长的大腿,也是半遮半掩。   床上满是凌乱的红绸,这还是楚宴用来绑着他双手的那根,现在完全被随意的丢在床上。映着他的肌肤,简直艳若桃李,连微红的部分也那么好看。   毫无疑问, 楚宴是睡着了,可燕王自己却完全无法安眠。   原以为楚宴会真的对他做点什么, 燕王怎么也想不到, 楚宴竟然如此大胆, 把他用寒铁链捆着, 自己……   这算什么报复人?   燕王几乎哑然,凑了过去,将一个亲吻落在他的额间。   燕王勾起嘴角, 撩起他的一缕发丝,放在唇边:“这下子, 寡人与你两清了吗?”   谁知以为睡着了的那个人忽然抬眸一凝, 眼底带着淡淡流光, 美得勾魂夺魄:“你觉得呢?”   “不能两清。”燕王正色道。   楚宴哼了一声, 不两清……他还想来第二次不成?   “下次就别绑着寡人了。”燕王笑了起来,有些着迷的想亲吻着他的背脊。   这个动作,却让楚宴的身体都僵硬了。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虽然没有真的和燕离做什么,但醉酒之后的他好似记得,那个人也是这般亲吻着他的。   楚宴挪开了一些,眼神微闪:“别这样……”   燕王的动作一顿,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不喜欢这样。”楚宴的语气慌乱,心痛到难以言喻。   燕王的眼神闪烁:“原来那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   “……什么那日?”   燕王搂紧了他,以为是提起了他的伤心事:“没什么。”   夜更深了,除却周围挂的灯笼外,只剩下一片阒黑。那些被挂在四周的灯笼有的被吹灭,其余大多数在黑夜之中发出微弱的光,星星点点犹如萤火。   外面的风雪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却仍是一地寒气未散。   “天旭城的行宫到底简陋,等什么时候回燕国王宫,寡人再带你去看红梅白雪。”   知道他在转移话题,楚宴勉力一笑:“行宫里的红梅都被你砍掉了,自然看着简陋。”   燕王抿着唇:“你知我为何要砍掉那些红梅吗?”   “不知。”   燕王在楚宴耳边说:“我知道那个人也钟爱梅花,所以看着便心烦。”   “……就为了这个?”   燕王紧拧着眉头:“不然呢?”   楚宴笑了起来,许久之后说出了一句话:“王上是嫉妒。”   看他竟还有点小嘚瑟,燕王发狠似的吻住了他的唇:“很开心,还笑?”   唇被他堵住,楚宴不敢再笑了。   只是两人闹着闹着就变了味,燕王眼神幽深,手也不自觉的向下。   方才想起了那件事,楚宴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燕王这么做,他脸色苍白的蜷缩成一团。   “不行……”   燕王发现楚宴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极了。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成了这样?   楚宴的声音都抖了起来:“那天王上宴请纪司徒,我喝得很醉,那天晚上,我……”   他终究说不出口,只记得对方格外喜爱亲吻他的背脊,所以那个地方留下了许多痕迹。   他觉得自己不干净……甚至耻辱。   一句话,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燕王有些自责:“那天是寡人枉顾你的想法。”   楚宴的身体颤抖:“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王上喂了我太多的酒,我也不至于……”一点反抗也没有!   “抱歉。”   燕王想要抓住楚宴的手,楚宴的反应变得强烈,竟不自觉的拍开。   他的呼吸也沉了下去,脸色也苍白如纸。   燕王觉得心伤极了:“叶霖,你若是真的讨厌寡人,何必勉强自己?”   “我不是……”   他还没说完,燕王便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门开的那一刹那,风雪全都灌了进来。楚宴低垂着眼眸,终究没有去拉住他的手。   今日是他放肆了,原本不该留下他的。   时日无多,何须强求?   —   三日后,燕王生辰礼。   宴会盛大,各国使臣来朝。   之所以办得如此隆重,乃是因为燕国势如破竹,得了周国大半领土。   他们这些使臣来燕国也是各怀鬼胎,想要打听一下燕国虚实,顺道看一看燕国到底是真的强劲,还是虚张声势。   这次的生辰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饶是燕王也同样如此。   七国相安几十年,纵然打仗,也只有小磨小擦罢了。   燕国突然打破了宁静,众国皆慌,而他燕国也成了众矢之的,若稍有弱势,后果则不堪设想。   因此这场生辰礼真正的不是庆贺他,反倒是震慑。   燕王换上了玄衣朝服,看着丰神俊朗,威仪尤甚。一双剑眉气势凛然,玄衣穿在他身上就像是封尘已久的宝剑,现在正悠悠的吐露着自己的剑芒。   陈周看得愣神了一会儿,心道公子和大王还真是般配。   “陈周,今日他吃了吗?”   自那日以后,楚宴食不下咽,似乎在和他冷战。   燕王也恨自己,纵然生气,还是心疼他的身体,时不时要去问两句。   当然,这些都不会让楚宴知晓。但凡有个敢嚼舌根的,都被他下令拉下去砍了。   “公子今日也吃不下,但勉强自己吃了许多。他说今日是王上生辰,他占着离殿下的身份,须得作陪……”   燕王勾起嘴角,轻轻的嗯了一声。   虽然还在跟他闹别扭,但到底知道心疼他。   等穿好衣衫,腰间环佩,陈周喊了一声:“大王起驾——”   外面的御撵已经准备,宴会并非室内,而是办在外面。既然那些使臣想要一观燕国实力,燕王便一次性让他们看个够。   约莫半柱香时辰后,燕王到达了那个地方。   白雪纷纷,地上铺着柔软的暗绿色丝绸,可以直接踩上去。周围却堆满了炭火,烤得周围犹如暮春似的温暖。   使臣们虽然是奉命前来探探虚实,可看到这些以后还是透出几分轻蔑。他们对燕国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总觉得燕国从来都是边陲小国,里面都是些不懂礼乐的蛮荒人。   连办个宴会也是,竟不在行宫里,跑到这种冰天雪地之所,真是……   当燕王走过去的时候,在场所有使臣全都朝这方一望:“参见燕王。”   “免礼。”   “燕王生辰,王上命令我等前来祝贺。”   众使臣朝他行礼。   “没想到燕王把地点选在了这般雅致的地方,冰湖上冻的那些可是花?”   “齐御使说笑了,如今天寒地冻,冰湖之上怎还开了花?”   身边的陈周笑着朝他们解释:“诸位不知,那些的确是花,百姓和大臣知晓王上生辰,特意从燕国各地运来,足足有一万株,才堆满了整个冰湖的。”   场面皆静,下面的人纷纷睁大了眼。   什么?   一万株,就为了围满整个冰湖?   方才不知是谁嘟囔燕国小气,此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被硬生生打了脸。   齐敛笑得奸猾,早已经打听好了一些事情。   “燕王,怎不见离殿下?听说离殿下在周国当质子十年也能安然无恙,想必美色出众吧。”   这话说得暧昧,明里暗里指燕离凭着美色惑人,完全把他比作男宠一类。   看到齐敛的那一刻,藏在暗处的燕离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齐御使说笑了,我怎么听说离殿下貌丑?在周国十年向来不爱外出?”   众人笑作一团,权当这是开玩笑。   正当此时,忽然有太监大喊了一声:“离殿下拜见——”   所有人的笑声全数收敛,纷纷望向了那边。   楚宴一步步走上台阶,在外面便脱掉了鞋,踩在墨绿色的丝绸上。   这种颜色肤色稍稍暗淡,就会暴露无遗。令人惊讶的是,他脚的肤色也极细腻,踩在上面的时候竟越发莹白如玉。   所有人都有些愣神,感受到了犹如被羽毛拂过那样的感觉,痒到了心底。   当他们看见楚宴的模样,全都愣在了原地。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是初初那一眼便已经觉得惊艳。天上还下着细细白雪,他穿着红黑相交的衣衫,脸上的表情近乎淡漠。所有的颜色在他身上显得都是那么强烈,他这一身也形成了极强的视觉刺激。   细细的腰身,慵懒而淡漠的眼神,还有精致的五官,都构成了一个字——   美。   “参见王兄。”楚宴刚一发声,就犹如敲冰戛玉,让所有人都沉浸在里面。   陈周也是满满的自豪,叫你们骂人貌丑,如今又看愣了神,哼!   燕王眯起眼:“起。”   “诺。”   楚宴坐到了离燕王最近的那个位置,他身旁的一桌就是纪止云。   当陈周给他递来一壶酒的时候,所有人都咂舌。   谁说离殿下不受燕王待见的?燕王都亲赐了酒!   他们方才那么贬低楚宴,也是听说燕王和楚宴的关系不好,就算是说了,燕王也不会放在心上。现在看可根本不是这个样子,被这个齐敛给害死了!   真是丢人死了!   “大王说公子喝不得烈酒,这种果香味的温和养胃,也不醉人,公子尽可饮之。”   “帮我谢谢王上。”   陈周露出笑脸:“公子别再和大王置气了,公子这几日吃得不多,大王也食难下咽。”   “……嗯。”   陈周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把酒壶放下原想回燕王那边,就看到各种眼光放到了楚宴身上。   可真是……万众瞩目。   这美色真是诱人,方才还露出轻蔑的那些人简直要移不开眼了!   楚宴倒分毫不介意,反正他今日就是扮好燕离的。这是当初他和燕离的约定,既然燕离帮了他,楚宴便履行这个约定,不管其他理由。   楚宴盯着自己酒樽之中的果酒,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这哪里是果酒!分明是果汁吧!一点酒味也没有!   他有点愤怒的瞪了一眼台上的燕王,谁知燕王竟举盏朝他露出得逞的笑容,然后尽数将酒樽之中的酒水饮尽。   楚宴:“……”小气!记仇!   [他一定是故意的!就是想看我喝到这个的表情!]   [我也觉得。]   [啧,简直恶趣味!我想……]   系统总觉得这个对话非常之熟悉,惊恐的问:[你想做什么?]   楚宴用袖子当着自己,笑得蔫儿坏:[向来只有我皮人家,没有人家皮我,你懂吗?]   系统:[……冷静!千万得冷静!]   楚宴不以为然,哼了一声。   冷静不了啊!   他朝燕王举起酒樽,将里面的酒一口喝下。许多来不及吞咽的,全都顺着下巴落到了衣衫上,楚宴用手指沾染着那些酒水,放在自己唇边轻轻一抿。   这个动作被做得十分色气,配上他那张苍白而淡漠的脸,莫名生出了几分禁欲的感觉。   楚宴的举动,引来四周的抽气声,燕王却觉得心情烦躁了几分。   “酒好喝吗?”燕王问他。   “王上赐的酒当然好喝,难不成王上还要尝一尝才能确定?”他说尝一尝的时候,眼神忒勾人了,还那手指在自己唇间抹了两下。   尝一尝他的唇么?   燕王闷闷的多喝了几口酒,真想把他关起来,让谁也见不着他。   [……完全被反杀。]   系统郁闷的口气让楚宴在心里发出欢快的笑声。   [有这么开心?]   [-v-皮一下我很爽的。]   [……]忍住、忍住!吐槽就输了!   酒喝得有些多了,燕王站起了身:“稍后歌舞便要开始,你们尽可欣赏。”   “诺。”   楚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也微微愣神。   按理来说今日燕王是主角,他怎么提前离场了?   抱着几分好奇,楚宴也站起了身。   等他跟了过去,才发现燕王身边根本没有带人。使臣都在这次,天旭城的行宫也不是真正的燕王宫,万一有刺客怎么办?   楚宴担心着燕王,不知不觉也跟了上去。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燕王停下了脚步,直直的看向了前面的人:“燕离。”   没想到被发现,燕离轻柔的笑了起来:“王兄,许久不见了。”   燕王的脸色沉了下去:“你来这里做什么?”   燕离笑弯了眼:“当然是来见霖儿,他可是把我迷得彻夜难眠。”   他嘴里说着轻佻的话,惹得燕王脸色更难看。   当初在纪止云别苑的时候,是燕离及时赶到救下了楚宴,他当时也瞥到了燕离。原以为只是偶然,没想到燕离对楚宴也抱着这样的心思。   燕王眯起眼,冷冷的朝燕离说道:“你少给我接近他!”   “王兄这话,怎么就好像是在吃醋似的。”燕离笑得十分妖孽,“十年前的王兄分明什么也不在乎,现在竟也有在乎的人了么?”   答案已经心照不宣,燕王道:“何必多此一问?”   “也是。”燕离了然的笑了起来,又朝燕王说到,“只可惜……我偏喜欢和王兄抢东西。”   燕王的眼底暗潮涌动,正当此时,燕王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谁?”   正在偷听的楚宴身体一僵,而对方俨然朝他这个方向走来了。 第39章   注意到燕王发现他以后, 楚宴背靠着假山,身体也不自觉的僵硬起来。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一时之间,楚宴心乱如麻。   当燕王的脚步越来越靠近, 直到楚宴都以为燕王快要过来的时候, 宴会那边突然传来了骚动声。   燕王立即望向那边,依稀听到什么刺客的话。   他回过头,看向了燕离:“你做了什么?”   燕离回以他一个笑容:“可惜王兄跟我一起出来了,否则今天被刺杀的……恐怕是王兄了。”   这只言片语,燕王立即读出了什么东西。他想起楚宴还在那边, 脸色变得凝重:“安儿……”   燕王走得急,失魂落魄之下连楚宴就在一旁的假山里藏着也没有察觉。   楚宴一听说有刺客,也想追上燕王, 担心他的安危。   他快要跟着燕王过去的时候,燕离从那边走来,一把抓住了楚宴的手腕, 将他拉了出来。   “果然是你。”   “放开!”楚宴低喊。   燕离不悦极了, 嫉妒得心底犹如小虫啃咬:“你当真喜欢王兄?”   楚宴一脸冷漠, 却又带着坚定和决绝:“是!”   燕离听罢,心头百般滋味。   他手腕的力气也逐渐松开, 竟然就这么放楚宴离开了。   望着楚宴逐渐远去的身影, 燕离心痛难忍, 狠狠的笑了起来:“到底是谁的恶作剧?到头来纪止云和我……都没有得到他。”   燕离苍白的垂下了手, 乘着宫中慌乱, 失魂落魄的朝前方走去。   天空仍有飞雪, 他的表情只剩下了冷漠。   这十年寒暑,十年深仇,他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心中不曾住过任何一个人。   就算为了报仇死了,也同样求仁得仁。   一抹白雪飘到了燕离的手心,他喃喃的说道:“真白……什么颜色也没有。”   空虚的,寂静的,仿佛天地都只剩下他一人那样。   就一如那孤单的十年。   明明他的世界全是空白,可为何自己脑子里还是盈满了一副美丽的画面——   楚宴站在红梅树下,似乎想要那支花,他走了过去,扯下他的发带,在另一头绑上了石子,为他摘下了那支红梅。   他以为楚宴会笑,会跟他说喜欢。   可楚宴拿着花,转身就送给了王兄。   燕离仰起头,任由风雪拍打在自己身上:“那天的红梅……我也想要。”   —   楚宴很快便追了上去,他身上出了薄汗,因为才大病的缘故,楚宴有些体力不支。   燕王走得太快,他花了一阵功夫才追上了他。   “王上!”   听到身后的声音,燕王回过头。他见到楚宴没事,心中终于大定,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你到底去了哪里?寡人很担心。”   两人的距离越发靠近,燕王正经过假山,一霎那,从燕王的身后便出来一个刺客,正要朝他刺过来。   楚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立马跑了过去,将燕王推开。   顿时,鲜血染透了他的肩胛,楚宴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安儿!”燕王只有一瞬间的愣神,拔出腰侧的剑,逼离了那个刺客。   身后跟来的侍卫们,还有一群人在大喊:“快,王上在这里!保护王上安危!”   “抓刺客!所有人跟我上!”   刺客眼底闪过杀意,却无奈被许多人给围住,连脱困也做不到,只好与那些侍卫缠斗起来。   而燕王抱住了楚宴,喊他的名字。   楚宴按着自己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他却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而是急急忙忙的问燕王:“你有没有事?”   燕王眼底的心疼快要溢出:“你怎么冲上来了!”   “是因为我喊了你,才给那个刺客有乘之机,所以……”楚宴疼得眉心紧拧。   燕王也给他捂住伤口,却发现楚宴流的血越来越多,他的心也越来越慌。   燕王满脑子都是,他为自己挡住了那一剑……   当楚宴终于承受不住晕过去了,燕王将楚宴抱在自己怀里。   陈周也在此刻赶了过来,看到燕王身上的那些血迹,还忍不住惊呼:“大王,这……”   “勿慌,不是寡人的血。”   陈周看见燕王的眼底跳动着杀意,顿时给吓了一跳。   “抓住那刺客,寡人要亲自审问。”   “诺。”   “若是放跑了他,或者弄死了他,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燕王说出来的话极冷,让众人心里随之一凛。   陈周看到燕王怀里是楚宴以后,脸上也露出了心疼:“公子怎会……”   燕王声音沙哑:“他为寡人挡了一剑,若非如此,现在成这样的便是寡人了。”   陈周听罢,不由沉重的说道:“公子爱重王上至深!”   燕王呼吸微颤:“爱重寡人?”   陈周擦了下眼泪,满是心疼:“若不是如此,公子怎会舍弃自己的性命,也不想看见王上受伤?”   燕王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戳烂,疼得更加无法形容。他的眼底含了热泪,抱着楚宴转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得去找医师!   一路上,楚宴的血流得越来越多,燕王心底响彻着陈周说的那一句话——   公子爱重王上至深!   是他太蠢,楚宴分明说了那么多次心悦他,可自己却因为纪止云的事情而不信他的感情。   若不是真的喜爱了,何苦这么做?   等到了那边,医师为楚宴包扎伤口。看到他血染透的衣衫下的肌肤时,燕王握着楚宴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满是悔意的说:“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你。”   —   医师告诉燕王,楚宴的伤势看着可怖,实则并没有伤到根本。   燕王悬吊的心终于落下,也开始审讯起那个刺客来。   可审讯到了一半,那刺客就中毒身亡,线索全然断了。   燕王脸上的表情阴冷极了:“若抓住那个幕后主使,寡人定然要他尝一尝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淮月给燕王倒了一杯茶:“峦已经去查了,王上请耐心等候。”   燕王眯起眼:“今日寡人走后,宴会上可有其他事情发生?”   淮月仔细想了想,朝燕王回答:“奴看见齐敛同纪止云似乎在说什么。”   “纪、止、云。”燕王厌恶的念着这个名字,上次他私自截走楚宴,自己不是不处置他,实乃生辰礼即将开始,各国使臣都会前来,这个时候处置纪止云并不是好时机。   原本想纪止云自那以后会安分一些,却没想到他又和齐敛勾搭到了一起。   燕王沉思起来,这个齐敛——也就是齐国来的使臣,是这次最需要注意的人之一。   齐国临靠燕国,也十分富庶,恐怕早就起了吞并燕国之心。   若旁人来燕国是试探虚实,齐国可不是如此。   “传纪止云,顺道让他把燕离带来。”   淮月一愣,不知燕王这么做所为何意。   不过既然是燕王吩咐,她还是这样照做了。   等到了下午,纪止云的确是来了,只是却没能把燕离带来。   燕王坐在高处,半托腮的看着纪止云。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打量凝视着一个人,纪止云看着儒雅,身上的书卷气很浓,犹如白梅一般傲然。   燕王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竟有些小小的吃醋。   楚宴曾深爱过这个人,他在梦里看得一清二楚。   “燕离怎么没来?”   “是我无用,找不到燕离。”   “他现在没在你府中?”   “嗯。”纪止云又急忙问,“王上,霖儿的伤势如何了?”   来得这么快……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还没对楚宴死心?   “你昨日跟齐敛说了什么?”   纪止云微怔,终于明白这次燕王传召他来是为了什么:“王上怀疑刺客是齐御使派来的?”   燕王冷哼了一声:“是寡人在问你。”   纪止云抿着唇,虽然不想参与燕国的事情,但那刺客到底伤了楚宴:“其实臣也有同感。”   燕王从御座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到纪止云身边,身上的威压慑人:“你没参与这件事?”   “……自然没有。”纪止云对楚宴是一个态度,可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从不轻易低头,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叶霖是我喜欢之人,我不会对他不利。”   这话算是燕王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了:“喜欢到让他去死?”   纪止云脸色一变。   他宛如被戳到了痛处,可心里涌起的并没有恼怒,而是满满的自责和心疼。   若是楚宴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自己的调教很成功。   现在的纪止云只要想起他,呼吸之间都觉得是痛的。可又偏偏舍不得,放不下,忍不住不去想他。   “答不出了?”   燕王如此和他针锋相对,纪止云忽然间懂了。   “王上时时刻刻针对我,莫不是因为霖儿对我的感情,所以嫉妒……”   燕王脸色一沉,似乎被猜中心思的恼怒,却又马上露出笑容:“纪司徒说话倒是一针见血。”   他不反驳?   纪止云有些懵。   燕王仰起头,仿佛对这件事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似的。   “寡人喜爱他,这种感情……不成么?”   竟然能把嫉妒说得这般冠冕堂皇,纪止云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燕王重新回到了御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纪止云:“把燕离带来见寡人,你可以退下了。”   纪止云觉得难堪,却还是不得不求燕王:“王上,我这次来带了史医师配置的药膏,请你让我见见霖儿。”   燕王的语气很冷:“药膏留下,你可以走了。”   纪止云捏白了手:“求王上让我见见霖儿。”   “见到了又如何?”   “我只是想远远的看上一眼。”纪止云从未为了一个人如此求别人,这是第一次。   为了见楚宴一面,他卑微的,匍匐在地上,这样请求燕王。   燕王见他还没死心,眼底忽然闪过什么:“念在你带了药膏的份儿上,便许你见一面吧。”   纪止云面露欣喜:“多谢王上。”   燕王看他这幅样子,什么也没有多说。   等和纪止云一起走到了楚宴寝殿,纪止云正想走进去,燕王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你不是只用远远见一面就行了么?”   纪止云的身体僵硬,只能站在原地。   他深呼吸一口,将药膏交给了燕王:“请王上把药膏拿给霖儿。”   燕王心底有点不爽,燕国王宫珍藏了许多治疗外伤的方子,楚宴的病他虽然治不了,会差一个药膏么?   不过他还是选择了将纪止云给的药膏带了进去。   等燕王进去的时候,楚宴已经醒来了。   楚宴的脸色仍旧苍白,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安儿。”燕王喊了一声。   楚宴看向了燕王,苏醒过后第一句话问的是:“王上……没事吧?”   燕王露出一个笑容,柔情缱绻:“无,有你护着寡人,寡人怎么会有事?”   楚宴松了口气,可身体仍旧忍不住颤抖。   “怎么了?”   “我总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不在意的,可见到刺客要刺向你的时候,我竟然怕你永远睁不开眼……”   这话无疑是表白了,燕王的眼中闪过震惊。   随后,心也一点点的暖了起来:“我亦然。”   燕王走了过去,将手上的药膏交给楚宴:“下次记得别这么傻了,见你出事,寡人比自己受伤心痛百倍。这药膏是纪司徒带来的,记得擦。”   [啧,燕王这小心思!]   [什么什么?]系统还有点傻白甜。   [纪止云估计在外面。倘若我接受了这一瓶药膏,他一准拿出两瓶药膏给我,你信不信?]   [!!]   [别那么震惊嘛,他这么小气,怎么可能允许我用他情敌的东西呢!]   [主人说得太有道理了……但是我忽然想看一看是不是你预料的那样。]   [宝贝你也皮了?嘿嘿嘿。]   [……]系统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也有了看戏的想法。   不,它以前不是这样的!它以前很软,会喊宿主主人大大!不不不!   系统一时接受不能,忽然就不说话了,直接装死。   楚宴轻咳了一声,既然系统要看,他得满足人家的好奇心啊!   楚宴露出一个似泣的表情:“他带来的?”   他伸手像是要去拿,燕王忽然将手一捏,把药膏收到了腰间。   楚宴微怔:“王上?”   燕王眯起眼,喊了一句:“陈周。”   “奴在。”   “行宫里还珍藏着多少治疗外伤的药?全拿过来。”   陈周有些震惊:“诶诶诶?”   燕王瞥了他一眼:“拿来。”   陈周立马低下了头,没过多久就拿了一盘子伤药过来。   燕王一一给楚宴介绍起了这药的功效,至于纪止云那瓶药膏,只字不提。   楚宴:“……”   [很6,我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局。]   系统恍惚道:[原来不是两瓶。]   [嗯。]   系统看得咂舌,形容词都匮乏了:[是很多瓶,很多很多瓶。]   楚宴捂住肚子,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噗。”   燕王古怪的看着他,似乎在问‘怎么了?’   楚宴觉得更可爱了……完惹。   不过这种时候,燕王应该是想让纪止云知难而退,不再打扰他们。   放在现代的话,那叫秀恩爱,秀死单身狗。   咳。   反正纪止云还差最后半颗心的悔恨值,楚宴不介意装装傻,陪燕王玩一玩。   “王上既然不喜我用那瓶药膏,又何须把药膏拿进来给我?”   燕王:“……”   楚宴笑意快要盈满眼眶:“王上还想试探我之心?”   “这次的事情之后……寡人怎会还做这种蠢事。”   “那是为何?”   他非得问个究竟,燕王却不想回答。   他直接按着楚宴的后脑勺,死死的亲吻了过去,动作干净丝毫不拖泥。   一吻过后,楚宴已经气喘吁吁,燕王笑容里夹杂了一丝坏:“还问吗?”   楚宴的脸颊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心头涌起几分羞涩。   [哇哦,反杀!我喜欢!] 第40章   纪止云就站在外面,目睹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心中除了气闷, 还有隐隐的疼痛。   他爱他时, 他弃之如敝屐;他不爱他时, 自己又爱若珍宝。   纪止云颓然的垂下头,也恨自己为何还放不下。   明明……楚宴已经那么绝情的告诉了自己, 让自己别再来见他。   两人还在里面互诉情思, 纪止云听得越来越难受,心也染上了重重的尘埃, 到最后纪止云终于忍不住离开了这里。   等陈周进去禀告燕王,说纪止云离开了,他才对楚宴说:“你可知方才纪止云在外面。”   “他来做什么?”   “自然是想见你,不过寡人没让。”   楚宴顿时心烦,脸上露出疲倦的神色:“我不想见他。”   见他脸色都变了, 燕王庆幸自己没让纪止云来见楚宴。   “不见便不见。”   楚宴看向燕王,有些想追问刺客的事:“王上, 那日的刺客呢?可有说什么吗?”   他知道燕离要在这段时间做什么事, 因此格外心急。   自那日以后,燕离就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两人也不曾细谈过什么。   燕王沉沉道了一句:“刺客或许是齐敛派来的。”   “齐……敛?”楚宴是第一次听这个人名。   “就是宴会的齐御使。”   楚宴顿时想起了什么, 当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 那个齐敛也不例外。楚宴对这些目光从不在意,可那个齐敛的眼神, 还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那是一种怀揣着恶意的打量, 仿佛觉得他还活着很震惊似的。   “原来是那个齐御使……”   楚宴心里泛起寒意, 心知齐敛绝不是和自己有仇,他把自己当成了燕离,所以才会这样看他。   燕离做了这么多事,他既不想要回身份,也对王位不感兴趣。   那燕离的目标……会是谁呢?   —   等到了夜晚,竟然难得没有下雪。   月亮挂于天边,边缘带着淡淡的清辉。今夜的光线也不算暗淡,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切都犹如笼罩了一层薄纱似的,四周显得朦胧而柔和。   月光照入殿内,香炉里面的香里增添了安神的成分,因此只要闻着那个香,楚宴都睡得极沉。   不知不觉间,耳畔仿佛传来了什么声响。   “快,那边出什么情况了?”   “好似着火了?”   “着火?那边可是大王的住处啊!”   门外守着的禁军侍卫惊讶的议论,这声音惊动了在里面的楚宴。   他动了动眼皮,睫毛也微微的颤动,似乎要从梦里醒来。   不一会儿,有个穿着宫人衣衫的人走了过来:“你们愣着干什么?大家都去那边救火了,快跟我一起去!”   “可王上命令我们不得远离公子半步。”   “这个寝殿守着多少禁军侍卫?大王将这里保护得密不透风,还缺你们两个不成?那边可是大王的寝殿,你们难道不担心大王出事?”   两禁军侍卫互相看了一样,到底担心着燕王的安危。   宫中起火,着火的地方还是燕王宫殿,这可不是小事!   他们一直在值班,自然知道这四周到底围了多少禁军侍卫。一想到这里,他们不做多想,便跑到了那边去。   殿内的楚宴总算是醒来,披着一件衣服从床上走下来。   就在此时,一道寒芒从暗处闪来,楚宴浑身一凛,竟躲过了这攻击。   他下意识的喊:“来人!”   “晚了,他们都被我用这个法子支走了!”   守在外面的禁军侍卫莫不是全都以为其他人还在,自己走了无妨?   楚宴大惊:“你这样费尽周折,就是想来刺杀我?”   准确的说,是刺杀燕离!   那人越来越近,眼看着刀刃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刹那间,燕离出现在此处挡住了刀刃。匕首和长剑相碰撞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燕离脸上的表情近乎冷凝。   那人看了一眼燕离,又看了眼楚宴,脸色已然震惊。   他还没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燕离就攻过来了。   燕离的武艺并不算好,可用匕首身手灵敏,又处处都是杀招。   因为脑子过于混乱,再加上殿内灯光过暗,分不清楚宴和燕离谁是谁,他并非武艺比燕离差,却还是被燕离打得节节败退。   “你竟然没死?还在为齐敛效力?”燕离的眼底露出恨意。   就是这个人,许多年前是燕王宫的侍卫,帮了齐敛做了那件事!   他有些心虚,想杀了燕离灭口。   外面的禁军侍卫似乎发现中计了,已经回来了一部分,他咬了咬牙,只好一个飞身离开了此处。   燕离想要追出去,却被楚宴给拉住。   “放开!”   他回眸的那一刹那,眼神藏着愤怒和仇恨。   饶是楚宴也被燕离这个模样吓了一跳:“燕离?”   燕离心烦意乱,可看楚宴担心的目光,心里满是沉痛:“我得追过去。”   “不成,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楚宴此刻的脑子比燕离清醒,他看得清方才燕离是怎么赢的……不,或许根本不算赢。   燕离凝视着楚宴的手,然后将匕首放到了腰侧。   “你想做什么?”   燕离惨笑起来,伸出手将楚宴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   “别拦我,就算我去死,也别拦我。”   说完,他的身影便没入了黑暗。   楚宴睁大了眼,因为燕离的决绝。   他满是震惊,刚才感受到的,分明燕离在掰开他手指的时候,一直在颤抖。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楚宴忽然想起了之前的自己,想要触碰燕王,却完全不敢触碰。   他是个将死之人,不配有这样的温暖。   而眼前的燕离和当日的他重叠了起来——若我没感受过温暖,那至少还能忍受痛苦与黑暗。   他明白那是什么滋味!   楚宴将衣衫穿好,便要走出去追燕离。   而禁军侍卫已经全数涌了进来:“公子,没事吧?”   楚宴的脚步一顿:“你们不是救火去了?王上呢?可还安好?”   禁军侍卫们摇头又点头,状况很复杂:“的确是去救火了,可着火的地方不是王上居所,乃是各国使臣住的地方。”   各国使臣……?   楚宴的脑子嗡嗡作响:“那些使臣呢?”   禁军侍卫们纷纷垂下了头,不敢说话。   “说!”楚宴厉声道,在上个世界做过君王,他身上的气势忽然一变。   禁军侍卫们纷纷一抖,立马朝楚宴跪了下去:“使臣除了受伤的齐御使以外,全都烧死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楚宴的脸色变得苍白极了。   各国使臣来朝,为燕王庆祝生辰。   这次的事情传出去会如何?   其他几国联合起来攻打燕国!   谁?到底是谁?好歹毒的计策!   楚宴连忙问:“王上呢?”   “王上现在在处理这件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听说燕王没事,楚宴松了一口气。他心里还惦记着刚刚追着刺客出去的燕离,顿时点了几个禁军侍卫:“你们跟我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见楚宴脸色凝重,他们还是遵守了楚宴的命令:“……诺。”   外面寒风扑面而来,楚宴开始寻找起燕离来了。   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坍塌,总觉得今夜的事情不太平。   夜晚的空气清寒,呼吸一口仿佛凉在肺部,三人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   楚宴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身后两个禁军侍卫连忙过来:“公子,这大半夜的你到底在找什么?倘若有什么丢失的东西,等天亮了,我们一定帮公子找到!”   “可知我吩咐你们出来做什么?”楚宴问那两个禁军侍卫。   两人面面相视,纷纷摇头:“不知。”   “今晚我遇上刺客了。”   两人不由愣住,睁大了眼问:“公子是在找刺客?”   楚宴不方便解释太多,他们既然这么想,就由着他们了。   “嗯。”   两个禁军侍卫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也开始专心寻找起来:“公子便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就由我们去寻找。”   此处来往宫人算多,灯光又明亮,想必楚宴待在这里没事。   楚宴点了点头,他们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的确很累,身体虚弱的速度是他始料未及的,竟走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   “燕离……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宴想起燕离方才决绝的样子,喃喃的念出了这句话。   夜风吹拂,这就这么坐在亭子里有些冷了。   “离殿下。”   听到有人喊他,楚宴抬眸望去,却看见了一个让他吃惊的人:“齐御使?”   齐敛笑得意味深长:“离殿下长得越来越像王后了。”   楚宴连忙起身,脸色一变:“你怎么在这里?他们都说你被烧伤了脸,被送去急救了。”   齐敛恍惚的哦了一声:“那个啊,反正大王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出来会会旧友有什么不可?”   他的话,让楚宴瞬间明白了什么。   今日一连串的事情,都是齐敛搞出来的。   不论是使臣住处的大火,还是派来的那些刺客。   他与燕离有仇!   得知这个信息之后,楚宴胸口起伏,直直的看向了齐敛:“你是想让其他国家联合起来针对燕国?置燕国于死地?”   “看来离殿下还是很聪明的,只可惜啊,现在其余六国使臣死的死,伤的伤,谁也不会信燕王的话,燕国这次死定了。”   楚宴微怔:“其余六国……使臣?”   齐敛眯起眼:“离殿下是想问纪司徒吧?我走的时候,看见他被落下来的粱给砸中,腿和手直接烧焦了。不过脸倒没事,毕竟那么一张好看的脸……”   齐敛古怪的笑了起来,一步步朝着楚宴走过来。   “离殿下是不是早已经知道那件事了?既然如此,就留不得你。”   他拿出匕首,朝自己刺了过来。   这哪里是叙旧,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   楚宴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齐敛的嘴脸真是可恶极了。   “住手!”   当齐敛即将要刺过来的时候,从假山那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楚宴和齐敛纷纷望了过去,便看见一个人影慢慢从那边走出来。借着月亮的清辉,他一点点的显出了原本的面目。   燕离的脸颊上染了血,手上身上几乎全是。   他的表情冷极了,看齐敛犹如看一个死人。   他手上拖着一具尸体,一步步走到了这边,那些血就是那具尸体的,被这么拖着而来,地上形成一条直线的血路。   这画面让楚宴格外心惊,同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燕离将手里的尸体一抛,他眯起了眼:“齐敛,你还养着他作甚?就因为当初他替你办了事?这刺客简直不堪一击。”   齐敛震惊的看着燕离的容颜,又看了眼楚宴,脸上闪过疑惑。   只是燕离这个样子极美,又宛如染血的修罗那般。燕离的手上还沾染了碎肉块,一下子就能明了他对方才那个刺客做了什么。   “燕离……”   燕离并未看楚宴,而是直直的望向了齐敛。   “齐御使是怕了?怎么抖成这幅德性?你不是想杀我么?”燕离冷笑起来,似乎嫌弃脸上快要低落的鲜血太麻烦,用手微微擦了一下。   然而这样,却更让那半张脸都染了红。   楚宴浑身都僵硬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燕离。   冰冷、空洞、仿佛天地都不曾入他的眼。   “你是离殿下?”   燕离冷笑了一声:“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快,我要带你去母后那边,一点点的折磨死你。她那么爱你,一定也欢喜这样。”   “爱?”楚宴发出了声。   燕离似乎终于注意到楚宴,他微微皱眉:“叶霖,我不需要你假扮我了,滚吧。”   齐敛只觉得更加棘手,原本想拿楚宴当人质的,没想到就是个用来欺骗他的道具!   齐敛下意识的打算逃,燕离却先他一步,用匕首刺了过来。   “母后带你回来,整颗心都放在你身上,你却背叛她。”   “你可知我这几日查到了什么?”   “她同你有过肌肤之亲,那个被你亲手掐死的婴孩,就是你的孩子!”   “你让她误以为我自己亲手掐死了弟弟,害得她抱着对你的爱郁郁而终,害得我被流放周国十年。”   “齐敛,这血海深仇,你拿什么来偿还?”   齐敛被刺了好几刀,燕离每说一句,就刺得更深。   他像是完全丧失了理智一样,眼底被黑暗染透。   原来他所知晓的真相不是真相,母后竟然真的同齐敛在一起了,齐敛掐死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还污蔑他借此来刺激母后。   这种人,怎配活在世上?   齐敛被燕离吓得瑟瑟发抖,肚子上被刺了好几刀,疼得他脸色发白。   “啊啊——”   “再叫一声?我刺得更狠。”   齐敛直接吓尿了,却再也不敢叫,因为燕离的匕首就搁在他的脖子上。   燕离问:“你为何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齐敛知道自己死期到了,他唯一不该的就是轻视了燕离。觉得他在周国十年成不了什么气候,再加上那天在宴会看到楚宴也是病恹恹的,他就下意识的觉得燕离构不成威胁。   却没想到,真正的燕离如此疯狂!   “我必须杀他,不杀他我就得死,齐夫人不会放过我的!”   “呵……”燕离笑出了眼泪。   齐敛嘴都开始哆嗦:“我还可以有其他孩子,但他是王后所出,被人发现我就完了,他不该存于世上,必须得死!”   听他这么说,燕离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分明有机会可以逃的,放了火完成了任务就行了,为什么不逃?”   齐敛胸口起伏:“我以为你知道了当初的事,决不能放过你!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有如今的地位,你活在世上对我就是一个威胁!”   齐敛说完这些话,拼死站起身抢走了燕离的匕首。   他发狠的正想朝燕离刺过去,身后的楚宴就已经拔出自己的匕首插到了他的肚子上。   这一击,极深。   齐敛缓缓回过头,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么大。   楚宴的声音同燕离一样冰冷:“你该还的,就去黄泉找那个人偿还吧。”   齐敛彻底没了气息,直直的倒了下去。   那边的燕离看到这一幕,死死的捂着唇笑了起来:“叶霖!你果然合我心意!”   他胸口起伏,笑着笑着竟吐出一口血来。   楚宴连忙把手里的匕首扔掉,走到了那边:“燕离?”   他才发现,原来燕离方才同那个刺客缠斗的时候,已经受了伤。他身上的血有一半……是他自己的。   燕离被楚宴抱在怀里,失血过多的他眼睛有些看不清了。   他伸出手去,想要抚摸楚宴的脸,可到头来连方向也没找准。   “我……快死了。”   楚宴心里痛极了,眼眶沾染了泪:“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让我扮你,是想这么做?”   燕离又吐出了一口血,身上的温度迅速降了下去,变得比楚宴还冷。   “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这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事,就算为报仇死了,也算求仁得仁。”   楚宴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别死……”   燕离的气息越来越弱,一直在朝楚宴说话:“我是个坏透了的人,从根子上就不干净,根本没资格说纪止云。他会那么对你,也是因为我利用了纪止云……从不找他说清楚。”   “我不怪你了。”楚宴说。   燕离一愣,忽然间朝楚宴露出了一个笑容,干净纯粹,不含杂质。   “叶霖,我还骗了你一件事。”燕离呼吸浅薄,颤抖着说,“那天晚上不是我,是王兄。我是个大骗子,又骗了你。”   楚宴心痛极了:“别再说话了,保存些力气,很快就有人来了。”   燕离摇了摇头,眼神涣散:“咳咳……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楚宴面前喃喃的念了一句话。   最后,终究闭上了双眼。   夜风里,似乎还回荡着燕离最后的声音。   他卑微而渴求的问——   “叶霖,我能抱抱你吗?”   他虽然坏透了,唯有这份感情,干净无比。   燕离再没了气息,身上的血都流干了。   楚宴放下了燕离,失魂落魄,眼底积满了泪水。   等燕王过来的时候,看见这样的楚宴,想问太多东西,却把所有的话都压了下去。   他唯有微笑,唯有朝楚宴伸出了手:“冷吗?过来。”   楚宴本能似的朝热源走去,当他回头望向地上的燕离,天上下起了雪花,快要淹没这一切,仿佛是为死去的人送上安魂曲那般。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燕离给他摘下梅花的那个场景,燕离朝他调笑,自己似乎生了气。   那天燕离把梅花给了自己,眼底满是温柔缱绻,只是很快就被他的笑容给掩饰过去。   楚宴忽然想起来,那日他是不是也想要那支梅花?   那些白雪沾染了红,就像是那天看过的红梅似的。   燕离在红梅树下朝他笑,纯粹而美好,他仿佛看见燕离朝他说了句调笑的话,眼神里却透着认真。   ——我若流浪到忘川,一定会站在桥头等你。   ——你不来,我不走。 第41章   等回到寝殿过后, 楚宴做了一夜的噩梦。   再次醒来, 外面仍旧一片阒黑。   “陈周,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寅时了, 公子不再睡会儿吗?”   楚宴呆愣的从床上坐起,身体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王上呢?”   陈周看他这样,还以为是楚宴觉着冷,按理来说,这周围被熏烤得犹如春天似的, 不应该冷呀。   “公子可是冷了?要再加块炭吗?”   楚宴摇头, 呼吸凌乱:“燕离呢?”   陈周沉默了下来。   短暂的宁静让人觉得可怕, 楚宴执拗重新的问了一遍:“燕离呢?”   “离殿下的尸身被暂放在冰棺之中, 各国使臣除却纪司徒, 全都在那场火里葬身。须得保留齐敛和离殿下的尸身,向诸位国君解释, 这是燕国唯一为自己开脱的机会……”   楚宴挣扎着起来:“我要去看他。”   “看谁?”陈周以为楚宴说的是纪止云。   “燕离。”   陈周长长的叹了口气,也开始服侍楚宴穿衣。   一身素白, 为祭亡人。   楚宴走出了这个地方,却不是立马就去了燕离那边,而是走到行宫中孤单盛开的最后一株红梅树下。地上铺满了一层白雪,有些沾染在树枝上, 看得格外晶莹。   这画面甚美, 他不止一次见过。这颗红梅是行宫中唯一剩下的那颗, 也是年岁最古老的一颗。   他伸出手, 去折下了一支。   上面还沾染了白雪, 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楚宴不发一言,最后才随着陈周走到了那边。   里面连个葬礼也没有,只是在中央摆了冰棺罢了。燕离死后,一个祭奠他的人都没有。   楚宴望着那边,自言自语的呢喃:“这么说,我还是第一个来看你的人咯?”   燕离静静的躺在那边,楚宴仿佛还能回想起昨夜燕离的样子。   他在朝他笑,说自己是个大骗子。   [若我没来,他的结局会是什么?]   [主人是在内疚燕离死了?]系统看透了他,便将燕离原本的结局告诉了他,[他会活很久,却行尸走肉,无法报仇,一日一日挣扎在更深的绝望。活在王后死亡的阴影、活在自己亲手杀了弟弟的阴影之中。]   楚宴低下了头,眼泪包裹在眼眶。   他递上了方才摘下来的花枝,上面还被沾染了些许白雪,楚宴伸出手将它们拂走。   “这是专程摘给你的。”   有几片花瓣散落在冰棺上,装点着那刺眼的白色。   楚宴微微阖眼,外面传来了响动,似乎有人想要进来。   “怎么了?”   “公子,是纪司徒……”   原本不想再看见纪止云的,楚宴面露厌恶。只是一想起他可能是来祭拜燕离的,楚宴又将这股厌恶压下:“让他进来吧。”   “可是大王吩咐……”   “我在这里,他不会对燕离的尸身做些什么的。”   “……”不不公子你理解错了,大王没吩咐不让纪司徒拜祭,大王吩咐的是不让纪司徒同您见面!   楚宴自然没有理解这一茬,侍卫们没办法,还是放了纪止云进来。   楚宴静静的打量着纪止云,他的确如齐敛所说的那样,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那场大火……对他造成了沉重的伤害,他的腿被包了一层又一次的白布,想必今后纪止云想必再也无法行走自如了。   “那天晚上,我同燕离见过一面。”   楚宴的手一抖,差点碰到了冰棺上的红梅:“怎么回事?”   纪止云一跛一跛的走了过去,伸出手去触碰那冰棺,眼底满是沉痛:“他说了很多话,原来那天晚上就是决绝。若知如此,那天晚上就不该……不该……”   后面的话,纪止云再也说不下去。   十年相交,十年痴恋,虽然是认错了人,但他无法真的去恨燕离。   站得太久了,纪止云的腿疼得难受,他就这样跌坐在燕离的冰棺前,手却一直触碰着那冰棺。纪止云出自世家,极重风骨,从不会这样邋遢的随意坐在地上。   “你会不会觉得我可笑?”   楚宴看得难受,燕离再也不会睁开眼,同他调笑。   巨大的悲伤弥漫在空气里,快要把人给压垮。   “先生喜爱燕离,这样难过也是理所应当。”   纪止云低着头,喃喃道:“喜欢?”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楚宴,“叶霖,这么久了,我一直有话未告诉过你。”   “什么话?”   纪止云眼底满是认真,缓缓的说出了口:“我心悦你。”   楚宴睁大了眼,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听纪止云说这句话。   可不知为何,心酸涩到了极点,眼眶的泪水也快要落下:“先生的喜欢可真是沉重,重得压弯了我的脊柱,让我只能爬在地上仰望你。”   纪止云脸色苍白,嘴唇蠕动了两下,终究没再说这件事。   “那天晚上燕离说,吹雪楼是借我的手办起来的,以后自然也应该交给我。吹雪楼看着高深莫测,实际上里面除却几个能人之外,就没什么特别。他让我照顾好笙娘她们……”   “他还说,我和他都不懂得如何去喜欢一个人。长久活在仇恨里,让他忘记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还让我……别再念念不忘。”   纪止云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仿佛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楚宴将目光放到了冰棺上,伸手去触碰,却被那些寒气给灼伤了手:“我很早就想问,明明吹雪楼有的是人可以假扮他,为何当时的他不拆穿我?”   纪止云沉默了片刻:“或许……他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同他很像。所以不忍心去破坏毁灭这份相似。”   “外貌吗?”   纪止云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他虽然利用了那么多人,却没有靠那些外力,到最后竟然是自己傻到亲手报仇,还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楚宴低下了头,嘴里苦涩极了。   纪止云看着这样的楚宴,不由问他:“那他最后笑了吗?”   楚宴一怔:“……笑了。”   楚宴回想起了那个笑容,身体不由颤抖起来,似有眼泪快要掉落。   直到最后,他也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了纪止云说的是什么。   ——燕离最后笑了。   楚宴心底思绪万千,深深的凝视着纪止云。   心里那些恨破开了一个洞,长期以来凝结的憎恶和悔恨都从那个洞溜走。原本以为失去了那些,自己也会变成虚壳,可楚宴倒最后发现——他也有温暖。   楚宴终于朝纪止云微笑,不含杂质:“先生,我曾经心悦过你。”   那份感情热烈而纯粹,纪止云仿佛快要被烫伤似的。   他眯起眼,终于明白了楚宴同燕离相似的地方——一个是干净的爱,一个是纯粹的恨。   无论是谁,都始终贯彻,从未改变过。   纪止云心里忽然很痛,眼底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知道楚宴那么很他是为什么。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的爱,何谈恨?   楚宴分开了两人的距离,然后再无迷恋的离开了这里。   留给纪止云的,唯有那句——先生,我曾经心悦过你。   那比楚宴说恨他,更让他觉得心痛。   纪止云失魂落魄的站在燕离的冰棺处,这次换他尝到了那种滋味。   舍不得、放不下。   我努力过,挣扎过,可到头来还是没能换回你。   思之不来,念之不见。   —   楚宴走出了这个地方,当他听见系统提示音之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松。   [纪止云悔恨值已经到了五颗星,宿主准备三天之内脱离。]   [……嗯。]   [这次你好像很不忍心脱离似的?]   楚宴连忙笑嘻嘻起来:[怎么可能?]   系统点了点头,觉得楚宴果然是它带的最好的一届宿主,不会被感情的事情所拖累。   没过多久,它就看见楚宴在行宫之中奔跑了起来,似乎急匆匆的要去某个地方。   系统:[……]别以为它不知道这是通向燕王那边!   不过那个齐敛到最后给燕王丢下了一堆烂摊子,燕国今后的命运,恐怕还不好说呢。   这最后停留的三天,随楚宴怎么做都可以。   等楚宴终于到了那边,已经气喘吁吁。   陈周一看是楚宴,还满额头都是汗水,快速的走了过来:“公子怎么没人陪着就来这里了?还满头都是大汗!”   楚宴笑着问:“王上呢?”   陈周总觉得楚宴好像变了些,又好像没变什么。   他仔细的凝视着楚宴,倒让楚宴笑容更大了:“这么看着我作甚?”   陈周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连忙朝楚宴跪下来:“公子恕罪,是奴失礼了。”   楚宴无奈:“王上呢?”   “这……公子现在还是不要进去吧,王上发了一上午的火。”   “可是因为昨日走火的事情,让其他几国有什么动静了?”   陈周尴尬的嗯了一声。   楚宴也不顾陈周拦着,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里面的光线极暗,大白天连窗户也没有打开。借助那为数不多的光,楚宴看向了坐在御座上的燕王。燕王身穿着一件玄色衣衫,金色的丝线细细的勾勒着莲纹,纹路直接绵延到腰带处,勾勒出有力的腰身。   皎如玉树,丰神俊朗。   楚宴莫名的想起了这两个词。   越是靠近他,楚宴便越能看清燕王此刻的表情。他正闭目养神,孑然的散发着孤独疲倦之感。似乎累极了,就连睡梦里也做着噩梦。   正当此时,燕王狠狠的道了一句:“安儿,别离开我……!”   他从梦里惊醒,有一瞬间的失神。   或许是燕离的死,让他真真的害怕了楚宴离开他这件事。   “我在。”   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楚宴伸出双手,紧紧的捏住了燕王的手。   感受到楚宴在自己身边,梦里的那些心悸害怕才最终消散。他的眼眸沉如寒星,将楚宴拉了过来,仿佛就这样抱在自己怀里,他才会安心。   “做噩梦了?”   “嗯。”   “我能问问做了什么噩梦吗?”   燕王皱着眉:“不能。”   他这个反应,却让楚宴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笑?”燕王的语气听上去非常生气。   楚宴睁着眼看他,无辜极了,就像某种小动物似的。   燕王忽然就生不起气,在这之前,他明明为了那些事情烦躁了一上午。   “昨日的事情让你害怕了?”   “不害怕,因为你来了。”楚宴笑了起来,说着甜言蜜语。   燕王轻咳了一声,眼神却越来越柔和:“……傻。”   陈周看着这一切,差点就傻了眼。早上的时候王上可惩处了不少人,稍有做错事的,都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公子果然是公子……进去打扰了王上休息,还能逗得王上这么开心。   “王上……”   “嗯?”   “我能叫你燕擎吗?”   燕王板着脸:“胡闹。”   要是那些宫人看到燕王这个样子,一准被吓得瑟瑟发抖。然而楚宴却一点没被他吓着,反而直直的看向了燕王:“我若真的胡闹一次呢?”   燕王:“……”   楚宴主动吻向了燕王,迎着对方错愕的眼神。   楚宴却笑了,此刻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有些暖,有些酸。   只是他不再想去分辨那些,他原本就是飞蛾,不再惧怕扑火一次。就算燃烧己身,化为灰烬又如何?   生之往矣,无惧! 第42章   两人就这样互相亲吻着对方, 燕王没想到楚宴会主动亲他, 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   于是燕王反客为主,更加深入的吻他, 与他唇舌相交。   一吻之后,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楚宴白皙的脸颊上一片红霞, 让燕王一瞬间想起了白雪红梅的美景。   看着这样的楚宴,燕王更加心痒难耐, 甚至有些情动。   在这样炙热的视线注视下,楚宴脸都烫了。   他连忙站起身转移话题:“听说燕国现在的处境不太好?”   燕王也怜惜楚宴的身体,只能将自己的欲望忍下:“现在我们唯一的证据,就是齐敛和燕离的尸身,只要齐敛的尸身在,一步步追查下去, 齐国就脱不了干系。”   “是不是只要能证明这件事情是齐国做的,其余几国是不是不会再针对燕国?”   “嗯, 这是燕国的一线生机。”   楚宴松了一口气, 总算放心,他偶然间似乎瞥到了那边花瓶里插着的一束梅花,不由微怔:“都凋谢了……你怎么还留着?”   燕王牵唇一笑:“莫说是凋谢,就算是腐烂了, 寡人也留着。”   楚宴听得心口一颤, 有暖意浮上来。   “你可知, 那束梅花上面绑着我的发带。”   燕王闷笑了一声:“日日把玩, 自然知道。”   楚宴听到那句日日把玩,心跳不止,还有随之而来的甜蜜。   而对方站起身从背后抱住了他,炙热的气息全都喷在他的耳朵,勾起一丝丝的痒意,如涟漪缓缓散开:“安儿,别动。”   楚宴总算是听出了什么,那根东西就抵在他的腿部。   楚宴垂下眼眸,羽睫微微颤抖,一如主人此刻的心情。   欲望不知如何平息,燕王只能强行忍着。   楚宴忽然想起他们之间尚有许多误会,特别是燕离那件事。   “对不起。”   “……怎么突然这么说?”   楚宴抿着唇:“那天晚上,我不是不想让你触碰我,而是害怕……”   燕王呼吸微乱:“抱歉,吓着你了。”   背后的声音一下子低落,活像一只犬科动物似的。楚宴握住了燕王抱着自己的手:“不是的……醉酒的那天,燕离跟我说是他……”   燕王表情顿时变得狰狞:“……”   还好他现在是这样的姿势抱着楚宴的,楚宴看不到他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排斥寡人?”   楚宴有些心虚:“嗯……”   燕王的脸狰狞得更厉害了,他深呼吸一口:“若不是燕离死了,寡人真想揍他一顿。”   他强烈的克制自己,楚宴却因为他这个说法而笑了出来。   “……有这么好笑?”燕王咬牙切齿,声音还带着点儿危险。   楚宴轻咳了一声:“我之前也很痛苦,分明说了心悦你,还醉酒和燕离做了那种事。”   “那天是寡人!”燕王极其不爽的纠正了这一点。   楚宴赶紧顺毛:“嗯,别气了。”   燕王一挑眉:“你哪只眼睛看见寡人在生气?”   他浑身细胞都叫喊着生气呢,而且还在吃醋,楚宴不是傻瓜,听得出来。   “王上似乎抱着我不撒手了。”   “叫燕擎。”   楚宴睁大了眼:“可方才你不是……”不准叫么?   “叫燕擎。”   这个姿势,楚宴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当楚宴试探的叫了一声燕擎之后,燕王终于满足了。   他想回过头去看看燕王,而燕王却无论如何也不放开:“别转过头。”   “??”   “寡人现在的表情,不想给你看,会吓着你。”   楚宴还有点懵,什么叫会吓着他?   正在此时,外面的陈周连忙走了进来:“王上,有紧急军情!”   燕王原本抱着楚宴,一听是紧急军情,便松开了楚宴,重新走回御座:“呈上来。”   “诺。”   看着那份书函,燕王的脸色越发凝重。他看向了楚宴:“安儿,你先回寝殿休息。当心离了那香,你等会儿又开始疼了。”   “……好。”楚宴略有些迟疑,分明知道那紧急军情有多严重,却还是微笑着朝燕王笑了笑。   至少,不能让他担心。   —   当楚宴回到殿内休息的时候,闻到那股香味,身上的疼痛才减轻了几分。   在外面的时间太久,那股疼痛就压不下来。   他蜷缩在床上,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就这么不安的睡了一夜。   楚宴深知燕离和齐敛的尸身在宫里被重兵把守起来。   这是燕国的一线生机,燕王决不允许证据被毁。   那日宫中起火,在使臣馆找到了一具同齐敛身形相似、穿着也差不多的男子,只可惜那男子被烧得面目全非,已经没了性命。   当所有人都把他认作是齐敛的时候,齐敛又出现在外面,身上还一点烧伤的痕迹都没有,这足以证明那次的大火齐敛脱不了干系。   兴许真的如燕王所说,这样查下去会给燕国一线生机吧。   这么想着,楚宴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冬日的阳光懒懒的照射到里面,从窗户的缝隙射入一道直直的光,在阳光照射之下,空气里的尘粒也随意飞散,晶莹得仿佛在发光。   楚宴缓缓的睁开了眼,闻着那香一夜,他身上的疼痛才略略减轻。   他从床上起身,喉咙一阵腥甜,竟吐出一口血来。   “怎会……?”   楚宴愣神的看着手上的鲜血,嘴唇不由蠕动了两下,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呵,没多少时间了么?”   他知道的……自己的身体早就已经腐烂,那些香让他看上去犹如正常人,时常不会感受到疼痛,却无法阻止毒素恶化。   楚宴不忍再看,自己给自己穿上了衣衫,一个人也没有惊动。   等踏出了门口,一直守在外面的禁军问:“公子想去什么地方?”   “我的行程也需要和你汇报?”因为方才的事,楚宴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禁军侍卫们立马跪了下来:“近来行宫不安宁,甚至昨夜大王都召集了军队来天旭城,我们是怕公子出什么意外。”   楚宴皱着眉头,只好解释:“我去看燕离,你们要跟,就跟着罢。”   自燕离死亡之后,燕王就朝众人解释了楚宴的身份,因此禁军知道他在说什么。   楚宴这样苍白的样子,眉目间满是脆弱。楚宴近来越发单薄了,就算穿着冬衣,也有一种弱柳扶风的美感。就算是久病,也没折损他的容颜,反而更加好看了。   一人看得愣神,久久的仰着头这样看他,连回答楚宴的话都忘了。   另一人吓得掐了下他的手,脸色僵硬的朝楚宴说:“离殿下那里也有人守着的,既然是去离殿下那里,我们就不陪着公子了。”   “……嗯。”   等楚宴走后,他才拍了下那人的头:“还傻看着呢?”   “我们怎么不跟着公子啊?最近这么危险……”   其中一人睁大了眼:“你还恶人先告状了?我这还不是看你在公子面前失态!若不是你刚才那个样子,我早就跟上去了!”   那人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我总觉得公子似乎……又好看了些。”   话刚说完,他又被旁边的人给打了下:“你脑子没坏吧?要是大王听到你这么说,还要脑袋吗?就算公子真的好看,咱也只能憋在心里,一个字也不能说!”   “……哦。”他失落极了,又想起一件事,“不过公子最近是不是睡得越来越久了?现在都快傍晚了?”   “哎,别问。”   “是不是公子的毒……?”   “都叫你别问!”   “……哦。”   他们两人的对话,楚宴自然没有听到的。   当楚宴走到存放燕离冰棺的地方,偶然间想去看看齐敛的尸身,他想帮燕王的忙。   他的脚步一顿,走了完全相反的路。   楚宴穿过了水榭木桥,看到一池冰霜,终于到了那个地方。   楚宴去看燕离侍卫们会放行,可来齐敛这儿就不一定了。燕国能不能找到一线生机,就要看齐敛尸身,光是看禁军将这座宫殿围绕得外三层里三层,楚宴就知道自己进不了。   他眼神微闪,正思考着怎么进去,系统却发了声:[任务目标在附近。]   任务目标?   “纪止云?”   [嗯。]   他来这里做什么?   楚宴想起那天有谁说过,曾看见纪止云和齐敛交谈过。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万般疑惑,只知道一件事——纪止云来这里一定不简单!   楚宴悄悄的跟了过去,果然没多久就发现了纪止云的身影。因为腿受伤的缘故,他在雪地里走的时候,格外费劲,甚至在雪里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楚宴害怕被发现,跟得格外小心。   等走到暗处,纪止云忽然停止了脚步。   不一会儿,另一人走了过来。   “等会儿王上和我密谈,四周的禁军会被支开的。”   楚宴眼底露出震惊,听那个声音,很明显是淮月!   “大王让你待在燕王身边十年,没想到你真的取得了他的信任。”   淮月皱下了眉头,似乎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等会王上只会让里面的禁军退出去,并不会让他们离开。若想毁掉齐敛尸身,就得让那些禁军离得这里远远的。司徒大人,我信你的智谋。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   “……你想如何毁掉齐敛的尸身?”   淮月语气一抖:“烧掉。”   纪止云微怔:“燕王现在就在里面查看齐敛尸身,你连他也不想放过么?”   “那是……大王命令。”淮月狼狈的瞥开了眼,“我也无可奈何!”   “当初燕国攻打周国,大王让你提供燕国军情的时候,你怎么一个字都不说?”纪止云目光如炬。   淮月睁大了眼,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别问了!”   纪止云冷静的问:“是不是大王抓住了你弟弟?”   淮月蓦然回头看向纪止云,忽然狠狠的推开了他,纪止云就这么跌倒在雪里,狼狈不堪。   “我必须得做!”   说完这句话,淮月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徒留下纪止云一个人。   纪止云垂下了头,迟迟没有站起身,他的脸色难看,说到底还是把一切全都忍了下去。   燕王的事情,与他无关,不能多管闲事!   他是周国人,理应护着周国!周国还被燕国夺去了大部分领土!论旧仇新恨,纪止云也不可能让这个计划失手。   纪止云深吸了一口气,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慢慢朝着前面走去。   看到这一切的楚宴却睁大了眼,得去告诉燕擎!   否则的话……燕擎会……   楚宴正想离开,可此时他的嘴里尝到了腥甜,身体剧痛无比。   喉咙里憋了一口血,楚宴却不敢吐出,因为纪止云就在不远的地方。   等纪止云离开,楚宴才狠狠的咳嗽起来。   一大口鲜血,几乎是吐出来的,里面已经完全是血黑色了。   他脸色泛白的看着这一切,有些难以置信。   恶化再加上连锁反应,楚宴的身体抽搐了起来,意识一黑,竟直接的倒在了地上。   他完全没有力气,就连爬起来告诉燕王的力气也没有。   呵,难怪……今天他会睡那么久。   楚宴挣扎着,眼底渗满了泪水,他的脸贴在雪里,冰得彻骨,楚宴咬紧了牙关,凭着意志力不让自己昏迷过去。   耳旁传来声响,那边纪止云已经支开了禁军。   “动啊!动啊!”   楚宴喘着粗气,手上青筋凸起。   当意志战胜了残破的身躯,他终于能动动腿,楚宴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就是给自己狠狠一拳。   疼……   真疼。   脸被自己打得通红,留下了血瘀。不过好歹意识终于清醒,楚宴低着头,艰难的朝前面走去。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纪止云是的确利用他的才智支走了那些禁军。   他连忙走到放置齐敛尸身的地方,看到了一片燃烧的大火。楚宴脸色发白,心脏也几乎骤停。   ——他来晚了。   终于,当火光烧起来的时候,纪止云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火越烧越旺,很快整个屋子都燃了起来。   楚宴从暗处走出来,脸色大变,朝里面撕心裂肺的喊:“燕擎!!!”   纪止云错愕的回过了头,看到楚宴脸上的泪痕,不由愣在原地:“你怎么在此处?”   楚宴没有理会纪止云,看着那着火的宫殿,想要径直的冲进去。   因为跛掉的腿,纪止云没能来得及拉住他,只是狠狠大喊:“别去!”   天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了,他的背后是一团火,犹如红莲盛开。这一刻的楚宴当真美的让人难以忘怀,仿佛他也要随那些火燃烧起来。只是此刻的楚宴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眼底满是惶恐不安。   听到纪止云的声音,楚宴回头看了他一眼,火光照耀在自己脸上,他忽然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先生,我真恨你。”   纪止云的心头一颤。   “我得去寻他,燕擎一人在里面,我怕火烧得他疼。”   他一步步走到了里面,纪止云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宴,到最后,他的身影没入火海之中。   纪止云站在原地,竟眼睁睁的看着他冲到了火里:“霖儿……不要……”   纪止云上前走了几步,也想随他一同进去。可纪止云的脚不争气,剧烈的走了几步,就跌了下去。地上的雪是冷的,连同他的心一起冷到了骨髓里。   他艰难的向前爬着,直到再也看不到楚宴的身影,他完全被火苗吞没。   “你是要自己进去赴死吗?”纪止云眼底满是热泪,跪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而此时,燕王已经从密道里出来了。   虽然艰险,可到底苟延残喘。   齐敛的尸身也被他带出来,燕王狼狈极了,脸上早染上了烧过的黑色木屑,就连头发也被烧掉了半截。   他看到纪止云过后,不由皱眉:“你怎会在此处?”   纪止云怔怔的看向了他:“你出来了?你竟出来了?”   说着说着,纪止云失常的大笑起来,活像个疯子,“你出来了,安然无事,可霖儿却进去了。他为你进去赴死,为救你要在里面活活被烧死,你却出来了?”   燕王睁大了眼,一瞬间明白了纪止云说的是什么。   “你为何不拦着他!”   “他说他要去寻你,怕你一个人被火烧得疼,我……还能阻止什么?”   燕王一拳打在了纪止云的脸上,转身想要奔进去。   而此时,大殿忽然倒塌,燕王的脸色一白,被砸下来的粱挡住了去路。   “叶霖!”   火海里,无一人应答。   他似乎还想奔进去,用手不顾一切的刨开那些还在燃烧的木头,似乎想从里面找到楚宴的踪迹。   很快,手上就发出了被烧焦的味道,可燕王却不管不顾。   等陈周带了人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被魔怔的燕王吓了一跳。   “王上!”   燕王不理他,陈周惊呼一声,“王上你是想烧焦自己的手吗!?”   烧焦两个字触痛了燕王,他怔怔的看向了陈周,声音沙哑到极点:“安儿还在里面。”   陈周睁大了眼:“什么?”   “安儿要救我,他想见我,他不知道我出来了。”   陈周心里沉痛到了极点,眼中的泪水终于包不住:“王上,屋子都塌了,公子出不来了。”   “胡说!”   陈周像把燕王拉起来,可燕王却一把打开他的手,继续翻着那些燃烧的木头。   他的手被烫伤,也一点也不去管。   陈周看见燕王的腿在发颤,他才恍然间睁大了眼,明白了一切。   大王没进去,是因为他的腿疾发作了!   他此刻连站也站不起来!   “王上,公子死了。”   当那个死字刚说出口,燕王手里的木头轰然倒地。他呆愣的看向了前方,腿用不上力,他无法走到他的身边,就想用爬。   哪怕离他近一点点的距离,一步都好。   “安儿……”   史医师本就判定楚宴活不长,可燕王没想到楚宴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他。   燕王眼底满是热泪,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失声大哭起来:“他到死,都不知道寡人在外面。”   燕王能想到那样的情形——楚宴冲了进去,在着火的屋子里四处寻找起他来,他笃定自己会在里面,所以想就算是死,他们也要实在一起。外面的屋子坍塌了,楚宴还是没有任何离开的想法,他翻开了被子,床底,柜子,只想在某个角落里能找到他。   火烧得越来越大,楚宴直到死都没发现他在何处……   燕王哭得泪流满面,这是陈周第一次见燕王这么哭。   他的心里也压了一块巨石,重重的让人无法喘息。陈周想说话安慰燕王,到头来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公子走的时候,一定非常遗憾,连死之前都无法见一面。”   燕王驻足在外面,泪水模糊了视野,只能看到跳动的火焰和坍塌的房屋。   这个夜晚,雪花飘飘而落,大火最后终于扑灭。   在最后,他发现里面的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被烧得焦黑,不复当初的容颜美貌,燕王一点点的靠近了他,犹如珍宝似的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   “安儿……”   “别睡了。”   “别留下我一个人。”   “你就当……怜惜我,多看看我一眼。”   “我就在外面呢,你怎么那么傻,非要冲进来救我。”   “这样……我怎么告诉你,去哪里告诉你,我逃出来了?”   然而怀里的那个人,只留下被烧焦的味道,再也不能开口了。   这雪下在身上,刺得人生疼。   而后几日,行宫里的古梅树轰然而倒,这天旭城的行宫之中,终于再无一颗梅树。风雪覆盖在寂静的天旭城之中,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桩。   他插在瓶子里的梅花早已经腐烂,连树枝也不复存在。   燕王将那根红色的发带取下,日日带在身边。   燕王不肯让他的尸身下葬,像是发了疯似的,将他存在冰棺里。   他还时不时一同和他躺入棺材,轻声的叫着安儿。   夜晚冷,躺在冰棺里就更冷了,寒气入体,他的腿疾一日比一日严重,可燕王统统不在乎。   被活活烧死,该有多疼……   他想也不敢想。   燕王再也梦不到那些画面。   他的梦里……一次也没有他。   无论多么期盼,都再也见不到他。   只是楚宴缠着他叫燕擎的模样,却时刻出现在燕王脑海之中。   陈周偶然为他拿来一件披风,却见燕王蜷缩着身体颤抖的说:“这世上,再无一人会喊寡人燕擎了。”   没有人。   等冬天过去,尸体也开始腐烂,他再也抱不到他。   燕王像是变了一个人,比以前更加冷血。他找到了齐国陷害燕国的证据,稳定了其余几国。春天还未到来的时候,燕国开始攻打周国。   周国被打得节节败退,兵燹城下,当燕国铁骑进入周国的那一刻,他疯狂的报复,将周国王宫烧成了火海。   凌冽的寒风吹在身上,燕王的声音满是嘶哑。   周王宫尽数被烧毁,下半夜的时候,大雨落了下来,琳在他的身上。   燕王的腿疾尤甚,喃喃的望着远方——   “安儿,你再喊我一声燕擎啊……”   未见君还,再不见他容颜。 第43章 番外 灯火阑珊   番外灯火阑珊   春雨如酒, 缠绵的雨丝从天空落下,顺着屋檐又滴落在石板上。   纪止云又扯开了腿上的纱布, 七八个酒瓶随意的散落在地上。   当笙娘走进来的时候, 看到这一幕情景, 连忙上前来为纪止云绑好纱布:“大人,你怎么又扯开了?难道你不想要这条腿了吗?”   那日被火烧的痕迹,依旧清晰的浮现在上面。   纪止云肆意的推开了她,问:“查到了吗?”   “……嗯。”   “他被燕王葬在何处?”   笙娘有些为难:“没有下葬。”   “是火化了?”   “也没有……”   纪止云胸口起伏:“他连让霖儿入土为安也不肯?”   笙娘忽然有些难受,吹雪楼打听情报一流,所以当她知道那句话的时候,也为了燕王的深情而震动不已。   不过大人不可再这样颓废下去了,吹雪楼内里是个情报组织的事情已经传开,再这么下去, 吹雪楼会被毁了的!   “大人,你清醒些吧!公子不可能回来了!早在那场大火就……”   “住口!”   笙娘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可怜, 先是被楼主利用欺骗, 伤害了自己本该守护的人,后来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喜爱的人葬身火海。   “燕王他说, 不会让公子火化。他生前已经受过一场焚身之苦, 他不想公子死后再来一次。”   纪止云听罢,竟笑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   “还有楼主……楼主的尸身被燕王运回了燕王宫, 同他母亲葬在一个陵墓。”   “燕离?”纪止云自嘲的笑了起来, 眼底含着泪, “若不是他欺骗了我,我根本不会认错,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笙娘在几个月前知道了这件事情,此刻半点无法为燕离开脱。   她静静的听着,然后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酒瓶,又因为屋内的酒气实在太浓,她缓步走了过去,打开了窗户。   春雨立即撒了进来,细密的雨丝仿佛结合了里面的酒香,空气里弥漫着清凉的味道。   笙娘看到楼下的人,忽然眼眸一缩。   而这边,纪止云还在喃喃自语:“说到底,我也无法去恨他。”   他守护了那么久的人,仿佛已经成了习惯,骨子里就无法去恨他。   笙娘只能将那人来了吹雪楼的事情压下,朝纪止云说:“楼主把吹雪楼交给大人,不是已经朝大人说明了一切吗?”   纪止云沉默了下来,早在那日大火之后,他的心就死了,再不想插手其他事。   再多的后悔,都无法挽回。   纪止云恍惚之间似乎记起楚宴投身火海的模样,火光跳动在他的身上,而他一身素白,唯有发带带着红色。他的身后仿佛盛开了一朵朵的红莲,当他冲了进去,身影也逐渐消失不见。   纪止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画面,也从未见过那么凄惨的画面。   “我只不过……想要保护你。”   纪止云闭上了眼,任由悔恨的泪水从眼眶落下。   正当此时,从门口走来一个蒙面的女子。笙娘看了她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最终把话全都吞了回去。   “大人,有人来找你了。”   听到笙娘的话,纪止云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一闪:“是你?”   淮月走了进来,将黑色的兜帽取下。她的脸已经被毁了,眉毛也全都烧掉,徒留下一张恐怖的脸。   “大人,我奉命来……”   “滚!”   淮月一直低着头:“周王宫全都被燕王烧毁了,大王逃了出来,现在守着周国最后一个城池。他让你回到他的身边,您是三公之一的司徒……”   纪止云大笑了起来,撕心裂肺:“早在那天,我便辞官了。”   “您是纪家的人!”   “纪家?”纪止云忍不住自嘲,“我的命从来都不是我自己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去世的。父亲明明口口声声说爱着母亲,却还是忍受不了那些异样的眼光……给母亲下了慢性毒药。”   就因为,他的母亲是异族人?   母亲是个识得草药的高手,大约早就知道哪些东西里被下了毒。   她还是喝了下去,因为那是父亲借着他的手端过去的。   等母亲死后,他迟迟不离开母亲坟前,也是赎罪忏悔。   他觉得自己不该存留于世,不光是这双琥珀色的眼眸,还有这件事。   少年时期的纪止云,把叶霖当成了自己心底唯一的光。而后不小心认错了人,他也满心欢喜的向着他,就算被燕离利用,也义无反顾。   可到头来,纪止云才发现自己小心翼翼的守护的……全是错误。   纪止云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平静:“你走吧,我不再是纪家人。”   淮月低下了头,朝纪止云跪下:“司徒大人,若今日我不带你回去,大王就会杀了我弟弟。”   纪止云冷漠至极:“那就让他杀。”   淮月脸色大变,终于被激怒,迅速的将藏着的匕首抵在了纪止云脖间:“你不跟我回去,我就杀了你!”   “你带我的尸体回去吧。”   淮月惊愕的发现,眼前的纪止云已然变了。他的眼底满是空洞,冷漠到了极点,仿佛此刻被威胁的不是自己的命似的。   纪止云还像前倾,让匕首的刀刃割开自己的喉咙。   淮月被吓了一跳,连忙把匕首移开,那上面已经沾染了鲜血。   纪止云却发疯似的:“不够……不够痛……”   “大、大人……”   “霖儿死的时候一定痛极了。他死的时候说恨我,我是他恨的人,这点痛怎么能偿还他?”   淮月大惊,害怕的退出了这个房间。而一旁的笙娘却满是同情:“你走吧。”   “你不阻止吗?”   “阻止了,可大人这段时间一直在……自残。”   淮月瞪大了眼,身体也开始发抖起来。   她最终离开了这个地方,而往后……再也没有淮月的消息传来。   笙娘只是可怜,不论是燕王还是大人。一个抱着日渐腐烂的尸身,既不肯让他下葬,害怕他在地底下被虫子咬。又不肯将他火化,因为他生前已经受过这种苦。而另一个……日日折磨自己来偿还,每日醉生梦死,却还是未能在梦里见他一次。   情之一字,总该是不知道的好。   情深缘浅,最是心伤。   —   又是一年春,燕国已经统一了周国。   他回到了故乡,那个曾经和楚宴遇到的桃花林。   桃花林深处办起了酒家,他走进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另一桌正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话说那燕王真是厉害,不仅统一了周国,齐国也被他打得节节败退。”   “燕王好征战又不是什么初次听闻的事情了,你今日怎么说起这个?”   “我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齐王去年的时候不是死了么?新王在这种动荡的时候登基……结果第二日燕王就打到了城下。”   “哎哟,那新王可真够可怜的,后来呢?他被燕王杀了吗?”   “哪儿能呢!燕王一看到他的脸,就莫名其妙没有诛杀他,我听说……是跟那位公子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纪止云的手一颤。   他垂下了眼眸,嘲笑着自己,也嘲笑着燕王。   燕擎是怎么了?难道还没看够自己的教训不成?   他是无可代替的……长得一样,也不是他。   他不信那个早已经赴了黄泉的人会回来。   纪止云再不想管这些,买了春酒之后便离开了此处。他去拜祭亡母,就得穿过桃花林。   等纪止云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一跛一跛的走到了那边:“母亲,我来看你了。”   坟被修得简陋,一点也不像是纪家的主母。他为坟堆拔去肆意生长的野草,不一会儿,村里一群孩子疯玩到这里。看到纪止云不正常的姿势之后,他们嬉笑着叫他瘸子,还拿石头砸他。   那些石头全都砸到了纪止云的后背,他淡然的看了那些孩子一眼。   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看着更加可怖,那群孩子顿时一哄而散,嘴里从瘸子——变成了怪物。   纪止云却不想理会那些,而是朝母亲坟前洒下一杯春酒。   “十五年前,我在这里遇到了他。”   “可我是个愚蠢的人,不仅认错了他,还伤害他至深。”   “我找不到他的坟,不过母亲若在泉下看到他,请帮我转达……”说到这里,纪止云的呼吸已经颤抖了,他跪在坟前,一字字的说,“帮我转达,我用余生还他。”   他的手臂露出来一截,满是伤疤和自残的痕迹,他整个人更是形同枯槁。   纪止云面色如常的站起身,眼底满是空洞。   听说晚上有灯会,纪止云想起楚宴在司徒府的时候一直缠着他,想出去看灯会。只是自己一次也没带他出去过。   他忽然很想去看看今天晚上的灯会。   等夜幕降临,镇上果然全都挂起了灯笼。   难得一次庆典,为祈祷一年风雨,秋天能丰收。   周围的灯火把周围照得通亮,在有光的地方,看着莫名温暖。   纪止云走到街头,没想到看着这些,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也能感受到几分暖意。   这些灯火照在他的脸上,映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也不是那么显眼了,周围的人都当他是正常人对待。   纪止云忽然懂得了楚宴的用意,他是想让自己犹如正常人一样的欣赏这些。   纪止云心痛难忍,忽然间在耳畔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学得像不像。”   “像什么?”   “像不像燕离?”   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只徒留他孤单一人。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从他身边穿过。纪止云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谁也没有。   “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一个人。”   恍惚间,纪止云似乎看到他笑了。   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脸上也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叶霖……”   瞬间,冰冷淹没了一切。   恍惚间,纪止云仿佛听到有人在大喊:“有人跳水了!快来人啊!”   什么跳水了?   纪止云皱紧了眉头,他只是抓到叶霖的手了。 第三卷 现代灵异 第44章   [任务完成, 正在抽离。]   [是否选择世界存档?备注:宿主总共有三次世界存档的机会,先前已经用过一次, 这个世界是否存档?]   楚宴脸色有些难看,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否选择世界存档?]   “是。”那个字竟然脱口而出,楚宴直接就愣在了原地,想改口而系统那边已经确定下来了。   [收到。]   楚宴忍不住捂脸:“你就不能让我犹豫一下?万一我反悔了呢?”   [系统只接收第一声命令。]   繁星点缀着黑幕,这是楚宴过去那么多次之后, 第一次看到阒黑的主神空间会这么漂亮。他抬头看向那边,有些愣神:“这次的主神空间……”   [结算分数,纪止云攻略成功一万,燕离两千。]   听见系统的话, 楚宴蔫蔫的查看自己的分数:“我现在分数多少了?”   [前面几个世界的结算分数, 被宿主自己兑换了记忆编制的能力,已经全都没了。上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结算分数二万四, 但中途用了两次楚楚可怜光环, 现在还剩两万一千八百。]   “啧, 就这点分数, 世界读档都不够。读一次档还要五万呢!”   要说第一次世界存档,是因为楚宴要研究这个功能随便存了一个世界,第二个世界他就有点鬼使神差了。   楚宴到现在还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的存了档。   他皱紧了眉头, 有些不适。   或许刚刚抽离人物, 导致脑子还有些眩晕, 对燕王的迷恋还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会儿。]   “……你知道?”   [不就是催促我赶紧开下一个世界吗?我去下载几本佛经。]   “哈哈哈哈,我觉得你可以成为一个哲学家了!”   系统:[……]   “干脆我以后就叫你哲学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面对楚宴的嘲笑,系统特别懵逼:QAQ好奇怪,它怎么喜欢上了研究书籍?   不过看楚宴这么开心,系统突然就心塞了。   它还担心这个混蛋担心个屁啊!   [宿主大大,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系统重新叫了宿主大大,楚宴还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违和感:“……什么?”   [上一个世界你还记得吗?]   “……嗯。”   [因为主神的失误,不小心把你传到了一个不该传的世界。]   “怎么说?那个世界难道是其他人的任务?”   [这倒不是,萧宸算是宿主大大的前世。]   楚宴:“……”   [哦,对了,这次回上个世界的时候,还惹到了一个麻烦。某个人执念太深,今后可能一直跟着宿主大大。]   楚宴:“!!!”   他怎么、仿佛、好像、被他的系统给皮了呢?   楚宴不过那竟然是自己的前世,楚宴觉得头疼极了。他没有太多的代入感,也没什么心痛的滋味:“原来萧宸是我的前世啊。”   [宿主大大可真是没心没肺。]   楚宴一挑眉,笑着对系统说:“谢谢你的夸奖,哲学同志。”   [……什么哲学?]   楚宴笑眯眯的问:“我给你起的名字呀,好不好听?”   [……]总感觉眼前的这个人皮得不得了,完全搞不懂他的想法。   楚宴催促道:“快点进入下个世界吧。”   [收到~]   —   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楚宴仿佛一直在一个长长的走廊奔跑。身后有谁在追着他,他跑得精疲力竭,心慌极了。   不一会儿,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出现在楚宴身边的是三道门,每一道门的颜色都有不同,他对这三道门都没兴趣,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楚宴是惊醒的。   [宿主正在连接。]   [美貌值增幅百分之百。]   他喘着粗气从床上苏醒,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一圈圈的拍打在窗户上,然后又顺着玻璃往下滑。   楚宴看得久了,竟然看到了鲜红的血液从窗户下滑落。   不久之后,一只大手啪的一声拍打在窗户上,饶是他也给吓了一跳。   “哇,好怕好怕好怕……”   [你叫得能再敷衍一点吗?]   楚宴连忙打起了精神:“嘤嘤嘤,什么鬼世界,太恐怖了!”   系统一脸懵逼:[……]   这个世界的楚宴为何如此消极怠工!?   楚宴站起了身,走到窗户那边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嘻嘻的朝自己笑,还特别诡异。楚宴一点也没被吓着,走到厨房去拿起一把菜刀,朝窗户上一捅:“滚!”   女鬼差点吓尿了:QAQ   楚宴笑嘻嘻的看着她:“好玩吗?好玩再来一次呀。”   女鬼一溜烟就滚了。   太可怕了这个人,竟然拿菜刀吓她!是不是要砍她??   等女鬼走后,楚宴才坐到了沙发上,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刚刚进入这个世界,他才刚刚看完原主的记忆,醒来就被女鬼吓,也难怪楚宴心情不太好。   [这个世界的原主名声尽毁,被骂成死gay。]   “我知道,我看完了他的记忆了。”   [你的任务是替他洗白。]   “呵呵,我一个死gay怎么装直男?”   [……]   “这个任务难度这么大,不提前跟我说?”   [……]   “我不管我就是死gay。”   [……扣分。]   楚宴忽然就一个激灵,连忙正色道:“随他们撩,心动算我输!”   [嗯嗯不错,这才是一个直男的想法!我来之前下载了很多关于直男的研究,我们可以一起看看,学习学习。]   “统大钊同志,我楚独秀同志觉得你的想法很好!”   [???]   面对系统的问号,楚宴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我是说认真学习的想法很好!”   系统觉得楚宴在说谎,然而正当它想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急,屋内并没有开灯,只有路边的灯光微弱的照射进来。   黑暗侵染了大半,只有靠近窗户和阳台玻璃门的地方稍有亮光。   楚宴害怕又是什么鬼来这里作祟,连忙走了过去。   他刚一打开了门,一只手突然就从门缝里伸了过来。   饶是楚宴,这一刻也吓了一跳。   “小羽。”   听见有人喊他,楚宴连忙看了过去。   那是谢清泉,楚宴的大学室友。原本该开门的,楚宴却下意识的有些毛骨悚然。   原主程飞羽长得像只小白兔,十分可爱而无害。再加上程飞羽因为能看见鬼的能力,身体并不算太好。柔弱之美,会生出两种极端的反应。   一为怜惜疼爱,一为占有染黑。   而眼前这个男人,恰巧是个病娇。   得不到的时候,会伸出利爪,撕成碎片也要强行拽在手心。   “小羽~放我进去好不好?”外面的人笑眯眯的问,而手已经伸到了防盗门里面。   若没有那条锁链,楚宴觉得他已经进来了。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谢清泉一愣,从口袋里掏出了粉色的信封,变得皱巴巴的。   楚宴想起,这是他丢在垃圾桶里的,根本就没来得及看里面的内容。   “我给你送这个来了。”   楚宴吞了下口水:“这个……我不是丢了吗?”   谢清泉的语气变得有些危险:“不行,小羽得看,那可是我写的啊。”   他写的?   楚宴十分吃惊。   但一看那粉色的信封,楚宴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可是个直男,直的!!   “可被雨水泡了那么久,字都模糊了。”   谢清泉恍然大悟,将那粉色的信封揉成了团。楚宴发现,他另外一只手忽然流下了鲜血,那些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了下去。   楚宴睁大了眼:“你往信封里放了什么?”   谢清泉一愣,笑眯眯的把手放到了背后:“没什么。”   “骗人!里面有刀片对吗?”   谢清泉十分无辜,比楚宴还震惊:“什么刀片?我怎么不知道?”   胡说!   否则他的手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流血!   楚宴心一抖,下意识的要把门给关上,谢清泉的手被压在门缝里,都夹得泛红,也不见他缩回去。   都不疼的吗?   楚宴看向了他,才发现他朝自己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小羽真调皮。”   轰隆——   外面的惊雷闪起,楚宴一时之间忘记了拦住他,门缝越来越开。他看到了此刻谢清泉的样子,身上全都被雨水给淋湿了,分明笑意温和,眼底却带着执着与疯狂。   [提示,原主给你看的只是他的记忆,而我这里有完整版。]   [什么完整版?]   [这三个缠着原主的男人都是重生者,其一,就是你眼前的谢清泉,上个世界黑化囚禁了原主,原主逃出,他追过来的时候被车子碾死。]   楚宴吞了下口水:[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样的神经病还有两个。他们疯狂的想要夺走、占有你、把你囚禁在他们身边。]   楚宴不干了:[窝草窝草窝草,你这样叫我怎么扮演直男!??]   系统发出蜜汁笑声:[你说的嘛,随他们撩,心动算你输。]   楚宴:“……”   楚宴重新看向了谢清泉,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让楚宴心里不由咯噔了一声。   他是来跟自己告白的? 第45章   “小羽,你开开门好不好?”   楚宴发现谢清泉的脸色通红, 眼神也迷离着。红晕布满在他的脸颊, 外面是一片黑暗的楼道, 这样看着, 竟有一种莫名发憷的感觉。   楚宴终于不再压着门, 反正外面还有一条锁链,谢清泉进不来的。   “你怎么了?”   谢清泉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嗷呜声:“头疼。”   他身上全都打湿了, 现在可是夏季雨水最多的时候, 这么淋成了落汤鸡,自然而然会发烧了。   [爱意值是多少?]   [一百。]   楚宴:“……”   这次不是增长悔恨值了,而是消除爱意值。   根据人设,他还是一个有些善心的直男,楚宴觉得很棘手。   不能放着不管, 崩人设扣分更让他心疼!   于是楚宴不悦的抿着唇:“你凑近点。”   谢清泉一愣,还是听了楚宴的话凑近了几分。   楚宴伸出手去摸了下他的额头, 果然发现烫手极了。而谢清泉却痴痴的笑了起来, 眯着眼的蹭了蹭他的手:“小羽摸我了。”   楚宴脸色一红:“别说得这么色情!”   谢清泉闭上了嘴,却仍是一副甜蜜的笑容。   楚宴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给他打开了门,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套自己的衣服丢给他:“去洗个热水澡,第二天发烧我可不管。”   谢清泉竟十分高兴, 把自己的脸放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是小羽的衣服……”   楚宴眼皮一跳, 深深觉得下一刻他会把头埋到衣服里, 像个痴汉一样深深的嗅一口。   然而让楚宴担心的事情还是没发生, 谢清泉抱着衣服乖巧的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水声。   楚宴坐在外面,忽然想起里面的香皂用完了。   他皱了下眉头,还是起身把新买的香皂拿了过去:“清泉,里面的香皂是不是用完了?”   然而里面没有答话。   楚宴觉得有几分疑惑,生怕谢清泉在里面高烧晕倒。   他狠狠的敲响了门:“清泉,谢清泉!”   里面仍然没有回应,楚宴没办法只能破门而入。   当他走到浴室,果然看见谢清泉晕倒在里面,花洒一直喷着热水,直接拍打在他身上,棕色的头发也被水珠染湿。   楚宴蹲下去,摸了下他的脸,发现手上的温度滚烫一片。   没办法,楚宴只好走进去,把谢清泉扶起。   谢清泉这样光溜溜的身体,让楚宴心里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别扭。对方明明和他一样是个男人,但只要一想到谢清泉是个gay,楚宴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楚宴揽着谢清泉的腰,一点点走出去,没想到刚才紧急之下揣口袋里的香皂就掉了。   楚宴内心:“……”作为一个gay,他能怎么办?   [忍住!直男是不会想捡肥皂的!]   [我知道。]楚宴深吸了一口气。   楚宴忍痛不去看,赶忙把谢清泉扶着出去。   谢清泉还在昏迷当中,看上去十分难受。   他身上比刚才还要湿,楚宴没办法,只能拿来了毛巾,先把他身上的水珠擦干净再说。   外面的雷声更大了,雨水哗啦啦的落下,犹如断线的珠子似的。狂风呼啸,吹得树叶啪啪作响,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楚宴偶然一瞥,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种天气简直有毒,看来是不能在雨停之前送谢清泉回学校宿舍了。   楚宴认命的擦着他身上未干的水珠,没想到谢清泉表面上看着无害,性格在人前表现得也温和,身上的肌肉线条倒是漂亮。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吧,楚宴又想起了自己现在这个身体,显然的白斩鸡。   等等……!   万一谢清泉要对他做什么,这身板的力气是不是不如谢清泉?   楚宴连忙又摇头,谢清泉在他记忆里,只是某些行为很奇怪罢了,好像没做过这种事情。   他终于给谢清泉把水珠擦干,又把衣服给他套在身上。楚宴有些尴尬的给他套上了睡裤,还不小心碰到了他那个地方。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谢清泉在睡梦里也硬了起来。   楚宴:“……”   [窝草窝草,你听我说,这次真的不是我故意的!]   [……一个直男是不可能碰到一个gay的棍子。]   [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这次真TM是事故!!]   楚宴流下了冤屈了眼泪,一个gay装直男真的太痛苦了。   楚宴去拿了药给谢清泉喂下,又为他盖上了毛毯,这才松了口气。   临睡之前,楚宴想起了谢清泉脱下来的衣服。他连忙走到浴室,弯下腰拿起湿漉漉的衣衫,刚一准备拿去洗了,一个粉色的信封就掉落了下来。   上面真的染了血,楚宴睁大了眼,竟鬼使神差的捡了起来。   谢清泉说……这是他写的。   那粉色信封原本该少女心而甜美的,却因为沾染了鲜血顿时变得诡异。楚宴硬着头皮,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刀片,等撕开了那封信,上面被雨水泡过的字就显现在楚宴面前。   一个个的字全都晕染开了,很难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楚宴仔细的读了起来,也只能断断续续的看见一些内容:“爱你,不准抢,一块块……奇怪这什么字啊?恨不得亲吻?”   能读出来的,也就这几句话而已。   楚宴看向了那边的谢清泉,发现他还因为发烧而沉眠着。   他吞了下口水,将信封倒立起来,外面闪过一道惊雷,照亮了屋子里面。   让楚宴惊讶的是,信封里面并没有刀片落下来。   他总算是松一口气,正想走出去,可脸上的笑容却凝固起来:“等等……既然没有刀片,清泉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楚宴睁大了眼,手微微颤抖的摸向了谢清泉衣服的口袋。   他被扎了一下,手指受伤。   楚宴瞬间拔了出来,没敢再继续把口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他忽然想起,谢清泉是个非常奇怪的人,他温和而无害,可是和他一起住宿的所有人都渐渐开始搬离他的身边。   楚宴是后来调到那个寝室的,所有人都在远离谢清泉,唯有他朝他伸出了手。   反正谢清泉是怪人,他也是个能看到鬼魂的怪人。   两个怪人住一个寝室,也没什么不好。   不久之后,楚宴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他的桌子上有刀,口袋里有刀,就连拉开衣柜也能看到一把斧子。   楚宴被吓得苍白了脸,一旁的谢清泉还柔柔的站在声旁问他怎么了。   “这些……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衣柜里?”楚宴满头冷汗的问。   “小羽是说斧子?是因为最近水管坏了,总是要敲一敲才能用,我就留下来了。”   留?   楚宴越发明白了一件事,谢清泉不是表面上看着那样无害,而是静静站在黑暗角落的毒蛇,引诱猎物走进,他就会一口咬在猎物的脖子上。   认识到这一点过后,大三开始,楚宴就朝学校申请出来住,也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回想起这些事,他只感到头疼欲裂。   等楚宴重新回到床上休息,一拉开床就看见披头散发的女鬼躺在他床上卖萌。   楚宴:“……滚。”   女鬼嘤嘤叫,比他还吓得夸张:“你能看见我?”   “别睡我的床。”   女鬼哭了起来:“嘤嘤嘤,你刚才拿刀吓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肯定能看见我!”   楚宴叹了口气,一只女鬼在朝他卖萌,用手指对着手指的低下头,还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这画风怎么看怎么恶搞!   “我要睡觉了。”   “别啊,我刚才看你似乎很怕那个小子。你连鬼都不怕,怎么怕他?”   楚宴老脸一红,把被子牵起然后在床上缩成一团。   女鬼在他面前,仔细的端详着:“我懂了。”   那小小的一团突然闷闷的问:“你懂什么了?别乱猜。”   “你社恐。”   楚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社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准确的说就是怕人!笑死她了!   楚宴犹如被戳中了痛脚,烦躁的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然后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光怪离奇的梦,梦到谢清泉把他绑了起来,还拿着一把斧头悬在他的床头上,告诉自己他很爱他。而一旁的女鬼拍手叫好,一直在眼前看热闹。   楚宴吓尿了,可他觉得好刺激,身下的东西也硬了起来。   “我不要,我是个直男!你不能这么对我!”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管不住欲望。   系统连忙出现,说他崩了人设,辛辛苦苦赚的两万多点数全都扣了干净。   吓得楚宴直接醒来,胸口剧烈的起伏,脸色也惨白。   天呐……都TM是什么梦,简直太吓人了。   他一转身,就看见了谢清泉的脸,一大早上的,楚宴瞬间就懵逼了。   等下,他昨天应该是,把谢清泉放到了沙发上睡?   楚宴理了理头绪。   他昨天回卧室的时候锁了门!   对,他锁了门的!!   楚宴连忙看向了那一头,发现门锁被下了,锁直接孤单的放置在了一旁。   楚宴:“……”日哦。   不过这么近的距离,谢清泉长得也太好看了些。他平时都戴着眼镜,总给人一种呆板的印象。如今眼镜没了,头发也凌乱着,他清隽的五官就这样呈现在自己眼前。   真好看,可能是加了晨光的柔和效果……嗯,可以打九十分了。   离得太近,两人的呼吸互相交缠,楚宴发现了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早上起来男人都会……晨勃。   [……扣分。]   楚宴一个激灵:[是谢清泉先的!关我什么事!?我委屈啊!]   [一个直男会对基佬晨勃吗?]   楚宴涨红了脸,觉得系统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为。   憋了许久,只能狠狠说了一个字:[艹。]   眼看着谢清泉就快醒了,楚宴一时半会儿也平息不下去,那根就这么直着。楚宴呼吸越来越急促,只好朝系统说:[快快快,来个阳痿的药!]   [收到。]   等咕噜一口喝完,楚宴透心凉了,心境都变了。   他感受到了……平和!   谢清泉就在此刻苏醒,哑着嗓子朝楚宴说:“小羽,早~”   楚宴脸色铁青:“谢清泉,你怎么在我床上?”   谢清泉无辜的说:“我昨天晚上醒来,觉得沙发好硬,睡都睡不着,就……”   楚宴僵硬的起身,指着门说:“我昨天是锁上了的,你怎么开的?”   谢清泉脸上出现了红晕:“我开锁的技术还可以。”   楚宴:“……”   女鬼适当的出来作证:“是真的!他昨天晚上开锁的时候还哼小曲儿呢,只是你睡得太死没听到。”   楚宴僵硬的转动脖子:“???”   “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说小羽小羽真可爱。”女鬼给他在门口做了个示范。   于是楚宴满脑子都是那句‘小羽小羽真可爱’。   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你开锁技术这么好,怎么不去做专业开锁的?”楚宴毛骨悚然的刺激了他几句,希望降低点爱意值。   谢清泉一听,随后笑弯了眼:“我还有好多小羽不知道的事呢!不止开锁这一项!”   楚宴又是愣住,半点说不出话来。   一个病娇,掌握了这么多门手艺,药丸。   正当楚宴僵持着,谢清泉躺在床上就蹭了两下床单。楚宴看了过去:“怎么了?病还没好么?”   谢清泉的眼神迷离,唔了一声。   “好难受……”   楚宴凑近了他:“哪里难受?”   谢清泉眼神变得锐利,一把将楚宴的手腕拽住,让楚宴直接滑到在自己怀里。   他指了下自己的下身,哑声在楚宴的耳边说:“这里。”   炙热的气息完全洒在楚宴的耳根,勾起一圈圈的涟漪。   楚宴发现自己被撩了,还要义正言辞的说:“……不要脸!”   他愤怒的走了,根本没管谢清泉,独留他在这个房间里。   楚宴狂奔到了厕所,把门堵死,看到没人了才恢复了本性:[嘤嘤嘤好刺激好想玩。]   [住手!你是个直男!]   [……]   [还有你怎么跟那女鬼学坏了,别嘤嘤嘤了。]   楚宴觉得现在就只有这几个字能表达自己的心情,他觉得扮演直男简直不是一般的困难,楚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能平复自己的情绪。   还好吃了阳痿的药,否则被谢清泉发现……那可真是完了。   等楚宴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走出去之后,发现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了。   等下八点半大学里还有课呢,得抓紧点时间做早餐。   楚宴正准备去拿材料,就发现锅子里已经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了。   楚宴微微一怔:“我昨天煮了这个?”   女鬼适当的飘了过来,跟楚宴说:“这是昨天晚上谢清泉做的啊!你睡着之后他做了好多事,帮你煮了早饭,打扫了屋子,洗了你的内裤,还撬了锁。”   “等等!”楚宴连忙打断她的话,“什么叫洗了我的内裤?”   “你自己去阳台看呀~”   楚宴脸色铁青的走到了阳台,发现上面真的晾着他的内裤,再看这屋子,比昨天整齐多了。   楚宴忍不住捂脸……   这被基佬洗了内裤该如何表现直男的愤怒?   楚宴虽然很生气谢清泉昨天晚上撬锁的事,但看着这些,莫名其妙的想笑。   眼看就要上课了,锅里的粥不吃白不吃。   楚宴认命的叹了口气,把东西舀了两碗放到了桌子上,去卧室里喊了一声:“谢清泉,你TM到底要撸多久?快点吃饭了!”   谢清泉委屈巴巴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红晕。   仿佛是……没出来。   楚宴被这gay里gay气的画面给怔住,脸色沉重极了。   “先吃饭,等下去上课,然后不准来我这边了。”   “我想和小羽住一起……”   “你寝室不住,来我这里做什么?”楚宴的态度很不好,明确的拒绝了谢清泉。   谢清泉抿着唇,脸色难看了起来:“难道你昨天没偷看信封里写的什么吗?”   两人对持着,互相凝视着对方。   面对谢清泉的咄咄逼人,楚宴移开了眼,有些心虚的说:“我没看,直接丢了。”   谢清泉脸色一白:“……丢了?”   谢清泉再也没说什么,气氛更至沉闷。   楚宴不理他,觉得就这么冷战着也好,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降低爱意值。   结果,还是谢清泉主动过来示好:“小羽,今天你能不去上课吗?”   “……我好端端的也没生病,为什么不去上课?”   谢清泉的心情就更不好了,他很快就吃完了,蔫蔫儿的走到了厕所里。   楚宴才不去管他,而是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   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厕所里面的谢清泉变了脸色。   他咬着手指,脸色扭曲的说:“五月三日,这天小羽会被许枫告白,我抢在了五月二日跟小羽告了白,这次……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小羽。”   谢清泉忽然间看到了厕所的垃圾桶,里面是一个被拆开的粉色信封。   他拿了起来,喃喃的自语道:“小羽真是个骗子,明明已经看了……”   说完,谢清泉笑了起来,里面藏着甜蜜。   如果楚宴知道自己识破了他的谎言,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谢清泉眯起了眼,心情顿时变得开心起来。   真想看看楚宴现在的表情,呀~好害羞。 第46章   谢清泉终究将那封信收了回去,想着楚宴已经看过了里面的内容,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楚宴还在吃着饭, 他远远的站在一旁, 阳光穿过了白色的窗帘, 微微的洒在楚宴的脸上。晨光之中, 楚宴的模样显得格外美好。   这个画面让谢清泉感到满足,可升腾在脑海里的却是鲜血淋漓的画面。   “小羽,吃完了吗?”   楚宴有些心不在焉,却见到谢清泉坐在他另一头, 将那封皱巴巴的信掏了出来。   楚宴终于回过神,眼皮一跳。   “你拆开了呀~”   刚才骗了他, 根本没想到谢清泉还会去找。楚宴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嗯。”   “那为什么要骗我说没看过?”   楚宴张了张嘴想解释, 但脑子里却突然升起一个计划:“当然是你让我感觉太恶心了!我才不像你这样, 喜欢男人!还、还给我写那种……”   此言一出, 对面的人脸色瞬间变了。   “这信你读完了?”   “……当然!”   谢清泉却古怪的笑了两声:“小羽,你确定看见我在信里跟你表白了吗?”   谢清泉将皱巴巴的纸张摊平, 上面分明有喜欢两个字,赫然出现在楚宴眼前。而谢清泉却说:“我说的喜欢,是喜欢和你一起住的日子。”   楚宴:骗鬼呢哥!   “你不信我?”谢清泉笑弯了眼, 而那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只徒留下寒气。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楚宴那句‘不相信’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谢清泉深深的凝视着他, 忽然站了起来用手轻轻的触碰楚宴的脸:“他们都是骗子, 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他们?   楚宴吓得脸色发白, 连忙拍开了谢清泉的手,快速的走到了厕所。   他开了水龙头,用冷水浇在自己的脸上,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一些。   原主唯一的心愿,是洗清他的名声。   一个月前,他的裸照曝光在学校论坛,虽然一个男的的裸照爆出去根本没什么,顶多会被人骂成暴露癖,猥琐男之类的。但那照片却远远超出了原主的预料,他找到了照片,看见照片的光线都十分昏暗,好似某个被封闭的小房间。   而他被迷晕,做着暧昧的姿势,脸上满是红晕浮现,看上去就像一朵黑色而开的玫瑰,背后是一片荆棘。有人用手指插到了他那个地方。   照片很唯美,像艺术品那般,充斥着黑暗与色欲。他不该露的地方一点没漏,可围绕在他身边的,是越来越多的怪异眼神。   他被所有人说成是gay,可笑的是他完全想不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家中抑郁了一个月,他还偶然间看到了照片被流出去,网上刺目的评论,他再也忍受不住自杀了。   楚宴的洗白唯有两项:洗清原主的名声,找到发布照片的人。   那段记忆一直很压抑,楚宴一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极了。   因为他在里面太久了,女鬼从外面飘了进来,好心的想问问楚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里面这么久都没出来,打飞机啊?”   楚宴的额头冷汗打湿,看上去十分不对劲。   “你社恐也不至于这样吧?”   楚宴抬头冰冷的看了她一眼,惹得女鬼苍白了脸,在原地瑟瑟发抖。   没一会儿,楚宴就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抱歉,让你担心了。”   女鬼笑得很是勉强:“没关系。”   等楚宴走出去之后,女鬼才把楚宴昨天拿菜刀吓她的行为在心里做了一个对比。   ——他是认真的。   楚宴明明对谢清泉也保留着善心,之后也一直没有对她有什么恶意。就连自己嘲笑他社恐,楚宴也都是无奈的看着她。   可是……最初见面,和刚才的时候,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女鬼有些担心,总觉得楚宴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就像……两个人似的?   她被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   然而楚宴已经走出去了,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今天是楚宴打算重新开始的日子,他想鼓起勇气重新回学校。   楚宴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差不多已经八点十分了。   从这里去教室起码十分钟,楚宴连忙和谢清泉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看到楚宴的学生纷纷朝他侧目,那别样的眼光让楚宴脸色泛白。   “那不是……照片那个?”   “他还有脸过来上课呀?”   “窝草,死gay还拍那种照片,恶心人吗?”   楚宴一下子冷了下去,朝那边瞥了一眼,那边议论他的两个人涨红了脸,没想到楚宴会这么直接,纷纷尴尬的瞥开了眼装作讨论天气。   谢清泉一直在楚宴身边,快要到学校的时候,笑着看向楚宴:“小羽,你先进去吧,我肚子有点疼,想去厕所。”   楚宴也没在意,而是直接上了三楼。   等楚宴走后,谢清泉脸上的笑容彻底就散去了。   他认识刚才的两个人,和他们同一个年纪,同一个专业,还在隔壁上课。   谢清泉低着头,站在必经的树林里等着他们。   刚才他看得真切,两个人走的是这条路,似乎想刻意避开他们,特别绕了远路。   离上课还有不到十分钟,那两个人终于慢悠悠的走来了。   “我都让你别议论他了,看吧,被抓了个正着。”   “我哪儿想得到他耳朵那么灵啊?”   “不过程飞羽长得还真TM好看,那照片简直像艺术品似的。”   一回想起那些,两人不由陷入了沉思。   照片被拍得很美,甚至一点也不低俗。上面被黑暗缭绕的地方很多,只有程飞羽躺在床上沉睡着,而程飞羽平日正经的脸上沾染了色气,仿佛从照片外也能闻到那股醉人的香气,只要看一眼就会被蛊惑进去。   两人莫名有点脸红心跳,其实很多人都不觉得那照片难看,反而是为了掩饰被照片吸引的自己,而恶意诋毁程飞羽的人有很多。   “要是被别人听到你垮程飞羽长得好看,你会被人骂成基佬的。”其中一人好心提醒。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去,正准备朝前面走,便看到了等在一旁的谢清泉。   谢清泉笑得无害:“我能找你们谈一件事吗?”   “……都快上课了。”   “只需要给我两分钟。”   两人想了想,两分钟也不算什么,就点了下头:“好吧。”   谢清泉一步步的朝他们走进,眼神变得锐利:“同学,下次别在身后议论别人。”   两人有些诧异:“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谢清泉笑着,刹那间,一个刀片就放置在了一人的脖子上。   他的表情不变,说的话也同样不变:“同学,下次别再身后议论别人。”   然而他们却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么大。   好、好可怕。   “你别乱来!”   谢清泉一挑眉,刀片更近了几分:“答应吗?”   两人快被吓尿了:“答应答应!”   谢清泉终于满意的笑了出来:“下次看见小羽,记得在他面前亲自说一句对不起。”   “好好好,你把刀片挪开啊!”   谢清泉看他们两人的样子,不由捂住肚子笑了出来:“刀片?什么刀片?这是仿真的,你们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们呀。”   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你耍我们?”   谢清泉被人抓住了衣领,无奈的看着对方:“咦,你们怎么知道我身上没有真家伙?”   这个谢清泉简直古怪到不行,两人脸色变了变,终究不想和他染上关系,便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谢清泉一人在树林里,拍了拍自己的衣领,满是嫌弃:“我只让小羽碰的。”   他将口袋里的东西捏紧,又重新走向了教学楼。   —   早上第一节是建筑力学,等楚宴走过去之后,忽然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向了他。   视线在自己身上,格外的让人不舒服。   楚宴又回想起了照片被爆出之后,他受到的那些欺负。他总能受到一些骂他去死的纸条,下课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书的每一页都被涂满了泥土和虫子的尸体。甚至拿衣服去洗……也能从湿衣服里发现图钉。   没有谢清泉陪在身边,楚宴觉得格外难熬。   无奈之下,楚宴只好往后坐。   楚宴正打算走到那边去的时候,一个人拉住了他。   “学长,你坐这里呀,我帮你占了位子。”   楚宴定睛一看,是许枫。   他拿谢清泉当借口,想躲开他:“可是……清泉还没来,我需要两个位子……”   许枫脸上的笑容毫无阴霾:“没关系,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给学长占了两个位子!”   楚宴:“……”   眼看着就快上课了,无奈之下,楚宴只好坐了过去。   “这不是大三的课吗?你怎么会来?”   许枫笑着露出了小虎牙:“我早上又没课,而且对建筑力学也很感兴趣啊!就过来旁听了!”   楚宴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还没忘记许枫是个gay。两个人是在出事之前就认识乐,许枫虽然是个gay,但和自己关系不错。   只是……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对gay都有点敬而远之。   “我还帮学长买了面包!”   楚宴抿着唇对他说:“许枫,我是个直男。”   许枫有些错愕:“学长你想什么呢,我是个0,没有攻击性的!”   这到底是哪里得出来的理论,0就没有攻击性么?   不过原主那个傻直男是真的信了许枫的话,许枫是个0,没有攻击性,反正又不会被艹,是可以做朋友的。   于是原主就跟许枫说了很多心里话,总而言之对许枫比对谢清泉好。   可楚宴却通过了这短短的交谈,摸清了许枫真正的个性——   装乖、装受接近他,让他放松警惕。   内里……还不止是个什么变态呢。   楚宴麻木的咬着面包,而正在此时谢清泉在上课的最后一秒赶了过来。   原本谢清泉脸上还洋溢着笑容,却在看见楚宴和许枫坐在一起之后,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小羽,我们不坐这里。”   “别闹了,已经上课了……”   谢清泉脸色扭曲,深深的看了一眼许枫,对他做着口型——你是算计好的?   许枫仍然微笑,似乎对谢清泉的敌意视若无睹。   老师已经来了,谢清泉只好坐下去,而楚宴被夹杂在中间,还有谢清泉和许枫一人坐一旁。   这到底是怎样的修罗场?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谁说我不怕?]   系统激动:[你现在心里都是幸灾乐祸呢!]   楚宴回过神:[啊,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   系统:[……]   楚宴还颇为遗憾:[我还想嗑瓜子看看他们会为了争夺我发生什么事呢!]   [那、那可是关系到你自身的生命安全。]系统僵硬的说。   [哈?统大钊同志,再激烈的风雨,都挡不住我深入敌军的心!dang和组织看好我!区区一点生命安全算什么!]   系统:mmp,总有一种三个神经病玩不过一个皮皮宴的赶脚。   作为报复,外面老师在上建筑力学,而系统在脑内授课,开始告诉楚宴直男行事的二三事。   两人相处得十分和谐,为了任务楚宴学得格外认真。   终于下了课,楚宴看了下课表,他们上午就没课了。   许枫担心的看向了楚宴:“学长……你一个月都没来上课了,我很担心你。”   “我今天不是来了吗?”   许枫垂下眼眸,十分内疚自责:“对不起,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也没能好好陪在你身边……”   一提起这些,楚宴的脸色不太好。   与此同时,一旁的谢清泉竟伸出手一把将楚宴搂在怀里,戒备无比的看着许枫。   许枫睁着眼,疑惑的看着谢清泉和楚宴:“学长,你们……”   “清泉,放开!”楚宴有些恼怒。   谢清泉蹭了蹭楚宴,像只大型动物似的:“不想放。”   楚宴只能挣扎起来,这么惹眼的动作,让周围对他的眼神更怪异了。他们不想惹麻烦,虽然看见了,却还是一个个冷漠的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陆续出去,人也越来越少。   楚宴涨红了脸,转过身去推开了谢清泉:“你到底还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谢清泉微愣,竟然眼睁睁的看着楚宴离开。   他跑开的时候眼角发红,似乎是真的伤心了。   谢清泉下意识的想去追,就被身后的许枫给叫住。   和刚才的乖巧完全不同,许枫脸上的表情变了:“谢清泉,你这么咄咄相逼,是不会得到他的。”   还好此刻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否则两个男人争风吃醋,楚宴的名声就更要毁了。   “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   许枫无奈的摊手:“至少我没让他觉得我有威胁。”   “没威胁就是在他面前装受?”谢清泉脸色很冷。   许枫笑了起来:“如果能让学长接受我,我不止可以装受,还可以穿女装呢。”   谢清泉的眉头紧皱,极度厌恶着眼前的人,却因为重生的记忆而深深忌惮着他。   谢清泉不欲再同许枫说话,而是领着包走了出去。   临走前,他狠狠的丢下了一句话:“有特殊性癖的疯子!”   许枫脸色微变,教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   许枫走到了窗边,拉开窗帘之后,温暖的阳光就照了进来。   微风轻拂,花香四溢,他细碎的黑发也被吹动。   许枫喃喃自语:“五月三日,我跟学长表白之后遭到了拒绝……还得再忍忍。”   他拿出了自己的小本子,里面密密麻麻的记载着楚宴的喜好。   看到谢清泉和楚宴在一起的照片之后,他脸上满是恼人的表情:“啧,真烦人。”   —   谢清泉追了出去,因为未来发生了改变,他根本不知道楚宴去了哪里。   谢清泉有些害怕,一直拨打着楚宴的电话。   那一头却没有人接听。   他开始着急起来,心里害怕楚宴会发生什么事。   忽然,一个短信发了过来:[今天我想静静。]   谢清泉看着这条短信,手也无力的垂下。   他眼底跳动着自责,今天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帮楚宴,避免事态恶化。因为许枫跟楚宴告白之后,就被人给听见了,让楚宴处境变得更不堪。   楚宴不会知道,他也不会告诉他。   谢清泉只发了一个字:[好。]   而这一边,楚宴从学校出来以后,就没有立即回家。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头上,脸上的表情有些麻木。女鬼说他社恐,他的确很害怕人。他封闭着自己的内心,好不容易跨出一步想要敞开心扉,却因为这些又急急的缩了回去。   天空下起了雨,楚宴看着来往的行人,根本没有打伞。   天空闪过一道惊雷,合着风声和雨声,似乎要把灰蒙蒙的天空撕裂那般。地上水坑里的水越来越深,叶子随着风滚落到排水口,混沌而的旋转着。   楚宴走到一处,忽然停了下来。   镜子外的自己身上全都被雨水淋湿,黑发也滴着水珠。   “冷吗?”   这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有些。”   “那早点回家吧。”   这幅画面异常诡异,因为分明是一个人,却模拟着两个人的对话。   楚宴低下了头,还是默默的朝着家里走去。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楚宴回到了自己租的房间里。   当他走进去的时候,脚就十分沉重,迈不开步子。   楚宴的意识忽然恍惚起来,却一点也没害怕,仿佛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早已经习惯了。   周围的一切都混沌起来,他的脑子也跟灌了铅似的。   楚宴跌在地上,陷入了昏睡之中。   当他再一次清醒,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自己绑在了床边。   而另一只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身体。   “不要,哥……”   他诡异的在和自己对话:“小羽喜欢谁?许枫还是谢清泉?”   楚宴狼狈的垂下眼眸:“都不喜欢。”   他自己的手已经开始揉起了胸前,楚宴的脸上浮现屈辱的红晕。   “住手!我把身体借给你,不是让你对我做这种事!”   “可是……我嫉妒得快发疯了。”   第三个神经病,也就是原主的哥哥程凛。哥哥不是亲生的,而是双方父母再婚,各自带了一个孩子过来。最开始的时候,一家人十分幸福。可后来程凛死于车祸,夫妻之间开始为了程凛的死而互相争吵指责,后来也因为程凛的死而离了婚。   原主心地善良,在程凛死之前,把一半的身体借给了他。   黑暗之下,楚宴的眼底跳动着玩味的光。   一体双魂。   啧,贼TM刺激了。   不过拍照片的人到底是谁?谢清泉、许枫、还是程凛?   这种任务目标都需要自己猜的任务,可真够烦人啊。   那只手还在继续往下,楚宴从床上爬起来,想控制身体给自己松绑。   只是再怎么动,他都挣脱不开。   楚宴只能平躺在床上,终于把想问的话都问了出口:“那天拍照片的人……是你吗?”   程凛动作一顿,语气里还带着怒火:“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我换一个问题。”楚宴深吸了一口气,“你看到是谁了吗?” 第47章   外面全然是哗哗的雨声, 忽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 又在下一秒全都熄灭。那延迟的轰鸣声,听起来就像是要撕裂天空。   当楚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程凛沉默了。   “你看到了谁?”楚宴见他不回答,再一次催促起来。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楚宴的眼底闪过厌恶:“我刚才回答了,不管是谁我都不喜欢。”   “但你收留谢清泉来家里了。”   楚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右手早已经将他的衣服撩开,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程凛更加过分的在他的肚脐打转,一直抚摸着那个地方。   “讨厌么?”   楚宴紧咬着牙关, 语气里带着怒火:“你会讨厌自己的触碰吗?”   “不会。”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那不就得了。”   这只手给他带来了颤栗的感觉, 楚宴的脸上全然是红晕, 更要命的是,两个人的感觉是想通的, 他的身体就是程凛的身体。   他的感觉……程凛感同身受。   “很舒服。”   “……住、住手。”楚宴的呼吸都开始凌乱了, 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   “小骗子, 你明明也很舒服。”   楚宴狼狈而屈辱的瞥开了眼:“才没有。”   程凛闷笑道:“嘴硬。”   楚宴之所以觉得狼狈, 是因为他骗不了程凛。谁让他把身体借给了程凛,两人现在是一体双魂。   “谢清泉和许枫这样碰你的时候,你也会做出这样的表情么?”   “不,我会恶心到吐。”   程凛低昵了一声:“那么,我是特殊的了。”   正当此时,门口的门铃忽然被谁按响。程凛没有再欺负楚宴, 一瞬间放松了对身体的控制。   楚宴躺在床上,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眼底满是害怕。   要是门铃没响,他会被程凛怎么样?   楚宴不敢往下想,终归还是没能问出来,到底那天程凛看到了谁。   他垂下了眼眸,将撩起的衣衫放下去,还穿上了裤子:“下次别这么做了,我会讨厌你的。”   不知程凛听见没有,楚宴觉得有些委屈。   要是旁人看见这一幕,准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自己摸自己……   自己强迫自己……   门铃按得更急了,楚宴站起身,走到了门那边。   原本以为是谢清泉,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许枫。   “学长!!”   他满头汗水,似乎十分焦虑。   楚宴有些奇怪:“怎么了?这么着急?”   既然是许枫,楚宴就没有太大的戒备,直接把门给开了。   许枫的眼底满是惊恐,原本想告诉楚宴发生了什么事,却突然注意到楚宴的眼角有些微红:“学长刚才哭了?”   楚宴一愣,连忙瞥开了头:“……没有。”   许枫格外心疼,很想抱抱他:“是不是今天嘲笑学长的那些人!?”   楚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怎么会?”   “哼,瘸得好。”   一道闪电忽然又闪起,在听到这句细微的话之后,楚宴彻底愣在原地。   刚才一闪而过的光,照得许枫脸上带了杀气。   他是真的在厌烦那些人。   “什么叫……瘸得好?”楚宴艰难的开了口。   许枫原本还慌张着,却忽然笑了起来:“当然是今天那两个人。”   楚宴的心底一凉,嘴唇也泛起了白。   “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许枫看向了楚宴,温柔的轻声细语,“今天我急急忙忙来,就是想通知学长,今天嘲笑学长的那两个人,被人打瘸了腿,被人发现的时候,他们的腿上全是鲜血和被割下来的肉。”   那画面顿时在脑海里涌起,楚宴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涌。   许枫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把楚宴扶到沙发上坐着。   “我有点事,你先随便坐坐吧。”楚宴的脸色难看。   许枫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着无害而又可爱。   楚宴终于放心下来,慌张的走到了卧室,把门反锁起来,给谢清泉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听,楚宴的心沉到了谷底。   直到他打了第二个电话,那边才迷迷糊糊的接通:“小羽!你肯理我了!~”   “清泉,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嗯,小羽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今天上午你叫我先去教室,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下去。   “你不是说什么都会告诉我的吗?”   谢清泉捏紧了手机:“我去警告他们。”   “警告?你确定没动粗?”   谢清泉眼底蕴含着杀意:“动粗又怎么了?伤害小羽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谢清泉的声音拉得很长,如水一般划过心头,徒留下一片凉意。   楚宴脸色铁青的挂断了电话,毕竟现在许枫还在外面,不能聊太长时间。   谢清泉若有所思的看着手机,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奇怪……小羽怎么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   他的手被插上了针管,双颊上带着病态的酡红。   谢清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拔掉了针管,输水的液体就打湿了病床。   谢清泉从床上爬起来,被刚进来的护士看到:“你的病还没好呢!”   “我想现在就出院。”   谢清泉喘着气,脸色十分难看。   护士想上前来扶住他,毕竟他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在发高烧了!   当护士刚想触碰到他的时候,谢清泉却一下子拍开了她的手:“别碰我。”   护士一愣,不明白谢清泉想干什么。   而谢清泉却只是自己搂紧自己,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朝前面走着。   “我只给小羽碰的,别碰我……”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谢清泉一头栽进了雨里。他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昨天淋了雨之后就发起了高烧。谢清泉死死的忍耐着这些,是想待在楚宴身边。   楚宴不会这样莫名其妙的打电话来问他。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他的脸色不由发白。   当谢清泉关掉手机的那一刹那,上面明显出现了两个孩子的样子,他们亲密的紧紧挨在一起,笑得十分可爱,而身后是一片灿烂的向日葵,阳光温暖的照在他们身上,画面十分美好。   “为什么重生之后,小羽没有我的记忆……”   天空的雨越下越大,谢清泉仰起头,任由那些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   至于上面的泪水,大约是随着雨丝一同落下了吧。   —   楚宴打完了电话,重新退出了卧室。   一直游荡在他身边的女鬼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如今整个屋子就只有他和许枫两个人。   “屋子里灯光太暗了,我去开下灯。”   楚宴尴尬的朝他笑了两声,本想要走到那边开灯,却没想到,自己被身后的人给抱住了。   两个男人挨得这么近,许枫的呼吸都要喷在他的脖颈,楚宴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便想挣脱开。而身后的许枫却越抱越紧。   楚宴只感觉毛骨悚然:“许、许枫。”   “学长,我有些害怕。”   “害怕?”是因为害怕才抱着他的吗?   “嗯。”许枫把头埋在他的后背,闷闷的说,“其实他们是我发现的,就在树林里,腿被人打瘸了,不知道是哪个暴力分子,血流了一地,好可怕……”   楚宴沉默了下去。   “你跑着过来是因为担心我?”   “我最害怕的……其实是学长出事,学长不是和他们起了冲突吗?”   楚宴发现自己身后一片湿濡,他觉得有些好笑,许枫是哭了么,就这么担心他?   正当他想拍拍许枫的头安慰许枫的时候,手抬到半空中,却忽然僵硬住。   等等,许枫怎么知道自己和那两个人起了冲突?   楚宴睁大了眼,一阵胆寒,直接把许枫给推开。   因为楚宴意外的推开了他,许枫没站稳,直直的从那边倒了过去,头还磕到了沙发的一角。   鲜血涌了出来,楚宴看着眼前这个场景,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好疼……”   许枫眼底满是泪珠,很委屈为何楚宴会推他。   此时门又开了,刚才楚宴没有锁门,所以谢清泉直接就进来了。在看到许枫的那一刻,他眼瞳狠狠一缩,然后戒备的走过来,把楚宴挡在身后。   “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枫仍在地上躺着,一动也不动。   听到谢清泉的话之后,他抱着肚子笑了出来:“来提醒学长小心呀。”   “小心?”   “小心你这样的人。”许枫露出一个笑容。   谢清泉脸色瞬间一变,拉着楚宴的手腕想带他离开。   却没想到,楚宴身体都在颤抖,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许枫。   “跟我走,我不会害你的。”谢清泉眼底满是哀求。   楚宴终于回过了神,看向谢清泉,他身上又被打湿了,像是病得很厉害。   “你刚才在哪儿?”   谢清泉抿着唇:“医院。”   医院?这么说就不是谢清泉了?   楚宴对谢清泉放下了戒备。也是这个时候,谢清泉乘机带走了楚宴,强行把他拉了出来。   屋子里只剩下了许枫一个人,他摸着自己被磕伤的后脑勺,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   “好疼……”   “但是,好舒服……”   —   谢清泉拉着楚宴到了学校宿舍,两个人的身上都淋湿了。   他看了楚宴有一眼,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衣服递给楚宴:“洗洗吧。”   楚宴看着他,身上完全被打湿了,而且他去了医院,应该是生病了。   “我先去洗?但是你的身体……”   谢清泉睁大了眼,十分开心:“小羽想让我跟你一起洗?”   楚宴忽然笑了起来,方才的疑虑全都被打消:“你现在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呢?算了我赶紧洗了,好让你早点来洗。”   他走到了浴室里,没多久哗哗的水声就响了起来。   谢清泉歪着头,无辜的看着门口:“我明明说的是真的……”   他从衣柜里拿出了斧头,哼着歌走到了浴室门口。谢清泉蹲在地上,正准备一斧头敲下去的时候,楚宴已经快速的洗好了澡,还打开了门。   楚宴:“……”   谢清泉:“……”   “窝草你在做什么啊变态!”   “门有点坏了,我打算修理一下!”   楚宴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住想吐槽的欲望:“那你举着斧子打算做什么?”   “修理呀!”谢清泉无辜的看着他,身后的背景仿佛散开了一朵有一朵的小花,很无害的那种。   艹,这家伙是打算偷看。   “斧头一敲能听到响声,你该不是会以为我在里面听不见?”   谢清泉低着头,悄咪咪的啧了一声。   楚宴:“……”妈的这家伙还啧嘴。   楚宴皱紧了眉头,有点不想管他了。当楚宴走进去的时候,才看见谢清泉蹲在那个地方,一直没有起身,他的身体微微的发抖着。   谢清泉很冷?   这也难怪了,淋了两天的雨了,而且谢清泉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的。   楚宴始终放不下心,拿了衣服丢给他:“还不去洗?”   谢清泉顿时就露出一个笑容,仿佛原地复活,蠢蠢欲动的很想扑过来抱着他。   楚宴脸色一黑:“洗!”   “哦。”   谢清泉只能走进去,重新开了花洒。里面全是楚宴留下来的味道,他深深的嗅了一口,脸上露出痴态:“真好闻,好像亲亲小羽~”   楚宴正准备给他递内裤,莫名听到了这句话,神色僵硬的走回了屋内。   他坐到了凳子上,一边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和系统做交谈。   [太奇怪了,最开始我觉得谢清泉有害,许枫无害。现在我觉得许枫反而更让人戒备……你还没告诉我,许枫是怎么重生回来的?]   [宿主大大现在才想起问这个,哎。]   楚宴心里一凛:[你哎得让我特别紧张!]   系统:[-v-]   楚宴看到系统发了这个表情,总觉得统大钊跟他在一起久了,学坏了。   [世界线知道吧?他们三个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线,原本原主也没那么凄惨,最多遇上一个神经病。但是三个人同时重生,都到了这个世界线来,所以他就一下子遇上三个了。]   [……别模糊重点!]   系统继续讲:[许枫有特殊性癖。]   [什么鬼!!]   [就是越打他越喜欢。]   楚宴:[……他是1吧?]   [是啊。]   楚宴:[……]妈耶,玩得好刺激!   [许枫是在愧疚之中病死的,他对原主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甚至强迫了他。不过原主还真是个钢铁直男,三个世界都没弯,哪像你这样内心弯成了蚊香。]   楚宴笑嘻嘻:[哪里哪里,承蒙夸奖。]   脸呢!脸呢!越来越不要脸了!   [对了,还有程凛是怎么回事?]   系统也纳闷了:[程凛……虽然是重生,也是个神经病,但是对原主并没有什么感情啊,怎么会对你上下其手呢……]   系统刚说了一半,那边谢清泉已经洗干净出来了。   谢清泉不闹的时候还真软萌软萌的,他非常有企图想坐在楚宴身边,楚宴指了一下对面的凳子:“坐对面。”   谢清泉:QAQ。   “别以为你做出这种表情我就会心软。”   谢清泉只能闷闷的坐到了那边,搭怂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楚宴问他:“你今天怎么会突然来我家?”   “我担心……”   “担心什么?”   谢清泉抿着唇,吐出了一个让他厌恶的名字:“许枫。”   “许枫又怎么惹你了?”   “他哪里都惹我了!”一提到许枫,谢清泉就变得不对劲,本性几乎全都漏了出来。   谢清泉咬着手指,弯下了腰,嘴里似乎在念着什么话。   楚宴还以为他不舒服,想凑近一些,却看见谢清泉满脸通红,仿佛是发烧了。   “你没事吧?”   听见楚宴的声音,谢清泉恢复了平静:“我好难受。”   “这里有药吗?”   谢清泉摇了摇头,希冀的看着楚宴:“摸摸我,小羽的手很冰,摸着很舒服的。”   楚宴哑然,伸出手去试探他的温度,果然是滚烫一片。   明明病没好,今天早上竟然还忍着陪他去学校,也不请假休息。   楚宴无奈的看着眼前蹭着自己手掌的人,无害的样子活脱脱跟一只兔子似的。   谢清泉撩起了衣服:“小羽,我肚子也很烫,你摸摸我就不烫得那么难受了。”   楚宴:“……”个流氓,他收回刚才的话!   楚宴重新坐了回去,看着自己和谢清泉的距离,不由一挑眉:“你刚刚挪动了凳子?”   “……没有啊。”   “那凳子长腿了?刚才明明离我对面一两米的,现在这么近??”   这是什么病娇泉啊,厚颜无耻泉吧!   谢清泉朝他笑了,依旧毫无阴霾:“小羽,今天晚上……你能跟我一起睡吗?”   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谢清泉再也支撑不住,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楚宴再一次的靠近,正想要靠近,身体却被另一个人掌控。   “我讨厌他。”   “哥,你想做什么?”   “斧子呢?”   楚宴睁大了眼:“你别冲动!!”   楚宴这个反应,只是让程凛冷哼了一声。   他操控了身体,开始一颗颗的解开楚宴身上的扣子:“在他面前这么做,应该会很好玩。” 第48章   楚宴涨红了脸, 脸上一片艳丽的红, 在那白皙的脸上,仿佛一滴朱色在水里晕开似的, 缠绵的红色,就这么浮现在脸上。   很美。   程凛不由更加着迷。   “别……”楚宴发出了声音,却如何也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略微冰冷的手指在身上流连,楚宴的呼吸都乱了几拍。   他很害怕,因为程凛向来是有一说一。   楚宴的眼底堆满了屈辱:“你之前分明对我不管不问, 为什么突然……”   他把身体借给程凛,是因为不想看见幸福的家庭四分五裂,没想到父母最终还是离了婚。小小的他看不得父母这样互相责备, 就说程凛哥哥还在他的体内,他们是共存的。   然而,引来的只有父母惊恐的眼神。   他们把他当成人格分裂,精神不正常的怪物。   于是两个人更加互相埋怨,觉得是因为这样的家庭气氛, 才会让楚宴变成这个样子。   直到他们受不了, 各自离了婚。   手指最终把扣子完全解开了, 楚宴才从这段记忆里抽出来。   程凛虽然是他的哥哥,但对楚宴的事情向来不管不问,突然这么做, 让楚宴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对于楚宴的问话, 程凛的目光极度复杂。   的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只是突然有一天,发现你秀色可餐?”   “骗人。”   程凛笑了起来:“乖,我们共用了身体这么久,这具身体有哪个部分我不熟悉?”   指尖在肌肤上流连,带起颤栗的感觉,仿佛是羽毛划过一般。   楚宴身上的肌肤十分柔软,他是个男人,就算这样自己摸自己,也是会有感觉的。   寝室里的一侧还挂着全身镜,楚宴偶然瞥了一眼,发现镜子里的他发丝凌乱,衣服也是皱巴巴的。他的眼角处一片艳红,微微轻喘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勾人。   “被你自己的样子给迷上了?”   楚宴狼狈的挪开眼:“谁会那么变态?”   “我啊。”   楚宴:“……”   他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操纵越来越弱,竟然一点点的挪着头。这个角度,就不得不看着自己了。   这仿佛是程凛的恶作剧。   楚宴感觉既羞耻又恼怒,无奈怎么也操纵不了身体。   程凛在他身体里留了太多年了,以至于不同于普通的附身,程凛的灵魂也和这具身体融合得很深。   “住手。”   “叫一声哥哥来听,我就住手~”   楚宴涨红了脸:“哪个哥哥会这么做?”   “我啊。”   手已经慢慢的朝下了,楚宴脸色一白,连忙喊了一句:“哥哥!”   “再软一点。”   “……哥哥。”   “不对,要撒娇一点。”   楚宴胸口起伏:“你够了!”   程凛笑了起来,终于放开了身体的操控。要不是眼睁睁看着谢清泉这小子勾引楚宴,他也不会这么动怒。   很可恶了,早该把他大卸八块。   程凛烦躁不安的想着。   楚宴抿着唇,终于能操控身体了,他却做了一件程凛意想不到的事。   他一拳打向了自己。   “下次再这么做,我就自残。”   程凛:“……”   “我们的感觉是互通的,我就在手上划一刀,就是你刚才操控摸我的那只手,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疼!”   楚宴不再管程凛如何想,两人虽然是一体双魂,可操控身体大多都是他自己。   他有的是机会。   程凛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有些懦弱的他会这么做,一时发愣。   怎么回事……   他的心脏在蠢蠢欲动,止不住自己的兴奋。   好想……把这个人占为己有。   “别想了!”   程凛无奈:“想一想也不让?”   “我会有反应。”楚宴胸口剧烈的起伏。   程凛眯起眼:“万一我更坏一点,想得更加深入……”   楚宴:“……那我就打自己。”   “怕了你了。”程凛喃喃自语,终究没有任何动静了。   终于恢复了平静,楚宴松了一口气。   楚宴走到了谢清泉身边,他还这样躺在地上,完全昏迷了过去。楚宴摸了下谢清泉的额头,发现真的太烫了。   他把谢清泉抬到了床上,又去接了一盆水,把毛巾打湿了放在他的额头上,希望能为谢清泉降降温。   这个方法虽然很笨,但寝室里是没有感冒药的,谢清泉又病得这么重,楚宴只好这样做了。   “现在这个时间……下面的门都关了。”   该不该送这个家伙去医院呢?楚宴有些纠结。   谢清泉流了许多汗水,还在沉睡之中。   楚宴看着这样的谢清泉,认命的在他耳旁问:“清泉,难受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谢清泉还在沉睡,听到楚宴的声音艰难的睁开了眼:“小羽?”   “好点了吗?”   谢清泉眨了眨眼,眼底满是雾气:“我总是这样,从小就体弱多病。”   楚宴离得近,看到了谢清泉的眼眸。不得不说谢清泉的眼睫毛真长,像个洋娃娃似的。泪珠沾染在上面的时候,格外让人心软。   楚宴为他换了帕子,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你不体弱多病怎么是个病娇呢?   真是……抽风的时候也吓人,这么无害的样子也真是够软。   “别想那么多,要是难受的话,我送你去医院。”楚宴重新走过来,换了帕子。   谢清泉抓住楚宴的手腕,眯着眼蹭了蹭他:“不用,小羽在我身边就好了。”   楚宴被他蹭得有些发麻,连忙拔出手:“谢清泉,有些事情我不想在你生病的时候说,别这样。”   谢清泉眨了眨眼,脑子还有些迷糊:“小羽?”   楚宴方才被程凛这样对待,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谢清泉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拉过了楚宴:“发生什么事了?”   楚宴没来得及反应,就这样跌在谢清泉的怀里,还把他给压在身下。谢清泉却丝毫不觉得难堪,反而执拗的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又是许枫?”   还好谢清泉是睡下铺的,否则这个动作一定会让楚宴直接撞到木板上的。   “不是。”   谢清泉看着他:“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到小羽在我面前做些……色色的事。”   楚宴眼神一变,而谢清泉撑起身体,笑得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自己摸自己,就那么舒服?”   楚宴连忙推开他,脸色铁青。   谢清泉笑得很甜:“我说了自己是在做梦,小羽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   “下次别乱开玩笑。”   听出他隐隐的怒火,谢清泉乖乖的躺了回去。   真的只是做梦……   可那样色气,还令人口干舌燥的梦,谢清泉想多做几次。这样一本正经的楚宴,躺在别人身下的时候会开出多么娇艳的花,唯有他知晓。   黑暗、靡丽、色气。   这几个词……放在楚宴身上,完全契合。   头疼欲裂,谢清泉重新闭上眼,陷入了沉睡之中。   现在已经很晚了,楚宴也躺在了床上。   还好之前搬出来的时候,他没有把宿舍的床单被子搬走,否则今天还不知道睡哪儿呢。   他关了灯,闭上了双眼。   —   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楚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睡得太久,脑子都有点晕乎乎了。   他正准备起身,却突然间发现自己被谁给抱住了。一回过头,谢清泉的脸就骤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楚宴:“……”   这货仿佛得了不爬床就会死的技能。   于是楚宴一抬脚,就把谢清泉踹到了地上。   谢清泉揉了下眼睛,悠悠的从睡梦中醒来,看着楚宴后,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小羽早~”   “早。”   楚宴默默的提了下裤子,在谢清泉醒来之前吞了系统给的阳痿药。   艹,血泪之疼。   [被谢清泉发现我能对着一个gay晨勃,我直男的名声就完了。]   [你内心不是完成蚊香吗?]   [嘘,统大钊,低调、低调!]   系统建议:[我觉得你每次都这么麻烦,不如一劳永逸,来一波专治勃起的药剂?]   楚宴狠狠咳嗽起来:[你想让我不举吗!你居心何在!]   [一劳永逸,喝一口,你这个世界都不用担心了。]系统好心的说。   楚宴觉得相当蛋疼,他纵然得装一个直男,但内心也渴望性、生活的好么!   [我超凶的,你再皮……我就要骂人了!]   系统忽然惊恐起来——   等等,我皮了吗?我在哪里?我被感染病毒了?我怎么还能染上楚宴的坏习惯?   药丸……   系统心痛万分:[下次回主神空间,我要杀杀毒……]   楚宴:[……]   额……系统在说他是病毒?   愉快的早晨又过了,楚宴穿好了衣服,偶然间瞥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他忽然想起昨天就是这样被程凛操控……还看着自己的手指对自己的身体做那种事。   楚宴一阵脸热。   他赶紧穿好衣服,还好谢清泉的体型只比他高一点点,衣服穿在身上也只是有些大罢了。   谢清泉心情一直都很好,哼着小曲,笑得不怀好意。   “……莫名其妙。”   谢清泉被骂了反而笑得更灿烂了,上午有课,所以两人必须得去上课。楚宴不想理他径直的走在前面,谢清泉垂下眼眸,飞快的说了一句:“那件衣服上会不会混杂着小羽的味道?他会还回来么?”   然而这样细微的声音,楚宴是听不见的。   等两人一同到了教室,所有人对楚宴的态度就更奇怪了。   之前带着嘲弄和嫌弃,而现在……则是害怕。   谢清泉走到了楚宴前面,拉着楚宴的手带他走到了座位上:“别担心,有我。”   “他们怎么……”   “是昨天的事情,你和那两个人起了争执几乎传遍了校园。”谢清泉冷静的说道。   楚宴错愕看向了他,谢清泉脸上的表情冷淡至极,似乎说的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事。   当老师走了进来,楚宴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越是这么想,坏事就来得越快。   果然,课上了不到一半,就有老师来叫楚宴出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楚宴只好忍着那些视线站起身。一旁的谢清泉拽着他的衣袖,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小羽?”   楚宴朝他艰难的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等会儿就回来。”   丢下这句话过后,楚宴就走到了外面。   上课的地方在三楼,完全敞空的设计,一阵狂风吹过来,让楚宴的发丝凌乱。   头发拍着眼睛,有些疼了。   他眯起眼,看向了那边——   “我们想问问你几件事。”罗元杰朝他出示了证件。   警察?   “嗯。”   “去会客室吧,可能会耽搁你比较长的时间。”   楚宴的表情变得严肃:“好。”   两人走到了一个房间,罗元杰看他紧绷着身体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放松,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毕竟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我只是过来例行了解下事情的经过。”   罗元杰查校园大门监控的时候,发现了楚宴在上午就出去了,很明显有不在场的证据,自然将楚宴排开了嫌疑人的范围,所以他才会这么说。   “那天听说你们发生了口角?”   “也不算口角,我只是让他们嘴巴放干净一点。”   罗元杰做着笔记,一直在本子上写写划划:“是为了什么事发生的口角?”   楚宴挪开了眼,有些难以启齿的说:“他们骂我是gay。”   罗元杰随之一愣,笑了笑:“好巧,我也是。”   楚宴忽然说不出话来,他得了一种病,看见gay就会觉得不舒服。   是因为那些照片。   罗元杰却自顾自的提着自己的问题:“然后呢?你平时和他们的关系怎么样?能不能想到他们和谁关系不好?”   “我不认识他们,这些事情都不太知道。”   罗元杰的笔一直在本子上戳着,在寂静的房间里这个声音也被无限放大。   “许枫和你关系似乎不错?”   “……嗯,他是我学弟。”   罗元杰问:“今天他没来上课,你知道吗?”   楚宴的眼底露出了错愕,又轻轻摇头。   罗元杰笑了,问题也到此为止。   “还有一件事,许枫的姐姐……也是死于非命。”   “你们怀疑许枫的心理出了问题?”   罗元杰笑了笑:“你很聪明。”   楚宴完全不知道这些,他有些疑惑的问:“那许枫的姐姐长什么样?”   罗元杰拿出了一个小本子,里面正好夹着许枫姐姐的照片。   他把照片递了过去,拿给了楚宴。   “就是她。”   当照片递过去的时候,罗元杰的眼神变得锐利,盯着楚宴,似乎要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楚宴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罗元杰竟然真的把照片给他看了。   他偶然朝桌上一瞥,直接睁大了眼。   楚宴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冷下来似的,炽光灯在头顶烤得热极了,一滴冷汗从楚宴的下巴滴落,划在了那张照片上面。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不认识!”   罗元杰收回了照片,意味深长的笑着:“既然不认识,就算了。”   他站起身,走出了这个房间。   当楚宴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罗元杰又停住了脚步,留下一句话:“我们应该还会见面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楚宴一人,他心跳漏了几拍,呼吸也觉得十分困难。   楚宴站起身,想走到窗户面前吹吹风。   当他走到那边的时候,一只血手啪的一下放在了窗户上面。   楚宴眼皮一跳,却纹丝不动的站在那个地方。   不一会儿,女鬼急急忙忙的出现了:“嘤嘤嘤,求帮助!”   “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出场方式?我差点又想拿刀了。”   女鬼可怜巴巴的朝他望了过去:“求!帮!助!”   楚宴沉默了,凝视着女鬼的脸,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你……把头发撩起来一些。”   女鬼愣在原地,捂住自己的脸,娇羞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楚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才不是!”   女鬼倒不介意,而是真的撩开了乱糟糟的头发。   那张脸,赫然同照片上的一样。   她是许枫的姐姐,死于非命。   楚宴狠狠的垂下了眼眸——果然如此。   “你还记得什么吗?”   女鬼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什么?”   楚宴叹了口气:“算了,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女鬼才想起了这茬,连忙说:“昨天来你家的那个人,他后脑勺还流着血呢,一直在昏迷!”   楚宴睁大了眼:“他还在我家?”   “嗯嗯!”   楚宴撒腿就跑,生怕去晚了许枫就嗝屁了。   毕竟昨天晚上……可是他去推的许枫啊!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忘记和谢清泉的约定,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去。   十分钟后,楚宴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他掏出钥匙开门,准备进去的时候,意识忽然一阵晕眩,他被谁给敲晕了,径直的倒在了地上。   黑暗的角落里,许枫脸色苍白的从那边缓缓走出。   看着地上的楚宴,许枫想起了重生之前的事情。   不行……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许枫痴迷的笑了起来,抬起他的手,吻在了楚宴的手背上:“总算是回来我的身边了。”   女鬼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在楚宴身边打转,叫着楚宴的名字。   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第49章   楚宴再次醒来, 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   眼前一片黑暗,他的眼睛尚未适应眼前的环境, 只有耳畔传来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有些害怕。   “这里是……哪儿?”   楚宴觉得头疼极了,太阳穴也凸凸的跳着。   楚宴注意到了那边的窗户, 黑色的窗帘遮住了阳光, 楚宴便走了过去,将窗帘拉开。   映入眼帘的,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仿佛连窗门都被封死。   看到这样的场景,楚宴不由脸色一白。   最后的记忆, 停留在他想去找许枫, 却被谁给打晕了上面。   “是许枫?”   楚宴冷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切, 想要弄开窗户外面的板子, 拿手砸了几下, 却发现完全弄不开。   “可恶,这到底有多厚?”   要是这里是游戏, 楚宴一定会联想到密室逃脱之类,可真实的触感让他沉默了。   不一会儿, 女鬼从封闭的窗外进来, 看到里面的场景吓得嘤嘤叫。   楚宴疑惑:“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担心你啊……还是跟着你一起过来的!”女鬼羞愧的低下了头, 一脸哭唧唧, “我怕你误会是我骗你, 误导你去了那个屋子,才让你落到现在的境地。”   “不会。”   女鬼睁大了眼:“真的?”   “嗯,你没那个智商!”   女鬼:QAQ   “这个房间怎么这么古怪?外面可是大白天!”   楚宴睁大了眼:“大白天?”   他连忙看向了时钟,上面分明指着晚上八点半。楚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是心理暗示。   若不是女鬼说破了这一点,接下来在这个房间,许枫大约会通过色彩、韵律、节奏、包括这屋内所有的摆设,都会给他造成一种心理暗示。   女鬼飘到楚宴面前,看着他脸色发白,冷汗都快出来了,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了两下:“怎么说着说着你就愣住了?”   “发出指令、完成指令、给予奖励、熟悉指令。”楚宴喃喃自语。   “啊啊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楚宴看了她一眼:“我小时候曾经看过一本书,里面写着这样一个案例。凶手把受害人的眼睛蒙住,绑在椅子上,然后跟她说‘我会用针头把你的血给放干,让你死得痛苦不堪’,凶手用毛线针刺她,身旁还模拟出鲜血滴在木板上的声音,你猜……那个受害人最后怎么样?”   女鬼吞了下口水:“怎么样?”   “在心里暗示之下,休克致死。”   女鬼睁大了眼,哆嗦的说:“那个人想杀了你?”   楚宴沉默了下来,大脑却显得尤其冷静:“现在大约几点?”   “早上八点半呀。”   看来是被镜像调整了时间,楚宴不明白许枫这么做的意思,内心开始焦灼起来。   [许枫这傻孩子,怎么在我面前玩这一套。]   [……低调,低调。]系统连忙说了两声。   [记忆编制被我用得这么顺~我早熟悉了那一套理论了。]   楚宴重新坐到了床上,忽然很好奇许枫接下来会做什么。   正在此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楚宴连忙站起身,门那边却空无一人。女鬼被吓得哇哇直叫,楚宴瞥了她一眼:“你这样还是鬼么?你的尊严呢!不是该你吓人!”   “可可可我快吓尿了!”女鬼哆哆嗦嗦,还真的差点双腿一跪。   楚宴忍不住捂脸:“要是这是生存游戏,你活不过一分钟。”   “那那那你呢?”   楚宴笑着:“我当然能比你活得久一些!”   女鬼呼出一口气,肯定了楚宴的实力。   “就是第一集和第三集死的差别。”   女鬼:“……”这么说她更害怕了!   楚宴也没管她,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泛酸。他朝屋子走了出去,希望能在这里面找到吃的。   “厨房在哪儿啊……”   看着卧室外面的场景,女鬼忽然愣在原地,喃喃的说:“应该是一楼。”   楚宴错愕的回头望了过去,女鬼似乎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我猜的,一般厨房不都在楼下吗?”   楚宴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说:“你的常识还挺好的。”   女鬼也觉得奇怪,总觉得这房子到处都透着熟悉。   可毕竟是她让楚宴变成这样的处境,她必须负起责任。   房间内仍旧是静悄悄的,天花板连个灯也没有装。正当楚宴走到厨房门口,却闻到了一阵腐臭发霉的味道。垃圾桶里的食物已经发臭了,苍蝇嗡嗡的围绕着臭味飞,仔细看里面甚至长了蛆虫。   楚宴一下子没了胃口,脸色泛白。   他连忙从厨房走了出来,捂着发疼的胃部走到了沙发上。   ……好难受。   “你怎么了?没事吧?”   楚宴看了她一眼:“等下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你自己就先逃,别管我。”   女鬼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你虽然社恐,但真是个好人!”   楚宴:“……”姐咱们能别提社恐吗?   楚宴趴在沙发上,奄奄一息的念着:“你说……刚才见到的腐烂食物,是不是之前有人在这里住过?那在这里住过的人呢?死了吗?”   女鬼浑身一凛:“千万别这么想!你忘记你跟我说的案例了吗!”   楚宴脸色变得难看,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我怎么……”   明明知道这个理论,却还是不知不觉的入了套。   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越想越恐怖,都快把自己给吓死了。   楚宴肚子越来越饿,很想去冰箱看看有没有东西吃,他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已经一天没喝水了,嗓子就好像吞了沙子似的,渴得不像话。   他却不敢过去,漆黑的周围,仿佛只有蜷缩的抱着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正当此时,楚宴听到一个声音:“和我交换。”   楚宴迷迷糊糊的喊:“哥?”   “把身体给我。”   “……你想做什么?”   “再这么下去,我也得渴死。”   楚宴弯起嘴角,被这句话给逗笑。他很想说——哥你已经死了,没什么渴不渴死的。   程凛这么说还真是别扭,有点可爱。   楚宴闭上了沉重的眼皮,放松了对身体的控制。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一变,原本该是同样一张脸,却让人觉得此刻的他多了几分霸气。   “我去找水,你就在这里。”程凛瞥了一眼女鬼。   女鬼刚才看到楚宴自说自话就给吓一跳了,还以为楚宴什么人格分裂呢。   “你你你……”   程凛烦躁的看向了她:“下次不准靠着他这么近。”   女鬼一脸懵。   “他只有我能碰。”   说完,程凛就走到厨房那边去了。   女鬼:“……”   人格分裂也能自恋成这样……社会社会。   程凛走到厨房,看见垃圾桶里的东西,面无表情的把那些拴紧。冰箱里面果然有吃的,程凛拿出来咕噜咕噜喝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极冷。   “一颗鞭子一颗糖么?”   先拿那样的场景吓楚宴,又给他准备了满满当当的食物。   他重生之前,可没发生过这种事。   程凛眯起了眼,大脑快速的运转起来。   等他重新走到了沙发这边,并告诉女鬼:“现在我们回房。”   “不看看四周?”   “那房间门自己打开了,这屋子里一定有人在,越大的空间越不好保护自己。”   女鬼觉得说得有理,连忙点了点头。   等两人一起回了房间里,程凛想着身上的衣服沾染了腐烂食物的臭味,楚宴一定会不喜欢,再加上刚才他出了很多冷汗,有什么衣服换就好了,至少能让他舒服一些。   程凛看到衣柜,便拉开了,却看到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性感的女装。   程凛:“……”   蠢蠢欲动。   “喂,你是变态么!这身体现在可是你在控制!”   “穿上的那一霎那,我就把控制权还给你。”程凛腹黑的勾起嘴唇。   楚宴一阵恶寒:“不准!”   “刚才是我拿到了水和食物,你总该补偿我什么吧?”   楚宴老脸一红,支支吾吾的喊:“哥哥……”   “嗯?”   “哥哥!”   “有事的时候喊哥哥,没事的时候喊哥,是不是以后你就叫我名字程凛了?”   楚宴惊恐的发现程凛的手就要伸到衣柜里面了,连忙又撒娇又可怜兮兮的喊:“哥哥,我错了,你别冲动……我一个一米七八的男人,穿那东西会吓死人的。”   程凛一本正经:“不会,很萌。”   “在这种地方,萌给谁看?”   “我啊。”   楚宴:“……”   楚宴虽然不能知道程凛在想什么,可对方的情绪却完完全全传来了。   那是一种恶趣味的欣赏,还带着兴奋和小激动。   激动个毛!   搞得他现在也能感同身受!   楚宴胸口起伏,打算重新把身体的控制权给夺回来。   程凛却忽然间不闹了:“我总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   楚宴心里一抖,是不是被程凛看穿他不是程飞羽了?毕竟这种一体双魂,最难瞒过去了!   楚宴深呼吸了一口,问:“……哪里?”   “很奇怪,分明是一样的,习惯也是一样的,但总觉得……”   “嗯?”   程凛笑弯了眼:“你让我很兴奋。”   楚宴:“……”   得了,又是这种变态式发言。   不过好不容易取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楚宴总算把衣柜给关上了。   一旁的女鬼用悲痛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写满了同情。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懂,你社恐,一个人太孤独了,还分裂了一个人格保护你!”女鬼同情心泛滥,掉下了母爱的泪花。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楚宴总感觉自己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   正当此时,门忽然又被关上了,碰的一声,阻断了楚宴同女鬼的交谈。   他的眼瞳狠狠一缩,连忙走上去握住门柄,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该死!”   楚宴暗骂了一声。   黑暗里,楚宴忽然感受到被谁给抱住,他心跳都差点停止了,眼睛一点点的朝后看去。   “原来学长还有这么好玩的一面。”   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还藏着几分笑意。   楚宴心跳都差点停止了:“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许枫笑着说:“学长撒娇叫哥哥的时候。”   楚宴沉默了下来。   “我听说有一种病,因为幼时受过伤害,一个人在黑暗里的时候,会制造出许多幻觉给自己,学长莫非也是?”   楚宴皱紧了眉头,不想回答他的话:“放开我!”   许枫的确是放开了他,却把楚宴狠狠的推倒在床上。   楚宴想从床上爬起来,下一秒冷锋就按压在了他的脖间:“嘘,别动。”   楚宴滴下了冷汗:“你想做什么?”   “我姐姐的尸体到现在还没找到,学长知道这屋子之前是谁的吗?”   “……谁?”   “程耀。”   楚宴满是震惊,他已经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程耀……程凛的亲生父亲,在和母亲离婚之后就消失了,他以为程耀不在这个城市了!   “杀掉我姐的,是学长的爸爸。我处心积虑的接近你,是想给你一个了结的。”   许枫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看楚宴的眼神也变得格外的冷。   工具刀搁在他的脸上,楚宴身体在微微发颤。   “你怎么知道是我爸杀了你姐?”   许枫无奈的笑着:“这房子是他买来送给我姐的,我并没有做任何改造,包括里面所有的监控器也不是我做的……你懂吗?”   这个房子?   楚宴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他的余光看到一旁,女鬼一直在瑟瑟发抖,似乎受不了这里的气氛终于逃出了这个地方,还是从窗户走的。   “我们没有家,是程耀给了我和姐姐家。但他的爱太扭曲了,疯狂的喜欢……还顺带对我……”   “他对你做了什么?”   许枫没有说下去,脸色像是完全冷了。   许枫举起了刀子,似乎想给他来一刀。楚宴知道自己跑不了,在巨大的恐惧之下,他闭上了双眼。   然而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却发现刀子划破的不是他的脸,而是身上的衣服。   “我改变主意了。”   “你想做什么?”   楚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仔细听的话,还是掩盖不了颤抖的声音。   “把他儿子变成gay,让他断子绝孙好不好?”   还有这种报复方式?   许枫笑了起来,朝楚宴的唇吻了上去。   被强行握住了腰肢,他一点也动弹不得。   这个吻十分强势,楚宴狠狠的咬了他一口,许枫便停了下来。   他的嘴角已经破开了一道口子,上面流出了血。   许枫舔了舔,似乎这样的疼痛让他兴致高涨。   “很舒服……”   “再咬我一口。” 第50章   刚才咬他的时候,楚宴自己的唇上也沾染了许枫的鲜血。   刺鼻的腥味让楚宴皱紧了眉头, 眼前的许枫……他到底该如何应对?   “你究竟想怎么样?”   许枫痴迷的望着楚宴:“学长, 我喜欢你呀。”   这句喜欢只让楚宴感到诧异:“我喜欢的是女人。”   许枫笑弯了眼:“我也可以为学长穿女装, 女仆装, 兔娘装, 职业装,你喜欢什么?”   楚宴睁大了眼, 那就是衣柜里全是性感衣服的原因?   楚宴狠狠挣扎起来,觉得他大约是疯了:“那能一样吗?”   这样被人给按在床上, 楚宴发现此刻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推开许枫。   楚宴忽然反应了过来,那水……   楚宴呼吸都凌乱了:“我回去是想救你去医院的!你竟然这么对我!”   “救我?”   听到这话,许枫的动作一下子变轻, “我也不想用这么强硬的手段,只是这段时间学长身边总是有谢清泉缠着你,再加上……你是程耀的儿子。”   楚宴抿着唇:“你找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直接去找程耀!”   “谁说我没找他?”一听到程耀的名字, 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疯狂又从心头涌起, 方才突然而来的温柔仿佛只是假象, “我告诉你好了, 他就在这个屋子住着呢。”   楚宴的心跳几乎冷得快要静止。   “那, 你有没有问他,你姐姐的事?”   “我姐死了以后, 他就疯了。”许枫的表情很冷, “这个疯子目前由我照顾, 我一天没问出我姐的尸体被他怎么处理了,我一天不把他交给警察。”   楚宴满眼错愕:“你这是……”   许枫凑过去亲了下楚宴的耳垂,淡笑着说:“就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学长今天把他的饭菜倒掉了,他今天得饿肚子了。”   楚宴回想起了垃圾桶里的东西,那些根本不能叫做饭菜。   楚宴一想起那个画面,就感到了严重的不适。   可现在的许枫,让他觉得更加可怕。   “怎么……同情他?”   楚宴打了个寒颤。   许枫问:“学长是在害怕我么?”   楚宴目光微闪:“他不是我真正的父亲。”   许枫皱紧了眉头:“……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楚宴仰起头和他对持,“你不会是没查清楚吧?当初车祸死的那个孩子,才是他亲生儿子。”   许枫咬紧了牙关:“可他提起你的时候,分明……!”   楚宴一时了然,大约是程耀精神越来越不对劲,再加上他小时候说过程凛的灵魂在他体内,所以程耀才老泪横纵的把他认成了自己儿子。   “程耀的儿子叫程凛,早死了七年了。”   听到这个消息,许枫的呼吸骤然一变。   他带楚宴来这里,一半的目的是为了刺激程耀,让他说出姐姐的尸体去了哪儿。   就算是被分尸了,他也要一块块的找回来。   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不信我,总该信警察吧?你既然想找回你姐姐的尸体,就更应该把他交出去。”   “不行。”许枫牙关紧咬,上辈子他就是把人给交出去了,可程耀疯了!他不用受到制裁,也没人找到他姐姐!   楚宴现在并不想刺激许枫,毕竟现在这局势,他又不是傻子。   方才的话已经让许枫的情绪浮动,强烈的恨意涌上了许枫的心头,让他恨不得真的动手。   这样的许枫真的太奇怪了,仿佛下一秒就会黑化似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几近凝固,楚宴忽然说了一句:“……能别这么压着我么?”   许枫古怪的笑起来。   衣服已经被刚才的刀片割开了,所幸许枫已经将美工刀收了回去。他撩开了楚宴的衣衫,开始一点点的亲吻了上去。   长期的黑暗,让他的眼睛早已经适应了这些。   许枫低下头,便看到莹白的肌肤,细得犹如白瓷那样。若是真的染上什么,一定很好看。   他的手挪到了下面,楚宴是个正常男人,被这样触碰还是会有感觉的。   要按照正常攻略,他半推半就,就躺在下面享受就可以了。   然而……他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愤怒感。   是程凛。   完了完了,要是对许枫有感觉,程凛也一准儿得黑了。   同时顾全两个超辛苦,这两只都是动不动就要黑化的货。   他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来一剂吗?]   [来来来!]   系统发出笑声:[但是你之前喝多了有抗药性了,一支恐怕不行。]   [一支不行就来两支!]   [真的不要一劳永逸的那支?]系统诚恳的建议。   楚宴的脸都快绿了,觉得是系统拖着时间搞事,他快忍不住了。   [不要!你是想让我这个世界都痿着吗!良心呢!]   系统直接拿楚宴的点数买了两支药剂,药水可以直接含在口中出现,吞下去就行了,不用在现实里直接喝,非常方便。   楚宴喝了顿时感觉……   透心凉,齐分享。   [我是雪碧,我要报警了。]   楚宴心痛无比看着系统:[看来这个世界你回主神空间真的得杀杀毒,看看现在皮成什么样子了!?]   系统忽然惊恐。   咦,它好像又……?   [宿主大大……]   [什么?]   [我刚才好像弄错了QAQ,那两支当中有一支是……一口痿的,你估计可以痿一个世界了,不用再为了那啥而担心。]   楚宴恐惧到颤抖。   [那……我的点数?]   [扣了三千。]   完了,以后不仅对基佬没感觉了,对妹纸也没感觉,自己摸也没感觉。   这岂不就是那什么……阉?   要是现在有烟,他拿烟的手也一定是颤抖的。   黑暗里,许枫弄了半天,发现楚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看向了楚宴,却发现他此刻的表情仿佛在忍耐着什么巨大的悲痛一般。   许枫:“……”   楚宴是个有职业素养的人,虽然刚刚得知了自己这么惨痛的消息,但演技还是得逼真。   “我说了我是直男,你这样触碰我,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我亲吻你,也会觉得恶心?”   “当然。”楚宴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惨笑,“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对你硬。”   许枫皱紧了眉头:“我不信。”   明明重生之前……不是这样!   许枫再次触碰了楚宴的肌肤,一圈圈的在上面流连,仿佛这个人的体温给他带来了无限的舒适一般。   许枫从他的锁骨吻下去,手也不自觉的滑下。   而楚宴不再想看他,而是狼狈的转过头,忍受着屈辱。   屋内静悄悄的,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事。   许枫感到无比的心痛,重生了……那些记忆只在他的脑海里,他恨学长,又同时想忏悔。两种复杂而矛盾的感情在心里交织。   上一次,他带楚宴来这个地方,还不知道楚宴不是程耀的儿子,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而可悲的是,许枫发现到最后却只有楚宴陪在他的身边,他一直都是孤独的,最开始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到最后唯一的姐姐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连她的尸体也找不到……更别说把她下葬。   在关到房间里两个月,许枫真的养出了一个会对他好,会对他笑的人。他被眼前的假象迷住,沉醉于自己亲手造出来的温柔。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造就的梦……   然而盛夏的一天,当他终于鼓起勇气打开别墅外面的板子时,阳光渗透了进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和他一起继续活下去。   然后,他就死了,吞了大量的药物,临死前也爬出了这个房子。   望着那个场景,嘴里最后一句对不起,哽咽在心头。   许枫知道自己是疯了,心底某一根弦彻底断裂掉。   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他想着把学长从那个碍眼的家伙面前抢回来,却没想到一到这个屋子,他心底那些的阴暗的记忆就全都关不住,仿佛猛兽般汹涌而出。   许枫原以为楚宴说的话只是为了敷衍他,可无论如何,楚宴完全没有反应:“你真的那么讨厌我?”   他抬起头,看见楚宴脸上唯有深深的厌恶。   “是。”   许枫的心一阵疼痛,他垂下了眼,最终离开了这个房间。   屋子里,仅剩下楚宴一人。   楚宴把裤子提起来,心底满是沉痛。   根本预料不到许枫会这么做……身体里的那位,要嫉妒得发飙了。   谁叫两人的情绪是互连的,程凛所有的情绪都直直的传到他这里来了。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楚宴想说点什么。   没想到,反倒是程凛先开了口:“……是我喝的那水,抱歉。”   “我都一天没喝水了,长久的不喝水是会死的,你做的没错。”   程凛伸出手回抱了一下楚宴:“……第一次这么想要一具身体。”   “啊?”   “这样就能抱着你了。”   楚宴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从来没有查过程凛的爱意值。   他连忙问了系统。   [现在八十五。]   [!!莫非是我降的?]   系统沉重的说:[不,是从三十暴涨到八十五的。]   楚宴:[……]   现在身体在发软,也不能离开这里,楚宴就开始问程凛有关程耀的事情。   “哥,你还记得……你爸吗?”   “记得。”程凛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他现在似乎也在这个房间,我们出去的时候要不要……”救他?   听出了楚宴的言外之意,程凛的语气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   “不。”   楚宴一时之间有些疑惑。   而程凛却逐渐回想起了那些事:“程耀让我感觉恶心,他很爱我母亲,可我母亲死后,他就一直在出轨包养其他女人。我见过那些女人,每一个都有什么地方跟我母亲相似。”   黑暗的空间里,程凛开始缓缓的讲述起了当年发生的事。   原来楚宴的母亲也有某个地方和他母亲相似,所以程耀才花了很大的功夫和楚宴的母亲再婚了。   婚后幸福的日子不过是假象,他厌恶那个病态的人。   程凛露出一个悲凉的笑容:“我出车祸那天,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   楚宴睁大了眼:“那不是个意外吗?”   “恶有恶报罢了,是当初那些跟过他的女人。”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黑暗继续在蔓延。楚宴看了下那边的时钟,指着十二点半的位置。   大概外面已经是中午了。   他到底失踪了多久?那些人会找到他吗?   楚宴陷入了沉思当中,正想从床上爬起来,就看见自己的口袋里掉出来一张名片。   罗元杰。   他什么时候塞到自己口袋的?   楚宴睁大了眼,心跳咚咚的加快,想起了罗元杰的那句话——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楚宴不动声色的把名片放了回去:“现在连手机也没有,真不知道在现在看见这个是福是祸……”   “等等。”   “嗯?”   “名片厚度很奇怪。”   楚宴用手指在名片上轻轻抚摸,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追踪器。”   一小片,就像是芯片的大小。   把追踪器嵌入名片里,也亏罗元杰想得到。   真不知是谁聪明了,楚宴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那个警察心思还挺细腻的,等他来就行了。”   方才的恐惧一扫而空,楚宴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窗户那边就伸出了一只血手。   “都说了你下次别用这种登场模式……”   女鬼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良心上过不去……”女鬼可怜巴巴的对着手指,分明脸上全是惨白,头发也乱糟糟的一团,一副专程吓人的模样,却做着小动物似的动作。   楚宴可耻的觉得有点萌。   “你回来也无济于事。”   “才不是无济于事呢!我在外面有重大发现!”   楚宴看向了她:“什么重大发现?”   女鬼朝他说:“我出去在这个房子周围飘了一圈,从那些地缚灵里问出来了这个房子原来有个隐蔽出口!在另一个房间的窗口。”   楚宴睁大了眼:“当真?”   “嗯嗯!那窗口我去看了一下,在二楼,那个高度可以借助床单慢慢爬下去。还有还有~窗户有些高,洞口比较窄,只能一个孩子或瘦小的女人通过。”   楚宴嘴角一抽:“那岂不是说了等于白说。”   女鬼捂住脸:“你找到什么东西砸开大一点点不就行了?”   楚宴仔细考虑起了女鬼的想法,若到第二天罗元杰还没有来,他或许真的可以用一下这个办法。   “这房子很奇怪,除了那个地方外,到处都被封死了。”女鬼抿着唇,自言自语的说,“你说……会不会是以前用来关谁的?”   楚宴愣住,眼神也变得锐利:“你想起了什么?”   女鬼捂着头,发出疼痛的声音。   可她已经成了鬼了,于是听在耳边的全是带着音响效果的鬼叫。   楚宴:“……住、住口!”   女鬼看他一脸煞白,从窗户那边飘了过来:“你怎么样了?”   楚宴觉得自己神经虚弱,之前还很紧张的,可被女鬼这么一闹,突然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困意逐渐涌了上来,楚宴竟缓缓的睡了过去。   梦里他一直做着恐怖的噩梦,周围全是黑色的影子向他袭来。他想逃,那些黑影化成巨大的带子,一根根的将他绑住。   脚步变得沉重,身上的带子越积越多,楚宴逐渐放弃了奔跑,神色落寞的站在原地。   然后……被无穷无尽的黑影之海给吞没。   他从梦中惊醒,满脸的冷汗。   楚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绑住了绳子,他剧烈的挣扎起来。   “别怕。”   “哥?”楚宴的牙关都在打颤。   程凛脸色极冷,指向了那边:“他晕过去了。”   “什、什么情况?”   程凛露出一个微笑,极冷:“他想对你下药,被我稍微用了点力气给打晕了。”   那边赫然躺着许枫,看样子他的确是晕过去了的。   楚宴松了口气,现在只有一只手被绳子绑住,他大可以用另一只手解开。   “还好有你在……”   楚宴眼底包着眼泪。   程凛则用另一只,轻柔的为他擦掉泪水:“傻瓜,这也是我的身体。”   楚宴笑了起来,之前是他一直这么嚷嚷着说这句话的,现在反过来了。   楚宴正要拿右手去解开自己左手的绳子,想乘许枫醒来之前逃出去。   没想到,他却忽然感受到了奇怪的感觉,仿佛身体的某一处莫名的痒了起来。他的呼吸微颤,脸色也逐渐变得通红。若是旁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大约会被迷住吧。   楚宴原本的长相就好看,只是平日总是板着个脸,一副不合群的样子。偶尔脸红一下,还被许多女生说反差萌。白如细瓷的肌肤上,红晕越堆越多,他的呼吸也颤抖了起来。   “怎么回事?”   “忘了跟你说,我控制身体的时候,他已经喂了那瓶药给你了。”   楚宴牙关打颤,他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   楚宴陷入了害怕当中,程凛眼底却染上了寒意:“别怕,有我在。”   “你想做什么?”   只可惜,让楚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程凛接过了身体的控制权,把右手的绳子解开。程凛深呼吸了一口,走到了许枫身边:“这绳子,还是绑在他身上比较好看。”   “快走,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程凛做完这一切,走到了女鬼说过的那个房间。他不想等那个罗元杰了,来得太慢。等来到这个房间,望着上方的窗户,程凛看到了微弱的光。   感受到楚宴害怕而紧张的情绪,程凛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乖,你只有我能欺负。” 第51章   终于走到了这个房间,他们很快就要逃离出去了。   楚宴觉得身体越来越软, 软倒腿都站不直了。   纵然现在身体的操控权是程凛, 凭着强大的毅力,程凛并没有他那么感到不适, 可那些令人可耻的感觉还是传到了楚宴这边来。   他的呼吸都在发颤,呼吸里也带上了炙热。   “我……”   “受不了了?”程凛问。   楚宴涨红着脸:“为什么你看着完全没事?”   程凛眼神闪烁:“那是你的错觉。”   “哈?”   “我想把你狠狠压倒,把你堵在墙上亲吻你, 撕扯你的衣服, 然后……”   “停停停!再说下去就变态了!”   程凛笑了起来,眼底里充满着温柔:“小羽,你虽然对男人感觉恶心,但自己碰自己的时候,不会有那种感觉。”   楚宴结结巴巴的说, 因为那药的缘故,脸上带着一抹微红:“我说了很多次……谁会讨厌自己碰自己?”   程凛低声笑起来:“你现在反驳不了了, 我在你心里是特殊的。”   “……不。”这个不字只发出了半个音, 楚宴觉得很心虚。   不过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强, 因为站不稳, 程凛用双手撑在墙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努力克制着自己。   楚宴看得难受:“交换吧, 身体给我。”   “……不行。”   “你已经掌控身体很久了, 再不把身体的掌控权给我, 你等下会直接昏迷过去。”   程凛:“……”   “放心吧。”   楚宴重新掌控了身体, 才发现药效有多强。身体十分燥热, 他也开始喘了起来。   女鬼看到他这幅模样,吞了下口水。   黑暗能阻挡那些人类的视野,却不能阻挡她的。   楚宴的衣衫有些凌乱,衬衫的扣子被解开,露出胸膛和腰肢。这样半遮半掩的样子,牢牢的吸引着别人的视线。再加上他眼神迷离,呼吸微喘,还时不时的伸出猩红的舌尖舔着自己的嘴唇,完全诱人到极点。   女鬼看得入迷。   楚宴满脸通红的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可爱,想……”   楚宴:“……”   “想抱在怀里揉一揉!”   楚宴咳嗽了起来,知道自己想歪了,只是身体却再也没有力气,就这么直直的倒了下去。   高处那个敞开的窗户渗透着光,楚宴眯起了眼,大脑完全放空。   “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女鬼喃喃的说着。   在四处都被笼罩着黑暗的情况下,那高处散发出来的亮光无比吸引人。那里离自己的距离并不算远,甚至可以说触之可及。   女鬼和楚宴同样做出了一个动作,抬起了手,想要抓住那微微渗透进来的光芒。   等两人不约而同这么做之后,诧异的互相凝视对方。   “你怎么……?”   “好奇怪,我突然觉得心里好难受。”女鬼眨了眨眼,忽然有泪珠浮动,“就像永远也逃不出这囚笼,所有的希望都在那束光里,却没有力气上去……”   “那不是和我现在一样?”楚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像是的……”女鬼也无奈了,忍不住笑出声。   无穷的黑暗之中,似乎因为有一个人陪着,而逐渐温暖了起来。   恍惚之间,她看见周围有光点浮动,萦绕在自己四周。   女鬼睁大了眼,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发现那东西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全都消失不见。   虽然是幻觉,心却松快了一截。   长久以来,她都像是置身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似的,找不到出路。   不断的奔跑,也无法活得救赎。   还好,现在有人陪在她身边。   她温柔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女鬼忽然睁大了眼:“等等,我好像记起我的名字了。”   “什么?”   “我叫许柔,温柔的柔。”   —   以现在这个状态爬上去,摔下去的可能太大了。   楚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静静的等待药效过去。   身体越来越燥热,楚宴低声的喘息着。他的意识有些不清晰了,当他终于忍不住拿手指戳进去了一截后,楚宴感受到了爽。   仅这一下,他立马清醒了过来,犹如烫手山芋似的甩开了手,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我……”   他听到程凛笑出了声。   “……哥?”   “很舒服吧。”   楚宴满脸涨红:“不。”   “摸一下就这样了,还是自己对自己这么做,真是个坏孩子。”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别说这么暧昧的话。”楚宴抿着唇。   “但我死之前最后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个孩子。”程凛控制了身体的右手,“你要是觉得害羞,可以闭上眼睛。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能更好的逃出去。”   (健康拉灯)   [这样都能……]   [一个世界都木有性、生、活我怎么活得下去!]   [不过是钻了空子,要是别人对你这么做,你就OOC了!]   楚宴流下了眼泪,在心里竖了一个大拇指:[一体双魂很赞。]   系统:[……]   [贼刺激!我还没有玩过这种play!]   系统:[……]   不过这么一来,消耗掉了药效,楚宴还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境当中,他看到了一个人——   到处都是冰晶树,周围冰天雪地,没有一个活物。   再走进一些,一个人斜斜的倚靠在冰晶树上。似乎感觉到有人来,那个人缓缓睁开了眼,猩红的眸子里藏着冰冷和杀机。当看清楚是楚宴的时候,他才收敛了自己一切的负面情绪。   “小羽?”   “……哥?”   “认不出我来了?”   眼前这个男人的确变化太大,身上的戾气不散,却犹如鲛人一般俊美,引得一艘艘船只停住。   而他就像是那艘驻足的船只,因为眼前的美色,有些挪不开眼。   “毕竟我是厉鬼,被人害死,和人类的模样不太一样也是应该的。”   “厉鬼?”楚宴心里咯噔一下。   程凛离不开这颗冰晶树,便朝楚宴伸出了手:“过来。”   楚宴反而朝后倒退了一步。   程凛脸色微沉,手放在了冰晶树的树枝上,不一会儿,一支梅花便赫然变幻而出。   “觉得我可怕?那便给你件不可怕的东西。”   梅枝随风吹了过来,落入楚宴的手中。他再次抬起头看向了程凛,而对方虽然一身戾气,看他时的眉眼都是淡淡笑着的。   很美……   仿佛能让人沉迷。   “这么多年了,这是你第一次进来这里。”   这句话犹如泉水般悄然没入心田,让楚宴微微一愣。   “还害怕么?”   等回过神来,他看着手中的花枝,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不了,这么美的地方,我怎么会害怕呢?哈哈。”   程凛低头浅笑。   “又不是像外面别墅那样,许枫和谢清泉才吓人呢……”   听到这两个人名,程凛蓦然冷了下去。   “我讨厌许枫和谢清泉。”   楚宴蓦然看了过去:“……哥?”   原本还微笑着的程凛寒气变重,就连猩红的眼眸也暗藏了杀意:“他们在觊觎我的东西。”   这一刻的程凛,真的像只厉鬼。   程凛的声音飘散在寒风里:“很碍眼啊。”   楚宴蓦然苏醒过来,脸色泛白。   [你上次说我快穿过的世界有人跟着我……]   [是啊,怎么了?]   楚宴脸色微沉:[我刚才做了个梦,你感觉到什么没有?]   [??你做梦我当然不能跟着你了!除非是用了记忆编制的能力!]   楚宴陷入了沉思:[程凛……是个厉鬼。]   [他被人害死,当然是厉鬼。]   [我不是说的这个……]   负面情绪都被扩大了,他终于知道系统说程凛是个神经病的原因了。   贪婪、占有欲、易妒——全是针对他一个人。   棘手。   楚宴重新站起身,想要借此机会从这个地方逃脱。不管程凛怎么样,现在首要任务是出去这里。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女鬼刚才就已经羞得逃走了,楚宴也不去管她,而是把柜子和桌子堆在一起,又拿出了床单打了死结。   他踩着上去,才发现这个窗口真的很窄,只能孩子和瘦弱的女人通过。   楚宴滴下冷汗,正好看见摆在一旁的消防窗口。   里面有灭火器和斧头,楚宴连忙打破了里面,拿起斧头开始砸窗户四周。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已经从晚上又到了白天,楚宴总算是砸开了一些。   他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出去了!”   他跨出窗户,顺着床单做成的绳子一点点艰难的往下。   只是床单怎么能承受住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楚宴还在往下爬的时候,床单连接的地方就忽然断裂。   楚宴心跳都差点停止了,脸色苍白的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往下掉。   他狠狠的闭上了眼,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头顶上却传来一个声音。   “终于找到你了。”   楚宴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在罗元杰的怀里。   看到罗元杰的一瞬间,楚宴嘴唇发颤,很多话想说。   罗元杰却告诉他:“有什么等下再说吧。”   罗元杰递过来一瓶水,这正是楚宴需要的东西,他抱着水瓶,咕噜咕噜的喝了个干净。   喝完了干净的水,楚宴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可算是活过来了!   望着楚宴这个模样,罗元杰将他放下来,脸色微沉:“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程耀?”   楚宴眼底闪过错愕:“你知道程耀?”   “先离开,这里太危险了,换个地方再说。”   楚宴点了点头,便上了罗元杰的车。   而那栋别墅,许枫却在打量着这一切。看着车子逐渐远去,刚刚走过来的许枫却是一脸阴沉。   他好不容易弄断了身上的绳子,为什么有人出来捣乱?   许枫走到了那个关着程耀的房间,光线依旧十分昏暗,里面的男人贴着大肚腩,一脸快要被折磨得快掉的样子。里面散发着恶臭,同样还有老鼠蟑螂等在房间里爬行。   许枫看了,神色淡淡的问:“住得舒服吗?这以前可是我的房间。”   程耀啊了两声,看着许枫傻笑:“柔柔~抱~”   许枫知道自己的脸和许柔很像,程耀看着他傻笑,许枫就觉得恶心。   许枫脸色一变:“你把我姐的尸体藏哪儿了?”   程耀完全没有反应,许枫开始绝望。   这样的问话,不知持续了多少遍,也许以后也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   许枫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你把我姐还给我。”   “就算是尸体,你也要霸占吗?”   “她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孤零零的一个人?”   说到这里,许枫已经泪流满面。   而程耀还是一副傻瓜的样子,根本不明白许枫在说什么。   许枫最终退出了这个房间,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上——   有的人,什么也没有,却拼命的渴求抓住手里的东西。   这样狼狈的样子,可不可笑?   —   楚宴坐上了罗元杰的车,逐渐远离了那个别墅。   楚宴终于镇定下来,不再是方才那样小心翼翼,惊慌失措的模样。   罗元杰点燃了烟,看着后视镜里楚宴的脸,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他在那里面……一定受了非人的待遇吧。   毕竟这两天,他和外界可是失联了。   那个别墅似乎安装了屏蔽信号的东西,相当于自己的追踪器没用了,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里。   罗元杰又吸了一口烟,烟草的味道缭绕在车内,满是胡渣的脸上看着有些沧桑。   “其实我调查许柔的案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一直以来都没有进展。直到我发现你和许柔的妹妹是一个学校,他似乎还对你有特殊的感情,这个案子才有了突破口。”   楚宴更低下了头,一直不肯说话。   “吓坏了吧?”罗元杰又吸了一口烟,把窗户打开,任由那些夜风吹了进来。   楚宴牙关打颤:“好黑……”   罗元杰十分不忍:“很快就到市中心了,我找一家……灯光强一点的地方。”   “嗯。”   被人关了两天,当然会产生心理阴影。   罗元杰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到了市中心。他找到一家餐馆,又叫了包房,看着楚宴狼吞虎咽的样子,罗元杰这才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许柔的电子邮箱里,我发现了一个线索,写满了72。”   “72?”   “嗯,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或许这个只能在那所房子里才能得到解答。”   楚宴原本想问问一旁的许柔的,可现在她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楚宴皱紧了眉头,仔细思考起72来:“是什么尺寸?单位?”   “不清楚。”罗元杰摇头,“这几个月我尝试解读,可怎么也解不开,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数字跟什么事件连接在一起。但许柔邮箱里满满的72,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楚宴咬着筷子,陷入了沉思当中。   正当此时,女鬼气呼呼的飘了过来:“你们坐车跑得太快了,我飘的速度都赶不上!是不是要丢下我呀!”   看到许柔的那一刻,楚宴眼睛一亮。   正巧,楚宴有事问她。   不过罗元杰在这里,楚宴便借故上厕所,走到转角口连忙问许柔:“柔姐,你知道72是什么意思吗?”   许柔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段记忆,她原本还充满生机的脸,此刻却凝重了起来。   “有人告诉我……以72作为谜底,我死后会埋在这个地方。”   “埋尸的地方??”楚宴惊呼。   许柔点了下头。   生前就被人这么恐吓,绕是个正常也也要被吓得半死。   楚宴有些感同身受,不过得到这个线索,想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心事重重的走到了屋子里,里面的罗元杰不由笑道:“怎么了?”   楚宴抿着唇:“72,会不会是埋尸的地方呢?”   罗元杰一凛,表情也变得严肃:“但这是许柔生前就自己发的邮件,她难道生前就知道自己会被埋在什么地方?”   楚宴直直的看向了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是个擅长心理暗示的专家。在许柔生前一直这么说……让许柔自己自杀死了。”   “不可能!”罗元杰反驳。   楚宴联想起在别墅的一切,表情变得凝重:“你还记得别墅那个窗户吗,只有小孩和瘦弱的女人可以通过。凶手封死了所有的地方,不可能会把那里空出来。他又在许柔面前不断暗示这个数字,让许柔产生恐惧,继而……”   罗元杰倒吸一口凉气,直直的看向了楚宴。   这孩子的智商到底有多高?太厉害了……   “许柔从窗户爬上去,但坠楼身亡了……”   若是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或许真的能破了这个案子。   罗元杰站起身,拉着楚宴:“走。”   “诶?等等,你想做什么?”   “这段时间,跟我一起查案。”罗元杰的态度十分强硬,完全志在必得。   “可是我还是个学生,而且我才逃出了那个地方,我不想回去……”楚宴一想到那个地方,脸色就不由泛起了白。   看到如此场景,罗元杰烦躁的揉了下自己的头发:“算了,先送你回去吧,我先查查那个72到底是什么意思,倘若真是埋尸的地方,那后面跟的单位应该是地址!”   “那万一是凶手故意透露出来的呢?”   “那也没办法!现在只剩这条线索了!”   楚宴张了张嘴,还是把许枫和程耀的事情吞了回去。   不想……   不想回去。   最好别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   楚宴只能朝他笑了笑,实则冷汗早已经侵湿了背后。   等罗元杰送他回去,楚宴才满脸疲倦的躺在了沙发上。   原来手机被落在了屋子里,楚宴捡起来充满了电,却看见里面全都是谢清泉打来的电话和短信,足足一两百条。   楚宴干笑了两声,这个样子看来得马上回谢清泉,否则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呢。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在家里。]   发完这条信息,楚宴长长的舒展了一口气。   屋内静悄悄的,黑夜在不断弥漫。   楚宴觉得太黑了,身体微颤的想要开灯。   正当他要过去的时候,身后一个人将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在别墅里的记忆一下子就涌入心头,楚宴狠狠的闭上了双眼。   好可怕……   而身后的那个人一直在颤抖,弱弱的发出了一声:“小羽……”   这个声音,让楚宴睁大了眼:“清泉?”   他感受到对方颤抖得比他还厉害,便回过了头。   谢清泉双眼泛着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是楚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记忆里的谢清泉是个病娇,不是神经病的时候,就是病弱的时候。   从未这样过。   “怎么了?”楚宴的声音放轻。   谢清泉一把将楚宴抱在了怀里,声音哽咽着:“我给你打了电话,发了短信,找了无数的地方,都找不到你。我以为你又……”   怀里的人颤抖得像只兔子,似乎忍不住害怕,终于哭了出来。   自己就这样被他抱紧,莫名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看见有人比自己还要不安,他的不安就忽然骤停了。   楚宴拍了拍他的后背:“别哭了。”   谢清泉的声音里带着鼻音:“那以后你答应我,让我跟着你。”   “诶?”   “我怕你又消失不见!”   楚宴干笑了两声:“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会跟着我吧……”   谢清泉闷闷的嗯了一声:“我工具都准备好了。”   方才看到的软萌全都是假象!   病娇的本质就是凶残!!   楚宴满脸发青的瞥了一眼底下放着的工具,足足一大包。   他一点都不想猜里面到底是什么,可怕!   等好不容易安抚好谢清泉,楚宴累得想去洗个澡了。毕竟两天都在别墅,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过。   楚宴走到那边,打开了浴室的花洒。他扬起了头,任由那些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分明只有两天,总觉得好久都没回家了似的。   而且别墅里程凛还做了那种事……   那段回忆让楚宴的脸色顿时红了起来,连忙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脸:“那相当于我自己做的!不算!在想什么呢!”   “想色色的事情。”程凛补充了他后面的话,忍不住勾起嘴唇,“你的思想,全都传达到我这里来了,害得我也……你怎么赔?”   “胡说!”楚宴拿手遮住发红的脸,语气也急促了,“共用一个身体,可我们的思绪是不互通的。”   程凛闷笑:“我知道啊,但你在想那个舒服的感觉,身体有反应。”   楚宴捂住耳朵,弱弱的反驳:“……你住口。”   程凛十分愉悦,控制手朝楚宴的腰侧划去,还摸了一下他的屁股。   “……”活脱脱老流氓。   [求助,作为直男被摸了该怎么反应?]   [资料库里……没有这种直男被自己摸了的反应,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楚宴满身冷汗,他总不能说自己被摸得很舒服,想愉快的再来一次?   药丸……   “你这个混蛋!”   没想到程凛被骂得勾起了嘴角,低哑着声音说:“好想对你做坏事。”   楚宴睁大了眼,忽然感觉心跳加快。   不过在下一秒,他就立马反应过来,这股心悸的感觉转化为厌恶。   嘴上:“你这么做,我真的会恨你。”   心里:[他想对我做什么坏事呀,好期待!]   听到楚宴这么说之后,程凛果然没了下一个动作。   楚宴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锁着的门有松动,他一脸懵逼,锁的地方还在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谢!清!泉!   楚宴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过去拉住门:“等等,谢清泉你干什么!”   外面的门锁已经要被打开了,谢清泉慢慢伸过来一个头:“我不放心。”   “我在里面洗个澡而已,你不放心什么?又来给我撬锁?这次还当着我的面撬!”   谢清泉笑得危险:“小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   楚宴抖了两下,身上还沾着水珠,冷得突然打了个寒颤。   “这一次你失踪,就是因为我太大意了,让你离开了我的视线,我不会再犯同一个错了。”   楚宴嘴角抽了两下:“谢清泉!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听到这话,谢清泉总算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楚宴,终于不再拉着门:“……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出去!”   谢清泉垂下了眼,站在外面的门口,不安的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楚宴迅速的穿好了衣服,没想到洗个澡也不清净。   他脸色微沉的打开了门,原本想好好教训下谢清泉,却看见谢清泉站在门口,肩膀一抖一抖的。   仿佛……哭了?   楚宴觉得头疼,原本想教训他的,却最终将手放到了他的头上,轻轻揉了两下。   “……让你担心了。”   谢清泉抬头看了他一眼:“小羽……”   楚宴抿着唇:“嗯。”   见他还肯理自己,谢清泉露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十分可爱。   “小羽,我想抱抱你。”   “……两个大男人抱着像什么话?你想什么呢。”   谢清泉却止不住的笑。   楚宴看着他的样子,虽然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说:“我强调很多次了,我不会对你有感觉的,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   谢清泉抿着唇,似乎想说什么。   到最后,终究只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嗯。”   充满着苦涩,宛如寂静一人喝着的苦咖啡味。   —   因为是在自己家,各个地方又上了锁,楚宴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了。   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走到客厅,还看到谢清泉在弄什么东西。   “清泉,你在做什么?”   谢清泉回头看了楚宴一眼,笑着跟楚宴介绍:“这个呀,我安装在门口,如果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进来,就要尝尝被电击的滋味了。”   楚宴狠狠咳嗽了起来:“你设了多少电压?”   谢清泉笑眯眯的比了一个二。   楚宴睁大了眼:“二十?”   “两百。”   楚宴露出震惊:“超过三十六就不是人体能承受的了!两百哪里是什么自卫工具,分明是处刑工具!”   还有谢清泉竟然还有这种才能……   楚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清泉低下了头,小声念到:“我不想小羽再遇到什么危险……”   楚宴一阵语塞,一旦涉及到这个问题,谢清泉和程凛都会发疯。   虽然这是在保护他,可楚宴还是感到了莫名的胆战心惊。   这东西还好不是用来对付他的。   “清泉,我不会有事,你先把这个拆了好不好?”   谢清泉脸色微红的看着他:“不行啊。”   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像是随时要倒下去。   楚宴发现了不对,连忙过去扶着他:“你怎么了?”   “好困……”   楚宴睁大了眼:“你不会是三天没合眼吧?”   谢清泉轻轻点了下头,现在十分难受。   楚宴皱紧了眉头,谢清泉之前就在发烧,结果竟然三天都没合眼?   楚宴扶着他走到了沙发上:“快点睡会儿。”   谢清泉拽着他的手,艰难的喘着气:“不行……”   他执拗的、微弱的、一点点的侵占着楚宴,滑下来的发丝遮挡住了他另一只眼,可楚宴却看得清,谢清泉的目光留在自己身上。   “快睡。”   谢清泉额头滚烫:“我说了,要一直看着小羽……”   三天没睡了,竟然还有这个毅力。   楚宴心里难受:“那你拽着我的手,不也能确认我的安全?”   谢清泉扯了扯他的衣服:“那我醒来的时候你会在?”   “……嗯。”   谢清泉孩子气的笑了起来:“小羽真好……”   最后,他进入了长长的睡眠之中。   屋子里静悄悄的,楚宴看着谢清泉的睡脸,满是烦躁。   有他在,谢清泉似乎睡得很熟。   楚宴正心烦着,程凛却忽然开了口。   “我不开心了。”   楚宴:“……别闹。”   “我要人哄。”   对方不爽的情绪完全传来,楚宴嘴角抽搐了两下:“你又不是宝宝,要什么哄啊?”   听了这话,程凛重新控制了身体,冷哼一声,双手交叉:“我就是宝宝。”   楚宴:“……”   “你肯哄谢清泉,怎么不肯哄我?”   “我没哄男人的经验……我根本没哄谢清泉啊。”   程凛一挑眉:“可以拿我练习。”   “非、非要这样吗?”   程凛嗯了一声,脸色很黑。   楚宴心里十分紧张,只能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乖……别不开心了。”   这动作宛如智障,楚宴觉得一阵羞耻。   要是被人给看到……一准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自己对自己……哎。   这个简单的动作,程凛却用手捂住了脸,突然心跳加快。   明明方才……他很不爽的。   “我有哄到你么?”   “……没有。”   “那怎么办啊……你别闹了,快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我。”   程凛抿着唇,放开了谢清泉的手,走到了全身镜前。   “你做什么?”   “要亲亲才能好。”   楚宴无语:“可这具身体是我们两个在用,你怎么亲?”   程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蔓延无数的柔情。   他走了过去,越靠越近,双手也抵在镜子前面。然后对准了镜子,轻轻的吻了上去。   这动作色气而性感,分明是一具身体,可自己控制和程凛控制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攻气十足。   楚宴心跳停了一拍,当真有种程凛在亲吻自己的错觉。   [再这么下去……我要被撩死了……]   [来这个世界之前你是怎么说的?]   [……随他们撩,心动,算,算我输。]   [呵呵,好大的flag啊。]   [那是我不知道程凛是……]楚宴嘟囔了两句,最终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程凛任然亲吻着镜子里的倒影,呼吸全都喷洒在上面。   楚宴一阵心跳,总觉得这个画面刺激到无法看下去。   等好不容易这个吻结束,程凛才交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楚宴松了一口气,又连忙拿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真是……   他晃眼之间看到了镜子,又想起程凛方才的动作,脸色顿时红了起来。   正在此时,楚宴发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因为害怕吵到沙发上的谢清泉,楚宴连忙走过去接通了电话:“喂?”   打电话的是罗元杰,他疲倦的吸了一口烟:“我把昨天我们推测的都查了。没用,不是72号,或者72街,我今天跑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发现。”   一听此话,楚宴又对罗元杰说:“你查过许柔生前有亲密接触的人了么?”   “有一个,是研究甲骨文的教授,不过那个教授早已经出国了。”   甲骨文……   楚宴心乱如麻,望着家里的时钟,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   别墅里是不是所有的时钟都变了?   他的呼吸微乱。   “72时。”   “什么?”   楚宴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颤抖的摇头:“……我就随口说说,你别当真啊!”   他正要挂断电话,罗元杰连忙喊:“等等!你要是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你难道想让许柔的尸体一直无法安眠吗?”   楚宴睁大了眼,痛苦的深吸了一口气:“72时,就是三天。”   “三天?72时的确是三天,可这三天又是什么含义?”   楚宴深吸一口气,终于打算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出口:“三天,三个日,晶字。”   罗元杰震惊的睁大了眼,对楚宴的洞察力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晶字的甲骨文。”   罗元杰立马打开了搜索引擎,查看着晶的甲骨文。   三个圆圈之中各有一点,这就是晶字的甲骨文形状。   楚宴的牙关在发颤:“罗元杰,我希望你快点来。我住的这个屋子……这个大厦,就是三栋形成三角形的楼房。而下面的绿化带……就是这个样子。”   找了半天,尸体竟然被埋在他所住的这个地方。   楚宴身体都颤抖了,罗元杰开始飞快的奔跑起来:“你别急,我很快就到,电话别挂!”   “……好。”   不到半分钟,门口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楚宴睁大了眼,呼吸颤抖起来,朝那边望去:“罗元杰,你到了吗?”   “我刚开车!”   “那么外面……就不是你了。”   冷汗侵染了背后,罗元杰睁大了眼。   此时,嘟的一声——电话忽然挂断。   “学长~”门口那边,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几乎让楚宴的心沉到了谷底。   把所有的不可能都去除掉,剩下那个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都是真相。   许柔在早在第一天他到这里来的时候,就露出一只血手从他的窗户爬进来,之后许柔每次出现,几乎都是爬窗而入。   那件事情,已经预示了未来。 第52章   挂断电话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是楚宴自己。   他沉静的望着门口那边, 眼前的几缕发丝遮住了自己的视线:[我真的生气了。]   他的气压一瞬间低沉了下来, 这样的楚宴看上去危险而冰冷。   系统蓦然有些心惊,楚宴总是没心没肺的应对着所有的事。倘若真的哪天代入太深,和周围的攻略对象一样黑化……   系统根本不敢想下去, 因为楚宴若是黑化绝对是个极其危险的货。   [你冷静些……]   [许枫比另外两只更让我生气。]楚宴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面色冷淡的托着腮看向外面,[把自己的人生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抱歉……我这里是地狱, 不是天堂。]   这句话莫名让系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它颤巍巍的说了一句话:[崩人设扣点数。]   [别啊,我就想装个逼!!]   系统:[……]   [统大钊, 刚刚你吓到了?]   系统:[呵呵, 你完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这种系统的权限是很大的, 当心我只给你最基础的分数!]   楚宴突然石化,万箭穿心。   [叫你皮!]   楚宴捂住了心肝,他这个世界都已经痿了, 人间惨剧, 没想到还有更惨的——只给最基础的点数!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 从椅子上走到门口来。   “学长, 你怎么能逃走了呢?我可是找了你好久。”   楚宴脸色变得慌乱, 朝后退了一步, 同门外的许枫一墙之隔。   “别进来……”   “能不能给我开门?”外面的声音十分温柔, 宛若恶魔的低语。   “不。”   “不开门,我就撬了。”   一大颗冷汗从额头滴落,楚宴直直的看向了那边:“为什么你总是缠着我?就因为程耀说我是他儿子?”   门那边的人沉默了:“这只是最开始的原因。”   “一开始的原因?”   “学长,我喜欢你。”   楚宴脸色惨白,深吸了一口气,朝外面的许枫说道:“你所谓的喜欢,就是逼迫、囚禁、对别人步步紧逼?”   许枫眼底闪过沉痛:“我是想补偿你。”   “什么补偿?你又不欠我什么,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楚宴急匆匆的说道。   许枫眼底的痛苦更甚:“我……害死了你。”   楚宴睁大了眼,又不可置信的笑了起来:“许枫,你是在梦里害死的我么?我分明活得好好的。”   “学长,你听我说,里面那个谢清泉绝不可以相信,你赶快出来!”许枫开始剧烈的敲着门,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我上次带你去别墅是想保护你!”   “你怎么知道谢清泉在里面?”楚宴低下了头,冷冷的吐出了这句话。   许枫捏紧了手,他总不能说重生之前的这一天……学长一直和谢清泉待在一起吧。   “我不会害你的,不会害你第二次,请相信我。”许枫一遍又一遍的朝楚宴说道。   “别进来!”楚宴厉声道,对许枫的态度只剩下抗拒。   外面的敲门声忽然就停止了,许枫失落无比的站在门口,嘴里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这大约是报应。   重生之前,他们的关系很要好,他在他面前曾经也笑得十分灿烂。   然而这一切全都被自己给毁了。   真是太愚蠢了……   为什么总是失去的时候,才后悔成这样?   “谢清泉……别信他。”说到最后,许枫的声音里已经染上了深深的痛苦。   正当此时,谢清泉从沉睡之中苏醒过来。他从后面抱住了楚宴,几乎全身都挂在楚宴身上:“不相信我,难道信你么?”   听到这个声音,许枫神色微变:“你果然在里面。”   谢清泉在楚宴面前乖巧,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   谢清泉病态的笑了起来:“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若是想敞开谈谈,可以给你开门。”   楚宴错愕的看了谢清泉一眼,完全不认识这样的谢清泉。   他正想提醒许枫门口有机器,便被谢清泉捂住了嘴:“呜呜……!”   谢清泉仍在发烧,靠近楚宴轻声说:“嘘。”   楚宴睁大了眼,满是震惊的看着他。   而门口的许枫显然有些动摇了,他认定谢清泉会对楚宴不利,但他真的想进来亲眼看看楚宴。   “呜呜!”   “小羽,你别叫了,那可是绑架过你的人,不该铲除掉吗?”谢清泉低下了头,笑容缱绻而温柔,仿佛他说的话不过寻常,并不是什么杀人的话。   能轻松的手起刀落,还满脸笑容的家伙,楚宴忽然明白了许枫的话是什么意思。   楚宴脸上满是绝望,谢清泉从怀里掏出了帕子,上面沾满了乙醚,楚宴被那帕子捂住,很快意识就一片迷蒙。   谢清泉将他放到了沙发上,亲吻着他的额头:“说了我带了很多工具。”   楚宴仍在挣扎,努力的想要睁开眼。   意识的最后,他忽然很想问——   危险的人,到底是谁?   他防备了许枫,把许枫隔绝在一墙之外,却没想到输给了房子里的谢清泉。   许枫说的话,难道是真的?   —   再次醒来,楚宴全身无力的躺在床上。   他的意识终于清醒,望着不熟悉的天花板,楚宴突然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   “这里是……”   谢清泉很快就端着粥进来了,身上还围着围裙,看着莫名有种反差萌:“我家啊。”   楚宴戒备的朝后面一缩。   谢清泉却毫不介意:“这是我给你做的粥,那天去上学的时候,我看见你可喜欢吃了。”   “里面下了什么?”楚宴喘着粗气,恐惧让他对谢清泉极度戒备。   谢清泉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小羽真是……你以为我会跟许枫一样吗?就是普通的粥。”   楚宴眼神发冷:“你吃一口。”   一听这话,谢清泉还有些慌乱,脸色微红的低下了头:“这不是间接接吻吗……”   “……吃。”楚宴的态度仍然强硬。   谢清泉拿起勺子,嗷的一口吞下了碗里的粥。   楚宴看见他吃了,悬吊的心终于放松了一截。   没想到没过多久,谢清泉又捂着嘴呜呜了两下,楚宴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你真下药了?”   谢清泉好不容易把粥咽下去,吐了吐被烫红的舌头,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好烫。”   楚宴:“……”你是猫吗?   不过谢清泉尝了一口,楚宴才彻底相信里面没下药了。   他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饿得胃部发酸,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等吃完了粥,胃里终于有了暖意,楚宴擦了下嘴唇,呼出了一口气。   “碗给我就行了。”   “……嗯。”   谢清泉欢喜的拿着碗走了出去,看上去非常开心。   没想到没过多久,谢清泉又走了进来,递给楚宴一跳热毛巾:“擦擦脸,会舒服一点~”   楚宴古怪的看着他,接过了谢清泉手里的毛巾。   和上一次完全不同的感受……谢清泉是要把他当祖宗伺候!   而且这个房间宽敞又明亮,环境看着异常好。   楚宴内心有些崩溃,一时之间不明白谢清泉想做什么。   等擦完了脸,楚宴把毛巾递了过去。   谢清泉似乎捡到宝贝似的,拿自己的脸在上面蹭了蹭。   楚宴:“……”   喂你住手,本人还在呢!   “别这样。”楚宴终于弱弱的开了口。   谢清泉一愣,随后把毛巾藏到背后,温柔的朝楚宴笑:“我会注意的!”   注意什么啊?难不成还乘他不在的时候,再拿出来蹭一蹭吗?   楚宴一口老血没吐出来,又看见西清泉还是一副无害的样子。   完全和外表不一样好吗?   这只病娇,相当的凶残。   楚宴不得不对他戒备起来,尤其是……他被迷晕的记忆还在!   “许枫呢?”   一听到这个名字,谢清泉脸色彻底变了。   他垂下了头:“看来小羽比起我……更想见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清泉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捏紧了自己的心脏处的衣服:“我好难受,分明我那么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谢清泉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极其小声的在说什么。   楚宴没有听清,想借助系统的辅助功能。   [别……]   [??]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不会想知道谢清泉现在说的什么的。]   [……你这么说不是勾起别人的好奇心么?]   系统深吸了一口气:[好爱你,爱到想一口口的吃了你,让你的骨血和我融在一起。]   楚宴突然觉得有些发憷。   [而且他已经这么做了,刚才的粥你没吃出什么味道吗?]   [好……好像有点腥?]   楚宴脸色泛白,忍不住捂住了嘴,胃部也开始翻涌。   谢清泉到底给他吃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肉腥!?   楚宴忽然不舒服的捂住了肚子,谢清泉连忙走了过来:“小羽,你没事吧?”   楚宴十分虚弱,必须得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刚才吃得太急了,所以胃有点不舒服……”   谢清泉呼出一口气:“这样啊。”   话题已经完全被岔开了,楚宴想知道许枫到底在哪里。   “我不是想见他……是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许枫已经犯了错,我不希望你也……”楚宴尽量让自己的话说得更委婉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清泉微微一愣:“就是说……小羽是在关心我?”   这么理解好像也可以。   楚宴沉默了下去,并没有反驳。   谢清泉露出了笑容,一把抱住了楚宴,犹如犬科动物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   “……那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这里是我家,不过暂时就我一个人住。许枫被我关在隔壁,用绳子牢牢的绑着呢,绝对不会伤害到小羽的!”   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就足够让人心惊了。   偏生这只病娇还眼神发亮的看着他,似乎在寻求表扬似的。   “你把我弄晕以后,没对许枫做什么事?”   “做了呀。”   楚宴:“……”   “两百伏安的电压都对他没事,看来许枫小时候一定经常受这种惩罚,所以身体产生了一些韧性。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楚宴艰难的问:“小时候……受过?”   许枫曾提过只言片语,他小时候被程耀如何对待了。   楚宴还以为只是单纯的打一打罢了,没想到他受到的打骂根本像是……虐待。   楚宴只感觉此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里,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楚宴从床上起身:“我想去看看他。”   谢清泉似乎不大愿意,可看到楚宴这个样子,还是默默的点了下头。   反正都被他绑起来了,没有威胁性。   等楚宴走到那个房间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这个房间很黑,根本没有开灯。   楚宴受不了这黑暗,摸着将灯打开了。   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楚宴才发现许枫被绑在椅子上,他身上带着被打的红痕。   “这么对他都不会喊疼,只会喊好舒服,真是个疯子。”   楚宴诧异的看了谢清泉一眼:“……你对他做了什么?”   谢清泉笑弯了眼:“小惩罚。”   楚宴只感觉心惊,背后似乎渗出了冷汗。   正当此时,门铃忽然被谁给按响。   谢清泉皱紧了眉头,想去开门,却又惦念着楚宴。   楚宴朝他摇了摇头:“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嗯。”   终于只剩下他自己,楚宴才缓缓的走了过去。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见了守在许枫身边的许柔。   “柔姐?你怎么在这里?”   许柔的眼底满是泪痕:“我想起来了,求你救救我弟弟。”   楚宴垂下眼眸:“现在我自己都自身难保。”   许柔哽咽着,哭成了泪人:“你可以不用找我的尸体了,反正我都死了,何必执着于一个死人?可小枫他还活着,救救他!”   楚宴皱紧了眉头:“……他会对我不利。”   “不是的。”许柔连忙拉住楚宴的衣服,“他真的是想保护你,只是方法不对!这么多年,没人交给他正确的方法,身边的唯一模板就是程耀而已!”   程耀……   楚宴深呼吸了一口气,楚宴看向了许柔:“许枫在那个别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打他会那个反应?   又为什么他保护别人的方法会这样?   许柔嘴唇泛白,似乎连想一想都觉得可怕。可为了弟弟许枫,她还是努力的说:“程耀用小枫控制我,让我不能离开他。只要我不乖乖听话,小枫就会受到虐待。若是喊疼,只会被打得更严重。到最后他不喊疼了,只会喊……很舒服。”   楚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许柔哭得惨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变态,是疯子,但只有这样才会少受些苦。你知道吗?小枫每次这么喊,我都会觉得心痛如绞。是我……若不是我遇上了程耀,就不会给他带来这样的伤痛……”   那并不是舒服,而是幼时留下来的假象。   他也疼。   楚宴看向了许枫,那种莫名的感觉缠绕在心上,让他说不出话来。   许柔哀求的看着楚宴:“救救他……”   楚宴却狼狈的瞥开了眼,依旧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你不想救他,那能不能拜托你另外一件事?”   “……你说。”   许柔鼓起勇气,眼底是支离破碎:“你能把身体借给我吗?”   “……你拿我的身体想做什么?”   “我想抱抱他。”许柔眼底沾满泪珠,“我死的时候跟小枫说我们会过上好日子,他总在说大学里合唱社团的事,每天都很开心。”   合唱社……   楚宴垂下了眼眸,他也在那个社团。   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情以后,自己才没有再参加。   “好吧。”   楚宴终于同意了,就让许柔见许枫最后一面。   他放松了身体,却惹来程凛的不爽:“你真的要把身体借给她?”   “……嗯。”   “磁场不合,你上她上你的身,会对你的身体影响很大。”   “但这件事情我想做。”   程凛黑着脸:“好吧,反正有我看着,她也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程凛指的是那种霸占身体就不还了的事情。   楚宴忍不住笑了出来,程凛在别扭的关心他。   这样自言自语的楚宴,许柔已经见怪不怪了,之前一直觉得楚宴是人格分裂,没没有想到另一层……他的身体里很有可能住着一只鬼。   “来吧。”   许柔点了点头,她走到了楚宴身边,慢慢附身进来。   再次睁开眼,许柔已经能感受到温度了,不像做鬼的时候。   只是磁场不合,她附身的时候十分疼痛,每走一步路都是痛彻心扉的。   许柔没有在意这些,走过去将许枫的绳子解开。   而那边谢清泉已经带着罗元杰进来了,在看到楚宴这么做以后,谢清泉的脸色一变:“小羽,你在做什么?”   罗元杰却拦住了他:“他现在的状态很古怪,先看看再说。”   谢清泉和罗元杰看向了那边——   只见许柔抱紧了昏迷的许枫,语气里充满着哽咽和歉意:“姐姐是真的受不了了,真的想逃出去。我已经忍了太多年了,害怕自己再住在那个房子会变成疯子,所以才会做了傻事。”   最开始的时候,程耀的控制欲还没那么重,她外出之类的完全可以。   而后来,她越来越受到束缚。   许柔努力的笑着,只是眼里满是泪水:“我原来产生了幻觉,我根本就没有绑什么床单,否则小羽第二次出逃的时候,是从哪里找来的床单?”   外面的雨滴肆意落下,连绵不绝。哗哗的雨声响了起来,似乎要将许柔的话给淹没。   许枫依旧没有醒来,许柔只是这样无奈的把他抱在怀里,并没有叫醒他。   “我以为获得了自由,一跃而下。”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被埋在土里,好冷……好黑……我叫谁都没人回答,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许柔站起了身,走到了窗前,将窗户打开。   那些雨丝全都拍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这一刻,活着的感觉如此鲜明,这是雨丝跳动在脸上的冰凉。   “你想做什么!把小羽的身体还来!”   罗元杰诧异的看了谢清泉一眼。   谢清泉咬牙:“你还看不明白吗?站在那里的人不是小羽。”   “那是谁?”   “许柔。”   罗元杰睁大了眼,却见许柔无奈的朝他们笑,脸上一片温柔。   “谢谢你一直在找我的尸体。”许柔指着中庭,“就在那个地方。”   谢清泉的家就在楚宴租的房子附近,是三角大楼的另外一栋,因此从这个窗户看出去,也能看到那个中庭。   “你真的是许柔?”   这大概是罗元杰办过的最神奇的一个案子,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总觉得在做梦。   许柔朝外面伸出了手,接住那些雨丝。   “把我挖出来吧。”   “一个人在地下,被虫子咬,被雨水淋,太难受了。”   谢清泉仍然皱紧了眉头,十分担心楚宴。   许柔伸出手指摸向自己的脸,轻轻的笑开:“这是小枫喜欢的孩子吧,笑起来的时候很开朗,总是嘴硬心肠却很软,他是个好人。还有长得很好看!”   许柔补充了一句,“替我说一声谢谢。”   说完这一切,许柔彻底闭上了眼。   她的身体摇晃了两下,最终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身体的掌控已经换成了楚宴。   因为被人附身,楚宴头疼欲裂。附身这个东西其实很奇怪,磁场相合的人就容易附身,磁场不合的人附身便会造成这个现象。   楚宴捂着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了罗元杰和谢清泉。   “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话还没说完,谢清泉飞快的过来将他一把抱住,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小羽,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楚宴十分无奈,推开了谢清泉:“别抱我抱得这么紧。”   他忽然想起许柔,连忙急急匆匆的看向了他们,“对了,我刚才有没有……奇怪的举动?”   罗元杰点燃了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当然有!真TM灵异。”   屋内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外面雨声更大了。   “刚才上了你身的那只鬼,她想跟你说谢谢。”   雨声越来越大了,楚宴睁大了眼,直直的看向了罗元杰。   仿佛周围除了这雨声,他们的声音都快被淹没似的。   “她……跟我说谢谢?”   “嗯。”   楚宴低了下头,忽然觉得内心酸涩。   初初见面,她指着他说社恐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如今别离,竟然来得这么快。   似乎雨丝随风吹了许多进来,也沾到了许枫的脸上。他从久久的沉睡之中苏醒过来,身后的罗元杰走了过来:“非法拘禁,你得跟我走一趟了。”   许枫冷眼看着他,似乎并不害怕。   事到如今,一些事情罗元杰不得不说了:“你姐的尸体找到了。”   许枫眼底满是震惊,沙哑着声音,揪住了罗元杰的衣领:“找到了?你们怎么找到的?”   罗元杰指着那边:“就在那个中庭的绿化带。”   许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找了那么久,竟然在那个地方……”   罗元杰开始讲起了他查到的东西:“你还记得程耀开始对你姐施加心理暗示是什么时候吗?长达数年的压迫,再加上最后那几个月的心理暗示,她活得很痛苦。”   “她死之前被折磨精神崩溃,但是她还记得你,你是她唯一的弟弟。”   “你到底是……”   罗元杰满眼痛苦:“和她有片面之交,否则怎么会这么关注这个案子?我听她说起过你,却没能救她。要是我早发觉她受了这么多苦,若是能阻止,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   许枫似乎有了印象:“我听姐姐说起过你。”   罗元杰捏紧了手:“许柔一直很害怕,程耀告诉她,就算是死了她也无法逃离他的掌心。她爬上高处跳下去的时候,一定像只蝴蝶……”   随着罗元杰的话,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画面。   许柔被折磨得精神脆弱,看见了高处的亮光,满心欢喜的踩着柜子爬了上去。   当她终于爬了上去,看见外面的景色,仿佛被那些东西所迷惑。   终于能出去了……   长久的黑暗让她早就生出了幻觉,许柔看到了一旁连接着的床单。   只要顺着这个往下爬,就可以自由了!   许柔小心翼翼的去拽那根希望,却直接掉了下去。   风吹在自己的脸上,她不由闭上了眼,张开了双手。   若来世成蝴蝶,我便更自由的……坠落。   最终,许柔永久的闭上了双眼。   许枫哽咽起来,满是痛苦的抱紧了自己:“可那只是二楼的高度,摔不死人的,顶多会……”   “心理暗示听说过吗?她摔下去的时候,觉得自己摔入了万丈深渊,所以死的时候一定跟摔死的症状类似。可纵然如此,她宁愿拥抱深渊,也不愿选择黑暗。”   许枫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泪水打湿了他的脸颊,这画面谁看了心里都难受。   最重要的是,程耀变成了个疯子,因为精神疾病根本制裁不了他。   罗元杰心里满是烦闷:“跟我先回局里,等下我再叫人来挖你姐的尸体。”   许枫一听这话,忽然站起身:“……不。”   他飞快的逃离了这个地方。   罗元杰也是头疼,并没有立即追上去。   “你不追吗?”谢清泉问。   “现在先挖出许柔的尸体吧。”   谢清泉看向了罗元杰:“这么代入私人感情真的好吗?”   罗元杰烦躁的吸了口烟,随后将烟头掐灭:“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追上去。”   几人当中,唯有楚宴脸色泛白:“快……要快!”   “什么?”   “我刚才听见许枫在叫程耀的名字。”   罗元杰眼瞳狠狠一缩,连忙迅速的跑了出去。   楚宴也站起身:“我也去!”   “可是你的身体……”   “清泉,你放开我!我必须去!”   这样强势的楚宴,让谢清泉一时愣住。   他抿着唇,最终叹了口气:“好吧。”   三人一同下去,下面就是宽敞的街道,只剩下几个稀松的行人。罗元杰朝四周望了望,才发现许枫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罗元杰烦躁的说:“跟丢了!”   楚宴忽然想起程耀在什么地方,便急急忙忙的说:“快去那个别墅!”   罗元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发动了车子。   “你知道什么,想说什么,全都说出来。”   楚宴低下了头:“程耀是我的继父,他是外科医生,却精通心理学。别墅的布置、色彩,无处不体现着……程耀的意志。”   “……什么意志?”   “不想让珍贵的东西从自己身边消亡逃走的意志。”楚宴抬起头看向了罗元杰。   这话听得让人发憷,罗元杰的眉头皱得更深。   “先是最爱的女人离开了他,又是自己的儿子离开了他,最后我母亲又跟他离婚……程耀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   他对许柔的喜欢,就在那所房子里,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太可怕了……   这种爱。   车内的人全都沉默下来,罗元杰原本是想抄近路去那座郊区的别墅,车子开到一半才发现那边在修路。罗元杰一直紧紧皱着眉,还是迅速的挑了另一条路走。   虽然所有人都没说话,焦虑的情绪在蔓延。   等好不容易走到了别墅,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罗元杰发现门开了,他脸色微微一变:“……完了,那小子比我们先到这里!”   “快进去!”   几人根本不知道程耀被关在什么地方,再加上里面这么黑,找起来会找很久。   罗元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手电筒,约莫就一根手指那么长:“省着点用。”   谢清泉说:“手机也能照明。”   “……不要就还我。”   谢清泉笑眯眯的:“还是不用了,这个比较方便。”   罗元杰啧了一声,觉得现在的小鬼真难伺候。   又过了约莫十分钟,楚宴终于在一个房间看到了程耀:“在这里!”   罗元杰和谢清泉连忙走了过来,生怕许枫会做什么傻事。   一打开房间的门,就从里面传来一股恶臭味。   “你怎么知道是这里?”   “之前许枫说他会喂过期的饭给程耀吃,这么大的臭味,一定是这里!”   罗元杰又是一愣,觉得楚宴的洞察力出奇的好。   他别是输给了这小子?   罗元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进去看看。”   等几人终于走到里面,却忽然看见了一个让他们想不到的画面。   许枫举着刀子,把拿东西狠狠插入程耀的腹部,而程耀却因为堆积的脂肪让程耀没有立即丧生。   他们好不容易赶到那边,颤抖的看向了许枫:“住手!你现在进去只是非法拘禁,如果杀了他,你会……”   许枫垂下眼眸:“好累啊,我为什么还要为这个人渣买单?就连之后我做的那些事,也跟这个混蛋一模一样。”   楚宴有万般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学长,别救我,让我去死好了。”此刻的许枫像一个空壳,“我这个人,早已经烂透了坏掉了,跟在人渣身边长大,能是什么好人?”   “不是的……”   这微弱的反驳,却让许枫朝他笑了起来。   他举起刀子,不顾众人那惊恐的眼神,狠狠的刺了下去。   一刀又一刀,许枫眼底带着兴奋,鲜血也流了出来。   程耀终于死了,长久以来的恩怨,再加上他用心理暗示杀死自己姐姐的仇恨,全都……   许枫仿佛终于解脱,仰着头泪水不断流出。   程耀给他的影响比自己想得深得多。   就连上辈子,他也做了同样的事。   说什么赎罪……真是可笑。   要赎罪的对象不是早已经死了么?   眼前这个,不是他那个世界的程飞羽。   “我用我的命还债。”   许枫举着刀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不要!”楚宴大喊了一声。   罗元杰狠狠的撞了过去,许枫手里的刀子一个没拿稳,便被罗元杰给拷住了。   “现在,你把自己毁了。”   这句话让许枫终于回过神来,而身后的谢清泉也顿住了脚步。   “……我早就被毁了。”   许枫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是释怀,长久以来困住他的东西终于烟消云散。   许枫被罗元杰压制在地上,他们终归来晚了一步。   “打报警电话。”   所有人都愣着不动,罗元杰才想起这栋房子被装了干扰信号的设置,连忙厉声对二人说:“出去打,快啊!”   接下来的事情,楚宴一直觉得仿佛梦似的。   他们出去打了电话,等了没多久警察就来了。   这房子被完全封锁,罗元杰抓着许枫走了出来。   外面的雨在不知不觉间停了,罗元杰给许枫拷上了手铐,临走前,许枫仰起头,任由那些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   他终于不用像只老鼠一样,活在黑暗里。   “许枫!”   楚宴气喘吁吁的从那边追了出来,许枫看了他一眼,满是悲痛。   可许枫现在的脑子清醒极了,不像之前活在梦里那般。   “你是程飞羽,但不是我的小羽。”   “我的小羽,早已经死在了那个夏天。他瘦成了皮包骨头,临死前都想逃离我。”   楚宴依旧这样看着他:“什么……”   许枫笑得空洞:“我怎么说你大概都不会明白。可能……你身边的那个人最懂,他大概和我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有程飞羽,却不再是属于他的那个了。   重生回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宁愿陪着他,死在那个夏天。   他想如果自己没有重生,大概会抱着那个骨瘦如柴的尸身久久不撒手。   再也见不到了……   许枫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学长,是不是你让我重生到这个世界来的?   你是不是恨我,连死也不肯跟我同一个世界。   [许枫爱意值清零。]   “我不后悔。”   这是许枫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楚宴睁大了眼,嘴唇泛白。   “小羽……”谢清泉在一旁担心的看着他。   楚宴低下了头,声音沙哑:“让我静静。”   他独自一人钻进了树林,这里是郊区,所以别墅周围都是树。他只想一个人离得远远的,心里仿佛被压了一块石头,重重的喘不过气来。   偏偏许枫是释怀了的,他似乎能理解,却又不能理解。   楚宴跑得很远,抱紧了自己,不安的喊着:“哥……”   然而向来在他身边的程凛却一个字也没说。   楚宴睁大了眼,脸上只剩下了震惊。   程凛……程凛呢?   不会是许柔附身,所以把程凛挤出去了吧?   看他慌乱的叫着哥哥,身后的人忽然闷笑了一声,从身后将楚宴抱紧。   “我终于能这样抱抱你了。”   楚宴蓦然回过头去,却见一个浮在半空中的男人,将他抱在了怀里。他有着一双犹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猩红的眸子看谁都带着冷。而他的长相却十分俊美,脸色白得不像是正常人类。   这是厉鬼。   专蛊惑人心。   [哇哦,从后面出来的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程凛走了你就不用控制自己的感觉,可以随便想事了。]   [我都被你阉了,我能想什么事?统大钊你别污蔑我!]虽然话是这么说,想一想今后的日子,楚宴内心还有点小激动。   偏偏这个时候,他被程凛触碰勾起了下巴。   “不用对着镜子吻你了。”   楚宴:“……”   [窝草好刺激!] 第53章   [这句话都快成你的口头禅了, 能换一换吗?]   楚宴一本正经:[这不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吗?三个都是神经病, 想一想不刺激吗?]   系统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一时之间竟无言反驳。   [终于可以不用再压抑自己!爽!]   [你、好、像、很、高、兴?]   楚宴总觉得自己的系统说这话的时候,有那么一丢丢黑:[QWQ。]   系统满心神伤,看看, 它都跟这个混蛋学坏了多少?   [许枫的爱意值清零了,你别忘了,还有两个。]   [知道。]   早在一开始楚宴就知道了,无论是谁, 他们的爱意值都达到了最高,用普通的办法还真的降不下去。   [有时间,希望你能跟我仔细说一说谢清泉重生之前的事, 兴许能从那里作为突破口。]   [好~]   不过玩笑归玩笑, 该做的事情楚宴可一点没少。   当程凛冰冷的嘴唇触碰到他的时候, 楚宴直接后退了一步。   他瞥开了头,用手背擦着自己的唇,直到把那个地方擦得发红。   “别这样,哥……你该知道我不喜欢男人。”   “你躲开我?”程凛的语气里充满着寒气。   楚宴望着他,此刻的大脑还一片空白,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程凛。   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凛怎么会突然出来?   他望向了那边,和程凛四目相对, 差一点迷失在那双红宝石色的眸子里。   真的太漂亮了……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方才楚宴躲开, 程凛心里仍然有几分不爽。   “眼睛……很美。”楚宴喃喃的说了一句。   当他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以后, 才蓦然红了脸, 这样说是不是太暧昧了?   “那啥……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凛刚才的不爽一扫而空,这个人总是这样,莫名就能让他从暴怒之中平复下来。   他勾起嘴角,低声在楚宴耳边说:“不及你。”   程凛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像是大提琴轻柔的划过耳旁。   明明被撩到,还要假装一本正经的楚直男这么回答:“什么意思?”   程凛笑了起来,用手捧着楚宴的脸,亲吻着他的唇。   “这个意思。”   楚宴:“……”   “对于美好的东西,我就会生出这种想法来,毕竟我可是被人害死的厉鬼。”   楚宴僵硬的转过了头,想岔开话题:“你怎么突然间出来了?我们之前不是共用一个身体么?”   “这具身体装不下那么多鬼,你把身体给许柔的时候,我就从那个禁锢里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一提到许柔,楚宴的情绪又有几分低落。   天已经至傍晚,夜里的风也带着湿润,深深的吸一口肺部都好像感受到那片湿润一般。远处的天空被醉红的红霞染透,那些橙色的光线照入了树林里,一切美得十分不真实。   再过一会儿就会天黑了。   楚宴发觉自己已经出来很久,便原路返回。   程凛一直跟在他身边,一直在自己身体里面的魂突然跟在自己身后,楚宴还觉得十分不习惯。   好不容易走到了那头,他看到了那些警车。   正想要过去,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小羽。”   听到程凛叫他,楚宴回眸:“嗯?”   程凛朝他温柔的笑着,红宝石的眼眸里尽带蛊惑。   “不行啊……你对我没有戒备。”   “这样,不是给了我可乘之机么?”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整个气场还带着戾气,可看向自己的时候,又满腹温柔。   楚宴觉得,在这一刻自己的心好像跳快了几分。   于是楚宴也笑了起来,忍不住露出半分本性:“等你找到了再说。”   那微小的——可乘之机。   —   当楚宴走到外面的时候,谢清泉立马迎了上来:“小羽,你心情好些了么?”   楚宴点了点头:“嗯。”   见他真的没事,谢清泉露出一个笑容:“太好了。”   罗元杰看了谢清泉一眼,似乎若有所思。   但他还是开玩笑的朝楚宴说:“天这么晚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可就要找搜查队去找你了。”   “我刚才只是心情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罗元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楚宴有些疑惑:“诶?你不用回局里审许枫吗?”   罗元杰看向那边:“不还有我同事吗?你们两个算证人了,我得先保护你们的安全。”   楚宴无奈的点了下头。   他们上了车,罗元杰很快就把谢清泉送到了学校。因为楚宴的家更远一些,两人目送着谢清泉离开以后,罗元杰脸上的痞笑就冷却下来了。   他又拿出了口袋里的烟盒,点燃之后狠狠的吸了一口。   楚宴看向了他:“你把清泉支开,想跟我说什么?”   罗元杰狠狠的咳嗽起来:“啧,现在的小鬼都这么聪明了?”   楚宴笑而不语。   烟草的味道缭绕在车内,罗元杰把车子开出了学校,朝马路这边行驶。   等开出一截之后,罗元杰想起今天看到的事情,才缓缓朝楚宴开了口:“你跟谢清泉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个对案子有帮助吗?”   罗元杰才发现楚宴误会了,有些烦躁的转过头看向楚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撞入对方清澈的眼眸之中,罗元杰一时失神。   许枫和谢清泉两个人看起来,都对楚宴抱有那种感情。   他还奇怪楚宴有什么魅力,如今倒是自己沉迷进来。   “快看前面!”   罗元杰回过神来,连忙一个急刹车,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觉得这小子可够邪门的。他被许柔附身不说,还吸引一个个的神经病聚拢过来。   罗元杰把车子开到了另一侧,深呼吸了一口气:“听着!谢清泉绝不像外表看着那么无害!今天你离开了之后,谢清泉完全失控!”   “失控?”楚宴睁大了眼。   “我录了音,你自己回去听吧。这是我发现他一个人在角落的时候录下的。”   罗元杰丢过来一支录音笔,楚宴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十分烫人。   他的心跳又胡乱的加快,隐隐有几分害怕。   他早就知道谢清泉不对劲,可从未见过谢清泉失控。   这录音里……有谢清泉失控的反应。   楚宴顿时捏紧了那支录音笔,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朝罗元杰说:“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听的。”   罗元杰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把楚宴送了回去。   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过交谈。   等到了家,楚宴疲倦至极。   他走到了卧室,一下子就倒在了床上。楚宴怔怔的看着手上的录音笔,并未打开,而是把东西随手扔到了另一边。   ——他并不想知道。   刚才在车里跟罗元杰说他会听,其实是骗人的。   毕竟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楚宴满脑子都是许柔和许枫两姐弟。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楚宴慢慢的睡着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楚宴忽然感觉到身边凉飕飕的。   纵然困倦,楚宴还是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睡在程凛身边。   “……你什么时候睡我身边的?!”   “我们不是一直睡一起吗?”程凛打了个哈欠。   楚宴的脸颊上浮现红晕:“你把话说清楚!听着怎么这么暧昧!”   程凛凑了过去,忍不住勾起嘴唇:“因为,我在寻找你说的可乘之机啊。”   楚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似乎不信我的话?”   楚宴皱紧了眉头:“因为你每次都是恶趣味,让我怎么当真?”   程凛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原来他明里暗里说了那么多次,楚宴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真是……伤心。   程凛脸色微沉,将楚宴从背后压住,与他十指相扣。   楚宴有些慌乱的挣扎起来:“你干什么?”   “干你。”   楚宴一愣,随后挣扎得更大:“别闹了,我不喜欢这样。”   “我死了比许柔久太多,她是新鬼,所以无法触碰到人类。但只要我想,就能像这样触碰到你。”程凛在楚宴耳边低声念到,“事到如今,你还不信我对你有感觉吗?”   楚宴:“……”   “对于我来说,喜欢就是对另一方产生性欲。”   [好有道理。]   [在你身上不是啊,你这么认同做什么!]   楚宴无辜的问:[我是这样啊,程凛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脸和身材和那根也算?]   [算!比重很大!]   系统:[……]   “怎么不说话了?”程凛问。   楚宴低下了头,觉得这个动作十分可耻。   明明自己也是个男人,还被另一个人这么压在身下。   最近的事情让楚宴一时难以接受,虽然下午的时候他和所有人都说,已经没关系了。   可现在那股慌乱又涌了上来。   楚宴痛苦的低吟:“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普通人,又没什么本事,为什么是我?”   他说的是许枫和谢清泉的事情,程凛知道。   “别妄自菲薄。”程凛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能把我迷得神魂颠倒,这就是你的本事。”   楚宴却哽咽起来:“我很害怕……你回我的身体来好吗?”   他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楚宴似乎没有再挣扎了,而是朝着程凛伸开了手。   程凛眼神微闪,看着这样的楚宴,分明知道对方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重新回去。   只要又回到那具身体,他就无法对楚宴做什么。   程凛轻笑了一声,还是受到了蛊惑,投入了楚宴的怀抱。   刀尖舔蜜,甘之如饴。   当之后楚宴问他为什么会被自己骗到的时候,程凛这样回答——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朝我伸出了手。”   —   当程凛再一次融合回去的时候,楚宴发现自己早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眼底还未落下的眼泪擦干。   如此交锋,他也不想的。   只是让程凛留在外面太危险,他满身戾气,情绪又极端不稳,没了束缚,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对程凛没有排斥,盖因和程凛已经一体双魂了好多年。   楚宴的后遗症,是把身体借给许柔所致。   楚宴觉得头疼,便起来喝水。   正当此时,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楚宴还有些奇怪。   这个时间点了,会是谁发短信来的?   楚宴走了过去,划开了手机,上面赫然出现罗元杰的名字:[明天挖尸体的时候,我回去你们那边,到时候,我再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   楚宴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到底是什么事?]   没想到罗元杰很快就回复了,这个时间点了,他竟然还没睡:[我以为你听了那只录音笔的内容,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呢。]   楚宴神色微变,连忙走到卧室,看到了被随手丢在一边的录音笔。   他并没有去听,是因为不想知道。   这也许是逃避,但对于楚宴来说,才发生了那件事……   手机微弱的光照在楚宴脸上,让他的面部轮廓看上去柔和了几分。   他凝重的打开了录音笔,最开始的时候,是一片嘈杂的声音。   随后,他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我的……”   “凭什么要夺走他的目光?凭什么让他可怜你?”   “不行,一定不能让别人夺走小羽。”   说到这里,谢清泉仿佛注意到有人,便厉声说:“谁在那里!?”   罗元杰从拐角处出来:“我看见你不见了,正打算过来找你。”   “罗警官?你站在墙角做什么?”谢清泉脸上保持了微笑,一点看不出刚才那疯样。   罗元杰滴下冷汗:“只是刚巧路过。”   “原来是这样啊!”谢清泉看上去完全信任了他的话,当谢清泉看到罗元杰手上的伤口时,忍不住惊呼,“罗警官,你手上受伤了!”   罗元杰才发现这个伤口,可能是抓许枫的时候留下的。   他连忙摇头:“小事。”   “不行,还是得处理,你等下。”谢清泉在裤包里摸着,很快就摸到了一些东西。等他一拿出来,罗元杰差点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你随身带这些?”   “就是一些药膏和创可贴啊……”   罗元杰皱着眉头,还是把手递给了他。   当他涂抹着药膏的时候,罗元杰感到钻心的疼:“嘶……你在上面抹了什么?”   “盐啊。”   罗元杰心头一颤。   “这伤口可真漂亮。”   他依旧笑得乖巧,用手指划过他的伤口,可罗元杰却蓦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心里直发憷。   录音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   楚宴浑身冰冷,将录音笔放回了床头。   他再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瑟瑟发抖。   罗元杰明天要跟他说什么?纵然听了录音笔,楚宴也无法想到。   脑子里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没有睡着,而是静静的等待着天明,没想到很快又下起了雨。   楚宴打开了窗户,看着雨丝无情的拍打这树叶,天边灰蒙一片,似有惊雷闪起。夏天雨水最多,很快雨就越下越大了。风吹得那些雨丝斜了,许多拍打在自己的脸上,楚宴闭上了眼,难得心里静了下来。   很快,下面就出现了机器和几个警察。   楚宴看见罗元杰在下面,穿着雨衣朝他招手。   楚宴连忙换了身衣服,也打着伞往下面去了。   看着那边几个男人拿铲子挖着泥土,楚宴来到了罗元杰身边。   “你知道程耀为什么还是把许柔的尸体埋到这里来了吗?”罗元杰忍不住问,“他已经完成了对许柔的心理暗示,许柔是自杀,还亲手写了遗书。只要不埋在这里,谁也不会知道他用了这种手段。”   雨哗哗而下,拍打着雨伞。楚宴握紧了伞柄,低着头:“或许是程耀觉得累了。”   “……就这个理由?”   “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你问我,我也猜不出来。”   罗元杰哈哈的笑了两声:“也是。”   雨下得很大,那具尸身终于被挖了出来,已经面目全非。   纵然这样,还是得送到法医那边等待解剖。   罗元杰看向了楚宴:“对了,还记得那两个瘸腿的人吗?你们学校的。”   “嗯,记得。”楚宴点了下头。   之前许枫是那个反应,再加上谢清泉身体不好在医院,他就觉得是许枫做的。   “原本我也以为是许枫做的,没想到这次问他,他却说不是他。你身边……还有危险。”   楚宴的大脑放空,脑子一片眩晕。   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不是许枫……会是谁?   可怕的是,因为昨天晚上录音笔的事情,楚宴把目光一下子放到了谢清泉身上。   让那两个人,会是谢清泉做的么?   他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直到那些人把许柔的尸体撞上车带回去了,楚宴都还站在那个地方。   罗元杰推了他一下,不由问:“喂,你毕业之后要不要考虑当警察?”   楚宴睁大了眼:“……我?”   “不是你是谁?”   “我又不是专门的警察学校毕业,算了吧,我胆子很小的。”   罗元杰掐灭了烟:“先当协警试试啊。”   楚宴干笑了两声,一副生怕惹上麻烦的样子。   罗元杰也没为难他,看着楚宴走到了屋子里。   一旁的同事问他:“哟,能让咱们罗警官这么看重,看样子那小子很优秀嘛。”   罗元杰沉痛的说了一句:“是个人才,只可惜,胆子小。”   对方:“……”   这到底是夸还是贬?   “罗警官你怎么看着这么痛心呢?”   罗元杰:“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痛心?”   不,你就差脸上都写满‘为什么拒绝我,失去优秀的苗子我很痛心’的话了啊!   —   又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楚宴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仿佛那天发生的事情全是幻觉,楚宴回想起许枫,还觉得十分后悔没能阻止他。   虽然那件事情已经过了,可带来的影响却在持续蔓延。   在楼下的绿化带挖出了尸体的消息很快就在附近传了个透,就连楚宴的母亲都知道了这风言风语。   这天刚下课,楚宴就接到了沈晴的电话。   “小羽,妈妈听说你租的那个房子下面挖出了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宴狠狠咳嗽了起来,流言简直太离谱了!   “妈你上哪儿听说的?”   “你别管我怎么听说的,总之那房子不能再住了!都挖出尸体了,说不定有什么杀人犯呢!”   楚宴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程耀的事。   楚宴又立马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她知道了只会闹心。   “不是我屋子下面挖出来的,是绿化带那边,这流言传得也太离谱了。”   沈晴可不管这么多,绿化带离楚宴所在的地方也很近:“你搬回学校去住。”   “不行!”   “我等会儿就给你们辅导员打电话申请,那屋子不能再住人了。之前就让你住学校,还是任性的搬出来了,现在倒好,出了这么大的事!”   沈晴挂断了电话。   楚宴一阵语塞,收回了手机。   他怎么可能回学校住?分明这里更加危险!   正当楚宴思考的时候,一旁的谢清泉走了出来,看到楚宴一脸凝重,不由问:“小羽,怎么了?”   楚宴见到是谢清泉:“……没事。”   谢清泉见他下意识的拒绝自己,有些失落:“我最近总感觉……你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跟我说了。”   两个颜值同样高的男生站在一起,其中一个还是前段时间照片事件的主角。   楚宴发现越来越多的视线放在他身上,心里有些慌乱。   一个两个还好,每当许多人盯着他的时候,他总感觉浑身僵硬。   许柔说得没错,他就是社恐。   “小羽?”   “先去那边说。”楚宴拉住谢清泉的手腕,连忙朝另一边走去。   一旁的几个女生不由小声议论:“真的好帅啊,看着就养眼。”   “你别忘了他是个gay啊,什么帅不帅的。”   “看看嘛,反正我是颜控~”   然而那边的话楚宴是听不见的,他拉着谢清泉终于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这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谢清泉站在外面,用身体帮他挡住了那些视线。看到楚宴之后,谢清泉却忽然一愣。   他似乎看上去更憔悴了,几分病容一点没有影响到这张脸。这样柔弱易折,让人生出许多遐想来。想把他按在墙上狠狠亲吻,让苍白的脸颊逐渐浮现淡淡的红晕。   谢清泉越发着迷,手快要触碰到楚宴的时候,却被楚宴的话惊醒:“清泉,你怎么愣住了?想什么呢?”   谢清泉顿时和楚宴拉开了距离,朝他笑了两声:“没什么,只是我好像觉得小羽不喜欢那些视线,我帮你挡一挡而已。”   “……嗯,谢谢你。”   方才的慌张在此时平静下来,楚宴从这个角落离开。   “之前你不是说要跟我说什么吗?”   楚宴垂下眼眸:“我妈让我回学校住,那边挖出尸体,她很不放心。”   “真的?”谢清泉睁大了眼,满是惊喜。   “我不是很想回来住,但是我妈……”   楚宴有些泄气,可谢清泉高兴死了,抱住楚宴蹭了好几下:“我太高兴了。”   这只就像是个大型动物似的,光这么看竟然还有点可爱。   楚宴干笑了两声,没控制得住自己,揉了揉谢清泉的脑袋:“乖。”   谢清泉睁大了眼。   楚宴也有点尴尬,啊啊啊,他怎么鬼使神差就……!   然后,楚宴被大型动物泉更紧的抱住:“再揉揉~”   楚宴:“……”   “再揉揉~我要小羽揉揉!”   楚宴:“……”   谢清泉一脸哭唧唧,楚宴啧了一声。   一个男人这么做一点都不萌!又不是妹纸!   楚宴勉为其难的揉了他两下。   然后……成功的看见了谢清泉背后仿佛开心的开满了小花。   自带背景的男人。   “我回去一定帮小羽的桌子打扫干净,还有床单全都帮你换新的,等你回寝室!”   谢清泉丢下这句话就这么走了,楚宴还没来得及拦住他。   楚·尔康手:“你回来,我还没同意我妈的话呢!”   —   沈晴的动作很快,没几天辅导员就过来问他是不是要重新搬回来的事。   他辅导员是个非常热心的人,之前发生了那件事以后,辅导员一直很担心他,还打了不少电话来他这儿。   “看到你能想通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楚宴:“老师,不是,我……”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看样子你终于渡过那个坎儿了!”   辅导员欣慰的擦了下眼泪,恨不得给他鼓个掌。   楚宴懵逼的办完了手续,才朦朦胧胧的回去收拾东西。   没多久,罗元杰打了电话过来。   离那件事情已经十几天了,这还是罗元杰第一次联系他。   楚宴接通了电话:“罗警官,怎么了?”   “许柔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上面显示和你推理得差不多。”   楚宴沉默了下来,想起许柔在外面根本没有其他亲人了,她的尸骨要怎么办?   “许柔的尸骨……怎么办?”楚宴想了很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许柔的尸骨要作为证据,等案子判了,没有人领回去的话,就放在库里。”   楚宴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全数给吞了回去。   而电话那头,罗元杰又说:“我知道你想什么,许枫拜托了我一件事。他出狱之后会来领他姐姐的尸骨,谁都不要动。”   “许枫?”   “嗯,他抱着尸骨出来,一人一骨,孑然一身,也算干净。”   楚宴的心里顿时酸涩了起来,那个画面在脑海里驱之不散。   “怎么,哭鼻子了?”   “……才不是。”楚宴的声音里带着鼻音。   罗元杰笑了起来,突然觉得这个小鬼有点可爱。   “电话我先挂了,我得收拾行李回学校了。”   罗元杰从方才的情绪里拔了出来:“等等,你要回学校?”   “嗯,手续都办好了。”   “你难道还对谢清泉没有戒备吗?他那种性格,迟早会出大事的。”罗元杰的脸一下子黑了,楚宴这么做,就像是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一样。   楚宴直接坐在了地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其实我也有自己的想法。罗警官,你不是说清泉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失控了吗?只要有我在,他就不会失控。”   罗元杰皱紧了眉头。   “真的,有我在,他一次也没有过。”   罗元杰当然知道,在上次看到那样的场景之后,他就明白谢清泉有多么喜欢楚宴。   喜欢到把这个人当成自己的刀鞘,只要刀鞘在的一天,谢清泉这个利刃就不会伤到别人。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喜欢?”   楚宴捂住肚子笑得欢快:“想什么呢,我可是直的。”   楚宴眯起眼,想起了那段时间的事。   所有人都排斥他鄙视他,朝他伸出手的,除了许枫就是谢清泉。   “他是我的朋友,在看了许枫的事情之后,我想拉他一把。”   “纵然他在深渊?”   “纵然他在深渊。”   简单的一句话,让罗元杰沉默下来。   “你说谢清泉从来没有在你面前失控过,那么,我们打一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如果谢清泉真的在你面前失控,就永远远离他。”   “好。”   —   楚宴收拾完了东西,天气已经越来越热,很快就要进入六月。   阳光热烈的照在身上,微风里也夹杂着烫手的温度。那些隐藏在茂密树林里的蝉,叫声不绝于耳。到了七月盛夏的时候,蝉只会更多。   楚宴有些恍惚的看了过去,第一次感觉夏天已经到了。   前段时间一直下雨,现在又莫名热了起来,光是搬个行李,都出了一身的汗。   来到寝室里面,楚宴一打开差点被里面给闪瞎了。   “……”干净得都快发亮了!   谢清泉正在里面修理什么,一看楚宴进来,立马兴奋的凑了过来。   ——活像看到主人的大型犬。   “小羽,你今天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帮你般啊。”   楚宴把东西放在自己的床边:“不用了,我还没那么娇弱。”   谢清泉有些低落。   “你一个人大白天在寝室做什么呢?还有……这么干净。”干净得让人心里发憷!   “那天小羽说要搬回来之后,我每天都大扫除三遍!”   楚宴:“……”   他忘了这只病娇还有人妻技能。   “刚才我开门进来的时候,怎么看见你好像在那边蹲着?”   谢清泉脸上的笑容一僵。   “……你不会又在做什么吧?”   谢清泉冷汗都流出来了。   楚宴看这个样子更放不下心了,他连忙走了过去,谢清泉没有拦住,就被楚宴给看到了——   一个洞。   emmmm……   “这用来做什么的?”   “透风。”谢清泉瞥开了眼。   “透风用这么小的洞?还是在浴室这边?你该不会是上次我洗澡的时候没看到所以贼心不死……”楚宴都说不下去了,忍不住捂脸。   真的不忍直视。   “堵上!”   谢清泉:QAQ   “不堵上我现在就走,马上去办申请!”   谢清泉只好认命的过来堵上了,谁让楚宴没说一声就来了寝室,把他抓了个正着。   亲眼看着他弄完,楚宴才缓缓的舒展了一口气。   接下来,得开始收拾行李了。   里面实在太干净了,楚宴一脸的压力。就因为他说要回来住,就每天大扫除三遍……   楚宴心不在焉的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一个小时之后,箱子里总算只剩下了内裤还没收拾。   楚宴刚准备回去拿,谢清泉就已经给他递过来了。   “谢……”剩下那个谢字还没说出口,楚宴一把拽住了自己的内裤,“你动我内裤干什么!”   “我帮你递一下。”   “那其他衣服怎么不递!专门盯着这个?”楚宴像是炸毛的猫似的,全身的毛都立起来了。   谢清泉垂下了头:“我真的只是帮你递下而已。”   楚宴盯着他,见谢清泉委屈的样子,还忍不住乱想。   这可是谢清泉,不多想也得多想!   而后来谢清泉似乎真的坦坦荡荡的看着他,楚宴才一阵心虚。   好像是自己搞错了……   楚宴尴尬的开始把最后的东西收拾完,谢清泉从柜子里掏出了两罐啤酒。   “今天小羽回来,我真的太高兴了!想庆祝一下!”   楚宴盯着那东西,没错……他们之前经常在寝室偷喝酒。   现在想来,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还觉得就像是梦里似的。   楚宴接过了酒罐:“就藏了两瓶?”   “多了怕你喝醉,只是庆祝一下而已。”   “我才没那么容易喝醉呢,每次醉的不是你吗?”   谢清泉也笑了起来。   气氛变得温馨,两人你来我往,很快一瓶就见底了。楚宴的酒量比谢清泉好太多了,一瓶之后什么事都没有,而谢清泉却晕乎乎的了。   “清泉,醒醒。”   谢清泉唔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不过看着楚宴就是一顿傻笑。   “小羽……真好看。”   楚宴这具身体的确是好看的,再加上系统美化,就更加优于常人。他总是引得他人驻足欣赏,被亲吻的时候,会开得更美。   这样不经意之间撩人,只会让人更加心痒难耐。   楚宴无奈,只能将谢清泉扶到那边去休息。   谢清泉却抱着楚宴不肯松手:“小羽,你是不是喜欢许枫了?”   “怎么可能!”   “那你那段时间为什么那么不开心?分明抓走了一个要伤害你的人!”谢清泉喝醉了酒,有些胡言乱语。   楚宴垂下了头:“只是觉得自己没能拉一把他,有些内疚。如果那天阻止了许枫,他没杀程耀,他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行……你只能这样看着我。”   谢清泉将楚宴壁咚在床上,露出了和脸不一样的成熟表情。   他这个样子满是病态,一步步紧逼。   楚宴大脑一片空白,没想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惹得谢清泉这么大的反应。他连忙朝谢清泉说:“清泉,你别闹了,放手。”   “小羽似乎总喜欢把我当孩子对待?”   “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   他凑近楚宴,在楚宴的耳垂轻轻的舔了一下。   楚宴的身体顿时僵硬,脸色十分难看。   这不该是谢清泉,这不可能是谢清泉。   他所熟知的谢清泉,应该是乖巧的,纵然有些古怪的行为,但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然而谢清泉的动作更加放肆了,他的脸颊浮现起红晕,深深的凝视着楚宴:“小羽,我喜欢你。”   楚宴睁大了眼,胸口上下起伏。   下一秒,谢清泉就吻了上来,快得让他无从躲避。   楚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愤怒,那是自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程凛那边传来的。   这药暴躁、充满戾气、还有一切的负面情绪。   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将眼前的人撕得粉碎。   “哥你别冲动!”   [哦豁,修罗场。] 第54章   面对这种场景幸灾乐祸的, 大概就只有楚宴了。   他还一副津津有味的看热闹,生怕事情闹不大。   系统忽然想起来,这是个可以自己玩自己的主儿,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不由的,就连它也有点放宽心, 想看看戏了。   系统:咦, 好像哪里不对劲?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蓝色和橙色相互交汇,有的混合在了一起, 有的虽然缠绵却泾渭分明,变成一种明丽的醉红。   楚宴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程凛所控制,眼眸也逐渐染上了猩红的色彩。   他快要被那些负面情绪所包裹。   孤独、痛苦,仿佛要通往那极深的黑暗。   程凛站在寝室里,背后的景色美得令人心醉。阳光的余晖照在他的身后,就连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在发光。   “做好受死的准备了吗?”   谢清泉的大脑忽然清醒,眼前这个和楚宴拥有着一样外貌的人, 绝不会是他!   “你是谁!?”   程凛猩红的眸子里只剩下杀意:“你不用管我是谁,反正……你得死。”   “小羽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这幅惺惺作态的关怀, 让程凛的脸色越沉。   他抓住谢清泉的衣领,一字一句的警告:“不准叫他的名字, 不准亲吻他, 不准故意凑近他。这个人, 从里到外, 都是我的。”   谢清泉从他的眼里明确的感受到了杀意。   他是真的想杀自己!   一联想到上次许柔附身楚宴的事, 谢清泉一瞬间就明白了眼前是一只鬼。   上辈子……分明没有的。   谢清泉的眼底闪过沉痛与震惊。   莫非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才引来了蝴蝶效应,让小羽身边多了一只鬼?   他要救他。   死也没关系。   谢清泉抓住他的肩膀:“小羽,别把身体给这个人!”   这话又戳到了程凛的痛点,他的心里涌上嫉妒,那些负面情绪快要控制不住。   凭什么?   他没有身体,就连抱一抱楚宴都是奢望。凭什么这些人能贪婪的注视他,能得到楚宴的目光?   “谢清泉,你让我,非常的焦虑。”程凛冷漠的放开了谢清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待在他身体里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动手。”   谢清泉也回以冰冷的表情。   “他在全力阻止我,放开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程凛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方才那只手倘若是他控制的,自己就得弄死谢清泉了。   偏偏……楚宴一直在阻止。   真是烦躁。   “那是因为小羽在乎我。”谢清泉的额头滴下了冷汗,却还是要笑着,“他在乎我更多。”   程凛垂下了头,发丝挡住了他的脸,一瞬间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在乎我更多,而不是你这个死人。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非要缠着活人不肯放手?”   “够了!”   谢清泉微愣,那边身体的掌控人显然已经换回来了。   楚宴艰难的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你就不能别刺激他吗?”   谢清泉立马站起身,担心的看向了楚宴。   可他刚一走进楚宴,就被人给掐住了脖子。   程凛和楚宴在不断的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这次,是程凛。   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很重,的确想置他于死地。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意识开始有些迷糊,呼吸不到空气……快要窒息。   等了不知道多久,谢清泉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对方松开了手。   楚宴滴下了冷汗,艰难的朝谢清泉说:“都说,别刺激他。”   “小、羽?”   “快走。”   谢清泉拽着他的衣袖:“不……”   楚宴抱住自己,生怕再朝谢清泉掐过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不走,我走。”   谢清泉只能狠狠捏紧了手:“好。”   快要走出寝室门口的时候,谢清泉的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看向楚宴:“小羽,我和他比,谁比较重要?”   楚大佬有点慌了。   介个修罗场怎么转向他这边来了?   不应该啊!   “你再不走,我就控制不住了!”   “我想知道答案。”谢清泉停在了原地,笑眯眯的举着自己手里的刀片,“刚才被掐住的时候,我可以自卫的。可那是小羽的身体,我不想伤害你。”   “……被掐死也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谢清泉笑弯了眼,用手摸了摸脖子的掐痕,“如果真的是小羽想让我死,被你杀死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幸福。”   楚宴睁大了眼,一时什么反应也做不出。   谢清泉的话仿若细细的丝线,一点点的钻入心田,随后密密麻麻的将他包裹,留下的不是心悸,而是颤栗和害怕。   他说的是真话。   一个正常人,会说出被另一个人杀死是一种幸福这种话吗?   楚宴心里发憷。   “……你快点走,我不想让你出事!”楚宴只好用这个方法转移话题。   谢清泉语气里充满着欣喜:“……你是在担心我?”   你到底是哪里读出的这个信息!   楚宴满嘴苦涩,不知道从何解释。   不过听到楚宴这么说,谢清泉终于离开了这个房间。   对于楚宴的要求,他鲜少有不答应的。   当看到谢清泉离开,楚宴才脱力的倒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全被汗水打湿,黑发看上去有些凌乱。就连深深的T恤也湿透了,身上的线条十分明显。要是旁人在这里,一准儿得看得入神。   他手上红了一圈,是刚才楚宴自己掐自己的时候弄出来的。   他肌肤白皙,上面的掐痕仿佛由毛笔在宣纸上晕染开的花瓣。程凛透过楚宴的眼镜,看得清清楚楚。   他忽然产生了其他的想法,想蹂躏他、拥抱他。   “别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楚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对方才的情形还有些后怕。   他以前都在逃避,直到刚才的事情发生,他才看清了谢清泉和程凛的感情。   是真的……喜欢着他。   太过炙热,让人有些害怕。   程凛方才的负面情绪,转化成了另一种。他控制着身体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楚宴。上面的肌肤果然柔软极了,让他的眼眸不断加深。   “你放走了他,是不是把你自己赔给我?”   楚宴瞥开了眼:“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共用,这笔买卖你亏了。”   “不亏。”   “只是我没想到,他对你这么重要,呵。”   楚宴一阵语塞,不知该如何同程凛解释。   现在程凛的样子,明显是吃醋了……   满满的醋味,简直都快具象化了。   要不是这个人设,要不是这种任务,他有一百种方法哄好程凛……   楚宴缓缓从地上爬起,脸色难看的说:“程凛,别再干涉我的事。”   方才谢清泉同程凛的对持,变成了他和程凛的对持。   程凛猩红的眼眸里跳动着冰冷,根本没想到楚宴会帮谢清泉说话。   “你知道这样说会引起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你的感情通过感官,已经传达给我了。”楚宴走到那边的镜子,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是在和程凛面对面的注视着彼此。   “可这是我的人生。”   这句话,不断响彻在程凛的脑子里。   他以为自己会生气,可楚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受到的只有心痛。   程凛看向了镜子,忽然有些厌恶自己现在这个模样。   谢清泉说的话还历历在耳——你已经死了,凭什么还要霸占活人?   他说得对……   自己原本就是个死人了。   程凛问出了最后一句话:“那我问你,我和谢清泉,你选择谁?”   [哦豁,万年难题。]   [你妈和你女朋友掉下河里,你会选择救谁?]系统也皮了一下。   楚宴:[……我这辈子还有女朋友?]   [哦,也是哦,忘了你是个基佬。]   这个问题,楚宴选择了沉默。   直到楚宴洗澡出来,都没有回答程凛。   在那之后,程凛像是彻底沉默了下来似的,再也没有随意操控这具身体了。   楚宴脱力的躺在床上,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你该跟我说说谢清泉的事了,重生之前,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三个重生的人,分别来自三条不同的世界线,当他们都汇聚起来,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程飞羽所在的地方之后,才有了程飞羽的死亡,继而唤来了你。]   [我知道,有因必有果,我想问的是谢清泉之前发生过什么。]   [那个世界的程飞羽和谢清泉从小就是好友,而这个世界不是。谢清泉有个双胞胎弟弟,只是他弟弟从小的身体比他还弱,幼时死之后器官分别给了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就是谢清泉。]   楚宴睁大了眼:[等等,我怎么没有半点记忆?]   [因为这个世界的沈晴没有告诉你啊。直到现在……谢清泉都觉得,谢清源存于你和他的身体里,谢清源还活着。]   楚宴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难怪谢清泉对他如此执着。   [他是弟控?]   [不,他爱的人明显是你,看数据。]   爱意值的确是满的,楚宴觉得纠结。   原本以为听了这话兴许能找到什么突破口,可谁知现在更加棘手。   难怪他用那种仿佛攻略了许枫,而谢清泉的爱意值却丝毫不变……竟然是这个原因。   [宿主大大打算怎么办?]   [头疼,你干脆让我别维持人设,来个虐恋情深吧,我保证渣个痛快!]   [……你最主要的话在最后一句吧?]   楚宴干笑了两声:[-v-]   [你卖萌也没办法,你已经暴露本性了!]   [啧,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办法了。]楚宴选择坦白从宽,[我就是想体验渣一把的快感。]   行,相当理直气壮。   [那程凛呢?]   楚宴眼眸加深,笑得意味深长:[我喜欢把美味的东西留在最后吃。]   系统:[……]   就是不知道被称为‘最美味’的程凛,此时作何想法了。   —   楚宴这一觉睡了许久,足足从当天晚上睡到第二天下午。   明明第二天有课的,他完全没能爬起来。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楚宴觉得身体十分沉重,寝室里有人走来走去,楚宴艰难的睁开了眼,却看见了谢清泉。   “你怎么……”   “小羽,你发烧了。”   楚宴咳嗽了起来,面颊通红,喉咙也疼得不行。   谢清泉扶着他起身,又给他背后垫了个垫子,好让他坐得舒服一些。   “这是粥,你刚起来胃不太好,先把粥喝了,等下再吃感冒药。”   这已经是楚宴第N次吃谢清泉煮的粥了,他头皮发麻的看着这个白碗,即使里面的粥看上去十分美味。   楚宴却不敢吃,上次在粥里吃出的肉腥味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他有心理阴影。   谢清泉见他这么盯着碗看,又不动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里面没放药。”   楚宴连忙摆手,自上次之后,他就不怎么相信谢清泉会做这种事了。   只是……那个肉腥味到底该不该问?   正当楚宴犹豫的时候,谢清泉拿过了楚宴手里的碗,拿着汤匙一口一口的喂楚宴:“啊,张嘴。”   楚宴硬着头皮,总算是吃了一口。   许久没有吃到热腾腾的事物,第一口下肚的时候,他整个胃都暖了起来。   身体的不舒服仿佛都好了不少。   再吃几口,那股肉腥味却越来越浓,楚宴觉得奇怪,恍惚间看见了谢清泉手上绑着的绷带,顿时想到了什么。   他一下子捂住了嘴,急急忙忙的跑到厕所里狂吐大吐起来。   “……呕。”   谢清泉从那边赶来,拍了拍楚宴的背部,心疼的问:“怎么了?”   楚宴连忙和谢清泉保持距离,他用看疯子似的眼神看向谢清泉:“粥里……有肉腥味。”   谢清泉了然的看向了他。   “你说清楚,那里面你加了什么?为什么你的手受伤了?”   谢清泉无奈的笑了起来:“……小羽疑心病真的太重了,饶是我,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肉喂你啊。”   听到他这么说,楚宴胃部翻涌,竟然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等他吐完,才虚弱的问谢清泉:“那你的手又为什么受伤了?”   谢清泉的脸色微变,淡淡的看了下被绷带绑着的手:“这个?那天想反抗的时候,不小心被自己的刀片给割伤了。”   “真的?”   “嗯。”   楚宴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谢清泉,此时谢清泉手上的绷带忽然松开了,松松垮垮的差点要掉下来。   楚宴皱紧了眉头,还是把谢清泉拉到屋子里面,将绷带重新给谢清泉绑上。   “下次注意一些,受伤了就记得好好换药。”   谢清泉见楚宴这么关心他,一直笑弯了眼,仿佛身后也摇起了尾巴似的。   楚宴疑惑的看着他:“我会不会把你弄疼了?”   “不会!”   “那伤口怎么样?医生说要多久才能好?”   “这个啊,我不太想好得那么快,这个伤口不漂亮么?”   谢清泉晃动了两下手臂,笑容里多了几分血腥。   楚宴看向了他,心却沉了下来:“……什么伤口漂亮?这样说很奇怪。”   谢清泉沉思了起来,又笑着朝楚宴保证:“那我以后不说了!小羽不喜欢我的小爱好,我就改掉!”   ……小爱好?   楚宴觉得身体都抖了两下。   “你生病了,赶紧回去躺着吧,我把买好的感冒药给你拿来。”   “……嗯。”   楚宴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别怕别怕。他和罗元杰打了那个赌,最后会是他赢的——因为谢清泉并没有失控。   等吃了药,楚宴整个人变得更加昏昏沉沉了,还很容易嗜睡。   又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他似乎听到了谁的谈话。   “吐真剂他已经吃了,如果没有效果,你知道下场是什么。”   “放心放心,我卖出去的商品,肯定是真货。”   “嗯。”谢清泉挂断了电话。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楚宴仿佛又听到了谁过来敲了门。谢清泉脸色阴沉的走了过去,将房门打开:“什么事?”   “我听说程飞羽回寝室住了?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他!”   谢清泉面露杀意:“你们敢进这个寝室?不怕我了?”   他们突然想起这寝室还有谢清泉这个怪人,顿时脸色一僵。   “可程飞羽好不容易回来……老师也教我们多看看他……”   谢清泉勾起嘴角:“那你们进来吧,但万一进来受了什么伤,就不关我的事了。”   几人同时都皱紧了眉头,对谢清泉十分惧怕。   他们没人敢再进一步,干笑的看着谢清泉,有几个眼尖的看到里面睡着的程飞羽,不由问:“程飞羽大白天的还睡着呢?”   “小羽生病了。”   “……生病?”几人都纷纷看向了谢清泉,全是怀疑的目光。   谢清泉皱紧了眉头,眼底闪烁着寒光。   楚宴虽然迷迷糊糊的,却看见谢清泉身后藏了东西。   他们不能进来!   “唔……”   楚宴发出了声音,谢清泉担心的看向了那边:“小羽不舒服,你们等会儿再来看他吧。”   “哦哦。”几人还是懵的。   谢清泉关上了门。   “真碍事。”   他看向了床上躺着的楚宴,发现他还完全没有清醒的痕迹,便温柔的问他:“小羽,乖……告诉我,上次那只附身的鬼是谁?”   他必须得问清楚,到底是谁。   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变故,让谢清泉戒备极了,甚至想除去这个因素。   楚宴大脑一片迷迷糊糊:“程凛。”   “程凛是谁?”   “程凛是燕……”   [主人!]   系统的自我保护,让楚宴的脑子瞬间就惊醒。他的身体已经吃了那药,做出来的反应都是最真实的,就连意识也……   真的太危险了。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停止了。   谢清泉皱紧了眉头:“燕什么?”   “耀叔叔的儿子。”   还好刚才他最后那个字的发音并不很标准,这样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关。   谢清泉看了他许久,似乎是在打量,想试试他是不是在说谎。   在这样目光的大量之下,楚宴的心都在发颤,觉得像是被什么给抑住了喉咙。   千万别发现……   要是发现的话就完了……   还好谢清泉没有再纠结,而是开始了下一个问题:“那为什么……他会上你的身?”   “我从小……就能看到鬼。”   谢清泉眼底闪过震惊,抚摸着楚宴的双眼,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清源……”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谢清泉抱住了楚宴,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疯狂、热烈的爱着他。   “小羽,你还是小羽么?”   楚宴抗拒着吐真剂带来的负面后果,紧咬着牙冠,朝谢清泉说:“我是程飞羽。”   听到这个答案,谢清泉自嘲的笑了笑:“我问的什么傻话,我还以为你能让你哥哥附身,也能让清源附身呢……”   楚宴吓得心脏都差点骤停了。   他认为自己体内也有谢清源?   原来谢清泉是这个意思!   “最后一个问题,我和程凛,你选谁?”   楚宴的眼瞳一片失神,终于无法再抑制自己,说出了那个名字。   “程凛。”   谢清泉捏紧了手,心里抽疼,将楚宴放开。   谢清泉什么也没做,只是喃喃的念了一遍:“程凛啊。”   这样的反应,比他做其他的反应更加可怕,生怕谢清泉再对他的身体做点什么事来。   谢清泉终究不是许枫,放开他以后径直的走到了外面。   楚宴重新躺倒在床上,身体完全脱力。   他忍不住一阵后怕,因为方才太用力,眼底渗满了生理性的泪珠。   完了。   谢清泉和程凛之间,因为他刚才那句话,彻底水火不容,成了情敌了。   而许久不见的程凛竟忽然出现,还以为楚宴是真的哭了。   “若我有身体,一定会吻掉你所有的眼泪。”   楚宴:“……”哪里来的汤姆苏台词?   程凛控制着右手,伸出去揉了揉楚宴的头发,长久的只说了一句话:“我好开心。”   嗯,嘚瑟着呢,他感受到了。   楚宴努力做着口型问他——等等,你为什么能动?还不帮我?   程凛语气带着笑意,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听见楚宴在情敌面前这么说的时候,程凛心里升起了一股快感,比他弄死谢清泉还要爽。   “因为我也想听你的答案。”   楚宴:“……”   嗯,你比谢清泉还坏!   楚宴反而隐隐有点兴奋,这个世界可真是每天修罗场环绕啊。   —   夜风吹拂在脸上,谢清泉陷入了回忆当中——   谢清泉和谢清源是双胞胎,从一出生他们就在一起。   家里虽然有钱,可父亲却常年不在家。母亲时常抱着他们,喃喃的自语:“妈妈就只有你们了。”   谢清泉时常觉得这样的母亲很可怜。   几年之后,尤甚。   他们是双胞胎,自己的身体很弱,可谢清源的身体比他还弱,自己尚能有喘息的时间,而谢清源却是常年都住在医院里。   某一次,当谢清泉去医院的时候,听见了母亲哀求清源的话。   “清源,对不起……我们不治了好不好?医生说,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只能让你活到现在。妈妈真的努力了,可还是做不到救你。”   谢清源的小手放在她脸上:“妈妈,我知道……你和医生叔叔谈了,是不是想用我的心脏给哥哥?”   谢母失声痛哭,抱着谢清源一直在道歉。   “我做不到,同时失去你们两个人。”   “所以,就丢掉更病重又活不长的我么?”   谢母身体发着颤,觉得自己肮脏的心思在这个孩子眼前完全透露无疑,就像是最隐私的东西被摆在了台面上。谢清泉从小就通透得有些可怕。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妈妈不是这么想的!”   谢清源指着一旁:“这个爷爷跟我说的。”   谢母咽了咽口水,睁大了眼望过去。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脖子转动时咔嚓的声音,等她望向那边,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清源,你看错了,那边没有人啊。”谢母脸色泛白。   谢清源垂下眼眸,捏住了被单:“嗯,没有人。”   谢母松了一口气,让谢清源签了同意书,正打算出去的时候,站在外面的谢清泉却突然进来,愤恨又带着眼泪的看向了谢母。   谢母慌乱的拿着东西走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清源……”   谢清泉流着眼泪一步步的朝那边走去。   谢清源的脸色很苍白,消瘦得和谢清泉都不太像了。   “爷爷说我活不了多久,大概就一两周。”   “不过我死后,还可以救哥哥,让你一直活着。”   谢清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你死。”   谢清源也只是笑,他从小就比他成熟,更像个哥哥。   而后,谢清源还是推开了他。   就算治疗,也无法延续他的生命,所以谢母才会那样说。   自接受了谢清源的心脏起,谢清泉就觉得自己哪里变得不对劲了。   他越来越病态,就像是个疯子。   好害怕孤独的一个人。   好害怕……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全身的血液都会冰冷下来。   直到……他听说清源的体液还救了另一个人。   若不是楚宴在,他真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而那张背景全是向日葵的照片,也是在那个时候拍下的。医院里就种植了有,几个康复期的孩子在下面玩,谢清泉认识了楚宴。   第一次有人朝他伸出了手,就像在漫无止境的黑暗里,他抓住了光似的。   清源死后,他就彻底一个人了。   而那个人站在晚霞之下,给他丢了一个橘子:“吃吗?护士姐姐给我的。”   他的背后,是一大片的向日葵。   那橘子谢清泉舍不得吃,到最后都腐臭了还当成个宝贝。   再次遇到楚宴的时候,他已经把他给忘了。这是重生之后的蝴蝶效应,谢清泉一直这样认为。   他们原本该是最好的朋友!   从初中、高中、大学,一直在一起。   谢清泉捂住自己的心脏,眼底满是眼泪滑落。   手上的伤口完全止不住心里的疼,他不断的用手去抠,仿佛转移了疼痛,就能转移眼泪一样。   可为什么……   “还是好疼。”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选他了。   别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到头来所有人都丢下他……   —   那天的事情,仿佛就是一个假象一般。   等楚宴重新苏醒过来,又看到了谢清泉的笑脸。   他瞬间朝后面缩了几下,戒备无比的看着谢清泉。   谢清泉心头一痛,狼狈的垂下了眼眸。   “谢清泉,你还想做什么?”   “小羽,我只是想知道……那个鬼是谁,对你有没有危险。”   “……呵,这就是你这么做的原因?”楚宴的表情满是厌恶。   谢清泉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才哭过了。   早就见识过他凶残的一面,楚宴早就不吃这一套了。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谢清泉嘴唇泛白,蠕动了两下,终究没有说出任何话。   “谢清泉,我对你太失望了。”楚宴满脸的疲倦,甚至捏紧了手,“你知不知道,我和罗……”   “什么?”   “……算了,你走吧,我很累。”   谢清泉只能站起身,什么也说不出口。   楚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总觉得他的背后染上极深的孤独一般。   楚宴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被迷惑,他又是假装可怜来骗他的!   只是,谢清泉总是在崩坏的边缘,说不定哪天就会支离破碎。   楚宴捏紧了手:“谢清泉,你之前说过,讨厌自己,现在呢?”   谢清泉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过头:“嗯,讨厌。其实我很懦弱,很爱朝你撒娇,很害怕一个人……偏偏我周围什么人也没有。”   谢清泉顿了顿,“小羽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   他能把重生之前的事情告诉给楚宴听么?   不能。   这样只会被当成一个疯子。   当谢清泉走出这里的时候,下面的阳光令人刺眼。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捉住那些光束,到头来……却发现根本只是假象。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时间里,出不来了。   他只是害怕一个人而已,因为每一次都是他被抛下。   清源死的时候,楚宴离开他的时候。   “为什么我总是迟钝的,抓不住你们的手呢。”   他抱住自己的身体,越发的不想一个人。   —   楚宴躺在床上,身体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朝罗元杰发了一条短信。   [我输了。]   上次那个赌,他输得太惨。   谢清泉在他面前失控了,还差点伤害到了别人。如果不是他努力的发出了声响,那些过来看他的人,还不止会怎么样呢。   楚宴把手机扔到了一旁,茫然无措的望着天花板。   “程凛,我想回家去看看妈妈。”   “现在?”   “嗯,我想家了。”   “我陪着你。”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楚宴眼眶满是泪水。他很想告诉程凛,自己选他是因为他和自己七年来一直在一起,不是什么爱情。   可话到嘴边,被什么给哽咽住,留下的只有酸涩。   第二天的时候,他就朝学校里请了假,从A市坐飞机飞往了C市。   六月的C市简直像个火炉,光是在街上站一会儿就能汗流浃背。楚宴下了飞机,周围的人一直盯着他看,楚宴却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眼神。   “好帅啊。”   “就是太瘦了,真好看,像明星一样。”   楚宴低着头,显然是没听见这些话的。他有些社恐,害怕别人的眼神。等好不容易走出了机场,沈晴就站在外面朝他招手:“小羽~”   楚宴连忙走了过去,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妈。”   沈晴上下打量着楚宴:“怎么瘦了这么多?在学校有好好吃饭吗?”   “……有啊,我吃好多呢。”   “我就说你在外面住辛苦吧,还是回学校住好!”沈晴把楚宴的行李放到了后备箱,“走,回家咯!”   楚宴点了点头,笑得十分开心。   他们住的地方离机场大约四十分钟的距离,楚宴在车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沈晴看着楚宴,笑容也柔和下来。   向来不用她操心的儿子突然回来了,沈晴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没有去问,只希望楚宴能过得幸福就好。   等回到了家,沈晴让楚宴早点进去。   家里一桌子菜都是保姆林姨做的,沈晴虽然想做饭,但要去接楚宴,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快点去洗手吧,等下过来吃。”   “好!”   正当楚宴洗完了想吃的时候,又被沈晴给打断:“等等,先让林姨舀一小碗放到那边去,再上柱香。”   “……怎么了?”楚宴很懵逼。   “今儿是你哥的忌日,得单独给他腾一碗。”   楚宴嘟囔了两句:“妈你偏心!每年都是这样!”   沈晴的笑容有些落寞:“当初和程耀离婚的时候,我们一直在为了小凛的死争执。说到底……那天也是因为我没有去接小凛,才会让他出了车祸。”   楚宴看向了她,笑得柔和:“哥早就原谅你了。”   “你就会说些嘴甜的安慰我。”   “是真的!”本人亲口说的!   再说了,害死程凛的人可是程耀之前抛弃的女人,和沈晴没有半毛钱关系。   程凛虽然是厉鬼,怨气很重,但对沈晴完全如长辈那么尊重。   毕竟程凛死后,每年都惦记他的就只有沈晴了。   楚宴回家来还有一点!   在家里的时候程凛都不敢乱来的,去了学校才乱摸。   有些想歪了,楚宴轻咳了一声:“香烛纸钱之类的呢?给我吧,我来烧。”   “嗯。”   楚宴拿着东西走到了门口,双手合十的把东西全都烧了。   他低声问程凛:“好吃吗?”   程凛听到楚宴的声音,才缓缓醒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楚宴在烧什么东西。   貌似还有画着的菜肴——满汉全席,看着倒栩栩如生。   程凛忍住那丧心病狂的口感:“……真好吃,我挺喜欢的。”   楚宴松了一口气:“这是妈妈买的,说你也是需要供奉的……”   程凛脸色瞬间就变了:“难吃!”   楚宴:“……”刚才说好吃的人是谁?   不过能和程凛恢复以往的样子,楚宴感到很开心。   他刚要站起身,忍不住笑了起来。   “变脸变这么快……”   “如果是谢清泉,我就不会这么说了。”   “嗯?”   “我只会骂垃圾。”   噗,原来每个人还分地位不同,对应的骂人方式也不同?   那看来一个难吃,还是尊重沈晴了?   楚宴勾着嘴角,走到了那边,开始和沈晴一起吃起饭来。   沈晴看他一直在笑,无奈的问:“一直傻笑什么呢?而且又在自言自语了。”   楚宴连忙端正了态度,一本正经的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菜肯定很好吃!”   沈晴也无奈的笑了起来。   等吃完了饭,楚宴把箱子拖回了自己的屋子。好久没回来,果然还是家里好啊。   手机里,罗元杰发来了一条短信。   [之前腿伤了的那两个人,愿意说是谁了,带谢清泉来医院。]   [……怎么了?]   [我会把真相鲜血淋漓的刨给你看。]   楚宴紧紧的盯着那条短信,心忽然被揪了起来,仿佛有什么情绪在不断的晕开。   相信他?还是不信他?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明显是谢清泉打来的。   楚宴捏紧了手,最终深呼吸一口气,接通了谢清泉的电话。   “什么?”   “小羽,别信罗元杰……”谢清泉脸色凝重的看着手里的资料,他朝家里第一次服了软,才换来了这些资料。可谢清泉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和家里服软,早点拿到这些东西。   否则也不会让罗元杰这样接触楚宴了。   “你们一个让我别信你,一个让我别信罗元杰。”楚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受够了!”   而谢清泉下面一句话,却让楚宴身体里的血液全都冷却下来。   “他和程凛的死有关。” 第55章   听到这个消息, 楚宴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知了闹腾的发出叫声,挂在窗外的风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响声。   铃——   楚宴回过了神来,连忙挂断了电话。   他越发搞不懂,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比起罗元杰, 他更加不能相信谢清泉。   两个人在如此巧合的时间里同时打来了电话, 楚宴总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他呈现了溺水的状态,完全透不过气来。   快要窒息。   呼吸越发难受, 程凛控制住了右手, 轻轻的摸了摸楚宴的头:“别乱想。”   只是简单的一下, 让他从窒息当中解脱。   外面的燥热也传来丝丝清风,楚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感受着他的温暖:“嗯。”   迷迷糊糊之间,他仿佛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楚宴才发现自己整整睡了一天。   头很疼, 是睡太久的后遗症。   正在此时, 沈晴在外面喊了一声:“小羽,你怎么还在睡啊?肖阳过来找你来了。”   “肖阳?他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沈晴干笑了两声:“肖阳好歹也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你要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觉得不好意思跟妈妈讲, 你可以跟他说一说啊。”   就知道是她告诉肖阳的, 楚宴无奈极了。   不过既然别人都等着了, 楚宴也只好快速的洗漱, 走出了门。   六月的太阳毒辣,真是一出门就能把人给烤化。顶着烈日,楚宴整个心情都不好了。   肖阳远远朝他招手,露出一个笑容:“哟。”   “你去打篮球了?”   楚宴上下打量着肖阳,他此时不仅穿着篮球服,身上还拿着个篮球。   肖阳哈哈的笑了起来:“是好久没见你了,想跟你比一场。”   楚宴蔫蔫儿的说:“热。”   “怎么就半学期没见,你就变得这么娇气了?”   楚宴顿时涨红了脸,照片那件事情还给他留下了不少的心理阴影:“谁娇气了?打就打!”   肖阳凑了过来,勾着楚宴的脖子,笑得一脸阳光。   楚宴之前对这种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接触完全不在意,可那次的事情之后,反而在意起来了。   他拍开肖阳的手:“太热了,别凑过来。”   肖阳疑惑的看向了楚宴:“你最近真的变了好多哦。”   楚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让你凑过来就是变了很多?”   肖阳笑了两声。   等到了篮球场,楚宴做着热身运动。楚宴身材高挑,肌肉匀称,再加上那张异常好看的脸,光是这么看着就是享受。   肖阳还想起高中的时候,他身上的皮肤十分白皙,完全晒不黑的类型,军训那会儿晒多久都是一身牛奶白,还惹得好多人眼红羡慕。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还觉得十分怀念。   那边楚宴正做着最后一个热身运动,肖阳就开始运球了。   “靠,你作弊啊。”   肖阳笑得狡黠:“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   他运球正要冲过来,楚宴紧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向前了一步,很快就识破了肖阳。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球瞬间就落到了楚宴这边,一个过球,三分便投中。   “啊啊啊,好帅!”   外面瞬间发出喝彩的声音,楚宴疑惑的朝那边看了过去,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   刚才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楚宴撩起衣服擦了下额头的汗水,露出紧实的下腹。这动作更让身后的女生发出了尖叫声。   肖阳无奈的走了过来:“啧,怎么每次你和我比赛,女生们都看着你?”   楚宴冷淡的说:“谁知道呢。”   完全是装逼的话。   肖阳心里更不爽了,哼哼了半天。   楚宴勾起了嘴角,显然很开心。   微风吹过他的刘海,金黄色的阳光跳动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淡淡光晕。   肖阳一瞬间看得愣住,顺带站在篮球场外面的那些人。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好看到这个地步。   楚宴弯下腰拿起篮球,朝肖阳挥手:“走了,太阳这么大,等下中暑了。”   肖阳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羡慕嫉妒恨:“之前打篮球也是这样,每次你出场比明星还威风,还有隔壁高中的女生专门跑来看你。”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都对你羡慕嫉妒恨来着,谁想告诉你啊,混蛋。”   楚宴笑得十分灿烂的看着肖阳和那群女孩子:“我好像不那么社恐了。”   肖阳满脸的问号。   哈?你啥时候社恐过啊?   —   等出了这里,楚宴嫌热就去了肖阳家。   之前也一直是这样的,高中的时候他经常来肖阳家打游戏,还有好多小黄书是藏在肖阳家的。   今天正好肖阳的父母不在,楚宴脱了鞋直接走了进去。   肖阳一脸猥琐的朝楚宴说:“我们等下看个片儿吧。”   楚宴:“……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其他东西?”   “比如呢?”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切,你以前难道没跟我同流合污过?”肖阳不以为然。   看着这样的肖阳,系统十分之感动:[要是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让你近距离观察肖阳就好了。]   [……]   [直男之典范,直男之楷模。你看看他床底的小黄书,还有这凌乱的房间!]   楚宴嘴角抽了两下。   等他进去的时候,肖阳已经把电脑拿出来了。在一个神秘的D盘,上面写着各科的学习资料。   楚宴皱紧了眉头:“这个英语是什么?”   “欧美妞,大长腿!”   楚宴又指着另外一个:“这个历史呢?”   肖阳嘿嘿的笑了两声:“上了年代的片子。”   楚宴惊恐极了,又指了一个:“那这个……五十音图呢?”   “雅蠛蝶。”   楚宴:“……你隐藏得真够深。”   “我还加了密,保准安全!”   肖阳从里面挑了一个,还神秘兮兮的拉上了窗帘。   对于楚宴这样一个基佬来说,看这种片子简直煎熬。   刚刚开始放映,他就感到了严重的不适。   他是基佬啊!   [我这个世界都被阉了,艹,功能都没有了!]   [我要闹了,我闹得很凶了,我超级哄不好的那种!]   系统安慰着炸毛的楚宴:[别,你想想人设,想想这个世界完成之后的点数。]   这招非常之有用,楚宴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恢复了微笑:[我觉得我全身心都净化了。]   [很不错!这样才是合格的宿主大大!]   片子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儿,楚宴听到旁边已经兴致勃勃,呼吸都有点急促了。   如果没人的话,他就要直接上手开始做作业了。   楚宴:“……”   肖阳看了过来,还是看那个地方:“你怎么没反应啊?”   楚宴心里的确,扶额:“这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哪种类型?”   肖阳心里燃起了八卦之魂。   楚宴被步步紧逼,手心都渗满了一层冷汗。   他觉得这比他完成任务还要困难艰险万倍,望着肖阳的眼神,楚宴脑子一片空白,张了张嘴:“我比较懒,喜欢比较主动点儿的。最好不要让我动的……”   肖阳点了点头:“原来你喜欢御姐啊!”   楚宴心肝一颤:“对对对!”   “你早说啊。”   肖阳似乎准备切片子了,楚宴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这通电话完全是救了楚宴,他拿着电话,差点泪流满面。   救急啊!真的救急了兄弟!   不管是谁打来的,他保证攻略的时候对那个人温柔一点!   楚宴站起身:“我去外面接一下电话。”   肖阳拉住了楚宴,低着头:“小羽,其实阿姨都跟我说了。”   楚宴愣在原地。   “你要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我说的,咱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肖阳语气里充满着担心,“你这次回来很不对劲……”   楚宴看着他,原来肖阳做的这些事是希望自己能和他坦诚?   他朝肖阳笑了笑:“有机会我会跟你说的。”   他走出了这个地方,才看见是谢清泉打来的电话。   没想到在谢清泉在这个时候打来,楚宴心头一紧。   ——谢清泉。   手机还在震动,一个没有接,下一个又响了起来。   看样子谢清泉是准备打到他接通为止了?   楚宴划开了手机:“喂。”   “小羽!你总算接电话了!”   “……长话短说,找我什么事?”   这冷淡的反应,让谢清泉十分沮丧。   “小羽,我想和你出来见面谈谈,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楚宴抿着唇:“是上次你说罗元杰不能信的事?”   “嗯,我托我爸查到了很多资料。”   没想到谢清泉说的话还是真的,楚宴一时烦闷:“我不在A市。”   电话里的谢清泉却笑了起来:“我知道呀,我也不在A市。”   楚宴睁大了眼,拿着手机的手微颤着:“那你在哪儿?”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在你好朋友家门口。”   楚宴的电话碰的一声从手上掉落。   肖阳从卧室里探出脑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宴脸色难看的捡起手机:“看你的片儿去,我没事。”   “你手机怎么掉在地上了?”   楚宴张了张嘴,做不出任何解释,只能选择隐瞒和欺骗:“我刚才手抖了一下,室友说给我一个惊喜,我太意外了点儿。”   “哈哈哈,什么惊喜,让你都这样了啊?”   “我室友也来了C市,抱歉了肖阳,我得先走了。”   肖阳摆手:“没关系,你既然有急事,就先走吧。”   楚宴低着头,慢慢的走到了门口。   打开门的那一霎那,他真的看到了谢清泉的脸。   “疯子!”楚宴低低的骂了一声。   谢清泉依旧是那副乖巧的模样,眉眼弯弯,似乎对楚宴这个称呼完全不介意。   两人就这样对持着,完全互不相让。   楚宴态度冷漠:“资料给我,你可以走了。”   谢清泉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刚才,我看到了。”   “什么?”   “你和肖阳一起去打篮球,一起说说笑笑。”   楚宴皱紧了眉头:“那又如何?”   谢清泉凑近了楚宴,飞快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很嫉妒。”   楚宴开始慌乱起来,谢清泉要拿肖阳当成目标吗?   他有些害怕。   “小羽,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一下吧,别站在这里了,好吗?”   楚宴觉得受到了威胁,他捏紧了手。   “资料会给我?”   “会啊,我来C市找你,本来也是想把这些东西给你的。”   楚宴叹了口气,把手揣在裤包里。他却紧紧的捏住了手,仿佛这个动作可以掩饰自己紧张的情绪似的。   “走吧。”   谢清泉知道他妥协了,跟在楚宴身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眼底渗满了黑暗。   ——分明重生之前,这是他住在这个地方,是他和小羽去打的篮球。   如今,这个地位也被人取代了。   外面的阳光是那么刺眼,谢清泉眯起了眼。   他会不会也被取代?   所有人都不再记得他?   那完全无从得知。   可谢清泉却觉得,这世上没有再比孤零零的一个人更可怕的事了。   “别丢下我。”谢清泉呢喃了一句。   楚宴回过头:“你刚才在说什么?”   谢清泉笑了起来:“没什么。”   —   等走到一个咖啡店,空调的冷风吹了过来,那股燥热才挥之而去。   谢清泉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楚宴总觉得别扭得慌。   他不知道该信罗元杰,还是谢清泉。   楚宴疲倦的闭上了眼:“资料呢?”   谢清泉没有使绊子,只要楚宴想要,他就全都交了过去。   楚宴一边翻看,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谢清泉简单的为他概述了一下:“程凛死在七年前,也就是程凛十四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罗元杰和程耀同在一个医院,程耀是外科医生,而他……是心理医生。”   楚宴抬起头诧异的看向谢清泉。   “你不觉得可疑么?程耀为什么会那么多心理学的知识?还导致了许柔的惨案?”   这番话想下来,只觉得细思极恐。   里面垂着冷气,分明是舒适的温度,楚宴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下来了。   “你还查到了什么?”   “罗元杰不是gay,他从小到大都是交的女朋友。”   第一次见面罗元杰那意味深长的表情顿时在脑海里传来,楚宴惊讶得捂住了嘴。   越是回想,楚宴就越是震惊——   “那天听说你们发生了口角?”   “也不算口角,我只是让他们嘴巴放干净一点。”   “是为了什么事发生的口角?”   “他们骂我是gay。”   “好巧,我也是。”   ……   那些话语还回荡在自己的脑海里,他到底有多少是骗自己的?又有多少是真的?   楚宴无从得之,刚想问谢清泉一些问题,电话便又响了起来。   谢清泉并未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明显对那个电话十分在意。   “……是罗元杰。”楚宴喃喃的说。   谢清泉语气变沉:“不接吗?”   “接!”   等楚宴接通了电话,那边明显是罗元杰的声音:“你打算多久回A市?”   “为什么你们全都对我的行程这么感兴趣?”   “还有谁?是谢清泉吗?”   楚宴看了一眼谢清泉,而对面的他朝自己笑弯了眼。   他只觉得冷。   “罗警官,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上心?”   罗元杰笑了起来:“你是一桩案子的证人,又是另一桩案子的关系人,我倒不想找你,没办法啊。”   楚宴垂下了眼眸:“那,罗警官认识耀叔叔吗?”   电话里那头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楚宴的不信任感已经达到了顶峰,他正想要挂断电话,却听罗元杰说:“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现在是我在问罗警官问题。”   罗元杰笑了起来:“我的确认识,只不过,你真愿意相信谢清泉?”   楚宴垂下眼眸,顿时挂断了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朝谢清泉说:“资料我收下了,改日再聊吧。”   谢清泉也没阻止他离开,而是朝楚宴挥挥手:“小羽再见!~”   咖啡馆里,只剩下了谢清泉一个人。   他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刚才点的苦咖啡。   这股味道难喝得让谢清泉连忙加了糖进去,一块、两块、三块……直到把这桌子的糖都加进去位置。   装咖啡的杯子已经堆不下糖了,谢清泉终于满足的喝了一口。   “真甜。”   不一会儿,他也接到了罗元杰的电话,谢清泉的眼里透着几分淡漠:“罗警官?”   “你知道吗?他和我打了赌。他认为你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见多了许枫的事,他想从深渊里拉你一把。”   “是你自己亲手断送,他对你的信任。而现在,你还要更深的陷进去。”   谢清泉皱紧了眉头:“什么赌?”   “这点,你就不用知道了。我们的交锋现在才开始。”   对方挂断了电话,谢清泉看着手机,久久不能平静。   打赌……   难怪那天楚宴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谢清泉忽然觉得很害怕,又极度的后悔。   他差点失控,又做了楚宴不喜欢的事情。   难道是他自己亲手断送了重要的东西?   谢清泉垂下眼眸,狠狠捏紧了手。   —   回到家里的时候,楚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一页一页仔细的查看起谢清泉给他的资料。   房间的窗帘始终拉着,屋内的灯也没有开,他就这样蜷缩在黑暗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安全感。   “哥……你当年看清是谁推了你一把吗?”   程凛自再次回到楚宴的身体里,就十分虚弱,时常沉睡。   听到楚宴的问话,程凛才缓缓的开了口:“我记得是个女人,而且我之前见过她。”   “她叫什么名字?”楚宴一愣。   程凛摇头:“只是见过,她是程耀身边的女人之一,具体的名字就不知道了。”   看来程凛很讨厌耀叔叔啊,连爸都不愿意喊了。   “那就不是罗警官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个女人,当然不可能是罗元杰。”   他们一同翻看着这些资料,程凛的目光闪烁:“等等。”   “怎么了?”   “刚才那里。”   楚宴翻回了前一页。   上面是一组照片,程凛出事的那天晚上,罗元杰缠着帽衫,将自己的脸挡住了大半截,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监控录像拍到的,画质十分模糊,但从外形上看,就是罗元杰。   他来案发现场做什么?   七年前的他可不是警察,只是个心理学的医生罢了。   沈晴刚买菜回来,看见儿子卧室没开灯,悄悄的把灯开了。   楚宴一个激灵,瞬间把东西藏了起来,奈何还是划落一张照片下去了。   “大白天也不开灯,一个人在做什么呢?”   楚宴干笑了两声:“我思考人生。”   沈晴觉得他奇怪兮兮的,不经意之间忽然瞥到那个照片,慢慢的走了进来。   楚宴想把照片也藏回去,却被沈晴抓了个正着:“这不是元杰吗?”   “妈你认识他?”话刚一说出口,楚宴就骂自己笨。   程耀和罗元杰是同事,沈晴会认识罗元杰不奇怪。   而沈晴下一句话,就硬生生打了楚宴的脸:“当然认识!他是妈妈的同学。” 第56章   楚宴看向了她, 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沈晴鲜少的没有注意到楚宴情绪的时候, 这还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   沈晴只是盯着照片,久久没有言语。   楚宴喊了几声, 沈晴才回过神来, 连忙把照片还给了楚宴。   “妈, 你和罗元杰是同学,那你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沈晴笑了起来,“他帮了我很多。”   帮了沈晴很多?   楚宴急急的问:“那他跟程耀的关系呢?”   听到这个名字, 沈晴的脸色瞬间变了:“小羽, 你今天怎么老是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看样子沈晴是不大愿意说了, 楚宴却急迫的想知道。   仿佛伸出手, 就要触碰到那个答案了。   楚宴太想知道,长期以来困扰他的东西,若是能清楚明白的话……他也不会再这样害怕。   因为未知,所以可怕。   他想知道!   “妈, 请你告诉我吧。”   沈晴微微吃了一惊,这孩子怎么还用上请字了……?   她原本不想说的, 拒绝的话都酝酿在了嘴边,看见楚宴这个模样的时候,沈晴还是缓缓开了口。   “你小时候因为发烧眼睛坏了,还记得吗?”   “嗯?”   “帮你做手术的,就是程耀。”   “程耀?”   楚宴睁大了眼, 他经历的所有人, 所有事……并非偶然, 全是必然。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一个手术,便把所有人都联系在了一起。   “那个时候我就和程耀认识了,因为他治好了你的眼睛,我十分感激他。没多久就生了感情,一两年之后,我们结婚了。”说到这里,沈晴有些烦躁,她取出了包里的女士香烟,点燃吸了一口。   楚宴看得明白,沈晴吸烟的动作太像一个人了。   罗元杰。   “你都这么大了,妈妈也就直说了。程耀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他在外面也有很多女人,还一直迷恋着亡妻。甚至是我……都和他亡妻有什么地方长得像。”沈晴脸色泛白,还是朝楚宴笑了笑。   这些话要对自己的孩子说出口,是需要勇气的。   沈晴心里烦闷,那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太深了。   深到现在,已经成了她的阴影。   而楚宴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此处,他看着沈晴抽烟的动作,不由问:“妈你什么时候会抽烟的?我遇到罗元杰了,他也……很爱抽烟。”   沈晴噗的一声:“想什么呢,我和罗元杰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抽烟还是我教的呢,只是我在家里,一般是不怎么抽烟的。”   楚宴哦了一声。   “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你哥出事了……”   问到这里,楚宴总感觉有用的信息没有多少。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沈晴手上的表,那个款式……让楚宴脸色微变。   “这个手表是谁送给你的?”   沈晴心底充满了疑惑,却还是朝楚宴解释:“这是元杰送的,我带了好多年了。”   “原来是这样。”楚宴脸色难看的勾起一个笑容,害怕沈晴担心。   沈晴一看都这个点儿了,连忙说:“哟,该做饭了。”   “嗯,你去吧。”   等沈晴出了卧室,房间里只剩下楚宴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深思起这件事情。   大脑不断的运转起来,越是深想就越是觉得可怖。   他曾在罗元杰手上,看到过一条一样款式的手表,那是男士的。   罗元杰的每一条习惯都和沈晴一样,抽烟……戴手表。   ——时。   楚宴瞬间想到了这个字眼。   “许柔只留下了72这一条证据,你觉得后面会跟什么?”   “72时,三天,晶字。”   想起当初的对话,楚宴全身发冷。   他为什么会相信72是许柔留下的信息?   没有一个凶手会蠢到让受害人自己留下埋尸地。   “怎么了?”程凛感受到楚宴的害怕,因为这具身体止不住在颤抖。   楚宴的身体在发抖:“72,是罗元杰留下来的。”   从一开始,他就诱导了他。   —   一切固有的概念被瞬间推翻,楚宴开始寻求更深的真实。   大脑构建、模拟,快速的运转起来。   最后,楚宴得出了一个结论。   ——罗元杰恨程耀。   罗元杰做警察六年,要想从许枫手里救下程耀,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他偏偏等许枫杀了人,再将他狠狠撞开,单纯的只阻止了许枫的自杀行为,并没有阻止他的杀人行为。   程耀作为害死许柔的罪魁祸首,根本不可能留下讯息。   所以72只有是罗元杰留下的,这样想才合情合理。   “哥,你说我是不是很蠢?”楚宴垂下头,显得很无力,“我总觉得是程耀的心理暗示厉害,让许柔能去自杀。可另外一个人的心理暗示更加厉害,甚至影响了程耀,让他做出这件事情。”   “包括手法,埋尸地点,他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开始影响程耀了!他比谁都要恐怖!”   “他……”楚宴几近失声,“他还喜欢妈妈!”   “罗元杰还说,自己是因为和许柔有过交情,所以才对这件案子这么上心。现在想来这也是骗人的,他从七年前就对程耀潜移默化,怎么可能是因为许柔才这么重视?”   “想必……罗元杰这么关心我,也是因为我的母亲是沈晴吧,他害怕我受到伤害。”   楚宴笑了起来,满是自嘲。   这件事情到底还要牵连多少人才肯罢休?   整件事情全都解释通了,还有一点,那就是罗元杰为什么会出现在程凛出事的地点,他和这件事情到底又扯上了多少关系。   楚宴看着手机上的两个电话,手指上下移动,竟然不知道打给谁。   谢清泉……还是罗元杰?   他皱紧了眉头,终于下了狠心拨通了谢清泉的电话。   “小羽?你资料看完了吗?”   “……嗯,找个时间见面。”   “好开心!小羽竟然会主动约我!”   楚宴觉得他太恬躁了:“就在刚才那家咖啡馆见面吧。”   “好啊,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谢清泉眼底闪过精光,转而笑了起来:“那就现在吧?我还没走,就知道小羽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打电话给我。”   “……好。”   挂断电话以后,楚宴换了件衣服,想早点赶去那个地方。   沈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   “妈,我有急事,晚饭不用准备我的了!”   “你这孩子……”   还没说完,楚宴就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   沈晴无奈的笑了笑,原本打算继续做饭的,却接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的电话。   沈晴看到那个名字呆愣了许久,才接通了电话:“喂。”   —   等楚宴迅速的回到了之前的咖啡馆,谢清泉果然还在那边坐着,也不知道他这一杯咖啡喝了多久。   楚宴看见他杯子里的糖都快渗出来了,顿时一脸蛋疼:“不会甜到掉牙吗?”   “不会,小羽要喝一口吗?”   楚宴摆手,露出惊恐的眼神:“不用了!”   谢清泉笑了一声:“资料里,你看出了什么?”   “很多,但我想问你一件事,你知道罗元杰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哥出事的现场吗?”   谢清泉托着腮,眯起了眼:“我想想。”   他的眼眸颜色本来就浅,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是茶色一样。   楚宴静静的等待着谢清泉下一句话,自己表面上看着风轻云淡,实际上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是去确认。”   “确认?”   “嗯~确认他死了没有?”   楚宴睁大了眼:“可一般人不是会避开吗?我问过程凛了,杀死他的人不是罗元杰,他这么做还会给自己增加嫌疑!”   谢清泉脸上的笑容变淡,这个弧度,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层冷漠。   “我什么时候说过罗元杰是凶手?我一直说的是,他和程凛的死有关而已。”   “……嗯。”   “而且,如果真是他做的,他一定会去看看自己的杰作。”   “你怎么这么肯定?”   谢清泉歪着头细想了一下:“因为我也是这种人。”   楚宴听得血液都要凉了。   他忽然想起了罗元杰说要给他看鲜血淋漓的真相,不由暗暗的打量着谢清泉。   “怎么这么看我?”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清泉,我问你一件事。”   “嗯?”   “那两个人,是不是你动的手?”   谢清泉微微愣住,没想到楚宴会问这个问题,他眼神闪烁起来:“我……”   看他这个样子,楚宴已经知道了什么。   分明在这之前自己问他,谢清泉还一口咬定不是。   大概是明白了就算他反驳,罗元杰也会把真相告诉给楚宴一样。   “我明白了。”楚宴站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谢清泉下意识去抓住楚宴的衣服:“别走……”   楚宴没有看他,而是冷漠的说:“放手。”   “我想保护你,小羽……我只是想保护你。”   楚宴眉头紧蹙:“你那不是保护,只是害怕一个人罢了。”   谢清泉的手死死捏紧,把楚宴的衣服给捏皱:“我只有你了,别丢下我。”   楚宴终于把目光放到了谢清泉身上:“谢清泉,你认清现实吧。”   听到这句话,谢清泉的手蓦然放开,而楚宴的身影早已经离开。   他不再留在这个咖啡馆,而是径直的走了出去。   认清现实?   这四个字,犹如石子一样,重重的砸在他的心头。   他的心被砸得流了血,剧痛之下,反而感到了真实。   很奇怪的感觉,仿佛痛过以后,反而轻松了。   阳光照在他身上,谢清泉第一次感受到了实感。   是啊,他重生了。   为什么还活得像以前一样?   谢清泉扬起了头,不由陷入沉思。   —   楚宴回到了家里,刚刚拿钥匙开了门,就看见门口有一双男士的鞋。   家里什么时候来人了?   楚宴脱了鞋,刚想进去,就看到了一个让他完全想象不到的人。   他的呼吸都凝固了,手心里出了不少的汗。   楚宴不敢关门,生怕关门的声音会让里面的人有所察觉。   他听见沈晴在哭:“程耀为什么阴魂不散,还非要缠着我。”   “小晴,别哭了。”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的心理疾病已经好了,没想到再次从那孩子的嘴里听到程耀的名字,我还是会全身发颤。”   罗元杰深深的看了沈晴一眼,却不敢拥抱她。   “他已经死了。”   沈晴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脸色发白的看向罗元杰:“你说什么?”   “他已经死了。”罗元杰轻声细语的说,“被我送去的许家两姐弟弄死的。”   沈晴嘴唇发颤:“什么许家两姐弟,你到底在说什么?”   “准确的说不是我送去的,而是引导程耀,让他看到的。”   罗元杰把事情简化了一下,全都告诉了沈晴。   虽然这件事情是程耀自己犯下的事,可一切的起源却是罗元杰。   沈晴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可怕。   陌生、而让人无法琢磨。   “你为什么要引程耀去见许家姐弟……?”   罗元杰温柔的朝沈晴解释:“其实我也不知道的,程耀和你离婚以后就去了A市,恰巧我也在A市,他又是一个人单身,所以我才……”   沈晴脸色凝重:“真的只是这样?”   “……嗯。”罗元杰略作迟疑。   不过眼前的人沈晴十分信任,不会去质疑他的。   沈晴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听到程耀已经死了的消息,心里竟然渐渐的松快了一截,没有那么难受了。   程耀俨然成了她的心病,那失败的婚姻让她无法逃离。   这七年,她都活得痛苦。   要不是身边有儿子,她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罗元杰是沈晴的大学同学,也是沈晴的心理医生。沈晴和程耀结婚那几年,一直都是罗元杰在帮沈晴做心理疏导,所以他知道很多事,包括程耀和许多女人出轨的事情。   那些女人十分张狂,甚至时常来沈晴这里闹事。   还不止一个。   沈晴那段时间受到了恐吓骚扰的电话,每到傍晚沈晴回家的时候总能接到。   她也因此染上了心理疾病,神经脆弱。   沈晴好几次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程耀,听完这一切的程耀却只说沈晴太敏感了,也许不是恐吓电话,只是单纯的打错了之类。   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支撑,她就像一个小舟,孤立无援的漂泊在大海之上。   不久之后,沈晴发现了真相,痛苦的本源来自程耀。   那次以后,她开始接受治疗。   而罗元杰作为心理医生完成了最出色的事情,花了七年,根治了沈晴的心病。   罗元杰垂下眼眸,不由轻声感叹:“我用七年的时间治好了你。” 第57章   “我花了七年的时间治好了你。”   当罗元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完全温柔了下来。   被这样注视着, 沈晴觉得很不习惯。   她躲闪着罗元杰的目光,故意岔开话题:“你不是在当警察吗?这句话说得怎么好像是还在做心理医生似的。”   罗元杰笑着说:“可我感觉, 自己还是在做你的心理医生。”   沈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如此, 沈晴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现在的感觉很奇怪……一旦想到程耀未来都不会充斥在我的生活之中, 压在心里那块石头就仿佛消失不见。”   沈晴低着头,双手捧着一杯咖啡, 眼底满是复杂。   她不但没有为程耀的死而感到难过,反而松了一口气。   能听到沈晴这样说, 罗元杰露出高兴的表情:“这说明,我终于治好了你。”   沈晴越来越觉得他奇怪,想起今天楚宴的话,沈晴忍不住问:“你不会是喜……”   ‘喜欢我’几个字还没问出口,沈晴就听到门口碰的一声。   沈晴慌慌张张的站起身,走到了大厅,原来是楚宴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晚饭不在家里吃吗?”   楚宴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和朋友聊了两句就走了, 当然得回家了呀。”   楚宴什么也不知情的问:“家里是来客人了吗?怎么还有一双鞋?”   “嗯, 你罗叔叔来了。”沈晴倒是不想隐瞒。   沈晴的话刚一落下, 罗元杰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晴, 我也该走了,那边还有事儿。”   “诶?不留下来吃个饭吗?”   “不用了。”罗元杰笑得不失礼节。   沈晴也不好挽留,只能轻轻的朝他点了点头。   罗元杰看了楚宴一眼, 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要把他看穿。在经过楚宴身边的时候, 罗元杰飞快的在他耳边说:“偷听完了再玩这一招?”   楚宴浑身僵硬, 下意识的朝罗元杰看了过去,才发现他已经离开了自己家了。   他刚才的招式全都被罗元杰给看穿了,楚宴心情有些烦躁。   等走了进来,他接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才转过头去问沈晴:“妈,你觉得知道真相比较幸福,还是不知道比较幸福?”   沈晴低垂着头,想起了程耀出轨的事:“不知道吧比较幸福吧,就算活在虚假里,只要不痛苦就好了。”   楚宴张了张嘴,终究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打碎了吞到了肚子里。   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拉着沈晴走到屋子里面,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既然沈晴不想知道,他就瞒她一辈子。   有时候虚假的幸福也是幸福,只要永远不戳穿。   “我饿了,饭什么时候好啊。”   “呀,都顾着和元杰说话了!饭很快就好!”   —   吃完饭以后,楚宴疲倦的走入了房间里。   傍晚的余晖照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直直的照射到里面,屋内没有开灯,被夕阳的余晖染上了橙色。   楚宴不由眯起眼,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此梦幻。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沈晴本来想过来喊他去洗澡,看楚宴睡得这么沉,还是没忍心叫他。   房门被合上,楚宴陷入了沉睡之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这一觉睡得很沉。   电话响了一声又一声,楚宴翻了个身,疲倦至极。   楚宴嘟囔了一句:“哥,帮我借个电话。”   程凛觉得好笑,眼前的楚宴懒得有点可爱。   他不想动弹,竟然要自己控制身体接电话。   程凛没有动,因为正萌着某个人,还一脸痴汉笑。   仿佛是因为没人接听,电话又响了起来。   “唔,或者帮我挂掉。”   程凛低沉的问:“有什么好处?”   楚宴还在睡梦里,迷迷糊糊的,没有回答。   程凛提了条件:“那等下我对你做什么事,不许生气。”   楚宴还没反应过来:“唔。”   这个样子,程凛就当他答应了。   程凛就控制着右手,帮楚宴把手机递到耳边:“喂。”   “终于接通了,你是谢清泉的朋友吗?他出车祸进了医院,送来抢救的时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听到这个消息,楚宴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怎么会这样?”   “一时半会儿在手机里也说不清,你赶快来吧。”   没来得及多想,楚宴想要起身换衣服去医院,却被程凛控制着身体。   “大早上你做什么呢?”   “小羽,我怎么发现你最近这段时间,早上连反应都没有了?”   楚宴涨红了脸,心里却虚得瑟瑟发抖:“你很期待?”   程凛闷笑了起来:“明摆着的问题也要问?”   楚宴想起这货对自己可是有企图的,他问这种问题简直傻逼了。   “你没听见谢清泉进医院了?别跟我闹。”   程凛眼底染上寒气,说出来的话简直明晃晃的写着嫉妒两个字:“他就会使点示弱,勾起你的同情心。”   楚宴:“……怎么,你还不服气?”   嘴贱戳人痛处的下场,就是被程凛控制了身体。   程凛控制的右手直接撩起了身上的T恤,朝胸口摸了过去。   他甚至还控制了另一只手,在楚宴的唇上流连。   楚宴的脸上早已经染上了红晕,这个动作简直屈辱:“变态啊你!”   “承蒙夸奖。”   “这么自己玩自己有意思吗?”   他刚说完这句话,程凛就控制着手指放到了他的嘴里,玩弄着他的舌头。   楚宴唔了一声,手指抽出来的时候还带着银丝。   楚宴胸口上下起伏,眼底一片迷离。   [好好玩~我喜欢~]   系统:[……]   [程凛真可爱,还玩得这么投入!]   系统一万句mmp。   [哎,唯一的遗憾就是我这人设怎么这样?]   [你已经OOC很久了,这个世界好玩吗?]   [刺激!]   本来还担心被好几个神经病环绕,楚宴应付不过来。现在看来是它太小看楚宴了,这家伙简直如鱼得水,还一脸刺激的样子。   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而且楚宴和罗元杰的多次交锋,每次都装得那么害怕,其实他心里不知道对罗元杰说了好多次‘在你爸爸面前装爸爸’这种话。   系统表示很无奈:[哦对了,你再不去看谢清泉他就要死了。]   [!!!]   [他上个世界也是这个时间死的,没想到重生之后还是没躲掉啊。]   楚宴觉得不能再玩了,再玩下去任务就要失败了。   他享受了一会儿就真的开始反抗起来。   程凛一挑眉:“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存点利息,下次再继续。”   这下次还有更激烈的语气是个什么鬼?   楚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暗戳戳的期待着。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把程凛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混蛋!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我可是男人!”   [摊手,传说中的傲娇就是我这样子的。]   系统:[……傲娇?]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嘿~]   [要不是这个人设,你会身体说着要,嘴上也说着要的……]系统有点抓狂,[刚解决完一个事件你就皮了是不是?]   [-v-毕竟我诚实。]   楚宴很快穿好了衣服,在下面打了个车。   还好医院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很快就到达了医院。   等楚宴去到重症监护室的时候,谢清泉还在沉睡。   楚宴太久没有仔细看过谢清泉了,短短时间内,他憔悴得可怕。   这样沉睡在病床上,仿佛失却了一切生机,就像具冰冷的尸体。   楚宴心里十分难受,问了护士:“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护士问了下楚宴的名字,知道昨天晚上谢清泉一直在喊楚宴的名字,便同意了楚宴的请求。   毕竟在这个时候,若是有重要的人陪在身边,他扛过去的可能会更大。   楚宴打开门走了过去,谢清泉直到现在还没醒。   他站在谢清泉的病床前良久,终于缓缓的开了口:“清泉……”   听到楚宴的声音,谢清泉竟然真的缓缓的睁开了眼。   谢清泉的嘴唇动了两下,仿佛是想说什么话。   楚宴更加内疚:“你好好休息,别说话了。”   谢清泉却不听,艰难的用手把嘴上的呼吸器给移开:“小羽,我有话想跟你说。”   “等好了,咱们慢慢说。”   谢清泉朝楚宴伸出了手,颤巍巍的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他的眼睛看不太清,只是在黑暗之中,他听见了楚宴在喊他,就醒过来了。   谢清泉的眼眶有些湿润,楚宴在这里,他舍不得不睁开眼睛看他。   “很重要的事。”   见他这么执拗,楚宴只好点了下头。   “小羽,上辈子我做错了一件事。”   “上辈子?”   “嗯,重生之前。”   楚宴睁大了眼,脸上闪过一系列的表情——诧异、震惊、不可置信。   可他却不认为谢清泉会骗他,都这种时候了,骗他还有什么意义?   “上一次,也是昨天那个时间,我被卡车撞死了。”谢清泉闭上了双眼,“不过这种事情就算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吧?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说这话的时候,谢清泉眼神十分空洞。   不过能捡回一条命,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万幸。   气氛一阵沉默,几乎快要凝固。   不知过去多久,楚宴才重新开了口:“在那个世界……我们是什么关系?”   纵然身体还虚弱,扯动笑容都有些吃力,谢清泉还是努力的扬起一个笑容:“我们从小到大都是最好的朋友。”   楚宴睁大了眼:“那不就是我和肖阳……”   所以那天谢清泉才会说肖阳霸占了他的东西?   “你信我吗?”谢清泉像个赤足走在雪地里的孩子,急迫的想要寻求火源一般。   然而对方并没有答话。   谢清泉等了许久,终究陷入了绝望。   车祸让他的眼睛造成了短暂性失明,就想看看现在楚宴的表情,也做不到了。   他闭上了眼,陷入了更深一层的黑暗里。   然后……他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小羽?”谢清泉的音调拔高,有些害羞。   楚宴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给了谢清泉一个拥抱。   谢清泉觉得喉咙发涨,酸涩得不像话。   眼泪顿时流出,他哽咽着回抱住了楚宴:“对不起,罗元杰说得对,是我亲手毁掉了我们之间的信任。上一次犯的错误,这一次还在犯。”   “能说一说为什么要拍那些照片吗?”   谢清泉微怔,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因为不久之后,你就会受到诬陷,名声尽毁。与其这样,不如用我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你。”谢清泉眼眶微红,“那两个,就是诬陷你的人。”   那段时间楚宴已经搬出去住了,并不在寝室。   谢清泉哀求了许多次,终究无法挽回。   谢清泉做了很多的努力,他查了这件事许久,都不知道重生之前诬陷楚宴的人是谁。这也难怪,这一次没有发生的事情怎么查?   眼看就要到那个时候了,谢清泉不想再看见楚宴痛苦的脸。   一部分私心,加上谢清泉想接着这个方法引出那两个人,就用了这样的办法。   终于得知了真相,楚宴的反应冷静极了:“可他们毁了我,你也同样用这种方式毁了我。”   楚宴放开了他,在黑暗里,谢清泉再也抓不住楚宴。   留下来的,只有万般的悔意罢了。   为什么他不在之前就告诉楚宴这些?   “小羽,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么?”   “……你说吧。”   “如果我没有做那些事,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楚宴摇了摇头:“不会。”   谢清泉心如刀绞,可下一秒,又被楚宴的话给拯救,“我会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他的泪水不断落下,病房里终于只剩下谢清泉一人,他发出低低的嘶吼声,悔到了极点。   然而再怎么后悔,发生过的事情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留在心里的,只剩下深深的疼痛,他将用一生来铭记。   谢清泉痛苦的捏紧了手:“对不起,或许我不该爱你。”   他不配。   [谢清泉爱意值六十。]   —   当楚宴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朝心里的系统吐槽:[怎么还有六十?]   [这已经是谢清泉抑制自己过后的表现了。]   楚宴觉得也难了:[花了这么多的功夫现在还剩六十……]   [其实不用再攻略。]   楚宴一脸懵:[嗯?]   [原主的心愿是让这三个神经病别再缠着他,过上正常的生活,顺便洗白自己的名声,他绝不是个gay。]   [是啊,怎么了?]   [好好做做阅读理解!不再缠着他。]   系统此刻在楚宴心里的形象,就像是一个带着黑框的老师狠狠的拍了拍黑板——好好做做阅读理解!   楚宴被自己的脑补给逗笑,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了。   [……]   [我知道了,爱意值上了八十他们才会忍不住靠近我,但六十已经是安全值了!]   [……嗯。]系统还是有点郁闷,怎么楚宴笑得这么开心。   楚宴伸了个懒腰,不由眯起眼:“总算是完成了一个了,也就说还剩下最美味的那个。”   想起程凛,他轻轻的舔了下嘴唇,尽带诱惑。   当然这个动作只敢在程凛睡着了做,否则被人看见他就OOC了。   楚宴正打算朝厕所走去,恍惚间,却看见罗元杰正拿着一束花朝谢清泉的房间走去。   楚宴顿时皱紧了眉头,想要跟过去。   本来拦住他的护士全都对他笑语盈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宴拦住了一个人:“那个拿着花的男人,怎么能随意进去看重症病人呢?”   “你是说罗医生?他很久之前还在医院就职,七年前才辞职的。重症室的病人好像是他认识的,所以我们才没有拦。”   楚宴扶额,难怪他觉得这家医院眼熟呢,感情就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医院。   不过罗元杰和谢清泉两个几乎水火不容,不能让他们两人单独接触!   楚宴连忙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   但凡罗元杰有任何异动,他就冲进去!   可让楚宴没想到的是,罗元杰只是站在一旁,花被他放到了前台,等谢清泉转出重症室之后再给他。   “你不早点澄清照片的事情么?”   “原来罗警官早就知道了?”谢清泉讥讽道。   谢清泉在面对楚宴的时候他很软,其他人可未必。   “不早,只是前不久而已。”   谢清泉狠狠的咳嗽起来,呼吸微弱:“我会这么做的,会帮他好好澄清,这毕竟是我犯下的过错。”   罗元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好养病。”   谢清泉至今为止不懂罗元杰到底想要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太奇怪。   “做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什么?”   罗元杰目光微闪:“只是想治好一个病人罢了。”   —   罗元杰走出了这个房间,楚宴并没有离开。   看见楚宴以后,罗元杰不由头疼:“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才。”   罗元杰看向了楚宴:“我有事跟你说。”   “正巧,我也有事跟罗警官说。”   罗元杰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棘手。   “这里人太多了,换个地方。”   “楼梯那边吧。”   “好。”   等走到那边之后,四周总算只剩下他们两人。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全都拍打在了窗户上。这样黑暗的视线,让楚宴不由回想起在别墅时的场景,一时之间有些害怕。   雨越下越大,倾盆而落,远方还夹杂着闷雷。   这样黑暗而狭窄的角落,楚宴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罗元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微微弯腰,在他耳边低声的说道:“照片是谢清泉拍的,怎么样?这个真相够不够鲜血淋漓?”   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楚宴才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楚宴想起了病房里谢清泉跟自己所说过的那些话,闭上双眼。   “我原谅他了。”   罗元杰眼底闪过诧异:“你现在变成这样,不是谢清泉一手造成的吗?”   楚宴再也不惧怕,而是轻笑的看着罗元杰:“是不是我的反应让你的计划落空?我原谅他,对你的计划就这么不利吗?”   罗元杰的脸色一沉。   楚宴那种仿佛看穿人心的眼神,让他觉得烦闷。   早在之前许枫的案子里,他就觉得楚宴无论是洞察力还是智力都十分出众,现在的楚宴更加加深了他这一想法。   “小羽,你真的很聪明。”   “承蒙夸奖。”   楚宴背靠着墙壁,朝罗元杰笑着说,“罗警官,我们打一个赌怎么样?”   “你上次的赌约都没有实行,这次我又凭什么跟你打赌?”   “上次我当然会遵守,等谢清泉身体好了,我绝不会再跟他见面。”楚宴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紧紧盯着罗元杰,“况且,上次的我没有筹码,这次的我有了。”   “筹码?”   “罗警官不想让我妈妈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吧?”   罗元杰的脸色微变。   的确如楚宴所说,主动权从他这边,渐而转向了他那边。   就在楚宴发现真相的那一天,他就已经输了一半。   “什么赌,说来听听?”   “你不准出现在我和妈妈的生活里,并且把当年为什么会在程凛出事的现场那件事说清楚。”   “……怎么赌?”   “胜负,就用这枚硬币决定。”   七年的布局,复杂到极点的过程,竟然被这孩子用硬币来决定未来?   罗元杰忽然之间笑了起来,好多年不像今天这样轻松,什么也不用深想。   “好。”   花了七年的时间,他累了,累得精疲力竭。   今天,也算借此,来好好做个了结。 第58章   “没想到罗警官竟然会同意用硬币。”   硬币在楚宴手里被拿着玩儿, 然后朝上抛高。   一下。   罗元杰在黑暗的楼道之中点燃了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怀疑我想使诈?”   楚宴笑而不语。   “我的确不信你,但我也有不信的理由, 不是吗?”   罗元杰被他的态度逗笑:“我如果真的使什么手段,你能防得住?”   楚宴笑容加深:“那可不一定。”   硬币在他手里又被抛了一次,发出细微的响声。   两下。   罗元杰吸了一口烟,满是疲倦:“只是觉得累了, 一直以来我都想治好小晴,当这个目标实现的时候, 才觉得现实如此寡然无味。”   “寡然无味?”楚宴呢喃了两声, “不得不说,罗警官的确是个出色的心理医生。”   楚宴目光闪烁,将硬币抛高。   第三下。   “你这么喜欢玩硬币?”罗元杰察觉到了不对劲。   楚宴无所畏惧的回答:“试试手感, 等下抛的时候,胜率才会更大。”   什么试试手感?无非是骗人的。   罗元杰凑近了楚宴,把他的手腕捏住,危险的低声细语:“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招,你是想用心里暗示?可我已经对你产生了戒备, 不可能成功。”   楚宴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他抛那三下的时候, 记忆编制已经完成。   罗元杰可是在最后第三下的时候才质疑, 已经没用了。   楚宴眯起眼, 他怎么可能出这么简单的题?   简单, 不过是想麻痹对方。   所有的话, 全都汇成了一张网, 早在网完成的时候,罗元杰这只猎物就已经身处在蜘蛛网的最中心。全身都缠满了他所布下的蜘蛛网了。   发现了又如何?已经挣脱不掉了。   “开始吧,你的花招还太嫩了点。”   “罗警官果然经验老道,只是这里光线这么昏暗,不如我们去窗户那边?”   罗元杰皱紧了眉头,不知道楚宴再搞什么鬼。   “现在正好是下雨天,等下如果抛硬币的时候闪雷,那估计什么都看得见了。”   “闪雷也只有一瞬能把这里面照亮。”   “一瞬就够了。”   他们走到了窗户旁边,楚宴垂下眼眸,记忆编制已经开始——   硬币被抛高,罗元杰双眼紧紧盯着硬币,他全神贯注反而触动了记忆编制的机关,看到了楚宴精心编制的一场戏。   “记忆编制已经完成。”   楚宴玩着手里的硬币,背靠在墙壁一侧,露出了一个笑容:“真好玩。”   系统看得心都抖了两下。   最开始的时候,它还以为楚宴真的用这么简单的游戏就决定了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   原来他早已胸有成竹,万事皆在控制之下。   楼道里光线不够充足,黑暗将他的脸遮住了大半。而楚宴的眼底渗着几分冷漠,孤傲的站在那一侧。   [你现在比罗元杰更像反派……]   楚宴挑眉坏笑:[荣幸、荣幸。]   很好,还是以前的楚宴。   不过刚才他那样子,差点把系统给吓死了。   [我这样帅吗?]   系统说出了心底话:[帅!]   帅到想给他打call。   楚宴笑弯了眼:[等记忆编制完成吧。]   这可是他在前几个世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兑换的能力。   黑暗之中,罗元杰终于醒了过来,死死的低下了头:“我输了。”   他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楚宴抛高了硬币,并没有进行下面的猜正反面环节。   他让罗元杰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罢了。   无论如何,都是楚宴必胜的局。   罗元杰看向了楚宴:“下次别用丢硬币的方式对别人心理催眠了,只要我对你戒备了,这招就没用。”   楚宴笑弯了眼:“多谢罗警官提醒,我知道了。”   罗元杰虽然输了,可心里像是送了一大口气似的。   雨下得更大了,缠绵的雨丝飘了些进来,带起丝丝凉意。外面一道惊雷闪过,把屋内照彻。罗元杰的表情也看得更加清楚,他的眼神疲倦而空洞。   楚宴问:“罗警官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用这么简单的东西跟我打了赌。”   罗元杰冷笑了一声:“小子,倘若我真的想赢,这场胜负是未知的。”   楚宴直直的看向了他:“罗警官说自己是故意输给我的?”   罗元杰眼神闪烁:“只是你运气比较好,我又没使什么手段罢了。”   “……为什么?”   “我留在小晴身边,只会让她想起以前的事,毕竟我也是相关者。”罗元杰的笑容满是落寞,“就算是为了她,我也不能再见她了。”   在这一刻,楚宴忽然之间懂了。   他喜欢了沈晴太久,久到自己已经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她。   那么漫长的时间,留给他心底的只有这个目标,这个执念。   当程耀终于死了,罗元杰作为一个人,就像是雕塑那般,也已经崩塌了一半。   他在缓缓的裂开,露出里面空洞的内壳。   这样的人,可真是可悲。   楚宴从罗元杰的身上莫名联想到了其他人——如程耀、许枫、谢清泉,全然是这个样子。   倘若许枫和谢清泉不重生,还在以前的世界。   那么程飞羽死了以后,他们就真的只剩下被打碎成一片的空壳了。   脸像碎片一样在裂开,表情也像碎片一样裂开。   逐渐……什么也没有。   许枫的未来他也不知道,可谢清泉却不是那样了。   楚宴不由扶额:“罗警官,愿赌服输,我希望你能做到。”   在楚宴离开之前,他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   等走出了医院,楚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看到了肖阳在医院那边站着。   楚宴迎了上去:“肖阳,你怎么在这里?”   肖阳摸了摸后脑勺:“你忘了,我姐姐是这里的护士,她说看到你急匆匆的过来了,还以为有什么事,就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   楚宴明白了,这货是担心自己。   他盯着肖阳看了许久,久到让肖阳都觉得头皮发麻。   楚宴单手勾着肖阳的颈部:“走了走了,回家吃饭。”   肖阳一脸懵逼:“程飞羽,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这样勾肩搭背的吗?”   楚宴一挑眉:“都是男人,怕什么?”   肖阳哈哈的笑了起来:“那你之前怎么不这样?”   楚宴想了想:“大概是我之前脑抽了?”   肖阳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外面其实还在下雨,只是肖阳站在门口的时候,已经递给了他一把伞。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路灯孤独的伫立在街道两侧,在缠绵的雨丝之下灯光也显得格外朦胧。   这一天,肖阳如往年一样来了楚宴家里吃饭,一点也不客气。   沈晴对这些早已经见怪不怪,反而还觉得肖阳十分阳光开朗,家里有了肖阳多了不少生机。   一顿饭吃完,肖阳打着伞回了家。   楚宴站在窗户前,看着肖阳走到了楼下,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当中,不由想起今天谢清泉在医院所说的话。   之前我们是好友,这些本该是我的。   楚宴将窗帘拉紧,闭了闭眼。   雨迟早会停,正如黑夜迟早会过去。   “会好起来的。”   “所有人。”   [罗元杰是治沈晴的药,而你是治这个病态世界的药。]   系统在楚宴脑海轻声说道。   —   楚宴在C市已经待了快十天,学校那边请的假早该结束了。   只是谢清泉出了车祸,情况特殊,楚宴不得不又朝学校请了假,说要留在这里让谢清泉的病稍微好一些再走。   辅导员倒是问了好长一段时间,楚宴耐心的回答了他,说谢清泉的眼睛暂时看不见,是因为车祸之后导致的短暂性失明,至于什么时候会康复,其实也说不准。   到六月中旬的时候,楚宴回学校考试完以后,便正式开始放假了。   骨折不是小事,特别是谢清泉这种碎骨都刺到肺部里面的情况。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九月开学,谢清泉的病才终于基本痊愈。   楚宴的生活之中没了谢清泉,终于恢复了平静。   除了……那些依旧拿这件事情嘲讽他的人。   楚宴坐在咖啡厅里面,听到了邻桌对他议论纷纷。   “这也难怪……这咖啡厅就在学校附近,客人当然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居多。”楚宴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   他本不想理会,可谁知那一桌的议论声更大了。   “你们快看看,是不是那个变态?”   “哟,还能碰上学校的名人?拍几张照发微博呗!再搜一下这变态之前的照片,肯定很好玩!”   快门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楚宴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   他捏住了对方手腕,稍加用力,便让他的手机从手心里滑落下去。   手机和地板接触发出了碰的响声,林洛脸都绿了:“我艹,老子的手机!”   身后的两个人连忙过来:“干什么呢你,想打架?”   楚宴脸色微冷,一脚踩在手机上面。   “哦,不小心脚滑了下。”   “老子弄死你!”林洛气炸了。   楚宴露出了一个笑脸,凑近了林洛:“同学,我真的是脚滑了。”   “他妈的谁信你啊!”   “等一下,你这手机多少钱,我赔给你啊。”   “老子手机五千呢!你这穷屌赔得起吗!”   楚宴轻悠悠扔给他几张票子,直接砸脸上:“剩下的转支付宝,现金就两千,可惜没多带钱,砸脸不疼的。”   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楚宴的笑容里带了几分狡黠,又有点儿使坏。   几个人突然之间被这美色给迷住,愣愣的生是好久没说话。   长这么好看,想对他使点暴力,突然就下不去手了。   林洛还是觉得不服气,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老子才不要你的钱,故意把老子手机踩碎,当老子看不出来是不是!?”   楚宴的眼底透着寒芒,突然凑近了林洛。   他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林洛还心里一顿窝草,他女朋友的皮肤都没这么好!   “你还敢招惹我?不怕我这个基佬看上你了吗?”   林洛回过神来,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声音被楚宴压得极低,只有他听见了,周围的人只看得到楚宴突然靠近了他说了什么话而已,可这下子林洛是真的不敢动了。   楚宴说完以后,又重新挂上笑容:“剩下的钱转给谁?”   “……先转给我吧。”   这人真是……找茬还要赔钱,搞得他们现在都站不住理儿了。   等钱转了过去,楚宴才说:“钱我已经赔了,我走了。”   他拿起自己放在椅子上的书,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身后的一群女生作出花痴状:“程飞羽如果不是个基佬还真是帅死了!”   “一脸攻气的基佬啊!”   “不管怎么说,都很帅!”   林洛气得不行,这件事情怎么还让楚宴出了风头?   他十分窝火,觉得是楚宴直接让自己扫了面子,得给他点儿狠色看看。   隔了几天去上课的时候,仍然能看见林洛那张臭脸。   “林洛,你这几天心情怎么都不好啊?要不要咱们去网吧开个黑?”   “滚滚,知道老子心情不好还开黑?我在想怎么弄回去。”   “弄谁?程飞羽吗?”   林洛不耐烦的看了过去:“除了他还有谁啊?”   几人一合计,之前的确是楚宴让他们在妹子面前扫了面子,就得弄他。   “我说,程飞羽之前的名声就不太好了,只是过了几个月大家又淡了。不如我们放点什么东西,让他名声更臭点?”   林洛一脸欣喜:“嘿,这个主意好!”   既然他的名声是从校园论坛的一组照片开始臭的,他们也弄一弄照片啊,正好林洛是个P图高手!   几天之后,楚宴果然又在校园论坛上出名了。   原本那件事情差点要被大众忘记了,可现在这一组照片,又唤醒了所有人的记忆。   一时之间,帖子里竟然全是在讨论楚宴的事。   一个个说什么亲眼目睹楚宴去了gay酒吧,女装大佬等等,说得跟真的似的。   这种事情,楚宴肯定不会放任不管,毕竟原主的心愿之一可是洗白他的名声,让大家知道他不是gay。   当晚上楚宴回家的时候,正想下手,就看见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帖子的风向完全变了。   盯着电脑屏幕,楚宴的目光微微闪烁。   他点了其中最火的一个帖子,却看到了一个技术揭秘贴。   [关于曝光程飞羽和许多男人接吻的照片,那根本不是真的,恶意P图,想弄臭程飞羽的名声,技术贴见下。]   下面的每一张,都标注了原图出处,甚至还标注了详细的P图过程,和放大之后的像素差异。   实锤为证,原先还嘲讽楚宴的人瞬间就没了声音,只有剩下那几只在闹腾。   [楼主不会是程飞羽吧?]   [我觉得有可能是暗恋程飞羽的基佬哈哈哈哈。]   [说这些图是假的,那之前不也有照片吗?难道那些图也是假的?]   [楼主你出来说话啊,我们求锤!]   ……   这样喊了接近一百多楼,那个楼主又冒了出来。   [求锤得锤,已查出上面几楼IP地址,在同一个地方。如果三百楼之内不道歉,就曝光你们的学号和年纪。]   吃瓜群众纷纷抗议。   [窝草,意思就是这次的事情有人带风向,拿我们当枪使?]   [强烈要求曝光!这种人就该曝光!]   林洛一看就觉得惨了,这次不仅遇到个P图大佬,这个大佬还熟知电脑。   在群众声讨之下,林洛脸都绿了。   原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脸直接被打肿了。   “林洛,咱们快点道歉去吧,否则学号都得爆出来了!”   “这个程飞羽到底什么人啊,我觉得这楼主也太牛逼了。”   “讨论这些做什么!快点道歉啊,我可不想这么出名!”   林洛心一狠,咬咬牙,终于跟帖道了歉。   [对不起,图是我们找的,因为之前和程飞羽同学发生过口角,才在一时糊涂之下做出了这种事,请大家原谅我们。]   看到这一切,楚宴还觉得可笑。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恐怕这个人是谢清泉。”   系统懵了:[谢清泉?不是开学回来以后,他就没有跟你联系过了吗?]   [是啊,不过谢清泉不止说过一次,他会的东西很多,还记得吗?]   系统当然记得了,那个病娇做出来的东西全都是很可怕的!   [我也是从这句话,才想明白了发照片上去的人是谢清泉。]楚宴盯着电脑屏幕,懒懒的说道。   [??]   [我没有拍照片的记忆,原主也没有,还有……程凛也没有。]   [的确。]   [原来从一开始咱们就想歪了,照片根本不是拍的,而是用软件做出来的。]   系统满是震惊:[那为什么……原主会产生是自己拍了照片的错觉?]   [因为谢清泉的确迷晕了他啊,但什么也没做,他缺失那段记忆,所以才会这么想。]   原来如此!   系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帖子似乎又有了新动向,系统提示着让楚宴赶紧看下去——   而这次的话,却让楚宴震惊在原地。   没想到楼主还是曝光了一个人的学号,但这却不是林洛的学号,而是谢清泉自己本人的。   他开始叙说起上一组照片是作假的实锤,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瓜吃下来这么大。   [谢清泉为了一己之私,让程飞羽长达半年的痛苦。程飞羽每天都活在指指点点,和其他人对他的嘲讽之中。试问这里看帖的到底有多少人曾经议论过程飞羽,曾经做了让程飞羽痛苦的帮凶?]   [我只是个正义路人,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程飞羽原来性格开朗,可照片事件之后,便得了眼中的交流恐惧症,他开始害怕别人的目光,甚至站在中央都会全身发颤。]   [程飞羽休学一个月,这件事情对他造成的心理创伤是一辈子的,罪魁祸首是谢清泉,帮凶是在场的诸位。]   [如果能尽一份力的,我希望你们把这个帖子传播出去,洗清他身上的污名。]   这番说辞太过犀利,说得人哑口无言。   没想到几个月前的事情竟然也是假的,他们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当中。   整个夜晚,他们开始纷纷转发起来。   楚宴看完这一切,打开企鹅之后收到太多的对不起,都是班上同学发来,或者一些陌生人发来的。   没想到事情由一人起,也由一人止。   原主的名声是谢清泉抹黑的,如今他也承担起了这一切,将嘲讽和冷眼全都揽了过去。   第二天楚宴去上课的时候,林洛也涨红了脸跑来道歉。   楚宴微微一愣,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   他走进教室,发现落在自己身上再也不是那种冰冷而厌恶的眼神。   他坐到了教室窗户的那一侧,也不会有人因为讨厌他而坐到后面几排去。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秋天快要到来了,早已经没有六月那么炙热。   楚宴懒洋洋的趴在桌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憋屈了这么久,心里觉得爽快多了。   仿佛一块大石落地。   [还剩最后一个人。]   [程凛么,你可真是溺爱他,对谢清泉和许枫的态度分明更加公事公办的。]   楚宴眯起了眼,笑容如蜜:[他毕竟是最美味的,得留着慢~慢~吃~] 第59章   自那件事情以后,楚宴的校园生活总算恢复了平静。   他已经不住在寝室了, 而是换了一个房子租, 不再和谢清泉有任何交集。但到底说他们都是一所学校的, 有时候楚宴还是会看到谢清泉。   这一天,楚宴去打球的时候,偶然间看见拿着书走过的谢清泉。   秋天叶子都黄了,附近堆满了都是。   谢清泉脸色憔悴的从篮球场经过。   楚宴看得愣神, 谢清泉又瘦了许多,就像当初的程飞羽那样。   “程飞羽, 你看谁看得这么愣神呢?”   楚宴朝他笑了笑:“没谁啊。”   那人望了过去, 才发现是谢清泉。   “他都这么陷害你,让你痛苦了这么久,你该不会是原谅他了吧?”   楚宴打着哈哈,态度暧昧,既不同意,也不反驳。   毕竟谢清泉如何, 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不知道谢清泉要去哪儿,也不想知道谢清泉的未来。   正如自己和罗元杰下的那个赌约,楚宴选择永远不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等打完了球,天都已经暗淡下来了。   夜风吹在脸上, 带起几分凉爽。随着十月的来到,秋意渐渐浓了。校园里掉了许多叶子, 枯叶还不到腐烂的时候, 混杂着灿烂斑驳的阳光, 这个秋天也带上些许暖意。   楚宴买了罐草莓牛奶,想拿回去喝来着,走到拐角的地方,却看到了谢清泉。   他被人缠上了?   楚宴连忙退了回来,躲在拐角处偷听。   “老大,这小子身上每次都会带好多钱,都被我们拿走多少次了,像个傻子一样。”   “哈哈哈,不如我们给他拍几张照片,这样不是每个月都有钱了吗?”   原来是附近的混混儿,可恶,谢清泉这样被他们欺负了好多次吗?   楚宴眼瞳一缩,正想冲出去。   可一直低着头的谢清泉,却冷冷的捏住了那只要脱掉他衣服的手:“别碰我。”   “哟,今天突然反抗了?”   谢清泉的脸色很冷,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只给小羽碰的,我叫你别碰我!”   谢清泉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感情,这段时间,已经快到了极限。   他疯狂的想要去见楚宴,可深深的明白,自己做了那些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当这些人朝他伸过手,谢清泉终于忍不住爆发。   楚宴站在拐角处,听见那些人发出悲鸣。   那些人嘴里骂咧咧的叫着怪物,很快就跑了个没影儿,谢清泉却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看来是谢清泉赢了——惨胜。   站在拐角的楚宴终于忍不住了,从那边走了出来:“之前为什么不反抗?”   听见这个声音,满身伤痕的谢清泉睁大了眼。   他的眼底弥漫了泪水:“我想赎罪。”   “所以就放任那些人欺负你?”   谢清泉将受伤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因为我的原因,你才经受了那些……我只是想把你体验过的,统统再体验一次。”   楚宴久久不语。   他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蹲在了地上。   谢清泉一直拿手遮住了眼睛,不想让楚宴看到他流泪的脆弱模样。   楚宴也没管他,更没有喊他,只是把刚买的草莓牛奶放在他身边:“喂,喝吗?”   冰凉的东西触碰到了脸颊,谢清泉睁大了眼,转过头就看到了摆放在地上的东西。   而楚宴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灯火阑珊,那边的灯光五彩斑驳,而他所出的地方仍旧黑暗一片。   谢清泉拿起了那盒牛奶,捧在自己怀里。   他想起记忆里刚接受心脏移植的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也是这样把一个橘子放在他的手心的。   向日葵开得很好看,迎着阳光而绽放,一如他的笑脸。   谢清泉捏紧了手里的牛奶:“原来一切都没变。”   这种感觉,叫做温暖。   然而他却弄丢了。   —   等回到住的地方,楚宴打球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便走到浴室。   他刚开了花洒,就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某个人给控制了:“……我要洗澡,出了这么多汗,粘腻得你不难受?”   “我知道,但是脱衣服这种事还是交给我。”程凛微笑着说。   “……不行。”   “这具身体也是我的身体,我该帮你做点事。”   楚宴瞪圆了眼睛,却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他只能羞耻的看着衣服被脱下来,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他妈帮他穿衣服脱衣服一样,这么大了,竟然还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因为程凛,他就像个残障人士似的。   楚宴有些炸毛:“程凛!”   对方只闷笑了两声:“好了,脱掉了,去洗吧。”   楚宴:“……”   真是对他无可奈何,楚宴只能叹了口气,走到那边去洗澡。   “水温有点烫。”   “哦。”调冷一点。   “腰上的香皂没抹到。”   “好。”伸过手去好好抹一抹。   “要我帮你洗吗?”   “好……艹,好你个头!”   楚宴一脸的mmp,来这个世界也有半年多了,和程凛一体双魂都成了习惯,他们所有的感觉都是互相连通的。甚至洗澡的时候都养成了这样的恶习。   简直了……   楚宴忍不住扶额,觉得头疼。   快速的洗完了澡,楚宴脸色发黑的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他底N次对程凛说:“我不喜欢男人……”   “那你喜不喜欢自己?”   楚宴想了想:“……还、还行。”   程凛微笑:“那不就得了。”   楚宴:“……不要把你当成是我自己啊!偷换概念你够了!”   程凛微笑:“但你的身体就是我的身体。”   楚宴叹了一口气。   “对了,罗元杰给我发了信息,说七年前犯案的女人找到了。”   程凛脸色微变:“找到了?”   “嗯,她现在过得很幸福,似乎还生了个孩子。”   程凛还能想起那天被推出马路的时候的感觉,他觉得身后都是一片黑暗,仿佛一直极其冰冷的手将他强行推出,再抬起头,一辆汽车碾压了过来。   身体疼得厉害,他失血过多,全身都无法动弹。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非要受这些苦难?   程凛眼底的光慢慢熄灭,他看到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仓皇从案发现场逃走。   那双高跟鞋他还记得,是自己陪父亲去买的。   他以为程耀会买来送给沈晴,可明显沈晴没有接到那个礼物。   程凛彻底闭上了双眼,陷入了长长的黑暗当中。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再次醒来,已经到了一个人的身体之中。   是程飞羽?   程凛满心黑暗,变成厉鬼的他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放大。   他想要弄死那个女人。   这些年来,程凛十分痛苦,当时被碾压死的感觉还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身上的幻痛。纵然有了身体又如何?他还是觉得孤独一人,甚至比没有身体的时候还要来得空虚。   直到……前几个月,他发现程飞羽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就在他的身体里,所以这变化程凛知道得最清楚。   一些莫名的情愫,不知从何时产生——   想要拥抱他、亲吻他、永远把他拽在手心里。   “那个女人,凭什么能获得幸福?”程凛的语气只剩下了寒冷。   一股深深的阴冷笼罩了楚宴,仿佛程凛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楚宴和他一体双魂,最直接的感受到了。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哥?”   然而程凛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完全听不见楚宴的话了。   “我要报仇,让她也尝尝那种痛苦,独自一人……连身体也不配拥有,空虚的活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还是活。”   楚宴睁大了眼,完了,现在的程凛已经完全被负面情绪所包裹!   “哥你醒醒!”   被满心负面情绪缠绕的程凛眼底彻底变成了一团猩红,这股戾气像猛兽一般冲破了牢笼,直接影响了同在一个身体里的楚宴。   那股情绪,让楚宴的身体也随之一颤。   好冷……   像是被丢在冰天雪地里,困在牢笼,永无出路。   楚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牙关打颤,和程凛感同身受。   程凛低下了头,那些戾气变成黑色的丝线缠绕住这具身体,程凛那双猩红的眼眸在黑夜里显得无比的漂亮,像是红宝石一般。   而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温柔缱绻,在毒药之上裹了一层蜜:“小羽,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我不下地狱,不喝孟婆汤,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你。”   那些黑色的戾气犹如丝线一般将他缠绕,远远看去,那东西要把他淹没似的。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楚宴低垂着头,已经有些装够了。   程凛恢复了些意识:“当然知道。”   “你想拖着我跟你一起下地狱吗?那个女人自然有法律处置,如果现在你拿我的身体去复仇,我下半辈子大概要和许枫在牢里作伴了。”   程凛的意识已经在动摇,那些黑色的丝线不再缠绕住楚宴。   他在试图控制,他不想伤害他。   程凛的脸上已经渗满了冷汗,苦苦控制那些东西。   “你这样做,会很快消失的。”楚宴的眼神略带冰冷,“你想好了?”   程凛却笑了,根本无所畏惧。   “我是个令人唾弃的存在,原本不该存于世上。”   “那次被许柔挤出身体,我本想离开你,因为再待在你的身体里,你迟早会被这些负面情绪所影响。”   “可你伸出手拥抱了我,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这番话,让楚宴不由睁大了眼。   他的心口狠狠的跳动了起来,不再像方才那样对程凛露出冰冷的眼神。   “程凛……”   那些戾气终于被程凛控制住,楚宴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他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在弱化。   七年了,若不是执念,程凛早就消失。   如今那个女人已经找到,原本想报仇的程凛却因为楚宴一番话,控制住了自己。   他分明是厉鬼啊。   因为和程凛一体双魂,他才知道要控制住有多么难。   自残一样的伤害自己,才能把刚才的暴动控制。   楚宴心里复杂极了,体内的程凛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   楚宴擦头发的毛巾滑落到地上,而他的身体也无力的跌坐在地板上。   黑夜弥漫在房间里,楚宴抿着唇:“非要缠着我那么几个世界,我的爱可是很扭曲的,希望你不会后悔,程凛。”   —   因为已经答应不会再出现在楚宴生活中,楚宴已经很久没看到罗元杰了。   只不过,重要的事情他还是会通过短信联系,毕竟七年前那件事情还有没有了解的部分。   十月国庆,楚宴从学校回了C市。   听楚宴说杀害程凛的凶手找到了,楚宴又告知了沈晴凶手的名字之后,沈晴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些年沈晴一直很后悔,为什么那天忙于工作没有去接程凛。   “你哥死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就算是恨我,也不该杀害他。”   楚宴全身僵硬:“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件事情困扰沈晴多年:“有段时间,妈妈得了心理疾病,有一个女人一直打电话恐吓我。可我不知道她是谁。”   “然后呢?”   “她大概是想杀了你的,却杀错了程凛。”沈晴脸色苍白,快速的补充了一句,“这只是我的猜测。”   楚宴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年沈晴每年对程凛的忌日都格外看重,都是因为她觉得愧疚。   觉得……程凛是为了他死的。   楚宴叹了口气:“的确,这样想才想得通。”   那个女人那么爱程耀,爱得疯狂,肯定不会对程凛做什么的。她恨的是妈妈,想让妈妈痛苦当然是杀他了。   楚宴沉默了下来,原来程凛竟然是代替他去死的。   沈晴抱紧了楚宴:“要是我那个时候更坚强些就好了。”   楚宴也回抱了她:“要是那个女人现在杀人,可就跑不了这七年了。”   “??”   “现在电子监控这么多,能跑?”   沈晴一下子就破涕为笑:“现在还有心思跟妈妈开玩笑?”   不过这件事情总算是过去了,当楚宴想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却移步走到了程凛的房间。   他的东西沈晴一点也没动,全都整整齐齐的放在那边。   楚宴打开了灯,深蓝色的床单,还有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初中课本。   他走了过去,掀开了被子,在程凛的床上蹭了两下。   “那天之后,你到底还要花多少时间醒来啊?”   回答他的也只有沉默罢了。   楚宴眼神闪烁,明明知道只要刺激他,让程凛消失,这任务就算完成了。   毕竟爱意值这东西,必须对方‘存在’,才会有的。   他有最简单的方法可以完成,而楚宴却没有选择这样做。   ——毕竟最美味的东西得慢慢吃,这是楚宴的习惯。   就连系统也说他太宠程凛了。   扶额。   被子里似乎还夹杂着程凛的味道,楚宴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他还是脸色微红的蹭了两下。   “好困……”   眼皮越来越重,楚宴渐渐的陷入了沉眠之中。   梦境里,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满是冰晶的地方。   这是楚宴来到这个世界,第二次进入了这里。   他发现自己现在就穿着睡衣,赤脚走在这个地方。底下冰层的寒气从脚心直冲而上,钻心的冷。   “程凛。”楚宴记得之前就是在某一颗冰晶树看到程凛的。   他走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终于来到了那个地方。   两个人四目相对,因为无法离开这个地方,程凛再次朝他伸出了手:“过来。”   和上次完全不一样的选择,楚宴一步步的走到了那边。   程凛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温柔,他深深的凝视着楚宴:“我快消失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楚宴低下了头,死死捏紧了自己的手:“上次,你明明可以夺走我的身体,为什么要抑制自己,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把身体换给了我?”   程凛朝楚宴伸出了手,露出了一个笑容:“因为我喜欢你。”   无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他说了许多次。   只可惜每次……楚宴都找理由搪塞了回来。   再次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楚宴睁大了眼,愣愣的看着他。   “我沉睡了好久,醒来就发现某人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楚宴狠狠的咳嗽了起来,脸色泛红。   周围全是冰晶,除却冰雪再无其他。   程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把楚宴拉进来,只是心里有了一个执念,自那以后,日日缠着他。   七年了,他本该消失了,却贪恋人世。   执念消散,他留不了太久了。   “我想抱抱你。”   “……就这一次。”   程凛露出了一个笑容,毫无阴霾。   等两人分开的时候,楚宴看见程凛的身体在不断变淡,他就快要消失了。   程凛朝四周望去:“这是我的世界,我只邀请了你一人进来。”   分明是陈述实情,却像最甜蜜的情话似的。   恍惚之间楚宴低下了头,看见自己手心里出现了上次程凛递过来的梅花枝。   上次他递给他,这次自己递还给他。   楚宴朝程凛露出一个微笑,手心里的梅花微微散发着荧光。   楚宴将手心里的梅花递给了他,冰晶的世界被打破,乌蒙的天空逐渐染上色彩,橙色的阳光洒下,将世界照得透亮。   斑斓的光子萦绕在四周,程凛深深的看着楚宴,一动也没动。   不知道为何,程凛终于把在心中萦绕的那句话说出了口。   “能听你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吗?”   楚宴微愣,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因为一旦喊出来,任务就会失败。   可面对程凛这样的眼神,楚宴心里酸胀,嘴唇蠕动了两下。   程凛看见了他的唇语,终于露出了笑脸,朝他伸出了手。   微风吹来,程凛的身体逐渐变成透明,化作花瓣飞舞在楚宴四周。   于他来说,执念已消。   [攻略完成。]   他消失了,爱意值自然不见。   随着系统的话刚落下,楚宴喊出他名字的声音几乎同时发出来。   “燕擎!”   直到最后,他的手都没有触碰到他。   这里的世界象征着什么,楚宴大约是明白了。   满是冰晶,毫无生机。   而那个人把自己困得死死的,不曾挪动半步。   “你冷吗?”   “冷。”   “靠寡人近一些。”   那些话语,直到最后想起来,竟有些温暖。又苦又甜,真不知这是什么滋味。   冰晶上逐渐开满了花,楚宴一个眨眼,这个世界就已经变了样子。   春暖花开,一片樱草色。   楚宴站在世界的中央,看着这些美景。   他忽然之间想起了在上一个世界的约定,他说病好之后,想去看看春日之景,桃花林那边的桃花应该开得极好吧。   可因为任务的关系,他的生命本来就剩下不多,那也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   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跨越了一个世界,还是让他看到了。   楚宴看着手上的桃花瓣,轻柔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可是叫了你的名字了,欠你的,我还了哦。” 第四卷 修真师徒 第60章   当楚宴苏醒过来的时候, 只能感觉到空虚的冷意。   程凛消失了。   在他身体里住了那么久的灵魂, 彻底消失了。   楚宴觉得心里有些刺疼, 捏紧了胸前的衣服。他抬起头,才注意到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开着窗户, 外面的枯叶也掉落进来一片。   楚宴走了过去,捡起那片金黄色的叶子。   [任务完成, 还有三天脱离此世界。]   外面的风缓缓吹了进来, 楚宴舒服得微微眯起眼。   又是一个晴天。   “你昨天晚上睡的这儿?”沈晴打开了房门,脸色有些泛白。   楚宴笑了起来:“昨天想过来看看哥哥的遗物,结果太累了就直接睡这里了, 怎么了?”   沈晴的心脏激烈的跳动着:“昨天……昨天妈妈忽然做了一个梦。”   她一步步的走了进来,然后将楚宴抱在怀里。   楚宴注意到她的身体都在发颤:“什么梦啊?”   “我梦到你留下妈妈孤零零的一个人。”   楚宴没有回抱沈晴, 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他即使不做任何事,等脱离这个世界,身体也会自动死亡。   倒不如……走之前替程凛完成一件心愿。   “妈,我饿了。”楚宴故意岔开话题。   沈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破题而笑:“一大早就说饿了, 你这孩子。”   不过她还是无奈的走到厨房,给楚宴做着早饭。   早饭很快就做好了, 看得楚宴吃得这么香,沈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她看向了窗外,今天阳光可真好,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心也不自觉的温暖起来。   “我吃饱了, 去找肖阳玩儿了。”   沈晴温柔的笑着朝他招手。   楚宴刚走到门口,原本已经穿好了鞋,忽然又看向了那边的沈晴。   “程飞羽有一句话想告诉你。”楚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妈妈,我很爱你。”   这句话刚说完,那边的大门就已经被关闭。   沈晴睁大了眼,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她自言自语起来:“都怪小羽昨天非要说什么那个女人如果再杀人之类的话,我这又是做噩梦又是担心的……”   沈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脏狠狠的跳动起来。   “小羽!”   沈晴手都在哆嗦,飞快的脱下了围裙,跑到了大街上,快速的寻找起楚宴。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天色也越来越晚。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又问了肖阳,都一无所获。   最后,沈晴不得不把目光放到了罗元杰的电话上面。   不会……不会真的如她想的那样吧。   而这边,罗元杰正在酒吧喝酒,看到是沈晴打来的电话,最后只苦涩的将电话挂断。   他已经答应了楚宴,不再进入他们的生活之中。   罗元杰深吸了一口气:“再来一杯。”   不再和沈晴有任何瓜葛,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由于打不通罗元杰的电话,沈晴更加无助。   恍惚之间天空下起了小雨,她又走到了程凛以前出事过的地方。前面围堵了好多人,在这种下雨天显得尤其显眼。沈晴走了过去,才发现那些人嘴里讨论的东西。   “又撞死一个。”   “不是交通事故吧,我明明看到是那个女人推的那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把她看好,等警察来。”   沈晴睁大了眼,拨开重重的人群,看见自己的孩子血迹斑驳的倒在地上。   她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下来,一点点的朝那个地方爬了过去:“小羽……”   这画面似乎刺激到了那个女人,她神经错乱的念着:“不是我,不是我……”   大雨里,沈晴抱着他的尸体,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了。   沈晴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走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啪,一耳光。   所有人都愣住了,直直的看向了沈晴。   一个看似这么温柔的女人,竟然会打得对方脸都肿了?   “你还想怎样?我退让一步,你就得寸进尺百步。”   她终于看清了沈晴的脸,大叫的朝后退去。   她的身上早已经沾满了泥泞,雨水从长发低落下来,看着十分狼狈。   “不……不是我,是他自己……”   “你想说小羽是自己想死的吗?”沈晴眼底满是恨意,“我就不该……不该有半点的软弱,当年如果我反击,就不会让你有机会对小凛动手!”   那个女人这几年活在阴影之下,一听这个名字,立马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沈晴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我不会告你,还要让你好好的活着,让你身败名裂,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沈晴重新走了回去,把已经冷却的尸体抱在怀里。   “小羽,跟妈妈回家了。”   沈晴忽然之间想起,当年小羽动了眼角膜的手术,她接小羽从医院回家。   临走前,看见了医院种的一小片向日葵,而那个孩子的笑脸就犹如那些花一样灿烂。   沈晴弯下腰,将小小的程飞羽抱起来。   重新看见光明的程飞羽在沈晴怀里蹭了蹭,可爱得犹如小动物似的。   “最喜欢妈妈了~”   —   任务完成,楚宴回到了主神空间。   这次完成任务之后,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多了些光彩。   其实他上次就隐隐察觉了,只是没有在意罢了。   [分数结算——许枫、谢清泉、程凛三人攻略完成,各奖励一万分数,罗元杰两千分数。]   “窝草,一个世界赚了三万两千分!”楚宴十分满足。   [还要扣除你吃药的点数呢!现在还剩四万九千八。]   楚宴嘴角抽了两下:“一个世界读档都要五万,这十万九千八是要逼死强迫症吗?”   不过说完这话,楚宴就彻底沉静了下来。   “沈晴最后怎么样了?”   [你很少主动问任务世界里的人,这次怎么……?]   楚宴脸色泛红:“废话少说。”   系统便将后续公布给了楚宴看,它觉得自己摸清了一丢丢楚宴的性格。   楚宴对爱情的防御力尤其高,没心没肺了这么多个世界;而他对亲情的防御力却相当低下。   [沈晴没有告那个女人,一副完全原谅了她的样子。但之后她可完全遭到报应了,最开始曝光的是程凛的事情,事情发酵之后,她推了程凛而逃了七年,是个杀人犯,周围的人怎么会容得下她?]   [沈晴在她快疯的时候拉她一把,对她亲切又温柔,可这只是陷阱,为的就是把她推入更深的黑暗。]   [然后……沈晴曝光了第二件事,当初她当小三发的那些恐吓信,沈晴一封没差的保留着。]   楚宴能联想到那个女人未来过得有多么凄惨,众叛亲离,又因为渣行出名了,在哪里都没有容身之所,哪里都不受待见。   就连她的丈夫和孩子也受到了牵连,她儿子甚至责怪她,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一个母亲,最后那个女人不出意外的疯了。   楚宴忍不住扶额:“本来直接让法律制裁就可以了。”   [作为一个人类的确这样最好,但沈晴是个母亲。]   楚宴:QWQ   [你哭什么啊!?]   “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快点开始下一个世界!”   系统:……真搞不懂宿主。   —   [宿主正在连接。]   [系统更正,美貌值增幅100%……失误,增幅失败。]   [再次更正,无法增幅美貌。]   楚宴一来这个世界,就做了一个噩梦。   楚宴很想清醒过来,却又被拖入了深深的噩梦之中。   耳畔有狂风呼啸而过,梦里的他站在悬崖一侧,而前面的男人眼底充满杀意。   “青阳……你为何要背叛我?”   “我找错了人,你并非我前世的道侣。”   楚宴的呼吸一窒:“就因为……你找错了人,才会费尽心机讨我欢喜,同我结为道侣?你对我,竟无一丝情爱?”   “是。”   楚宴吐出一口鲜血来,被伤到了极致:“沈青阳,你竟想杀了我,还乘我不备狠心挖了我的灵骨!”   楚宴站在悬崖边,表情带上三分凄厉。   他对他,仍旧存着爱。   否则,哪里来的恨?   沈青阳眯起眼:“我已经找到我前世伴侣的转世,你对于我来说,只成了障碍!”   沈青阳拿出自己早就制作好的法宝,以楚宴心头血做引,法宝逐渐变大,又被吸引似的伸出锁链,将楚宴死死的锁到了里面。   这是个犹如笼子一般的物件,东西不断变小,又被沈青阳一掌握住。   “我挖了你的灵骨,你还剩百日寿数,不过到底念在你我道侣一场,我不忍杀你。”   “呵……”楚宴用手拉着脖子上的锁链,笑着笑着,竟然留下了泪水,“沈青阳,我信错你,也爱错你了!”   “我沈青阳自来如此!”   他将手中笼子形状的法宝朝着悬崖一抛,里面的楚宴睁大了眼,最后的最后,他只看见沈青阳决绝的背影。   “百日寿数,你便在那笼子里,安度最后的日子吧。”   楚宴眼里满是恨意,一字一句的说:“沈、青、阳!”   楚宴总算是从睡梦之中苏醒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还逃不掉对沈青阳的憎恨。   这股感觉,快要溢出来。   在那之后,他被沈青阳打入悬崖,便被一个魔修救了,楚宴拜了他为师。   苏墨垣,八十年前让人闻风丧胆的魔修,能把一群散沙的魔修打得心服口服,还组成了联盟,苏墨垣堪称魔修第一人。   因为自己灵骨被毁,他给自己换了一副灵骨——传说中的艳骨。   一想到这里,楚宴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里是倾欢宫,他如今的寝殿。   他幻化出了一面镜子,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不由扶额。   [美貌值增加不了是怎么回事?]   [这具身体,人设的被毁容了。]   [??]   [不过你身怀艳骨,不要担心。]   [……]   在这短暂的时间,楚宴接手了原主的记忆——   沈青阳的前世是大能,在修仙一道上终究功亏一篑。他灵魂转世以后,隐隐记得前世的东西。沈青阳这一世的灵根资质虽然比不过前世,可因为记忆影响,他寻回了前世的法宝灵药,修为短时间进步飞快。   而这却导致了另一个恶果,进阶太快都是丹药所辅,极容易滋生心魔。   沈青阳忽然想起,自己虽然和前世道侣因为利益在一起,乃名义上的夫夫。可这么多年他多多少少对道侣滋生了感情,最主要的是……道侣家族有一种体质。   与之双修,可轻易渡过心魔。   沈青阳在此时发现了原主——也就是林清寒,他也出自道侣家族。   沈青阳觉得林清寒应当继承了道侣家族的体质,奈何林清寒乃一剑修,生性又淡漠清冷,沈青阳花了许多功夫才焐热他那颗心。   他亲手折下了这支高岭之花,让他从云巅落入自己的怀中,又亲手推他入地狱。   两人结为道侣之后,沈青阳才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林清寒身上并没有那种体质。   偏生这个时候,沈青阳又发现了自己真正的道侣转世江淮。   然而此时的林清寒,已经对沈青阳动心。   一句简单的找错人,便把他的真心踩在土里。   原主凄惨得一逼……   楚宴撇着嘴:“不开心。”   mmp,梦里的他好像被关了笼子是吧?   [这次不准皮了!]   楚宴:[……]   [不过这次的攻略对象也太渣了!快点虐死他!]   楚宴眯起眼,与那张清冷的脸不相符的是那犹如妖孽似的笑容:“别急,沈青阳不是想得到江淮吗?”   [……??]   “攻略什么沈青阳啊,攻略我情敌江淮不是很好吗?”   系统给吓了一跳,说话的声音都哆嗦了:[可、可……]   “我攻略了江淮,一准让沈青阳心痛难忍,他不是想和江淮再成为道侣吗?我偏不让他如愿!”楚宴笑眯眯的又补充了一句,“他渣了我没关系,送他一顶绿帽带带!”   绿帽?   [主人你还说自己不是在皮!]   [-V-,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皮?分明是正经攻略!]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身上散发着皮之光呢……!   “而且沈青阳那么想得到江淮,我也特别想得到江淮来着!”   系统:[……你也想得到江淮?]   楚宴嘿嘿的笑了两声:“……你懂,你懂。”   [窝草,你放过你情敌好不好?情敌很可怜的!]   “……你到底是我系统还是我情敌的系统?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楚宴不满的哼哼起来。   天已经亮了,倾欢宫中挂满了红纱,风一吹显得薄纱就随风而舞,处处透着几分奢艳。   不一会儿,外面忽然来了一个人:“师叔,又有人献礼来了。”   楚宴带上了面具,走出了这个地方。   “灵刃,走吧。”   灵刃只是来喊楚宴的,可当他听到那清冷中又带魅惑的嗓音后,不由脸色微红。   虽然师叔来倾欢宫那么多年一直都带着面具,外面的人总传师叔貌丑,可灵刃却不这么认为。   他脸色通红的抬起头,柳絮随风而起,倾欢宫那些红纱微微吹拂。   楚宴一身月白长衫,让他的气质清中带艳。光是露出来的手指,他都觉得好看至极。   楚宴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怎么了?”   灵刃脸色泛红的指了指:“柳絮飘到师叔的头发上了。”   楚宴勾起嘴角,微微低头:“帮我拿掉。”   灵刃睁大了眼,心口咚咚直跳。似乎因为触碰到他的发丝,都会觉得燥热。   他呼吸微沉,好不容易拿掉了楚宴发丝上的柳絮,楚宴却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一如既往的冷淡。   灵刃低下了头,总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师叔总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却因为偶尔方才那样的举动,又像蜜一般让人沉迷。   等走到大殿之中,楚宴坐到了上方,看见下面恭敬的跪着一个男子。   他就是来送礼的?   “傅家不是打死都不同我们这些魔修为伍吗?怎么傅家主今日突然来了倾欢宫?”   这讥讽的语气,让傅闻的脸色微沉。   可为了家族,他不得不朝着魔头献媚:“老祖哪里的话,以前是我们傅家迂腐,这次来,可是有好东西送给老祖。”   楚宴仰起头:“什么好东西?”   傅闻神秘一笑,不久之后,外面就走进来一个人。   他身上穿得暴露,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看那身形,倒是极佳的。他的脖子上连了锁链,因为屈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向上方。   楚宴微微眯起眼:“这是何意?”   “此人……此人乃是傅家之子,身怀金火双灵根,特意献给老祖采补。”   楚宴看向了他:“抬起头来。”   傅云萧满脸屈辱痛苦,可为了家族,他听到楚宴的话还是抬起了头。   看到他的容貌之后,楚宴不由眯起了眼。   的确,长得很对他的胃口。   不过现在年纪太小了,得养养才是。   楚宴有些恶趣味了,想玩玩养成,毕竟这修真世界,一待就要好久呢。   “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傅闻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这爱好男色的魔头,收集的鼎炉都有七八人了!   自己后院这么多人,竟然还对傅云萧感兴趣!   “……是。”   傅闻身体发颤,走之前看到傅云萧绝望的眼神,自己根本不敢再看。   他生怕被傅云萧指着责骂,他堂堂傅家家主要靠卖傅家之子来求生。   所以傅闻走得很快,根本不敢再留。   楚宴离开座位,从堂上走到傅云萧身边。他捏住傅云萧的下巴:“我收下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傅云萧瞥开了头,满脸的愤恨。   “傅家抛弃了你,难道你不想报复?”   傅云萧睁大了眼,愣愣的看向了他。   楚宴却露出一个微笑,仿佛那笑容也夹杂了血腥味:“讨好本尊,这就是你唯一的出路。”   傅云萧垂下了头,身体因为气愤而发颤。   他要被这魔修采补了吗?当成鼎炉一样……   傅家不是好东西,这魔修也不是好东西!   可自己实力低微,只能这样受人摆布。   傅云萧觉得十分不甘。   看着那边的场景,灵刃皱紧了眉头。   这小小的鼎炉,竟然敢嫌弃师叔?   真是不知尊卑!   “灵刃,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处理,我先回宫了。”   “……是。”   灵刃亲眼看着楚宴领着傅云萧离开之后,方才在楚宴面前乖巧的样子完全变了。   灵刃到底是魔修,纵然装得再乖巧,他也是魔修。   只是几年前,他偶然听说师叔出身道家正派,喜欢乖巧懂事之人,所以他才会一改顽劣……在师叔面前如此装乖卖巧。   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灵刃眼底泛冷。   该死的傅家,献上来的鼎炉真不知安分。   想起方才楚宴对傅云萧说的那些话,灵刃皱紧了眉头。   他还从未见过师叔对哪个鼎炉如此上心过呢。   —   等回到倾欢宫,傅云萧以为楚宴要立即对他做那种事,脸上一直都是绝望的。   可到了这里,傅云萧才发现楚宴什么也没有做。   “倾欢宫你可自行走动,灵童会为你安排住处的。”   傅云萧皱紧了眉头,不知这魔修是打什么主意。   “有一点,晚上不准随便走动,明白吗?”   “……明白。”   虽然被安排了住处,哪个魔修看样子也不会立马对自己动手。   可傅云萧却如履薄冰,完全睡不着。   他忽然之间想起楚宴警告他晚上不准随便走动,总觉得十分不对劲。   或许……这是那魔修的弱点?   傅云萧越想越睡不着,乘着夜色,他还是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按照白天的记忆,他很快就找到了楚宴所住的地方。   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傅云萧忽然之间就愣住了。   那魔修在洗澡?   傅云萧绕过了白石屏风,却看到了一副让他毕生难忘的画面。   楚宴站在泉水之中,墨色的发丝犹如流水般迤逦至背部,被全数沾湿的贴在肌肤上。   傅云萧站在那边,看得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分明只是一个背影,为何美得如此勾人夺魄?   红纱被风吹拂摇动,月光之下,楚宴缓缓的回过了头。   那是一张被毁掉的脸,上面充满了割伤的痕迹。随便哪个正常人看了,都会被吓得个半死。可刚才的画面美得太过,傅云萧完全被他吸引住了目光。   虽然貌丑,风骨尤艳。   “说了不许走动,莫非想本尊尽快采补你?”   不知怎的,傅云萧感觉口干舌燥,竟对采补两个字……不再那么抗拒。 第61章   “我……”   楚宴走了过去, 微微眯起眼:“看了我的容貌, 你好似还很期待?”   那双眼睛是淡淡的茶色,看过去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仿佛冬夜的寒星, 遥不可及。   傅云萧的呼吸微沉, 一时之间连拒绝的话都忘记说出口了。   月光之下,楚宴毫不避讳的起了身, 将架子上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他的发丝还在滴水, 虽然可以用灵力烘干, 可现在正好有个苦力在这里, 不用白不用。   “过来, 服侍本尊。”   傅云萧眼神微闪, 完全误解了楚宴的意思。   他低下了头, 一时之间捏紧了手。   他怎么可以被刚才的美色给迷昏了头脑?甚至说方才完全不是美色……   傅云萧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朝楚宴走了过去。   脚下的路分明只有几步, 他却走得犹如刀山那般。   他跪在了楚宴面前,手指发颤的解着自己的衣衫,眼底满是恨意。   恨, 这世道不公。   恨,这天地不仁。   为何会是他?被傅家当成鼎炉献上来。   而他这模样却完全落入了楚宴的眼睛,楚宴勾起他的下巴,微微轻笑:“要想咬人, 在猎物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之前, 就得把自己的獠牙好好收起来。你来这里是当本尊的宠物的, 懂吗?”   宠物?   傅云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光是这样一个词,就让他备受屈辱。   自己是一个男人,竟然被另一个男人说成是宠物。   何等的奇耻大辱。   可对方是元婴老祖,他只是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毫无胜算。   傅云萧死死的低着头,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仿佛一步就要跨入深渊。   而楚宴丢过来一张锦帕,斜眼看向了他:“替本尊擦头发。”   诶?   傅云萧睁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楚宴。   楚宴的脸色却冷下来:“连这点服侍都做不好吗?”   傅云萧涨红了脸,才发现自己误解了楚宴的意思。死里逃生的感觉如此美妙,傅云萧连忙过去帮楚宴小心的擦着头发。   月色朦胧的清辉照在他的脸上,傅云萧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楚宴的头发。   那触感……简直要比傅家收藏的最珍贵的烟云纱还要好。   他幼时曾听说烟云纱可攻可防,乃是傅家最珍贵的东西,向来只赐给傅家的嫡系子孙。傅云萧曾向往的伸出手碰过二哥的烟云纱,可没碰到的时候,就被打得半死。   “你这卑贱之人,怎配摸只有傅家嫡系才能碰到的烟云纱?”   傅云萧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心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   他不甘心!   “想报仇吗?”   傅云萧抬起头:“老祖这是何意?”   “被人践踏,当成鼎炉送上来,分明你的灵根不差,却因为血脉非嫡系,就要被人玩弄,这样你不会觉得不甘心?”   他的每一个字都戳在傅云萧心头上,傅云萧眼里带起血丝。   他当然不甘心!   可傅云萧想起楚宴方才的话,又很快的收敛了自己的獠牙:“能被傅家先给老祖,乃是我的荣幸……”   听到这里,对方却轻笑了一声。   楚宴眼底满是愉悦:“很好,蠢货也有点长进。不过未来的日子,你可得好好取悦本尊才行。”   取悦……   这暧昧又带羞辱的话,却并没有让傅云萧心头再有那么大的抵触。   分明眼前这个人容貌尽毁,下界哪个平民百姓看了都要骂一句丑八怪的。   可为何……   自己好似越来越奇怪了,竟会觉得老祖一颦一笑都那么勾人夺魄。   “老祖的脸是被谁给毁了的?”傅云萧问出了声。   一听到这个问题,楚宴脸色一冷。   他转过头去,掐住了傅云萧的脖子,眼底看他犹如看一个死物那般:“这不是你该问的。”   手上的掐得越发用力,傅云萧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对方才松开了手。   “咳咳……”   “滚。”   傅云萧连忙低下了头,心道果然是个魔头,喜怒无常。   迟早有一天,他要活着离开这里,让所有对不起他的人全都常常今日他的屈辱。   “沈青阳……”   听到里面低声的痛吟声,傅云萧回头看了楚宴一眼。   月光清冷的洒在他的身上,照得他的背影格外单薄。长长的墨发就这样迤逦下来,披散在他肩膀四周,看着十分孤独无助。   那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魔修啊!   傅云萧差点沉迷,狠狠的垂下了头。   为什么一瞬间……会觉得他可怜?   —   落沉宫,位于云层薄雾之间。   自苏墨垣当上魔尊之后,便用术法将这魔宫立于九霄之上。   他记得那人,也同样高高在上,所在之云仙宗,山峰亦是高耸入云、遥不可攀的。   “主人。”   “进吧,东西拿到了吗?”   “属下幸不辱命,总算是拿到了这东西。只是这里面的东西还需要炼制才行……”   “本尊知道了,你且退下。”   月冥抬头看了苏墨垣一眼,他方才似乎在沐浴,衣衫开得很大,露出蜜色的胸膛。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方才自己上交的玉盒,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白烟袅袅,给苏墨垣平日凛厉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   “还不下去?”苏墨垣的威压提高,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她瞬间吐出了一口血,不敢再多逗留,而是立马告退了。   大殿之中,又只剩下了苏墨垣一人。   “可总算寻来碧落草了……”   苏墨垣笑容如蜜,想起当年那个高冷谪仙的林清寒竟然被人打下山崖,剥掉了灵骨。他的容貌还被沈青阳的法宝所伤,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很想复仇,不想就这么去死。   苏墨垣便给他打入了艳骨代替他失去的灵骨。   看看一个跌入地狱的人慢慢爬上人间复仇,倒是十分有趣。   他漫长的时光里,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所有人都说他是个修行的天才,可苏墨垣对修行一事并无兴趣,他仿佛一叶孤舟漂泊于世,所有东西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除了,从凛冰崖掉下来的林清寒。   苏墨垣有预感,仿佛在林清寒身上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   苏墨垣辗转飞至倾欢宫,一到此处就遭遇了阵法。   天悬星河,夜空微风吹拂,带起几分寒意。   桃花与雪花同时纷飞,白色之中夹杂着艳红,苏墨垣一时看得有些愣神,也便是这个地方,才有如此美景。   楚宴所布下的阵,破解倒是不难。   只是苏墨垣却不想这么麻烦。   “好徒儿,你这阵法莫不是用来困住为师的?”   苏墨垣勾起了嘴角,料到对方会出来接他。   可没想到,关闭阵法过后,来接他的却是个小子。   苏墨垣盯着傅云萧看:“你是何人?”   傅云萧尚不知此人的身份,只是涨红了脸:“老祖吩咐我来接贵客。”   苏墨垣眼底泛冷,凑了过去:“本座问你是何人。”   强大的威压让傅云萧站也站不直,双腿差点软下去。他却紧紧的咬着牙关,不肯让自己跪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不想被一个外人践踏。   苏墨垣越发觉得不爽:“呵,竟然能承担本尊的威压。”   他正想加深一重威压,楚宴便从里面出来,挡在了傅云萧前面:“师尊,别为难这些小辈了。”   苏墨垣一见到楚宴,眼神忽然一凛。   好生奇怪……他为何觉得眼前的人变了许多,熟悉而让人怀念。   “你倒是极少有这样护着别人的时候。”   “师尊说笑了,只要不背叛我,谁我不是好生护着的?”   苏墨垣的红眸里带着淡淡玩味,知道楚宴是指的谁。   沈青阳嘛。   不过这件事情,他可不想管。   苏墨垣凑到楚宴面前:“徒儿,你怎么不亲自出来接为师啊?为师可觉得好伤心呢。”   楚宴退了半步:“师尊里面请。”   苏墨垣笑弯了眼:“这个人是谁?”   他非要问个究竟,这就是苏墨垣的性子,想知道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他。   楚宴捏紧了手:“傅家送来的小玩意,养着……当宠物玩。”   苏墨垣笑容加深:“原来是宠物啊!”   知道了答案,他就不再追究了。   只是傅云萧听见宠物二字,还是觉得内心深深刺痛。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已经决定好要韬光养晦了吗?   为什么还会觉得心里如此胀疼?   傅云萧失魂落魄的抬起头,发现苏墨垣和楚宴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应该是和他的师尊一起进了倾欢宫里面吧。   傅云萧走了进去,刚到倾欢宫门口,便听到一阵暧昧的低吟。   “师……师尊。”   “徒儿,为师好生气啊,你寒毒附体需要拥有火灵根的鼎炉,为何不来找为师?”   他嘴里说着生气,其实都是逗着他玩儿的。   以前他来倾欢宫绝不会这么说,还是这样的态度。   只是今天……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徒儿某些地方变了。   “师尊分明知道那跟鼎炉不一样……”   苏墨垣凑近了他,咬着他的耳朵:“为师知道,你只是需要他们身上的火灵力,为师身上不也有吗?”   苏墨垣看着他惯来清冷的脸上沾染上薄红,耳朵也带上了淡粉,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碧落草我已替你寻到了,只是有些小小的副作用,你真的想好了?”   楚宴十分厌恶自己:“我这幅鬼样子,自己看了都生厌,我需要碧落草为我治好脸,不管什么代价。”   苏墨垣勾起他的下巴,在他面前低语:“我倒是很喜欢。”   楚宴瞬间清醒了过来,一下子将苏墨垣推开。   “火灵力已经够了?”苏墨垣的笑容加深,“可我希望你再吸一点。”   楚宴皱紧了眉头,记忆里苏墨垣并没有主动提供过火灵气给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苏墨垣的火灵气精纯,比许多人的都好。   随着火灵气的输送,楚宴的身体也变得燥热起来。   再这么下去……   会发作的。   他站起身:“多谢师尊,已经足够了。”   苏墨垣挑眉,倒也没说什么,而是若有所思的朝门口那边望了过去。   那小宠物大概是看清楚了吧,他故意不设结界,就是让他看明白。   苏墨垣觉得奇怪,往日只是装出来的态度,一种游戏和逗趣,并不会有实质性的身体接触。可当他看见傅云萧的那一刻起,竟然真的觉得烦躁。   傅云萧很不同,不像是楚宴后院那些一见他就瑟瑟发抖的鼎炉。   傅云萧在触碰到苏墨垣的眼神时,便飞快的躲到了门后面。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高高在上的老祖,竟然会在苏墨垣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仿佛……把他扯下云端,狠狠的践踏在地上。   傅云萧的心口狠狠的跳动了起来,飞快的从这个地方离开。   他回到屋子的时候,脑子里还不断浮现楚宴的样子。   明明那么丑……一点也不好看。   可自己忘不掉。   他还想不到该如何报复楚宴,只是略微幻想自己也成苏墨垣那样,将他掌控在自己手心,让他在自己面前露出同样的表情……不,更多,更深的。   傅云萧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光是这么想一想,心头就浮现过快感。   他的心底然后浓重的黑暗。   你不是当我是宠物吗?   待我强大起来,尽数报之。   也让你……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   倾欢宫内,苏墨垣依旧似笑非笑的跟楚宴说着话。   他的性子向来散漫惯了,因此楚宴也没表现出什么来。   [喔哦,我怎么觉得苏墨垣这个死腹黑是故意的,而且他还喜欢我。]   [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苏墨垣是魔修中大佬的大佬!竟然不设结界,还故意给我养的小狼狗看见,不是心机boy是什么?]   [……那你还不揭穿?]   [嘿嘿嘿,由着他、由着他,刚才看戏不爽吗?]   系统鬼使神差的说了句:[……爽。]   “碧落草得分三次服下才能让你的脸恢复,我来之前已经做了提炼,去那边的灵泉,我帮你疏通灵气。”   “……有劳师尊。”   当楚宴重新走到灵泉处,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衫。   他对这样的事情从不避讳,除了这张脸受伤以外,身上倒是一点伤也没有。   苏墨垣看着他的身体,眼底暗芒闪过。   他融合了艳骨,身体变得尤其好看。   苏墨垣的喉咙发干,也一同下了水,将手指放到他的腰窝处。   楚宴疑惑的朝后望去,苏墨垣只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徒儿,用碧落草的过程会很疼,你准备好了吗?”   “这么多年了,再疼比得过当年沈青阳将我打下山崖疼?”   苏墨垣微微提醒:“说起来,再隔一个月便是沈青阳和江淮的双修大殿了吧?徒儿是想去大闹一场?”   楚宴垂下了眼眸,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自己会大怒。   苏墨垣眯起了眼,真是可爱。   这种反应,不是在勾引他,让他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么?   “你既然已经决定,师尊又怎会责怪你?别怕。”   苏墨垣当真抱了上去,触感果然犹如他所想的那样,又细又滑。   “多谢师尊。”楚宴的声音里带着些清冷,这一声谢谢却真情实意。   若没有苏墨垣,就不会有现在的他。   等苏墨垣把碧落草递给他,楚宴仰起头全数服下。   刚一入喉,清凉的灵气便立马顺滑而下,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疼痛感。   楚宴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疼得几乎直不起腰。   还好身后的苏墨垣扶住了他,只是两人的发丝全都散开,在水中缠绕一起,看着格外暧昧。   “忍一忍,很快就好。”   楚宴咬紧了牙关,纵然在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他还是一言不发。   苏墨垣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分明可以用自己的灵气为他疏导,却一时之间被这美景给迷住了心神。   真美。   还想让他更疼一些。   沈青阳那种人都能让他记得现在,他很嫉妒。   “很疼吗?”   楚宴虚弱的露出自嘲:“比起沈青阳那一日做的事情,不算什么……”   苏墨垣脸色微变,原本想帮他的手骤然垂下。   如此,便让你更疼一些。   不知过去多久,楚宴终于承受不住跌倒在灵泉之中。   苏墨垣低垂着头,将他的身体及时拉入自己怀中。   楚宴身上什么都没有穿,苏墨垣却穿了一层里衣,长袖沾满了水,身上的线条也若隐若现。   苏墨垣将他抱出了这个地方,看来碧落草的效力的确很好,刚刚用了之后,他的脸果真就好了。   只不过一到白天,就又会变回来。   沈青阳的剑气果然难办。   “徒儿,你就这么喜欢沈青阳吗?”   楚宴还未醒来,只是那张素来清冷的脸上,染上一抹诡异的艳红。   苏墨垣紧紧的盯着他,脸上满是阴沉。   他想着这个人,足足想了三百年。   苏墨垣的红眸里压抑至极,喊着:“徒儿……”   待苏墨垣更加靠近了他,这样细看,他当真美得让人难忘。   楚宴在出冷汗,一抹发丝黏在如白瓷一般的脸上,其余的黑发散落开来,发冠已乱,松松垮垮的落下一半儿。他的眉目似画,总是萦绕这一股清冷淡漠,只是如今这模样,却让苏墨垣心头升起几分异样来。   就仿佛,一直处于高位之人,突然就这么轻易的被他拽在了手心里。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苏墨垣并不讨厌。   正在此时,榻上的人忽然醒来了。   那一刻,楚宴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样子,苏墨垣一时愣神。   只因他睁开眼的时候,仿佛聚天地灵气于他之眼中,让人心动难耐。   “师尊?”   “徒儿,你可要记得是谁把你弄成了如今这般凄惨的模样啊。”   苏墨垣笑了起来,眼底有光华流转,任谁也要道一句风华绝盛。   楚宴低下了头,瞬间想起了沈青阳:“记得……一日不肯忘却。”   他呼吸也颤了起来,只要一想到沈青阳,心里所有的恨意全被牵动起来。   他要沈青阳也尝尝被背叛、嘲弄的滋味。   他好不容易从地狱爬上来,被苏墨垣用艳骨代替了灵骨,每月都要忍受那羞耻的感觉。   昔日云仙宗的所有同门,全都视他为异类,全都站到了沈青阳那边。   “徒儿,你恨吗?”   “恨,一日不敢忘却。”   苏墨垣转而轻笑了起来:“很好,这股恨意持续下去,你会变得更强。”   苏墨垣的手撩起楚宴的一缕发丝,轻嗅了一下。   [名正言顺的调戏哦。]   [这师徒关系真的太复杂了。]   [不,问题是苏墨垣跟我说的话有点类似啊。]   [!!]   [你才发现?我跟我养的小狼狗也是这么讲话。]   [窝草窝草窝草。]   [我已经充分明白了你的心情,淡定!]   [淡定不了!这个苏墨垣明显有企图!]   [当然有企图了。]楚宴在心里闷笑了起来,[宝贝,我们玩玩儿反杀,想这么操纵我,没门儿。]   在你爸爸面前装爸爸,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的调情的手段。   苏墨垣做了那个动作之后,原本以为楚宴还会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之中,或者惊慌失措的推开他。   因为以往他们都是这样的。   没想到再次抬起头,见到的样子,却让苏墨垣微微愣住。   因为羞耻的缘故,楚宴轻咬着唇,这个动作细微得让对方没能察觉,只是他苍白的唇色的确变得艳红了起来。他的发丝还未干,因为刚刚的疼痛,呼吸都是轻颤着的。   “师尊……别这样。”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   苏墨垣着迷似的凑了过去,沙哑着声音:“艳骨的威力可真强。”   苏墨垣嘴里指的威力,就不知是艳骨,还是眼前这个人了。   只不过苏墨垣总觉得,他长久等待的人回来了。 第62章   苏墨垣原以为楚宴该是高冷、古板的。却没想到, 楚宴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苏墨垣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嘴角缀着一抹笑容。   “……师尊,为何我现在动弹不得?”   “自然是因为你刚服用了碧落草的缘故。”   楚宴面露古怪, 总觉得身体仿佛有哪个地方被点燃, 苏墨垣轻微的触碰就让他觉得难受。   楚宴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对劲:“从未听说过碧落草服用之后还有这种后遗症。”   苏墨垣轻笑一声:“当然是因你身怀艳骨之祸。”   一提到那两个字, 楚宴顿感羞耻。   那原本清冷的模样, 也因为这句话而浮现出格外不同的色彩。   “清寒, 若是难受不若让为师帮你?”   楚宴呼吸微乱,在心底默念清心咒:“不、不用。”   听到他的话,苏墨垣忽然松开了他的发丝,那些发丝就这样轻轻从手中滑落至下。   苏墨垣走到另一旁,慵懒的托腮看他:“那为师便在这里守着你。”   楚宴:“……”   [这家伙可真是恶趣味, 我现在什么都没穿。]   [守着这样的鬼话连我这样的数据都不相信!]   楚宴一挑眉, 既然他要看, 就给他看个够好了。   “能否请师尊给我件衣裳?我现在动弹不了……”   苏墨垣笑弯了眼:“不成, 碧落草至阳, 你这样才能让里面的热气散发出去, 若穿上衣服,只会觉得更难受。”   楚宴不安的垂下眼眸:“可我这样在师尊面前, 着实不敬。”   苏墨垣微愣, 转而大笑出声:“徒儿的性子怎么还跟在云仙宗时的一样?这里可是魔修聚集之地,若是被旁人看到你这般死板……”   剩下的话, 苏墨垣没有说出口。   若是被旁的魔修看到他这样, 指不定会起几分调教他的想法。   毕竟……这等艳色, 风姿尤甚,莫说魔修之中少有,就连修真界也是少有的。   药力还在挥发之中,纵然楚宴不愿意,还是只能忍着,没有再让苏墨垣给他一件衣衫。   他的身上泛起了淡淡的粉,长长的墨发遮挡住了胸前。因为碧落草而恢复的容貌就这样毫不掩饰的展现在自己面前,当真是勾人得很。   仿佛是一朵妖冶的香花,全身都散发着让人堕落的香气。   苏墨垣承认,这一身皮囊的的确确是勾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特别是见到楚宴眼底泛着迷离,又羞耻的把不堪的样子展现给自己看的模样,苏墨垣就更想欺负他了。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楚宴身边,灵气开始为他梳理。   “唔……”   “疼的话忍着一些,很快就好。”   “好奇怪,疼又有点舒服。”   苏墨垣听到这话,手直接抖了一下。他那总是泰山崩于前都不变的笑容,此刻却彻底的变了。   徒儿可真是……淫荡。   平日那清冷孤傲的样子,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就说的这样一句话,比魔修之中专门修炼夺人阳气的妖精还要让人……心痒难耐。   苏墨垣很快就为他疏通了碧落草的灵气,楚宴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意见自己平日穿的衣衫,披在楚宴的身上。   随后,又径直的走出了倾欢宫。   外面的景色极美,天边的星河犹如钻石璀璨。   苏墨垣忽然想起了当年刚刚捡到楚宴时,他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原本和云仙宗有仇的他是见过楚宴的,而这样狼狈不堪的楚宴他却是没有见到过。   起初的苏墨垣,不过是想养个可以逗趣的小玩意儿,顺道看着他为复仇挣扎时的有趣模样。   可今日之后,苏墨垣却莫名的烦躁起来。   很奇怪,徒儿像是变了些,又像是什么也没变。   苏墨垣抬起头看向天际,笑容瞬间就变了,阴沉而浓烈的黑暗。   “徒儿啊,你当初怎么同沈青阳结成道侣呢……直到现在还心心念念都是他。”   他忽然想得到他,不是这样作为一个玩应儿,而是真正的驻扎在他的心间。   沈青阳算什么狗东西,竟然也能惹得楚宴对他这般念念不忘。   苏墨垣的心情顿时阴沉了下来。   唯有一点让他满意——   如今想要得到的人,就在他的掌心之中。   —   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点点晨光撕裂了阒黑的天空。阳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直直的照射下来。   在晨光的沐浴之下,傅云萧提着一壶酒朝倾欢宫走了过去。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打探出来的,原本今日该有童子来送,傅云萧却主动请缨要给楚宴送酒。   他得乖乖的、小心翼翼的讨好这个人才行。   然后再韬光养晦,慢慢的变得强大,也让楚宴尝尝被当成宠物的滋味。   当傅云萧推开了门,看到里面的楚宴。   楚宴仍旧在沉睡,他自来就这个样子,一身清冷傲骨,从不轻易低头。   傅云萧很少见到他如今这幅模样,发丝凌乱的,身上除了一件盖住的衣服外,不着半缕。灵泉上还养着蓝色的莲花,微微的泛着荧光。   那花已经生出了灵性,在楚宴睡觉的时候总是用小小的花枝缠着他的脚踝。等看见楚宴不挣扎,它就亲昵的凑得更近,似乎要把自己所有的花枝全都往他身上凑似的。   而当傅云萧进来,便看见这样的美景。   该如何说呢……   美得宛如画卷。   “老祖……”   傅云萧想要乘他熟睡凑近,才发现楚宴似乎在说梦话。   “青阳……”   他睡梦里也念着沈青阳的名字,傅云萧心头泛起奇怪的感觉,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黑暗的心湖。   他的心底一阵烦郁,随着楚宴每叫一句沈青阳,他的心情就更加抑郁一些。   [主人你还要叫那个渣渣的名字叫到什么时候!]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别急,我刺激刺激我的小宠物。]   窝草,原来是这个意思?   系统有些心塞,弱弱的提醒:[攻略目标是沈青阳啊,你就算去攻略江淮我都没意见了,怎么非得攻略傅云萧?]   [谁说我要攻略他了!逗一逗不行啊?]   [但我怎么感觉你就是在皮?]   楚宴嘿嘿了两声,夸赞着系统:[你现在都这么容易看穿我的套路了吗?]   [啊啊啊,你果然在皮!]系统有点崩溃。   不过吐槽归吐槽,正事还是要干的。   似乎感知到有人靠近,楚宴缓缓的睁开了眼,他的眼底满是迷蒙一片,就像傍晚染醉的烟霞,美得摄魂夺魄。要是修真界那些人看了,准儿要叹息这绝美的颜色。   傅云萧有一瞬间的愣神,没想到楚宴还有这幅表情的时候。   傅云萧眼神微闪:“老祖醒了?”   楚宴回过神来,立马恢复了他冰冷清贵的样子:“你来这里作甚?”   傅云萧低下了头:“给老祖送些灵酒来……”   “酒?”   “正是。”傅云萧将酒壶递给了他,“老祖请——”   楚宴嗜酒,这是倾欢宫中人人知晓的秘密。   因此下面那些想讨好他的人,时常给他送来美酒。   当楚宴接过白玉酒瓶,忽然感觉到灵泉里养的莲花把自己缠得很紧。   他眉头一皱:“松开。”   这灵物平日惯会撒娇,今天竟然大着胆子,听到楚宴这么说也没有离开。   楚宴正想动手,却被傅云萧抓住了脚踝。   “老祖别为这些小事动怒,我可以代劳。”   楚宴直直的看向了他,便想知道傅云萧可以忍耐到何种程度,故意刺激他说道:“早上尚未梳洗,那便由你服侍吧。”   傅云萧却不像昨日那般纷纷不平,他原以为自己会讨厌服侍另一个男人,尤其这个男人还毁了容。但抓住楚宴的脚踝时,他的眼神不自觉的变得炙热。   老祖身上的皮肉触感可真好,傅云萧忍着不去摸一摸的想法,小心翼翼的将莲花给掰开。   他的手掌握着楚宴的脚,每一根脚趾头看着都那么美。   明明拥有这样好看的身体,却是个毁容的,一股莫名的遗憾从心底涌上来。   看那刀痕,应该是人为。   不知是哪个狠心的家伙,竟然能对这样美的人下手。   傅云萧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沈青阳。   东西完全松动了,傅云萧却没放开。   “你还要摸到多久?”   傅云萧回过神来:“老祖误会了。”   楚宴哼了一声,将脚收了回来:“你是傅家献给我的,记住自己的本分。”   “……是。”   楚宴拿起酒瓶,微微嗅了两下,知道这是灵刃为他专门寻来的,便一口饮下:“这里面加了东西吧?反正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随你折腾。”   酒水顺着他的衣衫滑落,他的嘴唇沾染了酒水,变得更加艳红,犹如初初绽放的桃花一般。   傅云萧的眼神一缩,顿时慌乱起来:“……我怎会加了东西?”   “呵,我也不惧。这些年来想要我命的人难道还少了?”   楚宴毫不在意的喝着酒,傅云萧终于忍不住把酒壶夺了过来:“老祖既然知晓里面被加了东西,怎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比自己还激动,楚宴觉得疑惑。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毒药,楚宴已经有元婴修为,一点影响也没有。   毕竟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多次。   可这一次,楚宴是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疼痛。   身体疼得颤抖了起来,楚宴再也撑不住。   手里的酒瓶应声而倒,摔在他的发丝上,让那一头墨发也湿濡的沾上了酒香。   楚宴死死的咬着牙,冷汗大颗大颗的滴下:“说!这里面加了什么!”   “老祖!”   傅云萧脸色煞白,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定然是有人要借着他的手对楚宴下毒。   这样一来,替罪羔羊也有了,目的也达到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楚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终究因为太疼而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他的睫毛脆弱的颤抖起来,犹如震翅欲飞的蝶。   碧落草入体,须七日才能稳固在他的丹田之中。   所以得连续服用三次,凑足二十一天的循环时间,才能彻底治好他的脸。   他得赶在沈青阳双修大殿之前,把自己的脸治好。   楚宴知晓很有可能不是单纯的毒药,有可能是碧落草的原因,两者药性叠加,才导致了如此。   那到底是谁,能明确的算计到苏墨垣会把碧落草喂给他吃。   可他再也无从思考这些了,身上疼得难受,意识也越发不清醒了,楚宴就这样昏迷了过去。   “老祖,老祖!”   无论傅云萧怎么叫他,楚宴都没有任何反应。   傅云萧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冰冷了下来,尤其是看见楚宴这样一动不动的模样。   正在此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他见过,是魔宫掌管刑罚的灵刃。   在看见他之后,灵刃一个反手便将傅云萧压制。   “师叔原来长这个模样……”   灵刃有些失望,原以为那面具下会是何等好看的一张脸,原是他想错了。   “你放开老祖!”傅云萧被一个银色的网压制起来,发现自己体内的灵气完全使不出。   灵刃瞥了过去:“我是金丹期圆满,你只是个刚筑基的小修士,不知保命反倒和我叫嚣?”   傅云萧胸口起伏,愤恨的盯着灵刃。   灵刃忽然明白了为何楚宴会把他留下来,这小子有入魔修的潜质。   “想杀了我?只可惜,今天是我杀了你。”   灵刃一步步的朝他走去,傅云萧只恨自己不够强大,被人当成是蝼蚁一般践踏。   他想要力量,想要能够蔑视一切,不再被人轻视玩弄的力量。   傅云萧紧紧咬着牙关,青筋凸起,奋力的挣扎起来。   这悲惨的样子,灵刃并不讨厌。他眯起眼,静静的欣赏起这样的景致来。   反正他也逃不掉不是吗?   就当看了楚宴的脸的补偿吧。   “别白费功夫了,你是挣扎不掉的,这可是用九阶毒虫织成的丝做成的。”   傅云萧灵气暴动,吐出一口鲜血来。   灵刃仰着头,面露兴奋:“可真有意思。”   正当此时,灵泉里的冰蓝色莲花似有感,径直的朝傅云萧那边冲去。它隐约感受到这个人会对楚宴不利,但此刻楚宴已然昏迷,只有眼前的小子能救楚宴了。   它传递着自己的意思,傅云萧眼底发狠,抓起它就往嘴里送。   冰蓝色的花汁撒了一地,就像是那朵莲花的血一样。   而傅云萧大块朵硕的模样,竟看着有些可怕。   他的脸上也被染上了冰蓝色的花汁,却并未擦掉。   吃下那些东西之后,傅云萧黑色的眼眸逐渐变成冰蓝色。原来那莲花之中栖息了珍宝,这是异火之一的蓝莲火,而傅云萧拥有金火双灵根,吃下之后正好相辅相成。   可惜灵刃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楚宴会把蓝莲火种在灵泉中的莲花里。   他还认定傅云萧逃不掉,本想一刀给他个了结,这边已经有一道符纸传了过来:“速速带林清寒出来,时间不多了。”   灵刃皱紧了眉头,只能先解决楚宴的事情。   他走了过去,将楚宴抗在怀中。   “把他放下。”   傅云萧在地上挣扎,痛到无法站稳。   时间已经不多,灵刃纵然动了杀心也只好先走。   “师兄,你在何处?”   “速来,我接应你。”   灵刃其实已经不是三个月之前的灵刃了,他本名夏轩,乃是云仙宗之人。而方才他叫的那个师兄,则是如今云仙宗正受宠的天才江淮。   原本他们接下的任务是诛杀林清寒的,谁知江师兄听见了些流言蜚语,非要改了任务潜入倾欢宫,将林清寒带出来。   夏轩觉得纳闷,江师兄和沈青阳都要皆为道侣了,想看前道侣是个什么想法?   当夏轩走到一半,楚宴似乎要醒过来了。   他暗叫糟糕,平日被这魔修迷了眼,一时心软没有在酒水中渗太多毒,现在竟然提前醒来了。   夏轩加快了脚步,却误入了倾欢宫的阵法之中。   这下子可就真的糟糕了!   夏轩的心口狠狠的跳动起来,这阵法虽然不难破解,可终归是需要时间的。   夏轩用黄符传音:“师兄,我被困在阵法之中了!速来!”   此时楚宴已经苏醒,发现自己被夏轩扛着,顿时脸色大变:“放肆。”   夏轩放开了楚宴,露出笑脸看向楚宴:“师叔,这阵法怎么走,不若你告诉我啊?”   楚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他不由大惊的看向了天空。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月亮马上就要挂在天际。   该死,今日是月圆之日!   夏轩看着他难看的脸色,不由得意洋洋:“我早已经打听好了,师叔每个月这一天都会十分虚弱,否则我们怎么会选这一天动手?”   楚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从储物袋里拿出衣衫穿上。   夏轩嘴里的话倒是不干不净:“师叔的脸虽然毁了,可身体却极美。莫不是靠着这个来迷惑了魔尊苏墨垣,让他如此宠爱一个废人?”   楚宴脸色大变:“你到底是谁?”   “云仙宗的事情,自然得云仙宗的弟子知晓了。当日师叔勾结魔修,还到处拈花惹草,被沈师叔及时发现打入山崖。怎么到了魔宫,还是这样的作风?”   那是楚宴最屈辱的过去,光是听到沈青阳的名字,他就觉得体内灵气暴动。   天色越来越晚了,夏轩在双指之间捏了符:“师叔还是早些告诉我阵法如何破解,否则可能会尝到更深的痛苦呀。”   “你现在这个样子,比我更像魔修。”   夏轩眉眼弯弯:“没办法,混在魔宫三个月,自然影响了我的行事。”   正当夏轩想强硬的将楚宴带走的时候,那边传来一个声音。   “休想!你们走不出倾欢宫!”   夏轩脸色微沉,正想动用黄符,那边一团蓝色的火焰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他看向那边,在蓝色火焰的最中央,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傅云萧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夏轩:“放开老祖。”   夏轩皱紧了眉头:“能烧开阵法,究竟是什么鬼玩应儿?”   楚宴虚弱的站起身,背靠着树干。他冷冷的笑了起来:“自然是三大异火之一的蓝莲火,没想到傅云萧竟然真的收到了它的认可。”   “蓝莲火……?”   夏轩终于知道了厉害,倒吸一口凉气。   他紧紧的盯着傅云萧,饶是他比傅云萧修为高上太多,此刻也不敢说傅云萧是只蝼蚁了。   “傅云萧,不如我们合作?”   傅云萧的身上满是鲜血,那是他方才挣脱的时候留下来的痕迹。   见他没有反驳,夏轩又急急忙忙的说:“这魔头想拿你当鼎炉,难道你不知吗?不若我们一起出去,你来云仙宗如何?”   “云仙宗?”   傅云萧的手上覆盖了蓝莲火,熊熊火焰燃烧起来。   他一步步朝那边走去,就连楚宴也认为他会改变主意跟夏轩去云仙宗。   [打嘴炮的时机到了!]   [你不是有元婴期修为吗,你用武力解决啊!]   [啧,什么修为比得过嘴炮?]   [……]   [看着吧。]   楚宴仰起头,毫无畏惧的看向了傅云萧:“你果真得到了蓝莲火。”   “……什么、意思?”   “你初来那日,灵泉中的莲花便有异动,倘若不是如此,我根本不会带你回倾欢宫,直接如其他鼎炉一样丢在后院便是。”   傅云萧皱紧了眉头,蓝莲火微弱的灵识也在叫嚣着让他不要伤害楚宴。   这个人有什么好的?不仅是魔头,还不拿他当人看。   楚宴朝他轻柔的笑了笑:“我很欣慰,倘若你要跟他回云仙宗,便早些走吧,晚了师尊就要来了,皆是你们谁也走不了。”   “你要放我离开?”傅云萧听了心里反而没有那么高兴,转而深深的郁闷。   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放他离开了!他不是傅家献给他的鼎炉吗!   傅云萧心头气愤难当,就连夏轩伸出手拍了他一下,傅云萧也极度愤恨的喊了句:“滚!”   夏轩:这小子脑子有问题吧?竟然敢叫他一个金丹期的滚?   傅云萧看向了他:“我方才受尽痛苦,就是为了能出来救你,而你如今告诉我,让我去云仙宗?”   面对傅云萧的质问,楚宴嘴角抽搐了两下。   咦,剧本好像有点不对劲。   你不是该感谢我圣母放你们走的吗! 第63章   [完惹, 嘴炮不顶用了,傅云萧不按着剧本来,我怎么搞嘴炮攻击?]   系统已经对楚宴失去了信任:[你自己惹的火,看看,现在翻车了吧?]   [哈?]楚宴一脸的懵逼,[我什么时候翻过车?]   系统:[……]   不过傅云萧方才那番回答,不仅让楚宴和系统觉得懵逼, 就连夏轩也同样如此。   夏轩邀请傅云萧去云仙宗, 不过就是缓兵之计。   可傅云萧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就像是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姑娘似的。   夏轩被自己的脑补给吓了一跳,额头都滴下冷汗。   他喜好美色, 还以为让苏墨垣也着迷的师叔长得有多好看, 可夏轩在看到楚宴那张被毁容的脸之后, 心底其实是失望的。   这个傅云萧……不会真的喜欢那张毁容的脸吧?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夏轩皱紧了眉头。   若今夜没能出去,等天亮楚宴恢复实力之后, 任务一定会失败。   夏轩原本还想再看看戏, 此刻也是顾不得了。   “傅云萧,你我不该是敌人,眼前这个拿你当鼎炉的人, 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别浪费时间了, 等出了倾欢宫, 我们云仙宗定不会亏待你!”   傅云萧的身体四周都萦绕着一团蓝色的火焰, 那一瞬间犹如地狱来的修罗那般:“闭嘴, 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替我决定。”   夏轩这下子是真的动怒了,一个区区筑基期,不过是得了异火罢了,竟敢这么同他说话?   夏轩正想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谁知傅云萧径直的朝楚宴走去,每走一步路,身上的火焰就会灼伤四周的花草,夏轩连忙退后一步,却还是感受到了傅云萧身上的火焰,烫得几乎要把人的肌肤都融化。   夏轩不由低沉的说出了声:“蓝莲火果真厉害!”   他恐惧未定,若不是他躲得快,差点就要被蓝莲火给烧到。   眼看着傅云萧已经靠近了楚宴,夏轩皱紧了眉头说道:“傅云萧,你是想报复师叔吗?”   傅云萧没有理会夏轩,而是弯下腰同楚宴对视:“去不去云仙宗是我的事,救不救老祖也是我的事,不需要老祖为我决定。”   楚宴的眼眸里全然倒映着他的样子,傅云萧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满足。   自从这个人看不起他,一直骂他是宠物之后,傅云萧心里就憋了一口气。   极度不甘心,想要证明给他看,自己不是那种弱小之人。   楚宴眼底闪过惊愕:“明明去云仙宗才对你更加有利。”   楚宴的声音依旧显得孤傲清冷,傅云萧心头升起一股莫大的满足。   ——原来你也有预料不到的事。   傅云萧重新站起身,挡在了楚宴前面。   他对身后的楚宴说:“今日我想同老祖打一个赌,倘若我拖住他半个时辰,老祖以后就别再那我当鼎炉看。”   楚宴淡漠的眯起眼:“就凭你?”   “就凭我!”傅云萧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手上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变强,幽蓝之焰在夜空下显得格外漂亮。   楚宴望着傅云萧身上的那些火焰,那是他养在灵泉里的小莲花变成了业火,在黑暗之中盛开了无数。   楚宴:“很好,证明给我看。”   随着楚宴的话一落下,傅云萧便冲了上去。他手上的火焰遇物便融,十分厉害。   夏轩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也不敢直接对上去,只好先拉开距离,不想让主动权掌控在傅云萧手里。   可傅云萧怎会如他所愿?   两人缠斗得紧,谁也不肯相让。   楚宴看着这一切,态度依旧冷淡,还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模样。   [小宠物太令人震惊了,他的态度就像是我没给他糖吃,非要从我这里夺走点注意力才行。]   [……是挺像的,但你那是什么比喻!]   楚宴在心底发出一阵笑声:[别扭得有点可爱,不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我侮辱得他很爽?]   [……]   月亮已经高高挂起,朦胧的月光犹如轻纱铺满大地,照在楚宴所倚靠的这颗树上,让树叶发出莹莹光芒。   夏轩打到一半,终于知道了阵眼在哪里,就是楚宴一开始倚靠的那颗梧桐树!   他正想飞过去,毁掉那颗树。   而与此同时,楚宴脸上的那些剑伤却逐渐愈合。就连楚宴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变故,碧落草夜晚的功效会发挥至最大,伴随这痛苦,楚宴的身体蜷缩起来,痛得一把捏住了地上的泥土。   “唔……”   因为太过疼痛,他不由叫出了声。   这幅场面的确很美,月华照耀之下的梧桐发出了点点萤光,无数的萤火虫从上面飞了出来,萦绕在楚宴身边。   他蜷缩着身体,所以傅云萧和夏轩都看不清他被毁掉的脸。   光是看背影,的确美极了。   夏轩连忙从这幅美景之中收回了眼神,不由喃喃自语道:“也只是背影好看……”   夏轩嘴角勾起笑容,方才的他已经将傅云萧制住,此时终于可以放心的带走楚宴了。   当月华散去,他过去拉起楚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夏轩震惊在原地,而那边被定住了身体的傅云萧也同样看到了楚宴的脸。   如何形容已经不知。   在萤火虫微弱的光芒之下,蓝色的幽光萦绕在他周围。因为疼痛的原因,楚宴的脸色格外苍白,他的五官清中带艳,尤其是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让那黑白山水之中有了最浓妆艳抹的一笔,将整张脸都点亮。   清,如高山孤月。   艳,胜桃李之色。   两种气质在他身上融合得敲到好处,无法形容的美感。   这一瞬间,傅云萧只觉春风拂过了层层的心田,在枯荣之地重新绽放出花来。   那是老祖?   方才那个毁容的人?   傅云萧的心跳越发加快,满眼的惊艳。   “老祖……”   不管傅云萧如何,他都已经被夏轩所缚住。   而那边夏轩早就先他一步走到楚宴面前,方才说楚宴只是背影好看的话没多久就被打了脸。   夏轩也露出痴态:“师叔原本的容貌竟是这样?碧落草果然神奇。”   楚宴疼得脸色苍白,吃力的对夏轩说:“你果然知道碧落草。”   夏轩笑而不语,他早就知道苏墨垣在寻找碧落草了,就在昨日月冥又回了落沉宫。苏墨垣给楚宴服用了碧落草,这点不难猜到。   当夏轩的手触碰到楚宴的肌肤时,楚宴的脸色一僵,可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对于夏轩的触摸,他竟然全身心的叫嚣着……想要更多。   “滚!”楚宴哆嗦着喊出了这句话。   先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望向楚宴,而对方此刻的脸,简直艳若桃花——艳红一片。   楚宴的模样古怪极了,那张脸浮现了一层艳红之色,让夏轩愣神良久。   “放、放开!”楚宴紧咬着唇,原本严厉呵斥的话,也变得软弱无力。   夏轩的心头闪过异样,师叔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这个模样的他,倒是十分少见。   夏轩知道自己这三个月受到的影响不少,他的行事也更像魔修了。   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比如现在,他就很想要触碰他。   “我倒是想放开,可师叔现在这个样子,不是自己在奢求更多吗?”   楚宴的呼吸都颤抖了,因为艳骨的影响,他每月月圆都会成为这幅鬼样子。   对于别人的轻微触碰,他的感觉全都会被放大,还不能屏蔽五感。   楚宴紧紧的咬着牙关,不肯再露出半点脆弱的表情,那样只会让他觉得屈辱。   “师叔这个样子,可真是令人魂牵梦萦。”   他嘴里说的话,对于楚宴来说只是羞辱:“……你最好别让我恢复修为,否则,我定将你斩于剑下!”   夏轩勾起嘴角:“口是心非,你分明很喜欢。”   夏轩不由望向了那边的傅云萧,心头升起几分快感。   现在是他掌控了这个人,傅云萧又是什么东西?   眼看夏轩的动作要更加放肆,傅云萧身上的蓝莲火烧得更旺。   在黑夜之中,幽蓝的火焰熊熊燃起,似乎要将一切全都吞没殆尽。   “啊啊啊——”   筑基期的肉体根本无法承担三大异火之一的蓝莲火,傅云萧发出了痛苦的叫喊声。   楚宴看了过去,眼底有些担心。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不禁让夏轩心底窝火,师叔还从未这么看过谁。就连那个苏墨垣,师叔也不曾这样关心过。   这个小子,到底是为什么?   夏轩的眉头皱得更紧:“看来师叔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鼎炉?”   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里满带酸味。   楚宴并未将眼神落在他身上:“至少比你这个叛徒更得我欢心。”   面对这样的讥讽,夏轩更加不爽。   “就凭他?”夏轩朝天空丢了一把黄符,黄符瞬间布满在傅云萧身边,“五雷咒!”   雷点轰鸣而下,全都打在了傅云萧身上。   金丹期的一击,筑基期是根本承担不起的。   面对傅云萧的,似乎就只有灰飞烟灭一个结局。   楚宴呼吸急促,朝夏轩看去:“你不是要留着他一起对付我的吗?为什么下此狠手?”   夏轩神情淡漠:“这可都是师叔你自己的错,怪不得别人。我奉命将你带出倾欢宫,是师叔自己不告诉我阵眼,还非要对那小子青睐有加。”   楚宴:“……”你重点是最后一句吧?   五雷咒之后,傅云萧身上的火焰完全熄灭,而傅云萧也全身焦黑的跌倒在地。他紧紧的闭着双眼,这一击果然让傅云萧承受不住了。   “傅云萧!”楚宴喊了一句。   夏轩眯起眼:“师叔心疼了?”   楚宴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多了些许愤恨。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他就这样和夏轩对持起来,誓死守着这里,不想让夏轩逃出去。   不过也因为傅云萧的缘故,今夜已经熬过去了一半。   到了下半夜,他的反应只会更加厉害。   可若是能拖到天亮,便是他赢。   夏轩一步步走向了楚宴:“好了,让我毁掉这个阵眼,就带你出去见江淮师兄。”   楚宴方才的打算,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瞬间便归于平静。   “……你说的是谁?”   夏轩牵唇一笑:“江淮师兄。”   楚宴垂下头,心里蓦然的升起一股深深的怨恨。   “江淮……”   沈青阳的道侣,他们即将举行双修大殿。   楚宴冷笑了起来,原本想破坏夏轩的计划,此刻却对见江淮没了太多的抵触。   楚宴默默的移开阵眼:“你毁掉这棵树吧。”   夏轩有些惊讶。   “沈青阳的道侣,我倒是想看看。”   夏轩的心底骤然升起些异样之感,师叔和江淮师兄……莫不是情敌见面?   他第一次那么讨厌沈青阳,分明只是个双灵根,天资又不出众,还霸占这两人。   只是江淮很快就传符进来催促了,夏轩只好先打破阵眼再说。   他几道符纸甩出,惊雷之力便将中央的梧桐树消灭成灰。   那些灰烬飘散在空气四周,楚宴拿袖子擦了下脸,便有一层灰色的灰在脸上晕开。   幽蓝色的光芒彻底明灭,夏轩看向了楚宴:“走吧,江淮师兄可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楚宴一直低着头,心情充斥着难过的情绪。   当他迈出了这一步,后面的傅云萧终于缓过气来,从地上努力的爬了起来:“老祖、别去……”   夏轩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只是个筑基期而已,遭受了我多少击了,竟然还没有死。”   夏轩似乎还想给傅云萧最后一击,一直沉默着的楚宴这一次却拦住了他。   “住手。”   见到楚宴挡在自己面前,夏轩本来想要追究,可天很快就要亮了。   他只好无奈放弃,先带楚宴去见江淮师兄比较好。   “师叔,先得罪了。”   夏旭笑着凑了过来,想将楚宴的灵气全部封住,否则天一亮他们可就惨了。   这举动,楚宴怎可同意?   不过似乎因为碧落草药力的压制,今天晚上发作得竟然没有那么厉害了。   也算有得必有失。   月夜逐渐过去,楚宴看着时间,不由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傅云萧为他争取了时间,现在,总算可以反击。   楚宴抬起头,冰冷的看向了他:“夏轩,你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带走我。”   夏轩皱紧了眉头。   “月夜已过,天快亮了。”   楚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位谪仙的大师兄了。   他的心底染上了黑暗,又被夏轩如此羞辱,他此刻只想羞辱回去。   “现在——你才是我的附庸!”   楚宴垂下眼眸,凑到了夏轩身边,用那双纤长的手指撩起他的下巴。   夏轩方才还觉得大事不妙,此刻却因楚宴的触碰而感到无比的欣喜。   他的呼吸都乱了,眼神痴迷的看着楚宴:“师叔……”   “乖,喜欢我的触碰吗?”   桃花纷纷而下,花瓣飞舞于天际。夹杂这冰雪,粉色同白色的雪花交织在一起,这画面美得出奇。   夏轩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自然是……”   喜欢。   等夏轩被迷了神志,楚宴才收回了灵力,喉咙一阵腥甜。   这迷惑心智的法术,还真是难以施展。   倘若不是天还没有彻底亮开,他的修为没有完全恢复,楚宴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老祖为何方才要那么说!”   楚宴将嘴里的血吞回去,不想让傅云萧发现异样。   他淡淡的看了傅云萧一眼,不知傅云萧为何如此激动,但傅云萧问起,楚宴不想这事情传得太多人知晓,便含糊的解释了一番。   “我修习的魔功有迷惑人心智的能力……”   傅云萧抿着唇,十分不开心:“……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变强。”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楚宴微愣。   “我努力变强,让老祖可以不再使用这种能力!老祖只要一直高高在上就可以了!”傅云萧看楚宴的眼神带上几分狂热和兴奋。   楚宴眼神复杂:“……你不恨我一直这么对你?”   “老祖并未对我做什么,再说了,方才还是老祖救了我……我真正的敌人是傅家,不会如此亲疏不分。”   楚宴的嘴角扬起些笑容,不由的眯起了眼:“这话虽然是奉承,但你已经比刚来时进步多了。”   傅云萧方才的话自然是假的,为的就是一步步瓦解楚宴的心防。   他才不想去什么云仙宗,就只想这么待在楚宴身边。   这样让一个人逐渐信任他,再狠狠将他踩在脚底下的过程,岂不是去那什么名门正派更让人觉得快意?   傅云萧在心中算计,而楚宴轻柔的笑了起来,朝他伸出了手:“你资质不错,又合我心意,不若做我的徒儿如何?”   这简单的一句话,打破了傅云萧所有的防备。   傅云萧狠狠的睁大了眼:“……徒儿?老祖是想收我为徒?”   “嗯。”   那双朝他伸过来的手,是如此让人眷恋。   傅云萧忽然心头发酸。   他从小就受了太多的嘲笑和漠视,傅家所有人都因为他生下来就灵骨受损的关系,不给他好脸色看。   就连他病重的娘,也被傅家一同欺辱。   傅云萧凭借自己的天资总算修到了筑基期,却因为灵骨的缘故,也只能止步于筑基期。   否则这次傅家选鼎炉的事,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你不愿意?”   “我愿意。”傅云萧几乎脱口而出,深深的凝视了楚宴一眼,最后朝他跪下,“拜见师尊。”   那些假的说久了,他总觉得真的骗到了自己,成了真话。   原来最大的快感,就是霸占他所有的注意力。   只要被楚宴这样注视着,他就觉得莫大的欢喜。   “那我们怎么处置夏轩?”   楚宴淡然道:“带他回倾欢宫,看管起来,务必让他吐出云仙宗想干什么。”   傅云萧点了点头,原来楚宴是这么打算的,用了最小的力气就控制住了夏轩,果然厉害。   当两人准备回倾欢宫的同时,刚刚转身,正在此时,从阵法外面走出来一个人。   “请师叔手下留情。”   因为阵法被破,外面的人自然很容易就能进到倾欢宫。   等他走进,楚宴才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淮。   江淮的腰间别着的不是玉萧玉佩之类的东西,反而是一张妖娆的狐狸面具。他的五官长得钟灵毓秀,带着梨花一般的淡雅,仿佛佛祖拈花一笑,极是悠长深远,有种对众生怜悯之感。   “手下留情?”   竟然是江淮来了!   常言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可在楚宴这里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眼底满是玩味之色,江淮的到来只会让他觉得兴奋和刺激。   “请师叔放过夏轩。”   楚宴努力压下快要扬起的嘴角,板着脸说道:“你要我放开他,莫不是想拿自己做抵押?”   两个容貌同样出众的人互相对视,火光四溅,丝毫不让。   这一幕,竟然让人觉得也是美的。   江淮微垂下眼眸:“师叔既然这么说了,我为何不应允?”   楚宴挑眉,这个江淮,莫非真的要代替夏轩留在倾欢宫?   他打的什么主意?   偏偏,楚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夏轩还你。”楚宴眯起眼,“你,过来。” 第64章   江淮并没有反抗,而是一步步的朝楚宴走进。   他寻遍了山川万里, 都没有碧落草的下落, 却在偶然经过魔修聚集之地的时候,听说了魔尊苏墨垣也在寻找碧落草的消息。   江淮知道, 这世上最有可能找到碧落草的,就当属这个魔修第一人的苏墨垣了。若是守株待兔, 兴许能真的替沈青阳得到碧落草。   碧落草乃九阶仙草可修复一切。青阳前些日子突破元婴失败,金丹严重受损, 需要传说中的碧落草来修复丹田。   江淮和夏轩汇合, 果然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就知道了碧落草的下落。   苏墨垣真的做到了旁人都做不到的事, 将碧落草找回为楚宴治脸。   现在碧落草的灵气尚未融化, 就在楚宴的体内。   因此当江淮走向楚宴的时候, 脚步并没有迟疑。   “师叔,我已经来了, 请你放过夏轩。”   楚宴和他对视,朝江淮走进了一步,似乎要打起来似的。   傅云萧连忙喊了一声:“师尊……”   楚宴并未理会, 而是低声在江淮耳旁问:“你有什么目的?”   江淮眼神微闪:“师叔多虑了。”   “那你为何改了云仙宗交代下来的任务,想让夏轩带我走?”   楚宴勾起嘴角,这一笑让他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外表看上去清冷如月,实则像是冒着黑水的沼泽,裹着浓重的靡艳。   饶是江淮, 此刻的心跳也快了些许。   他分明是为了沈青阳才在这污秽的魔修聚集之地, 眼前的这个人背叛了云仙宗, 还作恶多端,他该唾弃他才对。   江淮连忙收回眼神,心道夏轩定然也是被这美丽的皮囊所惑,才会没能将楚宴带出来,自己断然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师叔当年的时候多有蹊跷,我只是觉得云仙宗该把当日的事情查清楚。”   楚宴讥笑起来,对沈青阳的事情,他所有的高傲清冷都会消失,转而暴露出自己最黑暗的一面。   “查清楚?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正派的人不是应该一口咬定说我背叛师门,坏事做尽吗?你竟然还相信我?”   坏事做尽?   在江淮眼底看来,楚宴的确是坏事做尽。   江淮的心底充满了厌恶,楚宴不知道的是,他也是这件事情的当事人。   八十年前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直接导致了江淮对楚宴的恶感。   他当时还只是个幼童,他看见楚宴满身鲜血的站在尸山火海,那一刻江淮便深深的记住了他的脸。全村的人就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其余全被诛杀。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千万别轻举妄动。   等碧落草一到手,再来报仇不迟!   如今,是要取得这魔头的信任。   “那件事情我是不信的,一直以来与世无争的师叔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屠杀那个村子?”   楚宴脸色难看,只要一想起当年的事情,便满是厌恶。   “就是我杀的。”   听见楚宴亲口承认,江淮睁大了眼,一瞬之间气息不稳,几乎要将自己的杀气暴露出来:“师叔为何要杀那些人?”   “那群人该死,如何杀不得?”楚宴身上的魔气快要抑制不住。   江淮捏紧了手,面对楚宴的这些话,他想要立马朝他质问清楚。   自己唯一的亲人被他万剑穿心,尸体被碎成了满地的肉块,连个全尸都无法保存下来。   他恨!   江淮低下了头,将手心捏得紧紧的,就连直接在手掌上留下了一个月牙,他都没能发现:“那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师叔这么做可是有什么理由?”   楚宴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没想到话说到这份上,江淮还在为自己开脱。   真是好生奇怪。   楚宴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戒备了。   虽然如此,他还是放开了对夏轩的控制,想顺水推舟,看看江淮到底想做什么。   楚宴解开了术法,夏轩才慢慢清醒了过来。他的脑子仿佛被人敲了几下那么疼痛,夏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发现江淮已经走到了楚宴身边。   两人的容貌皆是不俗,一起站在那个地方,美得犹如一幅画卷。   夏轩的注意力却大多数集中到了楚宴的身上,恢复了容貌的楚宴让人无法忽视,清冷尤艳,风姿不凡,宛如傲雪的红梅一般。   “夏轩,我已经和师叔达成了协议,你等下自行离开倾欢宫。”   还是江淮的声音将他拉了出来:“江师兄?”   夏轩有太多想问的,而那边的江淮只朝他淡淡的点头,示意他赶快离开。   天马上就要亮了,楚宴的修为也差不多快恢复了。   若再留在这里,只怕自己会逃不掉。   眼见江淮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没办法,夏轩只好先撤退。   等他离开以后,楚宴才对江淮说:“你代替了夏轩,可知我会对你做什么?”   “师叔对我做什么,这是师叔的事,并非我考虑的事情。”   楚宴眯起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不对沈青阳下手了?”   江淮沉默了下来,并没有说话。   天空的黑暗逐渐被撕裂,很快就慢慢亮开。   当阵眼之中的梧桐成了灰烬,这个阵法之中的东西也全然不见。   桃花与落雪不过是幻象,外面的景色逐渐露了出来。   暮春柳絮纷飞,倾欢宫外有一池碧水,岸边种着垂柳若干。当春风拂栏而过,吹得垂柳微微摇曳。方才楚宴所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那些杨柳在他面前随风微动,而他就站在美景之中。   天已经彻底亮开,楚宴的脸又恢复成原先毁容的样子。   江淮和傅云萧亲眼看到了这个画面,美到极致的东西被毁掉,心底涌现一种莫大的遗憾。   “很害怕?”楚宴在问傅云萧。   听到这话,傅云萧终于回过了神:“只觉得惋惜。”   楚宴呵了一声:“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那师尊为何要想方设法恢复容貌?”   “我的脸被剑气所伤,带着那些伤疤,就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信错了沈青阳的事。”分明是傅云萧在提问,楚宴却是看着江淮说出了这话。   两人之间,完全是水火不容。   楚宴从储物袋中拿出了白色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江淮,我会让你后悔用自己换了夏轩这件事。”   “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   他莫非是挑衅自己不成?   楚宴冷笑了一声,正想动点手脚的时候,那边的傅云萧再也支撑不住,狠狠的倒在了地上。   好歹是自己方才收下的徒弟,楚宴走了过去,查看傅云萧的情况。   蓝莲火已经融进了傅云萧的灵骨里,三大异火之一的蓝莲火楚宴养了太久,为的就是治好他的体质。可蓝莲火迟迟不肯择主,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蓝莲火想要的容器。   楚宴将傅云萧抱起,走到了倾欢宫里面。   他脱掉了傅云萧的衣服,企图用自己的水灵气融到里面,为他舒缓些蓝莲火霸道的火之灵力。   因为没来得及处置江淮,他也跟了进来。   看见楚宴这样帮傅云萧梳理灵气,江淮便轻声的说:“师叔这样亲密的为别人梳理灵气,倒是十分亲密呢,看上去就像双修道侣一般。”   楚宴的手一抖,哑声说道:“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云萧?”   江淮微愣:“师叔误会了。”   他只是不想让楚宴还记挂着沈青阳。   楚宴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而是专心致志的为傅云萧梳理。   等水灵气融入傅云萧的身体里,那些被使用过度的经脉才终于好受了些。   傅云萧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楚宴才收回了自己的灵气。   楚宴从须臾芥子取出一件衣袍和一个法宝,前者被披在了傅云萧的身上,而后者却用在了江淮身上。   他依旧对江淮放不下心。   “认得这个是什么吗?”   “这……上面有青阳的灵气波动?”   楚宴放低了声音,笑容仿佛沾染了毒:“江淮,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当日他尝过的种种痛苦,便让江淮尝上一二分。   沈青阳约莫会心痛致死吧?   楚宴默念着咒语,早已经被他炼化过的法宝瞬间开始变大,直直的朝江淮过去。   没多久,江淮就被关入其中。   [当一个反派的感觉真爽。]   [这个反派还得洗白呢。]   [我知道,可还是爽。想哔哔就哔哔,想作恶就作恶。]   [……]   江淮已经被他关在笼子里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楚独秀表演的时间到了!]   系统很想骂一句mmp。   楚宴还特别无辜的问:[我这样会不会挡住你看戏呀,统大钊同志?]   系统呵呵了两句:[开始你的表演吧,独秀同志。]   楚宴:[……]怎么感觉系统像是理解了这个梗似的?   “这法宝是谁的你知道吗?”   江淮额头滴下冷汗,原以为他都已经那么说了,会得到楚宴的信任。   没想到才刚到里面,就被这东西给关起来了。   “师叔莫非想说这是青阳的东西?”   楚宴看了他一眼:“看来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无知。”   江淮顿时气闷。   楚宴看着他,冷得犹如孤高之月:“别忘了我们什么关系,你就这样放松警惕?”   江淮被楚宴的话噎得毫无反击之力:“情敌?”   “不,我们是仇人。”楚宴凑近了笼子,声线低沉的说道。   的确是这样没错,只是仇人两个字,被楚宴咬得很暧昧。   那根本不像是仇人的语气,反而念得跟情人似的。   不知为何,在见面之前,江淮曾以为自己会恨楚宴,这也是这些年支撑他下去的动力。   可真的见面,江淮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在看清了楚宴的容貌,又亲眼看见他被剑气所伤的脸之后,江淮对他有了几分同情和怜惜。   楚宴再没有跟他说话,而是径直的走向了灵泉。   这东西是苏墨垣为他寻来的,若一日不泡,艳骨和身体的契合大大降低,从而让楚宴变得痛苦。   合着衣袍,楚宴直接下了水。   灵泉里已经没了那株蓝莲,偌大的池水里显得单调。   而楚宴也毫不忌讳,泡下去的时候露出了大片的胸膛。灵泉完全沾湿了他的身体,白色的衣袍也全都湿透,楚宴身体的线条也若隐若现。   江淮看得脸色泛红,目之所及像是被烫到一半,不由的瞥开了眼。   魔修就是魔修……做起事来也全无规矩。   江淮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可眼神却忍不住再次朝那边望去。   楚宴趴在池边,竟这样睡着了。   他的墨发还散在池水之中,身上的衣袍也全都被打湿。这种画面,他就仿佛慵懒而艳丽的红莲,火热的在那一角绽放,完全让人挪不开眼。   江淮看得入神,因为楚宴睡着了,眼光也比之前更加放肆些。   不知过去多久,阳光也变成了橙色的晚霞,这一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楚宴是没醒,可从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少年。   “清寒~我办完事回来啦~”   刚一走进去,玄缈就看到了倾欢宫里有两个野男人。   一个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做了很激烈的事情,要不是上面盖了一件衣服,他都要想歪了。   一个被关在笼子里,这就更容易让人想歪了。   “你是谁啊?怎么被关到笼子里去了?”   他虽然是个少年姿态,可江淮完全看不出他的修为如何。   江淮只能态度恭敬的喊了一声:“前辈。”   玄缈原本还笑盈盈的,一看到江淮身上穿着的云仙宗道袍,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   “你是云仙宗弟子?”   江淮还不明白为何他一看到自己,就成了这样,只能朝他点了点头。   “我想起来了,这个笼子……”玄缈脸色阴沉,与他那张稚嫩的脸完全不同的成熟表情。   江淮觉得更加奇怪:“这笼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玄缈咬牙切齿:“这笼子,是当初小墨捡到清寒的时候,我看见过的!”   玄缈还记得,楚宴在里面受到了多少苦。   在灵骨被打碎、容貌被毁的九十天里,他都在那笼子里受罪。   不知前路,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一日又一日的等待着有人能来救他,却一日又一日的迎来绝望。   山崖下方,乃是凛冰崖,那是各大仙门流放门人的地方。在凛冰崖死了多少人?那里刮来的风,就像是刀子一样,每一次都像是凌迟。   那里的雨,会犹如钢针一般,下在身上有穿心之痛。   在凛冰崖,外面所知一切寻常事物都会变成痛苦,他就这么生生的受了九十天。   就是因为……被沈青阳推下去的时候,关在了法宝之中。   玄缈呸了一声:“你们这些正派人士比魔修还可怕。那样的酷刑也就你们想得出来,非要硬生生把别人给逼死。沈青阳若是真的不喜清寒,就直接杀了他便是,何必非要把人关在法宝里,还推入了凛冰崖?”   江淮听得更是奇怪,不明白玄缈是什么意思。   “我们找到清寒出来的时候,清寒差点被逼疯,受了那些酷刑九十天。”   没有一个人能撑到那么长的时间,他看见过太多来凛冰崖三天就选择自尽的人。   活着太痛苦了,连死亡也成了一种解脱。   因此,身为苏墨垣灵兽的玄缈尤其心疼楚宴,也尤其恨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没过多久,灵泉那侧的楚宴似乎要苏醒了。   玄缈连忙迎了上去:“清寒,你怎么样了?”   楚宴满是倦色,眼角微微泛红,像是哭了一样:“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   “梦到自己又孤身一人被关在里面,漫无止境的痛苦,快要把人给逼疯。”   玄缈听得心疼,眼眶顿时就盈满了眼泪,直接的顺着他的脸低落下来。   玄缈开始抽噎起来,哭声逐渐变大。   过了那么久,玄缈还是那么爱哭。楚宴无奈的说:“怎么哭了?”   “听上去好疼。”   “可我都没喊疼。”   玄缈小孩子脾气,就是任性。   他可怜巴巴的抽噎着,眼眶都红了一圈。   楚宴身体有些僵硬,直到过去这么久,他都不知道怎么和玄缈相处。   于是,楚宴岔开了话题:“你一个人来找我?师尊可有说什么吗?”   玄缈立马擦了擦眼泪,说起了正经事:“小墨让我来叫你去落沉宫。”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玄缈悄悄的凑近楚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沈青阳来了。”   楚宴十分震惊,眼神闪烁起来:“江淮才被我抓住没多久,沈青阳就亲自来了这里。看来夏轩传递消息的速度很快。”   没错,楚宴就是故意放跑夏轩的。   眼下的事情,完全如他所料那般。   楚宴用灵力将衣衫烘烤干透,重新恢复了那孤高清冷的模样:“走,去落沉宫吧。”   等他们走后,江淮才仔细思索起了方才他们的对话。   江淮的呼吸微乱,对那只灵兽的话开始动摇。   难不成……自己所见全都是假象吗?   “青阳……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师叔,而是非要这么折磨他?我到底该相信谁?”   江淮脸色难看,在笼子里默默的捏紧了手。   不行,他得查清楚!   —   一听到外面的弟子禀告说沈青阳朝这个方向来了,苏墨垣便让自己的灵兽去告知了楚宴。   虽然这么做了,苏墨垣心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沈青阳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来求见他?   月冥小心翼翼的看了苏墨垣一眼:“……主人,要让沈青阳进来吗?”   苏墨垣坐于上方,傲然的说道:“不见。”   “可沈青阳说带了一个东西来,说主人一定会感兴趣的。”   “哦?”   苏墨垣来了点儿兴趣,也不知道这沈青阳到底买什么关子。不过沈青阳都这么说了,苏墨垣正愁没有找茬的借口呢,沈青阳就给他制造了一个。   “若他非要进来,你就去告诉他,那东西不能让本座满意,本座便杀了他。”   “遵命。”   月冥退了下去,很快沈青阳就走入了殿中。   苏墨垣问:“你带什么东西来了?”   沈青阳抬头看了苏墨垣一眼,对方强大的威压清晰可见。苏墨垣坐拥落沉宫,又是魔道至尊,谁能得到他的青睐,就代表一飞冲天。   苏墨垣自然是极俊美的,他的容貌和楚宴容貌完全不一样,带着杀伤力。   任谁见了,都难以忘记。   “我今日带来的,是这个东西。”   沈青阳将东西拿了出来,乃是一枚丹药,这丹药发着金色的微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苏墨垣果然有些感兴趣,这东西他没记错的话,能绝大程度的提高修为。   若是楚宴吃了,大概之前所受之旧伤便会全好的吧。   “此乃天玄丹,拿人灵骨炼制而成,想必魔尊已经看出来了。”   “呵……你一个正派子弟,竟然比我们魔修下手还狠。说吧,到底是挖了谁人的灵骨练成的?到底是哪个这般倒霉?”   沈青阳并没有说出到底是谁,只是这个时候,楚宴已经从落沉宫外面走了进来。   “师尊不必猜了,被沈青阳挖了灵骨的,目前为止我就只知道一个。”   当楚宴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苏墨垣那冰冷可怖的威压顿时施放开来。   他走下高座,一步步朝沈青阳走来,身上的魔气清晰可见。   “沈青阳,你找死?”苏墨垣一字一句的问了出来。   他竟然用楚宴的灵骨制成的药献给他,手段令人恶心!   沈青阳将手中的药瓶高高举起:“尊上小心些,若是你们不交出江淮,这东西今日就要永远消失了。”   苏墨垣脸色发青,他身为魔尊,鲜少有被这般威胁的时候。   只是沈青阳的话,的的确确威胁到了他。   苏墨垣无法亲眼看着楚宴的灵骨消失:“沈青阳,你这个卑鄙小人!”   而楚宴的反应全程冷漠:“师尊,不必与他废话,灵骨可以不要,沈青阳必须得死。”   沈青阳看着他,他亲手折下了这支高岭之花,让他从云巅落入自己的怀中,又亲手推他入地狱。   当年他爱得他死去活来,如今竟要亲手杀了他?   沈青阳觉得有趣,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宗主问过他的话。   “青阳,你可曾后悔过?”   “不,我做过的事情,绝不后悔。”   大道三千,情爱算什么东西?   他转世之后还记得前世的记忆,就注定了他今生要问鼎仙途! 第65章   落沉宫高高的位于云端, 被苏墨垣用术法所固定。   这座宫殿原本就是苏墨垣炼制出来的法宝, 从这个方向望出去,缥缈的云层浮现, 使得落沉宫看上去不像魔修住所, 反倒比云仙宗还要像正派。   谁也没敢轻举妄动, 苏墨垣看到这样的场景时,心口发紧。   苏墨垣知道楚宴一直对沈青阳念念不忘,他害怕楚宴对他旧情复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徒儿, 你退后,师尊会帮你夺回灵骨!”   听了这话,楚宴竟拒绝了苏墨垣的要求。   “这是我和沈青阳之间的恩怨, 与师尊无关。”   苏墨垣皱紧了眉头,脸色瞬间变了。   他对沈青阳更加不待见,苏墨垣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别捏的霸占欲。   那是他救下的人,就算是欺负, 也只能给他一人欺负。   别的人,休想!   苏墨垣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这些年是我太溺爱你了,让你忘记了尊卑?”   楚宴朝苏墨垣的方向望去,魔气萦绕在他的四周,逐渐变得浑浊。而他眼眸猩红的颜色在一点点加深,看上去就像是红宝石一样。   楚宴望着他的眼睛, 忽然想起了上个世界的程凛。   ……这醋缸, 他甚至都觉得苏墨垣是某个人了。   楚宴连忙咳嗽了一声, 差点被苏墨垣打断自己酝酿已久的情绪。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宴直直的望向了沈青阳,“这个人,我要亲自杀!”   苏墨垣眯起眼,似乎想从楚宴脸上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待苏墨垣确定这并不是说谎之后,他的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还洋洋自得:“沈青阳,你看见了吧,我徒儿说要杀你了。”   沈青阳:“……”   在看见前任和别人打情骂俏之后,他的心里非常的不爽。   虽然是自己亲手舍弃,不要了的东西,可当楚宴这样对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气闷。   沈青阳不由想起了一百多年前初见楚宴时的样子,他一身孤傲如雪,如水中之月,看似近在眼前,实则遥不可及。是他亲手掬下这轮明月,扰乱了那一池寒潭。   只可惜,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比起情爱的东西,他更向往大道。   沈青阳的不爽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八十年未见,玄微可好?”   “云仙宗的玄微早就死了,在你面前站着的只是魔宫的林清寒。”   楚宴的声音沙哑,说出这话的时候,饱含了太多情绪。   当年的一颗真心,全被对方踩入泥泞。不仅如此,还要剥去他的灵骨,毁掉他的容貌,对他的态度就像是自己是他的污点那般,非要除去不可。   如今沈青阳要再办双修大典,自己怎可让他如愿?   沈青阳笑容一收:“清寒。”   楚宴唤出自己的本命灵剑:“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沈青阳手里还捏着天玄丹:“你对我动手,是不想要你的灵骨了吗?”   楚宴的本命灵剑绽放出蓝色水光,他的语气发狠:“就算不要那东西,我也能杀了你!”   沈青阳眼底闪过愉悦,不得不说,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被人重视,被人爱着,谁都不会反感这样的感觉。   不过楚宴直到今天还要念念不忘的记着他,就算这份感情已经不是爱,只是恨而已。   毕竟没有爱,哪来的恨?   眼看楚宴就要杀过去了,还是苏墨垣拦住了他。   “稍安勿躁。”苏墨垣魔气外放,傲然的看向了沈青阳,“虽然我徒儿不想要灵骨,可我却想要,交出来!”   楚宴的动作一顿,朝苏墨垣看了过去:“师尊……”   “这可不行,魔尊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的交出天玄丹?”   苏墨垣语气一沉:“沈青阳,你可真是厚颜无耻。”   沈青阳收敛了笑容,他的前世是个魔修,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事。   “说吧,想要什么?”   “碧落草。”   苏墨垣的气息骤变:“不可能!”   碧落草被苏墨垣分成了三份,打算慢慢治好楚宴的脸。   倘若剩下的两份被沈青阳夺去,楚宴的脸怎么办?   沈青阳似乎还想说什么,楚宴这边已经攻了过来。   他的气息不稳,原本金丹突破元婴的时候就已经失败,让自己丹田受损。   现在的他莫说苏墨垣了,连楚宴也打不过。   苏墨垣看得惊心,生怕那东西被沈青阳给毁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楚宴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沈青阳打败。   “……竟是个傀儡分身!”   苏墨垣脸色难看。   从来都是他戏耍别人,可没有别人戏耍于他的。   楚宴用剑指着沈青阳:“你的本体在云仙宗吧?”   他就觉得古怪,沈青阳城府那么深,为何会不管不顾的跑过来救江淮。   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这分神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罢了。   看来天玄丹也是假的!   沈青阳跌坐在地上,虽然被楚宴用剑指着,还是站起身,直直的朝楚宴而去。   楚宴的剑插在了他的身体里,他也不管不顾。   “这么久了,你还是对我有情。”   因为楚宴被沈青阳这一抱,苏墨垣当场发怒:“沈青阳,你找死!”   苏墨垣手心甩出一团烈火,将沈青阳的身体烧成了灰烬。   没想到等那傀儡烧完,便出现了一张灵符。   从这里面,传出来沈青阳的声音。   “林清寒灵骨我并未练成天玄丹,若想要回他的灵骨,便拿碧落草和江淮来换!”   苏墨垣脸色沉了下去,身上的威压完全收不住。   落沉宫震动,地面剧烈的摇晃,这也惹得下面的魔修们纷纷苍白了脸。   这等威压,到底是谁惹尊上生气?   而在云层之中的落沉宫之中,饶是楚宴元婴期修为,也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落沉宫摇晃的程度,仿佛这里都快要崩塌似的。   果然如他所料,从落沉宫的高处掉落下一块悬梁,快要砸在苏墨垣的那边。   “师尊小心!”   楚宴拉了一把苏墨垣,没想到因为周围摇晃的缘故,他和苏墨垣就直直的摔倒在地。   再次看过去,苏墨垣已经压在他的身上了。   楚宴:“……”   苏墨垣也觉得意外,原本因为沈青阳的缘故,心情极度糟糕,却因楚宴的动作,而忽然春暖花开。   众魔修:wuli尊上究竟是怎么了!刚刚还那么恐怖的额威压,现在就连血炼之地也能感受到和煦的春风!   “师、师尊?”   “乖徒儿,让我抱一会儿。”   楚宴脸色泛红:“请师尊让我起身。”   苏墨垣牵唇一笑,犹如睡海棠般慵懒松散:“这就害羞了?”   楚宴:“……”不,你那只眼睛看出来的!   —   楚宴回到了倾欢宫,他站在外面,柳絮纷纷而下,就犹如白雪那样。   楚宴并没有立马走进去,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还心中郁郁。   “师尊……”   楚宴忽然听见有人喊他,不由朝这边望了过去。   “云萧,身体如何?”   傅云萧露出一个笑容:“有师尊在,我自然是好了。”   楚宴朝他伸出了手,傅云萧竟然下意识的躲避。   楚宴忽然觉得违和,可看向那边,那分明是傅云萧。   “嗯。”   他走到了里面,用话来试探傅云萧:“三日后,傅家家主要来倾欢宫。”   傅云萧眼神微闪:“家主?”   他这反应的确太奇怪了,楚宴终于确定了眼前的人的身份。   简单的障眼法,楚宴一定能看出。   大约是江淮放在腰侧的狐狸面具是一个法宝。   那是什么东西楚宴并不知晓,可眼前这个化作傅云萧的人,楚宴敢断定是江淮。   他的眼底闪过暗芒。   既然江淮想玩,他就陪他玩玩。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态度温和:“你如今是我的徒儿,自然由我护着,傅家的人不敢拿你怎么样。”   当他这个模样的时候,身上的菱角一下子就平了。   江淮望向了他,柳絮纷纷而下,倾欢宫美得就跟仙境似的。   他的脸上带着白色的面具,任何花纹也没有,看着空洞而可怕。   江淮愣愣的看着他,正是因为平日的楚宴冰冷而孤傲,这偶尔的软化才会显得如此迷人。   “怎么一直这么看着我?”   江淮蓦然回过了神,连忙倒退了一步。   “师尊恕罪。”   因为之前那只灵兽和楚宴的对话,他才花费了极大的力气从笼子里逃了出来。自己又不是像楚宴当初那样灵骨被毁,那笼子还暂时困不住他。   他想要查清楚。   “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记住这里是魔宫,不是什么修仙宗门。”楚宴似乎很不喜欢一板一眼的。   江淮抿着唇:“……是。”   楚宴的眼眸弯弯如月,把手伸到了江淮那边。   江淮很是紧张,生怕楚宴会发现什么。   可没想到,楚宴却只说了一句:“低些头。”   江淮皱紧了眉头,只好照做。   而后,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发间被被插入一根墨玉的簪子。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尊,未来便由我护着你。”   不得不说,看见那个滥杀无辜的魔修竟然还有这样一面,他感到很是惊讶。   有人护着的感觉太好了,纵然在云仙宗,沈青阳虽然是他的双修道侣,可他时常闭关,也是无法时常护着他的。   楚宴表现得越是纯粹,他的心里就对当年那件事情存疑。   “走吧。”   “……是。”   江淮连忙跟了上去,微微的垂下眼眸——   这份感情,让他羡慕。 第66章   云仙宗之内, 薄薄的雾霭围绕着竹林,又是春雨过后, 竹叶上也沾染了许多晶莹的雨珠。灵竹成片的栽种, 风一吹满是清凉之感, 竹叶互相碰撞飒飒作响。   沈青阳闭关就在这个地方,夏轩朝竹林深处走去。   走到竹林最深处, 放眼望去全是郁郁葱葱。   夏轩朝前凝视,终于见到了刚刚睁开眼的沈青阳。   “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沈青阳看向了夏轩:“苏墨垣所在的魔宫乃魔修聚集之地, 苏墨垣又是化神期修为,哪能这么容易就知道江淮的下落。”   夏轩背靠着门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在林清寒身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夏轩连忙从自己的臆想之中回过神来:“怎么这么说?”   沈青阳前世乃魔修,自然看得清:“夏轩,你生了心魔。”   夏轩眉头蹙起:“我生了心魔?怎么可能!?”   “你难道不觉得近来越发控制不住自己?”   夏轩的脸色变得难看,他在倾欢宫三个月,行事的确越来越靠近魔修了。只不过夏轩一直自欺欺人, 觉得回到云仙宗会好起来的。   见他不说话, 沈青阳便知不妙:“……这几个月你好生在云仙宗,莫要再插手这件事情了, 我会禀明宗主, 魔宫的事情由我来善后。”   “不行!”夏轩呼吸急促,只要一想起沈青阳和楚宴要对上, 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沈青阳终于懂了, 朝他望去:“夏轩, 你莫不是动了心?”   夏轩低头沉思:“……我看到了师叔吃下碧落草之后,逐渐被修复的脸。”   “你是被美色所惑。”   沈青阳这个样子,就让夏轩觉得心里不爽。   这种三心二意的人,还有江淮师兄和师叔同时喜欢他。   夏轩的眼眸滚滚着浓浓的黑暗:“沈青阳,你既然当初对师叔做了这些事情,为何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你是这样的反应?莫不是对师叔还有感情不成?”   “夏轩,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沈青阳知道夏轩平日说不出这话,他将清心咒打了过去,夏轩才恢复了正常。   “你可知方才自己说了什么?还说自己不是生了心魔?”   夏轩睁大了眼,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我……”   沈青阳拂袖离去:“心魔丛生,还控制不住自己。夏轩,你真的该好生反思了。”   沉溺情欲,便会落入这样的下场。   他此生定要问鼎大道,那些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沈青阳努力忽略掉自己心头的那一抹不爽,不断的告诫自己。   —   一连过了几日,倾欢宫中江淮和傅云萧对调了身份,现在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才是傅云萧,而外面叫他师尊的人是江淮。   之所以还没有暴露,大约是江淮独特的本命法宝。   江淮既不是剑修,也不是法修,在一次试炼之境里,江淮寻到了如今的法宝和功法——千幻。   这东西十分特别,虽然没什么攻击力,可一般变幻之后,鲜少有人能分出来。   这也是夏轩一直潜入魔宫而没有暴露的根本原因,江淮为他施了此术。   自从那日之后,江淮一直待在楚宴身边,他有太多的怀疑没弄清楚,自己和傅云萧调换了身份,留在楚宴身边暗查,是最好的办法了。   笼子里的傅云萧依然在沉睡,能苏醒过来的时间少之又少。   可每次醒来,他都会眼睛赤红的看着江淮,恨不得吃了江淮。   楚宴觉得有趣,每每都会凑近笼子,都会调笑似的问:“你不恨我,反而是恨云萧,可真是奇怪。”   傅云萧眼底满是痛苦,很想告诉楚宴真相,却说不出话来,他被江淮下了禁言咒。   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便更加憎恨江淮了。   夺走了他的身份,也夺走了师尊。   于傅云萧来说,楚宴对江淮的好,那全都是他的!   江淮有些不忍,傅云萧毕竟什么罪过也没有,是代替自己受苦的。   江淮问楚宴:“师尊,你要关他到何时?”   楚宴冷漠的说:“我被沈青阳关了九十天,怎么说也得关他九十天。”   傅云萧心里更急了,在笼子里:“唔!!”   楚宴皱眉:“聒噪。”   不过没多久,因为蓝莲火还未彻底和身体融合的缘故,傅云萧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江淮叹了口气:“师尊真的那么恨沈青阳,到底为什么?”   楚宴平日对江淮的态度还算温和,但只要一提到沈青阳三个字,他的脸色就瞬间阴沉下来:“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以前江淮还担心楚宴还对青阳余情未消,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他恨沈青阳,视他为仇人。   江淮竟有些高兴:“那徒儿以后就不提。”   “……嗯。”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到了夜晚,楚宴浑身都变得难受了。   楚宴前几日吸了苏墨垣的火灵力,此时又全都被艳骨消化掉了。   他不想叫那些鼎炉,便让江淮去找含着火灵气的灵酒过来。   “师尊还要喝酒?”   楚宴全身发颤,紧咬着牙齿:“……去,找来。”   “师尊很冷?”   这是楚宴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这魔宫里,除了苏墨垣和玄缈以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呢?   江淮觉得奇怪,留了个心眼,还是尽快去找了带火灵气的灵酒来。   当他再次回到倾欢宫的时候,楚宴已经冷得瑟瑟发抖了。   他这个样子,让江淮觉得更加古怪。   “师尊,酒来了。”   “给、给我。”   江淮把东西递了过去,看见楚宴一口口的喝了起来。   这么多火灵气的灵酒,莫不是楚宴缺火灵气吧?   可据江淮所知,楚宴是天灵根的水灵根,水火相克,他根本不需要火灵力才是。对于他来说,火灵力入体只会让他难受和痛苦,这到底是为什么?   江淮越想越觉得奇怪,等等……他怎么记得楚宴收下的鼎炉全都是有火灵根的?   之所以说楚宴是魔头,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收了太多鼎炉,徒留话柄。   现在看上去,里面另有隐情?   楚宴已经喝了很多了,显然已经醉了。   “师尊,你不能再喝了。”   “陪我喝。”   “可……”   楚宴拿出了两个杯子,强硬的倒了两杯:“你是我徒儿,就不知尊师重道么?”   江淮心想,谁是你徒儿啊?   你徒儿如今被我施了术法,还在笼子里关着呢。   只是他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就必须做出傅云萧的样子。   江淮讨厌酒,还是拿起了酒杯,一口饮下。   “真乖。”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楚宴笑语晏晏的看着他,虽然楚宴什么也未说,这样直勾勾盯着谁的样子,就已经足够勾人的了。   他半眯着眸,眼尾几分艳红皱开。   江淮的心跳在此刻加快,心想要是在他的眼梢画上朱砂,定然会十分好看。   楚宴似乎拿错了杯子,唇印到了他用过的杯子上,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下。   在这期间,楚宴也一直笑着望向自己,等喝完以后还伸出了猩红的舌尖舔了下嘴唇,眼眸里仿佛藏着钩子似的:“好喝。”   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江淮心里犹如烟花炸开。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楚宴用了他的杯子,那方才两人岂不是……   一想到这个,江淮的脸色就有些微红。   楚宴补充够了火灵气,已经不大冷了。只是他完全的醉倒,对周围的事情全无防备。   江淮将他抱到了床上,红色的幔帐被风吹的微动。   “唔……好冷。”   “师尊不是元婴期修为吗?怎会觉得冷?”   江淮一步步的诱导着,想要知晓真相。   楚宴身上围绕了太多的谜团,江淮想一个个的解开。   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楚宴不知道喝了多少,眼底早已经是一片迷离之色。   “云萧,你过来些。”   江淮凑得更近了。   “抱抱我,好冷,我需要火灵气。”   这话听来太过暧昧,江淮的脸颊烫了起来:“火、火灵气?”   “你身上有蓝莲火,只需要一点点。”   他就像是个不知满足的孩子似的,朝他索要着糖果。   可江淮是水木双灵根,身上别说蓝莲火了,连火灵根都不是。他顿时慌乱了起来,不知用什么理由糊弄过去的时候,楚宴便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江淮:“……”   原来方才他是醉了才说这种话的?   江淮心头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离开了楚宴身边。   而那一处,傅云萧已经苏醒过来了,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他狠狠的撞击着笼子,恨不得杀了江淮。   江淮走到了那边:“别白费力气了,你只是筑基期修为,是出不了这个笼子的。”   傅云萧声音沙哑,好不容易才说出了话:“你,别再占着我的身份。”   “这可不行,我有事情必须得弄清楚。”江淮语气一顿,眼神变得锐利,“等等,你解开了我的禁言咒?”   傅云萧狠狠的咳嗽了起来:“把,头簪还我,那是师尊给我的东西。”   江淮摸了摸头上的东西,想起当日楚宴亲手将这东西插入他的发间,看自己的时候,眉目之间带着点点的温柔。江淮忽然就有些舍不得了。   “可他送的对象是我。”   江淮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 第67章   傅云萧愤恨的看着江淮, 眼眶赤红。   这笼子十分古怪,蓝莲火根本就使不出来,所有的力量都被封住。   傅云萧只得嘶哑着声音, 愤恨的望向了江淮:“还来!那本就是我的东西!”   因为被下过禁言咒, 傅云萧又是强行破开的。他的嗓子犹如被刀割过那般,听在江淮耳朵里都觉得难受。   江淮向来心软,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傅云萧。   只是这一次,他却不想把东西让出去。   “你虽然冲破了禁言咒,可是抱歉了……还得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得好好查清楚发生在师叔身上的事。”   江淮重新巩固了禁言咒的力量, 换来傅云萧更加的敌视。   傅云萧说不出话来,他此刻只恨自己弱小, 无法告诉师尊真相。   师尊身边的人不是他,乃是江淮那个小人!他愤怒又心焦, 害怕江淮会加害师尊!   一想起那发簪的防御法宝, 傅云萧呲目欲裂。   占了他的位置,师尊的宠爱原本是他的!   他在心底祈祷——蓝莲火,倘若你真是三大异火之一,能烧世间万物,就把这个笼子给我烧掉,让我能够早些出去,揭穿江淮这个小人。   对于傅云萧来说, 比起在傅家的那些, 江淮的做法更让傅云萧厌恶愤恨。   因为一旦得到的东西, 突然之间被某人给抢走,那比没得到之前被抢走来得更加痛苦。   望向那边因为醉酒而沉睡的楚宴,傅云萧紧紧咬牙,无声的念出了两个字——   “师尊。”   —   江淮守在楚宴身边整整一夜,因为最近动用了太多次千幻,他灵气散得很快,竟然直接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楚宴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江淮下意识的寻找起来,可在寝殿根本找不到楚宴的身影。   他开始变得害怕起来,甚至患得患失。   师叔不会是知道了他和傅云萧身份互换的事情了吧?   那他会如何看待他?   江淮连忙看向了笼子那边,发现傅云萧还好好的在里面沉睡着,便镇定下来。   不对……若是师叔知道了,一准会放出笼子里的傅云萧。   傅云萧还关在里面好好的,师叔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莫非是师叔的身体……?   江淮皱紧了眉头,总归是担心楚宴的。   他走出倾欢宫后,看见一个童子走来,江淮便连忙拉住了他:“师尊去哪儿了?”   一见是江淮,童子连忙告诉了他楚宴的下落,毕竟他在别人眼里江淮就是楚宴的徒弟:“老祖去了后院……”   “什么后院?”   童子低下了头:“就、就是公子们那里。”   江淮呼吸一窒。   倾欢宫可没什么后院,这个后院是指代那些鼎炉的意思。   江淮知道楚宴收了很多鼎炉,一听楚宴竟然一大早去找鼎炉去了,心里顿感烦躁:“我知道了。”   童子朝他行礼,便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原本不想去的,可江淮就是坐立不安。   据他所知……好像这个傅云萧也是被当做鼎炉献上来的吧?   江淮脸色铁青,自言自语的说:“我那么担心你,你竟然一大早就去找鼎炉……”   越想越生气,江淮甚至觉得楚宴果然是魔修!   真是……不堪!   他终于待不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气呼呼的。   大约是楚宴是第一个说会护住他的人,江淮分明知道那不是对自己说的,却还是生了几分错觉。   江淮思索再三,还是朝那边走了过去。   倾欢宫的偏殿种了一大片的灵竹,这是楚宴钟爱之物,一走进这个地方,就觉得十分清幽。清风徐来,空气里也透着一股竹香,使人心旷神怡。   当江淮走到了里面,看到里面的场景后,脚步就直接凝在了门口。   他连忙朝屋后躲了起来,只透过雕花的窗户看了过去。   就连江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躲起来。   楚宴身边跪着一个衣衫微乱的男子,脸上露出痴迷的看着他。而他身旁还跟着两个服侍他的,一人拿着一个酒杯,一人则拿着火烈果放在楚宴嘴边,那样子极其暧昧。   江淮觉得难堪,这就是楚宴收下的鼎炉们?   他竟然还一次叫三个人来服侍?   江淮捏紧了手,看到这画面第一时间觉得的是气愤和不爽,而不是在心里唾弃楚宴。   “老祖……”其中一人在喂楚宴火烈果的人,看见楚宴的嘴唇边沾染了火烈果的艳红的汁水,心头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楚宴勾起嘴角:“我记得你初来倾欢宫的时候,要死要活的非要杀我,现在怎么这么听话?”   他当初来倾欢宫,还以为自己会被强迫做那种事。的确是想杀了楚宴,来个玉石俱焚。   后来楚宴强迫的确是强迫了……不过是强迫他们陪睡而已。   一想到这些,他的脸色还忍不住红了起来。   “老祖今日要留下吗?”   此言一出,顿时惹得周围两个人的怒视,这个陈秋翊,之前不是反抗得最厉害吗?怎么现在争宠得最厉害的就是他?   楚宴的反应很冷淡:“秋翊,你逾越了。”   陈秋翊结结巴巴的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虽然是三灵根,但修为是大家之中最高的,就算老祖想要火灵气,我也可以……”   其余两人更加气愤。   这脸呢!连修为都给比上了!   欺负他们没有筑基不是?他们也是炼气圆满,很快就能筑基了!届时一定早日超过这个筑基期的陈秋翊。   楚宴知道他们对自己产生的感情完全是错觉,皆因身怀艳骨之人会自动魅惑身边的人,修为越低,抵抗就越差。   楚宴的语气变冷:“我说过,若是谁对我真的动了心,就不能留在倾欢宫。”   他们顿时从争风吃醋中回过神来,脸色煞白的跪在了地上。   “老祖……请老祖不要赶我们走。”   “我们的家族已经将我们送给老祖,我们就是老祖的人!”   楚宴的确没有亏待过他们。   因为比起家族,楚宴只是每月定期索要一些火灵气罢了。   再说了,倾欢宫各种资源,比待在家族更好。   之前有真的被楚宴送回去的鼎炉,他们是见过他的下场的,就更不愿意离开倾欢宫。   听了这些求情,楚宴依旧没有反应。   空气几乎要凝固,所有人都刻意压轻了呼吸。   他们额头滴下冷汗,之前分明做得很好,就因为这个陈秋翊,害得他们也无法留在倾欢宫了!   可恶!   “陈秋翊,你快跪下啊,跟老祖求求情!”   陈秋翊倔强的看着楚宴:“当初是老祖非要强迫我,为何现在又不许我喜欢你?”   楚宴颇为头疼:“强迫?我何时强迫?”   陈秋翊脸色微红:“陪、陪睡。”   楚宴:“……”   他还真勉强了几个人陪睡,全都是陈秋翊这种一脸的屈辱以为自己要被做那种事了,到头来睁开眼只看到楚宴睡在身边,还命令他们一整夜施放火灵气给自己取暖罢了。   这件事情楚宴完全反驳不了:“你们既然觉得是我强迫你们,便即刻离宫。”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老祖是不要我们了吗?”   “我们除了倾欢宫,没有地方可容下我们。”   “求老祖不要赶我们走。”   看着他们几乎要落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楚宴忽然心虚。   等等,自己渣男的既视感是个什么鬼?   “别忘记你们的身份。”楚宴还是没有赶走他们,还僵硬的提点道,“起来罢。”   几人脸色个个颓然,仿佛万念俱灰似的从地上站起身。   在外面看到这一幕的江淮睁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   他从未猜到这些鼎炉竟然是自愿的。   而且师叔似乎没有对他们做那些事……就只是陪睡而已?   莫非,师叔养的蓝莲火也是想解决他体内的寒气?   江淮越是这么想,越觉得有可能。   “外面看了那么久的戏,还不进来?”   江淮身体一僵,果然无法躲过。师叔可是元婴期,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就在外面?   “若师尊想要火灵气,我刚得了蓝莲火,也可为师尊分忧。”   此话更说出口,江淮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怎么这么冲动……   万一楚宴真的答应怎么办?他可没有蓝莲火!   楚宴垂下眼眸,鸦羽的眼睫落下些许阴影:“我养徒弟,不是为了这种事。”   江淮的手心里全是汗水:“知道了,师尊。”   楚宴看向江淮:“昨天是你守了我一夜?”   “……嗯。”   “乖。”   江淮惴惴不安的望向了楚宴,才看见他眼底的温柔。   一个乖字……怎让自己如此方寸大乱?   江淮越发想要沉溺,可他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楚宴是因为他是傅云萧,才会这么对他。   自己是江淮的时候……楚宴看他的眼神全是厌恶,没有一点温柔。   他的心越发的煎熬起来,想要查清楚当年的事情的心情更加急迫。   越是和师叔相处,他便觉得当年的事情越是蹊跷,觉得楚宴不会无缘无故的屠杀村子。   “门口移植了一株白棠?”   “秋翊喜欢白棠,而且那株并不是凡品,说养了静心凝神,老祖来这里的时候,也对老祖有好处,所以就栽种在了窗外。”   楚宴收回自己的眼神,又变成之前那副孤寒的样子:“毁掉。”   众人虽然不知道为何,却还是低下头:“……是。”   唯有江淮知晓,白棠是沈青阳钟爱之物,看来师叔是真的很讨厌青阳……   江淮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师叔讨厌青阳这件事情,只让他觉得安心。   “云萧,你说喜欢一个人该有什么反应?”   楚宴折下那些白棠,放入手心,灵气将上面的花瓣全数剥下,只轻轻一拂袖便让花瓣于空中飞舞。   白色的花瓣真犹如细雪那般,飘散在楚宴身边,他是真的半点都见不得那株白棠。   没有人立马去毁掉,他自己也要动手。   周围的花瓣飞舞在他身边,而楚宴几乎要和这些景色融在一起,一想起之前看到过楚宴还未毁容的脸时,江淮一时微怔。   “喜欢一个人,大约是助他成就他想做的事?”   楚宴轻笑了一声:“你还未尝过情,否则也不会这样说。”   江淮皱紧了眉头,很想反驳楚宴。   他都要和青阳举行双修大殿了,如何不知道情爱?   “可若是对方闭关呢?若真的喜欢他,该不去见他,让他专心修炼才是。”   江淮的话,让楚宴周围的那些公子们也一同笑了起来。   “不对、若是真的喜欢,会无时无刻想要见到他。”   “每个人喜欢的方式不同,就算会因为他闭关而克制,也不会生出你那样的想法。”   江淮更觉慌乱,完全不敢往深思下去。   他会这么想,都是因为八十年前沈青阳救下他的时候,一直为他灌输这些东西。   八十年,他从炼气修炼到了金丹,不知有多么辛苦。   可这些年沈青阳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闭关,亦或外出寻求突破,鲜少有时间同他在一起。   江淮自己也不在意,觉得若是能助青阳突破,便能报答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他原以为……自己也是深爱沈青阳的。   所以当沈青阳提出他修到金丹就会和他结成双修道侣的时候,江淮并未反驳。   江淮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不知不觉的跟着楚宴回了倾欢宫。   白天的倾欢宫光线极佳,阳光斜斜的照射到里面,风吹得红色的轻纱微动。如此美景,江淮还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还在想?”   “……嗯。”   “云萧是有喜欢的人了?”   望着楚宴,江淮几乎都要点头了,却听那边笼子传出激烈的碰撞声。   他反应了过来,连忙回答:“没有。”   这可是傅云萧的身份,他不能贸然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   “若是有喜欢的人,尽可抢过来。”   “……那万一他不愿意呢?”   “他敢!”楚宴宠徒弟的方式各种离谱,“就算不愿,师尊也有一百个办法让他愿意。”   用恐吓的方式逼迫对方就范吗?   江淮无奈的看向了他:“师尊为何待我这般好?”   楚宴疑惑:“你是我的徒儿,我不待你好待谁好?”   再说了,楚宴这幅宠徒弟的模样可全是跟着苏墨垣学的。   他们这一派传下来的优良传统!   一听是这个原因,江淮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仿佛要陷入业障,楚宴连忙凑了过去:“云萧,你可还好?”   江淮惊醒,背后都出了身冷汗。   “抱歉,我方才走神了。”   楚宴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没事。”   江淮看向了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如何确认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   他八十岁就修得了金丹,是个难得的天才,比楚宴小了太多岁。   听说楚宴当年更加天才,仅在一百二十岁的时候就修得了元婴,和三百多岁还未突破元婴的沈青阳完全不同。   在宗门的时候,他时常听人说起楚宴的时候觉得惋惜。   师叔如果不走入歧途的话,他将是修真界最年轻的化神,引得万人敬仰。   楚宴慵懒松散的淡然一笑:“虽说师者乃解惑之人,可师尊可不负责教这个。”   江淮脸色渐红,说出来的话也慌张起来:“谁要师尊教、教这个。”   楚宴托腮,轻柔的看向了他:“若是不知道,便一辈子不知道最幸福。”   江淮的心里却因他这句话而感到酸涩。   什么不知道才最幸福?   这样……就仿佛他在情爱之中没尝到半分甜蜜似的。   江淮捏紧了手,莫名有些心疼。   [真是神助攻,那几句话打破了沈青阳花了八十年给江淮造成的固有印象。]   [……江淮真的不爱沈青阳?]   楚宴笑道:[男人的爱大多数时候起源于欲,他们还未举行双修大典,江淮的元阳未失,显然没有和沈青阳做过那种事,此刻自然会动摇。若是以后……江淮对沈青阳的感激很有可能会转化为爱。]   系统沉思了起来,觉得很有道理:[那你算大多数还是少数?]   楚宴笑嘻嘻:[我怎么可能免俗!]   系统:[……]所以你的爱也是可以被做出来的吗?   无力吐槽。   —   距离上次吃下碧落草已经有六天了,很快就要等来第七天——第二次服用碧落草的日子。   玄缈在这天来找了楚宴,一走到倾欢宫,就凑了上去。   “清寒~”   玄缈一直很喜欢楚宴,时常同他撒娇。   玄缈的鼻子最是灵敏,所以这样凑近楚宴的时候,一直在轻嗅。   楚宴的脑子有些疼:“怎么了?”   玄缈坐到了他的腿上,在他的怀里乖巧的笑了起来:“你身上的味道好奇怪啊,不过沾上我的味道就好闻了~”   楚宴无奈了。   “你跟在师尊身边久了,身上也有师尊的味道了。”   玄缈的脸色瞬间僵硬,干笑了两声:“哈哈,是吗?”   “嗯。”   “那是什么味道?”   楚宴抱住了玄缈,闭着眼睛微微露出笑容:“很安心的味道。”   玄缈脸色通红,偷偷看了楚宴一眼,瞬间靠得他更近了。   这样靠在楚宴的怀里,让他觉得安心。   “清寒,你的手给我一下。”   楚宴微怔,对玄缈没有戒备心,真的将自己的手给递了过去。   玄缈更加开心了,嘿嘿的笑了起来,用自己的手握住楚宴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楚宴不由无奈:“你是师尊的灵兽,怎么总与我这样亲近。”   “我喜欢清寒呀!”   “师尊听了不知作何感受,你可是他的灵兽。”   玄缈小孩子脾气,才不管苏墨垣怎么想呢。   他外出寻找碧落草多年,和楚宴相聚的日子极少。   每次回到魔宫,他都要好生撒娇一番的。   “对了,你收的那徒儿呢?怎么没在宫里?”   “我给了一本功法给他,让他出去练练。”   玄缈哦了一声,脸上气鼓鼓的,有点不喜欢他:“总感觉你被他霸占了一样。”   楚宴笑了起来,毫无阴霾的揉了揉玄缈的头发:“小孩子一样。”   玄缈脸色微红,甚至主动去蹭了蹭楚宴的手。   “对了,你记得明日早些去落沉宫找小墨,第二次服用碧落草的时间到了!”   “嗯。”   玄缈又问:“最近的身体怎样了?艳骨还在让你觉得疼痛吗?”   “若是有些火灵气,还能抑制,可我是水灵根,火灵气在体内聚集得太多,月圆之夜就会因为这个原因,让我觉得身体很热。”   玄缈更加心疼:“要是能夺回你的灵骨就好了,艳骨毕竟不是你的。水灵气多了又会冰寒疼痛,用火灵气每每抑制,积攒在身体里又会引发欲望,真是难办。”   一提到自己的灵骨,楚宴的眼神黯淡下来。   “我明日会去找师尊的。”   玄缈知道他不肯和别人说这些,他有什么心事总爱憋在心里。   玄缈转过身去,抱住了楚宴:“清寒乖~别一个人承担。”   玄缈比他矮,这样抱着他的时候,整个人都嵌入他的怀里。   可却因为这个动作,楚宴的心头升起淡淡的温暖。   他回抱了玄缈:“很奇怪,有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师尊。”   玄缈又是一顿尴尬的笑了:“小清寒可真够恋师尊的!这么大了,也不知害臊。”   原本是打趣,楚宴却默默的嗯了一声。   玄缈的耳朵都烫了,脸颊通红。   怎么办……他真的承认了。   突然觉得好开心。   玄缈没留在倾欢宫多久,他走回了落沉宫,苏墨垣头疼的将手里的酒盏一扔:“回来了?”   玄缈嗯了一声,笑得很甜。   “去哪儿了?”   玄缈:“去找小清寒玩儿了。”   “你还真的把自己当成灵兽了?”苏墨垣的眼底涌动着浓重的黑暗,“不过是我在凛冰崖下幻化出来的分身,竟然还真的拿自己当回事了。”   苏墨垣被困凛冰崖数十年,若不是这么做,他早就被无穷无尽的孤独给逼疯了。   只是苏墨垣不愧为天才,沈青阳是因为有前世记忆才能炼化分身,若不切开神识放进去,还是个傀儡分身。   可苏墨垣这个分身,苏墨垣放入一缕神识之后,他就自成个性,根本不需要他控制。   玄缈看向了他,眼神十分清澈:“我是小墨炼制的,体内是你的神识,从来没有认定自己是个灵兽过,因为我就是你。小墨最想做的事情,我都帮你做了,你透过我的眼睛没看见吗?”   ……亲亲抱抱自己徒儿吗?   苏墨垣有点烦躁。   “你往日似乎只是对他感兴趣而已。”   玄缈笑弯了眼:“但最近突然想亲亲抱抱他了。”   苏墨垣脸色铁青,玄缈代表着他最纯粹的欲,所以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自己还真反驳不了。   “……下次给我节制些!”   玄缈的眼神十分无辜:“那小墨就不要每天想这些了呀,你这些想法传递给我之后,我当然会忍不住。”   苏墨垣:“……”   当初自己怎就迷了心智做出了一个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东西? 第68章   薄雨连绵,天空也乌蒙一片。   楚宴朝窗外望了过去, 只见倾欢宫外所有的柳树全都朦胧在细雨之中, 雨丝缠绵如酒, 薄薄的雾气袅袅升起,一切都犹如梦境, 显得那样不真实。   “云萧, 傅家主明日下午会来倾欢宫,你守好此处。”   江淮微愣:“那师尊呢?”   楚宴倚靠在窗边, 半眯起眼的望向外面:“明日我得去落沉宫。”   江淮忌惮着苏墨垣,不由捏紧了手。   “明日要你一人去见傅家主, 可是害怕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点而朱的嘴唇慵懒轻笑,那张原本清冷的容颜染上艳丽,如春花般含着露珠绽放。   这是江淮第二次看见楚宴取下面具的真颜,他太过勾人,仿佛要把所有人都摄去魂魄那般。   江淮连忙收回眼神, 心口发紧:“师尊莫要开玩笑。”   楚宴凑近了江淮,他身上的淡淡寒香就这么传到了鼻尖:“云萧, 你最近是不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什、什么?”   “控制不住自己看我。”   江淮脸色全都染红:“怎会!”   楚宴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江淮直直的望了过去:“师尊怎么会这么想?”   楚宴眼底染上阴霾:“你是我徒儿,这件事情我迟早会告诉你,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下次若你还生出这种感情, 记得离我远远的。”   说完这句话, 楚宴便拉开了自己和江淮的距离。   他斜靠在窗边, 看向了外面的雨, 眼底一片死寂,颓然的披散着头发。   楚宴这个模样,让江淮心里疼痛:“是不是艳骨?”   楚宴回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果然。   身怀艳骨之人,会越来越淫乱,控制不住自己。   同时,还勾引着身边的所有人。   江淮越发觉得心疼,师叔是如何孤高之人,被打入这东西,又亲眼看着自己越来越堕落,他该是多么难受?   “之前偶然听云仙宗那两人说的。”   楚宴垂下眼眸,他的身后是大片阴影:“以后别再往里面探究,你下去吧。”   江淮更加失落:“是。”   江淮转身走了出去,他仍旧不放心的朝里面望了一眼。   寒风吹得梁上绑着的红纱微动,连窗外吊着的风铃也发出了响声。楚宴脱力似的朝窗外伸出了手,半只手臂都被春雨打湿。   他仿佛要没入更深的黑暗:“沈青阳,我是被你毁了的。”   江淮心口一颤,害怕自己露出破绽,连忙走出了这个地方。   他心乱如麻,越发想知道沈青阳同楚宴的过往。   师叔说——他是被沈青阳毁了的?   他总觉得,当年的事情一定有内情!   这种预感在江淮心里更加强烈。   等江淮走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在屋内看到了一张黄符叠成的纸鹤。   一看到这东西,江淮就知道了是谁。   这是沈青阳惯用的术法,听说现在已经失传,是沈青阳上辈子的记忆所带。   沈青阳有教过自己,所以之前他和夏轩联系也是用纸鹤。   江淮原以为自己很想见到沈青阳,他想去拿沈青阳的传音纸鹤,手却立在了半空中。   “江淮,你到底是怎么了?”江淮自言自语的说,“别忘了你最初来这儿的目的!”   他抿着唇,还是把纸鹤揣到了自己怀中。   在听见沈青阳的传音以后,江淮的身影没入了雨中。   倾欢宫以南,下面全是些魔修聚集的地方。这里除了许多人脸上都带着面具外,和修真者所聚集的市集并无不同。   江淮走在夜色之中,一瞥眼就能看见近得快要碰撞到他的莲花灯,江淮连忙伸出了手,在接触到人之后,那些照明用的莲花灯便自动离开。这东西也是魔宫特色,能将上千个莲花灯练成宝器投掷于市集,也是苏墨垣的手笔之一。   夜色之下,灯火通明,阑珊处热闹非凡。   走了没多久,江淮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一处拍卖行的包间,今天这里面会举行一场拍卖。   在里面江淮看到了沈青阳,他很是担心:“青阳,你丹田的伤未愈,怎么只身一人来了这儿?”   沈青阳朝他淡淡一笑:“无妨,这是我制出的傀儡分身,里面注入了我的一缕神识。”   “你的真身在云仙宗?”   “嗯。”   江淮舒展了一口气。   沈青阳看着他:“我原以为林清寒会伤害你,只是试了试能不能联系到你,没想到真的联系上了。”   江淮把近来在倾欢宫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沈青阳,然而隐去了他和楚宴相处的事情。   沈青阳听罢,抓起桌上的灵茶抿了一口,企图压下他此刻的烦躁。   “你是说,林清寒已经能在晚上恢复容颜了?”   江淮点了点头:“师叔吃了一次碧落草,没想到碧落草的功效这么厉害。”   沈青阳的脸色更加难看:“江淮,我三番四次派出分身,就是为了救你回去。现在我已经到了极限,若没有碧落草,真不知该怎么办。”   江淮连忙凑了上去,眼底满是关心:“青阳,你不用再这么担心我了,下次也别再分裂神识。”   沈青阳看向了他,将身体的力气都搭在江淮身上。   “怎么了?”江淮满是不适应。   沈青阳眼底发狠,江淮已经金丹了,他却还是个金丹。   修为停滞了那么久,他早已经沦为云仙宗的笑话。甚至还有人说他前脚搭上了个天才林清寒,后脚又搭上了个天才江淮。他们说他是靠双修道侣才在云仙宗有现在的地位。   沈青阳眼底发狠:“真想早些同你举行双修大典。”   江淮的身体僵硬,有些无措。   若是以前他听到这些话……该十分开心的。   可现在,他心里很是复杂。   “青阳,你我双修,是不是也能治好你的伤?”   沈青阳的确是这么打算,江淮体质特殊,第一次双修会反哺过来的灵气极多。   沈青阳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的确是这样,但我和你双修,只是因为我喜爱你。”   江淮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青阳,你真的不会骗我?”   “当然了。”   江淮看着他,终于问出了萦绕在自己心头的话:“那为何当年你对师叔那么好,却可以一夕之间将他打下凛冰崖?”   沈青阳脸色沉了下去:“当然是因为他自甘堕落,为了修炼魔宫屠杀无辜村民,还企图背叛云仙宗?”   “即使师叔做了错事,可那不是你一直恋慕的人吗?”   “江淮,你是怎么了?若不是我当年及时发现,云仙宗就要遭大劫了!”   江淮脸色发冷:“那万一有朝一日我也背叛云仙宗……你会不会杀了我?”   “你怎么会背叛云仙宗?别乱想了。”   江淮的心越发冷了,发现自己这八十年来,完全不了解沈青阳。   仔细想想那件事情的确很奇怪,两个一直恩爱的双修道侣,就算其中一人做错了事情,沈青阳也不该如此绝情。   青阳真的喜欢过师叔、喜欢过他吗?   江淮越发不敢深想下去。   沈青阳又说:“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丹田的伤就需要吃一次碧落草就行了。江淮,帮我把林清寒的碧落草夺过来好不好?”   江淮嘴唇动了两下,仿佛有一只大手把他的心脏狠狠揉捏。   “我不能……”   “阿淮,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下的你,又是谁把你带回云仙宗,给了你容身之所。”沈青阳的低语犹如鬼魅,使得江淮的脸色越发苍白。   “还有半个月就是我们的双修大典了,我修复好了丹田才能好好保护你啊。”   江淮半退了一步:“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沈青阳皱紧了眉头:“江淮,你也想学着夏轩那样忘恩负义?”   江淮痛苦万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青阳,你的伤真的只能碧落草才能治吗?”   “当然,难道我还会骗你?”   许久之后,江淮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是他的双修道侣,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该相信他的,切记不可再将心思偏移到师叔那边去了。   “……好,我帮你。”江淮闭上了眼,明明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可为何此刻的心情如此的沉重?   江淮更加不想看见沈青阳,催促着他:“你快走吧,我怕你待得太久会打草惊蛇。”   沈青阳露出笑容,在江淮脸颊上亲了一下:“乖。”   他的身影逐渐离去,江淮却狠狠的拿着袖子擦着自己的脸,仿佛那对于他来说无比的恶心。   好奇怪……之前分明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竟然觉得青阳落下的吻恶心?   尝到了真正被人关心的滋味,对比沈青阳的关心,他只觉得虚伪和廉价。   楚宴说出会护住他的时候,只是因为他是他的徒儿,便要倾心相护。   而沈青阳说的保护,却是加了代价,非要让他为他做些什么,才会有半点的回馈补偿。   真心和虚情,原来竟然是那么明显的差别。   江淮站在雨里,脸上只剩下失魂落魄的表情。   他仰起头,任由那些雨丝低落在自己身上。   似乎这样,能掩盖住心里的那些愧疚那般。   “对不起……师叔……”   而早在一旁的楚宴却勾起了嘴角:[沈青阳开始着急了,反而失了江淮的心。]   系统也深以为然。   [江淮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两个受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哎,我又不喜欢动。]楚宴虚情假意的叹息了两声。   系统黑线:[演,你就继续演!]   楚宴干笑了两声:[别了,这么晚了,咱们还是早点睡吧,好吗?]   [你是修真者,怎么这么喜欢睡觉?]   [我做凡人做惯了!你让我突然不睡觉我好不习惯啊!]   系统:[……]   楚宴回到了倾欢宫,此时万籁俱寂,外面下着蒙蒙小雨。   “这场对弈,胜负已定。”   [你真的要跑去沈青阳和江淮的双修大典抢亲?]   [抢啊,我抢江淮。]   楚宴笑了起来,事闹得大,才越有趣啊。 第69章   果不出楚宴所料, 他回倾欢宫很久, 江淮都没有回来。   看样子不用再继续等下去了。   楚宴打了个呵欠,原本打算去睡了的, 没想到正一转过头, 就和他那真徒儿对上了眼。   终于醒了, 看来蓝莲火一天天的和他融合得更紧密了。   到底笼子里的才是他收下的真徒儿, 楚宴选择装瞎无视他,心里终归还是愧疚的。   只可惜现在他得假装不知道江淮和傅云萧互换身份这件事。   楚宴站起身,走到了傅云萧身边。   “被人关在笼子的滋味如何?”   傅云萧眼底满是痛苦,因为被下了禁言咒, 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楚宴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看样子,他在师尊眼底真的是那个江淮了。   凭什么?   他要承担师尊对江淮的恨意?   傅云萧呼吸急促,太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给楚宴听, 然而自己能做出来的唯有些微弱的表情罢了。   楚宴看着他, 心理活动却跟冷冰冰的外表完全不一样。   [我徒儿越看越乖啊~]   系统忍不住吐槽:[你是跟谁学的宠徒弟不要命?]   楚宴笑嘻嘻:[我可爱的师尊大大~]   系统:[……]要是大魔头苏墨垣知道自己在楚宴心里被称为可爱的师尊大大, 估计得暴走吧。   不不不,系统忽然脑补了一下在苏墨垣面前露出本性的楚宴。   一定会被苏墨垣坏笑的压在身下,勾起下巴,掏出大叽叽,然后比一比谁更可爱。   系统崩溃的叫出了声:[我的数据演算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楚宴:???   他的系统似乎很绝望,楚宴却不得不把目光转移到傅云萧身上。   因为他发现傅云萧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他面对江淮的时候不是很凶狠吗?怎么在自己面前这么软……   楚宴想起自己戏称过傅云萧是小狼狗, 现在看着还真像。   他是否凶狠的态度都是要看人的。   再这么下去, 自己要心软了。   楚宴连忙正色:“你还委屈上了不成?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一个阶下囚……呵。”   傅云萧浑身都散发着颓然,整个脑袋都搭怂下去了,要是有尾巴,一准也是朝下搭着的。   楚宴:“……”   不行,不能被萌住!要坚强!   “知道自己身份就好,沈青阳欠我的,我总该朝你收点利息。”   傅云萧微愣,这不是楚宴第一次提起沈青阳这个名字了。   他急切的想告诉楚宴外面的人不是他,而是江淮,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傅云萧觉得委屈,可怜巴巴的看着楚宴。   正在此时,倾欢宫外走进来一人。   外面惊雷闪过,下半夜的时候雨竟然下得大了些。细雨涟涟落到地上,和白玉石阶碰撞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宴连忙朝那边望了过去,才发现进来的人是江淮。   他全身都湿透了,一直低垂着头,看上去失魂落魄。雨水顺着他的发丝这样滴落而下,也将倾欢宫的地板给弄湿。   楚宴走了过去,才忽然之间想起江淮和傅云萧是仇人见面啊!   他僵硬的回过头去,身后的傅云萧没了刚才的软萌和可怜,凶狠的望向了江淮,整一个要咬死他的样子。   事实上,傅云萧是真的恨不得把江淮撕裂成一块块的,以泄他心头只恨。   楚宴满脸沉重的扶额。   修罗场。   “师尊。”江淮叫出了这句话,身后的傅云萧开始狠狠撞击笼子。   楚宴笑得僵硬,手心全是冷汗:“怎么了徒儿?”   江淮抬起头看向楚宴,满是脆弱,身体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似的:“师尊,我很害怕……”   楚宴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取出须臾芥子中的衣衫,披在江淮身上。   “外面那么大的雨,也不见你用灵气护一护自己,都筑基了,还被雨给淋湿,传出去不是笑话?”   江淮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要是楚宴知道他不是筑基是金丹期,是不是还要笑话他蠢?   只是楚宴这些话听着并无太多的情绪起伏,还是让江淮感受到了温暖。   “我一时之间忘了用灵气隔绝雨丝,竟然淋成这样,让师尊笑话了。”   楚宴叹了口气:“站着别动。”   他朝江淮伸出了手,手指一点江淮身体,灵气萦绕在江淮四周,他身上的湿衣服顿时就被烘干。   江淮看向了楚宴,笑得温柔:“多谢师尊。”   这句话,更惹得背后的某个人嫉妒咬牙。   江淮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傅云萧。   他同傅云萧互相对视,看到了傅云萧眼底的杀意。   江淮眼神闪烁,下意识的抓紧了楚宴宽大的衣袖。   而这个动作,却让楚宴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云萧,你是害怕明日下午傅家主的事吗?”   江淮一愣,本想放开楚宴的衣袖,可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太好,他忍不住沉溺。   越是留在这里,他心里就越是把沈青阳和楚宴两个人做了对比。   一个外热内冷,一个外冷内热。   谁好谁坏,答案一目了然。   “也许有那方面的原因吧。”江淮低下了头,“我更害怕的是,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全是虚假的。”   “那就去找出真相。”   江淮呼吸微乱,楚宴只一句话,就让他慌乱的心镇定下来。   刚才来这里的时候,耳边还不断出现嘈杂的声音,那些心底的声音一直在指责他为何还不动手,再想到沈青阳,他整个人都十分难受。但只要到师叔的身边,他的心就完全静了。   那是种安心感,让人觉得幸福。   “师尊,我能抱抱你吗?”江淮希冀的说出了这句话。   楚宴完全没觉得什么不妥,他的师徒观早就被苏墨垣给扭曲了,看见徒弟心境不稳,反而主动开导,让后主动抱住江淮。   这个动作,让江淮脸色微红。   “我还以为师尊会训斥我不顾尊卑。”   “徒儿,别忘了我们是魔修。”楚宴理所应当的说。   魔修?   以前对这个词深痛恶觉的江淮,此刻第一次觉得这个词没那么令人讨厌了。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江淮看向了笼子那边,朝傅云萧做着口型——抱歉了,你的师尊还要借给我几天。   傅云萧胸口狠狠起伏,手一直紧紧的捏着笼子,回以江淮口型——混蛋,谁要把师尊借给你!   只是江淮却朝楚宴这边缩了缩,眼神闪烁没有再回话。   傅云萧的手心终于钻出了一缕蓝色的火焰,只可惜这火焰细小得让人看不见。   这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傅云萧只觉得放在师尊腰间的那只手是这样刺眼,很不可思议的是,他此刻的心情倒是十分平静,只是脑海里却不断联想着怎么对江淮下手,如何烧掉他的灵骨,将他的神识一寸寸的碾压。   江淮,我一定要杀了你。   在这之前,他已经受够了自己的弱小。   —   第二天一大早,楚宴便去了落沉宫。   落沉宫位于魔宫三十六宫的最高处,在云层之中,堪比仙宫。   魔宫许多外门弟子已经对苏墨垣这个爱好吐槽了好多次,以前哪个魔尊不是把魔宫弄得血煞满天,尸骨纵横,一看就非常有唬人的气势。   而现在他们魔宫比那些正宗的修仙门派还要有仙气儿,这就让人非常不能接受了。   所以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一届的魔尊不行啊。   当然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谁都不敢真的说出口。毕竟苏墨垣的实力强悍,为人更是喜怒无常,要是他一个不高兴,小命都要没了,谁还担心审美啊。   等楚宴御剑登上落沉宫的时候,月冥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楚宴一身淡蓝色衣衫,御剑而来的时候不像是个魔修,反倒像个正派似的。   她心底十分嫉妒,自己在尊上身边待了那么久,却还不如一个外人。   “师尊呢?”   “已经在里面等候您多时了。”   楚宴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径直的朝着里面走去。   月冥捏紧了手,想起近来苏墨垣对自己的态度,她越发的难以接受。她仰慕苏墨垣,就算是当一个鼎炉也无所谓,可为什么尊上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   以前苏墨垣对楚宴的态度她尚且能忍受,她能明白那对于苏墨垣来说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可现在的苏墨垣对楚宴的态度却越来越让她不能接受。   “碧落草……只要偷出最后的碧落草,不让他的脸恢复,尊上是不是会恢复成以前……”月冥喃喃自语。   “不若我们合作?”   “谁!”月冥如梦初醒,戒备的朝四周望去。   而在她眼前的,却只是一只纸鹤罢了。   落沉宫里有结界,这东西是怎么绕过结界进来的?   月冥如临大敌,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正派奸细?”   纸鹤里面发出了一个声音:“我想要碧落草,而你不想让碧落草全都给林清寒,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出入这落沉宫?”   要知道,这落沉宫的结界可是由苏墨垣亲手布下的。苏墨垣准确的来说是阵修,由他亲手布置下的结界,怎么可能出现正派的东西。   所以月冥在看见纸鹤的时候第一瞬间是戒备,害怕这是苏墨垣怀疑她的忠心而专门派人来试探。   似乎知道他所想,纸鹤拍动着翅膀,飞到了月冥眼前:“我知你疑虑,不过这术是魔宗秘法,能完全隐蔽气息进来。”   “我不信。”   “飞音术你可有听说过?”   月冥眼底满是震惊,这不是千年前失传的术法吗?   当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月冥已经信了一半。   “和你合作我能有什么好处?”月冥眯起眼,“别把我当傻子对待。”   “让林清寒再一次众叛亲离,不仅受正派唾弃,也受魔宫唾弃,如何?”   月冥垂下了头:“你真的有办法?”   “就看你信不信了。”   月冥收回了武器,单手捏紧了纸鹤,脸上一片淡漠:“成交。” 第70章   碧落宫中, 苏墨垣正拿着酒盏喝酒。   清亮的酒水打湿了他的胸膛, 沾染了胸前的衣衫,苏墨垣向来就是这样的着衣,配着他那张美得具有攻击性的脸,徒留风流邪魅。   楚宴走进来, 便看见这样的场景。   不得不说,苏墨垣只是鲜少出现在众人眼前,再加上他的修为强悍,没人敢动什么歪心思。否则的话, 他的容貌也足够令人垂涎。   楚宴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玄缈呢?”   苏墨垣懒懒的坐起身,有些不悦:“怎么一来我这儿就提玄缈?”   楚宴微愣:“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墨垣哼了一声, 反正是不开心的。   “过来。”   楚宴听话的坐到了那边去,苏墨垣从身后将他抱住,整个身体都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挂在他身上。   “师尊?”   “为师喝多了, 头有些疼。”   楚宴抿着唇:“可我不是解酒汤, 师尊这样抱着我也无济于事。”   苏墨垣被看穿了心思,撇过头去哼了一声:“你坐过去些。”   楚宴:“……”师尊你耳朵都红了, 我要不要假装没看见?   还没等他尴尬两下呢,很快玄缈就进来了。   玄缈一看到楚宴来了,眼神顿时发亮:“清寒~!”   楚宴朝他笑了笑, 谁知玄缈就开心得直接扑到了他怀里蹭蹭。   “好喜欢清寒。”   苏墨垣:“……”   楚宴也揉了揉他的头, 玄缈只有十五岁的模样, 性子又跟个孩子似的, 他就对玄缈更多了几分包容宠溺。   “再揉揉我。”玄缈被揉得一脸幸福。   眼看着玄缈的动作越发放肆, 手还一直勒着楚宴的腰,苏墨垣黑了一张脸:“玄缈,这样子成何体统?”   玄缈无辜的和苏墨垣对视,仿佛在说,我不是做了你最想做的事吗?为什么还要骂我?   苏墨垣的气压彻底沉了下去。   若是被楚宴知道这个蠢货的身份,他在徒弟面前的脸都要丢光了。   于是,在落沉宫就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苏墨垣让楚宴离远些,玄缈就凑得很近。   苏墨垣对楚宴板着一张脸,玄缈就对楚宴笑开了花。   苏墨垣极力的克制住自己,玄缈就对楚宴亲亲抱抱求蹭蹭。   他终于忍不住,朝楚宴说:“你先去后面的浴池泡着,为师等会儿就来为你梳理灵气。”   楚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抗拒苏墨垣的命令:“……是。”   等楚宴走后,苏墨垣随手在附近布了一个阵法,不让里面的声音穿到那边去。   要被那些宿敌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墨垣,今天竟然会为了不想在徒儿面前丢脸,而专门设置了阵法,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苏墨垣偏生还这么做了,他脸色阴沉的揪住玄缈胸前的衣领:“你今日莫不是故意的?”   玄缈眨了眨眼:“小墨,我是你分裂出来的神识,是你最纯粹的欲,你就想那么对清寒!”   苏墨垣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想对他做什么?你这样撒娇?本尊可没那么无赖。”   玄缈笑得灿烂如阳光:“把他压在床上让他哭。”   苏墨垣:“……”   因为这一句话,苏墨垣的威压又控制不住了,整个落沉宫直接晃荡了起来。   下面的人立马就吓得瑟瑟发抖。   妈呀太可怕了,魔尊大人您又怎么了!三番四次这样子我们真的很伤的!   碧落宫整一个都在颤动,遮天蔽日啊!   还有群迷弟的众下属,和下面的反应就不太一样了——我家魔尊就是厉害,连威压都这么出色!   “师尊,发生了何事?”楚宴从里面走出来,他身上的衣袍已湿,发梢也沾染了水珠。与往日不同,这样的楚宴少了几分凛冽,多了些柔和。   苏墨垣皱紧了眉头:“……里面去,玄缈还在。”   楚宴的笑容优点僵:“玄缈?”   有点搞不懂苏墨垣的脑回路。   玄缈看到楚宴差点又要贴上去:“清寒我要跟你一起洗~”   苏墨垣的脸色更沉。   这TM真是他内心的想法?   苏墨垣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我需要对玄缈说些事,你先去里面。”   “……好。”   等楚宴的身影进去之后,玄缈同苏墨垣大眼瞪小眼:“小墨,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分明做事更加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儿会有这么多的顾忌?”   苏墨垣觉得头疼,要是其他人这么说,他早就一剑劈过去了,谁还跟他哔哔?   可这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你是指什么方面?”   “之前小墨对清寒分明更加大胆些,想怎样就怎样,这么克制一点也不像你。”   “什么叫想怎样就怎样?”   苏墨垣扶额,自从上次为他输送了火灵气之后,他总觉得自己的心境变了。   想要更加珍惜他,而不是将他作为一个玩物。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难下手。   所以才导致了现在了现在的苏墨垣和玄缈,对楚宴是两个态度。   “我先把碧落草拿进去,你在外面守着。”   “哦。”玄缈垂下了头。   苏墨垣皱眉:“这么失落做什么?”   “不能看清寒也不能帮他洗澡了,心里闷闷的。”   苏墨垣的表情要裂开了,碎成渣渣的那种。   什么时候得找个借口把玄缈的身体毁掉,然后收回自己的神识。做这件事情须得悄悄的,不能让楚宴知晓。看他的反应,似乎很喜欢玄缈。   这也让苏墨垣觉得心里发酸,楚宴对他恭敬至极,对玄缈倒是十分亲热。   他根本就不会抗拒玄缈的靠近!   苏墨垣走到了里面,发现楚宴泡在他准备的浴池之中。   池水里有他为楚宴所寻来的红魔花,里面含着精纯的火灵气。池水里漂浮着一朵朵的红魔花,红魔花原是红色的,在清澈的池水泡久了,也把池水沾染成了薄红之色。   就仿佛朱砂的颜料在水里慢慢泅开,极不寡淡,又不艳丽。   楚宴泡澡的时候,仍旧穿着衣衫,池水淹过了他的胸膛,将下面的衣衫全都打湿。   苏墨垣眼神微闪:“怎么不解衣衫?”   楚宴睁开眼朝苏墨垣望了一眼,无助而迷离的朝他说:“冷。”   苏墨垣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也下了水,手指插入楚宴的黑发之中,将他的发带拉了下来。   黑发顿时迤逦而下,全数散开在水中,犹如墨水轻柔的泅开。   “你又缺火灵气了。”   “唔……”   “听说你去了后院,那些鼎炉的火灵气喂不饱你吗?”苏墨垣猩红的眼眸逐渐加深,“还是说……你要为师的火灵气?”   楚宴的呼吸微颤:“不,我……”   不等他解释什么,苏墨垣就伸出了手指,放在他的唇边,火灵气就这么输送了过去。   苏墨垣是化神修为,火灵气精纯的程度可不是外人能比的。   感受到温暖,楚宴舒服得闭上了眼,安心接受起这些。   而望着这样的楚宴,苏墨垣的眼神越发放肆。   手指上的触感是这般柔软,让他忍不住要戳进去,看看他嘴里的是不是也这样柔软。   苏墨垣觉得自己快要沉溺下去,连忙挪开了手指。   今日来是要给楚宴服用第二次碧落草的,这件事情他尚未忘记。   没想到失却了火灵气,楚宴竟然下意识的追逐起来。   当他手指挪开一寸,他就追逐着凑来一寸。   苏墨垣笑了起来,红色的眼眸如同宝石那般:“不知餍足,像只猫儿似的。”   楚宴回过了神,立马睁开了眼。   而苏墨垣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给溺死,深邃而悠远。   “抱歉,师尊……”   苏墨垣倒不觉在意,而是问楚宴:“这些天可还有发作?”   楚宴垂下头,态度已经默认。   苏墨垣皱紧了眉头:“等你服下三次碧落草后,我便去云仙宗找沈青阳那个小人,让他交出你的灵骨。”   “……这件事情徒儿想自己解决。”   “不成。”苏墨垣这次的态度很强硬,他根本不想让楚宴再见到沈青阳。   万一旧情复燃,沈青阳岂不是要拐跑他养了八十年的徒弟?   这种事情苏墨垣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师尊为何总是阻拦我报仇?”   苏墨垣心情顿时变得极差,抓住他的手腕:“你就那么想见沈青阳?”   楚宴一下子懂了。   眼前的这个人,莫不是……吃醋?   他还一直觉得对于苏墨垣来说,自己就是个玩意儿呢。   楚宴深深的凝视着他,有些怀疑:“莫非……师尊也受了艳骨的影响?”   “以本尊的实力,会受一个小小艳骨的影响?”   楚宴也觉得不太可能,他是元婴,而对方已经是分神期。这中间隔了岂止万里。   可以说苏墨垣乃是大陆第一人,都没人敢说个不字。   如今魔修挺直了腰板儿,不正是因为修真界除了个云仙宗闭关的师祖外,就没人敢和苏墨垣抗衡了吗?   “徒儿逾越了,以师尊的修为,怎么会和他人一样。”楚宴的脸色苍白,低垂着头,“只是我很害怕,这东西最终会把我吞噬成什么样子。”   苏墨垣原是生气,可见到楚宴少有的示弱之后,便下不了心去生气了。   “……记住,你是我苏墨垣的徒弟,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师尊为你撑着。”   楚宴望向了他,不由的露出一个笑容。   浅浅的弧度,心里却是很温暖。   不过除此之外,楚宴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弄清楚。   眼前的苏墨垣,和他记忆里的某个人太像了。   他凑近了苏墨垣,湿润的黑发搭在了对方身上,自己身上湿了,也把苏墨垣一同给弄湿。   楚宴靠近他耳畔,轻声说了句:“说不定,上辈子我和师尊见过。”   “我可不记得什么上辈子的事。”   楚宴这番若有所指,只是想试试看苏墨垣是否真的是他想的那个人。   抛出点糖,他会上钩吗?   楚宴觉得有趣,忽然很期待接下来苏墨垣的反应。   他凑到苏墨垣耳边:“师尊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第71章   苏墨垣撩起他的一丝黑发, 放在鼻尖轻嗅:“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嗯?”   楚宴没有说话, 只是这样看着他。   因为泡在满是红魔花的池水中,楚宴的身上渗了一层密密的薄汗,有几缕发丝湿透后黏在脸上,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微轻颤。   那双如黑珍珠似的眸子,盈满了自己的模样。   苏墨垣呼吸微颤, 竟生出了想要一直这样下去的感觉。   以往的楚宴从不会这样主动靠近自己。   以前的他总是一心想着复仇, 而苏墨垣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玩意儿罢了。看着一个人跌入谷底, 拼命的想复仇倒也有趣。   苏墨垣和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是第一次,楚宴这样凑近了自己。   这种主动, 难免令人欢喜。   “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苏墨垣轻笑了一声, “徒儿若不细说, 我可不懂。”   “师尊真的不懂?”楚宴原本如泉水冰凉的声音里, 透着丝丝沙哑。   苏墨垣一时痴怔。   这等颜色,又身怀艳骨……若是恢复了容貌, 还不知道引来多少人的觊觎。   苏墨垣凑了过去, 眼神闪烁:“……你就不怕我做点什么?”   楚宴无辜的看了过去:“师尊想做什么?”   苏墨垣笑了起来,楚宴这幅样子,真不知是装出来的无辜, 还是真的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事。   无论哪种都勾得人心痒痒的。   苏墨垣向来是个随心所欲,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人。   既然心痒痒了, 就要让拿他止痒。   苏墨垣拉过楚宴, 将唇覆了上去,搂着他深吻。   楚宴哪知道他会这么做?吓了好大一跳。   不过这小小的试探,他忽然有些确定了苏墨垣的身份。   他闭上了眼,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等亲够了再推开他,嗯,自己能做到!   两个人唇齿相交,他感受到苏墨垣呼吸间也带上了几分炙热。那些鼻息喷在自己的脸上,楚宴的身体也热了起来,尤其是还被这样吻着的时候。   “唔……”   正当楚宴准备拉开两人的距离,忽然间听见系统在耳边急匆匆的说了句:[主人,监测到你身边有东西。]   [是什么?]   [纸鹤,沈青阳的手段。]系统总有不好的预感。   [那东西不是只能传递对话吗?]   [所以沈青阳将自己的神识覆在上面了,你们做的事情他也能看到。]   [妈的。]   楚宴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没有再推开苏墨垣。   既然沈青阳要看,就让他看个够好了。   呵,如何把人气得心肝疼,又对他念念不忘,这个他拿手。   一吻之后,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稳。   “师尊是在用这种方法将火灵气渡给我?”   楚宴的声音有些沙哑,紧张的看着苏墨垣,仿佛苏墨垣的回答,可以打碎他一切的希冀。   苏墨垣第一次这样深刻的体会到,楚宴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师徒。   “如果……我说不是呢?”   楚宴脸色顿时骤变,可耻而艰难的说:“我们是师徒。”   苏墨垣哼了一声,吃味的说道:“师徒又怎么样?今后别再去找那些鼎炉,我的火灵气,岂不是比你养的那些鼎炉更精纯?”   楚宴睁大了眼:“师尊怎可和他们相比!”   苏墨垣暧昧缱绻:“我自甘堕落,自荐枕席,对你来说不好么?”   他说出来的话不一定是真,很有可能是逗自己的。   虽然知道这样,楚宴还是涨红了脸,顿时被苏墨垣的不要脸给吓到。   “不好。”   苏墨垣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隐隐又要发怒。   “若你不是本尊的徒儿,旁人这么说,早就被我烧成灰烬。”   楚宴垂下眼眸:“……我身负大仇,等彻底报了仇之后,师尊想让我怎样,徒儿绝不反抗。”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苏墨垣很生气,他就认定了自己只是想玩弄他而已?   “徒儿这条命是师尊救的,还劳烦师尊替我找到了碧落草……”   他还没说完,顿时就让苏墨垣给堵住了嘴。   这次是来硬的。   一吻过后,楚宴是懵逼的。   而苏墨垣眯起猩红的血眸,里面尽显愉悦:“再说这些惹我不开心的话,下次就不是吻你这么简单了。”   楚宴在心里摩拳擦掌:[好棒,好想再来一次!]   系统有点抓狂,可仔细一想沈青阳还在附近,有点想看看戏:[批准。]   楚宴吓得瓜都要掉了:[大钊QWQ,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统大钊吗?]   系统:[……刚对你好点你就皮了不是?想想上个世界的一次性搞定。]   楚宴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他上个世界TM的什么都没享受到,做任务也是需要性生活的好不好!   在楚宴在心里吐槽的这段时间,已经错过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苏墨垣拿出了其中一瓶碧落草,递给楚宴:“这是碧落草之中提炼出来的灵液,将它喝下。七日之后再喝一次你的脸就能恢复了。”   楚宴没有犹豫,而是接过玉瓶,将东西一口喝下。   没过多久,楚宴的脸上就闪过痛苦之色。   这东西虽然能修复万物,但这痛苦完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楚宴紧紧的闭上了眼,无力的伏在池边,只有半截身体在水里。   苏墨垣走了过来,把他脸上的面具拿下。   一张绝世的脸就展现在苏墨垣的面前,连同沈青阳也看见。   因为疼痛的原因,楚宴的眼中弥漫一层雾气,如画的眉目微微蹙起。他的头发还披散着,清冷容姿还在,只是多了几分艳色。   “很疼?”   “师尊……”楚宴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太过的疼痛让他呼吸都紊乱。   用这样的语气叫着他,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所有人一颦一笑无不勾引着人。   苏墨垣简直快要忍不住了。   他几步上前将楚宴抱在怀里,然后用灵气为他梳理碧落草强劲的药力。   苏墨垣只要略略一低头,就能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和白如羊脂玉的肌肤:“徒儿,把衣衫褪去,让池中的红魔花推动药力。”   “……脱掉?”   “嗯。”   楚宴的手颤巍巍的发着抖,完全使不上力气。   他有些羞耻的看向了苏墨垣,那双含着雾气的眼睛仿佛在说什么。   苏墨垣勾起嘴角,故意逗他:“怎么了?为何还不脱?”   楚宴半咬着唇:“师尊,求师尊帮我。”   苏墨垣大为愉悦:“帮你什么?”   楚宴垂下眼眸,呼吸都颤抖了起来,只觉得羞耻得无法说出口。   “我……没力气。”   苏墨垣笑容拉得更大,他都主动求他了,苏墨垣便帮了他。   他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肌肤时,触感简直令人沉醉。   仿佛触碰到了一池春水。   苏墨垣也有些心猿意马,等好不容易褪去了楚宴的衣衫,他小心抱着楚宴进入池水中。   这一幕,深深的印在了沈青阳的眼前。   他极度不悦,全身的气压都低了下去。   原本是得了月冥的情报,说今日苏墨垣会拿碧落草给楚宴服用,想要进来打探打探。   可没想到,进来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   沈青阳皱紧了眉头,一种仿佛自己的东西被人抢去了的憋屈感。   “上一次师尊可没这么复杂。”楚宴想转移些注意力,这样就不会那么疼了。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上一次可是疼得昏过去了的。   苏墨垣低声道:“别怕,这次我的确做了万全的准备,定让你不会再像上次那么疼了。”   等苏墨垣为楚宴融化药力,灵气缓缓进入到楚宴的身体里。苏墨垣甚至忍不住想,若是楚宴也以灵气相馈,那他们两人岂不是在双修?   苏墨垣勾起嘴角,觉得十分愉悦。   他不断用灵气融化着药力,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了。   “还难受么?”苏墨垣收回了手。   “……好多了。”   “吃下第二次碧落草,你就不用再带着面具了。”   楚宴微愣:“我的脸恢复了?”   苏墨垣摇头:“还差最后一次,唯一担心的就是月圆那日,只有吃了最后一次才真的会彻底恢复。”   楚宴点了点头。   “现在什么时辰?”   “刚到未时。”   楚宴扶额,这不就是江淮见傅家人的时辰?   他想从池中起身,可身体却是虚软的。没站得起来,反而跌倒在苏墨垣的身上。   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度,楚宴的脸颊浮现一层薄红,身上也起了点其他反应。   自从被打入了艳骨,他就格外喜欢带火灵根的修士。   只是被苏墨垣简单的触碰,就会让他的感觉被放大。   楚宴咬着嘴唇,不想让苏墨垣发现自己此刻的异样。   “很难受?”   楚宴的身体僵硬起来。   “艳骨打入你的身体八十年了,你一次都没纾解过?”   楚宴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苏墨垣眼中更加温柔,楚宴若尝到那滋味,会越来越离不开情事的。   他会变得越来越淫乱。   苏墨垣看向了楚宴,这种身体……太适合调教。   “这样你会受不了的,我帮你。”   那边两人的动作十分暧昧,用秘术看着这些的沈青阳却越发的烦躁难安。   八十年了,他从来不知道楚宴还有这样一面。   他和林清寒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清冷而高高在上的样子。   根本不会这样温言细语,甚至羞怯的样子。   难道他真的喜欢上苏墨垣了吗?   否则,那样高傲的人怎么能够忍受自己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这样?   沈青阳脸色阴沉,纵然那已经不是自己的东西了,在看到苏墨垣这样暧昧的觊觎,他还是会觉得心里不爽。   当他离开的时候,还听到背后一声低哑的啜泣。   沈青阳的心一抖。   他回头望了过去,被红魔花泡出来的池水沾染了淡淡的红色,格外的好看。而楚宴的双手被苏墨垣固定住,他另一只手则没入池水中,不知在做什么事。   楚宴的脸上露出屈辱的神色,半咬着唇,眼底一片迷离,宛如含了春水那般。   纵然如此,他也没有推开苏墨垣。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沈青阳的眼,却让他怎么也挪不开眼。   “唔……”   如此销魂入骨,这就是被打入了艳骨的林清寒?   沈青阳心绪起伏极大,竟硬生生在这里把那些给听完,差点气得吐血。   等苏墨垣帮了楚宴之后,楚宴的脸色艳如桃李,满是慌乱。   “记住我的话,要是寒气发作,还缺火灵气,不准去找别人。”   “……嗯。”   苏墨垣搂着他:“过来给我亲亲。”   楚宴吓得脸色泛白,连忙站起身:“徒儿先告退了。”   “等等。”苏墨垣叫住了他,“沈青阳的事,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放下?”   “放下?”   楚宴的脚步一顿,回头望向苏墨垣,“这份恨意,直到生命结束,永不会消失殆尽。”   苏墨垣不悦的抿着唇,心绪涌动。   分明两人刚才还好好的,却因为楚宴的那句话,让苏墨垣嫉妒起了沈青阳来。   一时之间,他竟然想把沈青阳抓起来碎尸万段。   这样大的情绪波动,就连玄缈也从外面进来了。   玄缈不再像刚才见到楚宴时的软萌,而是魔气四溢,几乎要丧失理智。   “玄缈……”   楚宴想要凑过去,很担心他。   苏墨垣皱紧了眉头,心道果然是个没用的东西,这点负面情绪都忍受不了。   这么大的反应,做给谁看?   “玄缈由我照顾,你下去吧。”   楚宴仍然有些担心,却无法拒绝苏墨垣的命令:“……是。”   沈青阳看完这一切,默默的跟随着楚宴离开了落沉宫。   纸鹤承受不住太久的时间,彻底化成了灰烬。   被人这样执着,沈青阳也忍不住向往。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情,沈青阳上辈子是个魔修,死后没有多少人会念起他。   饶是恨意,只要被人铭刻于心上都好。   那是种异常奇怪的感觉,酸涩之中竟夹杂着莫名的快感。   无论他怎样过分,还是有一个人对他抱有这样沉重而执着的感情。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云仙宗,坐在竹林的沈青阳缓缓睁开了眼。   “你说,一个人执着的恨一个人,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未停息,这种感情是不是也令人羡慕?”   夏轩嗤笑了一声:“沈青阳,真不知你到底保留了什么前世记忆,怎会淡薄到如此?”   沈青阳望向了他,第一次没有反驳夏轩的话。   “纵然淡薄,你却还喜欢那些炙热的感情,好生奇怪。”   沈青阳闭上了眼。   重来一世,他宛如活在梦里。   然而今日见到楚宴后,他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受到自己在活着。   真实的活着。   “在恨之前,他是否也如此热烈的爱过我?”   沈青阳喃喃自语,陡然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心仿佛空了一截。   他错过了珍宝,并将他亲手葬送。 第72章   在夏轩看来,沈青阳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有时候甚至能牺牲身旁的人。   他是把沈青阳看清了, 可江淮师兄却没有。   夏轩和沈青阳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同门, 更多的是同盟。   他是和苏墨垣有仇, 而沈青阳则是想要苏墨垣手里的碧落草, 不是立场一致么?   夏轩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金丹期想杀了化神期,简直是痴人说梦,以浮游之力撼动大树绝无可能。在快要被那些恨意给逼得生了心魔的时候, 沈青阳找到了他。   在这次潜入倾欢宫的计划之中,最无辜的约莫是江师兄了。   他和沈青阳早就互通想法, 故意引江淮去了魔宫,想借助江淮从秘境带回来的千幻法宝。江淮生性善良, 若真的被他知道这个计划, 恐怕不会答应。   他们才选择欺骗了江淮。   早在三个月之前,碧落草一问世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布好了局。   原本所有东西都布置好了,可今日沈青阳的态度就令人玩味了。   “沈青阳, 你今日莫不是是受了什么刺激?”   灵竹林内,徐徐的风吹得竹叶互相碰撞, 发出飒飒的响声。   沈青阳朝竹林看去,脑子里还能浮现出那人站在竹林深处的模样。   “……刺激么?”   的确, 他直到现在闭上眼都能想起苏墨垣为楚宴梳理药力, 他带上情欲的模样。   他嘴里叫的人是师尊, 可不是他沈青阳。   一想到这里, 沈青阳心里就极度不爽。他狠狠一挥袖,灵竹林里便刮起了大风,吹得竹叶的响声更大,一如主人此刻的心情。   “吵死了。”夏轩啧了一声,“你心情不好,也不用拿这些竹子生闷气。可是在魔宫江淮师兄被谁给轻薄了?”   “……为什么这么说?”   夏轩古怪的笑了起来:“你这样子不正像是被人给戴了绿帽子似的吗?”   沈青阳眼神顿时变得凛冽,狠狠的望向夏轩:“口无遮拦!”   夏轩向来这个样子惯了,面对宗主的时候,他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看来我还猜对了?是谁非礼你的双修道侣了?”   沈青阳眉头紧皱:“这件事与你无关。”   “这件事情怎会与我无关?若不是我装作中招,江淮师兄就不会说出拿他来换我的话,这局也就布不成,江师兄是代替我在那个地方受苦。”   夏轩方才笑嘻嘻的说着玩笑,现在严肃起来,“若江师兄真的受辱,我得去魔宫一趟了。”   沈青阳脸色更沉,眼看夏轩就要离开,他喊了一句:“站住。”   夏轩似笑非笑:“终于肯说了?”   沈青阳头疼的扶额:“不是江淮。”   “不是江淮那是谁?”夏轩说了一半,顿时联想起沈青阳刚才的表情。   等等,沈青阳的双修道侣除了江淮师兄外,不是还有个师叔吗?   “难不成是师叔……?”   沈青阳眼神发冷:“夏轩,你好像一直在挑衅我的底线?”   夏轩干笑了两声,他还真的不敢挑衅沈青阳了。   虽然两人都是金丹圆满,可沈青阳有上辈子的记忆,记得许多秘法招式。   真的打起来,不一定是他胜。   不过一听沈青阳这么说,夏轩就有些尴尬了,他哪能想到沈青阳对楚宴还有感情?   “你还那么在意师叔啊……”   沈青阳冷淡的瞥了过来,似乎夏轩再说一句话,他就要不客气了。   夏轩只能松了松肩,他做出这种脸色做什么?莫不是吃醋?   不不,肯定不是!夏轩连忙把吃醋两个字挪出大脑。   沈青阳那样专门利用别人感情的卑鄙小人,怎么可能吃醋?!   “总归事情已经妥当,这七日内魔宫必有大事发生。我还有事要禀告宗主,夏轩,你好生在灵竹林里渡过你的心魔吧。”   沈青阳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徒留夏轩一人站在灵竹林下。   微风吹来,夏轩不由的低下了头:“心魔?这心魔我如何能渡得过?”   他金丹圆满也不敢冲击元婴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夏轩看向了沈青阳,他的表情是冷的,眼底更加像是结了一层冰。   “沈青阳啊沈青阳,我怕你最后作茧自缚,为情所困。”   当日沈青阳知道师叔爱竹,便专门在云仙宗开辟了一个院子,亲手种下这千根灵竹。   现在几百年过去,那个人早已经堕入魔道,可沈青阳却还是喜欢来这竹林修炼,保留了之前的习惯。   物是人非,而灵竹常在。   夏轩抬起头,一道凛冽的风刃便将竹叶切开一截下来。   竹叶纷纷而落,像是雪花飘舞。   夏轩脸色阴沉:“吵死了。”   —   倾欢宫外柳絮纷飞如雪,犹如沾染了半宫梨花白。   江淮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还觉着这倾欢宫景致动人。   没过多久,他便看见了那边的傅家主。   一见到他,对方就立马谄媚的迎了上来:“云萧,你可算给我们傅家争气,没到倾欢宫多久,就成了老祖的徒弟。”   江淮早已经没有了家人,孤独的在云仙宗长大,并不知晓傅云萧和他是如何相处的。   所以当傅家主这么说的时候,江淮淡淡的微笑,却充满着疏远。   “之前雁城其他三个修仙家族总是欺辱咱们傅家,现在看了咱们傅家还不是一个个的不敢造次!”   傅家主脸上笑开了花,“还有听说你成了老祖的徒弟,以前踩咱们傅家的人,现在全都贴上来了,可算是出了口恶气啊!”   他甚至为之前自己的坚持而感到可笑,倘若早把云萧当成鼎炉献上去,他们傅家早就不用那么憋屈了。   “云萧,老祖既然喜欢你,你就要好好努力修行啊!”   江淮心性通透,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傅家主脸色一僵:“你这孩子……今日我只是来看看你。”   “如此我便走了。”   眼见他要离开,傅家主咬咬牙喊了句:“站住!的确是有事!”   江淮的脚步一顿:“家主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   “你是故意的?”傅家主顿时阴沉了下去,傅云萧之前可不敢这么跟他说话。不过现在人家得了老祖青睐,傅家还得指望他呢。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明了这次的来意。   “云萧,你也知道自己灵骨受损吧?你纵然是双灵根,可这辈子也只会止步于筑基期了。万一以后被老祖知晓,咱们傅家可就完了。”   江淮皱紧了眉头,傅云萧灵骨受损?   在拜师之前,的确该把这件事情告知楚宴,只是傅云萧似乎瞒得很紧。   江淮叹了口气,罢了,也算帮一帮傅云萧吧,毕竟这些天他替自己承担了被困牢笼之苦。   “你想让我做什么?”   傅家主满是算计:“我膝下有个孩子名唤傅坤,也算是你的表弟。坤儿一生下来就灵骨上佳,就连灵根也是双灵根,是咱们傅家的希望……”   江淮面色发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想让师尊收下傅坤?”   傅家主顿时笑了起来:“你能明白最好不过了,你和傅家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坤儿成了老祖的徒弟,断然会护着你的。”   “住口!”   饶是江淮单纯温柔的性子,也被他的不要脸给恶心到。   他突然之间的拒绝,让傅家主有点坐不住:“你难道想十年、二十年后老祖发现你无法突破到金丹,那个时候再发现你灵骨受损,然后责怪于傅家吗?”   难道现在不该防范于未然?   他相信坤儿的领悟力绝不会比傅云萧差,分明是个灵骨受损的旁支,竟然那么幸运被老祖给看上了!   他儿子明明强上百倍!   殊不知,江淮心思通透,这样的嘴脸让江淮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心头所想。   江淮凑近了他,一字一句的说:“师尊是我一个人的。”   他此刻仿佛和傅云萧的心情重合,终于明白了傅云萧为何那样厌恶他。   那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让他有些失控。   傅家主似要发怒,正当此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傅家主要对云萧做什么?”   两人望了过去,那边缓缓走过来一个人。   他一身繁复衣袍,玉冠束发,阳光跳动在他的身上,似乎渡上了一层暖光。那淡漠的黑眸看人的时候,总能带上丝丝凉意。远远望去只觉得他风姿绰绰,令人惊艳。   朔风回雪,傅家主莫名的想到了这个词。   等楚宴走进,傅家主才想起这人似乎是帮傅云萧的?   楚宴扫了他的面子,傅家主立马板着脸道:“你是哪家献上来的鼎炉?在这里的可是老祖的徒弟,怎么还不行礼?”   楚宴都快气笑了,之前见他还觉得是个有些骨气的,没想到竟然如此蠢笨。   楚宴微微蹙眉,而那边江淮已经朝楚宴行了一礼:“见过师尊。”   师尊两个字,无疑在他耳边狠狠的炸开。   傅家主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就朝楚宴瑟瑟发抖的跪了下去。   “老、老祖,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老祖饶命!”   他吓得脸色苍白,生怕楚宴一个动怒,就将他形神具毁了。   这也不能怪他!楚宴总是带着面具,他容貌有损的传言更是不绝于耳,傅家主便觉得肯定是个丑人。见到如斯美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觉得是哪里献上来的鼎炉。   哪里知道,这就是老祖真颜啊!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次来见傅云萧竟然犯下了这等大错。   楚宴并未让他起来,而是坐到殿上,淡然的看向了江淮:“云萧,方才你们在谈什么?”   江淮自然不会给他隐瞒:“家主想利用我,让师尊收下傅坤做徒弟。”   楚宴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趣。   [我得给我徒儿撑腰呀。]   [提示:眼前的人是江淮不是傅云萧。]   [我当然知道,难得江淮这样找我告状。]   系统:???   它真没看出江淮哪里找楚宴告状!   楚宴高高的坐在上方,听完这些,便朝江淮伸出了手:“云萧,到我身边来。”   江淮一愣,还是走到了高台上:“师尊?”   楚宴冰冷的扫视了一下下面的人:“听着,我想收什么徒弟,不是你们傅家能决定的。”   傅家主被吓得魂飞魄散,这元婴期的威压太厉害,让他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江淮也只是生气他会那么说,并不想楚宴为难傅家主的。   毕竟这是傅云萧的家族,他也不能太过:“师尊……”   楚宴朝他望了过去:“这人欺辱到你身上了,难道不该给他点颜色?”   若这真是自己的事,江淮一定会略施小惩。   江淮叹了口气:“师尊,放过家主吧,想必他知道错了。”   楚宴皱紧了眉头,单手托腮在上面看戏:“不成。”   江淮不知他为何这样动怒,楚宴平时连表情都很少,这样生气他还是头一次看见。   江淮不知该说些什么,十分混乱。   正当此时,楚宴却说:“记住,你是我的徒儿,师尊不为你撑腰,谁为你撑腰?”   所有的焦急,在此刻突然平息下去。   江淮震惊的朝楚宴望了过去,发现他的眉头紧拧,一副十分不耐的模样。   原来……他竟然是为自己生气?   身旁的这个人如此温暖,让他想要抓住。   他变得好奇怪,明明师尊不悦,可他却想更加更加的看到师尊为他生气的脸。   心里涌现了快感和……兴奋。   他会如何为自己撑腰?江淮越发的期待起来。   “你的小儿子叫傅坤是吧?”   傅家主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下来了:“是……”   “他如今修为如何?”   傅家主牙关打颤:“快要筑基。”   楚宴眯起眼,唤出了自己座下魔修:“将傅坤的修为废掉,重新修炼。”   这下子,傅家主直接瘫软在地,竟然大哭起来:“老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求老祖饶过坤儿吧!那孩子是个天才,只花了七年便修到了炼气圆满,傅家的未来就全靠他了,求老祖看在他天资出众的份上……”   “天资出众?”楚宴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一步步走下了阶梯,到达了他的身边。   “七年修到炼气圆满就是天资出众?傅家主要不要听一听本尊当年是花了多少时间修到筑基的?”   刚才上来的那位魔修不由捂嘴浅笑:“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七年就算天资出众?老祖当年可是大名鼎鼎的天才,仅仅花了一年便已经筑基。”   傅家主睁大了眼,颤抖的看向了楚宴。   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原来人与人的天赋真的能差成这样。   那魔修看他的反应觉得好玩,又笑嘻嘻的说:“对了,你知晓咱们魔尊大人花了多久么?”   傅家主看了过去,而那个魔修嘲笑的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天。”   此言一出,傅家主的眼睛睁得犹如铜铃那样大,满是不可置信。   百天?   那已经不算天才,而是怪物了。   他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楚宴可不止是元婴期的老祖,上面还有个苏墨垣!   傅云萧入了楚宴的门下,就相当于也收到了苏墨垣的保护。他全身都瑟瑟发抖起来,想起这一环,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被眼前的利益迷惑了眼,分毫不考虑到这一层!   楚宴见他已经吓成这样,便不再言语,而是看了那魔修一眼。   魔修心领神会:“放心吧,老祖下的任务我何时马虎过?”   楚宴沉沉道:“嗯。”   傅坤看样子,是必须废掉修为重修起了。   还好是遇上了正派出身的老祖,倘若是他们魔修,可是锱铢必较,直接把灵根灵骨都废掉才好呢。   等他们离开以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楚宴和江淮两人。   楚宴看着他:“云萧,尽早的强大起来,你这样子让为师如何能放心?”   江淮有些紧张:“师尊突然是怎么了?”   楚宴这样说,就仿佛在交代后事一样。   他分明说过会永远护着自己……   楚宴脸色苍白:“碧落草再吃一次,我的脸就会恢复。”   不光是脸,艳骨的那些可耻的感觉也会被压下去。   他这一次是想和沈青阳做个了结的。   “半个月后,是沈青阳和江淮的双修大典。”   江淮才想起这件事,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我要放江淮回去。”   江淮呼吸微乱,这么说楚宴是要把笼子里的傅云萧放出来?   “不可!师尊若是放走江淮,他带走倾欢宫的情报给沈青阳怎么办?”   楚宴看向了他,笑得落寞而苍白:“就让他带回去又何妨?”   他要放过自己了?   不、不可以!   他不想离开楚宴身边,他还有事情没有查出来!   江淮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导致楚宴和沈青阳不死不休。   “师尊,当年都说你背叛云仙宗来了魔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宴往日是不愿意提的,今日听到江淮问起,莫名没有责怪他。   眼下天色已晚,傍晚的橙色阳光洒入了里面来。天空并不暗淡,而是带上了一种明丽的蓝色和橙色交融出来的色彩,夕阳之下,被染得格外好看。   相信没多久,就要天黑了。   “回寝宫,我会告诉你的。”   江淮捏紧了手,最终点了点头。   等两人回去的时候,笼子里的傅云萧已经醒来。他受损的灵骨已经被蓝莲火修复完成,之所以没有立马出笼子,就是想在楚宴面前拆穿江淮。   在看到楚宴和江淮一起回来的时候,傅云萧是欣喜的。   他痛苦了这么久,终于能让江淮尝一尝这滋味了!   正当傅云萧准备出手,那边的楚宴却开了口:“八十年前,我为云仙宗宗主首徒,乃是云仙宗的大师兄。而沈青阳不过是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因为我偶然一次帮了他,他开始对我殷勤起来……”   他因为不苟言笑的关系,底下的人皆不亲近与他,似乎唯有沈青阳不怕。   数次的互相扶持之后,沈青阳终于捂化了他那颗心。   沈青阳曾为他种下一片竹林,每一颗林清寒都甚是欢喜。   他不善表达,并未对沈青阳露出太多的感情。只是心里早已经将这片竹林珍之爱之。   那片竹林,是他们的定情之所。   之后两人结为道侣,林清寒事事为他考虑,还到处为沈青阳寻天材地宝助他修炼。   可没到三年沈青阳便全变了。   沈青阳找到了江淮,发现江淮才是他的前世道侣的转世,江淮身上的体质能让他的大道走得更加顺一些。   而林清寒,便成了碍眼的东西。毕竟宗门里的人都说,若没有林清寒,就没有沈青阳。他完全是沾了林清寒的光,修炼速度才逐渐起来了。   沈青阳才发现,一开始便是他找错了人。只要有林清寒在的一天,他就不可能和江淮结成双修道侣。   两人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直到最后……他将他打入了凛冰崖。   “我大难不死,被师尊救了。”   “……苏墨垣?”   江淮听得脸色发白,竟然不知道此刻该信谁。   分明他听到的是完全不同的版本,而大多数人告诉他的也是另一个版本。   分明是师叔自己背叛了宗门……   而傅云萧则更是双眼赤红,心头狠狠发疼。   他终于明白了师尊为何总是对沈青阳念念不忘,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这一瞬间,江淮和傅云萧看楚宴的眼神变了,都藏着深深的心疼。   那不是别的地方,那可是凛冰崖!比凌迟还疼,日日夜夜不间断。   更何况,让师尊更疼的还有他的心。   被打下凛冰崖也就罢了,还用剑气伤了他的脸,把他的灵骨剥下来关在法宝之中,让他叫天不得,叫地不应。   傅云萧眼眶已经湿润,若是这样,还不如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   这样活着,远比杀了他更加难受。   楚宴讥讽道:“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有多么想活下去,凛冰崖的那些凌迟一般的风,每一刀都是沈青阳赐给我的。”   他疼得日日吐血,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自己在凛冰崖几日,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清冷谪仙的云仙宗宗主首徒了,无论他怎样报复,都是沈青阳咎由自取。   楚宴一回想起那些记忆,疼痛还会慢慢浮现出来。   楚宴知道,这是幻痛。   太久的疼痛,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他活得连个畜生都不如,凭借那深深的恨意活了下去。   好恨……恨沈青阳心狠,恨自己为何轻易爱上了沈青阳。   [这个故事就是农夫与蛇,原主救了沈青阳,还给他寻找天材地宝修炼,却被反咬一口。]   [沈青阳太渣了!好可恶!虐他!]   楚宴在内心安慰着系统:[沈青阳的悔恨值多少了?]   系统哭瞎了眼:[QWQ现在悔恨值为0.]   楚宴摊手,就知道。   现在他不能立即去见沈青阳真是可惜,   楚宴看向了江淮:“如此,你明白了吧?”   江淮眼眶发红,脑子乱成一团,不知道该信谁。   而正在此时,笼子里忽然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蓝莲火熊熊燃烧,将笼子整个融化。   楚宴看了过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蓝莲火……”   “师尊,那边的人是江淮,你一直被他骗了。”傅云萧终于走了出来,这一次的他虽然破除了禁言咒,却比上一次聪明,韬光养晦的不让江淮发现。   楚宴脸色越发难看,僵硬的转过头去。   “你是说,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江淮?”   江淮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他低下了头,脸色苍白的不敢看楚宴。   “本尊让你说话!”   江淮紧紧的抿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楚宴终于确定了两个人的身份,他自嘲的问:“江淮,这么耍我好玩吗?”   江淮原以为楚宴会暴怒,甚至会攻击他。   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见到楚宴眼眶微红,眸子里也带上了一层雾气。而他看自己的眼里只剩下了绝望。   江淮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慌乱了起来。   他甚至想求求楚宴对他动手。   因为楚宴现在这幅模样,比打他骂他废掉他的修为,更让他觉得难受。 第73章   倾欢宫内寂静一片, 空气凝滞得不再流通。   楚宴垂下了头, 冰冷的吐出了一句话:“江淮, 为何我总是被你和沈青阳耍得团团转?”   “不是的师尊, 我……”   听到他还在喊楚宴师尊,傅云萧觉得异常不爽,打断了江淮的话:“他是我的师尊!”   江淮一片哑然,顿时慌乱起来:“起初我的确是装的, 可师叔待我如此好,我说的那些话不全都是骗师叔的, 求师叔信我!”   楚宴彻底沉默了下来, 只觉得自己太可笑。   甚至……挖出自己的伤疤, 血淋淋的呈现给别人看。   楚宴自嘲的说:“骗了就是骗了,你现在装出来给谁看?”   江淮的脸色顿时煞白, 想要上去抓住楚宴的手。   而楚宴却冰冷的看向了他:“江淮,你和沈青阳是一类人, 都让我觉得恶心。”   这样的眼神,看他就像是个敌人。   江淮睁大了眼,牙关都在发颤。   不是的, 他不是有意欺骗……他不是那种小人, 别人待他真心,他也同样回以真心。   然而这些话, 全都哽在喉咙里, 像是压了一块大石, 江淮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忽然悔恨极了, 当初为何会选择这么做——用千幻变成傅云萧,来试探当年发生的事。   “云萧,咱们走。”   傅云萧诧异的问:“师尊,不用对江淮动手吗?”   “我说过会放他走,言出必行。”   若此刻没有楚宴这句话,他倒是真的想为自己报仇。   被关在笼子里的数日,他无时无刻不想这么做。看见师尊对江淮的好,傅云萧在心里无数次呐喊——师尊,那不是我!江淮是故意欺骗你!   傅云萧捏紧了手,十分不甘,强忍住心里的仇恨看向了江淮。   不行……他还不够强大,不能立马报仇。   对方是金丹期,不能因为仇恨冲昏了头脑。   “是。”   夜色凉如水,月光朦胧冰冷的洒在地上,照得倾欢宫也笼罩了一层薄纱。仿佛空气里也带上了深深的寒冷,只剩下了薄凉。   江淮朝那边望去,心头疼痛无比。   而楚宴给予他的,便只有决绝的背影。   江淮终于忍不住,想要和楚宴再解释一次。   不管怎么说,他不想师叔一辈子都误会他。   江淮从倾欢宫里面跑了出去,想要抓住楚宴的衣袖。   下一秒,楚宴身上狂乱的灵气,直接把江淮震了出去。   江淮跌坐在地上,身上浅色的衣衫也被沾染了尘埃,他狼狈至极,却分毫不顾及自己现在的处境,而是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了楚宴。   若他此刻是傅云萧,楚宴大概会马上过来拉起他吧。   江淮甚至懊悔和妒忌,为什么自己不是楚宴的徒弟。   他下意识的喊了句:“师尊……”   而楚宴却是冰冷的望着他:“不许叫我师尊,你没这个资格。”   夜风浮动,吹得楚宴发丝微乱,而他看自己的眼神,连一点温暖也没有了。   这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江淮知道自己的欺骗就是原罪,他尝到了苦涩的滋味,想起楚宴之前送过发簪给他,虽然楚宴要走,可该还回去的东西,还是要还回去的。   江淮朝楚宴深深跪下,将头上的玉簪拔下,发丝就散乱了一截,迤逦的披散在肩膀。   他双手捧着玉簪,眼底有泪水酝酿:“这是师叔送我的防御法宝,本不该是我的东西,现在便交还于师叔。”   江淮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纵然再舍不得,这东西也不该属于他。   玉簪乖乖的躺在江淮的掌心,在月光下发出莹莹之光。   楚宴的目光停留在那处:“这东西脏了,我不要。”   此话刚落,江淮的脸色瞬间惨白,却仍旧保持这样的姿势没有动弹。   傅云萧倒是想要拿回来:“玉簪好歹是师尊送给我的,现在却被别人鸠占鹊巢,师尊不收回来吗?”   “不必,再送你其他的便是。”   傅云萧终于露出了笑容,面带得意的看向江淮。   ——你不过是占了我的位置,师尊才会对你这么好。现在身份暴露,不也是一切都打回原形了?   傅云萧发现,没有什么报复比师尊的态度更让他觉得快意。   师尊对江淮的好,可是源自于他。   江淮仰起头,讪讪的问出了最后一句话:“师叔方才说的八十年前的事情,可是真的?”   “真与假,与你何干?”   江淮低下了头,语气虚弱的说:“师叔所言和我听到的真相完全不同……我不知该信谁。”   殊不知,他这个样子,只会让楚宴觉得难以忍受。   “你爱信谁便信谁,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江淮自嘲的笑了一声,也对……他们的立场本就不同。   甚至因为他和沈青阳快要结为双修道侣的缘故,他和师叔的关系……该是情敌?   江淮的脑子乱哄哄的,有些不想承认。   只是他微微抬头偷看楚宴的时候,却发现楚宴陷入了沉思。   他的眼梢带着一抹微红,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痛苦似的。   江淮忽然很心疼,在他眼底的楚宴应当是强大的,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他偶尔的示弱,也让在场两个男人全都心软成一团春水。   或许男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强大时不知怜惜,这样的时候却难免生出怜爱。   江淮原本还想说什么,正在此时,那边远远的来了一些人。看到这样的场面,饶是楚宴从往事沉思之中苏醒过来,不由的一愣。   朝那边望去,月冥身后几乎跟着魔宫三十六宫中所有的重要之人,他们一个个怒气冲冲,走到了倾欢宫门口。   今夜的月光依旧那样清冷,天空无一丝乌云。   而他们此刻的表情,楚宴看得清清楚楚。   “你们这是何意?”   “呵,林清寒,你装得可深啊!咱们魔宫对你不好吗?竟然和云仙宗勾结在一起!”   楚宴皱紧了眉头:“你在说什么?”   她用手指向了傅云萧:“这不就是证据!云仙宗沈青阳的双修道侣,为何出现在你的倾欢宫,你作何解释?”   楚宴瞬间就明白了,他们这是有备而来。   楚宴脸色阴沉:“师尊呢?我要见师尊。”   “今日的事情就是魔尊大人吩咐我们过来的,你还想见魔尊大人?你这个叛徒!”   “当年被打下凛冰崖,想必也是你和云仙宗演的苦肉计吧!真是好深的算计!”   他们咄咄逼人,竟然拿楚宴的过往来说事。   楚宴唤出本命宝剑:“我不信师尊会这么做。”   那些人立马就噎住,虽然没有得到魔尊的直接命令,可一来是月冥传达的意思,二来这种叛徒,人人当诛!   “这就是魔尊大人的命令!林清寒,你若是不交出他,就受死吧!”   想让他交出傅云萧?   都把人欺辱到这份儿上了,楚宴骄傲的自尊怎可应允?   “没门!”   “大家可都看见了,林清寒袒护云仙宗的人!还不是魔宫奸细?”   傅云萧总算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抓住了江淮的衣领:“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污蔑师尊,给师尊泼脏水?”   江淮满脸震惊:“我不知道……”   傅云萧咬牙:“那就解除法术!他们是来抓你的,非是我和师尊!”   “千幻的效果每七日才能解除,现在饶是我……也解不开。”   江淮是想出去说明一切,他此刻看着这些,寒心得让他浑身颤抖起来。江淮忽然明白了,除了沈青阳如此了解他的法术外,还有谁?   青阳算计了他……   想清楚这一点后,江淮更加失魂落魄。   往日坚信的东西在此刻被颠覆,想起之前他对楚宴的态度,就像有谁狠狠的打了他几耳光似的,生生的发疼。   傅云萧狠狠的放开了他,因为怒气的关系,蓝莲火顿时萦绕在他四周。   “师尊,把我交出去吧。”   “交出去?”楚宴看了他一眼,“我的徒儿,自然由我来护。”   傅云萧心头十分震动,都这个时候了,楚宴还是不把他交出去。   要说傅云萧之前这样费尽心机的接近楚宴,是想让他尝尝也被人当做是宠物的滋味。   可现在,那个想法完全被改变。   ——他想护着师尊,不让师尊受到伤害。   即使自己被抓去,严刑拷打,搜魂夺骨也无所谓。   傅云萧走到了楚宴前面:“我的确是云仙宗奸细,是沈青阳的双修道侣江淮。但此事和师叔无半点关系,你们要抓便抓我吧。”   江淮震惊的看了眼傅云萧,没想到他会那么说。   他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江淮,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是个耻辱。   而现在,傅云萧竟然主动揽下了一切。   江淮再也坐不住,从沈青阳利用他的悲痛苏醒过来,走到两人面前:“我才是江淮,他是师叔的徒弟傅云萧,你们要抓的话便抓我吧,但此事和师叔无关!”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是死活要护着楚宴了?   “别唬我们,你们都是江淮?这怎么可能?”   江淮拿出了千幻法宝:“你们看到我的脸是傅云萧的样子,皆是因为这个法宝的原因。我这么做,是为了套师叔的话!”   他这么说,众人一时不知道该信谁。   正当此时,一声娇呵从人群里传来:“别听他胡说!你们可有听过还有这等法宝!?不过是林清寒为了开罪才这么说的!”   他们望了过去,人群之中喊出这话的人是月冥,那是魔尊最信任的下属,已经待在魔尊身边许久了。   众人立马惊醒过来:“的确,若是真有这么厉害的法宝,早流传开来了,为何修真界一点消息也没有?”   江淮几乎哑然:“那是因为青阳说这法宝厉害,让我好生瞒着!”   “一派胡言!真当我们是傻子?”   他们越是不信,月冥眼底就闪过自得。   看,现在你不是众叛亲离了吗?   楚宴皱紧了眉头,这画面和八十年前的何其相似。   他甚至有些气息不稳,当年的画面全然浮现在自己眼前。   第二次了。   这是第二次了,沈青阳!   你非要把我最后的容身之所全都剥夺!   楚宴声音沙哑,已然被激怒,失了理智:“不信就来战,我还怕你们不成!”   他的身上萦绕着魔气,就连本命宝剑也爆发出幽幽蓝光。   楚宴乃是剑修,身经百战,不是他们这群法修斗得过的。   就算他们人多,可对方是元婴期修为,打起来也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好。   看着这一切的月冥,把手拿到了后背。   她捏了一个法诀,便有一道紫光飞于天际。这可是她辛苦祭炼出来的法宝,可以使这方圆十里之内出现异相。   楚宴正要和他们开战,却见天空原本的弯月在逐渐变圆。   他脸色大惊,朝人群里望了过去。   “离月圆之夜分明还有半个多月,为什么……”   楚宴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能知道他会在月圆之夜修为尽失的,唯有苏墨垣身边跟着的人。   原来真正的奸细,出现在那边!   ——月冥!   他们不让自己见师尊,楚宴更是心急万分,害怕苏墨垣被人蒙在鼓里,给欺骗了去。   楚宴捏了个法诀,飞身朝天空一劈。而这一击也只是弄慢了月亮变圆的速度。   他的身体一摇晃,竟然无法御剑直接朝下面倒去。   傅云萧隐约知道这一点的,他也没想到那些人这么卑鄙。   “我说了我就是江淮!你们把我抓了便是!”   “现在有两个江淮,到不知道抓谁,不若两个都搜魂,看看云仙宗到底想做什么!”   搜……魂?   搜魂之后神识也要被废了,甚至成为痴傻之人。   傅云萧只觉得全身都冷了下去,他回望了一眼楚宴,竟真的低着头:“我愿意……”   “住口!”楚宴稳住了身形,狠狠的朝傅云萧望去,“宁战死,不可被搜魂,傅云萧,你莫要让我失望!”   傅云萧眼眶微红,挺直了背脊:“是!”   傅云萧没有武器,手中却燃起了能烧万物的蓝莲火。他的灵骨已经被蓝莲火给修复完成,威力自然比之前大了不知多少。   一个筑基中期,竟然一连对上了七八个筑基期,其中还包括了一些筑基巅峰。   一些金丹期的魔修看到他们打不过,想要去帮忙。   而楚宴便出现在他们面前,脸色发冷:“金丹期去欺负一个晚辈?不若同我战战!”   众人:你也是个元婴期欺负我们金丹期!   不过战斗就被分成了两拨,再加上江淮也加入了楚宴一方,顿时变得棘手起来。   这几人,还真是纠缠不休!   剑招在黑夜之中如朔风回雪,被楚宴舞得极其漂亮。他招招都是杀意,让他们几个金丹期也支撑不过来了。   还是月冥大喊了一声:“林清寒月圆之夜就会失去修为,再撑半个时辰,他准能就范!”   方才低迷的士气,瞬间就高涨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的朝楚宴攻了过来,面对那么多人,楚宴终究是不敌的。他的身上被染上了血痕,伤口疼痛万分。   楚宴已经开始微喘,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一手执剑,一手将符纸藏于袖中,每每一招,一张符纸便悄然的飞出袖口。   “林清寒,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是打不过的!束手就擒吧!”   眼看着天边的弯月就要变圆,楚宴额头渗满了汗水,感知着力量在不断的消退。   “废话少说,想我认输,下辈子吧!”   那人还十分惊讶,楚宴看上去清冷孤傲,谁知性子这么倔,死活不肯认输。   没办法,他只能继续同楚宴缠斗起来。   而在这期间,楚宴不慎被他们伤到,他的传送阵也终于完成。   鲜血从额头滑落,楚宴不由闭上了右眼,任由鲜血从右眼处滑落下来。   他不由轻笑出声:“这东西若是师尊在,一瞬间就能完成,总归是我实力不济,竟然花费了这么多时间。”   苏墨垣是符修,楚宴之前再怎么是剑修,拜入苏墨垣门下后,也习得了不少阵法。   只是还十分生疏,和苏墨垣天差地别。   当那些人要联合起来朝他冲过来的时候,楚宴嘴角露出了笑容,伸出手去用灵气把傅云萧捆绑起来,转瞬就扔到了传送阵之中。   “快走!”   他不想让自己的徒儿,也有和他一样的感觉。   众叛亲离,无一人可信。   那种深深的悲凉感,将会存留在心上一辈子。   “师尊——”傅云萧被拉了进去,朝楚宴那边伸出了手,而最后一幕,则是楚宴满身伤痕的朝他微笑。   他心里升起无限的恐慌,仿佛这一次就要生离死别。   “江淮,你也走吧。”   楚宴用尽最后的力气,也将他送了进去。   直到最后,他彻底的倒了下去,若不是灵剑乘着他的身体,楚宴就要趴在尘土里。   众人见他不动了,纷纷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而月冥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以胜利者的姿态:“林清寒,你还说不是和云仙宗串通好了的,怎么拼死也要送走那两人?是不是觉得尊上还要护佑你!?”   楚宴咳出血,冷漠的朝她看去。   那黑瞳之中因为怒气熠熠生辉,借着清冷的月光,众人才注意到了楚宴的脸。   长期带着面具,让魔宫传言楚宴是个丑人。他们方才被楚宴强大的实力给吓住,此刻等他乖乖就范,才仔细的打量起楚宴来。   不是丑,而是惊人的美。   那边不断传出抽气声,纷纷用痴迷的眼神望向了楚宴。   而楚宴一脸的倔强,还是不肯求饶。   “林清寒,你没那个机会了,尊上不会再救你一次。你和云仙宗勾结,伤了尊上的心啊。”   楚宴脸色一僵:“我并没有背叛师尊。”   “背没背叛,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你还想狡辩什么?”   月冥笑得开心,她终于将他踩在脚底,“来人,把他押到凛冰崖,剥去灵骨。”   楚宴浑身僵硬,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当年你受过的苦要再受一次,滋味如何?”月冥悄然在楚宴耳边念到,“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沈青阳吧。”   —   江淮没想到楚宴会那么做。   在最后关头,楚宴不动声色的围出了一个传送阵,利用自己身上最后的灵气将他们传送离开。   江淮心底剧烈的震动,他原以为师叔堕入魔修,便会十恶不赦。   这哪里像十恶不赦之人?   江淮眼眶发红,浑身颤抖了起来。   而那边傅云萧一直低垂着头,早已经泪流满面。   江淮走了过去,想看看他怎么样了:“傅云萧……”   傅云萧反手将他的手拍开,脸上只剩下憎恶:“别假仁假义。”   他的脸上还有泪痕,江淮心里十分难受,像是有一块石头重重的压在了他的心上。   “我很抱歉。”   “倘若不是师尊说要放你走,就算不要我这条命,我也要替师尊和自己报仇!把人耍得团团转有意思吗?你和沈青阳真不愧是一对。”   江淮脸色苍白,却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   “傅云萧,你受了内伤,我带你回宗门疗伤吧。”   “你还想抓我回云仙宗?”傅云萧怒不可遏。   江淮百口莫辩:“不……”   “今日若不是你,我和师尊会弄到如此境地吗?你到现在还想骗我过去?”   傅云萧极度的戒备起来,胸口上下起伏。   江淮越是靠近,他便越是朝后退了一步。   看着这样的傅云萧,江淮的脚步僵在了原地。就算他是被沈青阳利用,也的的确确是伤害到了傅云萧和师叔。   看他不动了,傅云萧的脚步越发朝后退。   乘着江淮不备,傅云萧转身没入了树林之中。   他在树林里狂奔,只想早日离开这个地方。   傅云萧不知跑了多久,整个人气喘吁吁。   等到了迷雾林中心的地方,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江淮是追不上来了。   这里的中心是一颗万年桃树,清冷的月光之下,桃花瓣纷纷扬扬。淡粉色的飘散在半空之中,又转而落入水潭里。   这样的月下美景,却完全无法吸引傅云萧任何的注意力。   他趴在地上,呜呜的发出了哭声,手狠狠的扣向地上松软的泥土,心头痛苦万分。   “师尊……”   他完全没有任何用,还被别人给打伤。   师尊还身陷囹圄,这里不知离魔宫有多远,是师尊用命送走了他啊!   “傅云萧,你这样子可真是没用。”   他唾弃自己,只要一想起今日的事情,苦涩又心疼。   就因为师徒两个字,楚宴便待他这般好。这样的人,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遥想之前,自己的那些想法,傅云萧便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   傅云萧重新从地上站起身,眼底发狠。   这次是师尊护住了他,下一次……就由他来护住师尊了!   正当此时,等傅云萧再次站起身的时候,看见水潭之中的万年桃树下,竟然出现了一个传送阵。   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他白色的衣衫上全都是血,身上全都是伤口。   楚宴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像是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才从那个地方逃走的。   傅云萧睁大了眼,跨过水潭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   “师尊!”他总算失而复得。   然而楚宴却伤得极重,这月圆之夜他根本使不出力量,还要这样拼死保护他。   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   楚宴在睡梦里也叫着冷,浑身都颤抖起来。   傅云萧抱住了他,才发现这具身体消瘦得不可思议。他想起苏墨垣曾经给楚宴喂过火灵气,自己的蓝莲火不也是火属性吗?   傅云萧深吸一口气,打算尝试。   蓝莲火能烧万物,他一边害怕蓝莲火会伤到师尊,一方面又无法坐视不理。   他的指尖冒出一缕丝线般的蓝莲火,小心的触碰到了楚宴的肌肤。   那触感简直令人心旷神怡,再加上他柔弱的躺在自己的怀里,傅云萧的心跳不断的加快。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呼吸也变得紊乱。   如傅云萧所料,在接触到蓝莲火后,楚宴紧皱的眉头就松开了一些。   嘴里再也没有一直喊冷了。   傅云萧露出了笑容,柔情万分的看着楚宴:“原来我的火灵气也有用。”   他想起之前楚宴在灵池里养着那朵古怪的蓝莲花,莫不成师尊就是想要异火来解决他体内的寒气?所以两人才那么契合?   傅云萧的嘴角扬得更大,那是不是证明,师尊也是需要他的?   被人需要的感觉实在太好,让傅云萧觉得满足。   因为这样,就不会被抛下。   这次楚宴做的事情,的确是让他害怕了。   若是再一次被抛下,他完全无法承担。   “师尊……”楚宴神志不清的时候,也叫着这个名字。   傅云萧有些嫉妒:“为何你在梦里还叫着苏墨垣……”   楚宴若有所感,喃喃的回答了他:“因为当我失去所有的时候,他给了我一切。”   傅云萧十分心疼,抱起昏迷的楚宴,仿佛抱起了全世界。   他深深的看向了楚宴:“接下来,由我照顾师尊。徒儿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中心的万年桃树剧烈的颤动起来,傅云萧皱紧了眉头朝那边望去。   没多久,从那边的传送阵里边出来了两个人。   “把你怀里的人给我。”   傅云萧戒备的看向了他:“你是何人?”   那人握紧了手中的青竹萧,淡然一笑:“沈青阳。”   傅云萧脸色大变,他果然是算计好了的! 第74章   片刻钟前。   “你当真确定林清寒会如你所愿?”   沈青阳手指轻轻摩挲着玉萧:“我做了万全的准备, 以我对林清寒的了解, 他绝不可能放任傅云萧遇到危险。所以,他一定会暗中捏出一个传送阵来。”   夏轩深深觉得沈青阳可怕,沈青阳之前给月冥的东西, 会让传送阵出现偏差。   楚宴一定是想传送到更远的地方,却因为那东西, 传送阵会被影响。   ——沈青阳可早就等不及了吧, 要抓住他, 来换苏墨垣手里最后的碧落草。   夏轩虽然和苏墨垣有仇, 但也不至于善恶不分:“他也是个可怜的, 竟然被你喜欢上?”   沈青阳朝他望去:“喜欢?”   “难道不是吗?他不是你前道侣?”   沈青阳心绪微乱, 压低了充满怒气的声音:“他早就不是我的道侣了,再说了, 他和苏墨垣那样……”   “……哪样?”   沈青阳脸色铁青,时时能想起在碧落宫看到的场景。   楚宴闭紧了眼, 仰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而他的眼梢泛起艳红,宛如朱砂皱开。那些低声的啜泣,快要酥麻到人的心里。苏墨垣强势的握住他的细腰, 一只手在水里不知在做什么。   沈青阳越是想, 就越是觉得烦躁难安。   “可恶!”   夏轩微微愣神:“沈青阳,你又发什么疯?”   沈青阳眼睛赤红的看了夏轩一眼:“有时候你说的话真是令人讨厌。”   总能勾起对方心底最讨厌的事情。   夏轩咳嗽了一声:“反正局你也布好了, 我先回云仙宗, 你自己在这儿守着吧。”   说完, 他竟然一溜烟的跑了。   迷雾林里,只剩下了沈青阳一人。   夜风徐徐,吹乱了他的发丝。沈青阳努力的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的感觉,自从上次在落沉宫看到楚宴之后,他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把这些,全都归错于楚宴和苏墨垣。   “苏墨垣,他的灵骨对你没有吸引力,那他这个人呢?”   他想要碧落草,可对于苏墨垣来说,光是用楚宴的灵骨,苏墨垣似乎完全不动摇啊。沈青阳才想了这种计策,好让碧落草乖乖的落入自己的掌心。   没过多久,传送阵里果然出现了两人。   他的守株待兔果然有用。   沈青阳看见江淮和傅云萧在说什么,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江淮真的太妇人之仁了,他可是金丹期,难道还对付不了小小的筑基吗?   “今日若不是你,我和师尊会弄到如此境地吗?别假仁假义了!”   江淮似乎被傅云萧的话刺痛,亲眼看着他的身影没入黑暗,也没有阻拦。   等傅云萧离开以后,沈青阳叹了口气,从黑暗之中一点点的走了出来。   “江淮。”   听到沈青阳的声音,江淮僵硬的朝那边望了过去。   “青阳,你怎会在此?”   江淮那不信任的眼神,有些刺痛沈青阳。   他幽幽的望向了他:“你在怀疑我?”   向来对他温柔有加的江淮,此刻却以一种不信任的样子看向了他。   在幽暗的月光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江淮深吸了一口气:“沈青阳,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利用了我来陷害师叔?”   沈青阳皱眉:“陷害?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江淮越发觉得眼前的沈青阳陌生:“不是师叔跟我说了什么,而是这次的事情,我看得清清楚楚。”   沈青阳伤害了那么多人,却唯独不想伤害江淮。   因此江淮这个模样的时候,还让沈青阳有些痛心。   “比起我,你似乎更信他。”   江淮倔强的看向了他,眼眶赤红:“你叫我如何信你?”   这是八十年来,他们第一次爆发这样激烈的争吵。   沈青阳心里尝到了疼痛,再这么下去,江淮就要和他背道而驰。   他不能忍受那样的事情发生!   “这次的局的确是我设下的。”   江淮脸色苍白:“果然是这样……你真的利用了我……”   沈青阳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他看向了江淮:“你可知是我命不久矣,才出此下策?”   “……什么?”江淮根本不信。   “倘若不是这样,我会这样卑鄙吗?上次突破元婴失败,我的丹田远比你想象得要破碎很多。倘若拿不到碧落草,我不出百日就要死。”   江淮睁大了眼,没想到沈青阳的伤势这般严重。   “可……可你也不该这样陷害师叔,你让师叔之后怎么办?”   沈青阳垂下眼眸,极度不爽。   他养了八十年的孩子,竟然在一夕之间就偏向了楚宴那边。   沈青阳本该愤怒吃醋,可他逐渐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或许就是上次看见的画面种下了祸根,甚至这几天,他时不时都能回想起那些香艳的画面。   比起上一次的强烈感情起伏,这一次他似乎平静了太多。   难道他还对楚宴抱有什么感情不成?   沈青阳只觉得可笑,连忙把这个念头给掐灭在心头。   沈青阳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你不信我,我便把所有的计划告诉你,让你自己做评判。”   江淮抿着唇,似乎在等着他说话。   沈青阳便开口解释:“我的确想抓他,是为了逼苏墨垣交出碧落草,等我伤好以后,我会给林清寒澄清此事。”   身上的伤是真,会为楚宴澄清是假。   “当真?”   “八十年了,你竟然宁可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   江淮早已不是之前的那个江淮了,他不再无条件信任沈青阳。   他这次看得明白,只对沈青阳的话信了一半。   江淮留了个心眼,顺水推舟想看看沈青阳的真面目。也顺便想找到楚宴,然后保护他。   “那你澄清后,你该怎么办?”   “身败名裂罢了,比得上命重要?”   江淮彻底沉默了下去,许久之后,才缓缓说了句:“我信你。”   当江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到沈青阳朝他缓缓的露出一个微笑。   一想起楚宴,虽然平日不苟言笑,可他的笑容却比沈青阳来得更加温暖。   原来真的和假的竟然如此明显?   他嘴上说着相信沈青阳,可心里却是不信的。   原来才过去这么几天,自己已经学会撒谎了。   —   沈青阳很快就追上了那边的傅云萧。   当走过去的时候,沈青阳便一眼看到了傅云萧怀里的楚宴。   平日强悍的楚宴,是不会给人看到如此脆弱的一面。当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傅云萧怀里,沈青阳心底浮现诡异的不爽来。   甚至沈青阳还一直盯着傅云萧,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为了讨楚宴开心,整整和他待在一起三十年,才打动了楚宴的心。   每一次,都是费尽心血。   沈青阳在心里安慰自己,正因为付出了那么多,所以当年才没有狠心下杀手吧。   “把你怀里的人给我。”   “你是何人?”   沈青阳握紧了手中的青竹萧,笑得淡然:“我是沈青阳。”   一听这个名字,傅云萧脸色大变,身上的蓝莲火顿时燃烧起来。   蓝莲火触碰到潭水,也将整个潭水燃了起来。   这是一幅极其唯美的画面,天空银河璀璨,繁星密布。而迷雾林之中,万年桃树的淡粉花瓣依旧纷纷而下,在这潭水之中燃起了熊熊的蓝色幽火,将中间的两个男子直接围住。   傅云萧知道受伤的自己无法打过金丹期圆满的沈青阳,只能利用蓝莲火。   “想用这个方法让我不能靠近?”沈青阳露出一个笑容,“的确算是个好计策。”   傅云萧也因为方才的战斗受了伤,一次性使出这么多蓝莲火,已经是他的极限。   “我就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傅云萧费力的望了过去:“要让我把师尊交给你,做梦!”   沈青阳虽然笑着,眼底只剩下冰冷。   真的烦躁。   今夜究竟是怎么了?   不止是江淮,一个二个全都这么护着楚宴。   “我不会伤害他,只是想朝魔尊要些东西。”   傅云萧咳出血,那些鲜血直直的咳在楚宴身上。他的呼吸微弱,仍旧逞强:“我看你是想拿师尊来要挟魔尊吧?沈青阳,你们正派真的好卑鄙!”   “你快撑不住了不是吗?把他给我。”   说到最后一个字,沈青阳竟然对楚宴有了几分执念。   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手。   再说了,这可是他的前道侣,眼前的傅云萧真是碍眼。   傅云萧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从那边又走出来一个江淮,他才惊觉:“是你带沈青阳来这里的?你真是个小人,我当时就该和你拼命!”   江淮面露愧疚:“抱歉。”   “用不着你假仁假义!师尊待你不好吗?”   江淮内心极度痛苦:“只要能拿到碧落草,等师叔醒来,我自然会负荆请罪。”   他看到了沈青阳对傅云萧的威胁,已经在心里看清楚了沈青阳的真面目。   或许师叔说的都是真的,沈青阳当真做了那种事!   可当年救他的人是沈青阳,若不是沈青阳带他回了云仙宗,自己还流浪在外,可能早已经死了!   “呸!你和沈青阳就是一路货色。”   江淮痛苦万分:“我要还青阳恩情。”   江淮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次过后,他便和沈青阳两清了!   今后自己再做什么,就全凭自己意愿而为。   他想救师叔!   沈青阳回头望了一眼江淮,眼底露出满意之色。   果然,以他对江淮的了解,江淮会帮他的。   天真又心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性子。   沈青阳看向了傅云萧:“蓝莲火快要烧不住了吧?你体内的灵气消散得厉害。”   傅云萧早已经撑不住了,意识越发模糊。   他看向怀里的人,手分明在用力抓紧,可事实上却无力的松开。   傅云萧咬咬牙,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师尊……为何我这么弱。不甘心……好不甘心,我想护住的东西,没有一件能护得住。”   母亲也是,师尊也是。   上天究竟还要剥夺他多少才看罢休?   傅云萧彻底的倒了下去,在蓝莲火熄灭以后,他的手仍旧紧紧抓住楚宴的衣衫。   等沈青阳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还有些触动。   “看来你真是收了个好徒儿。”   沈青阳淡然的说道。   正当他打算抱起楚宴,傅云萧昏迷之际下意识的爆发出最后一缕蓝莲火。   蓝莲火触之即燃,顿时把沈青阳半个手臂的衣衫都烧成了灰烬。而他的手也因此留下了烧伤的痕迹,发出阵阵被烧焦的味道。   因为疼痛,沈青阳额头滴下了冷汗。   他对傅云萧已经动了杀意,倘若留下此子,待他强大起来,定然会成为祸患。   正当沈青阳要动手,身后的江淮呵斥:“沈青阳,你想做什么?!”   沈青阳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   江淮走到傅云萧身边,和沈青阳对立:“倘若你要对他动手,今日就别怪我无情!我们今日便免不了一战!”   沈青阳僵硬的露出一个笑容:“我怎会对一个晚辈动手?”   他抱起了楚宴,转身走入了传送阵之中。   江淮全身都一阵恶寒,沈青阳当真是疯了!   这次的事情之后,他再也不想和沈青阳扯上关系。至于村子被灭之事,一定还有内幕。   他已经不信是楚宴故意制造的杀戮了!   江淮看向了地上的傅云萧,沉痛的喂了一颗天玄丹给他吃下。   “活下去。”   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   意识沉浮在黑暗里,楚宴也不知道自己睡去多久。   只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一片青竹林。   楚宴正想要起床,才发现自己修为被禁,而自己的双手双脚也用锁链锁住。   这房间,就像是当日的笼子一般。   他孤立无助,在凛冰崖下受尽苦难。   楚宴睁大了眼,脑子里再现了当年的孤寂痛苦。饶是过去了那么多年,他的身体还记得当时的痛苦。楚宴身体蜷缩成一团,身体时不时的抽搐两下,看上去极不对劲。   好可怕……   又要孤零零的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楚宴闭上了眼,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想起了苏墨垣。   当日救他的人,也是师尊。   楚宴的牙关发颤,又重新睁开了眼。   不行,不能这么容易受人摆布。   他一点点调出体内的灵气,可随着他用丹田聚拢,便无比的疼痛。   强忍着这些疼痛,楚宴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来。   再来!   他的眉目之间一片倔强,如此反复之下竟然真的让他聚集了一些灵气。   正当此时,楚宴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木门就被推开了。   伴随着外面透过来的点点光亮,楚宴下意识的眯起了眼。在那边站着的,是一袭青衫的沈青阳。他看上去依旧清隽温柔,只是楚宴已经认清楚了他的面目。   这次的事情,沈青阳脱不了干系!   楚宴还没被仇恨冲昏头脑,在心底问系统:[沈青阳的悔恨值是多少?]   [你上次问过了,还是0啊。]   楚宴眯起眼:[很好,这次短暂的见面,我要把数值刷过一半。]   系统惊呼:[50?这也太有难度了吧?]   沈青阳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要想让他悔恨,比登天还难啊!   况且还是一下子刷到50.   系统原是不大相信的,可看楚宴头一次那么认真的表情,它的心里也不自觉的信了楚宴几分。   不再皮一下的宿主大大,认真而专注,让它想起了前几个世界,还没兑换记忆编制能力的楚宴,有点把它给帅到。   “你醒了?睡得可好?”   楚宴方才的仇恨已经收敛,眼眸清澈的望着他:“青阳,你为何要锁着我?”   沈青阳顿时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你在耍什么花招?”   楚宴微微蹙眉:“花招?我怎么会回云仙宗了?我记得我在秘境给你找天材地宝……好生奇怪。”   沈青阳直直的看向了他,似乎要从楚宴眼底读出什么来。   他看见的,只有浓浓的信任和关爱。   沈青阳忍不住笑了起来,满是兴奋的看向了楚宴。   竟然……记忆退回了八十年前!   多少年了,他再也没有看过这样全心全意信任他的眼神。沈青阳走进楚宴,撩起他的发丝,如同八十年前那样亲密的说:“你在秘境受伤,是我拼死带你回来的。”   他并未完全相信楚宴的话,还在这样试探他。   “那这些锁链是……?”   “你中了九阶毒兽的毒,时不时会失去控制攻击我,我没办法……”   楚宴急急忙忙的问:“青阳,你可有受伤?”   沈青阳原本以为他会质疑自己,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是问的这个。   一股奇怪的感觉划过心头,让沈青阳无从适应。   难道他真的记忆倒退回了八十年前?   沈青阳重新站起身:“抱歉,在没找到解药之前,还得继续锁着你一段时间。”   楚宴脸色浮现淡淡红晕:“你我是双修道侣,这么生疏做什么?”   沈青阳几乎哑然。   不对劲,和八十年前的林清寒有些出入。   莫非……是艳骨的关系?   望着他脸上的淡淡红晕,沈青阳竟尝到了点点的甜蜜。   这是江淮无法给予他的。   他和楚宴本该是仇敌,被楚宴这样望着,他的心底竟然出现了几分快感:“清寒……”   楚宴抬眸望向他:“嗯?”   “你有什么需要的,大可以跟我说。以往都是你为我寻来东西,这次……换我。”沈青阳破天荒的说出了这番话,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神奇。   当然,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沈青阳便后悔了。   他这是做什么?   万一楚宴提出过分的要求,他要如何处之?   正当沈青阳陷入纠结之际,楚宴微笑的望向了外面。那边的青竹林翠得犹如一块翡翠玉石,微风吹动竹叶,发出飒飒的响声,听着那声音,让人的心都静下来了。   “青阳,我想让你帮我折一段竹枝。”   沈青阳震惊的望向了他。   楚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么了,我总感觉回到这个地方,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我到底是被困在秘境多久?青竹林竟然长得这么高了。”   “……你还记得这些?”   “当然记得!这可是你亲手为我种下的。”   楚宴低下头,笑得恬淡幸福,“那日未说……可我,甚是欢喜。”   沈青阳被他这番模样狠狠的刺痛。   他当初种这东西,的确是想讨他欢心。   只是当年他亲手种下的灵竹,楚宴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根本没有说这些话。   八十年了,他才告诉他当初的答案。   饶是沈青阳,在听到楚宴这么说的时候,心头也满是触动。   “好,我帮你折一段。”   沈青阳走了出去,挑选了一根看上去长势最好的嫩竹,没有动用任何法术,就这样亲手为他折下。   沈青阳抿着唇,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   楚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他向来只有仰望他的份儿。   如今,那人竟然被自己掌控在手心,好生奇怪的感觉。   当沈青阳走进去,把东西递给他的时候,楚宴朝他伸出了手。   可抬到一半,他的手就因为被锁链绑住,而受到了限制,根本接不到沈青阳的竹枝。   楚宴眼底闪过落寞,笑容顿时就散开了:“……你离我太远了。”   望着这样的他,沈青阳竟不忍。   他靠近了楚宴,把东西递到了他的手心:“给。”   楚宴又重新欢喜了起来,朝他笑得纯粹。   沈青阳心底越发不是滋味,原本都已经想好了,他这次来会受到楚宴的冷嘲热讽,两人一定会针锋相对。   可没想到……却是这样。   他几乎狼狈的离去,心底也莫名升起了些愧疚。   沈青阳走到了外面,竹林深处站着江淮,他并没有进去,自然也没有看到这一切。   “师叔怎么样?”   “已经醒来了,只是还有些虚弱。”沈青阳不愿多说。   江淮冰冷的看着沈青阳,对他的态度几乎是大变:“是你把他害成这样的。”   沈青阳心底竟感受到了几分刺痛,没有反驳江淮的话。   [叮——沈青阳悔恨值5.]   楚宴眼底闪过危险的光:[才涨了5点,沈青阳果然难搞定。]   [宿主大大你这样有意思吗?]   楚宴笑得危险,宛如沾染了蜜糖:[当然有意思,我还要玩玩精分,时不时的和他针锋相对,让他知道失去当年爱他的林清寒,有多么难受。]   [精分?]   楚宴为自家小宝贝解释道:[男人就是这样的,给他点甜头,然后啪啪打脸。再给甜头,然后又不断重复,他就会痛不欲生了。]   系统震惊了:[也就是说你下次见到沈青阳的时候,你就要精分成恨他了?]   [我体内出现两个林清寒,一个爱他,一个恨他,在把他拖入天堂的时候,顺道将他拉下地狱,有何不好?]楚宴嘿嘿的笑了两声,[这叫,痛并快乐着。]   [这样就有利于攻略沈青阳?]   楚宴冷笑了一声:[谁要攻略他?我要虐死他!]   系统一脸懵,不明白楚宴会怎么做。   [皮着一下我很开心。]   楚宴低眉浅笑,却让系统打了个寒颤。   这个皮一下很开心,和以往的语气完全不同啊! 第75章   暮春的早晨露水甚多, 竹叶上面也沾染了不少,风一吹掉落下一身葳葳凉意。   昨夜疏雨已停, 石缝里生出新篁数干, 微嫩竹色看着让人心也静谧。   沈青阳看得愣神, 他也曾见过楚宴收敛了一身风霜站于灵竹之下,何等的风姿绰绰。正因如此, 方才看见楚宴那样,他才会觉得不适应。   “江师兄那样的性子, 竟然都会骂人, 可真是稀奇了。”   夏轩的话, 让沈青阳从那些记忆拔了出来。   “他怨我利用了他, 让清寒误会他刻意欺骗。”   夏轩觉得很奇怪:“你说江师兄和师叔不该是情敌么?什么时候关系变得如此亲近了?”   “……你想说什么?”   夏轩勾起嘴角笑道:“师叔是个很特别的人,跟他待在一起久了,就会莫名的受他吸引。我只是提醒你……别到时候被别人抢走了。”   夏轩说得模棱两可,也不指名点姓的说清楚,是谁被别人抢走了。   沈青阳面色微沉:“江淮不会。”   夏轩捂住肚子笑出声, 忽然间发现老谋深算的沈青阳,竟然在这方面如此不通透。   大约是因为,他深陷局中, 所以没有他这个局外人看得明白吧。   “你以为我说的是江师兄?”   “不然你说的是谁?”   “想怎么理解随你,不过……”夏轩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 “你有没有想过, 某一天江师兄会跟你抢人?”   “……越说越离谱了。”   夏轩又重新恢复了方才笑嘻嘻的样子:“算了算了, 就知道你不信。”   沈青阳扶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虽然夏轩看着这样,实际上真的狠下心来,心机手段并不比他差。   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和夏轩合作了。   “可有查到苏墨垣的消息?”   夏轩背靠着竹林,呆呆的望向天空:“还没有,你说苏墨垣那么宝贝这个徒儿,怎么都出事一天了,苏墨垣还没有任何动静?”   沈青阳的眉头越皱越紧:“那就再去查查。”   “好吧。”夏轩叹了口气,“你丹田的伤怎么样了?”   沈青阳那日跟江淮说的不全是假话,他的确需要碧落草来修复丹田,但不至于只有百日寿命。   沈青阳对碧落草志在必得,决不许外人破坏。   “尚能撑住。”   夏轩知道他不会说真话,反正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我还是先去留意苏墨垣的动向。”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竹林幽深,风吹来也沾染竹香。   待夏轩走后,有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沈青阳望向了那边的木屋,那是关着楚宴的地方。   原本他还有许多事情未做,不该过去看他的。   可沈青阳的心神完全放到了那边,像是不看上一眼就不会放心似的。   无可反驳的是,现在的楚宴的确霸占了他全部的心神,让他放也放不下。   “倘若你醒来不是这样,而是恨我便好了。”沈青阳的声音沙哑,不由的望向了天际。   沈青阳告诉自己,只看一眼便好,只一眼他就离开。   透过雪白纸窗,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   楚宴的双手被锁链锁住,那个地方已经勒出了红痕,脸颊也浮现不正常的红晕。被封住了修为,想必现在的他还很不适应吧。   柔弱、又透着惊人的美。   向来强大的他在克制自己,没有挣脱这锁链。   就是因为他说了一句,他失去理智之后弄伤了他,所以楚宴便苦苦克制。   沈青阳的心仿佛破开了一条口子,如今被人灌入了凉水,有些微微刺疼。   他伫立在窗外许久,也看了楚宴的睡颜太久。   楚宴在里面装睡,自然知道沈青阳去而折返。   沈青阳的心坚硬如石,又是个善于谋算的人。简单的手段,真的不一定能瞒过沈青阳。   正当楚宴也有几分头疼的时候,不一会儿,江淮小心的走了进来。   “师叔?”   神助攻到了!   楚宴连忙端正了演技,听见江淮的声音,缓缓从睡梦里苏醒,疑惑的看向了他:“你是……?”   而与此同时,沈青阳也立马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害怕江淮察觉。   江淮看见他手上的锁链,眼眶赤红:“青阳怎能这样对你!”   他似乎想为自己解开这些东西,楚宴连忙一躲:“青阳说我被九阶毒兽所伤,时而会意识不清醒,看你也是云仙宗弟子,莫要再过来了,恐伤了你。”   江淮的动作一僵,深深的朝楚宴望去:“师、师叔?”   不会的,师叔怎会是这样的反应?   楚宴抿着唇:“你究竟是何人?怎么叫我师叔?”   江淮脑子里的弦瞬间断开,他脸色苍白:“沈青阳,你分明答应过我不对师叔下手!你又骗了我。”   他下意识的觉得,楚宴会成为这样,就是沈青阳搞的鬼。   楚宴虽然不知道他说什么,可听见江淮的话,却有几分不爽:“青阳是我的双修道侣,你在我面前诋毁他,就不怕我发怒?”   楚宴竟在维护沈青阳?   听见这句话的两个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一个内心痛苦至极,而另一个则涌上了淡淡欣喜。   只因楚宴护他的一句话,沈青阳就下意识的勾起嘴角。   “双修道侣?”江淮觉得沈青阳不耻,气都差点不顺了,“他早已经不是你的双修道侣了!”   听到这句话,楚宴脸色泛白:“你说什么?”   江淮走了过去,抓住楚宴的衣袍,苦苦的祈求着:“师叔,等这件事情以后,我拼死也会带你回倾欢宫,这里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他只觉得楚宴可怜极了,八十年前的天之骄子,被沈青阳害成那个样子。   而如今,还要被沈青阳害第二次。   可江淮没有资格去骂沈青阳,因为他也害了楚宴。   江淮忽然无比的痛恨起自己来,他成了自己最不耻的……帮凶。   “什么倾欢宫?青阳什么时候和我不是双修道侣了?”楚宴的嘴唇泛白,几乎是颤抖的问出了这句话,“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江淮终于确定了,楚宴现在的记忆只停留在了八十年前。   他的心仿佛被碾碎成一片片,眼眶通红。   被自己深爱的人背叛第二次,沈青阳到底把感情当做了什么?   廉价的,可以利用的东西么?   江淮想要告诉他真相,可话到嘴边只能痛苦的咽了回去:“师叔,等碧落草到手了,我还了沈青阳的恩情,再用这条命向你赎罪。”   窗外的沈青阳把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   不知为何,夏轩那句话莫名的在脑子里响彻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某一天江师兄会跟你抢人?   他的心被染上了重重的阴霾,心底涌出无数的愤怒。   沈青阳推开了门:“你们在做什么?”   楚宴似乎受了刺激,就算沈青阳进来了,也一直乖乖的在江淮身边,完全没有挣扎。   江淮冰冷的看向了他:“沈青阳,这就是你说的会善待师叔?”   他把修为封住,又关在这种无人问津的黑暗地方。   沈青阳的目光放到了江淮抓住楚宴的那只手上,嫉妒像是虫子啃咬着他的心脏:“有什么我们出去再说。”   “就在这里说。”江淮失望无比的看向沈青阳,“你莫不是害怕让师叔听到我们的谈话?”   沈青阳的脸色骤然僵硬,他的确想瞒着,不想让这个完全信任着他的楚宴消失。   于是,沈青阳只能耐着性子:“我没有动任何手脚,他现在记不得人,不是我的原因。”   江淮却是不信:“你还要骗我骗到什么时候?”   沈青阳越发难以忍受,呵斥道:“够了!我没必要跟你解释那么多!”   江淮脸色发白,心底对沈青阳那唯一的爱意全都消失不见。   剩下的,唯有浓浓的负罪感和厌恶罢了。   “若是师叔恢复了记忆,他知道自己曾这样向仇人露出温柔情意,该有多么的痛苦?”   “江淮,我说了这不是我做的。”   江淮对他的话一个字也不愿意相信了:“我只恨……自己当年为何是被你给救了。”   沈青阳脸色凝重,看到江淮如此维护楚宴,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该对立的。   唯有那样,才能让他安心。   现在江淮摆明了想要保护楚宴,沈青阳薄唇抿成一条线:“我们马上就要举行大典了,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说出这种话来?是谁救了你,带你回云仙宗?又是谁给了你容身之所?”   江淮捏紧了手,最终松开了楚宴的衣袍。   他眼底泛着红,沙哑着声音:“你看,我就说我恨自己当年为何被你给救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太多的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沈青阳的脸色铁青。   当江淮走后,楚宴和沈青阳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青阳,你是不是骗了我什么?”   “……怎会?”   楚宴看向了手上的锁链,眼底的光快要消散:“光是看外面的灵竹已经长了那么多,我就已经知道……你没跟我说实话。”   “别想太多。”   “刚才那人说我们已经不是双修道侣了,可是真的?”   他越是这个样子,沈青阳的心里就越是疼。   亲手破坏他对他的信任,竟然让他这般难以接受。   “我知晓了。”   沈青阳再次看向楚宴的时候,发现楚宴已经背对了他。   外面已经天黑了,月光从层层的竹叶之中穿了进来,落入这个窗户内。他的背影看上去依旧挺拔如竹,却藏着落寞。   沈青阳一时痴怔,将怀中的东西藏得更里面。   他以往曾为楚宴配制过香,可静心舒气,想起储物袋中还剩一些,便拿在了手心里。   他去而复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现在看来,他应当不会想要了。   沈青阳捏紧了手,也转身离开了此处。   楚宴装疯卖傻的看完这出修罗场,恨不得磕点瓜子解解馋了。   [这就是典型的狼来了的故事。沈青阳骗人骗了太多,现在就算是说了真话,我记忆回到八十年前不是他做的,江淮也不信了。]   系统深以为然:[社会、社会。]   楚宴:[……你上次回主神空间是不是没杀毒?]   系统:!!!   不过楚宴倒是玩得很开心:[得让他知道疼,掏心挠肺,无法咽下,也无法吐出,才能消减一些那缕孤魂的心头只恨啊。]   灰飞烟灭,什么也没有。   而害他的那个人,却还活得好好的。   甚至若是没有他的出现,沈青阳都要和江淮举行双修大典了。   楚宴叹了口气,单手托腮:[值吗?]   —   夜晚寂静幽深,落沉宫也如同其主人沉睡了起来。   这里离地面有一段距离,白天的时候能看到飘散如烟一般的云层,萦绕在建筑四周。一到了晚上,就是拥星抱月,直接一抬头就能看见璀璨的星河。   不知走了多久,月冥终于来到了禁地。   站在禁地外的,还有一个魔宫掌事郁宁。   这人是魔尊自己提拔上来的,掌管三十六宫明面上的大小事宜,平日只听命于魔尊。   饶是她,也对郁宁的手段畏惧,生怕郁宁看出了点什么来。   “魔尊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   郁宁在这里已经守了一天,此刻心情正烦躁:“这个我们谁也说不准,魔尊大人自己布下的阵法,旁人根本无法进去。”   月冥十分担心:“可魔尊大人从来没有这样古怪的沉睡过……”   “月冥,你是否误传了魔尊大人的命令?”郁宁眼神锐利的看向了她,明显指的是昨晚的事情。   月冥身体僵硬:“那命令是魔尊大人在沉睡之前下达的,再说了,你们可是亲眼看见林清寒要护着云仙宗的江淮,这可不是我说谎吧?”   “也是……江淮在倾欢宫不知多久,拿了咱们魔宫多少的情报,的确该查查。”   月冥松了一口气。   月冥的表情全都落在了郁宁眼中,殊不知郁宁是故意这么说来试探她的。   昨天的事情,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几分古怪。当时他也仅仅在场罢了,完全的袖手旁观。   若说旁人读不出苏墨垣对楚宴的态度,他还读不出吗?   完全是拿他当做蝼蚁逗趣,并未放在心上。   所以他才敢以那样的态度,权当做看戏对待。   “郁宁,你不回去吗?”   “你似乎很想我早点回去?”   月冥脸色一僵:“怎会?”   郁宁朝那边望了过去:“再等等看吧。”   月冥有些气闷,郁宁在这里她就不能和沈青阳联系。也不知道他到底抓到楚宴没有。   她心里正是烦躁,只得和郁宁在这个地方等了起来。   她也无法深入到禁地里面,只能把目光幽幽的望向了那边。   尊上,我在你身边那么久……为什么你总是看不见?   月冥嫉妒得脸色都有些扭曲。   正在此时,禁地的阵法开始发生改变。狂风骤然吹起,将今夜的云层也吹散了一些。   而躺在里面的苏墨垣,缓缓的睁开了眼。   冰冷的水从他的胸口滑落,苏墨垣浑身都湿透了。   他头疼欲裂,回想起那些梦境,竟然觉得里面的人就是他和楚宴。   “叶霖?”这个名字听来熟悉,每喊一声,心里都会更疼上一分。   那双猩红的眼眸里藏着疯狂和偏执,自从那日喂给楚宴喝下碧落草后,苏墨垣便陷入了沉睡。在梦境里,唯有几个画面一直在脑海里浮现。   大火蔓延,他费尽了千辛万苦也抓不住那人的手。   苏墨垣知道那里面的根本不可能是他,可那股沉痛让他没有立即苏醒。   他分得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苏墨垣举起了右手,放出灵气以后,里面的阵法骤然崩塌。   而苏墨垣也缓缓朝外面走来,看到他浑身湿透,胸口大开的样子,郁宁和月冥还一阵微愣。   昨日他们看见了楚宴的真容,原本以为那已经是世上无人可比拟的了,今日见到的苏墨垣,俊美得凌厉而具有攻击性。   这两师徒,光是在容貌上面,简直要逆天。   郁宁连忙跪在了他的身边:“魔尊大人。”   两世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苏墨垣一时脸色苍白,精神有些恍惚,还未能认出身边的人是谁。   直到郁宁朝他禀告楚宴叛变的事情,苏墨垣才回过了神来。   “你说,你把我徒儿怎么了?”   郁宁和月冥再次抬起头,却见苏墨垣的眼底只剩下了一片冰冷。   虽然是笑着的,却比动怒的样子更加可怕。   月冥浑身冷汗:“尊上,是……是因为林清寒包藏祸心,还隐瞒云仙宗的奸细在倾欢宫,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又死不悔改,我们才会……”   苏墨垣极度不悦,看不得她这样跪在自己面前。   他的身边围绕这红色的魔气,那东西直接反映了主人此刻的心情,将月冥和郁宁给震开。   他们二人全都吐出一口血来,这等威压,魔尊一定是生气了。   郁宁低着头,身体止不住的发抖,生怕苏墨垣一不小心失了神志,将他们两个人都杀了。   偏生那个月冥傻,非要跪在地上拦住了苏墨垣:“尊上要去哪里?”   “滚,别挡路!”   月冥浑身发颤,最后还是抵抗不住这恐怖的威压,不再阻拦苏墨垣。   眼见苏墨垣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黑夜之中,月冥费尽最后的力气,不甘心的吼了一句:“尊上!林清寒的确背叛了魔宫!你怎可如此偏心!”   苏墨垣脚步一顿,笑得缱绻温柔。   “我的徒儿,我自己处置。他即使是背叛,也该由我亲自惩罚。”   “亲自……惩罚?”   最后一丝乌云散去,璀璨的星河仿佛触手可及。苏墨垣站在那边,身上湿润的衣衫早已经被灵气烘干。他微微的向后望去,猩红的眼眸里温柔偏执。   “抓回来,锁起来,一辈子不让他离开我。”   等说完这句之后,苏墨垣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不见。   月冥终于垂下了手,她觉得自己可笑。   “这叫什么惩罚?”   郁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方才苏墨垣的态度,深深的给了他一计耳光。   原以为魔尊大人对待楚宴不过是个玩具,他何时对玩具这等上心了?   郁宁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早知道魔尊大人是这样的想法,他早在昨夜就会帮楚宴了!   现在后悔,可还有用?   —   沈青阳将楚宴藏得很深,他料定了月冥不敢说出实情,否则和云仙宗串通陷害楚宴,等待月冥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苏墨垣没那么快找到楚宴,而夏轩却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苏墨垣的消息。   “苏墨垣有消息了。”   “什么时候的事?”   夏轩脸色难看的说:“就是昨夜,除了月冥和郁宁两人外,他把那晚上参加污蔑师叔的人,全都废掉了修为。”   这件事情听上去简直可怖,要知道那天晚上究竟有多少人?   再加上,这些人可都是三十六宫的精英,竟然说废就废。   苏墨垣难道真的不怕正派同魔修发生冲突,他们魔修之中无人应战吗?   只要这样一想,夏轩就觉得遍体生寒。   大约是对自己的实力自信到了一种地步,才会毫无顾虑的随心所欲。   “师叔最近怎么样了?”   “他……记忆退回了八十年前。”   夏轩睁大了眼:“什么?!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换碧落草?”   “再等等。”   夏轩古怪的望向了他:“你该不会是对师叔旧情复燃了吧?”   沈青阳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重新站起了身:“看样子,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们没必要再合作。”   夏轩很冷静,他在楚宴身边三个月,知道那个人有什么魔力。   眼看沈青阳要走,夏轩脸色凝重的说:“艳骨,你别忘了最能迷惑人心的艳骨在他身上。”   艳骨?   他有两世记忆,还怕一个小小的艳骨不成?   沈青阳张开了飞行法宝,很快又去到了那边的竹林。   木屋之中,还以为楚宴还像是之前那样等着他:“清寒。”   当楚宴回过头来的时候,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沈青阳的身体有些僵硬:“……清寒,你是怎么了?分明昨天还好好的。”   “昨天?”楚宴头疼欲裂的扶额,“我昨天分明中了你们的计谋,捏了个传送阵送云萧和江淮离开的。奇怪,我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   他完全像是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楚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沈青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冰冷了。   得知他的记忆被撕裂成两段,沈青阳心里也仿佛被压了块大石。   是之前的他再也回不来了吗?   再也……看不见他唤他青阳的样子。   沈青阳心底带上痛苦,楚宴偏生看不得他这样:“你把我徒儿怎么了?”   “傅云萧么?他自然没事。”   “那就好,否则他少了一根寒毛,就别怪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这样针锋相对的样子,完全和之前不一样。   沈青阳的心口尝到了疼痛,他只能依照计划:“你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江淮?”   “江淮不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淡漠的眼却因简单的弧度生出妖冶之感。   心里扎根了一株毒花,颤颤的发出了芽。   那个孤傲如月的人,突然之间被染上了艳丽的黑暗。   他这样望着他的时候,眼底仿佛藏了钩子,纵然知道前方是深渊,走错一步都是死,也因为眼前的此人仿若极乐世界。   “沈青阳,你可知当年你递给我喝的灵茶,我知道你在里面下了毒的。”   沈青阳十分震惊。   楚宴用淡漠的语气,似怀念的说道:“我只想看看你想做什么,原以为你对我再有怨怼,也不过是简单的手段,没想到那杯茶却是封住我修为的毒药。还把我关入你所炼制的法宝里,推入凛冰崖……”   沈青阳觉得自己的心抖了一下。   他竟然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过自己?   这感觉到底是什么?   又疼又甜,宛如刀尖舔蜜。   是他自己把这份信任亲手毁掉的。   [沈青阳悔恨值10.] 第76章   很显然,楚宴又骗了人。   当初的林清寒可什么都不知道, 才会被沈青阳暗算。   当林清寒得知自己千万般爱护的道侣, 竟然一心要杀死自己的时候, 才会那样绝望。   他把他的真心踩到了土里, 还百般利用, 让他伤得体无完肤。   楚宴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看看沈青阳心痛的样子, 顺便试探原主在他心里的位置。   只是楚宴想得太多, 悔恨值也不过才涨了五点罢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啧啧。]   系统还以为楚宴泄气,生怕他失了耐心:[不要气馁!主人还是攻破了一角了呀!]   [听着,十点的悔恨值根本不算是攻破了一角,尤其是对沈青阳这样戒心重的人来说。]   系统一脸懵的问:[那多少才算攻破一角?]   楚宴在心底闷笑:[当然是沈青阳维护我,开始和江淮吃醋的时候。]   想一想那个场面,就贼鸡儿刺激了!   楚宴暗搓搓的, 摩拳擦掌,准备立马开干。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沈青阳那个样子。   “我知道你是想要碧落草, 沈青阳, 你费尽千辛万苦把我抓来, 想拿我威胁师尊?”   沈青阳看着楚宴,他如今满身是刺的样子, 和方才那全心信任他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沈青阳想要去抓住楚宴的衣角时, 然而只一下, 就被楚宴厌恶的拍开。   “别碰我!”   沈青阳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忽略自己此刻的想法:“你自己知道便好,苏墨垣一定会拿碧落草来换你,何须再问我一次?”   “的确,是我多此一举了,我早该猜到的。”楚宴讥讽的抖了抖手腕的锁链,那细细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不是你时常使用的招数吗?八十年前就关了我,还没有关够?”   沈青阳沉默了下来,眼神微微闪烁,心里多出了几分愧疚感来。   而楚宴像是没看到这些,继续说着:“不过这个地方,可比凛冰崖待着舒服了许多。当日在凛冰崖下,日夜罡风如刀,饶是修真者也要尝尽前百般的疼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还好……我没有被折磨疯。”   这些话被血淋淋的揭示出来,沈青阳的气息有些紊乱。   若是楚宴一开始就来指责他这些,兴许沈青阳心头的触动不会有那么深。   可偏偏……他方才还那样信任的看着自己。   巨大的反差,让他无从适应。   两人不再言语,谁也没有再说话。   楚宴站在木屋窗外,外面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身披一身银霜。这样的他显得更加不真实,好似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而去,让人抓也抓不住。   月光照得他的眉眼更加淡薄,在凝滞的空气之中,楚宴缓缓了开了口:“沈青阳,我看上去就那么不怕疼?”   这句话重重的砸在沈青阳心头,让沈青阳喘不过气来。   ——我看上去就那么不怕疼?   他几乎狼狈的逃了出去,只是楚宴这一句话,却一直响彻在他心头,久久不散。   [沈青阳悔恨值15.]   而听到这句话的楚宴,却心满意足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安心睡觉!”   系统在心底吐槽,主人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   月色朦胧的照在竹林之中,周围静谧安好,只徒留竹叶作响的声音。   沈青阳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脸色甚是难看:“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毫无保留的对别人好?”   今天的楚宴,勾起了他格外多的记忆——   他前世是魔修,从一生下来,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杀妻证道、杀子证道。   他父亲心如磐石,走的道就是那样嗜血残忍。   沈青阳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和母亲对于父亲而言,不过就是可以利用的东西罢了。   父亲对他们,毫无爱怜。   那一日年幼的沈青阳练完功回家,远远就看见自家住的小屋里劫云密布,似有人要筑丹。   沈青阳早就有准备,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等劫云散去,他推开了门,便看见母亲满身是血。   而他那位魔修父亲,几乎疯狂而残忍的笑了起来:“杀戮斩心之道果然名不虚传,我停滞多年的修为,此刻终于精进了!”   望着那边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的母亲,沈青阳脸色发白的朝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人太可怕,他看自己的眼神不是看儿子,而是一个死物。   月色寂寥,他们所住的地方连一个活物也没有。   沈青阳永远记得自己一个人是如何拖着母亲的尸体,将她一点点的埋入尘土里。   他徒手刨了一个坑出来,不肯动用法术,也不肯动用工具。   仿佛在这里埋葬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作为‘人’的一部分。   看着那具尸体,沈青阳不由的想,母亲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她的身体被刺破了许多的洞,血肉横飞,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被深爱的人亲手杀死会是什么滋味?   泥土沾染到了他的脸上,连同他的心也一同被染黑。   这世上,果然还是不需要太多的感情。   算计,全都用算计来替代就好。   沈青阳隐藏自己所有的感情,不再对任何人付出真情。   沈青阳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些东西了。   他就是一个冰冷自私,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人。   沈青阳根本就不相信,会有纯粹的感情,人与人之间不都是相互利用才能活下去吗?   比起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显然这些才能让他更加安心。   所以有朝一日有人赤裸裸的把自己的感情呈现在他面前时,沈青阳下意识的恐慌起来,随后便是质疑。   这世上绝不可能有谁真心实意的爱着他!   就连自己都不爱自己的人,怎会有人真的喜爱他?   沈青阳满腹心事的走出这个地方,而此刻早有人站在外面等候他多时了。   “青阳,宗主让我来找你。”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那人的脸。宗玄机一生蓝色道袍显得仙袂飘飘,他的眼下有很深的青黑,那张脸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带上了病态的白。   “宗师叔?”   宗玄机是云仙宗有名的病秧子,虽然早已经修炼至元婴,却在早年间伤了根本,直到现在都没好。   宗玄机笑得温柔:“你可是欺负江淮了?”   “江淮去找宗主了?”   宗玄机笑容加深:“青阳,你还是这么聪明。我分明就只说了只言片语,你就什么都猜到了。”   “那是师叔愿意透露给我消息。”   宗玄机倒是很喜欢沈青阳的聪明,因为和他对话并不需要说得太多。   省力气。   不过既然宗主有请,就不宜聊得太久。   宗玄机默念法诀,不一会儿便凭空出现一朵金色莲台,那些透明的花瓣盛着金光,在寂静的黑夜里开放,显得出尘脱俗。   “上来吧,我送你过去。”   “怎敢劳烦宗师叔?”   宗玄机笑道:“要去的地方没这莲台开路,你是进不去的。”   沈青阳浑身一凛,只得跟着宗玄机上了莲台。   夜晚的风呼啸吹来,宗玄机看到沈青阳腰间的东西,便问出了口:“你腰间还带着那竹萧,是否还对师兄抱有绮思?”   宗玄机嘴里说的师兄,便是楚宴了。   沈青阳沉默了下去:“既然已经决定和江淮结成道侣,往事便如过眼云烟。”   宗玄机的眼底染上阴霾,始终不信当年的事情,他也因为这件事情同宗门长老争执过许多次。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师兄在凛冰崖下已经死了,谁还料想得到他又重新出现去了魔宫?   这样……不就是把他背叛宗门的罪名坐实了么?   宗玄机幽幽的叹了口气,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师兄一次。   “青阳,你虽然已经放下,可我却不能放下。”宗玄机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犹如沙漏,就算是装进灵气也会卸出来,早就不期盼能更近一步。   只是当年他对师兄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   沈青阳沉默了下来,并未再继续开口。   当莲台抵达了云仙宗的龙华池附近,宗玄机着落在一处断崖上。   风呼啸的吹来,刮在他们的脸上,发丝也狂乱。   宗玄机和沈青阳对视:“你和江淮举行双修大典,就能忘记他了吗?”   能忘记得了他吗?   沈青阳越发不明白自己,他早在八十年前就已经金丹了,花了整整八十年的时间都没有修到元婴。   其中理由,还用多说吗?   那个人,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否则金丹修成元婴的那道坎儿,他怎会跨不过?   沈青阳并未正面回答宗玄机的问题,只道:“我和江淮举行双修大典,并不是因为那个原因。”   宗玄机露出一个笑容:“这样便好,江淮是个好孩子,好好待他吧。”   “……是。”   “进去吧。”   沈青阳转身从断崖处走进那边,这里之所以不让外人随便乱入,乃是因为龙华池下正是云仙宗的灵脉,乃云仙宗开山立派之根本。   不知是什么事,竟然会选在那边。   夜色是一片醉人的墨蓝,天空繁星萦绕,半弦月显得皎洁无暇。龙华池内镇守着护山灵兽,已沉睡多年。宗主所住之洞府便在龙华池一旁的山石之中。   当沈青阳逐渐走进,却发现江淮也在此处。   宗主抬头看了他一眼,略略指了指:“坐吧。”   沈青阳只好依言先坐到了石凳上。   “你们也到齐了,便来陪我下下棋吧。”   石桌上果然摆放着黑白棋子,棋局已经呈现残破之势。   “宗主叫我们来,不光只是下棋那么简单吧?”   宗主笑了起来:“你们的双修典礼可是云仙宗几十年来的盛事,自清寒堕入魔道起的八十年来,你身上一直背负着外人的嘲弄和怀疑。青阳,现在你和江淮举行双修大典后,便和清寒再无瓜葛了,想必未来……我也能放心一些。”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沈青阳在云仙宗的地位的确变得十分尴尬。   自己的双修道侣堕魔,就连正派中,也多的是看不起沈青阳的人。   江淮之前还觉得沈青阳受了楚宴的连累,现在看来,全都是他自招恶果!   “宗主……双修大典能推后吗?”   “推后?”宗主的语气顿时一冷。   江淮艰难的嗯了一声:“有些事情,我想查清。”   “你是指的什么?”   “当日的渔村,我父母兄弟皆被屠杀殆尽,我想回渔村看看……”   宗主皱紧了眉头:“这些事情等你们结成双修道侣再回去也不迟,日子都定下来了,你是想让云仙宗成为众派笑柄吗?”   江淮无力的垂下手,自嘲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虽然是宗主看着长大的,对宗主也有长辈情谊,可这到底是云仙宗的宗主,不是偏帮他的长辈。   宗主……不会事事为他考虑的。   自己方才在沈青阳没来之前,在他面前说了那么久,竟全都不行。   “江淮,你才练成金丹不久,我这里有一本双修的功法,你和青阳二人双修,修为一定很快就能稳固下来。”   江淮忍住心头的恶心:“……是。”   宗主笑着看向了他:“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和青阳谈。”   江淮自然不想再久留了,他立马离开了这个地方。   黑夜之中,他的心是如此的凉。   这里发生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没有人是真的为了他而考虑,全都只在乎眼前利益。   那段在倾欢宫的时日,当真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了。   只可惜,那也是霸占了傅云萧的东西。   到头来,他还是一无所有。   —   等江淮走后,宗主才和沈青阳进入了正题。   “八十年了,你还没能放下吗?”宗主手指之间夹着黑棋,在石盘上落下一枚棋子。   “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宗主似笑非笑的打量他:“这八十年来,我见你除却对江淮稍有感情外,其余时间虽然装着笑脸迎人的模样,却明显感受到你并未用心。”   沈青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你的心不见了。”   沈青阳气息已乱:“宗主!今日你找我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他快要被对方领着鼻子走,这样下去,岂不是在逼他承认自己对楚宴也是有感情的?   宗主眼神柔和:“你和清寒举行双修大典后没多久,就时常做着噩梦,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当时你心境倒退得厉害,根本无法稳住修为,清寒为了你不惜跑遍山川万里,为你寻来稳固修为的天材地宝。”   沈青阳还记得,那段时间是他最难熬的日子。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出来,要说之前只是零零星星的记忆,那段时间便是得知了他前世所有的记忆。   他昏昏沉沉度日,不知过去多久,只知道楚宴时常外出为他寻药。   宗主叹了口气:“其中大小秘境三十七座,他走过了无数个地方,哪一次不是伤痕累累的回来?”   沈青阳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宗主:“三十七……座?”   “当然。”   “可这些都没有人跟我说过!”   宗主笑了笑:“那孩子从小就孤傲,不肯让你知道,也是因为他自尊心太高。”   说起楚宴的时候,宗主嘴上还挂着微笑。   可说着说着,他忽然就沉默了下去。   宗主悠悠的叹了口气:“清寒后来做出那些事,还拜入苏墨垣门下,不提也罢。”   沈青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总觉得是自己和楚宴相濡以沫的三十年,为他做了太多事才打动了他的心。   可没想到,他同样也……   沈青阳心绪早已经大乱,而那边的宗主还在说:“你好好看住江淮吧,他才从魔宫回来,就想推后双修大典的日期,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沈青阳胡乱的同意,脑子里装的根本都是楚宴。   就连江淮的异样,他也没心思去管。   沈青阳重新回到了那片竹林,那里关着楚宴。   在沈青阳一过来的时候,楚宴便缓缓的睁开了眼:“青阳?”   沈青阳脸色苍白,他果然又成了这幅模样。   这样全然的、信任他的样子。   沈青阳呼吸都颤抖了起来,终于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他走到楚宴身边,想要解开他身上的锁链。   而楚宴却自己躲开了。   “乖,让我解开你的铁链。”   楚宴疑惑的看向了他,仍旧不愿的:“可是我会失去理智,甚至伤害到你。”   沈青阳嘴里尝到了苦涩的滋味,就像是被人打了好几拳的滋味。   他当初随口编出的谎言,他竟记到了现在。   沈青阳深深的看向了他,眼底沾满了痛苦:“我已经找到药了,就算是放开你,你也不会伤到我的。”   楚宴凝视着他:“真的?”   沈青阳立马点头。   楚宴却退后了一步:“我不信。”   沈青阳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楚宴脸色极度苍白:“我近日……时常觉得记忆缺失,一睁眼一闭眼就是天明。再加上修为完全提不出来,想必是受伤太深。都这样了,你能有什么药可以医治我?”   他近日记忆缺失,自然是因为他现在精神错乱的缘故!   “……你之前,不也寻遍大江南北,替我找那些天材地宝吗?我如何不能?”   楚宴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我们是双修道侣,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就因为他们是双修道侣?再无其他原因?   沈青阳忽然间笑出了声,叹的是自己可笑。   不过说着说着,楚宴的表情就变得落寞起来。   沈青阳注意到了,便问他:“怎么了?”   “我方才说错了,我们是否已经……不是双修道侣了?”楚宴紧紧的盯着沈青阳,想从中探出些消息来。   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对方的脸色比他的还要苍白。   或许谎话说得太多次了,他把自己也骗了。   沈青阳捏紧了自己的胸口,那里虽然有心跳的声音,却徒有其表,完全是冷的。   楚宴回到了这里,他才尝到了各种不同的滋味,仿佛这颗心脏重新活过来那样。   在这一刻,沈青阳惊觉——原来,我竟然对他是有感情的。   ——我们不再是双修道侣了。   这小小的一句话,从楚宴嘴里说出口的时候,他感受到的是酸涩和疼痛。   沈青阳总是风轻云淡的表情破裂,他走到楚宴身边,将他抱在自己怀里,身体在微微发颤。   “青阳?”   虽然不喜别人靠近自己,可楚宴还是忍住了不适。   “在我身边,没人会对我这样的人付出真情。”   “怎么会呢?”楚宴微微咳嗽了一声,“你待人温和有礼,谦逊得体,他们也一定都重视着你。”   “不。”沈青阳哑着声音,“除了你,没人会……”   只是这样纯粹的理由,就对他掏心掏肺的好。   这样的傻子,他再也没有看见过了。   沈青阳抱着楚宴,觉得怀里十分温暖。   他无比的眷念,又忍不住沉溺进去。   温暖仅存片刻,而下一秒,怀里的楚宴竟然又突兀的转换:“放开我。”   他听到了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沈青阳才放开了楚宴,看向了他。   注视着他的,是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   沈青阳感受到了疼痛的滋味。   [精分转得这么快?不怕被沈青阳发现?]   [一直装乖乖的人格,就任他这样抱着我?]楚宴在心底冷笑一声,[做梦!]   系统打了个寒颤,宿主这次的程度已经不是皮了,可是蔫儿坏蔫儿坏的,坏到骨子里去了!   更可怕的是,他还在对沈青阳使坏。   “沈青阳,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这么关着我侮辱我,又什么意思?”   沈青阳放开了他,朝后退了一步。   正因为现在的心有多疼,沈青阳此刻才明白了方才的怀抱有多么甜。   “抱歉。”   这一刻,沈青阳终于明白了他的记忆为何会分成两段。   太深的痛苦,远远无法承担。   于是他割裂了自己,一方面全无芥蒂的爱着自己,另一部分则出于自我保护戒备着他。   沈青阳咬住了唇,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楚宴给他的感觉,完全让他的心暖了又疼,疼了又暖。   一时犹如天堂,一时又如地狱。   他在这中间被来回撕扯,心里破开了一条伤口,分明已经麻木了,却还是想要渴求温暖。   沈青阳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朝楚宴看了过去:“我会放了你。”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正当此时,天空破云,狂雷大作。   有一人以符御火,身体浮在天空傲然的看向了竹林之上。   “沈青阳,把我徒儿还来!否则我烧了你这云仙宗!”   一见苏墨垣来了,云仙宗众人脸色发白。   “这不是那魔头吗?”   “苏墨垣,是苏墨垣来了!”   “好强大的威压,恐怕唯有祖师爷出山才能镇住苏墨垣吧?”   一时之间,众人吓得脸色发白,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他们笃定了云仙宗外还有一层护山大阵,苏墨垣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而苏墨垣却极其烦躁,一日见不着他的徒儿,心底就仿佛缺失了一块。   尤其是,他想起前世记忆的时候,身边的人竟然被人给抢了!?   苏墨垣心情更加不美好了。   “沈青阳,你给我听着。若不交出我徒儿,每隔片刻钟不见人,本尊就杀你云仙宗门人十人,若一个时辰见不到,本尊就杀你内门弟子百人。”   嘶,好狂妄的口气!   “苏墨垣,你别太猖狂了,本门的护山大阵可是老祖布下的!没那么简单让你破了!”   苏墨垣眯起眼,猩红的眼眸里流光闪过:“是吗?”   下一刻,众人就看到苏墨垣徒手捏碎了他们那个由祖师爷建立的护山大阵。   “就这破玩意儿?” 第77章   这破玩意儿?   这可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护山大阵啊!竟然被苏墨垣叫成破玩意儿!   云仙宗门人全都气愤不已,恨恨的盯着苏墨垣。   而知道苏墨垣身份的云仙宗内门弟子则张大了嘴, 一副震惊到了极点的模样。   “这苏墨垣的实力到底有多么强悍?竟然能够徒手捏碎我们的护山大阵!”   “千年难见的化神期, 你说呢!?”   一时之间,云仙宗众人皆慌。   见此情形, 终于有一人站出来,朝天空大喊一句:“苏墨垣,正派同你们魔修休战几十年, 你今日凭什么来云仙宗撒野?”   苏墨垣淡淡的瞥向底下一眼,发现是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   “你是什么身份, 竟然敢跟本尊叫嚣?”   那人涨红了脸:“吾乃云仙宗问道峰长老封珏!”   苏墨垣讥讽的吐出三个字:“呵, 小辈。”   封珏往日在弟子之中颇有威信,现在竟然被苏墨垣这等下了面子。   周围的人议论了起来,而不知道苏墨垣身份的外门弟子, 也算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那人是谁,怎么这样怼上了封珏长老了?”   “他让封珏长老下不来台, 有好戏看咯。”   “看他年纪也不大啊, 竟然徒手就捏碎了护山大阵!”   一提到这个, 云仙宗门人个个面如菜色。   护山大阵是什么东西?那可是立山之根本, 和云仙宗灵脉相接。一旦发生危险, 护山大阵就会启动,以防御外敌。   可以说, 有护山大阵的云仙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现在什么安全?全凭对方心情!   还有沈青阳真的捉了人家徒儿?   也难怪人家杀上门儿来了啊!   “封珏长老, 我看那个人不太好惹, 不然我们唤来沈青阳,让他把徒弟还给人家?”   “是啊是啊,这事儿本就是咱们云仙宗的不对。”   封珏快要气得吐血:“你们一个二个怎的全那么没有骨气?”   他方才被苏墨垣羞辱,现在已经有些丧失理智了。   封珏正想朝前走一步,却没想到此时宗玄机挡住了他:“封珏,这里交给我吧。”   “师兄?”封珏睁大了眼,宗玄机身体不好,几十年来不理俗事,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惊动了他。   “师兄,宗主在什么地方,怎么没有出来?”   “宗主去禁地请老祖去了,派我来此相助于你。”   封珏脸部的肌肉微弱的扭曲了下,这个苏墨垣竟然要请动他们的老祖相助?   元婴之后便是化神,不过一个化神期,足矣抵抗七八个元婴期!   他们云仙宗里,纵然能凑够七八个元婴期,但苏墨垣还是个厉害的符修,不止这点儿实力。要想打过他,可能真的要请那位相助。   想通了这一点,封珏狠狠叹息。   宗玄机看向了他:“封珏,你还不明白吗?苏墨垣说沈青阳抓了他的徒儿,据我所知,苏墨垣的徒弟就只有那一个人!”   封珏睁大了眼,竟然是那个人!   他方才被苏墨垣气到,完全没朝这方面想。   现在理智好不容易回来了些,封珏第一时间便想找到沈青阳问个清楚。   宗玄机皱着的眉头总算松开:“去吧,这里由我护着。”   封珏迟疑了片刻,也只能朝他点了点头。   等他走后,宗玄机使出莲台,朝后面的云仙宗门人道:“你们闪开些,能躲多远躲多远。苏墨垣方才所说之话全都是真的。”   苏墨垣方才说了什么话?   无非是——若不交出楚宴,他每隔片刻钟就杀云仙宗门人十人,若一个时辰见不到,就杀云仙宗内门弟子百人!   倘若这些话都是真的……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恐惧,让人遍体生凉的感觉从内心深处不断涌出来。   这个沈青阳到底干了什么蠢事!竟然招惹了这样一个煞星!   他们嘴上虽然没有明说,却在心里将沈青阳给骂了个痛快。   如今肠子都悔青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走、快避!”   —   而远在这边的竹林木屋,方才还和沈青阳对持的楚宴,在听到外面苏墨垣的声音后,冷凝的脸色这才微微转暖。   “师尊……”   看到楚宴毫无防备的依赖着苏墨垣,让沈青阳一下子联想到了之前的他。   分明之前不久,这份依赖和信任只属于他。   而转瞬,就转移到了苏墨垣那边。   沈青阳心痛如绞,还要忍受楚宴话里的刀子:“沈青阳,你还不打算放了我?莫非是想让整个云仙宗陪葬?”   听到他这样说,沈青阳心头越发不是滋味。   就算没有苏墨垣,他刚才也是想放他走的!   只是好巧不巧,他刚刚说出这句话后,苏墨垣就来了!   沈青阳俨然已经动怒,楚宴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自己?   “我忽然改变主意了。”沈青阳黑色的眼瞳看上去寒冷可怖,“放你回去,不是给我自己留下隐患么?”   楚宴刚想说什么,而下一秒沈青阳就朝他走了过来。楚宴还未反应过来,他的下巴被沈青阳用手指紧紧箍住,沈青阳的唇就朝楚宴印了上来。   这个吻对于楚宴来说只剩下恶心。   楚宴的脸上沾染了怒气,之前自虐般的聚拢灵气,现在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他正想聚拢一些灵气在手里推开沈青阳,在恍惚之间,看见门口那边站着江淮和封珏。   江淮一直低着头,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而封珏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好巧,他们来了。正好套出沈青阳的话,亲自说给他们听。]   楚宴在沈青阳和他之间施了个小法术,水球在他们之间爆破开。   单一水灵根的人做不到这一点,可楚宴体内同时还兼具火灵气。   楚宴愤恨的擦着自己的嘴唇:“沈青阳,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青阳擦了擦在脸上爆破的水球,炙热的温度直接将他的脸烫红:“这样放你走,太不值得我花了那么大的功夫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身后的封珏就走了过来,一巴掌打到了他的脸上:“够了!”   被关了这么几天,受了这么久的窝囊气,现在楚宴总算是觉得报了仇。   沈青阳不是最顾忌他在第一仙宗——云仙宗的地位吗?   心中的这份痛苦,就该报应在他身上。   “沈青阳,你可是马上要和江淮举行双修大典了!”封珏恨铁不成钢。   当沈青阳看见封珏的时候,眼神一凛:“封长老……你怎会在此处?”   沈青阳刚一问出口,立马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只有三个,他、夏轩、江淮。   门口那边站着的人是江淮,是他带封珏来了此处。   沈青阳无论如何,也没有算到江淮这个变数。   他原本还想瞒着宗门的,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办法了!   沈青阳朝楚宴说:“分明只有几日的时间,他竟然这样护着你了?”   这话听上去醋意满满,完全不像是方才亲吻他的人。   楚宴觉得可悲:“当着道侣的面,亲吻其他的人,你对江淮的心就干净吗?”   “你不是和苏墨垣有了那层关系,怎么还要勾着别人?”   封珏听得越来越头疼,这沈青阳,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那句话他还以为沈青阳是为了江淮吃醋,现在怎么感觉他在为楚宴吃醋?   而两个人的针锋相对,还在继续——   “我和师尊是什么关系,用不着你来管。”楚宴抿着唇,“别用你龌龊的心思来诋毁我师尊!”   沈青阳嘴角抽动仿佛想说什么话,楚宴谁都要护,却偏偏不再护着他了。   封珏看不得沈青阳这种做派:“沈青阳,还不放人?”   沈青阳深吸一口气:“封长老,恕我不能从命。”   “你这样,让江淮如何处之?”   封珏气得青烟直冒,这个沈青阳,不仅关了楚宴给云仙宗带来危机,甚至还负了江淮。   这等人品,他往日是瞎了眼才没看出来!   见江淮还站在原地不动,封珏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江淮,你也骂骂他啊!”   众人把眼光落到了江淮身上,从刚刚进来起,他就一直没有说话。   “封长老,我不想和沈青阳结为道侣了。”   此言一出,惹得封珏也脸色大变:“这……你们要结为道侣之事天下尽知,现在你要单方面反悔,不仅仅是毁了沈青阳,还会毁了你自己的!”   “可我看得清清楚楚。”江淮身体微微颤抖,站到了楚宴前面,这是他八十年来第一次反抗沈青阳,“你只是想拿师叔换碧落草,我答应你了。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师叔?”   楚宴离得江淮最近,能清楚的看到江淮此刻的模样。   虽然千般顾虑,甚至面对沈青阳是养大他的恩人,江淮却还是选择保护他。   楚宴心头满是复杂:“江淮……”   江淮的眼眶红了一圈,却倔强的站在他前面非要护住他。   “你这样对师叔,是侮辱。”这一句是江淮唯一想痛骂沈青阳的话。   封珏都愣在原地,这完全不像是情敌见面的样子啊。   他反倒觉得,沈青阳和江淮在争楚宴?   封珏连忙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给压下,这不是乱了套吗?   外面雷声阵阵,转而又烈火焚烧。俨然是宗玄机和苏墨垣在互相斗法,只可惜苏墨垣就像是猫捉老鼠一般,玩弄着宗玄机。   眼看没多少时间了,封珏强忍着怒气:“沈青阳,把他身上的锁链解开!”   “封长老,我方才就说了,恕我不能从命。”   封珏是个暴脾气:“不能从命?那你是想让云仙宗的人给你陪葬?沈青阳,你是个聪明人,可知今日一役后,你在云仙宗该如何立足?”   沈青阳皱紧了眉头:“我丹田受损,需要苏墨垣手里最后一份碧落草,否则不出百日就要死。”   初初听闻此话,封珏倒吸一口凉气。   “可是前段时间你突破元婴失败留下来的伤?”   “是。”   封珏觉得头疼,他总算是懂了,沈青阳这是知道自己将死,做事也不管后果了!   “碧落草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说,现在先把人还回去!”   沈青阳和他对视:“那锁链没有我的心头血是解不下来的,饶是苏墨垣来这里也没办法。”   封珏铁青了脸,这不是逼着他强行挖出沈青阳的心头血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正当封珏犹豫之时,就见到外面的苏墨垣却忽然之间停了手。   可怕的是,让他停手的原因,并非是宗玄机压制住了他。   “按照约定,一个时辰。”   苏墨垣甩开几张符纸,在天空爆裂而开。   那东西竟然相当于元婴期初期的威力,好几张全数爆裂,让云仙宗的人苦不堪言。   那边看上去,俨然已经成了地狱。   大火焚烧了一切,就算是远在竹林这边的封珏也能看见。   封珏怒火攻心:“沈青阳,你闯下弥天大祸了!”   江淮也知道没多少时间了。   当他们在互相争执的时候,江淮脸色泛白的用掌心打向了自己。   “沈青阳的心头血,我这里有!”   那是那日他们许下双修盟约,沈青阳和他互换的那滴,而如今他要将它拿来救楚宴了。   沈青阳的脸色终于变得慌乱,而江淮的心头血已经打出,飞至楚宴手腕的锁链上。   咔的一声,锁链全都断开。   在锁链断开的那一瞬间,灵气开始一点点回到了楚宴身上。   他仿佛干涸的鱼儿得了水,往日的烦躁也被水灵气给逐渐抚平。   恍惚之间,他看见江淮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问他:“师叔还怨我么?”   楚宴心情复杂:“……比起沈青阳做的那些,你又算什么呢?”   江淮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身影决绝。   “封长老,你带师叔快走吧,这里交给我。”   封珏朝江淮点了点头,还是江淮识大体。   他立马拉着楚宴离开,沈青阳却奇怪的没有追来。   不追来更好!   封珏迅速的施展法诀,离开了这个地方。   竹林木屋,看上去凄冷寂静,月色照不进里面来。   而这里,只剩下江淮和沈青阳两人。   “江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江淮紧紧的抿着唇,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阵盒:“我不会让你通过此处。”   沈青阳走进了江淮,眼底裹着浓重的黑暗:“那你是想让我死?”   江淮脸色泛白:“那是你太卑鄙!”   “你不也跟我做了同样的事?恩将仇报,连通外人背叛我?”   这是江淮最深的痛,他的确是做了和沈青阳相同的事情。   可他不想再让沈青阳去暗害楚宴了。   可悲的是,江淮发现他除了自己以外,竟然没有和沈青阳谈判的筹码。   纵然觉得恶心,江淮还是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我知道我的体质特殊,我们双修,还不能让你的丹田愈合吗?”   沈青阳古怪的问:“你是为了他才心甘情愿的和我结为道侣的?”   江淮宛如被说中了心事,脸色慌乱。   “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江淮连忙摇头,他虽然贪恋楚宴真诚相待,但这份感情绝非喜欢,“我只是觉得师叔太可怜了。”   沈青阳终于明白了那日夏轩口中所言指的是什么。   “艳骨。”   如此迷惑人心,还让旁人事事都向着你。   沈青阳目光微闪,喃喃自语:“我是不是也受到了蛊惑?”   今晚的行事,太不像他了。   “你就算挡住我一时又如何?我手里还有苏墨垣想要的灵骨,他等会儿就会杀过来。”   江淮睁大了眼,俨然没有预料到这些。   当他混乱之际,江淮就被夏轩给打晕。   江淮的身体就这么直直的倒了下去,沈青阳脸色阴沉的将他放回小屋。   夏轩瞥了眼沈青阳:“我都提醒了你,他被苏墨垣打入了艳骨。事情还能办成这样?”   听了夏轩的话,沈青阳脸色狰狞了起来。   “没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   —   楚宴出去的时候,难能可贵的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沈青阳悔恨值25.]   楚宴在心底默默吐槽:[我都以为会直接加到50了!]   毕竟沈青阳都那种反应了!   系统叹了口气:[可惜啊,沈青阳觉得是艳骨的原因,才让他和江淮变成那样的。]   楚宴:[emmmm……这是对我调教技术的不认可!]   [但不可否认,主人的确用了,不是吗?]   楚宴装傻充楞:[不用白不用嘛,嘿。]   系统:[……]   等封珏将他带了出去,借助悠悠月光看清楚了楚宴的脸。   白衣黑发,高挑纤细的身姿,又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形成了一副极美的剪影。   封珏看得微微愣神,思绪已乱。他是师尊后收入门下的弟子,对于这位师兄的事迹虽然略知一二,却没有亲身参与。   宗玄机提起他的时候,还会露出痛苦的表情。   封珏也不止一次在想,到底有多么惊才绝艳,才会引来那么多人为他的背叛而感到痛苦。   如今看来,孤瘦雪霜姿,又夹杂暗香幽艳。   封珏满心复杂:“快些走,早早把你这煞星送出云仙宗。”   楚宴脚步一顿:“……煞星?”   封珏没想到竟将自己心头所想全都说了出来,他想起宗玄机这几十年的惦记,眼眶赤红的看向了楚宴:“你叛出云仙宗,又改投苏墨垣门下,才不是我师兄!”   当他说完,才发现自己有多傻。   楚宴也抿着唇,不再言语。   他对玄机有愧。   明明约好了会从远方归来,却永远的失约了。   封珏自知理亏,也不再说话。   两人很快就到了那个地方,楚宴才发现苏墨垣和宗玄机斗得有多厉害。   原来这片是灵药葳蕤,草木繁盛之地,可被苏墨垣的符火一烧,到处都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苏墨垣是真的……动手杀了人。   那边似乎还在打,封珏连忙跑了过去:“师兄!我把人给带来了!”   因为封珏这么一叫,宗玄机一个分神,差点就要被符火烧到。   下一秒,宗玄机就落入一人怀中,楚宴为他挡住了这一击:“玄机,别来无恙。”   宗玄机看向了楚宴,眼眶满是湿热。   “师兄!”   “我已经不是云仙宗弟子了,别再这么叫我。”   宗玄机只感觉到心狠狠的刺痛,那日的话还尤记于耳:“你说会再一次远行……那便是最后一次你替沈青阳寻来天材地宝,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楚宴看向了他,轻笑着用灵气将他送下地面。   “我遵守了诺言,仍在等你!”宗玄机仰起头,“八十年已过,你还要多久才回来?”   “回不来了。”   而楚宴给他的,唯有决绝的背影。   当烈火散尽,楚宴仰起头和苏墨垣互相对视。   这一刻时间都静止,仿佛天地之间都只有他们二人。   “师尊,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他们。”   “……你过来。”   楚宴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违背苏墨垣的意思,楚宴维持着灵气朝他靠近。   苏墨垣眼神微闪,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曾听闻,沈青阳一出生就有前世的记忆?”   “……是。”   苏墨垣贪婪的注视着楚宴的脸:“那我梦到的那些,兴许也是我的前世了。”   楚宴更加听不懂苏墨垣在讲什么,疑惑的看向了他。   被这样的目光所注视,苏墨垣的眼前又开始跳动起他沉睡时的画面。   他的双手捧着一杯酒樽,讨好巧笑,眉眼弯弯的看向了他。   若是不小心和楚宴对视,那里面就仿佛盛着万千星河,让人迷醉其中。   “王上……”   苏墨垣回过神来,看见楚宴在喊他的不是王上,而是师尊二字。   苏墨垣不由的扶额,又开始头疼了。   直到他将楚宴搂在怀中,自己才安心下来:“总算找到你了。”   楚宴觉得今日的苏墨垣好生奇怪:“师尊你怎么了?”   而苏墨垣却近乎祈求的说:“你对我笑一笑。”   好让我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我梦里见过的人。   楚宴被这样的苏墨垣给逗笑,没能绷得住这高冷的人设。   他缓缓的绽放出一个笑容,只那一下,便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纷纷扬扬了一地白。   楚宴的眼梢弯弯,如同漏着璀璨星河:“师尊,你是怎么了?”   苏墨垣猩红的眼眸里全是满足。   ——是他。   “徒儿,云仙宗的人可有欺负你?”   楚宴一挑眉,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别人怎么可能欺负他?   不过今日的苏墨垣让他觉得格外不同,楚宴起了逗弄的心思:“若我回答有呢。”   “那师尊便去给你报仇。”   说着苏墨垣就捏出了一叠符纸,脸色阴沉的朝云仙宗望了过去。   他就几枚符纸就要弄得人家云仙宗支离破碎,现在一叠还得了?   楚宴讪笑了两声:“他已经不在云仙宗了,师尊莫要去了。”   苏墨垣仿佛还很惋惜:“算他跑得快。”   楚宴:“……”   楚宴问苏墨垣:“师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把当天晚上欺辱你的人,全都拉出来教训了一顿,总归有人知道你的所在的。”   楚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还真是苏墨垣会做出来的事。   “……那万一你把他们教训了一通,还是找不到我呢?”   “那便一直寻。”苏墨垣的语气透着认真,“上天入地,干翻这苍穹,也在所不惜。” 第78章   人已经找到, 双方休战。   只是苏墨垣这一怒,直接烧毁了半个云仙宗。   苏墨垣怀里揽着楚宴:“今日来, 我还要让沈青阳把你的灵骨还来, 他人呢?”   楚宴摇头,眼底满是落寞:“我不想见到他。”   苏墨垣捧着他的脸, 连同他的一丝墨发也一并落入掌心:“不成, 你的灵骨必须拿回来。”   楚宴和苏墨垣对视, 那双猩红的眼眸十分漂亮,他几乎要迷失其中。   “喜欢?”   “……嗯。”   苏墨垣闷笑起来:“原来你这么喜欢我的眼。”   楚宴听到他的声音后,才如梦初醒,心跳得老快。   想解释,可对方一副被捋顺了毛的样子,楚宴就莫名的想再揉一揉他了。   “师尊, 我觉得你今日好生奇怪。”   苏墨垣眯起眼,只要怀里有楚宴,便十分满足。   “我做了个梦, 那晚并没有醒来,才让你受人欺凌。”   “梦?”   苏墨垣嗯了一声:“或许是关于前世的梦。”   楚宴终于懂了, 所以苏墨垣刚才才会那么问自己?   等等……莫不是沈青阳有前世记忆,所以苏墨垣做了个梦, 也觉得是前世记忆了。   楚宴有点囧:“万一是敌人进攻,给师尊下了幻术怎么办?”   苏墨垣脸色立即就冷凝下来:“不会。”   “……师尊还是别这么肯定了。”楚宴出于好心的提醒。   苏墨垣立马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说:“可我做的是关于你的梦。”   他之所以这么生气, 还不是楚宴不承认这些!   一听这话, 楚宴心神荡漾, 只觉得苏墨垣喷洒在他耳朵旁的呼吸让他觉得很痒,楚宴有些不适应的挣扎,语气也乱了:“师、师尊。”   苏墨垣以为他要推开自己,将他抱得更紧了。   从那种梦境醒来,又见不到楚宴在身边,他自然会焦急烦躁。   若不是这样,苏墨垣今日也不会立马杀来,完全不顾正派和魔修之间的协议。   “别推开我。”   楚宴的手顿时就软了,瞥开了眼:“师尊别凑我这么近。”   苏墨垣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惊醒,终于看到了楚宴的脸。   他几乎很少有感情波动,此刻在自己的怀中,脸微微的泛起淡粉——简直艳若桃李。   苏墨垣的心跳快了几拍,眼神幽深。   原来不是讨厌自己……而是不太适应?   想到这里,苏墨垣心满意足的松开了拦住他腰的手,满是强势:“迟早会让你习惯我的一切。”   这么明显的话,楚宴再装听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   他望向苏墨垣:“师尊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苏墨垣刚想开口,而那边沈青阳便朝他们缓缓走来。   月色寂寥,清辉全照在沈青阳的脸上,他紧紧的抿着唇,半点微笑也没有,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温润。   “沈青阳,你来得正好。”   现在下面就只剩下的封珏和宗玄机,听到苏墨垣的声音以后,他们也朝那边望了过去。   “沈青阳,你怎么来这儿了?江淮呢?”   沈青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满是冰冷:“封珏长老,我不会伤害江淮的,他好歹是我前世道侣。”   “……什么意思?”封珏震惊极了。   要说方才的沈青阳还有几分人性,现在的他将这一切都舍弃。   这个样子,简直比苏墨垣那个魔修还像个魔修!   “我早在八十年前的时候,就觉醒了前世记忆,然后在那个渔村找到了江淮。”   原来如此……   封珏喃喃自语:“难怪,这些年来你只有对江淮的时候稍有真心,其他人都一概伪装自己对待。”   而宗玄机想到的却不止是这个,他手上颇深,艰难的朝沈青阳说:“沈青阳,八十年前你觉醒的记忆?莫不是和师兄结为道侣之后的那段时间?”   沈青阳:“是。”   宗玄机脸色煞白:“师兄可真是倒霉,遇上你这样的人。他辛苦在外奔波,为你找遍三十七座秘境寻来天材地宝,而你就是这样负他的?”   越说下去,他的心脏就越疼。   仿佛身临其境,为楚宴感到不值。   苏墨垣和楚宴从天空而下,一步步朝沈青阳靠近。   宗玄机热泪盈眶:“师兄,你这些年受苦了!”   楚宴身体微微发颤:“我和他之间,除却仇恨再无其他。这些年我受过的,也要让沈青阳一一尝过。”   沈青阳笑了起来:“这才像个魔修。”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是楚宴受伤。   宗玄机在心里叹息。   而站在一旁的苏墨垣却觉得不痛快,明明是他的人,凭什么被沈青阳这废物捷足先登?   他搂紧了楚宴的肩膀:“你以为就你有前世道侣?”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了苏墨垣,仿佛在说莫不成你也有?   “他也是我的前世道侣,懂?”   魔尊大大你在说什么呢!   众人在心底呐喊。   封珏干笑了两声:“魔尊……赌气可不是这么来的。”   苏墨垣冷冷的看了封珏一眼:“你这是说本尊撒谎了?”   刚才看见苏墨垣大发威力的封珏此刻安静如鸡。   不过这话听上去总归是可笑的,沈青阳根本不相信:“魔尊大人既然知晓清寒是你前世道侣,为何收他为徒?”   “我们魔修下手可从不管师徒与否。”   众人:“……”   好……狂妄的魔修!   感情养个徒弟就当童养媳了!   楚宴也笑得僵硬:“师尊,别开玩笑。能忆起前世这种事情,并非人人都能……再说了,我前世难道也长这个样子?师尊如何认出我的?”   对待别人的质疑,苏墨垣横眉冷眼。对待楚宴的质疑,苏墨垣乖巧温柔:“我能确定是你。”   咦,这苏墨垣的态度变得好快。   不仅是楚宴很震惊,对方也同样如此。   这还是那个杀气腾腾的苏墨垣?   方才他那么狂妄,瞬间就从老虎变成猫咪了?   众人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只求这魔头赶紧离开云仙宗。   苏墨垣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他还没拿回楚宴的灵骨呢。   苏墨垣哼了一声:“沈青阳,交出他的灵骨。”   沈青阳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该是魔尊大人交出碧落草才对。若没有碧落草,我亦将死,总该拉个垫背的。”   楚宴深深的凝视沈青阳:“这样才是你的真面目吧?真可笑,我差点又被你方才的样子给骗了。说什么放了我,只是想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吧?”   沈青阳脸色僵硬,原本是想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可听见楚宴的话还是会感到心疼难耐。   ……原来这就是被人误解的滋味。   原本是想威胁苏墨垣交出碧落草的,可接下来的话,却哽在了喉咙。   “艳骨……竟对我影响至深。”   宗玄机和封珏觉得奇怪了:“什么艳骨?”   楚宴睁大了眼,露出羞耻的表情:“别说!”   “你们最尊敬的大师兄,被魔尊打入了艳骨,那东西会让他变得淫乱,每日渐深。而且这八十年来,清寒可是一直待在魔尊身边。”沈青阳故意说出了这番话。   宗玄机睁大了眼:“……可是真的?”   楚宴僵硬的撇过头,身体还在微颤。   沈青阳把他最难堪的一面,完全展现在几个师弟的面前,这让楚宴完全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苏墨垣一把将他拉入怀中,眼神微冷:“说了他是我前世道侣,就这点小情趣,你们有意见?”   被苏墨垣这一闹,楚宴整个人都懵逼了。   “师尊……”   宗玄机也扶额,酝酿好的心疼,现在被喂了一嘴狗粮。   “魔尊大人,你如何能根据几段梦境断定师兄就是你前世道侣?”   快……别闹了。   沈青阳想起那日在落沉宫灵池中所见之事,就更觉气愤。活脱脱又被人给带了绿帽子的感觉。   “为了维护清寒,魔尊大人可是煞费苦心。”   苏墨垣本来想了解了沈青阳,竟敢来质疑他?   只可惜现在只有他知道楚宴的灵骨在何处。   苏墨垣脸色难看,沉沉的说道:“你们想让本尊如何证明?”   苏墨垣竟然难得的服软了?   其实宗玄机也想知道,这毕竟关乎师兄名声:“魔尊既然说梦到了自己的前世道侣是师兄,那梦里的师兄在做什么?长什么样子?”   苏墨垣陷入了回忆:“大雪之下,他站在红梅树前,一身素色衣衫。长相和今生不一样了,但……我唤他安儿。”   楚宴满是震惊,原本以为苏墨垣只是胡乱一说的。   没想到他真的……   燕擎,是燕擎那一世的记忆。   若是被他想起其他几世怎么办?   楚宴高兴完了就沉默了下去,若恢复了程凛那一世的记忆,只怕要把他吃得死死的。   特别是现在他必须保持这种人设,燕擎尚可,程凛的话根本不懂克制。   系统深以为然:[这样想想真的好可怕……修真世界简直太恐怖了。]   楚宴幽幽的说:[我从上个世界开始就缺乏性生活……]   系统顿时感觉惊恐万分。   你又又又想做什么! 第79章   在场所有人都有了一种扶额的冲动。   妈的, 最近前世道侣就这么不值钱了?   他们对苏墨垣的话显然是已经信了大半。   沈青阳心头升起酸酸涨涨的滋味,都是前世道侣,可同样的事情摆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了楚宴的感觉。   心口在发酸,还充斥着愤怒和嫉妒。   沈青阳发狠的说:“不管你和他是不是前世道侣,若不交出碧落草, 灵骨我是不会给你的。”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可不是分身了吧?我有一百种方法, 能让你吐出他的灵骨在何处。”   沈青阳露出一个假笑:“魔尊大人该不是还真的以为我会这么傻, 会将那东西带在身边?倘若我没有得到碧落草,不消片刻那东西就会被毁掉。”   听闻这话, 苏墨垣两指之间的符纸被揉成了团。   沈青阳这么说,他还真的无法动手了。   封珏更是恨铁不成钢:“你还有同伙?”   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僵持了起来。   直到最后,还是楚宴脸色苍白的朝苏墨垣说:“师尊, 把东西给他吧。”   此言一出,惹得几人刷刷的看向了他。   谁也没想到, 最后说出这句话的人会是楚宴?   苏墨垣紧蹙眉头:“你可知道不吃第三次碧落草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楚宴几乎祈求的看向了苏墨垣:“我能承担, 也求师尊将东西给他。”   苏墨垣怒气攻心,以为楚宴还在维护沈青阳。   “不成!”   楚宴却说:“他交出灵骨,我也不需要碧落草了。”   “那你的容貌!?”   “已经恢复至此了,没关系了!”   苏墨垣紧抿着唇,十分不悦:“既然我徒儿都说给你, 本尊也不会食言, 将他的灵骨还来!”   沈青阳恍惚着, 还犹如处在梦境似的。   他手里只有一半灵骨,剩下的一般在夏轩手中。   楚宴一口答应……甚至为他求情,让苏墨垣把碧落草给他。   可反观他,却处处小心,为自己留活路。   沈青阳内疚自责了起来,甚至楚宴这种做法,让他有了一种自己被狠狠打了几拳的感觉。   当苏墨垣把碧落草交给沈青阳这边的时候,沈青阳捏着那瓶子,手用力得微颤:“……你竟然愿意把碧落草交给我?”   “既然你想要碧落草我便给你,我身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让你执着了的吧?”   的确,拿回碧落草后他本应对楚宴再没有兴趣了。   可为什么?   沈青阳青筋凸起,竟不想斩断这最后一丝联系。   “灵骨呢?”   沈青阳原本打算从怀中拿出来,正当此时,云仙宗宗主终于姗姗来迟。   “青阳,不许给。”   众人朝那边望去,眼见宗主身后还有一人。   那人通身雪色,就连发丝和眼睫也都是白色的,从这么远就能感受到威压极深。   这就是他们云仙宗的第一任宗主萧存剑,如今已是化身巅峰修为。   封珏和宗玄机立马朝那边低头行礼:“参见老祖。”   萧存剑朝此方望去,冰冷通透得不像是凡人:“今日之事我已经听顾言提起。”   顾言就是宗主的名字,只是数年来很少有人提起,现在也仅有这位能叫宗主的名字。   宗主眼底来了怒气,走到了那边:“苏墨垣毁我云仙宗至此,青阳你怎么这么糊涂,难道还要把灵骨交还给这孽徒,让魔修更有一名助力吗?”   苏墨垣皱紧了眉头:“什么意思?本尊已经将碧落草交给了沈青阳,你们却想赖账了?”   这样说来的确是云仙宗背信弃义,当初剥夺楚宴灵骨可是自己亲口允诺,宗主并不想还回去。   沈青阳紧紧捏着玉盒,直接将东西扔了过去:“宗主,抱歉,恕我不能遵从了。”   “你违抗命令?”   在接到玉盒的同时,苏墨垣缓缓一笑,东西终于到手了。   不过让他觉得烦闷的是,竟是原以为卑鄙的沈青阳给了他东西。   当苏墨垣打开,却发现只有一半。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半并不在我身上。”   “……沈青阳,你跟我使诈?”苏墨垣被激怒。   沈青阳眼底满是痛苦,他望向了楚宴,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   眼见着苏墨垣要动手,楚宴神色苍白的拉住了他,朝宗主看去:“师……宗主,为何你会知道沈青阳剥了我的灵骨?”   面对自己曾经的得意弟子,他转过头:“因为当年就是我命青阳这么做的。”   楚宴睁大了眼,嘴唇发颤。   他原以为所有的事情只是沈青阳一个人做的,没想到……他的好师尊也参与了。   楚宴惨笑了一声:“我到底是什么地方惹得您不痛快,为何……”   “你当初屠杀渔村,已有入魔的征兆。”   “那是因为……!”楚宴话说到一半,就全都吞了回去。   他身体微颤,脆弱的看向了苏墨垣,“师尊,那半副灵骨我不要了,我们回魔宫吧。”   楚宴看上去极不对劲,苏墨垣握住他的手腕,发现他体内的灵气狂乱。   苏墨垣神色一凛,原本还想抢回那半副灵骨,无奈之下只好先带着楚宴离去。   “今日是我徒儿不追究了,并不是本尊不追究了,但凡你们云仙宗再来惹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这些,苏墨垣就拉着楚宴离开了。   等这里只剩下云仙宗几人,宗主才松了一口气:“多谢老祖出山相救。”   萧存剑问:“顾言……我记得那是你的大弟子,为何跟着魔修走了?”   宗主额头滴下冷汗:“容我之后再向老祖禀告。”   萧存剑‘嗯’了一声,便御剑回了禁地。   等他走后,宗主转过头来,厉声朝沈青阳说:“你太让我失望了,苏墨垣那种性子,仙魔大战迟早要到来。你却将灵骨还了回去,不是让魔宫多了助力?”   沈青阳抿着唇,绷直了身体站在原地。   “我只是兑现了诺言。”   今日云仙宗的劫难完全是沈青阳惹来的,他还把灵骨交还了回去:“去天峰崖禁闭十日,等你和江淮的双修大典再出来。”   说完这句,宗主也离开了此处。   沈青阳站在远处,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将半副灵骨给了楚宴后,他的心情竟这样的畅快。   他不由的勾起了一抹笑容,像是长此以往压在他身上的东西都消失不见。   天峰崖……看来宗主是真的动了怒气。   他早在多年前就把前世道侣的事情禀告给了宗主,而宗主之所以那么执着于他和江淮的双修大典,乃是因为江淮此生乃是紫霄剑派剑主之子。   至于如何流落渔村,又如何没有紫霄剑派的人来接江淮,这些事情他并没有听江淮提起过。   宗主是为了云仙宗和紫霄剑派,所以才那样执着于这场大典。   沈青阳之前禀告给他,不过是想顺水推舟的利用,没想到此刻却成了他的桎梏。   宗玄机深深的望了沈青阳一眼:“你当真觉得我们都是受到了艳骨的影响?”   “……难道不是吗?”   宗玄机淡漠的说了句:“沈青阳,我到现在才觉得你可怜。修仙几百年,你从未弄懂过自己。”   沈青阳眉心紧蹙,手抚摸过他那颗苍凉寂冷的心,感受着胸口处的心跳。   我从未弄懂过自己?   “不是艳骨,难不成还是林清寒这个人让我受到了影响?”   他竟……动摇了?   不过不管动不动摇,的确是他欠了楚宴。   沈青阳将碧落草服下,走向了竹林那边。   [沈青阳悔恨值:40.]   —   当楚宴和苏墨垣朝魔宫那边御剑而去,一路上苏墨垣一直板着脸。   虽然如此,他还是想到早上风大,为他拿出了一件暗红华贵的外衣:“你的衣衫破损,换上这件吧。”   “谢师尊。”   看见他穿上自己的衣物,那衣服有灵自动缩短成楚宴的尺寸,苏墨垣的心情才略微好了些。   不过楚宴的心情似乎一直不大好,他在云仙宗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也不好过问。   等飞行了一截,不断有呼啸的风从耳旁传来,他们穿梭于云层之间。   方才还只是微微泛起鱼肚白,现在天就亮开了。   苏墨垣问楚宴:“你还对沈青阳存有感情?”   楚宴原是不想把自己的计划说出口的,看他这么幽怨的问自己,心莫名软了一截。   “当然不是。”   “那为何要把碧落草交给他?”   楚宴漫不经心的说着:“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当年所受过的苦,我要一样样的报复在他身上。”   众叛亲离、挖去灵骨、打下凛冰崖。   一样不多,一样也不能少。   苏墨垣听后,便再也没有问他这些。   等御剑回到落沉宫处,月冥正等在宫外。   她也不知这段时间魔尊去了哪儿,没想到一晚上的时间,他竟然把楚宴给找回来了。   月冥脸色僵硬,深知自己迎面和楚宴撞上,已经逃不掉了。   “还杵在这里作甚?叫郁宁过来。”   魔尊还不清楚?   月冥连忙离开:“是。”   楚宴看向了她:“等等。”   月冥肝胆皆颤,一切都出乎了她的预料,她怎会知晓魔尊这么快就醒来了?还不管不顾的背弃正派和魔修之间的协议,擅自闯入云仙宗!   要知道,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仙魔大战!   “她怎么了?”   楚宴朝苏墨垣说:“师尊能放过她,可我却不能。那天晚上我被围堵夹击,就是月冥擅传了命令,说要关押我废掉我修为的人乃是师尊!”   苏墨垣一听此言,脸色顿时阴沉下去:“本尊怎会这样做?”   月冥直接伏跪了下去,身体狠狠颤抖。   是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又受到沈青阳的蛊惑。   “尊上恕罪,皆因我看见云仙宗的江淮在倾欢宫。那天原本打算跟尊上禀告,可尊上陷入了沉睡没有办法。我就先斩后奏……”   “你所谓的先斩后奏,就是要污蔑本尊的徒儿?”   月冥说话都开始微颤:“我们最开始也只是想抓江淮罢了,是林清寒不肯……”   楚宴没有接她的话,只对苏墨垣说:“这件事情师尊已经在云仙宗看见了,想必我不用在自证我的清白了吧?”   云仙宗的人的态度,已经彰显了一切。   苏墨垣沉沉的说了一句:“本尊不想听你胡扯,既然做错了事,就得承担代价。”   月冥死死的闭上了眼:“若、若尊上非得废掉我的修为……”   “不。”   一个简单的字,让她陷入了恐惧之中。   “不废掉你的修为,只是得让你去一趟凛冰崖,三天。”   月冥全身无力的跌坐下去,去凛冰崖三天,比废掉她的修为还要痛苦。   凛冰崖下罡风犹如凌迟,就算以灵气抵抗,也坚持不了多久。   她宁愿被废掉修为,也不要去凛冰崖三日。   就算是被废掉修为,好歹也有灵骨和灵根在,还能重新修行。   可去凛冰崖三日,就相当于被人凌迟三日,痛到极致只会导致神志不清,以后再也无法修炼了。   因为魔尊命令,很快就有人将她用法宝锁住,月冥终于从那份恐惧之中回过神来:“尊上,求你看在我跟了你那么久的份上……”   然而这些话,全都伴随着一个禁言咒,消失在空气之中。   月冥眼底闪过痛苦,倘若她不那么傻听信沈青阳的话,也不会落到这种田地!   她的心头被悔恨充斥,很快就被人给带到了凛冰崖。   —   等楚宴和苏墨垣一起回到了落沉宫里,心里还想着这次的事情。   楚宴一拂身上的衣衫,华贵暗红的衣摆便迤逦一地。   他还真没怎么穿过这种艳丽的衣衫,这衣衫还是苏墨垣的。   楚宴微微抬眸看向苏墨垣的侧脸,灯火摇曳之下,他的容貌显得尤其俊美。   若是他来穿,兴许比自己穿更好看吧。   感受到楚宴的目光,苏墨垣回过头来,他倒是看到了一处绝美的风景。   苏墨垣满怀笑意的朝他说:“过来。”   楚宴便乖巧走进,一如以往那般,他对苏墨垣的强势并不抗拒。   苏墨垣将他抱了个满怀,因为有楚宴在身边而倍感满足。   没等多久,一直等在落沉宫的玄缈哭唧唧的从外面走来:“清寒!”   他一扑就上来了。   苏墨垣立即脸黑,他从正面抱着楚宴,而玄缈就从背后抱着他,像块狗皮膏药似的弄也弄不掉。   楚宴微微转过头:“怎么了?”   “我那天也沉睡了,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好担心你!”   玄缈哭得厉害,朝楚宴蹭了好几下。   苏墨垣:“……咳。”   玄缈泪眼朦胧的看了苏墨垣一眼,满头雾水。   苏墨垣:“……咳咳咳!”   玄缈顿时就懂了:“你不也担心清寒,就不许我哭了?”   苏墨垣脸更黑了,心道早晚把你给融回去!这般不能控制自己,若被楚宴知道这是本尊一缕神识所化,准儿丢脸死了。   不过楚宴被这样抱着,还真觉得难受。   在两者之间,楚宴酌情选了一人:“师尊,能否请你先放开我。”   苏墨垣身体僵硬了,特别吃醋:“不行。”   “可玄缈……”   “让他哭去。”   楚宴也尴尬了,不知如何应对。   谁知玄缈还美滋滋的:“我喜欢和小墨一起抱着你。”   楚宴:“……”   这灵兽恋主又恋他,什么鬼? 第80章   抱了这么一会儿, 楚宴就发现玄缈满脸通红的蹭着自己。   楚宴头皮发麻,又疑惑的看向了苏墨垣, 发现他也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呼吸之间都夹杂着炙热。   这两人都这样, 只是苏墨垣并没有像玄缈那样有动作。   “师尊……”   “嗯?”   苏墨垣仿佛从鼻息之间发出的这个音, 让这一声听上去带着磁性,配上这张具有攻击性美的脸, 楚宴整个人都有点酥麻。   “玄缈……玄缈到底是什么灵兽?”   苏墨垣放开了楚宴,端着姿态坐到一旁:“怎么突然这么问?”   玄缈在自己身边, 楚宴又有点说不出口。   面对身后玄缈天真清澈的眼神,楚宴张了张嘴, 最后叹了口气:“没什么。”   他揉了揉玄缈的头:“玄缈,我和师尊有事要谈, 你先回灵兽袋休息好不好?”   怎么还商议起来了?   苏墨垣单手托腮, 慵懒的看向了这边。   怕是徒儿将他真心相待, 视作他为小辈,玄缈却不是这么想的。   因为那是自己的一缕神识所化, 苏墨垣心头产生了诡异的感觉。   嫉妒又有些……带感。   他也可以控制神识进入玄缈的身体, 想到楚宴主动亲近他,苏墨垣勾起了笑容。   他看楚宴的眼神, 自然又多了一层算计。   翻译一下就是:用玄缈的身体和楚宴这样那样,酿酿酱酱。   玄缈拉着楚宴的衣袖, 还有些不舍:“清寒, 我不想进灵兽袋。”   “……你乖些。”楚宴没有收过灵兽, 也不知怎样照看灵兽,许久才憋出这三个字来。   玄缈想了好久,眼底闪过狡黠:“我进去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亲我一下!”   苏墨垣眉头紧皱:“玄缈!”   玄缈无辜的朝苏墨垣望了过去:“你不想吗?”   苏墨垣被他直白得说不出话来:“……”   楚宴还觉得他们两人甚是古怪,可完全没朝玄缈会是苏墨垣的一缕神识所化去想。   他迟疑了老长时间。   “清寒~”玄缈又扯了下他的衣袖。   楚宴更加疑惑,为何苏墨垣没有阻止。   不过只是亲一下额头,也应该没什么吧……   他缓缓的在玄缈额头之间落下一个吻,玄缈心满意足的笑了,然后幻化一缕青烟进入了灵兽袋。   楚宴呼出一口气,转身望向了苏墨垣这边,才发现他此刻脸颊微红,极力克制着什么的瞥开了眼。   因为颜值的原因,这一下简直要把楚宴给萌住。   好可爱……   “咳,师尊。”   楚宴还是在心里觉得很奇怪的,照理说苏墨垣对他的占有欲,他亲了下玄缈的额头一下,他不该吃醋的吗?   之前在云仙宗分明那个样子。   “师尊!”楚宴又喊了一声,苏墨垣才从方才的触感中惊醒过来。   他和玄缈感觉互通,能清楚的感受到楚宴嘴唇的柔软,就像三月的春花。   这可是徒儿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苏墨垣显得心情尤为好:“怎么了?”   “师尊让我留在落沉宫所为何事?”   “之前在云仙宗发现你灵气杂乱,我要为你梳理一番。”   楚宴沉默了下去,让他灵气杂乱的原因,他并不想解释。   苏墨垣也未强求,而是先让楚宴在灵池里待一会儿。   若是以前,楚宴会直接解开衣衫,而如今他的手指停在腰带上,却有几分踌躇。   “怎么不下去?”   楚宴朝苏墨垣望去:“师尊在云仙宗说的……可是真的?”   苏墨垣玩味的看向他:“你说的是前世道侣的事?”   楚宴轻而快的‘嗯’了一声。   苏墨垣凑了过去,勾起他的下巴同他凝视。苏墨垣发现这双眼睛极美,全然倒映着自己样子的时候更是让他倾心。   “只有几个画面,我也不是很确定。”   楚宴疑惑:“那为何……?”   “还不是沈青阳,就他能记起前世道侣?本尊只是觉得很火大而已。”   楚宴无奈的笑了起来,原来师尊是想为他撑腰。   他这一笑,犹如冰雪初融,春光乍暖,一时之间风光霁月,好不美矣。   苏墨垣看得有些愣神,喉头微微滚动了几下。   周围转为楚宴点了暖香,取自火属性的花草配置而成。这东西对苏墨垣有好处,对于楚宴也同样如此。   只是这馥郁的香味,却让苏墨垣有些情动。   楚宴方才放下了芥蒂,已经拖了周身的衣物,只余一件单薄的里衣,正准备挪到灵池当中。   而苏墨垣却在此时抓起他的脚踝,放在掌心中亲吻了一下。   楚宴下意识的退缩,眼底弥漫着黑水银一般的水气。   “师尊……”   他在池边坐了下来,原是打算进入灵池里的。   此刻被苏墨垣抓住了脚踝,这个动作让他双腿分开,身体朝后仰,十分的蛊惑人。   偏生……他容姿清冷,又因艳骨而带三分艳丽,组成了一种特殊的气质。   清冷尤艳,傲雪凌霜。   苏墨垣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脚心,让楚宴带起几分痒意。   他有些瑟缩。   而苏墨垣说:“无论那些梦境意味着什么,本尊都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被这样炙热的目光所注视,楚宴整个脑子都犹如泡在热水中,有些晕乎乎的。   “别害怕,更别拒绝我。”苏墨垣的话带着强势。   楚宴微垂着眼:“可是……”   “本尊不是沈青阳,不会那样负你。”   苏墨垣的话,字字都砸在他的心上。   楚宴的心里最开始是升起了几分慌乱,对沈青阳的事仍抱有恐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不敢。   更何况,他和苏墨垣还是师徒。   “本尊认定了你是我前世道侣,就不会改变。”苏墨垣的眼神专注,“倘若你害怕,想报复沈青阳,那就尽管来利用本尊好了。”   楚宴睁大了眼,苏墨垣何以将‘利用’二字说得如此轻松?   他的呼吸微颤,痛苦的低下了头:“我不想再喜欢上什么人。”   苏墨垣幽幽的叹了口气,放下他的脚踝,深深的拥抱了他:“那就利用我吧,我不介意。”   楚宴的心口咚咚的跳了起来,想要推开苏墨垣,最终还是收了手。   他没有吃完最后的碧落草,这半副灵骨也因为不完整无法换回来。还有几日就是月圆,艳骨留下来的后遗症会发作。苏墨垣这么说,无疑是让自己利用他,帮自己渡过那天。   一想到这个,楚宴脸色犹如染上了醉色,渐渐泛起了红。   他努力转移注意力。   “师尊当年为何救我?是之前就对我有这种……心思吗?”   苏墨垣眼神微闪:“我也觉得奇怪,分明你在我身边八十年都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却是最近……”   楚宴脸上浮现惊异之色。   [……我现在无比断定他就是燕擎!]   系统也嗷了一声:[又给追过来了,真是对你够执着。]   楚宴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分明穿梭在不同的世界,为各种原主完成心愿。   偏生……还有一个人会一直跟着他。   心底是温暖,他在叶霖那一个世界的确是欠了他的。   “我知晓了。”   —   那天苏墨垣为自己疏通灵气过后,楚宴便觉得心境平和了许多。   他重新回到了倾欢宫,得知傅云萧没有被抓到,也没有回魔宫,立刻就吩咐了人帮他寻找傅云萧。   他的传送阵不知把人给送到了哪里,楚宴收徒得太快,又没有留下傅云萧的精血做长明灯,现在连他的生死都无法判定。   虽然是找了人寻傅云萧,楚宴仍然担心。   离月圆之夜尚有三天,想了想楚宴还是向苏墨垣禀告了去意。   苏墨垣一听楚宴要去找傅云萧,顿时沉着脸说:“我也一同前往。”   “不必了。”这一次楚宴坚决的拒绝了苏墨垣,“这是我的徒弟,我会亲自带他回来。”   苏墨垣被噎到,转瞬想到了玄缈。   原是嫌弃玄缈的,他忽然就觉得玄缈派上了用场:“那就让玄缈跟着你。”   楚宴想了想,玄缈是苏墨垣的灵兽,跟着他也无妨便同意了。   出行当日,柳絮如雪纷飞。   楚宴早已经将苏墨垣给的那件华丽暗红的衣衫放下,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一身淡蓝色,袖子处又带白色花纹,一袭仙风飘飘,完全似画中仙人,根本不像是魔修。   楚宴早早等在了倾欢宫外,没过多久玄缈就来了。   “走吧。”   玄缈却不似平日那么活泼,看见楚宴第一眼的时候,竟然没有直接抱上来。   楚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玄缈似乎还有些紧张:“清寒,我很奇怪吗?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看?”   “只是觉得你今日沉稳了许多。”   披着玄缈壳子的苏墨垣顿时装着那傻货的样子笑了起来:“是吗?我平日见你是怎么的?”   楚宴回忆了一下:“直接抱着我?”   苏墨垣心里:该死的玄缈!   不过玄缈之前的行径,可给了苏墨垣方便。   他凑近楚宴揽着他的腰:“清寒,我们快走吧~你想去哪里寻傅云萧?”   楚宴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还觉得今日的玄缈很强势。   “我昨天推算过那日使出来的传送阵,大约会在离魔宫三百里的地方。”   “三百里的地方?那就只有迷雾林、合远观、滁南洞三个地方了?”   楚宴点了点头:“也怪我学艺不精,师尊分明是个阵法天才,偏生我对阵法研究极差。”   苏墨垣被夸了一脸,垫高脚尖,笑眯眯的揉了下楚宴的头:“没关系,清寒也很厉害~”   楚宴:“……”   他莫名有种被对方宠溺的感觉,楚宴在心里告诉自己玄缈只有十五岁上下,只有自己宠他的,哪有他来宠自己的?   “这些地方你派人去查看了吗?”   “嗯,合远观、滁南洞都派了人去,至于迷雾林我想亲自过去。”   “那我们就去迷雾林吧。”   苏墨垣倒是无所谓,只要能跟着楚宴一起,他去哪个地方都好。   于是披着玄缈壳子的苏墨垣就这样跟着楚宴走了。   一路上,他享受了许多由这个身体所带来的福利。   楚宴不拒绝他,会主动靠近他,而他就只用装智障就好。   苏墨垣忽略了那小小的不快,很快就和楚宴一起来到了迷雾林。   四处群山环绕,中间一个谷地窝了下去。凹至几百米,这座迷雾林完全像是处在地下。常年阳光极少,毒物肆虐,进去就难以出来,便有了迷雾林的称号。   楚宴御剑而入,才发现周围一片漆黑。   苏墨垣从指间发出一丝火焰,照亮了周围:“清寒,靠近我一些。”   因为常年处于地下几百米深,迷雾林里几乎全是水木灵气,让苏墨垣觉得有些不舒服。   楚宴见那一缕火焰,疑惑的问:“没想到你和师尊一样,拥有火属性?”   苏墨垣装傻充愣:“火灵根的修士选择火属性的灵兽很奇怪吗?”   楚宴幽幽的盯着他,总觉得今日的玄缈一点都不纯良了,甚至还有些老奸巨猾的赶脚。   “也亏你是火属性的灵兽,我试了下,这附近照明的法宝点不然,神识放不开,连符纸也无法使用,唯有火属性的法术能使用。”   虽是如此,这小小一缕火焰,苏墨垣却觉得极度消耗灵气。   要知道他可是化神期的修士,就算这具身体只是个金丹期,但也不至于发出点火焰都觉得费力。   “这里有古怪。”   楚宴也觉得:“得快些找到云萧,我当时的传送阵怎会传到这么奇怪的地方。”   两人对此处再也不敢轻视,因为有着苏墨垣的照明,很快就到了迷雾林最深处的地方。   他们一路上遇到了许多低阶魔物,都被楚宴一剑斩于剑下。   “玄缈,你安心施放火焰,不必担心其他。由我护着你会没事的。”   这是苏墨垣第一次看见和外人相处的楚宴,他一脸的严肃,看上去十分可靠。   苏墨垣勾起嘴角,这也算意外之喜了。   被楚宴护着的感觉,他并不讨厌。   所幸今日就这样卖卖萌吧。   等到达了中央地带,两人发现附近没有再出现魔物了。   苏墨垣望向了那边的灵潭,缓缓朝着那边走进。   楚宴看苏墨垣似乎知道什么,便出口相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你看看那颗万年桃树和水中灵潭,可觉得哪里有古怪?”   楚宴仔细凝视那边,万年桃花纷纷洒洒,淡粉色的花瓣落入灵潭之中,在清澈的潭水里上浮了一层花瓣,远远望着就像是花瓣做的地毯似的。   这画面极为唯美,楚宴抬起头看向那万年桃树,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奇怪:“那边……除却水灵气以外,根本没有木灵气。”   楚宴皱紧了眉头,喃喃自语,“不应该呀,万年桃树的木灵气极浓,为何单单只剩下了水灵气?”   “傅云萧是什么灵根?”   “金火双灵根。”   “那就对了,他到此处来,完全九死一生。”   苏墨垣下了结论,便想拉着楚宴直接离开此处,“别找了,回魔宫吧。”   楚宴睁大了眼:“既然都来了,为何不找到云萧再走?”   苏墨垣是个连凛冰崖都不怕的地方,而现在却尤其忌惮此处。   “魔宫的人探过此处,在上任魔尊留下的记载之中,曾经说过这个地方。”   楚宴惊讶的看向了苏墨垣,心想玄缈会知道这些,大概是苏墨垣提及的吧。   “上古之初,这里并不叫迷雾林,而是暮秦山。暮秦山是座连绵不断的高山,乃大陆之最。有一日大陆晃动,众人听到剧烈的响声,来此一看却见到暮秦山被天外陨石砸出了一个凹下去的洞,形成了现在深达几百米的迷雾林。”   楚宴饶有兴趣:“然后呢?”   “如今流传在明面上粉饰太平的话是天外陨石,实则不然。这里存放的东西,名为时光镜。天梯未塌之前,时光镜乃神器,现在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那云萧去了何处?跟这个东西有什么联系吗?”   苏墨垣皱眉:“正因古怪,没人知晓所以才令人忌惮。我也是来到此处才偶然间想起这孤僻的记载,若非如此,我不会让你来这儿!”   听苏墨垣这么说,这里的确危险。   楚宴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搜寻下去,那边忽然就传来了响动声。   万年桃树颤动,灵潭之内起了一层白气,明显是结冰了。   从那边顿时涌来冰层地刺,楚宴连忙拿出本命灵剑要砍,却发现自己的灵气被吸走,反而助长了冰刺的增大。   苏墨垣将楚宴拉入自己怀中,手里火灵气骤起,将那些冰刺烧成了水,这才躲过一劫。   “走!”   楚宴只好御剑离开,原本想带着苏墨垣一起,却见他被困在此处,无论如何也拉不动他。   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人给缠绕住。   苏墨垣脸色铁青,是他失算了,刚才他还觉得用玄缈的身体来好!   这金丹期的灵气,还真的不够他用的。   而且为了瞒过楚宴,他什么也没带,完全是赤手空拳。   “别管我,赶紧离开!”   楚宴原本已经御剑到了半空中,看到潭水要拉扯苏墨垣下去,他一咬牙,飞身回到苏墨垣身边。   潭水高至十丈,像是张了血盆大口,瞬间就把他们淹没进去。   片刻之后,这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飘飘而落的万年桃花,亘古不变。   —   不知过去多久,冰层之下,楚宴陷入了沉睡之中。   耳旁有谁的声音,一直在喊他。   这次醒来,还是系统在脑海里拼命叫他,楚宴才缓缓的睁开了眼。   [主人,我们进入时光镜里了!万事小心!]   [什么情况……我的头好疼。]   [还记得你世界存档的第一个世界吗?]   一提到那个世界,楚宴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那是他也觉得棘手的一个世界,因为那个世界,有造物神的存在。   “千万别让我回那个地方。”楚宴搓搓手,拼命的祈求道。   系统觉得吃惊,楚宴这可是第一次认怂。   “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被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   [那怎么能算监视呢,那是造物主对你的宠爱。]   “呸,谁要那种宠爱!”   楚宴脚底抹油都来不及!   [放心,只是时光镜的影响你们才会来到这里。现在时光镜威力很弱了,很快就会被传送回去。说不定你还能借着时光镜的影响回到燕擎那个世界呢?]   一听系统这么说,楚宴叹了口气。   “燕擎就算了,这个世界我可千万不想来了。”   楚宴在心里祈祷,只盼望时光镜的威力不足以让他待在这个世界。   毕竟这个世界的他可是神最完美的造物。   他是和玄缈一起进了时光镜里面,说不定这里面还有傅云萧。   一想到他们也来了这种地方,亦或者去了别的时光碎片之中,楚宴找不到他们,心里十分焦急。   楚宴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强光,看见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凉了。   他被那人圈住了身体,而那个人低声在他耳旁说道:“欢迎回来,我的孩子。”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楚宴拼命做最后的挣扎。   而他金色的眼瞳里逐渐变成了猩红,那是堕魔的表现:“不叫父神?”   “……我真的不认识你。”楚宴快哭了。   “你的灵魂,我怎会感觉到错?”对方温柔的说道。   mmp一回来就是修罗场!   楚宴脸都绿了,躲不过了!   他在这个世界,可是勾得世界之主堕魔了。 第81章   整个宫殿都是圣洁的白色, 阳光将这里照得通明。   而眼前这个男人金发金眸,看上去温柔而俊美,狭长的凤眸里有流光万千。阳光的光晕萦绕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轮廓更加柔和,温柔的笑容造成一种慈悲怜悯的假象。   而现在却死死的圈住了他,一丁点儿也不肯松开。   [不不不虚!我一点都不虚!]   楚宴在心里自我安慰,企图能用心里暗示自我催眠。   系统在一旁默默吐槽:嘴里喊着不虚不虚, 你都全身颤抖了。   “很冷吗?我的孩子。”   这个人总是恶趣味的叫着‘我的孩子’四个字,准确的说楚宴上个身体的确是他所创造,这样叫也没关系。但一想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企图,楚宴的心头莫名的升起了几分背德感。   楚宴终于沉静了下去, 眼底发狠的唤出了本命灵剑:“放开我!”   刀刃一划, 即使他受了伤,对方仍旧不放。   楚宴皱紧了眉头:“你究竟是谁!”   他凑近了楚宴的脸看:“还是我为你创造的那副身躯更美。”   楚宴:“……”   他在委婉的转达自己丑?   楚宴满脸的黑线,只得假装:“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当初那具身躯, 可是由造物神亲创, 而众神赐福而来,的确每一处都能美到极致。   “听不懂么?”   他的眼底满是落寞,眼眸的颜色重新变成了金色。   这样低垂着眸子的时候,能让万物失色。   “……已不知等待了多久, 你终于回到我的身边。”   楚宴才留意到,以往精致大气的神殿, 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白色的柱子肆意崩塌, 地板干裂而杂草丛生, 唯有阳光散漫的洒在神座。   “这些……好像很古旧了。”楚宴忍不住问出了声。   “自那以后过去了五千年,世界已被我颠覆,而神殿自然破损。”   楚宴诧异的朝他望去,世界颠覆是什么意思?   毁灭了吗?   “对了,你方才问我什么身份……”他凑近了自己,淡然的微笑起来,“我是世界之神。”   楚宴硬着头皮说:“神?我是进入时光镜才误入此地,玄缈与傅云萧皆来了此处,我得找到他们……”   “难怪,看来重逢的时间不算太多,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在轻易放了你。”他不由的皱紧了眉头,“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与你同在。”   他朝笑得温柔,楚宴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TM的绝对是威胁!   不行,得早点离开这个世界。   可他说着这句话,楚宴就发现他在自己的嘴角落下了一个吻。   楚宴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却发现周围一片强光,而他的耳旁恍惚出现一个声音。   “打下了我的印记,你就再也跑不远了。”   楚宴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周围却开始闪烁起强光,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打下印记是什么意思,哥?]   [我和你都被打下印记了,我数据发生了变动!]   楚宴:[……]   神力渗透进了他的灵魂和系统,所以这个世界真的麻烦。   [啧,能不能去除?]   [得回到主神空间,花费一定的积分才能去除。]   楚宴松了一口气,怂兮兮的问:[多少积分啊?]   [十万。]   [你大爷!!]   读取世界存档都没这么贵的!   楚宴又细想了下迷雾林所发生的一切,大约那里这么古怪,就是因为灵潭是时光镜的镜面,而万年桃树是时光镜的镜柄,所以在万年桃树下完全感受不到木灵气。   现在……真的得快些找到玄缈和傅云萧了!   当强光再次退散之后,楚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山清水秀、小桥流水的地方。   春雨缠绵,就连风中也似乎带着颓靡的气息。薄薄的凉气洒在身上,将楚宴全身都淋湿了。   他原本想御起灵气为自己隔绝雨丝,却发现四周都是避雨的百姓,为了不惹人注意,他只好就这样淋着往前走。   “又来一个好看的郎君,方才是不是还过去一个?”   “刚才那人眼眸好似是猩红色的,像妖怪似的。”   楚宴睁大了眼,是师尊!   不对,和他一起进入时光镜的人不是玄缈吗?   楚宴忽然之间想起之前玄缈的不对劲,瞬间就懂了。   看来是苏墨垣佯装成玄缈的样子,和他一起出行来到了迷雾林。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之后再去问苏墨垣,眼下之急是得先找到他!   他连忙朝那个人走去:“这位老伯,敢问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诶?”   被这样好看的郎君所注视,他老脸都有些红了:“老汉从不撒谎!”   “那他去了哪儿?”   四周的人都愣愣的看着他,仿佛被这美色给迷住。   楚宴咬重了音,又重新问了他们一次。   他们才回过神来说道:“是朝齐国王宫那个方向去了。”   “多谢!”   楚宴来不及说什么,便朝那边追赶过去。   身后的人许久才回过神来,一看楚宴在雨中奔跑,一身白色衣衫简直像画中下来的人物那样,还忍不住叹息:“这是哪里来的郎君,容姿可真是出众!”   “出众二字形容远远不够吧?宛若仙人啊!”   身后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也不知郎君从何而来,到底是哪国才能养出这样好看的人来。”   “听口音像是周国?又像燕国?”   他们互相笑了起来,总归不是他们齐国人嘛。   —   一听苏墨垣被冲到了这个地方,楚宴越发能够断定傅云萧也被吸入了这里。   苏墨垣容姿出众,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对象。   他光是问周围的百姓,就能知晓苏墨垣的去向。   等好不容易到了苏墨垣最后出现的地方,楚宴才发现这里竟然是齐国王宫。   他跑齐国王宫去做什么?   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仍然下下着绵绵细雨。   楚宴皱紧了眉头,时光镜里不知是过去还是未来,但最好都不要牵扯,以免坏了因果。   苏墨垣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可他还是进了齐国王宫。   到底怎么了?   没办法,楚宴只好走到暗处隐身,他正准备潜入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驶来。   “公子已经去了这么久,王上就别再这般闷闷不乐了,还在这样重要的时期回燕国……如今齐国的事情要紧啊。”   “陈周,别再让寡人听见此话。齐国的事情能比得上他重要?那天是他的忌日。”   楚宴僵硬在原地,朝那边望去,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燕擎。   原来竟然是这个世界!   难怪师尊非要去齐国王宫……大约是又记起了什么?   楚宴心口狠狠的跳动起来,对燕擎总有些愧疚的。   叶霖那具身体死在大火之中,就独留下燕擎一人偷生。   楚宴抿着唇,久久无法言语。   直到最后,楚宴还是乘机坐上了燕擎的马车。只要跟在他身边,就能找到苏墨垣。   马车里十分寒冷,完全没有火炉。   明明燕擎有腿疾,他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   楚宴皱紧了眉头,思虑再三还是施放了一个小法术,让马车里的温度暖和一些。   “咦,进了齐国王宫之后,竟然暖和了不少?”   陈周不由感叹,还觉得神奇。   马车内又是一片寂静,他有时说上十句,都不见燕擎回一句。   “陈周,你知道寡人为何征战也带着你吗?”   “大王说过很多次……是因为奴是为数不多伺候过公子的人。”   “……嗯。”燕擎头疼的扶额,“再跟我多说说他的事吧。”   陈周心里泛起疼,这些事情不知说过多少次,可大王还是一次次的命令他说。   “行宫里只剩下最后一颗梅花树幸免于难,公子那日似乎拿回来一支梅花,上面还沾染着雪水和公子的发带,说是要送给王上……”   听着这些话,燕擎终于能安稳的睡过去一会儿。   楚宴一直在沉默,难得的感受到了愧疚,原来他走后燕擎就是这么过的?   [好奇妙,我这是不是在小世界里进行快穿?]   [温故而知新嘛,还回顾了你以前的世界。]   回顾了最能勾起他心神的两个世界?   楚宴忍不住笑了一声。   “谁?”   似乎感受到什么,燕擎骤然睁开了眼。   楚宴顿时就不敢笑了,还觉得奇怪燕擎怎会听到他刻意压低的笑声?   “王上?”   燕擎只是眯了一会儿,梦里的他似乎听到了谁的浅笑:“刚才……有谁在笑?”   陈周觉得奇怪:“马车内就奴和王上两人,没有啊。”   燕擎听罢,唯有眉心紧蹙。   “王上既然这么疲惫,不若奴今日说一个齐国的趣事怎么样?”   燕擎按压着太阳穴:“说。”   “齐国今天来了两位容姿出众的公子,前一个听说容姿尤其出众,十分俊美,眼眸却是猩红的,让人见之难忘。而后另一个,则清冷如月,犹如高山之莲,仿佛仙人似的。”   “哼,能有我的安儿好看?”   楚宴又是忍不住噗的笑了一声,结果立马就僵硬了。   哎呀,莫不是要搞砸了?   不过还好这次有神助,当他噗的这一声的时候,外面正巧有人拦住马车:“里面何人?”   这一声问话,完全盖住了楚宴那低低的笑声。   陈周立马就下去了,似乎在和对方交涉。   马车里面,忽然就只剩下了隐身的楚宴和燕擎。   楚宴想起苏墨垣,不由笑弯了眉眼。   他还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苏墨垣在这里两个人大约会吵起来。   一个说:谁有我的安儿好看。   一个说:谁有我的徒儿好看。   楚宴想想都觉得有趣,他悠悠的朝马车窗外望去,忽然有些想见到苏墨垣了。   陈周那边的交涉似乎出了点儿问题,一直都没有放行。   燕擎撩开了帘子,沉沉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齐国王宫之内似乎出现了刺客。”   “刺客?”   “嗯,齐王现在受伤了,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燕擎那冰冷的脸上终于带了点儿裂缝,他吩咐陈周:“不必隐瞒,亮出寡人身份。”   陈周微愣,随即道:“诺。”   燕擎的身份亮出,他们很快就放了行。   毕竟燕国之前攻打过齐国,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将齐国灭国,但燕王并未这样做。   他们也不敢慢待了燕擎,再加上燕国的军队还驻扎在都城外,现在朝中几乎全被燕王的人控制,他们就更加不敢了。   很快马车就朝里面驶入,等到了禁门,需下马车徒步朝齐王宫走。   “走,去看看。”   两人一直朝齐王宫殿赶,楚宴也没办法只能紧跟燕擎。   等到了那边,燕擎看见一堆人围着齐王宫殿:“这是怎么了?”   “妖人还在里面……”   燕擎皱紧了眉头,他还未弄懂为何齐殊和霖儿如此相似,齐殊就不能死!   他拔出了腰间佩剑,大喊一声:“里面何人?”   此大风忽起,门忽然就被吹开了。   从里面传来一个声响:“只能你一人进。”   燕擎皱眉,还是应允了他的话。   当他走进里面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竟无一人,只有齐殊昏迷的躺在床上,一张脸皱得死紧。   唯有楚宴才知晓,他的好师尊现在正坐于梁上,静静的观察起下面的场面来。   他不会觉得这是他前世,所以得好生观察观察吧?   楚宴囧了一下。   不过当他的目光望向齐殊的时候,才惊觉齐殊和叶霖长得真的很像。   燕擎也在打量着齐殊,一直没有过去。   而苏墨垣则觉得不对劲:“和我梦里的……怎么差别这么大?难道那里的人不是我徒儿的前世?”   楚宴:“……”窝草,他还真的这么想的!   苏墨垣一挥手,似乎给燕擎下了什么术法。   没过多久,燕擎就痛苦至极的看向了齐殊:“安儿……”   遭了,他完了中幻术了。   楚宴捂脸,怎么感觉这一团糟?   苏墨垣倒是看得起劲:“你们不抱着,怎么能让我回想起更多的事情?”   楚宴不由的皱紧了眉头,看苏墨垣费尽周折的要来齐王宫,又不惜扛着影响因果的压力,非得要这么做。苏墨垣执意要靠着这个方法记起前世某些记忆,倘若他现在现身,可能还真的带不走苏墨垣。   [我现在甚至有点想笑。]   系统魂儿都吓没了:[别笑别笑,等下苏墨垣发现你就不得了了。]   楚宴努力把那丝儿笑意给憋回去,看见苏墨垣戏耍自己前世,莫名有点刺激。   进入时光镜也不全都是坏事,至少还让他看到了这么有趣的画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人你坏掉了吗!]   [脸上不能笑,且让我心里哈哈哈几下。]   系统一句mmp。   既然苏墨垣这么想回忆起前世,楚宴又带不走他,便朝系统说:[看来我不帮苏墨垣恢复点记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我觉得也是,带不走他就不能去找傅云萧。]   [那就帮他想起点什么吧。]   令楚宴觉得疑惑的是,自己对这件事情并没有排斥。   楚宴走到一旁,盘坐下去,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暗处,让后以神识移转到齐殊的身上。   一般来说只有夺舍才能这么做,但魔修会的特殊功法也多,楚宴正好知道一种。   幸亏齐殊的灵魂还在沉睡,自己很快就掌控齐殊的身体。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燕擎的脸。   他微红的眸,里面满是自己的影子。   楚宴朝他伸出手去:“怎么一醒来就看见你在哭?”   不仅是燕擎,连看戏的苏墨垣也愣在原地。   他们紧紧的看着楚宴的脸,一个饱含痛苦,一个则满是怀念。   “安儿……”   燕擎之前对齐殊无动于衷,就算齐殊昏迷,也只是一直站在一旁打量罢了。燕擎就算中了幻术也是眼圈微红,对齐殊没有任何动作。   当楚宴来到这具身体,他才抱住了他。   楚宴忍不住想,大约之前燕擎看见齐殊的脸,对他和叶霖的相似产生了怀疑。   然而即使是怀疑,他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叶霖的事,只是想弄清楚他们为何如此相似。   “那日寡人从里面出来了,可寡人无法告诉你……害你以为寡人还在里面,冲入大火之中,被活生生烧死。”   燕擎愧疚至极,以至于成了心结。   而听闻这句话之后,苏墨垣睁大了眼。   他的心也仿佛因为燕擎的话而揪着生疼,脸色泛起了白。   原来前世的楚宴……竟然是为了救他而冲入大火之中。   他每每想起那段记忆都一片模糊,仿佛有一层薄雾阻隔。而如今听得燕擎叙说,终于彻底的想了起来。   苏墨垣猩红的眼眸里闪过慌乱和悲痛,开始四处寻找起楚宴:“进了这时光镜,他到底被冲到了哪里?我不要再像上一世那样……”   楚宴哪里知晓和燕擎久未相见,他竟然对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那是他对燕擎最愧疚的地方,楚宴深深看向燕擎:“我知晓了。”   燕擎慌乱的看向他:“这明明是齐殊的身体……?”   楚宴勾起一个笑容:“因为听见你这些年都在叫我,我就过来了。”   燕擎多年来苍凉的心总算得到了一丝慰藉。   他做梦都想告诉楚宴,那日他从密道出来,不在大火之中。   “我怕你下了黄泉,也找不到寡人。”   “现在你告诉了我,我也知道你出来了,已经心安了。”   燕擎朝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楚宴感受到体内的灵魂即将苏醒,便靠在他怀里:“我好累,想在你怀里睡。”   “你睡吧,我就在这儿!”   楚宴嗯了一声,正准备挪出神识,又听燕擎急迫的问:“……你还会来见寡人吗?”   楚宴停止了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忍心:“……会。”   听闻此言,燕擎满足的看向了他。   时间越来越少,楚宴必须回到那具身体了。   他彻底的沉睡了过去,又在那边的隐蔽处缓缓醒来。   楚宴走到燕擎和齐殊身边,施展了一个术法:“睡吧。”   等两人全都睡去之后,楚宴解除了身上的隐身。   他抬头朝梁上望去:“师尊。”   下一秒,苏墨垣就从半空下来,一把将楚宴抱紧。   “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里藏着沙哑,身体也在微微发颤。   燕擎的记忆影响了他,所以苏墨垣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楚宴回报着他:“我被时光镜困住,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到你。”   “我也是。”   “师尊,这是你的前世?”   “嗯,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楚宴心虚的瞥开眼:“无。”   苏墨垣叹息了一声:“没关系,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也没关系,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楚宴的心脏有些酸胀,什么话也没说。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了,对此地干涉太多,会影响未来。”   “好。”   纵然还想再多看几眼,楚宴还是跟着他离开了齐王宫。   楚宴回头看了一眼燕擎,发现他睡梦之中也紧蹙着眉头。   楚宴在心底深深叹息,告诉自己这毕竟是过去。   他施了一个术法。   给你一场美梦,让你在梦里能欢颜。   —   当楚宴和苏墨垣走出齐王宫的时候,又是一阵强光闪过。   苏墨垣知道又要换地方,他连忙用灵气相引,在楚宴和自己身边驾成一条红线,分别绑在两人的手腕之中。   只要他灵气不断,就不会和楚宴分开。   等强光过后,苏墨垣和楚宴发现这个地方果然又变了。   天边劫云丛生,似乎有谁要渡劫。   “那是……谁要突破金丹期?”   “云中血气翻涌,莫不是杀戮道?”   楚宴疑惑的朝苏墨垣望去:“可我见的杀戮道也不会这样强烈的反应。”   “杀妻证道,杀子证道,金丹的时候杀妻渡过,元婴之时杀子渡过。这东西灭绝人性……怎么可能跟一般的杀戮道相比?”   楚宴睁大了眼,有些恶寒。   倘若真如苏墨垣所说的那样,那今日渡劫的还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师尊,我们还是先找找怎么回去吧,别在这里了。”   苏墨垣也点了下头。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脑海里的系统发出了提示音:[任务对象正在靠近。]   楚宴脚步一停,任务对象……沈青阳?   他远远望去,果然看见一位少年拿着青色的竹剑缓缓朝这边走来。   可观他之样貌,和沈青阳根本没有半点相似!   楚宴正觉得疑惑呢,只有一个原因能想通……   [等等,这是沈青阳前世!?] 第82章   在察觉到这个少年很有可能是沈青阳的前世之后, 楚宴的脸色沉了下去。   “杀妻证道, 杀子证道?”   那现在引动劫云的人, 莫非就是沈青阳的父亲?   楚宴朝那边望了过去, 只见劫云将整个屋子覆盖,雷电在黑色的云层之中翻滚, 像是张了血盆大口要吞没一切。   天边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劫云之中的黑气快要朝外翻涌而出。   而在那木屋之中, 竟有笑声传来:“金丹期!我终于能修成金丹期了哈哈哈!”   楚宴和苏墨垣躲在暗处,那边背着青竹剑的少年看不到他们。   可听到里面的声音,楚宴还是忍不住的皱紧了眉头:“杀戮斩心之道真是可怕, 今日死的人可是他的妻子, 里面却传来了笑声。”   “看来他下刀的时候, 倒是一点犹豫也没有。”苏墨垣看向了楚宴, “怎么?对这个很感兴趣?”   楚宴感兴趣的并非杀戮斩心之道,而是那个站在木屋外的少年。   在听到这一切后,少年垂下了头,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站在麻木的看着这一切。   少年的名字叫做林奕,其实林奕已经猜到了一切,他的母亲已经被父亲所杀。   巨大的悲伤笼罩在林奕身上,他的眼眶红透,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起来。   大雨磅礴, 很快就将整片树林染上了一层朦胧之雨。   而那些泪水顺着林奕脸颊落下, 只有混杂了雨水, 他才能这样的无声哭泣。   “娘……”   天空乌云压顶,大雨使得周围的光线极暗。而每一颗落下的雨滴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溅起周围的泥泞。   那一句‘娘’,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一样。   饶是楚宴觉得沈青阳可恶,可这一瞬间,他也不得不承认沈青阳前世的确很惨。   楚宴正要走过去,却被苏墨垣给抓住了手腕。   “会干涉过去的。”   楚宴抬眸望向苏墨垣,发现苏墨垣此刻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师尊……?”   苏墨垣并未御灵避雨,而是任由那些雨丝琳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苏墨垣,竟然和那边的林奕有些相似。   “我们不知道被时光镜传送到了哪里,不比之前的齐王宫,这是是修真者的世界。”   楚宴知道苏墨垣想说什么,这里有修真者,就意味着这有可能是他们所处时间的过去,干涉到了会有危险。   “别担心。”   可苏墨垣却仍旧不想让他过去。   “师尊,你还记得我们遇到转换地方的强光吗?我猜测是我们遇到了什么人,或走到了某个地方才会出现那种强光,想必这次也是同理!我想过去,是因为想走出时光镜!”   听到楚宴这么说,苏墨垣垂下了眼眸。   大雨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发丝也全被淋湿。   苏墨垣也想早些出去这里,想了许久还是将自己想到的告诉给了楚宴:“我来这里一共看到了两段时光片段,都是与我相关,一个是我的前世,一个是……”   楚宴睁大了眼,这里可是千年之前,苏墨垣应该没有出生才是,为何他说这里也跟他有关?   然而苏墨垣却留了半句,没有说出口。   “时光镜让我看到的这两个片段,比炼心林时更加可怕。”   “炼心林?”   传说之中的炼心林,能试炼心境,没想到通过炼心林的苏墨垣却说出了这种话。   楚宴察觉到了些什么,脸色苍白的问:“杀戮斩心之道我阅览数万书简也没有看见过,师尊为何知道?难不成又是上代魔尊留下来的记载……?”   苏墨垣沉默了许久,露出一个笑容:“大约是吧。”   这样的苏墨垣,让楚宴觉得心里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师尊,难不成你……经历过?”   苏墨垣的脸色变得难看:“时光镜带我来这里,我都要以为……它是故意给我看,要引发我的心魔。”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宴反手捏住苏墨垣的手。   苏墨垣在他记忆之中,从来都是强大而任性的。   从未有过这样脆弱的时候。   他甚至无法想象,苏墨垣还在幼时的时候,日日活在恐惧痛苦之中。   面对一个要杀自己的父亲,那该有多么可怕?   “……有人想杀我,我便杀了他,这双眼睛也是因为沾染了他的血,变成了这种……令人厌恶的颜色。”   这双眼睛的颜色,是他杀父的证据。   温热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的时候,年幼的他手抖的将剑丢掉。   他原是剑修,至此之后却无法再拿起剑,而转修符道,也正是这个原因。   “那你不疼吗?”   “……早就不疼了。”   “可我疼!”   苏墨垣从回忆之中抽了出来,便落入了楚宴那双黑眸之中。那里面倒映着他的样子,狼狈不堪。   他早已经不在乎那些事情,否则也不会安然度过炼心林。   只是当有人说为了他心疼的时候,苏墨垣的心口颤动,竟感受到了温暖。   在这大雨之中,还有谁敢这样抱着他淋雨?   苏墨垣露出了笑容:“现在我也不讨厌这双眼了,因为你不止一次对我说,喜欢这双眼。”   厌恶你之厌恶,喜爱你之喜爱。   他的感情从来纯粹,也表达得淋漓尽致。   楚宴不是没有触动,他的确没心没肺惯了,只是眼前的这个人,跟了他太多个世界,让他产生了一种接下来他也会继续跟下去的错觉。   楚宴朝他伸出了手,正想对他说什么的时候,苏墨垣的额头滴落下豆大的汗水。   “怎么了?”   苏墨垣现在这具身体还算是玄缈的,他只是将自己的神识全都挪了过来。   金丹期修为,如何能抵得上在时光镜之中的撕扯。   苏墨垣活了这么久,头一次在上面翻了跟斗。   “是时光镜送我们过来的,看来它并不欢迎元婴期以下修为的人来。”   楚宴一愣:“可师尊不是化神期吗?”   苏墨垣没有回答,而是问:“徒儿,你身上带了灵兽袋了吗?”   “灵兽袋?”楚宴满头雾水,“带是带了,可怎么了?”   “乖,拿出来。”   楚宴便将东西拿出,摊放在掌心。   苏墨垣凑近楚宴,拉过楚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这件事情等出了时光镜再朝你解释。”   周围的压迫已经让苏墨垣极其难受了,可光是难受也就罢了,他的身体还不能动弹了。   苏墨垣只能轻声在他耳旁说道:“别把我弄丢了。”   说完,他就化作一缕青烟进入了灵兽袋之中。   楚宴刚刚想说的话全都被噎住,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以为苏墨垣不过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幻化作玄缈的模样,跟他一起去了迷雾林。现在看来,苏墨垣根本就是用了玄缈的身体吧!   楚宴还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一想起苏墨垣那句强势的‘别把我弄丢了’,楚宴手指抚摸过灵兽袋,低声道:“……才刚找到你,怎么可能把你弄丢?”   他连忙将灵兽袋拴于腰间,再穿上了黑色的斗篷。   也许是爱屋及乌,楚宴朝那边望了过去。   林奕已经站在外面一夜,也被大雨给淋了一夜。   他脚下全是泥泞,将衣衫的下摆给全部弄脏。   林奕一见到他,连忙拔出身后的青竹剑:“你是谁?来此地做什么?”   他的脸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是因为淋了整整一夜的雨才会变成这样。   “在下仙门弟子,历练至此,敢问这是什么地方?”   林奕冰冷的抿着唇:“你当我是傻瓜吗?仙门弟子会在这种地方历练?你一身黑衣不敢示人,分明就是个魔修!”   楚宴还真是个魔修,这么说原本只是托词。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从时光镜里出去而做的试探罢了。   “我真是只是问路,并无恶意。”   “那你究竟是什么门派的弟子,报上名来!”   楚宴还有几分诧异,初见时觉得他年纪小小,长得一副无害的样子,现在看来戒备心倒是挺高的。   “我来自云仙宗。”楚宴语气一顿,绕过了自己姓名的话题,“我说了自己的来处,你不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林奕迟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林奕。”   楚宴嘴角一弯:“我现在可以问路了吗?”   原本想要回答楚宴的问题的,可林奕狠狠的咳嗽起来,身体却有些支撑不住。早在之前他修炼太急就出了岔子,昨天又一晚上站在雨里,现在早已是精疲力尽。   林奕到底只有十四岁,纵然会对外人戒备,可他还不是千年后的沈青阳,并不会算计对方。   他朝楚宴指了路:“从那边走,需要过父亲布下的九个阵法才能出去。”   九个?   可真是麻烦!   不管怎么说,他到底给自己指了路。   “多谢。”   正当楚宴离开了几步之后,林奕的身体摇晃了两下,最终狠狠的跌倒在了地上。   林奕却紧咬着牙,不肯昏睡过去,想要撑到父亲结丹完成,第一时间进去看看母亲。   纵然……那只是一具尸体。   楚宴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朝他走了过来:“没事吧?”   “你……走开!”   可真是倔强……完全像只刺猬。   楚宴伸出手准备摸一下林奕额头的温度,而林奕却以为楚宴要害自己,拔出匕首刺向了楚宴的手臂。   当楚宴的手落在他的额头的时候,林奕才睁大了眼。   只是他的匕首已经刺入楚宴的手臂之中。   和对方纯粹的善意相比,自己直接刺中了他。   林奕有些慌乱,嘴唇泛白。   “只是摸下你额头的温度罢了,没想到警戒心竟然这么重?”   “对……对不起。”林奕不敢看楚宴的眼睛,只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肮脏不堪。   楚宴不由挑眉,虽然手臂的确很疼,但林奕可比沈青阳软多了。   明着来的攻击,可不比暗处暗害来得好吗?   “没关系,你额头的温度很高,方才探你灵气的时候发现你修炼得不对,导致你现在的丹田犹如漏斗一般,就没人纠正一下你吗?”   刚说完这句话,楚宴就想起他父亲是个杀妻证道的人,估计不会怎么教……   果然,林奕眼底的光暗淡下去:“不会。”   现在仍旧下着大雨,楚宴把匕首拔了出来问:“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等父亲结丹完成……”   “结丹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你就一直等在此处?”楚宴有些吃惊。   林奕眼眶泛红,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父亲走的道情况特殊,结丹只需要三天时间。   但这些林奕都无法告诉给楚宴听。   楚宴强硬的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你还只是炼气期吧?若淋上三天,恐怕没命等你父亲结丹出来了。”   林奕被楚宴拉起来,仍旧使不上力气。   原本他还想反驳,可当他看见楚宴黑袍里的伤口渗出了血,便十分愧疚:“我帮你上药吧,就在前面的木屋。”   这种凡刃造成的伤口很快就会好起来,并不需要多操心。   但楚宴还是将计就计,任由林奕扶着他去了木屋那边。   这个木屋十分狭窄,又在树林深处。当楚宴走进来的时候,才看到里面有多么简陋。除却一张木床以外,就连被子也是没有的。   ……沈青阳的前世少年时期究竟过得有多么凄苦?   楚宴一时心里不是滋味,直接席地而坐,朝林奕伸出了手:“上药吧。”   若不这么说的话,他又要去屋外守着了。   林奕撩起了楚宴黑袍的袖子,原本该立马给他上药的。   可看见楚宴手臂上的肤色时,不由的微微愣神。   靡颜腻理,像块玉石一样温润。一个男人竟然有这样吹弹可破的肌肤,林奕忍不住想,这个人一定长得很好看,才把脸给遮起来的吧?   他收回自己的心神,小心给楚宴上了药之后。   就这期间,林奕的脸颊一片不正常的红,像是发烧得狠了。   等上完了药,林奕才站起身想要重新走到那边,却直接倒在地上直接昏迷了过去。   看到林奕沉睡过去的脸,楚宴无奈极了。   他站起身将林奕的身体抱到了床上,才发现林奕到底有多么瘦弱。   分明已经十四岁了,却完全不像是十四岁的少年。   瘦弱成这个样子,就好像是被别人虐待过一样。   楚宴的灵气在他身上游走,顺便烤干了他的衣服,希望用这样的方法让林奕好受一些。   外面还下着磅礴大雨,林奕低声啜泣起来。   “娘……”   父亲杀了自己的娘亲,又要杀了他。   这种感受,恐怕不会好受。   楚宴原本想走了的,可林奕拽住了他的黑袍,脸上满是泪痕。   楚宴盯着林奕,久久之后只好在木屋之内施了个法术,一下子整个屋子都暖了起来。   而睡梦之中的林奕终于安心下来。   好温暖……   是谁?   [我在想我要不要走了。]   系统:[为什么要走!这可是沈青阳前世啊!]   [他在喊娘诶,我当然得矜持了。要是喊爹……]   [喊爹??]系统怪他说一半留一半。   [喊爹我直接上了!]   系统忍住吐槽,默默的翻开了之前在主神空间下载的《论皮之人格的产生》。   —   清晨来临,阳光照进了屋内。   林奕不由的眯起眼,忽然发现身边有人。   他才发现身上已经完全好了,就连屋子里也暖洋洋的,一点不见大雨之后的寒冷。   不会是他照顾了自己一整夜吧?   林奕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他从一出生父亲就对他十分严苛。唯一待他好一些的母亲,却总是疯疯癫癫,时好时坏。   他身上许多伤口,不光是父亲的杰作,也有些是母亲所留下来的。   他眼神微闪,看见楚宴还在沉睡中,便想为他换手臂上的药。   他朝楚宴伸出了手的同时,楚宴就醒了过来:“你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帮你换药。”   林奕看出了楚宴的戒备,心想也难怪如此,他昨天可是把人给刺伤了。   林奕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更是十分难受。   僵硬许久,楚宴竟然朝他伸出了手:“上药吧。”   林奕微愣,看向楚宴的脸,却因为那件黑袍的原因,只能看到他露出来的下巴。   不过纵然是这样,林奕也依旧感受到了温暖,他连忙给楚宴换了药。   外面仍然在下雨,木屋里十分寂静。   楚宴问:“你身上怎么那么多伤痕?”   这件事让林奕自卑:“有些是练功……有些是我爹打的。”   一听此话,楚宴的心底染上些许阴霾。   他一瞬间想到了苏墨垣,是不是拥有同样经历的他,也受到过林奕所受到的那些痛苦?   他不想深想下去,手却不自主的摸了下腰间的灵兽袋。   在那之后,楚宴一连留在这个屋子里两天。   等林奕的身体好些了,他才准备离开了。   楚宴留下了指导林奕修炼的灵简,害怕他因为没人指导迟早修得静脉逆流,又不放心的拿了几瓶炼气期的丹药给他,这才走出了木屋。   可没想到,当楚宴刚走出木屋,又遇到了那束强光。   他总觉得自己要出时光镜,跟这些强光有关系。   否则的话,在这个过去的时光里,该从哪里出去?   楚宴闭上了眼,想着下次要是再遇到强光,就劈开来试试。   当强光再次散去,楚宴原本还以为自己会转换地方,没想到映入眼帘的还是这个地方。   他皱紧了眉头,总觉得很奇怪。   等走了几步路,楚宴才发现之前林奕父亲待着的屋子旁边,出现了一座坟。   观那上面几个字,写着‘林奕之母’。   楚宴才发现,他的确又跨越了时间,只是还是在这个地方罢了。   正当楚宴还在判断这是什么时间的时候,里面的屋子传来了声音:“杀了你,只要杀了你我就能突破元婴期了!”   “父亲……咳咳!”   此刻的楚宴就在窗外,能清楚的看见里面的情形。   林奕被人掐住了脖子,而身旁的男人青筋凸起,皮肤布满血红之色,明显是入魔太深。   那样的他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个人类,反倒像是个魔物!   “父亲,求你、别杀我。”   “老子养你就是为了突破元婴期!你娘我都杀得!你我同样也杀得!”   这画面简直令人惊心,虎毒尚且不食子,而林奕的爹简直就是个畜生!   林奕眼中的光越来越淡,他满心绝望。   林奕的心中充满了怨怼愤恨,为什么他的人生会是这样?   黑暗逐渐充斥在心头,那些负面的情绪快要将他整个人填满。   当初母亲死的那天,是他亲手埋了她的尸骨。   如今他死了,尸骨又有谁来埋?   林奕永远的闭上了眼。   哥哥……   他想起了年少时救过的黑袍男子,他照顾了他两日,也留下了灵简和丹药。   那是在林奕活的几十年里,唯一对他施放出善意的人。   林奕眼底的泪水不断往下落,滴到了林朝的手心。   “我的乖儿子,你娘可比你坚强多了,至少被我杀死的时候没有哭。”   而在外面的楚宴看着这一切,心头闪过一片慌乱。   林奕难道要被他父亲给杀了?他还得遇到前世的江淮呢。   他额头滴下冷汗,企图林奕自救或是谁突然过来救了他。   否则林奕今日死了,就是改变了过去,那出时光镜后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楚宴不敢想象,只求维持现状,按理来说的确会有人来救林奕,可……为什么?   而那边原本该放弃的林奕,却突然睁开了眼,他拼命挣扎起来,甚至无力的掏出了青竹剑刺向林朝:“咳咳咳,我不想死……我还没问出哥哥的名字,还没去云仙宗……”   听完这一切,楚宴不由睁大了眼。   他的心脏狠狠跳动起来,一瞬之间心绪难平。   直到最后,楚宴终于按耐不住冲了进去。   他不敢拿出本命灵剑,怕以后的沈青阳认出他,只敢拿之前苏墨垣给他的符纸:“放开他!”   林朝望向了他:“什么人!”   “不放开他,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楚宴打了一道符纸过去,林朝还十分不屑,结果当符纸燃起火龙的时候,他瞬间就吓了一跳。   “元婴期?!”   楚宴初初一道符纸只是为了威吓,接下来就不那么简单了。   连续几道打出去,里面的屋子直接被震得粉碎。   苏墨垣的每一道符纸都存着十足的威力,堪比元婴期一击。大火朝上扩散,比周围的古木还要烧得高。   林朝总算不敢再小觑眼前的黑袍人,可刚才大意的松手,就让林奕落入了楚宴的怀抱之中。   火焰燃起,楚宴的身体又浮在半空之中,让下面的林朝看到了楚宴的半张脸。   还没等他来得及惊艳,楚宴眼底就露出狠色:“连你儿子也杀,你不配为人!”   符纸再次丢出数张,这一击直接将林朝围住。   碰的一声,所有的符纸一同爆开。   而他怀里的林奕却一直望着楚宴:“哥哥……”   楚宴还奇怪为何这次见面林奕对他的态度这般亲昵。   可那漫长又黑暗的日子里,自从母亲死后,林奕就活在深深的恐惧当中。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将楚宴看做了唯一的心理支柱。   活在恐惧和黑暗里久了,只是对他好一点点,他就会满心欢喜的靠近过来。   更何况楚宴还留下了丹药和指导他修炼的灵简,那些对林奕来说十分珍贵。   等符火散去,中央已经没有人了。   楚宴脸色阴沉,方才林奕喊他的时候,他略微愣了会儿神,却被林朝给跑了。   “林奕,你父亲跑了,以后为了练杀戮斩心之道兴许还会杀你。”   林奕的脖子上全然是掐痕,他在楚宴怀中狠狠的哭了起来。   母亲被父亲所杀,父亲又要杀了他,常人都无法承担起这种痛苦。   “哥哥今日是因为担心我回来找我的吗?”   楚宴只得‘嗯’了一声。   林奕心里更酸涩:“……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记挂关心。”   他哭的每一声,都让楚宴觉得心酸。   毕竟看到了那样的场面,他已经无法再对林奕存什么芥蒂。   纵然他是沈青阳那个渣渣的前世,楚宴也做不到恨他了。   等林奕总算是平复下来,楚宴才说:“林奕,你听着,我会带着你离开这里。”   林奕并没有拒绝,只是他却始终抓着出演的袖袍不肯松开,仿佛是一个溺水之人,急迫的想抓住一块浮木那般。   他的身体在发着抖,楚宴便只好让他这么抓着自己。   “你愿意跟我离开?”   “我待在这里……也是一个人,还不如跟着哥哥。”   恍惚之间,林奕看见母亲的坟,他终于平静下来,确定楚宴不会像多年前那样突然就离开,才走到了那边去。   他一点点的将泥土挖出,楚宴错愕的问:“你在干什么?这坟里不是埋了你的母亲吗?”   林奕一直在挖,像是疯了似的:“我娘死得很惨,那天我看见她尸体的时候,已经开始腐烂了。只是身上的刺伤仍旧很明显,有好几块肉都被撕扯下来。”   楚宴一阵恶寒:“撕扯下来?”   林奕眼底泛红,“在那之后,就算是我埋了她,我爹也挖了坟将她的尸体拿了出来,他杀了她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喜欢我娘,整日疯疯癫癫。这里面埋的并不是我娘,而是我娘的法器玉佩罢了。”   难怪林奕要挖,这也情有可原。   那毕竟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遗物了。   “哥哥,你猜我娘的骨头在哪里?”   “火化了吗?”   林奕嗤笑了一声,眼底满是泪水:“那副灵骨被我爹做成了天玄丹吃了下去,他说要永远和我娘在一起。”   楚宴彻底沉默了下来,对林奕只有深深的心疼。   “我若死了,不是暴尸郊外,就是被我爹做成天玄丹吃下去,所以我不想死!”   等他终于挖了玉佩出来,双手举着递到了楚宴面前。   “这东西是娘的传家之宝,据说是很好的法宝。哥哥,如今我把它给你,这是我的全部,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说这是他的全部,要把这东西拿给他,又满脸希冀的看着自己,仿佛捧着的东西是他仅剩的那点儿心。   楚宴原本想拒绝,可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就僵在了原地。   楚宴不收,林奕便一直这样捧着。   僵持了许久,林奕都没有拿回去,楚宴没办法只好先收在怀里,心里想的却是哪天还回去。   “我们走吧。”   “嗯!”   看见楚宴收下,林奕笑得很开心。   楚宴收下了那东西,就代表做了承诺,他才能够安心。   —   楚宴和林奕一路来到了人间,楚宴并没有那么快带他去修真界,而是先来到了这里。   一路上,林奕一直很粘着他。   楚宴对他虽然不再芥蒂,可感情上却谈不上喜欢。   而这还被心思敏感的林奕给看了出来。   他们去到了人间的客栈,楚宴才领着林奕走到房间去。   “我就住在旁边,若有事情尽可叫我。”   “……嗯。”   见他闷闷不乐,楚宴不由问:“怎么了?”   “哥哥好像不喜欢我?”   “……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一个和你长得有些相似的人,对我做了许多难以饶恕的事。”   林奕很委屈:“哥哥能不能不要因为那个人而讨厌我?”   “你是你,他是他,这点我分得清。”   “可是哥哥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林奕突然很害怕就连楚宴也不要他了。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浅笑:“只要你不变成他,我就不会讨厌你。”   林奕终于安心,朝楚宴保证:“我不会惹哥哥讨厌的!”   这个约定,他铭记在心里。   母亲已死,父亲发了疯。   而楚宴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类似光和温暖的东西。   “先疗伤吧,宁心静气。”   “嗯!”   林奕闭上了双眼,运转起体内的灵气。   不知过去多久,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林奕发现身边已经没了楚宴的踪迹。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在大街上,来往找了好久都没发现楚宴的影子。   又被抛下了。   林奕眼眶泛起了红,无助的喊:“哥哥……”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身旁来往行人的声音。   他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日母亲死的时候,他就决定收起自己这颗心,以算计渡过未来的日子。   只因为他想活着,想去看看云仙宗,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林奕心里慌乱,还是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哥哥不是有意丢下他的,兴许是宗门有事。   他一个人在人世,兴许会遇到父亲。   可林奕却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卑躬屈膝,摇尾求怜也要活下去!   唯有如此,才能再次见到那个人。   林奕望向远方,他只记得对方不苟言笑的模样,和黑袍下露出的精致下巴。   哥哥,该到哪里去寻你?   数百年后,林奕已修到了元婴期,于望江湖畔见到一人。   他一袭冰蓝色道袍,竟然同那个人十分相似。   林奕走了过去,得知他是云仙宗弟子,又是现任掌门萧存剑的弟弟萧如。   林奕急急忙忙的问:“我幼时曾得一人相救,他说自己是云仙宗的弟子,我已经寻了他几百年,只求当着他的面说一句谢谢!”   那是他漫长岁月之中,唯一对他施展过善意的人。   世人皆对他喊打喊杀,只因为他是魔修林朝的儿子。   林奕这些年里早已经学会用算计替代一切,可唯有那个人,成了他漫长黑暗之中的一束光。   在他的心脏还没全部染上黑暗之前,是他照彻了他心底小小的一角。   萧如怜他几百年之苦,便真的带着林奕回到了云仙宗。   而林奕却因为魔修的身份,无法进入云仙宗,萧存剑阻止了他。   萧如几次同萧存剑求情,可萧存剑始终不允,甚至开启了护山大阵不让林奕进入。   “现在正是仙魔大战的关键时刻,若云仙宗放进来一个魔修,你让其他仙门如何想云仙宗?”   萧如听了他的话,也只好作罢。   又千年后,昔日的林奕早已死去,作为林奕转世的沈青阳诞生。   他从最开始,只能想起前世几个片段的时候,心头却已然有了执念。   ——去云仙宗。   不管其他仙门多么厉害,他只想去那个地方。   今生的他已经不再是魔修,能够进入云仙宗了。   除了活下去以外,这是他唯一执着的东西了。   —   当楚宴救了林奕之后,便带着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凡尘之中,总比他父亲身边安全。   做完这件事情出了客栈后,强光再次闪起。而这一次楚宴却学聪明了,将本命灵剑唤出,直接用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灵气,一剑劈开了这道强光。   盛满了元婴期灵气的一剑威力十分巨大,直接让这强光龟裂散开。   一时之间,天崩地裂。   等楚宴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迷雾林之中。   楚宴头痛欲裂:“总算是我猜对了一回。”   这里不宜久留,否则又被吸进去,他就没有灵气再来一次了。   楚宴正好要走,余光看到了躺在万年桃树下的傅云萧。   他此刻陷入了沉睡,身上的衣服也变了,像是在时光镜里待了很长的时间。   “云萧!”   楚宴跨过灵潭朝他走去,将傅云萧带起,御剑离开了这个迷雾林。   他走得很急,害怕再次进去。   等终于出了这个地方,外面的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   楚宴脸色泛白,最终无法御剑,从半空重重的倒在地上。   而那边傅云萧的身体也直接坠落在地上,脸被地上的尘土染脏。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师、尊?”   楚宴察觉到现在的傅云萧灵气暴涨,早已经不是之前筑基期的那个他了。   “云萧?你身体可有恙?”   “我被拉入那鬼东西里分明已经有百年,为何师尊还像是百年前呢?”傅云萧的精神陷入了混乱,“不对,师尊分明在百年前被沈青阳和江淮带走了……”   楚宴十分震惊,连忙走过去伸出手探他手腕的灵气。   这雄浑如海般的灵气,完全不像是筑基期。   “化神……”楚宴喃喃自语。   傅云萧的眼底闪过痛苦,还没回过神来:“师尊,那日我分明已经接住了你,可沈青阳和江淮简直太可恶!江淮不能相信,他和沈青阳是一伙的……”   这已经成了傅云萧的心结,没能救下楚宴。   楚宴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云萧,你进入了时光镜。不管里面过去了多久,外面的世界才过去几天而已!”   “时、光、镜?”   “没错,是时光镜。”   “我拼命修炼的百年,在外面竟然只过去几日?”   傅云萧又紧张的看向楚宴,“师尊,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楚宴抿着唇:“我没事,只是碧落草被拿走了。”   傅云萧的眼眸被染上了纯粹的冰蓝色,他愤怒的咬牙,蓝莲火就要控制不住涌出来。   “你要去做什么?”   傅云萧胸口起伏,愤愤不平的说:“烧光云仙宗,为师尊报仇!”   楚宴一个尔康手,可傅云萧早已离开老远。   ……徒弟你淡定! 第83章   楚宴之前一直有疑惑, 为何尘封已久的时光镜会开启。   在看见傅云萧之后, 心底的疑惑总算是得到解答。   傅云萧身具三大异火之一的蓝莲火,而在记载之中传说,这三大异火为天梯未断裂之前的神火。   大约是傅云萧身上的蓝莲火,才让时光镜有所感应。就连他和苏墨垣进入时光镜都是被夺走灵气, 可傅云萧在时光镜内百年, 却是积累灵气,还修炼成了化神期。   楚宴努力控制自己不晕过去,眼见傅云萧要去云仙宗了, 他喊了一句:“云萧,站住!”   楚宴朝前走了几步,可身体疲惫不堪,也让他差点跌倒在地。   还是傅云萧将他的身体接住,眼底慌乱:“师尊?”   楚宴脸色苍白:“别去云仙宗, 之前师尊为了救我出来……已经大闹了一次云仙宗了, 你再去一次,兴许会引起仙魔大战。”   傅云萧心头仍有不甘:“那就放任沈青阳和江淮吗?”   楚宴终于坚持不住:“这次我能出来,江淮也帮了忙……”   说完这句,他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怀里的人十分憔悴,身体也单薄极了。   傅云萧想起江淮带给自己的耻辱,还咬牙切齿:“江淮这样假惺惺的对师尊好,一定又是要骗师尊。之前也是这个样子, 他最擅长这种事!”   若不是现在师尊昏迷了过去, 他正想去云仙宗, 让江淮也尝尝他所尝过的痛苦。   傅云萧将楚宴抱起,下意识的想输送火灵气给楚宴。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便被另一人给阻拦住。   “清寒交给我吧。”   傅云萧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年站在他面前,他五官生的精致,看上去不过十五岁的样子,那淡漠的眼眸总让他想起一个人——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   “魔尊的灵兽?”傅云萧认得他。   苏墨垣抬头看向天空,发现今日是月圆之夜。   再不回落沉宫,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得带他回落沉宫,把他给我。”苏墨垣的语气里带着强势。   他一醒来,就看到别的男人要给楚宴输送火灵气,这让苏墨垣感到极度不爽。   “你知道师尊昏迷的原因?”   苏墨垣脸色微沉:“自然知道。”   傅云萧总觉得眼前的玄缈有些古怪,之前的他应该更加……软一些?   当然,也有可能是玄缈只在楚宴面前软一点。   毕竟这可是那位魔尊的灵兽,兴许也同其主那般高傲。   傅云萧将楚宴交给玄缈的时候,心还像落空了一截那样。   看见苏墨垣小声的叫着楚宴的名字,他还觉得心里酸酸涩涩,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夺走。   真像个小孩子……   傅云萧在心底骂自己。   等两人急忙回到了魔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去了。   “你先回倾欢宫吧,我将清寒带到魔尊那里。”   “可……”   “你是不信我……和魔尊?”   苏墨垣自从看见傅云萧想给楚宴输送火灵气的时候,他就对傅云萧产生了一丝戒备。   正如他在云仙宗所说那样——他们魔修下手可从不管什么师徒。   眼前的傅云萧,让他觉得他放在楚宴的注意力太多了。   一听苏墨垣这么说,傅云萧垂下了头:“我怎会不信魔尊?之前师尊在未昏迷之前告诉我,在我进入时光镜这段时间,是魔尊亲自去云仙宗救了他。”   傅云萧很清楚,倘若没有苏墨垣的话,他可能就见不到楚宴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更加沉郁,总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就算修到了化神期,也没有保护师尊。   傅云萧几近哀求的看着苏墨垣:“我在时光镜里已有百年没有见到师尊……我想多陪在他身边。”   他越是这个样子,越让苏墨垣烦躁。   “你突破元婴的心魔是什么?”   对方突然问这些有的没的,傅云萧还觉得惊讶。   只是苏墨垣的话还是勾起了傅云萧的回忆:“……想杀了江淮和沈青阳!”   “还有呢?”   傅云萧脸色微红:“还……还想见到师尊。”   苏墨垣就更是不满,他走进落沉宫:“滚回倾欢宫去,你还是需要师尊呵护的嗷嗷小儿吗?”   傅云萧不知道他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可亲眼见到楚宴走进了落沉宫,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落地。   是他的错,那日让沈青阳带走了师尊。   这百年来,他一直处于愧疚之中。   一边憎恶自己的懦弱,一边发了疯一样的修炼。   他知道自己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寻了许多法子都出不来。   傅云萧一直都觉得,师尊已经遇到了不测。   那天他正在修炼,没想到周围发生了异动,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竟然看见了楚宴。   傅云萧觉得犹如身处在梦境之中,那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重新回到了倾欢宫,于外面不过才过去几天,可对他来说,却已经过去了百年。   倾欢宫门口柳絮纷飞如雪,不远处是葳蕤的灵草。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令人怀念,不过让傅云萧感到最开心的是——他还能再见到师尊。   —   落沉宫内,苏墨垣将楚宴放在了灵池边,便盘腿坐下,将神识重新转移回自己的身体。   当他回去的那一瞬间,玄缈便睁开了眼。   “小墨……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融回去?”   苏墨垣微微阖眼:“你若突然不见了,他会奇怪的。”   玄缈忍不住露出笑容。   苏墨垣转头看向了他:“笑成这样作甚?”   “小墨很讨厌外面那个叫傅云萧的人。”   苏墨垣:“……”   “会和我抢徒儿的人都讨厌!”玄缈振振有词。   苏墨垣满脸黑线:“够了,滚出去。”   玄缈笑得很坏,其实他对于融不融回去并不是很在意,他本来就属于苏墨垣的一部分,本能的会想要回去。只是看见小墨这种表情的机会已经不多了,他觉得可开心了。   “可今夜是月圆,等下艳骨就会有反应,我也想留在这里嘛。”   这话一出,苏墨垣的态度就变了。   他手里捏了一张符纸:“本尊现在就烧了你。”   再这么下去恐怕小墨真的要烧了他的身体,玄缈站起身,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大殿之中,徒留苏墨垣和楚宴二人。   苏墨垣看着怀里的楚宴,知道他在时光镜内灵气耗尽,今日又是月圆之夜,艳骨一定会躁动。   月亮已经升至最上方,楚宴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一声低吟。   他的脸颊染上了一层透粉,身上也在发烫。   四周升起了些许灼热,苏墨垣叫了他一声,而楚宴缓缓睁开眼:“好难受……”   苏墨垣几乎要被这画面给迷住,他在不断的蹭着自己,理智也被点燃烧尽,以往清冷的模样全然变成了另一种姿态。白如细瓷的皮肤摸上去,就跟花瓣儿似的,仿佛稍稍一用力就要按出水来。   苏墨垣原本想拉他一起进入灵池,至少可以缓解一下。   可两人刚一进去,楚宴就眼神迷离的微喘了一下。   没过多久,这喘息声逐渐拉大,灼热的气息全都堆砌在了苏墨垣耳边。   这到底是什么折磨?   苏墨垣喉头滚动,被池水打湿的手指勾起楚宴的下巴,猩红的眼眸不断闪烁:“这可是你勾引我的。”   他爱怜的吻了吻楚宴的唇瓣,上面似乎还沾染了香气。   火灵气在亲吻的时候,便一点点的送到了楚宴那边。而对方完全不会餍足,竟然主动朝他索取。   苏墨垣庆幸在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将他带到了落沉宫,否则被其他人看见……他估计会嫉妒得发疯吧。   “舒服吗?”   苏墨垣不说火灵气还是这个亲吻,而是暧昧的代指。   他原以为楚宴会做出羞色,可没想到他笑得仿佛一朵摄人精魄的花:“再亲亲我。”   这一句话,让苏墨垣仅剩的理智抛却。   楚宴身上的衣衫被打湿,紧贴于身上。   苏墨垣伸出手去拔掉他的发簪,如墨的黑发就全是散开,末端的发梢沾染到了池水,打湿过后的发丝蜿蜒到了他的腰上,楚宴冷不丁的颤了一下。   苏墨垣爱怜似的掬起一缕:“很冷?”   “嗯。”   “一会儿就暖起来了。”   ……   当楚宴醒来的时候,外边天光欲曙,黑暗很快就要被撕裂。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幽幽的暗光从外面渗透了进来。   楚宴看见自己身边睡着苏墨垣,昨天的事情他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腰酸得差点要直不起来,稍稍一挪动,里面还有东西……   他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个时候,苏墨垣依旧渐渐苏醒过来了:“这么快就醒了?”   楚宴连忙哆嗦的挪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而苏墨垣暧昧温柔的低吟:“想推开我?”   此刻正是清晨,苏墨垣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沙哑。   楚宴开了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苏墨垣的还要沙哑一分:“……不是。”   他皱紧了眉头,还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苏墨垣就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话。   楚宴的脸上浮现一层薄红媚色,看上去尤为清艳。   他告诉了楚宴一段心法,朝他说——那东西是他的初阳,让他转化成灵气。   “我们昨天双修了?”   “还不算,只是身体。”   双修要神识和神识之间的契合,那才是人间极乐。   苏墨垣是单一灵根火灵根,那东西转化成灵气之后的确有益于他。纵然觉得羞耻,楚宴还是紧紧的闭上了眼,默默的运气。   他的样子完全落入苏墨垣的眼,不得不说楚宴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太能勾引人了。   原本孤傲清冷的脸上沾染了薄红,就连身上露出来的肌肤也微微泛起了粉。他的唇色总是很淡,此刻却因为两人昨晚的事情,他吻了无数遍,变成了淡红色。就仿佛黑白山水画上,那浓妆重彩的一笔,让楚宴整张脸都靡艳起来。   饶是在魔宫见过那么多容姿出众的人,苏墨垣也要叹一句这才是人间姝色。   当楚宴再次睁开眼,苏墨垣才问:“好了?”   “……嗯。”   楚宴故意瞥开了眼,不敢去看他。   苏墨垣轻笑了起来,漫不经心的朝他看了过去:“昨日不是求着我么,怎么今天突然拘谨了?”   楚宴整个大脑轰的一声,艳骨在他身,压抑已久或许真的有可能如苏墨垣所说的那样。   “师、师尊,徒儿还有事,先行离开了。”楚宴连忙从床上起身离开这里,简直算是落荒而逃了。   苏墨垣笑眯了眼,轻叹了一声:“真可爱。”   不过昨天到底是楚宴求着他,还是他自己把持不住,这就无从得知了。   或许,他才是被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一个。   —   当楚宴走出落沉宫的时候,因为融了那东西转化为自身灵气之后,他只是觉得略有不适罢了。   体内的灵气极为充裕,甚至比之前进入时光镜的时候还要多。   而且长久以来的瓶颈似乎要突破桎梏,他修为也缓慢的松动朝前了。   本该是好事,可楚宴只要一联想到到底是什么助他的原因后,又是一阵羞耻。   [虽然我过上了有性生活的日子,但是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主人就算问我,我也不清楚。每次这种事情系统的眼前都是一堆马赛克而已。]   [那……声音?]   [自从苏墨垣开始吻主人,主人发出第一声呻吟之后,我就听到了佛经和敲木鱼的声音。]   楚宴:[……]   [昨天听了一晚上的佛经和木鱼声,整个数据都得到了净化。]   楚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系统突然之间不骂他不吐槽了,竟然……佛了?   等回到倾欢宫的时候,系统还是那副‘你皮任你皮,我佛照大江’的模样。   楚宴都觉得,这是系统想出来应对他的新招了。   无从适应。   不过还好在倾欢宫的傅云萧一见到楚宴就迎了上来:“师尊你没事吧?”   楚宴看向了他,傅云萧眼底满是关心。   他忽然想起傅云萧在时光镜中百年就修得了化神期,连忙朝傅云萧说:“你伸出手来。”   傅云萧满是疑惑。   楚宴便解释了一句:“我检查你的修为。”   一听这话,傅云萧当然乖乖的伸出了手,对楚宴是乖巧得宛如某种大型动物,完全看不出他之前说出要去烧了云仙宗的凶狠模样。   楚宴一丝灵气探入,微微皱了眉头。   “可是我修行有碍?”   “果然……百年就修得了化神期,你进展太快,心境不稳。”楚宴朝傅云萧望去,“云萧,看来你得去灵涧百里好好巩固一下自己的修为了,否则再这么下去,将会修为倒退。”   傅云萧的眼底露出一丝狠色:“可沈青阳和江淮……”   “那些是我的事,你不必操心!”   傅云萧急急的说:“当日就是因为我没保护好师尊,所以才让师尊被沈青阳给抓了去。”   特别还有那个江淮,夺了他的身份,把他关在笼子里。   这个仇傅云萧一辈子忘不掉。   楚宴垂下眼眸,满是愧疚:“外面只过去了几天,却对你是百年的时间。而在这百年来,我并未尽到师尊的责任……”   “那是我自己误入了时光镜!和师尊一点关系也没有!”   傅云萧能修到化神期,也是之前楚宴给了他修炼的功法。他灵骨受损,也是师尊一直养的蓝莲火助他修复好了灵骨,否则他将一辈子止步于筑基期。   这些,不都是楚宴的功劳?   殊不知这世上还有许多完全对徒弟放任自流的师父,然而师尊现在还要说自己没有尽到做师尊的责任,比起他们这些人,师尊已经对他很好了!   “纵然如此,你也得去那里闭关。”   傅云萧仍旧心心念念着要让沈青阳和江淮付出代价,可楚宴如此强势的让他去闭关,傅云萧垂下头只能轻声的说了句:“遵命。”   若是旁人在这里,一定会被吓得个半死,还不止是一个化神期在楚宴面前这么乖乖的。   落沉宫那儿还有一个呢。   —   傅云萧因为楚宴的话,须得到灵涧百里去闭关稳固修为。   自那日之后,楚宴躲了苏墨垣好些天了。   苏墨垣手里握着楚宴的半副灵骨,也深知当初给楚宴打入艳骨,只是为了弥补他灵骨缺失而无法修炼的缺陷,看着手里的半副灵骨,苏墨垣又想起了在云仙宗的事情。   落沉宫内,苏墨垣唤来了郁宁。   郁宁知道参与那天晚上的事情的人,全都被魔尊给处置掉了。   他心头郁郁,害怕自己此去也要被魔尊废掉修为。   等进到落沉宫里面,郁宁额头落下斗大的汗水:“见过魔尊。”   苏墨垣坐在上方,沉沉的嗯了一声。   “不知魔尊大人今日找属下来所为何事?”   苏墨垣还惦念着之前封珏和宗玄机的话呢,说楚宴为了沈青阳那家伙寻遍了大江南北,独闯了三十七座秘境寻来天材地宝给沈青阳。   他心头不爽,虽未收到过徒儿什么礼物,但他作为师尊的还是得好生宠着徒儿的。   “哼,三十七座天材地宝,本尊就寻个一百座不准重样。”   “……一百样天材地宝?”郁宁傻了眼。   “嗯,寻到之后送往倾欢宫,就说是你对那天晚上的赔礼。”   他?   这可苦了郁宁了,就算是魔宫,手里有个十来种天材地宝的存货就已经很难得了。   魔尊大人竟然要他们去寻一百样,还要源源不断的送到楚宴的倾欢宫去。   郁宁露出苦瓜脸:“那需要告诉林清寒这是魔尊的意思吗?”   苏墨垣忽而板着个脸:“不许说。”   郁宁:“……”   而与此同时,沈青阳和江淮的双修大典将于明日举行。   楚宴喝着一壶酒,眼神有些迷离:“都这么快了……”   他忽而想起林奕交给他的玉佩,不由将东西拿在手心里观看:“防御法宝岚湘佩,的确是好东西。”   他原以为自己一时心软救了林奕,回到这里之后会因过去发生了改变,而导致现在也做出改变。   可回到这里之后,楚宴才发现什么都没有变化。   而那个时候的少年林奕,还是变成了以后自私自利的模样。   楚宴醉倒在倾欢宫里,隔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开了好大一截。   他御剑朝云仙宗而去,而那边的云仙宗,早已因为沈青阳和江淮的双修大典而一派喜乐洋洋,完全看不出近来才被苏墨垣大闹过。   正午时分,沈青阳和江淮皆是盛装出席。   远方传来三次撞钟之声,悠远而深长的响彻在云仙宗。   “青阳,江淮,你们站到中央来。”   沈青阳面无表情,倒是江淮身体有些僵硬。   可他没有拒绝宗主的话,还是径直的朝那边走去。   等两人站到中央,受万人瞩目,宗主才笑眯眯的说:“你二人即将结为双修道侣,今此之后就该共同扶持,同向天道。”   “是。”   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江淮可比林清寒那魔修好上太多了。”   “听说林清寒毁容了,他怎可和江师兄相提并论?”   江淮觉得难堪,却不得不忍住自己心头的厌恶。当二人准备交换为对方准备的法宝和心头血的时候,一时之间天空破云,一道蓝色的光飞快的划过了天际。   众人朝那边望去,只见一人衣袂飘飘,容姿极盛的带着本命宝剑朝大殿而来。   “他们二人结为双修道侣,怎么不喊本尊?”   因为楚宴八十年都是毁容的样子,并未用这样完好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所以年岁稍小一点的人根本不知这样的楚宴。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楚宴一挑眉,并未理会那人的话。   他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抢亲。” 第84章   等抢亲两个字一说出口,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了楚宴。   特别是坐在上方的云仙宗宗主顾言,之前苏墨垣大闹云仙宗的事就已经让云仙宗和魔宫结下了深仇,虽说这件事情的确是沈青阳不对, 但苏墨垣也对云仙宗的弟子动了手的。   如今楚宴来此, 更加让顾言气不顺。   “孽徒!你想干什么?”   一听宗主这样的反应,底下了几个弟子才回过神来。   “这是林清寒?不是听说他毁容了吗?”   “毁容?可他的容貌分明这样好看!”   “他说他来抢亲,难道是对沈青阳余情未了?”   下面乱做一团,倒是好些个同云仙宗相熟的人连连望向楚宴, 眼底满是怀念之色。楚宴是他们那个时候的佼佼者,若不是成了魔修, 不知还有多好的造化。   八十年未见了, 如今看来他依旧如当年一样,孤高清冷, 仙袂飘飘。   “我说得不清楚吗?抢亲!”   楚宴这一声,动用上了灵气,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他想做什么。   谁都清楚, 楚宴可是沈青阳的前道侣啊。楚宴成了魔修以后, 云仙宗的沈青阳就主动选择断了这层关系, 他们也视为两人已经反目成仇了。   可今日楚宴来抢亲,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楚宴来这儿,不是给自己找难堪吗?   如今沈青阳和江淮可是情投意合啊, 还要他什么事儿?   不过现任和……前任?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咯!   沈青阳朝楚宴望去, 表情平淡而冷静, 看上去根本就不生气:“你说的可是真的?”   嘶?   沈青阳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还对楚宴余情未了不成?   甚至连他身边的江淮也紧紧的朝楚宴喊了一句:“师叔, 你今天是来见我的吗?”   这这这……?!   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打起来的场面,看上去江淮和楚宴认识?   楚宴淡漠的朝沈青阳望了过去:“自然说的是真的。”   楚宴很清楚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沈青阳,不是他所遇到的林奕,即使是做出了那样的承诺,也轻易的被他自己打破,还是做出之后的事情。   沈青阳极力克制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事情,等双修大典完了我们再谈,可以吗?”   楚宴嗤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是来对江淮找茬的?”   “难道不是?”   沈青阳眼神闪烁,不仅仅是他,在场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想。   而楚宴却做出了一个让他们集体张大嘴的表现,他朝着江淮说:“江淮,跟我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满场都是抽气声。   前任抢现任?   江淮低下了头,十分痛苦:“师叔……我得报答青阳的恩情。”   “那天晚上是你拦住沈青阳,岂不是对我也有恩了?”楚宴勾起唇角,“我在做和你同样的事。”   江淮怔在原地,似乎真的受到了刺激。   然而此刻封珏却看不下去眼,连忙一个飞身阻拦在他们三人中间:“林清寒,你今日简直离谱了,若不就此离开,别怪我云仙宗不客气!”   楚宴并未说话,而是亮出了自己的灵剑:“我说了,今日来要带江淮走。”   这句话铿锵有力,完全砸在沈青阳和江淮的心头上。   其实当楚宴说来抢亲的时候,他们心头都暗想过那是他们自己。   楚宴现在说明了为了江淮而来,让沈青阳心底极不好受。   钻心的疼。   他明明把那半副灵骨还给他了,沈青阳觉得自己已经还清了一些,可没想到他还是这样恨他。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起来:“沈青阳可真够惨的,前任道侣和现任道侣双双给他带了绿帽……”   “万一这都是林清寒的一厢情愿呢?”   “一厢情愿?你看看那江淮的反应,就像是云仙宗宗主刻意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似的!”   这些混账话完全不绝于耳,沈青阳一方面觉得恼怒,一方面又完全不想怪楚宴。   只是沈青阳不介意,不代表云仙宗的人不介意。   “给我捉住林清寒!”   随着宗主一声令下,许多人朝楚宴围了过来。   楚宴目光微动,手里剑芒大涨,朝着空中划了一下。   刹那之间大地震动,尘土朝四周弥漫开来。楚宴不仅是元婴期,还是剑修的元婴期,早已悟得剑意通心。要知道这世上能修到这种境界的剑修,可不足寥寥。   当四周的修士围上来的时候,直接被楚宴的剑气所伤。   一时之间,天昏地暗,乌云压顶,仿佛很快暴风雨就要来临。   有人想起来了:“他是天一水灵根!”   封珏朝天空望去,不由睁大了眼:“六壬水天剑阵!”   要知道一般剑修几乎都是金火灵根,而水灵根的修士丹修或者法修的较多。   这个怪物,偏生要修什么剑修,还被他习得了六壬水天剑阵这种招式!   等雨下下来,那些雨丝就全都像是剑一般,受楚宴所控制。   “六壬水天剑阵是什么?”   “蠢货!天上的雨丝有多少,他能控制的剑就有多少!金丹期以下对他来说全是渣渣,就连金丹期也不见得能抵抗得了多久,还问我六壬水天剑阵是什么?”   所有人在此刻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必须等成阵之前彻底击垮楚宴!   否则等剑阵一成,他们完全是对方的下酒菜。   在场的人各出奇招,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法宝,朝楚宴攻了过去。   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去,很快就要下起雨。他们惊奇的发现,打在楚宴身上的攻击竟然全部都被一层薄薄的防护罩给抵抗住了。   “他手里莫不是捏着什么防御法宝?为何我们的攻击都不作数?”   很明显,楚宴正因为手里捏着防御法宝岚湘佩才这样有恃无恐。   这东西防御极强,被重新炼制激活之后能抵抗金丹期的攻击。只是岚湘佩有一点限制,就是必须元婴期的修为才能激活它,这也导致了林奕的母亲拿着这玉佩就犹如鸡肋那般。   落在楚宴手里,它才是真的显示出了奇效。   若岚湘佩出世,恐怕众人又会为了这东西拼命争抢。   渐渐的,那些人发现他们费尽灵气的攻击,全然被楚宴给抵挡住了。   “原本想我们这么多人,就算他是元婴期,也总有力竭的时候,没想到林清寒竟然这样的厉害!”   这一刻,他们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   ——实力的碾压。   所有人的面如菜色,而一直看着他们的那些修为高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你们退下去,容我来!”   出手的人,是云仙宗的宗主。   “今天我就教训你这孽徒!”   说着,他便朝楚宴攻击了过来。   楚宴的六壬水天剑阵已经快要完成,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云仙宗的宗主也是元婴期,还是元婴巅峰,这场战斗,应当是以云仙宗宗主的胜利结束吧?   当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楚宴竟硬生生的扛下了他的那一击。   宗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终于开始动了真格。   他是土灵根,正好克楚宴的水灵根。顾言手里捏着土系阵盘,楚宴四周土刺已起,足有十尺之高。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许多承受不住这动荡的,连忙躲到了一旁去。没能躲过的,几乎都被土刺给伤到,嘴里发出悲鸣的声音。   “顾言,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来参加沈青阳和江淮的双修大典,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   里面有其他门派的宗主,看见自己门派弟子被烧成这样,不由对顾言怒目相视。   然而此刻的顾言哪里还能想到这些?   他看向了楚宴:“这一击,就看你接不接得下了!”   土克水,再加上他修为又高于楚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楚宴接不下!   顾言手里的阵盘变换,楚宴脚底下的东西土刺不断涌起。而顾言周围也结了土做的巨箭。楚宴紧咬着牙关,以剑做抵抗,可脚下却不断的往后划,足矣见这力度究竟多大。   他吐出一口血来,惹得那边的沈青阳和江淮纷纷心口一跳,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当楚宴身上的防护罩彻底被打破,那支巨箭还是没能被抵抗得住。   楚宴的额头滴下了豆大的汗水,嘴里发出了声响:“唔……!”   眼看着楚宴就要受重伤了,此刻天空的雨丝终于落下。   大雨终究漫了上来,不一会儿,雨水就一点点的挪动而汇聚成了一方剑阵,发出幽蓝的光芒。   楚宴低着头,方才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六壬水天剑阵已完成。”   “快!快跑!”   “这怪物,那样都能保存灵气布下六壬水天剑阵!”   周围的人乱做一团,纷纷朝四周逃散。   楚宴的嘴唇上染了鲜血,将平日寡淡的唇瓣染成了朱红色。他全身都被雨水给淋湿,站在剑阵的最中央地带,那些骂他怪物的人,还被这样的场景所惊艳。   周围都是亭台楼阁,高耸入云,更显得仙气飘飘。   而楚宴一身水蓝色衣衫,脚底的剑阵也发出幽蓝暗光,将他的脸映衬得更加精致。   在方才的打斗过程中,他的发簪早已落地,一头黑发肆意的飘散在周围。原本该杀气凛凛,也因为这样而增添了几分柔美。   美,的确让人惊心动魄。   他们尚未从这样的艳色回过神来,顾言就要绽开第二轮攻击。   “六壬水天剑阵……既然你使出这样的招式,就别怪我下杀招了。”   “宗主……请。”楚宴仰起头看他。   顾言心口一痛,这是自己最出色的弟子,也最有希望修到化神期撑起云仙宗。   可他屠戮了渔村上下,俨然有入魔的倾向。   他作为云仙宗宗主,不能徇私!   顾言这边也开始结阵,和楚宴的六壬水天剑阵完全不相上下的法阵。   这场战斗简直是精彩,两人的速度简直惊人,肉眼已经跟不上了。   沈青阳和江淮看得心惊,恨不得此刻就冲上去。   直到最后,楚宴和顾言双方都停了下来,却是顾言御火指向了楚宴。   “杀了他!”   不知是谁从人群之中喊出了这句话。   顾言心一狠正要下手,有两个人竟然同时上前挡在了楚宴面前。   “宗主住手!”   “宗主请手下留情!”   众人定睛一看,完全吓愣在原地。   怎么沈青阳和江淮都……   这不是乱套了吗?   顾言也冷着一张脸:“青阳,江淮,你们闪开些!”   沈青阳和江淮都死死的挡在楚宴面前,江淮更是出言反驳:“宗主,恕我不能应允。”   顾言被气绿了脸,朝沈青阳望了过去:“青阳,你比江淮懂事,快给我把江淮拉开。”   沈青阳朝后望去,楚宴的脸色十分苍白。   他的心头蔓延着痛苦:“抱歉。”   不仅仅是江淮,就连沈青阳也如此。   顾言不由的睁大了眼,心头震动不已。   还是那边的封珏喊了一句:“师尊,别听小辈的!今日来了多少宾客,云仙宗的名声不能败在他们的手中!”   顾言回过了神,厉声朝沈青阳说道:“沈青阳,你何时变成了这幅优柔寡断的模样,赶紧将江淮拉开。我虽然不杀他,但也要给他一些教训!”   “宗主,我欠了他太多,我想弥补。”   眼看着两人争执不休,江淮大喊了一句:“够了!”   众人齐刷刷的朝江淮望去,却见平日柔弱的江淮弯腰将楚宴抱在怀里:“这双修大典不进行下去也罢。”   “江淮,你站住!”   江淮惨笑着回过头去:“我心不在沈青阳身上,对他唯有感激。”   顾言的呼吸都凌乱起来,江淮这么说,就像是在像众人诉说,他喜欢的人不是沈青阳,而是楚宴似的。   哪有现任道侣爱上前任道侣的说法?   这事儿越想越荒谬!   而那边原本该痛骂楚宴的沈青阳,却一言不发的挡在顾言面前,不让他伤害身后的江淮和楚宴。   沈青阳这到底是在保护谁?   他们无从得知。   “宗主,这些年来多谢您的大恩。”   江淮满身沉重,转过身一步步朝云仙宗另一边走去。   楚宴在江淮的怀里安静如鸡,差点吓得都石化了。   [咦,我被一个受给公主抱了?]   [提醒一下主人在此刻最好装个晕。]   楚宴还想不通,一脸的懵逼当中。   [主人!]   系统喊了一声,楚宴才回过神来,立马在江淮的怀中晕了过去。   江淮低头看向楚宴,发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便朝楚宴说:“师叔,我跟你走。”   楚宴在心里默默吐槽:大兄弟,现在是你抱着我走。   正当江淮抱着他一步步从下方走去的时候,被吓尿了的人还有众多的宾客。古往今来……这可是头一次啊!   不过楚宴那长相,能勾得人家夫夫同时神魂颠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顾言似乎已经妥协,沈青阳总算舒了一口气,因为江淮已经抱着楚宴走远了,他不会再受到伤害。   沈青阳转过头朝那边望去,发现霞光照彻在石梯上面,远处的天边呈现了澄澈的颜色,大雨早已经过去,乌云退却之后就是这样的美景。   沈青阳总算心安了些,以往的愧疚再没有这样折磨着他。   当他想要跟顾言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恍惚之间看见了地上有什么东西。   沈青阳眼神微闪,朝那边大步走了过去,才发现地上有一块雕刻着芙蓉花的玉佩。   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几乎颤抖的朝前面走了几步。   “青阳,你看……你还不是后悔了?”   沈青阳没有理会这些,跪下去将地上的玉佩捧起紧贴在脸颊,他的眼眶泛起赤红:“岚湘佩。”   “什么?岚湘佩?”   “岚湘佩出世了!?”   “难怪方才我们的攻击没有效果,原来是那魔头身上带了岚湘佩!”   他们个个面露贪婪,不过这东西被沈青阳给捡到了,又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根本无法来抢。   纵使心里想要岚湘佩,也只能忍住。   顾言皱紧了眉头:“青阳,你这次真是太糊涂了!就这么放任江淮带着他走了?”   沈青阳的样子极不对劲,他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眼底满是震惊和沉痛。   “青阳?”   顾言还以为他悲痛过度,从而走火入魔。   “宗主,是岚湘佩!”   “我知道是岚湘佩,可又怎么了?”   沈青阳嘴里一直念着:“不可能的,他是在哪里得到的?我分明在千年前送给了哥哥,他怎会得到这个东西……难不成他认识哥哥?”   他越说越离谱了,弄得顾言完全听不懂。   “沈青阳!别发疯了!”   看到最后,顾言已经有些恼怒了。   今日这场闹剧,不仅是楚宴……就连沈青阳和江淮也跟着他发疯!   这以后,要让云仙宗在众门派里如何处之?   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沈青阳根本就没有听见顾言的话,脸上露出极度慌乱的神情。   直到最后,他将岚湘佩放在了怀里,放出了储物袋之中的飞行法宝:“不行,我得找他问个清楚!”   那东西速度极快,沈青阳很快就没了人影。   顾言脸色发青,还没弄懂这是怎么回事,今日双修大典的沈青阳和江淮竟然都被那孽徒给勾走了!?   周围的人完全在看他笑话,顾言只能耐着性子招待了他们。   等宾客一散,他就立马叫来了宗玄机和封珏两人。   “对于今日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封珏认为楚宴下了云仙宗的面子,自然得将他追回来的。   而宗玄机却说:“师尊不觉得青阳方才很不对劲么?”   顾言沉思了片刻:“……的确。”   宗玄机之前受了伤,如今脸色更是苍白,当他还是想为楚宴说些什么。   “徒儿以为,这次师兄……”   “叫什么师兄?他已经不是你的师兄了!”   宗玄机一时失误,只好改口:“林清寒今日来,兴许是想带江淮去当初的渔村。”   顾言也觉得奇怪极了,按理来说楚宴和江淮之间不仅仅是情敌,还有血海深仇。江淮今日怎么会是这种反应,莫不是他以为楚宴别有隐情?   “玄机,这件事情交由你来处置,等会儿你就去追青阳吧。”   宗玄机点了点头:“徒儿领命。”   而与此同时,沈青阳急匆匆的追了出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江淮和楚宴的踪迹。   他在山中漫无目的的寻找起来,心里满是绝望和痛苦。   他当初……不仅仅是误会了楚宴是他前世的道侣,还因为楚宴和那人相似的轮廓,而对他万般的好。   甚至好得出了格,就连他现在对江淮,都没有以前他对楚宴那样好过。   “为什么这么相似?为什么他手里有岚湘佩?”   沈青阳的思绪越发混乱,低下头喃喃自语,“难不成,他是哥哥的后代?”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到底对楚宴做了什么?   沈青阳陷入了沉沉的自责当中,脸色死死发白。   “我去了云仙宗,却找不到你,或许你根本就不是云仙宗弟子。”   哥哥,你为何要骗我?   沈青阳觉得自己太失败了,他根本就没能问出哥哥的名字是什么。   过了千年,他的记忆早已经斑驳。现在的他只隐约记得那个人的轮廓和做的事情,甚至连他的声音也忘记。他找了这么久,整整两世的记挂,却在这个时候得到了线索。   而偏生,他伤害了恩人的后人。   [沈青阳悔恨值:60.] 第85章   大雨落下, 雨珠汇聚成柱,像是羽箭一般狠狠的拍打在地上。雨下得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密, 前方的视线都要被这雨柱给遮住了。   江淮怀里还抱着楚宴, 因为雨下得太大的原因,他找到了一个山洞。   “看来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楚宴头疼的扶额:“能放我下来么?”   江淮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事,竟然把人一直抱着走了那么远,他连忙将楚宴放下, 只是此刻却有些心猿意马。   楚宴还沉浸在自己被一个受给公主抱了的打击上,他一直认为江淮很软来着!   在长久的沉默之中, 江淮犹豫着总算问出了那句话。   “师叔, 你为何今日非得来找我,还来……”‘抢亲’两个字江淮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只是当他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心跳就已经乱了几拍了。   “抢亲么?”楚宴低垂着眼眸,“只是不想见你和沈青阳结为双修道侣, 毁了自己一辈子。”   “师叔是担心我?”   楚宴并未反驳。   江淮的嘴角浮现起笑容, 自从上次苏墨垣来云仙宗将师叔带走之后, 这是他那么久第一次觉得这样开心,就好比整个心脏都暖了起来。   山洞里光线极暗,江淮还是注意到了楚宴此刻的表情。   因为之前大闹了云仙宗一场, 他消耗了许多灵气, 此刻脸色有些苍白。   纵然如此, 师叔还是这么好看。   在这漆黑寂静的山洞之中, 偶尔还能听见滴答的水声。   江淮的心跳快了几拍,略微痴怔的看着楚宴的侧脸,他的眉目之间增添了几分艳色,就像是以前含苞的花儿突然绽放了一样,那花瓣儿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楚宴转过头来,疑惑的看向了他:“江淮?”   听到他的声音,江淮才如梦初醒,耳根也红了一圈。   好奇怪……分明之前没有这样的反应和想法,师叔这个样子,让他生出了点羞耻的邪念。   楚宴终于明白了什么:“江淮!宁心静气!”   “师叔?”   “你被艳骨所迷。”   江淮浑身一凛,没想到那东西竟然这么厉害,连忙开始运气。   他的心脏狂跳,方才看楚宴看得入了神,还想对他做点什么。   这简直荒唐……!   等不知过去多久,江淮将灵气运行一个周天,他才缓缓的朝楚宴看了过去:“师叔,你身上的灵骨……又怎会突然成了艳骨?”   楚宴来抢亲原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是想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江淮,让他小心沈青阳。   现在还瞒着,抢亲的意义就不大了。   “之前我被剥了灵骨,这点你是知道的吧?”   “嗯。”   “在凛冰崖下,是师尊救了我,把艳骨打入我的身上让我可以继续修行,而不至于失去灵骨修为溃散。”楚宴声音一顿,“只是这艳骨还是有太多的隐患。”   “隐患?”   楚宴有些羞耻,瞥开了眼:“艳骨有淫性,会让身怀艳骨之人失却本性,朝……朝男人求欢。”   原本以为江淮到底有些芥蒂,谁知江淮喉头滚动了一下。   楚宴:“……”   [这小子真的是受吗?]   [真受,和沈青阳在一起完全没有反攻机会的那种。]   楚宴舒了口气:[听你这么说我突然就放心了。]   [但是得分跟谁在一起,和主人在一起就真攻,主人还是不要太掉以轻心了。]   [……!!]   这么说他处于社会底层了?   [主人别傻白甜了,两攻相遇,两受相遇,你没听过这状况何解吗?]   楚宴垂下了头,身上笼罩重重的阴影,此刻心里就两字——麻痹。   他自从知道江淮是受之后就拿他当朋友一般对待,完全没把他当做攻略目标。   自己真的堕落了,连这个也看不出来了,前因后果都是苏墨垣!   一想起他,楚宴还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这个世界的福利还是很好的。]   系统:[???]   [器大活好!]楚宴给他打了个标签。   [……]   “这几十年我将艳骨压制得很好,可其中痛苦全都是拜沈青阳所赐,我告诉你这些,是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江淮沉默了下去:“师叔用心良苦,我知晓了。”   楚宴忽然间想起自己还有一半灵骨没拿回来,立马问:“我只拿回了自己一半的灵骨,还有另一半在夏轩身上,你近来可知夏轩去了什么地方?”   江淮低头沉思:“自魔尊来云仙宗救走师叔后,夏轩就失去了踪影,我们也在找他。”   线索突然之间就断了,楚宴虽然遗憾也无可奈何。   外面的雨仍然在下,地上很快就积累了成大大小小的水坑,水很快就要蔓入山洞里。   “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去渔村。”   “师叔带我回渔村?”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当年的事,我想告诉你。”   他的话似乎要被淹没在大雨声之中,融化在耳旁。   这件事情俨然成了江淮的心结,一听楚宴主动提起,他越发觉得其中有隐情!   —   沈青阳找了一宿,根本想不到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大雨琳在他的身上,沈青阳根本没有御灵将雨柱隔开。   这么冷的雨,让他的记忆回到了千年前,想起母亲被杀死的那晚,他也是这样站在木屋外一夜。   纵然知道,自己等的不过是具尸体。   “怎么回事?明明那么久远的记忆,竟然在这个时候又想起……”   沈青阳无力的低垂下头,望着手心的岚湘佩。   许多年未见了,他的手不断摩挲着岚湘佩,拿在鼻尖轻轻一嗅。   是泥土的味道和楚宴身上的冷香。   千年过去了,就算这防护玉佩之前是哥哥拿着的,但上面的气息也几乎都消散了。   这个世界分明毁去他的所有,却在他的心在彻底染黑之前,给了他一束光。   心里驻扎着肮脏、卑鄙、不堪的怪物。可那是他自己,就是他的全部,一旦舍弃,就代表放弃自己。   “……我还有干净的地方。”   沈青阳捏住玉佩的手在微微发颤,大雨将一切都快淹没,他身上也满身冰冷薄凉。   他欺骗所有,算计全部,那么脏,却把他干净柔软的放置心上。   沈青阳下定了决心,他要去找楚宴,问清楚哥哥的事情。   正当他走了几步,沈青阳才发现大雨之中有人影闪过。   “谁?!”沈青阳的表情一凛。   从树林暗处逐渐走出来一个人:“今日不是你的双修大典?被师叔这么一闹,你就自己出来了?”   “夏轩?”   “沈青阳,你算计了那么多年的东西,竟要全都放弃吗?”   沈青阳皱紧了眉头:“将那半副灵骨给我。”   夏轩笑了起来:“不行,你就不怕把这东西交出去,苏墨垣会肆无忌惮的报复我们?”   沈青阳的身体僵硬,这明明是他自己出的主意,此刻却后悔了。   “夏轩,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当然是监视他们了,你猜在那之后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夏轩眯起眼。   “……什么地方?”   “迷雾林,我也跟去了。”   一听夏轩说他们去了迷雾林,沈青阳便猜到了楚宴是去找傅云萧的。   夏轩仍旧微笑的看着他,让人读不出他的想法来。   很早之前自己和他合作的时候,夏轩就是这个样子。   “夏轩,我总觉得你在算计什么。”   “怎么会?我有什么事情能算计得过你?”   夏轩摊手,无辜的看向了他。   沈青阳皱紧了眉头,转身朝前方走去:“今日我就当没看见你,你走吧。”   夏轩轻笑了一声,从树林之中走出来:“他们要去渔村。”   沈青阳惊疑的朝夏轩望去:“你如何知晓?”   “猜的。”   沈青阳也怀疑他们去了那个地方,只是想在他们去之前追上他们罢了。   沈青阳没有听夏轩的话,而是还想再找找他们。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夏轩的眼底不由露出了杀意。   —   外面的雨总算小了一些,楚宴带着江淮御剑而去。   渔村全名叫做安浮村,这里的人背临大海,世代以捕鱼为生。八十年前的那一场杀戮,已经让村子变成了鬼村,除却留下的断壁残垣,便再也没有其他。   等他们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阳光终于从云层之中透了出来,照在海平面上,海鸥的叫声不断在耳旁响起,显得格外悠远。   楚宴御剑停留在白石滩,并未深入前往安浮村。   “沿路一直走,到村长家中,里面的屋子有块木板,掀开它下面有个地下室。”   “地下室?”江淮十分震惊。   他分明才是村子里的人,可师叔对此地的熟稔完全不亚于他。   第一次如此的接近真相,江淮的心脏狠狠的跳动起来。   “嗯,你自行去看吧。”   江淮见他脸色苍白,不由问:“师叔不跟我一起去吗?”   楚宴厌恶的皱紧了眉头:“不去。”   他这个样子,更让江淮觉得以前的事情有鬼。   “师叔,你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楚宴紧紧的捏住了手,只要一想起当年的事情,就郁结在心。   “三言两语根本无法说清。”   “那师叔就跟我一起去!当年真的是师叔杀了村子里的人吗?村子里的人死后,就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那个时候是多么恨你。”江淮眼眶微红,哽咽了起来。   楚宴微微皱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为何你会这么想?”   江淮心头无比震动:“……难道不是吗?”   “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剩下没有做那件事的人,我还安置了他们。”   江淮的气息微乱,自己的认知完全被打破。   “那那些人呢?”   “八十年过去了,有的大约已经死了,剩下没死的也不知他们还在不在之前的地方。”   江淮感到不解:“那师叔为何不澄清此事?现在仙盟的人全都以为你屠杀了整个安浮村!”   楚宴满心苍凉:“你的道侣想推你入地狱,你的师尊也想帮衬一把,根本就没有人听你解释。众叛亲离,百口莫辩,解释了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一个孽徒,一个叛徒。”   江淮沉默了下去,的确……这些年仙盟都是这么骂他的。   师叔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的?一身冤屈无处说,孤独的背负起了这些东西。   江淮忽然很心疼。   楚宴望向了江淮,那双眼里仍旧平静,就连感情波动也很少:“没有找到你、安置你。反倒让你被沈青阳给找到,是我的失责。”   被楚宴这样看着,撞入了他的眸里,江淮竟想立马信他所言。   他忽然觉得很痛心:“那当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我不信你会滥杀无辜。”   楚宴张了张嘴正要开口,从那边忽然御着飞行莲台来了一人:“师兄!”   楚宴朝天空望去,竟然看见了宗玄机。   多年未见,他之前在云仙宗的时候同宗玄机的关系最好。楚宴抬起头朝他望了过去:“玄机?你怎会来此处?”   宗玄机着陆在白沙滩,看见楚宴的时候心绪翻涌:“我猜的。”   宗玄机又急迫的说:“我方才听到你们的谈话了,之前安浮村的事情是不是别有隐情?师兄,你快告诉我呀!”   楚宴垂下了眼眸,眼底满是沉痛。   “你说的那个地方,我们一同去吧!”宗玄机希冀的望着他,“那样的话,我们至少还能洗刷你身上的冤屈,回到以前……”   “回不去了。”楚宴打断了他的话。   宗玄机脸色惨白,八十年了,他都还在做着美梦。   楚宴的话,却是把他的梦喊醒了,让他心里被刺痛,快要无法呼吸。   “不过多谢你们都肯信我。”   楚宴朝他们露出一个浅笑,“去那边吧,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   他和他们一同踏上了安浮村的土地,四周早已荒无人烟,就连伫立的房屋也快要倾塌。   杂草丛生,有些还直接长进了那些屋子,周围看上去十分荒凉。   “玄机,你还记得八十年前我曾回家了一趟吗?”   “记得。师兄和我们不一样,是来自于尘世的。因为天资极好,才被师尊带上了云仙宗。”   “嗯。”   一路上,楚宴显得格外的沉默,“我回去不过是想拜祭父母,了断尘缘,本就待不长久……而这短时间,却让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直接告诉他,这件事情和楚宴背叛云仙宗有关。   楚宴低垂着头,声音逐渐变冷:“林家剩余后裔不过只是一股嫡支,是我弟弟的儿子。他因为有双灵根资质,在幼年时期就被魔修夺舍。”   江淮惊呼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林家成了炼狱。”楚宴抬起头望向了村长屋子,“我们到了。”   三人纷纷走了进去,才发现楚宴所言不假,这房子的确建了地下室。   江淮还不知自己幼时所住的地方会有这么多秘密,将木门打开以后,地下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里面养了一只魔物,想进去看看么?”   他们浑身紧绷,朝楚宴点了点头。   当几人一同往下之后,才看见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最恐怖的是它头的部分,时不时变换出人脸。   一会儿它看向了楚宴:“哥哥,救我!”   一会儿它又对江淮说:“阿淮,我在这儿!”   江淮浑身颤抖:“千面蛛!”   自从仙魔两道签署了协议之后,竟然还有魔修敢养这东西!   楚宴抬起头望向了它:“阿沉、母亲、父亲,我回来了。”   他对着这千面蛛叫这些名字,惹得江淮和宗玄机都震惊无比的看向了他。这蜘蛛身上贴了许多镇压用的黄符,身上又围起了锁链,根本无法挣脱。   原本饲养千面蛛,该每日都有生肉的。   如今这魔物饿得竟然开始吞噬几身,连几只腿也被它自己吃了。   “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楚宴虚弱的笑了起来。   “师叔说……有人夺舍了林家后裔。”   楚宴‘嗯’了一声,他越是这样平淡的样子,越惹得江淮和宗玄机痛心,至少哭一哭……亦或者发泄一下都可以。   “那个人饲养着千面蛛,镇上不断有人失踪。原本喂千面蛛该用修真者的血肉,但仙魔两道休战已久,他不敢拿正派弟子喂千面蛛,便用了散修和……”   “和什么?”   “拥有灵根的凡人。”   他们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不成林家人都有灵根?   “你们想得没错,只不过当初只有我的灵根出众,剩下的他们不过是四灵根五灵根,师尊就没有收他们……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他们惨死的原因。”   不一会儿,千面蛛又变换成了另一个人的人脸。   他痛苦的朝楚宴嚎叫起来:“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吧!”   “我不杀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看,自己的身体死去,神识永远受到痛苦。”   这就是当初那个魔修?   江淮定睛一看,俨然看见的是前任村长的脸:“他他他……他不是早就死了吗?难不成夺舍林家人的,就是前任村长?”   “这只千面蛛,由这个村子饲养。”   江淮浑身发冷,睁大了眼。   楚宴又轻声问:“你可还记得之前的事?”   “什么?”   “这里的孩子都是有灵根的,他们从各个地方掳来,是想拿你们喂千面蛛。而这个安浮村根本就不是个村子,乃是由一个魔宗弟子汇聚而成。只不过仙魔两界休战后,他们养千面蛛的本事被两道唾弃,又不甘于此,所以才隐藏在凡间。”   宗玄机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我好似听过这个魔宗,他们的弟子在入门后都会得到一只小千面蛛,从小养到大,让千面蛛成为自己的本命灵兽……”   “他们想东山再起,村子里的人合力养了这一只。”   江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他低下头喃喃自语:“那师叔就不是我的仇人……而是我的恩人了?”   这些年来,他只看到了表面,竟然以为楚宴屠杀了村子,还想找楚宴报仇。   一股巨大的后悔从心上涌来,倘若不是他和师叔相处过一段时间,觉得师叔绝不会滥杀无辜,会不会自己就一直这么误会下去?   江淮一阵后怕,身体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江淮,你也可以不用相信,反正都过去了八十年,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人活在这世上。说到底,都是我一个人空口无凭说的。”   江淮眼眶赤红:“师叔为什么还这样说自己?”   楚宴眼神闪烁:“……因为太多人不信我了。”   “他们不信,不代表我不信!”   楚宴深深的看向了江淮,最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仿佛牵挂许久的事情在此刻得到释怀。   正当此时,天花板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声。   楚宴放出神识,感知有攻击朝他们三人打来,立马脸色大变的将宗玄机和江淮护在身边:“危险!”   宗玄机一个病秧子之前才被苏墨垣打得吐血,江淮一个金丹期不足以抵抗这等强度的攻击。两个人的实力均不如他,当雷点轰鸣,楚宴紧咬着牙关生生为他们挡下了这一击。   江淮看得眼眶发热:“师叔!”   雷击打了不知道多少下来,地上也被钻出一个口子。   地下室大开,连房屋也被轰走。   他们三人抬头望去,才发现天空中聚集了许多修士,那衣着打扮他们太过熟悉了。   “仙盟……”   “宗师叔,难道是你带他们来的?”江淮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   宗玄机嘴角露出诡异的弧度。   他刚刚见到楚宴和江淮时说的一句话,可和自己告诉沈青阳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猜的。   现在的人可不是宗玄机,而是变幻成宗玄机模样的夏轩。   夏轩的目的就是要挑起仙魔大战,楚宴大闹云仙宗,仙盟就不可能不出动。   原本为了平息事宜,魔宫那边会把人交出来堵住悠悠众口。   可楚宴对苏墨垣的意义,苏墨垣又怎会轻易让人伤害他呢?   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战。   “你到底是谁?”   “师兄说什么话?我是宗玄机啊。”   楚宴还想问什么,后面的千面蛛因为方才的攻击,正巧打在了它的锁链上。锁链断掉,而贴在它身上的那些符纸是镇压不了多久了。   当它一步步出现在仙盟众人的面前时,上方一阵恐慌。   “千面蛛,是千面蛛!”   “魔宫如今在养着那种魔物,究竟想做什么?”   后方有千面蛛,前面又是那群仙盟的人,楚宴如今进退两难。   他的额头滴下冷汗,先对付哪一方都会被另一方偷袭。   远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打破了两边的僵硬。   “诸位,请住手!”   夏轩眼底闪过精光:“沈青阳可算来了。”   这场戏怎么能少得了他?   他跟沈青阳的对话只说了一半,当初他跟着苏墨垣和楚宴一同进入迷雾林,也顺道被时光镜给拉扯了进去。   时光镜里所有的感知都变得虚弱,所以连自己跟着楚宴,他都没有发现。   夏轩可是看得清楚,是楚宴救了那个叫做林奕的孩子。   他比楚宴回来得晚,自然发现了林奕就是沈青阳前世的事情。   夏轩眼底空洞,朝天空那边望了过去。   你心心念念的哥哥,不是在这里么? 第86章   “沈青阳,你果然和那魔修是一伙的!”   沈青阳站在外面, 脸色阴沉:“仙盟同魔宫有约定, 况且林清寒还是魔尊的徒弟!你们要围剿他,就不怕引起魔尊不满?”   这句话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有化神期护着了不起啊?   现在两边各有一个化神期,分别是萧存剑和苏墨垣。明明仙盟和魔宫实力相当的, 就是因为萧存剑一直闭关, 魔宫才会那么猖狂。   他们骂不过,便把怒火牵扯到了沈青阳身上。   “沈青阳, 你可真是个孬种,林清寒都欺负到你身上来了,还将你的双修道侣从大典上抢走,你就没有一点动怒吗?”   要换做从前, 沈青阳大约会受到挑拨。   可现在, 他已经知道楚宴是哥哥的后人, 他现在只想遵从本心护他周全!   “仙盟的人可真够关心我的。”   意思就是关你屁事。   “呸,别阴阳怪气!林清寒养那种魔物,起码得吞噬上千个修真者才能养成。就算拿到苏墨垣那里去说, 魔宫也是要处置他的!”   “处置?”沈青阳嗤笑了一声, “你们确定那位任性的魔尊会如你们所愿?”   他们被怼得脸色僵硬,这个沈青阳怎么老是捡人家的痛处戳?   “这事儿由不得他!除非苏墨垣想引起仙魔之战!”   沈青阳垂下眼眸, 掩去自己过于冰冷的眼神。   蠢货, 那些魔修休战已有数百年, 他们早已经摩肩擦踵, 期待着大战到来。   魔修可不比正派,做事全凭心情。   尤其是那个魔尊。   他们还真觉得……仙盟同魔宫的约定能束缚得住苏墨垣?   “别管沈青阳了,再次结阵!”   “是!”   当他们又要结一次阵,这阵法不同于其他,因为攻击力极强、再加上仙盟实力不到的原因,需要二三十人一同结阵。   沈青阳正焦虑着,他知晓自己若再进一步,就要越线了!仙盟的人就要拿他当魔修一般对付了!   沈青阳余光瞥向了下方安浮村,发现楚宴开始应付起千面蛛来了。   他不由的睁大了眼,分明之前楚宴还两边都在忌惮的。   难不成……他相信了自己,将背后交给了他?   沈青阳心绪震荡,他还在犹豫……还在考虑自己,每每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真该死!   他将岚湘佩戴在身上,举起法器便要朝那边冲过去,想毁掉他们刚刚结好的阵。   然而让沈青阳没想到的是,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人。   “你对林清寒余情未了,何必又要和江淮成为双修道侣?”   来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俊朗的五官宛如刀刻,看上去冷漠至极。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柄细长的紫剑,当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时,竟让他觉得压迫。   看见江劲秋都出来了,仙盟的人纷纷意乱起来:“紫霄剑派的剑主……不是听说他在闭关吗?”   “是啊,元婴期冲击化神期这么关键的时刻,如何能分心呢?他怎么来了?”   他们方才被沈青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还未留意身后来了这么多紫霄剑派的弟子。   看着气势,来者不善啊。   “说话!”   江劲秋低吼了一句,那强大的威压差点惹得沈青阳直不起身子来。   他的额头滴下冷汗,朝江劲秋笑了笑:“江剑主果然不凡,只是一个威压便让这么多仙盟弟子趴下了。”   江劲秋眼神更冷:“你一个金丹期,竟然能承受我的威压?”   他那一句用了八成力度,按理来说沈青阳应该完全使不出力气来才对。   沈青阳也暗自感叹,他虽然不能用岚湘佩,可到底佩戴着它,才削减了对方威压的威力。   “江剑主不知道?双修大典上是江淮主动跟着林清寒走的。”   一提到这个,江劲秋脸色更冷。   他朝下望去,发现江淮竟然在帮那个魔修。   不过江淮和妻子相似的脸庞,还是让江劲秋一阵恍惚。   他御剑而下,有身后的紫霄剑派弟子在,仙盟那些人根本不敢背后偷袭了。江劲秋大喊了一句:“我来助你们!”   仙盟的人纷纷咂舌,原以为江劲秋是来帮他们的,谁知道帮着帮着就帮到对面儿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仙盟的人越发心焦,八十年前他们失踪了太多弟子,现在看见那凶恶的千面蛛,他们便将这血海深仇一股脑的栽到了楚宴身上。   他们一个二个红了眼,却碍于紫霄剑派的人守在此处,不敢轻易动手。   气氛仿佛要凝固,终于有一人忍受不住了,大喊一句:“闪开!我要为我的师弟报仇!”   眼看着这么好的机会就要溜走了,等那个魔修腾出手来了,还怎么抓他?   “你们紫霄剑派没人被喂了千面蛛,可我门派却有众多弟子!”   “我也是!”   “我们门派也有!”   紫霄剑派的人纷纷低下了头,眼底泛红:“谁说我们紫霄剑派没有?”   “那你们为何要帮那个魔修!?”   紫霄剑派的人咬紧了牙关,倘若不是江劲秋的命令,他们也想加入仙盟讨伐魔修。   可现在须得遵从剑主命令。   “我们是奉命行事!”   有了紫霄剑派的人帮忙,沈青阳腾出了手来,也御剑朝下方走去。   这边,几人仍在艰难的应付千面蛛。   虽说千面蛛被楚宴关了八十年,可仍旧难以应付。它的记忆力饱含了被吞噬者的记忆,还能露出幻术迷惑人。   这不同于尚未练成的千面蛛,它已经被那些人练成了。   又经过了八十年,早就修成了七阶灵兽,堪比元婴期修为。   楚宴的后背已经被全部打湿,问:“江淮,还撑得住吗?”   江淮点了点头:“师叔,我们的攻击怎么不奏效?”   楚宴戒备的看向了千面蛛,连忙拉着江淮挪开一大段距离:“这东西的克星是火雷属性,我们的攻击又不是修为压制,自然对它效果不大。”   江淮的心里染上了阴霾,正当此时,他看见身后一柄紫光飞过,直直的插入了千面蛛的身体里。   他回过神来,却见一人缓缓走来:“江淮。”   江淮捂住了头,脑子里有画面一闪而过。   “你是谁?”   江劲秋的眼底闪过愧疚:“你不记得我?”   师叔曾说过他们这群孩子是被掳来喂千面蛛的,江淮现在终于确定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因为他觉得眼前的人十分熟悉,却又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我不知道。”   江劲秋眼底闪过震惊:“我还以为是你和你娘不肯原谅我,却没想到……你根本不记得。”   江淮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千面蛛又攻了过来。   楚宴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千面蛛吞噬了一千个修真者才成,吞噬之后会束缚他们的神识和灵魂,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与此同时,千面蛛也会享有他们的能力,你们觉得……这只千面蛛吞噬了多少?”   江劲秋冷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自己养的?”   一听他这样说,江淮急了:“不是的!这东西根本就不是师叔养的,我不许你这么污蔑师叔!”   江劲秋眼神古怪的在江淮和楚宴身上来回挪动:“你不是要和沈青阳结为道侣吗?怎么跟沈青阳的前道侣纠缠不清?”   纠缠不清几个字,直接让江淮的脸色泛起了红。   望着这样的江淮,江劲秋一口气没提上来,气得直接噎住。   倒是楚宴中断了他们的对话:“现在先解决千面蛛吧,我猜测这只千面蛛吃了三四千的修真者,看来得杀它三四千次了。”   楚宴在提醒他们的是,得有这个觉悟。   江劲秋脸色阴沉:“江淮,你退一边去,别伤着你。”   “我要和师叔并肩作战。”   江劲秋:“……”   而这个时候,沈青阳也来了,明显想要帮楚宴一起对付千面蛛。   江劲秋又一阵惊疑,在楚宴和沈青阳之间来回打量。   而此时千面蛛已经攻击过来了,它中间的脸不断变换,发出悲鸣:“好痛苦……”   江劲秋御剑而起,方才的紫色细剑被他分裂出了无数剑光,朝下直直的射了下去。   千面蛛发出一声低吼,又继续朝他们几人涌来。   有紫霄剑派的弟子想下来帮忙,却没想到全都成了千面蛛嘴里的事物,身体被撕扯成肉块,鲜血和肠子直接染湿了周围的土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弥漫在空气之中。   众人苍白了脸,没想到这只千面蛛这么厉害。   “一定是变异了!”   他们全都不敢再轻举妄动,楚宴脸色铁青:“滚回去!离千面蛛远一点!”   八十年来这东西都没吃过生肉,现在还有人下来送人头,直接让吃下食物的它恢复了力量。   等那个人完全被吞噬干净,千面蛛暴涨了足足三倍,它身上就不止是中央出现了脸了,它的全身都覆盖了那些脸,表情各有不同,看上去简直诡异得可怕。   这只千面蛛被楚宴关得太久,心里充满了怨毒。   它嘴里吐出毒液,将那些紫光剑给融化干净,又因为它身上的千面让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失了神志。   眼看又要从上面送人头,楚宴沉沉的喊了一句:“金丹期以下的人速速离开此地,金丹期以上带领他们离开!”   还有人最硬着:“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身为仙盟,我们必须除去这只魔物!”   楚宴紧咬着牙关,青筋凸起:“那就别怪我的六壬水天剑阵连你们一起杀了。”   听到这句话,他们才飞得更高了些,不敢再下来帮忙,深深恐惧着六壬水天剑阵。   天上忽而下起了细雨,有江劲秋、江淮和沈青阳的抵抗,楚宴终于能安心结阵。   之前在云仙宗不敢闹大,好歹留了一手,他眼神一凛:“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六壬水天剑阵!”   地上的雨水汇聚起来,荡起幽蓝暗光。   唯有靠近千面蛛的地方雨下得格外大,那些雨水纷纷连接成剑,刹那之间染上幽蓝暗光,犹如千万支剑朝中央刺去。   楚宴默念法咒,一身凛然,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湿。   “不好,千面蛛想逃!”   “逃得了吗?”楚宴抬起头看向那边,眼底尽是轻视。   众人才发现,六壬水天剑阵下面竟然还结了一层阵法,在剑阵周围萦绕起了一层结界,阻隔里面的所有东西出来,只能硬生生的承受这些由水形成的剑的攻击。   饶是江劲秋,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剑修加阵修,让进入六壬水天剑阵成为极其恐怖的剑阵,进入里面只有被凌虐的份儿。   若里面是修士,恐怕早已经承受不住了。   真是可怕的威力!   恐怕这剑阵……是苏墨垣帮他改良过的。   此刻不仅仅是江劲秋,就连之前目睹过云仙宗那场闹剧的人,心也凉了一大半。   他那日在双修大典上,并未使出全力。   不是他们把他打得节节败退,而是人家手下留情了。   得知这一点,他们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而那边的千面蛛终于奄奄一息,直到最后只剩下了几个人的脸:“兄长……”   “安息吧,阿沉。”   他永远的闭上了双眼,千面蛛也应声而倒。   楚宴灵气消耗过度,正要收回剑阵,身后就被人给直接捅了一剑。   他吐出一口鲜血,朝后面缓缓的望了过去:“你是……”   披着宗玄机壳子的夏轩笑弯了眼:“大家打得好像很专注,一时之间忘记我了?”   上面的人纷纷议论起来:“是云仙宗的宗玄机。”   “他怎么突然……”   “听说之前苏墨垣闯入云仙宗,害得云仙宗死了些弟子,估计是结下梁子了。”   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下面那个位置,楚宴灵气溃散得离开,因为这一剑直接刺到了他的心口处。   他再也撑不住直接倒在地上,江淮脸色泛白连忙去接住了他:“师叔!”   夏轩看向了沈青阳:“青阳,你的任务完成了,还不跟我一起抓住他?”   江淮和楚宴一愣,仇恨的望向了沈青阳:“我原以为你这次是来帮忙的,没想到又上了你的当!”   沈青阳的脸色慌乱起来:“不是,我……”   而他的话,却被楚宴打断:“沈青阳,你又要杀我一次?”   沈青阳深深的看向了楚宴,眼底满是愧疚和痛苦:“不是我!”   所有人都不信他,还有仙盟的人拍手称好,说沈青阳这一招够高明,还了楚宴抢亲的耻辱。   沈青阳百口莫辩,终于感受到了当年楚宴的痛苦。   而一旁的夏轩还在催促:“青阳!”   沈青阳回过神,朝他咬牙:“你为何诬陷我?”   “诬陷?”夏轩古怪的笑了起来,“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不,我不是!”   “够了!”   楚宴在地上奄奄一息,捂住心口的位置:“我不该信你,一丝一毫都不该信你。当时你帮我杀千面蛛,我还以为你是真心的。”   沈青阳痛苦万分,和楚宴感同身受。   原来这就是被人诬陷,被人指责,百口莫辩,没有任何人信他的滋味?   他原本想反驳的,可看见楚宴的表情之后,忽然就垂下了手。   报应!   真是报应!   “师叔……”江淮眼眶都红了一圈,看见楚宴这个样子,还要被人践踏,他差点哭出来。   江劲秋也不急着找楚宴麻烦了,看样子儿子和楚宴的关系不浅?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仙盟的人又有了行动。   千面蛛是谁养的尚未查明,倘若真让饲养千面蛛的方法流传出去,还不知要还是多少修士的性命。   他们一窝蜂的朝楚宴涌来,江淮发了狠:“滚!你们再上前一步,就别怪我不顾及同道之情!”   众人只当他受了蛊惑,再说了他们这边这么多人,而江淮一行人又因为刚才和千面蛛的战斗损耗了大量灵气。   现在,他们完全是坐收渔翁之利!   事情也的确如夏轩所想的那样顺利进行下去,只是楚宴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快要撑不住。   他躺在地上,底下盛开了血色的花朵。   夏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乘乱身影逐渐没入了暗处。   他从一开始的仇人就不是苏墨垣,而是沈青阳。   他害怕沈青阳发现还自欺欺人,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仇人是苏墨垣,才骗过了沈青阳同他合作。   在沈青阳身边这么久,总算让他抓住了报复的方法。   “师叔,你已经成了他的软肋。想必你也会感激我吧,我可是让你当年尝过的痛苦,一项项的还给了沈青阳啊。”   夏轩遥想起自己跟在楚宴和苏墨垣身后,进入时光镜的事情了。   他不像沈青阳,无法记起前世。   可没想到这一奇遇,让他进入了时光镜,看到了些东西,更加加深了他对沈青阳的仇恨。   时光镜不仅让他看到了沈青阳的前世,也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萧如,云仙宗萧存剑的弟弟。   “这辈子,你伤我亲人。”   “上辈子,你利用我伤了我哥,夺走了云仙宗秘宝。”   若不是那样,萧存剑怎会全身雪白,连发丝眼睫都成了那样。   分明是化神期,该纵横九州,却因为暗伤而躲在云仙宗禁地,日复一日的闭关修炼。   新仇旧恨,堆积在一起,总该一起算的。   他不想让沈青阳死得那么痛快,得慢慢的,一点点的折磨他,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夏轩一步步朝前方走去,这一局,是他胜了。   只是对不起师叔了……   —   楚宴还躺在地上,身体不断被谁给撕扯着。   刚才忙活了半天,偶尔这么躺在地上也不错。   [夏轩可真是神助攻。]   [主人是什么时候看出夏轩对沈青阳有杀意的?]   楚宴在心底全盘托出:[师尊救我的那天晚上,沈青阳说我的灵骨有一半在夏轩手里,可后来夏轩却不见了踪影,就引起了我的怀疑。]   系统:[……]   所以这次的赢家又是主人?   系统觉得自己快要见怪不怪了:[你这次的抢亲……不是心血来潮?]   [是啊。]楚宴一脸无辜,[你不会是觉得我跑去抢江淮是为了制造修罗场吧?]   [我那是以为你单纯的皮!]   楚宴尴尬的笑了两声,此刻说不出他一半是为了皮的话,感觉说出来有损逼格!   不过现在的场景是更加混乱,江劲秋作为紫霄剑派剑主不宜参与这件事情,而沈青阳又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所以只有江淮一人苦苦抵抗。   当江淮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总算是有人抓住了楚宴,将他的发丝拉扯:“停手,我已经抓住他了!”   “带回去关起来,直到他吐出千面蛛的所有事情为止。”   江淮受了伤,不甘的朝那边伸出手,却再也没这个力气。   楚宴此刻还有意识,伤口那处不断的流出了血液,不知道夏轩刺向他用了什么法宝,有古怪的灵气不断阻挠着伤口愈合。   楚宴半点力气使不出来,只能这样令人蹂躏。   沈青阳仿佛终于回过了神,想要护住楚宴的时候,可惜已经晚了。   他过不去,就像是鸿沟那般阻拦了他。   人人都在对他说——   “沈青阳,你当真能抛却一切救他?”   “沈青阳,你要救一个魔修,是不是自己也要入魔道?”   “沈青阳,别傻了,林清寒这般恨你,怎么可能让你加入魔宫?除了云仙宗和仙盟,你别无去处。”   他被那些东西给压垮,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宴受伤。   大脑一片眩晕,他的后背也被冷汗所侵湿。   身后的江淮拼命的大喊了一句:“不管是谁,求你救救师叔!”   江淮竟然……哭了?   沈青阳紧紧的抿着唇,他竟然连江淮也不如吗?   正当他分神之际,身后的江劲秋走了出来。   “江剑主,你这是……?”   江劲秋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手里捏着紫剑:“儿子的请求,我做爹的焉能不允?”   爹?   江劲秋是江淮的爹?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此时此刻,天空燃起了一团烈火,明明方才还因为楚宴的布阵而下过雨的,此刻就完全被火焰所吞没,一片乌云也不剩下。   在火焰之中逐渐走出来一个人,他颇有一种傲视天地的桀骜。   “呵,拿开你的脏手。”   “苏墨垣!?”   魔尊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看着那团火焰烧得越来越大,所有人都惧怕着化神期修为的苏墨垣。   他闹起来,还不知怎么样呢。   江劲秋同苏墨垣是旧识,扬起了头望向他:“魔尊都来了?今日可真是好戏连连。”   苏墨垣慵懒松散的瞥了他一眼,可眼底却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江劲秋,本尊的徒儿,本尊自己救。” 第87章   苏墨垣的脸上阴云密布,朝楚宴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火焰跳动在他手指之间, 而刚才抓着楚宴发丝的那个人, 触碰到楚宴的地方已经被烧焦。原来当苏墨垣说出‘拿开你的脏手’的同时,法术就已经发动。   楚宴在身边看得最清楚, 当火焰跳动起来的时候,他的手发出滋滋被燃烧的声音。   不是见着苏墨垣就放开了他, 而是因为疼痛太过, 不得不放开他。   楚宴收回眼神,强撑着身体喊了一句:“师尊。”   而此刻苏墨垣已经走过来了:“下次再乱跑, 就把你锁在我身边。”   楚宴苍白无力的笑了起来,因为疼痛又立即紧蹙了眉头。   “刚才……”   “我看见了。”   楚宴极度虚弱的说:“千面蛛不是我养的。”   苏墨垣爱怜的撩起他的一缕发丝:“我信。”   有人终于忍不住:“苏墨垣,杀多少个修真者才能养好一只千面蛛?你这样包庇护短,身为魔尊恐怕不太合适!”   被人打断了话, 苏墨垣脸上的阴云更甚:“本尊知道千面蛛的炼制方式, 你也拿出证据证明这是我徒儿所养?”   “谁都不知道在安浮村下面还关了一只千面蛛, 林清寒却知道,这不是铁证是什么?”   苏墨垣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燥热的微风拂过, 里面还夹杂着血腥味。   “倘若不是我徒儿做的, 今日诬陷他的人,拿命来偿还么?”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 怯弱的没了质问的勇气。   倒是有几个好友亲人丧生在千面蛛口下的, 一直不肯让步。   苏墨垣抱起楚宴, 他的身体显得如此单薄。   当他乖乖躺在自己怀里的时候, 苏墨垣只感到了一阵心疼。   天知道自己过来的时候,看见他惨白的躺在地上时,心上的血液完全冰冷了起来。在时光镜里看见的事情又一次浮现在脑海,这一世……他定然不会再让楚宴死在自己面前!   得先带他去疗伤,此地不宜久留。   “三日后,本尊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等等……魔尊这是想包庇他离开?”   苏墨垣抬头望了仙盟的人一眼:“今日谁想拦着我们的,大可以试试看!”   被火烧过的空气里只剩下干燥,人心浮动,他们的额头滴下豆大的汗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无人敢和苏墨垣对持,可饶是这样气氛也凝重。   目前来的人当中,唯一能与之匹敌的就只有江劲秋!   他们恨铁不成钢的望向了江劲秋,然而江劲秋早已经说了只帮自己的儿子。   “爹……让魔尊将师叔带走吧,这里不宜疗伤。”   江劲秋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亮出了紫光剑:“魔尊都答应你们三日后会给仙盟一个交代,好歹各退一步。”   众人面面相觑,只能同意了江劲秋的话。   苏墨垣怀里抱着楚宴离去,他们也只能生生的看着,谁也不敢阻拦。   当苏墨垣和楚宴离开之后,仙盟的人才站出来质问江劲秋:“江剑主,你方才说云仙宗的江淮是你亲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劲秋也不是个好惹的,目前他却想接着这个机会为江淮证实身份。   “江淮是我八十年前丢失的儿子,不知被谁给掳走了,我一直在寻找他。”   “不知被谁掳走?”   “此事我还在调查之中,这些年我一直闭关鲜少外出,但每年都有派门下弟子去寻找江淮。这次偶然间看见江淮,他已长得和我妻子五分相似,我自然一眼就看出这是我儿子。”   江劲秋平日都懒得说话,能这样为江淮解释,也算一片慈父之心。   仙盟的人只好先行告退,既然苏墨垣说三日,那他们便给他三日时间。   届时一定要让楚宴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说法!   这里只剩下了紫霄剑派的人,江劲秋放缓了声音:“江淮,跟我回紫霄剑派吧。”   江淮脑子发疼,仍旧想不起任何关于江劲秋的记忆。   只是现在,他却想为楚宴证实清白。   若他能记起当年的事,一定能记起安浮村抓了哪些孩子,他们都是有灵根的,不可能全都死了。   只要能找到一人,就能证明师叔的清白!   “你是我爹,能否帮我恢复记忆?”   江劲秋神色凝重:“你想做什么?”   “帮师叔找人。”   一听又是为了楚宴,江劲秋问他:“我听说你要同沈青阳结为双修道侣,为何又一直帮着沈青阳的前道侣?”   江淮胸口起伏:“师叔也一定觉得,作为沈青阳的前道侣是件耻辱的事。”   江劲秋就更加看不懂了:“爹今日来是为了帮你撑腰,以为林清寒是真的要对你不利。”   本来想着儿子和楚宴之间应该水火不容,没想到江淮不仅没有如此,还事事都护着楚宴。   “师叔怎么可能对我不利?他只是想告诉我八十年前的真相。”江淮说到这里,脸色也泛着白。   “真相?”   江淮虽然没有关于江劲秋的记忆,但看见江劲秋的第一眼,江淮就心生亲近之意。   这大约真是血缘的原因,他才对江劲秋产生了依赖之感。   所以当江劲秋这样问他的时候,江淮虽有犹豫,还是把事情全都告知给了江劲秋。   一听云仙宗竟然如此卑鄙,挟恩强迫了江淮同沈青阳结为双修道侣,江劲秋终于明白了点儿苏墨垣方才的愤怒。   “岂有此理!”   江淮更加痛心的说:“不仅如此,仙盟人人都以为之前苏墨垣大闹云仙宗,是苏墨垣任性妄为。实乃沈青阳抓了师叔,并且拿着一半灵骨威胁苏墨垣交出碧落草,苏墨垣才会暴怒之下伤了不少云仙宗弟子。”   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江劲秋颇有种当初眼睛瞎了的感觉。   还以为江淮和沈青阳结为双喜道侣没事,所以对这件事情并不担心,只是伪装成普通弟子,远远的望了江淮一眼。   江劲秋一阵后怕,若没有楚宴抢亲,现在江淮已经和沈青阳那厮交换了心头血了?   这样说,还得感谢人家……   江劲秋惊出一身冷汗,可差点恩将仇报了。   “所以爹,我想记起当年的事情,这样才能帮师叔的忙!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立马记起来!?”   江淮的记忆……应当是他妻子封的。   江劲秋的心中涌起慌乱,将手里的紫光剑收了回去。   “只有回紫霄剑派,让其他几个剑主一通帮你解开记忆封印这一个办法,才能让你记起来。”   “那师叔……”   “你对他动了真情?不然……我想不到什么理由让你不惜一切的要帮他。”   江淮脸色微红,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自己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感情。   江劲秋叹了口气:“回紫霄剑派吧,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会帮你记起来的。”   江淮原本是打算跟江劲秋回去的,他忽然惊觉自己因为脑子疼痛而遗忘了两个人。   “宗玄机和沈青阳呢?”   都是因为他们,才引来了仙盟的人!   “大战之中,大约是乘乱逃走了。”   江淮脸色铁青,暗骂了一句卑鄙小人。   当初灭掉安浮村的楚宴才是他的恩人,而沈青阳不过是捡了漏,用这份恩情威胁了他那么多年!   江淮心底感到无比的痛苦,他信错了人。   “爹,我们赶紧回紫霄剑派吧!”   他一定要为师叔洗刷冤屈,不仅仅是千面蛛的事情,还有八十年前的恩怨!   —   楚宴的伤口十分古怪,不管吃了多少药物,用了多少灵气,都没能完全恢复。   不过苏墨垣精心照顾之下,总算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苏墨垣走进了倾欢宫,撩开那些梁上挂着的媚红薄纱,便看见在床上沉睡的楚宴。   他最近一直都在做噩梦,苏墨垣便专程吩咐童子们日日点香。那香是安神所用,袅袅的烟雾缭绕在四周,加入了火属性的材料炼制而成,正是楚宴所需要的。   楚宴睡在那边,他的肤色原本就白皙,暗墨色的床褥让他的肌肤看上去白得通透而莹润。   苏墨垣心生爱怜,走到了那边去亲吻着他的唇角:“怎么还不醒?”   苏墨垣自责自己为何要吃醋,没能早点赶过去。   “云仙宗的宗玄机和沈青阳……”   一想起这件事,苏墨垣怒火燃烧在心头,脸色极为难看。   若非他们,楚宴怎么会沉睡这般久?   下面的魔修们全都因为这等威压而牙关发颤,连站也站不直了。亦有许多受不住的,直接口吐鲜血,看样子这次魔尊是真的动了怒。   正当此时,床上的人拉住了苏墨垣宽大的衣袖,低声喊了句:“师尊……”   一听到这个声音,苏墨垣才朝那边望了过去,发现楚宴已经睁开了眼。   苏墨垣抓住了楚宴的手,害怕这是在做梦:“怎么才醒?”   楚宴发现苏墨垣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的心头涌起内疚和自责。   而那边站着的魔修们简直觉得楚宴就是他们的救世主。倘若不是楚宴醒了,魔尊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可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啊!   “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喂了你吃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   楚宴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身,却被苏墨垣给拦住:“别动,你还未恢复。”   楚宴摇了摇头:“师尊……我忽然想起的一件事。”   “什么?”   “刺伤我的不是玄机,而是假扮成玄机的人。连我也看不出他的变幻之术,想必是个不好应付的。”   “……你是故意那样说沈青阳的?”   楚宴抿着唇,死死的捏紧了手:“师尊会不会觉得我卑鄙?明明知道那个假玄机是污蔑沈青阳的,还是顺着他的话不想听沈青阳解释。”   苏墨垣怎会怪他?   他知道之前楚宴受了太多苦了,无论怎样对沈青阳那也是他自找的。   倘若那些事情换做是自己,苏墨垣只会比楚宴做得凶狠百倍。   “下次好好保护自己。”苏墨垣抱住了楚宴,“很明显,我想对你发火,甚至想用链子拴着你,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   楚宴身体一僵,因为他知道苏墨垣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然而苏墨垣却说:“可看到你昏死过去,我所有的生气都不见了,竟只剩下心疼。”   原以为苏墨垣要教训自己,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楚宴的心头多多少少升起些许暖意来。   苏墨垣低哑的在他耳畔问:“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心头血。”   “嗯?”因为楚宴太小声,苏墨垣根本没有听清。   楚宴脸色微红,眼神专注的朝苏墨垣道:“心头血!”   苏墨垣眼底闪过惊愕。   “我们那日不是已经做了双修之事?师尊又一直认定我是你的前世道侣,把我们的心头血一交换,师尊就能时刻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楚宴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了,颇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他朝别人要心头血,还是头一次。   这对于他们修士来说,无异等同于求欢。   苏墨垣闷笑了起来,猩红的眸子里再也不见阴冷,只剩下温暖。   “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什么叫多少都给他?这话听在耳朵里未免也太暧昧了些。   他们一共取出两滴心头血,分别将两人的血液融合成圆珠,然后又将融合的血打回了体内。   楚宴感受到了一股温暖,这是来自于苏墨垣心头血的力量。   之前和沈青阳结为双修道侣的时候,是楚宴的修为高于他,心头血于修为的帮助自然是沈青阳获得的比较多。而如今立场倒是反过来了。   “只是交换心头血太简陋了,若有机会,得办双修大典才行。”   楚宴想起了自己去云仙宗抢亲的事,忍不住露出笑容:“师尊就不怕有人也来抢亲?”   苏墨垣冷哼:“你以为谁都是沈青阳?自己的道侣被抢走也无动于衷?”   一想起沈青阳,苏墨垣就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听说楚宴抢亲他根本不介意?   莫不是还对他的东西,还怀有不该有的想法不成?   “你已经沉睡了好几日,仙盟会审,这是我为了保你答应下来的条件。”   楚宴明白了苏墨垣的担心:“师尊已经救了我不知多少次,徒儿不会怪师尊的。”   苏墨垣笑了笑:“我得先去仙盟了,等会儿应当有人来接你去仙盟那边。”   “嗯。”   “不要害怕,一切有本尊。”   楚宴目送他离开,倾欢宫内又只剩下他一人。   心口的疼痛逐渐泛了上来,楚宴眉头紧蹙,用手捂住了那个地方。   [夏轩这一剑,估计是想让我更恨沈青阳,这招借刀杀人使得不错。]   楚宴给傅云萧发了一道传讯符。倘若傅云萧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止不得会大闹仙盟。   等做完这一切,楚宴便从倾欢宫里朝外面走去了。   镇守在倾欢宫外的阵法仍在,作为阵眼的梧桐树伫立在风中,它的叶子绿得犹如翡翠,楚宴便站在了那边,静静等待着仙盟的人来接他。   不一会儿,按照约定时间果然有一人御剑而来。   当楚宴看清了他的样子时,脸色骤然变冷:“没想到接我去仙盟的人会是你?”   楚宴早已不复之前和苏墨垣在一起时的柔软,只要一见到沈青阳,楚宴就会这样讥讽的说话。   沈青阳本就不值得自己以寻常态度对他。   沈青阳贪婪的注视着楚宴,纵然他说了这样的话,沈青阳也没有在意。   自那日以后,沈青阳一直难以安眠,在看见楚宴醒来无大碍的样子后,他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沈青阳没有急着给自己洗脱罪名,而是拿出了岚湘佩,紧紧的盯着楚宴:“这岚湘佩你是从哪里来的?”   楚宴才发现岚湘佩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沈青阳手里。   “……也算物归原主,还你吧。”   沈青阳呼吸颤抖,走了过来抓住楚宴的手腕:“你怎么知道这个岚湘佩是我的?”   而楚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那眼神让沈青阳心里觉得不妙,像是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就算伸出手也抓不住一样。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楚宴不想回答,更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去仙盟吧,你不正是仙盟派出来押送我过去的人么?”   “押送?”这个词刺痛了沈青阳,“你是哥哥的后人,我怎么可能这么对你!”   楚宴才明白沈青阳误会了什么,深深的笑了起来:“沈青阳,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是可笑!”   难道自己猜错了?他不是哥哥的后人?   沈青阳眼神闪烁:“那不然你怎会有岚湘佩?这分明是我千年前送给哥哥的!”   楚宴不再想牵扯这个话题:“你还不押送我去仙盟?不怕仙盟的人怪罪你?”   楚宴一步步朝前走去,身影带着决绝。   沈青阳站在梧桐树下,翠绿的叶子偶尔因为风的原因有一片缓缓飘落下来。   他望着楚宴的背影,竟然眼眶涨红。   “林清寒,你还对我存有爱意吗?”   楚宴没有停下,仍旧进去往前走。   而此时,沈青阳喊了一句:“可我还对你存有爱意!”   过去了这么久,他竟然才发现,自己当初背叛伤害的人,自己竟然对他还存有感情。   沈青阳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可现在无论再怎样的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沈青阳,你说你对我心中还存着爱意?”楚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却全无笑意,“这可真是我这一生听见过最好笑的笑话……”   沈青阳想要伸出手触碰他,却被楚宴给狠狠躲开。他的眼底泛着恨意:“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我已经不是八十年前的我了。”   “清寒……”沈青阳喊着他的名字,眼底一片湿热,早已被悔恨所淹没。   “八十年前我这样说,你会欢喜吗?”   楚宴瞥过一旁,根本不想看见沈青阳的脸。   然而他这样的态度,却已经给了沈青阳回答。   沈青阳心里更如刀割:“等会儿我便要带你去仙盟。你若有能力为自己开脱,尽可……”   “不用你挂心。”楚宴低头轻笑了一声,带着讥讽,“我为我曾经爱过你而不耻。”   沈青阳全身的血液都要结冰。   “你欠我的,我不要你还。”   只需要让他一点点的报复回来,让他尝一尝自己尝过的苦难。   先是……被人误会百口莫辩。   再是,众叛亲离。   他已经等不及了,想看看沈青阳后悔的模样。   “快些走吧,仙盟不是要审问我么?”楚宴扬起双手,“不为我上锁?”   沈青阳抿着唇,几乎是颤抖的走了过去,拿起锁链想要捆住楚宴。   而期间楚宴一直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乖乖的任由沈青阳这么做。   沈青阳的手在发颤,好几次没能锁上楚宴,因为没有念起咒语,所以法宝并未生效。倒是沈青阳自己神不守舍,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   等那东西终于锁好,沈青阳才运行期飞行法宝,带着楚宴去了仙盟。   仙盟坐落于云仙宗八百里之外,建立足有千年光景。远远望去仙盟坐落于群山之间,四处烟雾环绕好不美丽。他们降落在高台厚榭上,已经有人守在那里了。   “沈师兄,辛苦你了。会审即将开始,尊上他们已经等在那边了。”   “……嗯。”   楚宴正要被人带走,在绕过沈青阳的时候,楚宴在沈青阳耳旁说了这样一句话:“林奕,没想到你还是变成了令我厌恶的样子。”   当沈青阳缓过神来,楚宴已经走了老远。   他想抓也抓不住,而楚宴又消失在自己面前。   沈青阳站在原地,只剩下灵竹随风摇摆,洒下清凉的露珠。   “你为何知道我前世的名字?”   仿佛应了他的话,看着这一切的夏轩终于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怎会在这儿?”   “沈青阳,你的心里是不是有许多疑惑?我可是什么都知道。”   仙盟会审马上就要开始了,沈青阳不想同他废话。   眼看着沈青阳要走,夏轩才慢悠悠的说:“当初我跟着他们去了迷雾林,可想知道后续?”   “……没兴趣。”   夏轩闷笑出了声:“迷雾林里有时光镜。”   沈青阳的脚步一顿,他缓缓朝夏轩那边看去。   而夏轩说出来的话近乎残忍,将他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全部打破。   “林清寒就是你心心念念所找的那个人。”   夏轩垂下眼眸,掩去自己的冰冷目光,“怎么样,这个消息,你感不感兴趣?” 第88章   群山高耸入云,抬眼望去犹如波涛起伏的大海那般。在山石与缭绕的烟雾之间, 仙盟的建筑就立于此中。   而沈青阳所站的地方, 周围有瀑布从山上飞至而下,渐起水花。   高台厚榭的石亭乃是他们方才御剑停靠之地, 原是一切都清凉风雅,却在夏轩说了那句话之后, 让沈青阳的心里烦闷起来。   “你胡说!”   林清寒才多少年岁?他要找的人出现在千年前。   “这件事情可是千真万确, 我不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告诉了你,我跟着苏墨垣和林清寒一起进了时光镜内么?”夏轩微笑起来, “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时光镜是什么东西?”   越是看夏轩这幅模样,沈青阳越是脸色苍白。   他和夏轩合作过一段时间,是能分辨出夏轩什么时候说谎, 什么时候没有说谎的。   就好比现在, 夏轩是认真的。   “时光镜?”   夏轩朝他解释:“传闻在天梯崩塌之前, 时光镜能显示其神威回到过去。而自那之后,时光镜就尘封了起来,没想到就在迷雾林里。”   越是听下去, 沈青阳的脸色就越是苍白。   那些瀑布的水花溅在身上, 几乎要将沈青阳整个人都淋湿。   “回到过去……?”   夏轩看微笑了起来:“自然是回到过去。我不像你和苏墨垣,能够记起前世的事情, 我只是机缘巧合随他们一同进了时光镜, 所以千年前的事情我也知一二。”   “你怎么证明你回到了千年之前?”   夏轩知沈青阳现在已经动摇, 他轻笑了一声:“千年之前的你叫做林奕吧?你父林朝杀子证道, 杀妻证道,最后把自己弄成了一个魔物。”   “够了!”   沈青阳脸色铁青,扔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这些你都可以查到。”   夏轩叹息了一句:“那你总该记得当日救你的人吧?他说自己是云仙宗弟子,却未报上自己的名字,也不肯露出真容,直到今天你还不怀疑吗?”   沈青阳全身的血液都凉了,烈日之下却只剩冰冷。   夏轩所言,无疑是将他最后一丝希望打破,将他曾经残酷自私的模样,血淋淋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沈青阳,我没想到你这样狠心,连自己的恩人都能加以残害。若非师叔遇上了魔尊,救了他一命,岂非你亲手杀了他?”   “……不,我不是想杀哥哥。”   沈青阳痛苦的表情取悦了夏轩,让他的心头升起了一股快意。   夏轩在安浮村不杀死他,就是想让他这样痛苦的活着。   “可这不都是事实?”   沈青阳的嘴里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捂住自己的头:“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是他!我找了他这么久,怎会加害于他?”   “不知道?一句不知道就能让一切抵消?”   沈青阳心痛到极致,深深的懊悔了起来。   他做了无法饶恕的事情,而且这一次还亲手带他来了仙盟?   “青阳,你觉得该怎么做才能救出他?”   夏轩的话萦绕在耳边,沈青阳呼吸发颤:“我自私自利惯了,这次却不想这样下去。”   “可你无可奈何,现在仙盟太多人想置师叔于死地了。”   沈青阳坚定的说:“不,还有一个办法。”   夏轩仍旧微笑着,静静等待着沈青阳接下来的话。   “那就是……将八十年前的事情全都公布出来。”沈青阳眼眶微红,想起楚宴进仙盟时说的那句话,“我欠他,我想还。”   夏轩心底终于痛快了。   如果沈青阳真的那样做了,那受人唾骂的,将会是他。   他捅了师叔一剑,就还他两样东西。   一个是那半副灵骨,一个便是沈青阳主动去澄清当年的事,洗刷师叔当年的冤屈。   —   当那些仙盟弟子带着楚宴走到了里面,刚一踏进这个地方,楚宴就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沈青阳悔恨值80.]   他还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却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这边。   楚宴站在里面,仙盟之上坐着许多人,全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人物。没想到因为他,这些人竟然聚在了一起。   “下面可是云仙宗弃徒林清寒?”   同坐在上方的苏墨垣不开心了,他冷哼了一声:“现在是本尊的弟子。”   他们虽然都是元婴后期,可无奈苏墨垣已经化神,他们这边的老祖又总是闭关,自然要输魔宫一筹。   那个人尴尬的改了称呼:“下面的人可是林清寒?”   “正是。”   因为中间隔了一层薄纱,上方坐着的人的容貌只是隐隐呈现。   楚宴望向了苏墨垣,同他对视一眼,只要有苏墨垣在这里,他的心就感到了温暖和安宁。   “今日仙盟会审,你可还有什么辩解的吗?”   楚宴轻笑了一声:“辩解?这么说仙盟的会审不是想真的查明真相,而是已经在心里判定了我有罪,需要我辩解一二。倘若我不辩解的话,你们是不是直接就定罪了?”   他们听得脸色铁青,八十年过去了,觉得楚宴的嘴皮子竟也这般厉害了。   分明八十年前,他站在下方一言不发,接受着所有的一切。   “那你如何解释除了你以外,谁都不知道安浮村下竟然有一只千面蛛?别告诉我是你历练时发现的!”   楚宴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被千面蛛吞噬了家人朋友的人几乎都来了,带着仇恨和愤怒看着他。   “可笑,我的立场同他们一样,为何我被抓来会审,而他们却要将怒火发泄在我的身上?”   众人微怔:“什么一样?”   “自然是也被那千面蛛害死了家人!”楚宴紧紧捏着手,身体微微发颤,“我父母兄弟,皆丧命于千面蛛之口。你问我如何知晓那只千面蛛所在?是因为当年就是我亲手将它封印起来的!”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竟然觉得楚宴所言也有可能。   “你如何证明?”   楚宴便将当年发生在安浮村的事情全盘托出,听到他的话以后,云仙宗宗主顾言不由睁大了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徒儿怎会突然间屠杀渔村。”   这样一想,竟然全都解释通了。   顾言十分痛心:“那你当年为何不说!?”   楚宴眼底泛冷:“我把当年参与这件事情的魔修统统都和千面蛛一起关起来了,我废掉了他们的修为,只剩下灵根。八十年,这只千面蛛倒也争气,连同主人一起吃了。”   那些人因为楚宴的话而浑身发冷,就算是千面蛛吃了他的父母和弟弟,他的做法未免也太过阴狠了些。   “你不告诉我们,难道是因为想让千面蛛将那些人吃光?”   楚宴抿着唇不肯说话,这个模样已经是默认。   顾言才发现,当年的自己完全怪错了楚宴。   他此刻慌乱无比,又因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悔恨羞耻。   他是楚宴的师尊,怎不多信任他一些?自己的大弟子,难道不该多给他一些信任吗?   “当年我对你寄予厚望……就是觉得你做了那件事太让我失望,所以为师才……”   楚宴打断了他的话,朝他深深的望去:“今日清寒的师尊,就唯有苏墨垣一人,请宗主别再说这些话了。”   顾言的心口泛起疼痛,嘴唇动了两下,最终只是无力的低垂下头。   然而楚宴虽然说出了实情,却不是每一个人都信他的:“你说的这些,可有证人?”   “……没有。”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四周那些被千面蛛吃了人的亲属更是议论起来。   “林清寒没有证人,那之前的话我们该信么?”   “我不信,别忘了他八十年前做过什么!”   “如今林清寒已经成了魔修,我们怎么能相信一个魔修说的话呢?”   这些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而楚宴也只是挺直了脊梁,并未给自己解释一句。   他早就心冷了,从八十年前起,就对这些人失望透顶。   他拼命想保护的,却第一个起来置他于死地。   “既然没有证人,我们就不能相信你说的话,先把林清寒关下去,等查明真相再……”   “等等!”   会审再一次被打断,众人朝门口望了过去,才发现来人是江淮。   江淮一步步朝里面走了进来,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位老者。   “江淮,你来做什么?”   江淮深吸一口气:“你们要证人,我就是证人!”   “什么?!”   就连楚宴也诧异的看向了他:“你恢复记忆了?”   江淮点了点头,眼底闪过坚定。   他一定要救师叔出来,不能让八十年前的事情再次重演!   “劳烦紫霄剑派几位师叔为我结阵,如今我已经恢复了记忆!”   “你说你是证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你们就不好奇,为何我是紫霄剑派江劲秋之子,却自小长在云仙宗?”江淮朝他们扫视了一眼,“这些都是因为我幼时一直跟我娘住在一起,却因为娘重伤去世被魔修带到了安浮村!那些魔修想拿我喂千面蛛!若非师叔相救,我早就已经死了!”   顾言也站起了身体:“江淮,快快将当年的事情道来!”   “你们要的证人,一直站在你们面前,这次是仙盟的人误会了师叔,请还师叔一个清白!”   众人回过了神,想起之前楚宴在沈青阳和江淮双修大典上抢亲,江淮竟然主动跟楚宴走,原来是这种原因。   “可你们之前就相熟,万一包庇……”   江淮的眼神彻底的冷了下去,比之前成熟了不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我带了个人过来。”   他指着身旁的这位老者,“他叫冯成志,八十年前同我一起被抓到了安浮村,之后安浮村被灭,是师叔善心将他们安置。”   众人纷纷望了过去,冯成志看上去已经很老了,眼神却算清明。   这样还算是修真者吗?   他们都在看冯成志,而冯成志却在看楚宴,他饱含热泪的走了过去:“恩人,请受老夫一拜。”   找了多年的恩人,也惦记了多年。   他当时年幼,又被吓坏了,完全不知道说一句谢谢。   如今看见楚宴,心愿总算是能了了。   这画面看着极为滑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竟向一个青年男子弯下了腰。   可望着这一幕谁也笑不出来。   楚宴看见他的容颜,不由微怔:“炼气三层?我不是留下了功法供你们修炼,为何……”   “恩人有所不知,我只是个五灵根,能修到炼气三层已经是上天恩赐。而且自从经历过安浮村的事情后,我就对修炼没什么兴趣,所幸在凡尘做一个凡人,如今我也已经儿孙满堂了。”   楚宴眼神柔和了下去:“那其他人呢?”   他嘴里满是苦涩:“其他人……除了我,他们都死了。”   楚宴的眼神黯淡下去,原来他们全都死了?   叙旧到这里,冯成志朝上方望去:“不过因缘巧合,八十年前您对我们的恩情,如今终于可以报达了。我冯成志已经不能再修炼,不能再用心魔起誓。那便改为轮回起誓,我冯成志今日所说之言全都是真话,否则就让我永远无法投胎轮回!”   这些话铿锵有力的砸在了他们的心上,一时之间大殿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说话。   轮回起誓,谁担得起?   就在今日,他的冤屈和罪名,全都要被洗刷干净! 第89章   冯成志的话, 无疑让这些相信因果的修真者不敢吭声。   光是拿一个心魔发誓, 力度就已经够重。更别谈冯成志可是拿了轮回来发的誓,谁还敢质疑他的话?   楚宴也觉得颇为不妥:“你怎可为了我, 堵上这样重要的东西?”   冯成志已然年迈, 他佝偻着身体,满是皱褶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仙盟大名我一介散修早就听说过,我冯成志此生有幸遇到恩人,得了恩人的帮主也只能修到炼气三层,哪里还有心魔?用轮回发誓……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来的。”   楚宴心头酸胀, 朝江淮和冯成志二人道谢。   看着这一切, 江淮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在他用傅云萧的身份欺骗楚宴的时候,他就想用这样的方式补偿。   今日,总算实现。   冯成志的话在众人心里砸下一道惊雷, 他们不由的感叹:“没想到这千面蛛,竟然还牵连了八十年前的往事。”   那现在这么说,是他们在八十年前冤枉了楚宴?   仙盟的人纷纷垂下了头,觉得羞愧极了。   就因为楚宴在八十年前不争不辩,他们就觉得是他默认,还让他背负了这么久的罪名。   不过安浮村和千面蛛的事情算是解释清楚了,倒还有一件:“那东林山的事怎么说?你引仙盟众多弟子去那里,这其中莫不是也有隐情?”   再说下去, 恐怕就要把自己身上带着艳骨的事情揭露出来。   艳骨虽说没有千面蛛骇人, 可也是仙盟所禁止之事。   楚宴作为一个男人, 也同样不喜自己身上的艳骨。   “东林山的事, 其实我也没弄清。”   众人心口一跳,疑惑的看向了楚宴:“你也没弄清?你当时可是在东林山!”   楚宴抬起头看向他:“我当年不过金丹修为,晕过去之后,再次醒来就看到满地的尸体,全是同门和仙宗的人。这一桩桩的事,环环相扣,难道不是要逼我去死么?”   的确……   先是安浮村的事情做引,让云仙宗的宗主顾言以为楚宴入魔,下令要剥了他的灵骨。   又有东林山的事情,让仙盟的人会审楚宴,下令将他打入凛冰崖,还是沈青阳亲手执行的这项命令。   若单单一样扯出来,也不至于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两件事情连续发生,便让他们忍不住去联想,觉得他早已入魔,做出的惩罚也格外重。   仙盟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到底是谁拿我们当刀使?”   他们竟然愚笨至此,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除了东林山的事情外,千面蛛的事情再同楚宴无关,他们该释放楚宴,毕竟他无罪。   可仙盟的盟主郝长乐却亲自站起身,从高处一步步朝楚宴走来。   他身着蓝青道袍,头戴玉冠,带着几分飘逸仙气。   和方才的质问不同,郝长乐朝楚宴拱手弯腰:“仙盟之中出了个阴险狡诈之人,须得将他揪出来,否则夜长梦多。恕我得罪,今日却是不能放你了。”   楚宴明白了他的意思:“盟主想对外宣称我有罪,然后引出当年在东林山让众多同门遇害之人?”   郝长乐心中感叹楚宴的聪明,只单凭他一句话就能这样快速的反应过来。   “正是。”   仙盟盟主郝长乐都亲自对楚宴这样礼待,方才还对楚宴怒目相视的人,现在全都收回了自己的成见。   楚宴杀了千面蛛,不仅仅是为他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报了仇,也是为他们的亲朋报了仇。   他们错把恩人作仇人,脸上就像被谁给打了几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着。   “之前都是我们眼瞎,还望清寒你不要计较。”   “盟主之言不无道理,东林山杀了咱们同门的人,很有可能同这次的事件有关,也请你答应下来吧。若要怪罪,我们愿意随你处置!”   他们个个涨红了脸,羞愧难当的看向了楚宴。   楚宴脸上倒还如往常一般,没什么太多的表情。   可江淮和冯成志却是眼眶红透,特别是冯成志,一副老泪横纵的样子。   楚宴皱紧了眉头,递了一方帕子过去:“擦擦吧。”   “人一老就容易多愁善感,让恩人笑话了。”冯成志说着说着又要哭了起来,“我来这里之前,曾听江淮提起过,恩人到底受了多少苦。倘若我八十年前就来这儿就好了,那样的话恩人也不会受那么多磋磨。”   八十年前?他还是个被吓坏了的孩子,恐怕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楚宴眼底满是落寞:“有人要害我,就算你们帮我渡过了这件事,那下一件怎么办?”   冯成志想,那个时候楚宴应当是心死了,所以才会这个样子吧。   包括现在,他也极担心楚宴。   他大限将至,一辈子未能对楚宴说一句谢谢。如今走之前能了却遗憾,也算欣慰。   不过见着了,又生了新的遗憾。他一生都十分幸福,就更见不得楚宴这样。   “真希望有一人能不离不弃的陪在恩人身边,至少……让恩人不要再那么悲苦的活着。”   因为冯成志太小声,楚宴根本没能听清:“什么?”   冯成志连忙摇头,一本正经的说:“我说能见到恩人,朝恩人说一句谢谢,老夫这辈子已经了却了遗憾。”   听他这样说,楚宴露出一个笑容。   他救下的人,不全是背信弃义之辈,冯成志让他知晓这一点,已经足矣了。   而这边,郝长乐都从高座走下来了,苏墨垣自然也等不及。   “师尊?”   “若不愿意,不必答应他。”   郝长乐一看,又是苏墨垣这煞神来捣乱:“魔尊,找出那个人对魔宫和仙盟都有好处吧?”   “他不愿意的事,本尊给他扛着,谁想逼他?”   在苏墨垣方才看来,这群仙盟的人明面上虽然诚心道歉,可暗地里还不是在逼迫楚宴?   楚宴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扬起:“师尊之前不是同我约好了,今日的事情由徒儿自己解决?”   苏墨垣脸色一黑:“光是在上面看着,本尊就已经不耐了。”   楚宴原本没再想拖累魔宫,但看着苏墨垣这个样子,又愣在原地。   苏墨垣猩红的眼底满是笑意:“怎么,不喜欢?”   “……怎会不喜欢?”   有人护着、疼着,谁会不喜欢呢?   苏墨垣一听他这么说,笑容拉扯得更大:“那就好。”   苏墨垣的护短和情意就连冯成志也看出来了,他浑浊的眼睛里逐渐发出亮光。   方才想的事情,似乎不需要他来担心了。   魔尊看上去,已经将楚宴放在心尖尖呵护着。   甘苦与共、不离不弃,多么美好的词。   冯成志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只要一想到当年的事,他便觉得心如刀绞。就连他这样一个旁观人都这样想,更别提恩人自己了。   恩人这一世真的太苦了,总该尝到点甜的了吧?   “冯成志?”   听到有人叫他,冯成志才从方才的发愣之中回过神来。   楚宴又朝江淮说道:“江淮,你先送他回去吧。”   “好。”   “至于郝盟主的请求……”楚宴的话一顿,所有人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毕竟刚才苏墨垣都这么说了,他们还真不能保证楚宴会答应。   殿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楚宴沉思了片刻,朝郝长乐说道:“我答应了。”   诶?   答应了?   他们还未回过神来,完全不敢相信。   其中一人欣喜的惊呼声,才让他们反应过来:“你答应了?太好了!”   楚宴淡淡的朝他们望了过去:“我有条件。”   “只要你肯答应,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其一,在事成之后,将绑住我手的锁链给解开。”   “这个自然!”   “其二,我永不回云仙宗。”   当这句话说出口,他们的脸色有些难看,特别是顾言。   他这样说,不是嫌弃云仙宗没有魔宫好吗?   郝长乐注意到顾言的脸色,适当出来调节:“……你已经是魔尊的弟子了,自然是属于魔宫的。还有其他要求么?”   楚宴自然没了,不过苏墨垣却冷哼了一声:“我要当初云仙宗污蔑过我徒儿的人,全都在云仙宗山门处朝我徒儿鞠礼道歉。”   这要求虽然不过分,但云仙宗的脸面可有些摆不住了。   这可是苏墨垣,一个任性下杀了云仙宗弟子都有可能,只是道歉应当没什么。   而顾言的脸色却极为难看,郝长乐还不断朝他使着脸色。   以往都是云仙宗对楚宴咄咄逼人,现在可完全相反了。   顾言心底憋屈,可内心深处又夹杂着愧疚,形成了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许久,终究在郝长乐的催促之下答应了苏墨垣的请求。   —   这次的会审结果几乎都出来了,沈青阳因为无法进去,便一直等在外面。   江淮其实早已经怀疑东林山的事也是沈青阳搞的鬼,只是师叔没有说,他也同样没有将沈青阳的名字说出口。   见郝长乐出来,沈青阳连忙迎了上去:“郝盟主,不知林清寒的处置如何了?”   “先收押起来了,三日之后再审。”郝长乐觉得他们三人的关系十分有趣,“青阳,我总觉得你很关心他?”   沈青阳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听楚宴被关起来了,语气也夹带了几分急促:“江淮不是找到了证人,为何……?”   “千面蛛的事情澄清了,不是还有东林山的事吗?”   沈青阳微怔,喃喃的念道:“……东林山?”   郝长乐嗯了一声,就想要走。   沈青阳非要拦下他继续问:“那魔尊今日没有护着清寒么?”   “这可是仙魔之间的大事,魔尊纵然再护着林清寒,也要考虑魔宫吧?”   沈青阳根本就不信,凭苏墨垣那般性子,竟会放着楚宴不管?   也许是关心则乱,沈青阳早已经失去了对局势的审视。   要亲自把自己送上万劫不复之地,是需要勇气的。   纵然沈青阳心中已经决定,却还是想再见楚宴一面。他手里的岚湘佩,已经送给楚宴了,便希望再拿给楚宴。   沈青阳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只有三天时间。   等下一次会审的时候,他必须混进去。   郝长乐见他魂不守舍,不由问:“沈青阳,你今日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被我说中还对林清寒余情未了?”   沈青阳低下头,自嘲的笑道:“若我说是呢?”   郝长乐彻底怔在原地,一旁刚好路过的江劲秋却黑了脸。   “沈青阳,你还对林清寒抱有这样的感情,何以来招惹江淮?”   江劲秋又想起江淮屡次让他别去找沈青阳麻烦,又将怒火给憋了回来。   毕竟当年他气走了妻子,导致妻子被人暗害早亡。   现在还不容易江淮接纳了他一些,还是听儿子的吧。   他们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   夜凉如水,天空繁星璀璨,犹如悬挂着一跳银河那般。再进去一些便有萤火虫飞舞,像是结界一般萦绕在仙盟四周。   这是仙盟关押犯人的地方,远看只是个石室。因为被下了重重阻碍,被关进去的人鲜少能逃出那个地方。   楚宴看着手上的锁链,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虽然早已经和郝长乐计划好,但自己孤独一人在这个地方的时候,楚宴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许多场景。   他很害怕,又被这样关在某个地方。   “你非我前世道侣,我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林清寒,你屠杀渔村步入魔道,已经不配做我云仙宗弟子。”   “叛徒!若非你,东林山的同门怎会全都死了?”   楚宴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不是我……”   在他的周围萦绕着萤火虫,微弱的光亮照在他的身上。楚宴垂下的羽睫微微发颤,彰显着主人此刻的心情。   楚宴忽而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里是……?”   楚宴扶额沉思,想起来这是仙盟的地方,他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苏墨垣强调让他别来。   已经多久没有梦到过去的事情了,楚宴抬起头朝远方望了过去。   他此刻的神情复杂,汗水把单薄的衣衫打湿。   因为要装得像样,储物戒子和身上的外衣全都给了出去。   还好这周围并非全部黑暗,否则被锁链锁住又会让他联想到在凛冰崖的那些日子。   楚宴朝四周的萤火虫伸出手去,宽大的袖子朝后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面光滑得只能看见黛青的血管。   “哪怕当年只有一人信我,我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原是喃喃自语,却没想到真的有人进来。   “什么模样?”   楚宴神色一凛:“谁?”   有人站在远方,楚宴受了伤没有动用灵气,黑暗里他看得并不真切。   “在我看来,你还是没变。”   “没变?”楚宴不由低头自嘲,“八十年前的我会做这种事吗?”   八十年前的他才是真的清冷如月,一心向道,根本不会在意有什么仇人,去恨谁,报复谁。   沈青阳沉默了下来,让楚宴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的过错。   他一步步朝楚宴那边走了过去:“你进入了时光镜,认出了我是林奕?”   看到了他的脸,楚宴所有的表情在瞬间冷漠了下去。   “是。”   沈青阳叹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在安浮村,被你和玄机勾结起来捅了我一剑的时候。”   沈青阳很想张大嘴去解释,可嘴唇动了两下却放弃了这个念头。   就算是被楚宴误会,也都是他的报应。   沈青阳嘴里尝到了苦涩的滋味,简直心痛如绞:“你当初救林奕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只是觉得太可怜,有那样一个父亲。”楚宴望着手里停靠的萤火虫,脸上的表情很淡,“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这样淡泊,就仿佛天地之间任何一样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   沈青阳久久的凝视着他,眼底带着痛苦。   “我今日来,只是为了问你一个问题。”   “你也会有问题想问我?”楚宴笑了一声。   “当然。”沈青阳深吸了一口气,“若你知道林奕是我,还会救他么?”   楚宴终于朝他望了过去:“我的恨是对沈青阳的,并不是林奕。”   “可林奕就是我。”   “沈青阳,你错了,你太依靠前世的记忆。前世的你修到了什么境界,今生的你又修到了什么境界?”   这目光似乎要把一个人给看穿,沈青阳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心却慌乱了起来。   前世的他修到了元婴期,今生的他资质并不算差,可这么久了还在金丹期徘徊。   原本以为依靠前世记忆,就会成为他的利器。   可没想到,那些东西反倒成了阻挠他的东西。   沈青阳垂下了头,甚至想着,如果他从来都没有记起什么鬼前世,那他和楚宴是不是还安然幸福的在一起?   互相扶持,一同修炼。   那样的光景太过幸福,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热泪盈眶,心口发酸。   “我的确错了,大错特错。”沈青阳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满心的后悔。   楚宴又说:“若没有你串通玄机害我的事情,我或许会信你。”   沈青阳心宛如刀割:“我知。”   不过就算是楚宴转移了话题,他仍旧想要迫切的知道:“你在时光镜里若是知道林奕就是沈青阳,你还会救他么?”   楚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沈青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现在的他恐怕无法再接受一次打击,纵然他知道楚宴很有可能说的是不救。   虽说早已经预料到答案,他还是想亲口听楚宴说。   楚宴张了张嘴,最终吐出两个字:“我会。”   沈青阳睁大了眼,他预料好的东西第一次被打破。   沈青阳脚下的路从来都是充满血腥,就连他自己的父亲都要杀他,沈青阳谁也不信,长久的活在猜忌和恐惧之中,害怕从黑暗里冒出来一个人随手就能杀了他。   明明拿着武器和法宝,他也像个赤手空拳的人,每走一步都会牙关颤抖。   而楚宴的话,却将他点醒。   长久以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做过。   他像一个长久迷失在黑暗里的人,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光明。   “哥哥,谢谢你。”   他叫出了那个藏在心里的称呼,终究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这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若还能够再次轮回,我不想再拘泥于过去。”   修仙路远,大道难行,这样的捷径只会让人万劫不复。   沈青阳将岚湘佩放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放下自己那颗心一般。   最后,沈青阳决绝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   三日后,仙盟会审继续。   楚宴被人押了出来,郝长乐原本还想多花一些时间寻出当年在东林山使了诡计的人,当他开始审问楚宴的时候,从人群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人。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因为那人竟然是他们一直信任的沈青阳。   “东林山的事情,是我做的。包括安浮村开始,我就一直在算计。”   顾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沈青阳,他大喊了一声:“青阳!你就算是喜欢林清寒,也不要出来顶罪!”   沈青阳笑了起来,仿佛放下了太多的沉重:“宗主,多谢你袒护。然而的确是我做的。”   郝长乐回过神来,便问:“八十年前……清寒对你这般好,又是你的道侣,你怎么可能这么做?”   三十七座大小秘境啊,楚宴为了他就跨过了那么多困难。   他哪一次不是伤痕累累的回来?   就连当初他也觉得眼热,沈青阳怎么有这么好的一个道侣。   沈青阳垂下眼眸:“因为我想要更上一层。”   “什么?”   “我发现林清寒并不是我前世道侣,我找错了人,便想除掉他,置他于死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为沈青阳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而感到心惊。   “所以,你找到的前世道侣就是江淮?”   “……嗯。”沈青阳略有迟疑,知晓现在江淮已经有紫霄剑派的人护着,便将江淮的体质说了出来,“和他双修,可无心魔。”   “清心通明体?”   江劲秋也黑了脸:“够了!”   沈青阳将江淮的秘密说出口,不就代表日后会有许多人觊觎江淮?   “江剑主,你也别动怒。若沈青阳不说清楚,我们怎么能判定他的话是真是假?”   江劲秋眼神泛冷,倒是江淮拦住了他,朝他摇了摇头。   “爹,让他继续说下去。”   “淮儿,你不害怕?”   江淮眼神微闪:“要是以前可能会有些害怕,但现在我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也有爹在身边,忽然之间就没那么害怕了。”   江劲秋沉默了下去,再也没有阻拦沈青阳。   郝长乐又问:“你知道江淮的体质以后,就带他回了云仙宗?”   对于这点沈青阳并不反驳,他的态度也算默认了。   “是。”   如今真相大白,原来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沈青阳策划的。   云仙宗宗主顾言也跌坐在上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样。   沈青阳若是主谋,他们这些人就是帮凶。   场面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许久,却是楚宴开了口:“沈青阳,我现在已经知晓了,当年剥去我的灵骨是师尊的主意,而将我打下凛冰崖是仙盟的处罚。可……那个笼子呢?”   他已经够惨了,原本就活不长。   还要被关在沈青阳炼制的法宝之中,最后的百日也在那个笼子里渡过。   郝长乐和顾言很吃惊:“什么笼子?”   原本答应楚宴不插手的苏墨垣却在今日的会审里首次开了口:“当初本尊捡到他的时候,他被一个笼子关着,不得出来。”   被打下凛冰崖,原本就要忍受犹如凌迟一般的痛苦。   剩下百日寿数,却还要被锁在笼子里不能动弹。   他们无法想象那到底是怎么样的痛苦,在无穷无尽的黑夜里,他靠的是什么支撑。   “沈青阳,你竟然还做了这样残忍的事?”   “沈青阳的手段真是太可怕了,没想到对待自己的道侣都能这么狠心。”   “还好江剑主的儿子没有和他结为双修道侣,否则日后也落得如此下场……”   众人只觉得心头生寒,他们尚且如此,更加别说楚宴了。   他们对楚宴都报以同情的目光,到底是倒了多大的霉运,才会遇上沈青阳这个心狠手辣的。   而这边,楚宴仍旧直勾勾的望向了沈青阳,想要一个答案。   沈青阳却自嘲的笑了起来:“因为我总以为你不喜欢我,同我结为双修道侣不过是因为宗主的命令。”   那个时候的林清寒,对他的确十分冷淡。   楚宴不能对自己倾心,他又无法真的跟双修道侣一样,同他神识相交。因为那样会暴露自己所有的一切,双修道侣在双修的时候,总能看到一些对方的记忆。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双修道侣,对他根本没有帮助。   那个时候的他,刚刚觉醒前世的记忆,一心想着要站到仙盟的顶点,却忽略了那么多。   “我最后悔的是,八十年后才发现你曾对我有情。而我自己亦喜欢你。”   听到沈青阳的喜欢,楚宴并不觉得开心:“然而这些都是我所后悔的。”   听到楚宴的话,沈青阳也只是笑了笑。   他早已经知道,而楚宴也早已经传达给了他。   初初只是上次换碧落草掳他来云仙宗的时候听来的,没想到这次再听,比上次痛了百倍不止。   郝长乐叹息一声:“既然沈青阳,你都已经承认了,那边判处和当年林清寒一样的责罚。”   挖去灵骨,打入凛冰崖。   楚宴有苏墨垣才能从里面出来,而沈青阳却没有那样的好运。   “林清寒无罪。”   “不仅是安浮村和千面蛛,连东林山也不干他的事。”   当郝长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宴手里的链条瞬间绷断,他心里的大石逐渐被挪开。多年来都被这块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陡然呼吸到新鲜空气,他无从适应。   那些人不再以厌恶的目光看他,换来的全都是自责,心疼,愧疚。   楚宴甚至恶意的觉得畅快,他们就活在这阴影里一辈子好了。   “押着他去凛冰崖。”郝长乐吩咐了众人。   “那灵骨呢?”   楚宴抿着唇:“灵骨……让他留着罢。”   “诶?”所有人都倍感吃惊。   楚宴拿出了岚湘佩,扔到了沈青阳怀里:“你的东西,我一概不要。”   沈青阳心头无比沉重,一言不发的将岚湘佩摊在手掌之中,静静的凝视着它。   千年之前,自己作为林奕的时候,楚宴收下了岚湘佩。   千年之后,他是沈青阳,楚宴却死活不要了。   沈青阳身体摇晃,终究将岚湘佩握在手心里,收回去了。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苏墨垣从上方走下来,从储物戒里取出自己的衣衫,披在楚宴的身上。他拦过楚宴,手放到了他的头发上:“你可知道我恨不得立马下来。”   楚宴朝他笑:“可师尊不是答应我不闹的吗?”   苏墨垣盯着他:“看着你被这些人胁迫、欺负、无端议论,我坐立不安。”   纵然答应了他,这份心情也不会改变。   楚宴的心柔软下来,拉着苏墨垣给的衣衫,淡然的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全身的气势都变得柔和,春风夹雪,虽寒亦暖。   众人不由一怔,心想楚宴这容貌真是太惑人了。和八十年前相比,眉目之间还多了几分慵懒靡丽,特别是看苏墨垣时的表情,眼眸像是被晚霞所照耀的湖光,潋滟的泛起涟漪。   “还有一事,本尊须朝你们说明。”   郝长乐自知理亏,对苏墨垣的态度也软化不少:“魔尊请讲。”   “我已和我徒儿交换了心头血。”   这句话犹如烟花一般在众人心头炸开,师尊和徒弟……?   而且交换心头血,沈青阳和江淮这个正儿八经的准道侣都没有吧!   楚宴的脸上还泛着红,看着他的表情,众人完全信了苏墨垣的话。   “……这,纵然你们是魔修,这也极为不妥啊!”郝长乐尴尬的笑了两声。   苏墨垣眯起眼:“有何不妥?沈青阳找到了他的前世道侣江淮,本尊也找到了我的前世道侣,便是我徒儿。”   这话一出,又惹得众人大惊。   之前云仙宗的人已经听苏墨垣说过一次了,倒是没那么惊讶。   只是没想到他们二人动作竟然这么快,都已经交换心头血了。   那当初楚宴来抢亲是为了什么?   “你们真的已经……?”   在那一瞬之间,沈青阳的大脑一片空白。   楚宴已经能够平静的看着他,表情完全释怀了:“是。”   楚宴分明在笑着,说的话却犹如碎了毒的刀子,直直的插入了他的心口。   好疼。   疼到了极致,痛感传遍了全身。他的心脏被剥开,他的灵魂也被剥开,血淋淋的将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呈现。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他想对八十年前的他那样说——   “不管你是不是我前世的道侣,我都心悦于你。”   然而事情已经做下,他终究无法后悔。   他无力的垂下了手,现在的他没有资格再站到他的身边。   不过魔宫的事情郝长乐也管不着,他吩咐人押送沈青阳去凛冰崖。   而听到这话的时候,楚宴却说自己也想跟去。   苏墨垣皱紧了眉头,仿佛在用眼神询问他这是为什么。   而楚宴却说:“师尊,这是最后一次,让我们有个了断。”   苏墨垣心想这也好,以免未来留下心魔。   他知道这是楚宴的执念,也知道这些年他压制心魔压制得多么难受。   “去吧。”   “嗯。”楚宴笑了起来。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凛冰崖的时候,这里常年刮着罡风,就算崖低深达几千米,站在这里的时候也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   沈青阳身体微颤,一步步被押着走到了凛冰崖处。   他回眸看了一眼楚宴,发现他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沈青阳眼眶炙热,去凛冰崖的痛苦,完全抵不上楚宴看他的这一眼。   他见过对方充满爱意的眼神,所以当那份爱意全都退却的时候,他才满是疼痛与后悔。   对方的样子太过漫不经心,仿佛他的偿还也根本不在意。   沈青阳终于明白,楚宴在进入仙盟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你欠我的,我不需要你偿还。   因为他已经完全不介意了,视他为无物了。   “原来最疼的不是你恨我,而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了。”   沈青阳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泪水。   他真心实意,不求一丝回报的为他做的事情,便只有一件。   沈青阳偶然之间记起楚宴爱竹,便亲手种下了一片。八十年了,竟也长成了那个样子。   沈青阳摸了摸腰间的竹萧,原来一点一滴都已经变成了牵挂。   可两人之间的伤口,早已经不能结痂。   “这萧,是我用那片竹林的灵竹做的。”   “你想说什么?”   沈青阳张了张嘴,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似乎没有必要再重复。   “一报还一报,我还了你……你肯原谅我了吗?”   押着他过来的几个仙盟弟子面面相觑,知道沈青阳嘴里说的是谁。   在他们眼里看来,沈青阳也是个怪人。   得到的时候百般嫌弃,失去之后又主动来仙盟替他澄清,把自己弄成如今这个模样。   不过再怎么说,沈青阳都是不值得同情的。   “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们推你下去?”   沈青阳听到身后人的声音,不由冷笑了一声:“事到如今,你们还以为我会怕?”   沈青阳转过头去,任由那些呼啸的风吹得自己发丝凌乱。   沈青阳终究任由自己的身体坠入了深渊之中,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八十年前楚宴所看到的光景。   他站在凛冰崖上,满脸的冷漠心狠。而楚宴坠下去,却朝他伸出了手。   那是最后一次的爱恋目光。   沈青阳嘴角狠狠扬起,眼眶满是赤红。   沈青阳觉得自己真是报应,此刻竟然同八十年前的楚宴感觉想通了。   他闭上了眼,忽而想起了当年自己和萧如还是好友时,曾同他月下畅谈说过的话。   “林奕,你这人真是古怪。”   “哪里古怪的?”   “贪心,就是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萧如喝得太多,就要沉沉睡去。   他也只是笑了笑,眼里全是萧如读不懂的情绪。   两人又不知喝了多久,很快萧如就彻底醉死了过去。   月夜之下,只剩下他一人站在竹林之中。风里夹杂着酒香和竹叶的味道,清新又醉人,勾勒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就像是他幼时见到的哥哥一样。   他望着天空的一轮明月,孤独的照彻在天空之上,发出清冷的光晕。   “正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才什么都渴望。”   他从一出生就开始失去,得到的东西太少,失去的东西太多。   故此,贪婪成性。 第90章   [沈青阳悔恨值95.]   当听到这个提示音之后, 楚宴就知道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沈青阳算是他攻略之中最麻烦的一个了, 这取决于他的本性,能够到这一步已经算不容易。   [这次没直接刷满, 可就麻烦了。]   系统也很担心:[沈青阳已经坠入凛冰崖了, 难不成还要把他接出来?]   废了这么大的周折,才亲眼看着沈青阳受到惩罚,要把他接出来楚宴心有不甘。   不过理智上来说,沈青阳就不可能被困多久。   [放心好了,他对我尚未死心, 只是借着仙盟会审为我澄清恶名,沈青阳没打算一辈子留在凛冰崖的。]   系统这下子才放心, 任务还差最后一点就完成了,总不能功亏一篑。   风儿在耳畔呼啸, 久站此处只觉得罡风刮得骨头都生疼, 楚宴站在崖上,任由那些风而吹乱自己的发丝。衣带也同样飞舞起来, 于风中轻轻朝前走了几步,似乎要朝崖下望去。   仙盟弟子立马拉住了楚宴:“清寒, 沈青阳已经坠下凛冰崖了, 是我们亲眼所见, 回去吧。”   “是呀, 这里的罡风如此厉害, 你们都不觉着疼吗?”   楚宴眼神微闪:“不及在崖下十分之一的疼。”   他们顿感尴尬, 想起楚宴在崖下受过那么多苦, 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吹上来的罡风。   “等到了晚上,此处还会结冰,每一滴冰霜都犹如刺骨的剑。马上就要天黑了,我们得赶紧离开,想必魔尊也在等你回魔宫的。”   一听到苏墨垣,总算是奏效。   楚宴抿着唇,最终和他们一起离开了凛冰崖。   他恍惚间看见了凛冰崖入口处,长着一片嫩白的花朵。   这酷刑之地,对于旁人来说宛如地狱。而也是此处的路边,却盛开了柔弱的小花。那细小的白色花瓣上沾满了露珠,在夕阳的折射下染成了橙色。   “这纯净之花,竟也开在欲孽之上。”   仙盟的弟子已经离去,崖口就剩他一人罢了。   正当此时,从暗处忽然走出来一个人。楚宴的眼神从那些花上,逐渐落到了夏轩身上:“你怎会在这里?”   夏轩没有立即回复他的话,而是笑着问:“师叔那句话是在以物拟人么?”   他在小心翼翼的试探,想要确定楚宴到底是跟谁一边的。   对方想试探,可楚宴也要有这个想法给他试探。   楚宴现在正心烦,并不想应对夏轩:“妄自揣测。”   夏轩笑道:“我的确是妄自揣测,既然师叔不想说那就算了。不过我今日来可是有一件大事。”   楚宴淡淡的看向了他,似乎在等着他后续的话。   夏轩一直都挺喜欢楚宴这副容貌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阳光给他的睫毛渡上一层薄薄的橙黄,仿佛平日的高冷都融化不少。   不过惊艳归惊艳,这到底不属于他,而夏轩只是一个旁观者,偶尔窥得他的容颜,伫立一阵儿罢了。   “我是来交还师叔的半副灵骨。”   “交还灵骨?”   夏轩早就知道楚宴会不信他,毕竟自己刚才还在试探他:“我拿这半副灵骨,并不是为了威胁师叔,而是想让沈青阳主动找我。”   “……什么意思?”   “我的仇人是沈青阳,如今大仇得报,自然得将师叔的东西还回去。”   “你的仇人是沈青阳?可你一直跟在沈青阳身边。”   夏轩今日来,就是想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了:“那天我跟着师叔一起进了时光镜,看见林奕做的那些事,便明白我和沈青阳根本无解,必须要让他付出点代价,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你看见了什么?”他能精准的叫出林奕的名字,引起了楚宴的戒备。   夏轩看着楚宴,心道这等容姿难怪让沈青阳念念不忘。   就连戒备的看着他的时候,也如此令人沉醉。   “沈青阳能够记起前世,并非是偶然,乃是将云仙宗的宝物融入魂魄。而正是因为我的引狼入室,才将他带到了云仙宗,他背叛了我的信任。”   “我还以为沈青阳能记起那些,只是偶然罢了,没想到还有深层的理由。”   夏轩眯着眼,掩盖住自己的憎恨:“师叔说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偶然?不过因果轮转,一切自有运数罢了。至于魔尊大人为何会记起前世,这个我便不知了。”   [……苏墨垣能记起前世,莫非是因为我?]   [不是主人是谁?]   [哈哈,我第一次有这个自觉。]   “云仙宗的宝物……是说玄羽枝的事吗?”   夏轩微怔:“没想到师叔也对此事有所耳闻。”   “宗主之前曾提过一两次。”   夏轩垂下眼眸:“云仙宗的护山大阵再怎么弱,也不至于被魔尊一手捏碎。若不是失却玄羽枝,萧存剑不会一直闭关,而云仙宗也不会无人看扶。”   玄羽枝原本该长在灵脉,做镇压灵气之用,被夺走以后,云仙宗的灵脉日复一日的削弱下去。   现在,乃是化神期的萧存剑在充当玄羽枝,镇压云仙宗灵脉。   萧存剑的寿数按理说早该到了,之所以千年未亡,乃是因为他现在几乎要和灵脉融为一体。   夏轩憎恨沈青阳利用了自己的信任,让他亲手伤害了云仙宗和萧存剑。   “我已经将全部都说与师叔听了,师叔这下子不怀疑了吧?”   夏轩脸色苍白的将玉盒递了过来,里面正是装着楚宴的灵骨。   楚宴拿到了这半副灵骨,合着苏墨垣手里的半副,以后终于不用再受艳骨的影响和磋磨了。   “你利用我对付沈青阳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下次再被我发现一次,就别怪我不客气。”   夏轩淡笑:“能让沈青阳受到应有的代价,又把东西还给了师叔,我便没什么牵挂了。”   说完这一句,他便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夕阳照在身上如此暖人,楚宴仰起头望向远方,天空被晚霞染透,就连一旁湖光山水也倒映着一层波光粼粼的橙黄暖色。   “回魔宫吧……”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见到苏墨垣。   —   当楚宴回到魔宫的时候,天色彻底暗淡下来,只徒留一片阒黑。   远方闪烁的星星也如此暗淡,没多久就被飘来的乌云所遮盖。   兴许很快就要下雨了。   落沉宫中,铺满了红绸。楚宴略微疑惑的走到了上面,一步步朝里面走了进去。   微微的酒香从鼻尖传来,他四处寻找起苏墨垣。   正当此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楚宴还以为是苏墨垣,立马回过头去,却见到了玄缈。   “怎么这样看着我?以为我是小墨?”玄缈笑得天真。   那一瞬间,楚宴真的觉得是苏墨垣的气息。   “嗯。”楚宴没什么顾虑的承认了,“你是师尊的灵兽,或许身上的气息同他太相似,所以我才弄混了。”   玄缈笑得落寞,一直抱着楚宴的腰身撒娇。   “玄缈,放开我。”   “不要。”玄缈似乎小孩儿脾气。   楚宴觉得头疼:“等下师尊来……”   “反正小墨也拿我没办法。”玄缈嘟囔了两声,“我手里可捏着他的把柄呢。”   把柄?   楚宴不知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不过看玄缈的态度,也的确有恃无恐。   之前玄缈对他做亲密举动的时候,师尊的态度也完全不像是对其他人,要是旁人那么做,早就被师尊给劈了,到底是为什么?   楚宴之前从未在意过这件事,今日突然就在意起来了。   “玄缈,我还未问过你……你究竟是什么灵兽?”   “自然是很厉害的灵兽!”   楚宴无奈极了:“不是说这个,是说你的原型。”   玄缈干笑了两声,企图用撒娇卖萌躲过去:“我的原型小墨知道,你问他就好了。”   楚宴打定了主意,等苏墨垣过来的时候一定要仔细问问。   落沉宫内就剩下了玄缈和楚宴两人,玉石做的低矮小桌上还拜访了灵酒和灵果,楚宴走到那边,席地而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玄缈站在这边看他,心想清寒这些天果真瘦了太多,坐下去的时候那纤细的腰身就更加明显了。   玄缈走了过去,看着楚宴正巧倒了一杯酒想喝,他凑过去拉住楚宴的手腕,唇瓣印在白玉杯上轻抿了一口:“真好喝。”   只是这句话,就不知道是说的楚宴,还是说的这杯酒了。   楚宴微微愣住,自从和苏墨垣交换了心头血之后,他就很容易感受到苏墨垣的气息。眼前的玄缈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楚宴却被这个动作给撩了下,像是猫爪子轻轻一挠。   [我肿么觉得……玄缈和苏墨垣关系不简单。]   不过就算是这么问,系统也不会给他答案。   楚宴眯起眼:[那就试试看吧。]   还没等玄缈反应过来,楚宴也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只是他调情的动作可比玄缈熟练得多。楚宴完全不介意这杯酒是被玄缈喝过的,甚至故意挑他碰过的杯沿抿了上去。   在喝酒之中,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玄缈看,里面透着慵懒的打量,却犹如带着勾子那样漫不经心。若不是他的表情依旧冷静自持,玄缈都要觉得眼前的楚宴在妖冶的盛开,朝周围洒下了甜蜜,让人为他倾倒。   他也的确为止倾倒,心神也被他所夺。   玄缈是苏墨垣最真实的想法,他不像苏墨垣,根本不懂得隐忍。   想要什么,就表达得淋漓尽致。   “清寒……”玄缈的声音已经沙哑。   [呵,小屁孩儿。]   楚宴垂下眼眸,不再勾着他,而是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在调情的游戏里,他从来都是主宰之人。   玄缈方才做的,还都太嫩了点儿。   若不是要维持人设,不能做得太过,楚宴真的想利用这次机会,来试探一下玄缈和苏墨垣之间的关系。   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着急。   “玄缈,师尊去哪里了?”   玄缈回过神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酸涩的感觉。   明明被融合回去也没关系,他本就是苏墨垣分裂的一缕神识。可今夜是他最后的时间了,楚宴还在念着小墨的名字。   “他很快就来。”   玄缈看着楚宴,眼神专注而认真,“清寒……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嗯?”楚宴洗耳恭听。   玄缈却突然耍赖的凑到他身边:“在告诉你之前,我想抱抱你。”   他比楚宴矮一个头,玄缈还有些郁闷,当时苏墨垣做他的身体的时候,怎么做得就只有十五岁。   明明他也想和小墨一样,强势的把楚宴锢在自己的怀里。   这个样子,就只能一头撞到楚宴胸口处,哪里还能做那样的动作。   所以抱着他的时候,也只能以这样的动作。   楚宴哪里知道跌在他怀里的这个人,对自己抱着这种想法?   就像他同样无法知晓当初自己去抢亲,为何到最后被江淮这个受给公主抱了一样。   “到底是什么事?”闹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玄缈终于从他怀里出来,依旧笑得没有任何阴霾:“这个等小墨过来,我们再一起告诉你吧。”   还要扯上师尊?   楚宴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清寒,我真的好喜欢你。”玄缈搭怂着脑袋,“明明以前没那么喜欢的,可某一天就觉得特别特别喜欢,连头发丝儿和脚趾都好喜欢。”   楚宴听得发烫,好端端一个可爱少年,怎么说话突然就这么变态了?   等等,还特别像苏墨垣!   他惊疑的盯着玄缈看,之前在时光镜里的事情俨然浮现在脑海里。虽然苏墨垣说之后会告诉他的,可这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还没有交谈过这件事情。   “玄缈……”楚宴抿着唇,“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和师尊这么……”   “像?”玄缈把他没说出来的话说出了口。   楚宴沉默了下去,总觉得太不可思议。   就连他也无法相信。   玄缈满足的笑出了声:“清寒看出来了啊。”   当玄缈说出这句话后,楚宴震惊极了。   他尚未问出什么来,外面的苏墨垣终于走进了落沉宫。   “和玄缈玩儿得开心么?”苏墨垣浅笑道。   这画面就像是被丈夫捉奸似的,楚宴整个脸色通红,一时头脑混乱,不知道怎么解释。   哪知道苏墨垣看向玄缈:“仅限这一次。”   玄缈乐呵呵的弯起眼眸:“知道。”   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交易,楚宴脑子又乱哄哄的,被苏墨垣给揽入怀中,捏住他的下巴狠狠亲吻。   这个吻就不像是玄缈之前的调情了,带着热烈的爱意,仿佛要拉着他一起沉沦那般。   一杯酒不足以让楚宴醉倒,可与苏墨垣唇齿相交,对方不断的和他的舌尖缠绵,楚宴觉得自己的酒气也被苏墨垣给摄去一半。   当两人终于分开,楚宴还眼神迷离的微微喘了起来。   还没缓过神来,下一秒就被玄缈给吻上了。   他脑子顿时炸开,下意识的推开了玄缈。   玄缈有些委屈:“小墨就可以,我就不行?”   明明他们是一个人。   楚宴似有些动怒:“平日你胡闹就罢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便乱来!”   没想到听了楚宴的话,苏墨垣和玄缈都很高兴。   最明显的是苏墨垣,在心里窃喜。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楚宴没看出来,反而还很生气:“自然。”   苏墨垣闷笑出了声,猩红的眼眸如同红色的宝石,在灯火之下熠熠生辉。   “师尊也不骂骂玄缈!?”   苏墨垣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的锤了下玄缈的头:“下次别这样。”   玄缈倒也不疼,还装得一副被打得痛极了的样子。   “哎哟。”   苏墨垣:“……”   妈的这个戏精,真是他的分身?   丢人现眼!   “清寒,你刚才那样说,我很开心。”说这句话的反倒是玄缈。   楚宴:“……”   “这说明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们。”   苏墨垣纠正他:“是我,不是我们。”   玄缈哼了一声:“有什么关系?反正不都一样?”   楚宴被他们这完全弄得一头雾水:“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墨垣知道事情瞒不住,本来也想说的。   只是难得看见楚宴这种模样,让他愉悦至极,便想要更加欣赏。   他凑到楚宴耳畔,眼眸里满是愉悦:“我很高兴,安儿。”   每当他这么叫自己的时候,楚宴就觉得心悸。   心头仿佛有电流划过,低沉的低昵声夹杂着暧昧和宠溺。   等苏墨垣离开的时候,他的脸颊已经沾染了红晕。   “我和玄缈是一体的,所以不会那样排斥他对你做这些动作。”虽然还是有些嫉妒,但今日是最后一次,苏墨垣才忍了下来。   “什么一体的?”楚宴问得艰难。   苏墨垣却看着他,轻声说道:“我在凛冰崖下无聊时做出来的,以神兽之身为躯体,加入了自己的一缕神识,他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玄缈是苏墨垣在凛冰崖下做出来的分身……?   楚宴满是震惊的看向了苏墨垣:“玄缈是……你?所以那次时光镜里,你也是用玄缈的身体陪我进去的?”   所以苏墨垣的修为才是金丹期而不是化神期!   苏墨垣想起那件事,眼底有些无奈:“你不准我陪着你去迷雾林,我才出此下策。”   否则以他分神期修为进入时光镜,再怎么也不会这么弱,一点也无法保护他。   初初知道这些,楚宴还未能回过神来。   而玄缈就直接凑了过来:“清寒,这下子你不排斥我了吧?”   楚宴被他亲了下嘴角,而对方就像是偷腥的猫似的,笑得狡黠,就差舔舔爪子聊表想法了……啊,还真的舔了!   这世界可真魔幻,楚宴如是所想。   “玄缈的神兽之躯可是白虎一类?”   “不算白虎,但也是白虎的血脉。”   果然是猫科动物!   “玄缈方才亲了你,我也想亲。”   楚宴惊恐的看向了苏墨垣,他的吻真的落到了另一边,就像是吃醋之后故意这么做似的。   楚宴忽然恼怒:“你们还有完没完!”   “没完,别忘了我和玄缈的想法是一体的,他的想法,全都是我的想法。”   玄缈无辜的看向了他,并表示这一切都是苏墨垣的错:“小墨心里还有很多想法,我都没彻底动手来做呢。”   楚宴脸色全黑了:“够了你们!”   玄缈忍不住笑出了声,很少能看到楚宴被逗炸毛的样子。   看上去他一个人应付不了楚宴,加上小墨就完全能够应付过来了。   落沉宫内烛火摇晃,海棠花在一旁懒懒的开着。玄缈朝那边望了过去,眼底虽带着落寞,却轻柔的笑了起来。   只可惜,过了今夜他就要被融回去了。   原本觉得没关系,可说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舍。   “小墨,什么时候举行双修大典?”   “过一段时间。”   “快些……”玄缈朝他们二人说。   楚宴微愣:“其实举不举行也无妨……”   “不成!”   “不行!”   两人纷纷表示不赞同。   楚宴微愣,还不大明白他们两人的反应怎么这么激烈:“我们已经交换了心头血,也跟仙盟的人说了此事,双修大典也……”   苏墨垣颇为不悦:“双修大典必须举行。”   玄缈笑了起来,主动为苏墨垣翻译:“双修大典就像宣誓所有权一样,告诉仙盟和魔宫的所有人,你是我们的,所以双修大典一定要举行。小墨是这个意思~”   苏墨垣皱紧眉头:“多管闲事。”   玄缈也只是无辜的笑着。 第91章   听了玄缈的话后, 楚宴才知道苏墨垣是这个意思。   苏墨垣嘴上说着玄缈所管闲事,可看向楚宴的眼神却是温柔缱绻, 就像糖丝一样弄得化不开。   或许人心就是这样,明明之前苏墨垣才说让楚宴利用他也没关系, 这一刻就想像所有人宣誓自己的所属权。   他可以不过问他心里到底对沈青阳还有没有感情, 苏墨垣只想这样缠着他, 让他坠入自己精心编制的缚网之中,诱着他一同沉沦。   “双修大典……办吧。”   当楚宴说出这句话之后, 他明显看到苏墨垣的红眸亮了几分:“……你愿意?”   这红色或许比曼殊沙华还要艳丽, 楚宴看得有些愣神。   “如果不愿意,就直接排斥了, 根本不会和师尊一起做那种事。”   苏墨垣的心里宛如吃了蜜一般甜, 他闷笑了起来:“你总有办法……”   “嗯?”   “总有办法牵动我的情绪,左右我的思绪。”   楚宴也不由的笑了起来,甚至还有点小骄傲。   当然, 他隐藏得很好。   两人这样相处,玄缈也看了高兴。因为他就是苏墨垣分神, 不会存在什么吃醋的举动。   现在快要进入夏天,夜风也微暖。   玄缈看向了外面,月亮高高挂于天际,今夜晴朗无云,夜色非凡。   他喃喃的说了一句:“时辰到了。”   楚宴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时辰?”   玄缈朝楚宴说:“我融回去的时辰, 你来之前小墨一直在准备这个。”   苏墨垣也说:“我想以我完整的样子同你举行双修大典。”   楚宴微怔, 看向玄缈。   而玄缈似乎也这么认定, 对这个想法半点质疑都没有,纵然他要被融回去。   这一瞬间,楚宴才恍惚间认定玄缈和苏墨垣之间的关系。   夜风吹散了殿内的酒香,却吹来窗边的海棠花的香味。亦有洁白如雪,亦有红艳似火,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同根而生,仿佛苏墨垣和玄缈。   玄缈并没有觉得悲伤,只是对楚宴有些不舍罢了。   “正因我今夜就要融回去,所以我刚才亲你的一下,小墨没有发怒。”   虽然有微妙的差别,但玄缈对于苏墨垣来说,就是他自己。   否则苏墨垣怎会允许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亲吻楚宴?他不暴怒才怪。   楚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那……多久开始?”   “很快。”   苏墨垣是阵修天才,早早的在殿内布置好了阵法。他走向了那边,盘坐到阵法中央,而这边的玄缈也盘坐起来。   楚宴站起身,害怕打扰到他们,原本想走到一旁,却被玄缈轻轻的拉扯住了衣衫。   他看见玄缈朝自己露出一个天真而孩子气的笑容,楚宴忍不住想若苏墨垣还年幼的话,恐怕也是这个模样。   率直、任性、同样的占有欲很强,却可爱到令人心软。   “清寒~你能亲我一下吗?”   他对自己的喜欢,从来都不吝啬,表达得淋漓尽致。   楚宴看着他无阴霾的眼,又朝自己笑得天真,心里便塌陷了一段。   “我对其他人都心硬,却唯独对你……”   那个你,是指的苏墨垣,以及无数个世界陪伴他的人。   楚宴凑过去,在玄缈的嘴角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玄缈终于满足,放开了他的衣袖,傻傻的笑了起来。   略远处的苏墨垣看到这一切,也并未发怒。   “玄缈,静气凝神。”   随着苏墨垣的话一落下,玄缈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他闭上了双眼,身下的阵法之中弥漫起白色的雾气,窗外的海棠花也摇曳起来。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花香气息,楚宴一时之间竟不知是从窗外传来,还是这个阵法之中传来。   雾气越来越多,几乎要充斥整个落沉宫。地上的法阵光芒一闪,中央内仿佛形成一个漩涡,将周围的东西都吸过去。   很快那边便形成了一个风眼,楚宴的发丝也被吹得凌乱。   风越来越大,楚宴不由的眯起了眼。因为这白色的雾气,能让他轻易的分辨出风的轨迹。   光芒愈盛,海棠花瓣也被吹动了朝里面砸过来一片。   还没彻底进入那边,这东西就停止下来。   “阵成。”   当雾气散去的时候,海棠花瓣由刚才的朝里面吹拂,而一下子慢悠悠的垂直落地,刚好落到了池水之中,漂浮起来。   苏墨垣从里面一步步走出,力量终于全部回到了身体里。   “师尊!”   听到楚宴的喊声,苏墨垣朝那边望去。   他方才危险的气息顿时收敛,一步步朝楚宴走了过去。   “可还顺利?”   “我布下的阵,怎会不顺利?”   楚宴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想要看看玄缈的身体在何处,而苏墨垣却说:“那具灵兽的身体早已经成了白骨,是我以冰肌术幻化肉体,又投以神识过去才成了他。玄缈那缕神识回到了我的身上,那东西自然恢复成了白骨。”   果真如苏墨垣说的那样,楚宴看向那边的时候,便只有一具白骨罢了。   “怎么了?舍不得?”   楚宴‘嗯’了一声,脸色有些落寞。   “你若是真舍不得,该多看看我。”   楚宴抬眸朝苏墨垣望去,他眼底的深情快要溺出来。   楚宴只觉得这样的眼神太过烫人,惹得他的心都乱了好几拍。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夏轩之前给他的半副灵骨:“师尊,我去凛冰崖的时候遇上了夏轩。”   “你们发生冲突了?”   “不,他把灵骨还给了我。”   楚宴拿出了储物芥子的玉盒,苏墨垣打开之后发现是真的。   两半灵骨合在一起,就可以重新为楚宴换骨。   “换骨得单独找个时间。”   “嗯?”   苏墨垣笑着扯掉他的腰带:“今日不急。”   腰带被拉下来,衣服瞬间就散开了。身边就是方才楚宴喝酒的地方,苏墨垣拿起酒瓶含了一口酒,以吻的方式将酒水渡了过去。   楚宴来不及吞下,许多都撒了出来,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滑落。   酒水染湿了墨发,楚宴的眼梢带上了一抹艳色,不知不觉已经被苏墨垣拐到床上。   层层的幔帐之中没过多久就发出了声响,那低吟声逐渐变得浑浊而甜腻,而苏墨垣竟然也微喘起来。   寂静的夜里,两人的身影在映照在床幔上,暧昧的紧贴在一起。   这幅画面带着香艳和色气,没过多久,那边露出了一条腿,白得犹如羊脂玉,几乎看不到瑕疵。就连他的脚趾也显得精致,最适合拿在手心里把玩。   “不要了。”   “再来一次。”   苏墨垣抓住了他的脚踝,猩红的眼眸里尽是温柔,像糖丝那样。   他仿佛在黑暗里盛开的植物,紧紧的缠绕起他仅剩的阳光那般。   “你要接受最完整的我。”   —   当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楚宴‘唔’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嗓子干哑得有些难受,他施展了法术,在空中形成一些小小的水珠,逐渐汇合起来朝唇里送。   等喝完了水,楚宴舔了下唇,总算是不难受了。   不过和苏墨垣荒唐了一夜,这次还是自己清醒的时候同苏墨垣做的。   这下子完全怪不得艳骨了。   真不知等下苏墨垣醒来的时候,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楚宴叹了口气,正在纠结的时候,没想到下一秒就被苏墨垣给吻住。对方就像是毒药一般侵染心神,苏墨垣却对此表现得甘之如饴。   “自己一个人偷喝水?”苏墨垣调笑道,“我也要喝。”   楚宴脸色泛红:“……已经被我咽下去了,若师尊想喝,我再为你弄出一些。”   苏墨垣无辜的说:“可是你嘴里的味道更甜。”   楚宴明白了,原来这家伙就是存心了,他根本就不渴!   不过以往的苏墨垣根本不会这么厚脸皮的凑上来,他总觉得融回玄缈那缕神识后,苏墨垣更不好对付了。   楚宴挪开了头,不想一大早就和他纠缠在一起。   “昨天晚上还不够么?”   苏墨垣挑眉:“这话不应该我问你?”   楚宴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够……等等,我为什么要一大早就和你讨论这些?”   他皱紧了眉头,一脸严肃想从床上起身。   可没想到的是,自己披上衣衫下地的时候,双腿几乎颤抖得不像话。   明明之前都没有这么惨,楚宴抿着薄唇:“奇怪……”   苏墨垣接住了他,将他揽在自己怀里:“其实换骨也好。”   “嗯?”   “上次你在安浮村受了伤,你的胸口被插了一剑。虽然我全力治疗了你,可还是无法全部治愈。”   苏墨垣抚摸到了他的胸膛,光滑的肌肤根本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但楚宴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现在运用灵气到底有多么困难。   “那一剑精准的刺到了你的灵骨,大约是修为被封住了。”   楚宴终于懂了自己为何会被做到腿软,绝大部分是这个原因吧!   他现在使不出灵气,身体的机能也减退了许多。   楚宴不由沉思:“世上鲜少有能刺伤灵骨的武器,他是故意的吗?”   “也有可能。”   楚宴早已经明白当时的宗玄机是夏轩假扮,可夏轩还没发现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   那么……他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所持之武器是能刺伤人灵骨的武器。   之前他就觉得奇怪,现在就觉得夏轩更加不正常了。   “灵骨我已经检查过,的确没问题,等你换了灵骨之后,身体就能恢复了。”   苏墨垣的话将楚宴拉了回来,他是信苏墨垣的,既然他都说没事,楚宴也不去怀疑。   他只是在想,夏轩到底想做什么。   楚宴心里涌现强烈的不安,却没有告知苏墨垣。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从来都是一个人解决所有事,如今有人在他身边,反倒不太习惯。   “换吧。”   苏墨垣和他十指相扣,朝他亲吻了过去。   “别害怕,换灵骨的时候,我不会让你疼的。”   楚宴心脏剧烈的跳动:“我不怕疼。”   “可是我怕。”   他最怕他叫疼的样子,纵然楚宴很少在他面前这么做。   —   三日之后,楚宴和苏墨垣的双修大典开始举行。   分明之前还是沈青阳和江淮的双修大典,如今竟轮到了这对师徒的,倒是让人十分唏嘘。   因为上次在仙盟已经澄清了楚宴的罪名,所以这次双修大典不止是魔修,还有仙盟那边的宾客。   魔宫一时热闹非凡,他们也是第一次进入了落沉宫。   毕竟这可是魔尊住所,鲜少有人能够进来的。当他们来到此地,顿时被落沉宫的美景所迷。   在落沉宫上方加固了整整二十七个阵法,为的就是把这座巨大的宫殿托在云层飘渺处。今日阳光微暖,落沉宫的模样便全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纵使看过各地风光,他们也忍不住为眼前的景色所喟叹。   “苏墨垣的落沉宫可比咱们仙盟还好看!?”   “我倒是觉得各有千秋,不过这里分明是魔修聚集之地,怎么弄得跟个仙家住所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大概是自己的双修道侣出自正派的云仙宗,所以苏墨垣把这个地方弄得更加仙气了吧?   啧啧,被平白喂了一嘴的狗粮。   而之前参加过江淮那场双修大典的更觉得苏墨垣心思细腻,处处都能看到他对楚宴的宠爱。   这样一对比,就觉得沈青阳过于敷衍了。   最不爽的莫过于江劲秋了,当他御剑而来看见一旁的郁宁时,不由问:“你们魔尊呢?”   “江剑主说笑了,他们自然是最后过来的。”   江劲秋头疼:“师尊和徒弟结为双修道侣,简直前所未闻,这苏墨垣还不知避讳办得这么大。”   郁宁笑了笑:“江剑主说笑了,这样的例子还是不少的。”   郁宁开始为江劲秋举例子,说了好长一串,直接把江劲秋给说烦了:“你那些都是魔修的例子!咱们正派可没这么乱套!”   郁宁笑眯眯的说:“现在举办双修大典的不就是魔修么?”   江劲秋原本还想说楚宴算不上魔修,因为他长在云仙宗,可话到嘴里又不大想争辩,生怕身边的江淮触景伤心。   “淮儿,你可是在惦记林清寒?”   江淮一直在发呆,如今好不容易回过神。   听说楚宴要和苏墨垣结成双修道侣的时候,他就一直这样失魂落魄。   “也有好几天没见着师叔了……倒是真的有些惦记。”   江劲秋叹了口气,他儿子算开窍了吗?   江劲秋之前问他从不肯回答,如今还是问了同样一个问题:“江淮,你喜欢林清寒?”   江淮睁大了眼,仿佛喜欢两个字,逐渐点开了他心头的迷雾。   之前只是无比的在意,可现在却完全明了了。   原来他喜欢师叔。   心里浮现了些许暖意,又同时夹杂着酸涩。   江淮仰起头,看见那边楚宴盛装走到了这边,当他经过他的时候,转而露出一个笑容:“江淮,你来了?”   那笑容很浅,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刺眼。   分明在触手可碰的地方,他却觉得遥不可及。   一些零碎的句子出现在脑海里——   为何你遇见的是沈青阳而非我?   若是早些遇见就好了。   心头纵有遗憾,可见到楚宴的笑脸时,他也不自觉的朝楚宴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来。   “嗯,我来祝贺师叔。” 第92章   楚宴对待江淮的态度, 明显和别人不同。   仔细说来,若是没有江淮找到冯成志, 他兴许还被关在仙盟。   “我被逐出云仙宗,而你亦脱离云仙宗成为紫霄剑派弟子, 往后可不叫我师叔。”   江淮低垂着眼, 心里被刺痛。   他连师叔二字都不配叫了么?   “那叫什么?”   “同辈相交, 唤我清寒即可。”   江淮眼底闪过错愕,呆愣的叫出了这两个字:“清寒。”   他的心头萦绕甜蜜和苦涩, 有些近乡情怯, 不敢看楚宴的眼。   楚宴淡然的勾起一抹笑容,仍旧以普通的模样同他相交:“嗯。”   不疏远, 不亲近, 于他却是鸿沟。   似乎听见苏墨垣喊他,楚宴朝江淮轻声说了句失陪,便一步步朝苏墨垣那边走了过去。   江淮看见过楚宴对待苏墨垣的神色, 那是满怀着柔情和亲昵,他对待别人一直都只是浅淡的笑容, 那是他的习惯。   唯有面对苏墨垣时,楚宴才会整个都柔和下去。   那副模样,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苏墨垣是不同的。   他体会到了和沈青阳同样的感觉,大约沈青阳在旁边看着他的时候, 也曾见过楚宴这样对苏墨垣。   悲喜掺杂, 心绪乱如麻。   “江淮, 愣着干什么,你不是有贺礼要送与他么?”   江淮看向了江劲秋,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却耐着性子陪江淮来此处。   大约是担心他。   八十年来,江淮一直觉得自己是孤儿,不曾明白亲情是什么。   江淮将心寄托于云仙宗,觉得沈青阳和宗主是他的亲人,可他们一个要利用他的体质修行,一个要利用他想和紫霄剑派结盟,巩固云仙宗的地位。   江淮从未感受过纯粹的温暖,楚宴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   “爹,今日多谢你陪我来此。”   江劲秋对江淮和妻子有愧,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对于江淮的事总是多耐下心的。   “去吧,等参加完他们的双修大典,便回紫霄剑派闭关。”   “好。”   江淮朝那边走了过去,在苏墨垣身边看见了楚宴:“师……清寒,这是我给你的贺礼。”   当他打开玉盒,众人才一阵惊呼。   “是沧海花。”   “那不是紫霄剑派的宝物吗?”   “原来这就是沧海花,花叶里仿佛流淌着血液啊!全身晶莹猩红,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顾言脸色阴沉下去,他费尽心血想让沈青阳和江淮结为道侣,就是为了沧海花。   他们失却玄羽枝,连累老祖闭关多年镇压灵脉,若是能够得到沧海花,便能让老祖从那千年的束缚之中解脱出来。   费了那么多功夫,没想到江淮竟然简单的将他送给了楚宴。   “这不是紫霄剑派镇压灵脉之物,为何……?”   江淮摇了摇头:“紫霄剑派是剑修所聚之门派,我们镇压灵脉的不是沧海花,而是五柄紫霄剑派宗主留下的本命宝剑。这东西我希望你收下,也算我的一片心意。”   顾言终于忍不住:“这东西纵然不是紫霄剑派用来镇压灵脉所用,但也同我们云仙宗的玄羽枝一样珍贵吧?你这么做江剑主同意了吗?”   江淮已经不像往日,不再祈求顾言对他的亲情。   他淡笑道:“自然是和爹说过了,他同意我才将沧海花拿来此地的。说起玄羽枝,我怎么记得云仙宗的玄羽枝早在千年前就失踪了?”   顾言脸色铁青,周围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纷纷议论起来。   “说起来,前段时间魔尊似乎一手就捏碎了云仙宗的护山大阵。”   “萧存剑也许多年没出来了,化神期能活千年吗?不会是萧存剑已经死了,云仙宗没公布萧存剑的死讯,是害怕自己地位下降吧?”   这些恶意的猜测,让顾言尝到了恶果。   他们现在会这样肆意妄论云仙宗,就是因为东林山的幕后主使是沈青阳,他正好出自云仙宗。   再加上八十年前他太过武断的对待楚宴,近来发生的各种事情都让他们看低云仙宗。   “老祖如今仍旧健在,你们不信问问魔尊就清楚了。”   虽然顾言把这件事情推给了他,苏墨垣微微皱眉,不想让这些破坏了自己的心情。   他不耐烦的嗯了一声,也算为顾言证明。   修真界一直是以实力说话,一听云仙宗的确还有个化神期坐镇,他们瞬间就收回了方才议论的嘴脸。   总归是有个忌惮的。   “清寒,沧海花有稳固神魂的功效,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得上,你就收下吧。”   楚宴也不再推辞,收下了沧海花,朝江淮郑重的道谢。   太阳逐渐升至天空正中,双修大典即将开始。   周围栽种了不少灵竹,风一吹就轻轻摇曳,洒下一片清凉之感。这里处处都美到了极致,每一处的布置都透着风雅之意。   苏墨垣朝楚宴伸出了手,眯弯了眼眸,仿佛携着一片星河。   楚宴微微抬眸,入眼的是苏墨垣和他身后大片的灵竹。   不知是那景色清雅,还是苏墨垣今日的衣衫清雅,以往肆意不羁的苏墨垣鲜少有这个样子的时候,几乎俊美得快要入画。   楚宴也主动牵住了他的手,朝他淡然一笑。   众人让出了一条道,主动分成了两边。   他们方才各自较劲没有注意到这对道侣,现在才朝这边看了过来——   苏墨垣柔和下去的时候失了攻击性,他们才发现以往都太注意这位的实力,而忽略了他的外貌。苏墨垣华贵的衣摆带着些许暗红,衣摆迤逦了一地,风华绰绰。   而再观之楚宴,难得和苏墨垣一样穿上了华贵的偏红的衣衫。   他的面色清冷孤傲,身上亦有几分靡艳慵懒,犹如初初绽放的红莲那般。分明是高雅之物,却因为染了红色而变得妖冶似火。   无论哪一个,容貌都绝世无双。   “这次该不会有来抢亲的了吧?”   一个旁边的魔修听了差点炸毛:“你们正派别乌鸦嘴!魔尊可和沈青阳不一样,但凡有人来抢亲的,你看我们魔尊怎么劈了他!”   那人讪讪的笑了一声,便专心的看向了那边。   心头血早已经做了交换,剩下的便只有宣誓罢了。   “天地为证,苏墨垣愿和道侣永不背叛,永世不弃。就算下了地府……”   苏墨垣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段话,刚想说出口的话瞬间变动,“不,我不下地狱,就算是死,化作孤魂,也生生世世缠着你。”   这誓言也太重了,楚宴笑得有点尴尬,却莫名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他真的打算每个世界都缠着我?]   [这还不是主人自己招来的!]   楚宴倒没在和之前的世界里一样没心没肺,若真的每个世界能见到你,想想倒也觉得安心。   “我也……”   楚宴刚刚开了口,便咳出一口血来,生生的吐到了苏墨垣的胸口处。   全身都疼得不像话,他再也无法控制身体,径直的倒了下去。   苏墨垣接住了他的身体:“清寒!”   楚宴却已经睁不开眼了,只能用手紧紧的抓着苏墨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痛苦。   他的体内两股不同的灵气在冲撞,每一下都疼得他冷汗连连。   楚宴的脸色苍白了起来,唯有咬住自己的唇,才可以让那些痛苦的呻吟声不要发出来。   在场的人乱做了一团。   “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有人过来捣乱,还是来暗算?”   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们大多数人已经犹如惊弓之鸟,稍有些蛛丝马迹都觉得是大事,更别提这还是在他们的双修大典上,楚宴还吐了这么多的血。   苏墨垣伸出手去,发现楚宴体内灵气暴乱。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想到了一种可能:“灵骨……”   夏轩送回来的另一半灵骨有问题!   饶是苏墨垣,此刻也气息不稳。他抱住了楚宴,几乎废了全身的力气,嘴里不断的朝楚宴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能检查出那副灵骨的问题。”   众人暗叫不好,苏墨垣这样子,简直太危险了。   就像失却缰绳的马儿,随时都要爆发。   “魔尊大人,我是医谷谷主的大弟子,且让我看看贵道侣如何了可好?”   苏墨垣惊醒过来,猩红的眼眸尽是打量:“你?”   那位医谷弟子额头渗满了汗水:“正是。”   他们松了口气,觉得这医谷弟子太有眼色,若不是他开口说的这一句话,只怕此刻魔尊已经暴走了。   “魔尊大人,你便让他看看清寒吧,现在救清寒最要紧。”郝长乐也在一旁连忙说道。   苏墨垣仍旧戒备:“我抱着他,就这样把脉。”   他叫苦不迭,如今魔尊是把他们都当成坏人戒备了吗?   不过当他给楚宴把脉之后,脸上的表情随之一变:“这……”   “什么情况?”   “我用灵气探了进去,并用医谷专门的内窥之术查看了他的灵骨,发现他的灵骨上附着了一层淡青色,他之前是否吃过碧落草!?”   “……是。”   “而且碧落草服用不完整?”   苏墨垣语气里夹杂了颤音:“这跟碧落草有关?”   “碧落草虽然可以修复一切,可一生只能吃一份碧落草,且只能修复其中一样。这副灵骨……被碧落草的灵液泡过,相当于他吃了两份碧落草,如今两份的灵力在互相撕扯。”   苏墨垣青筋凸起:“可恶!”   在场的人俨然已经预料到了结果,苏墨垣找到的那份碧落草分成三瓶灵液,但同出一份碧落草。倘若第二份碧落草吃下去,就会被体内的灵气互相冲撞撕扯。   江淮从那边急匆匆的走来,看着虚弱的楚宴,不由脸色泛白。   “难不成……伤了清寒的那把剑,也涂的是碧落草?”   他又急急忙忙的看向那名医谷弟子,“快救救清寒呀!求你……”   苏墨垣低着头抱紧了楚宴,声音俨然带上哽咽:“本尊也求你。”   那个向来桀骜的苏墨垣竟然为了楚宴开口求人?   医谷弟子眼底泛着同情:“魔尊应当知晓,就算求我也没用。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他的事,没有一件是多此一举。”   一种深深的疼痛从心口涌起,苏墨垣觉得害怕,全身的血液都要冷下去。   他又要离开自己?   就如同上一世那样?   苏墨垣眼底泛红:“不许,本尊决不许你离开!”   苏墨垣抱起楚宴的身体,不顾那些还在落沉宫的宾客,便扬长而去。   这大殿之中,只剩下了他们,全都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郝长乐咳嗽了起来:“一定要查出夏轩的动向,据我所知这灵骨一半是沈青阳,而另一半是夏轩拿着的。”   “夏轩?”   “又是云仙宗。”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满是不安流淌。   —   苏墨垣那日扬长而去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只是他再次回到落沉宫,已经寻到了万年寒冰。   距离上次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许多人茶余饭后所谈之事:“诶,你知道吗,上次魔宫举行双修大典到一半,林清寒就吐血昏迷不醒了,整整一个月啊!”   “现在这事儿还有谁不知道吧?魔尊可发了疯,日日寻找那续命的灵药,还去各门各派去抢。”   “沧海花不是在他们那儿吗?怎么魔尊还要去抢别人的?”   “就算服用了沧海花也只能续命一时的,也只有沧海花那样等级的灵物,才能让林清寒续命啊。只是可叹魔尊一片情意,不惜和众派为敌。”   坐在一旁的夏轩听到这一切后垂下眼眸,掩去自己深深的愧疚。   “对不起,师叔。”   他站起身走向了繁华的闹市,一步步走得沉重,仿佛在行走之间,脚下是刀山火海一般。   人都是自私的,包括他也一样。   “最大的报复,就是让沈青阳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再彻底将你毁掉。”   当然,也能顺道将那位魔尊毁掉,何乐而不为?   夏轩想起当年自己身边有好友沈青阳,有兄长萧存剑,还有弟子等等。   那样的日子,多令人艳羡。   他无法再回去,纵然如此想念。   正当此时,有一个人快速的奔跑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了夏轩。   他嘶了一声,整个身体朝后跌坐在地:“好疼。”   夏轩朝他伸出了手:“没事吧?”   他一抬起头,就看见了满身黑衣的夏轩,还不由愣在原地:“你……”   不过也仅仅是这一秒的失神,他连忙朝夏轩道歉:“方才太着急没能看见你,抱歉,我得马上走了!”   “道友这么着急所为何事?”   他哎了一声:“凛冰崖那边发生大事了!听说又从里面出来一人!”   夏轩微怔,没想到沈青阳竟然能这么快出来。   那个人还在嘀咕:“按照仙盟的规矩,只要从凛冰崖出来的,就不追究其罪过。万一是上个月才打下去的沈青阳出来了,可就便宜他了!”   夏轩不再阻拦他,而是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看着他急忙离去的踪影,夏轩脸上笑意尽失:“没想到这样顺利。”   他渐渐离开了这个地方,反正这天大地大也没有他容身之所。   兄长,我已经帮云仙宗除掉了那祸害沈青阳。   不知不觉间,夏轩又走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满是灵竹,和云仙宗某处极为相似。清凉的风吹在他的脸上,周围能听见竹叶互相拍打的声音。   夏轩喃喃道:“师叔,你当初说的话,反过来也一样。”   纯净之处,亦有欲孽之花。   如他。   —   而这一边,落沉宫内。   郁宁看向玉盒之中的东西,眼底满是复杂。   现在魔宫已经被太多门派仇视,因为那镇压灵脉之物,被苏墨垣夺来了。   郁宁原以为自己也会觉得苏墨垣太不懂大局,可每每进入这个地方,看到苏墨垣的模样时,他竟会生出几分同情和可怜。   郁宁终于走到了落沉宫里面,可落沉宫已经不复当初,被冰层所覆盖。   一眼望去,周围全都冰封起来,万年寒冰让周围的寒气都钻入骨髓。   郁宁朝那边望去,看见苏墨垣失魂落魄的望向冰床那个人。苏墨垣是火灵根的修士,在这种地方只会比他更加难受。   郁宁在心底幽幽叹息,没想到苏墨垣这次竟然是动了真情。   “魔尊。”   “东西拿来了吗?”   郁宁面有不忍,将东西递了出去:“镇压灵脉之物何等珍贵,就算是我们全部抢来,也不过能维持他几月的寿数。”   苏墨垣脸色阴沉,郁宁手里的东西被他灵气牵引浮到半空,落入楚宴身上。   “不需要你提醒本尊。”苏墨垣的手指附了上去,眼底满是害怕,“他的身体开始冷了。”   郁宁呼吸微颤:“他终究会变成一具尸体,不知冷热为何物。”   “住口!”苏墨垣血液逆流,控制不住自己的灵气朝郁宁袭来。   郁宁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击,吐出一口鲜血来。   可他知道,就算苏墨垣再怎么走火入魔,也会控制自己不伤到身边的楚宴。   “他冷了,本尊就用火灵气焐热他,不会让他感觉到冷的……”   苏墨垣终于将那东西喂给了楚宴,他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害怕,“这下好了,又可以撑十日。”   郁宁不忍心他变成这样,提醒苏墨垣:“这一个月内,清寒可有醒来?”   郁宁非要打破他最后一丝希冀,苏墨垣朝他望了过去:“你想让本尊杀了你?”   “……属下只是希望尊上能清醒一些。”   “清醒?本尊现在很清醒。”   自从他在双修大典上昏迷过去,苏墨垣就日日痛苦煎熬,生怕下一秒楚宴就消失不见。   就连偶尔阖眼,梦里也全是楚宴离开自己的画面。   苏墨垣不敢再睡,因为就算是睡着也会不消片刻就瞬间惊醒。   只有看见楚宴还有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时,他才会心安一些。   苏墨垣也外出找了许多续命之物,却害怕离开得太久,连他死的时候,自己都不在身边。   “郁宁,你下去吧。”   “……是。”   郁宁退出去的时候,偶尔朝这边望了过来,发现苏墨垣一直望着冰床上,里面并未点灯,也没有任何照明之物。偶尔有光线透进来,也照不到那个位置。   郁宁逐渐分不清,生命垂危的人到底冰床上的楚宴,还是苏墨垣。   那里的气氛太过沉重,快要将要人给压垮。   郁宁连忙走了出去,望到外面的阳光,还有些恍惚。   借着对方的余温,苟延残喘的人究竟是谁?   风吹在身上尽显冰凉,当他正准备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一个声响——   “……师尊?”   “你醒了?!”   “师尊,你怎么了?”   苏墨垣哽咽起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没什么,只要你能醒来看看我……什么都好。”   苏墨垣原以为他不会再睁开眼,这一个月之内他心痛如绞、患得患失。当楚宴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苏墨垣睁大了眼,唯有紧紧抱住了他。   他这颗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仿佛触及到了撕破夜色的微光。 第93章   这一个月内, 楚宴都觉得浑身犹如被碾过似的疼痛,意识也在混沌之中无法挣脱。   恍惚之间, 他感受到了充裕的水灵气在朝他不断的涌来,喉咙里也被喂下了大量的灵液。   身体在一点点修复, 虽然这个过程极度的缓慢。   他像是在黑暗里走得久了, 终于找到了这无尽黑暗的出口, 总算是睁开了眼。   “师尊……?”   楚宴身上的温度逐渐暖了起来,苏墨垣始终这样一言不发的紧紧抱着他, 仿佛不这样做他又会患得患失、提心吊胆。   楚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朝周围一瞥,才发现他感受到的浓郁水灵气究竟是什么。   四方宝露、万年寒冰、双极珠……   苏墨垣究竟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寻来这些的?   楚宴推了苏墨垣两下:“这种水灵气密集的地方,师尊会很难受的,别在这里呆着了!”   “……只要你能醒来,这点疼算什么?”   楚宴发现苏墨垣眼下的青黑, 心一瞬间被刺痛。   只是一个月, 苏墨垣已经变成了这样。   倘若他完成任务强制离开这里,那苏墨垣该怎么办?   以往的楚宴从来没心没肺, 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而现在, 他的内心却浮现起几分害怕来。   “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苏墨垣抿着唇,沉默不语。   现在的没事只是暂时的,喂了那么多灵物下去,他不惜和整个仙盟为敌, 总算是延续了他几日寿数。只是楚宴的身体还是在衰败, 倒退的修为已经无法弥救。   这些事情, 他都无法告诉楚宴。   正当此时,郁宁苍白着脸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尊上,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   “仙盟……不对,那些被咱们抢走了灵物的门派,集中起来要攻打魔宫!”   苏墨垣眼底发冷:“尽可来,他们早就对魔宫有所不满了,只是乘着这次的机会发作罢了。”   郁宁脸上闪过慌乱,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虽然苏墨垣是化神期,实力凌驾于众人之上,却也敌不过那么多人的攻击。   楚宴身体发虚,却也挣扎起身:“我也去。”   苏墨垣放开了楚宴,站起身:“你就在落沉宫里休息,本尊在的一天,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楚宴仍然担心,眼底露出恐惧和不舍来。   “对方来了那么多元婴期的修士……”   苏墨垣轻笑了一声:“再没什么比眼睁睁看着你躺在那里却无能为力更可怕的事情了,区区几个元婴期修士,耐不了本尊如何。”   他叫上了郁宁,走出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浑然一变。   “命魔宫上下,迎战!”   “是!”   楚宴待在里面,完全无法动用自己的灵气。   每每一运行,他的胸口就疼痛万分。   苏墨垣已经走远,楚宴无法触及。从这里望出去,只看见天边一片晚霞,像是染了血一般。   他的心头开始升起许多不安,明明在那样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无法抓住他。   一定会出事!   楚宴脸色泛白:“别走……”   他紧咬着牙关,双腿发颤的站到地上。   因为使不上力气,又狠狠的坠落到地上。   楚宴每呼吸一口,胸腔里都带着疼痛,他脸色苍白的望向了自己的腿,双手紧紧的捏成一团:“动啊……别那么不争气!”   可是这样,也不会让失去感觉的双腿动起来。   楚宴的额头滴下了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当他尝试动了下膝盖,再用力坐起身,楚宴脸色铁青:“可恶!”   而眼前的画面,却看得系统心里发酸。   这次并不是演戏,宿主真的受了这些罪。   “真是凄惨,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我弄得这个模样。”   [这次不是宿主的错,夏轩的企图我们也摸清楚了。]   楚宴冷着脸:“嗯,他想借助我一下子除掉两个人。既能让沈青阳一蹶不振,又能让师尊发狂,仙盟不得不派人围剿师尊。一石二鸟,还除掉了魔宫的化神期,今后魔修就不敢这么猖狂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维护云仙宗,维护他的兄长萧存剑。   [可为了能弄清夏轩的企图,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楚宴脸色阴沉的看向了自己的双腿:“动不了了……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到。”   楚宴一早就觉得不对劲,却故意拿自己做引。   系统也难过:[主人别自责了。]   “不,这次的错本就是我太自大造成的,若是更加谨慎些……”   正当此时,外面很快就走来一个人。   楚宴连忙闭上了嘴,害怕自己方才和系统的对话被人给听了去。   太大意了,因为双腿无法动弹就恼怒起来。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暴躁的心情瞬间冷静下去。   他总是带给系统惊喜,常人在这种时候,能够瞬间掌控自己的情绪太少了。   可这样的成熟稳重也让系统觉得心疼酸涩,看来它真的该回主神空间杀杀毒了,竟然学会了那么多人类的感情。   当那个人走进,楚宴才发现来人是沈青阳。   “你不是在凛冰崖下?”   “一个月,自然够我逃出来。”   沈青阳的脸色也显得憔悴,楚宴看见他之后,立马就明白了他在崖下的日子并不好受。原先是金丹巅峰修为,现在已经降到了金丹初期。   沈青阳朝他苦涩的笑着:“不过逃出来,也算付出了些代价。”   楚宴对他的态度仍旧戒备,沈青阳更加难受。   “一路上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夏轩的手里早已经握着另一株碧落草,还故意引我同他合作。”   楚宴也觉得恶寒,若真的如同他猜测的那样,夏轩的确太能隐忍,城府太深了。   和他比起来,沈青阳完全是个半吊子。   “清寒,你为何一直坐在那里?”   楚宴脸色一僵,瞥开了眼:“不用你管。”   沈青阳却不能不管,他呼吸微颤:“你双腿不能动了?”   楚宴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沈青阳。他现在狼狈的样子,不想给沈青阳看见。   沈青阳又是一阵自责,走过来将他抱起:“是我的错,才让你变成这样。夏轩如果不是恨我,根本不可能对你动手。”   楚宴就连挣扎也挣扎不了:“放开!”   沈青阳笑着看向了他:“清寒,你知道吗?我的灵骨受损了。”   楚宴一时之间放弃了挣扎:“……怎么会这样?”   “我想把欠你的都还给你,那是我亲手挖的。可挖了一半真的太疼了,我当年是怎么这样狠心,竟然能把你的灵骨全都挖出来。”   他依旧在笑,端得是温润如玉。   楚宴听出了他语气里充斥的心疼,这让楚宴觉得不可思议。   眼前的人,还是沈青阳么?   楚宴安静下来:“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可我只是想尝尝你当初尝过的疼。”   “……包括去凛冰崖?”   “包括去凛冰崖。”   他那日主动跳下去,就是为了这个。   楚宴也不想再计较这些了,在此之前,他得去找苏墨垣。   “沈青阳,我想见师尊!”   “外面很危险,况且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   楚宴深深的凝望着他,半咬着唇几乎羞耻的说:“……求你。”   沈青阳浑身一震,自从两人反目成仇以后,楚宴从未有过向他低头的时候,可如今……却为了另一个男人求他?   他感受到了一阵疼痛,他的态度虽然软化,却像是致命的毒药融进他的心脏,让他痛到难以忍受。   可这终究是楚宴的请求,是那个救过他的哥哥的请求。   沈青阳沉沉的说了句:“我带你去。”   楚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全身都没那么僵硬了。   —   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次来的人究竟有多少,密密麻麻的几乎占据了整个魔宫的天空。   当然,其中不乏他们魔宫弟子出去迎战的,可那总数还是惊人。   楚宴四处寻找起苏墨垣来,他指着更远的天空:“那边!”   真是卑鄙,竟然十个元婴期的人围攻苏墨垣,饶是苏墨垣化神修为,在灵气大量消耗的此时,逐渐落了下风。   楚宴越发心急起来,恨不得立马就朝那边走去。   “快些!”楚宴催促起沈青阳来。   沈青阳纵然心痛如绞,也只能带着楚宴快速朝那边御剑而去。   双方战况激烈,看样子是魔宫落了下风。   楚宴的眼神一直盯着那边看,当他们临近的时候,楚宴才发现那些元婴期的人已经控制住了苏墨垣,用一个巨大的网将他锁住。   “师尊!”   楚宴喊了一声,企图让他们的注意力朝他这边看来,让苏墨垣能脱离险境。   “那边不是林清寒么?”   “他醒来了?”   “咱们门派的灵物兴许在他体内还没消融,抓他过来兴许能逼出来一些!”   众人四目相望,瞬间朝楚宴的方向冲了过去。   苏墨垣脸色苍白,他明白楚宴的想法,又心疼又恼怒。   当他们快要冲到楚宴这边来的时候,周围蓝莲火燃了起来,把楚宴和他们隔开了一层。   “什么情况?”   那些人忽略了一件事,就算是困住了苏墨垣,乘苏墨垣灵气消耗极大的时候过来围剿魔宫,他们也有另一化神期。   当傅云萧缓缓走来的时候,他们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威压。   “那是谁?”   “不清楚……化神期修为啊!”世上可仅有苏墨垣和萧存剑两人,如今又出现了第三人。   虽然只是化神初期,可他身上萦绕的蓝莲火,足矣震慑众人。   “放开我师尊。”   谁?   当众人还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蓝莲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半空之中,几乎烧灼一片。   傅云萧的眼神凶狠,戾气颇重,像是下一秒就要碾压过来似的。   “你师尊到底是谁!我们今日是来讨伐魔宫的,并未抓你师尊啊!”   而傅云萧将目光放到了楚宴身上,还以为沈青阳又要来抓楚宴,因此对沈青阳的态度就像是对待敌人。   “他。”   傅云萧极度厌恶沈青阳,这仇恨在迷雾林的时候就已经结下。   “沈青阳暂且别管,不是和那群人一起的。云萧,帮魔宫!”   傅云萧点了点头,他对待楚宴的态度竟然十分乖巧,一点不像对他们这么危险而凶狠的样子。   “你们听明白了?我师尊命我帮魔宫。”   一个化神期已经如此难以应对,更别谈第二个化神期。   他们纷纷苍白了脸,是他们想得太简单了,竟没想到魔宫还藏了第二个化神期! 第94章   第二个化神期的魔修, 无声无息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傅云萧虽然缺乏实战经验,但蓝莲火之威, 在场无人不知。   “你们魔宫未免也太能藏了吧!”   他们甚至都觉得魔宫早有意图,故意将傅云萧藏起来, 为的就是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人脑补得更加远, 看傅云萧的年岁根本不大, 觉得傅云萧贵为化神期竟然能藏这么久,一定是魔宫多年前就开始密谋什么!   他们紧紧的盯着傅云萧, 满是忌惮和戒备。   好深的心计!   “两个化神期, 你们以为自己还有胜算么?”楚宴抬眸朝天空望去,他纵然双腿无法使力,却凛然而无惧的望向他们。   那些人紧咬着牙关,觉得一个修为尽失之人都能这样凌辱他们,心里的怒火骤然涌出。   “还愣着做什么?抓住林清寒, 他们都得就范!”   众人惊醒过来, 的确……底下那个人是这场胜利的关键。   也正在同一时间,傅云萧手中的蓝莲火朝下方奔去, 在楚宴和沈青阳的附近燃起了幽蓝。   他们就站在蓝莲火形成的圆圈中间, 这是傅云萧为了保护他们所设。   往地面冲下去的人立马停住:“蓝莲火能焚烧一切,快闪开!”   见他们突然不动了,为首的人卫显宏大怒:“你们都是元婴期,贵为一派老祖, 竟然还怕这些东西, 真是废物!”   而这些人却大喊:“这可是蓝莲火, 就连法宝都能烧掉,你让我们怎么去抓?”   他们的额头滴下了冷汗,原本以为集结了十多位元婴期,再加上苏墨垣灵气大损,有可能打过魔宫。可目前看来,完全是痴人说梦。   傅云萧已经冲了过去,半空中战斗激烈得无法用肉眼捕捉。   不知过去多久,天空只剩下了一片幽蓝,蓝莲火逐渐吞噬起众人施下的法术。   楚宴朝沈青阳望了一眼:“放我下来。”   “可……”   “周围都是蓝莲火,他们攻不过来,放我下来!”   沈青阳难得没有听楚宴的话,而是态度强硬:“你的双腿无法行走了,我若放你下去,万一局势有变根本来不及带你走。”   楚宴冷静的说:“云萧和师尊不会输。”   沈青阳只是害怕那百分之一的可能,而那边傅云萧凭借蓝莲火果然压制住了那些元婴修士。   傅云萧的手已经触及到了围困苏墨垣的阵法,只要毁去那些黄符,就能让苏墨垣出来。   而对方怎么可能如傅云萧所愿?   “蓝莲火需要消耗的灵气很多吧?你虽然压制了我们,可身上的灵气消耗得很快。都是因为魔宫藏着你这么久,才让你经验不足,你难道心中不怨?”   傅云萧紧咬着牙,眼底发狠:“师尊待我恩重如山,倾欢宫是我的家!你们这样挑拨离间,倒比我更像魔修!”   傅云萧终于靠近了苏墨垣,正想将手放在困住苏墨垣的符阵之上的时候,身后却被人用梵仙绳缠住了脚踝。   那红色的绳子瞬间朝傅云萧腿上爬,像是有生命一般扭动起来,很快就要将傅云萧完全绑住。   “你们以为这种东西就能缠着我?”   “一根不行,总能有千千万万根。”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再小半个时辰,魔宫就能被攻下来。   傅云萧脸色大变,身体里的灵气的确所剩不多。   他不像苏墨垣,不懂得防御结界,无法为楚宴设下那种东西。   他只能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在周围燃起蓝莲火,不让这群家伙靠近!   傅云萧终于明白,仅仅靠他是无法击退这些人,也无法保护楚宴的。   傅云萧的脸上青筋凸起,一点点将蓝莲火燃起:“递过去……只要一缕,就能……”   “这一点点,怎么能烧断咱们设下的九十九道符阵?”   这些元婴期的老祖觉得傅云萧可笑,刚才还对傅云萧十分忌惮,现在觉得他空有一身修为和蓝莲火,战斗的方式竟然比一个金丹期还不如。   梵仙绳将傅云萧缠住,在身上越来越多,让傅云萧几乎维持不住灵气,不断的朝下坠落。   饶是这样,傅云萧也没有解开对楚宴的保护。   楚宴身边的蓝莲火依旧熊熊燃烧,楚宴眼眶湿热:“如果不管我们,云萧的胜算会大许多。”   沈青阳也默认了这个说法,比起之前,傅云萧的确厉害了几十倍。   “快看那边!”   楚宴朝天空望去,才看见刚才从傅云萧指尖而出的蓝莲之火飞到苏墨垣身边,只那一缕,骤然之间便燃烧成熊熊大火。   不仅仅是楚宴,元婴期的那些老祖也被吓了一跳。   “蓝莲火当真有这么厉害?”   “刚才只是飞溅过去一缕啊,难不成蓝莲火会烧掉我们九十九道符阵?”   众人面面相觑,逐渐有些不能确定了。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赶在蓝莲火烧光他们的符阵之前,在外部加固一重。否则真是那样,等苏墨垣挣脱出来,事态就会无法控制了。   卫显宏脸色阴沉:“我们不该在现在去杀了那个能使蓝莲火的小子?否则他恢复灵气后,又会故技重施!”   卫显宏的话点醒了众人,于是大多数人留在这里加固阵法,而他则去了傅云萧坠落的地方,想要乘机杀了傅云萧。   楚宴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卫显宏已经追着傅云萧落下的地方抵达了地面。   傅云萧运气真是不好,如果他落下来的地方在保护圆之内,那卫显宏就拿他们没有办法了!   眼看着卫显宏就要朝傅云萧走过去,楚宴出了声:“前辈!”   “吾乃大衍宗卫显宏,和你修为相当,不必叫吾前辈。”   楚宴知道那是卫显宏,三灵根资质修到了元婴期。   可那也花费了卫显宏几百年的时间,不止仙盟,就连魔宫的人也清楚卫显宏这辈子都会止步于元婴期修为了。   但对方好歹是活了五百岁的老怪物,实战经验极为丰富。   莫说傅云萧了,恐怕楚宴过去,可能都应对不了。   “卫前辈虽说修为和我同当,可到底比我大许多岁,尊称您一声前辈也是应该的。”   卫显宏闷笑了起来:“林清寒,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拖延时间?”   楚宴心头一紧,脸上却依旧风轻云淡:“说到底这次的事情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遭到夏轩暗算,师尊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们共同的敌人应该是夏轩!”   卫显宏笑了:“我可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的嗜好。”   魔宫有一个化神期就这么猖狂了,时时凌驾于他们正派之上。现在还多了一个化神期,留着必成后患!   卫显宏正想要下手,就听楚宴说了句:“云萧是我徒儿,卫显宏对一个小辈下手,令人不齿!”   “你徒儿?”   卫显宏的确是惊讶到了,方才虽然恍惚间听到傅云萧指向了楚宴,说这是他师尊,但他们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再次听到,卫显宏扔忍不住酸他:“你这是走了什么运,竟然师尊也是化神期,徒弟也是化神期。”   什么运……狗屎运呗。   楚宴紧紧的盯着卫显宏:“前辈若要对我徒儿下手,就先对我下手。没有做师尊的在一旁看着,让自己的徒儿眼睁睁被杀的道理!”   卫显宏有了几分兴趣,楚宴这么说,就是想主动出蓝莲火的保护圆了?   只要能抓住楚宴,既能让苏墨垣不敢乱动,这个傅云萧估计也不敢乱来的。   再说了,傅云萧并非完全失去意识,如果他奋力抵抗的话,他能不能打得过傅云萧,还真的不好说。   卫显宏心底已然成了一套圆满的计划:“我们打个赌,我数到十你能出来的话,我就不杀傅云萧了,怎么样?”   楚宴心头一喜,但仍然不信卫显宏的。   这个人活了五百岁,是个老妖怪,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傅云萧。   “打赌也需要赌注的,前辈若发了心魔誓,我便答应。”   卫显宏笑容拉扯大,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好吧,我以自己的心魔起誓,如果我数到十之前林清寒能从蓝莲火的保护圈出来,我就不对傅云萧下手。”   等说完这些,卫显宏才问:“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楚宴松了一口气:“嗯。”   沈青阳抱着楚宴,他们就在自己眼前达成了协议,让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沈青阳抱住楚宴的双手越发用力:“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楚宴的反应却十分冷静:“我徒儿还在外面等着我去救。”   沈青阳呼吸变乱,脸色逐渐泛白:“救?你怎么救?你现在修为全失,双腿又无法行动!”   在他眼里看来,楚宴就是要拿自己去换傅云萧!   这怎么可以?   楚宴低着头并未说话,而那边的卫显宏已经开始数了起来。   “十。”   当卫显宏开始数起来之后,楚宴明显慌乱了许多。   “沈青阳,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徒儿去死吗?”   “他死他的,我不管。”   楚宴气得发抖:“滚!”   “九。”   沈青阳觉得之前他和楚宴的关系才缓和了些,此刻又要为一个傅云萧吵起来,他觉得十分的不甘。   “你不想看见你徒儿死,可我也不想看见你去死,我们的想法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眼见着此刻自己连挣脱沈青阳都做不到,他方才还怒气冲冲,此刻便悲从中来。   他太没用了。   楚宴捂住了脸,发出了呜咽声:“我不仅救不了师尊,现在连自己的徒弟也救不了。”   他哭了?   沈青阳从未见过楚宴的眼泪,他的身体僵硬起来,楚宴每呜咽一声,都想砸进他心里的刀子那样。   沈青阳下意识的松开了一些,没有那么紧紧的箍着楚宴了。   “八、七。”   随着时间越来越紧,楚宴感受到沈青阳没有那么紧紧抱着他的同时,用手狠狠推开了沈青阳。   只听到碰的一声,他的身体就朝地上坠落。   可真疼。   他这个人设不怕疼,可楚宴的痛感却远超过常人。   “六、五。”   卫显宏眯起了眼,犹如欣赏有趣的戏似的欣赏起了这一切。   “四、三。”   当楚宴的身体一点点朝前面挪去的时候,蓝莲火像是认得他的样子,并没有烧着他,那些火苗朝四周散去。   这每一步都爬得那么艰难,他手上的青筋凸起,憎恨自己的无力。   “二。”   当最后一声响起的时候,卫显宏已经走到他身边将他抓了出来。   “还真是有趣,当年我也曾仰望过你,不到两百岁的元婴期,修真界里最有可能成为化神期的人。”   楚宴紧紧抿着唇:“你别忘了你发的心魔誓。”   卫显宏笑道:“心魔誓我定然遵从。”   不过只要抓了楚宴,苏墨垣和傅云萧都不敢轻举妄动了么?   “放开他!”沈青阳终于喊出了声。   被楚宴放在心上的人,他从来都是全力护之。   沈青阳之前就已经明白,可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还是会心口发疼。   他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如果不是他自作孽的对楚宴做了那些事,如今他也会被楚宴这样护着。   沈青阳知道自己错失了机会,刚才楚宴出这个保护圈的时候,他就应该跟着他出去。这些蓝莲火认识楚宴可不认识他,不管是外面的人还是他,碰触到蓝莲火都是重伤。   卫显宏看了一眼里面:“我记得你是沈青阳?不是被打入凛冰崖了吗?”   沈青阳:“卫前辈,我是有罪之人,把我抓回去郝长乐定会对你们万般感激,请你把我一起带去!”   卫显宏惊讶,随即哈哈大笑:“还是第一次有人求着让我抓!林清寒,看来他的确对你余情未了啊!”   沈青阳的后背都渗满了细密的冷汗,紧紧的盯着外面。   而卫显宏却说:“仙盟的规矩是让你去凛冰崖,出来之后罪过就一笔勾销了。毕竟之前的林清寒从凛冰崖出来,仙盟不也没追究吗?”   “可!”   “沈青阳,你无罪了。”卫显宏轻蔑的看向了他,“看看现在的你多么悲惨?何来十几年前那个一心想要修到元婴期的模样?”   沈青阳在心中呐喊,那是因为他发现了有比修行更重要的东西!   悔意深深的涌来,犹如黑暗的潮水一样将他吞没。他自甘堕落,不想再进一步,乃是觉得凭着苏墨垣的实力能够护住楚宴。   可现在,他却无比痛恨自己,连和那些人一战之力都没有了。   若是楚宴出事,他上那里去还债?   “站住!”   卫显宏回头望向了他,却发现沈青阳吹响了随身放着的竹萧。   靡靡之音在耳边响起,并没有任何攻击力,卫显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音攻么?”   不过沈青阳之前从未用过这招,音攻的效果简直不痛不痒,几乎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   卫显宏并未理会,而是将楚宴带走。   可卫显宏发现,那竹萧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如同利剑一般划破了他的皮肤,竟然伤到了身为元婴期的他?   周围掀起了狂风,逐渐将他锁死在原地。   卫显宏双眼赤红,朝后望了过去:“你究竟做了什么?”   竹萧上已经染了沈青阳的血,原本碧绿的竹萧逐渐变得通红。   沈青阳越是吹奏,身上的修为就越是倒退。   方才还是金丹初期,如今已经倒退到筑基期了。   再这么下去,修为尽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沈青阳你疯了!”   “……人人都知道我有前世记忆,如今便全部展现给你们看。”沈青阳紧紧的捏着竹萧,“我之前带着竹萧,并不是对清寒余情未了,而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竹萧的乐声形成一个大网,将卫显宏整个束缚住。   而之前卫显宏就已经受了点伤,这诡异的术法,让卫显宏找不到方法抵抗。   他脸上露出震惊,沈青阳竟然真的困住了他?   “只要我抓着他,沈青阳,你还敢再多攻击过来么?”卫显宏手里依旧紧紧的拽着楚宴的手臂,不敢放开。   卫显宏的余光瞥到了天际,希望有人能注意到他,过来帮帮忙。   哪知道天空之上,只剩下苏墨垣凛然之姿,他的红眸犹如红莲一般,快要燃烧起来。而他看自己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你在找他们?全都被本尊揍趴下了。”   “你你你……手里的是什么?”   苏墨垣勾起一个笑容,宛如修罗朝他奔来:“这些都是他们的灵根,五颜六色的还挺漂亮。”   抽了灵根……   那不是要成为凡人?   那可是九个元婴期啊!   而此时傅云萧也挣脱了梵仙绳的束缚,那些红绳全都被蓝莲火烧断。卫显宏一个哆嗦,就更加不敢放开楚宴了,这是他最后的护身符。   不过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三人全都不好应对!   卫显宏听到了一阵轻笑声,低头看向了楚宴,发现他脸上一点慌乱都没有,只有那轻柔的笑声。   卫显宏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你笑什么!?”   楚宴抬起头,刚才完全是被卫显宏拖在地上走的,还好他下半身感受不到疼痛。   “笑你。”   卫显宏咬牙切齿,脸上一阵扭曲。   [这可是难得的修罗场,卫显宏可真幸运。]   局势瞬息万变,原本之前还是他们占优势的,如今却是魔宫以压倒性的优势碾压。   卫显宏朝天空喊了一声:“苏墨垣,你徒弟在我手里!你若是放了我走,我便把他还给你!”   苏墨垣刚才已经杀红了眼,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和动静。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杀了这些人。   反正他最爱的人无论如何也救不活了,这种世界,不如毁灭得好。   苏墨垣根本不听他的话,随手甩出数十张符纸,朝卫显宏的方向冲去。   沈青阳吐出鲜血,终于没有再吹动竹萧了。他也有和卫显宏一战之力,却从攻击改为束缚,就是因为楚宴在卫显宏手里。   眼见着苏墨垣不顾楚宴死活的摔来符纸,沈青阳差点吓得心跳静止:“苏墨垣,你是要害死清寒!”   然而此时的苏墨垣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了。   苏墨垣的身躯很快从天空落到地上,符纸爆破渐起火星,卫显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抵抗住,可下一波的攻击就要涌来。   卫显宏吓得不轻,等符纸爆破过后,扬起了黑色的烟雾。   这下子就连傅云萧也不得不阻止苏墨垣的暴走了:“住手,师尊还在他手上!”   苏墨垣的眼神满是空洞,朝傅云萧看了过来。   这模样,饶是傅云萧也吓了一跳。   他的眼底没有杀意,却做着杀人的事。   此刻的苏墨垣,俨然像是一个杀人机器。   幸亏苏墨垣没有对傅云萧动手,他只微微一阖眼,储物袋中就飞出数百个物件,有的是法宝,有的是阵盘,有的是九阶符纸。   傅云萧浑身一凛,朝天空喊去:“魔宫弟子速速退去!”   没过多久,天空就响起了轰鸣声,完全的实力碾压,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毫无章法的对战,简直强到离谱……!   卫显宏愣神之际,沈青阳已经从他手里夺回了楚宴。而这也是方才一瞬间发生的事,他给傅云萧使了眼色,傅云萧撤回了蓝莲火的保护圈,所以他才有机会行动。   楚宴已经十分狼狈,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很是难受的喘息着。   而卫显宏失去了最后的筹码,被走过来的苏墨垣用手刺破了胸膛。   他死的时候还睁着眼,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输的。   原以为随着卫显宏的死,这件事情能够告一段落,可苏墨垣的暴走远远没有停止。   这点的屠杀,还远远不够。   上天为何总是要夺去他的东西,好不容易才在这个世界想起、遇见。   他逐渐将目光对准了沈青阳,眼看就要朝着沈青阳袭来。   而在沈青阳怀里的楚宴却伸出了双手,抱紧了苏墨垣:“师尊。”   他们发现,刚才还嗜杀的苏墨垣的动作停了下去,并没有再继续攻击。   楚宴额头渗满了冷汗:“这个姿势好难受,抱抱我好吗?”   两人的心口跳动了起来,生怕苏墨垣连楚宴也一起杀了。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原本该失却理智的苏墨垣,却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轻柔的将楚宴拦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依旧没有清醒过来,手上染着无数人的鲜血,身上还带着煞气。   却因为楚宴的一句话,温柔乖顺下去,将楚宴牢牢的锁在自己怀中。   郁宁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他喊了一句:“尊上?”   然而对方却没有半点动静。   楚宴眼神微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可脸上方才受了伤,光是一扯动嘴角都觉得难受。楚宴受的都是皮外伤,在地上爬了一圈,身上全都是灰尘,显得狼狈无比。   楚宴没有再笑,而是淡淡的说:“他只是害怕。”   害怕?   魔尊么?   楚宴的眼皮越来越重,几乎快要睁不开眼。   “我累了,回去好不好?”   “嗯。” 第95章   苏墨垣一步步走得极缓, 远方的落沉宫也坍塌了半个宫殿。   目之所及之处, 夕阳的晚霞像是快要燃烧起来, 落沉宫所处位置在半空中,这些晚霞看上去就如同萦绕在四周那样。   瑰丽的霞彩与周围的断瓦残垣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苏墨垣怀里的楚宴更是沉沉睡去,仿佛连呼吸也微不可闻, 看上去无比的虚弱。   他的脸上还有淤青, 是刚才摔倒在地面上的时候造成的。   沈青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楚宴越是这样虚弱的紧闭着双眼,他的心越是犹如揪起来那般疼。   当苏墨垣终于抱着他进了里面,楚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傅云萧才将目光落到了沈青阳身上。   “师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又是你?”   沈青阳脸色泛白, 并没有答话。   傅云萧之前受他凌辱,和沈青阳是有仇的。   他朝前走了几步:“不许走。”   沈青阳失魂落魄, 像是自虐般的并不解释。   傅云萧低沉的声音里藏着愤怒:“别以为刚才帮了师尊,之前的事情我就会一笔勾销!”   傅云萧抓起他衣领的动作太用力,沈青阳吐出一口鲜血来:“我本就不想一笔勾销。”   “什么意思?”   “你要打要杀,随你。”   傅云萧震惊的看向了他, 一时之间竟忘记松开他的衣领。   “沈青阳,还记得你在迷雾林的时候吗?当时我是筑基期, 而你是金丹期巅峰;如今我们的立场完全换了过来, 我是化神期, 而你的修为已经倒退到了筑基期。”   “一报还一报, 理应的。”   他这副什么都认的样子, 反而让傅云萧觉得火大。   他一回来,就看见师尊半死不活、修为尽废,又是这样……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   傅云萧内心充满了痛苦,红着眼说:“为什么你们全都弄得像师尊不久之后就要死了的样子?他不是好生生的活着吗?”   沈青阳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我也想让他活着!”   傅云萧微怔。   沈青阳和之前变化得太大,他之前完全不顾师尊死活的,现在竟然会为了他如此痛苦。   傅云萧隐约察觉到了事实,脑子轰的一声,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师尊……”   沈青阳抓住了他:“别进去,现在的苏墨垣只认得清寒,你进去他会动手的。”   傅云萧痛苦的捏紧了手,眼底的悲伤快要溢出来。   沈青阳失魂落魄的朝那边望去:“你是化神期,唯一能报答他的,就是替他护住这个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朝他伸出手的魔宫。”   经此一战,相信正派的人,不敢再轻易进犯。   —   当楚宴听到提示音的时候,才刚小憩了一会儿。   [沈青阳悔恨值99.]   他实在太累,感觉这具身体在一点点崩坏,像是个装不住沙子的漏斗。   楚宴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苏墨垣空洞的红眸。   他将手放在苏墨垣的脸上:“师尊?”   然而苏墨垣完全没有回话,只是这样守在他身边。   楚宴心里被深深刺痛,想要用灵气探一探苏墨垣的丹田如何了,却想起自己根本无法使用灵气。   刚才明明对自己的话有反应的,纵然只是说了一个‘嗯’字。   楚宴尽量的想同他对话:“我睡得太久了,你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   苏墨垣是有反应的,只是紧紧的抱住了他而已。   楚宴心里发酸:“你是不想让我离开?”   有温热的眼泪滴到他的后颈的肌肤上,楚宴才发现是苏墨垣的眼泪。   他这样无声无息的落泪,更让楚宴觉得心疼。   就在此时,还是郁宁几人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快要凝滞的悲伤。   郁宁方才站得比沈青阳和傅云萧远,只看见了大概。   魔宫伤亡和今后如何做,还需要禀告苏墨垣。   当他走进一步的时候,却感受到了来自于苏墨垣冰冷得快要刺伤人的威压。   楚宴急忙说了句:“别靠近!会有危险!”   郁宁站在了原地,并没有再进一步。   “今日正派联盟,已经被我们全部击退,魔宫今后……需要同正派为敌吗?”   原来他是来禀告这个的,这事的确刻不容缓。   楚宴沉默了下去:“不,今后魔宫由云萧坐镇。”   郁宁很是惊讶:“傅云萧?”   楚宴嗯了一声:“云萧如今是化神期修为,他会保护好魔宫的。”   “可魔尊……”郁宁话说到一半,想到现在的苏墨垣简直是无差别攻击,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楚宴。   他只得沉默了下去,今日魔宫的伤亡也算不少,若以后都要和正派为敌,只怕会元气大伤。   楚宴的决定,恐怕目前来说对魔宫最好不过了。   “属下明白了。”   傅云萧一直站在一旁,沉声说:“师尊,我怕自己担不起这重任。”   楚宴看向他:“你担得起,你是我的徒弟,就凭这一点就担得起。”   傅云萧心头酸涩:“可我今天没能保护师尊,还让师尊护着我……差点让卫显宏……”   “说什么傻话。”楚宴勾起一个浅笑,“师父保护徒弟,不是理所当然吗?”   傅云萧怔在原地,这一句话几乎要烫到他的心里面去。   他的外面还照着一片霞光,逆着光让楚宴看不见他的表情。   “魔宫是师尊重要的东西吗?”   “这是我唯一的容身之地。”   傅云萧抿着唇:“我知晓了。”   然后,傅云萧微微撩起衣摆,朝楚宴跪了下去。   傅云萧的背脊挺得笔直,朝楚宴伏跪下去:“多谢师尊教导、保护之恩。”   他磕不知道多少个,一下下的还能听见他和地板接触的声响。   楚宴心绪复杂,却没有阻止傅云萧。   夕阳终究落下去,外面的光线晦暗不清。傅云萧站起身,和郁宁一同离去,既然魔宫是师尊看重的东西,那他拼尽全力也要护住魔宫。   他走得潇洒,仿佛要朝着一条荆棘之路前去。   楚宴转而看见了刚才的傅云萧跪着的地方,那个地方有血迹和眼泪,混杂在一起,逐渐有些分不清。   心中纵有酸涩,楚宴却扬起了笑容。   他真心将傅云萧看做徒儿,如今徒儿出师,如何不高兴?   屋内终于只剩下沈青阳、楚宴和苏墨垣三人。   沈青阳看向了他:“我会去找夏轩。”   “……报仇么?”   “不。”沈青阳眼神微闪,“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   外面星空璀璨,沈青阳早已不是金丹期,受不住万年寒冰的冰冷,走到了外面坐下。   他和里面的楚宴仅一墙之隔,夜风吹在他的脸上,带起几分冰冷。   “夏轩是金丹期巅峰修为,你怎么带他来我面前?”   沈青阳笑了笑:“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楚宴沉默了下去,并没有说话。   寒夜凄冷,沈青阳的话从墙那边一点点的传来——   “清寒,你可有消气?”   “清寒,你还恨我吗?”   “清寒……”   楚宴早就想清楚了,他没资格为原主原谅什么,因为他伤害的对象注定不是他。   纵然通过时光镜,让过去改变了一些,在他心头种了一束光。但倘若他没来这里,沈青阳未来会成为第三个化神期,登到顶峰,成为云仙宗宗主。   外面的沈青阳惨笑了一声:“哥哥,我很高兴幼时你救了我。”   “……高兴?”   “嗯,因为若不是你救下我,我可能还是会是以前的模样。”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从不会为自己所做之事感到后悔。   “……我走了。”   他给他的痛,他也想珍藏。   沈青阳弯下腰,将岚湘佩放在了门口。   最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仿佛是决绝。   [沈青阳悔恨值100.]   [宿主还剩三天时间脱离此世界。]   楚宴脸色沉了下去:[我知道了。]   周围萦绕着萤火虫,幽幽的发起了光,此刻的宁静,只是暂时。   楚宴看向了苏墨垣,他如今这个样子,让楚宴害怕离开:“苏墨垣。”   这是他第一次叫出苏墨垣的名字,任务完成后,系统对人设的把控就没有那么严格。   “我好像,从未真的说过喜欢你?”   苏墨垣终于有了反应,看向了楚宴的脸。   楚宴吻向了他的唇角:“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这些话,刺在苏墨垣心里。   若是往常他听到这些话,或许会欣喜万分,可如今痛苦之中又夹杂着甜蜜。   不会再有人给他这样的感受了,如此牵动他心神的人,只有楚宴一个。   “清寒。”   苏墨垣发出了声,终于恢复了正常。   “别再为我去寻那些灵物了,没有用的,终究会……”   “不行!”   “这几天……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别离开我。”   苏墨垣身体紧绷,呼吸都颤抖了起来。他最害怕的就是,去寻找灵物的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就连他死的时候,都不能陪伴在他的身边。   楚宴那句话,戳中了苏墨垣最痛的地方。   苏墨垣终于妥协:“我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楚宴浅笑,脸色依旧苍白。   苏墨垣伸出手,将灵气覆盖在他脸上的伤口处:“很疼吗?”   “你问我的时候很疼。有人心疼的时候,也很疼。”   当灵气撤去,楚宴脸上的伤全都恢复如初。苏墨垣沙哑着声音:“以后别一个人强撑。”   “嗯。”楚宴依旧在笑,只是沉重得撑不起眼皮,“我累了。”   “睡吧。”   他对世界都充满着戾气,唯独将柔软留给了怀里的人。   没有一个人不害怕失去,就算他修到了化神期,也同样如此。   苏墨垣望向楚宴,他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仿佛死去那样沉。   黑夜之中,只剩下他拥着怀里的人。   “你说得对,我只是害怕了。” 第96章   落沉宫毁了一半, 苏墨垣本不想委屈楚宴住这里。   可无论是万年寒冰、四方宝露和双极珠都在落沉宫里, 这里的水灵气是最多的。   苏墨垣在楚宴睡死过去的时候检查了一下楚宴身体,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眼底夹杂着痛苦。   “灵骨震碎、灵根渐消。”   这一个月里,他该多么痛苦。   苏墨垣单是生出这个想法, 就已经心如刀绞。   冰床上的楚宴忽然发出了一个声音:“好冷……”   苏墨垣将他抱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现在灵根极弱,承担不起这里浓重的水灵气。   修为也如凡人……万年寒冰对于他来说,是剧毒。   “原来我也害你受了疼……”   他什么都没想,不管不顾的去找回这么多宝物,却没想到对于楚宴的身体来说, 原本就是负担。   还是回倾欢宫, 楚宴自己的地方。   “放心,很快就不会冷了。”   苏墨垣打定了主意, 御飞行方舟来到了落沉宫下位的倾欢宫。   苏墨垣发现,这个地方比落沉宫还要毁坏得厉害,放眼望去全都是断瓦残垣,没有一处是好的。里面那些系在梁上的红纱, 原本让倾欢宫美轮美奂,现在也脏兮兮的被压在地底。   毁掉的东西, 还怎样复原?   魔宫对于楚宴来说是容身之所, 无比重要的地方, 看到这些苏墨垣更加觉得, 自己手里的东西抓不住, 在不断的流走。   不能去落沉宫,亦不能来倾欢宫,苏墨垣便想到了凡尘。   他飞身离开了这个地方,没有告诉任何人。   —   当楚宴醒来的时候,双腿已经可以动弹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苏墨垣为他治好的。   楚宴朝外面望去,苏墨垣正在屋子外布置结界。   “师尊?”   楚宴挣扎着起身,虽然脚步虚浮,就连走路也是跌跌撞撞,可能够再次行走的感觉太好。   苏墨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收回了阵盘:“你醒了?”   “这是……?”   “落沉宫不太适合你居住,我专门寻了一个地方给你,可喜欢?”   楚宴朝外面望了过去,这的确是个好地方,鸟语花香,门口种着些海棠,那是苏墨垣喜爱之物。而旁边则是碧青的竹林,风吹拂过来的时候,一阵清凉之香。   “的确是个好地方!”   苏墨垣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本想复刻一个倾欢宫……但时间来不及,还好你喜欢。”   楚宴无奈的笑道:“山谷里平白出现一个宫殿,那不是很奇怪?”   他话锋一转,又问苏墨垣,“师尊方才在做什么?”   “布阵。”   楚宴眼神黯淡下去,很想告诉苏墨垣,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三天都不到,就算是布阵也是浪费。   苏墨垣走到楚宴身边,亲吻了下他的额头:“放心好了,这阵法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却能随意出去。倘若你想去看看其他地方,我便陪你同去。”   “……嗯。”   楚宴的情绪骤然低落下来,苏墨垣见他起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便叹息了一句:“怎么不多穿点?”   “已经转暖了,不怎么冷的。”   楚宴刚一说完,一阵寒风吹来,就让他打了个寒颤。   楚宴:“……”   场面顿时尴尬,这才叫硬生生的打脸。   苏墨垣轻笑:“昨日不知是谁一直拉着我的衣衫,一直喊冷的?”   这样暧昧的说辞,让楚宴脸颊不由浮现淡红。   “昨天我太累了!”   不行!越说越羞耻了!   苏墨垣眯起眼,凑近了楚宴:“那的确怪我。”   楚宴凑得远了一些,他惯会这样在他耳旁低声细语。   像是撒娇……又像是调戏。   总之,完全无法抵抗。   苏墨垣从储物芥子中拿出衣衫,这原本就是楚宴的储物芥子,自从两人交换心头血之后,他们就能互相打开对方的储物芥子。   “披上吧。”   这身衣物颜色极浅,淡蓝里揉碎了梨花白,清雅而温润,却因楚宴的外貌,夹杂三分疏冷。   楚宴浅浅一笑,还让苏墨垣迷了眼。   以前总觉得不在意,可楚宴此刻却无比的珍惜起和苏墨垣相处的时间。   算算还有两日半……   “师尊,我们就这么走了,那魔宫的事情不是全扔给云萧了吗?”   苏墨垣哼了一声:“我见那小子资质不错,又得到三大异火的蓝莲火,今后可庇护魔宫。”   要让苏墨垣表扬谁,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楚宴弥漫起笑意,又连忙正色的叹惋:“师尊还从未表扬过我。”   苏墨垣身体僵硬,在楚宴这小小的把戏中,立马就态度大变:“你的修为进阶向来极好,傅云萧算什么东西,根本赶不上你一根寒毛!”   楚宴终于忍不住笑声,主动朝苏墨垣的唇吻了过去。   真可爱啊。   没想到他会主动吻自己,苏墨垣很是高兴。   可楚宴的吻却只有蜻蜓点水的一下,苏墨垣搂住他的腰,同他唇齿纠缠起来。   楚宴的身体越来越单薄了,时常抱着他的苏墨垣最清楚不过。   这个吻原本是甜的,可到后来竟然带上些许沉重。   当两人分开的时候,楚宴还气喘吁吁。   苏墨垣轻声问:“很累吗?”   楚宴脸色涨红:“我怎会因为一个吻就累?”   这是质疑他的能力!   苏墨垣轻笑起来:“你以前可不会说这种话。”   楚宴在心里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以前他要维持人设,林清寒不会这么说,而他却会这么说。   要是真的以他原本的样子和苏墨垣相处就好了,说不定他会搂着苏墨垣的脖子,调笑着跟他说再来一次。   不过现在还是不能太放飞自我的。   [主人,你变了……]系统幽幽的说。   楚宴被吓了一跳,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动的时候,很容易被吓痿的。   [我哪里变了?]   [以前的主人不会这么在意小世界的人,也不会有那种想法。]   楚宴在心里尴尬的笑了两声,企图以这样这个样子应付过去。   不过系统的话多多少少在他心底丢下了一块石头,逐渐泛起了涟漪。   他……变了?   —   那日的大战后,魔宫第二个化神期之名逐渐传开。   原本还因为苏墨垣夺了他们门派灵物而愤恨的那些人,瞬间乖巧了下来。   魔修那边的化神期,真是一个接一个的出。倘若不是楚宴被人暗算,或许百年之中魔宫就要有三个化神期了,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完全无法想象。   再说了,那日大战后陨落了十位元婴期大能,可在绝对的实力之下,谁也不敢说三道四。   他们倒感念起那个暗算了楚宴的人了,可真是一大助力啊!   “听说没?林清寒就快死了!”   “呸,恶有恶报!”   “他死了还能拉上一个苏墨垣,我去看了他们二人的双修大典,苏墨垣简直对他情根深种,还发了那种宣誓。若林清寒死了,苏墨垣心魔难过哈哈哈!”   当然,他们也只敢私底下说说,谁都不敢把自己肮脏龌龊的一面摆上台来。   说是正道,实际上谁的手上是干净的?   若说千年前的魔修,那的确是罪无可赦,经常草菅人命。   可自从魔宫建立,一直束缚着底下众多魔修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好了太多。   他们和魔修比,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过碧落草本就难寻,世上出了一株已经是难得。竟然还有人能寻到第二株,不声不响的阴了林清寒一把,就不知道是谁了……”   夏轩如今身处凡尘,时常能听到这些话。   以往的时候就很是难受了,没想到如今听着让他更加难受。   夏轩裹住了自己的脸,正准备站起身,又听到有人议论:“诶对了,之前仙盟不是和林清寒约好,说是云仙宗的人要给林清寒道歉么?”   “人都快死了,道什么歉?而且云仙宗前几日发现了宗玄机的尸体。”   “宗玄机可是元婴期啊!哎,这正派又少一个元婴期!听说云仙宗满门都痛苦着呢,眼下云仙宗可后继无人了。”   夏轩捏紧了手,脸色泛白。   他没有杀宗玄机,只是趁他不备将他锁在阵法之中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边有人直接回答了夏轩的问题:“像是被人给偷袭,再加上之前受伤颇深,所以才不幸……哎。”   云仙宗传出那么多事情,不仅在仙盟之中不再有地位,包括之后也会受到其余门派排挤。   若不是看在云仙宗还有个化神期支撑的份儿上,兴许他们还要更加蔑视云仙宗。   “出了这种事情,云仙宗还怎么招收弟子?”   他们也只是笑,将这些当做茶余饭后之谈罢了。   云仙宗的未来堪忧,不仅失却了元婴期,还失却了弟子当中最容易修成元婴期的两人——沈青阳和夏轩。   但不管云仙宗如何,那同他们又有何关系呢?   夏轩不再听下去,而是站起身想要离开此处。   他这些日子都是这样流浪,任何地方都待不长。   有时夏轩还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有什么意义。   当他快要离开此处的时候,却被人给拦下:“等等!”   夏轩抬起头,却看见了沈青阳的脸。   他满是疲惫,修为也大跌。   夏轩见到他这样凄惨的模样,心里升起了一个想法——   这样的报复,已经够了。   “夏轩,跟我去见一个人!”   —   楚宴留在这个地方已经超过了三日,耳边不断传来系统的声音,让他都觉得有些厌烦。   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苏墨垣从外面归来,带回了灵植。   楚宴现在的修为是凡人,一日三餐都是必须的。苏墨垣手里有饱腹的丹药,却不舍楚宴受委屈,每每都从外面带回新鲜的食材。这也怪他们,一个是化神期一个是元婴期,早已经辟谷。储物芥子中不曾放置这些东西。   “回来了?”   “嗯。”苏墨垣凝视着他,“昨天夜里你发烧了,现在好些了吗?”   他的眼底满是关怀,倒映着自己的脸。   身体仿佛被撕扯成两半,楚宴喉咙里溢出一口血来,他的话全都被口中的鲜血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   为了让苏墨垣不要察觉,他笑着将嘴里的血又全部咽下去。   如刀子一样,刮着喉咙。   “好多了,不信你摸摸看?”   苏墨垣摸了下他的额头,不再发烧却有些冰冷。   苏墨垣的心口一跳,这温度……就像死人一样。   看着楚宴笑眯眯的望着他的样子,苏墨垣心里刺痛:“若有什么不适,立即和我说。”   “嗯!”   当苏墨垣走出去之后,楚宴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失却力气般的瘫软在木椅上,身上早已经痛苦不堪。   时间到了。   不能再留于此处。   系统无数次的提醒,让楚宴终于下了决定。   苏墨垣曾经说过,外面的阵法不会困成里面的人,而是防止外面的人进来。   他必须得离开。   楚宴眼底闪过几分不舍,低声的喃喃自语:“你是我的师尊,天下最强的人,所以我不用担心你的,对吗?”   他朝外面走了去,跌跌撞撞的朝前面走,眼前一片模糊,入眼的景色也变得扭曲。   [三天时间早就到了。]   [我知道。]   [这具身体撑不过三天。]   [我知道。]   [你这样强撑着,到底是为什么?]   楚宴呼吸都变得微弱:“得……走得更远,远到他找不到我。”   天上飘着淡粉的桃花,在快要看不清的楚宴眼里,就像是雪那样。   他已不知道走了多远,还嘲笑着自己:“你知道现在的我像什么吗?”   [什么?]   “像是年老的犬,就算是死,也要离主人离得远远的。”   这样的比喻,只会让系统更加沉默。   他这具身体根本移动不了多远,身体内部许多东西都因为药力而破碎掉。楚宴跌在一颗桃树之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已经走不动。   楚宴沉沉的睡去,黑色的眼瞳里满是空洞。   [这TM是老子最辛苦的一次死法了。]   当他终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耳旁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声音。   “清寒!”   沈青阳?   最后一面,为什么偏偏见到的是沈青阳。   楚宴已经累极,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我找到夏轩,将他带来了。”   “他来……做什么?”   沈青阳抱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他来向你谢罪。”   他以为楚宴还在魔宫,所以先带了夏轩去魔宫,而不是来这里。倘若不是如此,他们怎会花了这么多时间才找到了这个地方?   沈青阳来了此地,还因为苏墨垣的阵法而无法进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守在这里几日,好不容易见到了楚宴,却看到他这副模样,简直让沈青阳心痛到极点。   明明那些灵物能维持他十几日才是!   为何会衰败得这么快?   一听到沈青阳带了夏轩过来,楚宴微垂着眼:“不……不需要了。”   沈青阳眼眶赤红,声音里也充满了颤抖:“苏墨垣呢?他为什么没在你身边!”   楚宴抓紧了沈青阳的手:“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咳咳,我快死了。我有一个心愿,如果不实现的话,我死不瞑目。”   “说什么胡话!你一定能活下去!”   沈青阳说出这句话之后,才发现楚宴完全没有反应。   “沈青阳,你在说什么?”   沈青阳睁大了眼,五感……   他的手在楚宴眼前晃动了两下,沈青阳竟发现,早在他来之前楚宴的眼睛就已经看不清了。   “好安静……跟我说说话。”   沈青阳眼泪落到了楚宴的手上:“我在。”   感受到湿热的温度,楚宴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抓紧了沈青阳的手:“帮我……你不帮我,我死不瞑目。”   沈青阳只能更紧的回捏了他的手,表示自己愿意。   楚宴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阳光下,他笑得静谧而美好,却犹如一个美好的梦境,一碰即碎。   “别让他看我……求你,别让他亲眼看我去死。”   “这就是你所求?”沈青阳痛苦得身体颤抖起来。   “把我的尸体藏起来,别让他知道。”   “好。”   当沈青阳吐出这个字的时候,楚宴还在默念:“藏得远远的,得藏好了……”   沈青阳说了无数个好,可对方眼睛和耳朵看不见也听不见。   楚宴这样念了十几遍,每一次都像是刀子似的戳进他的心脏。   直到他的心被戳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可心心念念都是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或许人心就是这样,明知道会痛,还犹如飞蛾扑火,迎向他的光明。   当楚宴的手终于垂下,他腰间的护身玉佩也掉落在地。   岚湘佩有灵,碎成了粉末,似有回应一般,将楚宴的身体整个包裹起来。   沈青阳将他抱起,一步步朝前方走去。   “你要去哪里?”   “没听到他说的吗?他不想让苏墨垣看到。”   沈青阳青筋凸起,像是一个被激怒的狮子:“夏轩,我为什么当初没杀了你?”   夏轩垂下了头,脸色泛起白。   沈青阳胸口重重的起伏,那股悲痛和愤怒快要溢出来:“你要报复冲我来啊!你冲我来……明明是我犯下的错,我把命赔给你。”   他再也说不下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夏轩捏紧了手,看见沈青阳这个样子,原本以为自己会释然,会有快感。   可同时,他也看见了楚宴刚才的模样。   那样苦苦的哀求,就是为了不让苏墨垣看见,否则苏墨垣一定会发疯。   “我会……去仙盟自首。”   沈青阳冷笑了一声:“你要是真的想赎罪,就去魔宫自首。”   夏轩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沈青阳带着楚宴的尸身,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桃花纷纷而下,就像是雪那样。   夏轩忽然想起自己在倾欢宫的时候,柳絮吹拂起来的时候,也像是白雪那样。他抬起头,仿佛看到了在其中站立的楚宴,一袭月白长衫,朝他淡淡一笑。   夏轩朝那边凑近了一步,风吹散了飘落的桃花瓣。   幻梦,瞬间崩裂。   正当此时,夏轩感受到有人朝他过来,连忙拿出了黑色的衣衫将自己包裹起来。   来人果然是苏墨垣,他脸色苍白的望向夏轩:“劳烦,方才这边可有一位男子经过?”   “有。”   苏墨垣急忙的问:“他去了哪里?”   夏轩指了相反的位置:“那边。”   苏墨垣丢下一句多谢,就要朝那边走去。   夏轩忍不住喊了一句:“前辈,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苏墨垣脚步一顿:“一生挚爱,想要生生世世纠缠之人。”   “倘若那人死了呢?”   “……那我也不想活了。”   没有他的世界,了无生趣。   这是苏墨垣给他的回答。   夏轩没有再问,而是站在原地。等苏墨垣离开,夏轩才狠狠大笑起来,是笑自己。   “原来我算计得对,林清寒死了真的会如我预料的那样。”   只是,为何心底的愧疚会那么深?   夏轩原本想去仙盟,却拐了个弯儿,去了魔宫。 第97章   万千人群里, 苏墨垣四处寻找起楚宴来。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烟雨如丝一般的拍打在身上, 并不会湿透衣衫,却带起一片凉薄。   “尊上。”   有人叫住了苏墨垣。   苏墨垣脚步一顿,朝后望去:“……郁宁?”   他朝后望来, 眼底满是空洞, 仿佛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眸也被染上了灰蒙蒙的尘埃。   “尊上究竟要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都已经三个月了,清寒不可能还活着!”   雨丝越来越大,逐渐连丝成柱,汇成水洼,渐起涟漪。   外面挂着的红色灯笼也被大雨给熄灭, 这黑夜里万家寂静,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当然找不到,因为清寒根本不想让尊上看见他。”   苏墨垣微怔, 朝郁宁看了过去。   苏墨垣此时的表情,郁宁永远无法忘记。   他没资格来心疼作为化神期的苏墨垣,可郁宁也从未见过苏墨垣如此。就连身为下属的他看了,也觉得心如针扎。   “江淮来了魔宫, 请尊上跟我一起回去吧。”   “他来做什么?”   那个名字,郁宁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只是现在这件事情, 必须告诉苏墨垣:“因为在三个月前, 夏轩来了魔宫。”   苏墨垣眼底厉色一闪, 终于不再如方才那般失魂落魄。   夏轩三个月前去的魔宫, 就是楚宴失踪那日。   “为什么没有早些禀告我?”   “尊上隐藏了自身气息, 属下也是动用了许多的人力才找到尊上……”郁宁低下了头,心头充满了恐惧。   然而苏墨垣来不及惩罚他:“愣着做什么?回魔宫。”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苏墨垣已经离开得老远。   郁宁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觉得楚宴的做法很好。   天边的雨仿佛要将他淹没,郁宁扬起了头,望向黑暗的天空,脑子里却浮现起他之前同下属之间的对话——   “好生奇怪,大战之后魔宫就仿佛换了主人似的。不是尊上处理这些事情,反倒换成了傅云萧?”   “有个化神期为魔宫撑腰不是很好?再说了,以尊上现在的精神,也处理不了什么事物。”   “我们当初抢各派灵物,一株至多也只能让他多撑十天,如今都三个月过去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林清寒绝无活路,魔尊为何还满天下的去找?”   他这样说,郁宁立马提醒:“在尊上面前,这些话可是禁忌。”   “我自然知道,可魔尊一直冥顽不灵,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林清寒死了?现在下面的好多人说……”话说到这里,他就忽然紧闭了嘴唇。   郁宁皱紧了眉头,继续追问:“他们说什么?”   那人闷闷的开了口:“说魔尊疯了。”   郁宁沉默了下去,只回答了一句:“尊上若想疯,谁也管不住他。”   他当初只是无心之语,可没想到他当初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郁宁这段时间这么晚才找到苏墨垣是有原因的,他害怕苏墨垣在知道那个人死了的消息后,彻底撑不住了。   所以,才会刻意放缓了寻找苏墨垣的脚步。   没想到事情还是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他叹了口气,还是御起飞行法宝,跟上了苏墨垣。   —   当夜,苏墨垣和郁宁已经回到了魔宫。   夏轩被囚禁在魔宫的禁地,锁链穿过了他的灵骨,略动一下就会有鲜血流出来。   夏轩低着头,脸上满是血污。有的伤口刚刚结痂,又被伤得狠了,重新增添了新的伤口。   痛。   原来被人戳穿灵骨,自己的命全都捏在别人手里,会有这么的痛。   那吃下两株碧落草的楚宴,灵骨在身体里一点点碎掉的时候,该有多么的疼?   夏轩的头发凌乱,头上的玉簪也断了一般,凌乱的发丝上沾满了鲜血和污垢,看上去太过狼狈。   周围都是乱石,被肆意的丢弃在黑暗之中。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就算痛得狠了,也只有漫长寂静的黑暗罢了。   不一会儿,夏轩听到了一个声音,以为又是傅云萧来了,还不由的瑟缩了下身体。   他承认自己没有骨气,被折磨得怕了。   夏轩听到了一个声音,才抬起头:“苏……墨垣?”   来的人不是傅云萧,竟然是苏墨垣?   “为什么要自己主动来魔宫?”   苏墨垣看向了他,眼底满是冰冷。   夏轩没有回答他,而是眼神空洞的说:“子时到了。”   那些锁链能够吸血,每到子时的时候,就会直接从灵骨处吸血,让人痛不欲生。   偏偏他又这般清醒,就连晕过去对他来说也是奢望。感受到熟悉的痛感,不管过去了多少次,夏轩都无法适应。   他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也完全狰狞起来。   脑子里只能凭本能的想到一个字——疼。   “傅云萧拿这个东西对付他?”   郁宁连忙走了过来:“是否刑罚太重?”   苏墨垣沉默着,走了过去,又从储物芥子中拿出一条,默念几声咒语,便有锁链飞入夏轩身体里的灵根处。   “他最后的日子,可是双重的痛苦。不仅灵骨尽碎,灵根也同样如此!”苏墨垣眼底发狠,“你连这点痛苦都撑不过去了?还不如他一半的疼!”   一想起三个月前看见的楚宴,夏轩再多的疼都叫不出来了。   “杀了我吧。”   “杀了你?凭什么?”   苏墨垣大笑起来,笑声里全然是悲哀,“你还未回答本尊的问题,为何自己主动来了魔宫?”   夏轩的确被魔宫追杀,一直以来都躲躲闪闪。   他突然醒悟过来,要主动赴死?   苏墨垣不信!   夏轩张了张嘴,可喉咙里满是鲜血,他说不出一个字。   苏墨垣自然不会可怜他,恨不得他受更多的痛苦才好。   好不容易忍到子时过,夏轩脸上满是冷汗,从下巴滴落下去。他被折磨得没了半条命,那些吸血的锁链里全滴着他的血。   不得不说,魔修折磨人的法子可真多。   夏轩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回答了苏墨垣的话:“因为……我恨的人是沈青阳。”   “你恨沈青阳,尽可杀了他便是!为什么要害清寒?”苏墨垣终于被激怒,那样子令人胆寒。   在苏墨垣身边的郁宁也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眼前的苏墨垣似乎又要变成那天失控的模样。   可那个杀戮失控的样子,是楚宴唤回了他。   倘若苏墨垣再变成那个模样,完全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夏轩勾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原来只有子时会受痛,苏墨垣方才加了一条锁链束缚住他的灵根后,这疼痛加剧了十倍。   他之前的楚宴的愧疚,现在演变成了怨恨。   没道理别人折磨他,他还要以德报怨。   “自然是想看看沈青阳后悔欲死的样子,沈青阳现在不是很凄惨吗?”   其中那个死字深深的触痛了苏墨垣。   他告诉自己,就算是再怎么恨夏轩,此刻都不能杀了他。   “三个月前,就是他失踪的日子,也是你主动来魔宫的日子。”苏墨垣的眼眸裹着浓重的暗黑,就像冒腾着黑气的沼泽,“你知道本尊想问什么。”   夏轩自然知道,此刻苏墨垣想的是什么。   “他死没死,魔尊不是应该最清楚不过么?用他精血点燃的浮灯和你们结契的心头血,都能够感应得到,是你自己不愿意……”   “住口!”   夏轩古怪的笑了两声:“怎么?就这么一两句魔尊就受不了?”   郁宁发现了不对劲,立马朝苏墨垣说:“尊上,他滋生了心魔!”   按道理说,心魔只有在突破元婴期的时候才会彻底形成,金丹期不是没有,就只是个模糊的东西罢了。夏轩来这之前,郁宁是见过他的。   满脸的愧疚和不安,如今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心魔?”   苏墨垣觉得可笑极了,就因为一个心魔,就让楚宴离开了他。   望着夏轩痛得扭曲身体的样子,苏墨垣满心苍凉。   “夏轩,不知为何,看到你这样凄惨,本尊竟觉得不那么开心了。”   夏轩紧紧咬着牙,然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胡说!你们全都巴不得我去死!”   他在地上哈哈的笑了起来,很快又因为疼痛脸色微变的吐出鲜血,简直不正常到了极点。   这些全都看在苏墨垣眼里:“……你越是凄惨,就越是在提醒我,他是被你害死的事实。”   死?   郁宁震惊的看向了苏墨垣。   这是他第一次从苏墨垣嘴里听到这个字。   然而郁宁站在苏墨垣身后,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可苏墨垣语气里的痛苦,几乎要蔓延到他这边来。   喘不过气的凝重。   “你肯承认他死了?”   夏轩方才还被负面情绪所包裹,此刻脑子里一副画面一闪而过。   那是楚宴死的时候的模样,他让沈青阳把他藏得远一些,不想被苏墨垣看见。   他的身体全然僵硬住,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   心魔?   他真的滋生了心魔?   夏轩差点说出了是沈青阳将楚宴的尸身藏起来这种话。   唯有这个,他分明打算一直坚死的,也在刚才那些负面情绪的影响之下,想要拿出来当伤害苏墨垣的武器。   夏轩整个人不寒而栗,睁大了眼。   他这个样子,岂不是比魔修还不如?   这可是让他最不耻的魔修!   重活一世之后,他竟然变成了自己最可耻的人。   想来当年的萧如,何等的意气风发。   “我不配……哈哈哈。”   “我不配是萧如的转世!”   夏轩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了,郁宁和苏墨垣一同离开了这个地方。   里面仍然时不时传来笑声,神经质的在黑夜里响起,郁宁还不由感叹:“被心魔给逼疯了一个。”   “里面那刑罚还有多久?”   “一年内必死。”   苏墨垣脸色发白,身体也摇晃了两下。到头来还是没能问出楚宴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他就这么不想见他么?连死之前,都不肯见他一面。   “那就放任他在那里,不必管他了。”   郁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们方才进来的时候,四处全然是黑暗,如今萤火虫萦绕在四周,为寂静的寒夜点燃一丝光芒似的。   周围终于不全然都是黑暗,苏墨垣朝前方走去,背影看上去那般孤寂。   郁宁就跟在他身后,看见前方的苏墨垣忽然停住了脚步。   “郁宁,你知道么?我连道别,都来不及同他说。”   苏墨垣朝周围伸出手去,萤火虫肆意朝外飞开,他的周围好不容易才聚拢了些光芒,又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你看,像不像?”   “像什么?”   苏墨垣轻笑了一声,随后离开了这个地方。   郁宁只觉得奇怪,他一人站在原地的时候,心里并不是滋味。   不知过去多久,郁宁想起这件事情的事情,他才想起苏墨垣想问什么。   大约是,像不像一场梦?   郁宁想了想——   这场梦里,带着永不背弃、至死不渝,怎么能算作是梦呢?   不久之后,郁宁偶然把这件事情同傅云萧说的时候,傅云萧正在会见江淮。   两人之前原本是仇敌,此刻却能相安无事的坐在一起喝茶。   听到郁宁这么问以后,就连傅云萧也笑了起来。   “像啊,如何不像?”   就像做了一个美梦一般,只是醒来又是寂静凄冷的寒夜。他也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行走在荆棘之上,想要做一个梦,忘却这世间是如此鲜血淋漓。   听了傅云萧的话,郁宁没再多说什么。   或许只有最靠近清寒的这两人才懂吧。   不过这个梦,以后都不会做了。   他不忍心说破,且装一装糊涂,也好。   —   五十年后,筑基期的沈青阳已经白发苍苍。   他无法再进一步,只能守着剩下的寿岁过活。   不过偶尔望向院子里的云卷云舒,看着那些花开花谢,这五十年他过得格外轻松。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所谓的算计,纵然在别人眼里他这样是等死。   他两世都活得太累:“真希望下辈子不要再记起这些东西。”   可以前为了得登大道而拿到的玄羽枝,如今却成为沈青阳必须所背负的东西。   他生生世世记得,生生世世都要活在这种悲痛之中。   “不过也好,能记你记得这么久。”   有一片花瓣落下,又是三月桃花开的日子。   院子里有些冷了,沈青阳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   沈青阳看向了房间里的人:“这五十年,我把你藏得很好,多亏了岚湘佩,魔尊找不到你。”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有些骄傲。   不过下一秒,沈青阳又垂下了眼眸。   因为他快死了,岚湘佩也没有了灵力,再也藏不住。   沉思许久,沈青阳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第二日的时候,他带着楚宴去了魔宫。   在看见他的时候,傅云萧一时之间没能认出他。沈青阳缓缓报出自己姓名的时候,傅云萧的表情才一变:“我没去找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还一样东西给苏墨垣。”   “……什么东西?”   看出傅云萧眼底的戒备,沈青阳笑了起来。   傅云萧对五十年前的事情还记忆犹新,可他却不行了,寿岁将至以前的事情总忘。   “对苏墨垣很重要的东西。”   傅云萧脸色微沉,藏着杀意。这五十年来是他执掌魔宫,这也让傅云萧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你以为魔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沈青阳原本不想告诉他,现在却没办法了。   “清寒,我要还给苏墨垣的东西是清寒。”   当他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傅云萧身上的威压突然消失,他的眼里染上了痛苦,逐渐渗出了细密的泪水。   “师尊……”   傅云萧身边的魔修们还觉得惊讶,傅云萧是化神期,又是最有可能接下下一任魔尊之位的人,为何在听到一个名字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有年龄稍大些的魔修,在听说这个名字之后,只能狠狠叹气。   最终傅云萧还是让沈青阳去了落沉宫,还是他亲自送去。   傅云萧虽然很想看看楚宴一眼,可眼下比他更需要见到他的人是苏墨垣,他只能退出了这个地方,把说话的机会留给了沈青阳和苏墨垣二人。   落沉宫内视线黑暗,和之前来这里完全不同,如今的落沉宫死气沉沉,再也不复当年仙境的美名。   里面根本就没有修复过,一切还如楚宴和苏墨垣离开魔宫那日一样。   落沉宫塌陷了一半,剩下另一半也是残破不堪的模样。   堂堂魔尊,怎么能住这种地方?   “沈青阳,你竟然还没死。”   沈青阳朝声音那处望去,却因为视线的缘故看不清里面,大约是苏墨垣设下的防护的阵法,不想让里面变动一分一毫吧。   “我来还你一样东西。”   “……我可不记得你欠过我什么。”   沈青阳心有不忍,还是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副冰棺。   “他。”   沈青阳感受到了苏墨垣的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让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也难怪,对方化神期的修为就足以有压迫感了。   当苏墨垣看到冰棺的时候,里面总算是传出了响动。他朝这边一步步的走了出来,仿佛背负着无比的沉重那般。   “我一直在寻他,五十年了。”   面对这个曾经的情敌,沈青阳竟有些不忍:“他死之前求我,让我别让你见到他死的样子。”   哪知道苏墨垣竟然笑了起来,抱着冰棺说:“我知道。”   他早在五十年前,就读懂了楚宴的意思。   “本尊做了一个梦。”   “梦?”   “梦到他站在桃树下,桃花纷纷扬扬,原本该是极美的画面。我想伸出手去抓,可下一秒他就满身是血的躺在了桃花树下。他朝着我笑,跟我说……别看。”   那正是楚宴死时候的场景,沈青阳眼底震惊,可被苏墨垣这一刺激,又想起了当初。   他心里泛着疼,心脏也被撕裂成两半。   都过去那么久了,也变成了老头子,可当时的画面太凄美,只要略略想起,都觉得心痛如绞,无法言语。   “他还说了什么?”   “一直重复这几个字罢了。”   求你,别看。   仅仅四个字里,饱含了太多的情绪。   他心中亦有不舍,却还是努力的朝他笑着。   沈青阳抿着唇:“清寒死的时候身上流了好多血,最后我为他检查了身体,五脏六腑都消融了……”   他彻底变成一个空壳,除了这身被岚湘佩保护下来的皮肉,再无其他。   沈青阳朝苏墨垣望去:“我本想将他火化,可想起他的灵骨都碎了,火化之后你连骨灰都无法见到他的。”   原本是昔日的仇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苏墨垣却说了句多谢。   沈青阳还觉得惊奇,竟然能从这位高傲的魔尊口中听到谢字。   “东西我已经交还于你了,我也该走了。”   沈青阳正准备跨出这个门槛,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问:“我在人世待得太久,不知道各大修仙门派如何了……”   他还没说完,苏墨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萧存剑早在三十年前就化为灵脉的一部分,他拿自身充当镇压灵脉的玄羽枝太久,当年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同灵脉同化得很深了。”   沈青阳露出震惊的表情。   “萧存剑竟然和灵脉同化了……”   “云仙宗在仙盟地位一落千丈,早已不复当年第一大宗的美名,近年来衰弱得厉害。”苏墨垣头疼的扶额,“你若是想了解得更深,再向云萧仔细询问便是。”   “……好。”   沈青阳缓缓走出了伤痕累累的落沉宫,恍惚间听到苏墨垣说了一句‘我累了’。   人老了腿脚不如以往,他纵然是有筑基期修为的修士,却和其他筑基期不同,在凛冰崖待过一个月的他,身体早已经大幅度受损。   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的朝后面回望了一眼,才发现坍塌一半的落沉宫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沈青阳脸色大惊,苏墨垣那句我累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青阳想动用自己的力量灭火,当眼前这火可是化神期的本命真火,如何是他这点法术能熄灭的。   这火不仅吸引了四周的魔修,也将傅云萧和江淮引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魔尊在里面!快救人!”   傅云萧和江淮却不动,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燃起的大火。   沈青阳咬牙:“你们想看着他死?”   傅云萧却说:“这些年陪在苏墨垣身边,我最清楚他有多累。”   “像个空壳,也像这个倒塌了一半的落沉宫。其实苏墨垣早已经猜到师尊的意思,他在心里给自己下了期限,什么时候看到师尊的尸体,就什么时候去死。”   沈青阳倒退一步:“什么?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这样的爱是毒,深根种于心田。   执着、爱意、思念,全都是它的养分,偏偏苏墨垣心头饱含这些。   于是那些爱就肆意的生长起来,攀岩成了一颗大树,长得密密麻麻,同时也戳破了作为心脏的天空,刺得人疼得出了血,它还在血里盛开。   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傅云萧说:“你今天送师尊来的时候,是我放你进去的。害死苏墨垣,我们两个都有份儿。”   沈青阳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傅云萧深深看了他一样:“你大限将至。”   沈青阳脸色苍白:“我当年答应他的事,花了五十年做好。我不该送他的尸身回来,我还是没能下狠心,害怕烧掉他。”   傅云萧只静静的听着沈青阳说着,并没有动手。   五十年前的恩恩怨怨,他早已经释怀,就连江淮他都没动手,更别说一个白发苍苍的沈青阳了。   “他总说不想要我还,可到最后……我欠他的东西,应该是还完了。”   沈青阳缓缓扬起一个笑容,身体彻底倒了下去,陷入了沉眠之中。   傅云萧弯下腰查看沈青阳的脉息,问江淮:“你想救他吗?”   江淮眼神复杂:“若我说不想呢。”   “……正巧,我和你想的一样。”   沈青阳灵骨受损,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想必他自己也是做好了赴的准备,所以就连倒下去的时候,也露出了笑容。   沈青阳断了气,而傅云萧和江淮站在外面,看着苏墨垣的本命之火将整个落沉宫烧成了灰烬。傅云萧走了进去,对江淮说:“你处理沈青阳,我来这边。”   他答应过苏墨垣,要在他死后为他建一块墓室。   地点五十年前就已经选好,是那个凡尘之中的山谷。   师尊猜得没错,苏墨垣日夜出去布阵,就是把那个地方当成了殉情之地。   楚宴死,而他也不会独活。   如今五十年了,那个地方的阵法早已经被苏墨垣布置完善。   他走进去的时候,果然看见周围都已经烧成了灰烬,唯有那冰棺处的尸身完好无损。   傅云萧眼底泛红:“师尊,我很快就带你们过去。”   而这边,落沉宫外。   江淮比起五十年前已经沉稳了不少,尤其是他现在已经转为了剑修。   江劲秋还总以为江淮这柔弱的性子不适合剑修,却没想到五十年……他就成了紫霄剑派金丹期最强的人。   从金丹初期修到金丹巅峰,剑术又十分超然,江淮从中付出了太多的努力。   江淮时不时能想起那个站在雨中执剑之人,六壬水天剑阵,何等的威风凛凛。   他想,自己也拥有水灵根,是不是和那个人能使出同样的剑招?   不过当年那朦胧的喜欢,如今已经完全转变成了怀念。   他对楚宴的感情很单纯,尚未经过发酵,不会成为苏墨垣那样浓烈的爱。   当然了,他对沈青阳的感激原本也有可能转化为爱的,可在那之前,他就看清了沈青阳的真面目。   多么庆幸。   看着脚底那具老死的尸体,江淮内心十分复杂。   他原本以为该厌恶的,可心里只剩下一片淡漠。   沈青阳的尸身让他给葬了,因为沈青阳被逐出了云仙宗,死后连个地方也不能去。如果不带回紫霄剑派,就得回归尘土,什么也不剩。   江淮望向了落沉宫:“我还是比较想干那边的活儿。”   —   沈青阳那具身体已经彻底没了寿数,他整个意识在一片混沌之中。   就这样一直睡过去该多好,永远不要醒来。   否则,一旦清醒过来,又是那些记忆。   不知过去多久,他朦胧之间听到一些声音。   “生了生了,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   “快抱过来给我看看!”   “是!”   新生儿的眼睛还睁不开,只是听到耳边一系列的说话声后。   果然,他还记得。   这是吃了玄羽枝的代价,生生世世的处罚。   可真是自作自受。   倘若这具身体也有灵根,他又要踏上修仙之路,该有多么的可怕。   然而幸好的是,他一出生就被抱去做了灵根测试,事情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沈青阳这一世的娘是三灵根修士,而父亲是双灵根修士,可偏偏在他身上,却全无灵根。   所有人对他的眼神都变了,沈青阳却在内心松了口气。   还好,上天待他不算太差。   不过这一世过后呢?他就算修仙,也永远无法跨过金丹突破元婴时的心魔。   仿佛诅咒一般。   因为体力的原因,沈青阳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黑夜,何日才能止?   永无尽头、永世铭记。   —   三千年之后,修仙界更迭,已经没人再记得这些事。   有一群仙门弟子,偶然发现了一个大能加护过的墓室。   “你们看这个墓室的阵法!太厉害了,看上去已经有很久的年头了!”   “师妹,你这样莽莽撞撞的进来,万一有危险呢?”   “我对阵法也有研究,这里面的攻击阵法大多已经失效,不过隐蔽和防御阵法还在。也不知是哪个天才才能设下这样的阵法来,真是惊才绝艳!”   当山谷中的结界被无意破坏,山谷之中的桃花和灵竹也瞬间枯败。   众人不解,此处分明是大能留下的宝地,却为何没有宝物堆砌,反而只有桃花和灵竹。   他们不知道的是,只因为那人平日清冷,难得说有心爱之物。沈青阳为他种过满山的灵竹,苏墨垣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够,无法为楚宴种下那么多。、   只是,设下阵法,总能让这些东西永恒。   他护住了这个地方三千年。   这个地方对于苏墨垣来说,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三日,甜蜜而温馨,比那些宝物更让他觉得珍贵。   这里虽然是墓室,可大多都是建在外面,以山谷做为依托。   不得不说,这里的景色简直太漂亮了。   他们终于发现了中央的冰棺,只是刚才无意间打破结界的那一瞬间,里面的人就已经化作了粉末,他们没能看到冰棺里的人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那位大能最珍贵的宝物?”   “师妹别进去!当心!”   那女子朝冰棺望去,只看见一枚碎掉的玉佩放在他身边。而冰棺里只有浅蓝的衣物,像是仙门的道袍一类。   正当她看得出神的时候,后面的人跟了上来。   “呸,我们找了这么久,一个法宝都没看到,什么鬼地方!”   女子怒目:“不是你们破坏了结界,这里至于变成这个样子吗?”   女子俨然是这里面修为最高的人,所以当她说出这句话后,没人敢反驳。   她重新看向了这个地方,猜测着:“这是他的双修道侣吧,所以这才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双修道侣?那这位大能的尸身呢?”   女子指着冰棺:“没有尸身,只有他的灵骨在里面,和他长久作伴。”   他们是……同葬?   心头升起一股酸涩之感,眼前的景色绝美,他们看得快要入迷。   这位大能,约莫很爱他的道侣吧。   就算死了,也要做这么精密的布置,和他在一起。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当他们一行人走出去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天空飘起了飞雪。   “师兄,你看。”   “桃花过后,竟是下雪了。” 第五卷 娱乐圈 第98章   当灵魂脱离了身体, 楚宴再次睁开眼,自己已经回到了那个黑暗的空间。   不过这一次入眼的黑暗似乎又少了些, 天空也被群星点缀。   [是否世界存档?]   [否。]   系统正向上面申请杀毒, 还需要等一会儿。   而楚宴一直都没说话,还沉浸在之前的感觉里。   他竟然对苏墨垣有些不舍, 系统只给了三天的期限, 那具身体是撑不过三天的。他竟然靠着自己,忍受着那些疼痛, 而活过了三天。   楚宴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自从上个世界起,这是宿主第二次主动关心起小世界里的人了。   系统问:[他们是指的谁?]   楚宴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过了,抿着唇说:“算了。”   系统已经填好了杀毒的申请表, 看时间大概需要等一阵子。   在这期间,系统还主动和楚宴闲聊了两句。   [主人不觉得这样对苏墨垣太残忍了吗?]   楚宴牙牙学语一样的重复了那两个字:“残忍?”   [你不是留下了他一个人吗?]   “我希望他活着。”   系统叹息, 这么痛苦的活着,只会让人感觉到痛苦。   它刚一想开口,楚宴便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我自己不能左右自己的生死, 但我希望他可以活。”   那个笑容里藏着悲切,亦有几分不舍。   系统忽然之间懂了,也许看来那的确是残忍,可那却是楚宴为数不多的温柔。   经过那么多个世界了, 系统总骂楚宴皮, 却是漫不经心的掌控这一切, 绝对的主宰。   如今的他, 入局了。   原本不该掺和宿主们的情感问题, 系统还突然觉得这回楚宴有点可爱。   嗯,虽然对于苏墨垣来说不那么可爱。   [主人真是我带的最优秀的一届宿主了!]   楚宴从刚才的情绪拔了出来,笑了笑:“我要不要谦虚一下呢?”   [这招放在任务目标上,一定虐得他们嗷嗷叫!]   “……你的意思是我虐了一手师尊?”   系统沉着冷静的‘嗯’了一声。   楚宴:“……”   [我想主人诚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宴一脸哭唧唧:“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我没有!”   系统终于明白了,这个人是纯粹的傻瓜!   它正想要说什么,而此时上面的批准已经下来了。   看着那数据版面显示的确认和取消两个选项,系统原本想确认的,结果莫名其妙点了取消,转个头下载了情感辅助模块。   当麻麻的,操碎了心。   下载了情感辅助模块之后,系统觉得自己得到了升华。   [你说说你,其他方面这么优秀,怎么偏在这方面犹如弱智!]   楚宴惊恐的发现,他的系统杀毒之后突然之间换了一个性格。   “你毒舌了。”   系统:[……]   啪。   “这什么声音?”   [系统模拟音,就是打脸的意思,让你清醒一下。我们系统主程序里不能伤害宿主,但是这种方法还是可以的。]   楚宴颇不以为然:“你不是杀毒去了吗?怎么没杀回原始的模样?”   于是一首啪之歌在脑海里响起。   楚宴嘴角抽搐了两下:“……还,还带节奏。”   眼看着时间快要没了,系统连忙对楚宴结算:[分数结算——沈青阳、江淮攻略完成,奖励分数两万,苏墨垣奖励分数两千。]   “一共七万一千八啊。”楚宴沉思了下来,想着想兑换点儿什么好用的东西,“系统商店。”   系统适当提醒:[你不想世界读档去见燕擎?]   楚宴身体僵硬,他这次去时光镜里的时候,好像真的闯了祸。   那个齐王也太像叶霖了,他还进入了齐王的身体里,现在不知道燕擎怎么想的。   楚宴狠了狠心,原本想对记忆编制能力进行升级,可现在突然想存一存那五万的世界读档分数了。   不过好歹是剩下来两万多积分的,楚宴可不打算浪费。   下个世界还无法确定,楚宴看中了系统商店的一样东西。   变身,其描述是:可变成任何你意想不到的东西,仅限一个世界使用[20000分]。   楚宴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条说明,貌似挺有趣的。   “兑换。”   [是,正在进入下个世界——]   —   意识又陷入了黑暗,这是初进入别人身体时的不适应感。   当楚宴终于掌控了身体,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躺在床上,脸疼得简直像是被人揍了好几拳一样。   他翻起身,走到浴室想看看自己的脸怎么了,没想到刚一走进那边的时候,楚宴整个人都震惊在了原地。   朋友,听说过绝望的滋味么。   楚宴现在就感受到了,这个原主还真让人感到窒息。   要说之前的程飞羽是绝逼是个直的,却莫名其妙吸引各种基佬;这次的楚冬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基佬,还特别浪,妖里妖气,俗称……妖艳贱货。   楚宴脸色难看的将各种身体乳、磨砂膏、嫩白产品给丢进了垃圾桶。   [这个原主也姓楚啊……]   “住口,我老楚家不认识这种受!”   这具身体当之无愧的妖艳贱货,腰细臀翘,那儿那儿都保养得好。   当楚宴翻出粉嫩私密处的那罐东西时,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   第一方便是——   摔!   系统没有说话,可从它的沉默之中,楚宴读懂了它的想法——演好这次的受,你可以的。   “我的内心在拒绝这次的任务。”   正在此时,系统按照常例提升了这具身体的美貌值……   原本还等着系统治好自己的脸呢,楚宴等了一阵,却发现什么变化都没有。   楚宴咦了一声:“怎么没看到明显变化呢?”   [有变化!身娇肉软更敏感。]   楚宴:“……”   那他现在不是比原主看上去还像个妖艳贱货?   啊啊啊,去你妈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这脸被谁给打了这么多巴掌?”   [你的情敌。]   楚宴气绿了脸:“我情敌敢打我?不怕我攻略他?”   系统善良的解释了一下:[不不不,你的情敌是个女的。]   一听是个女的,楚宴尴尬的笑了两声:“我还是不攻略了,我比较怂。”   一般情敌是个男的,楚宴会选择攻略后双重NTR给渣攻打脸。但要是情敌是个妹纸,楚宴就会秒怂。   他摸了摸这张脸,脸肿得老高,简直疼到不行。   “我被打了几巴掌啊?怎么这么疼?”   [三下,还是挺多的。]   楚宴惊恐的问:“三下就把我的脸打成了这样?”   [你身娇肉软,原主也有,只不过又被我加强了下。]   楚宴内心一阵憋屈,三下而已大哥!又不是被揍得吐了血!   他憋了好久,涨红了脸,才憋出了两个字:“娇气!”   好歹现在是自己的身体,楚宴不要骂得太毒舌了。   类似娘娘腔和柔弱之类的词,就埋在心中吧。   “记忆传输给我。”   [是。]   当楚宴闭上了双眼,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楚冬遥还真是个妖艳的男人,私底下简直浪到不行。不过在工作中的时候,他总是一丝不苟,这还是经纪人给他下的死命令,在外面的时候一定得演一个面瘫。   日子久了,按照经纪人所说的,他真的成了小有名气的模特。   原本楚冬遥喜欢保养涂涂抹抹什么的也是他自己的事儿,可楚冬遥偶然之间看到了一个人——星辰娱乐的总裁顾城。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顾城是谁,那个神秘失踪的前男友嘛。   可让楚冬遥想不到的是,顾城好像不认识他似的,他开始想方设法的勾引顾城,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可顾城总是对他冷嘲热讽。   被伤害了太多次,楚冬遥终于干了蠢事。   就在上次,对顾城下了药和他睡了一晚。   楚冬遥还没来得及和顾城做什么,一个女人就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给了他好几巴掌,还说楚冬遥一个男人竟然对顾城使出这么恶心的手段。   女人叫卢雅,顾城现任女友。   原主会死,很大程度来说要归功于她。她报复原主没什么关系,却把他是gay的消息闹到了楚冬遥常年重病的母亲那里,还说他给母亲治病的钱全都是卖屁股得来的。   就在昨天,他接到了母亲去世的电话。   深爱的人对自己这样,母亲又被他害死了,原主一个没想通就自杀了。   楚宴不由扶额:“真是蠢货。”   [现在卢雅说了一定会整死原主,已经下了封杀。明天一大早各大报纸就会出来,说是要曝光原主的一切。]   系统没有说完,更可怕的是,卢雅之前已经曝光了一些,让楚冬遥受尽唾弃,只是明天是个大料罢了。   楚宴知道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可他好想说一句。   这真该。   忘记你了,就别死皮赖脸的黏上去,天涯何处无芳草。   系统明白了楚宴的想法,连忙说道:[不……他死之前是想明白了的。]   楚宴眼神一亮,这才是他老楚家的种,觉悟得不错啊。   楚宴猜测:“这次的任务一定是让顾城后悔,顺便过上新生活对不对?”   系统沉重的说了一句:[不。]   楚宴突然有不好的预感:“那他想怎么样?”   [要求有点多,楚冬遥想洗白自己,想做个正直的人。]   “……哪种正直?”   [从良。]   “他又不是到处乱搞从什么良?”   不过说完这句话,楚宴就觉得脸有点痛了。在顾城离开的一段时间里,原主很是消沉,的确到处乱搞暧昧,光撩不上床的那种。   圈子里都知道他是什么人,浪得很的妖艳受,但莫名其妙有自己的底线。   而且加上卢雅的原因,不仅仅是圈子里的人,外面许多亲戚和同事都知道了他的性取向。   还觉得他是个喜欢乱搞的人。   “也就是改变形象?”   系统的语气依旧十分沉痛:[你猜对了一半,他想要纯良的样子刷一个人的好感度。]   “!!”这本质上不都一样吗?非要拐弯抹角?   “看样子他还是想让顾城后悔啊……”   [是有这么点儿意思,所以也同时得刷刷顾城的悔恨值。]   [主人现在觉得怎么样?]   楚宴挑眉:“很有意思。”   系统被‘有意思’三个字吓得不轻,能让楚宴觉得有意思,那目标对象可就要惨了。   毕竟楚宴曾经说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越大越好玩’这种话。   “攻略对象是哪个?”   “秦硕。”   楚宴低沉的笑了起来,秦硕啊。   这的确是有难度的,毕竟秦硕可是顾城表哥。当初,可是他一手拆散的他们。   楚宴觉得贼刺激了,有一种要攻略恶婆婆的既视感。   正在此时,楚宴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通了电话,里面传出经纪人的骂声:“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都给你打了好几个了!”   “……林哥抱歉,我刚才在洗澡。”   林肖深吸了一口气:“公司之前已经帮你压了好几次,让你自己注意,结果还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我告诉你吧,明天不仅仅是一家刊登,听说好几家都会登你那些丑闻!”   “林哥,那我怎么办?”楚宴的声音显得慌乱。   “怎么办?这次的事情是你自己惹出来的,还让公司给你擦屁股,你准备违约金吧。”   他说完这些,电话里面就只剩下了嘟嘟声。   楚宴一挑眉,看上去他是被当做弃子了,现在连公司的人也放弃他了。   楚宴沉思着,忽然把目光放到了那个技能上。   ——变身,仅可这个世界使用,会变成意想不到的东西。   楚宴眼神闪烁,虽然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不过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给秦硕用。”   [诶?给秦硕用!?]系统惊讶得叫出了声。   “嗯。”   当初楚宴买的时候,系统还以为他是给自己用的,没想到他竟然给攻略目标用了。   这脑回路……没谁了。   “越早用越好。”   既然楚宴都这么说了,系统只能遵从的使用了。   —   蒋家书房内,秦硕取下金丝框的眼镜,显得格外疲倦。   书房的装修是复古类型的,在昏暗的灯光下,秦硕平日分明的棱角也显得柔和了下去。他穿着浅棕色毛衣,穿着虽然知性柔和,可助理谭峰仍旧紧张的走了过来。   “有顾少爷的电话。”   “顾城又发什么疯?”   “好像是卢雅要对楚冬遥做点什么。”   秦硕沉默了下去,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拿过了助理递来的电话。   “喂。”   “……你说过只要我乖乖的,你不会对他下手的。”   秦硕觉得可笑:“这次是楚冬遥自己犯蠢,被人抓到了把柄,怪谁?”   秦硕就不明白了,这些年两人各自都有谈其他恋爱,据他看过的那些报告而言,楚冬遥的私生活根本不干净。   难道真是他当年的手段太激烈了,导致顾城一直都对他念念不忘?   秦硕冷冷道:“顾城,你要明白。就算我不拆散你们,当初你们也一定会分手。”   顾城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我知道,可他是特别的。”   有什么特别?   还不是跟外面的那些人一样。   不过秦硕不是顾城,他性格向来沉静少言。   在这个空隙之间,顾城开了口:“我后来尝试了这么多人,却只有他是真的爱我。”   秦硕不由想,看来真是少年时期的爱情,给了顾城很多美化。   不过他们现在既然重逢了,秦硕也不可能强迫他们分开。   三年前的顾城和三年之后的顾城可不一样了,想在强硬的逼他,可能会适得其反。   “我会处理的。”   顾城没想到秦硕这么容易就同意了,直接愣在原地。   “你要说的就这些?”   “啊……嗯。”   “行了,那我挂电话了。”   “好。”   秦硕挂了电话,把电话递回给了谭峰。   想起三年前的人,秦硕紧紧抿着唇,朝谭峰说道:“只帮他处理一些,不用处理完了。”   谭峰惊愕的接过了手机:“可是boss刚才不是答应了顾少爷么?”   “他难道什么都要别人解决不成?”   一个男人,这么柔弱,让秦硕十分不喜欢。   现在他并没有把那些照片给顾城看,那是考虑顾城会伤心难过,并不是为楚冬遥遮羞。   倘若真的让顾城看到,这几年里楚冬遥的私生活乱成这样,顾城会怎样,秦硕说不上来。   只是唯有一点……   “废物不值得救。”   谭峰走出了书房,还满脸都是冷汗。   他看向了里面,始终对秦硕抱有一个恐惧感。二十八岁就全面掌控了蒋家,可知秦硕的手段有多么强硬。   听到谭峰的脚步声逐渐小了,秦硕才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睡意逐渐涌了上来,他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恍惚之间,他的意识似乎飘到了一个地方。   当他再次感知到东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操控身体了,不,他好像变成了一床……被子?   秦硕浑身僵硬,但奇怪的是他作为人类的五感还在。   等下就要有人进来,让他极度的慌乱。   眼前的一切该不会是梦吧?否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离奇的事?   秦硕无法解释这些,只能把一切都当做是梦。   而这边,夜已经深了,楚宴朝系统商店给自己买了点药,又把那些药涂到自己的脸上,才走进了卧室。   这里面的地毯是暗黑色,直接拖了拖鞋踩上去,触感十分绵软。这个颜色极其挑剔肤色,稍有一点瑕疵,都会觉得肤色暗黄。   当楚宴拖了鞋子踩上去的时候,才觉得那双脚白得莹润至极,配着地毯的颜色,莫名有一种情色的味道,有一种想让人抓在手心里把玩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映在秦硕的眼底时,他成功的僵直了。   自己怎么会梦到他?   正当秦硕愣神之际,那边的楚宴换了睡衣,躺倒在床上。   不知不觉之中,外面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透明玻璃上。   窗户被拉开了一截,雨丝飘了进来,寒风也肆意的吹动。   初秋的天气还是有些冷了,楚宴走下床去,将窗户关死。   他偶然之间看向了外面,从这个角度望下去,能看到热闹的灯火。原主是个很害怕寂寞的人,就连房子也不是选在安静的地方,而是这种商业街附近。   到晚上的时候,噪音会多出好些倍,可他却觉得伴随着这些噪音睡,心里才不会那么空。   楚宴将窗户关死了,重新走回了床上。   他干脆就脱了衣服,把被子裹得更死了。目前困得要死,但还是得想想怎么解决明天的事情。阻止是肯定来不及了,关键是如何应对。   楚宴紧紧闭上了眼,蹭了蹭温暖的被子。   然而这些感觉全都浮现在秦硕心上,他咬牙切齿,这个人竟然给他裸睡?   大晚上的,要是有人来……   不对,他怎么胡思乱想了起来?   应该骂楚宴果然是这种性格,连睡觉也不老实,还一直在蹭被子,是想勾引谁?   秦硕脸色铁青,让他觉得可耻的是,他几乎能清楚的感知到楚宴身上的肌肤有多么细嫩。   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倘若这真的是梦,那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   秦硕的脑子在一瞬间就冷静了下去,没多久就恢复了平静。   然后楚宴一翻身,就把被子给夹在了双腿之间。   秦硕:“……”   原本还冷静下来的秦硕,在此刻表情都有点龟裂。   还好他目前只是一床被子,否则被人看见了,简直成何体统!   对方身上还有香味,秦硕作为被子,太能感知到身下的身体有多么诱人。   这具身体简直身娇体软,皮肤细嫩白皙,摸上去一定会想羊脂玉一样。看来顾城喜欢他,也是有道理可言的。   或许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他的心里莫名升起了一点古怪的情绪。   不知过去多久,秦硕发现楚宴在梦里似乎嘟囔了一句谁的名字。   他听得不太清楚,总归不是在叫顾城。   兴许又是哪个情人。   他忽然有些烦躁,逐渐有些弄不清,自己是因为变成了被子而烦躁,还是因为楚宴嘴里念着他不熟悉的男人的名字而烦躁。   不过当天色逐渐泛起了鱼肚白,秦硕终于回到了原来的身体里。   他在书房里睡着了,可秦硕却完全不认为那是梦。   秦硕拉开了窗帘,朝外面望了过去。   “真的下雨了……”   他沉思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给楚宴打了个电话。   此时楚宴还在纳闷,他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昨天变身过后的秦硕,他喃喃自语:“难不成技能失效?”   当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楚宴没看电话号码,下意识的接通了。   “喂。”   “是我。”   声音很低沉,充斥着冰冷与危险。   楚宴压根儿没反应过来:“你哪位啊?”   “秦硕。”   哟,攻略对象!   楚宴瞬间就来了点兴趣。   “自从那件事之后,你不是已经很久没联系我了吗?”   秦硕沉默了片刻,仿佛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   “我给你送床新的被子来,把你家那床被子给我。”   楚宴一脸懵,这大魔王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要一床被子?   贼奇怪!   “我知道我家的被子挺好的,我今年才买的新的,很软颜色也好看。但是你应该不缺这些东西吧?”   秦硕内心涌起奇怪的感觉,明明他该厌恶的,却因为楚宴前面夸了一头被子,而心情复杂。   “给我。”   习惯了命令人,秦硕只说出这两个字。   一床被子而已,楚宴不至于不给。不过他这个样子简直太奇怪,引起了楚宴的警觉:“我不要新的,我就喜欢自己的东西。”   “……我赔给你其他的。”   “你想要我的被子做什么?”   楚宴一副戒备的样子,弄得他像是个变态似的。   秦硕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了,他捏紧了电话,咬牙切齿道:“你不给,我就来抢了。”   楚宴:“……你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挂断了电话。   楚宴心里贼鸡儿刺激,惊疑的望向了床上的被子。   变身技能说啥来着?会变成意想不到的东西!   看来昨天晚上的技能生效了,秦硕的意识的确转移过来了。   不过他昨天TM的可是裸睡!   楚宴浑身恶寒,有一种被野男人抱了一整晚的错觉。   —   原本楚宴本来是皮了那一嘴,没想到半个小时后,秦硕竟然真的来了。   门铃按响的那一刻,楚宴透过的屋内的猫眼看了出去。   秦硕穿着一身西装,就连头发和领带都一丝不苟。他身上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紧紧抿着薄唇,眼底还充满了苦恼。   楚宴一瞬间有点不想开门,皮了一嘴,新世界第一天就引来了大魔王。   “伸头也是死,缩回去也是死,我干脆死得大方点吧。”楚宴自言自语的说。   系统还觉得奇怪,怎么楚宴突然开了窍,它也把视野外放,才看见秦硕身后跟了一群人。   ——来撬门的。   看来对方有备而来。   楚宴打开了门,假装被外面的样子吓得瑟瑟发抖:“你怎么带这么多人来?”   见他开了门,秦硕就没动硬的,而是叫那些人在外面等着。   “我还以为你会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楚宴也很想这样啊,不过目前来说得改变他在秦硕心里的样子:“我也是个男人,你太小看我了。”   秦硕嗤笑了一声,朝他望去:“小看?我当年倒是看得很清楚。”   “??”   “胆小,懦弱,没有勇气,偏生想着自己不该想的东西。”秦硕补充了一句,“还娇气,像个女人似的。”   楚宴:“……”   很好,看来秦硕理解角色比他理解得深。   不过他既然主动提起当年的事情了,楚宴也不会主动避开:“这次你来找我,怎么也不找个好一点的理由?我知道你是因为顾城……又想打发我离开?”   “顾城现在已经有女朋友,我打发你做什么?”   这句话戳到了楚宴的痛处,他刻意撇过头,想要掩盖自己的失态。   而秦硕刚好在这个角度,看见了楚宴此时的模样。   他的眼底泛起了红,逐渐有雾气在中间氤氲开。   秦硕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烦躁,气氛一时之间沉默,他们两人的关系本就不熟悉,只是因为顾城的原因,他们才得以见上一面罢了。   况且,三年前两人给对方留下的印象都极差。   “我知道现在的我,和三年前的我对于顾城来说已经不一样了。我现在就是个多余的。”   楚宴的声音里充满了落寞,秦硕才发现,他的眼眶有些湿热。   秦硕皱紧了眉头,他自认为三年前自己做得没错。再说了,楚宴也不见得多爱顾城,当初两人分手之后,他不是一直混迹在酒吧夜场么?   他不屑于问,楚宴也不会主动开口。   [现在好感度多少?]   [0。]   就算是在路上行走的路人都不至于这么低,还真不好应对。   楚宴终于止住了自己的失态,犹豫不决的问秦硕:“顾城和卢雅是多久认识的?”   “自己去问顾城。”   “……我知道你对我不屑,可说到底我们会分开,也是因为你的关系!”   楚宴终于撕破了两人之间那薄如纸的平静,秦硕的脸色低沉了下去。   他被成功激怒了。   “你和他根本不可能走得长久,再说了,那个时候你不也收了我的钱?”   原主的确是收了钱,不过那个时候是他母亲重病的时候,不收的话他母亲连这三年都活不到。   他的眼底满是冰冷和锐利,让楚宴觉得极度不舒服。   仿佛在这场对弈之中,他没有占到什么优势。   “你这么管着顾城,该不是对他抱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秦硕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这样激怒他的,不由冷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楚宴听到了门铃按响的声音。   楚宴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出去,竟然发现是顾城!   身后的秦硕可不管这些,他脸色阴沉的迎了过来,伸出手一把将他壁咚在门口处。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他在自己耳边轻声低语,虽然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可两人这姿势却说不出的古怪。   楚宴的耳朵烫红了一圈,秦硕才发现一个男人的耳朵竟然也能这么敏感,   外面的顾城听到了碰的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楚冬遥,你在里面?”   楚宴不敢在此时应声,否则外面的顾城就得硬闯进来了。   前后夹击,要老命。   [啊啊啊,要翻车了!]   [你楚大爷怎么可能翻车?]   [那这种状况主人打算怎么办?]   楚宴眯起眼:[等着!]   他没有开门,而是回过头去,拉起秦硕的领带,朝他的唇角强吻了过去。那唇瓣柔软得如云朵一样,这个距离秦硕甚至能闻到他那边传来的香水味。   秦硕脸色更加阴沉,好感度直降成负数。   楚宴不顾这些,反而吻得更深了。   这个吻很快就戛然而止,全凭对方掌控,仿佛他才是那个主宰之人。   楚宴可忍受不了,在这场攻略之中,自己处于被动。   “我好像从来没在你面前暴露过我的本性?”   “本性?”秦硕想起了那些资料,心里骤然升起不爽,“你的本性就是随便抓着一个男人,就能强吻过来?就那么犯贱?”   楚宴并未说话,他的手挪到了门柄上。   “既然你说我犯贱,那就犯贱给你看。”   这个世界的他,可不用遵循原主的人设。   毕竟原主的心愿之一,就是改变。   秦硕还不知道楚宴有那么大胆,竟然敢这么做。   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   而站在门口的顾城,几乎睁大了眼看向他们两人。他的眼睛又放在了楚宴的唇间,哪里泛着嫩红,有些肿,上面还有一层水渍。   而秦硕的衣衫也凌乱了,像是被人故意给捏皱了似的,他们身边萦绕着暧昧,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在做什么?”   顾城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下来。 第99章   顾城会来找楚宴, 这是秦硕万万没想到的。   气氛一度陷入了凝滞,秦硕勾了勾领带, 极度烦闷:“顾城, 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城总算是看明白了,好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走进来, 朝秦硕的脸打了过去:“秦硕, 你这个混蛋!”   秦硕眼神发冷,接住了顾城的拳头:“你够了。”   顾城一副被带了绿帽子的耻辱感, 他眼底发红:“我够了?我没够!你当初分开我们的时候,说什么为了我好,原来是想睡老子的人!”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秦硕皱紧了眉头。   这番声响惊动了秦硕带来的人,他们一见这个场景,顿时脸色都白了:“顾少, 你误会秦爷了啊!秦爷怎么看得上这种货色!”   正在看戏的楚宴突然被那个人一指,脸色顿时黑了。   什么叫这种货色?   顾城胸口起伏, 还处于嫉妒之中:“你们别想唬我!”   他抓住楚宴的手,便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楚宴的手却捏住了门栏,不想离开。   顾城惊愕的发现, 楚宴不肯跟他走了,他怒气冲冲, 宛如一个发现妻子偷情的丈夫似的:“你不肯跟我走?谁前段时间还对我一往情深的!?”   楚宴一直低着头, 听到顾城这句话后身体微颤了起来。   “顾城, 你还记得我?”   顾城原本还气冲冲的样子, 顿时就停息了下去。楚宴的这句话,就像一盆凉水将他浇得透心凉。   楚宴眼眶发红,里面渗满了雾气:“你既然记得我,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还让我像个傻瓜一样,一直在你跟前打转。”   顾城的心被揪了一下,看着楚宴痛苦的模样,有些惊慌失措。   他想要触碰一下他的脸,他这个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的。   然而顾城只抬了下手,又死死的捏紧。   不能。   “我是你养的狗吗?高兴时逗两下,不高兴时就仍在一旁?”   他的心逐渐被楚宴给刺痛,却因为楚宴的态度痛中夹着爽。   顾城抬起头,和秦硕面对面,眼中满是挑衅。   看,就算他们分开了三年,他的心里也满满都是他。   然而下一秒,楚宴的话就打了他的脸:“我不会跟你走。”   “……你喜欢上别人了?”   楚宴仰着头,一步步走回了秦硕的身边:“是啊,我喜欢上别人了。”   顾城眼底发狠,朝秦硕看了一眼,又朝楚宴看了一眼。   “你找谁不好,偏偏找我表哥?”顾城咬牙切齿的说,脸上的表情十分可怖,就像要冲上来把楚宴一口咬死的感觉。   “你走吧,别出现在我面前。”   顾城一摔门,径直的走出了这个地方。   当他离开的时候,楚宴紧绷的身体终于撑不住,朝地上瘫软的坐了下去。   他直掉眼泪,却是那种无声的哭泣,并没有闹什么。   秦硕看着这一幕,心头出现了些许异样的滋味。   看着他哭,仿佛他的心情也变差。   “这下你满意了?”   “……你利用我和他彻底断绝关系?”   楚宴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想要在秦硕面前倔强一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刚才看到外面的人是顾城,我就突然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没有告诉他我住这个地方,他肯来这里,一定是什么都还记得。可那段时间我那样卑微的在他面前,他都是那种反应。甚至知晓卢雅的做法,也什么都不说。”   秦硕在一旁听着,听他这么说了之后有一种恍然。   原来他并不是抓着一个男人就能强吻,而是看见顾城来了,想赶走他而已。   分明被利用了,可令秦硕觉得奇怪的是,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厌恶。   “你在三年前给我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楚宴站起身,眼眶微红的看向了秦硕。   这是秦硕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打量着一个人,他的五官和性格并不搭,极具欺骗性。但不得不说,能成为小有名气的模特不是一点根据也没有,他的确长得好看。   “我既然给出去了,不用还回来。”   “那你就把我还回去的钱丢了吧。”   秦硕觉得很奇怪,今天的楚宴给了他太多新奇的感受:“……三年前的你可不是这样。”   “很奇怪?你怎么不说从来没有看清我?”   说完这话,楚宴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此刻仍然沉浸在顾城的事情上,显得十分低落。   见他如此,秦硕问:“既然这么后悔,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他的爱一点也不干净,我不需要。”   顾城在那段时间的确试着努力忘掉楚宴,也结交了各种男男女女,不过这一点,楚宴不也一样么?   然而秦硕并未问出口。   当他也离开了这个地方,楚宴脑海里出现了系统的提示音:[秦硕好感度:10.]   楚宴走过去关上了门,才坐到了沙发上,叉着腿问:[下次别轻易说你楚大爷翻船懂吗?翻船呵呵,不可能的。]   看着他一副嘚瑟样,完全是小没良心。   系统之前加载了情感板块,想和自己的宿主做一次深入的交谈。   [你觉得苏墨垣会是这次的谁?]   楚宴失力的躺在了沙发上,将袖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刚才试了下顾城,觉得不是他。至于秦硕……更不清楚。”   系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刚才还嘚瑟的楚宴问得成了这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楚宴倒觉得稀奇:“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之前你除了任务之外,什么都不关注的。”   系统当然不敢乱说话了。   楚宴幽幽的问:“你是不是没杀毒?”   没杀毒你大爷!皮了是吧!?   —   当秦硕回到了秦家,才忽然间想起他是去抢被子的,万一今天晚上又莫名其妙出现在楚宴家里怎么办?   秦硕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到此时就接到了唐俊华的电话。   “什么事?”   “我都有点同情你的下属了,他们朝你汇报工作的时候是不是被你吓得哆哆嗦嗦的?”   唐俊华和秦硕是大学同学,家世相当,不过他本人说自己是个浪漫主义,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国外,放弃了大学四年学的金融专业,回国后还成了导演。   “《傲元》差个配角,选了半天都不满意,主要是那脸啊,我怎么看都没看出书里写的那种气质。”   “……这种事情你自己处理,挂了。”   “哎别啊,其实我今天打电话找你是有原因的!”   秦硕皱眉:“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   唐俊华在心里吐槽,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幽默?   “其实,我的确看中了一个人,但还是得问问你的意见。”   “……谁?”   唐俊华嘿嘿的笑了两声:“楚冬遥。”   秦硕:“……”   “我知道这是你表弟那前男友,所以才特别过来问问你的意见啊。”   秦硕不认为唐俊华有这个闲工夫注意到楚宴,一定是顾城跟他说了什么,才说这些话来试探自己。   “这部戏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就挂了。   唐俊华还一脸的纳闷,看向身旁的顾城:“顾城,我觉得秦硕也没像你说的那样啊?别是你今天看错了吧?”   顾城满脸的酒气,显然已经醉了:“我今天亲眼看到的,这还有假?”   “那你想怎样?”   “什么怎样?”   “他这么对你,你难道不想报复回去?”   顾城打了个酒嗝,因为太醉沉睡了过去。   可唐俊华的话,却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   报复回去?   他被这么对待,的确该给他颜色瞧瞧。   当看到顾城睡过去的模样时,唐俊华嘴角抽搐了两下:“喂喂,你醉成这样不会是要让我送你回去吧?”   他想起了卢雅,还好自己有她的电话。   等拨通电话后,唐俊华告诉了卢雅他们所在的位置,才朝调酒师重新点了杯酒。   唐俊华觉得有趣,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把这兄弟两耍得团团转。   顾城动心没什么,可秦硕那大魔王动心就很有意思了。   搞得他现在,竟然也想见见那个楚冬遥,他编辑了一条短信,竟然真的朝楚宴的公司发出了试镜邀请。   —   这边秦硕挂断了电话,继续开始工作。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已经逐渐黑了下来。   谭峰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还有些失神。虽然来这里工作已经半年多了,但每每见到秦硕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秦硕真是出奇的好看。   不得不说顾少和秦硕是有几分相似的,不过顾少各个地方还透着青涩。而秦硕已经沉稳了下去,时常让人忘记他的年龄。   谭峰收回了眼神:“昨天boss让我压下去的那些舆论,现在已经给控制住了。”   “这次顾城没出手?”   谭峰惊讶的说:“顾少的确出手了,但boss怎么知道?”   秦硕连头也没抬:“因为今天我去楚冬遥家的时候,碰上他了。”   谭峰心差点要跳出嗓子眼,被秦硕吓得不轻:“boss去楚冬遥家了?”   秦硕抬起头,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一般冰冷:“有什么问题?”   谭峰也不敢说话,身体哆嗦了起来。   “之前投资的《傲元》,让他去试试。”   短短一天的时间,是怎么让秦硕的态度大变的?   谭峰震惊到了极点:“是!”   “东城有块地皮,唐家在出手。唐俊华是唐家唯一的继承人,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一听秦硕这么说,谭峰松了口气,果然是这样啊!   boss投资唐俊华拍的电视剧,还是让楚宴去试镜,都是为了那块地皮!   他那一瞬间还以为boss对楚宴上了心,秦硕这么说他就放心不少了,还是以往的boss嘛!   谭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当谭峰正要出去的时候,又被秦硕给喊住。   “……安排下卢雅来见我。”   “卢小姐?”   “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她手里的东西,让她早点销毁,不然的话……”、   威胁,这是威胁吧!   后面秦硕没说出口,不过谭峰惊恐的发现,秦硕真的对楚宴上了心!   这么拐弯抹角的帮他,难道不是傲娇?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没了,我马上出去。”   听到关门声,秦硕眉头紧蹙。   虽然谭峰工作能力不错,可性格也太咋咋呼呼的了。   一点都不沉稳。   秦硕想起自己睡过去以后,要变成某人的被子,已经做好了熬夜的打算。   可没想到,刚到那个点,人就犹如被下了魔咒似的,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秦硕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又不在秦家。   又是被子吧?   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秦硕心里已经有了点接受力。   可没想到他竟然看见了升腾而起的雾气。   秦硕身体僵硬,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视线放到了另一边,浴缸的水面上漂浮着泡沫和花瓣。他看到了一条大腿,在浴缸外轻轻晃悠。在注意到是谁之后,秦硕心里更加悲凉。   这次是变成了什么?   要说之前的秦硕以为自己只会变成被子,现在则更加悲催。   大约是——肥皂。   还没等秦硕从打击的感情里抽出来,他就被楚宴拿了起来,没入双腿之间。   秦硕:“……”   而且楚宴还没抓稳,一个‘扑通’那块肥皂就掉入了浴缸的水里。   秦硕:“……”   楚宴好像还有点开心的哼起了歌,在水里找着那块东西。很快就把他给抓起来朝身上打着泡沫,先是肩头、再是肚脐,每一次的触碰,他都有微妙的反应。   疯了,真TM疯了!   秦硕忽然想起了之前楚宴的那个强吻,他的唇柔软得跟云朵一样,他身上的肌肤也是如此。   他有些心猿意马。   脑子里装入了不属于他的东西,秦硕的理智在排斥。   楚宴差不多洗完,当那块肥皂被放到了高处,秦硕总算是松了口气。   没想到接下来的画面,更让他血脉喷张。   楚宴的身体没入水里,原本苍白的脸上染起绯红。就像是奇妙的化学反应,他平日装一装面瘫还真的能唬人,但倘若脸颊上浮现红晕,就莫名的带了一股子色气。   他低吟出了声,声音让人浮想联翩。   楚宴的手在做什么,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这声音越来越大,浴室里笼罩了一层雾气,楚宴的眼中染上情欲,眼神也带上了迷离。   “唔……”   秦硕竟然发现自己挪不开眼。   不知过去多久,浴室里那暧昧的声音才逐渐消减下去。   楚宴从水中起身,有些疲倦的擦干自己身上的水渍,然后走出了这个房间。   这一天晚上,秦硕竟然又一次的失眠了。   当他重新回到自己身体,才疲倦的去了公司。   这一天全靠意志力撑着,心里的灼热始终没能褪去,这是楚宴留给他的。   不过第二次到楚宴身边,秦硕算是弄懂了一件事。   他会随机变成楚宴房子里的东西,甚至可以每天都不重样的。   于是秦硕把眼神从楚宴的被子,放到了他的房子上面。   他给谭峰交代了一些事。   然后谭峰给楚宴打电话:“boss送了你一套别墅……”   楚宴:“……”   谭峰也是目瞪口呆:“他想让你直接搬过去,而且你房子的东西别动,别带走任何一样,那边都有新的。”   楚宴终于忍无可忍:“滚!变态吗你们!”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谭峰热泪盈眶,对于楚宴这个反应表示赞同。   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看见没!   当他接到秦硕的指令时,别提有多么震惊了。   谭峰叹了口气,正想继续打开电脑工作,没想到电脑还中毒了,里面播放着不可言说的小钙片。   谭峰简直要欲哭无泪,身旁传来同事们的白眼,他快羞愧至死了。   “我电脑接了一个文件,就中毒了,不是你们相信我啊!”   这一定是谁的恶作剧?   故意整他?   谭峰想起了刚才自己接的文件就是他弟弟发过来的,余光瞥到了手机,发现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哥,抱歉,我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你这个坑哥货!!!]   慌乱之下,原本该很快解决的事情谭峰弄了半天都没弄好。   “谭峰,你在做什么?”   “我电脑中病毒了,刚才接了一个文件过来就这个样子了啊啊啊。”   他一说完,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直接僵硬在了原地:“总……总裁?”   秦硕很快为他几下就搞定了,还说:“上班时间不要看这些。”   都说了是我电脑中了病毒!   谁知道秦硕又补了一句:“……身材不够好。”   “哈?”   “里面的人。”   谭峰一脸的懵逼,不不不,总裁大人,你的说法就像是看了谁的身材似的!!   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别墅,他接受了吗?”   “……没。”   秦硕抿着唇,重新站直了身体:“我知道了。”   望着秦硕逐渐离开的身影,谭峰忽然觉得……他们总裁似乎恋爱了。   否则,怎么会一下子痴汉的想要人家的被子,一下子又送别墅的。   可这个人是顾少的前男友,抢得也算明目张胆了吧。   近水楼台……那啥?   当初拆穿他们,现在就跟人家这么亲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别有心思。   谭峰陷入了沉思,竟然没想到他们总裁这么有心机。   —   楚宴已经在家里待了两天,十月末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街道上的人都换上了秋装。   他刚刚接完谭峰的电话,刚刚挂断了电话,手机又重新响了起来。   楚宴一看,竟然是经纪人打来的。   “楚冬遥,你走了狗屎运了!你知不知道《傲元》的导演亲自指定你去试镜!”   “试镜?可我是模特啊。”   “没关系,那个角色的戏份并没多少,不过听说这角色是傲元作者的白月光,对演员的颜值要求特别高,所以一直没有定下来。”   楚宴有些疑惑:“可上次公司不是说……”   一提到那件事情,林肖老脸一红,颇感尴尬。   “上次不是你把我气到了,说了许多胡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怎么会呢?我可是林哥一手带出来的。”   一听楚宴这么说,林肖满意的点了点头:“冬遥,我看过傲元原著小说了,就凭你的长相,还真适合那个角色!一定能渡过这次的难关的!”   楚宴有些为难,可想到傲元是大投资,就算一个小角色也对他很有帮助的。   他咬了咬牙,问林肖:“林哥,试镜是多久开始?”   “明天上午,等下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   林肖接到这个消息之后,还一阵兴奋:“我已经把那个角色的戏份全都整理好了,还有原著小说对应的地方,等下你记得看。”   “谢谢林哥了。”   说完楚宴就挂断了电话。   他叹了口气,又紧紧盯着手机许久。工作有了新的转机,可他却完全无法开心起来。   感情、亲情全都是一团糟。   他又试图去联系了舅舅,可自从知道他是gay之后,态度变化得最多的也是最关心他的两个人。   楚盛就算接通了电话,每每都只会让楚宴别回去。   就连他母亲的葬礼,楚盛也不想他参加。   楚宴合上了手机,看着自己给他发过去的短信,这两天他已经发了上百条,可对方一条都没回过。   舅舅嫌他丢人。   不知道卢雅是怎么跟他舅舅和母亲说的,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彻底的僵了。   楚宴把手机揣回去,想下楼去买点吃的。   当他刚一下楼,就听到了暗处有个声响。   楚宴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可走在小区里,身后的声音就更加明显了。   仿佛是钢管拖在地上的声音。   现在正好是七点钟,各处都暗了下去,所以视野并不是很开。   他朝后面望去,也没有看见人。   但每当楚宴朝前面走,身后都会有这个声音出现。   “谁!?”   之前原身得罪了卢雅,他真的害怕有谁上来对着他就是一闷棍,身体提前嗝屁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就要失败了。   秦硕的好感度没刷满,顾城的悔恨值也没刷满。   楚宴在黑夜里朝前面奔跑了起来,身后的声音就更大了。   他心脏狠狠的跳动,后背也渗满了汗水。   当他跑到一个转角的时候,突然被谁给死死拉住:“别动!”   楚宴朝他望了过去,昏暗的月光下,他看见了秦硕的脸。   楚宴睁大了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硕捂住了他的嘴,身体压着他的身体,紧张的注视着外面。   “人呢?跟掉了?”   “顾少说了要吓吓他,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跑了就算了,万一和他撞上,你还真打算拿打他啊?”   “撞上那就没办法了哈哈哈。”   对方有两个人,还一直在说说笑笑。   当楚宴听到这一切的时候,眼底满是绝望,那双眼睛里也渗满了泪水。   人终于走了,秦硕才回过头看向了他。   楚宴的身体在微颤,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怎么了?”   听到秦硕的声音,楚宴连忙把泪水给憋回去:“不管你的事。”   他推开了秦硕,两个人靠得太近了,秦硕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逐渐传来,好像顾城身上也有。   楚宴在想顾城,而秦硕却眼神幽深的望向了他。   他的手刚才捂住楚宴的嘴时,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嘴唇。   当初楚宴强吻他的滋味,当时很讨厌。   现在想起来,心却像是泛起了一股痒意。   尤其是在这种黑暗的空间,很容易产生一些联想,秦硕满脑子都是昨日变成那东西之后,被楚宴拿在手上触摸他身体的感受。   “你……”   秦硕刚一开口,就发现楚宴难受的捂住肚子,额头满是冷汗。   秦硕才回过神来,问他:“怎么了?”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胃好疼。”   秦硕微怔:“你多久没吃饭了?”   楚宴抿着唇,说了一个数字。   秦硕睁大了眼,脸色骤然一沉:“你是要饿死自己么?”   秦硕拉着楚宴,想送他去医院。楚宴走了几步,根本就走不太动。   秦硕的眉头越皱越紧,没有办法,只能一把将楚宴抱在怀里。   楚宴惊呼了一声:“放我下来!”   “我带你去医院,痛成这样,有可能是胃穿孔。”   楚宴挣扎起来:“不要你管!”   “不就是和顾城分了手?用得着这么折磨自己?”   楚宴一脸的倔强:“分手而已,但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   秦硕的心头闪过莫名的情绪,资料上看到的他,和现实当中看到的他完全不一样。   让他愤怒的,原来是自己的同情。   秦硕把他放了下来,转而从抱改为扶:“这样总行了吧?”   楚宴:“……”演过头,连公主抱都没了。   不过要装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正直模样,楚宴只能忍着疼自己走。   这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的背后侵染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手心里也渗满了汗水。   当他终于走到了车库,秦硕没想到他能忍这么久,一点都没向他求助,眼底闪过一点儿欣赏。   似乎没这么讨厌他了。   “上车。”   楚宴吃力的上了车,便立马痛苦的蜷缩了起来。   车子很快就发动,夜空之下,只剩下五彩斑斓的灯光。   楚宴微微阖眼,撇过头来看向了秦硕。不得不说,秦硕的长相的确很符合他的胃口,侧脸也棱角分明,俊朗又霸气。   “还有心情看我,看来没那么疼了。”   楚宴捂着肚子:“秦硕,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一点。”   “……可爱?”秦硕对这个词表示抗拒,就连眼神里也带上了嫌恶。   不过他竟然真的没有再说话了,虽然表情还是一脸的强忍和嫌恶。   楚宴闷笑了一声,之前那个可爱是讽刺,可现在心里真的觉得他可爱了。   他闭上了眼,心想这次的攻略目标也没那么讨厌。   不过他和之前一心想完成任务的他有些不一样了,楚宴在这个世界也想找那个人。   他开了一点窗门,让夜风肆意的吹在脸上。   心仿佛缺了一角,有些酸涩有些疼。   他真的像系统说的那样,变了么?   楚宴眼神微闪,陷入了沉思当中。   身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胃穿孔又感冒听说会死人。”   楚宴脸黑了,从刚才的回忆中拔了出来:“秦硕,我刚才觉得你可爱了点儿,结果你马上就毒舌了。”   秦硕抿着唇,将后面那句话给吞了回去。   他想说的是……车后面准备了衣服。   没说出口,心里竟然还有点委屈。   秦硕越来越觉得奇怪,他莫名其妙被眼前这个人给影响。   秦硕改变了方向,楚宴有些疑惑:“去医院应该走那边。”   “不去医院。”   “那你带我去哪儿?”   “秦家。”   楚宴嘶了一声:“我不去,我就不该信了你会好心送我去医院,你想带我去秦家是不是不想让我赶上明天的试镜?”   秦硕不发一言。   楚宴认定了秦硕和卢雅是一伙的,就想上去让秦硕停车。   互相推阻之中,车子左右摇摆,十分危险。   眼看就要冲到桥下去了,秦硕连忙一个急刹车:“你想死?”   秦硕不笑的时候,楚宴觉得可以用衣冠楚楚四个字来形容。可倘若一旦动怒,就会犹如毒蛇一般阴冷恐怖。   正如现在。   “秦硕,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秦硕不怒反笑:“我说了,从今天起,你就住秦家。”   楚宴嘶了一声:“我上次是开玩笑的,你行行好,我不想和你有什么牵扯!”   上次?他说的是利用自己来骗顾城的事吧。   然而秦硕让楚宴来这里却不是指的这个。   他每天晚上会莫名其妙变成楚宴身边的什么东西,一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他整张脸都阴云密布。   楚宴难得的缩了缩身体,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正准备发怒,却因为他这个动作而重新发动了车。   咦,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痛得厉害?”秦硕难得的解释了下,“秦家有医生等着。”   可医院也有医生啊。   楚宴嘴角一抽,最终没有把剩下那句话说出口。   发怒的秦硕的确有点可怕。   —   当他们回到了秦家,楚宴很快就接受了治疗。   秦硕之所以把他带回来,是不想晚上变成什么东西的时候,再跟楚宴待在一起了。当然了……也有其他的一点原因。   当医生为楚宴检查完,还觉得惊讶:“这……他有点营养不良,胃穿孔倒不至于,胃病肯定是很严重了。”   营养不良几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谭峰还觉得惊讶。   这年头……还有人会营养不良的?   看楚宴躺在床上,被汗水打湿了黑发的样子,谭峰的眼里闪过了惊艳。   他只看过照片,没想到真人还要好看。   可能是楚宴的脸太好看了,让谭峰也动了点恻隐之心:“那他没事吧?”   “胃病需要养,不过他在发烧,等下打一针应该没问题。”   谭峰点了下头。   楚宴一听说要打针,脸都绿了。   “打哪里?”   “屁股。”   楚宴想想都觉得疼,头摇成拨浪鼓:“我休息会儿吃点药就没事了,不要打针。”   秦硕看向他:“娇气。”   不过以前他骂这两个字的时候简直冰冷到鄙夷,现在说这话简直跟打情骂俏似的。   谭峰震惊极了,觉得这不是他认识的boss。   于是秦硕凑了过去,亲手将楚宴按在床上,给医生使了个眼色,医生很快就给楚宴打了一针。   楚宴挣扎不过秦硕,这小身板怎么能跟长期锻炼的秦硕相比。   “你混蛋!”   boss被骂了,还没有把人给丢出去,谭峰觉得今天一定是他幻听了。   “打针都怕,不是娇气是什么?”   “有本事你脱了裤子给别人看光了打一针?”   秦硕的额头凸出一根青筋。   等医生好不容易摸了一把汗水离开了这个地方,才松了口气。   能把医生说成是个变态,他心里也憋屈哎。   不过刚才脱了裤子,那小腰,那臀啧啧。   秦爷是捡到了个大宝贝了。   谭峰早就已经退出了房间,里面就剩下楚宴和秦硕两个人。   楚宴一副被欺负了可怜巴巴的样子,倒让秦硕勾起了唇角。   没想到他被欺负了是这种反应,之前都是张牙舞爪,现在倒是惹人怜爱了些。   “想吃什么?”   楚宴的肚子不争气的咕了一声,他馋了,还是放弃了挣扎:“麻辣小龙虾。”   秦硕点了下头:“清粥,我知道了。”   “我说小龙虾,麻辣小龙虾!”   “嗯,清粥。”   楚宴:“……”马丹!   看着秦硕走出了这个房间,楚宴也跟着出去,想要乘机逃出去。他站在二楼,看见秦硕在厨房里撩起了自己的衣袖,似乎准备自己动手。   楚宴瞬间就愣住了。   脑子里传来系统的提示音:[秦硕好感度:30。]   原来是好感度一下子涨到了三十,所以他才亲自去煮了粥?   看来还是留在秦家比较好,先刷满好感度,再去接触顾城。   楚宴重新回了房间,看着天花板有些失神。   夜已经深了,屋内只剩下一盏昏暗的台灯。楚宴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没过多久就有人端着热水走了过来:“先生,这是胃药,吃下去就不疼了。”   楚宴从床上起身,接过她送来的药。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秦爷为外人煮东西吃呢。”   楚宴诶了一声:“他喜欢自己煮吗?”   她笑了笑:“喜欢自己煮,但是不吃又全部倒掉,还是吃厨师为秦爷专门准备的饭菜。”   怪人一个。   楚宴在心里嘟囔。   不过吃了药以后,他真的没那么疼了。   药效在身体里散发,楚宴逐渐陷入了沉眠。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睡醒的时候秦硕正好端着清粥上来。   楚宴抬起头看向了他,一口口的将粥吃光。   温暖的事物滑到胃里,他全身都暖了起来。   刚才的疼也因为吃了药而被止住。   楚宴踌躇着,问出了一句话:“秦硕,你不是讨厌我吗?”   “嗯,讨厌。”   胡说,好感度都三十了,真是口是心非!   如果楚宴没有系统的话,估计还真会被秦硕这面瘫的样子给骗过去。   楚宴有些古怪的看着他,秦硕不会是个傲娇吧?   他连忙把这个想法赶出了脑海,觉得很不科学。   “那我病也好多了,反正你都讨厌我,相看两厌,不如让我回家?”   “顾城这段时间很不对劲,你回去会有危险。”   楚宴睁大了眼,还是很关心的问:“他怎么了?”   “……医生说精神有点问题。”   楚宴脸色煞白,沉默了下去,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样子的他,让秦硕不爽。   他把那些东西端下去,楚宴从床上起了身:“你家有酒么?”   “……有。”   “我心里好难受。”   “才发了胃病,就想喝酒,我看你是真的找死。”   楚宴眼眶通红的耍赖:“我不喝,就闻一闻。”   被萌到的秦硕:“……”   “真的不喝?”   “嗯。”   见他真的难受了,秦硕带他下去了。   可事实证明,男人的我不喝就闻一闻,跟我不进去,就蹭一蹭是一个道理。   楚宴没多久就拿着酒瓶喝了起来,还灌了秦硕好几杯。   他之前失恋期间都是这么做的,拉上几个兄弟借酒消愁,也不至于一个人闷在心里那么难受。   闻到了酒味,外面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看不止是楚宴喝了,就连秦硕也喝了好几杯的时候,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你你你灌秦爷喝酒了?”   楚宴没反应过来,耳边还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敢灌秦爷喝酒,敬他一条汉子!”   “明天早上起来给他收尸吧。”   楚宴懵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可本能告诉他,现在得跟着他们出去。   “想走?”秦硕的声音里充满了危险。   楚宴被秦硕直接扛起,给扔到了卧室的床上。   黑暗之中,他似乎看见一双红宝石的眼眸,令人熟悉极了。   “你看到了。”   楚宴迟疑的点了下头,却认出了秦硕的身份。   “我沾了酒精,眼睛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秦硕抽下皮带将楚宴的手固定在床头,“既然你看到了,就不能让你走出秦家。”   楚宴浑身一抖。   一个世界没见你,你就成变态了啊啊啊! 第100章   屋内的光线极暗, 伸手不见五指。   “就这么吓人?”   秦硕的嗓音沙哑得仿佛砂纸磨过,那双红眸之中浮现深深的自我嫌恶。   楚宴倒是想抓着秦硕亲他一下,他并不觉得吓人。   这双红眸犹如宝石一样,一点也不浑浊, 反而干净澄澈。   “谁说我害怕?”   秦硕的手捏紧了楚宴的下巴:“有时候这张嘴,还真会说甜言蜜语。”   楚宴浑身僵硬,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沾染了酒精的秦硕,看似清醒, 实则还是醉了。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秦硕忽然之间掐住了他的喉咙,并没有用力, 而是深深的打量着楚宴:“这样也不害怕?”   楚宴直直的盯着他:“我这样掐着你的时候, 你怕不怕?”   秦硕闷笑了一声, 便松开了楚宴。   “你的确有别人为你着迷的本事。”   难得的笑,却让楚宴觉得发凉。   秦硕平日是不笑的, 总是板着一张脸, 让人心里发颤。   然而哪天突然笑了,估计不止是让人心里发颤的程度了, 能吓得尿裤子。   “……你能不能解开我的手?”   “别白费力气了, 你走不出这里。”   他在警告他, 就算挣脱开了,外面也有人守着。   楚宴一阵气闷,他没想到的是, 有朝一日他竟然要刷某人的好感度了。   以前哪个世界, 他不是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他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楚宴认命的躺在床上, 竟然还笑出了声。   这种情趣,也不错。   “……笑什么?”   秦硕的语气低沉下去,他以为楚宴是嘲笑他。   楚宴连忙正色:“没想到秦爷也有害怕的东西。”   “害怕,我?”   “你不害怕,怎么会把我绑住?不想让别人发现你的眼睛会这样?”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秦硕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说话。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闪起了惊雷,在那道雷闪起的时候,楚宴注意到了秦硕的表情。   他在笑。   这个笑容,可不比刚才了,透着血腥。   秦硕拿捏着他的手,说了句:“这手真漂亮。”   楚宴觉得背脊很凉。   “这双眼睛也漂亮。”   楚宴下意识的闭紧了眼。   “毁掉了我觉得会更漂亮。”   楚宴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我觉得残缺美就是个邪教!人还是完完整整的好看!”   “其实让你不能说出去的方法有很多,懂吗?”   楚宴一噎,要不是知道秦硕是谁,还真的要被他吓到。   好怕怕哦。   [主人就是仗着他喜欢你!]   [这叫恃宠生娇。]   楚宴:[……]   “懂了懂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能放了我吗?”   秦硕紧紧盯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楚宴干笑了两声,实则汗水都快流下来了。   秦硕缓缓道:“我总觉得……你给我一种熟悉感。”   楚宴微怔,震惊的看向了秦硕。   而秦硕也只是脸色难看的扶额:“也许是我的错觉。”   楚宴只能努力的压下嘴角的弧度,他家……不对,还不是他家的。   秦硕怎么这么可爱。   “秦爷搭讪的方式也太老套了。”   “……搭讪?”秦硕眼一眯。   楚宴干笑了两声,完蛋……又皮了一嘴。   话说他在秦硕面前也太放松了点,皮了好多嘴了。   啧,不像他。   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淅淅沥沥的拍打在窗户,那声音让人心静。秋雨不像是春雨,总下在夜里,还带来几分凉意。   正当楚宴愣神之际,秦硕已经凑了过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差点要迷失在那双迷人的眼眸里。   很美。   秦硕语气低沉:“搭讪这样轻浮的词,不要放在我身上。”   楚宴干巴巴的说:“可……”我们现在的姿势更轻浮啊。   他还没说完,秦硕就奇怪的望向他:“看来你是真的不怕。”   得了,又扯回去了。   楚宴真诚无比:“我觉得挺好看的。”   秦硕睁大了眼,随后从床上站起身。   他走到了门口,将房门直接拉了过来:“睡吧。”   楚宴在内心狂吐槽,你倒是说一句准话放不放我啊!   可秦硕的身影已经逐渐消失在眼前,退出了这个房间。   不同于楚宴的郁闷,秦硕站在外面,嘴角扬起了一些。   当酒精散去,谭峰上来找他的时候,秦硕的嘴角还挂着微小的弧度。   等办完了事儿,谭峰精神恍惚的走出了房门:“今天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么?总裁竟然在笑,一定是我的错觉……”   秦硕听到这句话,脸骤然一黑。   他在笑?   开什么玩笑。   秦硕叫住了谭峰:“等等。”   谭峰转过头去:“boss,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的事情不准说出去。”   “啊?”   “尤其是不准告诉那个人。”   谭峰更加懵逼了,还没弄得明白秦硕的意思,对方就已经开始了工作:“行了,你出去吧。”   谭峰:“……”   —   当顾城接到电话的时候,对方朝他汇报着这次的事情。   “我们倒是追了一段路,他看着吓得不轻呀。”   顾城嗯了一声:“知道了。”   那人也不知道该不该跟顾城说,于是便吞吞吐吐了起来:“顾少,我们后来看到……”   顾城咬着烟蒂,吞吐着云雾:“看到什么了?”   “本来最后兄弟们打算离开了,我们好像秦爷的车……”   在那种小区,这么好的车实在显眼,他们想不注意到都困难。   一听到这里,顾城的语气果然冷了下去:“有没有看到他们去了哪里?”   “好像是朝医院去了?”   “医院?”顾城的声音顿时拔高,“你们对他动手了?”   “我们怎么可能这么没分寸?顾少叫我们吓吓而已,我们肯定就只有吓吓而已呀!”   那人在心里嘀咕,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看来顾少还是很在乎他的!   他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倘若昨天真的对那小子动手了……恐怕现在断胳膊断腿的就是他们了。   “去查查他为什么会去医院。”   “是。”   顾城挂了电话,还疑惑的盯着手机。   他总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楚宴怎么会去医院?   没过多久,卢雅高贵大方的走了过来:“阿城,谁的电话呀?”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卢雅笑了起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聊这么久?”   顾城看向了她:“你最近似乎管我管得很多?”   卢雅身体一僵,可很快就被她自己给掩饰了下去:“之前秦硕还让我去见他,亲自在我面前让我把那些东西销毁了,你说秦硕怎么会对那个人这么好?”   一提到这事儿,顾城还满脸阴沉:“谁知道。”   卢雅捏紧了手,顾城这表情是什么意思?还在为了他吃醋?   “顾城,不如我们明天去拜访下秦硕?”   顾城之前才和秦硕吵了架,现在怎么可能立马去见秦硕?   他皱紧了眉头:“不去。”   顾城这么说,卢雅越是觉得他心里有鬼。她不动声色的朝顾城撒娇:“唐家在出手东城那块儿地,我是你女朋友,你就不能帮我问问秦硕的意思么?”   顾城沉默了下去,卢家的确是做建筑行业的,之前的事情已经让卢雅难堪了,他就算是为了顾家,也得意思意思下帮卢雅问问。   顾城叹了口气,终于同意了她的话。   “好吧,明天早一点,我中午还有事。”   “那就八点钟?”   “嗯。”   卢雅终于笑了起来,刚才的不悦也冲淡了不少。   —   昨天晚上楚宴睡得很死,完全不知道昨天晚上秦硕变成了什么。   只是他隐隐约约醒来的时候,发现秦硕在扒他的裤子。   楚宴一脸懵逼的和秦硕大眼瞪小眼,然后瑟瑟发抖的缩了回去。   “你想做什么!”   “裤子脏了。”   “哈?”   楚宴立马低头望了眼,发现秦硕完全是忽悠他的根本就没脏。   但是男人早上总有那啥,他被秦硕扒了裤子看到他小兄弟的状况,他是死都不要!   楚宴的双腿胡乱蹬着:“住手!”   秦硕一直面瘫着脸,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停歇。之前在楚宴没醒来之前,扣子就被他解开了,现在只需要拉下来就行了。   偏生楚宴在这个时候醒来了,啧。   “我等下给你条新的。”   “……你家有我的尺寸?”楚宴迟疑的问。   “没有。”   楚宴更加慌乱了,脸色苍白:“你就是想报复我昨天晚上看到了你的眼睛,你就明说好了!是不是想让我光着屁股!”   “吵死了。”   “不……不要,住手!”   不过一番大战下来,楚宴的裤子还是被扒了下来,在一旁哭唧唧了好久。   秦硕也出了一身汗水,看了这裤子一眼,瞬间就脸黑的揉成一团。   该死的。   再这么下去,他晚上的意识不会附身到对方的内裤上吧?   而昨天两个说要来给楚宴收尸的人,一直石化的站在门口。   一大早就这么激烈?   两人一脸的凝重。   “哥,你听到了?”   “这事儿别乱传,知道不?”   “懂,不过秦爷二十八年没开荤,第一次就这么激烈啊?”   而且听着还特别的着急、特别的急,使劲的扒拉人家的裤子。   就像好多年没吃过肉,突然尝到了肉的滋味,一口咬得极狠似的。   两人皆是沉默,这完全打破了他们对沉着稳重的秦硕的遐想。   当秦硕走了出来,还朝他们看了一眼:“让秦叔送条裤子上来。”   “……哦哦哦。”两人点头如捣蒜,还没见到过秦硕对谁这么客气。   秦硕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手上好像还绑着皮带,进去给他割开。”   说完了这些,秦硕就径直的离开了。   两人石化在原地,原来战况,比他们想得更加激烈!   “知识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这种知识宁可不要,哥你别乱想!!”   当两人进去的时候,便看见晨曦的光晕中,楚宴发丝凌乱,雾蒙蒙的眼睛里渗出了水雾来,好似被欺负得狠了。暗色的薄被裹着白皙的大腿,裤子什么的早没了,半遮半掩的露了出来。   两个人之中不知是谁,咕的一下吞了下口水。   楚宴认出了他们:“你们来做什么?”   瑟瑟发抖,像只小动物。   原来男人好看起来,也能这样诱人。   他们大脑没能反应过来,说了和昨天一样的话:“来、来收尸。”   楚宴脸色苍白:“秦硕不讲信用要弄死我?”   “啊?”   其中一人连忙说,“不是不是,秦爷让我们把皮带给你割开。”   听到这句话后,楚宴的身体才没那么紧绷。   他们过去割皮带了,不过在此期间两人的余光一直打量着楚宴。该遮的地方全都遮住,衣服也没有凌乱。可早上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就算不是同性恋,也要血脉喷张了。   太令人浮想翩翩。   东西终于被割断,他们浑身都出了汗水。   这事儿简直比打架还要让人煎熬。   楚宴试着动了动手腕,发现那个地方已经青了一圈。他想起自己这具身体被强化了什么身娇肉软,顿时很想骂一句mmp。   “谢谢你们了。”   他真诚的朝那两人道谢,很快秦叔就拿来了裤子。   这还是秦硕上高中的时候穿的,楚宴不情不愿的拿起来,满脸嫌弃。   本来想直接穿的,楚宴才发现房间里这么多人盯着他,就像看什么新奇似的。   他老脸一红:“那个……你们能不能出去?”   三人连忙走出了这个房间,楚宴才叹了口气。   他撩开了被子,正打算穿上裤子,谁知又有人进来了,直接打开了门:“还没好?怎么这么慢?”   楚宴一抬头,和秦硕面面相觑。   被看光了。   这一定是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了,不仅被秦硕给扒了裤子,还在穿他裤子的时候,被秦硕给看了个遍。   楚宴悲从中来,偏生这具身体只要哭一下就有一种柔弱感。   他哭得一点也不爷们儿,眼梢带着微微的红。   秦硕难得的尴尬了一阵儿,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到楚宴这个样子,最终他只能叹了口气,走到屋子里用袖子给他擦了下眼泪:“娇气。”   楚宴边哭边骂人:“艹尼玛的,你才娇气。”   秦硕本来用袖子给他擦的,转而拿了被子。   互相伤害。   —   不过闹腾了一大早,好歹是吃早饭的时候弄完了一切。   这裤子尺寸是合适了,可穿在楚宴身上却显得略长。楚宴黑着脸问秦硕:“这不是你高中的裤子吗?你高中身高多少?”   秦硕优雅的喝着咖啡:“一米八三。”   嗷,输了八厘米。   不过他现在也好歹有一米七八,不至于长这么多。   楚宴盯着秦硕,这个人是腿成精么?   他也赌气的喝了一口咖啡:“秦硕,我十点有个试镜……昨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能不能……?”   “可以。”   楚宴呼出一口气:“那我吃完马上走!”   “现在才八点,就算来不及,等下让老秦送你就行了。”   “不用了!”楚宴连忙拒绝,他可不想被别人误会什么,到时候又会生事端。   不过秦硕决定的事,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改了的。   正当秦硕想说什么的时候,王婶突然走了过来,在秦硕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们来了?”   “要不要让楚先生先上去?”   秦硕道:“不用。”   楚宴这边根本就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眼神一直朝下,还一直在这条裤子上。   秦硕的旧衣物穿在自己身上,让他浑身都觉得不对劲。   当楚宴抬起头的时候,卢雅已经挽着顾城的手进来了。   周围的人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电光火石,硝烟弥漫。   顾城脸都绿了,他这次来秦家,也是为了跟秦硕服个软。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了楚宴坐在这里……吃早饭。   顾城的火气腾的一下子起来了,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被带绿帽子。   尤其是,前些天他还对自己这么痴情!   “楚冬遥,你这么快就住到秦家了,是不是犯贱啊?”   楚宴抿着唇,什么话也没有说。   顾城越看越恼火,几乎要把跟他一起来的卢雅抛在一边了:“我在跟你说话!”   “听见了。”楚宴皱紧了眉头,“你说我犯贱,我听见了。”   顾城语塞,脸一阵青一阵紫。   他没想到,这两个人能这么不要脸。   秦硕对顾城和卢雅说:“来得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顾城好歹收回了点理智,却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秦硕。   要是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秦硕而是别人,他早就破口大骂,或者冲上去给他一拳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的确有点事。”   卢雅也没料到楚宴在这里,可今天来是有正事儿的,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朝秦硕说:“今天和阿城一起起来得太早了,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呢。”   “那就坐下一起吃吧,王婶,让他们再端两个碗上来。”   王婶立马就过去了,而卢雅也顺理成章和顾城一起坐了下去。   只不过,四人之间的气氛极为古怪。   这关系乱得,三言两语可说不清。   “直说,我八点十五分要出门,你们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顾城一直紧紧的盯着楚宴,楚宴倒是吃相优雅,唇印在那白瓷碗上,喝了一口粥后还伸出猩红的小舌尖舔了下嘴唇上残留的稀汤。   似乎注意到顾城在看自己,楚宴抬起头,那样子看上去十分无辜,完全像是在问——你看我做什么?   他这样,让顾城一阵气闷。   那边卢雅和秦硕谈了起来,顾城就在这边做着嘴型——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才勾引我哥的?   楚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不搭理。   他越是这样,顾城就越是想找他问个清楚。   可让顾城没有察觉的是,自己和楚宴的关系完全调转了个头。之前是楚宴这么问的他,看他的眼神里还满是痛苦和思念。   可现在,反倒是自己这么追着楚宴问了。   楚宴站起了身,想要离开。   而顾城也在此刻站起身子,想要追过去。   “我去上个厕所。”   “……我也去!”   卢雅古怪的看了眼顾城,看见他眼神全放在别人身上了,狠狠的捏紧了手,那尖锐的指甲直接在手心上留下了月牙的痕迹。   “顾城,你……”   正当卢雅想说什么,楚宴才跨出几步路,就碰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场面一下寂静,然后楚宴听到了谁噗了一声。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的羞愤,发现了笑声的来源:“秦硕!”   秦硕散漫的看向他:“嗯?”   “是裤脚太长我才摔倒的……”言下之意就是说都怪你。   这话不仅让秦硕笑了,就连卢雅也噗了一声。   什么小学生理由!   当她意识到自己笑了,忽然就僵硬了脸,连忙又重新恢复之前的模样。   楚宴觉得难堪,想从地上爬起来,却看见了顾城伸过来的手:“没事吧?”   楚宴不想接受,直接将他的手拍开:“不用你扶。”   他满脸的倔强,是之前的顾城完全没看见过的。其实在两人的交往期间,是顾城上大学的时候,他本来十分喜欢楚宴这张脸,交往了才半年,他就有些厌烦对方过于娇气的性格。   现在的他变了,还让顾城有些惊讶。   楚宴正想爬起来,正当此时,秦硕站起身,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之中向楚宴走去。他什么话也没说,而是强硬的将楚宴拉起来,还亲自蹲下去,挽起他的裤脚:“看来我的裤子对你来说还是长了点。”   此言一出,惹得卢雅和顾城的脸色都为止一变。   认识秦硕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这样过。   而且秦硕洁癖很重,他会亲自蹲下去帮一个人挽裤脚?   要是说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谁也不会相信吧。   秦硕挽好裤脚之后便站起了身,发现卢雅和顾城都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秦硕抿着唇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他们二人才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楚宴朝秦硕露出了一个笑容:“谢啦。”   说完,他便转身朝厕所走去了。   一路上楚宴在心里还嘟囔着,秦先生有点直男,心思一点都不细腻。   听说他二十八年都单身,别是现在还没搞懂自己的性取向吧?   楚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他还得负责性知识讲座不成?   不过看到楚宴走了,顾城也跟了上去。   卢雅眼神像是沾染了毒,问:“秦爷不跟过去吗?”   “为什么要跟过去?”   “顾城和他之间的关系……!”   秦硕走过来,喝了口咖啡:“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卢雅顿时就不敢多说了,现在楚宴和顾城的事儿,哪里比得上北城那块儿地?她要是能和秦家合作,里面的利益可巨大着呢。   —   楚宴走到了厕所里,知道秦硕现在绝不是真的喜欢他。   只是他表现出来的事情简直神助攻,气得顾城不想注意到他都难。   也许是当年原主表达感情的方式太直接也太热烈,他和顾城还是被强行分开的。所以顾城直到如今,还记挂着他。   见不得顾城有多爱他,但至少在心里还是挺特殊的。   理清楚这点东西,楚宴的心便平静了下去。   他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对象是秦硕。   当他走出厕所的时候,忽然被人给拽住了手腕,然后把他按到了墙壁上。   楚宴想走,却发现顾城现在赤红着眼,宛如一只被激怒的狮子。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我哥勾搭上的?”   “你来就是想问我这个?”   他的目光似乎真的没了迷恋,顾城以前很享受这种眼神,有人爱着总归要放肆些。   然而有一天当楚宴冷淡而平静的看着他的时候,顾城心里竟然感受到了愤怒以外的东西。   ——那是疼痛。   “你前段时间……分明还为了跟我在一起,对我下药。”   “可那天什么也没发生。”   顾城涨红了脸:“我是说,你前段时间能对我那样,现在又站在我哥面前,不觉得可耻吗!?”   楚宴低下了头,被顾城的话给刺伤。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早就清楚了?”   顾城不知道用什么理由,什么立场来呵斥楚宴。他恍惚之间想起了秦硕,张口便说:“我不会让你伤害我哥的!”   楚宴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终于说了真心话?”   他笑了,可顾城却觉得被刺痛。   他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不是他的本意。   只因为被气得狠了,一开口便是伤人的话。   楚宴转身便想要离开,而顾城心里的烦躁却越来越深。   他朝楚宴喊了一句:“站住!”   楚宴终于忍无可忍,像是到达了极限:“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我卑躬屈膝,在你面前摇尾乞怜,只想让你看一看我。但你是怎么做的?甚至还让卢雅……”   说到这里,楚宴的话就戛然而止。   顾城满脑子都是楚宴那句‘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他太奇怪了,这样的他太不对劲。   顾城朝后倒退半步,眼底满是慌乱。   眼看着楚宴就要离开,顾城喊了句:“我想让你和以前一样,还爱着我!”   “爱?”   楚宴笑了起来,以往懦弱而卑微,现在完全换了个样子。   破茧而出,伸展着翅膀,飞向那更遥远的天空。   他从猎物变成了捕猎者。   这场游戏当中,仿佛他成了主宰。   可顾城并不觉得反感,甚至心神也为之沉迷。   那一秒的沉溺,是他作为失败者的第一步。   楚宴朝他看去:“那天之后,卢雅就把事情告诉给了我妈。她还在住院,不知道卢雅是怎么说的,她悄悄的藏了块刀片,自杀死了。”   顾城知道楚宴的母亲死了,还以为是病死,没想到竟然是卢雅的原因。   他有些慌乱:“我……”   “听说血流了一地,白色的床单全都被染透。我之后去找过你,可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做的?把我拒之门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也一样。”   顾城记得那天晚上,外面下着大雨,他听说楚宴来了,一直在求保安放他进去。   而当时的他却对保安说,让他们别放楚宴进来。   他在外面淋了一夜的雨,顾城也毫无怜惜。   第二天的时候,他和卢雅一起上班的时候,看到外面他的表情,完全一片死寂。   “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让我怎么对你还怀有爱?”   楚宴自嘲的笑了笑,“我连母亲的葬礼,舅舅都不许我参加。他嫌我脏……”   他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刀子一样刺在顾城心底。   顾城的呼吸微颤,拉紧了楚宴的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宴冰冷的望向了他:“放手。”   —   秦家客厅,秦硕看了下手表的时间,八点十五分已到。   秦硕朝卢雅说:“你想说的就这些?”   卢雅急忙说:“我们的方案就是这个,秦爷要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直接问我。”   秦硕朝她望去:“你说了整整十五分钟,却没有让我听到我和你合作,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我们公司的优势……”   秦硕打断了她的话:“看来卢小姐还得多锻炼几年。”   卢雅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在秦硕的压迫感之下,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秦硕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他看了下时间,他们已经在里面五分钟没有出来了。   原本该八点十五出门,秦硕却头一次为了别人而打乱了自己的时间安排。   他朝厕所走了过去,卢雅自然是不敢跟的。   让秦硕没想到的是,当他刚一来到厕所的转角,就看见顾城把楚宴按在墙上亲吻。楚宴涨红了脸,一副抗拒到极点的模样,推阻着顾城的身体,也没能把他推开。   原本不关他什么事,可这一幕看在秦硕眼里,却让他平静的心升起一股愤怒。   那愤怒逐渐被点燃,扩散到了身体四周,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唔唔……!”   似乎注意到了秦硕来了,楚宴下意识朝他求救。   纵然他知道,以现在秦硕的好感度,他很有可能无动于衷。   当秦硕大步朝这边走来的时候,楚宴自己也愣在了原地。   他头一次失态的,一拳打在了顾城的脸上。   之前是顾城这样朝他施放自己的愤怒,而如今却换成了秦硕。   顾城被打得跌倒在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这边。   “哥……”   “没看到他不愿意?”   他的声音低沉,看自己的眼神,让顾城觉得自己被毒蛇给盯上了。   这样大的动静,惊动了秦家其他人。   那些人连忙赶来,不由问:“秦爷,发生了什么事?”   秦硕心里很烦躁,极度的不爽。   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给觊觎玷污了一般。   他望向了楚宴,饶是楚宴也被现在的他给吓了一跳。   “秦硕……你冷静点。”   “冷静?”   这话说得,就像是他会嫉妒一般。   然而下一秒,秦硕就朝楚宴吻了过来,宣泄着自己的愤怒,也同时想要洗掉顾城在他唇上留下的痕迹。   楚宴差点被秦硕亲到窒息,但对方的吻技差得就跟被狗啃了似的。   楚宴还没弄明白什么状况,那边的人已经离开得老远,还朝楚宴做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而秦硕跟吃到肉似的,咬住他不松口了。   楚宴一个吃痛,调整着自己适应着他这个吻。   而一旁顾城的表情,就像是天都塌下来一样。   与此同时,楚宴收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秦硕好感度:40。]   [顾城悔恨值:20。]   楚宴在心里默默吐槽,看见他被人强吻了,还涨了好感度?   秦先生,你抖S吗?   喜欢欺负人的那种? 第101章   秦硕几乎是用咬, 横冲直撞得根本不像一个吻。以前他吻他全都不会这样令人疼痛的,楚宴脑海之中并没有这样的记忆。   很明显,他在发怒。   虽然嘴上没这么说,可潜意识里却明白。   除了稍微疼一点外, 楚宴反而觉得很高兴。   直到最后,秦硕松开了楚宴,原本连秦硕自己都不太懂,为什么他会去亲吻楚宴。   他盯着对方的唇出神, 俨然十分纠结。   “秦爷……”   听到这个声音,秦硕才从沉思里拔了出来, 发现周围的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尤其是顾城。   “都守在这里做什么?”   面对秦硕恐怖的表情, 众人一哄而散,立马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看来啊, 秦爷新带回来的这个人, 可不能小瞧了去。   仆人们在心里暗暗有了算计,对楚宴的态度也就更加恭敬了。   而这个拐角, 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原本尴尬的空气更加凝滞, 顾城死死的盯着楚宴, 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似的。   “哥,他和你在一起明显是想报复我,被人这样利用, 你也甘心?”   秦硕没有说话, 说到底他和楚宴不是这样的关系。   不过……刚才那个主动的亲吻, 让他干涸的心脏润了雨水,一片嫩芽正破土而出。   秦硕带楚宴回来的初衷,只是因为他夜晚会变成他身边的某种东西。   然而此刻却夹杂了些许其他的感情。   “顾城,我和你说得还不够明白?”楚宴的心脏宛如被揪起,这股痛意让他脸色泛白,“我和你就不可能了。”   短短一句话,让顾城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拧着眉头,眼底的阴郁浓得化不开。   他不能和秦硕闹翻,可怒意快要冲破理智,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谁稀罕你了?!”   一旁的卢雅瞪大了眼,顾城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他这么说的话,反倒像是承认他对楚宴有感情。   那顾城将自己置于何地?   卢雅脸色一阵青一阵紫,顾城是在众目睽睽下亲了楚宴,扫了她的面子。   “顾城,咱们回去吧。”   卢雅笑得尴尬,想拉过顾城的手。然而对方却将她狠狠一推,以一种极度复杂的目光望着她:“你背着我跟楚冬遥的母亲说什么了?”   卢雅睁大了眼,有些心虚:“顾城你说什么啊,我做的事不都是你默许了我才……”   顾城不知该信谁,秦硕便朝顾城开了口:“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卢小姐一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若想知道,随时找我。”   卢雅全身都开始颤抖,秦硕怎么可以这样!   顾城没有发话,可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计较。   眼看着大好的形式都要离自己而去,分明之前那个楚冬遥,还是个丧家之犬。   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不过是有了靠山!   卢雅终于失控:“秦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在管别人的事情之前,先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吧,也不嫌脏?”   还不等秦硕发话,楚宴就冰冷的望向了她:“脏?你怎么不问问,刚才是谁主动强吻我的。”   卢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而楚宴还扯着秦硕的衣袖撒娇。   “秦硕,刚才我是被强迫的。”   他说得可怜巴巴,可背对着卢雅和顾城的时候,还暗自威胁:“你不帮我,我就把昨天的事情说出去!”   秦硕眼神微闪,这小混蛋!   “……顾城,没有下一次。”   楚宴眼一弯,像月亮似的。看秦硕的眼神还在发亮,活像是看到了什么大宝贝。   神助攻的大宝贝。   这样的眼神,让秦硕觉得心痒痒的。   他轻咳了一声,只是口头警告了一次顾城,但卢雅他是极度厌烦了:“卢小姐,我希望下次你不要来秦家。”   卢雅身体僵硬,俨然明白了秦硕对她的警告。   卢雅和顾城离开了这个地方,这里有只剩下了楚宴和秦硕两人。   楚宴扬起一个笑容,刚才怼得他可真够爽的。   “……傻乐什么?”   楚宴咳嗽了一声,连忙朝秦硕:“刚才谢谢你啦。”   他看了下手机的时间,八点四十,药丸!   “我得先走了,十点有个试镜!”   楚宴连忙走了出去,拿起客厅的外套就打算出大门。   “等等。”   秦硕叫住了他,楚宴难得心情不错的转过头,朝秦硕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还有什么事吗?”   秦硕也很高兴,露出一个笑容问他:“你刚才好像在威胁我?”   楚宴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下次再威胁我,你知道什么下场吗?”   楚宴摇头如拨浪鼓,还睁着一双眼睛看向他。   身边穿着黑衣服的保镖在旁边解释:“会被套麻袋给扔江里去。”   楚宴浑身僵硬,够狠!   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那样子让秦硕心情愉悦了些。   “下次记牢了。”   “……小气鬼。”   “你说什么?”   “没!”楚宴立马否认。   一旁的保镖在旁边说:“秦爷我听见了,他在骂老变态。”   楚宴:“……”   哥们,睁眼说瞎话行啊!比我还6!   “胡说,我没这么骂!秦爷高大帅气,不过就是抢个被子,抢个房子,顺便脱别人裤子,什么老变态,这是你心里的想法吧!”   秦硕的气压低了下去,正要爆发,楚宴便一头栽进了雨里。   边跑边朝身后嘚瑟:“又想扒我裤子,没门!”   秦硕的脸更黑了,咬牙切齿:“就不该帮你解围。”   然后五分钟之后,楚宴淋成了落汤鸡,又从外面灰溜溜的走了回来。   他垂头丧气的,一副可怜巴巴到极点的模样。   秦硕高冷的看向他:“还回来干什么?跑得挺欢?”   楚宴:“……我没想到雨下得这么大,而且我找不到外面该怎么坐车!!”   外面大得,他跑了五分钟都没出去!   秦硕呵了一声:“自作自受。”   不过没多久就是试镜了,他到底是唐俊华看中的演员。秦硕冷着脸让王婶带他上去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又让老秦开车送他,这才觉得家里消停了点。   一想起刚才他主动去亲楚宴,秦硕脸色凝重极了。   莫非二十八年,他的性取向竟然是……男?   可怎么会是那个家伙,尤其他还是顾城的前男友。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秦硕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下时间:“谭峰,去公司。”   谭峰欲言又止:“可是……老秦开车送楚先生了。”   秦硕:“……”   哦,忘了这茬。   —   楚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明显这又是秦硕的。   他单手托腮的望向了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噼噼啪啪的敲打在车窗上。   楚宴打了个哈欠,心想他会不会太本性毕露,太放松了点?   [主人这个世界打算攻略顾城吗?]   [……不想。]   [这和主人之前的方式有些不一样?]   [必要的时候用记忆编制的能力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排斥攻略秦硕以外的人,就连玩一玩都觉得懒。   “哎,我谈恋爱了。”   系统:[!]   开车的老秦:“!”   “可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喜欢的是不是男人。”   开车的老秦手一抖,车也一腾。   楚宴心脏都快吓停了,大口的喘着气:“秦……秦叔,你悠着点!”   老秦目光复杂的看向了楚宴:“楚先生放心,你是第一个我们秦爷这么威胁你,你还在老虎头上扎辫子的人。”   楚宴:“……”   [这比喻可真恰当。]   [!!我没有!]   [主人,自从知道了秦硕就是上个世界的苏墨垣之后,你就闹腾得欢了。]   [我?]楚宴一脸的迷茫。   [就像脱掉缰绳的野马,一去不复返了。你在皮的道路上,又进化了一重。都是九年义务教育,别人怎么没像你这样皮?]   楚宴:[……]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噼噼啪啪的拍打着车窗。老秦将雨刮开大了一档,通过后视镜朝后方瞥了一眼。   和秦硕给人的锋利感完全不同,楚宴的整张脸充斥着活力,笑的时候脸上还有个小酒窝,像一缕清风一样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若是不笑,始终板着一张脸,又会是另外的禁欲感了。   老秦偶然间想起了三年前开车送秦硕去见楚宴的时候,他只是偶然间朝这边撇过来,只觉得眼前的人打扮得太花哨,妖里妖气的。   现在洗去了妆容,摘掉了耳朵打得五六耳环,整张脸都看着舒服了起来。任谁见了,就要叹个好字。   难怪……今天早上的秦硕会是那样的反应。   看见顾少亲了楚先生的时候,就像是被谁给侵犯了领地那样,全身紧绷的愤怒着。   老秦在秦家多年,第一次见到秦硕那个样子。   等车子终于开到了星娱,楚宴朝老秦道了谢,便朝里面走去了。   老秦停了会儿,还是重新发动了车子。   而这边,等楚宴找到了试镜的房间,还有些疑惑为什么唐俊华选的试镜地点会在这里。   顾城等下会来上班吗?   早上那件事情,让楚宴忧心忡忡。   当他愣神的坐在一边的时候,耳旁不断传来了细细的议论声。之前陷入沉思没能仔细听,而楚宴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都把目光聚集到了自己这里来。   “他怎么会来?”   “谁啊?”   “楚冬遥啊,你不认识?”   “我真的不认识,楚冬遥是哪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吗?”   “哈哈哈被你给逗死了,他不是演员,是个模特儿!听说我咱们总裁有点什么瓜葛,而且特别不要脸!”   一听他是模特儿来演戏,顿时就有人怒了:“模特儿来这里试什么镜?!别又是靠关系上位的吧?”   “今天有好几个角色不是么?我听到一个内部消息,说他来试镜的角色是个没多少戏份的小配角而已,就只是露脸的那种花瓶角色。”   楚宴脸色微冷,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把经纪人发来的剧本烂熟于心。   的确戏份很少,加起来总共就没几场,出现在主角的回忆当中。   《傲元》的作者之所以对这个角色这么执着,是因为书中花了大量的笔墨来晕染,光是一个颜值,就把许多人拒之千里了。   那边的人越说越过火了,楚宴站起身走到了他们面前。   两人正说得欢,一看正主站在她们面前,纷纷僵直了身体。   谁知道楚宴什么都没做,而是朝她们伸出了手:“对于演戏我还只是个新人,一点根基也没有,还希望两位能多指教。”   他话语轻柔,嘴角带着微微的弧度,完全给人绅士的温柔感。   两个女孩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我们也是新人,谈不上指教。”   楚宴淡笑不语,仍然把手伸在半空中。   她们站起了身,和楚宴握了手之后,才听到那边的负责人喊了句:“13号,进来试镜了。”   楚宴微微颔首:“失陪。”   他说完,便走进了那个房间。   剩下两个女孩,谁也没有再继续说话,一直望着楚宴的背影。   “该说他果然是做模特的吗……走路的姿势好好看。”   “而且我近距离看到了他的脸,一点也没化妆,睫毛好长啊,皮肤也好白!”   “……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帅?”   她们还没发现,两个人讨论的话题完全变了,不再怀有恶意。   一旁的人看到这些,还不由感叹这什么世道!   男色诱人啊。   —   楚宴走进了房间,看见评审一共好十几人。   当他踏入这个房间门口,明显看到唐俊华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不是充斥着欲,纯粹的欣赏罢了。   而坐在那边的另一个人,看他的时候眼神都在发亮:“你叫楚冬遥?”   楚宴迟疑的点了下头。   唐俊华朝他介绍:“这是傲元的作者姚姗,我是傲元的导演。”   耽美题材的古装少之又少,这部傲元虽然本身不是耽美,但作者出身某江,写的兄弟情都看着格外基。   据作者本人发的微博说,蔺长青是她书里的白月光,其他角色可以妥协,这个角色不行。   于是所有的主演都选角完成了,可因为始终找不到适合演蔺长青的人,他们只能先把主角的戏份先开拍,最后再来找符合蔺长青人设的演员。   看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个人姚姗感兴趣的了。   “今天除了他以外,还有谁来挑战蔺长青这个角色?”   “一个大四的学生,受学校导师推荐来的。”   由于是戏份少的角色,要求又特别高,来的人比其他角色少了太多了。   唐俊华沉默了下:“那就让他和楚冬遥一起来试镜。”   助理点了下头,连忙朝外面喊了一声。   “项浩,进来吧。”   走进来的人是个阳光帅气的青年,他的肤色略黑,却给人一种亮眼的爽朗感,和楚宴之前走的禁欲面瘫路线完全不同。   唐俊华跟他们讲戏,说的是主角少年时期被调到蔺长青身边来,头一次看见楚王宫里唯一的皇子。   主角那个时候妹妹刚死,又受尽了折辱,好不容易才入选蔺长青的护卫一职。   而蔺长青只有两句台词——   一句是,就他了。   另一句是,他看人的目光像只狼崽子。   “这段只会出现在回忆当中,只是一闪而过的场景。然而为数不多的年少叙述,正是傲元最精彩的部分,虽然戏份不多,但也必须严格!”   “是!”   “开始吧。”   唐俊华重新坐到了导演椅上,静静的欣赏起来。   他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最先开始的人是项浩,他演的蔺长青太新奇了,超出了原著之外,却让人觉得合情合理。   唐俊华眼睛一亮,其实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演技不好的人加入他的剧。   毕竟这是他回国之后拍的第一部,年轻气盛,很有傲气。   唐俊华看了下姚姗的表情,发现她的眉头紧皱,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咔。”   当唐俊华说了这句话后,项浩才擦了下汗水,朝他们鞠了个躬走到了一旁。   “你觉得怎么样?”   “……的确很好很新奇。”姚姗仍在纠结,项浩的外形和演技都不错,却没演出她想要的那种震撼人心的效果。   毕竟主角见到蔺长青的那一幕极美,不仅美……还令人难以忘怀。   因为这样,主角的轨迹才发生了改变。   倘若这一幕不够震撼的话,那接下来的伏笔岂不是看着可笑?   “总之看看楚冬遥的再说吧,可以吗?”   唐俊华拗不过她,毕竟和对方好些年的朋友了。   唐俊华只好叹了口气:“楚冬遥,轮到你了。”   楚宴走到了正中间,微微的闭上了眼。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他怎么不动了?”   “是不是怯场了?搞什么啊,看来模特就是模特,不如专业学演戏的。”   身边全是窃窃私语,却一点也没影响到楚宴。   当楚宴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众人发现他的气场变了。   唐俊华来了点兴趣,身体朝前倾了一些。   好强的专注力。   正当楚宴想开口,那边的门就忽然被打开了。   众人没能欣赏到表演,注意力纷纷朝门口那边望去,才发现顾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个地方。   顾城目光落到楚宴身上,只那一眼就快速挪开:“进展得怎么样?”   “刚才项浩的表演很不错,现在轮到楚冬遥了。”   顾城嗤笑了一声:“就他?”   唐俊华竟然有些幸灾乐祸,啧,一见面就是修罗场。   楚宴并没有发怒,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对于演戏来说,我的确是个门外汉。我有个请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姚姗和喜欢楚宴的颜,觉得他挺符合蔺长青的人设的:“说说看。”   楚宴松了口气:“我第一次演戏有些不太能入戏,刚才看项浩自己一个人演独角戏很厉害,但我做不到。我能不能拜托你们一个人跟我搭撘戏?”   搭戏?   可主角岑云飞的少年演员根本没来这里,这周围都是些评审,似乎没有谁能跟楚宴搭戏。   正当唐俊华想拒绝的时候,姚姗却说:“我觉得这个要求也不过分。”   唐俊华:“……”   姚姗兴奋的问唐俊华:“唐导,你觉得呢?”   唐俊华立马改了说辞:“我觉得你这个想法非常好!”   姚姗笑得很开心,唐俊华看得更开心。   他轻咳了一声:“不过搭戏得找演员吧,在场除了项浩之外,没人能跟你对戏了。不过他和你可是竞争对手,这样就算帮你了,对他不公平。”   楚宴扫视了一眼,将目光放到了顾城身上:“顾总,我能麻烦你吗?”   顾城皱紧了眉头,不知道楚宴在打什么主意。   “我也不是演员。”   “但我觉得顾总最能帮助我入戏。”楚宴在心里默默吐槽,单看在场的颜值的话。   除了唐俊华和姚姗,其他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啤酒肚和油光发亮的头顶,他估计真没那么快入戏。   至于选唐俊华的话,他肯定会拒绝。   而姚姗是个妹纸就更不好入戏了,想了半天,他才拜托了顾城。   然而这话听在顾城耳朵里,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顾城冷哼了一声,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到时候演不出来,有他受的!   “好。”   听到他答应,众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有了搭戏的对象,楚宴开始集中精神。   先想象,岑云飞初见蔺长青是什么时候。   冬天,大雪飘飘,岑云飞的膝盖生了冻疮,仍旧跪在地上仰望着他。   “拜见大皇子。”   十五岁的少年,眉眼仍旧青涩,却能够想象到日后会有多么俊美。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低着头,而是一直望着蔺长青。   剧本里,太监用变调的嗓音喊了一句:“大胆,谁教你的礼仪,怎敢目视大皇子?”   屋内的所有人都凝视起了楚宴的动作,分明没有人扮演太监,可楚宴仍旧朝身后瞥了一眼。   ——冰冷而危险。   “是哑剧!他不是说没有接触过演戏吗?!”   “嘘,专心看。”   楚宴朝顾城望了过去,准确的说他不是在看顾城,而是看顾城扮演的岑云飞。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孤傲之中带着三分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姿态,天生透着股尊贵。   “就他了。”   和之前项浩的表演完全不一样,楚宴弯下了头,用手轻轻勾起了顾城的下巴,然后露出一个散漫的微笑:“他看人的目光像只狼崽子。”   顾城是背对着他们的,可他们完全从楚宴的表演里联想到了此刻顾城的表情。   不仅仅是他们,顾城俨然也入了局。   他们看得目眩神迷,完全被对方牵扯鼻子走。   而楚宴只是一下,就放开了顾城,对他毫无迷恋。   楚宴朝身后走了几步,忽然之间脚步微顿的伸出了手,他的目光久久凝视在手掌处,那里接满了天空飘下来的细雪。   而楚宴的背影看上去孤寂无比,随后收回了手,紧紧握住。   可手里的东西终究是空的,再怎么紧握也拿捏不住。   那天,不仅是岑云飞和蔺长青的相遇之日,还是蔺长青的母亲去世的日子。   “咔!”   众人浑身激灵,连唐俊华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好了……这哪里是什么演得一般,完全是超出想象啊。   姚姗满是兴奋,很想当场就宣布楚宴当选,还是唐俊华拦住了她。   唐俊华忽然有些好奇,按理说楚宴这个家境不可能演出这样的气质来。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唐俊华好奇的问出了口,而楚宴也不隐瞒。   他沉思了下,朝唐俊华说:“大概是有一个模板。”   模板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秦硕那家伙啊!   唐俊华深吸了一口气:“项浩,楚冬遥,你们先离开吧,回家等消息。”   楚宴笑着朝唐俊华说:“谢谢唐导。”   唐俊华现在根本不敢看顾城的脸,连忙叫他们两人先离开。   等他们关上门之后,屋子里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入木三分VS亮眼新奇,你们选谁?”   有支持项浩的人,当然也有支持楚宴的。   他们唯一的顾虑就是楚宴是个模特出身,能不能随时随地都演得这么好。   万一那只是昙花一现的演技,可就不好了。   还站在屋子中央的顾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选楚冬遥吧。”   “诶?”   顾城突然发了话,让他们十分惊讶。   “刚才的我以为他是个半吊子,本来想让他出出丑的。我在演岑云飞的时候,故意挑衅了他。”   他们睁大了眼,刚才没有看见顾城的挑衅啊。   不过那边的顾城还在说:“虽然我做出了挑衅行为,他却一点也不动摇,第一句话就把我代入了戏。”   顾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面还留有余温。   他径直的朝这个房间走了出去,虽然不甘心,他的确受了楚宴的影响。   岑云飞的所有感情,他都感受到了。   而那一刻,岑云飞视蔺长青为他要保护一生的主人。不是因为蔺长青的身份,而是他通身气势令人折服。   况且,蔺长青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却是岑云飞漫长的黑暗中,第一个朝他伸出手的人。   纵然蔺长青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既冰冷又戏谑——   仿佛在看蝼蚁挣扎。   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既然顾总都发话了……这次的人选定为楚冬遥吧。”   刚才还反驳的,几乎全都同意了。   最主要是姚姗啊,她开心才行!   瞧瞧,蔺长青的演员都换了几个了?这还是第一个让她这么满意的!   —   楚宴走出了这里之后便直接去了厕所,没想到项浩也一路跟着他。   “你也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吗?今天的演技真的太好了!”   楚宴干笑了两声:“……我不是演员。”   “啊?”项浩睁大了眼。   楚宴才解释:“我本职是模特,你应该在杂志上见过我吧?”   项浩涨红了脸,连忙说:“……我其实对时尚这东西很废柴。不过你是模特,演技还这么厉害呀!而且今天还是顾总帮你搭戏!”   看他的模样,完全无防备的天真。   楚宴对这样的人一般没什么恶感:“我也没想到顾总会答应。”   项浩笑了起来:“你敢直接找顾总,我还以为你和顾总认识呢,我今天特别紧张,根本就不敢像你一样这么做!”   “……的确认识。”   楚宴陷入了沉思,今天的顾城是想给他难堪吧?   可是后来又为什么没有了?   “诶!?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项浩追问得有些过了。   楚宴没有再回答,只是礼貌性的朝他笑了笑,略微寒暄了几句,便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里面没了人,项浩刚才的表情随之一变。   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这算什么?我为了这个角色花费了这么多的功夫……”   他拿出了手机,刚才和楚宴交谈的时候,他一直录着音。   项浩将东西拿了回去,略作剪辑便传到了他的微博账号里。   这段时间楚宴本就在风尖浪口,项浩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传,竟然被好多人转载。   不知不觉,转发量竟然突破了一万。   项浩手忙脚乱的原本想要删除,然而在此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说今天很遗憾,他没有被选上蔺长青这个角色。   项浩的呼吸都凝重了:“一定是走了后台!不公平!”   于是这个录音很快就开始发酵,之前好不容易压下来的事情又开始起头,甚至评论越来越过。   谭峰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直接愣在了原地。   秦硕之前可是让他做的这件事,万一查下来,他不就得落得一个办事不利了吗?   不过这次的事情可真的不关他的事,谭峰敲了门,朝里面走去。   “boss……”   谭峰向秦硕仔细汇报了这件事情,秦硕看向了他:“谭峰,你最近似乎对楚冬遥的事情很上心?”   那是因为您上心,我才上心的啊!   谭峰在内心吐槽。   秦硕取下了眼镜:“下次不许事事都关注他,也不用跟我汇报。”   谭峰:“……是。”   越来越无法揣测boss在想什么了。   —   当天楚宴回去的时候,并没发现事情已经扩展得这么大了。   让他早点去剧组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楚宴总算是放下了心,这下子饭碗保住了。   他不打算回秦家,反正那里他也住不惯。   早上才下了雨,深深呼吸一口,肺部都弥漫着湿润。   银杏树的叶子紧密的服帖马路上,宛如一地碎金的阳光。   楚宴直接回了自己那边,没想到一打开门,才发现自己的房间空荡荡的,什么都被搬光了。   “……秦硕下手真的狠,连个马桶都没放过!”   里面空荡荡的堪比清水房!   楚宴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是无法忍受在这种房子里睡觉。   他正打算去宾馆将就一晚上的时候,下面就有一辆车跟上了他,还将他给拦住。   楚宴还以为又是顾城,心里升起几分紧张。   毕竟今天早上和中午试镜的时候,他得罪得顾城更惨了,止不得顾城会丧心病狂的做出什么事来呢!   楚宴的手心满是汗水,走得也越来越快。   那辆车跟得很近,很快车窗缓缓下来:“跑什么?”   楚宴浑身一僵,朝身后望了过去,才发现是秦硕。   楚宴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   秦硕皱眉:“不是我你觉得是谁?”   楚宴嘟囔了两声:“顾城。”   一想到下班的时候谭峰给自己看的那个,秦硕心里还有些不爽。   “上车,回秦家。”   “我不想去!”   “是要我请你,还是抓你去?”   楚宴浑身一凛,听出了里面的威胁:“……还是请吧。”   秦硕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很好。”   楚宴无奈的上了车:“我答应了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你难道就这么不相信我?”   秦硕倒什么也没说,车内一片宁静。   他的态度,俨然已经告诉了楚宴,他的确不信他。   外面刚刚才晴朗起来,不知不觉又下起了小雨。   今天早上起得太早了,楚宴有些精神不济,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车子朝右倾斜了一下,楚宴的身体就直接倒在了秦硕的肩膀上。   他睡得熟,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秦硕皱紧了眉头,原本想推开他的,却听前面开车的老秦说:“楚先生靠在您身上,睡得这么死,一定是很信任您。”   “……信任我?”   老秦诶了一声,有些诧异:“难道不是吗?至少我不会在不信任的人面前这样睡着。”   秦硕的动作一顿,破天荒没有推开他。   他偏过头,看向楚宴熟睡的侧脸。   他不是最令人惊艳的那一个,但谁见了这张脸都会感叹一句长得好。平日不说话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散漫,一说话这张嘴就皮得不行,让他头疼。   秦硕不是第一次见到楚宴熟睡的样子,之前变成被子的时候,也曾见过他的睡脸。   但那个时候的他,只觉得厌恶。   而现在,秦硕忽然觉得心很柔软,像是陷入了一团棉花。   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前面的老秦忽然问:“先生还在做小时候的那些梦吗?”   “没有了。”   老秦放下了心:“那就好。”   秦硕脸一黑,骤然想起了这三天的离奇经历。   他没有再做那些梦,是因为这三天根本没有给他做梦的机会。   楚宴在他身边,秦硕的心情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下去。   做不做那些梦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而已。   “老秦,开慢点。”   “嗯。”   雨声滴答在车顶,里面只剩下一片宁静和温馨。   —   谭峰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差不多九点就躺在床上了,正在自家睡得正香呢。   没想到此时突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迷迷糊糊的接通:“喂。”   “谭峰。”   一听是秦硕的声音,谭峰整一个激灵。   “boss?”   “控制舆论。”   “啊?”   “有什么问题?”   谭峰目瞪口呆:“没。”   “嗯,挂了。”   他接到这个电话,还觉得莫名其妙。   早上自己不是去问了一次,那个时候秦硕怎么说的?不用每件事情都跟他汇报!   这态度明显是打算不管啊!现在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他忽然想起了网络上流传的一句话——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第102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还能听到哗哗的雨声。惊雷划破漆黑的天空,像是要把天空给劈成两半似的。外面的风吹得很大,很快就将院子里的树枝也吹断了一根。   只听到一阵响声,楚宴从沉睡之中醒了过来。   外面漆黑一片, 唯有雨声不绝于耳。   “这都下了多久了?”楚宴记得,他昨天来秦家的时候也是在下雨吧?直接下了两天,外面的水不知道积成什么样儿了。   楚宴咳嗽了两声,觉得嗓子很不舒服。   他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在厨房里找到了牛奶。咕噜咕噜喝了几口之后,楚宴才感觉舒服了些。   看样子他是在车里睡着了, 没想到又来了秦家。   “好难受……”楚宴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烫。   之前这具身体又是胃病, 又是高烧的。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退烧药,楚宴还以为没那么严重,就撑着身体去参加了试镜,没想到现在还是恶化了。   他迷迷糊糊的走上二楼, 想着这么晚了,也不好麻烦别人。   等明天再说吧。   他推开了门, 便钻到了被窝里。   这里面可真冷, 估计是离了人,被窝一下子就凉下去了。   楚宴打了个寒颤,却听到耳边有谁咬牙切齿的声音:“楚冬遥!”   楚宴原本还迷迷糊糊的, 瞬间就给惊醒。   映入眼帘的, 是秦硕那张阴沉的脸。他不像是白天那样一丝不苟, 就连在家都是穿的一身西装。他的眼眸被凌乱的发丝给遮住了一些,楚宴的脑子烧得有点不正常。   “你怎么会在这里?”   “恶人先告状?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秦硕太阳穴凸凸的疼,“大半夜的,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楚宴眨了眨眼,还没听得懂什么意思似的。   “装傻,还是智障了?”   “窝草!我有朝一日竟然能从你嘴里听到脏话!”   秦硕眉头一皱:“那就是装傻?”   “我听到有人骂我,就彻底清醒了。”楚宴抓住秦硕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我感冒发烧了,特别不舒服!”   这个动作让秦硕有些不适应,他掌心下能感受到对方细腻的肌肤,仿佛按一下就能留下印记。   楚宴一直看着自己,一副你看你看,我真的发烧了,不是撒谎骗你的样子。   秦硕眼眸幽暗:“我还以为你有意闯入我的房间。”   “怎么可能!我不是这样的变态!”   秦硕:“……”   奇怪,他怎么觉得自己被拐弯抹角的骂了似的?   秦硕收回了手:“行了,滚……走出我的房间。”   “你刚才是想用滚吧?!”   “……你听错了。”   “我自认为自己耳朵挺好的。”   秦硕又开始头疼了:“一时口误,你还想让我道歉不成?”   “不用不用,你把手借给我就行了。”   秦硕微怔,不明白楚宴想做什么。   可见楚宴脸上病态的酡红,他还是伸出了手去。   楚宴躺了下去,嘴里呜了一声,像只猫儿似的。   而秦硕的手被放在他的额头,楚宴还迷迷糊糊的说:“你的手好冰,真舒服。”   不可否认,此时此刻,秦硕的心跳快了几分。   秦硕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让楚宴滚回自己的房间睡了。   生病之后的他,竟然意外的乖巧,躺在床上也只是占据了小小的一角,让秦硕的心都柔和下去了。   “不过,你的被窝怎么也这么冰啊,一点都不像人睡过。”   “我从小就这样。”   “包括眼睛的病化?”   “……嗯。”   楚宴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可真够惨的,不过我从小就够暖和,今天你的被窝就不会冷了。”   秦硕的心头有一处塌陷,莫名的被触动。   他是第一个看了他的眼睛,还不对他瑟瑟发抖的人。   雷雨天气,他向来容易做梦。   他连续几日变成楚宴身边的什么东西,根本没机会做那些梦。某种意义上来说,楚宴的出现就像是驱散了那些噩梦似的。   身旁多了个暖炉,秦硕有些不习惯。   不过人的本性,便是驱赴温暖,饶是他也不例外。   秦硕的眼皮也有些重,正想睡过去的时候,那边的楚宴忽然间来了句:“我之前看了一本书,说男人手冰脚冰其实是肾不好,像我这么暖和一看就知道腰子好!”   秦硕额头一根筋凸起:“滚回你的房间去。”   “我不!”   “一个男人耍什么赖皮?”   楚宴裹紧了小被子:“我现在身体不舒服。”   秦硕拿他没办法,咬牙切齿的。   “而且两个男人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我记得你是gay。”   “对啊,我一个gay都不怕,你怕什么!”   秦硕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的火气:“闭嘴。”   楚宴忽然就不说话了,捂着被子使劲儿憋着笑声,生怕被秦硕给听见。   他是真的很不舒服,还发着烧。   但和秦硕说了话,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觉得病都好了一半。   很快,楚宴就陷入了沉睡当中。   秦硕还以为身边有个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在听见楚宴和缓下来的呼吸声后,他的睡意也逐渐涌了上来。   看楚宴捂着被子睡的,秦硕还是过去帮他将被子给盖好。   要是旁人在这里,一定会感叹那个秦硕竟然会这么温柔的对待某个人。   被子下的,是楚宴因为呼吸不畅而泛红的脸。他病得真的很严重,睡梦里也皱紧了眉头。   “明天看来得叫医生了。”   秦硕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当他准备躺下去的时候,却听见楚宴开始说起了梦话。   他叫着谁的名字,一直在喊对不起。   秦硕上一次就听到楚宴说梦话了,没想到这次又让他听见。   比起上一次,他似乎更加不爽了。   秦硕想拔出手,却被楚宴给捉住:“我不是有意留下你一个人。”   这句话,让秦硕给睁大了眼。   对方的确是彻底的睡死了过去,却这么清晰的说出了这句话来,看样子这件事情的确让他牵挂。   原本想抽出自己的手,此时的秦硕却停顿了动作。   他躺了下去,有楚宴的陪伴,难得一次没有做噩梦了。   —   当清晨来临,微光渗入窗户,楚宴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转过头去想要看向秦硕,才发现身边早已经没了人。   楚宴还以为是秦硕半夜到其他房间去睡了,正想从床上起身,就看见了从浴室里出来的秦硕。   “醒了?”   他的额发被水珠润湿,还有些没有擦干的水珠从脖颈滑到胸膛。秦硕的身材很好,因为长期锻炼拥有十分性感的人鱼线。   “我给你叫了医生,这几天先别进组,把身体养好。”   “好。”   楚宴站起身,原本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的,可腿脚发软,竟然直直的朝前面倒了去。   还好秦硕手快,将楚宴的身体接住:“没事吧?”   楚宴身上发着虚汗,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没事。”   没办法,秦硕只能先把楚宴给抱起,很快就将他抱到了房间里。   楚宴的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微微喘着气:“……好难受。”   秦硕抿着唇:“医生很快就来了。”   楚宴软趴趴的挣扎了两下,秦硕连忙把他的身体按住。   “怎么了?”   “昨天晚上出了一身汗,我想换衣服。”   秦硕见他的睡衣松垮垮的,认出了那是自己高中时候的。   一股异样感涌上心头。   没办法,他只能走到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   秦硕走到床边,用手去解开楚宴衣服上的扣子。   不一会儿扣子就全被解开了,楚宴的身体很漂亮,现在浮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在光线充足的这间房内,莹润得像是萦绕了光晕。   偏偏他的脸颊上又泛起了薄红,这个样子就像是他在对楚宴做什么事情似的。   秦硕骤然想起了那羞耻的梦,手上的动作一顿。   楚宴睁开眼,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停下。   秦硕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裤子不好脱。”   楚宴发现秦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冽之中带几分温柔,他没有抗拒,反而乖乖站起了身,虽秦硕怎么脱。   他的配合,还让秦硕出了一身的汗水。   他迅速给楚宴换完了衣服之后,便径直的走出了这个房间。   看上去就像是落荒而逃。   楚宴虽有些疑惑,但现在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想得太多。   他闭上了眼,又重新睡了过去。   而这边,秦硕手里还握着楚宴换下来的衣服。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门锁死。   秦硕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衣服不放,神使鬼差的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香水味,却十分好闻。   他明明流了这么多汗,怎么还是香的?   秦硕脸色阴沉的看着自己的下身,那里已经起了个帐篷。   看来早上起来洗冷水澡还是不行。   他走到浴室,开始为自己解决起来。   想起昨天晚上他梦到的那些场景,楚宴被他欺负得狠了,眼里泛起了迷雾,却满是勾人的呻吟了起来。越是这样,越容易勾起他想欺负他的心。   动作狠了,他的眼里泛起了春水,嘴里喊着不要了。   想到那些,下面的那根东西似乎更难受了。   真是,动不动就哭。   秦硕失神的喃喃自语了一句:“娇气。”   —   楚宴病了三天,感冒才稍微好了些。   这具身体不仅身娇肉软了,就连这方面也格外娇气,休息了这么久,感冒也没能完全痊愈。   不过耽搁了这么久了,得早点进剧组了。   让他觉得意外的是,秦硕的好感度直接涨到了50。要知道秦硕误会他的两件事情自己还没解释,就能莫名的涨到了50,楚宴觉得很意外。   楚宴打开了手机,立马就被吓了一跳。   他生病了三天就关机了三天,这段时间根本就没看手机。   这么多条信息,让他十分震惊。   楚宴一条条的翻了过去,才发现这段时间他简直错过了一场好戏。   先是项浩爆料,说这次试镜黑幕,楚宴亲口承认和顾城认识。   他发上去之后,第一时间就被各个大V转载,水军一茬茬的来,直接把他的原微博炒了上去。   [《傲元》可是我初中就追的书,电视剧竟然黑幕,差评!]   [模特能有什么演技?又是哪个大佬的关系户?]   [审题审题!都是九年义务教育,怎么人人都比你优秀?说了是星光娱乐的顾城啊!]   楚宴又朝下翻了几条,他还以为全都是骂他的,不过总算有几个说了句公道话。   [星娱的顾城……我记得他有女朋友啊?他双性恋啊?]   [渣男!恶心!]   楚宴扬起了唇角,有点幸灾乐祸。   原本楚宴差点被人给人肉,连家庭住址都要找出来的,没想到隔了一天画风就转了。   先是《傲元》导演唐俊华出来声明,这次的试镜绝对没有黑幕。   再是原作者姚姗发了微博,力挺了楚宴。   两方的水军口水战打得不可开交,不过终究以这边的优势取胜,路人被带了节奏,一看导演和原作者都发了话,就好生期待着吧。   等电视剧拍出来,不好看再骂不迟。   楚宴的经纪人林肖也是一头的冷汗,他在这期间大胆的放出了楚宴前段时间拍的几张照片,还硬生生在这场混战中给楚宴拉了粉。   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林肖这波可谓骚操作,估计黑他的那些人都气得不行,还硬生生给楚宴炒了热度。   但不得不说,这几张照片很有含金量。   那是复古为主题的照片,布景处处逼真。   黑色的幕布,楚宴躺在桌子上,这样的布景能让人的视线更加集中,更别谈这照片本来就拍得精致。   楚宴的衣服大开了半截,而上方只露出一只人手握着红酒杯。那里面红色的液体倾斜了下来,连成红色的线。   而更绝的是他的眼神,迷离而痴恋,仿佛上方的人给予他沉沦。   难怪会给他直接带了这么多粉来,这照片美得危险而靡丽,充斥着黑暗和荆棘。   楚宴收回手机,还有些疑惑:“到底是谁帮了我?”   正当此时,谭峰走了过来,听到楚宴的喃喃自语,一脸的欲言又止。   不过到最后他还是给憋住了,问楚宴:“楚先生,boss知道你下午要进组,让我帮你准备车。”   楚宴抬起头,朝谭峰笑了笑:“谢了。”   这一笑让谭峰和周围的人惊艳,他们原本在做自己的活儿,手上的动作却忽然间一顿。   还好楚宴很快就走了,王婶走过来的时候还忍不住看向楚宴的背影:“这孩子长得可真好,但可惜跟顾先生交往过。”   谭峰一脸苦逼,王婶,你错了,boss已经不是当年的boss了。   他现在就算是顾少交往过的,他也能禽兽的下手!   —   剧组的拍摄地有些远,楚宴坐车到了机场,又打了车足足两个小时才到那个地方。   已经是深夜了,楚宴终于进了组。   因为有一场戏是天亮的时候拍摄,所以他来的时间刚刚好。   “先去上妆,换衣服,然后马上带他过来。”   化妆师急急忙忙的行动起来,其他人都已经画好了,楚宴是最后一个。   让她们觉得惊讶的是,楚宴的皮肤触感太好了,几乎不用怎么化妆。给他把头发弄好,楚宴便过去换上了戏服。   等他出来的时候,两个化妆师完全惊艳了。   “蔺长青,我真的觉得是蔺长青!”   “好好看啊,我能拍个照吗!”   这身衣服明明染着血污,他的脸上也是,哪里看出美感的?   可听到她们的话,楚宴只能笑了笑,让她们拍完。   天还没亮,远处泛着鱼肚白。   楚宴走过去的时候,唐俊华没有功夫打理他,正专注着男女主的拍摄。   而今天负责楚宴戏份的,是B组的副导演。   楚宴笑着过去跟他打了招呼,副导演和项浩的导师关系很好,就是他推荐的这个角色给项浩。   见楚宴过来,他就黑了一张脸。   副导演对他不好,倒是一边的方瑞泽温和的朝楚宴打招呼:“我是岑云飞的少年演员,比你多几场戏,副导演就是这样,别放在心上。”   楚宴点了点头,心想《傲元》剧组可真是大手笔,竟然能请到方瑞泽来演岑云飞的少年时期。   方瑞泽虽然也是小鲜肉,年纪并不大。但在一众同龄演员中,演技属于吊打试的。   正因为观众对他的认可,年纪小的方瑞泽可不是接什么偶像剧,全都是大制作有深度的人物。   “开始吧。”   一开始楚宴入戏得并不算快,再加上副导演的刁难,他重来了好几次。   “楚冬遥,你这次可别出什么岔子了,被人追杀要惊恐,惊恐你懂吗?!就一个镜头你到底想重来几次?”副导演狠狠的朝着他吼着。   微风吹拂而过,不经意之间把黑色的发丝吹动几缕。楚宴垂下眼眸,努力忘却自己身上的不适感。看来感冒还没好,的确有些影响演技了。   “麻烦大家了,这次我一定好好演。”   大约任谁都无法拒绝眼前的美景,他白皙的脸颊上因为拍戏效果而染上了血污,黑色的发丝上也沾染了淤泥。然而这些都不折损这个少年的风华,只是轻微的一个低头浅笑,便十足的勾人。   仿佛微风轻抚,在场的人都尝到了心痒的感觉。   就像猫爪子轻轻一挠。   被美色所迷的代价,就是很多人开始同情起楚宴来。   “林副导演摆明了就是看不惯楚冬遥嘛。”   “我看了刚才那演技没什么问题,林副导演故意在鸡蛋里挑刺。”   “嘘,小声些,别被他听见了。林副导演很记仇的。”   众人安静如鸡,开始专注起眼前的美景来。果然是原作者看中的人,光是低头浅笑的拿一下,就苏得不行啊,的确很符合蔺长青的人设!   “准备就位——”   秋风萧瑟,方瑞泽穿着一袭黑衣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极其苍白,穿着这身衣服反而能显现他病弱漂亮,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沾染了鲜血,仿佛白色的宣纸上濡染了一个墨点一般,十分刺目。   “殿下,请跟臣回去。”   楚宴的身上一团凌乱,他咬着嘴唇,面对这个黑衣男人,眼底的惊恐瞬间渗满全身。   只这一个表情,已经比刚才浮在表面的演技好上太多。   林副导演一下子就被这个少年给完全吸引住了,镜头不知不觉就已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特写。   原本只是网络上疯传的美少年模特,因为那张脸,名气一下子就爆了。林副导演总觉得唐俊华选楚宴是逼不得已,也是想用楚宴的名声做噱头。   毕竟他现在,因为前段时间那事儿,热度正起来了。   加上这张脸,他就不会沉寂太久。   林副导演承认,自己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心动的。   要是培养出来,可谓一块美玉。   可没想到楚宴会那么死板,连个最简单的惊恐都不会,一切眼睫都是浮在表面上的,完全没有他看那些照片时候的惊艳。   看来这木头美人,只能存在于照片上,一动神韵就全没了。   没想到……   一旁的人楚宴这么久都不接台词,有点着急了的想喊卡了。   刚一发出声音,林副导演就做出个‘嘘’的动作:“看着点,别说话。”   镜头里,楚宴的颤抖已经弥漫到了全身,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能感受到他强烈的害怕。虽然如此,他却依旧倔强的看着黑衣人,一丝一毫也不退让。   方瑞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说道:“殿下,您这是不愿意了吗?若不愿意,就别怪臣心狠了。”   楚宴抬起头,震惊的看着他。   那高贵的少年皇子,身上一股子矜贵之气,虽然此刻发冠微乱,也不影响他的灵气和美丽。   楚宴那双黑色的眼瞳里染上怒火:“你敢!”   方瑞泽的黑眸蓦然一沉,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卡——!”   等这个字喊出来的时候,楚宴已经恢复了正常,刚才的惊恐说收就收。   “冬遥,刚刚那一幕真好!”   助理的眼里忍不住的崇拜,就连一直话不多的林副导演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休息一下,准备拍下一场。”   楚宴看着方瑞泽被群拥着走了过去,这一场危急总算是渡过去了。   方瑞泽注意到楚宴在看他,深深的看了楚宴一眼。那眼神里满是钩子,钩得人心里直发麻。   要是楚宴真是这样的少年,或许会沉溺进去,可他在那些快穿世界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想潜规则他?   楚宴略略露出一个笑容过后,就回过身去找助理了。   而一旁的方瑞泽却耐人寻味的露出一个微笑。   “楚哥,你刚刚表现得真好!”   楚宴看见她的脸,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助理连忙跟他解释:“我是林哥找来的助理!”   原来是这样。   林肖之前怎么也没跟他说啊。   楚宴马上转了话锋:“有镜子吗?”   “有有有。”   她从包里掏出来的镜子一看,楚宴见到了他现在的模样。他之前还觉得自己一身血污她们是怎么露出惊艳的表情的,楚宴仔细观察了下自己,这具身体很适合古装,现代装的时候还不那么惊艳,一穿上古装后,这股味道就出来了。   楚宴面色却如常的把镜子递给助理:“谢谢。”   助理小王受宠若惊的借助,美人亲自给她说谢谢了,她的阿姨心!!   没想到她没过多久又惊呼:“楚哥楚哥,方瑞泽朝我们走来了……”   “谁?”   “方瑞泽啊!”   楚宴回过眸去,只见方瑞泽嘴角缀着一抹笑容,身上的黑色古装还没换下,朝他缓缓走来的模样,连外人看了都要赞叹一句翩翩公子。   楚宴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方瑞泽。   [这个方瑞泽,你要小心。]   [怎么了?]   [他接近你的动机不纯,他收了卢雅的钱。]   楚宴还没想到这段时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大概项浩那件事情上,卢雅也做了幕后推手。可她最终不敌,又知道楚宴接了《傲元》蔺长青的角色,就把歪脑筋动到了这里。   难怪,方瑞泽对他这么关照。   [而且主人现在这个长相,最符合方瑞泽的口味了。]   楚宴浑身一凛,他下意识觉得不能对方瑞泽掉以轻心。   看来是刚才的对戏之中,方瑞泽也对他来了点兴趣。   难怪他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掠夺之意。   楚宴知道得反击了!   不仅是对方瑞泽,还是对卢雅。   他忽然眯起眼,微微一笑,格外纯良的模样:“方瑞泽,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方瑞泽资历比楚宴深得多:“我刚刚看你的表情,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在方瑞泽温柔的外表之下,完全藏着毒刺,楚宴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装作乖巧的说:“看剧本的时候有些理不顺。”   方瑞泽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笑着问道:“是哪里?”   他离得楚宴太近了,但是两个大男人这么做,外面的人根本不会觉得有任何端倪。而楚宴的手心却渗满了细汗,不知道方瑞泽和卢雅会怎样出招。   “就是这里。”楚宴指给了他看。   方瑞泽愉悦的笑了起来,更加得寸进尺了些。   楚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些厌恶他的靠近。   要是秦硕在这里就好了,楚宴由衷的想念。   方瑞泽凑过来的时候,从这个角度看,还能看到他衣服里露出的半截莹润光滑的手臂。他的眼神暗了几分,这种白皙的肤色,也太适合含在嘴里留下印记了。   要是楚宴此刻是现代装露点肌肤出来方瑞泽可能什么都不觉得,可楚宴的古装颇有一种半遮半掩的韵味,完全是妖孽。   方瑞泽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楚宴抬起头,无辜的看着他。其实此刻他的内心早就把方瑞泽骂了百八十遍。   “方瑞泽?”   方瑞泽眯起眼:“要不然我们对会儿戏怎么样?”   “对戏?”楚宴的眼里有些错愕。   “不愿意?”   “愿意!”楚宴眼神一亮,把初入娱乐圈的懵懂少年演得十足十的像。   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两个人皆是各怀鬼胎,表面却一派和谐。助理在一旁简直快被这种场面看花了眼,作为一只颜狗,真是太太幸福了!   这场戏,是楚宴整个人物的重点。   他们的剧本是按照原著小说来拍的,方瑞泽的戏份虽然不多,但他接剧本从来不看是不是主役。   他只看人物。   不管有钱没钱,剧组的影响力有多大,方瑞泽塑造的人物每一个都会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岑云飞从小便是忠烈之家,但天下动荡,他一朝沦为阶下囚,顺带他的妹妹也为了保护他而惨死。虽说蔺长青在当年给了他一条活路,是他效忠的主人。但不久之后,皇都就破了,岑云飞也受了挟持,要把皇族最后的皇子带回去。   他如约将自己的恩人带回去过后,位高权重的侯爷却让他在朝堂之上一剑杀了蔺长青。   他带回主人已是死罪,此刻根本不敢再对蔺长青动手。   侯爷觉得颇为没趣,叫人囚禁了蔺长青。   这一场戏是蔺长青在宫中自缢,不让侯爷如愿以偿,挟天子令诸侯。而方瑞泽和他有一场对持,看到这一幕的方瑞泽以后会黑化。   方瑞泽笑得温柔:“原来是这场戏,那我们先对台词吧。”   “嗯……”楚宴下一句台词还没念出口,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走过来,在方瑞泽耳边说了什么话。   他的态度不变,只是眸子冷了几许。   方瑞泽对楚宴说:“对不起,我这边有点事,可能今天要失陪了。”   “你去吧,没关系。”   方瑞泽点了点头,转身朝前方走去。   他偶然之间回过头,看向那边的少年,发现他低垂着眼眸浅笑。天已经彻底亮了,旁边的花树被风一吹,就落了满肩。   这画面极美,方瑞泽也随之牵唇一笑。   原本当初答应卢雅的时候,他百无聊赖,正想找点乐趣做。   听到有这种事,方瑞泽也想玩一玩。   他还记得当时卢雅完全扭曲的表情:“他既然喜欢男人,就送给他一个。到时候顾城看到了,一定会厌恶他的。”   方瑞泽在脑海里勾勒过楚宴的样子,觉得应该是个空有外表的花瓶。   没想到,还真的有点意思了。   他朝这边离开,没想到和另一个擦肩而过。   “别打他的主意。”   方瑞泽浑身一冷,宛如坠下了冰山当中,溺死一般的恐惧。   当他抬起头朝那边的时候,秦硕已经朝楚宴走了过去。   楚宴完全不复之前的戒备,惊喜的问:“你怎么来了?”   这也难怪楚宴这样,自那天一起睡了之后,秦硕就有好几天躲着他,没想到今天竟然主动过来找他见面了!   秦硕抿着唇,十分不开心。   刚才楚宴和方瑞泽亲昵的模样,让他觉得刺眼。   “来见你。”   “来见我?是不是想我啦?”   楚宴打算逗逗他,反正秦硕也不会回应他的话,顶多又是被他逗得脸黑、青筋凸起。   他就喜欢看秦硕看不惯又干不死他的样子。   而秦硕的回答却出乎楚宴的预料:“不管你之前和谁谈过恋爱,以后不准这么做了。”   “……?”意义不明,秦硕这啥意思?   “因为你以后只会和我谈恋爱。”   直击心脏。   楚宴心跳得飞快,他失算了。   这种别扭鬼,在不别扭的时候,会比平时可爱一百倍! 第103章   秦硕看人的时候总是冰冷的, 夹杂着凛冽。   而如今, 竟然慢慢有了人气儿。   或许其他人感受不到, 作为秦硕助理的谭峰却很清楚。   当秦硕说出这话的时候, 谭峰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可他望向了楚宴,一看他脸上的神色,觉得糟糕了。   “秦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硕一本正经:“我为我自己说的话负责。”   “我是顾城的前……”   “我知道。”   “可你还什么都不了解我,何况我总是惹你不开心, 你怎么会对我……”   秦硕垂下眼眸:“我也不知道,二十八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楚宴觉得耳朵都酥麻了一片。   真是的,连说个情话都这么严肃!   因为秦硕的靠近,周围的人越来越注意到这边。   那些目光让楚宴觉得头皮发麻,楚宴只能抓起秦硕的手,拉着他去了另外的地方。   见他们离开了, 谭峰只能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boss说的那句话,可有好几个人听见。   谭峰正想要过去, 被人给拍了下肩膀。   “谭峰!”   “唐导?怎么了?”   “秦硕怎么来了剧组?”   唐俊华燕离满是错愕, 刚才余光瞥见秦硕的时候, 他差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跟在秦硕身边的谭峰他总不可能看错了吧?   “唐导, 这还请你多包容, 把今天boss来剧组的事情给压下去。”   唐俊华面色凝重:“秦硕到底和楚冬遥什么关系?不跟我说实话, 我就不会帮你们压下去这件事!”   气氛凝重, 看样子唐俊华是真的发了火。   谭峰只好讪讪的开了口:“boss貌似……喜欢楚先生。”   一听这话,唐俊华直接睁大了眼。   他把接下来的活儿丢给了林副导演,朝楚宴那个方向径直的奔了过去。   秦硕,你可千万别冲动!那可是你表弟顾城的前男友!   你真的想和顾城反目成仇吗?   那天晚上他和顾城在酒吧喝酒的时候,可完全没觉得顾城已经放弃了楚宴。   他仍对他念念不忘!   —   拍完了刚才那场天亮时的戏,此时天已经彻底大亮了。   楚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低低的朝秦硕说:“我所认识的秦硕,绝不可能说出喜欢我的话。”   “你怀疑我另有目的?”   楚宴眼神微沉:“难道不是吗?”   “你身上能有什么让我可图的?”   楚宴一阵语塞。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前段时间的确讨厌,不过和你相处后,发现你并不是我想的那种人。”   秦硕对原主的讨厌楚宴是充分的理解了,楚宴扬起一个散漫的笑容:“我现在不也一样?秦先生不怕我随时随地哭给你看?”   秦硕没有说话。   楚宴在心里笑道,看样子他还是讨厌男人哭。   一阵秋风吹过,吹拂起空气里的尘埃颗粒,一下子就吹到了楚宴的眼睛里。   他伸出手揉了揉眼,总算是好受了点。   “秦先生怎么不说话了?”   楚宴的眼角都被他自己给揉红了,这样无辜的看着他的时候,秦硕忽然间想起了那个让他逃避的梦。   秦硕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危险,楚宴结结巴巴的问:“秦先生……你能不能别离我这么近?”   “哭。”   楚宴震惊在原地,妈呀……可真是变态了!   “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不不不知道……”   “我在想怎么跟你证明,我喜欢你。”   秦硕揉着他的眼角,那处变红了,就更加好看了。   秦硕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是发现了什么宝贝的兴奋感。   楚宴一哆嗦,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想了许久,我得出了答案?”   “……什么?”   “以前我最嫌你哭和娇气,你在我面前哭,就知道我什么态度了。”   脑回路不正常!   不对,他是养成了什么怪癖了吧?   喜欢看人哭是个什么鬼!   正当秦硕一点点凑近他的时候,楚宴还以为秦硕要吻他了。   他紧紧的闭上了眼,这样子让秦硕的脸上充满了笑意:“你不是还欠我的钱想还吗?直接当卖身费好了。”   楚宴睁开眼后不由老脸一红。   艾玛他在想什么呢!   对方可是单了二十八年不知自己性向,也许之前还以为自己是个直男的人。   楚宴脸颊微红,又连忙正色道:“不不不,我还是觉得还给你比较好,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肉偿!”   “我喜欢。”   “……??”   秦硕轻咳了一声,楚宴注意到他的耳朵红了一圈。   “我说,我喜欢你肉偿。”   直击心脏的酥麻感。   楚宴都快要把顾城的事情抛出脑后了,他家秦硕越看越顺眼。   [家里老婆太漂亮,老公无心上班,哎。]   系统:[???]   [秦硕太可爱了,可爱想……后面跟什么来着?]   [日。]系统语气一顿,[不过我觉得你被日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还是要象征性挣扎一下的,表示我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系统:[……]   这家伙已经在构思未来的幸福生活了么?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不是,我只是在想……我现在有些信你喜欢我了。”   而听到这些的唐俊华,原本想要阻止的,却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他回到片场的时候,谭峰还忍不住问:“唐导,你看见楚先生他们了吗?”   “见着了。”   谭峰结结巴巴的问:“没发生什么冲突吧?”   唐俊华一阵语塞:“我是像那种喜欢捣乱的人?”   谭峰只能干笑了两声。   刚才不知道是谁急匆匆的冲了出去,好像是被带了绿帽过去捉奸一样。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家伙这个样子。”   谭峰微怔:“诶?”   “他一直活得不像个人,冷冰冰的宛如机器一样。”唐俊华对谭峰说,“那是我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他发自真心的笑。”   —   当楚宴回来的时候,秦硕已经跟谭峰离开了这里。   他们来A市本来就是有事要做,不能一直待在剧组里。   下一场即将开拍,而方瑞泽也赶回来了。   唐俊华过来给他们将戏,还对他们说:“下一场戏份比较重要,会由我来给你们拍。”   楚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其实《傲元》的戏份拍得差不多了,男女主几乎还剩下收尾。倘若找不到让姚姗满意的蔺长青的演员,进度真的要被拖慢。   楚宴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帮了唐俊华一把。   再加上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唐俊华给他讲戏的时候语气比之前还要温柔,颇让楚宴不习惯。   “懂了吗?蔺长青自缢的时候,这里瑞泽要闭上眼,表达对蔺长青的愧疚。”   “明白。”   “你们自己体会体会,再隔十分钟就开始吧。”   “好。”   等唐俊华走后,站在花树之下的楚宴却不似那么专注,这里的布景极美,比起刚才过之而无不及。楚宴也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在宫内被囚禁的他,衣衫华贵,却毫无自由。   楚宴漫不经心的问:[刚才方瑞泽接了一通电话,你猜是谁打来的?]   [知道。]系统哼唧唧的说,[应该是卢雅。]   [越来越聪明了。]   楚宴算了算自己的戏份不多,如果不耽搁,大概就一两天的拍摄时间。   方瑞泽一定会赶在这两天做点什么手脚,得当心才行。   当他沉思的这段期间,不知什么时候方瑞泽走了过来。   他撩起楚宴的一缕长发,笑得十分迷人:“你古装的扮相很好看。”   楚宴回过神来,身体几乎一抖。   “怎么了?”   “你突然过来,吓我一跳。”   方瑞泽笑了起来:“刚才看你在想事情,是想秦总吗?”   方瑞泽离他太近了,让楚宴觉得恶寒。   不过还好唐俊华喊了一声:“开始准备——”   楚宴才立马走了过去,想要尽可能的避开方瑞泽。   而方瑞泽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装着可怜的样子:“哎,我今天可是被秦总给狠狠警告了呢。你和他真是那种关系?”   楚宴完全没想到,方瑞泽这么恶趣味。   系统好心的提醒:[主人,你现在也在方瑞泽恶趣味的范围之内。]   楚宴:“……”   不过在娱乐圈承认这种事,就相当于自毁前程。   楚宴皮笑肉不笑,拍开了他的手:“怎么会呢?”   方瑞泽紧紧的盯着他,似乎想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到最后他发现对方看上去真的像是没有骗人,方瑞泽对他说:“那是我想得太多了,抱歉。”   当他们去了那边后,镜头就开始拍摄。   楚宴不再想那些事,而是专心起来。   众人发现,楚宴的表情变了。   之前他被岑云飞抓回去的时候,满身狼狈,衣服破成了布条。可穿的衣服再怎么破烂,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倔强的,傲视着一切。   他苦苦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就像一朵燃烧自己生命的花,看着耀眼如火。   而如今,他身上锦衣玉服,却全身都呈现一种颓废之感。   华丽掩盖不了颓靡,强烈的对比感。   唐俊华知晓,因为蔺长青的戏份少,只是出现在主角的回忆里面。而这两段播出去可不得了啊,之前还以为是个门外汉,没想到演技这样令人惊艳。   周围的光线暗了下去,楚宴的背影显得孤独而痛苦。   他忽然动了一下,门外望了过去:“谁在那里?”   方瑞泽低着头:“殿下,是臣。”   “你来这里做什么?看孤的笑话么?”   方瑞泽捏着剑的手蓦然捏紧,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站在楚宴宫殿的门口。   一如当年,一如那无数个日夜。   没过多久,一群太监们端着手上的托盘走了过来。   方瑞泽睁大了眼:“你们做什么!”   “岑护卫可真是忠心啊,从昨夜起就一直守在这儿吧?可惜啊,侯爷说这颗不听话的棋子,他不想要了。”   方瑞泽死死的咬着牙:“殿下是皇室唯一的继承人!他这么做就不怕受到天下人耻笑?”   “当初是谁亲手抓他回来的?岑护卫忘记了?”   方瑞泽倒退了几步,眼底满是愧疚和自责。   没多久,楚宴打开了门。   他披头散发,身上也只穿了曾薄薄的单衣。   外面才下了雨,地上还有湿气,要是之前宫人们根本不敢不尽心服侍的。没想到一朝兵变,殿下的处境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进来吧。”   方瑞泽睁大了眼,他竟然要将杀他的人……迎入殿中?   “不可!”   而楚宴望向他的那一眼,让方瑞泽永远也忘不掉。   他震惊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是谁,完全沉溺其中。   一阵风吹来,周围的梨花树飘飘撒下大批白色花瓣,方瑞泽如梦初醒,伸出手想去抓住那单薄的身影——不想让他死!   “咔!方瑞泽你在干什么?这里应该表现悔恨!你朝他伸出手,难不成还想去救蔺长青不成?!”   方瑞泽如梦初醒,开始懊恼起来。   “抱歉,唐导……”   “你也不是新人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方瑞泽浑身绷紧,更加觉得楚宴不可小觑。他用余光望向了那边,果然看见楚宴在朝他轻柔的笑,已经不复蔺长青的样子了。   方瑞泽被迷惑,脸色有些白:“唐导,我下次不会走神了。”   唐俊华才满意的点了下头:“重新开始吧。”   画面又转到了刚才断掉的地方,太监们陆续走了之后,凄冷的宫殿里只剩下的托盘上放着的白绸。   色调很暗,画面却被唐俊华拍得漂亮。   楚宴的脸没入黑暗,而放着白绸的托盘却被露在了明亮的那一边。他们之中仿佛有一条线,将这两样东西无形的分裂。   楚宴忽然伸出了手,去摸了摸白绸。   而那泾渭分明的光暗完全被打破,有黑暗渗透到这一方。   唐俊华不得不也感叹了起来,不说不说楚宴果然模特出身,懂得怎么运用这些东西,让他的演技更加有渲染力。   唐俊华余光瞥向了其他人,发现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重了,静静欣赏起这幅美景来。   楚宴扬起了头:“岑云飞,你进来。”   外面的方瑞泽痛苦的走了进去,身体微微发颤:“殿下。”   “我死之后,一把火烧了这里。”   方瑞泽脸色发白:“殿下想死无全尸吗!?”   “我父我母皆丧生于那畜生手中,就算我死得全尸,谁来给我吊唁?”   那句‘我来’,方瑞泽迟迟说不出口。   他的唇角颤动,到最后终究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不,他不能。   施罪者向受害者伸出手,不是讽刺是什么?   明明是他亲手将他带回这里的。   岑云飞有苦难开,直到最后他紧咬着牙关,朝楚宴点了下头。   楚宴命令他去外面,方瑞泽只能静静坐在石阶,不忍看向宫殿里面。   楚宴笑了一声:“连杯毒酒都不肯给,看样子那畜生真的很恨父皇。”   白绸被绑到了梁上,楚宴的动作决绝。   纵然是被逼死,可就算是死他也要骄傲的为自己穿上太子正装。   没有人帮他,寂静的宫殿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楚宴走到铜镜前,精心为自己穿上外衣,带上玉冠。   脚下的路仿佛带着荆棘,他站了上去:“岑云飞,我不后悔救你。”   只听里面碰的一声,方瑞泽朝那边望了过去,眼底浮现了水雾。   “殿下……”   他知道江山风雨飘摇,同时也知道自己父皇贪图享乐。   国家覆灭,并不是岑云飞的原因。   他这样说并不是想让岑云飞为他做什么,可那句话,却让对方哭得颤抖了肩膀。   梨花纷纷而下,一地洁白。   然而昨夜下了雨,地上满是污泥,那些花瓣终究陷入了污泥当中,正如蔺长青一样身陷囹圄。   方瑞泽走了进去,打翻了屋内的明火。   里面的宫殿瞬间燃烧了起来,他一步步朝外面走去,等听到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后,才满含泪水的喊道:“走水了!”   “咔!”   当唐俊华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周围被这场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宫殿并没有被燃烧,后期效果都得加上。而楚宴也是借位,很快就从那白绸上挪了下来。   但他们两人的演技太好,直接把他们带入了那个场景。   周围开始窸窸窣窣的响起了掌声,转而这声音更大。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在震惊之中唐俊华和林副导演竟然也跟着啪啪啪的拍掌。两人似乎都注意到了对方,相互凝视了一眼,瞬间又尴尬的收了回去。   咳,怎么回事?   他们竟然跟着这群人鼓起掌来了,真不像话!   “明天再补几个小场景,楚冬遥的戏就可以杀青了。”   “好的。”   “今天也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楚宴露出笑容:“谢谢唐导。”   和众人打完了招呼之后,楚宴就打算先过去把假发和戏服换掉。   没想到这次方瑞泽也同时跟他进了化妆间,插着手将他堵在了门口。   “……你找我有事吗?”   方瑞泽皱眉:“你之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楚宴一惊,方瑞泽怎么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都是在圈子里混的,得罪了好几个吧。”   方瑞泽深深的看了楚宴一眼:“小心卢雅。”   “她跟你说了什么?”   方瑞泽凑近了楚宴:“她让我抓住你的把柄。”   楚宴睁大了眼,让他震惊的并不是卢雅,而是坦诚的方瑞泽!   一下子转变了态度,未免也太令人奇怪了吧?   楚宴很快就卸掉了妆,换了戏服打算早点回宾馆。   那边坐在凳子上的方瑞泽半托腮,眼眸弯弯的看向了楚宴:“很期待明天和你对戏。”   楚宴越发觉得奇怪,早早的回了宾馆。   而化妆师的方瑞泽脸色彻底沉静了下来,掏出自己的手机,将自己和卢雅的短信截图之后,删掉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一天过后,方瑞泽也回到了宾馆里。   方瑞泽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今日楚宴上吊自缢的模样。   他并不觉得恐惧,因为那画面太过凄美,他的心脏开始强烈的跳动起来。   想要保护他,不让他受到这些痛苦。   方瑞泽死死的抿着唇,知道自己不是对楚宴动了心,这份感情……源自于岑云飞的悔恨。   这是岑云飞对蔺长青的感情。   他鲜少有这样浓烈的感情波动,况且岑云飞对蔺长青那也根本不是爱。   他却陷入其中,陷入这份热烈的虚假之中。   黑夜来临,万物寂静。同一个宾馆的另一间房,楚宴睡得迷迷糊糊。   没多久,他接到了经纪人林肖打来的电话。   楚宴打了个哈欠,接通了电话:“喂。”   “快起来,傲元拍摄片源外泄,全网都在diss你的演技!”   哈?diss他的演技?怎么可能!   楚宴挂掉了电话,打开了林肖传来的短视频。   看完之后,楚宴铁青了脸:“……这不是我早上没进入状态的时候偷拍的吗?”   根本就不是正式演的那一段!   到底是谁?   楚宴还来不及多想,他的手机震动了好几声,就像是太多信息接受不了负荷似的。   顾城:[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秦硕:[我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等会儿记得给我开门。]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第104章   黑暗里, 手机的荧光照在楚宴的脸上, 他盯着屏幕看了许久。   系统也提出了疑惑:[作为攻略目标, 顾城的表现很奇怪。]   [因为顾城很骄傲。]   [嗯?]   [前段时间这么缠着他, 卑躬屈膝的求着他的人,突然之间态度大转变,转而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不甘心?]   楚宴轻笑了一声:[所以我越是不理他,越是对他冷淡,顾城越对我放不下。]   多亏了原主死皮赖脸的贴上去, 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成了顾城的习惯。就算是条狗,哪天突然间不在自己脚边转悠了,也会感觉到微小的违和感。   所以这么久的时间里,楚宴不积极的态度是有理由的。   更何况上次那件事情之后,顾城肯定会去查查卢雅到底对楚冬遥的母亲说了什么,以及楚冬遥现在的近况。   这么一来, 顾城会主动联系他,就不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了。   “我总有不祥的预感……”   楚宴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准备暂时不理这件事, 先去看看这个视频的事。   他已经彻底清醒了, 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这个视频。   拍摄的角度很奇怪,画面晃动, 明显是用手机拍摄。   再加上上次项浩的事件发酵, 网上一群人开始痛斥他不配演蔺长青这个角色。   之前项浩也有参演些配角, 所以也有不少粉丝替他抱不平。   [这样浮于表面的演技, 怎么可能打败项浩?]   [突然间好心疼我们家瑞泽,哎……竟然跟这样的人搭戏。]   [傲元我是不会看了,剧组垃圾,导演垃圾,什么眼光!]   [可怕,我之前竟然还被他的颜值吸引,现在想了想我怎么会喜欢一个花瓶?]   [怎么大家都觉得楚冬遥演技不好?我觉得一般般吧,也不至于全网diss。我阴谋论一下,会不会是楚冬遥自炒要C位出道了?]   [最气人的是上次力挺楚冬遥的导演和原作者,怎么不出来说个话?]   #爆料,某大IP影视剧的演员和星光娱乐高层不得不说的一二事#   看到这里若还不知道是谁捣的鬼,楚宴就是个傻逼了。   他将手机扣在床上,盖住了手机屏幕的荧光。   搞事专选在凌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楚宴眯起眼,他微博也有小几十万粉丝了,现在估计所有人都在盯着他,打算看看他如何反击吧?   不能解释!   一来那的确是他演戏的时候录下的视频,辩解不了。   二来如今全网diss,他的名声早就烂到不行了。如果现在解释,只会让人觉得他在自炒,越描越黑。   再说了,之前的事情唐俊华和姚姗直接跳出来为他撑腰了,但现在却选择沉默寡言,楚宴猜测到了其中的原因。   弦歌知雅意,楚宴猜测唐俊华想借助这件事情给《傲元》炒话题,今晚闹得这么大,可能不止是卢雅,还有唐俊华在背后推了一波吧。   这招可真是妙,楚宴都要忍不住啪啪的给他们鼓掌了。   只不过害惨了他而已嘛。   该做的还是得做,楚宴想了想,开始发表声明。   —   顾城看了一下时间,凌晨十二点。   事件从晚上九点到现在,已经爆发得无法收场了。   顾城脸色微沉,觉得是卢雅捣的鬼。   他正想着要不要联系卢雅,警告一下她的时候,却忽然间看见楚宴发了微博。   [对于我演技不好的事情,我的确承认。今天这个视频也的确是我演得不好,向各位期待傲元的观众道歉。]   “他承认了?”   顾城惊讶极了。   [我的本职是个模特,在试镜会上尚能发挥自己的实力,不过一面对真的剧组和各位演员前辈,我就整个人僵硬,无法进入角色了。]   这回复得可真好!   饶是顾城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如果一开始楚宴狡辩,他可能连后面是什么都不会去看,直接抓住这句话往死里骂。   但他第一句话就承认错误,直接让人抓不着把柄。   顾城继续看了下去。   [作为演员,我仍有不足,不足之处我会好好改正。演员也是人,在接触一个新角色的时候,没人能不适应就做到完美。]   [放出的视频并非最终的影片,只是一条被废弃的cut。]   [当初是凭实力争取到这个角色,至于我的实力究竟如何,请在傲元里批判。从明天开始,我会每天上传短视频,也让自己更加学习钻研演技,直到傲元开播。]   这短短的一段话,看得顾城几次心口发紧。   这段话带有太多的主观色彩,楚宴这声明,很不‘息事宁人’。   他竟然能说出每天在微博上传一个短视频,还是关于演技的?   不得不说这一招太妙,楚宴现在被推到风口浪尖,正好是流量好的时候。   这么做可以保持后续流量,为自己培养死忠粉。   就算他演技真的不好,这样练了几个月有起色,也会在日后被人做成对比视频,完全是洗白的关键。   然而顾城知道,对方的演技不是不好,而是吊打。   想必由他自己传上去的短视频,才会狠狠打脸这些人吧。   顾城觉得真是服了,长叹了一口气。   根据唐俊华拍戏的流程,他很快就知道了楚宴在什么地方。   一路上顾城都陷入了沉思,他当初怎么会觉得对方是个花瓶,这一场反击做得漂亮啊。   想起自己查出来的那件事,顾城更急切的想要跟楚宴解释了。   半个小时后,顾城来到了那家宾馆。   周围的环境很糟糕。   为了取景,唐俊华专门到了实地来,这就肯定比在摄影棚拍摄更加辛苦。周围只是个偏远的镇子,连个像样的酒店都没有。   顾城虽然嫌弃,还是给楚宴打了电话:“你在哪个房间?”   “顾城?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似乎很惊讶?明明自己有发短信给他。   顾城管不住自己酸溜溜的语气:“你难道还想等秦硕过来?”   这话一说出口,顾城就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   他只能尽量平心静气:“我们出来谈谈。”   “不行,夜很深了。”楚宴明确的拒绝。   明明刚才还在心里赞叹对方,可这一见面顾城的火气又涌了上来:“楚冬遥,你前段时间是耍我的吗?非要等我这么在乎你了,你又立马抛开我了?”   楚宴眼神发冷,既然他要过来,那就一次给他说个明白。   “303,你过来吧。”   顾城剩下的话咽入喉咙里,脸上闪过欣喜:“好,我马上过来!”   他挂断了电话,很快就朝里面走了过去。   等到了303房,顾城发现楚宴就抱着肩倚在墙边。   对方似乎并不想让他进房间,而是站在外面等他。   顾城心里升起些异样,却还是很欣喜楚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房间号。   “谈吧。”   “你同意跟我见面,是不是……”   “就算我不告诉你我在几号房,你也能查到不是吗?这样想来,倒不如省去那么多功夫,我直接告诉你好了。”   顾城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心里被刺痛:“你上次说的……我查了。”   “这下你相信我不是骗你的了?”   楚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上次顾城之所以强吻他,就是因为楚宴讽刺了他几句,让他自尊心受到创伤了。   楚宴如今学聪明了,讽刺还是要的,只不过绵里藏针的来。   “我没想到卢雅会那么做。”   “不是你自己纵容默许的吗?”楚宴看向了他,“我缠着你,就那么让你讨厌?”   “不……”   “不讨厌?”楚宴皱紧了眉头,“那就奇了怪了,难道你是享受看我在泥里挣扎狼狈的样子,以此来满足你的虚荣心?”   楚宴的话太犀利,让顾城觉得羞耻。   顾城一个字也反驳不了,甚至觉得……他赤裸裸的被对方看穿。   周围的气氛凝滞,沉重的压在顾城肩上。   看着他这样,楚宴转移了话题:“你想跟我谈什么?”   “我陪你回B市!去跟你舅舅解释!”   “……不用了。”   顾城的打算,被楚宴一句轻飘飘的话给堵了回来。   他感到不解,楚宴难道想让别人这么误会他,污蔑他不成?   “最该解释的那个人,现在躺在地里,再也听不见了。”   顾城感到了深深的后悔,心像是被细小的虫子啃咬。   而楚宴并不想再看见他,而是朝里面走了进去。   顾城见此,也立马跟过去,拉住了楚宴的手腕。   “等等……”   “放手。”   他无情时,他偏多情;等他也对他有情了,可对方却置之不理了。   原来被别人把自己的真心踩到泥土里,真的会那么疼。   顾城几乎祈求的朝楚宴望去:“我们重新和好吧。”   “那卢雅怎么办?”   顾城答不出,顾家和卢家有太多的利益往来,不可能一下子分割开的。   楚宴嘴里发出一声嗤笑:“放开,你这么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当初自己对他说的话。   如今两人的立场完全反着来了。   顾城低下了头,恍惚之间,他看到了楚宴手腕上的刀痕。   会在这个位置,无非是……自杀。   顾城睁大了眼,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羞耻:“难怪……我还总觉得,你怎么变得这么快。”   楚宴冷眼看着他,最后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手。   [顾城悔恨值:50.]   “你喜欢我哥吗?”   顾城陡然问出了这句话,楚宴回过头,不复刚才的冰冷,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喜欢。”   顾城心里长久以来的东西终于坍塌,他还总是存着幻想,以为楚宴和秦硕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他。   而现在顾城才明白,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许多画面,但过去的甜蜜大多已经很浅,剩下全都是那双仰望着他卑微的眼神。   他忘记了当年那个把他宠坏,把他宠娇的约定,两人之间只剩下冷淡疏远。   顾城哑着声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他到什么程度,死心塌地的喜欢?”   如他当初一样的喜欢么?   “……不是。”   楚宴脸色有点红,也沾染了秦硕的恶习,别扭了下。   “真的?”   那是不是他还有机会?   楚宴心虚的嚷嚷:“当然是真的,骗人是狗。”   正当楚宴的话刚落下,而在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吗?”   楚宴心里一咯噔,朝门口处转了过去。   他转动得太僵硬,还能听见自己脖子咔咔的声音。   纵然光线黑暗,楚宴还是看清楚了那边,秦硕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倚靠在门上,一副冰冷到极点的样子。   楚宴汪了一声。   秦硕:“……”   “我刚才说了,我撒谎就是狗。”楚宴秒怂,吞了下口水,“汪汪汪。”   秦硕终于有反应,朝楚宴走了过来。   “打脸疼吗?”   楚宴捂着脸:“疼……”   “我又没打你。”   “是我自己打的自己!可疼了,啪啪啪的响呢。”   秦硕嗤了一声:“嘴皮。”   楚宴紧紧的盯着他,仍然害怕秦硕会误会。   见秦硕的神情总算柔和了几分,楚宴松了一口气。   秦硕走了过来,将楚宴拉入自己的怀里,一副‘我的,别碰’的姿态。   “没想到耽搁了一会儿,就有人比我先来这里了。”   “误会!我们就是谈谈心。”   “和前男友大半夜谈心?”   完了,这位秦先生醋坛子打翻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这么心虚?   早上秦硕朝他表白的事,他又还没答应。现在的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单身啊!   “顾城挑的时间,这不能怪我,而且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   秦硕心里还有些不爽的,一听楚宴说和顾城说清楚了,他心里顿时就畅快了。   有一种迷之喜悦。   秦硕看向了顾城,前任和现任见面总归是火药味十足。   顾城不怪楚宴了,却不代表他不怪秦硕。   “谁不好……偏偏是你。”顾城说这话的时候很狼狈。   “你不适合他。”   顾城红了眼:“你就适合?”   秦硕看向顾城:“当然比你适合。”   顾城不由嗤笑了一声,秦硕总会这样,以管教或者命令的姿态。   从小时候开始,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甚至可以说,他变得更加懦弱。   “秦硕,我不会拱手把他让给你。等我处理完卢家的事情,我会和你公平的竞争。”   顾城丢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宴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当中。   这次的攻略可能会加深难度了,因为他现在已经和顾城没有任何关系,再加上要刷悔恨值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还好,他对顾城使用了记忆编制的能力。   楚宴忍不住捂脸,不过他还真叫满了三声汪汪汪?   真够丢脸的。   见楚宴刚才盯着顾城的背影看,后来又捂住了自己的脸。秦硕朝他望去:“舍不得了?”   “……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盯着他看?”   楚宴想起来了,这打翻的醋坛子还没扶起来呢。   他苦思冥想:“我刚才没有盯着他看,而是想事情入神了。”   “哦?”   秦硕这样的表情,楚宴就觉得,如果不说实话的话,自己要凉凉。   “我汪了几声,觉得丢脸。”   一想起这事儿,秦硕自己也撇过头,轻轻的噗了一声。   没有当着楚宴的面儿这么做,已经是秦硕自己的礼仪到位了。   楚宴却黑了脸,想岔开话题,不要再想这段黑历史。   “……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傲元视频的事,不过我来之前看了微博,你处理得很好。”   楚宴打了个哈欠:“现在不是已经取关了我好多人了吗?而且还有很多人在攻击我。”   “但已经有人自发帮你了。”   这次的事情,的确滤清了许多粉丝,留下来的都是或多或少被楚宴的声明给打动的。   楚宴已经很困了,毕竟现在已经凌晨两点。   “睡吧。”   楚宴走到床边,昏昏沉沉的睡到了床上。   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楚宴还以为秦硕会出去单独开一个房,没想到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浴室的水声。   是秦硕在洗澡。   楚宴脸顿时就黑了:“你单独开一间啊!这可是单人床!”   原本就很晚了,秦硕洗得也快。   十来分钟,他就已经洗完。   等出来的时候,他才说:“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秦硕身高又高,还比他身材宽大,等下两个人睡,这张床的空间就没那么大。到时候他们两个人身体贴身体的睡吗?   “你那天晚上,因为发烧走到了我的房间,死皮赖脸的在我的床上……”   楚宴听得面红耳赤:“够了够了。”   他败下阵来,挪开一丢丢位置,郁闷的说:“你来吧。”   秦硕嘴角勾勒一个细小的弧度,走到楚宴身边:“晚安。”   楚宴唔了一声,困得都撑不住了。   不过果然如楚宴所料的那样,一张单人床,两个男人睡还是小了。   秦硕的身体紧挨着他的身体,楚宴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抵着他的双腿的时候,怎么也淡定不下来了。   是什么让秦硕一夜之间从性冷淡变成禽兽的?   [你,是你。]   楚宴:[……大半夜别闹。]   楚宴现在还真没精神,他推了下秦硕:“要么别靠这么近,要么自己去厕所里解决下。”   “我抱着你,很快就好了。”   骗人!   楚宴在心里嘀咕。   不过恍惚之间,楚宴真的陷入了沉眠。今天他的确太累了,这具身体体力也不行,让楚宴几乎是秒睡。   看着楚宴的睡脸,秦硕有些难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明白这个人怎么给他这么大的诱惑力了。   做梦也梦见他,现实里也想把他压倒。   秦硕忽然想起顾城走之前说的话,眼神微微闪烁了起来。   公平竞争?   这话说得秦硕自己也觉得可笑。   顾家和秦家的人,什么时候公平竞争过了?   恐怕到时候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吧。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只剩下微弱的路灯的灯光。耳旁一片宁静,他和楚宴一起睡的时候,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些梦境。   长期的失眠折磨着他,而怀里的人,是他的安眠药。   秦硕抱着楚宴,仿佛自己怀里就是整个世界。   —   等第二天楚宴睡醒了,一看时间现在才六点半。   今天换了一个拍摄地点,得早点去剧组。   身旁的秦硕比他醒得还要早,现在正在浴室里洗漱吧。   楚宴揉了揉自己的发丝,正准备朝浴室走去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暧昧的声音。   他脸一红,连忙回到床上去装死。   [秦硕就这么挺尸了一晚上,为的就是不吵醒我?]   [石更一晚上还是人类吗?上个世界的他还有可能做到。]   楚宴沉默了下去,觉得系统说得很有道理。   看样子对方被他给逼石更了两次。   有点可怜。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秦硕总算是从里面出来了。楚宴假装着醒来,脸上带着潮红。   “又发烧了?”   楚宴慌里慌气:“还有点。”   秦硕擦了下头发,估计是一大早就起来洗了澡。   “关于昨天的事……”   “嗯?”   “其实顾城在问你喜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来了。”   “那你还装着生气!”楚宴瞪圆了眼,气得肝儿疼。   秦硕勾起唇角:“谁让你这么皮?”   楚宴越想越生气,这具身体泪腺又发达,他稍微一用力眼里就憋了泪水。   楚宴所幸哭给他看,但秦硕看着这样的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站在一旁。   楚宴一看这还得了,秦硕都不理他了?   他凑了过去,扯了扯秦硕的衣袖。   这动作小心翼翼又显得可爱,看得人心都要融化了。   “怎么了?”   “你不哄哄我?”   秦硕的笑容越拉越大,将楚宴一下子抱在怀里。   “我也需要哄。”   他是指昨天晚上的事?   “看到你和顾城在一起,我就觉得心脏很难受,像是窒息了一样。”   听到他这么说,楚宴抿着唇:“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对我发火?”   “舍不得。”   这一句话,彻底把楚宴给哄好了,乐滋滋的。   他心情是好了,不过对方还没被他哄过呢。   楚宴看着秦硕的脸,凑上去朝他的脸颊亲了一下。   楚宴问:“这样算哄好了没有?”   秦硕笑的靠近楚宴,直接吻住了楚宴的唇。   身体被人揽住,进入一个有力的怀抱。两人唇齿相交,感受着彼此灼热的呼吸。秦硕的唇贴上来的时候,楚宴的身体轻轻一颤。   他的脸上泛起了更深的红,嘴唇微微的张开,并不反抗秦硕这个吻。   秦硕的心都被烫了一下,他情不自禁的抱着楚宴吻得更深了。   直到许久,两人才分开。   楚宴的心跳得很快,秦硕的眼神让他又酥又麻。   窗外的晨曦透了进来,将屋子照得越来越亮。   楚宴看到秦硕眯起了眼,心情愉悦的用手指摩挲着他的唇。   “亲脸不算,这样才算哄好。” 第105章   “秦先生, 我好像还没同意和你谈恋爱?”   秦硕盯着他看, 那样子就像是在说, 亲都亲了, 睡都睡了, 怎么不同意跟我谈恋爱了?   楚宴正色道:“你好歹也是我前男友的哥。”   这话直戳了秦硕的痛处, 虽然他不在乎,但不代表别人不会投来异样的眼光。   “你很介意这点?”   “介意啊。”   秦硕一阵语塞,之前自己对楚宴百般嫌弃,现在在对方那里连个名分都挂不上。   楚宴给他的标签,恐怕就是前男友他哥。   秦硕摸出了手机, 表情严肃的正在发什么东西。   楚宴凑了过去,看见上面写了什么时候, 大惊失色一把抢过秦硕的手机:“你别冲动!”   秦硕朝他伸出手:“手机还给我。”   “不是,你先跟我说你这到底什么意思?”   “把你挪到秦家户口本上。”   楚宴:“……”   他真的怀疑这家伙有没有恢复记忆,明明好感度才50啊!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对秦硕说:“在这之前,我还是得先跟你说清楚一件事。”   “什么?”   “还记得我和顾城分手的时候, 你给我的那些钱吗?”   楚宴是下定决心和秦硕谈一谈,他是个防范于未然的人,就算是现在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生出矛盾,可他们之间太多隐患, 楚宴不想以后秦硕误会。   “嗯, 但我现在反而很庆幸。”   楚宴好不容易崩住的表情, 反倒被秦硕给弄懵了:“庆幸什么?”   “庆幸我当初这么做。”   楚宴瞪圆了眼:“可我是为了钱和顾城分手的, 万一又有人拿钱来诱惑我,让我和你分手呢?”   秦硕眼底浮现温柔:“你会问出这种话,就代表你不会这么做。”   楚宴一阵语塞:“……万一呢!你都不担心自己跟什么人在一起,会不会受到伤害吗?”   “他出多少?我可以出十倍让你继续跟我在一起。”   楚宴:“……”   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也就秦硕说得出口。   楚宴笑了起来,他一笑就眉眼弯弯,染色的碎发透着浅淡的金色,仿佛细碎的阳光。   秦硕的心情骤然也好了起来,他像是中了毒,飞蛾扑火的扑向他。   “被你打断了话题,现在得说正事儿。”   楚宴将那些事情细细道来,“三年前你给我的那些钱,我拿去给我母亲治病了。”   “……你母亲?”   “嗯。”楚宴的笑容渐收,“不过她前段时间去世了,花了那么多钱也没救得回来。”   这么久以来……都是自己误会了他?   秦硕抿着唇,忽然有些后悔。   他哑着声音说:“我错怪你了。”   秦硕抱紧了楚宴,心头涌起复杂的情感。   对于这次的事情上,他的确太任性肆意了。   秦硕从来都是禁欲克制,要是旁人看到他这样,止不得会吓一跳。   自从那天之后,秦硕也躲了楚宴几天,可想明白之后,秦硕就下定了决心。   他想要什么,从来都不会放手。   楚宴的手也回抱住了他,心里升起恬淡而幸福的感觉。   [秦硕爱意值80.]   —   如楚宴昨天所做出的承诺那样,他来剧组之前,竟然真的录了一个短视频传到了微博。   标题名为,《笼》。   这东西要演出什么来,还真不好说。   特别是楚宴上传的第一个视频,前面完全没有任何台词。   饶是这样,短暂的两分钟,却抓住了人们的眼球。   没过一个小时,网络上一片好评。   之前diss楚宴演技的那些人,看到这些评论,起初还不屑,但还是耐不住好奇点开。   视频中的第一幕,是阳光照到了屋子里。   里面的人似乎也在沉睡,那些碎金的阳光铺满在他的身上,他的睡脸像个孩童。不得不说楚宴长得的确好看,光是看这张睡脸都可以看两分钟。   没过多久,楚宴醒来了。   梦境破碎,原本含着笑意的眼,里面的光芒瞬间明灭。   楚宴环顾四周,然后在透明的地方狠狠的拍打起来。   她们仿佛从楚宴的动作和眼神里,看见了他所看见的世界。   那是个金色的鸟笼,围困在他四周,萦绕在楚宴身边的是一种平静的歇斯揭底。   不知过去多久,旁边似乎有小动物靠近了笼子附近。他不再拍打着,而是小心翼翼的探出了手,被啄了一下之后,又露出一个天真柔软的笑容。   画面显得很美,却有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压抑和黑暗。   “你又变成这个样子。”   画面截然而止,而最后则是楚宴低垂着眼眸,有些病态的笑容。   [我赌一根黄瓜,这是个耽美故事。关他的人就是那只小动物!]   [我不这么觉得,反而觉得那只小动物根本就不存在,是他自己被关得太久了,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否则怎么解释最后那个笑容?]   [看个短视频而已,都被你们吹成悬疑故事了,简直细思极恐!]   还有专门的人给这个短视频做了分析——   #楚冬遥《笼》#   其实就看最后那句话是对他自己说的,还是对其他人说的。毕竟还有那个病态的笑容在,看样子《笼》的主角是真的被关疯了。   车子在朝远方行驶,助理在送楚宴去剧组的路上。   看着这个短视频,她便一直赞叹着:“楚哥,你真的好厉害!”   “网上评论怎么样了?”   “完全逆转回来了!之前虽然掉了很多粉,但总归没有骂战了。”她翻着评论,还对楚宴说,“还有人说楚哥怎么不改行去当编剧呢!楚哥是怎么想到这些故事的?”   楚宴似笑非笑:“梦里梦见过。”   “楚哥别说笑了,梦里都能梦到这么精彩的故事吗?”   “那或许是我经历过呢?”   助理浑身一僵,总觉得楚宴此时认真的眼神不像是在骗她。   看到她这个样子,楚宴捂着肚子笑了出来:“看来我演技过关,把你给骗到了。”   助理刚才还全身僵硬,一听楚宴这么说,才舒缓了一口气。   不过饶是这样,她还是觉得发憷,犹如被毒蛇给盯上的感觉。   “楚哥真会开玩笑……”   楚宴一直笑眯眯的,什么话也没说。   不是他多疑,而是昨天那个视频的角度太奇怪。   剧组的人是不可能放任片源流出去,除了……   “对了,昨天有些匆忙,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柳。”   “看你年纪挺小的,怎么会来给我当助理?”   刘柳笑了笑:“我高中就没读书了,虽然才二十三岁,但出来工作已经好多年了。”   楚宴的眼底闪过玩味:“你手上这手机,像素挺清晰的吧?”   刘柳不明白楚宴为什么会提到手机的事,她开始紧张起来。   “就……一千多的手机,像素也没那么好。”   “这样啊,能借给我打个电话吗?我手机落在宾馆里了。”   刘柳心里一咯噔,手心也出了汗水。   她昨天拍的视频已经删掉了,只是把手机借给楚宴打一个电话而已,也没必要这么紧张的。   可楚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总让她觉得十分危险。   刘柳告诉自己没事,将手机递给楚宴。   楚宴低头正准备拿起手机,而这个时候车已经开到了剧组附近。   楚宴和助理一起下了车,刘柳很是紧张。   可她朝楚宴望了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打电话的想法。   “楚……楚哥……”   “现在已经到拍戏的地方了,反正今天就一场戏而已,等我拍完再打电话可以吗?”   刘柳也不好拒绝,只能先答应。   毕竟她可是楚宴的助理,借一下手机也完全合理。   当他们朝那边走去,楚宴才发现这里的景色究竟有多美。   从四周吹来一阵清风,楚宴朝这边望了过去,才发现这座山里的红叶提前了半个月全都红了,满山望去,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热烈的冲击着视觉神经。   今天拍戏的地点是在这里,也是蔺长青最后一场戏。   剩下无非是唐俊华说的,补几个镜头就行了。   当他们走到那边去的时候,昨天还对他们友好的剧组,气氛瞬间就变了。   比起diss楚宴演技的事情,他们更介意是不是楚宴拿剧组营销,拉踩《傲元》,甚至想用《傲元》作为垫脚石。   虽说楚宴早有预料,但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还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来了?去换衣服,然后化妆,早点拍完这一场。”   “好。”   很显然,唐俊华的态度也僵硬了许多。   楚宴刚一转身,身后就有人开始议论非非。   “这剧还没播出呢,就这么急忙给自己自炒。”   “这才叫手段,昨天我还以为他被谁陷害了,谁知道现在舆论全都往他那边到了,不是自炒是什么?”   那一套她们都懂,但是楚宴最不该就是利用践踏了她们的心血。   这根本不是正面的炒作,看看,现在网上对《傲元》的印象有多差?   还没播出去,就开始有很多黑子了。   不是楚宴的锅是谁的锅?   楚宴却什么话都没有反驳,表现得格外平静,也可以说他之前在车上,就已经平静得吓人。   他很快就过去换好了戏服和化妆,还遇上了方瑞泽:“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啊?”   楚宴笑了笑,眼底藏着阴翳:“谁说我不在意?”   在化妆的时候,他故意将那部手机丢在了化妆间,化妆师回去的时候,一定会察觉的。   楚宴和方瑞泽一起走了出去,众人一看见楚宴这一身,觉得惊艳极了。   他真的很适合古装,白色的衣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清隽淡雅,宛如青竹。   虽然他们觉得楚宴的品德有问题,不过颜值上真的没有话说的。   “各部门就位,action!”   随着唐俊华这话的落下,方瑞泽从红叶林深处走出。   他紧张的四周张望:“此处应该没有刺客了。”   看到这一幕,唐俊华不由点了点头。   方瑞泽今天的状态不错,第一秒就已经入戏。   接下来就是重中之重,镜头移转到了红叶林深处,楚宴穿着白色回纹衣衫,从里面缓缓的走了出来。   红叶翩翩而落,一片落入他的肩头。   楚宴低垂着眼朝身侧一望,分明凝视了许久,却淡漠的瞥开了眼。   “皇姐那边怎么样了?”   楚宴说的皇姐,乃是《傲元》的女主角,因为这次的刺杀和岑云飞重新重逢。   “瑜公主她为了引开那些刺客,披上了殿下的衣衫。”   楚宴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为何没人跟孤说这件事?”   方瑞泽的眼底浮现了痛苦,纵使他也十分担心瑜公主那边,却不得不对楚宴尽忠。   “因为……殿下更加重要。”   楚宴的身影摇晃了两下,一转身就要朝红叶林深处走去。   方瑞泽大惊:“殿下你做什么!”   “皇姐一弱质女流,对方怎会相信她就是孤?”   方瑞泽狼狈的低下了头:“我也是那样对瑜公主说的,可她说必须要有一个保护住殿下的人!”   楚宴脸上闪过震惊,呼吸也微微一颤。   当两人争执的时候,从那处忽然传来一个声响。   “殿下后退!”   方瑞泽紧紧的盯着那边,没想到从那深处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她满身带血,身上的衣衫也破烂不堪。   楚宴认出了她,连忙走了上去:“收剑,那是皇姐!”   很明显,女子来到这里已经精疲力竭,楚宴将她揽入怀中,眼底满是担心。   “她昏迷过去了,得赶紧找个地方为她治伤。”   方瑞泽也担心不已,可他如今只是个小小侍卫,根本无法触碰瑜公主。她被楚宴抱了起来,因为对方身上的鲜血太多,也把楚宴身上都染红。   “现在他们就已经等不及了,非得让我去死。这个月已经第二次刺杀,还连累到皇姐。”   楚宴深深的望了方瑞泽一眼,满是死寂的眼眸却怀着希冀。   方瑞泽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无疑是喜欢上了《傲元》中楚宴所扮演的这个角色,他喜欢蔺长青!   又是这样……他总在淡漠之中,让人感受到他的强烈而炙热。   就像一团寂静燃烧的火焰,总有一日会有熄灭的时候。   “如果……”   楚宴的声音很浅,不仔细聆听的话,几乎无法听见。   方瑞泽余光瞥向了他,楚宴站在满山的红叶之下,这样热烈的颜色却无法掩盖他身上的孤寂。反而因为红叶映衬,而显得越发明显。   “如果我死了,我就把你让给皇姐,你要代替我保护她。”   方瑞泽紧紧咬牙:“我不会让殿下死!”   楚宴微愣,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这世上,也就你们不想让我死了。”   他们都在盼着,期待着,让他早早归西。   方瑞泽朝他跪下,郑重的承诺:“那便这样,有我在的一日,一定会保护殿下登上皇位。”   “cut!过了。”   两人从一开始就入了戏,今天拍得很是顺利。   楚宴接过了由刘柳送来的水,还微笑的朝众人说:“辛苦了。”   可方瑞泽还没从里面拔出来,他的鼻尖发酸,又想起了昨天楚宴在宫里自缢的场景。   他仿佛体会到了蔺长青这个人的喜怒哀乐,被曾许下一定会保护他的人背叛,他当时是什么想法?   方瑞泽想,他大约是真的明白了岑云飞了。   背着污秽前行,无论怎样都是脏的。   而那边,姚姗看着眼前的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是兴奋,也是酸胀。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写的东西能被还原得这么好!   姚姗走到了唐俊华身边:“唐导,这段你打算怎么剪?”   “当然是按着剧本来。”   “我有个建议,你看成不?”   唐俊华来了点兴趣:“什么?”   “把这里接到结局,岑云飞夺得了天下,和瑜公主结为夫妻的那一日,执手相看的时候,这段浮现出来。”   唐俊华惊讶的看着她:“这不是给蔺长青增加存在感吗?”   唐俊华是聪明人,刚一说完这个,就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或许可行……”   他在脑海里联想出一副画面,红叶林是男女主重逢且感情升温的地方,又是岑云飞同蔺长青许下约定的地方。   剪好了,会让人又虐又酸,同时还有暖意在。   唐俊华有些兴奋,跃跃欲试,他开始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观众对他这部剧的反应。   “好!”   当唐俊华的话刚一落下,楚宴那边却发生了大事。   楚宴喝了半瓶水下去,竟然直接的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方瑞泽反应得最快,可他也不正常,第一句话竟然是:“殿下!你醒醒!”   周围的人傻眼,心想这方瑞泽是疯了吧!   唐俊华拨开了人群,看见地上满脸痛苦的楚宴,也大惊失色:“怎么了?”   “不知道,楚冬遥突然间就倒下去了。”   “他是喝了水才倒下去的!”方瑞泽抬起头着急的说。   唐俊华看到那瓶子里的水,因为楚宴刚才倒下去的时候手松开了,瓶子也直接的打翻在地上,水都全部流干了。   “谁给他的水!”   刘柳惊慌的走了出来:“……是我,但那水真的没问题!”   唐俊华心道这可遭了,地上这人可是秦硕的心肝宝贝,没看见秦硕昨天紧张成什么样子了吗?   虽然唐俊华觉得楚宴品德有问题,但人昏迷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快打120,送医院。”   方瑞泽阻止了众人:“我看是先打110吧。”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方瑞泽简直疯了吧!   难不成是入戏太深,觉得在场所有人都要害楚宴?   有人善意的提醒他:“万一他是之前过来的时候出的问题呢?再说了……瑞泽,你别是入戏太深了吧?楚冬遥不是你的殿下啊。”   方瑞泽阴冷的朝那个人望了过去,那个人瞬间就不敢说话了。   这一幕,只让唐俊华觉得心烦。   这个楚冬遥,先是跟顾城牵扯,然后又是秦硕,现在连方瑞泽也中了毒!   “先叫120吧,把他送到医院再说。他的手机在哪儿?把他手机拿过来给我。”   唐俊华之所以这么说,是觉得楚宴的手机会给助理刘柳保管。   没想到的是,还是化妆师把楚宴的手机给找出来的,说刚才化妆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这手机……”怎么跟他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刘柳惊呼:“那是我的手机。”   唐俊华也郁闷了,他手机正好没电了,自己可记不住秦硕的私人电话。他还以为楚宴的手机里会存了对方的号码呢。   “你的也先借我下。”   唐俊华不死心的翻着刘柳的电话,看看能不能找到秦硕的电话号码。   在翻的时候,唐俊华偶然间瞥到了一串电话号码,他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你手机里的这串号码……我挺熟悉的。”   刘柳嘴角的笑容凝固:“号码?什么号码?”   唐俊华翻出了记录:“就是这个,虽然没标注过名字,但这串号码我烂熟于心。”   刘柳脸色泛白,她昨天的确跟卢雅打过电话,只是她记得自己是删掉了的呀。   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真的忘记了?   刘柳决心狡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俊华目光如炬:“你和卢雅是什么关系?”   原本以为昨天的视频是楚宴自炒,没想到奸细就出现在这里!   而且不仅如此,还为了《傲元》,把昨天楚宴的事情推波助澜了一下,想通过他来炒热话题。   唐俊华原本想着,是楚宴咎由自取,他自己想自炒泄露视频,他就算是推波助澜也没什么。   现在想来,是他误会了楚宴!   一想到这里,唐俊华还为自己昨天的行为感到有些羞愧。   “我不认识……什么卢雅?”   可现在刘柳说的一切,都显得像是在狡辩。   “那这串号码是怎么回事?!”唐俊华怒气冲冲,“别哄我说是楚冬遥打的电话给卢雅,他们两人可水火不容!”   姚姗没听明白,问唐俊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误会楚冬遥了,他没有拍昨天的视频自炒,他的助理被别人给买通了,要弄死他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看样子不是楚宴自嘲拉踩,而是惨到身边的人都背叛他?   这事情真是峰回路转啊!   众人将目光对准了刘柳,周围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天呐,太恐怖了……这是有多大仇?”   “拍视频被楚冬遥给处理好躲过去了,现在又来这一招?真不知那水里到底加了什么东西。”   唐俊华也觉得毛骨悚然,他现在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给顾城打电话,让他看清楚卢雅究竟是什么人。   “先送楚冬遥去医院!”   “那这个助理呢?”   唐俊华更加心烦,觉得还动不了刘柳。一个是剧组不能出现案件,否则没上映之前就得凉了。一个便是这好歹是卢雅的人,很容易牵扯出卢雅来的。   这件事情,顾城来解决最好不过了。   “先带回宾馆,看住她别让她跑了。”   “好。”   而躺在地上的楚宴,却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主人,你还要躺多久?] 第106章   [再躺躺。]   楚宴的目的, 就是想让唐俊华看到那串电话号码。   之前他们对自己的指责, 全用证据回击过去。   当方瑞泽一口咬定水里有东西的时候, 楚宴还怀疑方瑞泽是他请来的托儿, 专业为他碰瓷的呢。   不过这下子, 事实摆在眼前, 证据确凿,无法狡辩了吧。   刘柳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楚宴倒在地上了,她一抬起头便看见那些人对她恶意的目光。   让她生寒。   “心机真深……”   “好可怕,竟然被自己身边的人出卖。”   “要是我的助理这么做, 我一定让她混不下去。”   刘柳觉得害怕,说的话都泛哆嗦:“不、不是我。”   唐俊华见她还不肯承认:“那昨天拍的视频是怎么回事?还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刘柳脸色泛白, 还想要狡辩,然而周围已经没有人信她了。   对了……卢小姐会救她的!   刘柳将希望寄托在了卢雅身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是那个男人抢走了卢小姐的未婚夫!她们不该指责她!   “什么视频?我不知道!”   唐俊华见她不肯承认,也不肯悔改, 失了最后一丝想给她机会的心。   看来这个人,当真是冥顽不灵。   但刘柳背后的卢雅,简直让他遍体生寒。   “救护车来了!”   唐俊华一起跟了过去,这小镇本就偏远, 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还没到达医院, 急得唐俊华快要跳脚。   等终于到了医院, 楚宴被送去做了个全身检查。   唐俊华站在外面抽烟, 烟雾缭绕之间他的脸色异常苍白。   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唐俊华追着走了过去:“他身体还好吧?”   “只是低血糖和营养不良,不过我们在检查的时候,看见了他手上的刀痕。你是病人家属,就好好照顾着他,带着他看看心理医生。”   唐俊华睁大了眼,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手机已经在医院充满了电,不过还是开不了机。   果然坏掉了。   他忽然烦躁,现在谁也联系不上,这倒可好。   唐俊华走到了病房里面,仔细看看,他的脸色有着一种病态的苍白。而他整个人也带着颓然之感,就算是浅笑的时候,也总是带着痛的。   除了……秦硕来的时候。   “疯了,我竟然在同情他?”   病床上的楚宴唔了一声,随后就要清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这里是哪里?”   “医院,你低血糖昏倒了。”这么柔柔弱弱,不像个男人。   然而后面那句话,唐俊华只在心里吐槽,并没有说出口。   “你缠着顾城那段时间,我也经常听顾城抱怨。还以为你只是看中了顾城的钱……”说到这里,唐俊华的语气一顿,“你手腕的伤是怎么回事?”   楚宴垂下眼,惊慌的把手往被子里缩。   他这个样子,俨然已经让唐俊华明白了。   他之所以缠着顾城,是因为对他有感情。   可是方法太蠢。   “不就是个男人吗?值得这样?”   楚宴有些虚弱的说:“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像中毒了一样。”   唐俊华眼神微闪:“那你和秦硕又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同意和秦硕在一起。”   唐俊华几乎傻眼,秦家身后的财力雄浑。顾家和唐家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秦家。   要是秦硕说喜欢谁,那个人一准儿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这个人竟然说没同意?   “我……我能问问原因吗?”   “秦硕说到底是顾城的表哥,而且当年还是他拆散的我们。”   这话听来真的特别正常,和唐俊华印象中的楚宴完全不同。   之前楚宴做的那些事,他都要怀疑他脑子不正常了,可现在突然这么正常起来,他很不习惯。   唐俊华问出了那句他最想问的问题:“那你……到底喜欢谁?”   而楚宴只是朝他微笑。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来的人是秦硕,急匆匆的朝病床走来。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紧紧的抱住了他。   楚宴并没有拒绝,而是回抱了他一下。   这个模样,已经给了唐俊华回答。   他在顾城那里得不到的尊敬和爱,秦硕全都给了他。   唐俊华从里面走了出去,他拉过了门,看见楚宴拍着秦硕的后背,笑得温柔极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打电话给你,是剧组的人接的。他说你在医院,还喝了有问题的水……”   不用说,这个人肯定是方瑞泽了。   楚宴皱紧了眉头,总觉得方瑞泽有些奇怪。   [他喜欢上了主人演的蔺长青。]   听到了系统的解释,楚宴恍然大悟。   难怪,方瑞泽是觉得总有刁民在害他吧?   毕竟剧本里的蔺长青就时常受到刺杀和下毒什么的……   “他太疑神疑鬼了,我只是低血糖而已。”   秦硕看向了他:“等会儿顾城和卢雅会过来。”   楚宴捏紧了手:“……他们过来做什么?”   “我叫的。”   “为什么?”   “我了解卢雅,不给她重击,她还会继续做这些事。况且……”秦硕凑了过去,啄了下楚宴的唇,“要让顾城看清楚,你是谁的人。”   秦硕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用手指勾领带的动作显得格外性感。   “我们还没在一起呢。”   “迟早的事。”秦硕露出了极淡的浅笑,“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他这话说得,让楚宴忍不住笑了。   “秦先生,你是求我咯?”   秦硕有些纠结,还是喊了一句:“求你。”   楚宴觉得秦硕真是可爱到心窝窝里去了,惹得他直乐。   之前还说不喜欢他这样的,现在为了一个名分,竟然说出了‘求你’两个字。   他和他的地位是不是反着来了?   楚宴眼底带着笑意,在秦硕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不公开的话……”   秦硕的眼神一亮,直接回吻了过去。   楚宴无奈了,秦先生,你这个不叫吻技,叫狗啃。   看来得教教他了。   —   等下午的时候,顾城和卢雅就赶到了这里。   卢雅原本也不想来,可秦硕亲自打了电话,她没办法。   秦硕比她大六岁,从小就是家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卢雅和秦硕第一次见面让她记忆尤深,那是一场宴会,秦硕被人算计喝了点酒,他走出了屋子到外面的花园,卢雅原本对帅气的秦硕很有好感,也跟着他出去了。   可她发现,秦硕把一个人踩在脚底下,阴沉的问他:“就是你换掉了我的杯子?”   纵然看不清前面,可秦硕的姿态还是吓着了卢雅。   她的身体止不住的发颤,而对方骂了几句:“怪物!”   秦硕脚上的力气开始加重,后来听说那个人,肋骨都被秦硕给踩断了几根,住进了医院里。   而这件事情还远远没完,之后没多久,那个人因为自己做错了事,直接被秦家经济封死,逐渐销声匿迹。   秦硕之可怕,让卢雅心生敬畏。   她自然不想卢家也变成那样,虽然知道秦硕对楚宴有些特别,但也觉得秦硕只是玩一玩罢了。   毕竟这种人,区区戏子,又是个男人,秦硕还不懂得分寸么?   “秦总……”   秦硕在给楚宴削苹果,头也没抬。   卢雅觉得尴尬,更让她大跌眼镜得是那个秦硕竟然在给别人削苹果。   这世界真奇妙。   等苹果终于削好了,秦硕把东西递给了楚宴:“吃吧。”   楚宴闷笑了一声:“这苹果的果肉都被你削走了。”   卢雅瞪大了眼,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她还以为,楚宴在秦硕面前就像是被养的金丝雀,可没想到反倒是楚宴对秦硕颐指气使。   “你那个给我,我扔了再给你削一个。”   楚宴抱着手上的苹果:“不给。”   秦硕的眼睛盯了他好久,竟然觉得楚宴那句不给……很萌。   当唐俊华走到里面来的时候,两人的打情骂俏才消停了一会儿。   “那个助理人呢?”秦硕问。   “等下会过来。”   秦硕点了下头。   唐俊华又看向了顾城,眼底颇带几分同情。   他又径直的走了出去,知道自己还是少参合这件事为好。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顾城还被唐俊华这目光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硕拿出了手机:“卢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雅心口一跳。   “这手机是谁的?我不认识。”   秦硕嗤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却是一旁的楚宴阻止了他。   秦硕朝楚宴望了过去,似乎在询问。   而楚宴却说:“我想自己解决这件事,可以吗?”   “你自己解决可以,但我得插手这件事。”   楚宴明白了这是秦硕的退让,朝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卢小姐,我现在跟你说明白,之前是我瞎了眼还缠着顾城,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去找他。”   卢雅原本还高兴,可余光瞥向顾城的时候,他就跟失了魂似的。   卢雅嫉妒得犹如虫子啃咬:“你不去找他,可他要来找你。”   “我已经跟顾城说得很清楚了,你想怎样?”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楚宴笑了一声,她果然不会善罢甘休:“顾城,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不同的反应。   顾城脸色苍白,实在是因为楚宴说得太绝情。   而卢雅则满脸诧异,没想到楚宴真的把话说得这么死。   “顾城已经不关我的事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楚宴话锋一转,拿起了手机,“现在说说这个吧。”   卢雅身体僵硬,心里暗骂那个刘柳,做事怎么还给人留下了把柄?   “这里面的手机号码,是卢小姐的吧?”   “……”   “我过来拍戏,身边却有许多陷阱等着我。不仅仅是一个刘柳,还有方瑞泽。需要我叫他们两个人过来对质吗?”   “他们关我什么事!”卢雅有些气急败坏。   “方瑞泽说,你想让他骗我上床。”   卢雅脸色一白,没想到布下的两颗棋子都这么没用。   而且方瑞泽还是一条毒蛇,随口就回咬过来了!   楚宴的话一落下,秦硕和顾城的表情都变了。   “卢雅,你真的这么做了?”   顾城质问怀疑的目光,让卢雅心头发颤。   “你信我还是信他?”   “之前我查出你专门给冬遥的母亲打了电话,就在她做手术的前一天,你害死了他母亲,难道这不是事实?你好叫我怎么相信你?”   狼来了的故事,只能骗三次。   被骗得多了,顾城就再也不相信她了。   “我只是把楚冬遥做的事情给她说!谁叫她自己不想活了!”   两人发生了剧烈的争吵,顾城瞪圆了眼:“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冬遥母亲第二天有手术!?”   卢雅一时语塞。   “刘柳和方瑞泽是不是你安排的,待会儿等人来了,你们自己去对质。”   卢雅低下了头,眼泪盈满了眼眶。   最后,她竟然笑了起来。   “是我,都是我做的。”   顾城见她承认了,心都凉了起来:“我对你很失望。”   “失望?”卢雅仿佛听到了一个可笑的名词,“顾城,我都没对你说失望,你竟然对我说失望?”   她终于看清了顾城,冷笑的问他:“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然后去追楚冬遥?”   昨天刘柳其实发来了两段视频,一段是楚宴拍戏的视频,而另一段则是顾城和楚宴半夜相谈的视频。   明明比起第一段,第二段更加能让他名声尽毁。   可卢雅犹豫了,为了保护顾城,她发了第一段。   而如今她只觉得自己可笑,竟然会看上这种人。   卢雅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她总觉得顾城这段时间,是受了楚宴的蛊惑。可现在楚宴这么强烈的拒绝了顾城,他还是巴巴的凑了上去,一点儿也没想着她是他的未婚妻。   她该恨的人不该是楚宴,应该是顾城才对。   长久以来,她怎么这么傻?   “顾城,你真是犯贱。别人喜欢你的时候,你将别人的真心踩到了土里。现在他不喜欢你了,你又牵肠挂肚,放不下了?”   顾城脸色铁青:“你这个疯女人。”   卢雅这下子畅快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担不起任何人的喜欢。”   卢雅深深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楚宴,他比自己更早的明白这个道理。   面对这个情敌,卢雅的心里升起些许悲愤来。   她仍然讨厌他。   只不过……   这段时间楚宴母亲的死,也一直折磨着了她许多个日夜,靠安眠药都睡不着,换来神经衰弱,不就越来越像个疯女人吗?   卢雅自嘲道:“你比我聪明。”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过头想要离开。   唐俊华还守在外面,一看卢雅出来了,不由傻眼。   而顾城也跟着走出来,抓住了卢雅:“站住。”   “你还想怎样?”   “卢雅,你以后是不是还想继续害冬遥?”   卢雅青筋凸起,死死的盯着顾城。   她的报复是疯狂的,直接朝里面的楚宴说:“楚冬遥,我忘记告诉你了,顾城之前到底做了哪些事。他知道你为了钱跟他分手,是故意假装和你重逢的!”   饶是楚宴也震惊了,他还以为原主和顾城的重逢是偶然。   “他知道当年的事?”可顾城在他面前表现得分明像是不知道!   卢雅冷嘲热讽:“他只是不清楚你拿钱是为了救自己母亲,顾城,你最近后悔了,是不是也因为这件事?”   楚宴将事情联想了一遍,难怪在他查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顾城的行动完全变了。   仿佛之前还怒气冲冲,怪他为什么和秦硕搞在一起。   而那之后,他就莫名的愧疚和后悔,想挽回这段关系。   “他就想看着你痛苦,三年前是你抛弃了他,三年后他诚心要报复你。所以你无论再卑躬屈膝,他看了反而心里畅快!”   唐俊华之前还恶寒卢雅,现在却震惊的望向了顾城。   顾城赤红了脸,只听啪的一声,他就打了卢雅的脸一下。   卢雅捂住了脸,有些不敢相信顾城会打她。   “你这个疯子!”   “顾城,你是怕我抖出更多的东西来吧?你现在害怕失去了?”   卢雅没有任何歇斯揭底,没有任何害怕,她反而笑了。   卢雅轻声细语的朝楚宴说,表情温柔到让人有些恐惧。   “还有那一次,你差点被人动强,也是顾城兄弟给他出的主意,他同意了,要用各种办法让你对他死心塌地。”   “哦对了,你难道不觉得自从遇见他之后,你的模特事业就困难了很多?还有一件事,你手里最后的钱……是不是被最好的朋友骗去做了投资,然后血本无归?我听他说过,要让你把当年从秦硕手里拿的钱全都吐出来。”   越是说到后面,楚宴的脸色越是阴沉。   他小看了这个任务,原以为只是单纯的刷刷悔恨值就可以了。   然而听到卢雅嘴里的真相,让楚宴彻底的动怒。   周围的人并不少,卢雅说的这些话让顾城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周围的视线让他觉得难堪,就连唐俊华眼底也带上了嫌恶。   “她害了你那么多次,你就真的相信卢雅的话?”   “我信。”楚宴哑声道。   卢雅也十分吃惊,她原本就声名狼藉,根本没想到楚宴会相信她。   “……谢谢。”   这一刻,看见顾城心痛的样子,她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仿佛憋了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都发出来了一样。   楚宴也从病床上朝这边走来:“还有什么,能不能全都告诉我?”   顾城终于慌乱了起来,明明他今天来,是想借助这个借口和卢雅分手的。没想到卢雅就跟发疯似的咬人,让他的计划落空。   顾城手上的青筋凸起,又同时觉得难堪至极。   两种情绪在心头交叉,让他差点失控。   唐俊华见顾城状态不对,连忙说:“这件事情在医院谈也不是回事儿,另外再找个时间谈吧……”   唐俊华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答应了楚宴这件事情交给他自己解决,所以秦硕并没有开口。只是说到这里,长久以来忍受的秦硕终于按耐不住。   秦硕站起身,一步步朝楚宴这边走来。   “哥……”   他的目光落到了顾城身上,显得深邃而幽深。   被他盯得久了,全身都要发麻。   顾城知道这次不同于往常,秦硕是真的动了怒。   他的身体微微发颤,身体也朝后倾的躲闪。   “你上次说要公平竞争的时候,我就知道顾家和秦家出身的人,怎么可能有公平竞争几个字?”秦硕语气变得可怖,“只是我没想到,你还做了这么多事。”   顾城额头滴下了冷汗,秦硕越是平静就越让他感到恐惧。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很想说,秦硕,你不也是跟我一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在这样的强压之下,他说不出口。   “你们顾家,最好不要惹我。”   楚宴阻止了秦硕:“让他走吧。”   “……”   “我很累,不想看见他。”   秦硕只能皱紧了眉头,扶着楚宴回病房。   楚宴忽然有些同情顾城了,这种前任和现任联手起来整治,滋味肯定十分酸爽。   顾城已经离开,步子走得很快,身后的地方于他而言让他难堪。   楚宴转过头,朝前方喊了一句:“顾城。”   听到声音,顾城朝后望了过去。   “我后悔当初爱过你。”   他告诉顾城的是,三年后的重逢楚冬遥对他怀有愧疚,悔恨着自己做下的错事。   那样强烈的感情,如今……也灰飞烟灭。   楚宴眼神微冷,演戏这条路,他要做就要做得最好。   楚宴对顾城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就算没有你,以后的我也会过得很好。”   顾城心里一颤,最终朝外面走去。   他的话外面裹了一层蜜糖,里面却是剧毒的毒药。   外面阳光很暖,照不进内心。   [顾城悔恨值50.] 第107章   楚宴很快就出了院, 听说顾家那边有些凄惨了。   最开始是卢家单方面断了两边的利益往来, 让顾家元气大伤, 而后卢雅还开了家娱乐公司, 专门抢星光娱乐的艺人。   这摆明了态度,要和顾家作对了。   不过这些楚宴只当充耳未闻,在那之后,卢雅整理了一份文件发给了他,里面几乎全都是顾城做这些事情的证据。   他一条条的看了下来,的确, 顾城也不干净。   最让他恶心的是其中一条, 他揉碎了纸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如果我不接手楚冬遥的身体, 顾城会怎么做?”   [让楚冬遥对他死心塌地,再把他送给别人玩。]   系统既然能回答出来, 看来这是的确未来会发生的事了。   “是我错了,看来这个世界不能以玩的态度。”   楚宴的神色一变,不再如同刚来这里的放松, 而是彻底绷紧了神经。   虽然卢雅也做了陷害他的事,至少没让楚宴这么恶心。   况且现在他和卢雅的关系,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毕竟两人在短暂时期达成了目标。   《傲元》终于杀青了。   楚宴这些日子每天都会上传一个短视频, 网上的人一致叫好,当初黑他的人现在发一条人身攻击,都会被无数条赞美的评论掩盖下去。   这已经算是个好的开始, 楚宴用行动证明了他当初许下的诺言。   《傲元》终于开播, 这部剧集结了大小众多流量明星。   不仅仅有小鲜肉加盟, 还有老戏骨支撑,一开播就引来无数关注。   等播到第三集的时候,更是掀起了一股讨论的小高潮。   “你看了《傲元》了吗?简直太好看了!”   “当然看了!我是遥粉,可一直期待我们idol的出场呢!”   在岑云飞的回忆当中,是蔺长青的第一次出场。   有人还专门把那段剪了下来,不得不说唐俊华的确是个有才华的导演,尤其是拍画面,简直是美到爆裂。   之前拍男女主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而到蔺长青这里,就更加明显了。   天色显得灰蒙蒙的,是因为下雪的缘故。昨夜风大,冰层上都是些红梅花瓣。   有美人立于那处,淡漠的眼,又带一丝孤寂。   这画面呈现水墨淡色,调得极其素雅。   “他看人的眼神像只狼崽子。”   当蔺长青说出了这句台词,两个女孩直接沸腾了。   “啊啊啊,我感觉我恋爱了!好期待接下来的故事情节!”   “原著党告诉你,蔺长青很惨。”   “别剧透,我打死你嗷~!”   这样的讨论随处可见,有女儿拉着亲妈一起追更的,还有人在朋友之前互相安利的。   最主要的是,这虽然是一部男主剧,却是少有的男主只有女主一条感情线,剧情又跌宕起伏让人挪不开眼的剧。   所以不仅是男人,女人也很爱看。   “比起前段时间那部剧,简直要良心到炸裂啊!”   “前段时间什么剧啊?”   “男主妻子为了救他死了,结果男主立马就跟另一个女人好了。甚至女主亲爹都劝男主不要单身守着女主了,还要为他亲自操办婚礼!”   这剧毒雷人的剧情,简直令人浑身发颤。   为了洗眼睛,她们简直爱死这部剧了。   当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还有人把楚宴现代装和古代装的照片一做对比……   于是楚宴的微博下,开始天天有撒娇耍赖的粉丝,让他多演点儿古装剧。   这样的颜,简直是为古装而生!   随着《傲元》大火之后,楚宴的片约不断。从之前只有三场戏的小配角,到如今主角的本子一个接一个的来,楚宴不信没有秦硕捣鬼。   他望向身边的男人,没有再刷手机了,而是站起身悄悄走到秦硕身后,给了他一个熊抱。   “秦先生,说吧,这里面有几部剧是你的投资?”   “不多,三部。”   楚宴嘴角抽搐了两下,送来的五个主角本子,其中有三个都是秦硕投资的。   啧。   他还以为是那么多导演慧眼识英雄,挑到了他呢。   这五个本子里,其实楚宴对其中两个有些犹豫。一个邀请他饰演反派,而另一个则是主角。   想了许久,楚宴还是接下了反派那个。   秦硕有些疑惑:“你不想接主角的剧本吗?”   楚宴眯起眼:“这个反派人物更有意思,容易演出层次感。再说了,我说过想要做得好,便有留下百年传芳作品的决心。”   秦硕也为之动容。   “而且……我挺想让他们记着我的。”   “怎么会这么想?”   “说不定哪天我就不在了,让人记忆深刻一点儿不好吗?”   他这句话,让秦硕心头刺痛。   楚宴从身后抱住了他,秦硕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消失不见。   秦硕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楚宴便以暧昧的姿势坐到了秦硕的大腿上。   “不管其他人,只要我活着的一日,在有生之年都会记得你。”   楚宴的心头升起一股暖意,双手挽着秦硕的后脑勺,同他亲吻了起来。   这几个月,秦先生进步飞快,之前是他把秦硕亲得神魂颠倒。   现在是秦硕吻他的时候,让他喘不过起来。   “秦先生,你说情话怎么这么甜?”   “我说的都是实话。”   楚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看来对方分不清楚什么情话不情话的,所说的全是他的真心话。   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儿,楚宴就站起身来了,不想影响秦硕工作。   他为了这个企划案,已经整整半个月都这么忙了。   楚宴走到书房一侧的沙发上,准备等秦硕忙完一起去睡觉,没想到他自己反倒因为太累,直接睡了过去。   不知睡过去多久,楚宴迷迷糊糊的醒来,还发现书房的灯已经被秦硕关掉,只留下了桌子前微弱的台灯,或许是怕那些光才刺眼。   楚宴感叹于秦硕的细心,又看见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十五了,秦硕这么忙下去,肯定早就累了。   楚宴站起身走了过去:“还不睡?”   “还剩一点,你累了就先去床上睡吧。”   “工作狂。”   秦硕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楚宴:“这对我而言是赞扬和美称。”   “你已经快半个月这样了,这个策划案就那么赶吗?”   “不,只是我习惯提前完成。”   楚宴还真的担心起秦硕的身体来了,秦硕对自己的要求已经到严苛的地步了。   楚宴问:“你真的让我一个人睡?”   “嗯。”   此刻的秦硕,还不知道楚宴在打什么主意。   楚宴眯起眼:“别后悔。”   秦硕总有点不祥的预感。   楚宴没有再缠着他了,而是朝房间走了进去。   秦硕总觉得这事儿不会那么好过,再次低下头工作,他也觉得心烦意乱。   集中不了精神,他满脑子都是楚宴最后那句话。   秦硕只能站起身,朝屋子那边走了过去。   门缝倾斜,卧室里传来细密的低吟声,每一声都让秦硕听得血脉喷张。   屋子里光线昏暗,但阻止不了外面走廊的灯光透进去。借着这些,秦硕看到了床上一个模糊的影子,半遮半掩的露出了一条白皙的大腿。   楚宴在里面做什么,是个人都能猜到。   尤其是情到深处,他声音变了调子:“秦硕……”   秦硕的呼吸越重,他都要怀疑楚宴是故意的了。   不过,让他看到这种场景,还怎么能忍得下去?   他推开了门,朝里面走了去。   手下的肌肤细腻光滑,又带着一层薄汗。楚宴转过头来望向他,脸上是一团酡红。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烦躁吗?”   因为工作堆积的缘故,已经有很久没抱楚宴了。   楚宴正挑着这个时候幸灾乐祸呢,甚至还有点有恃无恐。   这几个月来,他和秦硕的的关系简直蜜里调油,气得顾城的悔恨值都增加到了60。   楚宴哑着声:“谁让你不理我。”   他就像是只慵懒的猫儿,平时总是高冷的不撇你一眼。   偶尔撒娇粘人的时候,就会是这种反应。   秦硕的心软成一团,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一个人很舒服?”   “没有两个人的时候舒服。”   秦硕又看到了楚宴刚才抱着的衣衫,他还以为是楚宴自己的,可看这尺寸,分明是他的衬衫。   秦硕的眼眸幽深,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这样的诱惑。   “……这么喜欢我的衣服?”   楚宴搂住了秦硕,懒洋洋的似在撒娇:“那有你身上的味道。”   楚宴这点可说得不作假,秦硕身上一直有种淡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他很喜欢。   他今天的每一句都在挑逗他,秦硕松了松领带,终于忍受不了了。   “我本人在这里,给你闻个够。”   —   这一个晚上楚宴睡得格外好,身旁的秦硕还没醒来,这半个多月的工作显然是把他给累坏了。   在这样的清晨,能凝视着身旁人的脸,要是以前他想也不敢想。   楚宴虽然比秦硕早醒来,不过昨天晚上也累得他够呛。   他睡眼惺忪,从床上起身。   刚一下楼,王婶就笑容满面的看向了他:“楚先生醒了?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楚宴下了楼,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三明治。   王婶在一旁有些踌躇,楚宴看到她难得的失态,便问了句:“王婶,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王婶连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楚宴心里的狗血因子在蠢蠢欲动,他以为王婶要说点什么话,让他注意自己的本分之类云云。   [主人,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不能怪我,按照套路来说,秦家不应该出现个未婚妻,然后叫我离秦硕远一点吗?然后秦家的父母又插手,我应该要受到所有人的嫌弃!]   [……少看那些狗血剧!]   楚宴美滋滋又有些嫌弃:[秦硕就是把事情处理得太好了,各个对我就像上宾一样。]   系统终于懂了,楚宴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撒狗粮!   这口狗粮拐了好几个弯,瞧瞧这嘚瑟的语气!   [我家秦硕和顾城完全不同,发挥的空间都没有。]   对了,它没感受错,就是嘚瑟和炫耀!   “王婶,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楚宴对她的期待值很高!   王婶有些小羞涩,终于别扭的问出了口:“我最近在和孙女们一起追傲元,楚先生演的那个蔺长青,后面还有戏码吗?”   被对方眼巴巴的盯着看,楚宴还没想到一把年纪的王婶竟然还有这种少女心。   当王婶问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楚宴明显感受到那边的老秦也好奇的望了过来。   说!秦叔你是不是也偷偷追剧了!   他怎么感觉王婶和秦叔更喜欢他了!   “还……还有一场,但不知道唐导剪到那儿了。”楚宴露出一个不失礼节的笑容,“谢谢你们喜欢这个角色。”   楚宴又开始吃起自己的早餐。   正当此时,之前放假的谭峰急急忙忙的朝外面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谭峰一看坐在这里吃早饭的竟然只有楚宴一个人,有些着急了,还以为是秦硕先去了公司呢。   “楚先生,boss是不是去了公司?”   楚宴摇头:“还在房间里睡着呢。”   谭峰急得满头大汗,也不敢上去:“boss这个时间从来没睡过懒觉,今天怎么会……难道是发烧了?”   “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哦。”楚宴慢悠悠的提醒他,又喝了一口咖啡,“可能是昨天晚上太累了。”   谭峰早知道这两个人什么关系,一听楚宴说这话,他顿时愣在原地。   太太太累了?   他没听错吧!   谭峰惊疑的望向楚宴,还以为楚宴这身板是下面那个,别是他们总裁才是吧……   谭峰捂住了嘴,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说巧不巧,这个时候秦硕刚刚推开了门:“谭峰?”   面对秦硕的时候,谭峰立马就恢复了工作模式:“boss,大事不好了!”   秦硕走到了下面来,优雅的喝了一口咖啡:“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   他这镇定自若的样子,倒是让谭峰没那么慌张了。   “顾少昨天晚上被人给套麻袋打了,肋骨都断了几根,现在躺在医院里呢。顾夫人动了怒火,说一定要查出昨天打顾少的人是谁。”   楚宴噗了一声,默默的转过了头去。   谭峰还有些疑惑,这事儿难道不是楚先生做的?   他这么慌乱,就是害怕楚先生被顾夫人给发现了!   “就这个?”   “啊……嗯!”   秦硕瞥了他一眼:“你这么急匆匆的来,我还以为是策划案出了问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公司吧。”   谭峰呆萌的说:“哦,那boss呢?”   秦硕皱紧眉头,谭峰想起自己话太多了,他有些逾越了。   谭峰干笑了两声,立马就离开了秦家,先去了公司。   等吃饭的人只剩下了楚宴和秦硕两人,秦硕才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楚宴乐呵呵的:“顾城真被人给套麻袋打了?”   “人在医院,这还有假?”   楚宴觉得卢雅这妹纸太给力了,不仅全力打压星光娱乐,还悄咪咪掌握了顾城的行程,一套麻袋几闷棍下去,可是解气得很。   [还不是主人这几个月天天给卢雅做思想教育!]   楚宴有点心虚,想要转移话题:[今天阳光真好……]   系统痛心极了,又一个被楚宴给教坏了的。   [卢雅那种大小姐,做得出这样的流氓手段吗?她如果是这样的人,对原主还使什么阴招,直接套麻袋打几棍子不好吗?]   楚宴不争辩了,低着头虚心接受悔改:[我的错。]   嘴上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心里却没有。   “今天下午,我得去一趟医院。”   秦硕的话让楚宴和系统的斗嘴一下子停止,楚宴看向了秦硕:“之前我就有点好奇,为什么你对顾城这么好?”   “好?”   “嗯,有些好过头了。”   秦硕眼里带上笑意:“吃醋?”   楚宴看向他:“是很认真的在问你。”   “乱想什么呢。”秦硕明白了楚宴的言外之意,“我和顾城差整整五岁,我上学的时候他还在蹒跚学步,我出国深造,他在国内肆意叛逆。我和顾城的交集并不多,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   “那你下午还要去看他……”   “秦家和顾家这一代,就只有我和顾城。母亲去世前,让我一定要帮着顾家,前二十八年我做得很好,只可惜现在我做不到了。”   听了他的解释,楚宴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秦硕母亲去世之前的嘱托。   他忽然觉得内疚,从他低下了头,交叉着手指的细微动作就能看出来。   看到这一幕,秦硕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你越来越在乎我的事了。”   楚宴也诧异于自己的反应。   秦硕见状,便主动出言提了一件事:“很多人和你传绯闻?”   “那都是公司安排的,有的我连人都没有见过。”   秦硕语气一顿:“什么公司,得靠绯闻炒热话题?明天去把合约解了。”   楚宴嘴角抽了下:“别儿戏。”   “我说的是真的。”秦硕眼底满是认真,几个月前还在拍傲元的时候,楚宴虽然答应了他,但交往的条件却是不公开。   秦硕抿着薄唇:“我才是你男朋友,正主在这里,偏被其他人给占了位置。”   楚宴终于明白了,秦先生醋坛子又又又翻了!   不过这些天他的绯闻的确太多了,楚宴明白公司想借助他的名气炒热其他小艺人,毕竟之前他是个模特,公司也并不大。   现在公司想发展,就得抓住他这颗摇钱树。   而传绯闻得太多,引来了秦硕的不满。   “但我们交往之前,我就说得很清楚了……”   这话无疑是雪上加霜,让秦硕的忍耐度一下子就降低了。   他走了过去,贪婪的吻住了楚宴的唇,唯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拥有他的。   楚宴被吻得气喘吁吁,秦硕并没有发怒,而是采取了迂回战略。   秦硕低声在楚宴耳前问:“公不公开?”   楚宴被吻得迷迷糊糊,还是坚持己见:“不公开。”   “给不给名分?”   秦硕的手越发不规矩了,虽然被桌布给挡住了,可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在呢!   楚宴脸色泛红,却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不给!”   秦硕闷笑了起来,虽说用这个比喻不大恰当,但太容易屈服的猎物,的确索然无味。   他非但没有生气,还把楚宴给扛了起来。   “等等,你还没吃早餐呢!”   秦硕把他扛着到了二楼的房间里,将楚宴压倒在床上。   “正吃着呢。”   他的拇指摩挲着楚宴的唇,眼底有暗潮涌动。   楚宴的唇原本是苍白的,这样摩挲了没几下就逐渐泛起了红,犹如花瓣儿似的颜色。   秦硕这个样子很危险啊,楚宴还没准备好。   吃什么呢,说清楚!   楚宴一口老血,一下子想念起昨天那个认真工作不乱来的秦硕来了。   “吃到你什么时候同意给个名分为止。” 第108章   自己作的死, 跪着也要吃完。   下午去医院的时候, 楚宴整个腰都是酸的。   几个月前布下的记忆编制的暗示, 如今只要再见顾城,就可以使用。   楚宴坐上了车,一路上气氛颇为尴尬。   老秦朝后视镜望了一眼, 便看见秦硕那张阴沉的脸。   “其实我大不想让你见顾城。”   “你现在是在想,我是和你一起去看前任。就不能换个思维方式?”   秦硕眯起眼:“什么思维方式?”   “表哥和表哥的恋人去看表弟。”   前面的老秦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他连忙干咳了一声, 正色脸:“是我失态了。”   秦硕的心情好了不少, 倒也没怪老秦。   “这句话得改改。”   “改成什么?”   “不是恋人。”秦硕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两个字,“伴侣。”   楚宴觉得耳边酥酥麻麻的, 萦绕着秦硕的气息。   他朝秦硕看了过去,发现对方眼里满是戏谑。   撩是被撩到了, 但他得反撩回去。   楚宴是个不肯服输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就轻易认输?   他没有躲开, 反而搂着秦硕的后颈, 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秦硕。”   “嗯?”对方这个字, 还带着鼻音,听上去很是撩人。   “你喜欢我吗?”   秦硕眼神闪烁:“比喜欢更多, 是爱。”   天知道这几个月来,他变成了多少对方的东西过。最开始的时候是讨厌的,可到最后他反而享受这个过程。对方的身上沾染了他的气息, 那些他变过的东西, 秦硕一个都没丢。   甚至在他们做的时候, 秦硕还恶趣味的把东西拿出来,往楚宴身上使。   很显然……他逐渐在往一个变态的方向发展。   秦硕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危险,楚宴深吻了秦硕,然后对老秦说:“秦叔,车停一下。”   老秦还一脸奇怪。   然后楚宴就从后面坐到副驾驶去了。   秦硕:“……”   撩了就跑,胆子可真大。   不过车子倒是很快就开到了医院,楚宴有恃无恐,反正在外面秦硕也拿他没办法。   秦硕看着楚宴这样,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   他想起自己前几天上网发的帖子——   “家里那位皮怎么办?”   “抓起来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就两顿,没有什么是几顿下来解决不了的问题。”   “舍不得打呢?”   “往死里做,啪一次不行就两次,让他知道皮的代价!”   秦硕打开了手机,在上面迅速的回了一句——此计不通。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就已经到了医院。   天气已经冷下来,外面的寒风吹在身上刺骨。这个时候北方早就下了雪,只是A市冬天是不怎么下雪的,偶尔下一两次,还觉得惊奇。   秦硕和楚宴两人很快就到了顾城的病房里,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还发现顾城昏睡不醒。   顾母一看见秦硕,就忍不住哭诉道:“秦硕,你可算来了,看看你表弟这被人给打的,我一定要抓出来是谁!”   按理来说,秦硕应该叫她一声小姨。   但自从母亲去世,这些年顾母要得越来越多,已经把秦硕母亲留下的那点好感度败光。   秦硕只喊了一句:“顾夫人,这件事情我会叫人好好查清楚的。”   “查清楚怎么行?我家顾城断了几根肋骨,非得把他的肋骨也全给弄断才行!”   秦硕冰冷的瞥了她一眼,顾母一向害怕自己侄儿,见此情形立马就噤声了。   “顾夫人,顾城的身体还好吗?”   恍惚之间,顾母注意到了秦硕身边的人。   在看清他的长相之后,顾母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城不是清醒了一段时间吗?是他打电话……想让我来这里的。”   那句‘顾城求他过来’,楚宴悄悄咽了回去,毕竟在这里的是顾城的母亲。   听到这句话后,顾母的脸色都变了:“什么叫顾城想让你过来?早在三年前你们就没关系了!你这种人我最清楚了,抓着机会就像飞上枝头,黏住了就不放手了是吧?”   这话说得难听,秦硕打断了她的话:“他现在是我的人,请顾夫人在骂人之前三思。”   秦硕的护短,让顾母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那儿子或许会犯错,喜欢上一个男人,但秦硕一向沉稳,怎么会?   顾母惊疑的看了楚宴好几眼,想知道他有什么特别的,引得顾城和秦硕两人都对他要死要活。   直到病床上的顾城痛苦的唔了一声,顾母的眼光才重新放到顾城身上:“儿子,你终于醒了!身上还哪里疼,想吃点什么吗?”   “妈。”顾城的声音沙哑极了,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我想喝点粥。”   “那我马上叫人给你去买!”   “我想和你做的粥。”   “那妈现在就回去给你做!”刚一说出口,顾母就后悔了。   顾母很不放心顾城一个人留在这里,尤其是他现在还伤得这么重。   “我现在身体好痛,除了你做的,什么都吃不下。”   顾母犹豫再三,只能妥协:“好吧,我现在就回去,顺便帮你带点东西过来,让你没那么无聊。”   顾城目送顾母离开,才转过身来看向了楚宴他们。   楚宴看着这一切,也不点穿。直到最后顾夫人离开了,他才问:“你故意支开顾夫人,是想跟我说什么?”   自从那天以后,顾城已经有几个月没见到他了。   原本以为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但在此见到他的时候,那份感觉仍旧强烈。   卢雅骂他骂得对,但越是失去,尤其是被秦硕抢走,顾城的心里就生出了许多怨怼。   “我想……和你单独说。”   楚宴笑得生疏:“这点不行,我不想秦硕误会。”   顾城目光一滞,转而望向了秦硕。   他此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嫉妒和酸涩混杂在一起,五味杂陈。   “你会这么介意,说明你心里还是在乎我的。”   其实顾城故意这样对楚宴说的。   他早就受够了,自从这件事情在圈子里传开之后,哪个看他的眼神不是嘲弄?   自己的前恋人,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了。   讽刺。   顾城自尊心高,不但不会同那些人断绝来往,反而要更做出样子,说明他不是失败的那一方。   然而每次,他都是被人议论的对象。   错的人不是他,分明是秦硕。   哥哥抢弟弟的情人,竟然没一个人敢为他出声。   他憋得难受,有时候竟然还生出了报复的想法。   楚宴早就知道,来这里不会很轻松就渡过去,楚宴望向了他:“你刚才那句话听得好刺耳,想故意挑起我和秦硕争吵?”   面对楚宴看透一切的眼光,顾城便心虚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楚宴有些疑惑,但念在顾城伤了的份儿上,并没有冷嘲热讽。   顾城皱紧了眉头:“冬遥,你和之前变化太大了。明明……”   顾城的语气带了质问,让楚宴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去。   顾城只能强硬的转换了话题:“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我的确是来了。”楚宴望向了他,“你刚才那句话怎么不说下去?明明当初的我对你这么好?明明我当初根本不懂咄咄逼人?”   顾城一时说错了话,也知道自己不该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他便闭口不言了,生怕自己再多说什么,让楚宴生气。   楚宴说:“本来想,我跟秦硕在一起了,你也算是我弟弟……”   这句话触动了顾城的神经。   “谁是你弟弟!?”   顾城一股怒火顿时就涌了上来,要不是肋骨断了几根,他准得忍不住对楚宴做点儿什么。   “谁不好,偏偏是秦硕!你分明知道那是我哥,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顾城眼睛赤红,倘若之前还对楚宴有半点愧疚,现在这份愧疚就已经被磨光了。   [悔恨值40,主人,他的悔恨值在减少!]   楚宴眼睛一眯,气势瞬间变了。   他攻略了这么多个世界,鲜少有遇到这样的情况。   不过楚宴知道,是因为顾城对他的爱原本就不够的缘故。   他的攻略办法没错,却忘记只有巩固了顾城的爱,才会让他悔恨,而不是愤怒。   正当此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顾母脸上闪过尴尬,她刚才倚靠着门,一个没注意让门给推开了。   顾城几乎绝望的看着顾母:“妈……你都听到了?”   “我有东西忘了拿,所以才回来了。”   没想到……竟然被她听到了这些话。   顾母很是生气,觉得顾城和秦硕的关系都是楚宴挑拨的,她怒气冲冲说:“这种人也值得你继续喜欢?当初他拿了钱就该滚蛋。”   顾城十分惊讶:“这件事情你也知道?”   秦硕说:“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顾夫人托我办的。”   顾城眼底更是震惊,满是痛苦的说:“妈,你怎么可以这样!”   顾母至今为止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只是看见顾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十分心疼。   “儿子……”   顾城想到,现在自己这个样子,根本都动弹不得,也只有顾母能帮他了。   他呼吸急促的对顾母说:“我想跟冬遥单独说几句话,可是哥不答应我……”   顾母心痛如绞,可又禁不住顾城求她。   她复杂的望向了秦硕:“秦硕,你就看在我是你小姨的份儿上……”   秦硕脸色变沉,倒是一旁的楚宴说:“放心吧,他现在这个样子了,为难不到我什么的。”   “好,你们谈谈也好。”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的笑容,秦硕这才走了出去。   “说吧,你想谈什么?”他转过身去面对顾城的时候,整个脸色都冷下去了。   “我被人打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楚宴目光坦荡:“没有。”   顾城却不信,他的脸色扭曲,这几个月早已经让他没了当初的天真。   “不是你,我很难想到会是谁。”   楚宴笑了出来:“原来刚才那副深情的样子是你装的?”   顾城冰冷的望去,目光带着恶意:“不装怎么能让你和秦硕分手呢?我了解秦硕,他有洁癖,最不喜欢脏了的东西……”   说着,顾城的嘴里发出闷笑,显得尤其不正常。   楚宴觉得恶寒:“……你专程来告诉我这些?”   顾城仰起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把我这几个月受到的屈辱,统统让你尝一遍。”   这家伙……性格彻底扭曲了吗?   楚宴问系统:[顾城现在的信任度是多少?]   [很低,低到用不了记忆编制。]   楚宴脸都黑了,要不是这种任务,他真想全程怼死顾城。   或者不借助卢雅的力量,自己亲自上去打他几闷棍,这样更解心头之恨。   但这只能算是肉体的伤害,并不能对一个人的精神报复。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飞快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得想个法子。   “那是谁想让我爱上你,玩腻了我之后再对付我?”   顾城笑了起来:“的确是我说的,之前还很愧疚,但是我现在倒觉得遗憾,为什么没能早点狠下心这么去做。”   [顾城悔恨值30,不行,还在减!]   楚宴额头滴下冷汗,他没有几次尝试的机会!   换!   “……三年前,你真的爱过我吗?”   顾城古怪的笑了起来:“爱啊,所以才要拆散你和秦硕。”   [顾城悔恨值20.]   楚宴紧咬着牙关,目光极冷的望向顾城。   那眼神让顾城感到兴奋,他自从这次受伤住院后,心里的种子就发了芽。   当鲜血流到地上,温热的沾湿了他的指尖,顾城忽然之间想明白了——他要得到这个人,心里的痛苦才会结束,为此……他付出任何手段都是值得的。   “冬遥,我先告诉你,也是因为爱你。到时候秦硕嫌弃你了,我不嫌你啊。”   楚宴浑身泛冷,真是个疯子!   “顾城,你很多东西说错了,但有一点是对的。”   顾城定定的看着他。   楚宴的笑容里带着刀刃儿,触碰一下都能够刺伤人:“秦硕比你深情,比你对感情忠贞,比你更懂得尊重我,比你有钱,比你有能力……最主要的是,我喜欢他。”   顾城瞪大了眼,脸色变得很苍白。   “就算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也死皮赖脸的跟着他,就像当初我跟着你一样,你高不高兴?”   “……你没有尊严吗?”顾城不明白。   楚宴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我的性格不一直都是这样?你之前不是很嫌弃我这一点吗?怎么现在反而很不爽了?”   顾城被他这句话给气得涨红了脸。   刚才那么多的话,全都被楚宴一句给噎回来。   “对了,你之前说补偿。”楚宴问他,“倘若我当时真的自杀了,你说的补偿,是想找谁来?”   这句话,似乎唤醒了顾城的一些记忆。   他现在唯一还愧疚的一点,那就是楚宴手上的划痕。   楚宴看向了他:“顾城,今天我本来是真心想看看你的身体情况的,你既然不想别人关心你,就把那些统统都拒之门外吧。”   顾城才发现,他一旁的床柜上放了鲜花。   那应该是他来探病的时候带来的,如今却被楚宴拿走,扔到了垃圾桶里。   等楚宴离开之后,顾城的呼吸颤抖了起来。   他说什么……   明明他今天来,是自己求了他,他才会赶过来的。   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说,如果楚宴不想过来,就算是他求了也没用。   顾城脸色泛白,身上竟然感受到了寒冷。   正在此时,床柜一旁的电话响了起来。顾城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从这边挪过去,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里传出来的,是一个让顾城想象不到的人的声音。   “是我。”   “……卢雅?怎么是你?”   卢雅哼了一声,自从她找人打了顾城之后,就知道接下来的戏会很精彩。   她怎么可能错过这些?   卢雅偷偷的派人装了窃听器和监控器,自己正躺在家里欣赏了这一出大戏。   她觉得可爽了,特别是看着楚宴怼顾城的时候。   “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好歹你之前是我的男朋友。”   顾城总觉得卢雅来者不善,语气更是阴阳怪气。   “没什么事,我挂了。”   “你现在是不是在医院?”   顾城脸色僵硬,他住院的事都传到卢雅那边去了?   “……关你什么事?”   卢雅却不在乎他的冷淡:“顾城,你知道现在的自己像什么吗?”   顾城终于明白卢雅打电话过来的用意了,他冷笑道:“你也想来骂我疯子?尽管骂,我现在还缺骂我的人吗?”   卢雅竟然有些同情:“不,你全身心都在对那个人说,看我一眼,再多看我一眼。”   —   当楚宴走出这个病房的时候,明显听见系统发出的提示音。   悔恨值又恢复到了50.   楚宴表现得很冷静,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这种过山车式的跌宕,如果是其他人早就吓得半死了。   但楚宴却从这上面寻到了攻略顾城的规律。   一鞭子一颗糖,打了之后一定得喂糖吃,而且量还得精细的把控。   只不过……信任值依旧没有升上去啊。   [我是不是不来这儿会比较好?]   [主人,其实之前顾城的信任值就很低了,主人来不来都一样。]   并不是没有任何收获的,楚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而秦硕很快就处理完了顾母的事情了。   那边的顾母显然脸色都灰白了,神不守舍的低着头走。   楚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秦硕已经拉着楚宴离开了这里。   等坐上车的时候,楚宴还好奇的问秦硕:“你到底跟顾夫人说了什么?怎么她会是那个反应?”   “没什么,只是让她管好顾城。”   楚宴盯着秦硕,不由的笑出了声:“这么言简意赅?我不信。”   当然不是那么言简意赅,秦硕省略了许多。   秦硕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还说了……顾城没这个机会,因为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楚宴先是瞪圆了眼,随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学生的占有表现是什么?   “还有呢?”   秦硕皱眉:“……还有,顾城以后得明白长幼,辈分。”   楚宴捂着肚子,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哈,你竟然跑去跟顾夫人说这些?别还有吧?”   秦硕脸色一黑,不高兴了。   他不肯说话了,一直端坐在车窗旁。就算是这个样子,秦硕的坐姿也十分优雅,一举一动都透着迷人,帅得令人发指。   楚宴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赔罪:“我错了,我不该笑。”   秦硕皱眉:“恬躁。”   楚宴为自己的嘴皮付出了代价,就算是要哄,也要把老攻哄开心了。   他嘴上像是抹了蜜糖似的:“我只是太开心了,你会这么跟别人说我,说明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很重要!”   “嗯。”   楚宴听他嗯了一声,觉得他应该不生气了,便松了口气。   没想到秦硕又问:“然后呢?”   楚宴噎住,又急急忙忙总结:“然后……我充分的体会到了你有多么爱我。”   “继续。”   “诶?还有……还有……”   “想不出来了?”对方的语气变得危险。   “还有我觉得我们互相喜欢,互相信任这件事情太美好了!”楚宴说完这句话,直把自己肉麻得一哆嗦。   秦硕总算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该怎么做?”   楚宴讪讪的说了句:“赔礼道歉?”   秦硕的气压低了下去。   “亲……亲一口?”   秦硕抿着唇,忽然又阴转晴。   楚宴虽然觉得道歉才是正常人的思维,不过他敏锐的领悟到了秦硕的真实想法。   楚宴凑了上去,飞快的在秦硕唇上一啄。   秦硕见状,早有预谋的搂住楚宴的腰,反攻为主。   吃一口怎么行?   前面开车的老秦,觉得吃了一口身心舒畅的狗粮。   只有楚宴在这里,秦硕才能有点人气儿,之前的他一直像个精密的机器一般,怎么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有楚先生在这里,秦家都没那么可怕了。   他们一起回到了秦家,楚宴之前就接了演反派的剧本,等过了半个月左右,他就去了剧组。   这次拍戏的地点离A市倒是不远,而楚宴这次饰演的人,是个被校园暴力过的书呆子。   这个书呆子有着双重人格,是个时好时坏的人。   他既是主角最佳的助手,又是最能阻挠主角的人。   假灵异,真悬疑单元剧,故事发生的背景就是校园。   当楚宴接到的时候,其实是兴奋的。   导演见了他,还十分高兴:“这只是个网剧,而且给出的角色又是反派,没想到你还愿意参演。”   “这个角色很有趣!”   导演笑了起来,楚宴没嫌弃他们剧组寒酸就好。   其实之前他是听说过楚宴演戏是挑剧本跟人设的,他也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联系了楚宴的经纪人。   没想到的是,楚宴竟然真的来参演了。   当下午开拍的时候,《灵魂渗透》的全体剧组人员都惊呆了。   那个秦氏竟然说要投资这部剧,还要拍专业人员过来指导!   他们给吓了一跳,没想到楚冬遥竟然还能吸引投资商的!   不过有钱了,道具方面总算能够精细一些了,全剧组都欣喜若狂。   另外还有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来,方瑞泽竟然主动联系了他,想要饰演主角。   一连的惊喜砸下来,简直要把人给砸晕了。   楚宴看见方瑞泽的时候,方瑞泽朝他伸出了手。   表示友好,楚宴也伸出了手。   方瑞泽笑得很温柔,低声喊了一句:“长青。”   正巧导演在喊他,楚宴没能听清楚:“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方瑞泽笑弯了眼:“我是说,这部剧我们能合作得久一些了。”   楚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异样感升腾而起。   楚宴原以为只是接了一部单纯的网剧罢了,没想到麻烦事一件接一件。   他们正式开拍那天,顾城过来探班了。   拖着那种身体来,他想做什么? 第109章   这半个月, 并不足矣让顾城那种身体痊愈。   所以看到顾城来探班的时候,楚宴很是惊讶。   但导演没喊cut,他就得继续演下去。   楚宴的头发被染回了黑色, 脸上也带了厚重的镜框,这是剧里反派的穿着, 初见时平庸, 却有着常人没有的狠厉。   楚宴的肤色有些病态的白,他整个人散发着阴郁的气质,看向方瑞泽的时候, 眼神尤其冰冷。   “梁修,你怎么了?看着神不守舍的。”   听到方瑞泽的话,楚宴仿佛回过了神来。   楚宴朝他笑了起来,看着腼腆可爱, 和刚才那种阴翳的眼神完全不同:“我刚刚在想……会不会是赵瑜的妹妹做的。”   方瑞泽哈哈的笑了起来, 走过去用手捏了下楚宴的脸:“怎么可能是她?你想得太多了吧!”   楚宴黑色的眼眸犹如珍珠一般, 被捏得疼了还晕起水雾。   “别捏我的脸。”   方瑞泽有些愣神,随后放开了他。   楚宴说:“不管是不是她,去看看就知道了!”   “……既然你坚持的话,咱们就去旧校舍找她,免得你成天都惦记着这件事。”   “嗯。”   楚宴转过了头,在那一瞬间, 眼神彻底冷漠下去。   和刚才那个呆萌的他不同, 此刻低头的楚宴身上带着巨大的阴影似的, 就连笑容也有些病态。   方瑞泽在后面站着, 回想起刚才自己的手捏楚宴脸的触感,嘴里不由嘟囔了句:“怎么比乔思菱的脸摸着还滑。”   “cut!”   当导演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方瑞泽直接就搂了过来:“修修,我刚刚演得怎么样?”   “……别叫我修修。”楚宴摸着自己的脸,还有一处直接被方瑞泽给掐红了的。   嘶,有点疼。   这具身体怎么会这么软,被掐一下就成这样了。   楚宴的经纪人林肖连忙递来了冰袋,在这种冬天还敷冰袋,楚宴冷得直接抖了两下。   方瑞泽不好意思的说:“你的脸怎么了?我也没用太大力……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抱歉。”   楚宴郁闷极了:“……这事儿不怪你。”   怪系统强化的该死的体质!   方瑞泽仍旧盯着他,和楚宴的态度亲昵。   在见到顾城的那一刹那,方瑞泽就下意识这么做了。   楚宴抬起头,觉得他看自己的眼光,还觉得奇怪。   [他在逐渐喜欢上你演的梁修。]   楚宴整个打着寒颤,不会是他以后演什么角色,方瑞泽就喜欢一个角色吧?   而且是疯狂的那种。   “你这么关心我,我还有点不适应了。”   方瑞泽无辜的说:“那你以后可要多习惯习惯,而且现在你的脸肿了,万一被狗仔拍到,明天估计要出我欺压新人的新闻了。”   楚宴被他这个说法给逗笑:“你又不是没欺压过。”   方瑞泽真诚的看着他:“当你第一次拿演技来碾压我之后,我就甘拜下风了。”   和方瑞泽聊天还算有意思,正当此时导演忽然宣布今天暂时休工,星光娱乐的总裁请客。   众人都在欢呼,而楚宴朝那边望了过去,却见保镖推着轮椅上了一辆豪车。   他注意到了顾城,这半个多月他瘦了许多。   一想起之前看过的顾城,楚宴的心里染上了些许阴霾。   顾城拖着这样的身体来探班,一定有什么企图。   等到了饭店,导演在给顾城敬酒。而坐在那边的顾城始终一言不发,饰演女主乔思菱的女演员一直在对顾城暗送秋波,只可惜他全当没看见似的毫无反应。   楚宴坐得就更远了,方瑞泽和他坐在一起。   看着方瑞泽殷勤的给自己夹菜,楚宴连忙道:“够了,你别给我夹了。”   “修修,你不好好吃饭又要被欺负了。”   楚宴目光一凛:“方瑞泽!我不是梁修,也不会被饿得瘦弱,被那些人欺负!”   方瑞泽眼瞳缩紧,从自己的臆想中回过神来。   “我……”   “方瑞泽,你现在的样子很奇怪,看清楚我是谁。”   方瑞泽的笑容僵硬:“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啊。”   明明比起本人而言,他并没有那么喜欢。方瑞泽也原以为自己只是喜欢楚宴演的上一个角色蔺长青,没想到现在又轻易的陷入了另一个剧本里的梁修。   大概是……楚宴演的角色都太真实,给他的感觉不像是在演戏。   方瑞泽的心沉了半截,犹如浸泡在凉水里。   然而他们二人亲近的这一幕,却尽收顾城眼底。   顾城接过导演的敬酒,不轻不重的说了句:“你们剧组的演员之间感情可真好。”   导演的资历还很新,不太明白顾城这是什么意思。   “方瑞泽之前和冬遥演过《傲元》,也许有过一次合作了,他们关系一直都不错的。”   顾城盯着自己杯子里的红酒,来回摇动着里面的液体:“《灵魂渗透》你打算怎么宣传?”   “要给《灵魂渗透》炒作吗?”   顾城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他问:“这个剧本怎么样?”   “这是小说改编的,因为是悬疑类,所以受众比较小。但的确写得很好……很对得起这个名字。”一提到这部剧,导演就开始侃侃而谈。   可顾城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便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是个好剧本,就好好拍,好歹星娱也是投了钱的。”   导演连忙答应,他也想让自己的作品更好。   不过他好像会错了意,顾城似乎不大想为《灵魂渗透》炒作。   那边方瑞泽仍然在和楚宴打打闹闹,嘴里一直喊楚宴修修。   桌上的人看着他们都忍俊不禁,笑着说方瑞泽入戏太深。   顾城的手骤然收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把杯子捏碎一样。   导演没能察觉,反倒说:“冬遥能同意接梁修这个角色,真是剧组的幸运。”   他当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还真的请到了楚宴。   等楚宴来了之后,剧组就大变样了。不仅预算变高了,就连和他有交情的方瑞泽也主动联系说他愿意演男主。   这可是请到了一尊财神爷啊!   导演还在感叹自己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的时候,那边顾城已经自己推着轮椅,一步步朝那边走去。   保镖连忙说:“顾先生,你要去哪里?我们推你去吧。”   “别跟着来。”   丢下这句话后,他便离开了这里。   顾城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因为楚宴的原因。   他看着楚宴离席,在大脑动之前,身体就先动了。   原本是跟着楚宴,没想到顾城一转弯就看见了楚宴在外面等他。   顾城有些吃惊:“你是故意引我出来的?”   楚宴看着他:“身体都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过来探班?”   顾城原以为会听到楚宴的怒骂和痛斥,没想到楚宴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   顾城愣在原地,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卢雅那天的话,犹如一根刺狠狠扎在他心里。   在没有被揭穿之前,那他或许还能骗一骗自己,但揭穿之后,顾城找了无数的借口和理由来反驳,但到最后他却发现连自己也骗不过。   “我身为星娱的总裁,应该过来……”   “星娱这段时间不是还有另外两部剧在拍吗?这只是你们投资最小的网剧。”   顾城不敢说实话,生怕把脆弱的自己暴露在楚宴面前,徒惹两人难堪。   他的沉默,让气氛紧张了起来。   顾城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楚宴会露出鄙夷的表情。   “谢谢你的关心。”   顾城睁大了眼,没想到楚宴会这样说。他抬起头看向他,发现楚宴已经走得老远。   顾城喊了他一句:“冬遥!”   楚宴回过头去,当两人对视的那一眼,顾城感到了无比的满足。   这一刻,让顾城无比的清晰,卢雅的话到底有多么正确。   他只是想让楚宴再像以前那样……不,不用以前,只要还带着爱恋的注视着他就好。   那是他丢掉的,太珍贵的东西了。   [顾城悔恨值60.]   脑内系统的声音浮现,更让楚宴明白了,如果要攻略顾城,就必须要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糖分这件事。   “我上次在医院说了那种话,你为什么不和我吵?”   “你这次有做过什么吗?还是打算做什么?”楚宴疑惑的问他。   顾城慌乱:“……这次真的没有。”   楚宴彻底走远,只丢下了一句话:“那等你再做点什么过分的事,我再跟你吵。”   顾城坐在轮椅上,扬起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找了太久,原来让楚宴不再像刺一样对自己的方法,竟然这么简单。   —   饭很快就吃完了,楚宴回到了酒店里。   楚宴坐在大理石台上,静静注视着外面的灯红酒绿。虽然是冬天,这里看上去依旧繁华。除了夜市没有夏天热闹以外,似乎什么都没变。   楚宴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秦硕打来的电话。   “喂?”   “今天拍戏还顺利吗?”   一听他这假惺惺的问话,楚宴就觉得不对劲。   他身边应该有秦硕的人,他就不信秦硕那边会不知道今天的事。   “挺顺利的,按照这个进度大概两个月就能拍完。”   “嗯。”秦硕的气压低了好几度。   楚宴笑弯了眼,就是想逗逗秦硕。   他能明显感到,对方在吃醋。   “那你今天和谁一起吃的饭?”   “剧组的人啊,这么关心我?”   秦硕心情越发烦躁:“……我想你了。”   “这才几天啊?”   “真的,想得恨不得把你一口吞进去。”   饶是楚宴知道对方在开玩笑,还是有些发憷。他干笑了两声:“你又不是袋鼠,上哪儿都能把我装在怀里。”   “这主意不错。”   楚宴狠狠的咳嗽起来:“还是别了吧!我开玩笑的!”   秦硕放弃了这个计划,觉得十分遗憾。   他沉默了下来,而对方却开始坦白:“对了,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   “嗯?”   楚宴明显听到对方高兴了一点,就连鼻音发出的这个音都透着愉悦。   “就是顾城,他来探班了。”   “有发生什么事吗?”   楚宴连忙摇头:“这倒没有,但我看顾城今天这个样子,似乎想通了。”   顾城想不想通不要紧,重要的是楚宴对他坦白了。   秦硕心情总算愉悦起来,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声:“乖。”   楚宴:“……”   “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没想到你也会主动跟我说一次,我很开心。”   楚宴腹诽,胡说,你就是故意提醒引导我说的!   “那万一我没说怎么办?”   “……没说会有惩罚。”   楚宴一噎:“惩罚??”   老秦舍得惩罚他!?   “嗯,在电话里哭给我听。”   楚宴:“……”   他原本那一丝丝的怒火瞬间被这句话给浇灭,楚宴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秦硕这怪癖是改不回来了。   当楚宴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听见系统提示秦硕的好感度直接到了99.   楚宴咂舌:“怎么突然之间涨得那么快?”   [报告主人,之前几个月就已经积累到了很多,只差一个突破口。]   “所以……我今天主动跟他说了,他终于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他的?”   [嗯。]   “啧,这个死傲娇。”   虽然这么说,楚宴的嘴角却是扬起的。   和秦硕打电话的时间太久,楚宴低头看了下手机,发现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他的肚子有些饿了,但这个点儿林肖估计都睡了,楚宴打算自己下去买点东西吃。   楚宴带上了口罩和鸭舌帽,还好这个酒店离吃的地方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到。   没过多久,他就走到了下面,并且找到了一家餐馆。   “老板,来点馄饨,打包带走。”   老板倒是个热心人,原本打算快关店了,一看有个客人来了,还是去给他煮了一碗。   “马上要过年了,所有周围关了好几家餐馆,找了很久吧?”   “原来快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老板一看他包得严严实实的,还以为楚宴长得其貌不扬,可这一听声音又不像。   “小伙子,你这声音可以去做歌手了啊。”   楚宴尴尬的笑了两声,不过他包得严实,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而已。   等馄饨终于煮好了,楚宴付了钱就打算往酒店里赶。   没想到他还没走几步路,就听到远处的响动声。   [目标人物正在接近。]   楚宴脸色一黑,以为又是顾城要纠缠。   可没想到身后太嘈杂,彻底惊动了他。   楚宴回过头朝声音来源跑去,转到了一个巷子角落,却发现几个男人手里拿着钢棍。   顾城已经被他们逼到了角落里,因为身体还没好的原因,他只能坐轮椅,完全没能逃出去。   “谁派你们来的?”   三人面面相觑,很是轻蔑:“今天顾少恐怕又要断几根肋骨了。”   顾城全身渗满了冷汗,之前被袭击的记忆犹如冰冷的潮水浮现在脑海。   他的身体发颤,脸色也一片惨白。   “哟,看看顾少,害怕了?”   “老大,快点干活儿吧。等下万一有人来了……”   “怕什么?胆小鬼!”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为首的人还是朝前面走了一步,举着手里的东西就要砸下去。   当顾城心里满是绝望的时候,楚宴从后面砸来了东西。   馄饨的汤汁全都洒了出来,让三人看上去颇为狼狈。   “谁?!”   楚宴冰冷道:“你们三个打一个,还欺负残疾人群,算什么本事!”   他身上包得太紧,三人根本没认出他是谁。   不过楚宴胆敢把汤水撒到他们身上,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三人十分恼怒,打顾城是为了钱,而对付楚宴就是为了私怨。   他们其中一人朝楚宴打来,楚宴弯下腰,可惜帽子被他们打掉了。   他的动作很快,一拳打在了其中一人的脸上。   这一番动作干净利落,不说多么有气势,就是轻易的撂倒了他们其中一人。   “老大,这个人有两下子……”   男人朝他使眼色,那人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朝后面夹击,就不行楚宴还躲得过!   乘着男人吸引了楚宴的注意,他一步步的挪到了楚宴身后。   顾城朝那边大喊:“冬遥,小心!”   两人共同举起了钢棍,哪知道楚宴刚才只是做出了个假动作,他朝身旁一闪躲,两个人就互相击中了自己。   楚宴把口罩给拉了下来,心里骂了一句。   艹,他就是打了一拳别人而已,自己怎么会这么痛!   楚宴呼呼自己的手,眼泪全都渗满了眼眶。   当那个老大好不容易撑着起身,就看到楚宴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老大:“……”   他们才是损伤严重的那一边啊!   顾城急急忙忙的问:“冬遥,你没事吧?”   “他们太硬了,打人好疼。”   顾城越发的心疼了,恨不得立马过去给楚宴看看手。   老大:“……你不嘤嘤嘤几下?”   楚宴黑了脸,一听就知道自己被轻视了:“嘤你个头。”   不过到最后,他还是解决了这三个人。   楚宴流了很多汗水,觉得英雄救美简直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他朝顾城身后望去:“没事吧?”   顾城哽咽着,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没想到三年前那个娇气的人,今天竟然保护了他!   楚宴蹲下了身体,低声问他们:“你们是卢雅的人?”   “什么卢雅的人,老子才不认识什么卢雅!”   楚宴微愣,不过是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看见顾城被围堵的时候,都以为是卢雅忍不住要下第二次手了。   “说吧,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正在此时,顾城推着轮椅朝这边而来。他目光透着狠厉和黑暗:“是丘子凡派你们来的吧?”   一提到这个名字,那三个人果然僵硬了身体。   楚宴有些不解,顾城简单的解释:“丘子凡跟我有过节。”   他这段时间之所以这么痛苦,就是丘子凡在一旁冷嘲热讽。   顾城和丘子凡可谓是长久的敌人,一直都不对盘。顾城这次伤得那么重,顾夫人第一时间就去质问了丘家,也许是把丘子凡惹怒了。   “回去告诉丘子凡,这两次的仇,我顾城一定会报!”   顾城困难的捡起身边的钢棍,然后朝那个老大的手狠狠敲了去。   巷子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声,在地上打滚,痛得脸色都扭曲了。   “把他们交给警察吧,别自己动手……”   顾城回过神来,把钢棍仍在了地上:“算你们幸运。”   那三人屁滚尿流的离开,被顾城吓得不轻。   顾城连忙望向楚宴:“你的手没事吧?”   楚宴低头看向自己,手上已经完全破了皮,还红肿了起来。   楚宴逞强了下:“……没事。”   没事个鬼,他快痛死了!   顾城见他这样,不由的笑出了声:“你的身手怎么会变得这么好的?”   楚宴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身手很好,但无奈身体不争气。   他之前还在天上飞来飞去呢。   楚宴只能说:“之前为了拍戏,练过一段时间武术。”   顾城咳嗽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楚宴看他的样子不对劲,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现在也没办法了。   他问:“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你来之前,我被他们打了腿,现在很疼,不知道断没断。”   楚宴睁大了眼:“这件事情早点告诉我!”   他翻出了手机,打算先打电话,好送顾城去医院。   而顾城却阻止了他:“不用,我不去医院。”   楚宴回过头来,才发现顾城看他的眼神病态而又苍白。只要自己多看他一眼,顾城的眼神就会亮一些。   楚宴发现了违和,顾城现在这种身体,按理说该有保镖跟着他才是。   可为什么,他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大街上?   “顾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告诉我,你的保镖呢?”   “……他们不在,我是一个人出来的。”   “你现在这样,一个人出来?”   “我想见你。”顾城说道。   他原本打算过来看看楚宴,没想到一下来就看见楚宴在往那边走,顾城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因为一个人,他才遇到了这件事。   “万一……我没赶到的话,你又要被打断几根肋骨了,你真的不害怕?”   楚宴之所以没有怀疑顾城跟踪他,是因为顾城现在坐轮椅不方便,再加上他住的酒店和他离得很近。   但不管怎么说,在楚宴眼里都觉得他太疯狂了。   “冬遥……”   顾城眼眶发热,也不管自己的疼痛了。   他深深的看着楚宴,仿佛要将他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你救了我。”   当他以为自己又是被人袭击的时候,顾城甚至早已经习惯了。   当初就是这样,他喝得醉醺醺的,不小心走到了很黑的地方。   身后出现了几个人,直接往他的后脑勺打了一棍,疼痛弥漫开来,顾城清醒了,却没有力气反击,只看见自己的血流了满地。   顾城甚至在想,不过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疼痛。   可当楚宴出现的时候,顾城的心仿佛接触到了阳光,变得温暖起来。   那一刻,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   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渴望别人来救。 第110章   大街上很是清冷, 来来往往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所遮盖,街道两侧的路灯孤单将周围照亮。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芒,楚宴找了点儿东西将顾城的腿固定住,这才敢挪动了轮椅。   小小的颠簸, 已经让顾城的脸色泛白。   楚宴将顾城送到了医院,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才回到酒店。   他的手红肿破了皮,在顾城强烈的要求下, 医生还是给楚宴包了一层。   以至于等林肖接到消息来这里的时候, 还满脸的担心:“你的手断了,出什么事了!?”   楚宴脸一黑:“没那么夸张!”   要是其他人, 林肖估计没那么担心。可楚宴当模特的这三年来,林肖完全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性格。   特别怕疼。   一疼就爱哭鼻子。   “真的没事儿?要不跟导演说说,让你养几天?”   “只是擦破皮了而已!”楚宴阻止了林肖, “你来得正好, 我得回去拍戏了。你在这里等顾家的人来了以后,就打车回剧组吧。”   林肖嘴角一抽:“你叫我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楚宴拿起了自己的大衣, 笑眯眯的跟林肖招手:“拜托你了。”   目送楚宴离开以后, 林肖郁闷的看向了顾城。   不过说来也巧, 等楚宴离开那一霎那, 顾城就睁开了眼。   林肖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他和对方根本就不熟, 这该怎么跟顾城解释?   然而令他觉得吃惊的是, 顾城什么也没问。   “……你刚才是装睡?”   顾城的眼里迅速闪过了阴翳, 又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怎么会?”   “不管你是装的还是真的, 反正这件事情也不关我的事。”   顾城凝视着他:“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你为什么对我的敌意这么大?”   林肖皮笑肉不笑:“顾总贵人多忘事,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我,而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之前你对冬遥打压的时候,我手里有通告也不敢派给冬遥。”   顾城总算明白了,他有些颓然:“这三年他过得怎么样?”   “这些事情顾总难道不会自己查吗?”   两人针锋相对,林肖这个态度让顾城觉得奇怪。   顾城之前从未对过去的事情产生过好奇,而现在他越发想知道楚宴那三年过得怎么样。   而楚宴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很快就离开了这个病房。   他记忆编制的能力,用在了林肖身上。将原主一些记忆以记忆编制的方式,半真半假的植入林肖的脑海里。   现在剩下的……就是打伤顾城的丘子凡了。   楚宴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无数次的出现在原主的记忆里过。   对于原主来说,只是觉得丘子凡是个让他害怕的人,毕竟当年还发生了那些事。   但楚宴却从里面读出了些许端倪。   楚宴给卢雅打了个电话:“昨天顾城又被人袭击了。”   卢雅惊得面膜都差点掉了:“他又被谁打了?”   “我救了他,对方说是个叫丘子凡的人。”   卢雅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她脸色一黑,顿时明白了丘子凡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顾城前段时间被她派人打了一顿,他就想效仿她的做法,好在之后把事情捅出来全怪在她的头上。   卢雅和丘子凡不对盘,一想到丘子凡会这么做,就浑身恶心。   “那顾城现在怎么样了?”   “在XX医院,腿被伤到了。医生看了,没什么大事,养养就好了。”   卢雅嗯了一声,并没有她想想当中那么心疼顾城。   “你打电话来是想干什么?”   “你应该能联系丘子凡吧?”   卢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认识丘子凡!?”   楚宴的脸色微沉:“嗯,帮我约他出来。”   “……你这是在命令我?”   “就算是你之前害过我的补偿,怎么样?”   一提到这件事,卢雅完全拒绝不了。   她之前的确做过许多错事,也有愧于对方。   “看来你最开始以顾城的受伤作为试探,就是想让我帮忙约丘子凡出来吧。”   楚宴并未回答,也算默认了卢雅的话。   “好吧,但你就不怕我告诉顾城?”   “别告诉顾城,这件事情我不想再让他掺和。”楚宴的声音很冷,“不过我和丘子凡认识,是因为顾城的原因。”   卢雅睁大了眼,她知道丘子凡和顾城是死对头。   她在当顾城女朋友的时候,丘子凡给她找了不少麻烦。   显而易见,楚宴肯定也遇到过。   “你和丘子凡之间……发生了什么?”   楚宴抿着唇,不肯说。   “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你见他做什么?”   卢雅竟然担心了起来,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惊讶,为什么会担心自己的前情敌。   楚宴依旧没有说话,当卢雅都脑补了一连串的东西的时候,楚宴只说了一句话:“当年的事情,我必须找丘子凡弄清楚,如果你担心他危险,再不济我有秦硕护着我。”   “好,我帮你约他出来。”   听到这句话,卢雅听到对方挂断了电话。   她眼神微闪,又重新给顾城打了个电话过去。   “丘子凡到底和楚冬遥发生过什么?”   顾城十分惊讶,为什么卢雅突然会问这个:“怎么了?”   “楚冬遥让我帮他约丘子凡,而且他们之前明显发生过什么事。我问不出来,他本人也不愿意说。但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知道。”   卢雅查过楚宴那三年期间的事,但里面没有查到他和丘子凡之间的事。   既然问不出,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顾城明白了卢雅的意思:“跟踪他?”   “嗯,你不想知道他那三年之中发生了什么吗?”   卢雅的话犹如恶魔低语般刺激着顾城,他想起了之前林肖的话,心里涌起了冲动。   “想。”   —   当楚宴挂断电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搞定~]   系统很惊讶:[!!主人跟卢雅说了这么多,又给林肖记忆编制,就是想让他们主动跟着你?]   [废了那么多周折,还算成功。]   [这个丘子凡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个人会成为我手里的一把利器,我猜得没错的话,当年的事情另有蹊跷。]   系统迟疑的问:[那……主人看见顾城这么惨,原谅他了吗?]   楚宴摇头,他始终保持这一个观点。   他不是原主,不能替他们去原谅任何人。   除了他前世的那个世界,他破天荒的说了一句原谅外,其他世界楚宴没有说过一次。   他能做主的就只有自己的人生。   [原谅坏人,就是惩罚好人。]   楚宴说出了这句话后,系统彻底没了声儿。   卢雅很快就发来了短信,约好了时间和见面的地点。   楚宴以受伤为由,朝剧组请了一天假。   当他做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去到那边的时候,丘子凡包了整个酒吧等着他。   丘子凡正在里面喝着酒,四周围绕了许多人。   一看楚宴来找他,丘子凡似笑非笑的说:“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找我。”   楚宴在吧台找了个地方坐下,向调酒师点了一杯鸡尾酒。   丘子凡觉得很新奇:“三年前你一见到我就瑟瑟发抖,有进步嘛。”   丘子凡的目光很阴冷,他肆无忌惮带着情色的打量,让楚宴有一种不适感。   “你来见我,不会是终于想通了吧?”   楚宴朝丘子凡看去:“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和顾城重遇了。”   丘子凡古怪的笑了起来,他很瘦,抓住楚宴的手却格外有力:“当然知道,你跟卢雅现在很厉害嘛。一个让顾城带了绿帽子,一个直接打断了他的肋骨。”   楚宴戒备了起来,他果然知道!   周围的灯光让楚宴觉得很不舒服,摇晃得让人眩晕。   在远处,忽然起了争执:“今天不营业吗?”   酒吧的负责人立马走了过去,仔细对他们解释今天被人包场了。   那人在和负责人假装争执的时候,把支票和窃听器递了过去,负责人一下子就明了,笑眯眯的接过了这两样东西。   “哎算了算了,今天不营业我们就换一家吧。”   卢雅和顾城坐在外面公园的木椅上,听到收下的人打电话回来,就放了心:“办好了。”   顾城嗯了一声,静静的打量着卢雅:“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他?”   “他母亲的事……算了,你爱信不信。”   卢雅似乎真的发了火,把其中一个耳机递给了顾城以后,她就没有再说话了。   而那一边,酒吧的负责人借着拿东西的名义,把窃听器放好。   楚宴看向了丘子凡:“三年前,是你告诉我顾城出轨了。”   “难道没有吗?”   “我后来找到了那个人,他说是你让他去接近顾城的。”   丘子凡拍了拍手:“好厉害的试探,我差点都信以为真了。如果我真的买通了那个人,你会知道这些?”   楚宴很冷静:“当然知道,因为他想泡我。”   丘子凡刚才的话,一下子被打了脸。   他脸色微沉,心里那点不爽被够了起来。   楚宴当然是在试探丘子凡,这些全都是谎言。不过丘子凡的反应,让楚宴的试探得以成真。   “凡是顾城的东西我都要抢过来,只可惜啊,你妈那段时间病得这么严重,你都不肯接受我给你的钱。”   楚宴冷笑了一声:“谁会那么下贱?”   “不就是陪我睡一觉而已,用得着那么激动吗?”   丘子凡凑近了楚宴,低声笑道,“你似乎真的不怕我了?”   这姿态暧昧,丘子凡凑近自己的时候,让楚宴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恶心。   “你对我做什么,秦硕不会放过你的。”   丘子凡立马就退了半步,无辜的耸了耸肩:“你抱上了大腿嘛,等秦爷什么时候腻了你,我再过来找你好了。我发现你比三年前有趣多了,三年前的你只会无助的叫顾城的名字。”   然而这些全都听在顾城的耳朵里,他的脸色苍白了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   “怎么可能……”   卢雅看了顾城一眼,此刻忽然觉得他可怜了。   “我以为……他真的是爱钱,所以才离开了我。”   “我以为那段时间他忽然对我冷淡,是因为不喜欢我了。”   顾城十分痛苦,丘子凡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刺一样刺在他的心上,逐渐的让那个地方流出了血。   他终于理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那段时间的楚宴对他突然间冷淡了,他抱着气他的想法,去酒吧喝了一晚上的酒,那天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一个人。   原来从那开始,他就被丘子凡给陷害了。   顾城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楚宴的母亲生了病,没有找他要钱,反倒是接受了秦硕给的分手费。   原来事情就出在丘子凡身上。   他们互相以为对方腻了自己。   顾城的心里涌起深深的后悔来,当初太年轻,处理事情太片面。   若是现在,他一定不会选择那么做!   而那边丘子凡的话还在继续:“你现在发现这些也来不及了,你已经甩了顾城和秦爷在一起了,否则你是想告诉顾城真相,和顾城重归于好?”   其实丘子凡倒挺希望这样的,毕竟楚宴选择这么做,按照秦硕的性格顾家就死定了。   “我现在爱的人是秦硕。”   当楚宴说了这句话,丘子凡觉得很没意思。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把当初我被你强行拍下的那些照片给我!”   丘子凡闷笑了一声:“你还真的以为我拍了?”   楚宴才发现自己被耍了,顿时就站起身想离开。   丘子凡朝周围的人打了个照面,楚宴就被他们给揽下了:“这么快就想走了?不多玩一玩?”   楚宴死死的看了过去。   丘子凡问他:“你最近在拍《灵魂渗透》吧,对梁修这个人物有什么想法?”   楚宴有些错愕,不明白丘子凡的话题为什么跳得这么远。   “我喜欢这个人物,所以才接了这个剧。”   丘子凡睁大了眼,随后哈哈的笑了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呢。”   楚宴的脸色越发僵硬,不明白丘子凡为什么要笑。   “好好演梁修吧,看在你演梁修的份儿上,我不对你动手。要是演出来不满意,我再对你动手不迟。”   丘子凡的话让楚宴毛骨悚然:“……你又不是梁修,怎么这么上心?”   丘子凡点了一根烟,狠狠的抽了一口:“你好好看看剧本是谁写的,好歹这个人设是以我为原型。”   楚宴微怔,他记得《灵魂渗透》改编自一本小说,在拍戏期间作者也一直没有出面。   在烟雾之中,丘子凡看楚宴的目光极其复杂:“我家那丫头写的。”   楚宴睁大了眼,他好像记得……梁修这个角色从小受到校园欺凌,然后人格分裂了。   这个文名《灵魂渗透》,说的是主角荆盛和梁修之间最后相互影响。   在梁修死后,荆盛很不正常,别人都说他越来越像梁修了,有时候见他,朋友们还觉得死掉的梁修活在他的身上。   这是件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因为一旦荆盛所有的习惯全都改变,变得跟梁修越来越相似,说话语气、习惯、面部表情统统都……   况且,那个人还是个罪犯。   正义凛然的荆盛,到最后活成了梁修的样子。   这能不恐怖吗?   楚宴嘴唇泛白,望向了丘子凡:“你也遭受过……”   “我这么恨顾城,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年参与那件事情的人,统统都被我给弄死了,还剩个顾城,我就想留着慢慢玩儿。”   丘子凡叹了口气,“但是那个胆小鬼等不了了,直接对他动手的那些人受到惩罚以后,他就消失了。”   他有时候觉得无趣,迟迟不肯对顾城下重手的原因,就是觉得他诞生自胆小鬼的愿望,如果顾城真的被他报复到了,那他是不是也会消失?   “顾城是怎么……”   “他没有直接动手,只是放任了那些人,袖手旁观而已。”丘子凡笑弯了眼,“胆小鬼那个时候很喜欢顾城,拿他当自己唯一的朋友。”   胆小鬼身体肥胖,被人欺负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顾城就冷冷的看着。   丘家那个时候实力弱小,胆小鬼的父母自从知道他和顾城同桌以后,就不断鼓动他,让他讨好顾城。   虽然他的确这么做了,但胆小鬼是真的把顾城当成了朋友。   没想到,他竟然会只是这么看着,眼神里满是嘲讽。   仿佛在说——我怎么可能把一个肥猪当成朋友?   自那以后,欺凌事件就更多了,胆小鬼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去问过顾城。   然而顾城只说了一句话:“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都是假装成为我的朋友,想透过我从顾家那里拿到什么好处吧?一直和你玩了这么久,扮了这么久的好朋友游戏,我也累了。”   那些话成为了催化剂,在接下来两年的时间里,他诞生了。   听到这里,楚宴沉默了下去。   丘子凡又说:“别同情我,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完估计就不会对我这么同情了。”   楚宴抬起头看向了他,似乎在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三年后你们相遇,他报复你的那些计划,都是我通过别人,间接告诉他的。只可惜他没有实施下去……真是遗憾啊。”   这句话最激怒的人不是楚宴,反倒是顾城。   他听到了这里,终于听不下去,想要直接冲到酒吧里和丘子凡打一架。   卢雅拉住了他:“别激动!”   顾城眼睛赤红,原来他和楚宴就是这么被人算计,从而分开的!   “你现在觉得一切都是丘子凡的错?”   “难道不是吗?”   卢雅看向了他:“顾城,你什么时候能想想自己的错?”   “我有什么错?!”顾城气急了,这句话脱口而出。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丘子凡?”   顾城满是悲凉:“我就不相信你不明白,接近你的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你的,那种日子究竟多难熬!”   卢雅多多少少懂一些,只是没有顾城反应那么强烈。   不过看到顾城这个反应,卢雅说:“我忽然间懂了……我为什么会输给他……”   顾城爱上楚宴的那一刻,是所有误会解除,他心里高高的城墙崩塌的时候。   他必须要确定,那个接近他的人不是为了利益,而是真心对他,顾城才会喜欢上那个人。   她从一开始就输了,因为卢家和顾家的关系。   卢雅彻底的释怀,她反而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顾城,你失去了很多爱你的人。”   这句话直接让顾城呼吸一颤,他低垂下眼眸,想起这件事情当中,自己有无数的机会同楚宴和解。   但非要等到这个时候,他才彻底的后悔了起来。   顾城捏紧了手,仍旧不发一言的朝那酒吧走去。   卢雅还带着耳机,当她听见里面的话时,脸色一凛的朝顾城大喊了一声:“顾城,你等等!”   顾城以为卢雅要阻止他,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而卢雅指着耳机,脸色凝重:“你过来听听吧。”   顾城感到不解,但他还是推着轮椅回到了卢雅身边。   耳机里的声音一开始有些嘈杂,等适应过后,顾城听见了楚宴在说话。   “真正的丘子凡因为顾城消失了,真正的楚冬遥也是。”   顾城睁大了眼,忽然感觉痛不欲生。   他终于明白了痛苦是什么滋味,原来那些在他手上的疤痕,真的带走了一个人的性命。   丘子凡定定的看向了楚宴:“你该不会是说谎来骗我的吧?”   楚宴看向了他:“我和他的差别,难道你看不出来?”   丘子凡眯起了眼:“的确能感受到违和感,不过你也是我这种情况?”   楚宴不发一言,在丘子凡和顾城看来,已经算是默认。   和丘子凡的痛快不一样,顾城痛得浑身犹如针扎,甚至比他断掉的肋骨还要疼。   每一下,都戳在他心上,足要把人的心戳得稀巴烂。 第111章   丘子凡低声笑了起来,和他这个人一样, 他的笑声也显得有些阴冷。   “我今天可是打算你对做点什么的。”丘子凡叹息一声, “但听你这么说,我就觉得忽然痛快了。”   有什么比挚爱自己的人消失更加痛苦?   他迫不及待想看见顾城知道这件事情的表情。   “你走吧。”   楚宴离开了这个地方, 背后的丘子凡坐在阴影里,瘦弱的身体仿佛一折即断。   很难想象,之前的丘子凡是个两百多斤重的胖子。   似乎注意到楚宴在看他, 丘子凡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似有怜悯。   他把他看做了同类。   “你阴差阳错接下了梁修这个角色, 我本来有些不满。但现在看来, 你很适合。”   楚宴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说了句:“谢谢。”   望着楚宴离去的身影,丘子凡放松了身体。   他捂着嘴, 因为咳嗽他喘不过气来, 脸色也通红,力气大得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丘少!”   丘子凡没有让他扶, 而是把他的手给拍开:“我没事,别管我。”   反正都是死, 拉着顾城陪葬也好。   夜色降临, 天边乌云密布。   当楚宴走出这里的时候, 看见了卢雅和顾城站在外面等他。   楚宴装作诧异的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卢雅心情极差, 但她知道比起自己而言, 顾城的心情更加难受。   “我只是担心丘子凡会对你不利, 所以就带着人过来了。”   楚宴问:“那顾城呢?他不是该在医院吗?”   卢雅讪讪的回答:“是我带他来的, 毕竟他和丘子凡是旧仇嘛……”   楚宴顿时觉得不开心了。   “冬遥,丘子凡没对你做什么吧?”   听到顾城的声音,楚宴把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没有,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过来见他?”   顾城脸色泛白,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只是担心才跟过来的,并不是怀疑你,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些?”   “……你这么说,我挺惊讶的。”   “惊讶?”   “嗯,你这么说,不就代表相信我吗?”   顾城坐在轮椅上,手死死的捏住了扶手。   他的心脏剧烈的疼痛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他不相信他,还会有后来的事情吗?   顾城感到无比的后悔。   “没有相信你,是我的错。”   这句话在黑夜里静悄悄的落下,周围的路灯刺得人的眼睛生疼。   天空开始飘落了白雪,一片片的落在几人的身上。   楚宴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天空:“今年竟然下雪了……”   顾城也微愣,朝天空望了过去。   但他终究是坐着的,这个角度更容易看见楚宴的表情一些。   顾城发现,当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楚宴的表情整个柔和了下去。   那些白雪落在他茶色的碎发上,一切都显得朦胧,且一碰即碎。   顾城的脑海里又浮现了楚宴说过的那句话——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顾城痛不欲生。   “冬遥,你冷吗?”   楚宴摇头。   “我觉得好冷,全身上下犹如深埋在白雪里。”   楚宴望向了他:“其实很多人冷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取暖,而你不太一样,你会推开给你温暖的人。”   所以他觉得冷,是自找的么?   顾城苦笑了起来,但身体一直微微发颤。   念在他是病人的份儿上,楚宴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   顾城涨红了脸,想要把这件衣服挪开。   而楚宴却说:“你现在就在推开我。”   顾城的身体僵硬不动了,原来楚宴刚才的话不是指责他,而是这个意思?   顾城的心犹如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处于温暖之地,一半埋入寒冰之中。   这种滋味,又暖又疼,比单纯的疼更加难受。   “我叫人送你回去!”   楚宴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和他擦肩而过,走到更远的地方。   顾城朝后面望去,才发现楚宴上了一辆车。   当车门被打开的时候,他看见楚宴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   顾城就这么死死的盯着他,直到车子离开了,卢雅才说:“看来我们真的是多此一举了,他敢只身来这里,秦硕怎么可能不跟着?”   雪越下越大,寂静无声。   顾城呼出一口白气,冷风吹在他身上,让伤口的地方格外疼痛。   “谢谢你。”   卢雅微怔,指着自己:“你在谢我?”   “……嗯。”   卢雅惊讶之后却笑出了声。   “我送你回医院。”   顾城没有反抗,神情呆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让夜晚的天气更冷,直直的冷到了他的心上,让他的血管也开始结冰。   顾城知道自己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因为那个爱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   楚宴上了车,车里又开了暖气,冻僵的身体总算一点点的变暖。   他接收到了系统的提示音,顾城的悔恨值已经到了90.   楚宴心想果然如此,他朝系统说:[我以后不虐他了,就对他好。]   [什么?]系统十分震惊。   楚宴露出一个微笑:[现在虐他,反而减少他心里的愧疚。越是对他好,他心里的愧疚才不会减退。]   系统忽然之间明白了,难怪刚才主人要这么做!   楚宴侧过身望向了秦硕,外面一片阒黑,秦硕的脸一直是板着的,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低气压。   楚宴发现这不是回剧组的路,他有些疑惑:“这是要去哪儿?”   秦硕没有说话。   楚宴察觉到了不对劲:“停车!”   “乖,跟我回秦家。”   “我明天还得拍戏!我不回秦家!”   他的反抗,让秦硕的气压更低:“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虽然早就知道秦硕会生气,可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强烈。   楚宴正准备说什么,开车的谭峰就劝着:“楚先生,你就跟秦爷回去吧,本来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宴会,秦爷一听见你出了事,就抛下那些人过来找你了。”   听谭峰这么说,楚宴的气焰倒灭了下去。   “我和顾城早就没什么了,你别多想。”   秦硕握住了他的手,先是细细的亲吻,然后又冷不丁的咬了一口。   楚宴嘶了一声,虽然不太疼,但到底是被吓了一跳。   “秦硕!”   他的声音并未阻止秦硕,而是让秦硕更加深入。   他的吻落到了楚宴的手腕处,秦硕亲吻得并不粗暴,给楚宴造成些酥麻的感觉。   楚宴却觉得头皮发麻,今天的秦硕很不对劲。   等到了秦家以后,秦硕将他带到了楼上。   他撕咬着楚宴的唇,楚宴有些吃疼。   自从他教会对方如何接吻之后,秦硕再也没有这样粗暴的吻过他。   “你在里面的时候,我就一直喝着酒等你。”   楚宴睁大了眼:“你喝酒了!?”   对方眼神清明,再加上根本就没有变成红色,让楚宴以为他刚才闻到的酒味,只是秦硕的衣服上沾了些而已。   没想到对方是真喝了。   “量很少,所以眼睛的颜色没变。”   楚宴原以为接下来会受到粗暴的对待,可他忽然被秦硕给死死抱紧。   他的身体比他还冷,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秦硕?”   “我全都听到了。”   楚宴睁大了眼,他去丘子凡那里,不是把秦硕放在他身上的窃听器拆掉了吗?   饶是这样,楚宴还是问:“你听到了什么?”   “你和丘子凡说的一切。”   楚宴抿着唇:“你监视我?”   秦硕沙哑着声音:“别怪我放那些,因为我担心你。”   “那你也不能这么做!”   秦硕放开了楚宴,看向了他:“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楚宴虽然心虚,却还是点了下头。   “那你……是不是也会消失?”   楚宴错愕的看向了他,一时之间什么也不敢保证。   如果顾城的悔恨值到达了100,他的确会离开这个地方。   只有三天。   楚宴不敢看他的眼,原来让秦硕如此失常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所以他才会说,留在我身边。   那是因为,他在害怕。   楚宴只能继续装成个傻逼:“秦硕,你怎么会这么问?我说那些话当然是骗丘子凡的,否则怎么可能从那里面安然的出来呢?”   秦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真的?”   楚宴无辜的望向他:“当然是真的。”   秦硕附身亲吻了楚宴,充满了爱怜,刚才这个地方被他咬得重了些:“你别骗我,如果敢骗我……”   “什么?”   “做鬼也不放过你。”   楚宴哆嗦了一下,笑容都差点崩不住了。   忽然之间,楚宴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饿了?”   楚宴狠狠点头,特别委屈:“我今天一天根本没怎么吃饭,昨天买的夜宵是馄饨,也为了救顾城也给砸了。”   秦硕眼里露出了点笑意:“想吃什么?别拐弯抹角。”   楚宴一听,还是他们家老秦懂他,一说起这个肚子真的饿得不行了。   “我想吃麻辣烫,糖醋排骨,清蒸鱼……”   “不行。”   楚宴瞪圆了眼,那样子仿佛对方把他的生路剥夺了似的:“为什么啊?”   “你一天没吃饭了,得吃点温和的垫垫底儿。”   秦硕还没忘记对方有胃病,就算在秦家养了好几个月,还是大意不得。   楚宴躺在床上不动弹了,有气无力的唉声叹气。   秦硕揉了揉楚宴的头发,从二楼走了下去,开始为楚宴做饭。   其实秦硕的厨艺很好,但有个怪癖。   在楚宴没来秦家之前,他做了饭绝对不会吃,其他佣人也不许动,而是直接全部倒掉。   自从楚宴来了秦家,这些东西秦硕就会做给楚宴吃了,而不是倒掉。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楚宴还在床上躺着,看着自己变灰的变身技能栏。   这几个月他和秦硕完了好多次情趣play,都是这东西的功劳。   一想到那些记忆,楚宴捂着老腰,心想别再来一次了。   [这个技能是为了帮助完成任务,到主人这里来,完全为了幸福生活。]   楚宴满足的说:[把好几个没享受够的世界都补足了。]   系统:[……]   等秦硕做完了菜,楚宴从二楼走了下去。   他看见秦硕穿着围裙,衬衫的袖子也被工整的折起,那样子认真而又帅气。   “过来。”   楚宴从美色中苏醒,听到秦硕叫他,连忙朝那边走了过去。   秦硕把他抱在自己怀中,楚宴还惊呼了一声。   “你这样我怎么吃?”   “我抱着你,喂你吃。”   楚宴:“……”   他就坐在对方大腿上,身后还有那根东西顶着,楚宴的脸色都红了起来。   秦硕拿起了汤匙,一口口的喂给了楚宴吃,那模样特别的危险。   楚宴喝着汤,没想到身后的秦硕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让楚宴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再来一口。”   这副伺候残障人士的样子,楚宴真的很不适应。   尤其是,秦硕还咬他!   他觉得,自己被喂饱之后,就要等着被吃了。   “秦硕秦硕,你冷静点……”   秦硕放下了汤匙,见楚宴哭了,便用拇指拭去他的眼泪:“哭什么?”   “我我我怕。”   “嗯?”   楚宴能说秦硕现在特别像是把猎物喂饱,喂得肉肉的之后让后开宰吗?   他不能!   “你别喂我喝了,我又不是没手。”   秦硕哑声问:“不行。”   楚宴睁着一双眼看向他。   “多哭几声。”   哦豁,这变态好像特别喜欢听他哭。   他这么问简直傻逼了。   他好不容易喝完了汤,胃里都是暖洋洋的。   楚宴又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就直喊吃不下了。   他是饱了,对方还没有。   两个人去了二楼,紧紧抱在一起亲吻。楚宴晚上喝了好多牛奶,还有点不满的说:“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晚上就不喝汤了!”   秦硕眼神幽深,动作更大了。   “饱了吗?”   “……饱得吃不下了。”   —   楚宴原本以为他们晚上的时候就已经和解了,结果第二天楚宴醒来的时候,秦硕仍旧不让他去剧组。   看来他昨天并没有信他的话。   “我不去剧组的话,会耽搁《灵魂渗透》的拍摄的。”   秦硕见他起床了,正在翻看报纸的秦硕便站起身,走到楚宴面前:“屋子里虽然开了暖气,但也要多穿点。”   秦硕拿了一旁的毛衣:“手伸起来。”   “……哦。”   秦硕给他穿衣服,让楚宴有点懵。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秦硕也是跟昨天晚上一样喂他。   更夸张的是,这个工作狂竟然不去公司了,而是留在屋子里陪他。   “秦硕,你不去公司吗?”   “嗯。”   “不处理文件?”   “嗯。”   秦硕这个样子很是异常,但无疑他对自己简直细致入微了。   秦硕越是这个样子,楚宴的心里就越难受。   他看着秦硕,眼泪又忍不住了。   这具身体就是这样,简直多愁善感,但他有点停不下来。   “怎么了?”   “你这样,就弄得像我马上就要消失了似的。”   秦硕的身体僵硬,将楚宴抱在了怀里。   “不是的。”   “你心里就认定了我会消失是不是?”   “……不。”   反驳也变得无力,秦硕必须要确认楚宴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他才会觉得安心。   然而这个做法,兴许真的伤到了他。   “对不起。”   听到秦硕的话,楚宴有些诧异,抽噎着问他:“你为什么远道歉?”   “不这样确认你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楚宴朝他伸出了手:“给我。”   “什么?”   “窃听器,监控器,一切能让你觉得安心的东西!”   楚宴的话,让秦硕睁大了眼。   楚宴问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秦硕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来,楚宴的做法一直让他觉得很意外。这具身体里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每一面都让他着迷不已。   “……算了。”秦硕抱紧了他,“你去剧组吧。”   楚宴欢呼起来:“真的?”   “嗯。”   楚宴亲了一口他的脸,笑容在脸上堆满。   等他回到剧组的时候,一连两天来没,其他剧组或许都要有所不满了。   但这里的剧组可是通过楚宴,才得到了那么多的投资。   再加上楚宴借由《傲元》有了一定名气之后,并不耍大牌,所以剧组的人还担心他:“冬遥,你的伤好一些没有?”   手上之前被包了纱布,看着倒是严重。   楚宴干笑了两声:“没事没事。”   导演也走了过来:“要不你再休息休息?”   楚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记得《灵魂渗透》里面有梁修手受伤的情节,正好不用化妆了,直接演看着更真实!”   看他一再坚持,导演也只好同意。   剧很快就开拍了,这是其中很有趣的一场。   梁修的独角戏,而方瑞泽在一旁观看。   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幕,他才确认了一直以来的凶手,就是梁修。   屋内光线十分昏暗,方瑞泽兴冲冲的来找了楚宴。   里面发出奇怪的声响,方瑞泽便朝里面望了一眼。   废弃的旧工厂,曾是他们几人的秘密基地。   而楚宴精神失常一般的捶打着墙壁,他受伤的手重新渗透出了鲜血来。   “杀了他。”   “不行。”   “他也是当年的一员。”   “他没有,他只是看着而已。”   “看着就不是罪了?”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两种语言交替,楚宴的表情时而阴翳,时而痛苦。   结合在一起,看着有种无声的阴森感。   方瑞泽的身体僵硬在原地,没想到会看见这些。   梁修……   他脸色苍白的朝后倒退了好几步,却在慌乱之际不小心触碰到了被捆着的钢管。   碰的一声,也惊动了里面的楚宴。   他抬起头,神色一凛的朝外面望去:“谁?”   楚宴一步步走了过来,方瑞泽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当方瑞泽终于避无可避,身体贴在了墙壁上的时候,楚宴也赶到了这里:“荆盛?你怎么来这里了?”   “修修……”   看他的态度,楚宴立马就明白了。   他的笑容冷凝下去:“你知道了?”   方瑞泽没有说话。   楚宴眯起眼,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装了。长时间以来,真的好累啊。”   “真的是你杀了他们?”   “是我。”   方瑞泽赤红了眼眶:“你这个凶手!为什么不连着我也一起杀了!”   楚宴无辜的问:“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方瑞泽胸口上下起伏,满怀恨意的盯着他看。   楚宴却笑了,似乎很满意他这个模样。   他朝方瑞泽伸出了手,方瑞泽腿一软就要跌在地上,幸亏是身后的墙壁支撑了他。   而他半跌的姿势,却让楚宴能够看他。   他捧着方瑞泽的脸,亲昵的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最恨的仇人。”   这话凉得完全要密密麻麻的渗入众人的心脏,偏生他笑得这么甜,说出的话却是这么的刺耳。   导演忘记了喊cut,包括方瑞泽也一直紧紧盯着楚宴,入戏太深。   他竟然主动的接了下一场的台词:“这些不是你杀人的借口,而且你这么骗我,不也一样想杀我?”   方瑞泽辱骂了起来,楚宴却一个字也没说。   正当此时,一边观戏已久的顾城却喊了一句:“别骂了。”   他昨晚辗转难眠,之所以来这里,完全是因为愧疚。   没想到,他却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众人十分惊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局外人会过来。   顾城这次没有任何人陪,他推着自己的轮椅,一步步走到楚宴的身边。   方瑞泽演的人物的原型是他,而梁修的原型,顾城已经看出是谁了。   他不可能这么辱骂。   顾城艰难的推着轮椅,在楚宴面前停下。   仿佛赎罪般的:“对不起。”   而这一个画面,正好入了摄影机里面。   “导演……?”   “嘘,别吵。”   “可那不是顾总吗?他怎么过来了?”   导演是个戏痴,他深深的盯着那边看:“我之前觉得剧本最后这里违和感很强,既然荆盛到最后活成了梁修的样子,那为什么这里的荆盛会那样辱骂梁修?”   “的确……!”助理恍然大悟。   导演死死的盯着那边:“太奇怪了,我甚至觉得顾总那个……才是真正的荆盛该有的表现。”   因为这份疑惑,他并没有立即喊cut。   而那边,楚宴忽然不和方瑞泽对戏了,他冷淡的看向顾城:“荆盛,你当初为什么故意看着?”   “因为……我被很多人背叛过,利用过……到最后的胆小鬼是我自己!我比你更胆小,不愿意踏出一步。”   楚宴:“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忏悔吗?”   顾城死死的摇头:“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忏悔了,我能够忏悔的那个对象……他还在吗?”   “你说的是修修?”楚宴指着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来,“不见了,他已经死了。”   顾城眼眶炽热,心像被什么东西撕扯。   他说的是楚宴,而楚宴却在演戏,说的是梁修。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这一幕,真实得让人不觉得是在演戏。   而方瑞泽则更加如此,如此近的距离,让他甚至觉得荆盛的原型就是顾城!   可他没有打扰,更没有开口,生怕打断这精彩绝伦的演技。   众人像是着魔一般入迷,楚宴的手却一点点的伸到了顾城的脖颈之间。   “荆盛,梁修想杀了你啊。”   他在演戏,众人无比的确定。   但这一幕,却震惊了所有人的心。 第112章   这一幕让众人都紧张了起来,生怕楚宴会真的掐死顾城。   寒风刺骨, 吹在人的脸上, 楚宴的演技真实到让他们的汗毛直立。   顾城紧紧的盯着楚宴的眼睛,里面是一片空洞, 他还能感受到楚宴在自己脖间的手指。   冰冷,却又带着一丝颤抖。   楚宴手指在不断的用力:“我杀了很多人,也伤害了很多人。”   顾城张了张嘴, 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跟楚宴说话,可楚宴却入戏太深, 他的话是说给荆盛听的。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冬遥……”   “我现在想杀了你。”   这话落下, 顾城感受到了对方的手指真的用了力。   无法呼吸到新鲜空气, 他的脸色开始涨红,体内的空气被抽走, 逐渐让他觉得窒息。   “导演!快喊他们停下!”方瑞泽注意到了不对劲,大喊了一句。   那边的人立马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看到这一幕之后整个乱做一团。   “冬遥, 可以了, 你快放了顾总!”   而顾城却沙哑着嗓子, 大喊了一句:“谁也不许过来!”   他的嗓音就像是被砂纸磨过, 听在耳朵里尤其刺耳。   不过顾城的话, 却让众人停在了原地。   这一个二个,难不成是疯了?   顾城却不管这些, 他死死的盯着楚宴的眼睛, 对方的力气并没有大到让他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这样被掐着,的确呼吸不畅。   楚宴低下了头,手指也随即松开。   顾城感受到了楚宴的眼泪滴到了自己的手上,仿佛是以砸的力度。   楚宴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做不到。”   顾城的心开始如同揪起来那般难受。   “我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做不到杀了你?”   顾城仰起头看向了他,对方无声的哭泣让他心痛如绞。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的方瑞泽也同样被楚宴代入了情绪。   方瑞泽忽然想到了荆盛最后的台词,不由脱口而出:“你有罪,而我是源头。”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导演大喊了句:“cut!”   助理震惊的看向了他,导演也被自己这话吓得不轻。   导演连忙解释:“我……我看了太多次剧本,只是下意识反应!”   助理干笑了两声,这TM全都不正常了。   从演员到导演,这个剧本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倒是导演的这个cut,让楚宴回过了神来。   他刚才的眼神属于梁修,而此刻他变回了真正的他。   楚宴手足无措的看向顾城,看见他脖颈处真的有个地方被自己掐红了:“你没事吧?”   顾城摇了摇头,反而更担心楚宴。   他听说一些演员会因为入戏太深,拔不出那个角色而得抑郁症之类的病。   “冬遥,你都是这么演戏的?”   “嗯?”   “会不会入戏太深,我担心你……”   这场骚乱就这样停止了,导演和剧组的人连忙走了过来:“顾总,你有没有事,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啊?”   被人打断了自己的问话,顾城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问导演:“这部戏还有多久拍完?”   导演啊了一声,其实这部剧也就二十几集,算算时间,差不多再拍一两个月。   导演如实回答了他:“大概一两个月。”   顾城眼底染上了阴翳:“加上后期制作,最快能在四月出来?”   “四月应该能行!”   顾城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过发生了这么大的骚乱,顾城满是疲倦。他是个胆小鬼,不敢问当时楚宴事实的真相,生怕楚宴亲口对他说出,爱他的那个楚冬遥已经消失的话。   他会承担不起这个打击的。   “冬遥……别太勉强自己了。”   说完之后,那些保镖过来推着他离开了这里。   顾城整个人一片颓然,他的背部弯曲,仿佛笼罩着巨大的阴影。   等顾城离开以后,方瑞泽才惊叹的朝楚宴说:“冬遥,你刚才的演技太厉害了!”   “不叫我修修了?”   方瑞泽哈哈的笑了起来,他不轻浮的时候其实很开朗:“你希望我这么叫你?”   “这倒不是,自从演了这部剧你整天追着我叫修修,现在不叫了,我反而有点不习惯。”   方瑞泽目光微闪,他身上的气势一变,做着荆盛的样子凑到了楚宴身边,低声耳语了一句:“修修。”   楚宴发现,方瑞泽演绎的荆盛也发生了改变。   之前的荆盛和方瑞泽的性格类似,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大家都喜欢围绕在他身边,荆盛就跟一个小太阳似的。   然而这样的阳光,也逐渐被梁修染上了黑暗。   方瑞泽见楚宴愣住了,不由闷笑出了声:“怎么了?害怕了?”   楚宴讪讪的说:“我忽然间能理解为什么剧本最后,所有人都开始害怕起荆盛来了。你刚才真的有点梁修的影子了。”   方瑞泽很想抱紧他,却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修修,荆盛很后悔。自从知道了你是当年的那个人以后,他就后悔得整天自责。”   楚宴表现得很冷漠,方瑞泽对他的态度已经很危险了。   “我不是梁修,他听不见。”   方瑞泽无辜的耸了耸肩:“我知道,可我就想说。”   楚宴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边导演把楚宴叫了过去,似乎想跟他讨论一下剧本。   方瑞泽独自留在原地,心里空虚得像是破开一条口子,非梁修那个人不能填满。   如果说之前的《傲元》,岑云飞对蔺长青的感情是愧疚悔恨。   现在的《灵魂渗透》,荆盛对梁修就抱有那种感情。   很多人死了,只剩下他没有死。   当年的事,梁修受到了沉重的伤害。   方瑞泽看过剧本,所以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那些话——   “扒他裤子,扒他裤子!快拍啊,愣着干什么?”   “死胖子真恶心,还以为自己多威风呢。”   “救……”连呼救都没说得出口,声音就熄灭了下去。   方瑞泽的心很疼,紧紧的揪着。   这不是他的感情,他不断的告诉自己。   可他的眼睛却离不开楚宴扮演的梁修身上,那滋味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缠绕。   方瑞泽望向了那边,楚宴在笑。   “可到最后,梁修还是死了。”   “他从那个高楼跳了下来,最后我活成了他的样子,假装他还活在这个人世间。”   —   与此同时,顾城回到了顾家之后,开始整夜整夜的做起了噩梦。   他忘不掉在《灵魂渗透》拍摄的那个旧工厂,楚宴的演技带给他的震撼。   顾城记起了很多东西,包括他是怎样跟楚冬遥开始交往的。   那个时候的他刚刚出柜,虽然还没有恋人,家里却断绝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   楚冬遥是他的室友,自己整天打工赚钱都来不及的人,竟然小心翼翼的开始包养起他来。   楚冬遥生怕会伤到他的自尊心,所以钱的事情从来都是处理得很妥帖。   那个时候的顾城逐渐喜欢上了他,而楚冬遥看自己的眼神柔柔的,仿佛在看什么宝贝似的。   靠近他的人,都在利用他。   顾城第一次尝到了将自己的信任完全交托于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仿佛那颗心,都找到了寄存的地方。   然而后来和家里关系缓和,他手里有了钱,却又重新变得不信任人起来。   顾城曾经问过,为什么秦硕不会害怕这些。   而秦硕给他的回答他记忆犹新。   “我不需要朋友。”   他做不到像秦硕那样,却又无法像个正常人敞开心扉,只在那中间举棋不定。   沉沉浮浮之间,顾城似乎梦到了楚冬遥自杀的屋子。   漆黑的屋子里窗帘被拉得死死的,透不近半点光进来。顾城感受到了寒冷,寒气如藤蔓缠绕至心头,密密麻麻将他包紧。   这一刻,顾城无比清楚的明白,楚冬遥的确是被他折磨死的。   “真正的楚冬遥已经消失了。”   当听见楚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多么疼痛。   他们重逢,又擦肩而过。   顾城连忙的回过头,却发现身边什么都没有。   就连因为擦身而过所触碰到的温暖,全都成了错觉一般。   顾城惊醒了过来,眼眶满是泪水。   他无疑是亲手杀死一个爱自己的人。   他后悔了。   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顾城翻开了手机,看到是卢雅打来的。   顾城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好不容易平复自己的情绪,才拿起电话:“喂?”   卢雅查到了丘子凡的事,包括《灵魂渗透》为什么会成为一个网剧,而不是大的投资。   卢雅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给顾城,但一听顾城这声音,她就明白了什么。   “不小心按到了你的电话,我挂了。”   顾城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对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什么也没来得及想,此刻满脑子都是楚冬遥的事。   而那边,卢雅看着手里的资料,逐渐捏白了手。   丘子凡的身体,真的太差了。   顾城真的不想去道一次歉吗?   —   楚宴拍完《灵魂渗透》的日子在三月初,天气仍旧寒冷,当这部剧杀青的时候,方瑞泽还满脸惆怅。   所有人都打趣他,是不是舍不得。   而方瑞泽表现得很是老实诚恳:“荆盛的确是很舍不得梁修的。”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唯有方瑞泽在黑暗的角落里注视着楚宴,眼底闪过一丝贪婪。   他终于发现了,他喜欢这个人演的所有角色。   如果以后和他搭戏的人都是他,那该多好。   《灵魂渗透》因为是网剧,做后期并不算太难,到五月的时候这部《灵魂渗透》已经登录各大视频网站了。   楚宴的剧一直很少,除了年初那部《傲元》以外,就没有看见他演过其他的戏。   当时把《傲元》看到了最后,那个绝妙的剪辑出来,看哭了许多粉丝。   楚宴因此也多了许多妈妈粉、小姐姐粉,整天跟方瑞泽似的,叫他注意安全,多吃点东西。   楚宴每每看见这些评论都会觉得无奈,所以在演《灵魂渗透》的时候,他发得最多的微博——就是吃!   以至于很多粉丝甚至以为,《灵魂渗透》是个美食番。   当剧播出的时候,所有人都傻了眼,完全不是美食番!不过剧情相当的精彩!   “啊啊啊,我遥的剧终于上线了!”   “你还没看吗?都更新一周了。”   “我才刷到微博QWQ”   “忍不住剧透的洪荒之力,看的时候记得关弹幕。”   不得不说作为一部网剧,这部《灵魂渗透》的质量太高了。里面的服装道具甚至比一般的都市剧看着还要精致,再加上紧凑的剧情,创意十足的剧本,造就了极高的口碑。   当梁修的身体从楼上高高坠下,她们的心脏也跟剧中的荆盛一样。   心痛难忍。   如果说之前蔺长青让她们认得了楚宴的古装惊艳,而这部剧就是两个主角复杂的纠缠撑起了整个构架。   尤其是看到荆盛最后那个酷似梁修的笑容时,她们都要觉得梁修回来了。   一时之间荆盛&梁修CP粉数量壮大,全被虐得嗷嗷叫,但又格外的萌。   [完了,我发现看完这部剧之后,我就突然剧荒了,求同类型剧!]   [《灵魂渗透》太好看了!最开始我也以为是灵异,结果是悬疑类的,看得我完全停不下来啊!]   [荆盛&梁修了解下!]   [这部剧可是有女主角的啊!邪教别乱刷存在感。]   [那个演梁修的演员是谁?他好帅但是好瘦QWQ,修修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没想到后来一句‘修修有没有好好吃饭’竟然被刷成了热搜,这是楚宴完全没想到的。   仅仅上线半个月,这部网剧的成绩就要逆天。   远在医院的丘子凡看到荆盛&梁修的CP话题楼后,不由皱紧了眉头。   “找秦硕要一下楚冬遥的电话号码。”   “丘少,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您这是……”   “打给楚冬遥,让他……”丘子凡说话都很困难,却还是坚持这么做。   下面的人连忙点头,示意他们知道了。   可他们还没打电话过去,楚宴竟然自己主动打了电话过来。   “喂。”   “楚先生?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我听说丘子凡今天做手术?”   “嗯。”   气氛有些凝滞,因为这个手术成功的概率并不大,丘子凡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能把手机给他吗?他现在已经进去了?”   “这倒没有。”下属紧张兮兮的把电话递到了丘子凡耳边。   不知楚宴说了什么,丘子凡的眼眶突然红了一圈,他们也看得莫名其妙。   电话被挂断,丘子凡被推到了手术室里面。   他深深的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浮现起楚宴在他耳边的那句话来。   “修修,以后找个人监督你好好吃饭吧。”   “我找到了监督我的人了,秦硕一有时间就亲手下厨。”   丘子凡一直觉得楚宴和自己一样可悲,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丘子凡又觉得得到了救赎。   当麻醉打在了他的身上,丘子凡不再如刚才那样悲观。   以前他不在意,等手术过后,他想好好吃饭了。   我也想活下去。   —   《傲元》、《灵魂渗透》相继大火之后,无数片约朝楚宴袭来。   众人都以为楚宴接下来要走流量明星的路,然而楚宴却偏朝冷门的挑。   《束之高阁》电影选角:楚冬遥。   当这个消息发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楚宴疯了。   这部剧的确不错,可题材很有问题。   止不得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禁掉的那种。   这个故事讲的是萧朝野史,记载的是当时的皇帝萧宸的故事。   有关于宸帝的记载并不算太多,大多数东西都淹没于历史之中。   为什么他在后世这样有名呢?   一是因为萧宸容貌,无论野史正史全都夸赞其容貌姝丽。   二是因为他和几个臣子的关系暧昧,引来无数令人遐想的空间,光是关于他的同人小说就有无数。   再加上萧宸虽然执政几年罢了,但他留下的东西在后世证明的确是好的。只是当时那个时间,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暴君。   只要缓缓图之,他留下的很多工程构想在今天都是先进的。   《束之高阁》开拍,导演到演员全都下了一场豪赌。   楚宴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竟然能饰演到自己所经历过的世界,也算一种缘分。   网络上对他饰演萧宸一角的消息,更是掀起了强烈的反应。   宸帝粉可谓群体庞大,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直接分裂成了两半。   反对者无疑是觉得,楚宴没有帝王之气,演不出萧宸凛冽的美来。   然而这话才挂在网上几天,一个短视频就狠狠的打了她们的脸。   就连最毒舌的宸帝粉看了之后,也要真心实意的夸赞。   《束之高阁》拍戏花了三个月,后期同样花了三个月。等她们在电影院看见这部剧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季节了。   这部剧血虐,但看完的人竟然异口同声的说会是部经典。   当她们都以为楚宴会因此停下脚步,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楚宴却笑着说:“我时常在想,如果我离开了这个世界,那至少留下什么东西,能让大家能记得我。”   此言一出,简直要把妈妈粉和姐姐粉的心都弄碎。   楚宴接的几个角色,蔺长青,梁修,萧宸,可全都是早死啊!   她们的idol也不会和这些人同一个命运吧?   于是乎粉丝们直接联名上书,想让楚宴给演个寿终正寝的角色!   楚宴接了。   众人欢呼雀跃。   结果当电视剧《沉浮》出来的时候,她们的眼睛都要哭肿了。   的确是寿终正寝了,但看到一个人从小时候到长大,又到死亡的那一刻,就像是看了他的一生那样,他死亡的时候就像自己家中的亲人离开,比英年早逝还要虐。   不过《束之高阁》、《沉浮》在电影和电视剧圈的影响都极大,那一年楚宴得奖得到手软,年仅二十五岁就成了影帝。   这跟他精细的挑选剧本相关,甚至还有人说楚宴的眼睛毒到比专业的还准。   只要他挑到的剧本,百分之百会火起来,堪称市场雷达。   也有人说,不是剧本好看,而是楚宴的演技入木三分,所以才会引来那么多人喜欢。   不管怎么说,楚宴的事业蒸蒸日上。   仅仅三年,他就做到了别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楚宴难得休假,哪儿也不想去,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   当有人打电话来的时候,楚宴迷迷糊糊的抓到了手机:“喂?”   “冬遥,你来公司一趟。”   “怎么了?”楚宴打了个哈欠。   “你的合约……今年到了。”   林肖觉得心烦,但一想起刚才沈总跟他说的话,他就觉得得劝劝楚宴。   这些年楚宴一直没有离开公司,而且资源都是楚宴自己的,公司根本没有帮到他任何忙,他还是没有提离开的事。   他要是留不住楚宴,估计自己这碗饭就保不住了。   林肖笑得苦涩,跟楚宴说了很多好话。   听完了这些,楚宴沉默了下来。   其实只要有戏拍,他并不在乎在哪家公司的。   当他有些犹豫的时候,秦硕端着早餐走了进来:“电话给我。”   楚宴有些懵,还是把电话交给了秦硕。   “喂。”   一听是秦硕的声音,林肖差点吓得手机都要掉了。   他干笑了两声:“秦总……”   林肖这些年跟着楚宴也见识了不少大场面了,但每次看见秦硕的时候,他还会觉得腿软害怕。   这个男人就像是个捕食者,冰冷刺骨,紧紧的盯着猎物,让人有种发憷的感觉。   唯有在面对楚宴的时候,才会化作一池春水。   “秦氏成立了娱乐公司,你这几年照顾他也不错,如果想跟着过来……”   林肖大喊了一句:“我来!”   那可是秦氏啊,资金雄厚,哪是他们现在这个小公司能比的!   这么好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林肖早已经忘记沈总威胁他,如果楚宴签其他公司就把他饭碗一起端了的话,现在他的心情一下子美滋滋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抱大腿的滋味?   爽!   秦硕嗯了一声:“现在我是你老板,休息时间不要打电话过来谈工作,挂了。”   林肖听到里面嘟嘟的声音,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emmm,休息时间不谈工作?   这老板未免也太好了!   但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一种被喂了狗粮的感觉?   而这一边,秦硕挂断了电话,就过去吻住了楚宴:“不是说不谈工作的吗?”   楚宴被吻住了完全没法说话,直到对方快把他吻窒息了,才放开了他。   楚宴的脸上带着薄红:“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秦硕眯起眼,显得十分愉悦:“你很快就是我的员工了,知道怎么取悦老板吗?”   楚宴拉了下秦硕胸前的衣服,笑得十分勾人。   秦硕顺势倒在床上,将楚宴压在身下。   “这样做行不行?”   秦硕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看着楚宴刻意勾人的姿态,心就像是被猫爪子给挠了一下。   两个人距离更近了,秦硕吻了下楚宴的眼睛,这是他最爱的地方。   楚宴闷笑了起来:“老板,你怎么一被勾引,就被勾引到了?抵抗力太差!”   “只对你。”   秦硕说完,手就不规矩的放到了楚宴身上。   楚宴连忙挣扎起来:“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你都说了,是你自己主动勾引的我。”   楚宴一阵语塞:“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皮一下了?”   “你来。”   楚宴骂了句‘禽兽’,因为对方的手已经伸到他裤子里面了。   秦硕一点都不在意楚宴怎么骂他,甚至还鼓励。   “我姓秦的,秦字开头随你怎么骂。”   “禽兽禽兽禽兽!”   秦硕勾起嘴角,堵住了他的嘴,让他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然后两个人就干了个爽。   楚宴腿软的去洗澡的时候,不扶着浴室的墙壁几乎都站不住了。   秦硕在外面双手抱肩:“要我帮你吗?”   “不用。”   楚宴呵了一声,这个时候男人的这句话,就跟‘蹭蹭我不进来’一样,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天知道秦硕进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好不容易洗完澡,忍着羞耻给自己清理了,才穿了件宽松的T恤走了出来。   秦硕用手摸了下楚宴的身体,他养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把他养胖,反而对方还是瘦得让人有些心惊。   刚才抱着他的时候,完全能感受到他咯人的骨头。   “怎么了?”   “饿了吗?”   楚宴摇头。   秦硕越发担心起来:“你上次吃饭是多久?”   “上飞机之前。”楚宴仔细想了想,“昨天下午?”   秦硕脸色微变,他们来海边度假是分开走的,毕竟楚宴这次拍戏的地方很远,如果再回一趟A市和他汇合,路程就更远了。   秦硕拉着楚宴的手走到楼下,外面的阳光很好,一打开窗户就有海风吹来。   “有想吃的吗?”   楚宴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饿。   “说起这个,我们去外面玩玩吧,我好久没休假了!”   秦硕扫视了下他的腰:“你还有心情玩?看样子我刚才不够努力。”   楚宴没这么柔弱,不过一看这样的眼神,就心里发虚。   他就像是被秦硕盯住的猎物似的,对方蓄势待发,要把他一口吞到肚子里。   楚宴是个小机灵,顿时扶着腰,演得可像了:“哎哟我腰疼。”   秦硕:“……”   楚宴指责的说:“难得休假,你就这么折腾我!”   秦硕难得的内疚起来,他是早晨才到达这个别墅的,一看楚宴在呼呼大睡,就主动下去为他做了早饭。但刚才两人的胡闹,早饭也撒了。   “我下次不会了。”   楚宴看向秦硕,没想到他认错这么快。   “一定看你吃饱了,我再吃。”   楚宴:“……”   他根本就没认错!   秦硕很快做了早饭,递给了楚宴。   看着盘子里的食物,楚宴觉得有些反胃。这三年里,秦硕的好感度直接到了一百,而顾城的悔恨值也卡在了九十九。   明明他有刻意的不去见顾城,可对方的悔恨值还是在不断上升。   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但为了让秦硕不担心,他还是忍着恶心将东西全都吃光。   “真好吃!”   楚宴演得很像,没有让秦硕察觉。   看着楚宴彻底吃完,秦硕眼神柔和下来:“累了吗?不累的话,我陪你出去。”   一提到玩儿的事情,楚宴怎么可能累?   他拉着秦硕的手:“我可是憋了三年没有休假了,一定要玩儿个痛快!”   外面的景色很好,蓝天白云,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景色的鳞波。   耳旁传来海鸥的叫声,这里被秦硕给包了下来,几乎没人打扰。   海风吹在楚宴的脸上,他眯起眼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直到秦硕走到他身边,和他十指相扣,楚宴的心才安定下去。   “说起来,我很久都没见顾城了,他现在怎么样?”   “你还记得《灵魂渗透》最后的结局吗?”   “记得,荆盛最后活成了梁修的模样。”   秦硕勾起嘴角:“现在的他,很像之前的你。” 第113章   当秦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楚宴的眼底闪过了诧异。   并不是说顾城就完完全全变成了之前的楚冬遥, 而是说他某些方面……开始像他了。   楚宴没有再和秦硕谈起顾城,现在的他只求顾城的悔恨值再长得更慢些才好。   或许是由于楚宴这一眼夹杂了不舍, 被秦硕给看了出来。   秦硕抱着他:“答应我,回去之后别忘了吃饭,你太瘦了。”   楚宴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 乖巧得一点也没反抗。   “万一我工作忙,又忘了怎么办?”   “我提醒你。”   楚宴嘟囔了一句:“你又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会。”   秦硕的回答坚定而有力。   他坚定的样子, 就像是许诺了一辈子似的。   楚宴觉得像是吃了糖似的,整颗心美滋滋:“秦硕, 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楚宴难得说这种话, 秦硕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压也压不下去。   楚宴:“……用得着那么开心么?”   秦硕轻咳了一声:“你很少说这种话。”   “我甜言蜜语难道说得少了?!”楚宴不服。   秦硕用鼻音发出:“嗯。”   “……你胡说,你诬陷!”   秦硕看向了他, 眼神儿还有点危险。   楚宴一见他这样,也不狡辩了,乖乖的凑到秦硕面前,然后亲了他一口。   “秦先生, 我们回别墅吧。”   “累了?”   “嗯。”楚宴懒洋洋的。   他完全是三分钟热度, 刚才还闹着出来看海,现在又立马想回去了。   秦硕就乐意宠着他, 直接把他拦腰抱起。   楚宴给吓了一跳:“你放开我!”   “不是累了吗?我抱你回去。”   楚宴脸黑了:“我累了是谁的原因?”   秦硕闷笑一声:“我的, 所以我现在得负起责任。”   楚宴挣扎着:“万一被人给看见!”   “这整片都被我包下来了, 没人来这里。”   楚宴一阵语塞, 总觉得秦硕是计划好了的。不过楚宴一下子困意真的涌了上来,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当中。   他睡了很久,等下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大雨。   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雨丝成幕,拍打在透明窗户上。   这么大的雨,还是很少见的。   楚宴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他打了个哈欠,望向窗户那边的时候还被这雨给吓了一大跳。   天气预报说的晴天,结果大雨说下就下。   真是任性。   海边的度假,直接就给毁了一半。   不过现在还是很困,楚宴半眯着眼根本就睁不开。床的周围被空出来了,楚宴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句秦硕。   很快秦硕就从外面走回来了,一见他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在床上摸着,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一下子把秦硕给萌到。   他悄悄的躺了上去,主动让楚宴摸到自己。   楚宴像是找到了热源似的,直接就缩了过来,在他的怀里嘟囔了一句:“外面下雨了,凑近点儿,暖和。”   秦硕闷笑了一声,亲吻了下他的脸:“好。”   “你刚才去哪儿了?”   一想起这事儿,秦硕的心情有些晴转阴:“网上发生了点小事儿。”   “嗯?”   “方瑞泽公开跟你表白了。”   楚宴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困意全部消失,直接睁开了眼睛:“窝草,这算小事儿?”   秦硕慢条斯理的说:“难道不是小事儿?”   楚宴干笑了两声:“然后呢?”   “我给林肖打了个电话,让他借你的名义发了声明。”   楚宴嗅到了醋坛子被打翻的味道。   “……什么声明?”   秦硕露出了一个笑容,冰冷冷的:“你有爱人了,让方瑞泽死心。”   这种声明简直是火上浇油,他回去还不被粉丝给围攻死?   楚宴为了安抚秦硕,违背良心的说了句:“发得好!就该发这样的,让他早点死心!”   秦硕听到他这么说,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开了。   这下子楚宴确认了一件事,秦硕是真的开心了。   度假仅有三天,楚宴和秦硕就搭上了回国的飞机。   前段时间方瑞泽的事情之后,许多记者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楚宴身上,想看看楚宴的爱人到底是谁。   毕竟前段时间的声明,可是直接让全网都在讨论这件事儿啊。   这样的影响力,除了楚宴之外,还有谁能做到?   他们原以为在飞机场蹲点,能看见楚宴的女朋友。没想到楚宴竟然是和秦硕一起下的飞机,这位可是他们A市的天之骄子,商业大佬。   他们两个人一起坐飞机回来,似乎有些古怪啊。   原本这件事情处理的办法很多,甚至能够推到他合约到期,要牵秦硕所成立的新公司名下。   但楚宴却选择了最笨的一种办法。   “我爱人,了解一下。”   所有的记者全都惊掉了下巴,张大了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这是公开出柜?   他们只想求个女朋友的消息啊,也没想到过楚宴会透露。   没想到楚宴一出手,就是个劲爆的大新闻,让吃瓜群众的瓜都要掉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负面新闻更是全数朝楚宴涌来。   无数粉丝哭喊着脱粉,说是被idol欺骗了感情。   楚宴却完全沉寂了下来,一点没受外面的言论影响。   而过了一阵儿,众人逐渐发现,这件事情在那段时间大肆的报道,但所有媒体态度一致,要么就是陈述这件事情,要么就是朝好了去赞扬。   没有一个报纸杂志和新闻媒体网站,敢把这件事情朝负面节奏带。   只有谭峰才知道,这得归功于一个人——秦硕。   毕竟他们boss只是想公开这件事,而不是想让楚先生受到伤害。   那些批评甚至捏造新闻的杂志被迫停刊,杀鸡儆猴的效果极好,全网被迫洗白。   逐渐的,这股浪潮也熄灭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年里,楚宴不受打扰的拍了一系列的作品。无一例外,他选的角色全都让粉丝们记忆犹新。虽然当年公开出柜的事件,让他脱了许多粉。   但不得不说,楚宴演技方面的确堪比隗宝。   楚宴在这段时间奖拿得更多了,因为换了团队,秦氏的资金更加雄厚,给楚宴的资源几乎都是最好的。   五年之后,楚宴宣布息影。   此时的楚宴才三十出头,事业正值巅峰。   粉丝没想到的是,楚宴竟然这么快就不再演戏了,心里完全是懵逼的。   不过据林肖说,这些年里楚宴太努力,身体越来越承担不住,所以才不得已宣布息影的。   得知这个消息后,粉丝们一片哗然,纷纷留意起楚宴的身体来。   有人扒出他从去年八月开始,就频繁出现在医院的照片,这些看得她们心里无比的害怕。   [男神不会生了什么重病吧?]   [频繁出现在医院什么鬼!?窝草我好怕!]   [我找到了之前和遥遥一起合作过的演员接受的采访,我剪成了视频,你们能看看。]   她们点进去了那个链接,无一例外的发现,每年那些和楚宴合作过的演员都会说同样的几句话。   “楚影帝身体不大好……就是太瘦了,希望他可以多注意身体。”   “楚影帝你把身体养好一点啊,每次跟你合作我都要捏把汗,生怕你突然倒下了。”   “他真的很敬业,虽然身体不好,却还是没有用替身,全都是自己演的。”   她们看到了重点,身体不好。   所有人的心都一咯噔,以前那个刷成了热搜的那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修修,多吃点饭啊。   楚宴的微博已经半个月没更新了,粉丝们还是每天坚持不懈的照一张吃饭的照片。   到一个月的时候,能坚持的人已经很少了,但仍然有几个人在坚持。   三个月过去了,他的微博还停留在宣布息影的时候,粉丝们心死如灰,却到底有一群坚持下去。   林肖也开始重新带了新人,在楚宴生日那天,他代替楚宴发了一条微博。   “当年的楚影帝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当你彻底死亡,消失在这个世间,被人记得,被人需要,都是一种幸福。”   —   楚宴倒下的那天,是顾城悔恨值达到一百的时候,这也是他事业刚好达到巅峰的时候。   楚宴醒来以后,看见白色的天花板,还愣了许久。   他在自己的床前,看见了秦硕。   对方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   “你醒了?!”   秦硕将他的身体抱紧,楚宴甚至没什么力气回抱他。   “我怎么在这儿?”   秦硕抿着唇:“医生说你疲劳过度,这段时间别工作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楚宴无奈了,什么疲劳过度啊,根本是哄人的谎话。   他虽然知道一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的嗯了一声。   “秦硕,我想吃苹果。”   “我帮你削。”   楚宴坐在床上看着他,窗外的阳光透了进来,把周围照得透亮。秦硕的动作严肃而认真,一丝不苟的对待着这个苹果。   楚宴一直这么凝视着他的侧脸,秦硕不由问:“怎么了?”   “真帅。”楚宴眯起眼,由衷的赞叹,“我眼光真好。”   秦硕笑了一声,敲了下他的头:“别皮。”   楚宴捂着头,笑嘻嘻的重新躺倒在床上。白色的床单晃得他眼睛不舒服,楚宴就跟秦硕说:“我知道我疲劳过度生病了,但是能不能换个床单啊。”   秦硕把苹果递给了他:“你想换什么颜色?”   “深蓝色,跟家里那种一样就行。”楚宴咬了一口苹果,惊讶的发现秦硕削苹果的技术提高了不少啊,几年前秦硕第一次削的时候,直接削了个核给他。   楚宴语重心长的看着秦硕:“看来,你削苹果出师了!”   秦硕抿着唇:“这些年某人住院那么多次,练也练出来了。”   原本是开玩笑的话,可这话说出口之后。秦硕和楚宴都没有再接下去。   气氛有些凝滞,外面有医生过来找了秦硕,他便站起身离开了这件病房。   谭峰也在里面,不由的问楚宴:“楚先生,你怎么突然想着要换床单了?”   楚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白色……好刺眼啊,就像我已经在天国了似的。”   谭峰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朝楚宴看去:“楚先生……你知道了?”   楚宴仍旧笑嘻嘻的,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嘘字。   谭峰此刻心里忽然间很不是滋味,但楚宴这个样子,还是让他点了下头。   没过多久,秦硕就从外面回来了。   他此刻的模样,比出去时候的更加不对劲,眼眶似乎更加赤红了些。   “医生说我的身体状况很差吗?”   秦硕捏紧了手,自以为伪装得很好:“营养不良,他说这段时间得好好调养一下,否则老了身体很容易出毛病的。”   “老了啊……”楚宴目光微闪,却以笑容掩盖,“我都想不到我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秦硕的心沉了下去:“那你现在好好想想。”   楚宴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却完全不觉得饿。   饶是如此,他还是对秦硕说:“我就一个营养不良,没什么事的。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家?我想吃你做的饭。”   “不行,你除了营养不良外,胃上……也有毛病。”   “啊?”   “所以得听医生的,好好养养。”   秦硕想起楚宴第一次来秦家就有胃病,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早留意着。   楚宴只能无奈了,听了秦硕的话。   那天他睡了很久,一醒来就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的味道。   楚宴装得什么也不知道:“秦硕,我想还去度假一次。”   “等你病好。”   “我想回家,我想喝酒!”   “等你病好。”   楚宴瞪圆了眼睛:“那你亲亲我,总可以不等病好了吧?”   秦硕抱紧了他,像是在吻什么易碎品似的。   他不敢太用力,害怕对方承担不起自己的力度,变得支离破碎。   他不是玻璃工人,拼不起对方的碎片。   可这个吻,却让楚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秦硕,你别这个样子,搞得我像是生了什么重病似的,我马上就要死了吗?”   秦硕狠狠道:“不准乱说!”   “那你怎么会这样?以前你从来不是这么吻我的!”   “……以前我怎么吻?”   “像只狗看见肉,一口就咬上来。”   “别胡说。”秦硕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有时候楚宴这张嘴能哄得人甜滋滋,也能气得人半死。   楚宴装哭,结果真的哭唧唧了一脸,全都是眼泪。   “不过之后在我的教导下,你吻技很有提升!”   秦硕叹了口气,想抓他过来打一顿。但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不敢轻举妄动。   “听我说,你现在的身体的确有点儿问题,不过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治好你,所以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楚宴在秦硕的怀里,闷闷的说:“我害怕什么啊,明明是你在害怕。”   秦硕哑然:“……是,是我害怕。”   楚宴哼了一声:“说明白不就好了吗?有什么事儿别瞒着我,也别憋在心里!”   “好。”   外面的夕阳极好,一眼望去,天空也沾染了橙蓝色。云霞梦幻的挂在天际,只有夕阳的时候才能看清。楚宴望向了外面,一时兴起的对秦硕说:“我们出去看看夕阳吧!”   秦硕没有反对,而是带着楚宴去了公园。   楚宴的身体十分瘦弱,秦硕给他披了一件衣服,遮挡住了医院的病服。   他们坐在了长椅上,难得岁月静好。   秦硕亲吻了一下他的眉眼,看着夕阳缓缓下沉。   就在这个时间点,秦硕的脑子疼了起来。他多年来的梦境,从来都记不起到底梦到了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脑子浮现过了很多画面,快得让他抓不住。   剩下的,唯有巨大的空虚感和害怕。   “你去哪里了?”   楚宴还没有睡得很熟,嘟囔了一句:“我不是在这里吗?”   望着身旁的楚宴,秦硕那些感觉逐渐被驱散。   秦硕与他十指相扣,心满意足:“说了出来看夕阳,又自己睡着了?”   楚宴立马撑着自己的眼皮:“没睡着!”   秦硕想起了之前楚宴演过的一部电影,那里面有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   如果死亡终究将我们分离,我允许你来找我,在时光的尽头,你值得我等待。   “冬遥,那部电影……我总觉得你是在对我说的。”   身边的楚宴已经没有回话了,秦硕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紧紧抿着唇,眼眶有泪水滑落。   到最后,他还是露出一个笑容:“骗子,你还是睡着了。”   —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秦硕把秦家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之前楚宴的微博已经移交给了他,这里每天都会有人发无数张美食的照片过来。   最开始很多,到后来慢慢减少。   现在,已经固定每天多少张了。   秦硕不想让楚宴等太久,这次的秦硕很是平静。   他恍惚之间,总觉得他们会在另一个地方相遇,别离只是一瞬的事情。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去见见顾城。   这几年顾城一直活在痛苦和内疚里,那天他来参加楚宴葬礼的时候,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比他这个正牌的爱人看上去还要伤心。   顾夫人也不再逼他了,生怕他不肯吃饭,轮到跟楚宴一个下场。   当秦硕见到顾城的时候,他喝得烂醉,酒瓶肆意的摆在房间的任意一个角落。   当顾城看见秦硕的时候,还满心的痛苦:“你为什么没有照顾好他!”   “顾城,别再这么颓废了。”   “你管不着我!”   “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其实没那么困难。”   秦硕把资料放到了顾城的身边,“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什么意思?”   “未消失的前人格留下的东西。”   顾城酒醒了大半,几乎跪着过去把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个不起眼的盒子,里面放置的全都是些当年他们拍的照片,或者他送给他的东西。原来这些他一直珍藏着,还没有丢掉。   顾城痛哭了起来:“我不敢去见他,不敢去问他,就是害怕他说出那个真相。没想到……那次之后确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秦硕没有说话,楚宴让他办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秦硕也该离开。   他把楚宴赚的钱成立了一个公益基金会,全权让谭峰管理。   又几天之后,谭峰发现他找不到秦硕了。不过秦氏的运作还是有条不紊,甚至继承人都已经被他找好。   谭峰心酸不已,开始经营起了楚宴的微博账号。   粉丝们发现微博又重新更新了,还很开心。   可是第一条,却用置顶写了一句话。   ——愿一对相爱的人在天国安好。   接下来,则是各种公益基金会的事情。确定了男神的死讯之后,粉丝们痛哭流涕,甚至许多导演都说,他们失去了一个隗宝。   他所拍摄的那些作品,注定在百年之后也成为被人们记住的精品。   谭峰一生都在做善事,按照秦硕的指示。   他发现粉丝们发美食的行为还没有停,直到他也活到了七老八十岁。   一件事情坚持了几十年,这件事情已经成了传说。   逐渐的,随着谭峰年老力衰,发微博的次数越来越少。   而曝光的减少,注定关注度减少。   他发现有一个人发了一辈子,谭峰找到了那个号,主动去问清楚了之后,才知晓这是某个人的小号。   方瑞泽——影帝楚冬遥最长情的粉丝。   他演的每一个角色,都印在了方瑞泽心头。   毕竟,他曾真心实意的喜欢过那些虚拟的人物。   然而,那个能演绎那么多角色的人,终究逃不过早亡的命运,一如他早年饰演的几部作品那般。 第六卷 女装大佬 第114章   陵济出了位名人儿。   城南户部尚书的乔家公子生得一表人才, 面如冠玉, 每每出行便教百姓们掷果盈车。   至于之前为何会没有美名传出,乃是因为乔翰秋本身常年在外学武,近期才从师门归家。   这一回来就不得了了,直接惊艳了陵济百姓。   乔翰秋更是惹来无数男男女女倾心于他。   然而乔翰秋却只对他幼年时定亲的周盼倾心, 一谈起周盼, 众人不由唏嘘。   周家那姑娘可是个病秧子,现在倾心于乔翰秋的那些人,谁不等着周盼死?   “我听说啊,这周家姑娘前段时间落了水。现在人还昏迷着,恐怕……日子不长咯。”   “我怎么听说周姑娘落水的时候, 乔公子也在她身边?乔公子那么喜欢周家姑娘, 怎么没保护得好她?”   一提起这事儿, 男人压低了声音:“不仅有乔公子,聂靖云和聂思语都在那条画舫上呢,出事的人偏偏是周家姑娘, 你也不想想是为什么?”   情杀啊!   另一人的脑子里出现了这三个字。   前一阵儿还为了乔公子大闹了御前,求她那位皇后姑姑成全了她和乔翰秋, 无奈乔翰秋死活不同意, 这才不了了之。   不过这件事情之后, 陵济谁人不知聂思语喜欢乔翰秋?   他们全不敢说出口了,只是可怜周家姑娘。   ……   当楚宴再次睁开眼之后, 并没有回到那个空间, 而是直接到了下个世界。   [结算分数, 秦硕、顾城攻略完成——奖励分数两万,完成影帝成就——奖励分数一万。剩余分数八万一千八。]   他的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话,这次是楚宴自己要求快些到下个世界的。   他想在下一个世界等着他。   不过进入这具身体,楚宴才发现这具身体有多差。   楚宴很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犹如千斤重,让他怎么也睁不开。   耳畔传来两个人的声音,吵得让楚宴脑子更疼了。   “纪兄,盼儿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   “翰秋你别急,你这样一直在这里,让我如何静得下心来为她诊治?”   乔翰秋十分自责,眼底满是痛苦之色:“都是因为我没照好盼儿,所以才会让她落了水。”   纪子尘的眼底闪过受伤,看乔翰秋这么紧张周盼,他的心也犹如被刀割了似的。   “你先出去把,我好好为她诊治。”   乔翰秋仍旧担心,可无奈纪子尘都这么说了。   犹豫再三,乔翰秋只好说:“那盼儿若是醒了,你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等乔翰秋离开以后,纪子尘的眼神才逐渐朝床上望去。   这个人的脉搏很虚弱,如果让她早早的归西了,翰秋是不是能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纪子尘望向了她的脖颈,纤细而修长,他像是入魔了似的朝她伸出了手。   楚宴虽然睁不开眼,可意识却是清醒的。   他感受到了窒息,空气越来越少,就连胸腔也剧烈的疼痛起来。   楚宴嘴里支离破碎的喊了句:“难受……”   纪子尘蓦然苏醒了过来,烫手似的将楚宴松开。   他额头滴下了汗水,眼底满是害怕的骂着自己:“纪子尘……你忘记出谷前答应师父的话了吗?为医者不可以滥杀无辜……”   他差一点,就杀死了对方。   当纪子尘陷入自责的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光看他的穿着,玄衣金纹,十分贵重。那张脸更是英俊得无可挑剔,若不是眼中阴冷,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该是一位冷峻凛冽的公子。   可见到他以后,纪子尘比之前还要戒备:“……聂靖云,你来这里做什么?”   聂靖云露出讥讽的笑容:“纪神医,你是真的想救活她,让她跟我们争翰秋?”   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子尘死死的凝视着聂靖云:“……是你害的她?”   聂靖云重重的哼了一声:“还需要我来动手?”   纪子尘忽然就明白了,聂靖云从来就城府极深,他很有可能借刀杀人,利用了他的妹妹聂思语来动手!   当时在画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纪子尘在心里已经猜测到了七八分。   想起之前乔翰秋的嘱托,纪子尘心沉了下去。   就算是为了翰秋,他也得救活楚宴!   “出去,她现在是我的病人!”   聂靖云早就知道纪子尘对乔翰秋抱有何种想法,而纪子尘大约也知道了他的心思。   两人之间早已经心知肚明,聂靖云算计周盼的性命时,就是想到纪子尘不会出手相救。   没想到……   倒是他高看了纪子尘,连杀个人都不敢。   “你可知,只要周盼一天不死,翰秋就永远不会看到我们的一片深情?”   我们?   简直一派胡言!   纪子尘脸色慌乱:“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叫翰秋来了!”   聂靖云脸色阴沉,旁的威胁不到他,唯独让乔翰秋知道他的真面目这件事儿。   他只能退出了这个房间,心里想着不能着急,他还有无数个机会要了周盼的命。   当聂靖云终于离开,纪子尘才开始为楚宴施救。   他和楚宴是情敌的关系,能做到救他已经不容易。   纪子尘的动作很快,仿佛楚宴是什么病菌似的,他多待一秒都会觉得窒息。   不得不说纪子尘果然是个神医,当天晚上,楚宴总算是醒了过来。   [美貌值增幅100%]   终于听到了熟悉的提示音,楚宴的身体还是沉重极了。   他环视四周,床边摆了一盆百合花,在青花瓷盆里开得清丽,香味弥漫在四周,让楚宴脑子的疼痛似乎都减少了些许。   床下镂空的雕花很是精致,不远处的屏风上画着仕女图,一旁的案几上拜访着古琴。   这里的布置倒是清雅。   正当楚宴准备从床上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屏风外交谈的乔翰秋。   乔翰秋见楚宴醒了,直直的把他给揽入了怀里:“盼儿,你终于醒了!”   乔翰秋真是个万人迷,据他听见的,就有三个人喜欢他,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人。   他貌似,还是这个万人迷心上的白月光。   在刚才的谈话里,楚宴大致明白了这个原主是有多么苦逼。但让他觉得更苦逼的是,这次的原身貌似是个妹纸?   楚宴哭得稀里哗啦,是真的伤心惨了,阴沟里翻了船,他怎么到了一个妹纸身体里?   乔翰秋一听他这么哭,心都差点要碎了:“盼儿,你哪里疼?”   乔翰秋这么紧张他,让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眼睛都红了,似乎要吃了楚宴的阵仗。   楚宴收割了这一波嫉妒,觉得自己一定能拿个全场最佳。   他还没接手原主的记忆,还沉浸在自己成了个妹纸的痛苦当中。   不过听上去,是聂靖云害了原主?   楚宴并没有退出乔翰秋的怀里,而是装作可怜:“乔公子,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楚宴余光瞥了眼聂靖云,发现他目光阴沉,死死的盯着自己。   楚宴心里还莫名的有点爽。   让你害死原主!   你不这么搞,老子怎么可能来这个身体里,成了个妹纸!   对于楚宴主动抱他,乔翰秋的眼底闪过欣喜。之前他从来不会主动的,自己略微亲密一点儿的举动,都要被他拒之门外。   乔翰秋一直在哄着楚宴,对他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有我在这里,没人敢伤害你。”   楚宴心满意足的退出他的怀抱,问:“乔公子,这里是哪儿啊?”   “自然是乔府!”乔翰秋脸色泛红,“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的触碰,所以你身上的衣服我并未叫人帮你换……”   楚宴脸都黑了,原主可是落了水!换身干净的衣服怎么了?   他露出个难看的笑容:“难怪我觉得身上这般难受,能否请乔公子给我一件干净的衣裳?”   乔翰秋连忙站起身,很快就走到了外面,吩咐丫环拿了一套女装进来。   他走出去的时候还把纪子尘和聂靖云给一同拉了出去,好让楚宴有空间换衣服。   楚宴满嘴的苦涩,他此刻的腿都是发软的,根本没啥力气。   当他从床上坐起身的时候,下定决心确认了下自己的身体。   楚宴吞了下口水,手朝下一摸……   他的眼底顿时露出了惊喜,他身上一个都没少!!   狂喜之下,楚宴脸上的笑容根本就止不住。   他看到了床上的女装,笑容直接凝固了:[把记忆传输给我。]   [是。]   当记忆传输过来之后,楚宴终于明白了乔翰秋为什么不敢给他换衣服,因为以前发生过一件事。周盼来乔家参加乔翰秋的冠礼,席间聂思语把酒倒在了他的身上。   乔翰秋自然很紧张,想扶周盼去换一件干净的衣衫。   周盼却极为严厉的斥责了乔翰秋,说他厌恶别人乱触碰他的身体,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乔翰秋之后就只敢以礼相待,没有再逾越半步。   只有周盼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害怕暴露自己男子的身份。   得知这样的前因后果,楚宴才恍然大悟。   只是让他穿女装,楚宴依旧有些不满。   不过现在这状况,这只有这样了。他认命的拿起床边的衣服,走到铜镜前打算好好穿好。   当看到铜镜里自己那鬼样子的时候,楚宴直接就吓得叫了一声。   外面的乔翰秋还紧张的倚靠在门口问:“盼儿,你怎么了?”   “我……”楚宴声音都吓变形了,他吞了下口水,“我看到有老鼠,所以吓住了,劳乔公子担心了。”   乔翰秋才放下心:“我是你的未婚夫,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楚宴只是笑了两声,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这厚重的白粉,还有花掉的妆容,以及黏在脸上的头发,构成了一张绝对能吓坏小朋友的脸。况且他的唇上的口脂完全花了,绵延到了脸上,看着就像是个血盆大口。。   楚宴自己都哆嗦着,拿起身边的手帕,沾了点儿水以后,就狠狠的擦着自己的脸了。   他下手很是用力,周盼之前害怕乔翰秋发现自己的身份,妆容厚重又难看。   这被水一糊,就更加丑了。   难怪刚才聂靖云看他的眼神满是嫌弃,就连楚宴自己也嫌弃啊。   等他终于擦干净了,这张脸才缓缓的露了出来。   周盼才十六岁,脸部的轮廓十分柔和,可谓是雌雄莫辨,也难怪扮了这么久的女子也没人察觉。楚宴紧紧的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又下了狠心摸了自己下面。   [……这真是个男人?]   [毫无疑问,是的。]   [他要是没重要零件,我真觉得他是个女的!]   还是大美人的那种。   楚宴心中郁闷,等他好不容易换了女装以后,又重新躺在了床上。   这样的动作已经让他虚弱的身体出了薄汗,楚宴只道这具身体太差,等离开了乔府,他得好好锻炼下身体才行。   否则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这么娇弱可如何是好?   “盼儿,你换好了吗?”   “嗯。”   乔翰秋打开了房门,后面的两人也跟着他一起走了进来。   屋内的光线显得有些暗淡,唯有走得近一些才能看清他的容颜。   楚宴低着头,眼睫微微的发颤。青丝散乱的迤逦而下,披在他的背上,他的眼里还带着迷蒙的雾气。灯下看美人,更是让这幅画面美得惊心。   乔翰秋直接就站在了原地,眼中闪过了惊艳之色,眼睛也不眨的望着楚宴。   之前的他来见自己,都是上妆的。可没想到……不上妆的他会这么美。   “翰秋,你怎么停下了?”   听到声音,楚宴朝那边望了过去。正好同刚进来的聂靖云对视,只是这不轻不淡的一次凝视罢了,却让聂靖云微怔。   他看过无数美人,都不及眼前这个。   这样娇弱的美丽,虽然他不喜欢女子,也要赞叹一句。   “乔公子……我想起来了,我是被人推下水的。”楚宴的眼底还带着泪,脸色苍白得厉害。   他想清楚了,不就是穿个女装吗?   他就矫揉造作,就辣他们眼睛,反正自己又看不到自己的脸! 第115章   楚宴望向聂靖云, 想看看聂靖云是什么反应。   而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全都没有说话,眼神却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乔公子?”   乔翰秋终于反应了过来, 想起聂靖云和纪子尘还在这里, 立马走过去把被子盖在楚宴身上。   “盼儿……你的衣衫没系好。”   楚宴:“……”   mmp,他果然还是讨厌女装!   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只剩下灯笼零星的微光。   聂靖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神一直放到了他的身上。这让楚宴觉得他只要说错一句话,对方就会扑上来将他撕碎那般。   “你说你记起了什么?”   果然,正题来了!   “那日是有人推的我!”   聂靖云眼底染上了阴翳:“画舫上就咱们四人, 周姑娘说这话,莫不是在指控我跟思语?”   一听这话,乔翰秋也脸色凝重:“是啊,盼儿你得确定好,聂兄是我的挚友,他绝不可能害你的。若你真的感觉是有人推的你,那我便禀明陛下, 好好审查一下聂思语!”   “可聂小姐是皇后的侄女……”   “她若真做了这样的事, 不管什么身份, 就算让乔家得罪了皇后,我也要还你一个公道!”   楚宴沉默了下去, 原主的心愿里可是有护乔翰秋一生安康的, 如若真的指了出来, 乔家只会受到皇后母族的打压。   这案子不能查!   楚宴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只能乔翰秋虚弱的笑道:“我也没有证据……总不能冤枉了聂小姐,兴许是我记错了。”   聂靖云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楚宴:“周姑娘,既然是你记错了,下次可别再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了。”   楚宴脸色铁青。   难怪聂靖云敢这么嚣张的弄死原主,他后招全都想好了!   不过楚宴到底是忍受不了这种气的,对方胜了他一招,他就要想办法赢回来。   面对聂靖云的恐吓警告,楚宴完全没有如聂靖云预料的那般吓哭。   楚宴望向了聂靖云,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聂小侯爷,人人都知道令妹对我的未婚夫倾心,你就一定能保证令妹从未对我使过绊子?”   楚宴的回击完全戳中了聂靖云的痛处,聂思语什么都好,就是太鲁莽冲动。   现在她曾对楚宴不利的事,都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了。   聂靖云眼神微闪,看向了楚宴。   而楚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以笑容反击。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两人看着和和气气,实则底下云潮暗涌。   而聂靖云因为他这一笑,觉得那张苍白柔弱的脸一下子鲜活了起来。以往楚宴死板的印象还在,宛如一本枯燥乏味的书,翻开第一页就已经明白后续。   而现在的楚宴,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人继续往下探究。   聂靖云眼底满是玩味,忽而笑了起来:“周姑娘,是令妹的不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替她向你道歉。”   乔翰秋还弄不明白:“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楚宴想要岔开话题:“乔公子,我刚醒来……身子还难受着,现在夜也已经深了,能否让我先休息了。”   乔翰秋从床上站起身,紧张兮兮的说道:“你好不容易醒来,休息之前,先让纪兄看看你的身体吧?”   他轻声细语的朝楚宴说道,生怕惊动了佳人。   一旁的纪子尘眼神微暗,朝楚宴开了口:“周姑娘,劳烦你把手伸出来。”   楚宴微微恻过脸,鸦羽似的长睫微微颤抖。   他把手从蝴蝶花纹的锦被里拿了出来,然后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段雪色的肌肤。   这个动作有种莫名的美感,一下子吸引了纪子尘的眼球。   纪止云微微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覆上他的手腕,开始为他把脉。   “脉象虽然平和了些,但仍旧虚弱,这段时间得好生调养才行,否则会落下后遗症的。”   乔翰秋刚刚松了一点的心此刻又提了上来。   “翰秋,我会好生照顾着周姑娘的,你守了一夜没睡了,早点去休息吧。”   乔翰秋原本想留下的,但想起刚才楚宴说他累了的话,便对纪子尘说:“也好,今夜就劳烦你了。”   “嗯。”   乔翰秋和聂靖云起身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楚宴和纪子尘。   空气完全静止,气氛显得凝固。   楚宴原以为这个纪子尘兴许会对他态度好些,却没想到当自己瞥了纪子尘一眼的时候,他却说:“你好歹已经和翰秋定亲了,如此盯着一个外男看,还知不知廉耻?”   楚宴嘴角抽了一下,纪子尘这是天然的毒舌?   “不是说医者对待病人无男女么?大夫在我眼里也一样。”   “……一样什么?”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不分男女。”   两个毒舌相互攻击着,而楚宴还笑眯眯的略胜一筹。   纪子尘皱紧了眉头,倒没有生气,只是想起自己方才的那句话是否略欠妥当。   “你身体尚未好,等会儿还得喝一碗药才能睡。”   “药呢?”   “……还未煎。”   楚宴明白了,这个纪子尘是真的讨厌他!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重新躺倒在床上:“纪神医,我真的累了,你若煎好了药,把我唤醒便是。”   纪子尘又觉得他好生无礼,累了也不知道坚持一会儿,在他面前就能这么放心的休息了?   不过幸亏有楚宴那张脸,这样明目张胆的反抗,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再加上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让原本抱怨的口气多了些撒娇的意味。   纪子尘只好先退了出去,给他煎药去了。   楚宴闭着眼睛沉思,和脑子里的系统开始了交流。   [原主的心愿是什么?]   [其一,让乔翰秋一生幸福安康。]   [其二,让害死他的聂家得到惩罚,尤其是聂思语和聂靖云。]   [其三,和乔翰秋退婚,并恢复自己男儿身。]   要在不连累周家的基础上退婚,并且恢复男儿身,这恐怕十分困难。   楚宴觉得棘手,想起周家这些烂事,不由觉得头疼。   周盼的原名应该是周珏,他的龙凤胎姐姐的名字才是周盼儿。   然而六岁那年,周盼儿走丢以后,辗转到了人贩子手中,好不容易找到之后却只剩下周盼儿的尸体。   原来那个人贩子精神不正常,对周盼儿抽打致死,最后还让周盼儿死于非命。   后来官府叫周家去领回尸体,周母看到周盼儿便彻底疯了。   周扬爱惨了他的妻子,便想到用周珏男扮女装,当做周盼儿养。   没想到当日将周珏送过去的时候,看到周珏穿着女装站在自己面前,周母突然之间就不疯了。   她抱着周珏,一声声的喊着盼儿,哭得眼睛红肿。   自那之后,周珏就成了周盼,只要他稍稍穿回男装,被周母看到以后,她又要精神错乱的发疯。   他这么扮周盼,就是十年。   虽说周扬答应了他,在他十八岁以后会让他恢复男子身份,可现在看来根本不好说。   而且乔翰秋对他情根深种,若是知晓他是男子,恐怕祸及周家。   当楚宴左右为难的时候,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显然是纪子尘煎好了药过来了。   他继续闭着眼装睡,纪子尘也在此时走到屋子里。   纪子尘盯着楚宴的睡脸,原本端着的药碗却破天荒的放在了一旁,不想吵醒他。   之前在楚宴昏迷的时候,明明他喂药全靠灌。   楚宴的脸色很苍白,褪下容妆的他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纪子尘又望到了楚宴的脖颈处,虽然被他用药盖住了,细长的脖颈上,带着拇指大的淤青掐痕。   竟是这样娇弱,他分明没怎么用力。   纪子尘眼神微暗,走到楚宴身边叫醒了他:“周姑娘,该起来喝药了。”   楚宴睁开了眼,认命的坐起身。   要是可以,他还真不想喝这些苦药,早先在前面几个世界,他吃这些东西还少了么?   纪子尘把碗递给了他,楚宴的唇瓣便印在了白玉碗上面。   他的唇色虽然苍白,可好歹比白玉碗红润一些。   因此两两触碰的时候,纪子尘惊讶的发现,他手指的颜色竟然要比这白玉碗更加莹白一些。   楚宴的眼里酝着一层雾气,喝得那叫一个不情不愿。   因为自小良好的教养,他喝得十分小口,纪子尘是江湖人士,平日看乔翰秋的动作已经够斯文的了,没想到楚宴的动作尤甚。   当他终于喝完,才把碗递给了纪子尘。   纪子尘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楚宴叫了他一声,纪子尘才将白玉碗放到了盒子里。   他眼底有狼狈,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宴舔了下唇上的药汁:“可真苦,就不能准备点儿蜜饯。”   [主人以为纪子尘是谁?那可是你的情敌。]   哦,对哦,情敌。   “情敌是什么东西,关我屁事。”   系统:[……]   对情敌这么感兴趣的楚宴,竟然有朝一日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现在穿着女装,整个人都觉得升华了。”楚宴露出一个笑容,“他们不辣眼睛,谁辣眼睛?”   不不不,主人你是对你的女装有什么误解吗?   —   明月当空,街道灯火阑珊。   乘着月色,聂靖云回到了聂家。   当他一踏进侯爷府的时候,一旁的聂侯爷连忙迎了上来:“靖儿,周盼现在如何了?可要紧?”   “父亲放心,周盼已经缓过来了。”   聂侯爷送了一口气,想起是谁惹出的这个祸事,立马把眼睛望向那边:“聂思语,你给我过来!”   聂思语脸色还有些苍白,根本就不敢看聂侯爷和聂靖云。   倒是一旁的于婉容将她抱在怀里:“好了好了,那个周盼现在不是没事了?你这么凶女儿作甚?”   “她简直太蠢,前些日子还为了乔翰秋的事情要死要活,闹得众人皆知。现在周盼出事,不是摆明了让别人怀疑她动了手吗?”   于婉容也朝聂思语说:“思语啊,你这事儿真是太糊涂了,要真的出了事情,娘可保不住你!”   聂思语眼眶红红:“我喜欢乔公子,周盼那个贱人容貌家世皆不如我,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这一声,又让于婉容觉得无法反驳。   乔翰秋她也看过了,的确是人中龙凤,倘若聂思语嫁给他,可就不愁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虽说事实如此,但你也太冲动了,周家就周盼一个子嗣,万一周盼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闹到陛下那里……”   聂侯爷是个明白人,一听这话简直火冒三丈,直接打了聂思语一耳光。   他这个动作让于婉容和聂思语都愣住了。   “爹你打我?”   聂思语捂着脸,哭泣着跑回了房间。   聂侯爷依旧气愤,胸口起伏着:“这个孽女,一点也不知为聂家考虑!”   于婉容走不开,只让聂靖云赶紧去追聂思语,好好规劝一下她。   聂靖云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可到底没有违背母亲的意思。   穿过了花园和轩榭,聂靖云才到达了聂思语的闺房。   他敲了门:“思语,是我。”   聂思语仍然在哭,听到是聂靖云的声音,这才走了过去把门打开。   “兄长,周盼那贱人真的醒过来了?”   “纪神医出手,自然救回来了。”   聂思语紧紧咬着牙:“兄长,我不甘心!”   聂靖云眼底的烦躁更甚:“你不甘心也没用,周盼死了,嫌疑最大的人是你。”   聂思语咬着指甲,脸上的妆容也被她哭花了,看着毫无美感可言。   “既然周盼不能死,就让乔公子自己对他死心!”   聂靖云沉默了:“你想怎么做?”   “兄长,你帮我找一个刺客好不好?让他在周盼和乔公子在一起的时候,故意唬周盼!这样准儿能让周盼跪地求饶。”   聂思语眼底闪过快意,“我就不信周盼在面对生死之间的时候也能不害怕,他最好是吓坏了把乔公子推出去!这样乔公子就能看清他的面目了!”   聂靖云原以为聂思语又要出些坏主意,没想到这一次却给了聂靖云思路。   的确……杀不死他,可以弄坏周盼的名声。   聂靖云眯起眼,望向了聂思语:“这主意倒是不错。”   聂思语没想到聂靖云会同意她的话,还有些惊讶。   “不过此事得从长计议,最好能一击必中。最近就不要找周盼的麻烦了,明白吗?”   聂思语立马点了点头,只要兄长还肯帮她就好!   她欢天喜地,殊不知聂靖云只拿她当蠢货看待。   “今夜就好好休息吧。”   聂靖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外面的晚风吹到了里面,让烛火摇曳,几乎快要熄灭。   聂靖云脸上的笑容逐渐被阴冷所取代,想起今日的事,还觉得心中畅快。   先被弄臭的,可是聂思语自己的名声。   其实他并非于婉容亲生,而是一个小妾所生。   当年侯爷夫人多年未有所出,聂侯爷便纳了一个妾,也就是他的母亲。   只不过,当他母亲怀孕之后,便被于婉容杀母留子。   聂靖云也是几年前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对待于婉容和聂思语只剩下了厌烦。   最近,他连装一装都觉得无趣了。   聂靖云忽然想起了方才聂思语说的那句话——周盼家世、容貌都比不上她。   聂靖云的眼中浮现过楚宴那张卸掉了多余妆容的脸,他大病初愈,墨色的长发披散在四周,脸色更是苍白极了。就连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是细细弱弱的,可怜得紧。   这不禁让聂靖云想起了他多年前养的那只小动物,在没被养熟之前各种的虚张声势,露出尖锐的爪子。等养好之后,却露出自己最柔软的肚子,在他面前撒娇卖萌。   楚宴在乔翰秋面前,是不是也这个样子?   “家世的确比不过,只不过这容貌嘛……”   聂靖云眼神微闪,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   阳光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户,细碎的渗透了进来。   楚宴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身体依旧沉沉的。   外面的丫环听见了响动声,连忙端着水走了进来,一看见楚宴的样子,她也不由的愣在了原地。   “把水放下,我自己梳洗。”   丫环许久才回过神来,心道这样柔弱的美人,难怪少爷念念不忘。   “是。”   她放下水盆出去以后,楚宴才摇摇晃晃的从床上起身。   因为一直没有沐浴,身上黏黏糊糊的。楚宴脱了一半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肩膀,用打湿了的帕子为自己擦着身体。   正当此时,乔翰秋从外面走了进来。   楚宴没想到乔翰秋没敲门就进来了,他满心的紧张,生怕对方认出自己是男子的身份。   楚宴的嘴唇都泛起了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没动弹。   谁知楚宴却看见乔翰秋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乔翰秋的眼底还透着痴迷之色,想多看几眼,又害怕楚宴生气强迫自己挪开了眼。   乔翰秋结结巴巴的说:“抱歉……是我失礼了。”   他没认出来?   楚宴穿好自己的衣衫,庆幸自己刚才是背对着乔翰秋的。   “乔公子……你怎么来了?”   “纪兄煎好了药,让我给你送来。”乔翰秋慌慌张张的解释。   楚宴叹了口气,看乔翰秋的模样,俨然对他还情根深种。   他恢复男儿身的时候,可怎么得了。   乔翰秋见楚宴穿好了衣衫,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雪白肩膀,真真是宛如羊脂玉一般。他的脸颊发烫,这炙热的温度直接从脸上到达了心里。   “盼儿,今日我得去宫中一趟。你一人在府中别害怕,纪兄会好好调理你的身体的。”   “宫里?”   “是大皇子萧允泽,他……得了些病症。陛下觉得我和大皇子是幼年时的旧交,便让我去看看他。”乔翰秋又慌乱的解释,“其实也不是去看他,也有可能大皇子会来府中做客。”   这个萧姓,一下子让楚宴提起了点儿兴趣。   “大皇子得了什么病症,纪神医去看过了吗?”   说起这个,乔翰秋就有些犯难:“纪兄身在江湖,不喜欢同皇室扯上关系,我说过几次,他态度都十分坚决,我就没有再提了。”   楚宴点了下头,又朝乔翰秋说:“乔公子放心,我会乖乖养病的。”   乔翰秋嗯了一声,又偷偷看了眼楚宴。   “盼儿……你以后别上妆了。”乔翰秋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   “嗯?”   乔翰秋脸又红了,看着这样的楚宴简直心痒难耐。   他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叮嘱了楚宴一两句之后,这才离开了此处。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楚宴一人,他躺在床上觉得百般无聊。   想起乔翰秋之前所说的萧允泽,他莫名对这个名字起了几分兴趣。   又躺了不知多久,楚宴觉得实在太无聊了,便起了身。   刚一出门,丫环就跟在他身边:“周姑娘,您身体尚未痊愈,怎么出来了?”   楚宴笑道:“纪神医的医术高超,我觉得差不多好了,就想出来随便走走。”   丫环们看楚宴的气色似乎真的好了许多,这才没有拦着楚宴。   毕竟这可是公子的心尖尖上的人,得罪他就等同于得罪公子。   “我随意走走,你们可不必跟过来。”   “是。”   楚宴走到了一处小亭,上面开满了紫藤花,密密麻麻将亭子缠绕。   天气正值初夏,楚宴光是走了这几步路,就已经渗了一层薄汗。   楚宴便走到了小亭里,纳凉休息。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慢慢朝他靠近。   聂靖云远远就看见了楚宴,他本是不想在意的,可只是淡淡的一瞥,却让这幅风景入了他的眼。   淡淡的紫藤花蔓延在亭子四周,因为支撑不住花的重量,许多花都悬吊在亭子四周。微风里夹杂着醉人的春意,而坐在亭子里的楚宴,身处一片春色之中。   聂靖云看迷了眼,脚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倘若乔翰秋不喜欢楚宴就好了,这样自己也用不着这么对付他。   他撩起了紫藤花藤,朝亭子里走了进去:“看样子周姑娘身体大好,怎么有兴趣出来看花了?”   一看到聂靖云,楚宴的散漫里夹杂了几分戒备。   “聂小侯爷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周姑娘的身体,家父很是关心周姑娘。”   楚宴在心里骂了句虚情假意,他却还要痛聂靖云虚与委蛇。   直觉告诉他,聂靖云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他肯定还有后续动作!   “多谢聂小侯爷关心,我觉得有些累了,想先回房,失陪。”   楚宴站起身,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谁知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站起身的时候一阵昏天黑地,他脸色苍白得差点要昏倒。   还是聂靖云扶住了他,楚宴这才没有直接摔下去。   楚宴忍着恶心:“多谢……”   哪知道聂靖云却说:“我总是担心翰秋娶了周姑娘之后,周姑娘会水性杨花。”   楚宴瞪了他一眼。   聂靖云觉得楚宴这模样勾人得紧,分明是可怜柔弱的样子,非要这么瞪着他。   聂靖云起了戏耍的心思,凑到楚宴身旁:“不知翰秋看见你和我这般亲密,会作何感想?”   而对方宛如惊弓之鸟,眸子犹如黑水银,泛起了雾气。   “乔兄,那边是在做什么?”   楚宴和聂靖云回过头,就看见乔翰秋犹如被人带了绿帽子似的脸色微沉。   那么温柔深情的乔翰秋,原来也会做出吃醋的样子。   然而楚宴的关注点却不在于此,他瞥到了乔翰秋身边的人。   萧允泽穿着华贵玄色的衣衫,唯有衣摆勾勒几处暗红的云纹。   他眼底带着淡漠,样子看着颇为孤傲。因为养尊处优,身上自带矜贵的气质,却因面容清隽,而冲淡了几分贵气,正好始终的清雅疏离。   楚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萧允泽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现在这个状况,乔翰秋吃醋而他不吃醋什么鬼?   他不由的露出一个苦笑。 第116章   微风拂拦, 初夏阳光正好。   这是萧允泽第一次见到楚宴。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刚从聂靖云的怀里出来。   周围的紫藤花开得正好,楚宴以繁秀的衣袖遮面, 因为喉咙不舒服, 不由的轻咳了一声,半遮半掩的露出了一双如寒星的眸子。   萧允泽眯起眼,忽然懂得了什么叫做乱花渐欲迷人眼。   可真美。   但看身旁的乔翰秋,脸色略沉,差点要控制不住自己自傲的君子之风了。   “盼儿,你怎么出来了?”   “屋子里太闷,想出来晒晒太阳。”   乔翰秋走了过去, 将楚宴揽入自己怀中:“外面风大,别又着凉了。”   楚宴一看这天儿, 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说什么风大?   不过出来得太久了,他这会儿子还真的不太舒服了。   头晕脑胀,就连心口也泛起了疼来。   楚宴仍想确认一下萧允泽是不是他找的人, 便勉强着自己:“我没事,你别把客人晾在一旁。”   乔翰秋皱紧了眉头:“我哪儿敢把大皇子晾在一旁?只是看你身体这么弱,我不放心。”   虽然口头说这么说,乔翰秋到底对聂靖云忌惮了起来。   他之前总觉得聂靖云是自己儿时好友, 从不对他设防。   现在看到这一幕, 乔翰秋承认自己吃醋了。   乔翰秋强硬的站在楚宴身侧, 对聂靖云说:“靖云,说到底盼儿是我的未婚妻,你和他……还是保持些距离。”   聂靖云错愕的看向了乔翰秋,怎会想到当时自己的一时兴起,偏偏让乔翰秋给看见了。   聂靖云心里泛着疼:“你觉得我会喜欢他?”   “我并非这个意思。”   聂靖云对楚宴的好感一扫而空,他将眼底的恶意深藏,心想总有一日要得到乔翰秋。   “翰秋,我是那种抢朋友妻的人么?”   乔翰秋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这都是误会,我见周姑娘起身的时候快要摔倒,好心扶了他一把而已。既然你这么误会我,下次我再见到周姑娘,绝对不扶他可以吗?”   解释到这里,乔翰秋已经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他略带歉意的看向了聂靖云:“原来是这样……抱歉。”   之前萧允泽的话太暧昧,让他不自觉的也朝这方面去想了,现在想来倒是自己太冲动了。   聂靖云将一切的恶意都掩盖在了笑容里:“你能听我解释便好。”   看着这一幕,萧允泽倒觉得有趣。   他原本是在一旁看戏的,眼神却蓦然落到楚宴身上。   楚宴满是病容,孱弱的身体快要站不住。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那一瞬间犹如风吹乱了春花,散漫了一地,逐渐让人迷了眼。   萧允泽目光微沉。   阳光已经升至中午,真是日头最晒的时候。   乔翰秋让丫环们准备了一席酒菜,想直接在花园里吃酒赏花。   昨晚下了雨,今早才乍晴了。花园里的芭蕉上雨露还未被完全晒干,空气里夹杂着湿润。池塘里的小荷露出尖尖一角,再隔半月就能开放了。   乔家的花园里水榭亭台间以木桥相连,有假山有池塘,端得清雅。   “殿下,今日邀你游府,没想到竟让你看见这般不成体统的一面,是我失礼了。”   萧允泽嘴角缀着一抹淡淡笑容,眼里却有疏远。   “无妨。”萧允泽把目光放到了楚宴身上,“这就是你爱之愈深的周姑娘?果然楚楚动人。”   这个表扬,差点让楚宴把筷子给折断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望向了萧允泽:“殿下说笑了。”   萧允泽觉得有趣,看样子他不喜欢别人赞扬他的容貌?   “我之前听说周姑娘的萧乃陵济一流,不知可有荣幸能听到?”   楚宴拧着眉头,这家伙是聂靖云派来整治他的吧?   这具病弱的身体,吹什么萧,他有这个肺活量吗!   不过萧允泽都开了口,楚宴也不敢违背,毕竟人家现在是大腿,得罪不得。   楚宴命下人拿了玉萧过来,乔翰秋还有些担心的望向了他。   楚宴朝他摇了摇头,走到一旁的花树之下,拿起玉萧就开始吹奏。   萧声起初哀怨,立马就能听出他的不愿。   萧允泽闷笑一声,都让乔翰秋觉得诧异。   毕竟这可是那位大皇子,在宫里人人害怕,有时候发起病来,简直像只野兽一般。宫人们对他回避三尺,生怕被大皇子惦记上了,下一个丧命的就是自己。   看来……他邀请大皇子来府中做客,是做对了。   等过了前奏,萧声变得凄清。   众人闭上了眼,竟从这萧声里看见了美人迟暮,风吹竹林的景象。等进入曲子的高潮,萧声里的凄清更甚,朔风回雪,余音幽咽。   这萧声仿佛来自天上碧落之曲,让人沉醉其中。   萧允泽朝那边望了一眼,楚宴身材消瘦,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他一身青衫襦裙,倒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曲子到了一半,就蓦然截止。   楚宴胸口起伏,刚才勉强自己太用力,胸口又开始泛起了疼。   乔翰秋有些紧张的走了过去,楚宴额头上渗满了汗水:“我没事。”   乔翰秋仍旧担心,而楚宴却缓缓一笑,这一笑就犹如风光霁月,破晓的阳光冲破了黑暗似的。   乔翰秋不由的看愣了神。   在这之前,他一直上着厚重的妆容,虽然也是不错,但到底没有他原本的脸好看。乔翰秋忽然有些后悔了,想把美人珍藏在自己身边,不让任何人看见。   这一切都印在了萧允泽眼中,他饶有深意的朝楚宴说:“周姑娘这是怎么了?”   楚宴看向了萧允泽:“我有心绞之症,刚才胸口疼痛才停下了。扫了诸位的雅兴,实在抱歉。”   乔翰秋哪里还怪楚宴,心疼都来不及。   他急忙问:“盼儿,要不让下人带你回去歇着?”   “可大皇子还在这里……”   “想必大皇子不会怪罪你的!”   乔翰秋说出这话之后,知道自己逾越了。   他刚才那话,就像是替萧允泽做决定似的。   还好萧允泽并未怪罪,而是起了身:“不若我送周姑娘回房吧。”   “啊?”乔翰秋一脸懵。   “是我强硬让周姑娘吹箫,所以才让他这么不舒服。由我送他回去,也算一点小小的歉意。”   楚宴:“……”   萧允泽一定是想做什么,乔白兔你千万别答应!   谁知乔翰秋完全没有朝这方面想,反而傻傻的说:“那就有劳殿下了,我正好有事情想跟靖云说。”   萧允泽笑了笑,很快就送楚宴离开了这里。   楚宴走的时候,还一脸的绝望。   乔白兔,你是要把我送给大灰狼啊!   就你这样,还真的护不住原身,难怪他被人害得一命呜呼!   “周姑娘是走不动吗?”   “走得动、走得动。”楚宴戒备的回了一句。   萧允泽见他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不由的眼眸一弯:“那走吧。”   楚宴满脸菜色,只能跟着萧允泽离开。   等目送楚宴离开后,乔翰秋望向了聂靖云这边。   “靖云,你比我还稍长两岁,也不见你定亲。你可有喜欢的人?”   聂靖云正打算为乔翰秋夹菜,一听他这话,手上的动作就显得僵硬。   他放下了筷子,转而举起酒杯:“翰秋,我可没你这般幸运。”   聂靖云将酒水一饮而尽,那样子就像是在喝闷酒。   乔翰秋眼神微闪:“你幼时曾跟我说过,你若喜欢谁,一定最针对谁,引起对方的注意……”   所以当乔翰秋看见聂靖云欺负针对楚宴的时候,他没有放下心,反而更加戒备了。   聂靖云一听这话,直直的朝乔翰秋凑了过来,生气极了。   他抓住乔翰秋的手腕,眼神危险:“我已经和幼时的我不一样了。”   饶是乔翰秋再傻,此刻也分辨出了危险。   “不管怎么说,盼儿是我的未婚妻。”   他认定了聂靖云对楚宴动了心,在聂靖云面前,急迫的宣誓着自己的所属权。   —   当萧允泽送楚宴回去的时候,一路上楚宴在心里不知骂了多少次乔翰秋傻子。   一旁萧允泽的目光让楚宴如临针毡,像是要把他吞入腹中一般。   等好不容易到了楚宴的屋子,萧允泽才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今日是我唐突了,不知周姑娘身体虚弱,还强迫你吹箫。”   “殿下客气了。”   楚宴转身就想朝里面走,身后的萧允泽却把手拦在了门框上,似笑非笑的问:“周姑娘是因为聂思语才生了这么重的病?”   楚宴眼神微闪,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殿下请慎言!”   “难道不是?”   楚宴没有理他,而是推开了门,想要走进去。   可当他推开的时候,却有一股异香从门内涌出来。   这股香气异常浓郁和甜腻,似乎是点了很久,香气都堆积在屋子里。他打开了门,那香味就一股脑的冲出来了。   初初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楚宴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可让他惊讶的是,自己胸口的疼痛竟然减轻了许多。   楚宴走到了里面,心想这一定是纪子尘给他配制的。   但同时,楚宴还觉得奇怪。纪子尘不讨厌得杀了他就已经很好了,竟然还帮他调了舒缓心口痛的药用熏香?   当楚宴还在腹诽的时候,外面的萧允泽已经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完全沉了下去,带着剧烈的压迫感。   那股香气让他控制不住自己,萧允泽紧紧咬着牙关,以往发病的时候,他就满心暴戾,只想着要杀人。   这里可没人给他杀,前面的只有楚宴而已。   萧允泽望着楚宴纤细的脖子,眼底赤红,竟控制不住自己朝他走了过去。   “殿下?”   当楚宴察觉到异样,身后的萧允泽已经朝他扑了过来,从后方抓紧了他的手腕,牙齿在他脖间狠狠一咬。   楚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可这具身体瘦弱又生着病,他根本没多大的力气反抗萧允泽。   到最后,萧允泽这样捉住他的手,将他压到了案几上。   案几的书画和毛笔撒了一地,两人的姿势现在看上去是如此暧昧。   “放开我!”   楚宴朝后一瞥,才发现萧允泽的样子奇怪。   他发病了?   对方粗重的呼吸都吐在他的耳垂附近,楚宴此刻心里生出几分害怕来。萧允泽这个样子,就像是个食人的野兽,是真的要把他吃下去。   萧允泽刚才的力道很重,现在已经逐渐减轻,用牙齿咬着他脖颈的那块嫩肉。   这种折磨就像是在戏耍着猎物那般,他无论怎样都逃不出对方的五指山。   楚宴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生怕对方发狂。   疼痛到极致,楚宴感觉到脖间出了血。   而对方的动作再也没有那么粗暴,迟疑的用舌头去舔了下他的脖子。   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之后,萧允泽的脑海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眼神复杂的看向了身下的人。   因为他刚才的动作,楚宴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凌乱了。这个样子根本不想是他发病之后,把人弄死的样子,反倒是像情事之后的光景。   萧允泽不明白,他发一次病就得许久。   怎么这次这么快就缓解了?   “求你……好疼。”   楚宴细弱的开始求饶,因为疼痛,眼底弥漫了一层雾气。他的肤色极白,嘴唇也是白的,俨然被他吓得不轻。   然而他的身上传来药香,这味道让萧允泽很是安心。   萧允泽的动作轻了许多,却像是入魔般的亲吻了一下楚宴刚才被他咬破的那个地方。   楚宴浑身一个激灵,身体更是哆嗦得不像话。   这个反应反倒是取悦了萧允泽,他眯起眼,心里的炙热一点也没有伴随着他的清醒而减退,反而越来越深。   当纪子尘进来的时候,看见萧允泽在发狂,眼眶充斥着红色的血丝。   他把楚宴压倒在书案上,里面更加凌乱不堪,桌案上的东西都被他散落下去。   纪子尘的心里升起一股怒气,就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为何他会这样生气。   “你是什么人!?”   听到有人,楚宴眼底沾染慌乱。   萧允泽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并未放开楚宴。而萧允泽身下的楚宴不仅衣衫凌乱,发髻上的簪子也掉了下来,这模样就像是被谁给蹂躏过了似的。   看到这一幕,纪子尘更加愤怒:“阁下究竟是谁?怎么来了乔家撒野,你可知那边的人是谁?”   萧允泽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放开了楚宴,并未理会纪子尘的质疑。   “周姑娘,我刚才闻到那香一下子就发了病。吓着你了吧?抱歉……”   楚宴脸色仍有几分难看:“发病?”   “嗯。”萧允泽是个大灰狼,偏生装得跟个无辜小白兔似的。   他低着头,颇为内疚:“我自小就有这种病症,想必乔翰秋告诉过你吧?”   楚宴迟疑的点了下头,还差点被萧允泽给骗过去了。   楚宴嘴角抽了两下,偷偷给萧允泽竖了个大拇指。   您老可真是个演技派!   萧允泽装得更惨:“我十分厌恶自己这样丧失理智的模样,偏生发病的时候根本就管不住自己……”   “你发病的时候会咬人?那那些宫人……”这么些年被你咬了多少个?   萧允泽露出笑容:“怎么可能?仅限你。”   楚宴嘴角一抽,我可真谢谢您,这还是我的殊荣咯?   “翰秋的确跟我说过……方才殿下对我咬过来,若不是纪神医来了这里,我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楚宴这么说,其实是在跟纪子尘解释。   一听这话,纪子尘不由的皱紧了眉头:“他真的只咬你?”   楚宴嗯了一声。   纪子尘一阵语塞,他还以为是萧允泽压着楚宴在行苟且之事,原来只是发病。   纪子尘仍觉得在意,却不好深究下去,以免坏了楚宴的名声。   他态度强硬的对萧允泽说:“周盼身子尚且虚弱,请你先离开。”   “今日之事,的确是我失态,倘若周姑娘今后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倾力相助。”   说完这些,萧允泽便离开了此处。   楚宴感动得一塌糊涂,萧允泽演技挺好啊,表现得太太太正人君子了点儿。   不,其实他是个衣冠禽兽。   房间里只剩下了楚宴和纪子尘两人,纪子尘看见楚宴衣衫凌乱,脸色也泛白的不知在想着什么,以为他受了惊。   纪子尘之前再怎么厌恶楚宴,但想到他一个姑娘家,遇到了这种事,心里难免升起几分怜惜和同情。   纪子尘走到了楚宴身边,正想触碰他,却让楚宴如梦初醒,戒备的望向了他。   “你想做什么?”   纪子尘更是有几分心疼:“我不是刚才那人,你可以不用怕我。”   他让楚宴坐到了椅子上,自己则帮楚宴处理脖子上的伤口。   楚宴雪白的肌肤上,骤然出现一个丑陋的牙痕,就像是一张白色的宣纸,让人有种想把他染黑的错觉感。   纪子尘以往总是厌恶着楚宴,现在看他侧坐在一旁,长睫微颤的模样,就连纪子尘看久了,心里也生出了点儿奇怪的感觉。   纪子尘很快帮楚宴处理了伤口,忽然间心跳如雷。   “大皇子突然发了病,似乎是因为这里面的香料。”   纪子尘淡淡道:“为了救你,我给你吃了葵朱,那东西性寒,为了能够缓解药性,我就在香料里加了几味性热的药材。”   “葵朱?”   “嗯,那东西只长在医谷里,师父也守了葵朱多年才让它开了花。”   “那葵朱岂不是很珍贵?”   纪子尘眼神微闪,葵朱的确很珍贵,当初他用在楚宴身上的时候,不知多不情愿。   倘若不是为了乔翰秋,他怎会把葵朱拿出来?   虽说现在也一样,但纪子尘到底没有那么厌恶楚宴了。   “别想那么多,先让我帮你包扎伤口,你伸过来些。”   “嗯。”   楚宴将脖子挪过去一些,歪着头撩开了自己的墨发,露出受伤的部位。   这个动作有种惊艳感,青丝朝肩侧倾斜而下,簪子再也挽不住那些发丝,随着这个动作发簪滑落至地上,与地板接触的那一个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咚——   这声音,俨然从纪子尘的耳,直接震到的心里。   纪子尘好不容易才集中了精神,开始为楚宴上药。   屋内静悄悄的,四周还泛着甜香。   香炉里的烟雾袅袅升起,萦绕在四周之后,融入到了空气里。   这哪里是甜香,更像是一种情欲之香。   楚宴还不知自己让纪子尘产生了什么样的悸动,他一直沉思着想方才的事情。因为刚才萧允泽发病的时候,恍惚间他看见了萧允泽的眸。   完全犹如野兽般的冰冷,是血红一片。   但当萧允泽没有发病之后,他眼睛的颜色又消退了下去。   楚宴之前只是怀疑,在那一刻,他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当楚宴正在沉思的时候,纪子尘忽然说:“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翰秋的。”   楚宴诧异的看了纪子尘一眼:“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纪子尘沉默了下去,“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   当萧允泽走出去的时候,花园里的乔翰秋和聂靖云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他们在看到萧允泽之后,才收敛了。   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仍旧尴尬,互相都没有说话。   乔翰秋不想同聂靖云讲话,可萧允泽他还是得继续招待的。   “殿下,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盼儿有事?”   “周姑娘心绞疼犯了,我看见一个年轻公子在为他诊治。”   乔翰秋恍然大悟:“殿下说的是纪兄吧!纪兄医术高超,这次还是他把盼儿救下来了!”   萧允泽眼底闪过了玩味:“我在周姑娘屋子里闻到了一股香味,我能闻出里面几种成分,是安神用的,这东西也是纪神医给配置的吗?”   乔翰秋点了点头:“盼儿一直有心疾,是我托纪兄为盼儿配的药。”   “原来是治心疾的……”   乔翰秋觉得奇怪,疑惑的看向了萧允泽:“殿下,可是那香有什么古怪?”   萧允泽笑了笑:“没什么,只是那香味奇特,便多嘴问了几句。”   “原是如此。”   花园里,三人又开始饮酒。   聂靖云虽然在和乔翰秋赌气,期间也一直偷偷望向乔翰秋的。   “翰秋,明日城西有诗酒会,你来么?”   “不去。”   聂靖云抿着薄唇:“你不想去,就不问问周姑娘想不想去?我记得他极擅诗词。”   乔翰秋是想讨好楚宴,原本也有点兴趣的。   可这一听就不得了了,聂靖云竟然明目张胆的当着他的面想约楚宴?   他给气到,又恶狠狠的瞪了聂靖云一眼。   倒是一旁的萧允泽笑了起来:“城西的诗词会啊,我记得是长公主所办吧?我倒是挺感兴趣的。”   长公主是萧允泽的姑姑,也是当今陛下的姐姐。   一听萧允泽也感兴趣,乔翰秋为难了起来。   乔翰秋又想到楚宴总是跟他抱怨在乔家很闷,想出去走走。想了半天,乔翰秋咬咬牙,还是答应了聂靖云。   “好吧,反正盼儿也喜欢诗词。”   萧允泽眼底浮现了点儿笑意,抿了一口酒。   他和聂靖云的利益一样,不过约的人却不一样。   聂靖云想约的人是乔翰秋,他却想约楚宴出来。   几人又在一起寒暄了许久,萧允泽抬起头,看到日暮西山,时间已经不早了。   萧允泽离开了乔家,外面有一辆马车等在外面。   这辆马车并不算华贵,但坐在上面的马夫却不一般。若有心人在此,一定能认出赶车之人乃是皇城御军里武功最高强的温远新。   萧允泽坐上了马车,里面还有一人等着萧允泽。   见萧允泽坐上去,里面递过一张折子给他。   “殿下,这是安插过去的名单。”   “嗯。”   萧允泽脸上的笑容全失了,他的外貌气质清隽,本性却格外暴戾残忍。这与萧允泽的怪病有关,哪个宫人看见萧允泽不瑟瑟发抖?   倒是只有这宫外,他能装一装无害。   否则去了宫里,可什么都瞒不住了。   “殿下,此次来乔家,可有试探出乔家想归顺谁?”   “乔尚书这只老狐狸,怎会轻易的站边呢?”   萧允泽原本是想在乔翰秋这边下手的,来乔家之后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人。   “韦柯,这次我发病竟然只有短短一瞬。”   韦柯睁大了眼,完全不相信:“家父一直帮殿下诊治,殿下的身体我们韦家最了解啊!若不服用药物,殿下的发狂时间只会越来越长。”   也是这个原因,陛下才没有立大皇子为太子。   二皇子平庸,陛下又不愿,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听了韦柯的话,萧允泽的声音冷了下去:“你难道在质疑我的话?”   韦柯脸色泛白:“臣不敢。”   萧允泽也没兴趣吓自己身边的人,他回想起在乔府的事,便说:“我似乎是喝到一个人的血……这才恢复了理智。”   “血?”韦柯陷入了沉思,“莫非……他服用过葵朱?”   那是唯一能治好萧允泽病症的东西,但那个只出现在传说中的医谷。   然而他们花费了多年,都没找到医谷。   那是个十分隐僻的地方,根本无人知晓。   “不管他服用过什么,那个人我要定了!”   萧允泽之前只是对楚宴略感兴趣,如今得知他的血,能帮助自己缓解病症之后,就更加对楚宴势在必得了。   韦柯睁大了眼,殿下在说什么?那可是乔翰秋的未婚妻啊!   “殿下请三思!”   “不必多说。”   萧允泽望向了外面,夕阳绚丽的晚霞逐渐被黑暗所吞灭。当天空归于黑暗之后,外面点起了灯火。   马车驶过街道,那些灯火照在他的侧脸,显得忽明忽暗。   萧允泽忽然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天底下就那一个人的血能助他渡过发病期,何其珍贵。   他想要。   “真期待明日的诗酒宴。”   韦柯一哆嗦:“诗酒宴?!”   那不是殿下设了计谋,请了刺客,戏还做足了,想置二皇子于死地的宴会么?   难道殿下要亲自去?   韦柯惊恐的睁大了眼。 第117章   五月春风徐, 枝头多红蕊。   这是楚宴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出行,他和乔翰秋要去往陵济城郊举办的诗酒宴。   马车碌碌而行,偶尔探出头去, 还能看见陵济街道两边种植的柳树。   柳丝被暖风吹得摇晃, 像是在同暖风缠绵戏耍那般。   五月正是暮春与初夏交汇的日子,外面风光正好,适合在此时踏春。   乔翰秋见他这般高兴,便笑着说道:“原本靖云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你身体虚弱参加不了诗酒宴,现在看来,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我已经好多了, 再说了,总是在屋子里关着……”   乔翰秋想起, 因为楚宴身体虚,伯父和伯母是不让他到处走的, 楚宴最大的活动范围也不过是周家。兴许真的是被憋得太狠了,所以偶尔出来一次,才这么兴奋。   乔翰秋:“你既然喜欢外出, 等以后咱们成婚了,我便时常带你出来。”   楚宴不再说话,心道他们大约永远没有成婚的时候了。   原主虽然对乔翰秋愧疚,可他想要恢复男儿身, 就是不想跟乔翰秋成婚的。   他甚至觉得这桩婚事都是荒唐, 不该存在的。   他抱有这样的想法, 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乔翰秋呢?   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诗酒宴会的地点,是一处郊外的雅阁,这里据说是一位隐士居住的地方,因为布置得尤其清雅,就被隐士的后人卖给了长公主。   现在几经扩建,那建筑在依山傍水之间,一眼望去尽是一片新绿。   楚宴被乔翰秋扶着下了马车。   聂靖云原本想去接乔翰秋,远远却见得乔翰秋悄悄在楚宴耳边说了什么话,而楚宴原先白皙的脸颊上骤然间浮现起几分薄红来。   他有些恼怒的看了一眼乔翰秋,而乔翰秋连忙讨好,楚宴才总算没有再恼怒,而是对他露出了些许微笑。   那一瞬间,就犹如春日暖风吹拂着花树,让梨花簌簌的散落一地,万千繁花都比不过他。   不仅是聂靖云和乔翰秋,就连附近偶然间望到这一美景的几位男子都愣在了原地。   “那是谁家姑娘?”   “乔翰秋的远房亲属吧?”   “你怎么不猜是他那心尖尖上的未婚妻周盼呢?”   “哈哈哈,瞧你说的,我可是见过周盼的,总是瑟缩在一个角落,可半点比不过这姑娘……”   话刚一落下,他们就听见萧允泽朝那边走了过去,嘴角挂起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乔公子,周姑娘,你们可算是来了。”   刚才说那话的人直接被打了脸,面露尴尬,更多的却是震惊。   “那是周盼??”   他们总算是知晓了为何乔翰秋对他一往情深,完全不理聂思语了。   就光说这张脸,对方就比不过!   在萧允泽的招待之下,楚宴和乔翰秋很快就走到了里面。   这里面一看,更不得了,百花流光生彩,垂柳微微摇曳,空气里夹杂着香气,一下子沁人心脾。   长公主正坐在里面,她的儿子白佑正招呼着众宾客。   一见萧允泽领人进来了,白佑还不由的打趣:“允泽,你今日说要等的人,就是乔公子和这位姑娘?”   萧允泽不答,而是笑着转移了话题:“表兄,宴会还有多久开始?”   “这不,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才有时间过来同你闲聊两句啊。”   当白佑这话刚落下,周围就吹起了笙乐。   这声音几乎要融在暖风里,听得人如痴如醉。今日诗酒宴上的奏乐遵循古礼,全都是用的丝竹管弦之声,听起来庄重大气,鼓云和瑟中,又别具新彩。   “用古乐奏出了新声,长公主这儿的笙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楚宴也沉溺此中:“今日来这里,果然不虚此行。”   见他高兴,乔翰秋比吃了蜜都甜。   楚宴平日为人古板,最近时常爱笑了,这是乔翰秋所乐意见着的。   那日楚宴落水后,乔翰秋原本是因为愧疚才留他在乔府,没想到还让他性子逐渐开朗起来,就像是什么事情想通了一样。   乔翰秋露出笑容,原本想过去搂住楚宴,刚刚触碰到他的肩膀,就被两个人所打扰。   “翰秋,宴席就要开始了,我们先过去跟长公主打招呼吧。”   “周姑娘,你身子虚弱,不要站在太阳底下了。”   乔翰秋:“……”   楚宴:“……”   不同于他们二人,聂靖云和萧允泽看着都想大尾巴狼似的,全都一肚子坏水儿。   乔翰秋被聂靖云给拉了过去,楚宴也觉得有些累了,只怪这具身体太柔弱。   他朝乔翰秋说:“乔公子,我有些累了,想先去坐坐……”   乔翰秋:“……那你快歇息歇息。”   “嗯。”   在萧允泽的陪伴下,楚宴慢慢走到了外围的亭苑里。   等他走后,乔翰秋终于发了怒。   乔翰秋狠狠的甩开了聂靖云的手,然后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你就是见不得我同盼儿亲近!”   聂靖云嘴角僵硬:“翰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刚才想去抱住盼儿,你不是故意拉开我和他的?”   聂靖云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俨然一副被乔翰秋说中了心事的模样。   乔翰秋深吸一口气:“我上次问你是否对盼儿有意,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聂靖云想要朝乔翰秋解释,而乔翰秋已经离他离得远远的,先去跟长公主打招呼去了。   五月虽是初暖,但在这样的急风之下,阳光的暖意也被带走,什么都不剩下。   聂靖云瞳仁漆黑,表情至冷的望向了远处的楚宴。他的眸子里裹着森罗万象,浑浊而充满着恶意。   他原本想把聂思语的计划放一放,不那么快就动手。   现在看来,他必须得早点毁掉楚宴在乔翰秋心里的形象了。   要么是品性,要么……是清白。   —   日头越升越高,温度也逐渐上升。   楚宴被萧允泽带到一处亭苑,他微微倚靠着栏杆,这才好受了一些。   “周姑娘的身体可真是柔弱,下次我带些强身健体的药材赠予你吧。”   楚宴脸色苍白,额头上也密布着冷汗:“不必了,我同大皇子并没有那么熟。”   萧允泽叹了口气:“上次始终是我对不住周姑娘,总该让我补偿一下。”   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楚宴真的不好再拒绝。   “……那好吧。”   萧允泽笑意更浓了,他的余光注意到了楚宴用白布包在脖颈缠绕了一圈,他倒是不介意,这么直勾勾的告诉别人,他这个地方受了伤?   两人闲聊没几句,二皇子终于耐不住性子,朝他们这个方位走了过来。   楚宴注意到,他们两人完全不像,二皇子生得更加虎背熊腰,乍一对比萧允泽的龙章凤姿,清隽温润,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大皇兄。”   世人皆道这两人关系不好,在楚宴看来,二皇子对萧允泽厌恶的同时,还有深深的恭敬。   这倒是奇了怪。   “二皇弟也来了这里?”   “长公主所办之宴席,怎有缺席的道理?”   萧允泽笑道:“的确是这样,不过我还以为二皇弟只对舞刀弄枪感兴趣呢。”   二皇子脸色骤然僵硬,萧允泽这张嘴可够厉害的,他这么说,不就是指他是个无用的武夫吗?   怼不过,他便把目光放到了楚宴身上:“我一过来就看见大皇兄在会佳人,这位是哪家的小姐?”   刚才楚宴的出场二皇子也是看见了的,想必二皇子也是知道他的身份,二皇子这么问无非是想抹黑他和萧允泽之间的关系。   楚宴却不给二皇子这个面子:“二皇子这么说,就像是我和大皇子在偷偷私会一样,我身子孱弱,着实担不起二皇子的污蔑。”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得二皇子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楚宴会把他刚才那句话点得这么清楚,今天正是见了鬼了,就像是遇到了萧允泽X2.   那边已经还是斗诗,二皇子还忙着结交人脉,便先行离开了。   萧允泽回望了一眼楚宴,感叹道:“周姑娘的嘴可真是伶俐。”   楚宴皮笑肉不笑:“不及大皇子分毫。”   萧允泽嘴角的笑容扬得更大,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回到了幼年,遇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想要一次性放在怀里玩个够,谁都不能从他身边抢走。   只可惜的是,现在还是得去看看他那个皇弟的。   萧允泽朝楚宴淡淡的说了句:“失陪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此处。   等亭苑里只剩下了楚宴一人,他才将自己的身体倚靠在栏杆上,想缓解一下心绞之症。   胸口很闷,好似一口气没喘得上来,直接哽在了胸腔里。   若是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更难受的。   楚宴只道自己没用,难得出来玩儿的机会,就因为他的身体而耽搁了。   楚宴休息了很久,那边的诗酒宴的上半场都已经结束。   人越来越多的朝他这边涌来,那些声音在楚宴耳朵里听来,就像是隔了一层薄膜,完全不真切。越是听下去,楚宴就越是觉得心烦气闷。   他站起身,想找个清净的地方。   殊不知当楚宴离开的时候,一个男人跟在他身后。   见到这一幕,聂思语满意的回到了宴会会场。   几位陵济贵女们集中在了一起,纷纷说道:“这次诗酒宴,周盼可是出尽了风头,不仅是乔公子,还有周围那么多人眼神都黏在他身上。”   “是啊,他原本长成这个模样,也不知他以前专门用难看的妆容遮住自己的脸是为了什么。”   “能为了什么?就是在这种时候出风头啊!”   她们越说越气愤,帕子都快被她们给绞烂了。   倒是聂思语看向了那边,聂靖云很好的把乔翰秋给缠住了,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谁叫你自己单独离开了宴席。”   聂思语喃喃自语,眼底闪过狠厉之色。   只要毁了清白,就不愁乔家不退亲。   “思语,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呢?”   聂思语立马就换了一张脸,朝她笑道:“我是说,今儿正适合办诗酒宴,天气正好呢。”   “你快过来呀。”   “好。”   聂思语很快就去了那边,嘴角一直挂着一抹笑容。   她可是很期待啊。   而这边,看到这一幕的萧允泽心里却涌起了几分在意。   他皱紧了眉头:“韦柯,你守着这里。”   “诶?殿下想去何处?”   那计划马上就要实施了,殿下怎么突然又要离开了!   萧允泽朝他看了一眼:“你别管。”   —   楚宴去到了后花园,这个地方幽静,来到这里之后,人总算是少了。   耳畔没了那么多嘈杂的声音,他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这毕竟是在陵济郊外,空气也好了许多,深吸一口气胸闷之症都减缓了不少。   长公主别苑里栽种了不少石榴树,他就站在石榴树下,一身青色襦裙和石榴花的朱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再加上楚宴脸上并无太多表情,便有一种风拂玉树,雪裹琼苞之感。   后面的男人看直了眼,直勾勾的吞咽了下口水。   这姿色,比聂思语说得好看多了。   能娶到这么漂亮的人儿,也算是他走运。   只要将他……   男人从树丛中飞快的走了出来,从背后将楚宴的嘴给捂住,作势就要朝他身上摸来。   楚宴挣扎了两下,并没有男人想的那样慌张。   不过男人可不管这个,只要污了对方的清白,就算他是个地痞流氓,周家也要把人嫁给他。   而且聂思语说了,她们聂家会顾着他的,凭周家那点权势根本奈何不了他。   再加上他失了清白后,乔家一定会选择退婚,就更不可能护着楚宴了。   平白得了个美人,还有聂家许下的官位等着他,男人眼底的欲更深。   男人粗重的呼吸在楚宴耳侧:“别怪我,要怪就得怪你得罪错了人……”   男人正要动手,余光偶然瞥到了楚宴此刻的表情。   他的眼神染上阴翳,冷得快要将人刺伤。   男人的欲望顿时就减少了大半,惊恐的望向了楚宴。   这种猎人转为了猎物的感觉,让他觉得可怖。   男人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的时候,正当此时,他被另一个人给牢牢捏住了手腕。   楚宴没来得及出手,便朝那边望了过去,才发现是萧允泽。   他连忙将自己的眼神藏好,重新挂上了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不过楚宴却不小心看见了萧允泽的真实面目,他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眼底寒冷可怖。   以往的萧允泽,总是挂着温润的假象,现在的他才是真正不加掩饰的他。   而刚才还伶牙俐齿的登徒子,忽然间就说不出话来,冷汗涔涔的看着萧允泽。他想起了宫中传言,这位外表温雅如玉的大皇子,内心是个暴戾之人。   男人被萧允泽抓住了手腕,简直要被萧允泽给捏断,但他不敢造次,因为他害怕自己做什么手脚,萧允泽会把他的手腕给捏断。   “大……大皇子恕罪。”   “周姑娘是姑姑的贵客,你竟然敢在姑姑办的诗酒宴上做这无耻之事。”   男人直接吓得腿软,差点跪倒在地:“大皇子,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萧允泽笑着:“不行。”   男人将目光放到了楚宴身上,纵然不情不愿,他还是咬咬牙说:“周姑娘,我知道错了,他日一定登门道歉,求你……”   “你求他作甚?”萧允泽皮笑肉不笑,“你以为得了周姑娘的原谅,就能洗刷你方才的无礼?看来你脑子还不够清醒。你损害的是皇家颜面,你该朝我求饶才是。”   楚宴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发憷。   不过有一点他知道的,萧允泽绝对是公报私仇!   这个男人的小心眼,惯来如此,楚宴早就习惯了。   虽然他还没有记忆,但现在在他眼皮子自己被调戏了,萧允泽怎么能忍得了?   果然,伴随着那个男人的惨叫声,萧允泽冷冷的放开了他。   手腕看样子是断了。   楚宴眼睁睁见着萧允泽变脸似的朝他笑道:“吓着周姑娘了吧?”   楚宴摇头,比较吓人的是你啊。   你看你,把人家吓得,啧啧。   楚宴看向了男人:“今日可是长公主的诗酒宴,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进来这里的?”   男人冷汗涔涔,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在听到楚宴的问话以后,他纵然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是急忙朝楚宴说:“我这种身份怎么有资格参加长公主的诗酒宴呢,是聂小姐放我进来的!”   他这样推脱的说法并不能让萧允泽满意。   萧允泽冷冷的说:“我认得你,段忠,一个小小五品官的独生子,听说你男女不忌,前些日子还玩儿死了一个小倌?”   这样的人,才有那个胆子为了美色不管不顾,真是个蠢货。   听到萧允泽的话,楚宴的眼底染上阴霾。   看来聂家这对兄妹,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了。   他虽然不是真的柔弱女子,不过这具身体根本就使不上力气,倘若不是萧允泽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层,楚宴的身体不自觉的朝萧允泽靠拢些许。   而萧允泽权当他是吓得狠了,更对男人的怒气更深。   萧允泽嘴角扬起一个残忍的笑容:“我猜猜聂思语是怎么说的?她是不是说只要你办了周姑娘,周家就会妥协,就算是给你做妾,周家也会同意?”   段忠身体僵硬,他家中已经有个丑妻,的确不能随随便便休掉的。   竟然……全都被萧允泽给说中了。   “大皇子料事如神。”   听到男人的话,楚宴心里泛起了恶心,这样的手段太为人不齿。   但不得不说,只要成功了的确能抹掉他和乔家的亲事。   楚宴眼神一亮,陷入了沉思当中。   等等……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退亲。   萧允泽不知楚宴此刻的想法,已经陷入了暴怒之中。   “看来段家是不想留在陵济了。”   段忠面色惨白,他怎么一时糊涂信了聂思语那女人,会觉得他办成这件事之后,聂家会许给他一个官位。   萧允泽眼神一沉,就狠狠的踩到了段忠身上去,那力气大得几乎要踩断他的肋骨。   段忠嘴里发出痛苦的鸣叫声,冷汗涔涔,青筋凸起。   他就这么昏迷了过去,萧允泽哼了声:“废物,真是没用。”   “他吓晕过去了?”   “嗯。”   “既然已经昏过去了,咱们还是快些回诗酒宴上吧。”楚宴脸色泛白,“我不太想在这里待着。”   听了楚宴的话,萧允泽很快扶着楚宴走出了这个地方。   当他们离开了偏僻的花园,没想到外面更乱。   刺客挟持了长公主一家,还在不断的杀人,所有参加诗酒宴的人都不太敢动弹了,那些刺客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全都集中到了一个屋子里。   聂靖云见状,好不容易拉着乔翰秋逃了出来,竟然还同萧允泽和楚宴正撞到了一起。   乔翰秋看到楚宴的时候,几乎都要哭出来:“盼儿,我还以为你已经遭遇到了不测!”   楚宴嘴唇泛白,躲过了乔翰秋想要靠近他的手。   乔翰秋僵硬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正想问,后面的聂靖云便说:“还是先离开这里,一会儿再说吧。”   四人连忙离开,只不过这郊外除了这一处地方,全是些荒郊野岭。刺客们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逃掉,便派人追杀了过来。   他们便故意没有走国道,而是跳了深山老林的路去走,极力躲过刺客。   他们走了许久,才找到了一个山洞。   天色逐渐暗淡下去,今晚是不能再赶路了。   乔翰秋的眼神一直朝楚宴这边望来,颇有几分幽怨。   而楚宴只是躲在萧允泽的身后,什么话也没说。   “周姑娘这是……?”   在一片沉默之中,聂靖云故意开了口。   楚宴很是兴奋,终于来了!   这场戏得好好演,等演好了就能跟乔翰秋退亲了!   萧允泽看了一眼楚宴,很是享受他依赖自己的滋味,他说:“周姑娘是受了惊吓。”   “受了惊吓?”聂靖云追问,“在刺客挟持长公主的时候,你们去了哪里?”   萧允泽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聂靖云:“聂小侯爷,你怎么对这件事情如此感兴趣?”   聂靖云和他对视:“周姑娘这样心神不宁,我自然得关心关心,他好歹是翰秋的未婚妻。”   这句话听在乔翰秋耳朵里格外不舒服,聂靖云这么关心楚宴?   他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在几人的争吵之中,楚宴脸色苍白,眼中欲泣的喊了句:“够了!”   他古板恪守礼仪,之前的楚宴是绝不可能这么说话的。   乔翰秋感觉到了古怪:“盼儿,你到底怎么了?”   楚宴看向了乔翰秋,眼底带上了泪水:“乔公子,我们退亲吧。”   此言一出,让乔翰秋脸色铁青。   “我不同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刚才还好好的!”   楚宴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脸色苍白极了。   而萧允泽看向乔翰秋,眼里带上几分指责:“你将他带来诗酒宴,却不护好他,倘若不是我及时赶过去,他就要遭到别人的毒手了。”   毒手?   乔翰秋脸色微变,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萧允泽眯起眼,散漫而冰冷的说:“乔翰秋,你护不住他。” 第118章   山洞里的篝火渐弱, 周围的温度也逐渐冷了下来。   萧允泽的话, 让乔翰秋的脸色苍白起来。   “他出事的时候, 你在何处?”   萧允泽的话戳到了乔翰秋的痛处,他当时是被聂靖云缠住,但这话说出来总像是借口似的。   乔翰秋只能哀求的看着楚宴:“盼儿……下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退亲是大事,怎可说退就退?”   楚宴笑容里夹杂一丝虚弱:“我还有命撑到下一次么?”   乔翰秋心头一痛, 想起当日落水之后, 楚宴在床上快要死去的样子, 是他最后悔的事情了。   当时的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好楚宴了,没想到短时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翰秋, 既然周姑娘已经这么说了, 大不了……”   乔翰秋眼眶赤红,死死的看向聂靖云:“你闭嘴!”   都是因为他, 盼儿才会这么说!   乔翰秋明白自己是迁怒,可他看不得聂靖云这样急迫的想让他和盼儿退婚的样子。   想取他而代之?   想正大光明的朝周家提亲!?   乔翰秋气得青筋凸起:“我不会退亲的。”   楚宴捂住了心口, 那个地方开始绞痛起来, 他疼得来不及思考其他, 因此并未接乔翰秋的话。   除了对面的萧允泽,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乔翰秋还紧紧的握住了楚宴的手腕,他毕竟是练武之人, 这一下直接捏得他雪色的肌肤上顿时留下了一圈红色浅痕。   楚宴习惯性的没有喊疼, 他毕竟是个男子, 怎会真的犹如女子那般柔弱。   只是乔翰秋这个动作, 让楚宴的脸色却更加苍白了一些。   “乔公子,你再不放开他,周姑娘就要发病了。”萧允泽后悔了,他之前那样说只是为了有趣和试探,而现在看到楚宴这般模样,他是真的变得慌张。   乔翰秋总算是从方才那些负面情绪回过神来,他望向了身边的楚宴,而对方的右手一直捂着胸口。   “盼儿,你没事吧?”   楚宴的眼底一片迷茫雾色,呼吸都捋不顺了,就像在胸腔里放了块石头,每每呼吸一下都让他觉得极疼,说一个字都觉得困难。   因此,对乔翰秋的问话,他并没有立即回答。   倒是聂靖云在一旁,冰冷刺骨的说道:“周姑娘的身体可真是柔弱。”   楚宴的状况变得更加危险,乔翰秋将他整个抱起,走到了山洞里面,还让聂靖云和萧允泽别跟过来。   黑暗里,楚宴发觉有一双手在扯着他胸前的束带,楚宴嘴唇哆嗦:“你做什么?”   乔翰秋面色微沉:“我必须救你。”   楚宴根本推不动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随人家怎么处置都行。   很快衣衫已经被解开,外衣已经脱下。   身下的楚宴发丝凌乱,眼眸里带着些害怕的看着他。他的脸色却因自己解开了他的衣衫,而浮现了一抹薄红,让他这张楚楚的脸沾染了靡丽。   乔翰秋呼吸一颤,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我是想帮你输送内力,须得解开你的衣衫才行,你别误会。”   楚宴的身体发着抖,是因为冷的。   可乔翰秋却以为,他是害怕了。   这个样子,让乔翰秋有一种对他施暴的错觉,而身下的人,就是他今晚的猎物。   再温柔的男人,心里也会有征服欲。   乔翰秋盯着他苍白的唇,鬼使神差的凑近了楚宴:“盼儿,既然我看了你的身子,你就更不能跟我退亲了。”   楚宴疼得动弹不得,一句mmp都说不出口。   他尝试着动了下手指,但稍稍用力又疼得他一哆嗦。   眼见着乔翰秋要亲上来了,楚宴死死的闭上了眼,发出如同猫儿般的啜泣声:“救命……”   外面那两人早就按耐不住了,乔翰秋把楚宴单独抱了进去,就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听这声音,就像是给了他们信号似的,萧允泽首先起身冲了进去。   而里面的画面,却让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楚宴一直低声的喊着话,尾音微微发颤,极是可怜。   可这样的声音,却更能引起他们心底那点欲,让人忍不住蹂躏他。   乔翰秋的动作的确停了下来,借着外面的薄薄月光,他们看到了地上的楚宴。他的衣衫都凌乱了,还露出了大半个雪色的肩膀,尤其是他的肩膀上还留下了暧昧的红印,一看就明白两人方才在做什么。   衣衫打开,除却胸前还挡着外,修长的大腿也半遮半掩的在外面。   萧允泽眼神变得幽暗,一下子竟然没能动弹。   不知为何,就连一旁的聂靖云也喘了起来。   “乔公子,你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乔翰秋的确被楚宴勾起了欲望,但他到底是个温柔之人。方才楚宴不愿意,他的吻就没有落在对方的唇上。   只是占有欲作祟,他还是在对方的锁骨上落下了一个吻。   果然,对方肤色雪白,他没用多大的力气,就落下一个浅浅的红痕。   乔翰秋不动声色的为楚宴穿好衣衫:“盼儿心口痛,我想为他输送内力。”   “输送内力,会让他喊救命?”   恍惚间,乔翰秋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萧允泽近来会对他咄咄相逼。   乔翰秋转过头望向后面的那两个男人,不由的把楚宴抱得更紧。   原来……这山洞里的这些人,都对他的盼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是凑合一宿,这个地方还真的待不下去了!   “盼儿,能站起身么?我带你早些回乔府,让纪兄看看你的病。”   楚宴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乔翰秋一路。   他却做不出动作来,因为太难受。   刚刚楚宴被脱掉了外衣,身体分明是冷的,却因为使了全身的力气呼喊救命而出了薄汗。   乔翰秋的脸色难看,而一旁的萧允泽却说:“乔公子难道不想想,你方才的行为,对于周姑娘来说,和诗酒宴上遇到的那个登徒子有什么差别?”   乔翰秋脸色苍白:“……我是盼儿的未婚夫,如何能一样?”   然而此刻楚宴的身体却瑟缩了起来,已经给了他回答。   乔翰秋面露慌乱,朝楚宴说道:“是我不好,没能考虑到你的心情。”   楚宴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似乎根本不想被他这么抱着。   萧允泽强势的走了过去,将楚宴拉入自己的怀里。   他皮笑肉不笑的对乔翰秋说:“虽说我的内力不如一直在外学艺的乔公子好,但也不至于为他输送内力的时候轻薄他,乔公子还是把他先给我吧。”   乔翰秋很不情愿,而到了萧允泽怀里的楚宴竟然一点儿也没挣扎。   乔翰秋眼睛都红了:“盼儿……”   等萧允泽给他输送了点儿内力,楚宴才缓了过来。   他没有再看乔翰秋的脸,因为不再疼痛就这么沉睡了过去。   四人今日都在山洞里过夜,可今夜除了楚宴以外,对于他们而言却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乔翰秋很是自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而聂靖云的眼神则一直盯着乔翰秋看,却像是难以抵抗什么诱惑一般的朝楚宴的方向望去。   刚才的画面,还在他的脑子里不曾褪去。   剩下的萧允泽,在照看着洞穴里的篝火的同时,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人给哄骗到手里。   下半夜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磅礴大雨,狂风吹卷到了山洞里面,篝火逐渐的熄灭了。   温度一下子冷了下去,乔翰秋和聂靖云已经睡着了。   楚宴浑身发抖,几乎要被冻醒。   没过多久,在睡梦中半醒未醒的他,就感受到了有个人将他的手腕给抓紧,炙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他的脸上。   他的唇被人给吻住,此刻的楚宴已经清醒了大半,只是他仍然装睡。   看楚宴没有反应,那个人越来越大胆,手竟然摸到了他的腿上。   楚宴心里十分紧张,乔翰秋可在一旁睡着呢,要是被他看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阻止男人的时候,他的动作停了下去,不动声色的为楚宴整理好了衣服。   夜晚很快就过去,清晨的阳光照到里面的时候,将山洞的湿气也蒸发了大半。   楚宴苏醒了过来,头有些发疼。   “刚捕的兔子,才做好的,要吃么?”   楚宴揉了揉太阳穴,惊奇的发现问这话的人竟然是聂靖云。   “不……不用了。”   乔翰秋怀着敌意的看向聂靖云:“我给盼儿找了点儿野果,他清晨不爱吃兔肉。”   楚宴朝聂靖云讪笑了两下,接过了乔翰秋的野果啃了两口。   不是他不想吃肉,这具身体羸弱,早晨不能吃太油腻。   聂靖云不动声色的收回了兔子,并未说什么话。   等吃完之后,四人再次赶路。   他们选择的路线是些荒山野岭,就是为了避开后方追击的刺客们。   一路上,几人陷入了诡异的平静里,就连平日最爱说话的乔翰秋也没有开口。   楚宴望向了萧允泽,而对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周姑娘怎么这么看着我?”   楚宴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懒懒的道了一句:“昨天晚上做梦,梦到被一只大猫给缠住了,还朝我撒娇舔我的脸。”   萧允泽仍旧笑着,表情没有半点动摇。   倒是一旁的乔翰秋,听到楚宴愿意说这些话,觉得他的气消了不少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小心的看向了楚宴:“盼儿喜欢猫?”   楚宴眼睛一弯:“不喜欢。”   乔翰秋大为失落,还以为明白了楚宴喜欢的东西,回去买一只就能给他赔礼道歉呢。   楚宴的话刚一落下,萧允泽就反驳道:“我母妃之前也养过一只大猫,聪颖可爱,人见人爱。我还想周姑娘如果喜欢的话,我就朝母妃要过来。”   楚宴腹诽,狠狠的呸了一声。   这厮脸皮也太厚了点儿,什么聪颖可爱,人见人爱?   这么夸自己,也不觉得脸红?   楚宴看向了他:“不用这么劳烦大皇子了,不知大皇子喜不喜欢猫儿?”   萧允泽略带深意的说:“得看什么性子的。”   乔翰秋觉得好笑:“猫儿也有性子?”   “自然有的。”萧允泽侃侃而谈,“有些猫儿外表柔弱,等你略略靠近就张牙舞爪,殊不知他那爪子对于强者而言,全然没有攻击力,只会让人产生更像逗弄他的想法。”   楚宴:“……”   乔翰秋还傻傻的笑着:“竟然有这么有意思的猫。”   楚宴皱紧了眉头:“乔公子,我们还是节省些力气吧,接下来还要走很远的路呢。”   乔翰秋没弄明白楚宴为什么突然间生气了,不过他昨天才做了那种事,正害怕楚宴不理他呢。   现在只要楚宴肯搭理他,对乔翰秋而言什么都好。   几人加快了脚步,这种时候的确不适合游山玩水。   等好不容易到达了陵济城门口,萧允泽和他们几人别过。   “姑姑的事,我得早些回去禀告父皇。”   “那些刺客不会在这段时间里杀了长公主他们吗?”   楚宴这一问,让萧允泽的笑意渐深:“他们没有立即杀人,而是让参加诗酒宴的人关到了一个房间里……他们的目的应当不是杀人了。”   话只点到即止,萧允泽很快便离开了。   乔翰秋本以为聂靖云会跟他们一起,谁知他却单独离开,说是要回聂家,早些告诉聂侯爷聂思语的下落。   毕竟聂思语也被那群刺客所抓。   乔翰秋巴不得他别跟他们一起呢,目送聂靖云离开后,总算是放下了心。   “乔公子,你可知聂小侯爷怎么了?”   “盼儿怎会有此一问?”   楚宴虚弱的说:“只是看他从昨日之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了。”   昨日?   就是山洞的时候?   乔翰秋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他满脑子都是——昨日山洞内光线昏暗,站在外面的萧允泽和聂靖宇到底看到楚宴那副衣衫凌乱的样子没有。   —   在那之后,楚宴又在乔家休养了好几日。   据乔翰秋说,因为刺客的事,这几日朝中可谓是腥风血雨。   等事情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二皇子,就连一向不参与政事的长公主都指控了二皇子。   大厦即将崩塌,一下子朝中势力纷纷向萧允泽这边倒过来。   这件事情看似简单,实则萧允泽那边已经布置了多年。很早之前就穿插了自己人,让他一步步成为二皇子的心腹。   大约二皇子现在还不知道,是他手下那些人暗害了他。   而这次的刺客不止一个,却分别效忠于萧允泽和二皇子。可笑的是二皇子还真的以为,那些刺客都是他派去的。   其中的弯弯绕绕甚多,从最终的结果上看,萧允泽大获全胜。   当今圣上震怒,下令将二皇子幽禁起来。楚宴还以为萧允泽最近会忙得不可开交,哪知萧允泽第二天就派人拿了好些珍贵的药材过来,说是给楚宴赔罪用的。   这件事情只打了个水漂,如今更多的人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朝中,想看看萧允泽接下来会怎么做,因此并不关心这种小事。   唯有乔府的下人们看到那些药材的时候,简直瞠目结舌。   大皇子是要把他的皇子府的好物全都搬到乔家来么?   众人不由这么想着,就连平日服侍楚宴的时候,都小心了不少,生怕得罪了贵人。   而这几天,最心烦的堪属乔翰秋和聂靖云两人。   乔翰秋虽然觉得楚宴就在他身边,可自山洞的事情之后,他就对自己尤其的疏远。再加上那句退亲的话,乔翰秋陷入了慌乱。   他去打听了诗酒宴上的事,结果发现是一个名叫段忠的人差点对楚宴做了那种事之后,就查了段家的底细。   没想到段家已经在陵济销声匿迹,他们最后留下的消息就是段忠的娘子在和他闹和离。   原因是——段忠不能人道了。   乔翰秋原本还想好好报复下段家,结果已经有人比他早出手了。   他无计可施,也不知道怎么让楚宴收回退亲的想法,心里就像是憋着一口气。   偏偏这个时候,又到了楚宴回周家的日子了。   乔翰秋只能抓住了最后这机会:“盼儿,今日我送你回去吧。”   楚宴摇头:“不必了。”   乔翰秋真挚的拉着他的手说:“最近你身边发生了太多事,接你来乔府住不过是因为纪兄在这里。现在你的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就让我送你回去吧,也好让我放放心。”   楚宴推辞不下,只好同意了他的请求。   而与此同时,聂家却是一片腥风血雨。   聂靖云这段时间十分难熬,且不说聂思语完全没有跟他商量,就放了段忠进诗酒宴。后来被刺客抓住,聂思语竟然拿白佑为她挡了一剑,现在白佑人还在昏迷当中呢。   白佑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也对聂思语一往情深。   现在看清心上人只不过想利用他的时候,白佑彻底绝望,差点因为没了求生意志没能救得回来。   长公主因为这件事情恼怒了聂家,下了命令,说她白家决不许娶聂思语进门。   现在可好了,他忙着为她善后,她却在家里闹了起来。   于婉容疼惜聂思语,也恨乔家不识抬举。   “我听说,那个周盼今日就要回周家了?”   “他身子渐好,也没有理由一直在乔家住着。”   于婉容一边宽慰着聂思语,一边对聂靖云说:“靖云,这可是你唯一的妹妹,你得帮帮她!”   “……娘想让我做什么?”   “今日他回周家,如果想的话,不是可以做很多事情么?”   聂靖云眼神微闪:“我明白了。”   于婉容笑了起来,感念聂思语没学到她的处事,倒是一个贱种这么通透,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聂思语还在一旁哭泣:“娘,现在我可怎么办啊?白家那么一说,完全毁了我的名声!”   于婉容也是头疼:“你说你怎么会这么做呢?”   聂思语哭得更大声了:“那些刺客那么可怕,拿着刀子对着我。白佑又在我旁边,我一个不小心就……”   “不小心?现在长公主放出那样的话,你之前又为了乔翰秋闹到了御前。现在你说说,除了乔翰秋以外,你还能嫁给谁?”   于婉容鲜少有对她这么苛刻的时候,聂思语被于婉容的话给吓得忘记了哭,只是脸色泛白的望向了于婉容。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你怎么不考虑清楚!”   聂思语求助的看向了聂靖云:“兄长,我当时真的被吓狠了,就算换做周盼他也一定会拉乔公子挡那一剑的!”   聂靖云脸色阴沉:“会不会,还不见得。”   聂思语受了侮辱,声音拔高:“周盼身体那么弱,经不起什么大场面,要是被吓成我那样,一定会像我这么做的!只要你帮我重现当时的场面,周盼就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到时候我就不会这么被针对了!”   聂思语越想越觉得计划行得通。   于婉容皱紧了眉头:“现在也只好这么办了,靖云,你可得把这件事情办好啊。”   “……是。”   中午阳光刺眼,聂靖云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将手掌捏紧成拳,狠狠的打向了墙壁。   聂靖云的力道很大,手离开墙壁的时候,还留下了血印。   然而他仿佛不觉得疼那样,整个人都显得颓然。   这几日以来,他满脑子都是楚宴在山洞时的样子。   甚至那些旖旎的梦境,也从乔翰秋的脸换成了楚宴。   聂靖云很清楚,自己喜欢的人是男人。   可为何……?   聂靖云这段时间更加不敢去见乔翰秋了,生怕去的时候碰上了楚宴。   他的眼底染上了阴翳,不愿意再想下去,仿佛触摸到真相,会让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崩盘。   于婉容暗示了他这些话,而聂靖云又何尝不想?   得到乔翰秋,已经成了他的魔障。   聂靖云最终下定了决心,换了身儿衣服就去了乔府。   乔翰秋一见到他,没个好脸色:“你来作甚?”   “翰秋,你究竟为何对我如此气大?”   乔翰秋恶狠狠的盯着聂靖云:“倘若不是你,盼儿会同我退亲吗?”   聂靖云对他说:“你难道真的觉得是我的原因?周盼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不想知道吗?”   “……什么意思?”   聂靖云的声音放轻,低声的带着蛊惑:“你想不想知道,你在周盼心里是什么地位?”   乔翰秋疑惑的望向了他:“想知道又如何,不想知道又如何?这种事情,难道你能看出来?”   聂靖云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自然看不出来,可有一种办法,能让你看出来。”   乔翰秋微怔:“你又想刷什么花招?上次去诗酒宴,就是你的主意。”   乔翰秋虽然这么说,心里早已经浮躁偏偏。   这段时间他焦躁不安,就是想知道楚宴心里的想法。如今聂靖云这么说,就像是一场及时雨一样,洒在了乔翰秋心上。   聂靖云只消一点点的引诱,乔翰秋就会进入到他所编制的网里。   “上次诗酒宴发生的事情,我们谁都不想的。但这次的办法,我保证不会伤害到周盼。”   乔翰秋终究挡不住这诱惑,他再三纠结,最终同意了聂靖云的请求。   聂靖云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不由的勾起一个笑容。   翰秋,你迟早会明白,这世上没有一种真心能经得住考验。   周盼,他也一样。   —   在楚宴归家选在了傍晚,远处的地平线渐渐暗了下去,晚霞把云彩染醉,呈现一片犹如火烧一般的橙色。   两旁的杨柳也堵上了一层橙色,暖风微醺,炎热的天气正好过了。   聂靖云的人马早早等在了楚宴回周家必经的路上,身旁的下属看着聂靖云:“小侯爷,万一被侯爷发现,咱们到时候该怎么办啊?”   “又不是杀人,只是吓吓他罢了。”聂靖云满是算计,“只要按照计划行动,乔翰秋就能看明白周盼的真面目,明白周盼并不喜欢他。到时候就会如白家对思语那样,不再搭理周盼了。”   下属们都觉得聂思语太能折腾,还要劳烦聂靖云一直守在手里。   等楚宴归家的马车经过这里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   挑在傍晚,又故意选在这条偏僻的道上埋伏,就是为了这个。   眼见马车就要赶过来了,聂靖云一声令下,那些下属就将楚宴的马车给纷纷围住。   乔翰秋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没想到聂靖云胆子竟然这么大。   “站住!”   “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侯爷府的下属蒙住了脸,朝他说道:“自然是寻仇来了。”   乔翰秋脸色微沉,朝马车上的楚宴说:“盼儿,你别下来,这里有危险!”   他从马车里走了下去,看到周围的人数和他们手里拿的利器,乔翰秋心里都有些发憷。   “你们可知,这是乔家的马车!”   “自然知道,否则我们怎么会埋伏在这里?”他们不怀好意的朝马车那头张望,“那马车上的人,可是乔公子的未婚妻周盼?”   马夫被刀子给吓得哆嗦,直接把事情都抖出口:“是是是,上面就是周小姐!”   乔翰秋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没有出息。   领头的男人眼底带着凶狠,朝马车喊道:“下来!正好做个人质!”   “盼儿,别听他的!”   他们已经将所有人都控制起来了,在乔翰秋的脖子上也架着一把刀呢。   听到乔翰秋这么说,男人笑了起来:“乔公子都这个样子了,还惦念佳人,真是令人感动啊。”   他们的话锋一转,又对楚宴喊道,“你再不下来,你的未婚夫就要丧命了。”   乔翰秋脸色铁青,聂靖云这是做过头了吧!他没想到他说的方法竟然是这样!   盼儿的身体虚弱,若是又受了惊,可如何是好。   乔翰秋虽然是这么想的,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原本的武功是能躲过对方的挟持,可当男人问出这句话之后,乔翰秋却没有动手,而是在一旁屏气凝神。   马车里的楚宴总算是有了动静,他撩开了车帘,朝那边望去:“放了乔公子。”   “我说得很清楚,我们是来找周家寻仇的,你只要肯同他交换,我就放了他。”   楚宴的手心里出了汗,迟迟没有动静。   他们是来找周家寻仇的,没必要劫持乔翰秋,他们的目标是他!   周家是镖局起家,虽然近些年没有再做镖局生意,不过许多家奴都是会武功的。   只要抓了自己,他们就有人质去找周家父母报仇了。到时候他们出入周家,将完全没有人会抵抗。   那边的人还在添油加醋:“啧啧,这也难怪,自己的命和情郎的命,当然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了!”   “我们快要退亲了。”   “哈哈哈,乔公子看样子喜欢上了一个薄情的女子,这么快就急着撇清关系了?”   乔翰秋的脸色灰白了下去,心里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呼吸里似乎也沾染了血气,觉得自己可真是够傻的,为何要做这种无意义的试探。   “的确要撇清关系。”楚宴一步步朝那人走了过去,“他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夫了,同周家没有任何牵扯。你们记得说到做到,抓了我,就别再动乔翰秋了。”   晚霞将夕阳染上了澄澈的颜色,傍晚的风吹拂了过来。   四周除却微弱的风声,便再无其他的声音。   乔翰秋不由的睁大了眼,他的话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响彻在心头。   最开始有多苦涩,现在就有多甜蜜。   而远在一旁观戏的聂靖云,却死死的捏紧了手。   他以前不相信,可现在的事实却打了他的脸。   原来真的有一份真心,能经得起试探。 第119章   听到这句话, 侯府下人们都是呆愣的。   直到聂靖云从暗处出来, 他们才如梦初醒:“少废话, 我们是找周家寻仇,既然乔翰秋跟你没关系了,我们自然不会徒生是非!”   他们是侯府的人, 平日都是办些光明磊落之事。   面对这种拦路抢劫,他们还真的不擅长。   不过接到了任务, 就得硬着头皮上。   听到这话以后, 楚宴更是朝前走了几步, 眼底毫无畏惧:“交换人吧,但愿你们能说到做到。”   乔翰秋心里酸酸涨涨, 本来想让他们做事别过火了。   可一转过头, 他就看到了蒙着面的聂靖云。   因为事先对过话,即使聂靖云裹成了这个样子, 乔翰秋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乔翰秋朝聂靖云使着眼色,示意他赶紧随随便便找个借口离开。   而聂靖云却不愿如此了。   “你愿意和乔翰秋退亲, 可乔翰秋不一定同意。”聂靖云的嘴角略微弯起, 眸子里裹着黑暗, “除非他亲口说退亲。”   乔翰秋睁大了眼,不明白聂靖云为何会这么做。   仔细想了想,乔翰秋才大为失色。   他中计了。   也许从一开始, 聂靖云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试探。   他竟然喜爱盼儿到如此地步, 不惜这么算计他, 也要让乔家和周家退亲。   乔翰秋身体气得抖了起来, 以他的武功原本不该如此的,偏生楚宴已经在对方那边,他的脖子上架着刀呢,自己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聂靖云,他竟然连这点也算计好了!   该死!   聂靖云接过了下属手里的刀,由他亲自看管着楚宴。他将刀子挪近了些,楚宴原本包着白布的脖子上就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来。   白布完全被染透,就像盛开的血色红莲。   空气里也夹杂了血气,聂靖云眼神更冷:“乔公子,你愿是不愿?”   乔翰秋眼眶赤红,和聂靖云彻底决裂:“卑鄙。”   聂靖云死死的捏紧了手,其实计划是失败了的,他和聂思语都看错了楚宴。   聂靖云觉得很不可思议,楚宴明明比聂思语柔弱那么多,身体又羸弱,可在这种时候,又那么勇敢。   聂靖云又看了一眼楚宴,故意压低了声音:“我们这些寻仇的,不能那么节外生枝,只要乔公子愿意退亲,我就放走乔公子。怎么样,你觉得我这建议如何?”   聂靖云注意到,楚宴此刻的脸虽然平静,他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聂靖云眼神变得幽暗,明明这么弱,还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乔翰秋。   这种感情……可真让人妒忌。   楚宴哑声,看向了乔翰秋:“乔公子,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你还是同我退亲,另娶他人吧。”   他声音里的颤抖,让乔翰秋眼眶都红了。   “不行!”   “乔翰秋!”楚宴厉声一句,声音陡然拔高,“我想让你活着!”   乔翰秋睁大了眼,这句话犹如石子一样砸在他的心湖。   噗通的一声,重重响起。   这一刻,他甚至想戳穿聂靖云。   就算是楚宴恨他也没关系,也不能让他的计谋得逞。   当乔翰秋刚刚张了张嘴,那边就有官兵赶了过来。   聂靖云皱紧了眉头,暗骂这些人来得可真够及时的:“收手,有人来这里了!”   这些侯府下属们也愣住了,一听到聂靖云说收手,他们还暗骂了一声:“呸,这次算你们好运!”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宴额头被汗水打湿,他呼出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向了乔翰秋,却见到他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俨然被感动到不行。   楚宴:“……”   官兵们终于赶了过来,一看这是乔家的马车,朝乔翰秋打了招呼:“乔公子,你们没事吧?”   “没事,不过你们怎么会赶来的?”   官兵们朝他解释:“之前的诗酒宴不是发生了刺客吗?那件事情闹得人心惶惶,陛下就专门从御军里抽调出了一批人,负责在这段时间巡逻,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犯事!”   乔翰秋眼底闪过了然,没想到还是那件事情救了他们。   官兵们还想问问清楚,毕竟现在这种特殊时候,一切事宜都不能大意。   “周姑娘,刚才劫持你的那个人,你可有看清他的面目?”   楚宴脸色煞白,不由的摇了摇头。   他没想到的是,这具身体这般羸弱,现在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他终于坚持不下去,腿一软就这么昏迷了过去。   乔翰秋连忙凑上前去,将楚宴的身体给接住。   他大惊失色:“盼儿!”   然而这一声,楚宴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瞧他满脸煞白,乔翰秋只能把他抱上了马车:“今日多谢诸位了,等盼儿醒了,我再登门拜谢!”   说完这句话以后,乔翰秋就叫人快些赶车,送楚宴回周家去了。   马车很快就朝前方行驶而去,留下了几个御军面面相觑。   “才出了那档子事,竟然还有人敢当街拦路!”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兴许是上次那群刺客的同伴。不若……咱们把这件事情禀告殿下?”   为首的男人打了下他的头:“殿下如今忙得连个睡觉时间都没有,这么点小事儿也要禀告殿下,你就不怕殿下生气?”   他们回想了一番,萧允泽在宫中积威尤深,之前经常发病的时候性格会大变,谁也不敢前去叨扰,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儿就没了。   他们浑身都打了个哆嗦,更不敢去见萧允泽了。   “殿下可怕是可怕,但貌似有好些日子殿下都没发病了……”   不知是谁提了一嘴,他们顿时从方才的发抖给苏醒过来。   好像的确是这样啊?   “那咱们还禀告吗?”   为首的男人咬咬牙:“去!”   —   萧允泽正帮忙处理着政务,二皇子幽禁之后,他有无数的事情得去接手。   韦柯将炼制好的药丸拿过来的时候,心里也是发憷的。   往日他都能算到萧允泽的发病时间,他是绝不会在那段日子接近萧允泽的。但是最近萧允泽的发病时间不太能确定了,病情隐隐有了好转的迹象。   朝廷众人以为这是他们韦家的功劳,十分期盼萧允泽的病能痊愈。就连他父亲偶尔进宫,陛下也多次提起这话。   然而韦柯却知道,是那个人血液里含着的葵朱所致。   韦柯叹了口气,端着红色的托盘,跪在下方:“殿下,新制成的药好了。”   萧允泽嗯了一声,尤其冷淡。   “殿下,这是……”   “知道了,放一边吧。”萧允泽抬起头,眼中带着些许不耐烦。   知道萧允泽真面目的这些人,鲜少有不害怕他的。尤其是临近发病之前,他只要稍稍有一个动作,他们就能被吓得屁滚尿流。   这些萧允泽以为自己会习惯,但看见韦柯这么战战兢兢的模样,还是让他心生厌烦。   除了那只猫儿,还能对他伸一伸爪子之外……   没过多久,就有宫人来禀告,说御军一个小小的队正要过来见他。   “他们有说发生什么事了吗?”韦柯开口问道。   宫人低下了头,仔细聆听里面还带着颤音:“回禀殿下,他们说今日去街上巡逻,遇到了周家小姐遇袭,觉得是上次刺客的同党,因此不太放心……”   萧允泽手里的毛笔一扔,皱紧眉头:“让他们进来。”   “是。”   宫人退了出去,萧允泽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来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他长着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看上去破是英武不凡。   然而见到萧允泽的第一眼,对方就噗通一声给跪了下去,还瑟瑟发抖犹如小白兔一样。   “怎么不说话了?”   萧允泽这幅样子,让男人以为是萧允泽发病了。   听到萧允泽的问话,他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细细禀告给了萧允泽听。   等男人略微描述了一下对方的体态特征之后,萧允泽不由的眯起了眼:“也许真是一伙人也说不一定,陵济可是都城,由不得那群乱臣贼子肆意妄为。”   御军队正也连连称是,觉得自己冒死过来禀告萧允泽是做对了。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我会好生处理的。”   “是。”   等人走了之后,萧允泽喊来了韦柯,让他趁着夜色去找当今陛下。   韦柯还有些纳闷:“殿下这意欲何为啊?”   “让父皇下令,让周盼和乔翰秋进到宫里来。”   韦柯睁大了眼:“什么?”   萧允泽又问:“韦柯,以你的医术,能否缓解心绞之症?”   心绞症虽然也是个疑难杂症,但比萧允泽那怪病好治多了。   韦柯点了下头:“能。”   萧允泽笑道:“很好,你早些去吧,就说刺杀周盼的那些人,须得好好查一下。让周盼进宫,也是为了保护他,更好的让他说说当日看见的刺客体貌特征。”   韦柯囧了一下,终于明白了萧允泽想干什么。   这是摆明了假公济私,借着要向楚宴问刺客相貌,来让他进宫啊!   但韦柯可不敢说什么,他只是朝萧允泽建议了一番:“殿下,乘周盼血液里的葵朱还没吸收,不如让我在治疗他的时候,取一些他的血液以作备用?”   萧允泽脸直接拉了下去:“不用。”   韦柯直直的愣在原地。   而萧允泽却面露警告:“不许在私下伤到他,这是命令。”   —   楚宴在周家昏迷了好些时辰,没想到他刚一苏醒过来,就被人给告知了进宫的消息。   周母一直抱着他哭:“盼儿啊,你幼时身体明明很好,为何长大了这般柔弱。”   楚宴很想叹气跟她说,身体好的人是周盼儿,可不是周珏啊。   不过周母眼眶红红,明显是照看他一宿都没睡,楚宴便把话给吞了回去。   “母亲,乔家那边有个神医,似乎能调理我的心绞症,你就别担心了。”   “还是翰秋有本事,能认识位神医调理你的身体,不过你今日下午就得进宫了……”周母很是担心,哀叹着,“哎,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我的乖乖,你可真是命运多舛,前些日子才落了水……”   “只是在陛下面前说一说那些匪徒的音容相貌,我去不了多久的。”   一听到这话,周母才放下心来。   “既然要去宫里,就不能穿得太寒酸了。盼儿,娘刚才帮你找好了衣衫和头面,你记得好生梳洗。还有,等下上个口脂就行了,其他就别上了,明白么?”   楚宴嘴角一抽,可见到周母殷切的望着他,他又只好同意。   等周母出去以后,楚宴才从床上坐起身来。   周母准备的东西都放在梳妆台那边呢,如火焰一般的红衣,上面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红莲。而头面也是用的莲花样式,步摇华贵而不庸俗。   楚宴认命的叹了口气,接下自己身上的衣衫,开始穿了起来。   这张脸贼不像个男人了,若不是他脱了衣服看到自己的身体外,他真觉得是个女子呢。   楚宴害怕着凉,很快就将衣衫给穿好。   因为唇太苍白无力,楚宴只能依照周母所说用手指盖挑出白瓷盒子里的粉末,让后用手指在唇间晕开。   等楚宴走出去之后,周母都看得愣了神。   “我家盼儿生得可真好看。”   楚宴笑得有些难看,周母精神错乱已经如此严重了么?   “母亲别拿我打趣了。”   周母擦了下眼角:“早就不想你涂那些妆容了,你非不信。现在这样只简单的上个口脂,可比你之前强多了。”   楚宴嗯了一声,对于这点他也是很赞同的。   毕竟原主那诡异的审美感,他真的不能附和。   “接你的马车等在外面呢,早去早回吧。”   “好。”   楚宴上了马车,萧允泽刻意吩咐过,不得太颠簸,让楚宴不舒服。   他们就赶车得尤其慢,原本只用半个时辰就能到的,现在故意放慢了速度,等到了陵济皇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天边太阳已经逐渐落下了山,很快就要到傍晚。   天边烧起了晚霞,为宫殿的红砖琉璃瓦渡上了一层金色,傍晚的风徐徐的吹拂到了楚宴的脸上,不凉不热,正好合适。   楚宴想起昨天这个时候,自己和乔翰秋还遭遇了险状。   在沉思之中,他随宫人领着很快就走到了一个宫殿。   宫人退了下去,让楚宴再次静候。   楚宴还觉得奇怪,他不是没有做过皇帝,这个样子一定不是陛下要见他。   当他正等在宫殿里的时候,宫殿的灯火竟然全都熄灭了。   楚宴有些害怕,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圈套,又是聂家那群不安生的人。   黑暗之中,他像是被人给抱住,楚宴惊呼了一声:“谁?”   “嘘,乔翰秋可是在宫殿的另外一边,别太大声了,你就不怕被他发现?”   听出某人的声音,楚宴咬牙切齿:“萧允泽!”   “竟然连殿下也不叫了,还直呼我的名字,该罚。”   楚宴感受到他脖子上的白布被解了下来,然后那人还用它来绑住了自己的双手。   自那个山洞的事情之后,他对自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楚宴狠狠挣扎起来,万一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被乔翰秋看见……   一想到这个,楚宴就觉得可怕。   千万不要!   而萧允泽的手已经摸到了他腰间的腰带,声音低沉带着磁性:“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周盼,你可是男子?”   这句话,在楚宴耳旁炸开。   楚宴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儿颤音:“殿下知道我是男子,就请住手。”   “住手?”萧允泽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是个女子才不用担心。”   “殿下何出此言?”   萧允泽的手已经摸到了楚宴的腿上:“在我这儿,男人比女人更加危险,谁叫我喜欢的是男人呢?”   他喜欢他? 第120章   两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纠缠着, 萧允泽的呼吸都要吐在他的脖颈之间,引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楚宴头上的发髻已经被萧允泽打乱, 一头墨发就这么披散在肩上, 让那张脸上看去更柔美了一分。   “殿下,请你自重。”   他说完这话,脸上泛起红霞,好似春光微微乍泄了一角。   楚宴软软的说出这话的时候, 自己都略微怔住。   全然是欲迎还拒。   萧允泽看得痴怔, 心里却明白, 这种时候楚宴不可能不反抗。   他在自己身下这么柔顺的样子, 一定有问题。   他伸出手去摸了下楚宴的额头, 果然,他发烧了。   萧允泽没再多的动作, 而是有些担心:“周盼, 你这么羸弱?”   楚宴有些羞愤,谁羸弱了?!   他也不想的, 这具身体到处都是病痛!   “我也嫌弃自己的身体, 殿下不必专挑别人的痛处说。”   萧允泽无奈极了, 自己说得自己羸弱,但别人就说不得?   真是……谁把他宠得这么娇气的?   萧允泽一想到这个念头, 脑海里忽然多了几副画面,快得让他抓不着。   萧允泽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 不明白方才那些是什么。   只是他下意识的觉得, 那很重要。   因为萧允泽忽然间不动了, 楚宴推也推不开萧允泽,手就这么软了下去。   虽然刚才那句话脱口而出,但楚宴试图做最后的狡辩:“殿下说你喜欢的是男人,但我何时承认过自己是个男人?”   萧允泽回过神来,仔细品了品楚宴的话。   他刚才的意思分明是承认,怎么这会儿又忽然不承认了?   不过……不承认更好。   萧允泽看向了他:“你是要我亲自来试?”   “试……试什么?”   萧允泽抵着他的腿,手从大腿上慢慢网上移。   楚宴被吓得失了魂儿,连忙用手拦住萧允泽:“你住手!”   他的声音满是羞愤,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萧允泽的手停在了半途,眼里的欲蔓延得更深。   “周盼,我似乎……”真的喜欢上你了。   “什么?”   萧允泽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刚才不是你狡辩,我怎会这么说?”   傲娇一时爽,被治火葬场。   楚宴扶额,他怎么学到上个世界秦硕的不良习惯了!   正当两人谈到此处,很快就有宫人从那边穿入走廊走了过来:“这里的灯怎么熄灭了?还好发现得及时,等会儿韦柯大人就要和乔公子走过来了。”   殿内很快就要亮起来,自己这幅模样要被外人看到,楚宴的呼吸都乱了。   “别……”   “什么?”   “别让他们过来。”   萧允泽勾起唇角:“现在知道听话了?”   楚宴没心思同他贫,因为紧张的盯着那边,自己的身体竟然下意识的朝萧允泽靠拢。他的大腿也挪动了点儿位置,这么看来就像是缠在萧允泽腰间似的。   那边已经点燃了一盏灯,楚宴越来越紧张,不由的抓紧了萧允泽的玄色衣袍。   等点燃第二盏灯,宫人快要穿过屏风过来的时候,萧允泽才轻咳一声:“什么时辰了?”   那宫人听到萧允泽的声音,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这……现在刚入夜,奴不知道殿下在这里,叨扰了殿下,请恕罪。”   萧允泽嗯了一声:“我在这边处理政务,事情太多不小心睡了过去,你不必过来,先下去吧。”   “……是。”宫人原本是想走的,但想起一件事情之后,又有些犹豫。   萧允泽问:“怎么还不走?”   “韦柯大人和乔公子就要过来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萧允泽瞥了楚宴一眼,借助微弱的灯光,发现他此刻紧张的朝外面望去。楚宴现在是如何的姿态,萧允泽看得清清楚楚。   他几近贪婪的注视着楚宴,见他衣衫凌乱,大腿也露出来一截,暧昧的没入红色的布料之间。   这身衣服,可真映衬他的肌肤。   “你这身衣物……”   “怎么了?”楚宴把声音压得很低,害怕被外面的人察觉。   萧允泽撩起了他散落在地上的袖子:“这件外面还罩着红色的外纱,这种款式,据说流传至一百年前。萧家当时出了个爱好女色的皇帝,他后宫有个宫妃为了留住他的欢心,就以薄纱罩在外面,隐隐若现,极为动人。”   楚宴不怒反笑:“殿下这是调戏我?”   萧允泽眼眸一弯:“如若能在帐幔中这么穿,灯影微光,暗黄的光线下,想必很美。”   楚宴:“……”   “不过,可不是人人都能穿出这种美感。”   萧允泽闷笑了一声,“你知道这事儿的后续么?那个皇帝养成了喜好撕人薄纱的举动,当初我读到这野史的时候,还觉得荒谬。如果是你这么穿,我觉得我也会养成这样的怪癖。”   楚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萧允泽会说出这种话,这厮脸皮可真厚。   不过他上个世界也有怪癖。   喜欢他哭。   尤其……还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楚宴打了个寒颤,下定决心把这个怪癖给他戒了。   楚宴蹙着眉正思考着如何骂他,那边韦柯就已经领着乔翰秋走了过来。   “乔公子,这边坐吧。”   “韦大人,你这么晚让我进宫,所谓何事啊?”   韦柯斟酌再三,朝乔翰秋道:“皇后……有意将思语小姐许配于你。”   乔翰秋难以接受:“皇后这是强人所难!”   韦柯沉默了下去:“你可知晓,聂小姐之前为你闹到御前,闹得满陵济皆知。聂小姐可是皇后的亲侄女,她现在名声有损,不嫁给你,能嫁给谁呢?”   乔翰秋的脸色青一阵儿紫一阵,将手捏成了拳头,愤恨的朝小桌上一敲。   韦柯也吓了一跳,毕竟乔翰秋刚才的力道,都把这小桌给锤得倾斜了。   殿下啊殿下,你让我传递这些话给乔翰秋,可是把我给害苦了。   对方可在外学武多年,韦柯心里发憷。   “我父虽然只是个不争名利的尚书,但好歹不会允许聂家这样肆意妄为。”   “乔家这是……打算抵抗?”   乔翰秋眼神极冷:“自然。”   听说江湖人都有点儿这种臭脾气,乔翰秋出身陵济,但从小接触的都是些江湖人士,韦柯捉摸着他也沾染上了点儿这样的习性。   “这次叫你来,主要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听说你上次同周姑娘一起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匪徒,你还记得那匪徒的银容相貌吗?”   一提到这事儿,乔翰秋就很是心虚,生怕被人给知晓了当天的事情。   若被楚宴知道真相,他一定会厌弃了自己。   他好不容易才明白了对方对他情深一片,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乔翰秋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惹得他不开心。   “他们都蒙着面,我没看清。”   韦柯颇为失望:“哎,其实我们已经查到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侯府附近,倘若能一举扳倒聂侯爷……兴许你就不必娶聂小姐了。”   乔翰秋陷入了痛苦之中,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一边又不想娶聂思语。   倘若真的扳倒了聂家……   正当此时,乔翰秋忽然听到了屏风一边的响动声。   乔翰秋立即紧张了起来:“谁?”   灯影之下,屏风上出现了两人暧昧纠缠的人影,透过屏风完全能够看清。   那边萧允泽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嗓音沙哑:“你们怎么来这里谈事?”   “殿,殿下?”韦柯都震惊了。   萧允泽嗯了一声,这个姿势让人联想翩翩。   乔翰秋顿时察觉到不对劲,皱眉道:“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偷听么?   萧允泽闷笑了一声:“也就你这二愣子看不出来,没看见我同美人做什么事么?”   乔翰秋仔细注意到了屏风那人影,他们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   乔翰秋仍觉得奇怪,他站起身,想走到那边去一看究竟。   楚宴一下子急了,嘴唇泛白的望向了萧允泽。   “你疯了!你想让乔翰秋发现我不是女子?”   这声音被压得很低,几近呢喃。   萧允泽笑了起来:“怎会?”   你就是!   楚宴的脸上染上了慌乱,完了完了,他除了要恢复自己的男子身份以外,还得保证乔翰秋一生幸福安康。被看到未婚妻结果是个男人,一定是一辈子的阴影。   楚宴紧张得抓紧了萧允泽肩上的衣服,死死的闭上了眼。   萧允泽将楚宴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两人以暧昧的姿势纠缠着。   楚宴睁大了眼,而此刻乔翰秋已经走了过来。   屏风这边并没有灯光,借着朦胧的月色,他看到了萧允泽的身上坐着一个人。他的脸被遮挡起来了,只露出一条白皙的大腿来。因为不长期走路,他腿部的线条格外秀气。   他的整张脸都没入萧允泽的怀中,让人看得不够真切,只不过那微微起伏的雪白胸口,单薄的身体,都格外的诱人。   “双腿夹拢些,想掉下去么?”   听了他的话,楚宴下意识的收拢了些,心里却紧张至极。   因为刚才挣扎的时候不小心碰撞到了桌角,楚宴的膝盖都是红的。这团红印在雪色的肌肤上尤其明显,就像是刚刚在做什么激烈的姿势一样。   乔翰秋一时被迷了眼,对方平坦的胸口,清楚的告诉了他,对方是个男子。   但他身上好似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让乔翰秋的心一下子炙热了起来。   好奇怪……   这个人,一定是和盼儿有些像,他才会如此。   “乔公子还要看多久?”   乔翰秋如梦初醒,连忙背过了身子:“殿下……是我无礼了。”   萧允泽似乎有做了什么事,楚宴不自觉的发出了一阵喘息,浓浊而粘腻,太过勾人。   乔翰秋的耳朵都烫红,从屏风外走了出去,连忙朝韦柯说道:“今日我先告退了!改日我们再谈!”   他走得极快,就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萧允泽总算收了手,将手指放在唇间,轻轻的舔了一下。   刚才他还触碰了自己那个部位,就一下子这么做。   楚宴的脸色骤然通红,脸上的温度直直的烫到了心里。   萧允泽这个样子,夹杂了几分色气,他也因萧允泽这个动作而喘了起来。   “我发现,你在你未婚夫面前做这种事,总是很容易激动。”   “胡说!”楚宴难以启齿,“这种事,就像是……就像是……”   “偷情?”   萧允泽把他没说出口的话说完。   楚宴推开了他,从萧允泽身上站起来:“我没想到殿下竟然是这种人!恕我不能奉陪了!”   他穿好了衣衫,就这么直直的冲了出去。   萧允泽眼底沾染了几分笑意,楚宴性子古板,恪守礼节。若恢复男子身份,他见了大约要骂一句迂腐书生。   不过作为女儿身的时候,这样逗弄起来,倒是十分有趣。   萧允泽轻笑出了声,惹得外面的韦柯还觉得见了鬼似的。   殿下他……看样子是真的开心?   不对,殿下他……会真的开心么?   因为这怪病,殿下可从不有真正开心的时候啊。   萧允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当他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收敛了一切。   “韦柯,皇后是否想对周家动手了?”   “于婉容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已经在她面前求了许多次,兴许……”   萧允泽眯起眼:“传我的命令,务必护住周家。”   韦柯一怔:“殿下,我们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和皇后作对啊!”   “我鲜少有想护住谁,可一旦这么想了,就必须护住。”   —   等楚宴走出了殿内,才发现外面早已经有了宫人跟着他。   楚宴原本是想找接他进宫的马车的,但走到了原地发现那辆马车已经离开了。   现在夜已经深了,估计到了宫禁时间。   楚宴紧蹙了眉,他难道要在宫里露宿一晚上?   正当他转过头的时候,身后的宫人凑了过来:“周姑娘可是走够了?”   “……什么走够了?”   “殿下之前吩咐,让周姑娘在宫内参观够了,便让奴带你去偏殿休息。”   楚宴一阵语塞,感情萧允泽什么都给料好了?   什么参观宫内,大半夜参观宫内?   楚宴走了这么久,他的心口已经又有些疼了。   思来想去,楚宴只好闷闷的说:“你带路吧。”   “是。”   还好偏殿并不算远,楚宴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布置得格外粉嫩的房间。   “这都是殿下之前布置好的,周姑娘可喜欢?”   还……真像个少女住的。   楚宴一点也不开心。   他皮笑肉不笑:“去告诉你们殿下,我不喜欢这些粉色。”   宫人微怔:“那周姑娘喜欢什么颜色?”   楚宴没有答话,反倒是哼了一声。   他走到了床那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中。   一晚上,楚宴都感觉像是被什么猛兽给压着,楚宴原以为这猛兽要吃他,结果猛兽不但没吃他,反而把他全身都给舔了一遍,像是做着地盘标记似的。   他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额头上渗满了细密的汗水。   等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周围的布置已经从粉色变成了红色。   楚宴:“……”   [快解释解释,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萧允泽听你说不喜欢粉色……动用了皇家的暗卫,连夜给你换了……]   楚宴嘴角一抽:[他有毒!让暗卫干这活儿?]   作为萧允泽祖先的楚宴,简直要被这不肖子孙给气死。   [萧允泽说,就是暗卫才好。那些宫人毛手毛脚,很容易把你给吵醒的!]   楚宴头疼扶额,萧家那些历代皇帝,也要被萧允泽给气活了。   棺材板都压不住。   等他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楚宴发现身上粘腻极了。昨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又实在累得厉害,昨夜睡觉的时候就没有沐浴。   现在空闲下来了,他简直浑身都不舒服。   楚宴叫来了宫人,让他们打了点儿水送进来。   宫人们知道他要沐浴,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了一旁,顺道还给楚宴送了衣衫,连肚兜都有准备。   “不用衣服,我只是想擦擦身体。”   “这衣服是殿下选的。”   肚兜也是?   楚宴脸黑了。   “姑娘还是换身儿干净的衣服吧,这样身体会比较舒服。稍后韦大人会过来,为周姑娘诊治,调理一下周姑娘的身体。”   楚宴从他的口中分辨了萧允泽这次让他进宫的原因,他算计了这么多,结果就是为了调理他的身体?   楚宴颇为无奈,但心情总算是好点儿了。   等人都出去之后,楚宴将身体没入了水中。让他惊讶的是,这浴桶里的竟然是药浴,他泡了没多久,身体就暖和了起来。   之前在乔家,纪子尘也为他调理过身体,用的是香。   只不过两人到底是情敌,纪子尘再怎么也不会尽心帮他。   没想到,这个韦柯的医术还不错,虽然比不上从神医谷出来的纪子尘,但在宫里也算数一数二了。   楚宴泡了一会儿,将身体整个没入了水中。   没多久,他恍惚之间似乎听见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乔公子,你不能进去啊。”   “周姑娘真的在洗澡,我们并未骗你!”   “让开!我都不知盼儿一夜未归,殿下让他进宫到底意欲何为?”   楚宴睁大了眼,想起昨天乔翰秋应该也没出宫,毕竟那个时间都宫禁了。   外面的宫人可拦不住习武的乔翰秋,没多久乔翰秋就走了进来。   原本宫人们说楚宴在洗澡,乔翰秋还以为是萧允泽故意不准他和楚宴见面,吩咐这些宫人乱说的托词而已。   他急切的走进来的时候,竟然真的看见了正在沐浴的楚宴。   他的发丝一半在桶外,一半如水草一样没入水中。水里漂浮着一些药材和花瓣,遮住了那具诱人的身体。楚宴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粉,那是被热气蒸腾出来的。   乔翰秋的脸瞬间涨红,心跳狂乱,顿时转过头去:“盼儿,你真的在洗澡?”   “嗯。”楚宴的声音带了点儿鼻音。   乔翰秋结结巴巴的说:“那你怎么不出声?”   “……你进来得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呢。”   “不是这个出声,我是说……叫。”   他在门派里听师父说过,师父第一次见师娘的时候,就是不小心误闯了正在洗澡的师娘的房内,师娘当时叫得可大声了。   乔翰秋咳嗽了一声,觉得女子再怎么都会害羞些的。哪有像楚宴这么平静的?   “你想我叫什么?”楚宴叹了口气。   乔翰秋连忙摇头,脸色爆红:“没有没有……”   “我想换衣服了,乔公子能否先出去。”   乔翰秋立马就出去了,直直的站在门口,心里想的却是刚才的惊鸿一瞥。   昨天晚上,因为萧允泽抱着个美人儿行苟且之事,他晚上也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   尤其是,那个人的身形还有些像楚宴,他就更觉得奇怪了。   那梦最开始是和女子身的楚宴欢好,到最后竟然变成了男子。   乔翰秋直接就吓得脸色泛白,一下子就苏醒了过来。   然而早上那些可耻的反应告诉他,他是真的做了这样的梦。   等乔翰秋好不容易回过神,就听随从急忙来报,说起楚宴也被请到了宫中的消息。   乔翰秋连忙前来,才有了这样的事情。   他想到此处,里面的楚宴淡淡说了句:“我换好了,进来吧。”   乔翰秋告诉自己,别再去想那些无谓的事情。   等他走了进去,才发现楚宴身上的衣衫有些怪异,不复往日的死板。   这衣服的款式,男女皆可。   不过款式虽然简单,颜色却异常艳丽,最主要的是,之前穿的襦裙被换掉,现在的下摆的设计带着异域风情,走路的时候能让白皙的大腿都露出来。   他之前时常被关在周家,再加上身体羸弱的缘故,他几乎不怎么走路的。   因此楚宴腿部的线条极美,再加上如火般艳丽的衣衫颜色,更衬得他的肤色如羊脂玉那般。   乔翰秋脸都红了,简直要挪不开眼,一直盯着楚宴看。   这样的盼儿,好……好艳丽!   “怎么了?”   直到楚宴发出了声,乔翰秋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摇了摇头,谈起了正事儿:“盼儿,你昨日是多久入的宫?”   “大约傍晚。”   这是能查出来的,楚宴也没有必要要隐藏什么。   听到这个时间,乔翰秋下意识同昨天晚上的那个人联想起来。他总觉得很是怪异。   虽然他不想怀疑楚宴,但楚宴这一身衣物,就更让乔翰秋联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人。   乔翰秋脸色阴沉的问:“盼儿,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第121章   楚宴叹了口气:“你着急赶过来, 就是想问我这个?”   乔翰秋仍旧盯着楚宴看,觉得自己应该是魔怔了吧。   否则楚宴为了他都愿意豁出性命, 他怎么能怀疑楚宴?   乔翰秋仍旧心有郁郁:“我是担心你才过来的, 今日皇后会举办家宴,届时聂家也会过来。陛下……就是在家宴上召见我们。”   楚宴微怔,还没想到竟然有这一茬。   萧允泽刻意隐瞒他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身衣服……   楚宴心口发紧, 害怕乔翰秋发现昨天在萧允泽那边的人是他。   “我昨天因为太累, 被宫人们带到这里之后, 很快就睡过去了。”   听了他的解释, 乔翰秋心里的疑虑一收:“原来是这样。”   楚宴露出微笑, 心里着实虚得很:“你怎么突然问我昨夜在何处?”   乔翰秋的表情僵硬,心里很是愧疚, 觉得自己不该怀疑了楚宴。   “我问那个只是担心你罢了, 毕竟这是宫里。”   楚宴笑了笑,也没再继续深究下去。   楚宴想要和乔翰秋退亲的想法越深, 正好这个时候, 能有时间和乔翰秋谈谈。   楚宴打定了主意, 朝乔翰秋说道:“乔公子,关于之前同你说的事, 我……”   楚宴还未说完,就被乔翰秋打断:“你又想提退亲的事?究竟是为什么?”   “乔公子难道看不出来么?我并不喜欢你。”   乔翰秋抓着楚宴的手:“经过那件事情之后, 你叫我如何相信?盼儿, 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楚宴特别真诚, 希望乔翰秋能相信。   “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喜欢上别人了。”   “我不信!你能为我豁出性命,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了别人?”   别人觊觎楚宴他相信,但如若要说楚宴背叛他,乔翰秋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是无果。   楚宴这下子彻底犯了难,他还不能言辞太过犀利,以免伤到了乔翰秋的心。   原主对他愧疚是愧疚,不过是真的不喜欢乔翰秋。   这下子,该怎么退亲呢?   见他沉默了下去,乔翰秋越发觉得楚宴有隐情。   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了昨天晚上韦柯跟他说的那些话。   盼儿一定是害怕皇后下令赐婚,他不答应的话,皇后会怪罪乔家!   盼儿都这么为他考虑了,他也要护着他!   “我明白了。”   乔翰秋越发深情,“盼儿,你放心好了,我会处理好聂家的事情的!”   他说完这些话,就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宴还有些懵逼,朝乔翰秋离去的背影伸出手:“你回来,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只是乔翰秋已经走了老远,根本听不到这些话了。   当天下午,楚宴和乔翰秋就得了陛下的召见,皇后正在御花园的一处设宴。   宫人们领着他慢慢朝前面走去,楚宴四处环顾,觉得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宫里还大面积的种植了梨花跟垂丝海棠,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拔除。   宫内青瓦红墙,两处绿柳依依。   五月更是花开的好时节,曲折游廊之后,便有一道亮眼的风景。   皇后爱书法在宫里是人人皆知的事,因此今日的设宴,这里的布置也极得皇后喜欢。   地面铺上了大理石,几处案几都放置文房四宝。周边建筑的匾额上提诗写着——新篁才解箨,寒色已青葱。   好是清雅。   等楚宴和乔翰秋入席后,皇后才盛装出席于此。   第一眼看去的时候,的确是贵气异常,只不过她手里还捏着一串白玉佛珠,又多了几分出尘。   听说当今陛下爱这位皇后,荣宠二十年不断。   只是可惜,皇后早些年伤了身子,不能生育,她膝下的七皇子并非亲生,七皇子的生母在生他时丧命,皇后才代为照顾。   “都坐吧。”   听了他的话,楚宴连忙入座。   忽然间楚宴感受到了一股恶意的目光,他朝那边望去,看到的人是聂思语。   “周姑娘可真是好命,一次遇到刺客,一次遇到匪徒,都没让周姑娘损失一根寒毛。”   楚宴垂下眼,淡淡道:“哪里,不及聂小姐,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能让身边的人凑数。”   “你!”   他暗指白佑那件事,让聂思语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当时也是被吓到了,所以才拉了个人过来给自己挡住,哪里知道拉过来的人是长公主的爱子白佑!   这下子可好,长公主非要让陛下彻查这件事,还顺道放出了狠话,说她这样的品性不配嫁入皇室。   聂思语本来也没想要嫁入皇室,但长公主的话,却把她的名声给彻底败坏了。   楚宴拿这件事情来刺她,聂思语还当真是反驳不动。   正当此时,随宫人的话落下,萧允泽和陛下到了。   在座之人连忙起身:“参见陛下。”   萧帝走到了上方,同皇后一起坐下:“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   看到他入座后,几人才随后入座。   萧允泽正好坐在楚宴对面,用指腹摩擦了一下唇角,朝楚宴笑得意味深长。   楚宴所幸当没见着,撇过了眼去。   “今天召见你们,是想问问那日具体的情况。”   “回陛下,我认为那群匪徒,应当跟诗酒宴上的刺客无关。”   “哦?何以见得?”萧帝朝乔翰秋望了过去。   “当日那些匪徒,自称是同周家结仇之人,这是其一。假若那批匪徒和刺客有关的话,他们这个时候应当明哲保身,不可能还出来的,这是其二。”   萧帝沉思了片刻:“朕也觉如此,只不过长公主因为爱子受伤,非要缠着朕彻查下去。”   那好歹是他姐姐,又在萧帝继位的时候出了大力,萧帝不想伤了她的心。   “你的话朕会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长公主。”萧帝又望向了楚宴,“乔翰秋说那些匪徒是同你周家结的仇?”   楚宴也答:“是,这件事儿发生后,我也问过父母。周家祖上是开镖局的,兴许是那个时候结下的孽果。”   萧帝只想查清匪徒同刺客之间的关联,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周家的事。   他这么一问,也不过随口罢了。   萧帝起了身:“朕还有政事处理,你们好生享受今日的家宴吧。”   “恭送陛下。”   等萧帝走后,这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气氛没有方才那么严肃了,皇后笑道:“桌上的酒,乃是雨熙公主送来的,你们尽可饮用。”   楚宴方才早就喝过一小盏,味道清甜,适合女子饮用。   他倒是挺喜欢喝酒的,他现在这样病恹恹的,有得喝就不错了,没资格挑剔。   楚宴抿了一口,眼底露出满足来。   一旁的乔翰秋一直看着他,见他喝了一口酒而已,就像个餍足的猫儿似的笑了起来,乔翰秋有些无奈。   见他拿起了第二次,乔翰秋便阻止了他:“盼儿,你身子弱,别用多了。”   楚宴舔了下嘴唇剩余的酒渍,只好将杯中的酒放下。   真可惜。   两人恩恩爱爱,刺痛了聂思语的眼。   她出口道:“今日周姑娘穿的这身儿……”   “思语,别胡闹。”   聂思语笑了起来:“兄长,我没胡闹呀。周姑娘这身儿看着也是英气……像个男子似的。”   寻常女子或许受不了她的讽刺,楚宴却怡然自得:“多谢聂小姐赞扬。”   聂思语一看楚宴这个反应,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他怎么不生气?没听见自己讽刺他么?   萧允泽听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针对楚宴,虽然对方完全没觉得伤到,但他就是觉得不爽。   “这身儿怎么了?这身儿还是本殿选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萧允泽脸上的笑意仍旧不减。   韦柯还不禁咂舌,殿下是个薄情的性子,这会儿怎么这么护短了?   谁让他染上的坏毛病?   “大皇子怎会……为周姑娘选衣物?”   聂思语觉得自己抓住了把柄,萧允泽的话听上去太暧昧了些,她就故意这么问。   “周姑娘进宫住了一晚,也怪本殿的人没有说清楚,他没有带衣物进来。本殿赐下一些,也是待客之道。”   聂思语娇笑了起来:“看来殿下很看重周姑娘啊。”   萧允泽没有反驳。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乔翰秋的心。   他就像是被谁给带了绿帽似的,顿时醋意横生。   “聂小姐,你一个女儿家,未免太多嘴了点吧?”   乔翰秋冰冷的看了眼聂思语,早已不复之前的待人处事柔和。   聂思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喜欢乔翰秋,一则是因为对方出色的外貌,二则是因为对方温柔的性子。   乔翰秋向来有君子之风,待人处事无不温和。   而现在,他竟然出言怼一个女子。   聂思语心中郁郁,只把这些都怪罪到了楚宴头上。   若不是为了他,乔翰秋怎么会对她这样?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还是坐在上方的皇后开了口:“今日可是家宴,你们这样吵来吵去,着实让我觉得头疼。还有,允泽你也算思语的表兄,她还小,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着她些吧。”   萧允泽低垂着眼,看着酒杯里清澈的酒水:“我记得,聂小姐都已经十七了?”   言下之意是聂思语都十七了……谈什么小?   皇后没想到萧允泽这点面子都不给她,脸色顿时拉了下去。   她刚才和善的态度一下子转变:“本宫听说,周家想要退亲?”   “……是。”   乔翰秋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宴。   皇后却因为楚宴的话而露出些许笑意:“那乔家和周家就已经没有干系了,乔翰秋,本宫见你一表人才,便做主将思语许配给你。”   乔翰秋碰的一下站起了身,因为站起来的时候太用力,不小心掀翻了他前面的小桌。   所有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乔翰秋什么话也没说,走到中间去朝皇后跪伏下去:“求皇后收回成命。”   聂思语被当众拒婚,也站起身:“乔翰秋,你敢!?”   乔翰秋嗤笑了一声:“草民只想要一位贤惠的妻子,不想要聂小姐这样的心狠之人。”   聂思语的脸面被他当众扫地,乔翰秋这一拒婚,只会让周围的人议论她,说她嫁不出去。   她的处境,只会更难堪。   聂思语明白这一点,才会对乔翰森生这么大的火。   “这可是本宫赐婚,你可想清楚了,真的要拒绝?”皇后的话带上了威胁。   乔翰秋语气坚定:“是。”   这下子不仅是聂思语,就连皇后也觉得扫了面子。   没想到啊,乔翰秋竟然这么不识抬举。   皇后的眼神彻底冷了:“你拒了本宫的赐婚,可周家也要和你退亲,不若本宫行行好帮你们免去那些繁文缛节,周家退亲之事,本宫做主了。”   乔翰秋跪在地上,手骤然的收紧。   “多谢皇后。”   这场宴会到最后被弄得不欢而散,期间除了聂思语之外,聂靖云并没有做什么手脚。   他反而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光看向了楚宴,一直在角落里喝闷酒。   等差遣宫人送走了楚宴,皇后才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   “萧家向来出些情种,娘娘可千万别忧心了。”   皇后面色冷凝,看了于婉容一眼:“你怎么不说他们萧家尽是出些喜好男色之人呢?”   于婉容讪讪,这萧家王朝传承了三百多年,期间的确出了好些个喜欢男色的皇帝。   就跟诅咒似的。   “不过陛下到底是爱护娘娘的,娘娘就别再耿耿于怀了。思语这婚事……”   “别提什么婚事了,乔家给聂家的难堪,难道还不够多么?”   于婉容也不想这么缠着求着对方,可耐不住聂思语喜欢啊。   她嘴里苦涩:“以后思语可怎么办啊。”   皇后手里拨动着佛珠:“聂家好好办我的事,思语的婚事,我来想办法。”   于婉容露出欣喜,连连朝皇后说好。   等于婉容走后,皇后看着手上的佛珠:“念了这么多佛,还是参不透半点佛性。”   —   当楚宴走出这家宴的时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乔翰秋很是失魂落魄,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楚宴为了避免尴尬,故意避开了他走。   这一走,就直接在宫里迷了路。   虽说楚宴之前住过这里,但皇宫那么大,他有好多路都不曾摸清。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楚宴越发的着急起来。   他不小心误闯到了一座废弃的宫殿里,楚宴觉得这宫殿很是眼熟,便朝那边缓缓走了过去。   没想到一开门,就跑出来一个疯子,头发凌乱的掐住了楚宴的脖子。   “杀了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勾引皇上!”   楚宴觉得不能呼吸,脸都涨红了起来。   好难受。   正当此时,有个人分开了他和那个女人,脸色凝重:“你没事吧?”   楚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因为太用力,眼梢还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滚!”   萧允泽朝那边的人说道。   那女人吓得瑟瑟发抖,又疯癫的滚回了这座废弃的宫殿里。   等回过了神,楚宴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起来,他刚才觉得这座宫殿眼熟,就看得太入神了些。殊不知皇宫虽然还是同一个,但时间已经间距了百多年。   感受到了他的颤抖,萧允泽又心疼又后怕:“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呢!”   “我……”楚宴很快就镇定下去,“我不害怕。”   萧允泽抱住了他,刚才若不是他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萧允泽平生第一次那么脆弱的说:“你不害怕,我害怕。”   这句话让楚宴浮想起了太多东西,他向来不把自己的命当成命,可对于对方来说,每一次都很珍贵。   楚宴的整颗心像是放入了暖洋洋的地方,又因为冻得太久,侵染到了温暖,而变得酸胀。   “抱歉,我只是觉得那座宫殿很眼熟,所以我……”   “以后别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   “嗯。”   萧允泽面色沉重的放开了他,又仔细检查了下楚宴有没有受伤,这才问:“你之前又没来过宫里,怎么会觉得那座宫殿眼熟呢?”   楚宴心绪不宁,低着头摇了摇头。   萧允泽叹了口气,才说:“这座宫殿拥有过无数个主人,不过让它沦为冷宫还是要谈百年前的凌王。”   这两个字,让楚宴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萧允泽望向那边:“据说我和那个凌王有一样的疯病,只不过他当年是用寒石散压制下来的。”   “那你为何不用?”   萧允泽微怔,发现自己从未考虑过这个。   “不能用。”   潜意识告诉他,用了……会后悔的。   楚宴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盯着他看,到最后竟主动说:“殿下,当时纪神医救我,乃是用了葵朱那味药,若你需要,尽可取一些我的血去……”   萧允泽紧蹙着眉:“你以为我是为了葵朱才接近你的?”   楚宴没有答话。   “我从不会这么委屈自己,因为需要葵朱,连自己的真心也要赔进去。”   楚宴是真心想给萧允泽一些血,让他不再发病的。   他以为事情会如同他预想的那样进展,只是没想到萧允泽却不肯要他的血了。   暖风吹得人微醺,萧允泽默不作声的送他去了宫门。   可唯有楚宴知晓,他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了,却全身心的朝他表现——   我想要的人,从来都只有你。   —   楚宴很快就回了周家,那天很早就睡了过去。   等了几天之后,皇后那边就有消息了。   他终于和乔家退亲了!   皇后就传了口信过来,说事情不需要楚宴动手,都给办妥了。   周母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哭了好半宿,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肿的。   “这么好的亲事,乔家怎么说退就退?”   楚宴有些心虚,不想让周母知道这是他的主意:“母亲,你就别伤心了……”   “可这件事情也太快了,他们连文书都不曾备下!”   “母亲,其实这事儿是因为聂侯爷的小姐看中了乔公子,皇后想把她许配给乔公子,让我挪位呢。”   周母睁大了眼:“什么,竟有这种事?我可怜的儿啊!”   楚宴叹了口气,心道周母有分不清他是女儿还是儿子了,显然是病又犯了。   “退亲也好,之前我落水,就是聂思语害的我。”   周母倒吸一口凉气,怔怔的看着楚宴。   “母亲,乔公子爱慕者众多,我这身子如何应对得过来?嫁入乔家就是让我去死。”   死字一下子触动了周母的神经,她嘴唇泛白:“不……!”   “这就对了,所以母亲别再为了这件事情而伤心了。”   周母脸色凝重,恍惚的点了下头。   等送走了她,楚宴觉得退完了亲,身上的包袱都减轻了似的。   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楚宴很是兴奋,当即喊来了丫环:“帮我准备一套衣服过来,我要出去逛逛!”   “小姐要出府?是想去哪里?”   “我去哪里,还要事事都朝你汇报么?”   丫环见楚宴发了怒,顿时跪了下去:“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宴摆了摆手:“快去给我拿一套衣服来,记得要男装。”   丫环牙牙学语似的:“男装?”   “当然。”   丫环张大了嘴,虽然难以置信,还是去给楚宴找来了一套男装。   楚宴换下了身上的襦裙,总算是穿上了男子的儒衫。   他从周家后门出去的,周珏的身份仍在,只是被周老爷说他比周盼还体弱,就送到乡下一直由祖父照看。   烟雨绵绵,雨丝落下。   楚宴打着一把油纸伞,行走在大街小巷之中。   前几日,他收到了一封书信,是幼时好友宋殷所寄。   那个时候的原主是以男子身份同他相交,所以今日的楚宴也把女子衣物给换下来。   当他走到约定的地点时,宋殷还没来。   楚宴便在酒楼里坐下,将纸伞收拢:“小二,来一壶茶水。”   “好嘞。”   小二闻声赶来,在看到楚宴的脸时,不由微微愣在原地。   他的脸本就雌雄莫辨,如今被外面的烟雨给打湿了些,就像蒙上了一层蜡,变得柔和而朦胧。   小二回过神来,连忙去给楚宴上了一壶茶,还有些分不真切那到底是个羸弱的姑娘,还是秀气的少爷。   茶终于上好,楚宴这才为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一口。   因为要见故友,又穿着男装,楚宴的心情也好上了几分。   他早来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又下着小雨,楚宴捉摸着宋殷应该还会来得更晚些。   左右宋殷小时候就是这样吊儿郎当的性子。   正当楚宴走神之际,忽然有人从背后弯下腰,在他耳垂边说道:“周姑娘,好久不见。”   楚宴立即戒备的朝后面望去,见到的却是萧允泽的脸。   “殿下??”   那天之后,他们已经有三日没见面了。   楚宴还以为萧允泽在生他的气呢。   萧允泽颇为新鲜的看着他:“今日换回男装了?”   楚宴嗯了一声,还记挂着那日的事情,害怕萧允泽还在生气。   萧允泽以为楚宴不理他,就凑了上来:“周珏,你还是穿男装比较好看。”   楚宴有些诧异:“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萧允泽笑了起来:“你不想让我叫你周珏?还是说你用周盼的名字用习惯了,想让我同乔翰秋一样叫你盼儿?”   原本还有些愧疚的,一听萧允泽这么说,楚宴脸色微沉:“请殿下别打趣我。”   “看来还是得叫你盼儿才好。”   楚宴站起身,作势要走。   萧允泽知道把人给逗恼怒了,连忙拉着他:“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萧允泽的动作稍重,两人也离得很近。他便看见了自己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他的手腕就烙下了一圈红痕,在雪白的肌肤上,越发明显了。   萧允泽眼尖,很快就松开了些力气。   只是他的眼神完全暗了下去:“怎么这么娇弱。”   因为萧允泽说得小声,楚宴没有听清,便问:“你刚才说什么?”   萧允泽但笑而不语。   楚宴越发狐疑的看着他。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滴滴答答的落在茶楼的青瓦上。   正好萧允泽在这里,楚宴想为那天的事情道歉:“殿下,我……”   楚宴没说完,萧允泽就开了口:“周珏,有时我会想,你到底对我有哪处吸引力,教我一次次厚着脸皮的贴上来。”   雨滴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把萧允泽后面几个字的声音吞灭。   “那日你这般质疑我,我分明很生气,可今日见了你,又眼巴巴的过来了。”   楚宴也知道萧允泽许多话只是打趣,他若真的想对他做什么,直接来便是,用得着这么弯弯绕绕么?   “那……那天皇后之后的家宴,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皇后家宴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和乔翰秋退亲,只要不危害到你,我管她们怎么对付乔翰秋?”   再说了,萧允泽又不是傻,还要好心的去帮自己的情敌。   他可做不到。   楚宴一时笑出了声,这理由太犀利了,他反驳不动!   不过他嘴角的弧度不能笑得太大了,原主可是个死板的性子,听到这话首先得呵斥萧允泽的。   楚宴舍不得呵斥,只能装模作样的皱着眉头。   所以那天萧允泽才这么护着自己啊。   楚宴心里那小小的不爽也解开了不少,雨越下越大了,楚宴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见宋殷的,连忙把注意力移到了这边来。   不行,得做正事儿。   等了好长时间,楚宴见宋殷还没到,不由有些烦躁。   他朝外面望去的时候,没想到没看见宋殷,反倒是遇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这家茶楼。   楚宴大惊,直接推着萧允泽走到了隔间里去。   两人就站在了狭小的角落里,而好死不死他们二人竟然进了他们身旁的隔间。   楚宴更是紧张了起来,自己现在穿的可是男装!   “你这么把我推到角落里,就不怕我喊吗?”   楚宴咬牙:“喊什么喊?你还以为自己是姑娘家吗?”   “是姑娘家我就抵抗了,还好我是个男人。”   萧允泽毫无抵抗,全身都放松下去,似乎很期待楚宴对他做点什么。   两人保持这种姿势,而隔间那边的两人已经开始交谈起来了。   “聂靖云,你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吗?”   聂靖云给他倒了一杯茶:“纪神医,你听说了吗?乔家和周家退亲了。”   纪子尘沉默了下去:“知道。”   “翰秋这段时间怎么样了?”   纪子尘抿着唇:“日日酗酒,还总是念着周盼的名字。”   聂靖云低着头,那天的试探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比乔翰秋还……   “你还没说,你约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这样是得不到翰秋的心的,你知道翰秋为何那么喜欢周盼么?”聂靖云的笑容里充满着自嘲。   纪子尘蹙眉:“为什么?”   “或许男人都偏爱柔软的事物吧。”   那你呢?   纪子尘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没有问出口。   “这样根本不算回答。”纪子尘站起身,作势要离开,“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聂靖云看向外面的雕花窗,半倚着身子望向外面的烟雨。   杳杳石子道,行人渐少。   “你真的还那么厌恶周盼么?”   纪子尘沉默了下去,原本该走的,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开脚步了。   聂靖云看向了他:“纪神医,你有法子治好周盼的心绞症么?”   “……有,可我不想救。”   “他已经不是翰秋的未婚妻了,你还忌惮着他做什么?”   纪子尘说:“你是来当说客的?”   聂靖云嗤笑了一声:“不,只是我忽然之间明白周盼对翰秋的心了,他比我们谁都希望翰秋安康。”   当听到了这里,萧允泽的眉头皱起。   他望向了楚宴,这段时间一定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不过楚宴依旧细细的聆听着,似乎听得入神。   萧允泽拦住了楚宴的腰,眉眼带上了几分笑容:“你说,他们若是看到这一幕,还会不会觉得你对乔翰秋一心一意?”   楚宴下意识的拉住了他:“你别乱来!”   这人醋坛子又打翻了!   “你明明都和乔翰秋退亲了,他们还这么说,不是污了你的名声?”   萧允泽的语气一顿,眼里裹着黑暗,“还是说,真的如他们所说的这样?”   楚宴暗叫倒霉,他和萧允泽遇见,每每都是遇到这样的情况。   “我只是希望乔翰秋幸福美满,你能叫出周珏这两个字,就知道我们周家发生了什么糟心事,乔翰秋是无辜的!”   萧允泽嗤笑了一声:“无辜?你听听看那边在说什么吧。”   萧允泽这样子,似乎知道了什么似的。   楚宴不再说话,而是屏气凝神的仔细聆听那边。   “你说周盼比我更喜爱翰秋?你凭什么这么说!”   “上次那些匪徒,你以为为何翰秋不追究?以他对周盼的喜爱,若真是匪徒的话,恐怕跑得比谁都勤快吧。”聂靖云将事情隐瞒了些,转述给了纪子尘听。   不仅是纪子尘愣住,在一边隔间偷听的楚宴也呼吸紊乱。   “怎么样?知道乔翰秋的真实面目了吧?”   楚宴朝萧允泽望了过去,脸色微白:“你早就知道此事了?”   “你进宫那日知道的。”萧允泽声音沙哑,“知道了乔翰秋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才下定了决心。”   楚宴面露疑惑:“?”   “下定了……把你抢过来的决心。”   楚宴暗骂了一句疯子,他若以后登位,乔翰秋就是他的臣子。   一个君主,竟然惦记臣子的未婚妻,这是什么道理?   挣扎之中,楚宴不小心绊倒在地,还碰倒了一旁的茶壶。   滚烫的茶水就要洒在楚宴的身上,楚宴狠狠的闭紧了眼。   可他一直没感受到那烫人的东西砸到自己,再次睁开眼,他看见萧允泽挡在他的身上,肩膀完全被掉落下来的茶壶给砸到,滚烫的茶水就湿润了他的衣衫。   萧允泽疼得皱紧了眉头:“你没事吧?”   看见他受伤,楚宴再也不折腾了,而是紧张的看向了他:“你没事吧?”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萧允泽的眼带诧异,随后闷笑出了声。   这么关心他呀?   楚宴伸出手去碰了下他的肩,萧允泽撕了一声。   他连忙问:“还有知觉吗?试着动一动。”   萧允泽见楚宴的眼底有心疼,他的心像泡到了温水里:“有知觉,只是很疼。”   楚宴松了一口气:“我们离开这儿,找个大夫给你好生看看。”   “你不听下去了?”   楚宴摇头:“不听了。”   萧允泽的眼底总算是带上了笑意,身上分明是疼的,但此刻就像是吃了糖,直接甜到了心里。   等萧允泽准备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方才倒在楚宴身上的时候,发丝上的发带同他的交扯了起来。   一起身,就扯了一下头皮,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楚宴顿时疼得眼带雾气。   “你等等,得找个刀子割开。”   正当两人保持着这种姿势的时候,迟迟赶来的宋殷从外面走了进来:“抱歉我来晚了……”   话还没说完,他刚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尤其是,楚宴被压在了萧允泽的身下,眼带雾气,衣衫凌乱,一看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宋殷被吓了一跳,连忙大喊了几声。   “闭嘴。”萧允泽不满的说。   宋殷结结巴巴的:“周周周盼,你在做什么啊!”   宋殷叫得这么大声,一听到这个名字,隔间那边的两人脸色都变了,知道了周盼就在隔壁。   他们还以为是中了计,被周盼听到了这么多。当两人也走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宋殷看到的这一幕。   楚宴:“……”   这个宋殷!一定是根搅屎棍!   大型公开处刑现场,呵呵。   完了,他是男人的消息一准儿没多久就会传到乔翰秋的耳朵里了。   楚宴心死如灰的说:“你们能不能给我一把刀,我的头发和萧允泽的发带缠在一起了。”   殊不知,这样的场景给两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聂靖云脑子充血,死死的盯着角落的一侧。   外面下起了雨,屋内还没来得及点灯,光线显得有些昏沉。   茶水洒落了一些到楚宴的发丝上,让他的头发也湿润了一截,便有些紧贴在了他的脸颊上。湿漉漉的眼,就像外面轻薄的烟雨一样,那么轻柔,却惊艳了在场的两人。   尤其是,两个喜好男色的人,看见了穿男装的楚宴。   这下子他们的眼神顿时变得炙热起来。   怎么说呢?   穿女装的楚宴固然是美,但看惯了穿男装的他,如今楚宴身着青色儒衫,只是寻常款式,却让他们觉得有一种病弱和温润,这是其他人身上没有的。   聂靖云嗓子沙哑:“你在这里听了多久?故意跟着我进来的?”   这话宋殷可不爱听了:“我三天以前就约了他来这儿,怎么变成偷听了!”   聂靖云看向宋殷:“你是何人?”   “我是周盼的幼时好友,之前家父外放,便跟着父亲去了一个小县,如今父亲被提拔成了陵济官员,我们也自然举家迁回来了。”   聂靖云皱紧了眉头:“我没兴趣了解你这些,我是说周盼养在深闺,怎会认识你……?”   宋殷完全听了个笑话似的大笑起来:“我说,周盼虽然身体柔弱,但你用养在深闺这样的词,怕是不好吧?”   聂靖云:“……”   宋殷抽出了身上带的利器,递给了楚宴:“我看你们是认识的,既然今天不方便的话,我隔几日再找你叙旧吧。”   楚宴总算是隔断了相互缠绕的发丝,把利器又还给了宋殷:“劳烦你了。”   宋殷笑道:“没事,没事。倒是这么久没见你,你……”   他话说到一半,楚宴还有些疑惑:“我怎么了?”   宋殷难以启齿:“你喜欢男人?”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楚宴,搞得他说不出话来。   楚宴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在他们的认知里自己好像是个女人,说喜欢男人恐怕就萧允泽明白。他艰难的点了下头,只能等之后再跟宋殷解释了。   宋殷有些尴尬,没想到幼时好友长歪了,现在竟然喜欢了男人。   他常年混迹风月之地,很多观念也没那么古板,只是还是不太能接受楚宴喜欢男人的事实。   宋殷还想劝劝楚宴,无奈现在这么多人,他根本不好跟楚宴说话。   他只好朝楚宴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聚。”   宋殷告诉自己,他下次再劝劝友人。   楚宴点了下头,宋殷才逐渐消失在这茶馆里。   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耳畔似乎还能听见那哗哗的雨声。   雨丝成珠,低落在了外面的水洼里,像是砸进去一般的溅起了水波。有的又滴在了瓦片上,滴滴答答的像是一首乐曲。   楚宴从地上坐起身,又把萧允泽也拉了起来。   聂靖云似乎终于从混乱的状况里理出一丝头绪来:“你怎么穿了男装出来,身边也不带个随从?”   纪子尘瞥了聂靖云一眼:“在问这些之前,似乎该问问他为何会和大皇子在一起吧?”   两人的语气很是不对劲,就像是在吃醋一般。   “宋殷已经跟你们解释过了,我今天不是出来见大皇子,而是出来见他的。”   “那你一个女子,单独出来见外男也不对!”   楚宴很是疑惑:“聂靖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知道你和纪神医都喜欢乔翰秋,现在我同他已经退亲了,我又不喜欢他,就不是你们的情敌了。”   聂靖云一阵语塞:“你怎么这么无情,才退亲就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而且他不信楚宴不喜欢乔翰秋,那次的他敢拿性命护着乔翰秋,不是男女之情,是什么?   “我和乔翰秋退亲,你们不应该高兴么?”   楚宴的话激醒了聂靖云,他脑子逐渐回过了神,是啊……他该高兴啊。   而一边的纪子尘也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聂靖云,似乎有些不认识他了。   聂靖云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重新站回了自己的立场。   只要翰秋喜欢他的一天,楚宴就是他的情敌,他该厌恶算计的对象。   一直没说话的纪子尘朝楚宴看了过去:“我之前一直觉得很奇怪,你的脉象虽然虚弱,但还是比一般女子要来得强健些。”   楚宴知道自己就算能糊弄过聂靖云,也糊弄不过头脑清醒的纪子尘,所以他早早就没有为自己辩解了。   纪子尘看向了楚宴,说出了后面的话:“而宋殷说和你幼时是好友,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姐会认识外男么?周盼,你是男子?”   楚宴并未反驳,而是站在原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就已经算是默认。   听了纪子尘的话,聂靖云脸色忽变,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楚宴。   而一旁的萧允泽也没有说话,显然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楚宴的身份。   聂靖云声调拔高:“你是男子?!” 第122章   外面雨丝如幕, 被一阵风给吹斜了飘进来一些。   那些雨丝沾到了身上,楚宴冷得打了个寒颤。   聂靖云的脸色沉了下去, 黑眸一直死死的盯着楚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我的回答有那么重要吗?”   聂靖云深吸了一口气, 换了种方式问:“……你是个男人,为什么要男扮女装来骗翰秋?”   他的话还是针锋相对,楚宴微微皱眉:“周盼和乔翰秋的婚事是自小定下的, 我又有什么办法?况且我现在和乔翰秋已经退亲了,和他再无瓜葛!”   又说得这么无情。   聂靖云话到嘴边,全都咽了回去。   无论是站在什么立场而言,他应该庆幸楚宴对乔翰秋无情。   两人都沉默了下去,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重。   纪子尘见状, 便说:“这里临靠风口, 等会儿雨会下得更大的, 不若换个地方聊?”   楚宴又有些心闷气短, 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一旁的萧允泽才接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横抱了起来:“他心绞症又犯了, 须得找个地方, 我为他输送内力。劳烦纪神医去准备几样东西……”   纪子尘眼带复杂:“我知道准备什么,你不必多说。”   萧允泽郑重的说:“那就劳烦纪神医了。”   等他们上了二楼的雅间,纪子尘也冒着雨出去了之后, 聂靖云看着萧允泽怀里的楚宴:“大皇子是什么时候得知他非女子的?”   “你问这些做什么?”   聂靖云此刻的思绪比谁都要乱, 自那次的事情之后, 他就有些害怕见到楚宴。   聂靖云很清楚的确认自己喜欢男人, 原本以为楚宴是个女的,谁知这点想法也被完全打破。   聂靖云满眼复杂的望向了楚宴,他今日一袭青色儒衫,分明只是寻常款式,穿在他身上更显羸弱。   楚宴死死的闭着眼,聂靖云的目光又挪到了他的脖颈处,仿佛轻轻一折,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那是他上次做了匪徒,把刀多挪了几寸到楚宴脖颈处,他就流了好多的血。   现在那个伤口,可有好了?   聂靖云思来想去,便对萧允泽说:“大皇子,不若让臣来帮你吧。”   萧允泽紧蹙着眉,这个聂靖云,喜欢的不是乔翰秋么?   “他的身体,我自然会照看好。”   聂靖云最初只是被愧疚所影响,其实当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就已经后悔了。   还好萧允泽拒绝了他。   聂靖云重新坐到了一旁,静静的沉思了起来。   有的花只用大自然的雨露阳光就能开花,偶尔望过去一眼,还觉惊艳。   有的花却必须要小心呵护,若不仔细娇养,时时刻刻小心,它就要枯萎死去。   聂靖云以为自己是喜欢的前者,到后来他才发现,他对后者更加放心不下。   自从知道楚宴是男人以后,聂靖云的心里就像埋下一颗种子,随后渐渐的生根发芽。   很快纪子尘就买好了东西,冒着一身雨走了进来:“这几味药,磨碎先让他服下。”   “好。”   纪子尘在走出去之前,朝里面望了一眼:“不管怎么说,我希望这件事情周盼能和翰秋好好解释一番。”   留下了这句话后,纪子尘便很快离开了这里。   随着纪子尘的离开,聂靖云也站起身离开了此处。   雅间里,仅剩下楚宴和萧允泽二人。   萧允泽解开了楚宴的衣衫,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为他输送内力。   楚宴总算好些了,眉头没有再紧皱,苍白的脸上也重新红润了起来。   萧允泽露出了笑意:“好些了吗?”   楚宴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萧允泽怀里。   楚宴已是累及,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刚才那么疼,他仿佛是从鬼门关被人给拉回来似的。   见他眼有疲色,萧允泽爱怜的问:“要我抱你回去吗?”   楚宴浑身一个激灵,连忙从萧允泽怀里出来:“你别动什么歪脑筋!”   “我怎么了?”   他装得倒是无辜,楚宴可还记得萧允泽干的那些坏事儿呢。   前几日他进宫,就在那大殿里萧允泽对他又亲又摸。   衣冠禽兽。   楚宴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道。   “我已经好了,该回家去了。”   萧允泽站起了身:“慢着!”   楚宴回头望去:“还有什么事么?”   “等过几日,我会让韦柯到周家去,为你调理一下心绞症。”   这事儿萧允泽已经跟他说了好多次了,却一直有事情耽搁下来。   楚宴点了点头,反正他也受够了这具病弱的身体了,就连走路走多了也会泛疼的。   当楚宴打算走了,余光却瞥到了藏在萧允泽手心里的东西。   “……等等,你手心里是什么?”   萧允泽往后一藏。   楚宴还偏想看了,他捏得那么紧,全然不想自己看见,一定是有鬼!   因为楚宴身子弱,萧允泽又担心自己挣扎太过,又让楚宴泛疼。   他一面纠结,又一面的放了水,还是被楚宴给捉住。   “……就是这个。”   楚宴一看他的手心,是方才他们两人纠缠时,自己的头发和对方的发带不小心缠在了一起,楚宴直接借了宋殷的匕首把头发给割开了。   “我想留下这个。”   结发的意思楚宴很明白,他的脸色骤然一红:“随你。”   说完这句话后,楚宴便打着油纸伞走出了茶楼。   萧允泽望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想起青伞下的他,细腻柔和的下巴线条,和微微红透的耳垂,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爱。   他说随你,也就是愿意。   萧允泽把东西放在了鼻尖,狠狠一嗅。   是药香味。   心花怒放都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   —   当楚宴回到周家的时候,周父一看他穿了身男装,脸都给吓白了。   “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快给我换回来!”   楚宴刚收了伞,淡淡朝周父望去:“父亲,该不会连你也忘了我的性别了吧?”   周父略略尴尬:“我这不是害怕你母亲看见了,又要疯许久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恢复身份?”   “盼儿,我说了等你十八……”   楚宴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周盼,我是周珏!”   周父脸色微白,他也知道自己亏欠了楚宴。   “珏儿,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再忍忍吧,你母亲这几年越来越清醒,也许用不到两年,她就能自己过了这个坎儿呢?”   楚宴抿着唇:“前面十六年母亲都没想通,何以最后两年会想通?”   周父说不出话来,内心痛苦万分。   他也就这一个儿子,还体弱多病的。   周父不是不爱自己的儿子,只不过每每见到妻子为了女儿的死疯疯癫癫,他就忍受不了。以至于那么多年,都没让楚宴恢复自己的身份。   就连许多周家新进来的丫环奴仆,都以为周家有两个孩子,只是小公子周珏被送到了他祖父那里罢了。   “珏儿,你擅自和乔家退了亲,父亲也没怪罪你,反而一直在给你善后。现在父亲就求你这一件事,让你母亲缓缓再告诉她,好吗?”   一个父亲能这么哀求了,楚宴说不出话来拒绝他。   “……我知道了。”   周父欣喜若狂,同时又觉得心疼楚宴:“要不这样,下月就是你十七的生辰了,我对外说把周珏接回了周家,这样子等你恢复男子身份的时候,就方便许多。”   看周父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想为他谋算。   楚宴总算没那么心寒,朝他点了点头。   等他和周父说完了话,回到自己房间重新换上女装。   楚宴望向镜子里面,看到自己断掉的头发,脑子里又浮现出那画面。   与君相结发,相守以终老。   他是想和他相守吗?   —   六月初一,正是楚宴十七岁的生辰。   百姓中间还以为周家不会大办,毕竟周家才刚刚和乔家退亲,是该愁云惨淡一些的。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周家这次不仅要办,还要大办!   当天来往宾客众多,出来招待人的都是周父周母。   “不过就是女儿过十七的生辰罢了,你们怎么办得这么大?”   周父笑着说:“陈兄,你忘了十七年前我夫人生的是龙凤胎?今日不仅是小女的十七岁生辰,还是我儿周珏的十七岁生辰。”   “周珏?就是你寄养在你爹那里的儿子,他今日回来了?”   周父点了点头:“他们姐弟难得一起过一个生日,我这一个不小心,就想给他们大办一场了。”   这么听来,周父说得也有理。   毕竟女子又不能继承周家,周父膝下也就周珏一个儿子,为他大办一场生辰宴,也是应该的。   “那你儿周珏呢?”   “他身子要比盼儿更羸弱些,还在屋子里呢。”   众人纷纷叹惋,周父这一辈子也算与人为善,怎么生出了两个病恹恹的子女呢?   他们全都自己吃着酒,心想恐怕这个生辰宴上也看不到周珏出来了。   而此刻楚宴的的确确是不能出去,因为他被某个人给缠住了。   “殿下请自重。”   萧允泽总觉得逗弄眼前的人格外有趣,他越发凑近了楚宴,甚至手都覆上了对方的脚踝:“今日你爹这么做,是想恢复你男子的身份?”   楚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层红晕,是气愤所致:“这似乎和殿下无关吧?”   “怎么无关?我可是很想向‘周盼’提亲啊,届时‘周珏’就是我的小舅子了。”   他一口一个小舅子,脸上还带着戏谑。   楚宴觉得好笑:“陛下是不会同意你朝周家提亲的!”   “你大约不知道,我自小怪病缠身,无人见了不害怕的。这些事情我父皇早就看淡,就算是惊世骇俗些,又有什么?”   装装样子还是要的,毕竟原主那性子很死板。   楚宴虚弱的威胁:“殿下……你就不怕,不怕我喊吗?”   萧允泽闷笑起来:“阿珏,你现在可穿的是男装。喊了让众人皆知么?你周珏是个有龙阳之癖的……”   “分明是你污我清白……”这还恶人先告状了?谁教他的?   系统在心里默默的指责了下楚宴,你教的。   萧允泽轻咳了一声,调笑道:“是是是,我见小公子容姿清雅,一时按捺不住自己的色心。”   不过逗弄了他一会儿,萧允泽就没有再变本加厉了,而是为楚宴整理好了衣衫。   楚宴穿上了鞋,坐到了梳妆台前。   没办法,这是周盼的房间,梳妆台上有一面大大的铜镜,还有各式各样的簪子,全是周母给周盼布置的。   萧允泽也从床上下来,站到那边去抚摸过楚宴的发梢,上面的触感好到不像话。   “你今日满十七,尚未行冠礼,用发带可好?”   楚宴微怔,想起之前在茶楼里,萧允泽也是绑着发带的,便朝他望去:“殿下也没加冠?”   “快了。”萧允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逐渐消散,“你没见过我发病的模样,其实我早到了该行冠礼的年纪,只不过他们都怕我。”   萧允泽撩起楚宴的头发,很快就为他梳好,便低声在楚宴耳旁问:“你怕我吗?”   “怕。”   萧允泽的表情更阴沉:“哪方面?”   “殿下总喜欢对我动手动脚这一点。”   萧允泽死死的盯着楚宴,见他眼神坦荡,的确没有欺骗。   萧允泽刚才的手捏得死紧,几乎要把自己的掌心给戳流血。   而现在,他站在后方抱住了楚宴:“你不怕我……真好。”   刚才还阴云密布,忽然之间就阴转晴了。   萧允泽的语气里带着落寞,楚宴想,大概是因为这个怪病的缘故,让他吃了不少的苦吧。   如今萧允泽笑得开怀,楚宴心里也跟吃了糖,甜丝丝的。   “我得出去招待客人了。”   萧允泽笑意渐深:“等等,我同你一块儿去。”   “不、不必了吧?”   “毕竟我今日过来送礼,又托词醒醒酒,才到了你的房间。我这么久没回去,他们一定会有怀疑的。”   楚宴很是怀疑:“那你跟我一起去,他们就不会怀疑了吗?”   “你现在穿的是男装,我就算是和‘周珏’扯上关系又有何妨?总好比跟‘周盼’扯上关系吧?”   楚宴一噎,的确是这样没错。   他只好答应了萧允泽的话,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不过两人只充当一般好友,而且在座的宾客也显然不知萧允泽的身份。萧允泽坐到了一旁去,没有在打扰到楚宴。   当宾客们看见盛装的楚宴,还不觉眼前一亮:“这位是……?”   “陈兄,你小时候还抱过他的,怎么一下子认不出来了?”周父大笑了起来,“这是我的小儿子周珏啊。”   楚宴因为长期生病,总看着有些羸弱,却依旧不影响那份美色。   他们一时痴怔,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只是心里想道,周珏和周盼果然是双生子啊,长得可真像。   周盼的长相柔美这倒没什么,不过周珏这个长相就显得男生女相了。   “阿珏已经长这么大了,是我眼拙。”   楚宴笑了笑:“陈伯伯,也怪我那么长时间都在祖父那儿,许久没见了。”   陈姓男子一听这话,没想到楚宴一下子就把自己给认出来了,他还十分惊讶。   “你还记得老夫?”   “怎么不记得?您是父亲的好友啊。”   楚宴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堆,谈得和乐融融。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间有下人过来禀告:“老爷,这……外面乔公子来了!”   “什么?”   “不仅是乔公子,还有聂侯爷府上的那两位也来了!”   周父一听这还得了,是过来找茬的吗?!   他皱紧了眉头,很快便朝那边走去:“珏儿你在这儿别乱动,我过去看看。”   楚宴拦住了周父:“来者不善,怎能让父亲独自应对?”   周父满脸的感动,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人,让儿子扮了那么多年的女装了。   “乔公子我倒不觉得他会做什么,不过……”楚宴的话一顿,嘴角露出一个带有血腥味的笑容来,“父亲,你知道么?当时推我下水的,就是聂思语。”   周父震惊在原地。   而楚宴还一桩桩的数给他听:“诗酒宴上遇到的段忠,也是聂思语做的。还有那日归家时遇上的匪徒,也是聂家做的。”   周父越听下去,脸色越是凝重。   直到最后,他气得面红耳赤:“这聂家着实可恶!当我们周家好欺负么?”   “聂家那两兄妹都做了这么多事了,他们不肯轻易放过我啊……”   “看来你和乔家退亲是对的,这个乔翰秋,都沾花捻草些什么人!”   楚宴无奈的看向了他:“父亲你忘了,我是男人,不可以嫁人的。”   周父一拍脑门:“我这不是被气狠了么?”   等他们二人一同走到了大门口处,发现他们已经走了进来。   礼单数量太多,一抬一抬的东西都被送到了周家。   “周盼和乔公子退了亲,竟然还这么大张旗鼓的操办生辰礼,可见他是一点儿也不喜欢乔公子的。”聂思语挑拨的说着话,乔翰秋的脸色始终是阴沉的。   当他们看见周父和楚宴一起出来的时候,聂思语还嘲讽的说道:“周姑娘今日穿了身男装,也不嫌丢人!”   聂靖云低声警告了句:“思语,这不是周盼,他是周珏!”   “周珏?”   楚宴淡淡朝她解释:“难道聂小姐没听说过,我和家姐是龙凤胎么?”   楚宴的声音放得和缓而低沉,他一开口聂思语的脸色就逐渐变红了起来。   她搞错了?   但不得不说,眼前的人就像是周盼穿了身儿男装直接走出来一样。   她初见他时,觉得他是周盼,所以那张脸也偏女性化了。   如今聂思语仔细打量着楚宴,又觉得他气质温雅恬淡,虽然并不多话,但也不会觉得太冰冷。就连这张脸,也从女性化的形容词转为了精致。   “……原来是周公子。”   楚宴嗯了一声,朝他们三位道:“几位里边请吧,虽然家父并未同我说过你们会来。”   这是在指责他们不请自来了?   聂靖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没有点破。   他们几人一同走进了院子里,乔翰秋才如梦初醒般的抓住楚宴的手:“盼儿呢?他怎么没出席生辰宴?”   聂思语很是吃醋:“乔公子,既然周盼都不出来,就是不想见你呗。”   “盼儿不会不想见我的!”   乔翰秋的模样看着奇怪,楚宴低声问:“乔公子,你怎么了?”   乔翰秋微微愣住,还以为是周盼在喊他,心里突然像是被猫爪子轻轻一挠似的。   乔翰秋把这归结于他们二人长得太相似了,下意识的忽略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周……珏?我想见你姐姐,我有话跟他说!”   楚宴很是惊疑,为什么聂靖云没把他就是周盼的事情告诉乔翰秋。   当他瞥向聂靖云的时候,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两人目光交触,聂靖云又飞快的挪开。   有鬼。   耐不住乔翰秋一直在求自己,楚宴只好皱紧了眉头:“那好吧,我替你叫姐姐出来,不过这里人太多了,我让下人带你们去那边的轩榭处可好?”   乔翰秋一听他答应了,灰败的脸色瞬间好了一些,就像是听闻了什么喜事一样。   “好!”   周父还不太明白楚宴想做什么,楚宴只是轻轻的跟他摇了下头。   周父只能先喊来下人,让下人带他们去那边安静的轩榭处小坐一会儿。   儿子一向沉稳,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周父就没再担心这边,反而去招待客人了。   而楚宴走回自己的房间后,快速的找出了一身女装,给自己穿上。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今天会这么累。   萧允泽方才看见乔翰秋的时候,也跟着楚宴一起回来了,他倚靠在门边:“你这么出去,乔翰秋可是会怀疑的。”   他突然发了声,吓了楚宴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萧允泽也没回答,而是走到了屋子里:“你是想跟他说清楚?”   楚宴轻轻的嗯了一声。   萧允泽扬起嘴角:“既然如此,我便帮帮你吧。”   楚宴微怔,萧允泽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来。   “笔给我。”   楚宴乖乖将东西交给他,而萧允泽认真的注视着楚宴,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沾了胭脂盒里的颜色,低声的说:“闭上眼。”   他要给自己上妆?   楚宴的脸色变红,竟有些说不出的抗拒来。这对于楚宴来说,是很私密的事,上妆就好比洗澡的意义一样,他不太喜欢假手于人。   萧允泽却不打算放手。   面对萧允泽的强势,楚宴只好闭上了眼,任由他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   他的心跳逐渐加快,不知道萧允泽是怎么想的。   “好了吗?”   萧允泽迟迟没有响动。   “……好了吗?”楚宴问出了第二次,他便感受到了萧允泽的唇落到了他的眼梢。   那里的温度,几乎是要烫到心里。   楚宴只觉得眼角都酥麻了,萧允泽好不容易放开了他之后,他的唇上也沾染了些胭脂。   “偷香窃玉,难怪世人都爱干这个。”   楚宴还不知他把自己画成什么样了,只是萧允泽原本就清隽,笑得弯了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如偷腥的猫儿似的慵懒。   正午的阳光刚好撒了进来,楚宴看得微怔。   真好看。   直到许久,楚宴才如梦初醒的推开了萧允泽,差点被美色所迷。   “殿下擦擦嘴边吧,下次偷了腥,记得毁灭证据。”   萧允泽唇角弯起,等楚宴走了之后,才低头看向了楚宴妆台的盒子。   “这胭脂是哪里卖的,怎么吻上去都是甜味?”   他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第123章   楚宴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看看萧允泽在他的脸上, 上了什么样的妆容。   正午的阳光洒在水面上, 波光粼粼, 偶有几片曙红的花瓣漂浮于水中,因为泡得太久逐渐染出一种极淡极淡的色彩。   楚宴穿过了石桥, 周家几代积累下这个宅子被扩建得极大。   等他走到那边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站着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   聂靖云转过身, 看到楚宴的打扮, 又想起他是个男子的事。看见他时,就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里面吵起来了,就不许我出来散散心?”   楚宴微怔:“吵起来了?”   聂靖云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思语在无理取闹。”   楚宴带着生疏的笑了笑:“你也知道她是在无理取闹?”   他这一笑, 就如一滴墨落入了水中, 慢慢泅开来,让那张脸都变得生动。   聂靖云见他脸上上了妆,原本是柔弱的脸一下子变得艳丽。   他们站在石榴花树下, 夏半石榴花灿烂生姿,朵朵如云霞,风一吹还有淡淡飘香。   聂靖云一下子就被这美景给迷了眼,直到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再看向楚宴的眼神, 已是古怪:“你分明是男人,为何要假扮女子?”   楚宴本就对聂靖云戒备, 此时更不会与他详说:“聂小侯爷若有本事, 就自己查吧。我得进去找乔翰秋了, 恕我不能奉陪。”   聂靖云看着楚宴要走,想起里面聂思语正和乔翰秋吵闹,就下意识的抓住了他。   “等等,你现在进去只会被思语误伤。”   楚宴眼神稍冷:“放开。”   “你怎的不识好人心?”   这句话把楚宴逗笑了:“聂小侯爷是好人么?”   聂靖云眼神微沉,周盼为人古板他早听说过了,没想到这么不懂得变通,把自己的喜怒都表现得这般清楚,连伪装一下都不愿意。   “我只是好心提醒,用不着跟我这么针锋相对。”   楚宴可没心思管聂靖云,他一心想着早点同乔翰秋说清楚呢。   正当此时,里面一个拔高的声音:“够了!聂思语,你就算求皇后下令赐婚又如何?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具有君子之风的乔翰秋鲜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聂思语一时难以置信。   直到乔翰秋推开了房门径直的走了出来,她都还没回过神来。   乔翰秋刚一出门口,就看见这边聂靖云拉着楚宴的手。   一看这画面,乔翰秋脑子那根弦完全炸开。   他走过去拍开了聂靖云的手,低吼了一声:“聂靖云,男女授受不亲!”   楚宴也被乔翰秋的动作波及,手被乔翰秋捏得极疼,这下子……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乔公子,你误会了。”   乔翰秋转过头来,眼底赤红一片:“误会什么?误会你拉着他的手?”   楚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失神了片刻。   倒是一旁的聂靖云,此刻真不知该心痛还是该心虚了。他眼神微闪:“周盼就算是和你退了亲,也是曾经同你定亲之人,我怎会打他的主意?”   乔翰秋面色极冷:“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聂靖云被他的态度给刺痛:“我们可是挚友!”   乔翰秋凝视着他:“聂靖云,我只恨我自己瞎了眼,为什么当初那么信任你。”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聂靖云欺骗。   现在想想,那件事情不是聂靖云的主意?   他之前耳根子软,对待所有人都温和,现在想来,倘若他当初拒绝一次,也不会让聂靖云和聂思语两人有对楚宴下手的机会。   “乔翰秋……你当真这么想的?不是气话?”   乔翰秋说:“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气话吗?”   聂靖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而此刻乔翰秋已经拉着楚宴走远了。   聂思语从里面追了出来,看见聂靖云在外面,朝他哭诉道:“兄长,既然你在外面,为何没有拦住他们?”   “够了!这可是周家,你今日死活要跟着来,为的就是跟翰秋吵闹的?”   聂靖云鲜少有对她发火的,聂思语不可置信:“兄长,你都答应了母亲会帮我的!怎么这会儿帮着外人斥责我?”   聂靖云眼神幽深,里面黑暗的欲念滚动,望过去就像是冒着黑气的沼泽。   他凑近了聂思语,在她耳畔轻声低昵:“聂思语,等父亲死后聂家就该我来承袭,看来你是真的太受母亲宠爱了,一时忘记了尊卑。”   聂思语脸色泛白,终于不再说话。   她被吓得不轻,却见聂靖云将眼神望向了那边,久久没有说话。   而他的眼里,却满是志在必得。   聂思语倒吸一口凉气,她只是被娇惯了手段差了点,却不至于蠢得没有脑子。   兄长他……难不成也对乔公子……?   聂思语的血液都冰冷了下去,心已经是慌乱一片。   该怎么办?   要跟母亲商量这件事么?   —   这后院种满了石榴树,是之前楚宴的祖母喜欢多子多福,所以才种了那么多。   六月阳光燥热,乔翰秋拉着楚宴走到了阴凉处。   乔翰秋的脸色极难看,因为刚才同聂思语争吵,还没缓过来。   楚宴不由担心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乔翰秋手心捏得作响:“那日我当众拒绝了皇后,她在朝乔家施压,逼我就范。可没想到我父这么没有骨气,竟然也在规劝我。”   楚宴没有插话,而是静静的听着。   等乔翰秋说完了这些,才略带歉意的朝楚宴说:“又让你听这些抱怨了……”   楚宴摇了摇头:“没关系。”   乔翰秋说完了这些,方才积压在心里的戾气都疏散开了。   他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深深注视着楚宴,忽然发现楚宴脸上的妆容和平日的不一样。   今日的妆容,让他五官都艳丽起来。   乔翰秋露出了笑容:“你和周珏还真是双生子,若不是你今日上了妆,我还以为是周珏站在我面前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楚宴一下子明白了,难怪萧允泽会拉着他上妆。   他若是直接过来,兴许乔翰秋会朝那方面去想。   如今上了妆,是为了更好的将‘周盼’和‘周珏’分开。   楚宴朝他解释道:“阿珏他毕竟是我弟弟,相似些也是难免的。”   乔翰秋笑了笑:“哪日你出去时穿穿男装,兴许我还真辨不出你们。”   楚宴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有些难看:“乔公子这是打趣我像男子,还是说阿珏像女子?”   乔翰秋慌乱的解释:“当然不是!在我心里,你自然是最好看的!”   说着说着,乔翰秋自己先脸红起来了。   楚宴看到乔翰秋这样,狠了狠心,要彻底同乔翰秋说清楚。   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乔公子,我原本是不打算见你的。”   乔翰秋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为何?”   楚宴望向了他:“是阿珏说你想和我谈谈,所以我才出来了。”   楚宴又想起了刚才乔翰秋打断了他和聂靖云之间的谈话,不由说道:“方才乔公子指责聂靖云同我男女授受不亲,那现在的我们不也一样?”   乔翰秋很想说,根本就不一样。   他是他的未婚夫。   然而这句话却哽咽在喉咙里,乔翰秋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些天他拿酒精麻痹自己,就是想忘却这些痛苦的记忆。   现在倒好,被楚宴这么一提,他越发的痛苦了。   “那日,你为何要跟我退亲?”   “我有喜欢的人了。”   乔翰秋一瞬间想到了聂靖云,他牙咬得作响:“谁?”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你,乔公子有那么多爱慕你的人,缺了我一个,并无影响。”   乔翰秋痛苦又愤怒:“可是聂思语?她针对你了?”   说到这份儿上了,楚宴神色疲倦:“并非针对那么简单,我一日占着你未婚妻的位置,就有无数人想要我的命。”   这句话,在乔翰秋耳朵里炸开。   “周盼身体羸弱,经不起那些折腾。若乔公子怜惜,希望周盼不要早死,就请不要再来找我了。”   乔翰秋哑声:“那日落水,你醒来之后曾说过是聂思语推了你,而后又改了口说自己想不起来。是我太蠢,没有细究下去……”   楚宴做出一个嘘的动作:“有些事情,不能说破。”   乔翰秋身体发颤,的确是他没能护好楚宴。   乔翰秋满心的后怕,倘若不是纪子尘的医术高明,那楚宴是不是救不回来了?   此时此刻,乔翰秋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韦柯的话。   ——倘若推翻聂家,就不会有这些后顾之忧了。   乔翰秋的心沾染上了黑暗,倘若不是聂家这些人,他怎会同周盼退亲,而此刻又怎会害得乔家受到皇后的压迫?   “我该走了,万望乔公子珍重。”   乔翰秋被这话从那些负面的思绪里给拉了出来,满是痛苦和不舍。   正当楚宴准备离开的时候,那边却传来了骚动声。   楚宴朝那里望了过去,才发现宾客们正四周逃窜。   周父也像是见了鬼似的,急匆匆的跑过来:“珏……盼儿,不好了!大皇子他发病了!”   “你怎知他是……”   周父打断了他的话:“哎,你就别瞒着我了!都成那个样子了,除了大皇子还有谁!”   楚宴睁大了眼,立马就朝那边走去。   乔翰秋不明白为何大皇子会在楚宴的生辰礼上,他也跟着楚宴一同走了过去。   来的宾客俨然被吓傻了,都尖叫着朝门口逃散。   楚宴被这人潮挤得直直往后退,还是乔翰秋在后方稳住了他的身体,楚宴才没有摔倒。   他眼神复杂的望向了乔翰秋,而乔翰秋却面带苦涩的说:“盼儿,你小心些。”   楚宴低垂下眼眸,掩去过于复杂的目光。   “多谢。”   当楚宴总算是走到了那边,却看见萧允泽发疯似的在地上,他的衣衫都乱了,眼眸逐渐染成了红色。   乔翰秋还是第一次见到萧允泽发病,周围不知被他伤了多少的家奴,全都躺在地上叫苦不迭。   管家还在指挥着家奴们:“你们快站起来啊!没看见他伤了这么多宾客吗!”   地上的那些家奴有不少是受了伤的,还有些被扭断了手,疼得直冒冷汗。   管家一看楚宴过来了,脸都吓白了:“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快去那边帮我父亲稳住宾客,这里有我。”   “可……”   “别废话了,快去。”   管家只能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这里。   楚宴望向了那边的萧允泽,没有半点犹豫,迈开了脚步要朝那边走去。   乔翰秋脸色苍白的大喊:“他现在很危险,别过去!”   听到了声音,萧允泽朝楚宴的方向望去。   他似乎还剩最后的理智,苦苦的抑制着自己,几乎是从喉咙里憋出了这几个字来:“别,过来!”   楚宴站在原地,眼神直直的望向了萧允泽,那双红眸是如此令人熟悉。   他没有倒退,反而是一步步的前进。   楚宴想起了萧允泽的话,没有人靠近他,所有人都害怕他,只有楚宴。   所以当他过来的时候,他如一个溺水之人本能的抓住了浮木。   前世的事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楚宴此刻才忍不住想,当时的他是否也是这种想法,所以在他死的时候才那般凄厉。   “萧允泽,你真的想让我离开?”   而地上的那个人,完全不敢抓住他,意识已经彻底凌乱。   “滚。”我会……伤着你的。   楚宴的手搭在他的发上,语气里带了一丝委屈:“你让我滚到哪里去?”   而萧允泽却说不出话来了,他此刻的脸上不仅沾染了泥土,还有石阶上的青苔,完全狼狈得不像话。   因为方才慌乱中,被扯开了发带,他如今披散了发,完全将他过于恐怖的表情所遮挡。   楚宴又朝他走进了几分,然后蹲在了萧允泽的身边。   萧允泽那颤抖的手,终于扯住了楚宴的衣袖,因为太混乱,连楚宴的手也没能抓到。   楚宴眼眶湿热,将手腕放在了萧允泽的嘴唇边。   他却不愿意动。   楚宴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听说葵朱是神药,三四个月内药物都不会散去。你怎么这样笨,非要我咬破了放在你的嘴边?”   萧允泽这才动了嘴唇,只是微微的舔了下,看样子虽然知道这是药,还是没有狠咬。   他总算是恢复了些意识,阳光晃得眼前让人难受。   而这次却不像是以前,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了陪伴的人。   “听说饮鸩止渴的人,都知道那是毒,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饮了下去。”   “……我是毒么?”楚宴无奈道。   萧允泽失却力气,望着略微刺眼的阳光:“你是。”   不然,他怎会飞蛾扑火一般的缠上来? 第124章   萧允泽有时会厌恶这些,在发病的时候, 那些负面的感情将被放大, 犹如黑暗的潮水一般将他吞没。   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 每一个几乎都像是在说他是个疯子。   这些,全都印在了萧允泽的心上。   开始时疼痛无比, 日日流血。   可日子久了,同一处的伤口被戳了无数次以后, 渐渐也就不疼了。   只是麻木。   “还想在地上躺多久?是想晒太阳?”   楚宴的话, 把萧允泽从那些久远的记忆力拉了回来。   这一次发病醒来,不是一人蜷缩在偌大的宫殿里, 有人在他身旁。   “正好得闲,晒晒也无妨。”   阳光如柳丝般细腻的拂过他的脸, 他的耳鬓, 他的眉,他的身上。   萧允泽只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两人亲密的样子,一下子刺痛了乔翰秋的眼。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走到楚宴身边, 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今日可真凑巧,没想到殿下也在这里。”   萧允泽的目光落到了乔翰秋身上,两人四目相对,都带着几分敌意。   “今日是周姑娘的生辰礼, 我是来祝贺的,难不成乔公子来得, 我就来不得?”   乔翰秋脸色微变, 却碍于身份不好反驳。   他只能面带怒意的看着萧允泽, 没有说话。   很快,周父从那边赶了过来,他看见萧允泽已经没事了,终于放了心。   可一看这场面,又吓得心跳差点停止。   他家儿子穿着女装就站在中间啊,大皇子和翰秋侄儿正针锋相对呢!   周父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殿下,韦大人现在正在外面候着,要不殿下先过去?”   听到周父的话,楚宴也连忙随声附和道:“殿下,不若我陪你过去吧。”   一听楚宴要跟他过去,萧允泽眼神一亮:“好啊。”   可这句话就虐了身边的乔翰秋,让他直看红了眼。   周父和楚宴现在的想法达成了高度的一致,便是想把这两个人分开。   只是周父原本的想法是他陪萧允泽出去,楚宴留在这里安抚下乔翰秋。而楚宴一开口就是要陪萧允泽,这也是周父万万没有想到的。   等楚宴拉着萧允泽走了出去,韦柯果真在外面的亭子里候着。   一见到萧允泽过来,便急忙的说道:“殿、殿下,你可有事?”   萧允泽皱眉:“你们倒来得快,我一发病就得到了消息?”   韦柯哪儿敢告诉萧允泽,这段时间他格外仔细着萧允泽的行程。   这么说的话,一准儿会被萧允泽察觉是他派了人跟踪他的。   “殿下的身体由我韦家调理,所以……所以臣这段时间自然格外注意殿下的去向。”   “也就是算着我会发病咯?”萧允泽冷笑了一声。   韦柯擦了擦汗水,平日舌灿莲花,一到萧允泽这里,他就哑口无言了。   韦柯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楚宴身上,楚宴默默的瞥开了眼,权当没看见。   看他做什么?萧允泽又不归他管。   韦柯顿时觉得更伤心了,唯一能救他的人,怎么就对他视若无睹呢?   “下次不许派人跟着我。”   “是。”韦柯把头低了下去。   萧允泽还说了一句:“……今日起,你就每两日过来请脉一次,务必要调理好周盼的身子。若是事情办好了,有赏。”   韦柯一下子弄不明白萧允泽是要罚他,还是要奖他。   韦柯正疑惑着,想开口的时候,才听见楚宴在一旁笑出了声。   “你很开心?”   楚宴没有憋住:“韦大人对殿下,操持着为母之心。”   萧允泽脸骤然就黑了,朝韦柯望了过去,发现他正一脸感动的看着楚宴,仿佛遇到什么知音似的。   萧允泽:“……”   韦柯:“臣保证会好好调理周小姐的身体的!”   萧允泽还叮嘱:“还有,记得别开太苦的药,也别纯用药,开些滋补的药膳过去。”   韦柯很是诧异,那么任意妄为的殿下,竟然有体谅别人的一天啊!   他们韦家两代都负责治疗萧允泽的身体,之前是他父亲,现在是他。   若是他父亲看见这一幕,简直要老来欣慰了!   楚宴早习惯了这些,之前的秦硕还有啰嗦。只不过韦柯的眼神道让他在意:“韦大人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韦柯竟脱口而出:“殿下对周小姐,也操持着为母之心啊!”   楚宴:“……”   萧允泽:“噗。”   楚宴怎么都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他刚刚打趣萧允泽,现在就回来了。   楚宴瞪了萧允泽一眼:“他这么说殿下,难道殿下一点都不生气么?”   “不生气。”   “……为何?”   萧允泽凑近了楚宴,低声在他耳边:“刚才取笑我时,笑得那么开心,现在这滋味如何?”   他的气息密密麻麻的洒在了楚宴的耳边,楚宴感受到了痒意。   太近了。   近得他心跳都乱了几拍。   韦柯早已经识相的离开,这个亭子里就只剩下了萧允泽和楚宴。   “我得为之前的事情道歉。”   楚宴有些不自然:“你也知道之前的事情不对?”   “……嗯,只是对于喜欢的东西,我不知该如何对待。”   他向来任意妄为,没能考虑到楚宴的处境。   而今日的事情之后,萧允泽想……自己无论再怎么喜欢,也得克制。   楚宴有些诧异,原本萧允泽道歉他就很是惊讶了,没想到萧允泽还说出了这一番话来。   “你教我,好不好?”   “教什么?”   “你既然不喜欢,以后就用你喜欢的方式和我相处。”   楚宴的眼里顿时染上笑意,这傻瓜,萧允泽当真以为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若不是自己纵容,他能这么顺利?   他又不是个死人,要是真的不愿意,就该反抗了。   不过难得萧允泽这么乖,楚宴眼带笑意:“这可是殿下说的,今后要以我喜欢的方式来。”   “自然。”   楚宴对萧允泽说:“殿下能否凑过来一些。”   萧允泽微怔,完全没有防备的朝楚宴凑近一些。   鼻尖弥漫着浓郁的香气,似乎是楚宴身上传来的,不知是这身衣衫的香气,还是胭脂本身的香气。   楚宴却吻在了他的唇上,态度强硬。   “我是男人,自然不喜欢次次都被那样对待。若我这么对殿下,殿下可会觉得不开心?”   萧允泽心道,不,我会很开心!   “既然殿下已经知道我是男人了,就请别再这么做了。”   留下了这句话之后,他就离开了此处。   徐徐微风拂过层层荷叶,池边传来一阵清香。   萧允泽瞧见那边的池塘被吹皱了波光,泛起了涟漪。   他若有所思,也觉此刻的心情同那景致一般,泛起涟漪。   当萧允泽走出去的时候,嘴角的笑容一直不断,韦柯看得一脸惊讶,心里猜测是殿下和周家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他竟然不怕殿下。   萧允泽同韦柯一起上了马车,韦柯恭敬的问:“之前在聂家的部署,殿下打算多久让他们行动?”   “暂时不急,去把段忠喊来。”萧允泽托着腮,眯起了眼,“他虽然成了个阉人,但还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是。”   —   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楚宴朝回赶的时候,还心道这一天真是累人。   楚宴来到了周府正厅,看见周父已经安顿好了宾客。   虽然他们都不会出去乱说什么,只是来的人到底受了惊吓,等一个个告辞的时候,脸色还有些苍白。   送走了宾客,就该面对乔翰秋的事了。   “今日大皇子来了周府……你说的喜欢的人,是否就是他?”乔翰秋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楚宴以沉默相对,并未反驳。   乔翰秋只觉心里憋着一股郁郁之气,如何也发不出来。   他面露痛苦:“……我明白了,那日你想以命救我,不过是内疚。”   今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聂靖云和聂思语自然也清楚了。   聂思语见乔翰秋没有一点怪罪楚宴的想法,心里更是愤恨不止。   “她都这般水性杨花了,乔公子就一点都不怪罪他?”   水性杨花这个词一出口,乔翰秋原本的表情一点点散去,他的眼神逐渐开始变冷。   聂思语才发现,周围的人都把她盯着。   她不过是随口之言,却惹来这么多不善的目光。   “……我有说错什么吗?”   聂靖云表情僵硬:“思语从小被母亲宠惯了,若有什么失礼之处,万望诸位见谅。”   周父气呼呼的说:“虽说来者是客,但聂小姐如此找茬,便请你们出去吧!我们周家不欢迎你!”   他还没忘,楚宴对他说是聂思语故意推他入了水,要害他性命。   周父就楚宴这一个子嗣,身体还这么羸弱。   他能忍住不给聂思语脸色就已经很好了,偏生聂思语自己撞到枪口上。   “你们周家还真是无礼!”   聂思语没想到周父一个小小的五品官,竟然敢这么说她。   聂家可是侯府!   聂靖云再次警告了聂思语,眼神泛冷:“今日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了。”   “请吧。”   这一下子,完全是弄得不欢而散。乔翰秋原本还想同楚宴说说话的,却都被聂思语给破坏了。   他只能随两人一同出去。   虽然被下了面子,但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的。   楚宴亲自送了他们三人到门口,等在聂思语经过自己面前时,楚宴飞快的说了句:“聂小姐,当初你推我下水和指使段忠的事,我都记在心里。”   聂思语极其恐惧的看了一眼楚宴。   本以为楚宴是不知情的,没想到楚宴都是在知情的情况下,把这些统统都忍住了。   聂思语面露恐惧,他究竟想干什么?   聂思语瞪圆了眼,直勾勾的盯着楚宴看,倒是聂靖云和乔翰秋已经走到了外面去。   “思语?”   听到聂靖云叫她,聂思语才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她看见聂靖云已经离得她很远了。   聂思语连忙想朝那边而去,却听楚宴笑了一声:“聂小姐,最近聂家可当心些。”   她心口一跳,又望向楚宴,却见他神色如常,刚才的话就像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   聂思语心神不宁,跟着聂靖云离开了周家。   等第二日的时候,楚宴就听说了聂思语病倒的消息。   此时楚宴还正在房中读书,听到这些的时候不由浅笑:“还真经不起吓。”   “这也是聂小姐自己心虚!”   如此义愤填膺的是从小伺候楚宴的丫环诗儿,她也算知情人,知道之前楚宴和乔翰秋还有婚约的时候,受了多少乔翰秋爱慕者的气。   喜欢乔翰秋的人,那可真是多了去了,能排一整个长队!   之前诗儿告假省亲,竟没想到在这段期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公子,你现在看这么多书,莫不是想出仕?”诗儿一边研墨,一边问着楚宴。   “我慢慢恢复男子身份,自然不能一直待在家中。”   诗儿哦了一声,墨已经研好了,她看了眼楚宴身边的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   “公子,我帮你换杯茶吧。”   “……嗯。”   她端着茶杯盈盈的走了出去,只剩下了楚宴在屋子里。   没过多久,就有一人从屋外走了进来。楚宴仔细看着书,也没有抬眸。   只是下意识的以为是诗儿回来了:“不是说去换茶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把我认成什么人了?”   听到萧允泽的声音,楚宴把书放下,朝他看了过去:“殿下?”   “看见我这么惊讶?”   “这段时间,殿下不应该在议政厅吗!”   “那些人说我身怀怪病,让父皇幽禁我呢。可能是怕我什么时候发病,就朝他们张开血盆大口。”   楚宴脸色铁青:“殿下是人,又不是猛兽!”   萧允泽倒无所谓,自小听了太多这样的话,早已经习惯了。   他鲜少有被这么心疼过,一时之间心里甜滋滋的:“你在心疼我?”   楚宴脸色很是难看:“我在说正事儿,没工夫同殿下调情。”   萧允泽眼眸弯起:“我也是在说正事儿。”   调情是正事儿么?楚宴涌起些许无奈。   萧允泽岔开了话题:“你看的什么书?”   “无非是些杂书,比起这个,我有事同殿下说。”   萧允泽笑道:“洗耳恭听。”   “七月聂夫人寿宴,我希望殿下带我去!”   萧允泽目光一变:“以男子身份?”   楚宴心道萧允泽果然聪明,这么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他穿女装,的确不用萧允泽故意带他去。   “是!”   萧允泽沉思了起来,似乎在计算着风险。直到许久后,他才妥协:“带你去可以,里七月尚有二十多天,你得答应我在这二十天里,养好自己的身体。”   楚宴一口答应。   萧允泽见他这么高兴,也不由的勾起嘴角:“我带你去,可有奖励?”   “殿下耍赖,刚才已经对我提了条件。”   “条件和奖励可不一样。”   楚宴干咳了一声,缓缓凑到了萧允泽那边,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   只是蜻蜓点水,很快就挪开。   萧允泽意犹未尽,还很是遗憾:“也不知是谁昨日那么大胆,今天就忽然害羞了。”   楚宴就觉得萧允泽像只猫科动物似的,典型的缺爱,没有安全感。   所以对待自己的东西很有占有欲,还要时不时的做出点儿事情,来吸引你的注意力。   只要这么静静的注视着他,萧允泽自己就会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害羞不至于,殿下突然到访,是个人都会戒备一下的。”   萧允泽还不知楚宴心里如何腹诽自己,已经把他从猛兽降低了一个档次,想他是个猫了。   “今日是随韦柯一起来的,再说了,我可是有父皇的御诏,命我来此。”   “陛下的御诏?”   “嗯,长公主的儿子白佑苏醒过来了。他正心痛欲绝,被自己的心上人当做挡箭牌一样的推了出去,所以长公主来了我父皇面前闹了,叫父皇务必要找出刺客的同党。”   楚宴对白佑有印象,就是那日诗酒宴上,和萧允泽关系亲密的那人。   “怎么样?要不要穿着男装陪我去看看他?”   楚宴睁大了眼:“现在?”   “要去么?”   楚宴因为病弱,周父周母是不许他擅自外出的。一听萧允泽的话,楚宴便站起身:“去!”   不过他此时身上穿的可是女装,楚宴对萧允泽说:“你先等等我。”   萧允泽背过身去,楚宴很快就换好了一身男装,打算跟萧允泽出府。   好巧不巧,周父正在此时过来了。   周父疑惑的问:“大皇子不是说要代陛下问问珏儿那日的情况?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萧允泽在周父面前,表现得格外彬彬有礼:“原本是长公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问清楚。如今白佑醒了,我想带周珏去看看他。”   周父略有几分紧张,怎么大皇子一点也不惊讶?   是知道了周珏和周盼其实是一个人了吗?   “那日受惊的人是盼儿,怎么让珏儿去见白公子了?”   周父踌躇着,却见楚宴对他摇了摇头。   “父亲,不用紧张。”   周父睁大了眼,这大皇子是知道了……?   看楚宴自己也同意去,周父只好说:“珏儿,你跟大皇子一起去吧。”   楚宴点了点头。   等他们二人走出了周家,萧允泽却不是带他去长公主府。   楚宴同他一起走在路上,夏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有几分炎热,楚宴身体凉,出了薄汗却不见手心有温暖多少。   “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乐合商会,白佑在那里。”   楚宴连忙跟了上去,脸色越来越白,却没有同萧允泽说,而是自己一个人咬牙坚持着。   他知道乐合商会的,创办者有白佑的父亲,聂侯爷,还有一些皇亲国戚。这些人都是惹陛下忌惮的人,他们手里没什么权利,只是身份尊贵罢了。   他们自己也明白,就在十年前合着创建了乐呵商会。   听说现在是白佑和聂小侯爷一同在打理。   等好不容易到了乐合商会,萧允泽的脚步停了下来:“到了。”   楚宴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上方,白佑正朝他们招着手。   楚宴正想要上去的时候,萧允泽却察觉出了端倪:“等等。”   “我们不快些上去吗?”   萧允泽语气微沉:“阿珏,你觉得不舒服?”   楚宴脸色僵硬,干笑了两声:“只是这么几步路,我没那么柔弱。”   萧允泽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入手是一片湿濡,全是冷汗。   “不用逞强,也别觉得自己现在穿的是男装,就不能表现得虚弱。”   楚宴的确不太舒服,之前穿女装穿得太久,偶尔恢复了男装,他自然不想让外人看轻了他。   “有些。”   “张嘴。”   楚宴微怔,而对方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到了他的嘴里。   楚宴尝到了味道,淡淡的酸味,就这么在嘴里化开。味蕾一下子得到了满足,仿佛刚才的气虚也没那么严重了。   “这是什么?”   “酸梅,解暑用的。”   楚宴惊讶:“殿下还随身带着这个?”   萧允泽轻咳了一声:“……以前是不带的。”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带这些东西,谁叫楚宴身体不好?   萧允泽将东西丢给了楚宴:“走吧,白佑还等着我们。”   “嗯。”   当他们踏上阶梯,到了二楼之后,便进到了白佑所在的雅间里。   白佑看见楚宴的时候,还有些微怔:“这位就是周珏了吧?你和周姑娘可长得真像……”   “白公子说笑了,我和家姐是双生子,如何不像?”   白佑还是愣愣的,直到萧允泽不满的咳嗽了一声,他才连忙说:“快坐。”   楚宴和萧允泽两人纷纷入座后,白佑显得郁郁寡欢。   “自我醒来,聂思语竟然一次也没过来看过我。之前算我眼瞎,喜欢上了这样一个玩意儿。原本是想找周姑娘问问那日的情况……哎。”   “家姐身体虚弱,白公子若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尽可问我。”   白佑正想要问出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   “发生了何事?”   “公子,这……我……”管事的走了进来,难以启齿。   “到底出了什么事!”白佑厉声说道。   “聂小姐和一个男人衣衫不整从雅间里出来了,她身边还有个叫段忠的人!”   楚宴大为吃惊,聂思语不是说自己病了吗?怎么突然间出现在这儿?   不对……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自作孽,不可活。”   楚宴睁大了眼,一下子明白了。   “你今日叫我来,是想让我看这个?”   “我不是没有给聂思语机会,若她选择不出来见段忠,不去害你,也不会被还施彼身了。”   楚宴心中一沉,根本没时间细想。   而白佑没来得及听这些话,直直的站起了身:“我去看看!”   楚宴:“等等,我也去!” 第125章   外面传来了骚乱声, 不仅是白佑, 就连楚宴也一同出来了。   白佑心情极差:“她的丑事竟然都抖到乐合商会来了!”   楚宴把目光放到了那边, 明白白佑这话是什么意思。   乐合商会在十年前创办,乃是皇家专属。   如今接管乐合商会的是白佑和聂靖云两人, 虽说士人皆看不惯行商一事, 觉得那是低贱之人才会做的,但乐合商会的特殊,让陵济城中的官吏们也不敢小觑了。   能出入乐合商会的人,少说也有些能耐的。   没想到聂思语的丑事抖在了这里,乐合商会不说鱼龙混杂, 但在这里发生的事, 消息都会格外灵通。   若是聂思语的事情被传到了外面, 聂思语就要完了。   “侯府家的小姐, 怎么跟男人衣衫不整的从雅阁里跑出来?”   “这不是那位么?非要朝着嫁给乔公子, 弄得聂家的名声都臭了。”   “哟,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间想起来了!”   众人窃窃私语,看聂思语的眼神里也夹杂了打量和恶意。   聂思语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朝段忠说:“你害我!”   段忠低下了头, 不敢看聂思语。   可他余光瞥到了人群中的萧允泽时, 段忠立马就白了脸, 结结巴巴的说:“聂小姐恶人先告状,什么叫我害你?分明是聂小姐不仅害得我成了阉人, 连我的娘子也要跟我和离!”   段忠这一承认自己是个阉人,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竟然是个阉人?这聂小姐怎么会跟他一起出来?”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段忠把这件事情说出口, 已经是羞愤难当。   他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蠢,听了聂思语的话,要去对楚宴做那种事。   众人纷纷猜测,倒是聂思语身旁的那个男人,把聂思语拉住:“聂小姐刚才还情意绵绵,怎么一出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少胡说!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男人的脸色骤然一变:“聂思语,你这见异思迁的女人,当初看中了乔翰秋的家世,就想嫁给他了?你想甩掉我,门儿都没有!”   听了他的话,聂思语脸色更白了,把自己被扯烂的衣衫系好。   她越发苍白,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   那些人对她指指点点,聂思语心里更是慌乱,有口难言。   她终于想起来了,若当日段忠成功,楚宴也会面临这样的情形。   她想毁了对方,而对方就用同样的招数对待了她!   “一定是周盼……否则还有谁会用这种法子来对付我。”   聂思语在人群中张望了起来,果真看到了楚宴。不过现在楚宴穿着男装,她便以为那是周珏,而非周盼。   “周珏,是你要替你姐姐来害我是不是!?”聂思语的语气凄厉。   楚宴今日一身鸦青外袍,儒雅至极的打扮,就像是一个浊世贵公子一般。众人一看他,就觉得清雅之气扑面而来,颇有几分魏晋风骨的余韵。   “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怎么又教聂小姐拉出来顶罪了?”   聂思语眼眶发红,死死的盯着他:“那你敢不敢发誓,你没有参与今日的事?”   楚宴笑容平缓:“我为何要听你的?”   聂思语大笑起来:“他不敢了!这都是周珏的主意,周盼和乔公子的婚事告吹,他就觉得是我的错。今日这些,都是诬陷罢了!”   楚宴被缠得烦了,眼露警告:“这等后宅阴私,手段恶毒,聂小姐说话可要负责任。”   聂思语心知今日若是不解释清楚,她的名声就得全毁了。   “你也知道这手段恶毒?”   楚宴的脸色一冷:“对于姐姐周盼的事,我也清楚不少。聂小姐非要纠缠下去,那我也不介意把这些说出口!”   聂思语睁大了眼,顿时一噎。   她有把柄在对方身上,让她不敢多开口,聂思语只恨当初为何没能真的把周盼给弄死!   而她短暂的失神,更是让众人猜测起来。   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有鬼啊。   周围的人小声议论起来:“这心肠也太恶毒了些吧?周姑娘之前不过占据了乔公子未婚妻的身份,就非要把她弄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聂小姐此等身份,是绝不肯能做妾的,周姑娘不让位,她怎么好嫁给乔公子啊?”   “说得有理,我看是聂小姐自己心虚了!”   这些话俨然戳中了聂思语的痛脚,她此刻又无人帮扶,只能娇蛮的喊:“你们住口!这些你们都没有证据!”   “他们没有证据,我有!”   聂思语身体僵硬,直勾勾的看向了喊出这句话的萧允泽。   而萧允泽已经让段忠过来了:“把你同聂思语的勾当,全都说出来!”   段忠极害怕萧允泽,只能全盘托出:“当初……当初诗酒宴,就是聂小姐把我偷偷放了进去,说让我强了周盼,这样乔公子就会嫌弃周盼失了清白,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嫁给乔公子。”   他的每一个字,都让聂思语的脸色苍白一分。   原本还对聂思语存着最后一丝喜欢的白佑,在此刻终于愤恨的说:“聂思语,我就说当初的诗酒宴守卫怎会有漏洞,原来是你放了不相干的人进来,所以那些刺客才会偷偷摸进来的!”   聂思语缩了缩身体,面对白佑的指责,她完全反驳不了。   萧允泽安抚了下他:“白佑,你暂时别动怒,让段忠把话说完。”   白佑的脸上早已染上了怒火,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聂思语!   “你叫我如何不动怒?!”   萧允泽面露警告:“白佑。”   听到他的声音,白佑才从那满天的怒火之中醒来,只得将一切愤恨咽了下去。   段忠虽然哆哆嗦嗦,还是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个明白:“当日,我并未对周姑娘下手得了,乃是一位公子过来救了周姑娘。”   萧允泽淡笑道:“若没有那位公子,你会如何?”   段忠闭上了眼,紧咬着牙关:“我会毁了周姑娘清白,再娶周盼做妾。反正周盼已经被我给毁了,我平白得了个美人不说,还能上周家敲诈勒索大量陪嫁。不仅如此,聂小姐也说会关照我,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个段忠实在太可恶了。   自家有女儿者,更对周家感同身受,觉得这个段忠该杀!   萧允泽朝四周扫视一眼:“你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吧?段忠并未对周盼下手,若出去有什么不得当的传言,我定不饶恕。”   大皇子都发了话,谁还敢多言。   他们个个如鹌鹑般,不敢反驳。   不过聂思语的行为着实太恶劣,今日之后,她的名声是彻底臭了。   以前高门子弟看不上她,现在连寒门子弟也看不上她了。   听说聂思语回去大病了一场,这会儿是真的病了,无数的汤药送到了她的房间里。   陵济城内传出了许多流言蜚语来,直到七月盛夏都没有消散。   更甚者,还听说段忠上了聂家去提亲,可人人都知道段忠是个阉人了,这么做不是报复羞辱聂家么?   果不其然,段忠被打了出去,但聂侯爷却因为此事而被气病了。   聂家整个愁云惨淡,于婉容天天以泪洗面。   聂靖云看到这些,却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   是他当初多插了一嘴,让聂思语去了乐合商会。   于婉容害死他娘,这个仇得报。而聂侯爷明知这些事,却对后院的事情不管不顾,更是让聂靖云心中怀恨。   能看见这番景象,他怎会不觉得爽快?   聂侯爷在病中,虚弱的将聂靖云叫到身边来:“靖云……聂家以后得靠你了。”   “父亲放心。”   他要毁掉他们两在乎的一切。   聂思语、聂侯府。   —   七月盛夏,风吹不走炙热,但引得树影婆娑。   周父正在书房里同楚宴说十月的科举,一听下人来禀告聂家最近出的这些事儿,顿时觉得出了口恶气。   “聂思语害你,如今也反噬其身,真是报应!”   周父又望向了楚宴,看他近来气色好了不少,还感叹道,“多亏了韦大人,你的心绞之症好了许多了!”   “他之前还两日来一趟,最近更是日日来,喝了那么多汤药,也该好些了。”楚宴放下了墨笔,把纸张递给周父,“父亲,你看看这一篇策论如何?”   周父迅速的浏览了一遍,直接睁大了眼:“这……”   “很差?”   “不是很差,是太好了!”周父称赞着他,“我儿可真是一点即通!这策论做得漂亮!”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那十月开始,我能否参加科举?”   周父的笑容逐渐凝结在脸上,他说:“你恢复男装的这一个月,你母亲的情况不大好……”   “母亲那边,不如请韦大人看看?”   周父摇了摇头:“请了看了,都说是你母亲熬不过自己那一关。”   周父又祈求的看向了楚宴,“珏儿,你等会儿能不能去看看你母亲?”   这段时间不是楚宴不想见她,只是每次去请安,周母都会痛哭。   与其这样,楚宴便没有再去请安,已经有十多天没有看见周母了。   听父亲说起,楚宴知道迟早得面对这件事,他只能叹息了一声:“……好。”   等和周父交谈完,楚宴很快就从书房里走了出去。   盛夏阳光炙热,花园里的藤蔓也层层叠叠的爬上了架子,肆意葱茏成一大片,看上去绿意盎然。   楚宴穿过了后院,便来到了周母的院子。   见到他的时候,周母微微露出了笑容,朝楚宴喊道:“盼儿,母亲给你买了裕芳斋的衣裙,可好看了,你过来试试?”   楚宴被她给拉着,一时难以开口。   “母亲,我是周珏。”   周母越发神志不清:“说什么傻话!你是盼儿还是珏儿,难道我分不清吗?”   看她这样,楚宴只觉得心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般压抑。   周母见他突然不说话了,有些小心的看向他:“盼儿?”   楚宴的心更沉入了谷底,就仿佛他说错一句话,对方就要崩溃似的。   这种感情,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楚宴抿着唇,只好问:“衣服在哪儿?”   听到楚宴这么说,周母露出了笑容:“就在我屋里!”   楚宴看向了屏风后面,果然挂着一身淡青色衣衫。里面是白色,外面则罩了一层青色薄纱,穿上去会更显飘逸。   楚宴解开了衣衫,很快就将那件女装换好。   这一个月来,明明他穿男装的时间更多,却不得不为了周母而重新穿上女装。   等他从里面走了出来,周母眼神一亮:“真好看,我的眼光果然好。”   楚宴问:“母亲,这样你开心了吗?”   “……盼儿,你怎么了?”   “我装成姐姐多年,也学女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觉得只要母亲能好起来,我的痛苦并没有那么重要。”   周母睁大了眼,脸色泛白的看着他。   “我每一次穿这些,都会觉得自己真是个异类。”   周母的呼吸都疼痛起来,她没想到让他穿女装,对他来说竟然像是处刑一样。   “到最后,我没有强健的身体,没有朋友,没有尊严,逐渐的,周珏这个名字是不是也要在周家消失了?”   “我并未这么想过!”   楚宴希冀的看向她:“那母亲唤我一声周珏?”   周母张了张嘴,简单的一个称呼罢了,她却怎么也改不了口。   她痛哭了起来,楚宴的脸色却越发苍白。   “算了,原来我想要回自己的名字,对于母亲来说……竟然会这么痛苦。”   楚宴从里面走了出去,周母的眼泪侵湿了睫毛,她朝楚宴伸出了手:“等等……”   楚宴脚步一顿:“还有什么事吗?”   “盼儿,我……”   楚宴眉头紧皱:“我叫周珏!”   周母又哭了起来,他身上还穿着自己买的衣裳,周母以为他是接受了这一切的。   他这样的态度,就像是在逼她在盼儿和他之间做一个选择。   “你姐姐死得那么凄惨,我日日都忘不掉……”   “那万一,有朝一日我也死得这么凄惨呢?母亲是不是会唤对我的名字了?”   周母的血液瞬间冰冷了下去,全身颤抖起来。   让她失去两个孩子,她不敢想。   楚宴平静的望向了她,没有告诉她实话,无论是周盼还是周珏都不在人世了。   楚宴抿着唇:“我只是举个例子,母亲别那么害怕。万一那日我被聂思语推下水害死了……”   周母冲过去抱住了他:“珏儿,别说那些让我害怕的话。”   听到她终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楚宴露出了一个笑容。   真好。   能和她说通,楚宴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那我下次不说了。”   周母仍旧哽咽着,看上去十分害怕。   楚宴朝周母露出了笑容,转移了话题:“母亲不是想去城郊的寒石寺拜访?等哪天我得了空,便陪母亲同去。”   周母擦了擦眼角,心道这些年的确是她亏欠了楚宴。   楚宴还能这么说,她听得心中熨烫。   两人的心结总算是解开,楚宴觉得心中的阴霾被拨开,最终雨过天晴了。   他和周母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等出去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下去了。   夜空之上点缀着几颗星星,在黑夜之中独自散发着光芒。   楚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诗儿看他身上换了衣衫,还愣了好半天。   “公子,水已经备好了。”   “嗯,你先下去吧。”   楚宴走到了屋子里面,他的确有些累了,想早点沐浴休息。   楚宴脱了衣衫,泡到了水里,心想今日的香也太浓了些吧。   他半倚在浴桶一侧,发丝在水里披散开来,腾腾雾气,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因为热水的缘故,他向来病白的脸上,如宣纸染墨一般,被染上了一层薄红。   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意识沉沉浮浮,犹如身处梦境。   等楚宴苏醒过来后,脑子仍旧有些不清醒,却还是认出了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耳边,恍惚间传来某个声音:“药效还没过,他身体又弱,应该没那么快彻底清醒。”   “嗯,下去吧。”   楚宴看到一个人影朝他走来,半咬着唇,希望借助痛意让他脑子清醒些。   “别咬自己。”   “聂、靖、云?”   “是我。”聂靖云低声说,“现在说话是不是很费力气?”   楚宴觉得舌头都是麻的,他这个样子,柔顺了不少。平日疏冷的气息一下子减淡了许多,聂靖云甚至拿了锦帕,为他擦着湿润的发丝。   “这、里、是?”   “自然是乔翰秋和萧允泽都找不到的地方。”聂靖云眯起眼,“做笼中之物的感觉怎么样?”   楚宴死死的盯着他,可眼前就像是蒙了一层雾似的,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切。   “你不是、喜欢……”   “你是想问我,不是喜欢乔翰秋么?”聂靖云放下了锦帕,反而撩起他的一丝头发,轻轻的把玩,“他那么对我,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他?更何况……”   他说到这里,忽然间就不说话了。   楚宴又艰难的问:“为、什、么、抓、我?”   “为什么抓你?”聂靖云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天知道你是男子后,我就对乔翰秋没了半点兴趣,反倒是对你很感兴趣。”   楚宴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   聂靖云眼神晦暗不清:“我觉得我快疯了。” 第126章   四周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像是糖丝一般缠绕至鼻尖。   楚宴的舌尖仍是麻的, 话不成珠, 只能断断续续的说:“你抓我来、是想关着我?”   聂靖云笑了起来,却因为眼底的阴郁,而毁坏了这个笑容,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善意。   “聂思语的事, 你们可做得真绝啊。”   楚宴的心口揪紧,一时之间分不清聂靖云想做什么。   外面忽然下起了雷雨,雨丝婆娑,逐渐的越来越大,外面两颗芭蕉叶子,也全都被打湿。   凉意就这么漫漶了进来, 狂风吹灭了屋子里的灯。   楚宴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黑夜让他看不清屋子里聂靖云的动作。   越是未知, 越让他戒备。   楚宴感觉被谁给捏住了下巴, 他略略有些吃疼。   一道惊雷骤然闪过, 轰隆一声, 借助这道光, 他看到了聂靖云就在他面前。   “你分明、知道了我是男人,这么做简直、让人恶心。”   聂靖云看楚宴清疏温雅的脸上满是凝重,不由的笑了起来。   明明在他身为女子的时候, 这些他都觉得古板无趣。   可知晓了他男子的身份, 又见到山洞里的那些场景时, 聂靖云的想法就变了。   任他迂腐死板, 在面对萧允泽的时候,简直像是一朵艳丽而开的花。   在白纸上染上自己的痕迹,聂靖云也想试试。   他缓缓的凑近了楚宴,眼底裹着浓重的欲望向了他不点而朱的唇。   楚宴全身紧绷,那些药效似乎在慢慢散去,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   “聂靖云,聂思语之所以敢推我下水,是你的诱导吧?”   聂靖云的动作一顿:“你还挺聪明的。”   楚宴的手已经能动了,他捏着自己的软肉,希望能借助痛感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害我差点丧命,今日又这等姿态,真是可笑。”   聂靖云收回了手:“周珏,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聂靖云站起了身,眼神几至凉薄:“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   他对自己的情敌,起了扭曲的占有欲,甚至把他抓住,都不知道是毁了好,还是就这么留在身边好。   聂靖云很混乱。   楚宴也知道他此刻正是危险的时候,刚才的话只是小心的试探罢了。   “不过萧允泽为了你做得可真绝,我父亲已经为了聂思语的事情病了,他还在这段时间朝陛下请奏,说聂家贪赃枉法。”   楚宴此刻说话越来越清晰:“对待曾经想害你的敌人,不做得绝一点儿,难道还要留给你们活路?”   聂靖云笑出了声:“周珏,原来你和萧允泽是一类人,难怪他这么喜欢你。”   楚宴也看向了他:“我从来都没说过我心地善良。”   聂靖云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那感觉让楚宴觉得毛骨悚然。   而聂靖云的脸上还带着痴迷:“你知道原本的我是什么样子,在乔翰秋身边装作正人君子,我早已经腻了。”   楚宴总算是明白了,导致聂靖云变成了这样,很大一部分是乔翰秋的排斥。   药效已经过了,楚宴此刻已经可以动了。   双腿还仍旧没有力气,不可能逃跑,他却不能让聂靖云这般为所欲为。   楚宴拍开聂靖云的手,胸口上下起伏:“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都该厌恶你了。你只是觉得我的厌恶无所谓,乔翰秋的厌恶有所谓!”   聂靖云被他拍开了手,也丝毫没有生气。   “或许是这样吧。”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也许是为了想威胁萧允泽,也许是为了做给乔翰秋看,又或者是他真的想要楚宴……   这么多复杂的想法在心里堆积,聂靖云选择了最真实的一种。   他想要他。   对于楚宴的抵抗,聂靖云脸色微沉:“你当惯了女子,怎么也学着那贞洁的一套?”   “就算我是个男人,被这样对待,就不许我反抗?若今日换做是我抓了你,还对你做出轻薄的动作,你会不会反抗?”   聂靖云笑了起来,觉得楚宴问得很有意思。   “今天就先放过你,反正你也逃不出去。”聂靖云从屋子里走了出去,临走前又补了一句话,“哦对了,还要多谢你们,否则我爹怎么会不怀疑自己生病的原因,还蠢得把聂家的一切都提前交给了我呢?”   这句话,让楚宴的血液都要结冰。   聂靖云这么说,就像是他早已经知道了他们会这么做,还对聂侯爷下了药,瞒过了所有人一样。   想到了这里,楚宴的脸色变得难看,而聂靖云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夜风带冷,明明到了七月了,下暴雨的时候风还是冷的。   [主人,现在该怎么办啊?]   [别急,天亮之后我爹和萧允泽一定会发现我失踪了。]   朝系统说到这里,楚宴又笑了笑,[而且原主的心愿不还有让聂家那两兄妹付出代价吗?]   [现在!]沦为阶下囚的时候?   楚宴点了点头:[当然了,你觉得我玩儿不过他?]   [但是主人身体又不好,现在又不知道聂靖云想做什么……]   [停!不要时刻提醒我,我是个病秧子!]   [QWQ]   楚宴的表情显得很平静,越是这种事情,就越不能自乱了阵脚。   病秧子也有病秧子的好处,很快他就做给系统看。   —   一夜大雨,天亮之后,外面被雨水整整洗刷了一夜,外面的树木全都接收到了洗礼,从窗户望到外面,一片盎然的绿意。   楚宴身上的药效已经完全解开了,他朝附近望了望,四周被聂靖云的人围得犹如铁桶似的,完全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能逃脱的。   终于等人进来送了饭,楚宴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而对方完全不动,像是没听见似的,放下饭菜之后就径直离开了。   等他走出去,楚宴还听到有人叫骂着:“哑奴,下次出来得快点!别在里面磨磨蹭蹭的!”   哑奴点了下头。   听到这些的楚宴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这个聂靖云,还真是考虑周全,连照顾他起居的人都是哑巴!   楚宴坐回了里面,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还不敢动口。   他躺回了床上,朝系统说:[等会儿万一我睡着了,记得给我梦境里放点吃的。]   系统:[主人已经饿到想要画饼充饥了吗!!]   [那里面加了东西,肯定不能吃。]   他忍着肚子饿,就这么睡着了。   梦里系统给他放了大餐,馋得楚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具身体不能大鱼大肉,口味必须得保持清淡。他偶尔多夹几筷子肉食,诗儿都要以一副沉痛的样子看着他,楚宴自然不敢多吃。   还有韦柯那家伙,什么药膳,全都是些清淡之物,一点也不好吃。   楚宴在梦里看了个够,苦中作乐的觉得自己享受到了!   等楚宴醒来以后,都已经至傍晚了。   梦里的世界很丰满,现实就异常骨感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聂靖云凑到了他身边。   “你做什么?”   聂靖云笑道:“睡得可好?”   楚宴愤恨的瞥过了头,根本不想看见聂靖云。   “现在来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发生了什么事么?”   聂靖云笑容收敛:“萧允泽那个疯子,一听说你不见了,让整个陵济皇城全都戒严了。”   楚宴脸色微变。   “乔翰秋也去了周家,不仅没找到‘周盼’,连‘周珏’都没找到。他似乎也在查了……有可能,他会查出你是男人的事。”聂靖云走到里面去坐了下来,“能引得他们两个人都这么对你,周珏,你可真厉害。”   “这还不是因为你!”楚宴紧咬着牙关。   “我?关我什么事。”   “乔翰秋明明已经答应我,不再过度关心我的事!你不是喜欢乔翰秋么?偏偏要引得他知道我是男人,不是故意报复他是什么!”   聂靖云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一般,眼底的冷意凝固,那双瞳仁里面,只剩下了骇人的寒意。   “听着,你身体弱,这样激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楚宴躺在床上,仿佛被他气得狠了,完全面红耳赤。   聂靖云以为他妥协,便一点点的凑近了他,当他快要做什么事的时候,楚宴一口血就吐在了他的脸上。   聂靖云还没来得及生气,楚宴已经昏迷了过去。   看见这样没有生气的楚宴,聂靖云顿时慌乱了起来。   “来人!”   外面的人进来的时候,看见聂靖云脸上那么多血,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紧张的望向了聂靖云。   “小侯爷,这……发生了什么事?”   聂靖云厉声道:“去请大夫!”   “去去去请大夫?”下属结结巴巴的问,现在陵济城内戒严,他们去请大夫无疑是自投罗网啊!   “快些!他身体极弱,如果慢了,就赶不上了!”   下属们见聂靖云失了往日的冷静,便朝聂靖云问:“小侯爷,我们去郊外村子请大夫可以吗?这样也能保证不被发现!”   “村子里的大夫医术能有多好?”聂靖云眉头紧皱,终于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纪子尘。   若是叫他出来,兴许不会惊动到萧允泽,顶多会让乔翰秋察觉到不对劲罢了。   聂靖云站起身:“分两边,你们那边也尽快去请,我回陵济乔家一趟,朝纪子尘拿药。”   “是!”   聂靖云很快便出了这里,心里顿时就生出了一个计策来。   只要他能请动纪子尘来这儿,就有把握说服他,让他给楚宴治病!   等他快马加鞭,去到了乔家以后,乔家的家奴一看是聂靖云,纷纷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去。   聂靖云却说:“我有急事想见纪神医!劳烦代为转达!”   一听他不是来找少爷,而是纪神医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家奴纷纷舒了一口气。   聂小侯爷这身份,不禀报就是不敬,但去跟少爷说了一定会受罚,他们正两难着呢。   叫纪神医,不过就是随口的事儿,只要不叫少爷就好!   他们连忙走了进去,没过多久纪子尘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聂小侯爷这个时候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吗?”   “有一个人需要你救。”   纪子尘眼神微变,显然是明白了聂靖云的意思。   他连忙跟着聂靖云离开了此处,转往一个幽静的角落。   乔家门口,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等他们二人来到了这里,纪子尘才问:“你说的可是失踪的周珏?”   “你明白就好。”   纪子尘皱紧了眉头:“他怎会在你那里!?”   乔翰秋为了找他都快要急疯了,还有大皇子萧允泽,若是被他们知道周珏在聂靖云那里,聂家的下场只可能比现在更惨。   聂靖云的眼神微冷:“以纪神医的才智,还需要问么?”   纪子尘脸色沉了下去:“你就不怕拿聂家陪葬吗?”   聂靖云毫无畏惧,直直的看向了纪子尘:“聂家无论怎么了,这都是我父亲咎由自取。”   纪子尘不明白聂靖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才是聂家的掌控者,为何会这么想?   聂靖云这个态度,就像是想故意让聂家衰败一般。   “别这么看着我。”聂靖云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说,“我可记得,纪神医之前救周珏用的东西乃是葵朱吧?其他我不知道,不过葵朱可是药谷明令禁止了外传的东西。倘若被谷主知晓……”   “你威胁我?”   “那纪神医救还是不救?”   纪子尘原本也不是那么不想救楚宴的,只是想问清楚聂靖云到底想做什么。   “……周珏在哪里?”   一听他这么说,聂靖云便知纪子尘同意了。   他一点儿也不害怕纪子尘会把楚宴的下落说出去,因为他喜欢乔翰秋,就不会愿意看见乔翰秋还对楚宴念念不忘。   “我带你去。”   两人一路急行,聂靖云很快就带着纪子尘来到了幽禁楚宴的地方。   纪子尘还暗叹,陵济城内竟然会有这种地方,外面虽然偏僻又草木丛生,像是个废弃的宅院,但里面却完全看不出破败之处。   “这里可算是陵济的禁地,没人会想到他在这里的。”   “为何?”   “百年前这里曾幽禁过一个皇室的王爷,现在萧家皇室没人愿意提起他。自我接手这块地皮后,便把里面重新翻修过了。”   聂靖云还记得,他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里面完全是一片废墟,就像是被火烧过似的。能翻修成这个样子,已经是不容易了。   纪子尘听着耳熟,还在想百年前到底被幽禁了谁。   而此时聂靖云已经带着他进入到了里面去,纪子尘看外面的那些人,不由说道:“他只是个身体羸弱之人,你可真是小心,周围守着这么多人。”   “毕竟周珏很特殊,萧允泽心系与他,只要有他在手里,萧允泽就不会乱来。聂家现在……”聂靖云差点说漏了嘴,便意味深长的收了回来。   皇后托他办的那些事,换做聂侯爷一定不会办。   而他却觉得刺激,将聂家完全以玩乐的方式摆了出去。   他对楚宴说自己似乎是疯了,这是真话。   纪子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而此时聂靖云已经推开了房门:“他就在里面。”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去,夜凉如水,四周蝉鸣声闹人。   纪子尘走到了里面,一旁的聂靖云点燃了烛火,他才仔细朝楚宴那边看去。   他静静的躺在了床上,连呼吸都如此微弱,就像是死了一样。楚宴的发丝全然散开了,迤逦渐落于身上,羸弱得风一吹就能被抹去。   纪子尘走进了他,为楚宴把了脉。   “如何?”   “……他的心绞症犯了。”   “尽快治好他。”   纪子尘点了点头,倒觉得稀奇:“我原以为你想害他呢,只要随意给他喂下毒药,就不怕周盼不听话,照样可以威胁萧允泽啊。”   “若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纪子尘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面带疑惑的看向了聂靖云。   “不明白最好,你若有朝一日真的跟我一般想法,我就要……”   就要什么?   纪子尘也没问出口,总觉得今日的聂靖云尤为古怪,说哈总是这般故弄玄虚,意味深长。   纪子尘一门心思的放到了救人上面:“你先出去吧,我得为他扎针。”   “……嗯。”   等看着聂靖云出去了,纪子尘才将目光放到了楚宴身上:“人都走了,还装什么睡?”   楚宴睁开了眼:“纪神医医术真是高明,这么轻易就看穿了。”   “不是我看穿了,而是聂靖云关心则乱。”   听到这个词,楚宴像是极度反感一般:“我不需要他的关心,将我掳来,又装模作样的关心我,真让人恶心。”   纪子尘眼神微闪:“……我见他,像是喜欢上你了。”   “纪神医相信?”楚宴努力的从床上坐起身,“之前就劳烦了纪神医救我,如今又帮我骗过了聂靖云,还得多谢你才是。”   他这么一起身,尚未绑住的发丝就这么滑落至下。   纪子尘鲜少见到楚宴这个模样,久久没能回神。   若他真是个女子,这等容姿可谓世间少有,乃是绝色。不过身着男装的他,五官就显得太过精致,导致过分的女气了些。   纪子尘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想起他曾经为了乔翰秋,救了他又想掐死他,现在想来,倒是有违医德。   纪子尘问楚宴:“别谢我,我帮不帮你,得看一个问题的回答。”   “什么?”   “你可喜欢大皇子?”   楚宴苍白的脸颊扶起了淡淡红晕,如宣纸上晕开的曙红,更像是桃花瓣儿的颜色。   “喜欢。”   纪子尘总算是放下了心,但他并不否认,差一点被这美色给迷了眼。   外面残月在天,万物寂静无声。   当楚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听到了一个响动声。   楚宴疑惑的朝四周望去,还有些惊讶,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纪子尘拿出了一粒药丸,对楚宴说:“吃了它,你的脉象就会呈现极度虚弱的状态。本来你平时的脉象就很虚弱了,这药丸能骗过所有人。”   楚宴接过纪子尘手里的药,到底纪子尘也是他的情敌,为了保险起见,楚宴让系统扫描一下这颗药。   [没什么问题,只不过……]   [怎么了?]   [里面有寒石散的成分,比重不算太大。]   楚宴笑了一声,纪子尘果然心思缜密,饶是他这么说了,还是觉得他有威胁。   虽然不害他性命,但还是打算用药控制住自己。   “纪神医,我要谢谢你救过我的命,可这颗药丸里面……是加了什么东西吧?”   纪子尘眼神微闪:“……我怎么可能往里面加东西?”   楚宴笑着看他,眼神却是冰冷的。   纪子尘收回了药丸:“你既然怀疑,就别吃了。”   楚宴接过了药丸,一口将它吃下:“不过这么小小的剂量,纪神医也太小看我了。”   纪子尘十分震惊,没想到楚宴吃得毫无畏惧。   对方态度坦荡,反倒令他有些难堪。   “若你真的不纠缠翰秋……我到时候便帮你解开它。”   只怪他手里带的药不多,思来想去也就这一种最为稳妥,没想到楚宴吃得这么干脆利落。   纪子尘走到了外面,这颗药丸就相当于两人的契约一般,楚宴吃下了,纪子尘也答应了帮他。   聂靖云问:“针灸做完了?”   纪子尘点了点头:“仍需调养,他身体有多不好想必你也是清楚的。之前落水之后,已经是我从鬼门关把他拉回来,当初的虚亏,现在还没补回来呢。”   “……务必治好他。”   “虽说不能保证,但我愿意一试。”   聂靖云点了下头,正想推开门进到里面去。纪子尘就拦住了他:“今日就让周珏好生休息吧,我才说了他需要静养。”   聂靖云朝他望了过去,纪子尘眼底透着认真。   “……好吧。”   等外面聂靖云和纪子尘一同走了,楚宴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离开这个地方,只是时间问题了。   正当此时,屋内烛火摇晃了一下,很快就熄灭了。   楚宴有些紧张,以为是聂靖云回来了,全身上下都紧绷住了。   “别怕,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宴睁大了眼:“你怎么会只身一人在这里?”   “原本想潜入乔家查查,看是不是你前未婚夫因爱生恨,将你囚禁起来。结果看到了聂靖云着急的找了纪子尘,便留了个心眼跟了出来。”   楚宴更加紧张:“你真是糊涂了!怎么敢自己一个人来!”   “独独对你的事情,我才会失态。”   萧允泽声音压低,“若非如此……怎么能亲耳听到你说喜欢我呢?” 第127章   屋内烛火已经熄灭, 月辉从雕花窗外撒了些许进来。   萧允泽的口气带着戏谑,眼神却专注而认真。   楚宴原本不介意被他听到的事, 却因为看见萧允泽这样的眼神之后, 满是心悸。   “你刚才怎么敢吃纪子尘给你的药?等救你出去后,我让韦柯好好看看你的身体。”   “那么一丁点儿成分的寒石散而已, 不用这么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好不容易才让韦柯把你的身体养好!”萧允泽察觉到了楚宴的话, 眼神骤然偏冷, “等等, 你刚才说寒石散?”   “……嗯。”   萧允泽面露紧张:“本朝不知禁止了多久寒石散, 没想到纪子尘竟然能把这个拿出来,你现在感觉如何?”   楚宴摇了摇头:“说了只有一丁点儿的剂量,寒石散带瘾, 解了瘾就好了。”   萧允泽仍是担心,偏生他又不懂医术,不能确认楚宴现在的身体如何了。   夜色幽深, 残月在天。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那一丁点的药性慢慢散发出来,楚宴觉得全身都燥热得慌,整个人神志也有些不清了。   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纪子尘带着一壶温酒走了进来。   萧允泽虽然担心楚宴, 也只能先藏一藏。   “那点药性虽然不多,但也必须散出去才行, 这是一壶温酒, 你喝了它。”   楚宴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原本苍白的脸上逐渐浮了一层薄汗。   纪子尘见状,连忙走了过去。   寒石散乃金石之药,迟起而难息。   若不及早的发出来,便会积淤于体内,对楚宴这样身体羸弱的人是极为不好。   他将酒壶递给了楚宴:“快喝一口!”   纪子尘喂得有些急了,楚宴没来得及咽下,酒水沾上了他的唇,上面沾染了水渍,他唇色的薄红,就像是花上被打湿了露珠。   楚宴狠狠的咳嗽了起来,那些多出的酒水沾染到了他的发梢上,徒添了一层馥郁的酒香。   他整个人已经微醺,抱起酒瓶开始小口小口的咽着。   不得不说,服下寒石散后,整个人都晕晕然,宛如跌入云层之中。   等喝了一大瓶之后,纪子尘才把酒瓶给拿回去。   他离开了这个地方,纪子尘的脸上烫了起来,方才在楚宴房内,他清楚的看见了楚宴微醉的姿态,甚至站立在他床边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他所见的那些人,竟没一个及得上他。   纪子尘略略收回了心神,想着既然答应了楚宴,便会想办法救他出去。   现在聂靖云连他也看守了起来,似是不放心。   而聂家和皇后母族于家,此时正合伙在密谋着什么。   就算纪子尘对这些不想关注,这几日听乔翰秋也说得多了。   他伫立在月色之下,清冷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眉眼也蒙上了一层薄纱。   “得像个法子了……”   而这边,确定纪子尘真的走了以后,萧允泽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刚才烛火才熄灭的时候,眼前是看不清东西的,如今这么长时间了,他的眼也适应了黑暗。外面有些光亮照进来,让萧允泽完全能看清楚宴此刻在做什么。   喝了酒,那些热都散发了出来,楚宴轻轻扯着自己的衣衫,胸前的衣衫都被他给弄皱了。   他的脸上沾染了红,脖颈也沾染了红,张着嘴微微的喘着气,还能让人望到里面猩红的舌尖。   楚宴原先清疏的气质,此时也如火燎原,瞬间就沾染上了靡艳,墨发也微乱,无处不让人心痒难耐。   “萧允泽……”   萧允泽脑子一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能这么好听,尤其是在楚宴嘴里叫出来的时候。   他走了过去,发现楚宴身上还出了汗,便问:“先别睡,我替你擦擦汗,这么入睡会病的。”   楚宴倒也没有反抗,而是乖乖的任他擦。   萧允泽拿着帕子先到了他的脖颈,指尖触碰处,一片湿润。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暗不清,楚宴真是喝醉了,竟然敢朝他伸出手,拉着他到了床上。   萧允泽的鼻尖嗅着楚宴身上沾染了酒香的香气,仿佛自己也要醉了。   明明楚宴出了那么多汗,他的身上竟还是香的。   萧允泽的呼吸变得灼热,被楚宴勾起了欲。   “好热……”   “别动!”   楚宴微醺的抬起头,才发现萧允泽的脸色难看,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似的。   楚宴凑了过去,吻住了萧允泽,这个动作让萧允泽十分震惊。   不过他本能似的抱着楚宴互相缠绵,唇里全是他方才喝的酒的滋味,好甜。   内心的灼热,把脑子里最后一根弦给烧毁,萧允泽放开了他,低哑着声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楚宴眼眸一弯:“亲你。”   他醉时并不会大吵大闹,反而这么乖乖的,勾得人直心痒。   萧允泽此时忽然觉得难耐,原本已经发现了楚宴所在,他如果回去带人来,就能救出他了。   可现在,萧允泽完全舍不得离开。   “你……”   萧允泽的话还没说完,外面顿时传来一阵骚乱声。   楚宴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外面没过多久就有人敲门:“周公子,你睡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楚宴皱紧了眉头,想让自己的口齿听着不要那么像个醉鬼,因此他说得很缓。   “没什么,就一只老鼠进了院子,我们兄弟自然会铲除。若周公子有什么闪失,可是我们万万担当不起的。”   “……这是你们的事,来告诉我做什么?”   “周公子还是开开门吧,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那只老鼠。”   楚宴紧拧着眉:“你怀疑是我把人给藏起来了?”   外面的人道:“我可没这么说,这是周公子自己的臆想。”   楚宴的头越来越疼了,能在刚才的微醉状态这么应对,已经是他意志力惊人。   只不过现在那股醉意又涌了上来,让他不知如何应对外面的人。   外面的人已经在开门,楚宴惊呼一声:“别进来!”   “……周公子这种反应,可不像完全不知情。小侯爷回了聂家,这里就全权交由我们负责。周公子越是这么说,我们就越得进去瞧瞧了。”   当他们快要推开门,楚宴拉起萧允泽,拿被子盖住了他。   “别出声!”   萧允泽哑然,心道他完全可以凭着武功杀出去,不需要那么戒备的。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楚宴给挡在了身后的锦被内。   楚宴就只穿了一身单衣,外面的人走进来之后,就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等四周重新亮了起来,他们才看到此刻楚宴的模样。   他的脸上带着红晕,似乎方才真的在沉睡,什么事也不知情的。   “聂家的狗,果然放肆!”   听到楚宴骂他们,那些人脸上也不见动怒:“这里面怎么有酒味?”   一旁的人小声解释道:“方才纪神医拿了壶酒进来,说是针灸的时候用得上。”   为首的男人才恍然,原来是这样,所以他身上才沾染了一片酒香之气。   虽说小侯爷掳走他,是为了之后的大事。不过在看到楚宴的模样时,他还真觉得聂靖云是因为楚宴的美色,才将他带到了这里。   众人看得痴迷,就连楚宴脸上的怒色,也觉得好看极了。   他的肌肤在深紫的锦被的映衬之中,显得尤其温润。   当众人的目光都痴迷,而为首的男人却及早的回过神,发觉到了锦被里有些古怪。   他目光如炬的看向了那边:“周公子,你被褥里……”   “你们抓我来,还想来羞辱我,就不怕我寻死寻活?”   为首的男人表情微变:“周公子是男人,怎么学得那些女子一样哭哭啼啼……”   “士可杀,不可辱!”   他紧紧的盯着楚宴,当他用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都带上了迷蒙,美得惊心动魄。   他不好太紧逼,又不能不去抓住闯进来的人,一时之间气氛陷入了凝固之中。   外面忽然急匆匆的闯入了一个人,朝他禀告:“我们在纪神医的院子,发现了那人的踪影!”   “可真?”   那人点了点头。   为首的男人沉默了下来,连忙给楚宴赔礼道歉:“是我太过鲁莽,万望周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楚宴仍旧不理,撇过了头冷哼一声。   他和手下的人连忙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将烛火给熄灭了,想让楚宴早些休息。   等人彻底走远,楚宴的心才总算放下。   楚宴掀开了被褥:“没事吧?”   这句话刚刚问出口,萧允泽就搂着楚宴的腰,将他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不醉了?”   “被吓醒了。”   萧允泽的呼吸也夹杂了灼热:“我看你还是有些醉。”   刚才他在被褥里,闻着楚宴身上的气息,完全像是甜蜜的折磨一样。   “先别说这个,我喝了温酒,身上的药性被排走了些,已经清醒了不少了……”   萧允泽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从方才的柔情转为冰冷:“纪子尘敢用这东西对付你,我不会让过他的。”   “……别打岔,我是想问,你还派了别的人来这里么?怎么他们说去了纪子尘那边?”   萧允泽摇了摇头:“就仅有我一人。”   “那为何……”   楚宴话到嘴边,忽然间就想明白了。   除了萧允泽,还会有一个人随纪子尘一起来找他。   “乔翰秋或许也来了这儿。”   “我也猜到是他了。”   楚宴叹了一声:“他幼时在外学武,以他的武功照理说不会被人发现的。能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被发现,真不知出了什么事……”   “别想这么多了。”   楚宴笑了笑,仍然十分担心。   夜已经很深了,楚宴想让萧允泽乘着夜黑早些离开,毕竟此处并不安全。   萧允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好生在此处,别做伤害自己的事,等我来救你。”   萧允泽十分后悔,方才他在上面,并没有看清纪子尘给楚宴的是这种药丸,等楚宴说出里面含有这东西的时候,已经把东西给吃了进去,他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嗯。”   “还有……”   楚宴无奈的打断了他:“你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萧允泽虽然放不下心,却只好先离开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楚宴一人,他刚才强打起精神,又是被吓醒的。   现在所有人都走了,他反倒是晕晕已醉。   楚宴闭上了眼,逐渐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一觉,不知睡过去多久。   等第二天聂靖云来到这里的时候,深深凝视着床上的楚宴,还问了一句纪子尘楚宴的情况如何。   纪子尘说:“他脉象虚弱,恐怕撑不了多久。”   这话让聂靖云十分震惊,怀疑的望向纪子尘:“你该不是和他联合起来骗我的吧?”   纪子尘脸色冷凝下来:“你既然不信我的医术,就另请他明,为周盼把脉看看,问问那些大夫,周珏是不是时日无多。”   聂靖云见他态度坦荡,又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楚宴,心头沉痛:“……怎会这样?”   “你带他来之前,给他喂了什么药?”   聂靖云脸色苍白:“樨元丹。”   “你果然不是下的一般迷药,否则他的身体怎会败坏至此!”   纪子尘心道果然是那玩意儿,樨元丹……大概聂靖云是想让楚宴逐渐神志不清,受他摆布吧。   他虽未见过,可从前听师父说起过,这东西用久了,记忆也会变得模糊。   聂靖云的手段,可谓阴狠恶毒。   要让楚宴逐渐爱上他?他们曾互相为情敌,那可真是对楚宴最好的报复了。   “……后遗症竟会如此严重?”   纪子尘神情凝重:“你用这东西之前,可考虑过他的身体?你这是想要害死他!”   “纪神医,帮我救他!”   “救不了了,你另请他人吧。”   聂靖云身体僵硬,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慌张。   “他不能死!你若救不了,那世上还有谁救得了?”   看聂靖云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纪子尘还真以为他有多喜欢楚宴呢。不过一想到他为了达成自己的意愿,竟然喂了楚宴吃那东西,恐怕把人给就出去之后,调理身体都要花费许久。   这样的人,这样的喜欢,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看见纪子尘沉默了下来,聂靖云面色如灰,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药谷的谷主,纪子尘,你师父可能救?”   “你想做什么?”   聂靖云看着他:“去药谷。”   “我师父已经不轻易出谷了,况且你也请不来他!”   聂靖云冷笑起来,充满着阴鸷:“怎么请不来?他的爱徒现如今在我的手上,有你做饵,你师父一定会来!”   纪子尘脸色一变,平日的清高也维持不住。   “聂靖云,你太卑鄙!”   聂靖云笑他天真:“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说完这些,聂靖云就离开了此地。   只是对他们的看护,就变得尤其严密。   正当此时,外面有个哑奴送饭进来了。他一直紧紧低着头,仔细一看,气质却和昨日不大相似。   昨日的哑奴畏畏缩缩,而今日的他虽然仍旧低着头,却有一番贵气。   守门的人看了他好几眼,问他:“你进去做什么?”   哑奴举着木盒,示意里面是一碗药。   这是纪子尘开的方子,他熬好了专程送来的。   “……你进去吧,记得早点出来。”   哑奴才点了点头。   等走到里面,他环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他想见的人。   只是楚宴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对劲,脸色苍白如纸,像是随时都要死去一样。   他一步步的走了过去,纪子尘看到了他以后:“把东西放下吧,我来喂他。”   “纪兄,是我。”   纪子尘听到了他故意压低的声音后,面色微变:“翰秋?”   乔翰秋才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是你吧?你是跟着我来的这里?”   “那天聂靖云急忙来找你的时候,家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朝我禀报了。不过等我急忙出来的时候,你们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我花了许多周折才找到了这里。”   纪子尘哑然:“而且……你似乎对聂靖云抓了他,一点都不惊讶?”   乔翰秋有些诧异:“聂靖云不是一直觊觎盼儿吗?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   纪子尘:“……”他怎么不知道?   乔翰秋朝床上望了去,发现楚宴静静的沉睡着,发丝都披散开来,薄薄的被褥盖在他的身上,似乎因为太热,从帐幔里露出一条白皙的手臂来。   乔翰秋走了几步,轻声喊了句:“盼儿。”   他以为楚宴还在沉睡,没想到这么一喊,楚宴就缓缓的睁开了眼。   因为刚刚苏醒,他睡眼惺忪,眼神迷蒙,犹如一朵慵懒的睡莲。   等楚宴看清楚乔翰秋的脸之后,才一下子被吓醒似的,脸色泛白:“你怎么……”   他现在是易容了?   用这个哑奴的脸叫他盼儿,还真有些可怕。   乔翰秋听他声音低沉,还以为是他刚睡醒的缘故:“盼儿,我来救你了,快跟我走!”   他要掀开自己的被褥,楚宴浑身都吓得紧张:“别!”   “……怎么了?你是怪我不拘礼节?现在是危险的时候,还望你谅解!”   楚宴这被褥下面,可实打实的穿着男装的单衣,万一被乔翰秋给看出什么,乔翰秋万念俱灰,他的任务可就全完了!   试问哪个人在发现自己未婚妻是男人后,还觉得人生美满幸福的?   楚宴赌不起。   “我身上穿得单薄,你能见人!”   乔翰秋仍然坚持,非要带楚宴离开。   两人这个样子,惹得一旁的纪子尘眉头越拧越紧:“你究竟想瞒着他到什么时候?你得明白,他觉得你是女子,才喜欢你的!”   乔翰秋不再拉扯着楚宴的被褥,有些无助的看了眼纪子尘。   “……你到底在说什么?”   纪子尘看向楚宴:“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楚宴喉咙发干,朝乔翰秋看了一眼:“乔公子,他说得对,我……”   乔翰秋脸色泛白的打断了楚宴的话:“我知道了,你是周珏对不对?一定是你和你姐姐长得太像了,所以聂靖云掳错了你!”   楚宴抿着唇:“不是的。”   乔翰秋的身体变得僵硬:“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宴望向了他:“周盼就是周珏,周珏就是周盼。”   乔翰秋如雷击一般,死死的瞪着楚宴。一时之间,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并非有意骗你。”   “既然你穿女装隐藏自己的身份,不是骗我是什么!?”   乔翰秋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朝楚宴大喊了一声,“我知问你一句话,到底有没有周盼这个人!”   而这个声量,逐渐惊动了外面的人。   守门的侯府下属正要大喊,把人全都给引过来。纪子尘早已经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朝他们一甩迷雾,两人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我带的迷药不多,总归能对付几个,现在我们先离开。”   乔翰秋却不想离开,非要听楚宴说明白。   他执拗的样子,让楚宴不得逃避。   他打算正视此事,给乔翰秋一个交代。   原本……就是他错了。   “有,有周盼这个人。”   此言一出,惹得那边的两人都诧异了起来。   而乔翰秋是诧异之中带些欣喜,是因为有可能,周盼和周珏或许只是偶尔对调身份,他喜欢的人是女子的周盼,不该是周珏。   而纪子尘惊讶的却是,他原以为楚宴是故意欺骗乔翰秋的感情,没想到还真的有周盼此人。   “十年前,那个时候我们周家还没有来陵济,我父亲也没有开始做官。我姐姐周盼儿走失,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尸体。”   “我们周家因为这件事,发誓再也不碰走镖,因为害怕仇人来报复。父亲便做起了官,更是来到了陵济定居。”   “我并非有意骗你,实乃母亲因为姐姐的死而神志不清,整天以泪洗面。从那日之后,我便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喜好。我成了周盼儿,代替了姐姐的位置。”   包括喜好,他分明和周盼儿的完全不一样,都被强行改了过来。   他也同样身体羸弱,因为这十年的抑郁生活,病情更加严重。   “我也想我只是周珏,但那个时候母亲的病情太严重,我连这个名字也拿不回来。竟然同女子一样,被拘在屋子里绣花弹琴。姐姐走失后被仇人带走的事,在母亲心里留下了阴影,甚至严禁我外出……”   听完这些,纪子尘面露错愕,原来这里面竟有如此隐情。   那,是他错怪了楚宴?   刚才他主动把这件事情捅破,就像是把别人的伤口血淋淋的剖开。   纪子尘忽然有些后悔,想帮着楚宴说话,来弥补自己将这层纸给捅破的愧疚。   “翰秋,周珏也是有苦衷的,你……”   而一旁的乔翰秋却完全不接受,打断了纪子尘的话。   乔翰秋原本温柔的脸上,早已经堆满了阴霾:“你以为你说了这些,我就会原谅你?”   楚宴的心情沉重:“抱歉,你怎么朝我撒气,我都没有意见。毕竟是我瞒着你了这些……”   乔翰秋眼眶泛红,楚宴诚心道歉,反倒叫他心里更加难受。   正当此时,外面却传来一个声响——   “把本殿的皇子妃交出来。” 第128章   萧允泽的声音传了进来, 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凝固。   楚宴忍不住扶额,谁TM是你的皇子妃?害得他现在恨不得冲出去让萧允泽好好改一改这称呼。   乔翰秋看向了他, 语气难免不善:“大皇子竟然也被你欺骗了?”   楚宴:“……不, 他知道我是男人。”   乔翰秋睁大了眼,萧允泽知道?那他为何还这么说?   乔翰秋有些难堪的问:“……他知道你是男人还喜欢你?”   乔翰秋的问话, 真让楚宴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而一旁的纪子尘, 眼神却暗淡了几分。   他仍努力维持着自己往日的孤高, 害怕被乔翰秋察觉:“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   楚宴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幸亏纪神医昨日支开了聂靖云, 否则今天还没那么容易出去,快些走吧。”   门外的守卫已经被纪子尘给迷晕,正是赶紧逃走的好时机。   楚宴从床上坐起了身, 因为躺了许久,他坐起身子的时候,微微的喘息了起来。   墨发从肩边迤逦而下, 脸上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不是你想说的要早些走?”乔翰秋皱紧了眉头, 要是换做以前,他早就过来扶楚宴了,而现在乔翰秋对楚宴的感情也变得奇怪。   楚宴长睫轻颤,胸口起伏着:“……只是没有力气, 抱歉。”   他从床上作势起身,却让自己跌倒在了冷硬的地上。   楚宴摔得很疼, 尚未明白自己怎么失却了力气, 连走路都艰难。   乔翰秋终于看不下去, 将楚宴抱起。   “乔翰秋……”   “走吧,别耽误时间。”   楚宴哑然,也没有再挣扎,而是把目光放到了纪子尘身上,似乎在询问他昨天的药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他变成这样?   纪子尘目光闪躲,始终一言不发。   这里的守卫个个武功不凡,纪子尘带的药也仅够对付几个人罢了。   等他们走到中庭,纪子尘的药已经全然用完。   乔翰秋说道:“这里的路跟迷宫似的,可真够复杂的。”   楚宴连忙道:“我知道怎么走,这条方向是错的。”   乔翰秋诧异的看向他:“你被聂靖云关在房间里,如何能知道外面的路?”   楚宴直直的看向了他:“我也想早点离开这儿,相信我!”   乔翰秋知道了楚宴骗了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听到楚宴的话,他却不想相信了。   “我来这里就是走的这边,万一倒回去,只会遇到更多的危险!”   楚宴说不出口,这里是他百年前修建,自然记得出口在哪里。   他只能谎称:“大皇子的声音明显是从那边传来的。”   虽然知道他是个男人了,可一听楚宴这么依赖萧允泽,乔翰秋顿时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你这么期待他来救,我忽然觉得自己拼死拼活跟过来……还真是可笑。”   此时的楚宴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他本想让乔翰秋放下自己,可一听这话,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生气:“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早些出去,有什么火气再朝我发,可以吗?”   乔翰秋心里更加酸胀,没有说话了。   “我可以走了,放我下来吧。”   乔翰秋将楚宴放到地上,在他的带领之下,虽然中途也遇到些守卫,但很快他们就走了出去。   那边萧允泽的人同侯府的人缠斗了起来,乱做一团。他们全都拿着武器,看着有些可怕。但若不是这些人,他们是没办法这么容易就出来的。   楚宴望向了那边,萧允泽穿着玄色金边勾纹的衣衫,清隽的容貌上多了许多冷酷。就连往日的笑容也不想维持了,锐利的黑眸紧紧盯着那边。   光是这个模样,便有中桀骜的气势。   那一瞬间,楚宴还以为见到了苏墨垣,他收敛了自己的眼神,朝萧允泽喊了句:“殿下!”   看到楚宴他们出来了,萧允泽连忙跟他汇合:“没事吧?”   他上下打量了楚宴许久,楚宴的脸色是苍白的,唇的颜色也透着病白,让萧允泽觉得忧心。   楚宴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了乔翰秋:“乔公子,我并不想同你闹成这样,不过之前是我瞒着你,没有告诉你真相,错已经铸成,你有什么怨气我也一律承担。”   乔翰秋心中疼痛:“难怪之前你非要跟我退亲,是害怕被我发现,你们周家会名誉扫地,成为陵济笑柄吧?”   楚宴扔想解释:“周盼不是故意骗你……”   “你是周珏,不是周盼!”乔翰秋的声量拔高,打断了他的话。   楚宴笑容也带上落寞:“是,我姐姐早就死了。”   乔翰秋只觉得失望,心情复杂极了。   “我竟然对一个男人保护有加……”   萧允泽就在一旁看着,乔翰秋对楚宴的态度让他极度不爽。   他那段时间查出了许多事,在萧允泽知道了那些以后,自己都觉得愤怒。   “乔翰秋,的确是阿珏骗了你,你要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但以后别再说什么你对他保护有加的事情了,这种话,只会让我们听了觉得可笑。”   “……难道我不是?”   萧允泽勾起唇角,讥讽的说:“不如你问问纪子尘和聂靖云,他们两个曾经对阿珏做过什么吧。”   乔翰秋朝纪子尘望了过去,纪子尘的眼神却有几分躲闪。   乔翰秋于江湖结识纪子尘,明白纪子尘绝不是这么畏畏缩缩的人。   “你对周珏做过什么?”   “翰秋……”   “告诉我!你们都不说,那我就自己去查,总有蛛丝马迹!”   纪子尘脸色难看,如何能说得出口。   只是萧允泽就在一旁,就算他不说,萧允泽恐怕也会全盘托出的。   “我喜欢你。”   乔翰秋睁大了眼,脸色一下子就黑透了。   纪子尘:“因为喜欢你,我对周珏做了许多错事,甚至……威胁到了周珏的命。”   乔翰秋竟然没想到自己带回来的人,竟然成了楚宴的催命符。   他错愕的看着纪子尘:“周珏之前是我的未婚妻,你分明清楚……还是下了手?”   “他不挪位子,你永远都不会注意到我!”   乔翰秋倒退了一步,脸色越发的难看。   原本有男人喜欢他,乔翰秋就觉得不舒服了,对方竟然还做了这种事。   乔翰秋明白自己有太多事情不知道,他看向萧允泽:“我想知道真相。”   看他们的模样,全都心知肚明,唯有他被瞒着。   萧允泽眼神极冷,还是报出了那一连串那些乔翰秋的爱慕者对楚宴的伤害。   “你是去年深秋下山回的乔家,一月时便喜欢上阿珏了。”   “一月初九,杜家小宴,你带着阿珏去了杜家,他被杜家姑娘暗害,掉到了庄子外面的陷阱里,寒天腊月,他身体又虚弱,回去大病了半个月。”   “二月年节,你乔家宴请宾客,阿珏上门拜访,却被聂思语羞辱,还将他的拜礼摔得稀巴烂。”   “二月末,你上周家来拜访,恰逢阿珏的母亲发病之时。他不想让你过来,你却非要枉顾他的心愿,甚至将纪子尘带来替他的母亲诊治,惹得周母之病邻里皆知,被人指指点点。”   “三月初,你邀阿珏踏青,那些爱慕你的男男女女知道了消息,故意给他难堪。”   “这中间全都暂且不提,但画舫那日,分明是你邀请的阿珏,却偏要带上聂思语和聂靖云,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将阿珏推入水中,他差一点就醒不来了!”   “还有这位纪神医,在乔家也差点掐死阿珏。你真的觉得……你是在保护他?”   这些事情,乔翰秋完全不知情。   他的脸色苍白极了,朝楚宴看了一眼:“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你为何……不告诉我?”   楚宴虚弱的笑道:“乔公子,我好歹是个男人,就算被迫穿了女装,也同样有自尊心。”   乔翰秋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痛苦。   “我没骂你一声害人精,已经是看在阿珏的面子上。”萧允泽冷哼了一声,“若我喜欢谁,绝不会让别人暗中这样针对他。你是真的对他有心,怎会看不出来这些?”   萧允泽不欲同乔翰秋多说什么,拉着楚宴的手就准备离开。   楚宴的双腿发软,微微的喘着气。   萧允泽接住了他快要倒下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楚宴说:“……嗯。”   萧允泽皱紧了眉头,将楚宴一把抱起,楚宴就眼神紧闭的倒在他的怀中。   还说撑得住?   萧允泽心里满是担心:“我带你去韦家看看。”   萧允泽很快就要离开,纪子尘朝他说了句:“等等!”   “……纪神医,你昨日喂了他吃了那颗药,我还没找你算账,怎还敢阻止我离开?”   “不是阻止大皇子离开,而是想告诉大皇子,他被聂靖云喂下了樨元丹。”   萧允泽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想回去问问韦柯。   “知道了。”   大皇子的人已经制住了聂靖云留在这里的那些人,似乎要把他们全都给抓回去,严刑拷问。   等他们全都离开后,这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纪子尘看向乔翰秋:“翰秋,我们也回去吧。”   乔翰秋骤然抬起头,以一种极度复杂的眼光望向纪子尘:“你也曾经对周珏动过手?”   “……嗯。”   乔翰秋忽然觉得纪子尘很是陌生,包括聂靖云也是。   他原以为自己对楚宴关怀备至,却没想到他收到过这么多的伤害。   萧允泽说得对,从他嘴里说出保护这个词,才是最可笑的。   “我没伤害他,后来也悔悟了,还拿了葵朱来救他!”   “难怪你会突然拿出葵朱这种神药来……原来是因为愧疚。”乔翰秋总算是看清了一切。   纪子尘被他说中了这些,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在他喜欢上乔翰秋之后,他就不再是那位只会救人的妙手神医了。   因为喜欢他,纪子尘还有过害人的想法。   虽然及时收了手,但到底差点掐死过楚宴。   纪子尘心情沉重,他现在的心情,和楚宴想弥补乔翰秋的心情何等相似,他们两人都为了自己所犯的错误后悔不已。   乔翰秋觉得疲倦极了:“你掐过他,又拿葵朱救过他,他若真的恨你,应该不会同你说一句话,也算是抵消了。”   听到乔翰秋这么说,纪子尘的心好受了些。   然而乔翰秋下一句话,就让纪子尘十分难受。   “我不会喜欢你的。”   “翰秋……”   “我不会喜欢上男人!”   纪子尘唇色苍白:“那你对周珏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得明白,乔翰秋对他发火,也是因为喜欢他。   乔翰秋现在是当局者迷,没有人为他点破。   而萧允泽的那些话,无疑是当头棒喝,让乔翰秋明白了自己做错了这么多。乔翰秋对楚宴的生气,又转为了怜惜。   萧允泽虽然给楚宴出了气,却是给自己树了情敌。   纪子尘扪心自问,若换做是他,是做不到萧允泽这样的。   由此可见,萧允泽对楚宴的心!   乔翰秋低下了头:“我只是喜欢周盼,不喜欢周珏……”   听了此话,纪子尘只能狠狠的叹了口气。   “就因为你这样,聂靖云才会从喜欢你,转而去喜欢了周珏。”   他忽然能够明白聂靖云的想法了,他对周珏的喜欢里,是不是有一层是想让乔翰秋好好注意到他?   纪子尘陷入了沉默。   —   当萧允泽带楚宴回到陵济的时候,直接带他进了宫中。   那些从别苑被他带回来的人,直接由下属带着进了牢里接受审查。   萧允泽不但没有看着,反而直接交给下属去办,还惹得随行的官员侧目。   二皇子被幽禁了,还有皇后抚养的七皇子。   大皇子就一点不怕,陛下不把皇位传给他?   毕竟陛下现在才四十,身体正强健,未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等萧允泽带楚宴去了宫内,连忙召了韦柯过来:“你快给他把脉,他的样子很不对劲!”   韦柯连忙走了过去,仔细为楚宴把脉。   以他的医术,还不能知晓樨元丹,他只认出楚宴被金石之药伤了身子,原本自己为楚宴调养了那么久,结果都白费了!   韦柯愤愤的问:“到底谁这么缺德,竟然喂周公子吃寒石散!”   萧允泽心情沉痛:“纪子尘。”   韦柯向来和他看不对眼,一听是纪子尘毁了自己的心血,他瞬间心情就极差了。   “我这个月辛辛苦苦调理周公子的身体,好不容易让他强健了些,纪子尘真是好厉害!”   萧允泽想起纪子尘走之前的话,便对韦柯说:“他还被喂了樨元丹。”   韦柯的手一抖,惊讶的看向了萧允泽:“樨元丹?”   “那东西是什么?”   “会让人的记忆混乱,吃久了能让人上瘾,但副作用很多。”   萧允泽一下子就明白了聂靖云想做什么,他的气压瞬间低沉了下去:“韦柯,你先救治他,我一会儿就回来。”   “殿下想去做什么?”   “找父皇。”   韦柯还没回过神来,萧允泽就已经离开了这个宫殿。   “这脉象竟然弱成这样……肯定又是被纪子尘喂了什么!”韦柯愤愤的说。   若不是看楚宴还有呼吸,他真觉得自己在医治一个死人。   无奈之下,他只能拿出了针灸,为楚宴扎针。   而这边,萧允泽一路前行,去到了萧帝的寝殿之内。萧国皇宫被修建得相当诗情画意,画栋雕梁,朱墙碧瓦。   宫人正守在外面,一看是萧允泽来了,连忙朝萧允泽请安:“大皇子,今日是来找陛下?”   萧允泽‘嗯’了一声,表情异常冰冷。   这位宫人虽然伺候在萧帝身边,却早已经听说了萧允泽的暴戾。一旦他发病,周围没有人敢靠近萧允泽,这些年间在萧允泽身边死的宫人难道还少吗?   他的身体有些哆嗦:“殿下,陛下现在不在寝殿里。”   “我父皇人呢?”   “……在芙蕖池那边。”   萧允泽皱紧了眉头,很快便朝那边走去。   阳光异常刺眼,蝉鸣声让人心烦。因为想快些去到萧帝那边,萧允泽没有走大路,而是通过了幽深曲径,没多久就找到了那边凉亭的萧帝:“父皇。”   萧帝正躺在凉亭看书,顺便欣赏这一池芙蕖。   没想到萧允泽主动找来,萧帝不由笑道:“这还是朕第一次见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儿臣抓到了聂家作乱的那些人。”   一听此话,萧帝的表情一变:“为首的聂靖云呢?”   “在逃之中。”   萧帝叹了口气:“那你今日急忙过来,是打算做什么?”   萧允泽看向了萧帝:“儿臣以为,聂家敢这么做,一定是有人支持!”   “……这件事情朕知晓了,只查到聂家即可。”   “父皇是怕伤到你心尖尖上的那个人?”萧允泽冷笑了一声。   萧帝看向了萧允泽,觉得他和年轻的自己何其相似。   萧允泽今日做了什么,萧帝大致能猜得到:“你喜欢周卿的儿子周珏?”   “……儿臣怎会喜欢周珏?儿臣喜欢的是周盼。”   萧帝略带深意的看了萧允泽一眼,没有再深究下去。   他望向烈日下的那些芙蕖,朵朵娇羞开放,微风将碧绿的叶子吹得犹如波浪。   萧帝忽然问:“聂靖云是如何找到那个地方的?明明都是一片废墟了……”   “听说是聂靖云又重新修葺了的。”   萧帝年少的时候也误入过那里面,却比萧允泽探得深。   “朕同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到过那里,只是去的是画室,从泥土里挖出了一个锦盒。”   萧允泽疑惑:“锦盒?”   “嗯,里面装的是画像。”   “那位被幽禁的王爷的画像么?”   “不,萧景帝画像。”   传说这位萧景帝,本来在他死后,当时继承皇位的信王想给萧景帝更好的封号。可下面的大臣个个不从,甚至觉得萧景帝执政那些年,对于萧国就是折磨,根本不配有封号。   信王拿出了萧景帝执政时写下的治国论,上面有对萧国未来的规划,他们这才松了口。   而信王那以后,也是一直按照萧景帝的治国论治理国家,萧国又重新繁荣了起来。   萧允泽没想到萧帝会突然间提起他,有些不明白萧帝的用意。   “跟朕来。”   萧允泽跟在了他的身后,随萧帝一起到了御书房里。萧帝把画像藏得很隐秘,按下了书架上的机关,那个盒子才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他打开了里面的画像,里面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萧允泽的眼前。   不知为何,他忽然被里面的人给吸引。   里面的人并未束冠,披散的黑发也用红色的发带绑住。他的背部倚靠着红梅树,低头浅笑着。   这幅画太美,让萧允泽的眼眶都有些湿热。   萧允泽注意到了一旁的小字,写的是萧宸。   这显然不是作画者的名字,而是画像里萧景帝的名字。   萧允泽像是着魔一般,忽然间心痛如绞,朝那副画像伸出了手。   萧帝很快就收回了那副画像,淡然的朝萧允泽说:“聂家你可以下手,别下手到你母后这里来,也算朕作为一个父亲的请求。”   萧允泽回过了神,朝萧帝看了过去:“父皇还真是喜爱母后,她都犯下如此滔天之过,也能原谅母后。”   萧帝并不否认:“你婴孩时哭闹的时候,抱着这幅画睡,就不会再哭闹了。这幅画就当朕赐给你了。”   “……父皇想拿一幅画,就让我收手?”   “那你想要这幅画吗?”   萧允泽不做声的将画给卷起,拿到了自己手里。   萧帝笑出声:“聂家随你处置,他们胆大妄为,是该收拾收拾了。”   “……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萧允泽也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为了一幅画,就放过了害楚宴的罪魁祸首。   当他走到自己殿内的时候,发现楚宴已经苏醒过来了。   萧允泽悬吊的心总算是落下:“你终于醒过来了……”   楚宴见他眼底满是担心,心中熨烫,宛如泡在了温水之中。   楚宴余光看到了萧允泽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多嘴问了一句:“你手里是画?看着好旧啊……”   “你想看?”   楚宴还以为是什么古画,也就随口应了一句:“嗯。”   萧允泽很快就打开了画,滚轴落下,一副画就俨然印在了楚宴的眼底。   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竟然脱口而出:“……我不是全都烧掉了吗?”   “你烧掉了什么?”   萧允泽望向了他,墨玉一般的瞳仁里,只剩下了沉沉的黑暗。 第129章   楚宴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鲜少见到萧允泽逼问他什么。   楚宴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周家也有一副人物肖像,和这幅挺像的。我幼时在书房玩耍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整幅画都烧掉了, 还被我父亲追着打。”   萧允泽仍旧盯着他,那双眼里跳动着复杂的情绪。   “原来你说的是周家那副。”   “嗯,当然是那副, 不然你以为呢?”   楚宴的笑容僵硬,低垂着头,既不敢看萧允泽,也不敢看那幅画。   “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就是一幅画罢了。”   楚宴抿着唇:“这画算是百年前了,颜料经久不坏, 看着就像是血一样。我这不是紧张, 而是觉得渗人。”   萧允泽重新将眼神放到了画上,他用指尖触碰到了上面,心口泛起了疼痛来。   “纸都泛黄了, 这上面的朱砂和银珠两色,却没有减退。”   萧允泽的话,让楚宴把目光放到了上面。   这幅画并不是没有烧过的痕迹,只是中间保存完整, 后被萧帝得到后就请宫中大师将其复原。楚宴还能看到, 这上面一笔一划勾勒得有多么精细,处处都显深情。   他曾在凌王的画室里看到过无数张这样的画。   凌王的画乃陵济一绝, 幽禁前就千金难求, 可惜他只画山水花鸟, 不画人物。幽禁后凌王的画却全然变了,只画人物,幅幅皆是他。   一直以来,凌王死前的模样都让楚宴难以忘记。   他分明形如枯槁,身体瘦弱,却还是要朝他这里靠近,仿佛飞蛾扑火。   楚宴看向了萧允泽,知他这几个世界跟着他来,一样也是这样飞蛾扑火的姿态。   一想到这里,楚宴的心情便十分沉重。   “殿下……”   “嗯?”   “殿下很喜欢这幅画?”   萧允泽将东西收好,不由沉思:“其实我不爱画,总觉得这些都是死物,不如活物精彩。”   楚宴诧异的问:“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嗯。”   他画了那么多相似的画,竟然是在干自己讨厌的事。   楚宴一想到这个,心口隐隐作痛起来。   “你先休息吧,我先去处理聂家的事。”   “好。”楚宴朝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目送着萧允泽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天晚上,楚宴做了一个梦。   这是楚宴经历过的世界,当然也是他的前世。   他躲在画舫里,两岸白墙墨顶,朱楼飞檐。   月色照在了湖泊上,波光粼粼,月影孤寂。   “三皇兄,咱们都那么看不惯那贱种,不若早点将他……”   “你懂什么?父皇最恨兄弟相残,就算他再是个宫女所生,也会引来父皇的不满!”   “他每日畏畏缩缩跟在咱们后面,可真烦死人了。不若……来个借刀杀人?”   三皇子看向了他:“你有好主意?”   “太子殿下最近生了怪病,时而神志不清,不若将那贱种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去,正好一石二鸟!”   “此计甚好!”三皇子听得眼睛一亮,太子从小就天赋惊人,父皇甚是喜爱太子。他要皇位,还得看太子出一个大纰漏才行!   那个小杂种,不正是个机会吗!   当时的楚宴听到了这些,总觉得太子是个残暴之人,会害他性命。   因此之后住在太子宫后,楚宴时时紧张,小心戒备。   太子被喂下寒石散后,性子更加变本加厉,时而如和煦春风,时而如地狱修罗,让他害怕。   也许是那幅画的原因,这些记忆里所有的感觉,都让他感同身受。   楚宴垂下了眼,一股悲痛就涌上了心头。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太多的画面,明明知道这里只是梦境罢了,那些零碎的片段却不断的从脑海里涌出。   “萧宸,我欢喜你。”   “她们都巴不得我去死,唯有你会站在我这边。”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样对你。”   这些记忆太过零星,分明想走马观花,他却真的停驻。   天边逐渐一片阒黑,他又想起了凌王被他幽禁之前的那个夜晚,萧凌对他说过的话。   他给萧凌下了迷药,亲手把杯子递给了他。   而萧凌分明是知道的,却还是一口将杯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就当还你了。”   当时他不明白,略略诧异的看向了他,仿佛在问,什么就当还你了?   而萧凌却什么也没说,眼神温柔宠溺,然而结合他发疯时会做的那些,只让他觉得恶心。   楚宴的皇位是几个兄长互相争斗而死,他得了个渔翁之利罢了。他唯一动手害了的,就是萧凌。   大雪之下,他终于将萧凌拿下。   白雪依旧飘散在天空,只是一夜的功夫,周围便已经有了雪裹琼苞,玉树堆雪的美景。   萧凌身上满是血迹,并未因为疼痛和他的背叛,而露出扭曲的脸色。   萧凌朝他笑了起来,就像是解脱一般。   “皇兄,我已得了皇位,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该找你还了。”   萧凌看向了他:“你想我怎么还?”   “我会幽禁你一生一世,我们……再不相见。”   这样的决定,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萧凌忽然脸色雪白:“宸儿……”   “别叫我那个名字!”楚宴听到自己说,“我恨你。”   萧凌被他的人带走,可他却怎么也不肯走,希望楚宴再看他一眼。   “萧宸,我只求你看我一眼。”   楚宴低下了头,脸色泛白的笑了起来:“看你做什么?皇兄生来就为父皇所喜爱,自然不明白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最开始,是期待过我的兄长的。兄长的未来,看来要输在我手中了。”   萧凌眼底带着不舍:“我哪有什么未来,只是没死罢了。我的命不是命,是碍眼的东西。”   楚宴不想听那么多,吩咐程寒将他拉走。   萧凌的声音近乎绝望,缓缓的看向了他:“原来你已经忘了。”   “忘了什么?”   “在我那么认为的时候,你救过我。”   那些话回荡在周围过于凝固的空间里,白雪落入他的身上,在触碰到肌肤的时候,冷得犹如刀刃,刺骨的疼痛涌上来。   楚宴停驻了片刻,终于想起了萧凌指的什么。   他眼底满是自嘲:“原来这孽缘,竟然是这么起的。”   多年前,三皇子说要拿他来对付太子之后,楚宴曾有好些日子惴惴不安。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三皇子却迟迟没有动手,似乎是前朝发生了什么事。   三皇子的生母一族,因为发现草菅人命和贪赃枉法,被父皇下令斩首。而原本风光一时的三皇子生母,也被贬为宫人,三皇子更是被下令一生监禁。   办这件事的,正是太子。   当天,楚宴听说了这件事后,又阴差阳错的知晓了三皇子手下的人说要为他报仇,在太子的吃食里加入了毒。   他一听这话,顿时脸色煞白的朝太子宫冲了去。   此时那送补品的宫人,却谎称是贵妃送来的。   正当太子要吃下那些,他冲出去,被太子身边的护卫们拦住,仍然脸色发白的喊:“不能吃,有毒!”   太子手里的碗骤然跌落,脸色凝重的看向了下面的那些奴才。   他们的计策没能得逞,太子将他们全都拉了下去。   等太子想起是楚宴提醒了他,便一步步的朝外面的楚宴走去。   时至三月,太子宫中种满了许多白梨。他站在梨树下,身上沾染了几片花瓣,所在的地方就像是下了一地梨花雪似的。   太子容貌俊美,不喜宫人盯着他,甚至有人看得久了,都会引得太子不喜。   见楚宴这样盯着他,太子反倒笑了:“我记得你,你是我七皇弟?”   朝他伸出来的手,干净而白皙,手心触之可及的温暖。   “为什么提醒我?我死了不是对你更好?”   他急急忙忙的说:“你是我的皇兄,我提醒你,不是应当的吗?”   那时太子的表情,令人动容和心疼。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梦到这里,楚宴忽而惊醒了过来,在黑夜里,忽然泪水再也忍不住。   屋内灯花渐弱,在风中摇曳。   楚宴泣不成声,却害怕惊醒外面守着的宫人,拼命将声音压低。   萧凌是被他下令射死的。   “我欠你的,还完了吗?”   想起当时他死时候的样子,就像是在跟他说这话似的。   他毁了他的希望,他也同样如此。   楚宴那时对自己的前世完全没有不在乎,只当那时个任务世界,总觉得前世关今生的他什么事?   而如今,那幅画像是个导火索,让他忽然感同身受。   黑夜里,楚宴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眼眶却被哭红了。   外面的宫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便问:“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奴去请大皇子过来?”   “我只是被魇醒了,别叫他!”   “是。”   楚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很快,韦柯却提着宫灯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他很是着急的站在外面:“周公子,能否跟我去见殿下一趟!”   楚宴还没缓过神来,以为是方才那宫人:“……都说了我不去。”   韦柯出口哀求着楚宴:“殿下发病了,现在谁都接近不了他,就算周公子不去,能不能给我一点血……”   楚宴一听这话,连忙从床上穿上了鞋,走到了门口。   微弱的宫灯照耀下,韦柯的脸显得有些苍白。楚宴急忙问:“快带我去!”   韦柯很是诧异:“可你刚才……”   “我没听出你的声音,以为是刚才的宫人。”楚宴衣衫都没有穿好,头发都是凌乱的,还一直让韦柯带他去见萧允泽。   之前楚宴的态度,让韦柯以为他不喜欢殿下。   而现在,韦柯忽然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份感情,令人觉得温暖和动容。   楚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韦柯摇了摇头:“周公子这边请,去了那边就知道了。”   楚宴只能跟着韦柯一起过去,他的脚步很快,太想要早些见到萧允泽。   等来到那个地方,他看见屋内烛火通明,而宫人跪了一地,却无一人敢进入到里面的。   韦柯艰难的看了楚宴一眼,似乎连他也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楚宴皱紧了眉头,不再理会这些人,径直的走到了门口,想要打开门。   韦柯十分诧异:“周公子,你想直接进去!?”   他们这些身体健康的人都害怕,楚宴身体羸弱,竟然敢只身前往?   楚宴低哑着声音:“不直接进去,还能怎么进去?”   韦柯被他问得语塞,拉着楚宴:“你难道不知道殿下发病的时候有多么……多么……”   “我知道。”   楚宴朝韦柯露出一个笑容,最后推开了门,不再管身后那些人错愕的表情,径直的走到了里面。   他还是萧宸的时候,看到过更多,别人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都是他在萧凌身旁。   那种场景都见过了,他不害怕。   屋内的东西倒了一半,全是被萧允泽弄倒的。   楚宴朝里面走了几步,很快就看到了萧允泽,他在地上挣扎着,粗重的喘着气。   “萧允泽!”   他的眼眶一片赤红,抬起头看了楚宴一眼。   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让萧允泽觉得还身处在噩梦里。   萧允泽感受到了温度,像是谁把他给扶了起来,他抬头望去,头像是炸裂似的疼:“真……真的是你?”   “快喝我的血!”楚宴把手腕递了过去。   萧允泽将他楼在自己的怀里:“安儿……你去哪儿了?”   楚宴眼里露出惊讶,朝萧允泽看了过来。   会喊他安儿的人,只有一个人。   燕擎?   不久之后,萧允泽嘴里的话语又变了变。眼底充满着泪水和悔恨的说:“对不起……萧宸,对不起。”   楚宴的心里一痛,明白他是想起来了。   他很高兴,他能想起来。   可楚宴不能有半点表示,只能苍白的笑着:“萧允泽,你把我认成了谁?”   萧允泽身体在发颤,他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过太多的记忆,让他捋不清楚,头就像是被人砸了好几下,凸凸的疼。   楚宴不想让他想起更多,便将手腕咬破后放到了萧允泽的唇边。   在尝到鲜血之后,萧允泽总算是镇定下去。   这么发病了一夜,他的手垂了下去,眼露疲倦。   “认得出我是谁么?”   萧允泽看了过去,烛火下楚宴的脸很是苍白,连一点血色也没有。   看样子,是被他吓得狠了。   “阿珏?”   楚宴松了一口气,刚才手腕被他粗暴的咬破,现在放松下来之后才尝到了疼。   萧允泽深深的凝望着他,眼珠子一动不动。   “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刚才似乎做了一个梦。”   楚宴原本还笑着,听到这句话之后,嘴角微不可见的凝固:“你梦到了什么?”   “记不清楚了。”   不知为何,楚宴既是庆幸的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十分遗憾。   对于他来说,萧允泽不恢复记忆,不是对他的任务更有帮助么?   楚宴沉默了下去。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人听到萧允泽没有再闹了,便连忙进来。   “韦柯,为他包扎下伤口,其余的人别杵在这里。”   “是。”   萧允泽将楚宴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韦柯身边的宫人拿了药箱过来,这才开始为楚宴包扎伤口。   韦柯看到上面血迹斑斑,楚宴的肤色白皙,这么看着当真有几分凄惨。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周公子想救殿下,但下次别那么冲动。”   楚宴笑了笑:“……我只是太心急了,韦大人,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周公子但说无妨。”   “听说葵朱是神药,在身体里药效能存许久,不过我也怕彻底被我吸收,你多取一些我的血走,为殿下炼制丹药可好?”   韦柯十分震惊,他可不敢做这样的决定,而是看了萧允泽一眼。   萧允泽身上的气质似乎都变了,更加的疏离冷漠,比之以前的锋芒毕露,现在就如同一把在剑鞘里的宝剑一般,将自己的寒气都藏了起来。   就连韦柯也认出了萧允泽的变化,更别提楚宴了。   虽然萧允泽刚才说,他什么也没有梦到。可楚宴却不敢信他的话,要不然,萧允泽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的身体未好,此事暂且不忙。”   楚宴却坚持:“只是一些血而已,又不是放干。你如果真的担心,那就每十天取一些,我受得住。”   萧允泽皱紧了眉头,却拗不过楚宴,只好点了点头。   他现在太混乱,那两段记忆还在脑海里。   等韦柯为楚宴包扎好,夜已经很深了。   楚宴此时有些昏昏欲睡,萧允泽看向他:“你先早些安睡,我去趟书房。”   韦柯还很惊讶,以殿下的性子,再有什么事都应该比不上周公子啊,怎么突然这么说了?   萧允泽径直的从里面走了出去,楚宴看外面夜深,连忙从床上起身。   “等等!”   夜幕漆黑,天空乌云密布,遮挡了今日的月光。   萧允泽离去的地方,显然不是书房,而是那边没有灯笼的黑夜深处。   楚宴也不介意,而是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带一盏灯走吧。”   萧允泽微怔,楚宴身体十分单薄,又只穿着单衣。他却微笑着将手里的宫灯递给了他,烛火照在他的脸上,让心脏都微热了起来。   萧允泽眯起眼,因为多了两段记忆,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爱的那个人。   太混乱了。   所以,他才想要逃。   然而楚宴追了出来,递给了他一盏灯。   外面的乌云渐渐散去,被挡住了月亮也从厚重的云层里露了出来。   萧允泽不知道此时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只是接过楚宴递过来的宫灯时,心里也微热了起来。   他收敛了刚才的冷漠,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阿珏。”   “嗯?”   “好好养好身子。”   萧允泽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想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他多希望楚宴就是那两世之中,他喜欢的人。   他现在这个模样面对他,萧允泽只觉得是侮辱。   他宁可回避。 第130章   萧允泽去到了一座空殿, 那里已经废弃了多年, 站在外面枝繁叶茂的梨树下, 借着微弱的月光, 他看向了那边。   宫灯被风吹得灯影摇晃,他一步步朝那边走去。   守门的宫人给吓了一跳:“殿下, 这大半夜的, 您怎么会来此处?”   萧允泽看向了他:“……这里都废弃了这么久, 你怎会守在此处?”   宫人笑了笑:“这里并不是废弃了啊, 只是鲜少有人来,百年前又被列为了禁宫,后来就一直没人入住了。其实里面还保存得很好呢。”   萧允泽的眼底染上了悲愁,他一步步的朝那边走去,记忆还处于混乱之中。   这个宫殿是曾经囚禁萧宸的地方, 也是他被韩铮一箭射死的地方。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人在此处静静。”   宫人自然不敢多嘴, 便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萧允泽走到了里面, 并未因此地是自己的葬身之所而恐惧。   他只感觉到了悲痛。   他所爱之人,百年前就已经离开了。   甚至他作为燕擎的那一世更加凄惨,连这种被保留下来的宫殿都找不到了,睹物思人也没有与他相关的物件。   无论哪一世, 只要一想起, 就会心痛难当。   他垂下了眼眸, 掩去过于复杂的表情, 就这么将门给关上。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的楚宴, 作为萧允泽的这一世,他同样对之付出了真心。   萧允泽的心里……甚至隐隐觉得那就是他的爱人,可这么凭白无根据的事,萧允泽不敢去想。   接下来的几日,萧允泽明显的躲着楚宴。   他和韦柯在殿中商议该如何抓住聂靖云,正当此时宫人却过来禀告:“殿下,周公子求见。”   萧允泽沉默的用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身上笼罩着沉重。   韦柯见萧允泽没说话,便对宫人说:“周公子来求见,你就直接让他进来便是,用得着禀告吗?”   那可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这小宫人,还真没眼力见儿。   “那奴这就请周公子进来!”   宫人小跑着正要过去,却听殿上的萧允泽开了口:“告诉他,我去了父皇那里。”   宫人很是惊讶,殿下这是厌了周公子么?为何要瞒着周公子?   “还不快去。”   “是!”小宫人连忙跑了出去。   而外面的楚宴也没有过多纠缠,听到了这句话过后,便自己离开了。   对于萧允泽的态度,韦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殿下这些日子怎么有些避开周公子?”   萧允泽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胡说些什么?”   韦柯觉得疑惑:“前些日子殿下和周公子分开一会儿都不欢喜,如今周公子主动来见殿下,殿下却假装不在。”   萧允泽心口一疼:“我并不是……不想见他。”   韦柯奇怪于萧允泽的态度,若非他一直和萧允泽待在一起,还真以为萧允泽被江湖上某个会易容术的人给假扮了。   大约是两人发生了什么矛盾?   韦柯皱紧了眉头,将药丸献上:“殿下,这是新做的药丸,一直服用的话,可以压制殿下的病。”   萧允泽闭着眼,按压着发疼的太阳穴:“……嗯。”   韦柯见他如此,又不住的多说了一句:“这就是当日,取了周公子的血做成的!”   萧允泽睁开了眼:“叫他以后别那么傻。”   韦柯的眉头皱得更紧,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只能赶紧退出了殿中。   屋内光线极暗,萧允泽坐在最里面,那些黑暗在他身上,仿佛是压了一层巨大的阴影那般。   韦柯只是看了一眼,都觉得心酸。   他却不明白萧允泽对楚宴的态度。   韦柯走出了这里,急忙追上了快要离开的楚宴:“周公子,请等等我!”   楚宴回过头,见韦柯跑得气喘吁吁,不由问:“怎么了?”   韦柯的手心出汗,又不能暴露萧允泽就在殿内,只好对楚宴说:“方才我也在殿内,原本是想找殿下的,却发现殿下不在里面,大约聂家的事情太难办了,殿下去找了陛下吧。”   看他解释了大半,楚宴却显得很平静:“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韦柯手足无措,总觉得楚宴这样子像是发现了自己的谎言。   他是不是弄砸了?   楚宴一笑而过:“韦大人,你能不能同萧允泽求求情,让他放我出宫?”   韦柯睁大了眼:“周公子今日来,就是想告诉殿下这件事?”   “嗯。”   韦柯脸色沉重:“周公子,你被聂靖云喂了樨元丹,前几日又取了血。殿下命我照顾好你的身体,我便有责任……”   楚宴打断了他的话:“萧允泽不想见到我,如今在这里,不是惹得他生烦,同我相看两厌吗?”   韦柯只能以沉默对之。   楚宴说了句失礼了,便径直的离开了这里。   望着楚宴离去的身影,韦柯忽然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这两个人,怎么会弄成这样?   —   御花园草木葳蕤,树影婆娑。阳光灿烂,天空蓝得一览无垠,天气倒是极好。   楚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刚一坐下,就听脑海里的系统说起了话。   [主人是真心想出宫?]   [不出宫乔翰秋怎么办?还有虐聂靖云的任务!]   系统小心翼翼的问:[看样子萧允泽已经记起某些记忆了……]   楚宴的气压更低了,嘴角扬起一个冷笑:[很好,竟然敢躲着我了。]   楚宴现在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很高兴,萧允泽会这样,也是因为前世记忆给他影响太深。一方面楚宴又觉得非常之不爽,因为萧允泽这些天一直在躲着他。   [那主人怎么不多跟萧允泽在一起,暗示他明白之前的世界都是主人?]   系统用了暗示这个词,萧允泽自己悟出来还好说,但楚宴这边是绝对不可以透露的。   [他现在躲着我,存了心不想见我。现在还非得去他那边,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让他主动找我。]   系统傻乎乎的问:[主人打算怎么办?]   楚宴没有回答,而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当天下午,韦柯就派了马车过来,说萧允泽同意他回周家了。   楚宴笑着对韦柯道谢,只是他身体羸弱,脸色又苍白,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强撑。   韦柯见他如此,也觉得心疼起来。   那些血可是他亲手取的,殿下这样,就像是取血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似的。   他作为萧允泽下属,却头一次不想帮着萧允泽。   “韦大人,多谢你替我转达。”   韦柯心有戚戚,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殿下是喜欢你的……周公子也别想太多了。”   谁知等韦柯说罢,楚宴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想要我的血就直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非要等我付出了真心,他才……”   他才什么?   后面那句话韦柯没有听到了,却能猜出楚宴想说什么。   韦柯更加无奈:“我开的那些药得按时服用,这样才能减轻樨元丹的影响。”   “……那些药,我不想吃了。”   楚宴说完了这句,便已经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等上了马车后,楚宴就开始闭目养神。   系统欲言又止:[主人……]   [嘘,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故意?   系统顿时就不说话了。   这玩儿的是什么招儿?   天色也逐渐暗淡下去,夜雨很快就下了下来。宫殿在薄雾中晕染开,很快地面就积了水洼,雨水滴落在上面,泛起了水纹涟涟。   韦柯在原地伫立许久,等雨都下到了他的身上,他才缓缓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次来送楚宴,韦柯只觉得楚宴句句戳心。他还帮着萧允泽骗了楚宴好几次,韦柯更是觉得心里难受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韦柯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萧允泽身边,才向萧允泽禀告了今日的事情。   灯火之下,萧允泽的手指间夹着一枚白玉棋子,听到了韦柯的话,他下棋的动作一顿:“他真的这么说?”   “是……”   萧允泽抿着唇:“行了,你下去吧。”   韦柯有些不解,可他已经问过好几次,萧允泽都不愿意说。   韦柯只得自行离开,可语气却变得僵硬:“殿下既然要取血,就直接派人便是,何必骗周公子真心……”   萧允泽的身体僵硬,并未做过多的解释。   “周公子走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就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臣真担心他会撑不下去。”   听到这些,萧允泽的手骤然捏紧。   那颗白玉棋子,也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因为力气太大,他将玉石都捏了个粉碎。   韦柯摇了摇头:“殿下,臣告辞了。”   等韦柯转身,萧允泽才道了一句:“等等。”   韦柯脚步一顿:“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萧允泽声音沙哑:“派人去保护周珏,令他们将周珏每日的行程说与我听。”   韦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是!”   看来殿下还是喜欢周公子的!   不过高兴过后,韦柯的脸色又沉重了下去:“殿下为何不直接向周公子解释清楚?他还误会着殿下呢,而且经历了这种事,若周公子不再吃我开的药了呢?”   毕竟楚宴走的时候,说了那样的话。   “……安插人进周家,把那些药加在他的吃食里。”   韦柯微怔,这样耗费大量精力,真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   “是。”   等韦柯出去以后,萧允泽青筋凸起,头越发的疼了。   他不饮不食,只默默的坐在殿上,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他开了窗户,一阵寒风吹到了屋子里,灯火一下子就被熄灭。   萧允泽捏紧了自己的手,痛苦万分。   他为什么有时觉得楚宴像自己那两世的爱人呢?   萧允泽喃喃的念起了那两个名字:“萧宸……叶霖……”   想起来,便蚀心摄骨,疼到极致却舍不得不去想。   —   这次的雨并不大,却连绵的下了好几日。   等好不容易放晴,楚宴开了窗,深吸了一口,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和花草的清香,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算算日子,萧允泽竟然有小半月没来见他了。   要说什么想法也没有,那是骗人的。   只是这段时间对方正混乱,他又不能直接OOC的告诉对方实话。   他以为萧允泽会忍不住来见他一面,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能憋这么久,反倒是乔翰秋比他更早的想通了。   这一天,楚宴接到了乔翰秋的拜帖,说想约他详谈一次。   楚宴喝着茶,慢悠悠的朝诗儿说道:“就跟乔公子说,我身体不适,暂时不想同他见面。”   诗儿有些疑惑:“公子之前不是很想见乔公子一面的吗?既然公子也想见乔公子,为何此时要拒绝?还要绕弯子?”   楚宴微微阖眼,并未解释得太清,而是对诗儿说:“既然他想见我,就一定会再找机会的,不必着急。”   事儿似懂非懂,只好出去回拒了乔翰秋的拜帖。   楚宴肚子一人坐在房内,手里捧着一卷书继续看着。   没想到乔翰秋性子急,到第二日的时候,他就接到了宋殷的拜帖。   宋殷是他的好友,之前两人的叙旧又因为萧允泽给黄了,楚宴原本说改日再约,后来又有那么多事,直接给耽误了。   没想到乔翰秋竟然找了宋殷。   虽然早猜到这些,楚宴还是在下午的时候赴了约。   七月盛夏,他还身着一身春衫,是因为夏衫太过单薄,他怕冷。   宋殷早在那边候着,见楚宴款款而来,他站起了身:“离上次见你也没过多久,怎么觉得你又消瘦了些?”   楚宴轻咳了一声,脸色苍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我身子如何?大夫早就说了,我怕是连弱冠都活不过。”   宋殷睁大了眼,满是心疼的扶着他坐下:“这些事情我从未听你说过。”   楚宴的唇是苍白的,身体瘦弱极了,像是随时就要倒下似的。   宋殷忽然有些心虚了,他之前答应了乔翰秋约楚宴出来,是想化解两人的气氛。乔翰秋来找他,宋殷又拒绝不了。   而他在看到楚宴之后,心头惴惴不安,觉得自己别好心办了坏事吧?   “我宋家虽然并不富裕,但还是存了一根百年人参,回头我去求母亲,给你送到周家去。”   “没那么夸张,还是别了。况且……我的身体早已经虚不受补了。”   宋殷心口泛着疼,看着旧友身体羸弱,还活不过弱冠,他却无能为力。   很快小二就上了酒菜来到雅阁,宋殷觉得楚宴喝不了酒,又吩咐小二准备一壶清茶。   等小二走后,宋殷才尴尬的问楚宴:“阿珏,你可是和乔翰秋发生了矛盾?”   楚宴微微垂眼,已经猜到了乔翰秋就在隔壁听着。   “我能和他发生什么矛盾?”   宋殷硬着头皮:“我之前下拜帖的时候,听说你拒了乔翰秋的拜帖,我才问你的。”   楚宴深深的看了宋殷一眼,满是神伤的答道:“是我对不住他。”   既然乔翰秋想听,便让他听个够。   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一直想说的话说出口。   “我做了一件错事,当初不该瞒着乔翰秋,还伤了他的心。”   里面的乔翰秋听到这些话,眼眶赤红了一片。   分明是他的错,没能护住他。   宋殷还不知道周珏就是周盼,还是劝着楚宴:“虽然你姐姐同乔翰秋退亲了,你和乔翰秋也没什么关系,但你总是有出仕的打算的,乔翰秋是户部尚书的公子,别轻易得罪他。有什么误会就早些解开吧。”   楚宴笑容落寞:“我省得。”   宋殷很是担心,又想起乔翰秋让他问的话,便硬着头皮问:“阿珏,我也知你不是那种人,但还是想问问你。你当初瞒着乔翰秋的时候,可是故意的?”   楚宴摇了摇头,语气里夹杂着苦涩:“实乃有苦说不出,好几次我都想跟他开口,但每一次我下定决心前,我母亲都会病情加剧。”   听到这里,乔翰秋的心结已经解开了大半了。   他径直的站起了身,推开了雅阁的门,走到了楚宴和宋殷身边。   楚宴面露诧异,看了一眼乔翰秋,又看了一眼宋殷,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楚宴胸口剧烈起伏:“宋殷,我当你是旧友,你竟然伙同乔翰秋来骗我?”   宋殷着急的说:“阿珏,你别动怒,先听我解释啊。”   楚宴眼眶微红:“乔翰秋,你看着我出丑,如今满意了?”   他的态度,让乔翰秋心里极疼。   “我不是那个意思,盼……阿珏。”   楚宴抿着唇:“你分明伙同宋殷,想看我笑话!你既然想把那件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就尽管闹吧。反正我活不了几年,我不在乎名声!”   乔翰秋极度愧疚:“阿珏,我怎么可能把那件事情到处说?我给你下拜帖,是为了约你出来想朝你道歉。可你拒了我,我没办法才找到了宋殷。”   一听道歉二字,楚宴面色泛白的抬起头:“……真的?”   乔翰秋点了点头,急忙说:“自然是真的!”   “你……原谅我了吗?”   乔翰秋眼眶泛红,声音沙哑:“别再说什么原谅了,我听了你的那些话,觉得自己真的太偏激了……那日那么说,只是没办法接受你的身份。”   楚宴的脸色仍旧苍白,听到乔翰秋这么说,却面露笑容:“……能听到你原谅我,我已经了了一桩心事。”   乔翰秋急急忙忙的问:“你的身体怎会差成这样?萧允泽那里的韦大人医术不是很好?他没能力治你吗?”   一听他这么问,楚宴原本带着笑容的脸,瞬间就凝固住了。   “……我不想吃他的药,不稀罕。”   乔翰秋板着脸:“不可胡闹,药还是得吃的!莫不是你和大皇子闹了什么别扭?”   楚宴眼底里的光减弱一分:“若真是别扭那么简单就好了。”   乔翰秋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紧张的问楚宴:“纪兄之前虽然对你不利,但现在他也知道错了,不若你同我去乔家,让纪兄看看你?”   “……纪神医?”   “嗯!”乔翰秋手心都在出汗,生怕楚宴不答应他,“我之前做错了,就让我好生弥补你,可以吗?”   楚宴想了半天,见乔翰秋坚持,只好点了点头。   两人达成了共识,等会儿就要去乔家。   宋殷完全没听明白二人说了什么,不过从气氛上能感受到两人似乎和好了?   乔翰秋朝他道谢:“宋公子,若非有你,我还没那么容易同阿珏和解,多谢了。”   宋殷笑了起来:“没事儿,我好歹是阿珏的友人,也希望他好的。”   宋殷送他们离开了此地,还觉得今日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多喝了好几瓶酒。   —   而此时,韦柯正统他父亲一起研究着该如何根治萧允泽的病。   此时,下属赶忙来禀告,在他耳旁说了些东西。   听到楚宴和乔翰秋见面的消息,韦柯直接被吓得脸色发白。   小半个月了,虽然殿下没去见周公子,可周公子的行程,还是日日会跟殿下说。   有时候殿下累了,还会命他们说上好几遍,这些韦柯都在一旁看着呢。   若是说萧允泽不喜欢周公子了,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在韦柯看来,殿下可心疼着周公子了。   他不敢耽误,连忙进了宫。   “殿下,韦柯求见。”   “进吧。”   韦柯推开了门,朝殿内走了去。发现萧允泽一直在埋头处理聂家的事情,今日的晚饭又没来得及吃。   “这个时间来找我,是周珏那里有事?”   韦柯低着头:“……是。”   萧允泽头也没抬:“他又不肯吃药?”   “这次不是这件事。”   韦柯支支吾吾的态度,让萧允泽放下了手头的动作,担心的朝韦柯望去。   韦柯头皮发麻,才把事情禀告给了萧允泽。   “周公子他……今日见了乔翰秋。”   萧允泽心里泛酸:“他见乔翰秋就见乔翰秋,和我有什么关系?”   韦柯干巴巴的说:“周公子进了乔家,一下午都没出来。”   说完此话,韦柯看到萧允泽把手里的毛笔都给掰成了两节,脸上的表情十分恐怖。   韦柯:“……” 第131章   当下人急急忙忙来禀告萧允泽正过来的时候, 纪子尘正在给楚宴把脉。   据说萧允泽来势汹汹, 还让纪子尘感到十分惊讶:“……大皇子怎么突然来了?”   楚宴压着唇边的弧度, 故作淡定的岔开话题:“纪神医, 我的身体如何?”   纪子尘有些疑惑,朝身边的乔翰秋看了一眼, 似乎在问到底怎么了。   乔翰秋也不明白, 便说:“纪兄, 你先照顾着阿珏, 我先出去看看。”   “好。”   等乔翰秋离开之后,楚宴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淡然说道:“看来你们都很在意萧允泽。”   “这些我并不关心,不过你现在的身体很差。”   樨元丹的残毒完全没有消散,还停留在楚宴的身体里。   纪子尘觉得奇怪, 按照韦柯的医术,不该如此啊。   唯一的答案, 就是……   “你没吃韦大人开的药?”   楚宴表情仍是淡漠:“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纪子尘十分诧异, 不过没有深问,而是在一旁快速的写下了药方,让下人赶紧去抓一副来煎给楚宴吃。   楚宴忽然间想起万一乔翰秋挡不住萧允泽的话,萧允泽就要过来了。   楚宴皱眉:“纪神医, 我们能换个房间吗?”   纪子尘明白了楚宴的意思:“你是想躲大皇子?”   楚宴长睫微颤, 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压抑起来, 轻点了下头。   见他这样, 纪子尘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才让他郁结于心。   “你和大皇子发生了什么?”   楚宴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再逼问下去,他就要撑不住了一般。   楚宴的脸上明明不是大悲大喜的表情,却让一旁的纪子尘看着,就像压了千斤重的大石。   纪子尘不敢再逼问什么,连忙扶起了楚宴,想带他去另一个房间。   外面阳光灿烂,纪子尘不小心触碰到了楚宴的手,却觉得触之发凉。   因为愧疚,他对楚宴的感觉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敌对。又见他表情强忍着痛苦,心也不由的软了一截。   不一会儿,纪子尘便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该去乔家哪个地方,能藏得住楚宴的。   “这里就可以,多谢纪神医。”   纪子尘眼神一暗:“你竟然还谢我?”   “为何不谢?”   “我之前分明那么对待过你……”   楚宴勉力朝他笑了笑:“纪神医好歹用葵朱救过我,我这个人有恩必报。”当然,有仇也必报。   纪子尘听得更加内疚,若楚宴如聂思语那般大吵大闹,他或许不会有这么深的愧疚感。   “原本我上次朝翰秋表明自己的爱慕之后,我和他之间就闹得极僵。本来我也不该留在这里了,却因为你而留下了。”   楚宴诧异的问:“我?”   “上次我给你吃的丹药,还没为你化解毒性。”   楚宴落寞的笑了笑,心思俨然不在这上面,还一心记挂着来了乔家的萧允泽。   “纪神医,你救过我,又伤过我,这些事情便一笔勾销了可好?”   纪子尘眉头紧蹙:“你当真这么想?”   “嗯。”   纪子尘的心里松了一截:“……我以为你会报复我之类的。”   “一个活不过弱冠的人,不好好珍惜最后的这几年,还要去报复谁,岂不是太累了?”   纪子尘给楚宴把脉了许多次,早就知道楚宴的身体差成什么样了。   只是所有人都瞒着楚宴,不想告诉他这些。之前纪子尘还觉得乔翰秋真是偏心,可现在有人把这层纸给捅破了之后,他的心里竟然涌起一股愤怒:“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到的。”   纪子尘却是不信:“是大皇子身边的韦柯告知你的?”   楚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真的不是他。”   纪子尘却不停,觉得除了韦柯,就没有第二个人。   楚宴都差点破功,韦柯还真是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来!   “你以后的身体交由我来调理,只要你乖乖听话喝药,我不会让你活不过弱冠的。”   纪子尘这话说得真诚,但也不敢把话说满了,因为凭借他的医术也没办法彻底治好楚宴。   楚宴还不知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怜爱他?   楚宴扬起一个笑容,只是那弧度略有几分尴尬:“纪神医不是讨厌我吗?”   “以前是我太狭隘了。”纪子尘不想多提起这些事,而是对楚宴说,“在那碗药煎完之前,我先为你施针。”   楚宴有些傻眼:“施针?”   “你不信我的医术?”   楚宴连忙说:“纪神医能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医术自然厉害!”   “那便无需多言,躺到床上去吧。”   楚宴无奈极了,难得纪子尘愿意为他治病,他不可能拒绝的。   这病恹恹的身体,每日被病痛折磨,他早就受不住了。   楚宴躺到了床上,也不管萧允泽会不会看到这一幕。   纪子尘已经从一旁的药箱里拿出了针,转而对楚宴说:“先把衣裳脱掉吧。”   “脱、脱衣裳?”   “我为你针灸,你自然得脱衣裳。况且你我都是男子,我还身为医者,别太在意。”   楚宴脸色微红:“我之前穿女装太久,是我太大惊小怪了,抱歉。”   楚宴解开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光裸的后背,趴在了床上。   纪子尘拿起了针,转过头往那边看去,他的视线却忽然有些挪不开眼了。   楚宴的肤色有一种病态的白,他的衣服滑落了一半,上面的背部全露出来了,衣服刚好至楚宴的腰窝处。   而他就像是忍受着一件羞耻的事,耳朵都浮现了一层薄红来。   纪子尘呼吸有些微乱,却还是提醒着自己,他只是个病人。   他走到了楚宴的身边:“扎针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些,须得把你体内的残毒给排出来。”   楚宴虚弱的笑了笑:“纪神医,你扎针吧。”   纪子尘眼神放到了他的后背,完全能看到分明的骨骼。   太瘦了。   他把一根针扎到上面的时候,楚宴闷哼了一声,紧拧着眉头。   纪子尘说了会疼,他没想到这么疼。   楚宴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后背很快就渗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配上我的扎针,再喝几天那副药,你的身体就会没事了,坚持住。”   楚宴脸色泛白:“我没事,纪神医你继续吧。”   “嗯。”   纪子尘下了第二针,楚宴的汗珠都从肌肤滑落至下,那一层滑落在腰窝处的单衣都已经被滑落而下的汗珠打湿,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楚宴紧紧的闭上了眼,脆弱的样子仿佛一折即断。   纪子尘觉得热了起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他手上的动作却很稳,扎到了后面,楚宴整个脱力似的瘫软在床上,再也忍不住的开始喊疼。   他的声音里带了钩子一样,完全痒到了心里。   纪子尘觉得口干舌燥,却板着一张脸:“……忍住,还有最后一针。”   楚宴将头没入被褥,闷闷的嗯了一声。   纪子尘正想要下针,外面就有人闯了进来,还一脚踢翻了大门。   萧允泽站在外面,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楚宴背上的真,只能见到楚宴躺在床上,而纪子尘似乎在对他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萧允泽的面色铁青,眼神死死的盯紧了纪子尘放在楚宴身上的手。   那目光,就犹如被猛兽的眼瞳锁死。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楚宴软软的从床上爬起来,伸出头望向了那边。   他额头上也满是汗水,黑发贴在了脸颊上了几缕。因为疼痛的缘故,他的眼睛里渗满了一层雾气,湿漉漉的望向了萧允泽。   萧允泽的脑子轰的一声,就像是被炸开。   他几步朝前走去,想要夺回楚宴,却被后面赶来的乔翰秋阻止。   “殿下,我说了你不能擅闯乔家!”   “……滚!”   萧允泽此刻正在气头上,低哑着声音发出了这句话。   乔翰秋武功不错,看萧允泽想硬闯,便拦在他面前:“殿下,我不能放你过去。”   萧允泽的眼底带上了敌意:“我偏要过去呢?”   “那就恕我无礼了。”   两人看样子就要缠斗起来,楚宴原本不想开口,要是脸色泛白的说了句:“萧允泽,纪神医是在替我治病!”   ‘治病’两个字一说出口,让萧允泽从妒忌之中清醒了过来,心头的愤怒减轻了许多。   方才纪子尘看楚宴的眼神,让萧允泽极度不舒服。尤其是两人的姿势,他仿佛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的错觉。   萧允泽心头泛酸,朝里面望去:“我带他去韦家给他治。”   楚宴却瞥开了眼:“我不想去韦柯那里,若你想要血的话,尽可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说是为了给我治病。”   此话一出,惹得纪子尘脸色微变:“什么血?”   楚宴笑得难看:“也多亏了纪神医给的葵朱,我的血能治萧允泽的病,纪神医不知道吗?”   纪子尘的确不知此事,他从未给萧允泽把过脉,也并不关心萧允泽的病情。   纪子尘哑然的问:“他拿你的血治病?”   “……纪神医,你快些施针吧。”   他这样一看就是不想谈起这件事,纪子尘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纪子尘的话里就带上了几分火药味:“大皇子殿下,原来你那日那么冠冕堂皇的指责翰秋,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楚宴无论怎么怪他,萧允泽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而纪子尘这么说话,就让萧允泽的眼神骤然变冷:“我怎么样,无须你们来多言。”   萧允泽朝里面走了进去,眼底裹着浓重的黑暗:“把我的人还给我。”   纪子尘自然不肯,还以为楚宴也会被这样的萧允泽给吓到。   要是上个世界完全暴露本性的楚宴,或许会直接从床上跳下去,一把将萧允泽给抱住,得意洋洋的问他以后敢不敢不见他了。   但楚宴还记得这个世界不能随随便便OOC,沉痛的垂下了眼:“纪神医,把我背上的那些针拿下来吧。”   纪子尘诧异的看了楚宴一眼:“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想跟他一起走?”   楚宴自嘲的撇开了头,在笑自己:“谁让我喜欢他。”   这句话让几人五味杂陈,尤其是萧允泽。   他心头痛苦万分,明知自己今日不该来,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来了。   万一对方不是萧宸的转世,那对萧宸来说,就是背叛。   萧允泽眼底复杂,见纪子尘给楚宴拔走了针,楚宴脸色苍白的穿好了衣衫后,萧允泽才靠近了他:“站得起来吗?”   楚宴歪着头:“我若说站不起来,大皇子难道背我不成?”   萧允泽听完这句话,便转过身蹲了下去,就在楚宴的面前。   他宽阔的后背完全无防备的露出,楚宴莫名有种暗爽的感觉。   哼,谁让你不见我来着?   他乖乖的趴到了萧允泽背上,双手抓到了他的肩膀,小声的嘟囔起来:“真傻,我让你背你就背?”   这个声音,离萧允泽很近,他怎会听不见?   萧允泽稳稳的站起身,对乔翰秋说:“你和他已经退亲,再无瓜葛,以后别再缠着他。”   乔翰秋知道,这句话是警告。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而对方已经背着楚宴,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乔翰秋皱紧了眉头,心像是缺失了一角。   外人都能看出楚宴有多么喜欢大皇子了,之前他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刻板有礼,可从不会那样。   —   萧允泽背着楚宴走出去后,外面的阳光显得炙热,楚宴原本就出了一身汗水,两人这么紧紧的贴着,就更觉得热了。   “放我下来。”   萧允泽抿着唇:“别闹,你没穿鞋。”   楚宴才想起自己刚才是直接趴到萧允泽背上的,根本就忘记了穿鞋。   他在萧允泽背上扭动了起来:“乔家那么多下人,让她们看见了,于殿下的名声有损!”   “我看她们谁敢乱嚼口舌。”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犹如在谈论天气一样。萧允泽故意放轻了语气,也是害怕吓到楚宴。   可楚宴却知道,萧允泽这话里的重量。   的确没人敢,因为人人都怕他。   楚宴垂着眼眸:“你不是不想见我么?”   萧允泽心里烦闷,并未说话。   楚宴知道他在纠结着什么,但又不能说破,只好语气强硬:“既然你不想见我,还接我出来作甚?萧允泽,你放开我!”   他挣扎得厉害,萧允泽却死死的将他的身体固定,生怕他掉下去了。   等好不容易走到了乔家门口,马车就等在外面。   韦柯撩起了车帘,便看到这幅画面,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楚宴脸上表情是极度不爽,一副和萧允泽闹别扭的模样。   而萧允泽那边,把人给送上了马车,便强硬的对韦柯说:“你带他回韦家。”   “那殿下呢?”   萧允泽语气一顿:“……我还有事情要做。”   眼见着萧允泽要离开,楚宴真的有些生气了:“萧允泽,你傻不傻!”   分不清人的傻子!   什么萧宸,什么叶霖,和他相遇的都是他!   说完这句话,楚宴一下子就钻到了马车里,把车帘给撩了下去,对韦柯说了一声:“走!”   韦柯百般为难,先是看了萧允泽一眼,又是看了楚宴一眼。   萧允泽眼底露出了痛苦,什么话都没有说。   韦柯只好先上了马车,带着楚宴离开了这里。   此时外面已经全部都暗下去了,陵济是都城,外面挂上了一盏盏的灯笼,把街道衬得灯火阑珊。却仍有些地方没有挂上灯笼,那些微光将街道泾渭分明,一半黑暗,一半光亮。   楚宴仍觉得不爽,却又想看看萧允泽在做什么。   他还是没能忍住伸出了头,朝马车后方看去。   萧允泽并未离开,他就站在黑暗里,一直低着头,仿佛笼罩了巨大的阴影和痛苦那般。   楚宴又觉得心软,之前的世界都是他先离开,让他很是痛苦。   最开始的时候,楚宴完全不在乎,他早已经习惯了不停世界的穿梭和任务。   而如今,一想起这些的时候,他也会去心疼萧允泽。   楚宴叹了口气,还是喊了韦柯停车。   他从马车里走了下去,一步步朝萧允泽的方向走去:“你当真想在这里站一夜?”   萧允泽有些惊讶,没想到楚宴明明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为何还要回来。   想了许多话,萧允泽什么也没说出口。   萧允泽抿着唇:“夜里风大,你身体不好……”   楚宴烦躁极了,脱口而出:“你无非就是想起些记忆,用得着这么躲着我吗?”   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萧允泽睁大了眼,死死的盯着楚宴:“你怎么知道?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我想起了些记忆!”   [警告——若宿主身份被发现,将强制脱离此世界。]   楚宴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就不敢乱说话了。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不能提及这些,就算是扣分,在此时也不想演戏。   楚宴眼神稍冷,拉过萧允泽胸前的衣服,狠狠的在萧允泽耳边说:“限你三天之内来找我,不来的话,等着瞧!”   说完,他就径直的朝韦柯车上走去了。   [人物OOC,扣分一万点。]   楚宴毫无畏惧,这一万点花得值,他爽了!   他笑眯眯的对韦柯说:“韦大人,咱们走吧。”   因为隔得太远,韦柯根本没听清楚宴跟萧允泽说了什么。只不过看见楚宴的心情顿时变好了,韦柯的心就放了一半下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韦家,韦柯给楚宴安排了一间上房。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楚宴走到了屋子里,发现丫环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韦大人,多谢你。”   “别那么客气。对了,我已经派人回周家通知了你父亲,周大人现在知道你在韦家。”   楚宴又朝韦柯道了谢。   韦柯无奈的说:“你还要在韦家住一段时间,真的不必那么客气的。”   “礼节是要的。”楚宴仍旧坚持。   “那好吧,你先休息休息,明日就该开始药浴之类的了,你身体残毒未清,或许会有些疼,你要做好准备。”   楚宴点了点头,便目送了韦柯离开。   他解开了衣衫,很快就入了浴桶。热水全部包裹着身体,让楚宴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楚宴闭着眼,热水升腾的热气,将他的肌肤都给烫红了一圈。   楚宴洗了很久才洗完,这才从净室走到了卧室里。七月盛夏原本该在屋子里放些冰块,但韦柯害怕楚宴着凉,只准备了安神清爽的香,而没有拿冰块。   楚宴倒也不介意,困意很快就涌了起来,楚宴昏昏欲睡。   头发还没干,他只能开了窗门,想让风快点吹进来,将头发早些吹干。   不过今日实在太累,楚宴竟然直接的睡着了。   意识也变得模模糊糊,楚宴即将睡着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房间里来了一个人。   楚宴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不知道夜闯这里的人是谁。   直到……他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楚宴才黑了脸。   说了三天,这家伙也来得太快了点儿吧,当天晚上就来了!   楚宴睁开了眼:“萧允泽,你倒来得快。”   萧允泽原本只是想乘着楚宴睡觉过来看他一眼,没想到被楚宴抓了个正着。   他心里莫名有种不爽,想问问清楚:“万一我三天内没来找你,你想做什么?”   楚宴就这样同萧允泽对视,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他此时的演技,可谓是极度敷衍,连伪装也不想伪装了。   萧允泽自然看出了他的生气,他眼神微闪:“就算是我来了,你又能做什么?”   楚宴心道,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比如强吻你什么的。   萧允泽能来得这么快,楚宴心里自然很是高兴。   他笑着看向了萧允泽,如一只偷了鱼得逞的猫儿:“萧允泽,你喜欢我,所以你来了。” 第132章   听到楚宴的话, 萧允泽眼底浮现复杂的神情。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呼吸也以暧昧的姿势缠绵。   萧允泽眼神烫了几分,落在楚宴的身上, 许久他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别胡闹。”   敌退我进,看来萧允泽的态度已经柔和了太多。   楚宴笑嘻嘻的看向了他:“谁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的跑来韦家?你别说你睡不着出来赏月, 反正我是不信。”   萧允泽:“……”   楚宴从床上坐起身,和萧允泽拉开了距离。   月光从雕花窗外泄入, 柔和清冷得仿佛在地上铺上了一层柔纱似的。   外面还能听得到烦人的蝉鸣声,还好有这个声音在,否则两人之间的气氛只会更加尴尬罢了。   萧允泽看向了楚宴,见他虽然在笑, 但身体却消瘦了许多。他在乔家一步步背着楚宴离开,已经明白这具身体有多么咯人。   再加上……韦柯和纪子尘的诊断, 都说他活不过弱冠,萧允泽心里就一阵泛疼。   他的确没能忍得住夜探韦府, 就想乘着楚宴熟睡,看一看他罢了。   没想到竟被抓个正着。   “你还未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恢复了些记忆?”   这件事情一直在萧允泽的心头驱之不散, 他想知道答案。   萧允泽的目光让楚宴的心口发紧,得想个法子糊弄过去。   “……葵朱的药效你不清楚吗?你又喝了我那么多次血,我只是随口猜测。”   萧允泽紧拧着眉:“你不猜测我是有意骗你, 反而猜测我恢复了些记忆?”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   楚宴的目光十分坦荡, 让萧允泽从逼问的那一方, 继而虚了下去:“天色很晚了, 你早些歇着,我该走了。”   楚宴正想要说什么,外面就忽然有响动声传出。萧允泽练过武,耳朵比他灵敏,也发现了这个声音。   楚宴立马就意识到了外面不是韦家的人,连忙从床上站起身,拉着萧允泽的手:“有人!”   萧允泽脸色微沉,运着轻功带楚宴一起跳到了房梁上。   而下一秒,就有人闯了进来。   “不是说周珏被大皇子送到了韦家?怎么这里没人?”   “情报错误?”   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对视一眼:“难道我们中计了?”   “笨,中计周围得有埋伏吧!我看那被褥凌乱,像是被人躺过。兴许是周珏如厕去了,咱们就在这里面等一会儿!”   另一人也同意。   楚宴和萧允泽就在上方看着,楚宴的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房梁很窄,若动弹太过,跌下去也不一定。   楚宴看着萧允泽的侧脸,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故意晃动了身体。   萧允泽见楚宴身体摇晃了两下,快要掉下去,手不自主的就紧紧的箍着楚宴的腰。萧允泽担心的转过身,低声唇语:“没事吧?”   楚宴摇了摇头,憋得差点快要笑出声来。   这么紧张啊?   萧允泽怎么也想不到这是楚宴皮了那么一下,毕竟楚宴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死板的形象。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下面的两人没能等到人回来,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方才进来的时候,可能惊动到了里面的周珏,他有可能跑了!”   “那怎么办?任务还没完成。”   其中一人脸色凝重:“如今聂家岌岌可危,就连一个周珏也抓不住,我们如何能跟小侯爷交差?”   “还是先离开吧,若计划败露,咱们的罪过更大。”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这个房间,萧允泽抱着楚宴到了下面。   因为在梁上待了太久,刚刚着地的时候,楚宴的脚步虚浮,脸色也很是难看。   萧允泽将他抱到了床上:“今日的事情,谁也别告诉。安心在韦家养病,我先走了。”   楚宴还没喘过气,萧允泽就已经离开。   他整个傻眼,连忙从屋子里追了出去。   今夜繁星璀璨,天空像是挂上了一条银河。   夜风徐徐的吹在脸上,总算是没了白天的燥热,多了几分清凉。方才进来的时候没发现,他房间的附近种了许多的青竹,风把竹叶吹得互相碰撞,发出飒飒的声音。   周围的蝉鸣声更大了,遮挡住了萧允泽和楚宴的脚步声,没让前面那两人发现。   “你跟出来做什么?”   “嘘!”楚宴面色一凛,和萧允泽一起藏在暗处,生怕被那边的人给看到。   听说聂靖云一直没有抓到,没想到他胆子大得竟然敢派人来这里。   “前面那二人还未走远,小声些。”   萧允泽皱紧了眉头,只能屏气凝神,害怕被那二人发现自己被人跟踪。   楚宴越发觉得可疑,连忙拉着萧允泽:“跟着他们一起去!”   萧允泽看了楚宴一眼,总觉得他同往日的样子不大一样。   两人对视,萧允泽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试图从楚宴那里明白些秘密。   萧允泽的目光,伴随着系统刺耳的提示音,让楚宴的脑子都快炸裂了。   他只得将心思收敛得更深,朝萧允泽露出一个疑惑的笑容,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警告,主人你别在OOC的边缘试探。]   [……我才不久被扣了一万点,怎么可能?]   系统:[扣的时候一直在叫爽,现在怎么这么心疼了?]   楚宴欲哭无泪:[有句话叫后知后觉。]   他攻略完一个主要的任务对象才一万点,旁的都算两千。   现在说错一句话就扣点这么多,楚宴心疼得都想抱着自己的点数了哭一场了。   两人很快就跟了上去,对方实力并不弱,萧允泽也不敢离得太近。或许是因为他们没预料到自己想掳走的人,竟然跟踪自己的原因,两人并未察觉到后面的人。   等去到了一栋高台楼阁,那两人的身影才逐渐消失不见。   “聂家剩下的余党,看来是在这里。”   萧允泽抬头望去,现在还是夜晚,可灯火将周围照得通亮,和其他地方的宁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里是陵济有名的烟花巷,而那二人去的地方更是出名,乃是萧国最大的销金艳窟。   要带楚宴进去,让他被那些人所窥觊,萧允泽打心底里不愿意。   楚宴却催促着他:“快走吧,免得线索断了。”   “……你就在此处等我。”   楚宴:“……”   这时不时爆发的占有欲,还说不喜欢他?   楚宴叹了口气:“好吧。”   正好他也累了,就依了萧允泽一回。   等萧允泽还没走出几步路,后面就有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一把抓住了楚宴的手腕:“不在里面等着爷,怎么还出来迎客?”   那满嘴的酒气,让楚宴觉得不爽:“放……”   还没说完下句话,萧允泽便折返回来,强势的搂过楚宴的肩膀:“放开你的脏手。”   楚宴:“……”行了,话都不用说了。   最终萧允泽还是脸色铁青的带着楚宴进去了,因为单独留他在这里只会更加危险。   毕竟,楚宴的容貌极美。   当萧允泽和楚宴一同走到了里面,秋娘过来的时候,直接就呆愣住了。   她见过无数来来往往的客人,还真没见过几个比得上这二人的容貌的。   萧允泽极不喜欢她这样打量着楚宴的眼神,便冷硬的开了口:“方才有两个穿着黑衣的人进来,你可有看见?”   黑衣?   秋娘顿时就从美色之中苏醒,一下子就明白了萧允泽指得是谁。   “我们这儿可是陵济有名的艳窟,整日客人不断,这穿黑衣的客人没有上百,也有八十了吧。不知您二位找的是谁?”   萧允泽看穿了她的小聪明,给秋娘丢了一块玉佩过去:“准备雅阁。”   秋娘原本想发怒,一看怀里的玉佩成色,顿时就变了脸,笑得像朵花儿似的:“两位楼上请,我立马准备酒菜!”   “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萧允泽眼神稍冷。   秋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她认出了萧允泽的身份贵重,知道自己若在不识抬举,怕是要被聂靖云牵连。她只好讪笑道:“当然明白了,贵客的位子在三楼。”   三楼一般很少对外开放,看来秋娘已经识时务了。   等二人离去后,秋娘才擦了下额头的冷汗。   一旁的俊俏公子走了过来,饶有兴趣的问:“秋娘,刚才那位身着浅蓝衣衫的,可是你们楼里的小倌儿?”   秋娘连忙反驳:“哪儿的话,那可是客人,出手可阔气了!”   “原来是客人,哎,真是可惜!”   秋娘又娇笑道:“咱们楼里倒是有跟那位公子同样的类型,大人若是想要,我可以叫他过来。”   那人来了点兴趣:“哦?跟方才那位小公子一样容姿秀丽吗?”   秋娘心里骂他贪心,面上却是笑呵呵的:“哪能啊,那位小公子就算是找遍整个陵济,都不见得能找出第二个来,我楼里的人,怎么比得上他?”   男人摆了摆手,顿时失了兴趣:“那算了。”   秋娘脸都黑了,等他走后,秋娘才一路走到厨房,竟然好几个人过来问了楚宴,那明里暗里还不就是那点意思。   秋娘还觉得神奇,单单只是露了一面,就惹得这么多人的垂涎。   若真在她楼中,经过她的手调教,这美色可是能令人销魂啊。   秋娘想到这里,倒觉得有几分可惜。   他们似乎是来找聂小侯爷的?   这可不能怪她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她想要活命,可不管这些。   他们谁胜谁负,她也不会帮忙,就看老天爷帮谁了。   —   萧允泽同楚宴一起往上走,很快就到达了三楼的位置。里面修建得太过华美,楚宴看得有些愣神,觉得这里像极了在燕国去过的吹雪楼。   显然,萧允泽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不同于楚宴的怀念,萧允泽将心头的一切都压抑了下来。   他很快便从那些记忆里拔了出来:“上去吧。”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上面的雅阁,等酒菜上齐,楚宴听到了对面传过来的声响。   这里是对称的两个房间,几乎是镜像存在。若和当初燕离教他的没有差别的话,玄机应该就在墙面的山水画上,能窥探那边的孔洞,就在那边。   “小侯爷,咱们没能抓到周珏,愿意接受惩罚。”   “罢了,来的时候没人察觉吧?”   “自然没有,请小侯爷放心!”   楚宴站起了身,走到了画后面,果然看到了孔洞。   楚宴朝萧允泽看去,发现萧允泽还坐在那里,便故意压低了声音:“快过来呀,他们谈的是你想知道的事!”   萧允泽站起身,疑惑着为何楚宴会一下子找准孔洞。   不过他也站了起来,悄然靠近了那个地方。   而那边,聂靖云低头沉思:“药谷的谷主抓到了吗?”   “咱们的人闯了进去,只可惜被他给逃了。”   聂靖云脸色微变:“记得抓住他,以后他还有大用。”   “是!”   “原本也是想给周珏治病,他既然是骗我的,也别怪我以后下手过狠了。”   楚宴听着这话,一点也没感觉到受到了威胁,还饶有兴趣的看戏。   倒是萧允泽,整个气压都低了下去,有他在的一天,他绝不会让聂靖云对楚宴做什么。   “联系上于家了吗?”   “联系上了,说是于将军很快就要从边关赶回,很快就能解了聂家的燃眉之危。而且……于家还问,皇后娘娘的吩咐,小侯爷可有做好?”   “自然做了,没想到皇后娘娘看上去慈悲,却有杀了自己丈夫的心。她膝下的七殿下已经满了十岁,要想控制可是最好的年纪。”   这话说得大逆不道,但事实就是如此。   楚宴已经听出来了,皇后有假借扶持七皇子上位,而自己在幕后操纵政权的心!   楚宴脸色凝重的看向了萧允泽,却见他神色依旧淡淡,仿佛这些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   和他有关的事情就生气,反倒是这种事情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楚宴越是对比,就越发现萧允泽有多么喜欢他。   就是躲着他这一点很气!   “殿下?”   “害怕了?”   楚宴摇了摇头:“殿下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这可是关乎殿下自己!”   “皇位而已。”   他一百多年前就不稀罕,现在更不稀罕了。   这一句话,惹得楚宴哑然。   楚宴无奈的看着萧允泽:“……还是没有变。”   因为楚宴的声音太小,萧允泽看向了他,似乎在询问方才他说了什么。   楚宴自然装作不知,他重新走到了桌前,想喝杯酒压压惊。   在他们这个房间里,上菜的奴儿很快就走了进来:“贵人,可要些姑娘来伺候?”   此言一出,惹得那边房间的聂靖云顿时警觉了起来。他面容微变:“你去看看那边是何人?三楼秋娘一般不招待客人。”   “是!”   楚宴那口酒水就噎在了喉咙里,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他连忙看了眼萧允泽,直接把他给推了进去。   萧允泽似乎想说话,楚宴却朝他做了个嘘字:“别出声!”   “你……”   “若聂靖云发现你在这里,他一定会对你动手的!你身边没带护院,他们人多势众!”   萧允泽面露错愕:“那你……”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可不是面对谁都会这样牺牲的。”   说完这句话,楚宴就返回了原来的地方。   不过就是被抓,他经验挺丰富的。   而楚宴的动作,殊不知给了萧允泽极大的震撼。楚宴对他这么好,他的心里反而更加难受。   当聂靖云的下属走进来的时候,看到隔壁的人竟然是楚宴,不由大吃一惊。   “看什么看?”楚宴呵斥了他一声。   “我,这……”   楚宴转而又看向奴儿,对她抱怨道:“你们楼里的酒太难喝了点儿吧!我偷溜出来不过想散散心,结果还喝到这么难喝的酒,真是倒霉!”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楚宴招了招手:“行了,下去吧。”   奴儿和男人一同离开了这个房间,转身就去禀告了聂靖云此事。   他们查出了大皇子和周珏最近在闹别扭,没想到平日死板的周珏也会为情所困,来这种地方借酒消愁。还因为这情爱的东西,而失了平日的礼仪,竟然敢直接出来喝酒了。   聂靖云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出面,害怕楚宴是诱饵。   两个男人便直接的冲到了楚宴这边来,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楚宴眼神略冷:“来找茬的?真是放肆。”   “找茬?”两人被这个词给逗笑,“周珏,你就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但你若要反抗,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两人笑出了声,还觉得楚宴天真。   楚宴装得很像:“你们是聂靖云的人?”   “周公子明白就好!”   两个男人作势要进来,楚宴一步步的朝窗户那边倒退,就是不靠近那边的屏风。   而他们的目光自然也被楚宴所吸引,自然没有注意到屏风后面还有人。   “发生了什么事?”   楚宴和两个男人抬头望去,原来是奴儿方才觉得不对劲,便喊了楼里的护院过来了。   正巧,那护院是学弓的,手里纵然有武器,但背后还背着一把弓箭。   楚宴眼神微闪,大喊一声:“这些人是御军们如今抓的逆贼!”   护院大惊失色,他想救楚宴,可这个距离冲过去,他还没救到人,对面就能把他给撂倒。   “放箭!”   什么?   楚宴朝那边大喊:“没听到我的话吗?放箭!”   他的话语里莫名有种气势让人信服,护院架起了弓箭,瞬间就放出了一支。   两人咬牙切齿,没想到竟有人来捣乱。   而这一幕,深深的印在了萧允泽的脑子里。   ——何其相似。   这场面,和那一日的何其相似!   那一瞬间,萧允泽总算是明白了楚宴为何知道他恢复的记忆的事情。萧允泽豁然起身,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就连指甲刺破了掌心,他也完全没能察觉。   萧允泽满脑子都是,眼前的人是他所爱的人。   萧宸也转世了,就在他的身边。   只是这一个认知,便已经让萧允泽无从所措,炙热的感情萦绕在胸腔,盘桓在他的心头,像是蜜糖一般逐渐弥漫开。   周珏就是那个人!   他的喜欢从来只对他一人而已,就算是楚宴现在和前世的长相完全不一样了,他也依旧深爱着这个灵魂。   萧允泽从屏风而出,也不顾自身危险,想护住楚宴。   那两人一见萧允泽,下意识的拔出了刀,朝那边刺了过去。   萧允泽没有躲,而是硬生生的为楚宴挡住了这些危险。他的手臂都开始流血,刀入了肉,几乎要将那手臂给穿刺开。   “殿下!”   楚宴的脸色都苍白了,而对面的护院也因为萧允泽分散了两个男人的注意力,将一根箭射进了他的体内。   两人已经死了其中一人,另外的男人也发疯似的,非要同萧允泽同归于尽。   萧允泽忍住了疼痛,同他缠斗了起来。手臂上的血流得更多,却因为那人的武功太高强,又是用的杀招,而同他呈现对持之态来。   楚宴只得将希望寄托在那边:“再放箭!”   “可……他们离得太近了……”   楚宴紧咬着牙关,目光注意到了地下那人的胸口插住的那支箭。   周围没有别的武器,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箭从他胸口费尽力气拔出,鲜血顿时沾染到了楚宴的脸上,让他看上去也带上了杀意。   楚宴看准了时机,朝那个男人冲了过去,箭就插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一时吃痛,萧允泽接机将那人拿下。   当这一切结束,护院很快就把那个男人给绑了起来,萧允泽对他说:“看住他,天亮之后交给御军,重重有赏。”   “谢贵人。”   “你先下去。”   “诶?”不先请大夫或者是包扎伤口吗?   “下去。”   “……是。”还真是个怪人。   待他们都已经离开后,萧允泽才看着脱力坐在地上的楚宴。   这样荒谬的感情,说起都觉可笑。   从一百多年前,他就强烈的喜欢着这个人,就连转世了也同样如此。他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过往,那么浓重的思念,折磨得他快要发疯。   楚宴疑惑的朝萧允泽看了过去:“殿下?”   萧允泽几近发疯似的吻了上去,这具身体是温热的,完全不是他记忆里的冰冷。   他害怕极了,仿佛唯有这个吻,才能让他确定他就在自己身边。   “萧……唔。”楚宴的唇被他吻得太近,咬得破碎不成声。   他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话。   对方的感情如此热烈,之前被压抑得太久,而此时此刻就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理智骤然轰塌,萧允泽已然是不管不顾了。   “你以为,我等了你多少年?” 第133章   这句话, 让楚宴的脑子一片空白。   萧允泽认出他来了吗?   楚宴心里十分紧张, 朝萧允泽望了过去:“殿下在说什么?”   萧允泽眼眶湿热,心脏聚集的感情快要破裂,逐渐只演化为一句话:“还想骗我?”   楚宴撇过了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萧允泽看向了楚宴, 当年萧宸对他的冷酷又重新紧紧束缚了心脏, 那些害怕的情绪已经深入了骨髓。   眼前的人早已经知道了一切,却在骗他不知道。   心里在叫嚣着, 将他死死锁在自己身旁, 可萧允泽害怕重蹈覆辙,让他再度以死亡离开自己。   到最后, 萧允泽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楚宴,抿着唇无力的说道:“……别那么对我。”   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回应,对于他就不是OOC那么简单了。他之前可以任性,扣分没关系,但强制被传送出这个世界, 后果太严重了。   楚宴在一边默默不语, 萧允泽脸色泛白。   萧允泽知道,他还在恨他。   萧宸少年时期会过得那么凄惨, 都是因为他的原因。   前世发病的时候, 便会犹如这一世一样,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对他动过手。   所以萧允泽始终对他怀有一种愧疚的感情,既然楚宴不想承认, 萧允泽也不再逼问他了。   萧允泽总算是平复好了情绪, 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 已经古井无波。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么大的骚动,聂靖云应该早就逃了,我先送你回韦府。”   “……你手臂受伤了,正好回去,让韦柯为你包扎。”   “嗯。”萧允泽一听楚宴这么说,脸上逐渐浮现起笑意来,他在担心自己。   那么,这伤受得值。   今天晚上闹得这么厉害,等萧允泽送楚宴回去之后,天边都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远处的太阳还很低,似乎是从屋檐缓缓升起的,不过很快天就越亮越开了。   韦柯才刚刚起身,一听下人禀告说萧允泽和楚宴携手而归,还愣了老半天。   “殿下,你这是……?”   他的目光间而瞥到了萧允泽手臂,那处流了好多的血:“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楚宴愧疚的解释:“昨天晚上我们遇到了聂靖云的下属,似乎是想过来抓我。我和殿下本来追了过去,却没想到被那二人发现,还刺伤了殿下。”   韦柯惊呼,傻乎乎的问:“那人呢?”   “交给御军了。”   韦柯连忙喊他们进了房间,一边为萧允泽包扎,一边十分愧疚:“没想到他们竟然找到韦家来了,是我的疏忽。”   手上的布被剪开的时候,里面简直血肉模糊,异常凄惨。   楚宴看得脸色泛白,主动站起身:“我来帮你,快点帮他处理伤口。”   韦柯的动作略略一顿,有些惊讶的看了楚宴和萧允泽两眼。   奇怪,他怎么感觉两人和好了似的?   殿下看周公子的眼神,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仿佛以前的那点儿迷茫全都不见了,现在就恨不得把人给揉进怀里似的表情。   韦柯为自己的脑补给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头:“殿下,等会儿上药可能会有些疼,您忍着些。”   他将瓷瓶里的白色粉末倒在萧允泽的手臂上,萧允泽以往不习惯在外人面前露出脆弱的表情,此刻却把一个疼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楚宴更心疼了:“很快就好了,韦大人你动作倒是轻一点!”   韦柯:“……”我已经很轻了!   这两个真是都秀恩爱秀给他看了,不过在楚宴的提醒下,他的动作倒是轻了许多。   结果萧允泽还是在演疼。   韦柯:“……”   面临着楚宴责备的目光,韦柯简直要哭出声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而萧允泽的眼神越发柔和,恨不得亲亲楚宴。   他之前好像说过,他喜欢他。   心里就想吃了蜜,有糖丝慢慢的散开,那些过去苦恼的东西,突然间就变得甜蜜。   “下次别再那么鲁莽了。”   萧允泽点了点头,对楚宴说的话再不像之前那样抗拒。   等伤口全都包扎好了过后,萧允泽才想起了正事儿,他便对楚宴说:“你一夜未眠,先去休息休息。”   楚宴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见他似乎想对韦柯说什么话,便没有多话:“好。”   萧允泽送他回到了房间里,楚宴累得狠了,竟然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萧允泽陪他睡着,这才站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会派御军过来,你们韦家的守备也太差。”   韦柯心道,他们韦家就是个杏林世家罢了,若非楚宴在这里,他们哪儿会有那么多仇敌?   倒不是怪楚宴的意思,这就是事实。   “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萧允泽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眼神微闪:“有没有……能吐真言的药?”   韦柯笑出了声:“殿下以为是在看话本?怎会有那种东西……”   话说到一半儿,韦柯忽然想起了樨元丹,不由沉思了起来,“等等,樨元丹的话,或许能在一段时间让人意识模糊,继而引导出真话来。”   “樨元丹……要吃多久?”   “不用吃多久,大概两粒就能见效了。”   萧允泽沉思起来:“于身体有多大害处?”   问到了这里,韦柯总算是明白了萧允泽想做什么。   他讪讪的看向萧允泽:“殿下是想给周公子服用樨元丹?”   萧允泽表情凝重:“你只管告诉我,这丹药于身体有多大的害处。”   “寻常人两粒其实害处不算太大,但周公子身体羸弱,再吃一粒樨元丹,恐怕要喝许久的苦药才能将余毒排出了。”   听到韦柯的话,萧允泽头疼极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虽然想问出楚宴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可说到底萧允泽舍不得了。   一点点的苦,都不想让他吃。   “我先回宫处理聂家的事,等他醒来,派人通知我。”   “是。”   萧允泽仍觉得不放心:“算了,等我处理完聂家的事情就过来吧,不需要你通知了。”   韦柯:“……”   这恨不得时时刻刻念着的样子,完全跟前段时间不一样啊!   殿下你可还记得前段时间你对周公子避之不及!   —   这一觉,楚宴睡得很死。   直到晚上的时候,他才苏醒了过来。   楚宴全身都觉得懒洋洋的,他从床上坐起身,余光却瞥到了在他床边趴着的萧允泽。   他在这儿多久了?   因为刚刚醒来,脑子还没完全苏醒,他下意识的朝萧允泽伸出手去。   很快,萧允泽就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苏醒了过来,眼神凌厉的抓紧了楚宴的手腕。   在看见是楚宴之后,他眼底的杀气才骤然消散。   “阿珏?”   “不然你以为是谁?”楚宴轻咳了一声,眼底带着点儿笑意,“放开我。”   萧允泽无声的将他抱紧:“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我根本不明白你说什么。”   萧允泽的语气里带着落寞:“你不想说,我却想说了。前些日子,我之所以那么对你……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难得寂静,两人可以好好谈谈。   反正这黑灯瞎火的,今夜月光又淡,萧允泽看不到他做什么表情。   楚宴一挑眉:“然后呢?”   “我记起了两段记忆,一段……我叫做萧凌,一段我是燕擎。”萧允泽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有难以察觉的悲伤。   楚宴装作夸张的说:“萧?这不是皇姓?”   “嗯。”萧允泽听见他这样,还真的想从他嘴里逼问出真相,不过昨晚的事情在萧允泽脑子里太过深刻,他不可能认错。   “那你怎么突然又肯见我了?”   萧允泽抓起他的手,将自己的唇印上了他的手指。   那意思,已经一切尽在这动作之中。   楚宴只觉自己的手指麻了一下,若不是这黑灯瞎火的,戏都差点演不下去。   “……你说得对,我就是喜欢你。”   前段时间都是萧允泽避着他,现在形势完全转变,楚宴心里还有点儿暗爽。   [主人还在这儿暗爽?点数都已经扣了一万了,你还在OOC的边缘徘徊,小心又被扣点数!]   楚宴后知后觉的心疼,急忙对系统说:[这可不是我故意跟萧允泽说的,是他自己认出来的!]   [任务还差一个就能完成了,只要抓到聂靖云,他得到惩罚,就能脱离这个世界了。]   楚宴哭唧唧:[哦。]   “这种时候,你都能走神?你就不好奇……我成为燕擎的那一世是什么样儿的?”   萧允泽的话,让楚宴回过了神来。   他连忙说:“……毕竟你那些记忆,跟我没关系,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萧允泽笑了笑,还是把一切告诉了他:“那你不介意我在燕擎那一世,有喜欢的人?”   “……”这让他怎么答?   他辣么多的马甲,萧允泽才扒到一个萧宸的。   叶霖也是他,嘿嘿嘿。   楚宴充分考虑了原主的性子,故意板着一张脸:“不介意。”   “你语气里透着生气。”   楚宴很想拍着他的肩,你太上道儿了。   “我没生气!”   萧允泽抱紧了他:“我会把这些事情都说给你听的……”   楚宴正坐:“那好,你说。”   我吃吃糖。   萧允泽闷笑了一声:“还说不在乎?这么好奇?”   楚宴嘴角一抽,你闹哪样嘛?难道我还要吃自己的醋?   楚宴觉得自己已经演得很够了,让他非要一哭二闹的也不是原主的性子啊。   萧允泽没有再逗他,而是彻底将自己的心扉敞开,把事情都告诉了楚宴。前半段楚宴全都清楚,可萧允泽说到后面的时候,楚宴突然愣在原地。   “你说叶霖的魂魄……出现在齐国国君的身体内?有多久?”   “一年。”   楚宴怔怔的看向了萧允泽,脑子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萧允泽都说了什么?   原来……他不止是时光镜的时候回到了燕擎所在的世界,而后还发生了那么多世界,他一定是做了世界读档!   若他后来不那么做……一定会改变过去,继而使未来做改变的。   楚宴头疼极了,看来他得世界读档了,回燕擎所在的世界一趟。   两人连夜谈了一番,楚宴大度的表示自己不介意那些,毕竟那都是萧允泽的某一世。   萧允泽听到他这么说,心里闪过几分异样。   他将楚宴和叶霖联想了起来,他们两人并无相似之处,若非要说一样,那边是两人都羸弱的身体。   只是……这有可能吗?   等天亮之后,宫里忽然传来了消息,说萧帝突然晕倒了,现在皇后守着,谁都没法进去。   楚宴也紧张了起来:“昨日聂靖云说的话,你没有跟陛下说?”   “说了。”   “那为何……”楚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陛下是装的?”   “嗯,将计就计,顺便给于家一个教训。”   父皇终于下定了决心,虽说聂家是跑不掉了,可他一直没能下狠心对于家动手。   昨日他去禀告的时候,萧帝才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宫中无论怎样的风起云涌,萧允泽都不希望这些影响到楚宴。   毕竟上一世,他们都被那些东西束缚得太惨。   “我该走了。”   楚宴站起身:“你别两头跑了!等处理完这件事情再说吧!”   萧允泽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笑容:“我愿意跑。”   楚宴:“……”   “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到你。”   楚宴头疼的扶额:“你干脆把我栓到裤腰带上吧。”   “你让我栓吗?”   窝草,你还真有这个打算?   楚宴瞪着他,明显的不情愿。   萧允泽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舍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那几日里,楚宴都没有再见到萧允泽。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完全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过在韦柯的调养之下,他的身体倒是没有那么差了。   在第八日的上午,楚宴忽然间听下人前来禀告,说聂家的聂思语求见。一听到她的名字,楚宴不由的皱紧了眉头:“聂小姐不是尚在病中吗?”   丫环回答:“看着是在病中,面容苍白。不过她仍旧坚持……御军的人去阻止,聂小姐还在外面闹了起来。”   楚宴头疼,还是站起身:“走吧。”   丫环低下了头,连忙带着楚宴过去。   这八天宫内可由皇后把持,于将军也从边关回来了,形势一片大好。   聂家之前的处罚,也被皇后下令撤销。   他一眼望去,看见聂思语站在那边,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找不到周盼,只能找到周公子这里来了。”   “聂小姐,韦家并不欢迎你。”   聂思语的脸色微僵,随后又得意洋洋的露出笑容:“我只是想来提醒周公子,那日害我的人里,可有周公子。”   “我并未参与此事,你爱信不信。”   聂思语知道是大皇子,但她现在可不敢对大皇子动手,只能把气都撒到楚宴身上。   虽然聂家现在解了禁足,可她的名声还是一落千丈。   她昔日那些闺中密友,也全都明里暗里的嘲笑她,聂思语心里憋着一股气。   “周公子几日没见到大皇子了吧?据我所知,大皇子被皇后下令禁足了,周公子紧不紧张?”聂思语笑了起来。   楚宴的眼神骤冷:“听说聂小姐的兄长也许久没归,聂小姐不担心自己的兄长,反倒是担心这些?”   聂思语一阵语塞,咬咬牙:“周珏,我劝你把周盼的下落告知于我,否则你就给我等着瞧吧!”   她越是气急败坏,楚宴的表情越是平静。   他笑了笑:“那我就等着瞧瞧吧。”   聂思语:“……”   她本是来奚落对方的,没想到对方三言两语就怼得她说不出话来。   聂思语只能咬紧了牙:“总有你后悔的时候!我就等着你以后来求我!”   说完这一句话,聂思语就恨恨的离开这里了。   她反正已经做好了兄长交代的事情,那个人应该也乘乱混进了韦家了。   楚宴站在原地,看聂思语这模样,还觉得十分奇怪:“……好奇怪。”   [什么奇怪?]   [我总觉得聂家的事儿还没完,聂家近来应当又要有大动作了,否则聂思语的话不会放得这么满。]   楚宴也只是跟系统说说罢了,他很快就返回了韦家,途中经过大门的时候,警告的望向了守在外面的御军:“你们是殿下拨来的,记得改保护的人是谁。”   御军们满是尴尬:“我们实在拦不住聂小姐。”   “不是拦不住,是不敢拦吧?”   楚宴瞥了他一眼。   他们被楚宴说中了心事,更加不敢多言了,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楚宴叹了口气,走到了里面去。   聂思语说萧允泽被皇后下令软禁了?   他分明说了这些都是他和萧帝的计划,为何还会被皇后得逞?难道是他们的计划被皇后的人发现了?   但也不应该啊,这次萧帝也是想和皇后翻脸的。   楚宴越想心里越乱,决定这几日若萧允泽还没消息,就跟韦柯说,让他想想办法带他进宫去。   没想到的是,在那不久后,韦柯就发现了楚宴的精神变差。   他还以为是自己开的药里加入了安神的药物所致,但第二天晚上,楚宴还是迷迷糊糊的说起来梦话。这梦话还是断断续续的。   因为是萧允泽心尖尖上的人,韦柯一点也不敢大意,生怕萧允泽来韦家的时候,看到楚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那个时候,可是要倒大霉的啊。   韦柯仔细检查了楚宴平日喝药的药渣,却看见一个下人慌里慌张的像是在处理那个药罐子。   韦柯顿时发觉了不对,连忙喊人将他抓住:“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那人根本不说,嘴很紧。   韦柯神情凝重:“你以为不说我就察觉不出来了?”   韦柯将药渣放在鼻尖闻了闻,却没发现任何意向。他又给药渣冲淡了水,重新煎了一碗,让手下的人服用下去。   在看到他的反应过后,韦柯倒吸一口凉气,总算确认了这里面是樨元丹!   那东西无色无味,难怪他认不出来!   韦柯想把这件事情告知给萧允泽,可这段时间他也联系不上他。   正当他急得没办法的时候,萧允泽在第二日的时候来访了韦家。   “殿下怎么出来了?聂家不是说殿下被软禁起来了吗?”   “我准备了替身,他们没有察觉我出宫了。”   韦柯神情凝重:“殿下,公子出事了!”   “他怎么了?”   “中了樨元丹。”   萧允泽眼底闪过慌张:“怎么会这样?”   “应当是韦家里有奸细,在周公子的吃食里下了这种药。还好发现得及时,大约对方是想让周公子吃上一段时间,前尘尽忘吧。”   萧允泽脸色阴沉,那个人是谁根本就不需要细想。   聂!靖!云!   他从未如此憎恶过一个人,对方下这种药,难道不知道楚宴的身体承受不住吗?   不,他是知道的。   纵然知道,他还是这么做了。   萧允泽心头涌起一股滔天的怒意,若他抓住聂靖云,一定要替楚宴报这个仇。   萧允泽走到了楚宴所在的房间里,看见床上的楚宴,握紧了他的手:“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楚宴的脑子比上一次还要迷糊得厉害,大约这是樨元丹的第二粒。   他的舌头是麻的,害怕萧允泽担心,扔艰难的说道:“萧……”   “别害怕,很快就要收网了,届时没人能再来害你。”   “聂、靖、云,他是个、疯子。”   楚宴的大脑完全不能思考,上次被掳走后,聂靖云自己亲口说的这句话,他记忆犹新。   萧允泽满是心疼:“别说话了,很难受吗?”   “难、受。”   “阿珏……我去找韦柯进来……”   楚宴的大脑完全空白:“我、不叫阿珏。”   萧允泽正准备站起身,他的脚步却是一顿。   他忽然想起,这种情况下的楚宴,会吐真言。   “你不是周珏,那你是谁?”   “萧……”   [警告,宿主不可透露此事。]   要是往日的楚宴早就住了口,而现在的他吃了樨元丹,却没能停下去:“叶……”   而听到这里,萧允泽的眼神一变:“你说你是谁?”   [主人你醒醒啊,你的马甲要掉光了!!!]   被这么强烈的声音所刺激,楚宴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只是被系统闹得脑仁生疼,一下子没缓得过来。   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萧允泽就紧紧的捏死了他的手:“叶霖!!”   楚宴:“……”   公开处刑了这是?大型掉马修罗现场?   [窝草你怎么不早点这么闹腾我!这叫我怎么圆!!!] 第134章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萧允泽抓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阿珏, 你说你是谁?”   楚宴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终于从方才迷糊的状态苏醒过来, 却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现在萧允泽信他吃下了樨元丹,会不由自主的口吐真言。他的身体羸弱,的确受樨元丹影响, 但他的意识却艰难的保持着清醒。   “周、珏。”   萧允泽的手更加捏紧:“不对, 你刚才说的分明不是这个!阿珏, 你回答我, 你对叶霖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楚宴当真有些控制不住, 嘴里的那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直到最后,楚宴都没有说出那个字,而是抑制住了自己。   他的沉默,在萧允泽看来, 便代表着楚宴没听懂他的话。或许是刚才的句子太长,萧允泽深吸了一口气:“那你爱的人是谁?”   楚宴青筋凸起,妈的这么问可真狡猾。   他万一说出萧凌或者燕擎的名字,就间接代表着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身体依旧不好控制,楚宴缓慢的说着:“爱……萧允泽。”   听到这话,萧允泽眼底闪过一丝深色,不知该作何反应。   有些高兴。   有些失落。   “你为何知道我恢复了记忆?”   掉马容易穿马难, 他把自己掉的马甲一件件穿起来容易么?   楚宴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 完全招架不住萧允泽。   可怕……   不过万事都瞒着他, 恐怕萧允泽不会善罢甘休,他以后捂马甲可就辛苦了。   楚宴选择说一半。   “我也……梦到了。”   “你梦到了什么?”   “梨树,萧国皇宫,一个人。”   萧允泽的眼眶红了一圈,心头那些思念快要从心头裂开,浓郁得化不开。   萧允泽抱紧了楚宴,不管前世如何,这一世的楚宴是爱着他的,他亲耳听见了。   “我好想你。”   “想、我?”   “嗯。”   他总是在失去,没有一次不是如此。   萧允泽的心上忽然涌起些许黑暗的情绪,要将他无时无刻的看住,最好是能嵌在自己的怀里,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得到满足。   不光是肉体,还有灵魂,每一样他都想据为己有。   随之而来的,是露骨而强烈的占有欲。   萧允泽低着头,在寂静的房间里,他感受到了楚宴心脏跳动的声音。   真好,是活着的。   “聂靖云这么害你,我会亲自抓住他的。”   萧允泽认为聂靖云喜欢楚宴,自己的东西被谁觊觎,让萧允泽心头极度不悦。   好在他想起了如今的楚宴身体羸弱,藏好了自己的杀意,而是闻言细语的对楚宴说:“抓住他之后,我会让他也吃一吃这樨元丹,一日一粒,直到喂得痴傻为止。”   这闻言细语的声音,比他冰冷的模样还让人发憷。   楚宴想起聂靖云,这种事情他已经是惯犯了。喜欢什么东西就强行抢夺过来,包括之前对乔翰秋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聂靖云能算计原身落水的事,导致原身真的死了。   现在聂靖云也能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喂樨元丹给他吃,让他记忆错乱然后趁虚而入。   这种人,真是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个词,诠释得淋漓尽致。   萧允泽为楚宴盖好了被子,吩咐韦柯好生照顾楚宴,又很快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宴躺在床上,心想这次的逼问总算过去了。   他身上的冷汗差不多已经打湿了身上的单衣,还好他一直盖着深色的被褥,萧允泽没能看得出来。   楚宴从床上起身,重新换了一身寝衣后,这才缓缓缓缓的闭上了眼。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韦柯正坐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一个碧玉碗,黑色的药汁在碗中晃荡,隔着空气都能闻到那股苦味儿。   “周公子,你醒了?!”   楚宴头疼极了,从床上坐起身:“我这是……?”   “周公子被人喂下了樨元丹,都是我看管不利,还让韦家混进了聂靖云的人。”   楚宴睁大了眼:“聂靖云?”   韦柯点了下头,也觉得稀奇:“这次的事情之后,韦家守备的人又多加了许多,周公子不必害怕。”   楚宴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苦笑:“我倒不是害怕这个,只是不明白聂靖云为什么三番四次要喂我吃樨元丹。”   韦柯脸色微沉,颇为愤愤不平:“这当然是因为聂靖云想横刀夺爱!”   “……就为了这个,如此大费周折?”   “聂靖云手段可真是下作!这种丹药可是会在身体留下残毒的!”韦柯皱紧了眉头,不由的叹了口气,“这药已经温了,周公子还是快些喝下吧。”   楚宴看着那黑色的药汁,纵然嫌恶,还是咬咬牙将它一口喝下。   他贼想念自己健康的身体。   “我睡了多久?”   “快两天了。”   “竟然这么久!”楚宴又迷迷糊糊的回想,“我好似在昏睡前看到了殿下?”   韦柯放下了碧玉碗,沉重的对楚宴说:“周公子,前两天的时候我的确联系上了殿下,可如今……殿下毫无音讯。”   楚宴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原本还想装模作样一番,好把掉马的事情给圆过去,可楚宴现在完全不想动这种念头了。   “两日前我记得他说要去抓聂靖云!”   “可聂小侯爷出现在了皇宫里!”韦柯惊呼。   楚宴皱紧了眉头,穿起鞋子就想朝外面走。   “周公子你去哪儿?”   “宫里一定是出大事了,否则以聂靖云的性子,一定不会贸然出现的!”   韦柯连忙拉住了他:“现在这样直接去宫中,就是死路一条!”   楚宴的脚步一顿,是他太心急了,失却了平日的冷静。   他朝四周望了望,看到了那边的梳妆台和铜镜。   “韦柯,你这儿有女装吗?”   “啊?”   “给我。”楚宴墨色的瞳仁里,浮现出了一丝决绝。   韦柯只好吩咐丫环准备一套适合楚宴的女装,在这期间,楚宴了解到了宫里的事情。   聂靖云一直看守在禁宫外,软禁萧允泽的地方完全是重兵把守。   楚宴听了韦柯的话,沉默了一会儿:“韦大人,声东击西你会吗?若聂靖云从宫中出来,帮我拖住他。”   韦柯听懂了楚宴的意思,他想让他拖住聂靖云,继而去救出殿下吧。   韦柯点了点头:“周公子放心,这点我还是做得的。”   —   当楚宴换好衣衫出去的时候,韦柯已经在那边准备好了马车。看楚宴这个模样,他完全惊讶的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极美之人,鸦羽墨发,目若点漆。   他的脸色稍显苍白柔弱,身材瘦弱,更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感。病弱的气质并未给他的容貌减分,反而因他是男子,极致的疏淡和病弱结合在一起,让人看过一眼就难忘。   “不得不说周姑娘同公子果然是双生子……公子这一打扮,真像是周姑娘啊。”   看来萧允泽并没有告诉他实情,因为时间紧急,楚宴也没有解释过多。   楚宴上了马车,对韦柯说:“去聂家。”   “什么?”   “聂思语之前就说让我等着瞧,便是暗示了我,让家姐卑躬屈膝的去找她。若我猜测得没错,他们下一个……该对周家动手了。”   韦柯觉得荒谬:“这怎么可能?聂靖云那样对周公子,显然是喜欢你,反正现在聂家可是聂靖云当家,他是不可能让聂思语这么欺负你!”   楚宴似笑非笑:“这可不见得。”   韦柯仍是不解,楚宴才朝他细说,“把人逼到绝望,便会乖乖的跪在他面前,求他垂怜,他想的就是这个吧。”   韦柯睁大了眼,气红了脸颊:“做梦!”   “聂靖云是想让我屈服,我怎会如他所愿?”   楚宴没有再说话,而是闭目养神,希望可以通过聂思语去皇宫一趟。   现在周父、韦柯,都没有可能进皇宫。或许乔翰秋那边还能一试,只不过他想让乔翰秋余生安稳康健,就不能去求乔翰秋。   会连累他的。   所以楚宴只能把主意打到了聂家身上,再说还有他的任务在的。   等马车停在了聂家附近,聂家守门的护院一看下来的人是楚宴,纷纷大喊:“站住!这里可是聂家,你来此处做什么!?”   楚宴面色如常,眉眼之间仍是淡淡:“周盼在这里求见聂小姐。”   “你想见小姐?”   护院见他柔柔弱弱,再加之他是乔翰秋的前未婚妻,和聂思语之间的关系完全是敌对。今日楚宴主动过来,他还不知楚宴想做什么。   “你等着,我们去禀告小姐。”护院连忙差身旁的另一人赶紧进去,万一耽误了小姐大事,他们可就惨了。   果然,一听楚宴来了聂家,聂思语显得尤为高兴。   她喊人来请了楚宴进去,本来得意洋洋的坐在花园凉亭里,想着怎么折腾楚宴。   可他一过来,聂思语的表情就僵硬了:“周盼,你还带着韦大人过来呢?”   “单独来聂家,自然得带韦大人。”   聂思语哼了一声,以为是楚宴收到了风声,周父现在可困在宫里,虽然还未下手,但那都是迟早的事儿。   “你想给你父亲求情?”   “……是。”   “求情就得有个求情的样子!”她的声量骤然拔高。   楚宴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着实有几分厌烦。   但比起聂靖云来说,聂思语这程度能算得上可爱了。   “我想进宫一趟,望聂小姐能帮我。”   聂思语轻笑了起来:“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我能保证周盼再不出现。”   聂思语眼底闪过震惊,没想到楚宴会主动这么说,倒是把她吓了一跳:“你,你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哼,我可不信你!乔公子一向喜欢你,你怎么不去找他帮忙?”   “这件事情牵扯太多,我不想牵连他,原本同他退亲就已经对不住他了……”   聂思语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盯着楚宴:“你还喜欢乔公子?”   “怎会?”楚宴朝她笑了笑,态度十分坦荡。   聂思语想了许久,楚宴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   不过……她还是觉得这笔交易亏了点。   “我还有个条件,我带你去皇宫,你就要尝尝和我一样的滋味,名声尽毁,成为人人议论的荡妇!”   “可以。”   聂思语震惊极了,这完全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你就一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楚宴并未回答,而是问聂思语:“这样聂小姐就能带我去皇宫了吗?”   她前些日子费尽心机要做的事情,她竟然能不用主动出手,就可以让她永远消失在自己面前,还能让周盼在消失前,声名尽毁!   这下子,乔公子就该信她了!   聂思语眯起眼,还在考虑要不要答应楚宴的交易。   她还以为是楚宴关心则乱,以为她们能随随便便拿捏一个官员。且不说皇后还没彻底掌握权力,就算是她执政了,周父也是民间传颂的清官,要给他点儿苦头倒是没问题,若要杀了他,怕民心有变,让局势更加的复杂。   之前于将军说要回陵济,现在竟没了个消息,她们看似强势,实则外强中干。   聂思语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不,还是再羞辱羞辱他吧!   聂思语正在心头暗爽,楚宴就开了口:“聂小姐若是不答应,我可能会去乔家。”   “你刚才还说不会连累乔公子的!你怎出尔反尔?”   “我去乔家又不是求乔公子进宫,而是把今日的事情告诉给他。”   聂思语脸色铁青:“够了!你在威胁我?”   “聂小姐可以这么认为。”   聂思语越发觉得眼前的人可恶,之前那么柔弱古板的样子,完全都是装出来的!   “我答应你,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记得做到!”   “自然。”   当马车驶入了宫里,期间他们入宫的时候,还看到聂靖云刚好从宫里出去,聂思语不由有些奇怪,倒是坐在马车里的楚宴,眼神闪过一丝冰冷。   等入到正门,就该步行了。   两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聂思语看向楚宴:“我就送你到此处,你父亲就在不远的地方,穿过这条回廊就能找到。”   说完,聂思语前往另外的方向走去,那是皇后的住所。   楚宴原本也想赶紧离开,脚步忽然一顿:“聂小姐,你就这么执着乔翰秋?”   “……你该不会是想反悔了吧?”   楚宴却说:“本朝建国四百余年,共有三十七位公主,其中有两位公主都曾终身不嫁,圈养面首,过得比嫁人之后,要逍遥自在得多。”   聂思语睁大了眼,可楚宴丢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此处。   聂思语不由耻笑起来:“她们可是公主!”   她脸色微沉,觉得楚宴是拿这句话来讽刺她呢。   聂思语有些气急,转身便离开了这个地方,去皇后宫中了。   当然了,这句话不够是楚宴的提醒,对方买不买账可全凭自己。   但楚宴说的都是实话,萧朝算是个奇葩的朝代,皇帝起码四五位爱好男色,其余十来位中又大多数是情种,就连生出来的公主也有正大光明圈养面首的。   这一波操作,让系统给捏了一把汗:[主人,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去见自己情敌,就不怕聂思语把你弄死吗?]   [白佑那件事情之后,她得到了教训,就不敢了。]   楚宴很是笃定,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聂思语都尝到过苦头了,做事还不会为自己留后路么?她又不是傻子。   楚宴又说:[我去聂家的消息,一定传到了聂靖云的耳朵里了,他现在绝不会在皇宫,而是回了聂家。]   声东击西,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聂靖云看样子的确是喜欢上了他,所以才会一听到他的消息,就回聂家去了。   楚宴的心头浮现些恶感,乃是因为聂靖云的喜欢。   他摇了摇头,连忙按照韦柯打探出的消息,穿过曲折游廊,开始寻找起软禁萧允泽的宫殿。   很快,楚宴就来到了那个地方。   外面的确重兵把守,这数量多到夸张。他略微估算了一下,那边守着的御军看上去足有千来人,把宫殿团团围死。   楚宴站在假山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那边,今日阳光刺目,假山这边向阳处又更加热了,楚宴才站一会儿便热得面红耳赤。   楚宴正想着办法想溜进去,身后就有人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   楚宴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可他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被那边的人给发现。   “嘘,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楚宴总算没有再挣扎,转而回头望向了他。   “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我担心你!”或许方才被吓到,楚宴脱口而出的反应显得格外真实。   萧允泽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一侧,不由轻笑出了声。   和前世截然不同的……关心。   真好,他不再恨他。   “等等,你怎么在这儿?聂靖云不是派人把你看管起来了吗?”   萧允泽抬起头,眼神里带了点儿笑容:“你是不是太小瞧自己喜欢的人了?就凭聂靖云,看得住我?”   “那些御军呢?”楚宴小声的问。   “那些都是我的人。”   楚宴不由的睁大了眼,也就是说萧允泽这两条在演戏给外人看,就连外面看管他的那些御军都是他的人?   聂家和于家千算万算,结果完全被萧允泽耍着玩儿。   楚宴方才的担心不在,却转而想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进宫来寻他的样子,瞬间就黑了脸:“你把我也骗过去了。”   “我原是想派人告诉你的,可宫内如今还是皇后和于家把持。”   听萧允泽这么说,楚宴也表示了理解,萧允泽不这么做的确逼不出小心谨慎的聂靖云来。   现在聂靖云也不再躲着了,这次可不是他们搜到了他的踪迹,而是聂靖云自己送上门来的、   该是翻盘的时候了!   楚宴手心发痒,有些跃跃欲试。   而萧允泽却亲了他一下,让楚宴觉得很懵。   突然之间怎么了?   “你偷偷摸摸在假山里探出一个头的样子特别可爱,我在殿内都看了许久。”   楚宴:“……”去你妈的可爱! 第135章   原本引出聂靖云的事情该高兴, 可楚宴想到了这个任务完成之后,便会离开这个世界。   楚宴脸上的表情就逐渐凝固, 他看向萧允泽,对方矜贵俊美,此刻脸上浮现着淡淡笑意,看自己的眼神深情而充满温柔。   不舍。   这股情绪在心底蔓延开之后, 楚宴就笑不出来。   “你真的想抓住聂靖云?不能晚一些?”   萧允泽的表情微沉:“不行。”   楚宴也觉自己问得奇怪,既然事情已经发生, 覆水难收了。   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让萧允泽直接将他抱起。   楚宴还在想事情,魂儿都差点吓没了, 瞪圆了眼睛看着萧允泽。   “你知不知道这么为聂靖云求情, 会让我吃醋?”   楚宴:“……我什么时候替他求了情?”   “就在方才。”   “我那是……”楚宴一阵语塞, 狡辩道, “我是太恨他了,想慢慢折磨他!”   萧允泽那双墨黑的瞳仁显得冷静,像是要一眼把他看穿:“你不用这么诋毁自己, 我信你不会这么做。”   楚宴:“……”   在萧允泽心里他是不是贼天使, 贼善良了!?   听到萧允泽的表扬,楚宴老脸一红:“不是诋毁自己,我只是有恩报恩, 有仇报仇。”   萧允泽听到他这么说, 继而眼睛一亮:“阿珏, 怎么对你才算恩?”   楚宴有点懵:“你护着我, 又护着周家,就……就算恩了啊。”   “那以后我得多护着你和周家,对你越好,你就越舍不得我。”   呵呵呵,你可真是个小机灵。   楚宴挣扎了两下,板着一张脸说:“放我下来,我是个男人,整天这么抱着,成何体统。”   萧允泽并没有放开楚宴,而是换了个话题:“聂靖云听到你来了这儿,怕是要折返回来。”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抱着你,确认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萧允泽一步步的朝宫殿里进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夹杂着沉痛和害怕。   楚宴大约知道他怕的并非聂靖云,而是他不在了。   楚宴的心里也升起了些许酸涩来,他给不了萧允泽任何承诺。   ——至少现在。   他的生死不是自己的,被人随意操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就连最开始遇到系统的时候,系统都说,他的求生欲很强。   强到将自己的心包裹成一块坚硬的冰,要想融化他,只能先冻伤了自己。   萧允泽就是这样。   好几个世界,都是如此。   楚宴起初有些无措,到最后好不容易才慢慢接受。   萧允泽把他带回了殿内,刚一推开门,屋内就传来一阵馥郁的香气,呛得人十分难受。   楚宴咳嗽了起来:“这香味怎么这么难闻?”   “是聂靖云安排的,里面含了能让人昏昏沉沉、手脚无力的药。”   “那你现在怎么没有昏昏沉沉、手脚无力?”楚宴有些惊讶。   萧允泽说:“我另找了人重新配置过,如今这香味道虽然一样,但功效却完全不同了。”   这大约是为了掩人耳目,尤其是要骗过聂靖云。   楚宴心领神会,没有再多问。   等萧允泽将他放到了床上,还没等说什么话,外面就有御军的队正张鸣急急忙忙站在外面禀告:“回殿下,聂靖云又沿路折返回来了。”   “知道了。”   萧允泽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看向了楚宴:“等会儿你得配合我演一场戏。”   戏?   萧允泽看样子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真不知他今日进宫来到底是对是错。   楚宴点了点头,萧允泽便作势要亲吻过来。   楚宴脑子嗡嗡的响:“等等,你说的做戏就是这个?”   “嘘,聂靖云要进来了。”   楚宴这才没有反驳,只乖乖的任由萧允泽亲吻着他。   外面已经渐至傍晚,橙色的云霞撒入到雕花窗内,把靠近门窗的部分也染上了一层橙色。   萧允泽听到了外面的脚步,正朝他们迤逦渐近。   “可有人进到里面?”   “回小侯爷,倒是有一个……”   聂靖云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他的容貌纵然俊美,却被阴郁的气质给破坏,继而看着可怖起来。   “我不说大皇子被陛下下令幽禁,是不许外人过来的吗!”   “可,周姑娘……”   聂靖云皱紧了眉头,烦躁的抬起头:“不用解释,他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里面,我带小侯爷去!”   聂靖云嗯了一声,径直的朝殿内走去。   聂靖云原本想当着萧允泽的面儿抢走楚宴,以报心头之恨。没想到他刚刚站在殿内,里面就传来了暧昧而细碎的呻吟声。   不仅是他,御军队正的张鸣都身体僵硬的在原地。   张鸣很早就跟在萧允泽身边了,也算萧允泽信任之人。为了能更大的帮到自己的主人,他甚至在御军里,故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当了那么久的兵,也不过是个队正罢了。   他早已经知道了周盼就是周珏,所以今日楚宴虽说穿的是女装,可他知道楚宴是男子。   这宫殿年久失修,雕花窗虽未损坏,可里面的窗纸算是破了许多,朝里面望去,还能看到两人纠缠的动作。   呻吟声越来越大,直教人心里泛痒。   张鸣也不是傻子,以往在边关参军的时候,军中便有这种事情。两个男子和男子,会互相抚慰,可那只是为了欲望。   等回到了陵济都城,他当上御军队正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此事。   有姑娘,谁会去找硬邦邦的男人?   但里面的惊鸿一瞥,让张鸣犹如雷击一般震惊在外面。   那浅红的唇里破碎的溢出呻吟,从床上还露出了雪白而纤细的腿,这一切都那么勾人眼球。   聂靖云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警告的看了身旁的张鸣一眼:“滚回去。”   张鸣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了。   且不说聂靖云,就连他真正的主人萧允泽知道了,也会大发雷霆的。   “属下这就走!”   聂靖云眼神赤红:“站住。”   “小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件事情不准外传。”   “是。”   聂靖云看他走后,原本想推开进去的,可脚就跟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   嫉妒犹如毒虫,密密麻麻的撕咬着他的心口,为什么他每次喜欢的人,都要这么对他?   怒火中烧,让他不由的推开了门朝里面走去。   “大皇子真是逍遥,这种时候都还不忘抱着美人亲欢。”   萧允泽的动作停下,身下楚宴的衣衫并未褪去,只是看着凌乱罢了。萧允泽的占有欲也很强,用身体将楚宴挡在身后,不想让萧允泽看到。   “聂小侯爷去而折返,倒是让人意外。”   聂靖云的表情阴郁:“我不折返,只怕二位都成其好事了吧?”   这话醋意十足,萧允泽的心情也欠佳:“他是我的人,这并不关你的事。”   聂靖云朝前走了几步:“你萧家的皇位,很快就要易主了。大皇子也真能沉得住性子。”   这话听得楚宴也十分窝火,他可是萧家上上上个皇帝呢!   萧允泽用指腹摩挲了下他的掌心,示意他稍安勿躁。   因为被宽大的袖袍所遮住,聂靖云并未看见。   “就看你有没这个本事了。”   聂靖云咬牙:“萧允泽,你引以为傲的不过就是你的骁勇营?皇后的胞弟于将军已经回来了,很快就能将你的人一网打尽。”   “用别人的力量赢了,聂小侯爷手段高明。”   这不轻不重的话,甚至萧允泽还完全无所畏惧的样子,听在聂靖云耳朵里,让他觉得刺耳极了。   聂靖云第一次生出了要用自己的势力去对付萧允泽的想法。   聂靖云周身的气质泛冷,朝楚宴说:“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毁了萧允泽的。”   “你毁了他,接下来就是毁我?”   聂靖云胸口气闷:“你若乖乖听话,我……”   “别说那么多好听的,樨元丹是你的杰作吧?”楚宴看向了他,方才还被萧允泽那样亲吻,唇色朱红,而现在他的眼神早已经清明,不复一丝迷离了。   聂靖云眼皮一跳:“是我做的又如何?我是想救你,你看不出陵济已经快要变天了吗?”   “救我?”楚宴第一次听一个人说把害人说成了救人。   “你不愿离开萧允泽身边,等于家彻底掌权,还有谁能护着你?”   楚宴看向了他:“我不需要别人护。”   聂靖云失了理智,阴冷的眯起眼:“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这话无疑等于挑衅,若不是想激聂靖云动用自己的势力,好把他一网打尽,萧允泽直接就下令让外面的御军将他抓起来了。   聂靖云身后,可不止是聂家的人,他经营多年,一定还有其他势力。   萧允泽查了那么多日子都没查出来,可见聂靖云身后有人护着。   不得已,他才用了这样的法子。   萧允泽只说了一句话:“只要他一日选择的是我,我便绝不会让他后悔。”   聂靖云也不欲同他废话,两人都想真的交锋一次来见真章。   聂靖云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走的时候脚步缓步沉重,又极想回头看楚宴一眼,心里却憋着一股气。   等聂靖云走后,萧允泽转过头来看向楚宴,方才的冰冷刺骨完全消失:“把你吓着了?”   楚宴愣愣的摇了摇头,很想说——   把我帅着了。   楚宴轻咳了一声:“你方才这么做,是想激怒聂靖云?”   萧允泽淡笑:“一半。”   “另一半是什么?”   “用行动告诉他,别觊觎我的东西。”   能把自己的占有欲说得这么好听的,恐怕也就萧允泽一人了。   楚宴无奈的笑出了声:“陛下是真的被控制住了吗?”   “……嗯,虽然做了准备,但还是不小心中招,到底是父皇太优柔寡断了。”   楚宴听了萧允泽的话,却摇了摇头:“不是太优柔寡断,应当是被拿捏了软肋。”   萧允泽仍旧笑着,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疼痛。   这句话可真耳熟,当年他还是萧凌的时候,父皇说得最多的话便是这句。   ——萧凌,你被拿捏了软肋。   而且,那个人正肆无忌惮的仗着这一点,一点点蚕食他所有的一切。   权势、心脏、生命……乃至灵魂。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说得不对?”   楚宴有些懵,不明白萧允泽为何突然沉默下来了。   “阿珏,我想抱抱你。”   楚宴嘴角一抽,萧允泽你突然撒什么娇啊,跟个大狗狗似的。   不过楚宴却察觉到了萧允泽撒娇下的浓烈情绪,如狂风暴雨,快要将人吞灭。   “抱吧抱吧。”   萧允泽凑了过去,低沉的声线里夹杂着疼痛与危险:“我梦见最多的就是你哭喊着说,皇兄,你别缠着我。”   楚宴微怔,轻声嘟囔了一句:“谁叫你粘我这么紧。”   “嗯?”萧允泽没听清楚。   “我是说,当年我身边那么多人想害我,哪里像如今这样?”   楚宴暂时不能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能告诉他萧宸是自己前世的事情。   如今哪样?   现实世界的他,估计真的随心所欲,完全凭心情做事。   所以当他知道前世自己这么拧巴的时候,诧异之后也只是一笑了之。   “的确有些不一样,不过……还是我喜欢的那一个。”   本质没变。   他永远喜欢他。   萧允泽低低的笑了一声,渐渐的放开了楚宴:“不早了,我等会儿派人送你回去。”   “宫里的事,多久才会平静下来?”   “不出三日。”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那我等你。”   这一句话里,每一个字都戳中了萧允泽的心脏。他望向了楚宴,眼神带上了灼热。萧允泽还是没能忍得住,在送走他之前狠狠的吻向了他。   楚宴身上的衣裙已经皱巴巴的了,裙子还被撩起了大半,萧允泽的手还在他身上游走。   楚宴也被撩起了点儿欲,一吻过后,他气喘吁吁的看着萧允泽,眼梢也带上一抹艳红。   萧允泽哑声道:“我有些不想放你走了。”   楚宴:[我哪里刺激到了他?]   系统:[哪里都刺激到了。]   楚宴:[……]   不过对方的东西都抵在他大腿上了,楚宴纠结着,综合考虑了下现在的处境和自己的身体状况,最后还是用了手帮了萧允泽。   等好不容易出了皇宫,坐上马车以后楚宴一看外面天儿都黑了。   他挽留自己的方式就是坚持了这么久不身寸?   楚宴愁得很:[我这个身体,还能爽爽吗?]   [能啊。]   楚宴眼睛一亮:[真的?]   [顶多第二天头昏脚软,腰疼身体疼。]   楚宴:[……]   [主人不要小看这具身体!你很娇弱的!]   楚宴:[……]   他竟然有点绝望的回到了韦家,临走前托了萧允泽照顾好他父亲,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他和周母安好的消息告知给周父。   萧允泽自然应允,毕竟那可是楚宴的父亲。   等楚宴下了马车以后,韦柯连忙迎了上来,担心的问:“周公子,殿下没事吧?”   楚宴正准备摇头,却想起隔墙有耳,便对韦柯说换个地方说话。   等去到了房间里,确定了四周没人之后,楚宴才对韦柯说道:“殿下没事,而且萧国在最近的时间……有可能大变。”   韦柯只脸色稍变,很快就郑重的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在殿下身边这么久了,早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天色越来越晚,韦柯又让下人把药碗递给了楚宴,亲自看见他喝下去之后,才径直的离开了此处。   楚宴很快就睡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昨日似乎下了雨,把树木的尘埃都冲刷殆尽,一眼望去完全翠绿清新。四周都弥漫着草木香气,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清凉之意扑面而来。   一夜过后,又有许多杂草冒了出来,葳蕤而生。   楚宴刚一起床,便听说了皇后来了旨意,说传召他入宫。   韦柯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十分震惊,心情紧张的领旨谢恩。   那边的宫人还笑呵呵的说:“皇后体谅公子体弱,说是今日就不必进宫觐见了,但明日是一定得去的。”   “是。”   楚宴的态度显得很是恭敬,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等那位宫人走后,韦柯才紧张的望向了楚宴:“皇后怎会突然提起此事?还宣你进宫?”   楚宴整个人显得格外平静,一点也不见慌乱:“大约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不愧是皇后。”   “可殿下不是说三日之内就要动手了吗?万一公子进宫被皇后抓住,还要挟殿下……”   楚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别那么紧张,若皇后真有这个打算,就不会恩准我明日再进宫了,她或许只想试探我。”   韦柯想了半天,也觉如此:“我是关心则乱,还是公子的脑子清明些。”   楚宴又回到了房间里去,静静等待着明日的到来。   他能做的,就是为萧允泽拖些时间,且决不能被皇后看出破绽来。   只是有一点……   皇后为何下旨请了周珏进宫,而非周盼?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自言自语的念道:“已经查出我是周盼了吗?”   —   到第二天的时候,韦柯很早便准备好了马车在门外。   楚宴没想到继前日出宫后,又再一次进宫了,时间竟然隔得这么近。   等他坐上马车后,韦柯又细细交代:“公子去宫里,千万别逞强。”   “嗯。”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么麻烦韦柯,不花大量的心思,可是无法将他治疗成这样。   今日起雾,四周一片白茫茫的。   楚宴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竟没多久就觉得马车停了下去。   楚宴还觉得疑惑,刚准备撩起车帘看看,便听外面的车夫充满恐惧的说:“公子,很抱歉,你得下车了。”   “……你是什么意思?”他不信韦柯会对他不利。   车夫恐惧极了,边哭着边说:“我是受了威胁,我的家人还在那群人手上。”   听闻此言,楚宴的脸色变得难看,怎么三番两次都是车夫受了威胁,这群车夫都是一个地方产的吧!   他没有心情搭理这些,而是朝那边望了过去。   白雾茫茫之中,依稀站着一个人。   “周公子,请下马车吧。”   “你们是什么人?”   那边的人并未接话,只是对楚宴说:“周公子若再不下马车,我们只好强行请你下来了。”   楚宴脸色极沉,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自己脖颈间架了一把锋利而冰冷的利器。   “你们是皇后的人?”   那些人听到此话,发出了笑声。   楚宴的眉头紧蹙:“看来你们并非皇后的人了,但能知晓皇后下了旨意召见我入宫,除却聂家……便只有于家了?”   “周公子还是不要猜测了!到了地方你自然知晓!”   这种情况之下,楚宴只好跟着他们一步步的离开。   太阳渐渐升起,等温度升高之后,雾气就逐渐消散。   这也让楚宴看清了他们这一群人,完全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为首的男人脸上还有一道刀疤。   敢劫走皇后想见的人,看来聂靖云身后的人已经逐渐被勾出来了。   萧允泽的计策很有效,皇后身边的于将军一直说要回陵济,却在半道失去了消息,应当是被萧允泽的人迎面痛击,那位于将军恐怕是被挟持了吧。   聂靖云身后的人,大约是查到了这点,所以才没能沉得住气。   再等下去,真的要被皇后这个外强中干之人夺走皇位了。   楚宴不动声色的跟着他们走,很快就上了别的马车。   等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楚宴到达了那个地方。   从外面看,完全是一个荒凉的废宅。草木疯狂的长着,有些看上去比人还要高,房子也显得破旧,外墙也布满了青苔。   那边的庭院之中,还有一处长满了芙蕖的池塘。风一吹便像是吹皱了荷叶,泛起圈圈波纹。   “靖云,该你了,记得落子无悔。”   “……三殿下何以今日约我来这儿?”   “我送了个人给你。”三皇子落下了黑棋,似笑非笑的朝聂靖云说,“准备好了吗?”   “陛下的人和于家斗得两败俱伤,只是,萧允泽……”   “我那个皇兄不必去管他。”   聂靖云的黑眸里泛着疑惑:“为何?”   “你是当局者迷,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不懂吗?”三皇子捡走了聂靖云的白棋,吐出了一个名字,“周珏。”   聂靖云表情十分复杂,而那边已经有人领着楚宴过来了。   他刚好在这个时候同楚宴对视,而对方像是厌恶似的瞥开了眼:“你们抓我来,就不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暴露吗?”   三皇子看向了他:“我考虑了这一点,不过还是觉得抓走你的利益比较多。”   他又喊聂靖云:“你这般辛苦为我部署,我给你这份礼物,你可喜欢?”   聂靖云帮三皇子大多数还是出于私心,他不想看着于家好,毕竟于婉容杀害了他的亲生母亲。   他们想着坐收渔翁之利,这么多年了,已经挑起了皇后对萧帝的仇视。   眼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三皇子竟然把楚宴给抓了过来。   “自然喜欢。”聂靖云走到了楚宴身边,“若不是我被他和纪子尘联合起来欺骗,就不会想到去医谷为他请纪子尘的师父。自然……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三皇子拍了拍手:“说得好,靖云,你其他地方都不错,唯独这一点太心软了。”   聂靖云的笑容有些难看。   “若是我,管他这么多作甚,直接抢过来。”   楚宴冷哼了一声:“他抢过了。”   三皇子:“……”   聂靖云:“……”   这TM就尴尬了。   方才是楚宴和聂靖云的脸色难看,现在竟换成了三皇子。   “先把他关起来。”三皇子吩咐了那些人,楚宴就这么被带走了。   这座亭子,只剩下了三皇子和聂靖云二人。   三皇子似笑非笑的说:“现在这形式,还当真像百年多前萧景帝夺得皇位时的样子,他不也是坐收渔翁之利,兄弟们自相残杀,最后登上皇位的吗?”   “……是。”   三皇子见他心神不宁,忽然对聂靖云说:“他是萧允泽的软肋,同样也是你的……”   三皇子的语气很淡,像是在谈论天气,可说出的话却让聂靖云觉得心惊。   “我不会让他成为我的软肋。”聂靖云语气低沉,“我没那么蠢。”   “这才是我认识的聂靖云!”三皇子大笑道,又说,“你真的查出于将军的兵马和萧允泽的骁勇营厮杀起来了?”   聂靖云点了点头:“昨日下属来报,这消息属实。”   “好好好!”三皇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那兴奋的样子,仿佛皇位指日可待,“父皇现在昏迷不醒,于家又和萧允泽斗了起来,此时我出马,是最好的坐收渔翁之利的时间!等事成之后,我一定封你一个丞相!”   聂靖云的笑容有几分难看,有些不满于三皇子抓来了楚宴。   不过这个时机的确很好,聂靖云之前想和萧允泽过过招的,当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聂靖云就觉得自己不用过招了。   风向是偏转他们这边的。   —   “进去!没三皇子的命令,你不得出来!”   楚宴眼神微冷,几乎是被人给推进这里来的。   很快房门就被锁上了,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房间还算清雅,桌上放着一盘点心和茶水。   “这种时候,还给我准备了点心和茶水……”   虽然被人关到了房间里,楚宴内心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事情浮现水面了。   原来是三皇子和聂靖云联合在了一起,他才是聂靖云背后的势力。   不过现在得把消息传递给萧允泽。   楚宴四周望了望,压低了声音:“有人吗?”   “周公子,属下一直在您身边。”   楚宴点了点头:“这里的守备很严,你能否把消息传递给殿下?”   萧允泽派了人暗中保护他,还喜欢把他的一举一动回报给萧允泽。所以当楚宴出事,那人便隐藏了气息,一路跟到了这里才罢休。   他只有一个人,无法同这里这么多人匹敌。   “原本应该救公子出去的,可我一人势单力薄,得向殿下禀报,要委屈周公子在此等候了。”   楚宴摇了摇头:“无事,你快些去吧。”   那人很快就离开了楚宴这里,按照他刚才观察的情况看来,楚宴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事。   不然,他怎么敢不听殿下的吩咐,离开楚宴的身边。   大约小半天的时间,他才到了萧允泽身边。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了一个消息——   萧帝忽然间醒了,皇后监政前朝就没人服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于家的势力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打压,萧帝这次是真的对皇后寒了心,除了没有伤害到皇后外,几乎将她的爪牙一一拔除。   当萧允泽听见楚宴被带走的时候,萧允泽正在和萧帝面谈。   那人走了进去,详细告知了萧帝和萧允泽这话。   萧帝听到是三皇子,气得身体发抖:“这个逆子,简直自作聪明!”   三皇子便一定以为萧允泽和皇后之间会斗得两败俱伤?   表面的确如此,可他们暗中忌惮的从不是皇后的人,而是于家掌握的兵权,怕发生兵变。   装了那么多天,这才一举歼灭了这些人。   萧家以后的势力只会更加稳固,他算差了一点,就是他和萧允泽隐藏了实力,弱小只是假象罢了。   “请父皇恩准我找回我的皇子妃。”   萧帝面露诧异,他很清楚,虽然楚宴穿了十多年的女装,可楚宴是个男子!   “……你可想清楚了?若是要他,父皇便不能把皇位给你。”   萧允泽笑了一声,百年多以前他就给出了答案。   不稀罕。   “我只要他。”   萧帝错愕于萧允泽的果断,这么大的大事,他竟然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他沉默了下去,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准了,顺便拟旨赐婚。”   “多谢父皇。”   这一次去救出楚宴,萧允泽再没有半点拖沓和犹豫。   御军攻占了三皇子的府邸,还抓住了聂靖云。   他穿着盔甲,朝里面走了进去。屋内的光线昏暗,楚宴躺在床上喘息。   “阿珏,我来接你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宴瞬间投入了萧允泽的怀抱之中,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甜腻:“萧允泽……”   萧允泽眼神一变:“你被喂了什么?” 第136章   萧允泽将楚宴送回了周家。   两人一同进到了里面去,周父对萧允泽的态度可谓是热情异常。   楚宴双腿都在打颤, 八月盛夏天气炎热, 风里都不见半点凉意, 他的后背俨然已经被薄汗打湿, 走进周家的时候脸颊薄红一片。   当楚宴快要走不动倒下的时候, 萧允泽扶了他一下:“要我抱着你进去吗?”   “别,我父亲会吓死的!”楚宴连忙拒绝,还瞪了他一眼, 用警告的口吻说, “不要乱来。”   萧允泽勾起了嘴唇, 只是用手去扶住了楚宴的腰,暧昧的轻轻一捏。   那双手也被宽大的衣衫挡住,因此周父并没有看到萧允泽的行为, 否则准儿得气得吐血不可。   楚宴觉得难以忍耐,脸上的红晕快要弥漫到细长的脖子上了。   “我说了不要乱来。”楚宴再次强调了一次。   萧允泽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我是扶着你,并没有乱来。”   楚宴:“……”呵呵, 谁信呢?这手在做什么呢?   当周父邀请萧允泽进去之后,楚宴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能赶紧回屋了。   他站在门口, 并没有进去,而是朝周父借口说:“父亲, 我身体不适, 能否先回去?”   “珏儿, 这屋内放置了冰块会凉快些, 你脸那么红是不是染了暑气?”   楚宴哑然,面对周父的眼神也不好开口。   他满脸的纠结,只好踏进去一步。   周父连忙让他坐过来:“殿下费心救你,还没好好跟殿下道谢呢!”   萧允泽笑道:“救他是我的意愿,不用道谢。”   楚宴瞪圆了眼,怎么看怎么感觉萧允泽像那词儿——   衣冠禽兽。   他都怀疑萧允泽故意拖时间,想戏耍他玩儿了。   “珏儿,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朝大殿下道谢!”   楚宴:“……”   父亲还真是傻乎乎的,他儿子都被别人给咬了一口。   楚宴看了萧允泽一眼,对方就像长出了大灰狼的耳朵和尾巴似的,一摇一摆眯着笑看他。   楚宴又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都是幻想。   不过也太像了!   楚宴紧咬着牙:“多谢。”   他朝萧允泽使眼色,希望他别拖时间了。   他在三皇子家的时候被下了药,还好是萧允泽及时赶到,两人在那里做了一回,又在马车上做了一回,他现在只想赶紧沐浴,没想到非被周父拉着同萧允泽道谢。   那一处,可有东西完全没清理。   “救阿珏是应当的,毕竟父皇都已经同意下旨赐婚了。”萧允泽淡笑道。   周父心里一咯噔,不由的睁大了眼:“赐、赐婚?”   “嗯,赐婚于我和周盼。”   楚宴和周父同时愣在原地,可两人想的却完全不同。   周父一想,完了完了,大皇子怎么把他儿子看上了?看来大皇子还不知道盼儿就是珏儿,万一婚礼当日被发现楚宴的男子身份,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楚宴却看穿了萧允泽的想法,他摆明了是想看自己穿嫁衣。   着实用心奸诈!   周父苦口婆心的劝:“大殿下,这……不瞒你说,我周家人微言轻,大殿下今后极有可能荣登那个位子,就不该找我周家,对你是一点儿助力都没有啊!”   萧允泽抿了一口茶,青花瓷杯中,茶香袅袅杳然:“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向父皇禀明,我不会坐上那个位子的。”   周父震惊的瞪大了眼:“这……我……”   “伯父不必震惊,我身怀怪疾满朝皆知,他们怎么会允许我成为太子呢?”   周父很想说,不不,殿下你真的太谦虚了。这次的事情之后,于家分崩离析,聂家也被一网打尽,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服气的,还有谁比你声望高啊?   “可那怪疾殿下已经有很久没复发了啊!殿下能力出众,想必朝中会有许多人支持殿下!”   “伯父有所不知,我那怪病很久没复发了,是因为周盼的血救了我。”   周父诧异的看了楚宴一眼,还不知道此事。   楚宴只能尴尬的同周父解释:“我……姐姐不是前一阵子落了水吗?纪神医便将葵朱给姐姐服下,那东西正好能治殿下的怪病,所以姐姐的血也有了压制的能力。”   周父恍然大悟:“殿下既然是因为盼儿的血,那以后盼儿定期会给殿下提供。殿下不必为了这个原因,而非要娶盼儿!”   “我娶他,是因为我心悦于他,不关其他原因。”   周父的脸色顿时煞白。   这这这——   他的身子都抖了起来,要命啊!   萧允泽笑容变得温柔:“再说了,离了他我就会再次发疯,我和他不更是天生一对么?他的血会束缚我,我也绝不会背叛他。”   周父睁大了眼,没想到萧允泽竟然会这么说。   看他的模样,柔情似水,不似作假。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心甘情愿被这种东西束缚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萧允泽急切的想要和楚宴联系在一起,哪怕这种联系是束缚他,伤害到他几身的,萧允泽也甘之如饴。   被人给抛下,那滋味才是他最无法忍受的。   日日夜夜,无论怎样的懊悔难安,他都不会在自己身边。   所以,这样的关心对萧允泽来说,反倒是心安。   周父收敛了自己过于震惊的表情,复杂的望向了萧允泽:“殿下,盼儿同珏儿一样身体羸弱。珏儿活不过弱冠,而盼儿也同样……”   这件事情萧允泽早已经知晓,他垂下眼眸:“我知晓。”   “殿下知晓为何还想娶盼儿?”   “我只想要他。”   周父慌乱起来,已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萧允泽说得那么斩钉截铁,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只是楚宴若真是个女儿,他或许还会觉得很高兴,现在周父只有惴惴不安罢了。   “珏儿,你也说点儿什么啊!”   楚宴抿了一口茶:“我想姐姐会同意的。”   周父睁大了眼,这……儿子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萧允泽知道要给周父和楚宴留时间,便站起身来:“今日虽未见到盼儿让他知道,不过见到阿珏也一样。我先告辞了。”   ……什么叫做见到珏儿也一样?   周父给吓得不轻。   不过他还是站起了身来,送萧允泽离开了这个地方。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周父又吩咐身旁的丫环护卫离开,他才急急忙忙的对楚宴说:“珏儿啊,这可如何是好!我怎么听大殿下走的时候,似乎意有所指?说什么见到你也一样?”   楚宴也不好挑明了说,只安慰周父道:“在外人眼里,我和姐姐是双生子亲密无间。大殿下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呀,父亲你别太紧张了。”   听到楚宴的解释,周父心里松了一口气。   没察觉就好。   “那你怎么答应了大殿下?”   楚宴无奈的笑了起来:“我能不答应吗?”   周父的脸色顿时沉重,大殿下那番说辞,的确容不得拒绝。   他心里愁啊,儿子被人给看上了,心里就像吃了黄连似的。   他儿子怎么这么招男人喜欢?   都怪他糊涂,让他穿了那么多年的女装!   “你也早些去休息吧,这事儿交给为父!”   楚宴倒是对这件事情没啥意见,嫁人嘛,还可以每天和萧允泽窝在一起玩儿很多play,不过他就算是心里一万个愿意,嘴上也得做出为难的样子。   OOC一下就是一万点,痛得说不出话。   楚宴到最后也离开了这个地方,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连忙叫诗儿打来了水。   他双腿发颤的坐在了床上,没想到这具身体这么羸弱,做一次就腰疼腿软。   [老了老了,不就是马车里和萧允泽来了一次吗?想当年我###%%%%.]   系统:[……主人你说的话被河蟹了。]   楚宴也沉默了下去:“……”   [早就已经提醒了主人,这具身体很柔弱,你明天起来还会更酸疼的。]   楚宴:“……”   血淋淋的代价是吧!   [别想现实世界了,这个世界主人就是个弱鸡,认命吧。]   楚宴满脸的问号:[现在换你来打击我了?]   [自从加载了情感辅助模块,我已经卸载了《论皮之人格的产生》。]   楚宴躺在床上,犹如一条失去理想的咸鱼。   等浴桶里打满了热水,楚宴才解开了衣衫,很快就将身体没入了进去。   药性的确被完全解了,饶是他都觉得有些羞耻的伸出手指,自己给自己清理了那个地方。   他的锁骨间布满了红痕,全都是萧允泽弄出来的。还好他明白分寸,没有弄在脖子上。   等洗完了澡,楚宴才疲倦的回到了床上,很快就闭上了双眼。   楚宴觉得极累,这一觉竟然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时间太长,他的头都有些疼了。   楚宴捂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喊了几句:“诗儿?”   没想到走进来的不是诗儿,反倒是刘管家。他看见楚宴之后,面容苍白的跪在了楚宴面前:“公子,你可总算是醒了!”   刘管家做事还算沉稳,很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   楚宴略微疑惑:“刘管家,你快些起来罢,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传来消息,说陛下下了赐婚的旨意,大人当众反抗,现在已经被拘在宫里了……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直接吓昏倒了!”   楚宴听到这个消息,瞌睡虫全然不见,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的脸色泛白:“父亲怎会如此糊涂!”   刘管家也沉痛极了:“公子想想法子吧……”   楚宴又连忙着起身,急匆匆的穿上了衣衫,连头发也没来得及梳就跑到了周母那边去。   他身体不适,双腿发颤也咬着牙装作没事,生怕被人给瞧出什么来。   屋子里燃着清雅的香料,烟雾袅袅升起,让整个房间都带上了这香味。   大夫正在给周母看病,屋子里静悄悄的,虽然所有人脸上都带上了愁容,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楚宴走了进去,问大夫:“我母亲没事吧?”   “夫人原本就身子虚,这下子又受到了如此打击……”   楚宴心情更沉,等大夫开了药方之后,就吩咐那些人先下去。   他坐在周母身旁,不知等了多久周母才缓缓醒了过来。   看到楚宴的第一眼,她便是哭:“珏儿,这可怎么办啊,我当初就该早些清醒,也不会让你穿女装,还被大皇子给瞧上了。”   “瞧上便瞧上了,母亲别那么忧心。”   “这怎么能这么说呢!万一大皇子察觉你是男子,咱们周家就得满门抄斩!”   楚宴抿着唇,很想告诉周母,萧允泽完全不介意。   他纠结了许久,还是对周母说了实话。   一听楚宴这么说,周母更是震惊的睁大了眼,嘴唇哆嗦了起来:“大皇子竟然有这种癖好?我可怜的珏儿啊。”   好像还越解释周母越担心了。   楚宴只能任由她这么抱着自己,面露难色:“……这件事情母亲万万别说出去。”   周母连忙点头:“我省得,事情轻重我还是分得清。”   楚宴站起身:“母亲,这件事情已成了定局,也无可更改了。反正我活不过弱冠,也不能为周家传宗接代,倒不如认了吧。”   周母一听这话,觉得楚宴受了委屈,又低头哭了起来。   “你一个男子,如何能忍受雌伏于人下?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一直神志不清,你也不会遭此厄运!”   楚宴抿着唇,试着说实话:“我其实是愿意的。”   周母:“你不必故意这么说了!珏儿,你心里有苦大可以和母亲说啊,别闷在心里!”   楚宴:“……我,我没闷在心里。”   周母擦了擦红了的眼角:“别说了,我都明白!”   楚宴欲哭无泪。   等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周母,看样子她已经半答应了。   楚宴站起身来:“母亲,我去找大殿下,让他想想办法救父亲出来,你好生养身子,若你也病重了,父亲那边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周母极不愿意:“……你去找大皇子?”   “他当你们的女婿,总得做点什么吧?”   周母对女婿两个字尤其抗拒:“我也听你父亲说了,他若是喜欢你,怎么不自己嫁过来!”   这话听着就胡搅蛮缠了,不过周母没发现,自己方才还满是绝望的,在楚宴的安抚下,她成功的默认了萧允泽可以嫁过来,而楚宴嫁过去就不行。   系统听着满是绝望:又误导了一个。   “哪有皇子下嫁的?母亲就别操心了。”   周母也是被气糊涂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楚宴又同她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了周母的房间,转而让周家的人准备马车,他得去找萧允泽了。   然而这个样子恐怕还不行,楚宴又换上了女装,为自己好好的上了妆以后,这才朝萧国皇宫奔去。   一到宫门口,今日守在外面的是御军的队正张鸣,这是萧允泽的人,之前楚宴就已经知道。   他正守着城门,大热天的心情也差。   现在已经盛夏,暑气未消,就算有点儿冰也是十分燥热的。   等楚宴从马车里下来以后,张鸣一看到楚宴的脸,便连忙迎了上去:“周小姐今日可是来见殿下的?”   楚宴上了胭脂,为了同他周珏的样子区分,整张脸的轮廓因为上妆的缘故,显得更加柔和。   “殿下在宫内吗?”   “自然在的,为周大人的事忙着呢!”张鸣又连忙低头,“周小姐快进去吧。”   楚宴朝他笑了笑:“多谢。”   这一笑,让那张脸上更添几分姝丽,唇上的胭脂,衬着他白皙的肌肤,真真是好看极了。若以一句话来形容,便同雪映红梅一般。   众人看得愣神,等楚宴都走进去老远都还没缓过来。   张鸣一回头,便见这群御军士兵们如痴如醉的表情,直接打了下他们的头:“看什么看!”   “头儿,那姑娘是谁啊?”   张鸣哼了一声:“怎么着?你小子动了歪心思?”   他尴尬的笑了起来:“哪儿能啊,那一看就是谁家的千金小姐,我一个区区莽夫,人家能看上吗?我只是想今晚咱们不是要庆祝去花楼吗?就想找找差不多的姑娘……”   张鸣皱紧了眉头:“这话在殿下面前说都不要说。”   “为啥?”他傻乎乎的问。   “这就是殿下看中的那位,你也知殿下的脾气,懂吗?”   其他人一听,瞬间就不敢有任何遐想了:“这等美人,还是咱们殿下有福气!”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倒是张鸣想起了那日的事情,心里都觉得发烫。   的确是美人。   “这种娇花,还得仔细养着,否则一不留神,他就会自己枯萎。”   “除了咱们殿下,还有谁养得起?”   —   而这一边,楚宴一路朝萧允泽的住处走去。萧允泽虽然是皇子中最大的,但因为身体的原因,萧帝并未放他出宫建府。   当时二皇子都出去了,大皇子还没出去,成了百姓热议的一件事。   楚宴被宫人领着走过去的时候,守在外面的一人见楚宴来了,才连忙小跑着上去:“周小姐来了?现在陛下正在里面同殿下说话,恐怕周小姐得等一等了。”   楚宴也只好咬牙站在外面等着。   他的身体十分疲倦,昨天的情事激烈了些,就这个模样,还真是……   头顶是烈日炎炎,就这么晒在头上。蝉鸣声在身后响起,让他觉得刺耳极了。   楚宴站了一会儿,额头的冷汗就顺着下巴滴落到地上。   他不是不明白萧帝的意思,萧帝肯定预料到了他父亲出了事,他会来找萧允泽,这些恐怕都是萧帝安排好的,故意不让那些宫人进去禀告。   意识越来越模糊,楚宴的身体也摇晃了两下。   正当他要倒下的时候,竟骤然跌入了一个怀抱。   楚宴整个人又瞬间清醒,抬头看向了他:“你……”   “没事吧?”萧允泽满是心疼。   楚宴摇了摇头:“只是站得久了会儿,我没那么娇弱。”   这话听在萧允泽耳朵里,就是逞强。   萧允泽面色铁青,厉声喊来了方才那位宫人:“你在我身边当差那么多年,做事竟然如此糊涂,自己下去领罚吧。”   宫人吓得瑟瑟发抖,萧允泽说的罚可和外面的不太一样。   一些受了惩罚的宫人,许多都没命活着回来。   他的确是害怕了,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殿下饶命。”   萧帝从里面走了出来:“你何必如此动怒?这都是朕吩咐他这么做的。”   萧允泽眼神冰冷的看向了萧帝:“父皇明知他在我心中珍贵,为何要这么做?”   萧帝用打量的目光看向萧允泽怀里的楚宴:“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把朕最出色的皇子迷成这样。”   楚宴也不知是这眼神,还是背后的冷汗。   总之,他现在遍体生凉。   萧帝道了一句:“进来吧,你既然来了,便是同意了赐婚,倒是比你父亲识时务些。”   萧允泽因为萧帝的做法已经动了怒,他站在外面,表情十分冷淡:“父皇,他身体虚弱,恐怕不能和父皇详谈了。”   萧帝很是惊讶,萧允泽竟然会为了一个外人违抗他的命令?   “朕的确是让他尝到了点儿苦头,你当真要这么跟朕说话?”就跟护崽子似的。   萧允泽却分毫不让。   楚宴朝他摇了摇头,又对萧帝说:“这次来,本就是想向陛下说明,父亲并非有意抗旨,殿下,便让我同陛下谈一谈吧。”   楚宴是下了决心的,萧允泽见他这样,也只能同意。   当楚宴走进去以后,殿门又被关上了。   屋内燃着清淡的花果香,又放置了冰块,热气一下子就散去了。   萧帝负手背对着楚宴:“周珏,你可是心甘情愿的想同允泽一起?”   “……是。”   “这话朕却觉得你说得不实,据我所知,你是个死板的性子,若不是为了周家,如何能接受得了这种耻辱?”   楚宴忽然很想吐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不愿意?   “同殿下成亲,并不是耻辱。”   萧帝笑了一声,反正他是不信的。   屋子里的气氛骤然凝固,萧帝一直在打量着他的脸,楚宴觉得那目光如临针毡。   楚宴脸色苍白,紧蹙着眉:“……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女子,为何要答应给我和殿下赐婚?”   萧帝淡然的说:“你知道萧家皇室吧?”   “……?”   萧帝见他有些懵的表情,倒觉得有点意思:“若换做其他人,是绝不可能同意。不过萧家几代帝皇都喜欢男人,还真像是诅咒似的。”   知道啊,他们萧家出基佬,出情种嘛。   楚宴点了点头。   “若非朕自小就知道这些,对男子与男子之事,并没有那么排斥。”   楚宴又点了点头,原来是从小就接触这个概念啊。   “允泽会喜欢上男人,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惊讶。他自小就像是百年多以前的一位皇子,也是后来的凌王,甚至允泽发病的时候,朝中还总是议论纷纷,说他乃是萧凌的转世。”   楚宴一边听着,还一边觉得这群人还真是洞察秋毫。   事实的真相就是这个样子……   人民群众的脑补可真厉害!   “不过这些都被朕驳斥了回去,允泽会这样乃是因为他母亲在怀他的时候中了毒,所以他一出生就染上了怪病。这也是朕一直以来都十分愧疚的事。”   萧帝觉得亏欠了萧允泽,所以纵然远离、甚至有些害怕这个儿子。   但他的心里始终藏着愧疚的,萧允泽自小就没对他要过什么,这个赐婚……还是第一次。   说到这里,萧帝又对楚宴说:“允泽的眼光不错。”   楚宴愣在原地,还没明白这神转折是什么。   萧帝不是讨厌他吗?   “朕会放了你父亲,不过仍有一个条件。”   “陛下请说。”   “要放你父亲,除非你能当着朕和允泽的面,和聂靖云和乔翰秋划清界线。”   楚宴微怔:“聂靖云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等秋后便要处斩……我划不划清界线,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乔公子,我早已经和他退亲了。”   萧帝却笑得意味深沉:“朕也是个父亲,不想让允泽日后伤心。你太讨人喜欢了。”   楚宴:“……”   这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   “自当从命!”   萧帝见他目光坦荡荡,总算是认定了楚宴对那两个人没什么感情,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他吩咐宫人开了门,和楚宴走出了门口。   萧允泽连忙迎了上来,很是担心楚宴。   萧帝都看在眼底,深深叹了一口气。   “行了,朕也累了,周卿朕会放了他的,你们也别杵在这里了。”   他们连忙恭送了萧帝,萧允泽转过头来问楚宴:“父皇同你说了什么?”   “是关于聂靖云的事。”   这边萧允泽正想说什么,那边就有一个宫人急急忙忙来禀告:“殿下,不好了!聂靖云在牢里发疯了!”   “什么,疯了?”楚宴错愕的看向了那边。   萧允泽却冷哼了一声:“疯了,我看是装疯卖傻吧!”   楚宴抿着唇:“我想去看看聂靖云。”   萧允泽皱紧眉头:“……你见他作甚?”   这话就像是醋坛子打翻了似的,全都泛着酸气儿。   楚宴正色道:“把我们快要大婚的消息告诉他。”   萧允泽一听这话,顿时阴转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去。”   楚宴转过头来,觉得没眼看。   啧,男人。 第137章   这里离聂靖云被关押的地方尚有一段距离。   天气格外炎热,从湖心拂过来的风一吹, 还能听见朱楼飞檐下的风铃声, 像是在传递着凉意一般。   等楚宴和萧允泽一起到了那个地方之后, 看押的狱卒一见萧允泽, 连忙迎了上来。   “聂靖云呢?”   “原本是跟聂家的人关在一起的, 可没多久他就发疯了,大人便吩咐我们单独关着聂靖云。”   萧允泽沉沉的嗯了一声:“带我们过去。”   “那处地方尤其湿冷,殿下尊贵, 可小心些脚下。”   “湿冷?”萧允泽皱紧了眉头, “难不成你们将他关入了水牢?”   狱卒讪讪的笑了两声:“……这是大人的命令, 我们这也没办法。”   面对楚宴询问的目光,萧允泽朝他解释:“这里的刑部尚书同聂靖云曾有过节,前些年因为聂靖云, 差点毁了他的前途。”   楚宴懂了,那人怀恨在心了,所以才这样对待聂靖云。   当狱卒带着他们一步步朝那边走去的时候, 楚宴朝那边望去,发现这牢狱之中极其昏暗,随设有高窗, 外面的阳光却一点也透不进来。   从前方传来了一阵恶臭,像是肉被腐烂的味道。   楚宴捂住了口鼻, 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等终于抵达了最里面的地方, 楚宴才看见聂靖云的双手都被两边的铁索绑着, 身体大半没入水中, 胸口的衣衫也完全被水给透湿,露出里面的胸膛。   聂靖云的容貌极佳,只是眉宇间带着一缕阴郁之气破坏了给人的感觉。   “行了,你先下去吧。”   狱卒低下了头:“是。”   听到声音,聂靖云还以为是萧允泽想过来嘲讽他,聂靖云原本想装疯卖傻,当他再次抬起眸的时候,却看到了萧允泽身旁的楚宴。   他穿着女装的齐胸襦裙,流苏长迤的环佩系于衣带之上。鸦发逶迤,头上便只有一个极素雅的垂丝海棠银钗。也许是上了妆的缘故,借助里面微微火光,他能看见对方上了红色胭脂的眼梢。   聂靖云眼神微闪,有了楚宴在这里,原本装疯卖傻的举动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了。   他也弄不懂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只是除了乔翰秋外,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想要一人。   乔翰秋伤得他太疼,他已经不打算再喜欢另一人的时候,付出什么真心了。   反正到头来,他的真心都会被人踩在脚底下,碎成一片片,最后逐渐腐烂。   他不敢再捧出自己的心给别人,却是想活的,把那颗腐烂的心又塞回去,到头来也让他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三皇弟已经伏罪,他可一直在说都是你的诱导,他才犯下这种大罪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无需多言。”   “你不是疯了么?我看你口齿伶俐,倒不是像是疯了。”   聂靖云哈哈大笑起来:“是,我没疯,我只是受够了和那些蠢货一起了。”   他指的自然是聂家人。   聂靖云的身体朝前倾,怀着恶意的说:“萧允泽,我是输了,但你也不见得赢到哪里去。我已经找到了药谷谷主,被抓之前已经对他下了手,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调理周珏的身体。他不及弱冠,就会早夭!”   楚宴面露诧异:“你大可以用那个人来威胁我们,为何要做得如此绝,非要把他杀了?”   聂靖云阴沉的笑了起来:“我活着不能得到你,等死了他就奈何不了我了,我不信萧允泽会为你殉情。”   楚宴皱紧了眉头,恶心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围的湿冷仿佛缠绕到了他的心头,那东西犹如附骨之疽一般驱之不散。   “聂靖云,你又输了一次。”萧允泽看向楚宴,眼底带着深情,“他若死了,我便同他一起去死,绝不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奈何桥。”   此言一出,聂靖云不由的睁大了眼。   倒是一旁的楚宴半点惊讶都没有,还嘟囔道:“把你的手拿开!”   聂靖云是真的有些疯了:“哈,不可能!萧允泽你可是皇子,最有机会继承那个位子的皇子!怎么可能为了他……”   “皇位那东西,我百年前就不稀罕了。”   聂靖云以为萧允泽脑子抽了,否则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番话的。   楚宴不想再和聂靖云废话,而是对他说:“聂靖云,我可不想死后跟你在一起。我和殿下快要大婚了,我会求陛下让你秋后再处斩,至少让你听到我和殿下的婚期。”   聂靖云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来,在冰冷的水中弥散开来。   他的嘴里尝到了蔓延开的血腥滋味,还有那腐烂的气息。   这是他自己。   楚宴冷眼的看着这一切,他倒真心实意的希望聂靖云不要死得那么快,毕竟他一受到惩罚,自己就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们走吧。”   萧允泽勾起一个笑容,带着楚宴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到了外面之后,楚宴才想起自己有件事情还没做:“要不你先在这里吧,我有事要找聂思语。”   “找她做什么?”   “之前答应了她一些条件,虽然这些条件不能实现了,但总要给些弥补的。”   萧允泽皱紧了眉头,很是担心楚宴。   等楚宴安抚了好一会儿,他才答应什么都不做的站在原地等他。   这里离关押聂思语的地方并不算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当聂思语看到他以后,直接起身愤恨的盯紧了他。若不是前面还有木头给拦着,她就要想掐死楚宴,以平复自己内心的憎恶了。   “聂小姐,许久不见。”   聂思语紧咬着牙:“你利用我进宫!若非如此,萧允泽怎么可能让于家和聂家一网打尽?”   楚宴的表情显得平静:“大约我此时说他早已布置好了全局,我那日进去还差点妨碍了他,这一点聂小姐怕是不会相信的。”   “我不管!你口口声声答应了我那么多条件,原来全都是骗人的!”   “我这次来,便是为了这点。”楚宴笑着说,“聂小姐,那些条件我恐怕不能实现了,不过我可以让你不必被砍头,就当是那些条件的弥补。”   聂思语睁大了眼,她……她真的可以不用死了吗?   身后的聂侯爷喘着粗气:“聂思语,你可是我聂家女儿,焉能如此没有骨气?”   于婉容朝他哭闹了起来:“你这迂腐之人!女儿好不容易有了生路,就被你骂成没有骨气!?”   聂思语嫌他们麻烦,大声喊了一句:“不要吵了!”   平日聂思语只是发点儿小姐脾气,还从未这样青筋凸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一样的看人。于婉容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聂思语收敛了自己的气焰,急忙问楚宴:“你说的话可能保证?”   “我和你一笔勾销,怎么样?”   聂思语当然愿意,面露喜色:“好好好!”   那些什么条件,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觉得自己当初大发善心,极有先见之明。   楚宴听到这些话后,便径直的朝外面走去了。   于婉容微怔:“等等,那我们怎么办?”   “那些条件,只能换一个人,既然聂小姐已经打算让自己出去了,侯爷和夫人我便无能为力了。”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停留,很快就离开了此处。   最经不起试探的,便是人心。   聂思语今日为了自己活,而换了自己,这点无可厚非。   不知道她会不会某年某日想起来,而感到一丝丝的后悔呢?   [主人可真是坏心眼。]   [我给出了问题,选择权在她自己手里,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原主可是聂思语亲手推下去,溺水而亡的。   他当初刚刚接手这具身体,最真切的感觉就是窒息和恐惧。   仿佛是因为魂魄还没散去,而遗留在身体里的情绪。   无数黑暗的潮水将他淹没,寂静的,沉到了水底。没有一个人来,水冰冷的钻到了他的身体里面,活生生的窒息而死。   [没有人不想活,他挣扎得那么厉害,不也是……想活吗?]   当楚宴在心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刚好踏出这个地方。   外面阳光灿烂,碎金一般的光芒照在自己身上,带起些许暖意。   楚宴看到了站在梨树下的萧允泽,他袍裾飞扬,面容清隽,阳光透过那些斑驳的树影照在了他的脸上,风吹起那些逐渐浮动起来。   萧国真的有许多梨树,大约是他死后,他那个信王弟弟也栽种了不少吧。   楚宴的脚步没有再停顿,而是一步步朝他走去,面露笑容。   “别走这么快,当心摔着了。”   “我又不是小孩!”   萧允泽笑了笑:“你愿意当孩子给我宠就好了。”   “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萧允泽搂紧了他:“很快就是我们的婚期了……况且,你还当着聂靖云的面儿告诉了他这件事。”   楚宴:“……”所以你就暗爽是吧?不对,这个样子已经算是明爽了!   “若是能在来年梨花盛开的时候成亲便好了,我记得你很喜欢。”   萧允泽眼底带着淡淡笑意,看向了身旁这颗梨树。   楚宴垂下了眼眸,眼底闪过几分不舍来。   他最多,只能等到秋后。   —   周父被萧帝下令施放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楚宴在外面等着他,穿的却是一身女装。   周父睁大了眼,瞬间明白了楚宴同意了什么。   等两人一起坐上马车的时候,周父心里苦得狠了,朝楚宴说道:“珏儿,都是为父害了你,你是不是答应了陛下赐婚的事?”   “嗯。”   周父又是一阵酸苦,悔啊,可现在还能后悔吗?   “我原也活不了那么久,父亲可是怪我没有给周家传宗接代?”   周父哭了起来:“说什么傻话,若非你娘在怀你们的时候,仇家找上了门来,你们也不至于早产而先天衰弱,都是我周家以前接镖,得罪了太多人了,你别想得太多了!”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那就好。”   周父的心里仍旧发苦:“你的男子身份若被殿下发现了,可是大罪!”   楚宴轻咳了一声:“殿下早就知晓了。”   周父嘶的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殿下在知道我的身份的时候,还求了陛下赐婚。”   周父还处于懵逼的状态,楚宴说的话拆开他都明白,可合起来就跟听天书似的。   那可是未来最有继承大统的皇子,这……这么做不是乱套了吗!   等回到家之后,周父还处于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种不知所措直接延续到了大婚前的一天,周父看到周围挂起了喜庆的红色,周围的同僚又说他生了个容貌姝丽的女儿之后,周父才彻底的清醒了。   他脸黑的朝那些人说:“谁女儿容貌姝丽了!给我滚!”   众同僚:“……”   这周大人还这么谦虚,觉得自己女儿丑?   或者,他们夸得还不够?   “周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啊?”   “是啊,周大人,我们说错了,被大殿下看上的,可不仅仅是容貌姝丽了,一定貌若天仙!”   周父当场就给哭了出来,哇的一声,吓坏了周围的同僚。   这天晚上,周父喝得酩酊大醉,周母还一连照顾了他许久,才让他给缓过来。   一醒来,周父就听到了萧允泽快来迎楚宴的消息,他苦逼了一脸:“我这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嫁儿子!”   “可别说了!”周母连忙嘘了一声,“今日出嫁的是盼儿,倘若你把这事说出口,咱们珏儿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都这样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殿下那日来的时候,可是亲口答应了我们,不会污了珏儿的名声,对外一缕说嫁给他的是盼儿。”   周父睁大了眼,酒也醒了大半:“当真?”   “快起来换衣服吧,今日好歹也,也是……”儿子嫁人的日子。   周母后面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主要是她当初以为是萧允泽强迫,可这一个多月里,楚宴一直在说他自己也愿意。   若楚宴的身体健康,周母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可大夫都说他活不过弱冠,周母便想让他在剩下不多的日子里更加开心些。   她也换了一身华服,同周父一起走到了大厅。   楚宴已经换好了衣服,诗儿还在为他上妆。原本就雌雄莫辨的脸,因为上了妆柔和了那些轮廓,让他看上去更像个女人了。   楚宴嘴角抽了两下,镜子里的影子也跟着抽了两下。   这张脸看着极美,又因有些浓的红色胭脂掩盖了了原本的病弱,让他的容貌看上去越发妍丽起来。   朱唇一点桃花殷,秀色若珪璋。   就连那眼梢,也被手指的指腹沾了一点桃花殷色,轻轻的晕开。   他头疼的扶额,诗儿还以为是他在暗自伤心。诗儿机灵的对楚宴说:“公子,你还记得前半月放出来的聂思语吗?”   “她怎么了?”   “聂家的银两已经全都被充公,聂家也被削爵,她无处可去又回聂家大闹了一次,结果被御军给抓起来了。”   楚宴来了点儿兴趣:“她怎么会回聂家大闹一场?她没看见外面站着的那些御军吗?”   “这人呐,被逼到死境的时候,什么事情干不出?”诗儿为楚宴梳着头发,语气又稍稍停顿,“听说聂小姐还去找了白佑公子,可惜被长公主直接给打出来了。”   诗儿也是唏嘘。   想当初白佑那么喜欢她,聂思语放着不要,她非得喜欢乔翰秋,又任性做了那么多事。现在白佑也不喜欢她了,去哪儿都是人见人打。   “听说聂思语终于受不住了,后来被一个段忠给带了回去,还嫁给了他。可这陵济城人人都知道段忠是个没根的,聂思语嫁给他,下辈子可得受不少的苦了。”   “行了,她有手有脚,要过成什么样子,这都是她自己的事儿。”   “那奴以后就不说了。”   楚宴嗯了一声,听到这些,心里也并不觉得畅快多少。   不过一报还一报,她亲手推了周珏下水,导致周珏死于非命,如今也要用下半辈子偿还了。   楚宴并不想再关注这些,毕竟今日是个重要的日子。   皇子娶妻繁文缛节极多,楚宴几乎是累了一天才辗转到了萧允泽的府邸。   这是萧帝专门下令赐给萧允泽的,院子清雅别致,又显得大气庄重,炎炎夏日里因为地处阴凉,并不显得炙热。   夜已经很深了,萧允泽喝了些酒,并不算太多,他走到了屋子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觉得犹如身处在梦境。   楚宴早就忍不住了,黑着脸把头上的东西拉下。   “你到底还要在那边看多久?”   萧允泽走到了那边,薄淡的酒气喷洒在楚宴脸上:“你今日甚美。”   他用手箍着楚宴的下巴,态度强势的亲吻了上去。   楚宴真的有些不爽了:“我是男人!”   “我知道。”   “哼。”楚宴黑着脸。   萧允泽看着他,声音沙哑,那处已经抵在了楚宴的腿部:“这点,我不是最清楚么?”   楚宴的衣服也被他给揉皱了,今夜新婚的被褥乃是艳丽的红色,楚宴本就生得白,在这朱红的映衬下,他的肌肤也像是泛起了薄红似的。   “是不是今日那些礼节把你折腾狠了?累吗?”   “累。”   萧允泽唇边绽放一个笑容:“那我们就早些休息。”   他又吻了上去,楚宴呜呜的推了他两下:“你怎么找也知道我的身份了,你就这么欺负你老祖宗?”   谁知道这么说,萧允泽的呼吸反而更加粗重了。   楚宴睁大了眼,你变态吗,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不科学!   [别皮,否则根据我的情感辅助模块演算,主人今晚会死得很惨。]   楚宴从来就没怕过什么,哼了一声:[我不,今日不皮,更待何时!]   一大早楚宴醒来的时候,感觉昨天晚上差点爽上天了。   他大脑放空的望着上方,露出了老母亲一般的笑容。   [腰真好,只可惜我的腰不好。]   系统:[……秀,你昨天不会故意刺激萧允泽的吧?]   [我是这种人吗!]   系统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根本就不用想答案,它能无比的确定。   是,你就是。   [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也不在乎修身养性的活长点儿了。]楚宴一想到这里,便显得心事重重。   很快,萧允泽就拿着一碗白粥和药走了进来,韦柯开的药不能不喝,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喝点粥填填肚子才好。   “起来喝粥吧。”   楚宴从床上爬了起来,原本想坐起身的,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不会是脱月工了吧……]   [让你皮,呵呵。]   萧允泽见他怔住了,一脸绝望的样子。以为是昨天两人做得太过,他发烧了:“让我看看。”   楚宴惊恐的睁大了眼:“看什么看?”   萧允泽:“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没有!我不喝粥了,你让人给我放点儿水,我要沐浴。”   “昨天我帮你洗过。”   “什么时候!”楚宴反应激烈。   “你睡着之后。”   楚宴心塞极了,那既然萧允泽都……应该他没那啥,吓了他一跳。   [你刚才为什么要欺骗我!]   [我有骗你吗?]   [你那呵呵两个字,让我误会了。]   [呵呵,你还误会吗?]   楚宴沉默了下来:[……不我只感觉到了嘲讽。]   他总算是不用处处都担心OOC了,之前在周家和韦家的时候,什么都得处处小心,现在到了萧允泽这儿,他反而放下心来了。   “把粥给我吧。”   萧允泽将东西递给了他,因为原本就饿了,楚宴一口口的吃得很快。   楚宴在心里数着日子,现在已经九月末了,天气还剩下最后一丝燥热,等进入十月就会逐渐冷下来。   聂靖云的行刑定在十月末。   楚宴默默的喝着粥,也就是……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他透过那白瓷碗看向萧允泽,对方温雅清隽,气质矜贵。萧允泽的眼中一直洋溢着幸福,不再如之前那般冰冷。   一直跟在萧允泽身边服侍的宫人,私下都有讨论,说随着婚期一天天的临近,殿下越来越柔和了,比之前怪病发作的时候,好了太多了。   就算是他们现在不小心犯了什么错,殿下也不会下重罚。   这一切啊,还要多亏了楚宴。   因此当丫环将早饭摆好的时候,对楚宴都是恭敬而和气的,在殿下身边伺候的,想必没有一个不感谢在殿下身边会出现这样一个人吧。   楚宴看着丰盛的早饭,从床上走到了这边,还有些疑惑:“我不是已经喝了粥了吗?”   萧允泽耳垂有些红,轻咳了一声:“那是我做的。”   楚宴睁大了眼,表情也柔和了下来:“早知道是你做的,我就该仔细点儿品尝。”   萧允泽哪儿听得这种话?   他将楚宴拉到自己身边,一遍遍的朝楚宴诉说:“阿珏,我心悦你。”   楚宴心里就跟吃了糖似的,甜滋滋的。   正当楚宴想说什么话的时候,那边有个人脸色苍白的走了进来,急忙跪倒在了萧允泽面前:“殿下,聂靖云在牢里自杀了!”   楚宴大脑一片放空,而后立即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   [任务已完成,三日内脱离世界。] 第138章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楚宴脸色逐渐凝固了起来:“聂靖云不是秋后才处斩, 为何会自杀了?”   那人神色不安的低下了头:“属下不知该说不该说……”   他这个反应, 已经让楚宴心中了然:“莫不是有人逼他自杀的?”   那人不敢在说话,只是以沉默相对。   萧允泽亦猜出了一二:“上次我不是同你说过, 刑部尚书和聂靖云有些过节?虽说那日之后我提醒了他,后来刑部尚书怕是没有听, 反而对聂靖云更加折磨了。”   萧允泽看楚宴的脸色难看, 不由问:“聂靖云死了,怎么不开心?”   “观其死,则感其死,我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罢了,并不是为聂靖云死了而伤心。”   一听楚宴这么说,萧允泽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同楚宴已经成了婚,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此刻想起楚宴活不过弱冠的事。   萧允泽仍觉得触之即疼,稍稍联想,便会像是伤口一般溃烂开来。   害怕的情绪如同腐烂的杂草生到了心底最深处, 连绵不绝,争夺养分, 逐渐让那些好的也随之腐烂。   “尽会胡思乱想。”萧允泽的笑容里压抑着一丝慌乱。   楚宴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情,而是同萧允泽一起高高兴兴的吃完了这顿早饭。   如此已经折腾了一早上, 中午的时候天气还有几分炎热, 九月底木槿仍在盛开, 从雕花窗外望去一片红白相宜, 同淡淡凉秋互相映衬。   楚宴看得愣神,目光从木槿上转移到了一旁。   “你怎么种了这么多的梨树?”   “等来年三月盛开的时候,你一开窗就能看见了。”   楚宴的心口一紧,朝萧允泽说:“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   楚宴的语气有些急切:“来年三月,你得跟我一起等梨花开了,万一我看不见了,你也要代替我看!”   萧允泽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在大婚前,韦柯日日给你请脉,别胡思乱想了,你的身体虽然羸弱,可并不至于连……”三月也活不过。   说到这里,萧允泽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楚宴会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就离开他。   “我知道,只是说万一!”   萧允泽沉默了许久,艰难的朝楚宴说了句:“好吧。”   楚宴松了一口气,心里竟然没那么难过了。   他想活。   可他的生死却不由自己掌控,所以楚宴看到萧允泽能掌控自己生死的时候,许多时候带着艳羡。   他希望对方活得更久一些。   因为昨天两人做得太狠了些,楚宴有些累了。   楚宴很快便入了睡,却没想到自己方才那番话引起了萧允泽的注意,乘着楚宴沉睡这段期间,喊来了韦柯。   韦柯昨日才给楚宴把过脉,听到下人说萧允泽请他过去的时候,韦柯还忍不住打趣:“殿下可真疼周公子,这才新婚第一天,就让我过去了。”   下人不敢多嘴,只是说:“韦大人请吧,殿下让咱们来请您的时候,样子有些不对劲。”   韦柯刚刚还笑着,脸色瞬间凝固。   不对啊,他昨天才给周公子把过脉,难道说病情恶化……?   韦柯连忙加快了脚步,随同下人一起到了萧允泽和楚宴新婚的屋子里。   等他到那边的时候,萧允泽守在楚宴的床边,像是一株大树扎根在床边,茂密的伸展这自己的树枝,守护着自己唯一的养分。   见韦柯来了,萧允泽朝他做出一个‘嘘’的姿势:“他睡着了,你赶紧过来看看。”   韦柯压低了脚步声走了过来,连忙为楚宴把了脉。   韦柯看见萧允泽的脸色并不好,只能轻声说道:“殿下放心,周公子一直吃着药的,也不至于一天就恶化。”   可等把脉完,韦柯的面部表情瞬间僵硬。   “怎么样?”   韦柯觉得太不可思议,覆在楚宴手腕上的手指都微弱的哆嗦了起来:“我再、再探探。”   韦柯的医术萧允泽明白,看他这样一幅害怕的模样,萧允泽俨然已经明白了什么。   心上像是被压了千斤重的石子,让萧允泽喘不过气来。   他想象不到那样的场面,因为只要一触摸就会疼痛异常。   等韦柯终于确诊,再也没有什么怀疑的时候,韦柯才艰难的移开了手,转而看向萧允泽:“殿下……”   “别说了!”萧允泽抿着唇,“让我静静。”   韦柯心里难受,也只能站起身,缓缓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韦柯在踏出这个房间最后一步的时候,忍不住转身看向了那边的萧允泽和楚宴。   窗外淡淡微光照进了这里,空气还夹杂着飞舞的尘埃颗粒,房间被布置得极其喜庆,满目过去都是红色。这样强烈而鲜明的色彩,同楚宴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萧允泽一直紧握着楚宴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着。   新婚过后,便是新丧。   殿下怎么能受得了?   韦柯长叹了一声,转而踏出了这个地方,该给他们留一些时间的。   只可惜,他肯留,老天爷不肯留。   —   楚宴还在沉睡着,他累得有些狠了,就连韦柯进来给他把脉楚宴都没有感觉。   楚宴做了一个梦,梦到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他还没攻略完渣渣的悔恨值,就被一个变态给囚禁了他好几个月。   更加悲催的是,那个变态第二天就被抓起来了,但死也没透露楚宴所在的位置,想让楚宴跟他一起陪葬。楚宴被找到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了。   “明明受了那么多苦,你为什么没有想过去死?”   那个时候他饿得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瘦骨嶙峋连站也站不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朝那人笑着:“抱歉,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奇怪,谁说受了那么多苦和屈辱,就要去死?”   能坚持那么久,这让所有人都为之吃惊。   毕竟这里廖无人烟,外面又被锁死,完全逃不出去。   他坚强得让人敬佩,尤其是这种求生欲。   楚宴尤其清晰的记得这些话,他所经历的世界没有一个任务是简单了的,就连最初新手任务,也都是噩梦级别的。   那个时候他是如何的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做错了一步,就永坠深渊。   他凡事深思熟虑,走一步总要想多步,这种状况到积攒到了积分兑换了记忆编制的能力之后才得到改善。   所以系统才时常嘲笑他,得到这个能力之后,他就皮了。   那个时候他才敢恢复一些本性罢了。   “我想活着。”   “苟延残喘也叫活着吗?”   “叫。”   楚宴缓缓的睁开了眼,发现周围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因为睡得太久,他的脑子都有些疼了。   萧允泽就趴在他的窗边,显然是一直守着他的。   楚宴无奈的嘟囔了一句:“都成亲了还不来床上睡。”   他正想搬萧允泽睡到上面来,却不小心弄醒了他。   萧允泽睁开了眼,紧张的看向了楚宴:“你睡了好久。”   楚宴笑了一声:“你一直在旁边陪着我?”   “嗯。”萧允泽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坐到了楚宴身边,“不想让你睡这么久。”   “我睡这么久,还不是因为昨天……!”楚宴嚷嚷了两声,随后又轻咳了起来,略过了这件事。   “我以后不会那样了。”萧允泽十分内疚。   楚宴总觉得他的态度好奇怪,完全把他当成个易碎品,他后知后觉的看着萧允泽:“……你知道了?”   萧允泽动作一顿:“你那么说,我不放心,所以在你睡着的时候请了韦柯过来……”   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弥漫着悲伤,快要压得人无法喘息。   还是诗儿听到里面的响动声,觉得是两位主子醒了,连说了句:“殿下醒了吗?奴温着冰糖燕窝,殿下和公子应当饿了吧?”   萧允泽抿着唇:“进来吧。”   诗儿端着两碗冰糖燕窝走了进来:“公子,快过来吃吧,这是公子最喜欢的!”   诗儿又想起自己漏了萧允泽,连忙尴尬的说:“殿下和公子都未食午饭和晚饭,想必殿下也饿了吧?”   萧允泽倒不在乎这些,并未怪罪诗儿。   他还担心着楚宴的身体,吩咐诗儿:“把冰糖燕窝递给我。”   诗儿不由微怔,也没敢问什么,把桌上的两碗冰糖燕窝,选了一碗更甜的递给了萧允泽。   萧允泽拿起勺子,似乎想喂楚宴。   这个举动让楚宴很是难受:“……我想自己吃。”   “乖,你身体不好。”   “我身体不好又没断手断脚!”   萧允泽的态度仍然很强硬。   楚宴知道他是为什么,心里升起一股难过的情绪来。他去咬了一口勺子里的东西,因为生气动作很是用力。   萧允泽看他耍脾气的模样,还觉得好笑:“甜吗?”   “苦的,一点儿也不甜。”   “怎么会不甜?我专程加了许多冰糖啊!”   萧允泽也尝了一口,甜腻的滋味直要濡染心头。   楚宴的长睫轻颤,上面有些泪珠,他的声音里也带了点儿鼻音:“苦的,不甜。”   苦的不是这碗冰糖燕窝,而是他的心。   楚宴有些不想死了,可他唯独只剩下三天,再多的不舍都只能放置在心头。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愿望没有被实现,他想和萧允泽在一起,这才是他们的新婚,他不想让新婚变成新丧,留下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萧允泽去死。   那些情绪渐渐的蔓延到了心头,他只感觉到了格外的凉,犹如身处寒冰地狱。   他宁愿一个人冷着,却偏要有一个人执拗的过来温暖他的心。   萧允泽的心头也泛起苦味:“我也觉得不甜。”   诗儿还觉得奇怪,难道她记错了?把给萧允泽的那碗端给了公子?   “你先下去吧,我想和殿下好好谈谈。”   诗儿这才察觉到了端倪,别是新婚第一天就吵架吧:“是。”   等诗儿离开,楚宴才看向了萧允泽:“这段时间你真的想这么过吗?过于紧张,过于呵护,把我们之间弄得这么僵!”   萧允泽攥紧了手,指甲戳破了手心他都无从查觉,还好宽大的袖袍挡住了这些,才没让楚宴看见。   楚宴有些脱力:“至少……就像我们之前那样,我们不是才新婚?”   萧允泽看向了他,眼睛里充着血:“你教我,如何能忍住不想?”   楚宴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心里忽然很痛。   他的心绞症只是缓解了,并没有彻底治好,现在倒是疼了起来。   楚宴的脸色都苍白了,呼吸之间都染上了疼。   萧允泽注意到了异样,连忙为他输内力,希望缓解楚宴的疼痛。   半晌之后,他的疼痛才得到缓解。   萧允泽终于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他此刻的身体有多差,以前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他就不会痛了,现在输内力直接从入夜到下半夜,他才逐渐的好转过来。   萧允泽不敢再说什么:“我会和以往一样的,你别气。”   楚宴心道,我才没有气,只是心疼。   只是他现在才缓过气来,完全没力气对萧允泽多说什么。   楚宴只能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因为两人下午都睡了那么久,现在反而有些睡不着了。萧允泽想带带楚宴出去散散心,不想让他一直想着这件事,至少要让他开开心心的。   萧允泽便想起今夜似乎有花灯节。   陵济的花灯节很特殊,寻常地方,也顶多只是上半夜的热闹。作为萧国都城,花灯节能热闹整整一晚上。   即使现在子时都过了,萧允泽还是带着楚宴一同过去。   街上的人还是太多,萧允泽便带他去了画舫。   夜色凄美,黑暗的河边一盏盏祈愿灯飘到了这边来,像是星星之火一般照彻黑暗。   楚宴看得愣神,这样的美景着实不常见。   “好看吗?”   “嗯!我们也去买一盏祈愿灯吧!”   萧允泽吩咐下人去准备,很快就有人送上来一盏。   楚宴问:“你不想写吗?”   “我不信神明,只信自己。”   楚宴啧了一声,他已经完成了任务了,这三天不用在乎OOC,他可以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楚宴在上面写下几行字,又亲手将那盏等放入河水之中,任它飘零而去。   [主人这么写不怕OOC?]   [是谁以前跟我说这三天可以依着我来的!]   系统:[……你这样相当于告诉萧允泽真相,是要扣分的!]   [威胁没有用,反正我那个时候早就离开了,不算我的锅~]   系统忽然震惊,主人钻了空子!   楚宴乐滋滋的收回了笔,眼里带了几分狡黠的意味,就像是偷腥的猫儿。   “写了什么?”   楚宴装模作样的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有缘自会知道。”   萧允泽笑出了声:“怎么感觉你跟我成亲后,性子就有些变了?”   不过萧允泽也觉得奇怪,半点找不到违和感,竟然觉得……现在才是楚宴的本性似的。   楚宴正想要说什么,外面骤然下起了秋雨。   街道上的人连忙收了摊子,而楚宴和萧允泽也躲到了画舫里面去。   周围的亮光都熄灭了,除了这画舫之内,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阒黑。   出来了这么久,楚宴倒是觉得有些累了。   他仍然惦记着一件事:“允泽,你说你有两世的记忆,我虽然记得萧宸的时候,但对于叶霖的记忆很模糊了。”   对于萧允泽来说,无论哪一段都弥足珍贵。   他缓缓道来。   前面都是楚宴熟悉的,直到萧允泽说到齐国的事情之后,楚宴才追着他问:“我就是这段记忆很模糊了!你能不能仔细说说!”   萧允泽有些无奈:“燕国攻占齐国后,我发现齐国新王同你有几分相似,便迟迟没有动手。没想到那真的是你。”   他可是通过时光镜回去了一次,坑爹着呢!   不补足因果,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次的世界结束过后,他恐怕得世界读档回到萧允泽还是燕擎那一世所在的世界了。   “可有遇到什么大的事情?”   “有。”萧允泽抿着唇,“春狩出行,我受了重伤,是你救起的我,那日之后我才认出了你来。”   楚宴默默把这些记在了心里,其实若是没有在这个世界遇上萧允泽,他不会在意这些,想怎么就怎么,毕竟他可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但既然在这个世界遇上了他,楚宴就无法弃之不管。   “还有吗?”   萧允泽心里疑惑:“自然,后面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楚宴只套出了这一件事,已经算很难得了。   他只要在这个世界的一天,就不能太骚操作。   楚宴垂下头去,决定还是不要冒着强制驱逐的风险问萧允泽了。   “我之前对你冷淡……因为并不确定你的身份,你现在还怪我吗?”   “啊……不怪不怪!”楚宴随口应了一句,后来他才知道,给自己立下了多么大的flag。   画舫又缓缓驶回了皇子府里,两人回到屋子里,又温存了许久,直到中午才醒来。   萧允泽不再拘着楚宴,反而在这几天里带他去陵济四周玩耍。   楚宴也玩儿得很开心,他不喜欢过于悲伤的分离,总比萧允泽独自伤心难过的强。   原本韦柯还在反对,但看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他一个外人看着都觉得甜。   这才是新婚啊!   好事不长,等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楚宴忽然倒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回门,他的身体就开始恶化,再多的灵丹妙药都阻止不了。   韦柯一直在对楚宴用猛药,可破败的身体已经救不回来了。   萧允泽命令韦柯出去,屋内烛火燃烧了一夜。   韦柯在外面急得打转:“殿下怎么能让我出来呢!救治还未结束!”   诗儿在一旁擦了擦眼泪:“你太过投入救人,没听到那句话,我听到了。”   “什么话?”   “公子说疼,殿下才命你住了手的。”   韦柯沉默了下去,心脏似乎也跟着这句话而难受了起来。   因为公子喊疼,殿下忍不下心来让他继续疼。   他们在外面站了一夜,等第二天萧允泽推开门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的却是楚宴的尸体。   韦柯终于一语成谶,新婚,变成了新丧。   之后为楚宴举办葬礼的时候,周家父母哭得泣不成声,反观萧允泽却一点儿没哭。   韦柯听到萧允泽亲耳对他说:“我答应了阿珏,要等来年三月,替他看完梨花再……”   再什么?   韦柯的心里忽然升起了几分惊恐来。   现在才十月初,离三月尚有五个月。   萧允泽在那之后,一直活得犹如行尸走肉。楚宴的坟埋在别处,正是那片梨花林。   把自己正妃的尸身埋在家里,所有人都说萧允泽疯了。   陵济城里又传出了些谣言来,说周珏就是周盼,当初萧允泽娶的乃是一个男子。否则周盼死了没多久,周珏为何突然也消失了呢?   萧允泽没有管那个,数着天儿似的等到了三月。   他又去了一趟花灯节,竟然在杨柳轻垂的岸边,看到了一盏飘来的荷花灯。   他破天荒的想起楚宴那日说的话,写下的句子。   ——有缘自会明白。   他就是他的缘,到哪里也挣不开的。   萧允泽看向了荷花灯里的句子,那双灰败的眼里,终于渐渐有了神采。   直到最后,他笑了起来:“阿珏,我还会见到你的对吗?”   萧允泽回到了皇子府,又到了那片梨花林里,这个地方弥漫着清香,放眼望去尽是梨花落下的花瓣。   楚宴的坟,就埋在这里。   萧允泽掬了一捧,洒在他的坟上,里面不止是梨花的花瓣,还沾染了些淡粉的桃花。落入他简陋的坟土上,花瓣都被沾染了污泥。   “不知你能不能看见,但我替你看见了。”   “这一片梨花,真的极美。”   春风携暖,徐徐的吹拂到了脸上。   萧允泽的笑容苍白无力,却半点感受不到这些温暖,仍觉得寒意凛然,像是还没过寒冬似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站在梨树下,众多的梨花被春风这么一吹,就像是下起了一地的梨花雪那般。萧允泽不由的垂下了眼:“这些梨花,是不是也在笑话我?”   笑他痴。 第七卷 燕王(下) 第139章   当楚宴再次返回这个世界的时候, 繁星璀璨挂于天幕之中。   就算不需要火种, 这个世界也能发光。   这次的别离楚宴走得并不算痛苦, 因为他知道自己会选择世界读取,并不是永久的分离。   [原主的三个心愿已完成。]   [其一, 让乔翰秋一生幸福安康。]   系统的话一落下,系统便告知了楚宴乔翰秋的后半生。因为甩脱了纪子尘、聂思语、聂靖云三个人, 他下半辈子虽然时常怀念楚宴, 仍旧平淡幸福。   楚宴忍不住问:“如果乔翰秋没能摆脱这三个人呢?”   [那么喜欢乔翰秋的所有人,他们都会插手乔翰秋的未来,乔翰秋喜欢的人或者未来的妻子,就会像周珏一样被他们害死。最后乔翰秋会心灰意冷,最终落得个孤苦一生的局面。]   楚宴干笑了两声,乔翰秋也是真的惨, 不是基佬还遇上这些人。   [其二, 让害死周珏的聂家得到惩罚。]   [其三,和乔翰秋退婚,并恢复自己的男儿身。]   [每个任务完成的深度不同, 但三个任务下来,结算分数一万八千二, 结合OOC扣除一万点数,最终所剩九万点数。]   楚宴:“……也就是说我拼死拼活就八千二的结算?”   [谁让主人OOC?]   楚宴心碎了一地, 那是他真的忍不住了, 谁让萧允泽躲着他的?   算算他现在的分数已经有九万了, 楚宴暗搓搓的说:“统大钊, 我想世界读取。”   [一共五万。]   有钱人的滋味真好,一花就是五万!   楚宴觉得这滋味酸爽极了:“我还有四次可以OOC的机会呢,爽!”   [……友情提示,第一次OOC扣除一万点数,第二次OOC扣除两万点数。]   “窝草,你们还2的倍数呢!”   [不,我们是幂次方。]   楚宴:“……”   系统问:[还爽吗?]   楚宴笑容有点僵,还是不能输了面子:“爽。”   [还有更爽的。]   “??”   [等进入那个世界,你依旧得顺带完成任务。]   楚宴还以为系统要说什么呢,就任务而已嘛,他又不是没做过,楚宴侥幸的松了口气,还以为系统这个严肃的口吻,是世界读档必须付出什么代价呢。   [点数已扣除,剩余四万点,正在世界读档——]   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楚宴闭上了双眼。   他恍惚间听到了那些人的呼喊声,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扇了好几巴掌。楚宴被人给灌入了苦涩的药水,一旁的太王后还哭喊着:“湛儿,你别抛下母后。”   脑子嗡嗡的响着,耳边的声音嘈杂极了。   楚宴下意识不想喝那些苦药,有些无力的挣扎起来。   太王后睁大了眼,连忙朝四周大喊:“吾儿没死,快来人!”   楚宴仍不知发生了何事,头疼得快要裂开。   “母后……”   他的声音极小极轻,这不是楚宴自己控制的力道,而是这具身体还存留着的习惯。   外面刚好下了一夜的雨,宫殿之中爬满了青苔,这么冷的雨天,宫内竟然没有燃起炭火,冷的楚宴抖了两下。   因为楚宴苏醒的缘故,太王后失了仪态,竟然亲自去请了医师过来瞧楚宴。   她华丽的宫裙上都沾满了泥泞,发丝也沾染了些许烟雨。   医师很快又去而复返:“真是奇了怪了,之前大王分明脉象虚弱,我还特意下了一剂猛药都没能好转,这会儿怎么……”   “医师,我儿究竟如何了?”   “回太王后,大王的胸腔的淤血已经散掉,但身子仍是虚的,得好生调养。臣先去为大王抓药,先行告辞了。”   太王后眼露欣慰,拿着锦帕擦了擦眼角:“太好了……止烟,快送送医师。”   “诺。”   等屋子里只剩下楚宴和她二人,楚宴脑子昏昏沉沉的起身:“母后,我的胸腔怎会有淤血?”   太王后见他表情懵懂,像是真的什么也忘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湛儿,咱们的处境已经如此艰难,你若真的什么都忘了,可如何是好?”   楚宴喉咙发痒,忽然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声音撕心裂肺。   等他好不容易才喘过气,却见自己的掌心里全是咳出来的血,楚宴脑子发懵的看着这些:“我,我快死了吗?”   太王后抱着他哭:“都是燕国那贼子,不仅攻占了咱们齐国,还害得你变成这样!”   “谁害的我?”   “就是那燕擎!是他一掌朝你打过来,你才受了内伤,导致胸腔淤血!”   楚宴睁大了眼。   不得了了,都打得内出血了!   可是燕擎打他干什么啊?   因为这不是正常的任务世界,一切福利全都没有,不仅没有原主的记忆,所有的一切全靠猜。   楚宴了解燕擎,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做的。   于是楚宴沉默了片刻,问道:“母后,我做了什么?”   太王后眼神微微闪烁:“现在齐国上下都被燕擎霸占,你能做什么?”   “他无缘无故把我打成这样,就不怕惹得齐国上下怒极反扑吗?母后还是告诉我吧,到底我做了什么,惹得燕擎如此?”   楚宴分析得的确在理,只是那件事情太过难以启齿。   她想了白天,还是告诉了楚宴:“之前燕王势如破竹,不仅攻破了周国,让周国只剩下最后一座城池,又转而不管,过来攻我们齐国。”   楚宴皱紧了眉头,静静的听了起来,他没有原主记忆,有个太王后在身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否则初来这个世界,他很容易穿帮。   太王后又接着说道:“原本齐国也是挡不住的,可不知为何燕王见到你之后,就没再攻打齐国都城,乃是将燕国大军镇守在了此处。”   “燕王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的。”   太王后完全难以开口:“然也,仔细打听后,才发现是湛儿你的脸长得像三年前死去的一个人,所以燕王才没有再攻过来。他们出了计策,就、就说……”   见太王后吞吞吐吐,楚宴有些着急:“说了什么?”   这种事情总该是羞耻的,太王后紧紧闭上了眼,心一横便说出了口:“齐国不能毁在你我母子二人手里,我们背不起这千秋骂名,再说了,如果国破后,齐国的王室皆会被那屠夫给杀了的。湛儿,你便用容貌,好生勾着燕王吧……”   楚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齐湛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这都什么招儿啊。   他忽然感觉到了微妙的不爽……   “这究竟是谁出的馊主意!?”   太王后不敢答,王室的人可都怕死啊,燕擎比三年前还要疯,自从那个人死了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太王后只说:“燕擎对那死人一往情深,不会真的碰你的,你只需要用你的容貌稍稍勾着便是!”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些,似乎要将一切淹没。   楚宴垂下了眼眸,长睫轻颤,鸦发逶迤而下。他只穿了薄薄的单衣,方才黑色的药汁还撒了些在衣裳上面。   他的脸色原本就苍白着,现在这个样子更是惹得太王后心疼极了。   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是不愿的。   “虽然不知这计策成不成功,但燕擎真的没对齐国做什么了。”   “那我为何会被燕擎给打伤?”   太王后涨红了脸:“那是王儿你被那些贪生怕死的齐国王族喂多了酒,他们把你送到燕擎的床上去了。”   楚宴头疼的扶额,总算是把这前因后果给弄清楚了。燕擎看到他之后的脸色有多么黑,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   纵然因为这张脸的原因放齐国王室最后一条生路,但燕擎也不至于真的做什么。   顶多就是……看看。   睹物思人,他就是那个物。   楚宴揉了揉胸口的地方,无比悲催的想,他是被燕擎一脚踹出来的,还是真的一掌打出来的?   [贼疼,家暴!]   系统也帮腔:[都打媳妇儿了,这还得了!]   楚宴啧了一声:[你说谁媳妇儿呢!重说过!]   系统:[都打老公了,这还得了!]   楚宴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母后,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总该让那些躲在我背后的人知晓,有的事情该做,有的事情不该做。”   太王后也是这么想的,对于燕擎她反倒是没那么憎恨了。   那群躲在她们身后的小人,还差点害死她王儿,着实可恶至极!   “可我们现在……无权无势,如何能对付得了他们?”   楚宴的表情变得有些冷漠:“母后不觉得我的容貌乃是一把利剑?既能刺伤自己,也能刺伤别人,就看怎么使用了。”   之前他拿这些当做护住那些小人的筹码,可现在不一样了。   太王后明白了楚宴的意思:“王儿,你的意思是想借由这张脸来……”报仇?   “然。”楚宴的笑容有些虚弱,对于太王后的问话,半点不做隐瞒。   太王后想起楚宴受了这么多苦,反正她们小心翼翼的都在悬崖边那么久了,为何不让自己痛快些?   她看向了楚宴:“王儿,便按你想做的去做吧。”   “多谢母后。”   等太王后走后,楚宴躺在了床上。   胸口还泛着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此时的艰难困境。   [到底什么任务,你说吧。]   [其实这次送齐湛去燕擎床上的人不是那群王室,他们可没这个胆子……]   楚宴眼神变得锐利:[那还有谁敢?]   [蔺文荆,齐国三卿之一,是他亲自动的手,却造成是你王叔做的此事的假象。]   一提到这个名字,楚宴的心里泛起了酸疼来。   他的胸口像是被谁给刺了一剑,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他自己的情绪,这是原主自身的情绪。   和其他世界不同,这个世界是楚宴拿积分回溯之后的世界。原身的魂魄并没有死,而是存留到了身体里面。   [这次的任务,就是要刷蔺文荆的悔恨值。]   [还有吗?]   [还有……摆脱齐国现在的窘境,原主想夺回齐国的城池。]   楚宴脱力的躺在床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个苦笑来:[意思是要我跟燕擎相爱相杀吗?]   系统没有说话,权做默认。   楚宴的眼底透着微微的兴奋:[很有趣。]   系统:QAQ是个人就承担不起你的有趣!   —   外面烟雨稀疏,三月初春仍旧还冷,雨丝缠绵如春酒,带着薄薄的凉意。   燕擎轻咳了一声,站在碧绿的江面,两岸的桃花飞散了许多下来,一叶小舟便漂泊在江天之间。   “齐国的渭江果然极美。”   陈周接到了底下人传来的消息,因为的确很重要,他便命船夫划了一叶小舟过去找燕擎。   小舟因为水波在江面上摇晃,陈周又不识水性,害怕得双腿都在发颤。   等好不容易到达了燕擎所在的小舟上,陈周才喊道:“王上,齐国王宫那边有消息了。”   燕擎眼神泛冷:“齐湛死了?”   “不,活了!”   “他倒是命大,那日寡人用了十足的力气。”   “听说有段时间已经闭眼了,可后来又苏醒过来了。”   陈周讪讪的笑了两声,若是王上亲自动手那还得了,齐国百姓不全都得暴动吗?   就算是做,那也得偷偷摸摸的做。   况且……齐国君主的容貌还那么像公子。   “陈周,你说他都走了多少年了?”   “快四年了。”   “寡人怎么觉得好漫长,就像是过去了一辈子似的。”   陈周抬头看向燕擎,他的眉眼笼罩着轻愁,鸦发早被雨水给打湿,雨珠顺着下巴滴落下去。风吹得他袍裾飞扬,站在一叶孤舟上,只剩下寂寥和孤单。   陈周的心里逐渐泛起了疼来:“这才四年了,要是四十年可怎么办?”   燕擎低下头,喃喃道:“那对寡人来说,可真是煎熬。”   陈周不再说话了,也不敢再说。   正当此时,江面忽然翻涌起了一阵惊涛,从底下飞出穿着黑衣的死士。他们等燕擎放松警惕已经许久了,现在抓住机会,更是下手狠厉。   燕擎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朝其中一个刺了过去。   因为剧烈的打斗,孤舟开始摆动起来。   陈周连站也站不稳,脸色苍白极了,生怕自己的命就交代在今日了。   而燕擎刺向那些人的时候毫不手软,短短的一盏茶功夫,就有三人被他刺穿了胸口,有血飞溅到了燕擎的脸上。   他就像是个冰冷的机器,全然没有害怕。   等解决完死士后,那些尸体就这么漂浮在了江面上,鲜血逐渐染红了江面。   陈周哆嗦的朝燕擎看去,他此刻身上的衣衫也全被沾染了血,手上更加不能幸免。   燕擎这个样子,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陈周看得心头一颤,止不住的发抖起来。   “王、王上……”   “跟在寡人身边这么久了,竟然还如此胆小?”   陈周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惹得燕擎不快了,王上万一嫌他是废物,自己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是王上太勇猛,奴一时看得愣神了。”   燕擎低垂着眼眸问:“你说……若是安儿看见寡人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他会不会嫌我?”   陈周违心的喊:“公子能为王上拼命,怎么会嫌王上呢!”   燕擎灰白的眼眸里,逐渐有了些亮色:“真的?”   “自、自然。”   燕擎笑了起来,像个孩子。   陈周觉得更加可怖了,王上你刚才才杀了人啊!   最后孤舟被陈周划到了岸边,燕擎回到了别庄,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后,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说吧,把齐国王宫的事情都说一遍。”   渭江位于丽山之下,如此烟雨的天气,让远处的丽山看上去白云出岫,山岚袅袅。   燕擎就坐在凉亭里饮茶,丝毫看不出方才杀人时可怖的样子。   陈周是不敢不恭敬的,小心翼翼的将那边发生的事情说出了口。   “据峦回报,说是齐国国君苏醒过来了,在里面同齐国的太王后详谈了一个时辰。”   “他们谈了什么?”燕擎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关心,就像是问天气那样,随口问了一句罢了。   陈周回忆起来:“齐国国君说……以前能用自己那张同公子相似的脸保护齐国王室,现在他改变了主意,想利用那张脸来对付那些小人。”   燕擎听了这话,第一时间是反感的。   若不是他想看着那张脸的时候,还能想想叶霖,齐湛早就被他杀了。   现在六国不是说,他就是个疯子吗?   那他就疯给他们看。   “他以为自己有这个本事?”燕擎不由嗤笑了一声。   陈周没能说话,却是心事重重。   燕擎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奴倒是……倒是想起了公子,齐湛同公子当初的处境何其相似。”   “根本不一样!”燕擎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他梦到过叶霖的记忆,同他感同身受,没人比他更明白叶霖的痛苦。   齐湛现在能出卖自己那张脸,说不准儿什么时候就是身体了。   陈周跪了下去:“是奴糊涂了,齐国国君怎比得了公子?”   燕擎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   “峦还查出……当日并非齐国那些王室灌醉了齐国国君,送他到了王上的床上,而是三卿之一的蔺文荆这么做了。”   燕擎虽然不喜齐湛,但那个蔺文荆的做法显然更让他厌恶。   外面的雨还下个不断,掉落到外面的芭蕉叶上,在上面积累成晶莹的水珠,又轻柔的滑落至地下。   燕擎看着外面这情形,俨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燕擎自那日打伤齐湛以后,就出了齐国王宫。既然齐湛没有死,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那好歹也算是齐国君主。   “准备马车,回一趟齐国都城。”燕擎垂下眼眸,敛去自己过于冰冷的神情,“蔺文荆定然有什么阴谋。”   “诺。”   —   楚宴睡了一整日,总算是恢复了点儿力气。   他唤来止烟给他束发,借助铜镜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如今的长相。   虽说之前在时光镜里瞥过,到底没能仔细的看。   大致轮廓的确同叶霖那张脸相似,虽然这次没有美貌增幅,不过叶霖那张脸可是增幅过的,能和叶霖差不多的话,这张脸也不会差多少。   止烟为他梳好了头发,脸色微红的站到了一旁。   楚宴从沉思中苏醒,原本想好生在齐王宫转转的,却偏看见了止烟这副样子。   “止烟,你跟了我多少年?”   “奴在大王是王子的时候就已经伺候了,约莫有十年了。”   楚宴看向了她:“你该知我的脾气。”   止烟已经明白了楚宴的言外之意,脸色苍白的说:“大王才刚刚登基,就因为燕擎那贼子的缘故,使得齐国城破。现在又是这般田地,不能充填后宫,我……我可以为大王……”   说着,她紧闭了眼,哆嗦的解着自己的衣衫。   因为两人离得太近,楚宴有些发懵,硬着心肠:“你想我赐死你吗?”   止烟眼底泛着泪:“太王后已经默许了此事,请大王成全。”   楚宴:“……”   他看不像是母后默许,这样子反倒是像被她威胁了。   不过止烟对他的情谊不假,所以害怕又愿意。   这件事情可真是难办。   “止烟,给你半盏茶时间将衣裳穿好,否则就别怪我下令了。”   止烟看他真的像是发怒了,手指哆嗦的穿着自己的衣裳,只是方才她都已经脱了,现在又因为害怕而动作变缓。   楚宴似要开口,正当此时外面的宫人喊了起来:“燕王,你不能进去啊,大王生了重病需要静养!”   “让开。”   当燕擎走进来的时候,却看到了止烟衣衫不整的这一幕。   他原是想跟楚宴说事,却站在了门侧:“齐王好有兴致,一大早就如此。”   这是楚宴这么久之后第一次见他,楚宴看着他的脸,还有些失神。   一旁的止烟却不一样,她冷汗涔涔,仿佛燕王就是洪水猛兽,让她害怕得双腿直哆嗦。   “下去吧。”   听到这几个字,止烟才如释重负一般的,连忙离开了这里。   她甚至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好。   燕擎一步步朝里面走来,有着极强的压迫感。他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似乎想和楚宴保持这样的距离:“你也算大难不死。”   楚宴皮笑肉不笑:“托燕王之福。”   谁都知道楚宴的伤是他弄出来的,这么说话不是明晃晃的刺他吗?   燕擎面上仍旧不变:“那宫人,你可知是谁的人?”   楚宴可不管是谁的人,听到燕擎问止烟的事,他就觉得兴奋。   哟,这算捉奸现场吗?   不过楚宴又转念一想,他干嘛这么兴奋? 第140章   这念头一起, 就被楚宴给否决了。   他兴奋个什么劲儿?   “止烟很早之前就一直照料着我, 她是谁的人我能不知道?”   燕擎紧盯着他,然后嗤笑着:“你要这么想,旁人也拉不回来。”   “你!”   “你想一辈子躲在安乐窝里做美梦,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本就与我无关。提点一两句,冥顽不灵就算了。”   楚宴涨红了脸:“我不是这样……”   “呵, 自欺欺人。”   燕擎话说到一半,又给闭了回去。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这世上有的是这样的人, 他没资格去说他。   两人之间的交谈便到此为止了,楚宴有些疑惑的望向了燕擎, 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阳光从花树间透过来, 正好落于燕擎所站的地方。分明是轻柔的景色, 可燕擎整个人沉重、弥漫着黑暗, 再柔和的光都没照进他的心里。   触之即伤,他给楚宴这种感觉。   这把利刃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霜雪,就算是将他捂热, 也会在冰雪融化的时候刺伤自己的手。   要么冻伤,要么刺伤,只可其一。   重新见到燕擎,楚宴原本是高兴的。可这高兴没能持续多长时间, 又转而被愧疚所吞没。   不是他的话, 燕擎也不会变成这样。   楚宴叹了一声, 态度也变得柔和:“止烟的事情我会细查的。”   燕擎回过了神来, 眯起眼:“此事倒与寡人无干,你想怎么做那是你的自由,就算被利用、被欺骗,你若不在意,大可以就此沉溺下去。”   沉溺个鬼!这话到底是在说谁?   楚宴轻咳了一声:“多谢燕王提点,只是我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是不能接受止烟的身份,还是这事情是寡人提出来的?”   楚宴的笑容有些虚弱:“……燕王让人觉得害怕。”   燕擎哼了一声,心道齐湛果然是个胆小鬼,倒是浪费了这张与安儿相似的脸了。   不过他拿这张脸这么说的时候,燕擎心里莫名浮现些疼痛来。   就像是安儿这么对他说的一样。   “有一个人就不会……”燕擎轻声的低昵了一声,小得让楚宴根本没有听清。   “燕王方才说什么?”   燕擎立马回过了神,皱紧了眉:“这不是你该问的。”   楚宴:“……”   [我要憋不住了!]   等楚宴在心里说出这句话后,系统和他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主人你冷静点,别暴露了自己!]   [-v-好好玩,我绝对不能暴露了自己!]   系统的表情从懵逼变成了嫌弃:[……]   亏它还担心了一波,因为暴露会有处罚,结果这家伙玩儿得正起劲!!   “燕王今日来找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楚宴心知肚明,现在的燕擎绝对不会没事还跑来见他。   “蔺文荆,你认得这个人吧?”   “……你想对文荆做什么?”   他拿这张脸戒备的看着自己,燕擎心底越发难受。他很明白这是为什么,大约是那个人走得太久,让他最近都产生了错觉。   “蔺文荆派了死士刺杀寡人。”   听到这个消息,楚宴错愕的望向了他。   “不过那些死士,全被寡人诛于丽山渭江之中。”燕擎的语气里带上警告,“还有一具被寡人大卸八块,送到了蔺文荆府上。他以为我查不出来?还当真会被他误导,以为是齐询动的手?”   齐询,便是齐湛的那位王叔。   之前灌醉齐湛的事情,也是蔺文荆要诬陷给齐询。   楚宴把这两件事情联想之后,不由觉得奇怪。   为何蔺文荆要嫁祸给齐询?   蔺文荆纵使再不喜欢齐湛,他也是齐国的大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蔺文荆要这么害齐湛?   楚宴收敛了心神,没再想这个。   他假装苍白着脸朝燕擎说道:“大卸八块……那又不是什么动物,那可是人啊,就算是尸体,燕王也太……”   “太什么?太残忍?”燕擎表情冷漠而乖戾,“挑衅本王的,就要付出代价。”   楚宴深深的看着他,紧紧的抿着唇不发一言。   “你现在可是在心里骂我是杀人狂?”   “我……我并未这么想。”楚宴虚弱的笑了笑。   燕擎眼神微冷:“哼,尽管骂,寡人不在乎。”   他径直的离开了此处,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楚宴一人。   外面的微风吹动了春柳,吹散了草木上的露珠,也吹来一身葳蕤凉意。   和燕擎交谈之后,楚宴才彻彻底底的感觉到自己是回来了。   他低垂下眼眸,落下一个落寞的笑容。   燕擎变了些,更乖戾了,像是生出了刺的藤蔓,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刺伤。   等燕擎走后,止烟这才回来了。   在看见楚宴苍白的脸色时,她忍不住心疼的说:“大王好歹是齐国之君,怎被燕王这般轻待。”   “噤声,莫让外人听到。”   止烟扔是愤愤不平,只能先走过来为楚宴梳发。   楚宴心事重重,那墨色的发丝逶迤披散,风姿澹然,静静坐在那里的样子宛若一朵寂静而开的莲。   止烟看了好几眼,几乎要看入神。   许多人都说大王生得好,但她在大王身边服侍了接近十年,再加上大王生性懦弱,一直都低着头走路,止烟几乎已经不再留意。   她帮楚宴梳着发,檀木梳穿插在他的发丝间,手上的触感更是柔和得如绸缎那般,止烟才慢慢注意到了这些。   ——今日的大王很不一样。   楚宴撇过头去:“偷看我作甚?”   止烟的脸色骤然间红了一圈:“奴总觉……大王这次大难不死,变了许多。”   楚宴收敛了笑容:“你都说我是大难不死了,再不改变还等着大难来临吗?”   止烟知道自己的话勾起了他的心事,连忙低垂下了头。   “行了,我亦不是有意说你,只是死门关游走了一道,我许多事情想通了罢了。”   止烟静静为楚宴梳着发,由于他并未加冠,止烟只用一根发带将他的头发绑好。她又将一件繁复华丽的衣衫拿了过来,让楚宴穿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楚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竟真的觉得自己是穿回叶霖的身体,而不是齐湛。   不得不说,真的太相似了。   只是齐湛的眉眼更稚嫩些,少年天真的感觉就更甚。   楚宴忽然想起燕擎说止烟是蔺文荆的人,决心试探一番:“你说为何不是王叔或其余兄长承位,反倒是我?”   止烟哪儿能想到这么难的问题:“奴不知。”   “他们都怕死,知道燕擎连连攻占了齐国大半城池,父王也被气死了。燕擎有朝一日一定会攻进王城的,可这期间齐国不可无君,他们推我上王位,是想拿我当替死鬼。”   止烟睁大了眼,原来大王一直都是怀着这种想法苟延残喘?   她忽然很是心疼,纵然大王幼时比其余王子胆怯了些,总也不至于如此?   “止烟,你看我……现在连个寡人的自称都不敢,我还如幼时一样胆小懦弱。”   止烟连忙摇头,鼻尖酸酸的:“不会的,若齐国太平,大王一定是个仁君!”   楚宴头脑发胀,根本没能听得下去,便朝她摆了摆手:“下去吧。”   “……诺。”   等屋子里只剩下楚宴一人后,楚宴一直盯着离去的止烟,眼底尽是打量。   止烟这反应,看上去也不像是完全不忠心于他的。   屋内有淡淡微光散乱的弥漫进来,这齐国的建筑风格可真是清雅,窗户乃是碧竹雕成,在雕刻的时候加入了特定材料,让碧竹的颜色经久不褪。   楚宴闲坐在这个地方许久,心也变得宁静不少。   这次的任务不急,他得慢慢来。   正当此时,宫人忽然禀告他说,光禄大夫李传良觐见。   “宣。”   楚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这个李传良,可是前任齐王留下辅佐齐湛掌管朝政的。   虽为人中庸,善在忠心。   宫人将李传良带到了殿中,李传良伏跪了下去:“大王,你能醒来实乃齐国之福!”   “大人请起。”   楚宴的笑容里夹杂着落寞,“也就你会这么说了,反正齐国朝中上下,不都是等着我死么?他们盼着王叔早早的上位,领着他们早日回击呢。”   李传良睁大了眼:“那些人怎可有此想法?倘若不是大王,燕王早就攻破了齐国都城,哪里还有他们现在?”   楚宴垂下了眼,长睫轻颤:“李传良,我要你明确的告诉我一件事。”   “大王命令,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楚宴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李传良,“当初是你最后留在我父王身边的,你告诉我,父王为何会把王位传给我,而不是其他兄长?”   李传良没想到楚宴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他的脸色也随之僵硬。   “这……”   “回答我!”   李传良哪儿敢,毕竟这可是前齐王下了死命令的,要弃卒保车,用一枚死棋来换王叔齐询保存实力。   看他这个样子,楚宴眼底的亮光逐渐熄灭:“你不愿说,便不说吧。”   李传良虽可怜楚宴,但也觉得性子软弱的楚宴并不适合带领如今的齐国。   不幸中的万幸……燕王果然被楚宴所迷惑,而放弃了攻打都城。   他们至少保住了都城,不是吗?   李传良心里压了块千斤的巨石,劝着楚宴:“大王,亏得燕王没有再对齐国下手,也请你不要再如上次那般触怒燕王了,咱们齐国上下都盼着大王身体安康。”   拿都城的百姓和朝中的官吏威胁他?   要是原主,一定会觉得身上压了千斤重担,也会觉得自己肩负了这些东西。   可楚宴不同,一切按着自己的心情来。   原身有个心愿是收复齐国城池,他会为他完成,只不过被人逼着用这法子,他就是觉得不爽。   “……我知晓了。”   “大王忧思别那么重,只要燕王还眷恋那位公子一天,咱们齐国就有一天的安全,只要大王别再触怒……”   “我说知晓了!”楚宴的语气重了三分。   李传良讪讪的收了后面的话,对一个刚刚才康复的病人来说,他说这话的确不太妥当。   李传良嘴笨,又不知后面该说什么。   他只得沉默了下去,一直站在那边,一动也不动。   楚宴的声音里隐隐藏着妥协:“我知道齐国如今的状况,不会乱来的。”   李传良眼眶湿热:“难为大王了。”   楚宴脸色苍白的看向了他:“不过发生了那种事情,燕王当是恼了我。下一次不知会什么时候来见我了。”   “大王莫慌,此事我来想办法。”李传良十分为难,但为了齐国的未来,他就算是把这张脸豁出去,也要让燕王过来。   “你又有什么办法?不过就是安慰我罢了。”   李传良也只能长叹了一句,大王说得对,他的确没什么法子。   楚宴似是下了决心,朝李传良说道:“我们打一个赌如何?”   “赌?”李传良有些傻眼。   “然!”楚宴紧紧的盯着他,“就赌我有办法,让燕王在两日之内主动来见我!”   李传良睁大了眼:“依照大王和燕王如今的关系,两日怕是……”   “我知大人不信我,所以才同你打赌。”楚宴眼神变得锐利,“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放在上面的赌注是什么吗?”   李传良沉默了下去:“大王,此事不能胡闹。”   楚宴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说出了口:“两日之内,但凡我没做到,以后替王叔做挡箭牌,你们惯可说一句便是,我绝无怨言!你们也不想我反抗吧?”   李传良睁大了眼,原以为楚宴什么也不知的,他如今的话,让李传良十分震惊。   原来他早已经猜出来了……   果然是前齐王临终时钦点的继承者,就算性子懦弱些,脑子也并不算笨。   “大王摆上了自己的赌约,不知想让我如何?”   “李传良,寡人想要你的忠心!”   李传良心头又是一颤,这是楚宴做了那么久的大王,第一次这样自称。   那一瞬间,他竟然有种幻象,觉得眼前年幼的雏鸟,在那一瞬间展开了翅膀,振翅之后便成了翱翔万里的大鹏。   他心中动容,觉得仅是一个赌罢了,答应了他又有何妨。   燕王有多么难对付,齐国上下可知道得淋漓尽致。   两日,又那么诱人的条件……   “臣遵旨。”   楚宴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天真如骄阳。   以退为进,还得了个大便宜,不知这李传良看出来没有?   —   等李传良走后,天也渐渐的黑了下来。   月明星稀,只有一轮弯月挂于上空。没有星星的夜晚,月光便显得格外明显,毕竟那是夜空之上唯一的光源。   楚宴走到了外面的凉亭,看见明月在花树间升起,他的影子也被月光拉得细长。凉风吹拂过楚宴身上的白蓝深衣,头发被全部用发带束起,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儒雅。   恍惚间,楚宴走到了一处假山,听到了那边传来的谈话声。   “今日将那些尸体送去,蔺文荆如何反应?”   峦朝燕擎禀告:“蔺文荆并没有生气,反而一路笑着,说以燕王智谋不可能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含义。”   燕擎的语气变得危险:“蔺文荆擅作主张,寡人最讨厌此等人。他激起寡人的怨气,还不是想让寡人攻占了齐国都城,顺道将齐国王室杀得干净。”   “那蔺文荆的算计便深了。”   “他能看见那些尸身面不改色,也是个城府深的,只是他算错了一点……”燕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让寡人想起了一个人,同他有几分相似。”   “王上是说……纪止云?”   燕擎瞥了他一眼:“上次不是有消息传来,纪止云疯了,还跳下了水里,嘴里一直在喊安儿的名字?”   “正是,只是后来听说他被人给救起,之后便神神叨叨的,整日只知道喝酒了。”   燕擎不想再管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蔺文荆如此算计,寡人却偏不随他的意。”   他沉思了片刻,对峦说:“去,早些寻出齐询当初下令解甲归田的那支齐国军队,寡人不信他们不会回来,仍是个威胁。”   “诺。”   峦正要离开,燕擎又说:“另外……他在燕国都城如何了?药可一直用着?”   他是指的谁,燕擎身边的人总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公子这四年一直没有下葬,用大量的冰块冰冻着尸身,还用药将那具身体保存完整。   王上不肯下葬,亦不肯火化,他总说公子生前就受过一场焚身之苦,他不想公子死后也再来一次。   他们在燕擎身边一直都小心翼翼,害怕触痛了燕擎心里的伤。   天人永隔,这种伤太疼。   “一直用着药呢,冰室里的冰块也有人专程盯着,以保证公子的尸身不会腐化。”   燕擎听到这里,眼眶隐隐有些湿润。   他疲倦的说:“下去吧。”   燕擎这句话刚说出口,峦正准备下去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那方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燕王脸色沉了下去,示意他不要说话。   “王叔,燕擎的军队有异动,我们如今可怎么办啊?”   楚宴一听,原来是齐询在那边。   他差点笑出声,这些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全到这个地方谈天了?   刚刚听完这边,楚宴的心里原本是愧疚的,都忍不住想明示暗示都告诉燕擎真相了。然而齐询的出现,让楚宴直接从悲伤的情绪,转而转到了憋笑。   他现在就想笑,没其他想法了。   齐询你真是个逗比。   “上次的事情不知是谁诬陷我,如今人人都在传是我灌醉了大王,将他引到了燕王床上,我可能这么做吗?!”   “王叔你别气啊,那废物不知是被谁给暗算了,非得算到王叔头上,我是信王叔的!”   齐询一听这话,虽然心里舒坦,但脑子还是清醒的:“你莫要这么说大王,若不是他,齐国怕是要完了。”   “以色侍人,哼!”   这话让楚宴和燕擎都怒了。   楚宴:谁TM是废物!得记下这个声音,可给他好颜色瞧瞧!   燕擎:以色侍人?记下这个声音,竟然在他缅怀安儿的时候这么说,明日得让他好看!   “这事儿别再多言了!”   “……然。”   “莫说是咱们齐国,现在周国也被燕王打得只身最后一座城池,你难道不觉得……燕王对周国是别有用心吗?”   “能有什么用心?”   齐询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和咱们齐国不同……燕王就像是猫捉老鼠似的对付周国,只留下一座城池给周王,让他怀着虚假的希望,一旦看周王有点儿起色,又重新给予他打击。”   齐正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燕擎着实太可怕了,何不直接杀了周王,非要这么折磨他,让他在希望与绝望之中徘徊。”   齐询警告的看向了他:“所以决不可得罪燕擎,希望大王能为我们多争取些时日,我已经谈妥了,要和魏国结盟。”   齐正这才松了一口气,朝齐询笑道:“还是王叔有办法!”   一旁蹲着听秘密的楚宴不由的呸了一声:卑鄙小人,还说得冠冕堂皇的。   而站着听的燕擎就更加板着一张脸了:想用齐湛来牵制我?做梦!   楚宴蹲得脚有点麻了,就想动动腿,他不小心踩到了树枝,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了一声响动。   楚宴瞬间就懵了。   mmp,我怎么这么倒霉?   [这不是正常的任务世界,所以主人的气运都用完了,而且这具身体……就是个小倒霉。]   楚宴涨红了脸,差点骂出了脏话。   这下子好了,惹得两边都发现了他,还对他虎视眈眈。   “谁在那里?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燕擎的脸也黑了,猜测是哪个宫人不小心听到了这些,还这么不小心暴露了,顺带连他的位置也一同要暴露。   对了,还不知他听到他和峦的谈话没有,得杀!   面对那边两人的逐步逼近,楚宴心一横,声音颤抖的说:“王叔,是我。”   齐询:“……”   齐正:“……”   燕擎:“……”   听说那场面,叫一个尴尬。   楚宴方才腿麻,站了这一会儿之后,总算好多了。他小心的朝这边走了出去,总得直面这惨淡的人生。   月光下,楚宴的样子格外清楚。   齐询和齐正终于确认了是楚宴之后,心里一阵复杂。   齐询恶狠狠的瞪向了齐正,这可好了,在人家面前骂人家。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觉得还好自己平日功夫做得到位,没有跟齐正一起骂人,失了风度。   现在他还能演一演慈祥王叔的样子:“这么晚了,大王怎么独自一人出来了?”   齐询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副害怕吓到楚宴的模样。   楚宴有些不安的垂下了眼:“我是胡乱走到这儿来的……”   骗人!   你这样一看就知道是骗人!   知道楚宴不是故意的,可齐询和齐正两人都倍感尴尬。   楚宴心里憋笑,面上却是不安的模样:“王叔,你和王兄两人这么晚了,在这里谈心看月吗?”   齐正一听,觉得楚宴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顿时爬杆子顺势说道:“我就是和王叔来这里赏月的!”   楚宴方才还不安,听了他的话,嘴角却渐渐往下弯:“骗人,你们刚才说什么我都听见了。”   齐正:“……”   齐询:“……”   他们两人尤其搞不懂楚宴这神转折,毕竟他刚才的样子,就是愿意给他们机会,把这件事情当做不知道来处理。   现在这样……不是硬生生打了他们的脸吗?   齐正回想起他刚才还傻呵呵的应了楚宴的话,顿时觉得脸都被揍红了。   疼。   这一幕印在燕擎的眼里,他竟然忽然间觉得对方没那么令人厌恶了,他觉得极有意思,嘴角也缓缓的弯起。   峦也在那边看着,早已经憋笑憋得涨红了脸,完全不见平日面瘫的样子。   这个齐王,可真好玩。   “更深露重,大王还是早日回去歇着吧。”   楚宴难以置信,眼里含着泪,就要做一个一哭二闹的主:“王叔,你也听到王兄骂我废物了?”   齐询轻咳了一声:“大王,这……”   他还真不好解释,便一脚踹在齐正的腿上,他直接就给楚宴跪下去了。   齐询先骂着他:“无论大王以前再是你的弟弟,现在都已经成了我齐国的国君,你如此辱骂大王,我也不能饶了你!”   楚宴诧异于齐询的反应,心想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这话看似简单,却含了三层意思:   一、提醒楚宴,齐正再怎么说是他的王兄。   二、先下手为强,自己先打骂了齐正,就算是楚宴再想处罚,也不能太过分。   三、树立了自己帮楚宴的形象,让他知道自己是站在他这边的。   这话绵里藏针,还避重就轻,专门把关键的地方漏掉,还真是……   楚宴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他无辜的看向了齐询:“王叔,你光是这么说,还未反驳王兄骂我是废物那句话。”   齐询脸一僵,又踢了齐正一脚:“大王怎会是废物!是齐正以下犯上!”   “那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置啊?王叔,我做大王才不久,不太明白这种事情该如何处理,还要劳烦王叔教我!”   齐询看向了楚宴,若不是对方一脸真诚,他就要以为是楚宴故意的了。   齐询手一抖,看向了地下被他踢了好几脚的齐正。   齐正也发现了自己的刑罚还没完,他哆嗦了起来:“王叔,我……我知道错了!”   楚宴蹲了下去,眼底虽泛着冷意,脸上却不失天真的笑容:“王兄,你怎向王叔道歉?你该朝我道歉……不是么?”   齐正整个一哆嗦,竟然直直的看着楚宴,忘记了叫喊。   他心口剧烈的跳动起来,眼睛瞪得极大,身上也冷汗涔涔。   这个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不,他那么多年都懦弱,不可能一下子就变了!   “大王,请恕罪。”   楚宴叹了口气,听得出他不情不愿,便问齐询:“王叔,你想到该怎么处罚了吗?”   齐询抿着唇:“大王恕罪,这件事情无论怎样,该由大王做决定……不在其位,我又如何能揣测得了大王想怎么罚他?”   楚宴嗯了一声,看来齐询想要推脱了。   罚重了,得罪了齐正一股人;罚轻了,得罪的可就是他了。   这一番说辞,真是推得一干二净啊。   楚宴偏不如他所愿,眼眸弯起:“王叔,你说的任何处罚我都同意。”   听到此处,齐正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齐询,只要王叔开口,他就不用担心处罚了。王叔是护着自己的,他一定会选轻的来!   可谁知,齐询的反应却硬生生打了齐正的脸:“大王,我不能代替大王做主。”   楚宴还有些失望,以为齐询会是更厉害的人。   他倒是贪心两边都想讨好,可这么做,只会两边都讨不好。   因为楚宴下一句话是:“王兄,原是给了王叔这权利,只可惜他不想为我明示你该受什么惩罚。若依照我的性子来的话……”   齐正呆愣的看着楚宴,只见他的笑容灿烂:“来人,夺去齐正齐国王室之姓!”   齐正哆嗦了起来,只有下等人和奴隶才没有姓,只有名。   他被夺走了姓,就代表着他要变成下等人了。   齐正被巡逻的御军抓走,期间还撕心裂肺的朝齐询喊:“王叔,你为何不救我!!”   齐询瞥过了眼,手心死死握紧,几乎要戳破掌心,还好宽大的袖袍掩盖了一切。   这下子,可就得不到齐正身后那股势力的支持了。   大王拔掉了他其中一把利刃,齐询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真的玩一玩,还是装出来的。   燕擎躲得更深,可看到这一幕,他难免心中生疑。   等和峦一点点的离开了这个地方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花园中。   “今日见齐王,奴总觉他性子并不懦弱。”   “峦,你想提醒我什么,大可直说。”   峦思虑再三,便道:“王上以后免不得跟齐王打交道,那个齐王不简单,王上还要多加小心。”   燕擎闷笑了一声:“你觉得危险,寡人却觉得他今日这样,比往日来得有趣。倘若他以往真是装出来的,倒是……”值得注意。   夜风缓缓吹拂而过,携来三分花香。乌云逐渐被风给吹散,露出原来的月光。   峦诧异的看了一眼燕擎,也看清了燕擎此刻的脸。   他一身玄色袖袍,有种让人折服的霸气,燕擎比四年前更加成熟,也同样更加乖戾,现在只是看上一眼,就难以忽视其气质。   峦原本想说什么,可他却见到燕擎眼底闪烁着光。   那是兴奋。   遇到对手的兴奋。 第141章   楚宴还站在这边, 当齐正被带走以后, 他脸上的笑意和天真却没直达眼底,月光渡上了一层银白色的纱,让他的笑容也看上去泛了冷意。   微风吹动春柳,肆意摇曳。   楚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是齐正的母亲丽夫人身后有陈家……可不仅是齐王室,乃至齐国上下都得靠他, 谁敢对他发难?   他们越是害怕燕擎,越不会对他动手, 反而会珍惜他、爱护他、把他捧在手心。   之前的齐湛不明白这一点,才会被欺负成这样。   楚宴在心头叹息, 这些人明明受着原主的恩惠, 却这么对待原主。   他要让这群人知道, 是谁在庇佑他们!   该动手就动手, 教教他们什么叫好歹。   “王叔,你怎么还不起?地上多凉呀。”   齐询脸色苍白:“大王未让我起身。”   楚宴拍了下自己的头,天真如少年般的笑了起来:“抱歉王叔, 我才做齐王没多久,还不清楚这些礼节,忘了让王叔起身了。”   听到这句话,系统都忍不住吐槽。   主人分明是故意这么做的, 非要等齐询跪得他舒坦了, 才假作天真的这么说。   也是之前原主性子懦弱天真, 主人这么做, 齐询还真没觉得是他在故意刁难他。   “大王切莫自责。”齐询从地上起了身,身体发虚,“今夜更深露重,大王早些回去歇着罢。”   “然,我自是想早些回去的,却有一事憋在心里,想问问王叔。”   “不知……是何事?”   楚宴似有些紧张:“王叔真的愿意告诉我?”   齐询看他这样子,心道还只是个孩子,方才处置齐正,大约真的是齐正太过放肆,让楚宴真的动了怒。   齐询的眼神稍稍柔和:“这是自然!”   “善!”楚宴笑逐颜开,朝齐询凑近了一步,“王叔,你真的和魏国谈拢了?魏国要同我齐国结盟?”   齐询发怔,方才齐正的事情打得他措手不及,如今才想起了这一点。   楚宴可是听到了他和齐正的谈话!   虽然他并未说出关键的东西,可魏国要和他们齐国结盟这件事情就已经够劲爆的了。   齐询分外尴尬,此刻狡辩也没用了,他只能承认:“魏国……的确同意和我齐国结盟了。”   楚宴觉得奇怪:“如今齐国已是苟延残喘,魏国为何会同意出手?是王叔答应了魏国什么好处么?”   齐询的眼神闪烁了起来,没想到楚宴一针见血的把问题的核心都问到了。   他被戳中了痛脚,因为他的确答应给了魏国好处。   “王叔?”   听到楚宴催促的声音,齐询一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王叔是害怕我会泄露出去?我现在可是齐国的国君,只要是对齐国好的,我都会一一去做!王叔信我,我死也不会乱说的!”   楚宴都如此保证了,齐询还不知找什么话去搪塞。   这孩子还有种诡异的直觉,时不时能问到点儿上,他今日不说的话,大约是逃不了了。   齐询咬咬牙,便把事情告知给了楚宴:“臣的确答应了魏国好处,等齐国收复,魏国想要咱们齐国一半的城池。”   此言一出,惹得楚宴脸色大变。   众人皆知,齐国自古都是大国,占据中原之地。燕国无非就是蛮野,以前的齐国人是极看不起燕国的。   只是后来燕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齐国,齐国和周国的土地尽数被燕国吞没,现在燕国犹如巨熊一般肆意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惹得其他人忌惮。   魏国早有和其他几国结盟起来,一起对付燕国的打算。   但他要拿走原来齐国一半的土地城池,这不是乘火打劫是什么?   “先人留下的土地,我一寸也不想让!”   “大王,此事不可任性!咱们的军力远远不能让燕国退军啊!”   楚宴脸色难看的看向了他:“唇亡齿寒,魏国只不过觉得燕国吞没了齐国之后,下一步就要对付他们,魏国也是有自己的企图的!”   齐询没想到楚宴看得如此真切,只稍稍说了魏国结盟的事,他就能想到魏国的本质用意。   楚宴这个齐王,真的有那么差吗?   “这点我早已知晓,但我们什么也没有,拿什么让魏国助我们?”   楚宴脸色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齐询:“王叔,我们不是没有谈判的筹码,若没有我,燕擎早就攻过去了,想必魏国也是做了这个打算,想让我继续牵制燕擎,为何不拿这点来谈?”   齐询睁大了眼看向他,觉得楚宴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站在齐国国君的立场上来考量了。   “我……谈了。”齐询有些难以启齿。   楚宴脸上露出了笑容:“那……”   齐询紧紧抿着唇:“魏国说,他们已经在边关准备了二十万大军,燕擎过去也是死路一条,他们魏国强大……不需要国君以色求存。”   楚宴的脸色一点点变白,像是把身上的气都抽掉了似的。   “不过魏国还是说……能动脑子解决,他们也不想损耗兵力,还请大王以后更加……多和燕王……”   齐询后面支支吾吾的,不敢把那句话明说。   可这么明显,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   风吹在他的身上有些冷了,楚宴笑容苍白的朝齐询说了句:“我……知晓了,毕竟父王把齐国托付给我,我应当护住齐国的。”   说完这句话,楚宴便离开了此处。   原本只是把楚宴看做一颗弃子的齐询却瞬间身体僵硬,楚宴不再反抗,而是乖顺的接受了这一切,甚至说自己身为国君,要保住满目疮痍的齐国。   齐询的心情十分复杂,弃卒保车……尤其是他是那个车,而楚宴是那个废掉的卒。   一颗弃子尚且如此,他呢?   这一瞬间,齐询为自己的轻视而内疚了起来。   —   天气的确越来越凉了,走过曲径幽深的小道,楚宴发着抖回到了寝殿内。   深夜可真是寒气重,都四月了还这么冷。   楚宴一回来,止烟就给楚宴包了个手炉:“大王快暖暖。”   殿内温度上升,楚宴很快就没有再抖了。   止烟看见他的靴子上沾染了湿润的泥土和散落的花瓣,不由轻笑道:“大王这是去了何处?怎么还惹了一身香回来?”   楚宴抬起头看她,想起燕擎说止烟是蔺文荆的人,对她顿生了戒备。   “你先下去吧。”   止烟原本玩笑的表情僵硬在脸上,最后只能低着头离开了殿内。   屋子里暖了起来,楚宴换下外面的衣衫,一片白色的花瓣娇嫩的从他肩头滑落。他也毫不在意,身上只剩下一层单衣,很快就躺在了床上。   今夜的确是累了,楚宴的眼皮越来越重。   [主人不担心和李传良的赌约吗?]   楚宴疲倦的回答:[不担心,今夜我不仅听见了齐询和齐正的密谈,也听见了燕擎和峦的密谈,相信明日燕擎就会来找我。]   系统恍然大悟。   [不过会被燕擎杀人灭口,还是贿赂封口,就得看我明日怎么秀了。]   系统:[……]   [乖,别吵了,我现在正困着呢……]   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楚宴便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第二日清晨,楚宴还睡得正香甜,止烟就面露慌乱的小跑了进来:“大王……燕王的随侍来了!”   楚宴顿时惊醒了过来:“什么?”   止烟急得满头大汗:“就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看着极可怖的那个!”   她们宫人都在传峦吃过人肉,因此止烟一看见他就觉得害怕。   楚宴也连忙起身:“快给我更衣,燕王也来了?”   啧,来得这么快?   楚宴还没来得及嘚瑟,止烟就沉重的说:“不,燕王并未过来。”   楚宴刚想下床的动作一顿,突然有了种想缩回去的感觉。   他这么急匆匆的,对方完全优哉游哉,一点儿也不开心。   不过每次感觉到这种不开心,他又会暗爽一下,因为纵然齐湛这张和叶霖相似的脸,燕擎也并未做出格的事情。   他都死了四年了,对方对他的感情还很深。   不爽,又暗爽。   楚宴觉得自己有病。   “大王,峦是请你过去见燕王的!”   止烟的话打断了楚宴的沉思,他竟脱口而出:“……他怎么不过来见我?”   哎呀,气糊涂了。   看着止烟疑惑的眼神,楚宴连忙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病才刚好,身子尚虚,燕王怎么这么简单的礼节都不懂。”   止烟叹了口气:“燕国蛮人,向来只有匹夫之勇,哪有咱们齐人懂礼?”   楚宴抹了一把汗,还好他反应够快,否则就要被止烟看出端倪了。   不过这下可就为难了,他和李传良打的赌是两日内燕擎主动来找他,而现在可是峦带着他去见燕王,这看似一样,实际上却有大大的不同。   一个是他主动,而另一个是他被动了。   楚宴从床上起身:“先为我更衣,我去会会他们。”   止烟很是担心,可见楚宴此时情绪平稳,不再像往日那样一提起燕王就害怕,止烟的心略略定了几分,服侍着楚宴穿好了衣衫。   齐国以紫色为尊,楚宴身上便是一袭华丽的深紫外袍。他的腰间环佩,齐国盛产玉石,挂在腰间这块儿更是通透。这张脸原本就好看,这么一仔细打扮起来,就更显得精致了。   楚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的点了点头。   一身基佬紫,不错。   清新、别致!   等楚宴走到了外面,发现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   峦如一座小山一般站在外面,简直比周围齐国的御军都要高出两个头了,给外面两兄弟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脸色都苍白了。   楚宴走了过去,他们才跪在楚宴面前:“拜见大王。”   “起吧。”楚宴又望向了峦,“燕王为何让你请我过去?是有何大事?”   峦扔想起了昨日楚宴那波操作,以往总是对楚宴板着一张脸,但只要一想起那件事情,还会有种想笑的感觉。   峦因为忍笑,那张脸就看着更加狰狞了,活像是生气的样子。   周围的几人都紧张了起来,生怕他一个箭步就过来,要撕碎楚宴。   “这件事情奴也不知,齐王随奴过去便知了。”   楚宴见他这样子,俨然有些被吓着了,他垂下头去:“燕王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边来说吗?”   峦瓮声瓮气:“奴只是告知王上的话给齐王听,齐王请吧——”   那两侍卫甚至还拔了刀,忌惮的看向峦。   峦:“……”   他已经习惯了别人把他当恶人了,反正这张脸总会吓坏别人。   还是楚宴朝他们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却还是勉力勾起一个笑容来:“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别出手。既然燕王要我过去,我过去便是了。你们都是齐国仅剩不多的士兵了,别那样冲动,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当楚宴说他们是齐国仅剩不多的士兵的时候,他们的心里感受到了一种悲戚。   而当楚宴说他们别不拿自己的命当命的时候,两个大男人眼眶都含了热泪。   大王真是个好君主啊!   被逼着做那种事,还要顾及他们的感受。   若不是在这种无力的局势,大王一定是个爱民如子的明君!   楚宴哒哒小跑的跟着峦离开了这里,看得系统是瞠目结舌。   这个人对蛊惑人心这一点上,简直信手拈来,看看有多了多少个脑残粉了?   “你……你走慢点。”   楚宴小跑得已经喘气了,峦的脚步才一顿。   楚宴歇了口气,不是他要不顾礼仪的小跑,就身边这人步子太快!   峦皱紧了眉头,只能放缓了脚步。   楚宴这才觉得舒服了,他这具身体可是大病初愈啊。   “听说……你叫峦,为何没有姓氏?”   峦自懂事起便一直跟着燕擎,姓这种东西不说只配贵族拥有,但也不是他这种买来的奴隶能有的。   这已经成了峦的心结,他闷声闷气的说:“齐王昨日才剥夺了齐正的姓氏,怎还故意问我?”   一这么说,楚宴的眼神就微妙了。   “你怎知我昨日剥夺了齐正的姓氏?”   峦眼神微闪,已经被楚宴问得有些懵:“……齐王莫要耍我,齐王昨日不是在偷听我和王上密谈?”   楚宴气着了:“胡说!”   峦更懵了,绝不是张口就能乱侃的楚宴的对手。   他急忙反驳:“齐王别狡辩,我和王上昨日都看见了!”   “你别混淆视听,你们看见我了,是你们偷听了我和王叔的对话,怎能乱给我安罪名是我听了你们的话?”   峦:“……”   楚宴还有些气呼呼的:“你污蔑我的名声,我定要向燕王告你的!”   我要向燕王告你=我要找你家长!   楚宴在心里脑补了这句话,差点笑出了声。   峦是彻底被楚宴的颠倒黑白给弄懵逼了,只能闭上了嘴,争取少说话,避免再被楚宴给套进去。   等好不容易快要走到燕王所在之处,峦对楚宴做出了个请的姿势:“王上就在里面,齐王进去吧。”   楚宴原本是想踏入里面去的,但忽然间想起一件事。   “峦……我记得你是燕王随侍吧?他没赐你姓氏,大约是忘记了,我有机会会朝他提一提的。”   他说完就走了进去。   阳光微热,风吹起朱楼飞檐下的风铃声响,清脆得似要入了人的心底。   峦站在原地,更加觉得手足无措。   齐王竟然说……他会朝王上提一提他姓氏的事情?   峦忽然间明白了那两个侍卫为何热泪盈眶,因为他此时也感同身受。   —   当楚宴走进去的时候,殿内的光线极暗。屋内的门窗全部关死,不让一点光透进来。楚宴的心口一下子提了起来,这地方暗得让他压抑。   楚宴定了定心神,还是朝里面走去。   等到那边的时候,楚宴才听到屏风后面竟有人在说话。   燕擎在他进来之前,还召见了其他人过来?   楚宴觉得奇怪,悄然的聆听起来。   “蔺文荆,你费尽心思想把齐湛那件事诬给齐询,可有好些人已经猜出是你了。”   蔺文荆?   楚宴睁大了眼,心里顿时一紧。   这可是任务目标,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接触任务目标呢!   “看来还是我下手太急了,露出了破绽。”   燕擎冷哼了一声:“你派死士刺杀寡人也同样暴露了。”   蔺文荆笑起来:“那点儿死士,怎会是燕王的对手?我本就不指望他们能真的刺杀到燕王。”   燕擎忽然不明白蔺文荆想做什么,他皱紧了眉头:“你恨齐询?”   “非也。”   “那你是恨齐王室?”   “非也。”   燕擎眉头紧皱:“那你费尽周折,做这些事情的目的何在?”   蔺文荆看着燕擎,轻声说道:“燕王如今收齐湛所累,没有立即攻破齐国都城,难道真如外界传言……因为齐湛长得同叶霖相似?”   听到叶霖两个字,燕擎的脸色一变:“你为何知晓这个名字?”   天下人只用公子二字代替,就算是知道内情的一些人也只是知道姓叶,能准确明白叫出叶霖的,应当只有极少部分的人。   蔺文荆笑了起来:“既然我们都有想知道的,不若燕王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回答燕王一个问题如何?”   “呵,你真以为寡人查不出来?”   “可燕王去查是需要时间的。”蔺文荆的眼底透着真诚,“不若这样,燕王问我的问题,我一定会如实回答。我问燕王的问题,燕王高兴怎么答就怎么答。”   燕擎:“……”   见他这个反应,蔺文荆便知道了:“方才燕王问我为何知晓这个名字,是因为有一个人在我府上,我救了他。该燕王回答我的问题了。”   燕擎并不回避这一点:“是又怎样?”   蔺文荆睁大了眼:“那为何燕王会将齐湛差点打死呢?”   “寡人只是不忍心亲手杀了他,那张脸……让寡人觉得是在对安儿下手。可他要犯进一步,也别怪寡人下狠手。”燕擎说完,又问蔺文荆,“在你府上的人是纪止云?”   “然。”蔺文荆笑了起来,忍不住拍手称赞,“燕王果然厉害,我还想问燕王……到底想拿齐国怎么办?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燕王不会不明白吧?”   燕擎没有说话,便跳过了这个问题:“……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蔺文荆说:“想辅佐燕王成为天下之主。”   “你这样并不算回答寡人的问题。”   蔺文荆笑意加深:“自然是仰慕燕王。”   这番话听得楚宴青筋凸起,艹。   楚宴脸黑的看着那边,都想扯着燕擎的衣领喊——   老子可是和你正大光明的成过亲的,虽然是在另一个世界!   [苏墨垣也和主人举办过双修大典。]系统温柔的提示着。   [……口误!]不过楚宴一听到系统的话,怒火又给冒了起来,是之前的两倍,[我们两个世界都成过亲,他可是有主的,怎么到处有人勾搭他?]   [不是到处,这还是主人见到的第一个。]   楚宴啧了一声,终于忍不住从屏风后面出来。   再躲下去,他就要青青草原了。   蔺文荆看到楚宴的那一刻,眼神闪过一丝惊讶。   他看了燕擎一眼,总算明白了他请自己过来的用意。感情是这么引导自己,让齐湛彻底丧失了对自己的情意和信任?   “蔺文荆,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作为齐国的三卿之一,竟然公开这么说?”   蔺文荆叹了口气,朝楚宴跪了下去。   楚宴朝四周望了望,原本想喊人把他拉下去的,但这里是燕擎的地盘,根本就没他的人。   楚宴脸色赤红的看向燕擎,是被气的:“借你的人一用。”   燕擎分明想拒绝,求生欲让他闭了口。   直觉告诉他,得把人借给楚宴。   “峦,我托你一件事,将蔺文荆押到王叔那里去!”   峦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还觉得有点修罗场的感觉。   他看向了燕擎,似乎是在请视燕擎的意思。   燕擎说:“按照齐王说的做。”   “诺。”   他将蔺文荆带走的时候,燕擎朝蔺文荆说了一句:“天下能人异士寡人都欢迎,可寡人最讨厌的便是你这种,背弃旧主还诡计多端的人。”   蔺文荆朝他笑了笑,就算是被钦慕的人这么打击,他还什么感觉都没有。   “燕王终有一日会后悔。”   说完这句话之后,蔺文荆便走出了这里。   殿内只剩下楚宴和燕擎两人,楚宴冷眼看着他:“燕王今日叫我来,便是故意想让我看到这一幕的?”   燕擎眯起眼:“只是提醒你,当初对你不利的人究竟是谁。你若还听信小人所言,给我造成麻烦,下一次我只会对准了要害打。”   楚宴心想,你这个傲娇,这么多年都没变。   刚才是谁说的,因为这张脸,亲手杀了他有种杀叶霖的错觉?   燕擎见他没有说话了,便朝前走了一步,问楚宴:“昨日你听到了什么?”   “燕王请止步。”楚宴用繁丽的袖袍捂住自己的口鼻,露出一双如寒星般的黑眸,“你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了。”   楚宴俨然还处于生气状态,所以才会假借这个理由,不想让燕擎靠近。   只是当他这样遮住了半张脸的时候,光是这么看去,跟叶霖也太相似了。   燕擎所有的怒气犹如泄掉的皮球一般,逐渐沉浸到了痛苦之中。   正当此时,陈周从外面飞快的走了进来。   “王上,不好了!”   “何事?”   “纪止云说来觐见!”   听到这三个字,楚宴的不爽完全消失了,他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搞不好……纪止云比燕擎更早的认出他。   楚宴此刻突然想溜…… 第142章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 楚宴说到底是没能溜掉的。   燕擎看向了陈周:“让纪止云去外面的偏殿等我。”   “诺。”   燕擎看了眼楚宴:“我还有事同齐王说,故人来访, 还要请齐王多在这里等候片刻。”   楚宴可不想见纪止云,方才生气的气焰全然没了,怂得一比。   他朝燕擎讪讪的笑了笑:“我自行在此,燕王不用管我。”   燕擎点了点头,很快便随陈周离开了这里。   屋子里只剩下了楚宴,他一个人实在待着无聊, 见那边的案几上有点心吃, 便走了过去, 随手拿起一块咬了两口。   甜腻的味道让楚宴眼里露出了满足,偷偷看着没人又给拿了一块来吃。   正值陈周回来拿东西, 看到这一幕直接就愣在了那个地方,和楚宴大眼瞪小眼。   楚宴差点被哽到, 狠狠的咳嗽了起来,还是陈周机灵,连忙倒了一杯茶过去:“齐王请饮。”   楚宴喝了一口, 气这才顺了。   那个谢字还没说出口, 陈周就愣神的看着他, 一直没有挪开眼。   陈周曾伺候过自己,被这样的眼神紧紧盯着, 楚宴顿感心虚:“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那盘糕点……”   “我……我就是饿了, 随意拿了两块吃, 燕王不会两块糕点都出不起吧?”   陈周的眼底露出了痛苦, 朝楚宴说道:“王上从来不会吃这些。”   “那他为什么把糕点摆在这儿?还甜得快发腻了!”   “那是公子爱吃,所以王上总会在殿内摆一盘。纵然不吃,看着也好。”   纵然不吃……看着也好?   楚宴顿时觉得那糕点在嘴里残留的味道,甜得发苦。   好个屁。   “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好了,竟然擅自动了这盘糕点。”   陈周连忙摇头,笑着对楚宴说:“反正王上也不吃,齐王吃了也算厨子们的荣幸了。”   陈周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讲话,楚宴嘴里的苦味都冲淡了不少,朝他露出一个干净天真的笑容。   陈周难以开口,讪讪的又退了回去。   楚宴见他似乎想说什么,便问:“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其实奴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   陈周渴望的看着楚宴:“齐王能否……能否在奴面前再吃一次糕点?”   楚宴:“……”   看他踌躇不定,楚宴还以为是什么很大的请求。   结果裤子都脱了,就说这个?   楚宴拿起一块糕点,几口就吃了下去。糕点的细碎沾到了他的手指,楚宴吮了一下指腹。   纵然甜得发腻,这口感楚宴却并不讨厌。   陈周的眼里有泪,这场面熟悉极了,同样的事,却唯独少了那个人。   陈周忽然间知道了燕擎的想法,难怪那段时间王上会发疯似的说公子的魂入了齐王的体内。   人人都以为王上疯了,就连他也有这个想法。   可后来半月后,王上渐渐的又认清了现实一般,整日沉着脸不说话,过去了好几月才恢复过来。   他更加乖戾,也更加死寂。   乖戾的是行事,死寂的是那颗心。   陈周泪眼婆娑,哭得哽咽:“请齐王恕罪,奴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公子没能渡过那个冬日,死的时候冬雪正寒,再也看不到这绝好的春光。   如今齐王吃点心的样子,竟和公子像了十成十,便有让他想起了这些事。   楚宴脸色有些苍白,无奈的笑了起来:“你别哭啊,要不你也吃块糕点?这东西很甜的。”   陈周的眼眶炙热,一时间没能稳住情绪。   “你说的那个人,真的和我这般相似吗?”   “公子这辈子过得苦,远比不上齐王。再说了……齐王少年心性,公子来天旭城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毒,笑的时候也像哭。”   楚宴沉默了下去,外面在此时下起了蒙蒙小雨,雨丝缠绵落下,就算是里面紧闭了窗门,也能听到外面滴答的声音,像是要直入人心。   “齐王恕罪,奴该去偏殿了。”   楚宴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落寞,见陈周走出去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个锦盒。   楚宴有些不想待在这里面了,自己一个人,偌大的宫殿看着有些可怕。   他走到了门口,烟雨如醉人的春酒洒在了青石板上。雨水滴答落在翠绿的草木叶子上,这声音汇聚成了一首无韵的诗行。   下面的石阶上新爬起了些青苔,朱楼飞檐下的风铃被微风吹乱,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因为陈周的话,让楚宴改变了主意,想去会一会故人。   他刚走到一旁的偏殿,便听见了那边嘈杂的声响。   “纪司徒,你若再对王上无礼,奴便让外面的士兵把你轰出去了!”   纪止云喘着粗气,骨瘦如柴的身体被气得微微发颤:“我已经不是周国的司徒了,只是以一个故人的身份,来问问燕王到底做了什么!?”   燕擎眼眸灰暗,沙哑着声音:“陈周,让他骂。”   陈周只能退了回去,心里却止不住的心疼。   “现在天下谁不说,燕王将齐王养作了自己的禁脔,就是因为他的脸和霖儿有几分相似,燕王就要做出这等羞耻之事,让霖儿在天之灵都不安吗?”   “谁说寡人将齐湛养作禁脔?”   “燕王朝我解释没用,不若听听天下人是怎么想的!”   原本任凭纪止云骂的燕擎在听到这句以后,眼神却微微一变:“纪止云,四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呵,你拼了命来这里就是想过来骂寡人一顿?”   “我来这里,就不惧死。”纪止云眼露痛苦,“纵然不想承认,霖儿生前钟爱燕王,也请燕王不要伤了他的心。”   燕擎没有回答纪止云,而是低垂下眼。   他站在窗边,外面一阵风吹斜了雨,那些雨丝就洒在了他的身上,似乎让这颗心脏也沾染了凉意。   “纪止云,寡人原以为见到你之后,寡人就会忍不住想杀了你。”   纪止云并不害怕,直视燕擎:“那燕王为何还不动手?”   燕擎看着他:“见你活成这样,寡人便忽然不想动手了。”   如今的纪止云人不像人,和四年前那位温润公子比起来,已经变化得太多太多。   他骨瘦如柴,腿脚不变,还未至三十岁,却满身死寂,不像个活人。   纪止云某个部分,竟和自己是一样的。   他们同样思念着那个早已离去的人。   纪止云冷哼了一声:“燕王不杀我,恐日后会后悔,告辞!”   听到纪止云要出来了,楚宴没处躲的地方,连忙朝正殿回赶。   可他溜得不够快,纪止云已经走出来了,便看到楚宴小跑着想要离开的样子,顿时觉得是哪里来的奸细。   因为害怕他把事情透露出去,纪止云喊了一句:“有探子,快来人!”   似乎发现了外面有人,燕擎和陈周也走出来了。   见是楚宴,他们的脚步都停了下去。   “那人把我和燕王的谈话都给听了去,燕王完全不在乎吗?”纪止云皱紧了眉头,不明白燕擎是怎么想的。   燕擎看楚宴偷溜的样子,厉声喊了句:“站住,再朝前面走,就别怪寡人不客气了。”   这声音如寒风凛冽,带着警告的语气。   楚宴的身体下意识的停住,看来原主胆小怯弱的毛病已经成了习惯,他可能一时半会儿控制不好。   “齐湛,你偷听我和纪止云讲话?”   纪止云睁大了眼:“那是齐王?”   燕擎没有说话,那态度俨然已经默认。   楚宴依旧没有转过身去,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争似的。   看到这一幕,纪止云却冷哼了一声:“他哪里像霖儿?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正当此时,楚宴终于转过了头来,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到燕擎身边:“我并非有意听燕王同纪司徒的谈话的。”   “你似乎每次都喜欢偷听?”   楚宴低着头,讪讪的笑了两声,面对纪止云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有些发憷。   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   原本以为纪止云方才那态度,应当对他无视或者轻蔑才对。   可楚宴转过头之后,纪止云却死死的盯着楚宴许久都没说话,脸上从轻视逐渐转为不可置信。   外面的雨逐渐有些大了,杏花和梨花被风打散了一地,这烟雨之中携来三分旖旎花香。外面散落一地的白,还真如那日一般。   景相似,人亦相似。   只是叶霖从不会穿这样的华贵衣衫,他要么便是一身浅,要么便是一身黑。对方更像是没有受过什么苦,否则怎还保留着少年天真?   雨从屋檐下滴落,声音越来越大。   纪止云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何燕擎对他下不去手。   齐湛……竟然真的那么像他。   纪止云的眼底闪过了痛苦:“齐王以后大可不必叫我纪司徒,我早已不是周国的司徒了。”   “那叫什么?”他疑问的语气里带着三分天真。   “便……”纪止云把嘴里的那两个字给咽了回去,他若也对齐湛态度温和,岂不是和燕擎一般做派了?   “直接喊草民纪止云吧。”   “怎么能这么无礼?”楚宴笑弯了眼,“那日后叫先生可好?”   纪止云又是一震,久久看着他的脸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一旁的燕擎提醒,纪止云才落荒而逃。   楚宴嘴角抽搐了两下,还差点以为纪止云会认出他来,毕竟纪止云比燕擎的心思细腻得多,现在看来没啥好担心的。   楚宴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燕擎便低声说道:“现在所有人都走了,该是解决寡人和齐王的事了吧?”   楚宴身体一僵,燕擎现在心情不好,谁愿意撞枪口上去啊?   “我有些累了,想早日回去,母后来我这儿做客了,还等着我呢。”   “哼,齐王怎有这样预知的能力?知道太王后去了你那里?”   楚宴低下了头,老老实实交代:“我怕过来的时候出事,特意让止烟去请了我母后过来,有事就能溜的。”   燕擎:“……”   他被楚宴的耿直给吓到,久久才回过神来:“齐王可真机灵。”   原本是讽刺的话,楚宴听罢却笑了起来,眼眸弯弯如月:“是吗?”   燕擎:“……”这是夸你吗!   一旁的陈周也忍俊不禁,燕擎瞪了他一眼,陈周才收敛了笑容,轻咳了一声道:“齐王还是进去吧,想必齐王也听到了,只要齐王不做什么过火的事,王上是不会对齐王做什么的。”   “真、真的?”   “自然。”   “……我能信你?”   燕擎皱紧了眉头:“寡人向来言出必行。”   楚宴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   陈周看着这动作,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齐王哪里都不拍,怎么专门拍他被王上给打伤的地方?   这不是明晃晃的指责是什么?   当楚宴和燕擎走进去之后,燕擎才警告他:“虽然寡人不会杀你,但折磨一个人的办法不要太多,想必齐王不想尝一尝吧?”   “燕王才说不会对我做什么,怎么又威吓我?”   楚宴看着他,似乎真的被吓到了,眼圈还有些红。   燕擎顿时觉得头疼,这剧本怎不跟着他走呢?对方不应该瑟瑟发抖,并且保证绝不会把听到的事情说出口吗?   “寡人在和齐王谈正事,莫要同寡人嬉皮笑脸。”   楚宴揉了揉自己的脸,把嘴角的弧度抬高:“这样才叫嬉皮笑脸,我刚才那样,是被你吓哭。”   燕擎:“……”   奇怪!   他现在完全感受不到对方害怕他!   燕擎的表情都有些龟裂:“既然齐王想这么和寡人谈,那今日便笑个够。”   “……什么笑个够?”   燕擎喊了声陈周,让他去明医师那儿拿药丸过来。   陈周还有些迟疑,没多久就给拿过来了。   “喂给他吃。”   “诺。”   陈周强硬的捏住了楚宴的下巴,将药丸一下子塞了进去。楚宴涨红了脸,狠狠的咳嗽了起来:“你要毒死我?!”   燕擎什么也没说:“寡人说了,让你今日笑个够。”   也算给他得个教训,看往日还敢这样不。   楚宴吃了这东西就有点飘飘然了,就像是喝醉的感觉。   所幸理智尚能控制,唯一不能控制自己的就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脸上的笑容肯定傻极了,陈周在一旁都给看乐了,而且他明显感到燕擎也一副看戏的样子。   楚宴笑得脸有些酸,一下子又觉得欲哭无泪。   “还嬉皮笑脸吗?”   楚宴摇了摇头,不皮了不皮了,真可怕。   燕擎瞥了陈周一眼,让他送解药过去。   等楚宴服用过以后,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燕擎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他欺负人,什么时候得欺负回去。   “方才说的,不知齐王能否做到?”   “我能不做到吗?”   燕擎笑了笑:“若齐王一开始就是这样态度,也不用吃那些苦头了。”   楚宴紧咬着牙,难怪萧允泽提起这一年的事他就特别内疚!每次都聊不下去,看来是这个原因!   楚宴只觉一口老血哽在心上,他还劝萧允泽不要介意,现在看自己就是个傻子。   该趁此机会,得寸进尺才是。   否则他受的苦不久白受了?   “想必齐王应当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陈周,送齐王回去吧。”   “诺。”   陈周朝楚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楚宴还不想在这儿待了呢。   不过他顿时想起了之前的血腥味,忍不住多嘴问了句:“之前来此处的时候,闻到燕王身上的血腥味,不知是……?”   陈周顿时想起了这件事情,恍然大悟道:“这是……”   “陈周!”燕擎眼神变得锐利。   陈周连忙垂下了头,什么也不敢说了。   等送楚宴离开的时候,因为外面在下雨的缘故,陈周小心翼翼的为楚宴打着油纸伞走在外面,楚宴看到方才被微风吹散的杏花,不由脚步一顿。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人在花下,风带来满肩满袖的花瓣,白色的犹如一地细雪。   陈周还奇怪楚宴为何没有走了,看到楚宴在看那边的杏花,不由笑道:“杏花烟雨,确是极美。”   “然。”   楚宴朝那边走去,陈周差点没反应过来,让楚宴徒淋了些雨,他撩起了宽大的袖袍,似乎想爬上那杏花树。   陈周吓了一大跳:“齐王小心些!雨湿了树干,别摔着了!”   楚宴这才没有动了,而是指着那边说:“我想要那个。”   陈周有些傻眼,楚宴又补充了一句:“我宫里没杏花,我想要这里的杏花。”   陈周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苦了他了吗?   这里没人能爬树,齐王莫不是要刁难他撒气吧?   陈周叹了口气,还是认命的帮楚宴去折,正巧峦路过了此处,陈周连忙喊:“峦,你来替齐王折一支杏花!”   峦懵了下,身体很快就动了,很灵活的为楚宴把东西给折下。   上满沾染了晶莹的水珠,楚宴忽然觉得,这和当初玉树堆雪的那株红梅何其相似,他垂下了眼眸:“多谢,把这东西替我送给燕王吧。”   在陈周和峦无措的眼神之中,楚宴笑着离开了这个地方,留下一个单薄的身影。   [燕擎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   系统也很懵:[为什么?]   [因为他会想我。]   这一点拨,系统才想明白楚宴是重现以前发生的事,虽然把红梅换成了杏花,但燕擎一定会难以忘怀的!   系统忍不住叹气:[主人真的那么喜欢燕擎?都这么大费周折的提醒了。]   楚宴的笑容加深:[喜欢是喜欢,可你哪只眼睛看着我提醒他了?]   系统:[难道不是吗!我又不是傻子!]   [你就是傻子,这么做他会想起叶霖的事,继而想为何我会知道。我修真那个世界,不是借着时光镜回来了一趟吗?就是要让他重新记起这件事。再说了,你忘记我和李传良打的赌了?]   [……]啊,原来是报复心犯了。   不过……主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欺负回去!!?   [任务颁发不是相爱相杀吗?]楚宴笑眯眯的说。   [才不是相爱相杀!任务是从燕擎手里夺回齐国城池,主人刻意曲解!]   [要从老虎口中夺食,不相杀的话能夺过来?]   [……]不不不,主人是完全是乐在其中了。   这种歪理,以为它会相信?   只要燕擎知道了主人的身份,齐国那些城池,不是很好收回来吗?   —   离开了燕擎住处,楚宴是一路淋雨回来的。   烟雨犹如春酒一般的缠绵,携着扑面而来的凉意。   太王后正焦虑的在殿内等楚宴,看到他全身上下几乎都湿透了,她不由的惊呼了一声,让止烟赶紧拿干衣服出来。   太王后忍不住抹眼泪的说:“王儿,那个燕王竟然这般欺辱你!”   楚宴连忙安慰她:“母后,你别哭了,我不过就是淋雨回来,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大病初愈,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宴只好转移话题:“母后怎过来找我了?”   他方才的说辞是骗燕擎的啊,没想到母后真的过来找他了!   太王后紧张的说:“我也是才听到的消息,王儿,你把蔺文荆交给你王叔处置了?”   “确有此事。”   太王后脸色发青:“你怎如此糊涂!蔺家是唯一支持你的世家,你把蔺文荆交给齐询,那不是得罪了蔺家吗?”   “蔺文荆卖国,同燕擎达成了协议,我如何不能处置他?”楚宴皱紧了眉头。   “我要细说多少次你才会懂?蔺家便是你我母子的护身符。”   楚宴脸色苍白的笑了笑:“谁说蔺家是护身符?他们分明是一条毒蛇,齐国能这么快被攻破,我怕是齐国出了卖国贼!”   楚宴用了这么狠的一个词,着实让她有些吃惊了。   他鲜少有这样坚定的样子,太王后觉得欣慰,可又想起了她们如今的处境,顿时愁容满面:“总之,你去找你王叔,让他放蔺文荆出来!”   楚宴总算是看出了些许端倪:“母后,你是否和蔺家达成了什么协议?”   太王后的脸色骤然间慌乱起来:“我能有什么?”   “母后不信我么?”   “你是我唯一的孩儿,我哪能不信你?”说完这些,太王后只得轻声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母后还是告诉你吧。”   楚宴点了点头,他果然没猜错,自己的母亲和蔺家有往来。   “之前人人都拿你当弃子,母后只能去向蔺家求助,毕竟母后进宫前在蔺家待过一段时日,总算是有几分感情的。所以……”   楚宴脸色一沉:“母后糊涂,此次陷害我的人就是蔺文荆,他先是在宴会上劝我喝酒,又安排了一个宫人引我去燕王那处,还栽赃陷害给王叔。”   太王后惊呼了一声,脸色微微泛白:“若真是如此,那齐询就没有做这些事了?”   “自然!”   太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觉得自己养虎为患,信了蔺家那些人,还害得自己的儿子差点死了。   楚宴观察了下四周,见差不多人都支开了,他才小心翼翼的凑近了太王后,低声朝她说:“母后,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切莫慌张。”   “你说便是。”   “这一年里,我会夺回齐国失去的一切。”   “什么!?”   太王后睁大了眼,还忍不住哆嗦了起来,“王儿,这万万开不得玩笑啊!”   楚宴笑了起来,眼神里却透着认真:“在老虎口中拔牙,母后愿意助我吗?”   不知为何,楚宴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可每一个字都如锥子一般,砸开了她心上的厚冰。   渐渐的,冰化了。   从前的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懦弱,是需要她保护着的。   可现在,她却下意识相信,他真的能夺回齐国的城池。 第143章   春风骤雨, 夜幕渐渐来临,外面仍是细雨绵绵, 落在在屋檐上,从黛绿的瓦片上滑下。   滴答——   汇集的雨珠和外面的青石板相撞,发出动人的声响,犹如一首悦耳的小令。   楚宴朝外看着,外面的风吹在他湿掉的衣衫上,让他止不住的哆嗦起来。   “这止烟拿个衣服怎么这么慢!”太王后忍不住责怪了一句。   “母后, 止烟去了这么久, 正巧我想拜托母后一件事。”   太王后觉得奇怪:“何事?”   楚宴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之所以处置了蔺文荆, 乃是想动蔺家了,可突然下手的话, 的确会遭到反噬,须得徐徐图之。母后能否助我, 在蔺家面前装作亲热的样子?”   太王后一下子就明白了,楚宴这是想一个装红脸一个装白脸。   楚宴害怕她没听懂,便仔细解释道:“蔺文荆不效忠于我, 心都在燕王身上, 自然是不能留的。我和蔺家的关系闹崩, 母后可以不用。”   太王后手心冒出了汗,光是楚宴的三言两语, 她就知道有多么危险。   不一会儿, 止烟就拿了干衣服过来, 楚宴的话戛然而止。   楚宴接过她手上的衣衫:“我自己拿去换吧, 不必跟进来伺候。”   止烟垂着眼,显得心事重重:“诺。”   太王后仍在考虑楚宴的话,她已经够心事重重,哪知一旁的止烟比她还要如此。   太王后忍不住问:“止烟,你今日做事怎的心不在焉?”   止烟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奴听闻蔺大人被捉到了太师那里?”   止烟说的太师指的是齐询,他虽为王叔,因齐国情况特殊,齐询亦身兼太师、太尉两职,但宫人绝大多数都称呼他为太师或者大人。   “你一小小宫人,问这些作甚?”太王后觉得好笑。   “回太王后,奴幼时曾受过蔺家的一饭之恩,因此格外在意些蔺家的事。”   太王后觉得有些不悦了,止烟虽说一直照顾着她的王儿,可怎么还这般眷恋旧人?   这些宫人,不求她们机灵懂事,但求老实忠心。   “蔺文荆的事自有大王和太师处置,你不必操心了。”   太王后的语气顿显僵硬,等楚宴换好了衣服出来,还看见止烟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而她母后则板着一张脸,威严中带着一丝冰冷。   楚宴疑惑的问:“这都怎么了?”   “王儿,蔺文荆被你贸贸然下令责罚,到底还是有些不妥的,明日你便随我去见太师吧。”   楚宴装作不愿,但看太王后板着张脸的模样,这才服软答应。   等到第二日的时候,太王后很早便过来了。   雨已经停了,只天边仍是乌云密布,阳光穿不透厚重的云层。偶有一两滴还未落干的雨,滴落在湖中一点,泛起圈圈涟漪。   这样的天气总是有几分冷的,等楚宴到了齐询那里的时候,一看到太王后时,齐询微微一怔:“大王,太后,你们怎么来了?”   太王后今日一身玄衣,原本才三十三岁的年纪,却把自己打扮得老成持重。   只是这一身玄色,扔掩盖不了她绝美的容颜,杏眼雪腮,婀娜娉婷。   单看她,便明白大王的容貌出自太王后,同样的见之难忘,让人魂牵梦萦。   “蔺文荆可在太师这里?”   “然。”   “王儿胡闹,没想到太师也跟着胡闹,如今齐国这局势,怎可让蔺家的人在现在被处置?”太王后紧皱了眉头,“本宫在这儿就做个主,若没有证据,就把蔺文荆放出来吧。”   楚宴在暗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这演技,不愧是宫斗场子练过的!   太王后差点破功,这小子可真是……   顽皮!   这种时候就乖乖低着头就好了,还闹着她,当心被齐询给看出来!   齐询犯了难:“昨日的事情的确闹得很大,且还是燕王的近侍亲自把人给送过来的,似乎燕王也想处置……”   楚宴在一旁喊道:“是啊母后,他昨日不知有多么大逆不道!”   太王后瞥了他一眼,权做警告。   演技就是要贯穿整个小动作,这不,齐询完全没能看得出来么?还以为他和太王后二人意见不合,谈崩了。   太王后看向齐询:“不若先将蔺文荆带上来问问再行处置可好?”   齐询看向了楚宴,发现他脸上总有不悦,却不敢违抗太王后的意思。而齐询就更是恨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甩掉,欣然接受了。   等御军将蔺文荆带上来后,蔺文荆身上依旧纤尘不染,想来是昨日也受到了极佳的照顾。   看到几人,便温和有礼的朝他们一一拜见。   “文荆,本宫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昨日到底在燕王那处说了什么?惹得王儿如此不快?”   蔺文荆看了楚宴一眼,诧异于他没有把实话说出。   对方的眼底透着一丝痛苦,竟瞥开了眼去。   蔺文荆忽然之间明白了,对方还对他存着喜欢,所以才不下狠手。   果然还是个孩子。   蔺文荆低垂着眼眸,既然如此……他就要利用这份喜欢了。   “臣惹得大王不快,甘愿受罚。”   “你这孩子,让你说说,你却丝毫不答。”   “大王不答,臣也不敢答。”   太王后皱眉看向楚宴,对蔺文荆的态度温和,可对楚宴就不一样了:“你说说,到底为何要把蔺大人给抓起来?就算是有罪,也得移交吏官,怎么送到你王叔这儿了?”   楚宴不肯答:“总之……他就是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太王后被他这态度气到:“大王真是胡闹!蔺文荆由我做主,今日将人好好送回蔺家!”   “……不、不行。”   “大王!切莫小孩脾气!”   楚宴委屈得眼底裹上了一层迷雾,眼梢也沾染了艳红。   他不想留在此处,径直的跑了出去。   太王后觉得头疼:“蔺大人,让你见笑了……”   蔺文荆摇了摇头:“太后,我能否去寻大王回来,我有些担心大王。”   “难得你这么劳心劳神,去吧。”   说完,蔺文荆也快速的追了上去。   外面的云雾仍然没有散开,阳光穿不透厚重的云层,朝前望去只觉轻烟漠漠,杨柳依依,一切都显得朦胧不真。   蔺文荆没心情欣赏美景,大约很快又要下雨了吧,得赶快找到他。   蔺文荆环顾四周,终于在一个杏花林中见到了楚宴。   周边藏在假山后的御军们不知看了他多久,那些污言秽语也传入至蔺文荆的耳朵里。   “我活了三十几岁,还从未见过大王,今日一见可真美,难怪燕王一打入齐王宫,一见到大王忽然就不打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嘛,竟也有男人能美成这样的,是我也看直了眼,哈哈哈。”   “你说说大王若是哭了?不知床上哭来会是何等勾人。”   蔺文荆只觉越发难以忍受,走到那边去,为楚宴出了头:“滚。”   他即使不喜大王,可也不会说此污言秽语。   这些御军可真是不堪,以前便中饱私囊,完全不训练。现在还把这些话放到了大王身上,齐国可是大王保下来的!   蔺文荆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为楚宴说了话,御军一见是他,纷纷吓白了脸。   听到他说了个滚字,竟全都在地上打滚,也不顾这里是否下了雨,还有满地的稀泥了。   滚啊,不滚小命就要没了。   蔺文荆朝楚宴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弯下腰将锦帕拿出:“大王莫要哭了,被宫人看见,又要闹得人心惶惶了。”   楚宴瞥过了头,愤恨的说:“蔺文荆,你可真是个小人。”   “……臣是小人,为何大王还不说出来?”   楚宴的脸色逐渐泛白,仍不肯继续说话。   蔺文荆之前被楚宴一气之下关到牢里的时候,他只想着怎么出来,好早日除掉了齐国。可楚宴今日没说话,反而这种反应的时候,蔺文荆就有些心软了。   可真是傻。   倘若自己是楚宴,他可有一百种方法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为何对臣如此心软?”   蔺文荆故意试探。   谁知楚宴的脸色更是苍白,站起身来紧咬着牙,眼底还带着一抹泪痕:“谁说我对你心软?滚!”   他叫人滚,反倒是自己先跑了。   蔺文荆就这么站在原地,想起方才的那一幕。   杏花春雨,他站在烟幕之下,细雨如酒一般的拍打在他身上,有白色的花瓣被雨给冲刷下来,携着雨水落入他的头发上。他的发梢也湿透了,连同身上的春衫。   少年的天真便带上靡丽,让人生出了原本不该的欲。   尤其是,他双眼微红的看着自己,仿佛再欺负一下,就能让他哭出来似的。   蔺文荆头疼的扶额,最后无力的低下了头去:“蔺文荆,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已选择的明主,下定决心辅佐燕王,好成就自己的千秋美名。   现在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缠绕,莫不是要临阵倒戈,转而过来帮这个无用的齐王吧。   蔺文荆捏紧了手,将自己捏得泛白的手指隐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中。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把这些过于复杂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   要不得。   —   而那边,燕擎想过来找齐询的时候,却把这一幕全都收进了眼底。   陈周担心的望向了身旁的燕擎:“王上……”   “寡人今日只是来找齐询的。”   这刻意的强调,让陈周顿然明了。   哎,无论过去多久,王上在意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如此别扭。   “那我们现在便过去吗?”   “暂时不急。”燕擎眼底带着几分复杂,刻意板着张脸,“哼,去吧齐湛给我找回来,身为王者,如此软弱,成何体统。”   陈周:“……”大王你分明介意极了。   “齐王的处境也真够惨的,那些御军都敢这般侮辱他了。”   “他又不是安儿,管他那么多作甚?”   陈周讪讪道:“……可方才大王还让我去找齐王回来。”   燕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寡人都吩咐你了,还不快去?”   陈周咳嗽了一声:“这会儿都不知道齐王跑到哪里去了,咱们是先去见齐询,还是找齐王?”   燕王拧紧眉头:“……算了,还是先去找齐询。”   “诺。”   他们正要朝这条路走,燕王却不想和前面的蔺文荆打照面了,而是直接绕道了走。   燕擎很清楚,他并非吃蔺文荆的醋。   只是如今齐湛的举动越发的像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时踌躇,没能挪得开脚步。   昨天齐湛竟还折了杏花送他,这让燕擎勾起了不少的回忆。   昨日一夜,辗转难眠,心心念念都是那些旧事。   当他们真的绕到了一个小道,陈周看燕擎眼下青黑,便心疼的说:“大王昨日又是一夜未眠吗?”   绵绵的细雨,那边的杏花和桃花被这些风给吹乱了一地,经过的时候落了满肩满袖。   燕擎并未回答陈周的话,而是抬起头望向远方:“陈周,你说那段时间,真是寡人的臆想吗?”   “大王是指那段时间公子的灵魂入了齐王身的事?”陈周叹了口气,“这么玄幻之事,又只有大王一人看见,自然是臆想。大王还得多加保重身体,公子都去了那么多年了。”   “寡人忘不掉,教我如何能忘?几乎让寡人以为……以为自己是疯了。”   倘若他是疯了就好了,至少能活在自己的梦里。   四年来,这痛苦并未减轻,而是日日加剧。   时间越久,越深。   燕擎甚至想抓着叶霖的衣领问问,为何他死后一夜也不肯出现在他的梦里,哪怕一次也好。   燕擎舍不得将他的身体深埋于地,同样也舍不得将他火化。   他是被活活烧死的,那具身体即使保存得再完好,也满是疮痍,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所以,看到同他那么相似的齐湛,他生了不想杀他之心。   那思念,便犹如附骨之疽,无从抓住,永远停留在黑暗之中。   朝思暮想,不得救赎。   陈周听得心里发酸,酸之后又是疼。   “王上既然这么想念公子,那便……替公子报仇,若不是周国和齐国,公子亦不会命丧黄泉。”   燕擎总算是从那些情绪苏醒,态度重新恢复了冷硬:“寡人一直在做这件事。”   他将希望寄托于仇恨,希望仇恨能替他多撑一会儿。   否则就连仇恨都没了,他真的成了一具空壳。   当燕擎再朝前面走的时候,身后竟有人拍了下他的肩。燕擎浑身一凛,方才是他才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竟有人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他背后。   燕擎从身侧抽出了剑,刀刃的寒芒一闪,便抵在了身后人的脖颈间。   在看清是楚宴的时候,燕擎还不由诧异:“怎是你?”   楚宴的脖子处能明显感受到这刀刃的硬度,他的身体紧绷,讪讪的朝燕擎说道:“燕王……能否收回你的剑,这样好危险。”   “齐王还知道危险?你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寡人身后,就不怕寡人认错人,一剑杀了你?”   楚宴后知后怕:“……燕王武艺高强,肯定不会认错人的!”   燕擎仍旧死死皱眉,知道这是楚宴在转移话题。   “呵,耍小聪明是吧?”燕擎又将剑刃靠近了一些。   “别别别——”   “这下可以说了?”   “有个人跟踪我。”楚宴悄咪咪的对燕擎说道。   燕擎的眉头拧得更紧:“谁跟踪你?”   楚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认命的开了口:“纪止云。”   燕擎拿着剑的手抖了一下,吓得楚宴脸色都白了,生怕他没拿稳就给刺过来了。   艹,多危险啊!   他再觉得好玩儿,也不会这么玩儿的。   好在燕擎最终收回了剑,脸色微沉的看向了楚宴:“纪止云为何跟踪你?”   “那是燕王的旧人,我可不清楚!”楚宴顿了顿,眼梢带着三分天真的看他,“燕王知道吗?”   燕擎自然知道,而且清清楚楚。   那天纪止云骂他,可纪止云出来看见楚宴的脸,且对他的态度,俨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也认为这两人非常相似。   这种相似,甚至能让他产生叶霖还活着的假象。   极具欺骗意义,却又讽刺至极。   “他不会害你。”   楚宴仍然紧张:“可纪司徒的样子,就像是中了邪似的。”   “中邪?”燕擎轻笑了一声,“或许吧。”   他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朝齐询那边走去了,临走前,燕擎留下了一句话。   “我也中了那个邪。”   楚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不由笑得弯起了眼。   你已经慢慢步入网中了,还截然不知。   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雨下得有些大了,楚宴连忙去一旁的亭子避雨。耳旁传来雨滴落在黛绿的瓦片的声音,让楚宴整个心都静下来。   没过多久,纪止云就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油纸伞。   “齐王怎看着我就跑?”   楚宴尴尬的笑了笑,还不是我觉得你太危险了。   “方才没注意是先生。”   纪止云不疑有他,光是这么看着他,纪止云的眼底就露出了怀念。   这张相似的脸,仿佛让他觉得,叶霖还活着对他说话。   “雨下得有些大了,我来为齐王送伞。”   楚宴微怔:“那先生呢……”   “我……淋着回去便好。”纪止云的笑容充满着落寞。   “先生的腿脚不便,我派人送先生回去吧。先生如今在何处住?”   “蔺大人家里。”   楚宴一听这个名字,笑容渐渐收敛,对纪止云的态度也冷淡了下去:“纪司徒和蔺文荆是什么关系?”   他生气得很明显,称呼都变了。   纪止云摇了摇头:“只是托他帮我见燕王罢了。”   楚宴的表情变得难看,不欲再和纪止云聊下去。   “多谢纪司徒,我先回宫了。”   而纪止云却不如他所愿,抓住了楚宴的手腕,眼里露出了极深的痛苦:“齐王,我听说……有段时间燕王神情恍惚,说在你身上看见了……”   “放手。”   楚宴的声音显得冰冷。   纪止云越抓越紧:“我认错过他一次,绝不会认错他第二次。无论如何,齐王给我的感觉都太像霖儿,那段时间燕王既然有所感,那我能否问问齐王对这件事有印象吗?”   楚宴抬头望向了他,眼底露出了些许疲惫:“原来纪司徒也喜欢那个叶霖,还喜欢把人当替身,他泉下有知会欢喜吗?”   纪止云脸色泛白,这是他用来骂燕擎的话,现在却被楚宴用来骂他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我不会认错,我一定不会认错。”   纪止云不断的说着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他认出来了,还是因为太过痛苦而说出这句话。   楚宴心里发虚,脸上的冰冷却分毫不减。   可这样的神态,还是让纪止云呼吸紊乱的说:“是了,霖儿也喜欢这样看着我的!”   纪止云的手越捏越紧,直到楚宴疼得脸色苍白,他才松开一些。   “松开,你再这样,寡人要治你的罪!”   他企图用身份来压纪止云,平日鲜少说寡人二字的楚宴,竟在此刻说了这话。   纪止云青筋凸起,朝楚宴凑近:“那就请齐王回答我的话!”   楚宴紧闭了双眼,身体也微微发颤起来。   正当此时,那边却传来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纪止云朝那边看去:“燕王怎在此处?”   楚宴也十分惊讶,因为燕擎竟然去而复返。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个死傲娇!   楚宴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朝燕擎告状:“燕王,纪司徒莫不是发疯了,这样一直抓着我,你还说不会伤害我?”   燕擎皱紧了眉头,低声警告:“他不是霖儿。”   纪止云如梦初醒,平静的朝燕擎回答:“我只是在问齐王一些事情。”   “……寡人是看你糊涂了。”   纪止云的脸色微变,朝燕擎说:“不!并非我糊涂!”   “你不是糊涂是什么?”   纪止云深呼吸一口,打算全盘托出:“我打听出燕王在去年这个时间,曾经神志不清过一次。听说那段时间齐王也出了岔子,宫中来了刺客,可谁也没有抓住他。”   “是又如何?”   “这件事情,燕王不觉得蹊跷吗?刺客来齐国不行刺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甚至让你们毫发无伤的走了,那次到底发生过什么!”   燕擎额头青筋凸起,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梦,那是他的幻想。   燕擎便以为那真的是自己的臆想,他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可那日的事情,还印在燕擎的脑海之中。   燕擎眼眶湿热,捏着胸口的香囊默不做语。   ——那里面有叶霖留下来的发带,是叶霖留下来的遗物。   “他们不愿信你,我愿意信你,燕王,求你告诉我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宴吞了下口水,连忙插话:“纪司徒,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这件事合适吗!”   纪止云用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神看向楚宴:“若你真的不喜欢,何以不作出气愤的模样,反倒是怕我们说?”   此言一出,燕擎也察觉到了端倪,紧紧的盯着楚宴。   楚宴的脸上差点都要露出惊恐了。   我勒个去!!   哥,求你!   两人的眼神快要把他盯出个骷髅来似的,楚宴顿时就怂了:“自燕王差点把我打死之后,我就不敢在他面前气愤了。”   说着,楚宴的身体又倒退了一步。   还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可怜、无助、弱小。   燕擎眼底闪过了失望,果然……这个人不是他的安儿。   他朝纪止云说:“你不必多说了,齐湛怎么可能是他?现在不是寡人疯,而是你在疯。”   纪止云见他又要离开,从亭子里冲进了雨幕:“燕擎,若你不愿意开口,那我便用一个秘密换你的如何!”   燕擎的脚步一顿:“你以为,寡人会在乎你的秘密?”   “是关于叶霖的!”   燕擎十分诧异,原本还觉得不可能,可他突然之间想起,纪止云曾教导过叶霖,知道他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奇怪。   燕擎紧紧的盯着他:“是哪一方面?”   “身世。”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燕擎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早就对叶霖的身世存有疑虑,这世上已经有一个同叶霖相似的燕离,为何他还能找到第二个?   燕擎走了回去,冰冷的盯着纪止云:“你若有半点欺骗,寡人便将你的头砍下来。”   纪止云自然不会欺瞒,但在此之前他想要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情不能在这里说,可你的事情却能,燕王先请吧——”   燕擎冷哼了一声,细细的讲了起来。   等讲到了最后,他开口说道:“寡人那日问安儿,他会不会再来见寡人,他说会。”   说起这个,燕擎的表情全都柔和了下来,一副沉浸在幸福的模样。   楚宴听得心虚得犹如一只鹌鹑,生怕两人把注意力转到了他的身上。   在那天他只是随口应了一句,为了安燕擎的心。   他真的决定回来,还是上个世界之后。   明明苏墨垣已经释放了术法,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个梦,为何燕擎还如此的执着?   “他说会回来,你听听!”   “嗯。”   楚宴轻咳了一声:“我倒觉得他是安慰你的话。”   燕擎从美梦中苏醒,用一双赤红的眸子盯着楚宴:“他不是,别再让寡人听见你污蔑他。”   楚宴:“……”我只是表达了下当时想安慰你的感受罢了。   不过联想起他现在又回来的事实,楚宴觉得脑壳疼。   是的,真香。   在这段时间,纪止云一直在用余光观察楚宴。   越是接触,越觉得真的是叶霖回来了。只是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明说罢了。   纪止云还不敢完全确定,故意编了个故事对燕擎说:“周国大巫有种古法,若要召回死去者的灵魂,须得准备兄弟亲属的身体,等到特定的日子放血,方可召回。”   燕擎听得眼睛一亮:“……兄弟亲属的身体,上哪儿去找?”   纪止云笑了笑:“这便是我今日要说的,齐王和霖儿是表兄弟。他的母亲和霖儿的母亲……是亲姐妹。”   楚宴觉得自己现在是快唐僧肉,止不得就要被谁给啃啃的。   看,又来了个想放他血的。   楚宴朝这两个神经病露出一个笑容,转身就逃出了这个亭子,转角没多久就是蔺文荆站的杏花林。   他宁愿去面对那个任务对象,也不愿意面对这两个神经病。   只是楚宴这身手,怎么可能跑得过燕擎。   他冲进雨里,抓住了楚宴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你跑什么!” 第144章   “不跑任你们对我下手吗?”   楚宴站在雨中,因为身上的衣衫被烟雨打湿, 他嘴唇发白, 身体微微颤抖了两下。   不知是被吓的, 还是被冷的。   纪止云一瘸一拐的走到这里,他的腿脚不便,绣着淡青莲花的下摆也被沾染了泥泞:“既然齐王想走,大可以离开。”   燕擎知纪止云这么做,肯定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便也松开了手。   楚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身影最后没入了雨中,越走越远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秘法, 只是我在试探他。”   燕擎心底升起了格外奇怪的感觉,酸酸涩涩,犹如小虫撕咬。   初初时并不疼,等咬得多了将他蚕食,那痛感才一点点的出来了。   楚宴方才看他的最后一眼……无一不像叶霖的。   燕擎苍白了脸色,眼睛赤红的提起纪止云的衣领:“纪止云, 这么耍寡人很有意思?”   纪止云仍笑得风轻云淡:“燕王别忘了我们是情敌,是你自己愿意相信我的话。”   燕擎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声音犹如砂纸磨过:“别忘了,安儿的死有你的原因, 现在跟寡人装什么一往情深?”   纪止云眼底闪过了疼痛, 俨然被燕擎的话激怒。   他现在的身体, 和燕擎拼不得, 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持住了表面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到底变得僵硬了几分。   燕擎放开了他:“滚,污了寡人的眼。”   纪止云没能站稳,直直的倒在了泥泞之中。那些渐起的泥水将他的脸弄脏,而他的心也染上污泥和黑暗,在泥水里的手指不断收紧。   燕擎离开了这个地方,纪止云淋了许久的雨,一直没有起身。   直到蔺文荆朝这个地方走来,才看到了纪止云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   “纪司徒在地上纳凉?”   纪止云笑了笑:“蔺大人又是来这儿找什么?”   蔺文荆眼神微闪:“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   说到这里,蔺文荆话语一止。   若不是纪止云是攻打周国的棋子,他也不可能收留纪止云了。   初见他时,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身上的大小伤口令人咂舌,还经常自虐,说什么要还谁。   不过纪止云洞察人心上,却的确有些能耐。   蔺文荆不喜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纪司徒还站得起来吗?要不要我拉你起来?”   纪止云眼神泛冷:“不必。”   他从地上挣扎着,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都使不上力气。他折磨得自己太过,这具身体已呈现颓废之势,他活不长了。   蔺文荆见他这样,觉得昔日的纪家公子未免也太难堪、太狼狈了些。   他拉起了纪止云,对方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方才,我似乎听到了燕王的声音,是他推了你?”   纪止云嗤笑:“若燕王真的想对我动手,就不是推我这么简单了。他没推我,我自己没站稳倒了下去罢了。”   蔺文荆嗯了一声,又问:“纪司徒何时回出宫?我也好同你一道。”   纪止云背过身去,一步步朝前面走了:“我还有事情想做,失陪了。”   蔺文荆站在原地,还觉得纪止云的举动好笑。   “难道……纪司徒也听说了大王像当年的叶公子,深迷其中了?”   纪止云的脚步一顿,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朝那边走去了。   蔺文荆看着这一幕,忽然心中闪过了些许奇怪的情绪来。   尤其是……他清楚明白的知晓了大王对他的感情之后,既觉得他们都得不到的东西,他却轻易得到了的暗爽,又有大王被那么多人觊觎的不爽。   蔺文荆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继而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   楚宴回到宫中,还一脸的惊魂未定。   止烟老早便回来了,一看楚宴又是淋雨回来的,连忙去给他拿了件干衣服:“快快换上吧,大王才大病初愈,竟然淋了两次雨,怕是明日要生病。”   楚宴自回来后,脑子一直昏昏沉沉。   怕不是明天,今天就不舒服了。   “止烟,你去叫医师来,我有些头晕。”   止烟一看事情不妙:“诺。”   楚宴换了干的衣服之后,就躺在了床上,脑子晕晕沉沉,让他十分难受。   不知过去多久,楚宴忽然感受到有个冰凉的手掌放在了他的额头,对方手心的温度让他止不住的发冷。   一阵惊雷闪过,将楚宴的困意彻底惊醒。   他睁开了眼,发现眼前的人淋了雨,发带也松松垮垮的落下,那张温润的脸上沾染了泥泞,还在朝他温柔的笑着。   楚宴整一个哆嗦,刚好延迟的雷声骤然间轰鸣——   怪吓人的。   “纪司徒,你来这里做什么!?”   纪止云痴迷的喊他:“叶霖。”   “你疯了吗,看清我是谁!”   “我看得清楚,在白天就看清楚你是谁了。”纪止云朝楚宴伸出了手,眼底带着渴望,“这一次,我比燕擎更早认出你来,你是有什么苦衷不能说出你的身份?”   楚宴全身的血液都要冰冷下去了,以至于让纪止云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脸。   粗砂感。   纪止云枯瘦的手指上也沾染了泥泞,一路过来已经干了不少。这会儿摸到了他的脸,让楚宴的脸上也被染脏了。   而纪止云的眼底露出了怀念:“温暖的,活着的,真好……”   “你认错了。”楚宴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   纪止云温柔的表情骤然扭曲:“不!我认错过你一次,绝不可能认错你第二次!你就是叶霖!”   他的手也不断用力,在楚宴的脸颊上留下了拇指印。   楚宴有些吃疼,这是什么?威胁吗?   仿佛他不承认,对方就要对他做出过激的行为一般。   楚宴直视纪止云:“之前以为燕王疯了,没想到纪司徒也疯了。不过燕王尚知自己是臆想,可纪司徒却疯得更厉害。”   纪止云逐渐松开了些力气:“霖儿,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我是齐湛!不是你们口中的叶霖!”   纪止云站起身来,在床边低下了头。   因为他凌乱的长发已经披散下来,这让楚宴看不清他的表情。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剧烈的强光,让楚宴一瞬间看清——   很危险,得跑!   楚宴头疼欲裂,他知道自己应当是得了风寒,却来不及顾及这个。   他从床上起身,想要从这屋子里跑出去,却被纪止云给抓住了手臂。两人纠缠不休,到最后楚宴竟然一个没稳住自己,朝纪止云压了过去。   碰的一声,两人倒在了一起。   楚宴的头更疼了,当他好不容易抬起头,发现纪止云被自己压在身下。   他原本想起身离开的,后脑勺就被匕首给指着。   他只能和纪止云以这样的姿势相互拥抱在一起,否则一动便是死。   这是做什么?   病娇吗?   纪止云的性格,竟然已经扭曲成了这样。   楚宴毫无畏惧的看向纪止云,低着头笑出了眼泪:“纪止云,你是在威胁我。”   “我没有几天可活,你瞒着燕擎是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拼死也要帮我?”楚宴眯起眼,似乎在试探对方的诚意。   纪止云笑了:“这把匕首能对准你,自然也能对准我自己。”   他将匕首从楚宴的后脑勺挪开,转而交在了楚宴的手心里:“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想杀,今日我就会死在这个地方。”   楚宴是真的想刺下去,以免纪止云朝别人透露了他的身份。   很明显,他不信他。   就算是曾经的攻略目标,被他刷到了百分之百的悔恨值,楚宴也依旧不信纪止云会完全帮着他。   只是对方这么毫无防备的给他杀,楚宴还真的下不去手了。   再说了,纪止云在他这里死了,不知要引来多少人的麻烦呢。   “我不杀你。”   纪止云眼底露出喜悦:“那你原谅我了吗?”   “原谅?”楚宴眼神变得冷漠,“你做梦!”   纪止云心口一疼,楚宴虽然没有刺伤他,可这些话却犹如一把把的刀子,深深的刺入他的心脏,继而流出了鲜血来,伤口也变得血肉模糊。   楚宴叹了口气,俨然觉得这件事情就是个麻烦:“纪止云,你为什么非要逼我承认?”   “因为你的处境很艰难。”   “我帮你,让我帮你好不好。”纪止云几乎祈求的问,“你想要什么?”   楚宴最终将匕首扔到了一旁,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这么复杂。   他心情烦闷:“……我要从燕擎手里夺回齐国的城池。”   纪止云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呢喃:“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临死前能助你,也算了却心愿。”   殊不知纪止云这副样子,只让楚宴发憷。   他不动声色的挣脱开了纪止云的手:“你要怎么助我?”   “齐国如今的局势复杂,你第一步便是要从蔺文荆和齐询的手里取回兵权,这点我会帮你的。”纪止云的语气一顿,“其次……便是稳住燕擎。”   “……我知道。”   纪止云话到此处,并不想点拨得更深了。   他比燕擎先认出了楚宴,又扭曲的不想让燕擎认出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止烟收了伞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这个大王当得憋屈,就连服侍他的人也不多。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楚宴心口发紧的看向纪止云:“你躲一躲,止烟是蔺文荆的人。”   纪止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躲到了屏风后面去了。   楚宴狠狠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一丝红晕。   头疼得更厉害了,他还没来得及收拾下,止烟便带着医师过来了。   天已经暗下来了,止烟点了灯,看到楚宴脸上是泥泞,地上也有些,不由的惊呼:“大王,你这是……”   “我见你迟迟未归,出去走了走,没想到头昏脑涨,还摔了一跤。”   止烟扶着楚宴躺在了床上,医师很快就过来帮楚宴把了脉:“大王沾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只是得休息一段时日了,臣为大王开一副药,每日三次都得吃。”   “我知道了。”   医师很快就走了出去,止烟去外面给他端了一盆水进来,等她将楚宴的脸给擦干净之后,满是疑惑的问:“大王的脸怎么……像是被人给捏了似的?”   楚宴的心口发紧,没有回答止烟的问题,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问。   “止烟,你可有将我的行踪告知给蔺文荆?”   止烟手上的动作一顿,手心也开始出汗。   “若今日我没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是否也要告诉蔺文荆?”   止烟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笑着对楚宴说:“奴只是受过蔺家的一饭之恩,入宫后唯一的主人只有大王,奴怎么可能把大王的行踪说给蔺大人听?”   楚宴的声音显得很冷:“你大约不知道,那日我喝醉以后在御花园的一个小亭睡着了,隐约间听到了你带蔺文荆来的声音,我差点被杀的事情,是你帮蔺文荆做的。”   止烟脸色苍白,瞬间就跪了下去。   她哪里知道楚宴醉得那么死,竟然能听到她和蔺大人的讲话?   楚宴彻底厌了她,纪止云从身后出现,拿起刚才楚宴丢掉的匕首,从身后高高举起,只是一下就戳破了止烟的心脏。   她死的时候睁大了眼,呆愣的转过了头去,似乎想看清楚害死自己的人是谁。   楚宴朝她伸出手去:“别看别人,你死后变成厉鬼尽管来找寡人,记住,今日是寡人想让你死。”   说完,止烟就咽了气。   她直到死都没看清纪止云的脸。   今日这屋子里还是见了血,楚宴瞥过了头去,脸色显得十分苍白。   他微微喘着气:“纪止云,你可真是心狠。”   “我不心狠些,她便要继续害你了。”   楚宴不忍再看她,脸色泛白:“止烟死了,蔺文荆也会起疑的。”   纪止云丢掉了手上沾染了鲜血的匕首,只是止烟的血都流到了他的手上,雪水混合到了泥泞里,他的手看着就更脏了。   “霖儿,别担心这些,你忘记燕离留了吹雪楼给我?”   “吹雪楼?”楚宴的记忆忽然间回来。   纪止云一声声引诱着:“她死了不是更好吗?不要自责了。吹雪楼里有擅长易容的人,我会派来一人易容成止烟在你身边,以后你想让她传递什么消息给蔺文荆都可以。”   真实的,虚假的,全凭楚宴做主。   楚宴明白了纪止云的意思,逐渐陷入了沉默。   纪止云最后帮楚宴处理了止烟的尸身,楚宴闻着浓重的血腥味,又因为身体不适头疼欲裂。   房内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逐渐被一阵风吹来灭了。   一切又重新归于黑暗,似乎从未有过那一盏灯出现。   青烟袅袅上升,只有用手去触摸那灯芯,略微炙热的温度,才知它方才燃烧过。   —   楚宴陷入了长长的昏迷,他不断做着初来这个世界的梦。   他重复着一段路,一人奔跑在雪里。入眼处尽是苍茫的一片,明明那么努力的奔跑了,身后连一个脚印都没能留下。   他开始厌倦。   明明没有风,耳旁却传来了呼啸的风声,那声音大得快要将他吞没。   楚宴不再漫无目的的跑,而是站在原地,略略单薄的身影显得孤寂。   他累了。   还要多少个世界,才……   这个念头刚一起,楚宴便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喊他。   这个声音让他从睡梦中苏醒,睁开眼的时候,眼角滑落了一颗泪珠。   “燕、燕擎?”   他怎么会在这里?   楚宴之前和李传良打的那个赌,还以为自己输了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燕擎主动来看他,是不是就代表他赢了那个赌约?   楚宴的脑子乱哄哄一片,燕擎骤然间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眼底浮现了些许疑惑。   真的太像了。   像他的安儿。   燕擎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下对方,到半空中的时候,他又停住了自己的手,痛苦的将手给抽了回去。   楚宴终于回过了神来,连忙改了口:“燕王怎么会来我这里?”   “你已经病了三日了。”   舍不得他死?   楚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哑然。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眼眉弯起,不染尘埃。   燕擎忽然有些迟疑,转而站起了身来:“寡人今日来,是想同你商量两件事。”   “什么事?”   “燕国惯例的春狩要开始了。”   楚宴一听这劳什子春狩,不由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他之前一直害怕被燕擎提早发现,就是害怕改变后世因果。没想到这个春狩竟然这么快来了……   该是他掉马甲的时候了。   呵,呵呵呵。   “燕王,你参加春狩会后悔的。”楚宴意味深长的说了这句话。   燕擎:“……”   “是真的,这是我的忠告。”   燕擎冷哼了一声:“齐王莫不是在暗示寡人,在春狩当场会有人来暗杀寡人吧?”   楚宴笑得有点甜,看着不怀好意极了。   “春狩多久开始?”   “下个月。”   “那不就是还有二十来天了?”   燕擎皱紧了眉头:“齐王这么兴奋做什么?”   楚宴忽而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他这不是兴奋,而是恶趣味。   燕擎说不到两句话便又要离开,他站起身,吩咐陈周把东西交给楚宴后,两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宴还纳闷着呢,没多久‘止烟’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楚宴看着她,想起了三日前他和纪止云做的事:“你就是吹雪楼的人?”   那人朝他跪下,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奴是吹雪楼的人,擅易容。”   她分明穿着女装,却发出了男子的声音,楚宴一惊。   不过让别人一直这么跪着也不是办法,楚宴对他说:“你起来吧,以后我怎么称呼你?”   “以防万一,怕被人认出,继续叫奴止烟便可。”   楚宴缓缓点头,又问:“燕擎是什么时候来看我的?”   “三天前就已经来了,似乎有事情朝大王求证,可来的时候大王已经昏迷了,并没有说什么话。这次大王病得凶险,若非燕王的话,那些医师还怠慢着呢。”   止烟想起燕擎送的药材,如实的告诉给了楚宴,“燕王还送了补身的药材过来,陈周总管走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让我不要说。”   楚宴一下没憋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三天前,这不就是他和李传良赌约期间吗?   原本以为他赌输了,没想到却是赢了。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燕擎想找他求证什么,楚宴大致也能猜到些许。燕擎不是傻瓜,纵有纪止云诱导,但那日过后,他应当感受到了什么的。   楚宴还没高兴得太久,正当此时,却看见一个宫人急急忙忙进来禀告。   “何事这么着急?”   “回大王,燕王……燕王在咱们宫外不远遇到了刺杀。”   楚宴心一沉,急忙问:“那他现在人呢?”   “燕王受了点轻伤,已经回到了杏花林的那边宫殿去了。”   楚宴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满脑子只有两个想法——   到底是谁想要诬陷他?   燕擎现在会如何想他?   燕擎在他宫外不远遇到了刺杀,这摆明了是有人要泼他脏水! 第145章   齐国百姓人人憎恨燕擎,便连朝中大臣也对燕擎不满。   至于为何没有人敢站出来, 表面仍是一团和气——   敢怒不敢言罢了。   如今齐国朝中势力复杂, 正如纪止云说的那样, 兵权在蔺文荆和齐询的手里。而李传良则是文官之首,在朝中和世家都颇具威望。   只要得到这三人的效忠,才能把齐国分散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更衣,我要去看燕王。”   楚宴换上了一身繁复华丽的衣衫,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朝燕擎那边走去了。   他这个大王可做得真够窝囊,那些人竟然敢胆大包天在他殿外就做这种事情了。   等好不容易走到燕擎那边, 楚宴看见外面围了不少的人,害怕碍事, 峦这个近侍也被赶到外面来了。   里面乱做一团,宫人端着一盆盆的鲜血从里面走出来,脸色尽失血色,变得苍白。   楚宴站在杏花之下,风吹徐徐,白色的花瓣就落了满肩满袖。   他的心口发疼, 随意拉住了一个宫人:“里面究竟如何了?”   那宫人被楚宴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瓷盆顿然打翻一地,里面合着鲜血的水朝四周飞溅,从白石板往外滑落, 那个颜色异常的此言。   这个剧烈的响声很快就惊动了守在燕擎外面的那些人, 一看到是齐王, 他们脸上都露出了愤怒。   “齐王是来看我们王上死了没有吗?”   “燕王在我宫外遇刺, 我特来看望!”楚宴的长睫微颤,身影显得异常单薄,“不是说燕王只受了轻伤吗?为何……”   “若是说身受重伤,又容你们齐人得意洋洋吗!”   那些充满恶意的眼神,全都放在了楚宴身上。   一些人差点没能控制得住自己,朝楚宴大喊:“若非王上仁慈,你们齐国早就灭亡了,还容你在这里算计刺杀我们王上!”   “狄海,你冷静些!”   “就你们冷静,王上万一真的出事怎么办!”   “谁的担心都不比你少!”   狄海狠狠的垂了朱红雕凤的柱子,咬紧了牙关努力克制着自己。   这还不明显吗?   就是这群狡诈的齐国人害了王上!   里面终于没再端出一盆盆的血了,陈周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体摇晃差点摔倒。   “陈周,王上如何了!”众人围了上去。   陈周一看,立马傻了眼:“你们都来了此处做什么?”   “我们听说王上在齐王宫遇刺,当然坐不住!”   陈周都忍不住骂他们了,没有宣传擅自来了这里,那留在城外的燕国军队该如何?还有这个狄海,王上让他带五万士兵入驻齐国都城,现在就这么跑出来了?   “未得军令擅自离开可是死罪!诸位将军还是请回吧。”   陈周原是好言提醒,狄海却再也忍受不住了,大骂道:“王上就该早日拿下了齐国!我们都是粗人,看不懂王上是何用意!若以后再发生这种事……”   “够了!你是质疑王上?”陈周面露警告。   狄海被吓了一跳,陈周虽是个阉人,但一直深受王上信任,为人又没什么脾气。   这还是狄海第一次看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的愣在了原地。   “散了吧。”   陈周正准备朝里面而去,楚宴趁他要进去之前,连忙走了过去:“陈周,让我进去见见燕王。”   陈周眼神复杂:“齐王还是请回吧。”   “我……”   陈周骤然将殿门关上,那声音听来尤其刺耳。   楚宴脸色泛白,心也被刺痛。   他不是不想让燕擎认出他,而是不能破坏未来,否则就等同于抹杀萧允泽的存在。   燕擎是过去,而萧允泽是未来。   “哼,都对咱们王上做出这种事情还有脸过来!”   “那可是齐王,让他吃闭门羹不好吧?”   “不好什么!?给齐人活就不错了,他这个齐王做得还像大王的样子吗!?”   这一声一声,犹如刀子一样刺进楚宴的心脏。   疼……   他明确的感受到了这个字眼。   楚宴眼神冰冷的抬起了头:“齐国一日未亡,寡人便是齐国的王。”   狄海被楚宴这眼神给震慑住,分明那么单薄的身体,说出来的话,竟不自觉的想让人臣服。   都说齐王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单凭一张和公子相似的脸,在他们大王面前摇尾乞怜,这才保下了齐国。   现在看来,他并不是一无是处。   风吹在脸上,夹杂着冰凉。   楚宴转过了头去,有种掉入旋涡的无力感。   他每走一步,就仿佛听到了狂烈的风暴声,而脚下的路也崎岖不平,刺痛着脚心。   楚宴离开了这个地方,燕擎此刻的确没事了。   他说自己只是受了轻伤,大约是不想人心惶惶,故意隐瞒了这件事。   楚宴低着头,一步步的朝自己宫殿中走。   他的表情看上去太过失魂落魄,差点一头撞到了白墙上。纪止云刚才目睹了这一切,早在燕擎的部下这么对待楚宴的时候,他就想上去护着楚宴了。   只是,纪止云心里的理智阻止了他。   “小心些,你的病才好,这么失魂落魄的,是想掉到水里去?”   楚宴抬起了头,才看到纪止云的身影:“你怎么在这里?”   “我都看到了。”纪止云紧抿着唇,“你是想做亡国之君,还是救国明君?”   “……我的目的不会改变,我要从燕擎手里夺回齐国的城池。”   纪止云松了口气,最怕的就是楚宴意志不坚:“你这么做,很容易和燕王反目成仇……”   楚宴的眼底闪过了痛苦,自嘲的笑了笑:“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已经跟他反目成仇了吗?”   你还喜欢他?   纪止云不敢问出这句话来。   若是不问,至少能放过那个答案,也放过自己。   “纪止云,你不怕我是在利用你么?”   “不怕。”纪止云走进了楚宴,深深凝望着楚宴,仿佛触及到了那么一丝微光。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愿意做你的工具。”   纪止云有许多想问的东西,其中还有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肯原谅我?   是我死了,成为一具尸体,彻底埋入泥土里,那个时候你会原谅我吗?   纪止云不知道,只是他自那日之后,就一直入坠深渊。   他就像是活在梦里,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纪止云望向了燕擎宫殿的方向,怕是他也一样。   “你想不想进去见燕王?”   “……想。”   纪止云笑了:“那就让我这个做工具的带你进去。”   楚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纪止云脸颊凹陷,看上去十分瘦弱。他当初写字作画的手也变得干瘪,任谁都看得出他命不久矣。   楚宴声音沙哑的说:“多谢。”   —   天空乌云密布,云层被压得极低,周围的光线阴沉得像是黑夜即刻就要来临。   当陈周看到是纪止云带着楚宴过来的时候,脸上还闪过一丝惊讶。   “纪司徒,你这……”   “我想求见燕王,正巧见到齐王也在那边,便一同邀他过来了。燕王的伤势如何?”   陈周都要以为纪止云是故意的了,他叹了口气:“大王才上完药,奴不明白为何纪司徒要带着齐王过来。”   “陈周,你问问燕王……当真觉得是齐王派人刺杀他的?”   陈周眼带厌恶:“纪司徒,这些事情并非奴能断定得了,毕竟大王是在齐王宫外不远遇刺,齐王无论如何也逃不了干系吧。”   楚宴听到这些话,只觉有口难言。   有些话他自己说出来,倒不如纪止云为他说出来更妥当。   果不其然,纪止云提了一句话:“齐王如今的处境,对燕王下手有什么好处?我看你们是气糊涂了,把一切罪责都怪在齐王身上了。”   陈周神色微沉,轻声道:“谁说没有好处?大王死后齐国不是保住了?”   纪止云哑然:“那以你之言,齐王有这等实力,为何还因为燕王的缘故受尽了周围嘲笑和白眼?他早早的派人刺杀燕王不是更好吗?”   楚宴方才就想说这些话,其实陈周也不算傻子,仔细一想还是能明白的。   大约燕擎手下的这些人,真的把怒气都撒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才会完全不去细想。   “我这么急忙来见燕王……也是担心燕王的身体,他到底伤得如何了?”   陈周望向楚宴,见他急切的样子,还真的同公子很像。   陈周终于叹了口气,眼底含泪的对楚宴说:“还请齐王原谅,大王来同齐王商议春狩之事,又送了许多药给齐王调理身子,没想到一出去就遇到伏击……”   “所以你们都觉得是我做的,以为对我好,反而我命人伏击你们,所以寒心了?”   陈周羞愧的低下了头,也算默认了楚宴的话。   “奴这就为二位通报,请稍等。”   他很快就走了进去,没多久里面便传出一个声音:“进来罢——”   楚宴一步步朝里面走了去,屋子里并未点灯,门窗紧闭,以至于光线根本就无法渗透进来。   鼻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他走到了最里面,发现燕擎的胸口缠绕了一圈圈的白布,平日凛冽的气势也因虚弱而略减了几分。   他朝这边扫视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你的伤可有事?”   “不牢齐王挂心。”   楚宴眼神微暗,纪止云也在此刻走了进来。   两人的眼神互相交汇于空气之中,又极快的分开:“燕王不会也觉得是齐王派人下的手吧?”   燕擎的脸色冷漠,胸口的大开着,衣衫凌乱又多了些慵懒。   他都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见纪止云站在楚宴身边,竟有种不爽的感觉。   “这点事情还不需要纪司徒提醒。”   纪止云觉得此刻的燕擎很可笑,不仅认不出楚宴,竟还对他如此冷漠。   燕擎曾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那几个字在他的心底生了根,扎在血肉里——   你弃之如敝屐的东西,他视若珍宝。   那日燕擎的话,今日竟然是反着来了。   “齐王既然已经见到燕王安然无事了,不若便回去了?省得在这里白受气。”   楚宴脚步踌躇,平日他可能狠得下心,毕竟现在燕擎才受伤。   想了半天,他也觉得一直守在燕擎身边不好。   毕竟他现在拿什么身份待在燕擎身边?明日传出去了,还不知会产生多大的风波呢。   “……燕王,那我便跟先生先离开了。”   燕擎捏紧了手,不悦的抿紧了唇:“站住。”   楚宴睁大了眼,没想到燕擎会喊住他,便愣愣的朝后方望去。   纪止云奇怪:“燕王不是不乐意见到齐王吗?”   “……齐王是来见寡人的,想什么时候离开由他自己决定,不劳纪司徒挂心。”   纪止云皱紧了眉头,没想到燕擎竟然会这么说。   他是存了私心的,既然之前燕擎靠着这样的办法从他身边夺走了楚宴,他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让楚宴看清楚,当年的事情换做燕擎身上也一样。   没能认出他,燕擎对他又如何?   是不是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毕竟燕擎也对他出过手,还差点将他打死。   原本以为自己的说辞已经刺激到了燕擎,却没想到燕擎的态度竟然改变了。   纪止云急忙朝楚宴说:“齐王,你留在这里会受燕王的人欺辱,难道你忘记之前的事情了吗?”   燕擎皱眉:“之前何事?”   两人都没回答他,能回答燕擎的也唯有陈周一人。   当燕擎的目光落到了陈周身上时,陈周才讪讪的开了口:“回大王,之前齐王曾独自来找过大王,只是被狄将军他们在门口羞辱,那个时候大王还昏迷着,因此并没有听见……”   “混账。”   陈周一哆嗦,直接就跪倒在地。   毕竟这件事情他也有份,只是没狄海那么过火罢了。   燕擎紧蹙着眉头:“叫狄海和当时说了话侮辱齐王的人过来,他们无缘无故迁怒羞辱别人,是寡人管教无方,不能白让人看了笑话。”   陈周仍旧没有动弹,脸色还在泛白。   “怎么了,还不快去。”   陈周直直的朝燕擎磕头,额头都磕破了皮:“大王饶命,奴怕是不能喊狄将军过来了,奴虽未出言侮辱,但也在一旁冷眼旁观着。”   燕擎的脸色骤然间冷了下去:“陈周,自己下去领罚。”   “……诺。”   楚宴看到这一幕,并不觉得陈周应该领罚。   该领罚的是狄海那些人,而非没有对他出言侮辱的陈周:“……等等。”   燕擎以复杂的眼神看向了他:“你喊住他,莫非是想求情?”   “陈周并无过错,倘若燕王真的想惩处谁,那便惩处狄海那些人吧。”楚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毕竟他们口出狂言,说齐人都要看你们的眼色活命。”   燕擎静静同他对视,每每和他眼神交融,燕擎都会产生一种眩晕感,觉得是叶霖回来了。   他忽然觉得胸口痛了起来,不知是伤口的缘故,还是因为心脏的情绪快要炸裂的缘故。   燕擎的声音也略显疲倦:“陈周,既然齐王为你求情,那你的罪寡人便赦免了。”   “多谢王上!多谢齐王!”   陈周热泪盈眶,之前对楚宴的隔阂也全然消失。他之前服侍过公子,又觉得齐王软弱无能,总是有些看不上一个赝品的。   而如今,陈周却因楚宴为他求情了一次,而对楚宴有了改观。   “纪司徒还请离开吧,寡人要和齐王商议要事。”   燕擎对纪止云的敌意肉眼可见,这摆明了是针对纪止云。   纪止云深深的看了楚宴一眼,楚宴并没有反对燕擎的话。他虽然心有不甘,还是默默的退出了这里。   黑暗中,纪止云的眼神变得极冷。   ——燕擎,我又输你一次。   而这边,待陈周和纪止云都走了之后,这个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燕擎和楚宴二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燕擎一直以打量的目光看着楚宴,看得他颇为心虚。   “燕王为何如此看我?”   燕擎这才缓缓道:“寡人只是想知道,齐王为何如此关心寡人?”   楚宴一口气没喘上来,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燕擎皱紧了眉头,没想到对方就像只兔子似的,这么一吓就给吓出毛病了。   他从床上站起身,走到楚宴身边轻拍着楚宴的背脊。   “好些了吗?”   这话问得硬邦邦的,没有一点柔情蜜意在。   楚宴喘过了气,骤然看见燕擎下了床,还离得自己这么近,脑子轰的一下全懵了。   “寡人问你好些了没?”   楚宴点头。   燕擎这才背过了身去,想重新走回床上躺着,他现在动一动伤口都会很疼。   燕擎偷偷在指腹之间摩挲了两下,想起刚才轻拍着楚宴背脊时的触感,没想到齐湛和他的安儿一样瘦弱,真不知齐国是怎么养的人,连个王子都养不好。   燕擎的心里还生出了些许埋怨,胸口起伏着,脸色更加苍白了。   楚宴赶紧过来扶住燕擎:“你分明受了伤,就不该下床!”   燕擎的眼神逐渐被楚宴所吸引,他越是抗拒,对方就越容易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燕擎觉得自己不会认错,可所有人都说那是梦……   “安儿……”   当他对楚宴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楚宴的动作明显一顿。   这个举动让燕擎心里生出了希望,仿佛对方就是一束照进黑暗的阳光,楚宴若不是这样的反应,他或许还能在黑暗里。   可这束阳光,偏偏惊动了他、照耀了他、给了他希望。   “你……”   楚宴低着头,连忙把燕擎扶到了床上:“燕王还是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想逃,可燕擎怎会让他逃?   燕擎一个用力,便将楚宴给拉了过来。   楚宴没能站稳,一个不慎便跌入了燕擎的怀里。   他闷哼了一声,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了。饶是这种情况,燕擎也不肯放开他。   两人的呼吸暧昧的交缠起来,燕擎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危险和引诱:“你有事在骗寡人?”   楚宴很快就回过了神,努力从床上起来,怕压到了燕擎的伤口:“燕王不是一直讨厌我吗?这种样子,成何体统?”   “你们齐人就只会说这种话?”燕擎低哑着声音问,“回答寡人!”   楚宴头皮发麻,觉得现在若不能好好糊弄的话,他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一个两个,全贼精!   “我有没有事情骗燕王,燕王不若亲自去查?反正我和齐国的命都握在燕王的手里。来看你,也是害怕燕王若出了什么事,那三十万大军动乱。”   燕擎的表情沉了下去:“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何同纪止云的关系这般亲密?他都愿意带你进来看寡人了!”   “我和先生认识,不是燕王的原因吗?”   燕擎的眼底闪过一丝烦闷,见楚宴要走,又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燕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表情已经比方才冰冷了许多:“别在寡人面前耍什么花样。”   楚宴方才在挣扎之中,发带也松开了,他披散开来的发丝全都散在胸口处。昏暗的灯光之中,楚宴肌肤如雪,鸦发逶迤,这幅画面靡艳动人,让人无论如何也挪不开眼了。   在听到燕擎这么说的时候,楚宴不由轻笑了一声。   他微微坐起身,手抚摸着燕擎的脸颊,唇就这么印了上去。   燕擎眼底尽是震惊之色,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楚宴便推开了他。   “就耍这样的花样。” 第146章   燕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脸上带着十足的震惊。   这个画面无疑是美的, 尤其是楚宴红色的发带和鸦色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逐渐逶迤至身后。那不点而朱的嘴唇轻抿而笑, 似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这样的神态,让燕擎有些沉溺, 不知眼前的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完全没能反抗楚宴的接近, 一缕蘅芜香便萦绕在燕擎的鼻尖,让燕擎的眼神更加沉醉。   “你……”   燕擎方才居高临下的看他, 楚宴便只能仰视。而如今两人的姿势已经变了,楚宴捧着他的脸, 虽未笑,眼底却藏着几分笑意。   完全没有恶意, 完全不是挑衅。   那……   燕擎的心口跳动了起来,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的眼底都浮现着对方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   “安……”   “燕王莫不是又记错了?还是这么容易就被我迷惑?”   楚宴很想笑, 嘴角的弧度也压不下去,可同时他又十分无奈,燕擎这一副痴态, 还……   有些可爱。   燕擎被楚宴的话一刺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他皱紧了眉头:“你做了什么?”   楚宴笑了起来:“有人告诉我,只要我装作叶霖的样子, 迷惑了燕王的心就能夺回齐国的城池, 看方才的样子, 他的话可信。”   燕擎的手掌捏得作响:“是纪止云告诉你的?”   楚宴:“……”哦豁, 又背锅了。   他没有回答,在燕擎眼底已算默认。   燕擎推开了楚宴,心情变得极其糟糕。刚想向楚宴说出那个滚字,谁知对方竟麻溜溜的跑掉了。   燕擎:“……”   那个滚字,顿时如鲠在喉,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当陈周送纪止云离开后又回来,看见燕擎暴怒的样子,还觉得惊讶:“王上,齐王走了吗?”   “别跟寡人提他!”燕擎咬牙切齿。   陈周适当的收了口,灰溜溜的为燕擎倒了一杯茶,端着走了过去:“王上息怒,王上才受了伤,这样容易撕裂伤口。”   燕擎看了眼陈周,脸上的表情异常可怖:“陈周,你说怎会有人故意激起别人的怒火,生怕寡人不杀他似的。”   “……”   “他竟还说最快夺回齐国城池的办法就是勾引寡人!”燕擎眼底露出讥讽,“呵,就凭他?”   陈周沉默了许久,忽然说了句话:“王上还记得那日把齐王打出去,还差点将齐王打死的事情吗?”   “自然记得。”燕擎的脸色带着厌恶。   “那为何那时齐王这么做,王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而此刻却忽然如此注意齐王了?”   燕擎从暴怒之中苏醒,陈周的话让他感觉犹如拨开月明,心头的雾气逐渐散开了。   燕擎陷入了沉思,脸色越来越慌乱——   是啊,为何同样的事他会有不同的反应?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更是出奇,齐湛若真的打算勾引他,为何要把事情说出口?   这摆明了是要激怒他,然后再跑掉!   燕擎顿时把事情给想通了,虽然尚不能确定楚宴的身份,却明白了这是他输了一筹。   燕擎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他的手狠狠的捏着那处的衣衫,把衣衫给捏得皱巴巴的。   “有意思。”   —   外面残月在天,不知不觉风已经吹散了乌云,让清冷的月光照到了大地。   一切仿佛披上了朦胧的薄纱,空气里夹杂旖旎花香,深深的吸一口觉得馥郁甜蜜。   楚宴从燕擎的屋子里逃了出来,那速度很快,生怕燕擎派人追上来了。   贼刺激了。   燕擎会不会觉得被他玷污了?   见后面没人追来,楚宴的脚步才渐缓了,然后自己一个人笑出了声。   他开始有些期待春狩了。   等楚宴回到寝宫的时候,外面已经很晚了。   他很快就沉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醒了过来。   那些服侍的宫人不敢喊醒楚宴,偏又被外面那群五大三粗的人吓得心惊胆寒。好不容易等楚宴醒过来了,他们这才凑了上去,服侍楚宴更衣。   全程……这些人都是哆嗦着的。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平日做事也不是这样啊,楚宴觉得疑惑。   有人朝楚宴直直的跪了下去:“大王快逃吧!”   楚宴:“……”他昨天做得太过火了,燕擎杀他来了?   止烟端着热茶走了进来,一听他这么说话,不由的皱紧了眉头:“你这么说话,不是吓着大王了吗!先下去吧!”   “可外面那些人……”   “我进来的时候他们也没见砍了我,没事。”   楚宴也轻咳了一声,让那些人先下去,只留了止烟一人在殿内。   他看向止烟:“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一大早,燕王身边的几位将军便来了殿外一直站着,既不说话也不理人,反正就一直在这个地方站着,表情还忒恐怖。”   楚宴若有所思,也没弄懂他们这是做什么。   等等,真有可能是伺机报复!   燕擎昨日还让陈周找了他们,强迫他们要来给自己道歉。   止烟说了一半,见楚宴还在发呆,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大王?”   楚宴轻咳了一声:“你接着说。”   “诺。”止烟又开始形容起了今天早上的场景,“他们凶神恶煞的,莫说这些宫人了,还吓坏了周围的御军,对他们都很是戒备。奴也问了他们来此处到底想做什么,但他们就是不开口,看来非要等大王过去了。”   楚宴吩咐止烟拿给他外衣,今日的天气有些冷。   止烟过去为他披上之后,楚宴才走到了门口,插着手冷淡的望向了他们:“一大早就过来,不知诸位将军有何贵干?”   为首的人是狄海,他被气红了脸,十分不情愿,也不觉得自己昨天错了,只碍于燕擎的吩咐不得不过来。   原本想要开口的,却被倚在门栏的楚宴吸引了目光。   和往日那些繁复而华丽的衣衫不同,楚宴今日只穿了雪白的长衫,再披上了一件淡青色的外衫罢了。唯一的装饰大约只有袖口的云纹和下摆的几朵栩栩如生的青莲。   因为才起身的缘故,楚宴还没来得及梳发,任其肆意披散开。这个样子慵懒又清雅,哪里还有当初胆小鬼的模样?   狄海涨红了脸,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还以为就只有自己是这样,没想到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楚宴吸引住了目光。   美的东西,没有人会讨厌。   “今、今日应王上吩咐,为昨日冒犯齐王之事……道歉。”   简单的一句话,狄海说得异常艰难,尤其是最后两个字,口齿含糊不清。   楚宴知道他们心有不服:“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那诸位何苦吓着我宫里的人?他们还以为你们是来杀寡人的呢。”   寡人两个字,楚宴咬得惬意慵懒,缓缓的吐出,口齿衔着香似的。   狄海从未听过有人把雅言说得这般动人,就像是唱歌似的。   他们燕国可不兴这个,狄海原本也是讨厌这文绉绉的一套的,旁人说了他都要头疼老半天。可今日在楚宴嘴里说出来,他觉得异常好听。   “怎么了?觉得我说得没道理?”   狄海红着脸:“有……有道理。”   楚宴皱眉:“诸位的道歉我已经听到了,请回吧。”   狄海朝他抱拳,不想在这儿停留多久,竟然逃得比兔子还要快。   齐国的御军们纷纷觉得出奇,之前那么怒气冲冲的人,被大王三言两语一说,就落荒而逃了。   明明高大勇猛,这逃跑的背影竟……还有点可爱?   他们只觉自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会对燕人产生这种想法,也是奇怪了!   楚宴转过头问他们:“你们没事吧?”   他们回过了神来,顿时觉得羞耻极了。   大王都如此处变不惊,和大王相比他们胆小如鼠!   他们纷纷的低下了头,顿时觉得羞耻极了。不就是打了几场败仗吗?对方就几个人,他们这边可百来人啊,竟然如此害怕。   “大王,是属下疏忽,才让那群人过来吓着大王了。”   楚宴摇了摇头:“无事。”   他转而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来:“我身为大王却不能护好齐国的城池,但一定要护好自己的百姓子民,看见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在场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心中升起一团炙热的火焰。   他们之前保护的齐国王室,从未有一人像大王这样,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去追随他,保护他,为他献上性命。   只因为他值得。   他们齐刷刷的朝楚宴抱拳:“属下等人再也不会让闲杂人等靠近大王一步!誓死保护大王安全!”   这声音震耳欲聋,犹如惊雷划过。   楚宴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而系统悄悄吐了个槽:[收买人心,嘴炮max.]   这件事情还真闹得很大,齐国朝中掀起了一阵风波。   当天下午,楚宴就听说了两个人一同来了他的殿外。   ——李传良,齐询。   这两人自来无什么交集,毕竟李传良虽是没什么本事,好歹也胜在忠心耿耿,效忠的只有前任齐王。   而因为现在齐国复杂的关系,齐王临终前是传位给楚宴的,虽然是把楚宴当成弃子,想保全齐询,但齐询终究不是齐王,李传良手里的势力就没有给齐询。   齐国现在三分势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拧成一股绳的。   楚宴一听说他们两人一同来了,便觉得今日是个让他们化解的好机会。   毕竟这两个不是早已生出异心的蔺家,还有缓和的余地。   想到这里,楚宴便让人请他们进来。   李传良看见楚宴后,便朝他行了一个拱手礼:“书有云,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大王这次着实令我佩服。”   一旁的齐询还觉得夸张,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夸人,若不是了解李传良的为人,甚至觉得他在阿谀奉承。   “二位一同来找我,不知是……”   李传良同齐询对视一眼,也明白对方是为了燕擎命手下猛将来给楚宴道歉的事情来的。   还有昨日……关于燕擎遇刺这件事,来探一探楚宴的口风。   “如今齐国正处于危难关头,求大王同我们细说,昨日燕王在大王寝宫外不远遇刺,可是大王的手笔?”李传良足够开门见山,事情紧急,他不想绕圈子了。   现在朝中争得个你死我活,这样下去只会白白消耗齐国实力。   楚宴方才嘴角的弧度逐渐变缓:“原来李大人也是这么想的,你们都觉得是我做的?”   “非也。”齐询对此抱有不一样的看法,“这只是李大人自己的想法罢了,臣倒觉得不是这样。倘若大王真的做了这种事,燕王早已经对大王恨之入骨,怎会让手下猛将来对大王道歉?”   “然。”   楚宴眼神亮了起来,还是有个聪明人的。   “王叔,我知你们想问我什么,燕擎虽然受伤,却知道是有人故意要挑拨齐国和燕国之间的关系,不会派兵攻打我们的。”   齐询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方才来这里之前,急得后背湿了冷汗,直到楚宴说出这句话之前,他都是惊魂未定的。   “的确如此!到底是谁要陷害大王,挑拨燕王和大王之间的关系,非要陷害我齐国!”齐询越说下去,越觉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去把那人给找出来。   楚宴淡笑不语,他琢磨着七成的可能是蔺文荆,不过现在他也没有证据。   “此事便到此为止可好?齐国进来不会有事的,二位与其担心这个,不若想想五月的春狩。”   “这……春狩有何特别?”   “燕王要参加。”   齐询睁大了眼:“大王是何处得来的消息?”   “燕王亲自同我说的,燕人习俗如此,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齐询面露难色:“其实……就在五月左右,魏国的使者要来咱们齐国了。”   李传良尚不知魏国的事情,初次听到齐询的话,不由诧异的盯了齐询一眼:“魏国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来此处?”   齐询扔想瞒着,毕竟同魏国结盟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会让燕国戒备他们的。   “五月春狩过后乃是大王生辰,魏国是邻国,来此有什么稀奇的吗?”   李传良还觉得有些奇怪,没有深入的问下去。   楚宴对齐询说:“王叔,这件事情你好生筹备吧。但春狩的事情燕王既然开了口要参加,你们便要将此事做好。”   “诺。”   “行了,你们下去吧。”   听到这话,齐询已经离开了,李传良却在原地不动。   楚宴看着他,不由好笑:“李大人可还有什么事?”   “大王贵为齐国君主,老臣却一直没有将先王留下的势力交于大王,大王可有怪罪老臣?”   楚宴苦笑着:“是我自己太懦弱,又不熟悉齐国政事,登基后全由王叔帮我管理,李大人不信我也是情有可原。”   李传良沉默了下去,朝楚宴深深伏跪。   楚宴站起身来,想扶他起来,没想到李传良就是不肯。   “李大人这是……”   “臣有话要说,请大王让臣说完。”   “……好。”   “自大王重伤醒来之后,御军之中人人称赞。消息越传越远,到了民间甚至说大王仁爱贤德、爱民如子,是个难得的仁君。”   楚宴:“……”哇,嘴炮效果好强。   “之前臣一直觉得先王让大王登基,皆是因为预料到了大王和燕王挚爱之人的关系,乃是带有血亲。他想接着这层关系,让燕王对齐国留一丝底线,甚至可以说——大王是先王的弃子!”   李传言的话一顿,语气变得高昂,“然而最近老臣懂了,先王的用意何其深远。外人都是这么看,当然也包括燕王都是这么看待的,他是想借这个弃子的名声保护大王!让燕王戒备的是齐询而非大王!”   这胡诌竟然说得比他还有模有样,楚宴露出震惊的表情。   “没想到父王考虑如此周远!”   “然,老臣愿意就此效忠大王,不为赌约,而是彻底心服口服。”   楚宴眼眶赤红,终于把李传良给服了起来。   胜于脑补!   “不瞒李大人,寡人为齐王一日,便想将齐国失去的城池给夺回来!”   李传良眼眶发热,一时之间老泪横纵:“大王能有如此志向,乃是齐国之服!”   “所以还需要如李大人这样的忠臣,如今朝中乱做一团,还需李大人出手主持!”   李传言犯了难,他虽然声望极高,但现在是齐询把持着朝政,他万万没有插手的空间的,更别提其他了。   “我知李大人在担心什么,这件事情我会找王叔谈谈,这毕竟是为了齐国的将来。”   楚宴说完,他又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看到了齐国未来的希望。   两人谈了许久,李传良才告退了。   眼看外面就要至傍晚了,天边的云霞逐渐散去,蔚蓝色变成了暗蓝色,没过多久夜幕降临,繁星璀璨的挂于天际。   楚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止烟就进来禀告,又有一个人来找他。   “是谁?”   “蔺文荆。”   楚宴不由微怔,心道蔺文荆过来找他做什么?   不过任务目标能主动来寻他,倒是个好事。   “请他进来吧。”   止烟有些犹豫的说:“蔺文荆说今夜繁星正好,想带大王去一个地方。”   “哦?什么地方?”   “齐王宫的钟楼上,那个地方能遥望整个齐国都城,有摘星的美称。”   楚宴不知蔺文荆来找自己什么事,有些踌躇。   止烟又问:“大王是否担心蔺文荆会对大王不利?”   楚宴失笑的摇头:“他这么正大光明的过来,人人都知他来找了我,除非蔺文荆想背上弑君的罪,否则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止烟这才放下心来:“那大王去吗?”   “去。”   楚宴又觉得担心,便对止烟说:“你去把我的行踪告诉陈周,让他禀告给燕王,以防万一。”   止烟点了点头,看着楚宴和蔺文荆走后,便连忙去见燕王了。   而楚宴和蔺文荆两人一同走在夜风里,楚宴还觉得奇怪:“蔺大人想对寡人说什么?”   “……臣想问大王一个问题。”   “嗯?”   “大王喜欢臣?”   楚宴脸色苍白的讪笑起来:“蔺大人怎会这么想?”   蔺文荆凝望楚宴:“臣在那日之后,便回去想了许久……之前臣做了那么罪无可赦的事情,可大王却对臣既往不咎……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楚宴既不承认,也不反对,只以沉默代替。   好生奇怪……若往常的话,蔺文荆的悔恨值早就应该加了。   为什么……一点都没变化?   楚宴不动声色,等两人一同来到了钟楼处,楚宴站在钟楼之上,偶低着头朝下方望去,却见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从下面吹过来的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   凝望齐国都城夜晚的灯火阑珊,楚宴心中生出了些许感慨。   齐国就被打得只剩下着一座城池了。   楚宴撇过头去,还想问蔺文荆他带自己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而下一秒,他便看见蔺文荆朝他笑着,在他双肩一推。   呼啸的风声在耳畔响起,他从栏杆外摔了出去,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濒死的时候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在快摔下去的时候一个反手就抓住了栏杆。   他惊魂未定,胸口狠狠的起伏。楚宴抬起头,看见蔺文荆眼神复杂的同他凝视。   “蔺!文!荆!”   蔺文荆的声音像是要融化在风里:“我不许自己感情用事,大王,你太碍眼了。” 第147章   楚宴脸色苍白极了, 紧紧握着栏杆。   钟楼建立了许久, 许多地方已经有所破损,楚宴方才抓得太快, 栏杆上木屑的倒刺就扎到了手指当中, 让人钻心的疼痛。   楚宴却不敢松手, 因为只消一步他就要葬身钟楼之下了。   夜风狂烈的吹着, 他后背都出了冷汗, 又因为这些风而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楚宴紧咬着牙:“你这样就不怕我死了, 燕擎再无顾虑攻打齐国最后一座城池吗!”   “当日大王不是听到了我和燕王的谈话?那便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蔺文荆低着头, 眼神里带着不舍,去抚摸着楚宴抓着栏杆的手,“大王于我、于燕王,都太碍事了。”   楚宴骤然睁大了眼,手上被蔺文荆抚摸过的地方,顿时生出了恶寒之感。   他的手抖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姿势保持得太久, 而下意识的发抖。   “这么害怕?”   楚宴冷笑的回击:“谁不害怕死亡。”   蔺文荆轻笑了起来:“这世上多的是人不畏惧死亡,便如我。”   “你可是齐人,我不信你想杀我只是为了助燕擎统一齐国!”   蔺文荆沉默了下来:“……大王还是太天真了, 否则也不会被我骗到这里来。”   蔺文荆似下了狠心,掰开了楚宴一根手指。   楚宴呼吸也凌乱了,又狠狠抓紧。   “就算他们知道是我带大王出来了, 我也不惧怕。燕王迟早会收复齐国, 他只是一时之间受了蛊惑。大王以为燕王身边的人就不想做这件事情?”   蔺文荆笑着说, “他们可日思夜想,盼望着燕王能早早的情形,再率领他们将齐国收入囊中。”   楚宴心脏的血液都要凝结,他今天是要死在这个地方吗?   “你可是齐人,有是三卿之一,已经位高权重了,却还是要叛国,就不怕引来众人唾骂吗?”   “我早已想好,又怎会惧怕这种事情?”蔺文荆低着头,又掰开了楚宴的第二根手指,“我这么做只会遭一时唾骂,却能成我千秋美名。”   看来蔺文荆是一心一意想辅佐燕擎收复周、齐两国了,在燕人看来,的确会感激蔺文荆。   楚宴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他产生了晕眩的感觉,手也抖得不行,快要至高台坠落。   “齐湛!”   恍惚之间,楚宴仿佛听到了有谁在喊他。   楚宴一个激灵,又被这个声音给拉回了现实来。他靠着自己的力气,终于将左手也放到了栏杆上。   他要自己爬上去。   “我不想死。”   “大王还真是固执,非想受些苦吗?”   蔺文荆拔出了腰间的匕首,高高举起似要刺下去。   楚宴知道自己躲不过,眼底毫无畏惧,反而以一种艰难的姿势朝上面攀爬。   直到蔺文荆把匕首刺了下来,楚宴纵然脸色苍白如纸,也没有停止自己朝上攀爬的动作。   那把匕首就硬生生的抵在了楚宴的心脏处,并没有刺下来。   那一刻,仿佛耳旁的风声没了,楚宴身上的脱力感也没了,只剩下眼前刀刃抵着他胸口的黑白画面。   宛如电影定格那般,就那几秒之中,楚宴反应了过来,乘机狠狠抓住了蔺文荆的手腕,想借着他的身体攀爬上去。   而蔺文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拿着匕首挣扎了两下,直把楚宴的胸口都浅浅的戳伤了几道口子,却还是没能挣脱开楚宴的手。   蔺文荆死死的盯着楚宴,对方仿佛撕咬猎物的野兽,一旦咬住了脖子,就算是拿石头木棍敲击它的致命处,猛兽也不会松口。   这个局面很简单——   你死,我活。   楚宴最后终于爬上了钟楼,开始和蔺文荆抢夺起匕首来。   蔺文荆惊魂未定,没想到一直以来懦弱的楚宴,竟然在此时迸发出了完全不一样的表现。   倘若不是这样,他怎么能自己爬上来?旁的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齐湛!”   “大王,你在何处!?”   那声音越来越近,不止是楚宴,就连蔺文荆也听到了。   蔺文荆脸上带着错愕,到最后竟然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大王,你同我出来之前,竟然留了这一手!”   “若非如此,寡人岂非已经被你给害了?”楚宴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蔺文荆最恨软弱的人,倘若楚宴表达得更懦弱些,他兴许会下手更狠。   可楚宴全程的反应,让蔺文荆忽然觉得有些可惜了。   若没有燕王攻入齐国一事,他或许会哪天发现这块璞玉,渐渐的辅佐于他。   偏生……齐国成了如今的惨样。   蔺文荆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这么拖着对哪边都不好,倒不如由他来终止这个局面。   “大王就算是把他们找来,我大不了就是一死,但世人若知道我为什么而死,燕王手下的三十万大军会逼着他要了大王的命。”   楚宴冷眼看他,这一点他自然知道。   很快,那些找他的人全都来到了钟楼这里,燕擎看到楚宴一身是伤,血液都差点冷下来了。   他越来越觉得楚宴就是叶霖,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能不在乎他?   “发生了什么事?”   后面的齐询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呼:“大王,你怎么受了伤?是不是蔺文荆这个逆贼要刺杀你!?”   蔺文荆轻笑了一声,对后面的戏码已经毫无欣赏的心思了。   他会被大王下令刺死,然后燕国攻破齐国——   很完美。   他已经再也不想看到这些虚假的希望了,齐还有多少生机不是显然易见的事吗?   蔺文荆闭上了眼,决定把事情和盘托出的时候,楚宴却开了口:“寡人同蔺大人来了钟楼,寡人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差点跌下去送命,和蔺大人……自然也有关系。”   蔺文荆震惊极了,没想到楚宴竟然会这么说。   他为何只暧昧的说有关系,而不直接点名?   而一旁的齐询听得魂儿都吓没了,还在一旁说:“蔺大人怎么带大王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且大王跌下去竟然没扶住大王!”   “是啊,蔺文荆得罚。”楚宴轻飘飘的一句话,又朝蔺文荆那边望了过去,明显看到对方诧异的眼神。   楚宴的笑容里夹杂着冰冷,“蔺大人这么看寡人,是觉得寡人罚你,你觉得不服?”   “并非……”   蔺文荆抿着唇,眉头已经锁死,弄不明白楚宴想做什么。   明明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又是这样?   蔺文荆本身是个理智的人,并不相信这是因为楚宴喜欢他,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忍让。   “那便接受处罚吧。”楚宴淡漠的看着他,“废蔺文荆三卿之一的职位如何?”   齐询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楚宴对蔺文荆的处罚竟然是这个。   他还以为楚宴嘴上说的处罚,就只是些皮肉之伤,没想到楚宴会罚得这么重!   更奇怪的还有蔺文荆的反应,他低头轻笑了一声,跪在了地上:“多谢大王。”   对于这种处罚他欣然接受,楚宴知道蔺文荆是个绝对理智的人,不会受感情所迫。   他纵然万般想刷刷蔺文荆的悔恨值,从这条路走,对方却完全无动于衷。   反而会恶化。   御军压着蔺文荆一步步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越是夜深,那边千家万户的星星之光就逐渐熄灭在黑暗之中,夜风凉得刺骨,站在这高高的钟楼之上,一眼望尽了齐国都城的大好景色。   楚宴的心中也顿生苍凉之感,昔日最繁华的齐国,如今也只剩下这最后的城池了。   “大王可别后悔!”   蔺文荆的脚步一顿,头也没回的朝后面的楚宴大喊,“臣可不会知恩图报,而是随口会咬人的毒蛇。”   你真的要与蛇为伍吗?   楚宴只回了他一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再次爬到高处,再咬寡人一口了。”   蔺文荆对楚宴的看法已经有了改观,很快便挪动了脚步。   可惜啊,为何齐国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钟楼之上,天边被鱼肚白撕裂,一点点的亮开了。   齐询看着楚宴身上这么多伤口,便想让楚宴早些回宫,让医师早些过来诊治。   楚宴却让齐询先回去候着,他有话对燕擎说。   齐询听到此言,虽有几分担心,但刚才楚宴那个行动无疑是在众人之中立了威,包括他也一样。   “诺。”   齐询很快便离开,只有一些御军和止烟不敢走远,害怕楚宴再出第二次事。   他们也算站得远,并不会听到自己和燕擎说话,燕擎也吩咐身边的人离开些,等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燕擎才开了口:“蔺文荆对你做了什么?”   楚宴笑得苍白:“他推了我一把,我差点死了。”   燕擎的眼底闪过震惊,转而怒气升起:“对自己的君主不敬,若是寡人早就将他拉下去砍了,唯你还这般忍得住气。”   楚宴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想再说蔺文荆的事,而是对燕擎说:“今日多谢燕王解围。”   燕擎瞥开眼:“寡人可没做什么。”   楚宴勾起了嘴角,朝前面走去,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离得很近:“燕王身上的血腥味都透过风传过来了,拖着重伤过来,这可不能算是没做什么了。”   燕擎皱紧了眉头:“若非你的人连夜过来吵闹,寡人怎么可能过来?”   楚宴笑弯了眼,以方才燕擎的口吻回他的话:“若我是燕王,直接把来吵闹的人打出去,唯你还这般忍得住气。”   燕擎不怒反笑:“寡人现在打可还来得及?”   楚宴:“……”完蛋,过头了,生气了。   燕擎朝外喊:“陈周……”   楚宴连忙拉住燕擎,恨不得把他的嘴给堵上。   “别别别,是我错了。”   “寡人都还没说什么,你拦着寡人作甚?”   楚宴脸一白,心想就算你没做什么,猜也能猜到!   “总之……刚才有冒犯之处,还请燕王多加包涵。”   “错了便得受处罚。”   “什么处罚?”楚宴的脸色依旧有些难看。   燕擎望着他,最终说了一句:“你……做一次你之前对寡人做的事。”   燕擎之所以这么要求,是因为他想确定楚宴的身份。   只要……再吻一次,他绝不会弄错对方的身份。   哈?   楚宴还想问什么的,却见燕擎说完这句话之后,耳朵都蔓延了薄红。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爱,凑上去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他一口。   燕擎:“……”   谁叫他这么亲的?   时间这么短,快得让他无法判断。   “我的处罚完了吗?没完我再来一次啊?”   楚宴见燕擎没发话,又给亲了一口,他脸上的表情毫不在意,反倒对比燕擎的拘谨和约束,楚宴才是那个流氓似的。   燕擎终于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道:“齐!湛!”   楚宴赶忙跑得老远,哎呀今天晚上是跑第二次了,贼刺激!   不过这次就跑得有点疼了,楚宴捂着受伤的胸口,虚弱的喊:“止烟,扶着寡人去找医师看病。”   燕擎:“……” 第148章   等楚宴回去的时候, 竟又舔了新伤回来。   大王受伤的事情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齐王宫。   尤其是, 燕擎前脚才受伤, 下半夜的时候楚宴就受了伤。   齐国朝中的臣子都已经准备好燕擎发怒, 过来攻打齐国了, 谁知上朝时竟被报告风平浪静, 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们互相吵了起来——   “燕军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定是表面风平浪静, 暗中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有大臣暗搓搓在楚宴耳边说道,把燕国的军队形容得那叫一个小人模样。   楚宴皱紧了眉头:“齐国还剩多少军队?”   老者微微一怔,没想到楚宴竟问这个。   “加上宫中御军, 还剩三万。”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数量,还不包括之前解甲归田的那些, 都握在齐询的手里呢,若真有战事发生, 听说随时都会回来。   “齐国就还剩三万军队了, 燕国守在城郊的就三十万大军, 他们要打齐国,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   第一个大臣,败。   “大王, 关于春狩的事……听说燕王也要参与, 春狩乃齐国王室固有的活动, 由一个外人参加是否不太妥当?”   “这件事情你直接跟燕王说吧, 寡人又做不了主。”   下面的那些人简直老泪横纵,大王!你别把这事儿给点出来啊!   做不了主咱们也要撑一撑面子,好歹齐国还没灭呢!   第二个大臣,败。   “大王撤了蔺文荆的职位,不知想让谁继任?三卿之一不可空缺太长时间。”   楚宴早准备好了,他指了一个:“就他吧。”   然而这个动作,在周围人看来极其随意,就像是过家家似的。再说楚宴指的人,好像也并非世家之人,他们又怎会服气?   三卿之一的位子有多么诱人,他们个个都铆足了劲儿,没想到竟被楚宴随随便便给指了一个。   “大王,三卿须得才德过人的人来担任,怎可随意指派,不可啊!”   “是啊大王,如此轻率怕被天下人嗤笑。”   楚宴就等着这个时候呢,他站起身来,一步步朝下面走去:“你们在怀疑之前,可知此人是谁?”   “……这,臣似乎并未见过他。”   楚宴的脸色微沉,说了这么多,这下子才进入了正题:“此人名叫潘峰,父王还在世的时候,他一个小小都伯,却能率领手下士兵抵抗燕军,凭借易守难攻之地势,率领百姓和士兵足足抵抗了一天一夜。”   潘峰一提及那些往事,眼眶都红了一圈:“臣好不容易从燕军所占之地逃回齐国都城,宁在此地死,也决不在那处活。”   楚宴眯起眼:“他才回都城没多久,是直接晕倒在齐国的街上,还是李大人带他来见了寡人。现在到你们的嘴里,竟然说寡人是随意指派?”   这些话给他们的震动极深,方才以为抓住了楚宴的失误频频质问楚宴的人,也不敢在说话了。   他们个个面如菜色,不敢再对楚宴做的决定有任何异议。   楚宴冷静的扫视了一眼,就凭他们一个二个如狼似虎的想要三卿的位置,完全忘记了周围的样子,打嘴炮他们焉能打得过他?   现在胆敢要说个不字,就要承担其他人的白眼。   这可是用性命保卫齐国疆土的人。   “寡人虽是个无才能的君王,但对待此等将士,均是有所不忍。齐国总共死了二十万人士兵,其中还不加被牵连的百姓。若非他们,死得只怕更多。”   潘峰偏又是个感性的人,一提到这件事情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哭起来。   看着这络腮胡的七尺大汉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惨,楚宴脸上的悲怆差点没能崩住。   他说的是事实,但齐国重文轻武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事了,几乎没有上位者说过这等话,所以一听这些,潘峰就哭了。   难怪最近军中总是在传大王有多么多么好,体恤将士,爱民如子。   潘峰起初是不信的,人人都知道大王性格懦弱。   谁知今日在朝堂上,他着实的看到了这一点。   更何况,大王还为了他们怼了这些文官。   也算是帮他们出了一口多年的恶气。   楚宴轻咳了一声,一步步朝潘峰走了过去,他收买人心不假,但说的话确实实话:“潘峰,这是朝堂之上,莫要哭了,让他人看了笑话。”   潘峰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朝楚宴行了个拱手礼:“多谢大王。”   “三日后,你便继职吧。”   说完这些,早朝就该下了。   楚宴很快就回去了,齐询和李传良看着今天这一幕,眼底纷纷都露出了欣赏。平日大王上早朝就是个摆设,甚至许多时候是不上早朝的。   今日大王不光发了言,还说了一些振奋人心的话。   且看其他大人的反应,他们只觉得楚宴的话犹如软刀子,深深的刺进了心里。但完全不疼,而是有一种酸酸涨涨的滋味。   让人想哭。   许多人都觉得齐国完了,现在朝堂上弥漫着一股消极,许多有才能的官员不再发话,因为他们看得清楚。在朝堂上说得最激烈的,反倒是争夺利益的那些人。   今日楚宴闹的这一出,却让他们反思了起来。   久了以后,等齐国的史官回头看这一段,才发现齐国是从那个时候就悄然发生了改变。   —   楚宴受伤的事情并不算太多人知晓,其中李传良和齐询就是其中两个。   李传良第二天来拜访的时候,还一阵唏嘘:“在钟楼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大王为何对蔺大人下这样重的惩罚?”   楚宴的身上都包着白布,虽然只是受了点儿轻伤。   因为燕擎下令让狄海来道歉的事,这次楚宴受伤之后,和之前受伤就完全不同了。   每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楚宴回绝了好几个,却暗自把这些人的名字给记了下来。   趋炎附势,他此时正缺这种棋子。   听了李传良还在叫蔺文荆‘蔺大人’三个字,楚宴顿感不悦:“蔺文荆现在不过一平民耳,非三卿之一,还是莫要叫他蔺大人了。”   李传良深知自己多嘴,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大王,蔺家手里握着一部分兵权,又是百年世家,这么快处置了蔺文荆,是否会让蔺家心生不满?”   迂腐!   楚宴嘴角抽了两下,到底没把心里那两个字给骂出来:“蔺家不能留,寡人亲耳听到蔺文荆说想效忠燕王,这样的人能留下来吗?而且蔺文荆竟然胆大妄为想行刺寡人!”   李传良睁大了眼,还是第一次听楚宴说这件事。   他的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若蔺家真的生了反心,不要也罢。只是缺了蔺家,齐国的实力又要降低许多……”   “这段时间寡人会慢慢从蔺家手里拿回兵权,莫急。”   李传良没想到楚宴还有这种打算:“那昨日大王在朝上封潘峰接任蔺文荆的位子,可是为了夺回蔺家手里的那点兵权?”   “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楚宴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只管准备五月的春狩。”   “诺。”   之后的几日,楚宴一直养着身体。   他所受不过是轻伤,哪及燕擎的伤势严重。   楚宴掰着手指数日子,过了棠花开放的时间,转眼已来到了五月。   燕擎的恢复力惊人,养了二十来天竟能下床练剑了。   楚宴过去的时候,燕擎正酣畅淋漓的舞着手中长剑,这些日子可把他给憋得太久了些。   陈周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托盘,托盘上面只放置一张擦汗用的锦帕。   在看到楚宴来了,燕擎才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一步步朝这边走了过来:“齐王在这段时间都没来见寡人,今日怎舍得过来?”   楚宴讪笑了两下:“我怕……”   “嗯?”   “怕你揪着打我!”   燕擎的眼皮一跳,依旧冷漠:“寡人是那种人么?”   “是!你上次差点打死我!”   燕擎的记忆这才回到了之前,那个时候他醉酒回到了床上,莫名其妙身边就有个人,一时之间没能控制得住力道,就……   “上次是你出现在寡人床上,现在的你做了什么事需要寡人动手吗?”   楚宴松了一口气:“我一直为之前在钟楼的事有些怕的,既然燕王说没事……”   燕擎的记忆又被楚宴给唤醒,他低垂下头看自己的剑,指腹在上面摩挲。   “燕、燕王?”楚宴吞了下口水。   燕擎阴恻恻的说:“寡人忽然记起了。”   楚宴:“……”   老子以为你想通了,结果是忘了!   本来想跟他和好的,谁知燕擎这种反应。为了自己的小命要紧,楚宴拔腿就跑。   上次是燕擎受伤,让楚宴给跑了,这会儿楚宴这弱鸡身体可跑不过燕擎。   他很快便抓住了楚宴:“上次你戏耍寡人,就以为寡人会轻易放过你?”   “那我再亲你一口?”   楚宴打着商量,渴望的盯着燕擎看。   燕擎青筋凸起,便要发怒:“齐王,寡人怎么觉得你在寡人面前……越发没有规矩了?往日看见寡人就吓得瑟瑟发抖的人去了何处?”   “我不发抖了,因为我学会了跑。”楚宴一本正经的解释。   燕擎:“……”   似乎很有道理。   “我过来这里,是专程同燕王商议春狩的事情,毕竟离春狩的日子就还剩三天了。”   燕擎收回了自己的手:“既然是商议正事,如此做贼心虚的模样算什么?”   掉马前恐惧症!你不懂!   楚宴轻咳了一声,还是朝正常方向解释:“我自小就不擅骑射,父王春狩从来都不带我,一想到要去那里了,我反倒有些紧张。”   “……走吧,既然要商议春狩的事,这里便不是说话的地方。”   “去哪儿?”   “我宫中。”   楚宴狠狠咳嗽了一声,之前燕擎还一副让他进到里面都是玷污的表情,现在却主动相邀。   怎么感觉有鬼?   楚宴心里嘟囔着,跟在燕擎身后,很快就到达了那边。   屋子里比起之前,光线已经变得好多了。   窗外阳光正温暖,五月草木葳蕤,微风携着花香而来,光是摆放新鲜的花朵便可让周围香气满溢。   而燕擎的宫内,却一直都有燃香。   楚宴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没问他,趁此机会,楚宴才问:“燕王是爱香之人?怎么我每次来这儿燕王都会燃香?”   两人席地而坐在殿中,很快陈周就从那边拿上来几壶温了的酒过来。   闻着那酒香,里面的燃的香味就更馥郁了。   燕擎为自己倒了一杯,低垂着眼眸看着碧玉杯中的清亮酒水:“当年安儿中了剧毒,那毒会日日蚕食他的身体,让人感觉痛不欲生。有一个神医为安儿专程配置了方子,便掺杂在香中。等他死后,寡人也生了这样的习惯,日日燃香。”   楚宴心中忽而有些疼痛,没有再问下去。   而燕擎很快就为楚宴倒了一杯:“这酒不算醉人,请饮——”   楚宴心头烦闷,接过燕擎手里的杯子就是一口。   燕擎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什么,并不见方才萦绕在身上的悲痛。   “寡人心底不是滋味,再同寡人喝一杯。”   楚宴更是愧疚,哪里还拒绝得出口,他很快又喝了一杯。   两人你来我往,这酒水初喝时清甜,但越到后面酒劲就越足。楚宴还以为是什么花果酒呢,结果竟然有些醉了。   他脸色通红,醉醺醺的说:“不喝了,我要醉了。”   “齐王今日过来不是商议春狩的事吗?”   楚宴想起来了,又朝燕擎痴笑:“对对,春狩的事。”   楚宴脑子晕乎乎的一团,他笑得宛如偷了腥的猫儿:“燕擎,你可别后悔。”   燕擎:“……你喝醉了。”   楚宴脸色泛红,就连脖颈间也沾染了红色,这等靡丽的容姿就更让人忍不住多望几眼了。   “燕擎,你别后悔!”   等楚宴说第二次的时候,燕擎皱紧了眉头:“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而且他发现楚宴清醒的时候还尚且能叫他燕王,醉后全都是直呼他的名字。   燕擎原本是要动怒的,可心中又想起了一件事——   叶霖的尸身他并没有埋葬,燕擎曾有一次在他面前说过一句话:“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唤寡人燕擎了。”   没人敢这么做,燕擎也不会允许。   除了他之外。   然而那个人已经离开,自己就算是再怎么祈求都无法得偿所愿了。   两人喝得时间有些久了,夜幕逐渐降临。   月华清冷,逐渐铺洒开来。燕擎看着眼前的楚宴,他已经喝得有些醉了,月光为他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白衣裳。   “齐王,你为何说寡人会后悔?”   “因为……春狩你会知道……”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薄红,因为不胜酒力的缘故,竟逐渐的睡了过去。   燕擎急迫的想要听到楚宴下半句话说什么:“你别睡。”   而楚宴早已经不省人事,哪里还能听得见燕擎说什么?   他的确活得太小心翼翼了,就连这呼吸都是小声的,凑得近了,才能听到这个声音。   燕擎就静静看着,他的确太像安儿了,这轮廓……这侧脸,无一不相似。   燕擎像是着了魔一样,站起身走到了楚宴那边,用指腹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眼底闪过一抹极深的暗色:“你若真是安儿,为何不认寡人?可你不是他,那又为什么处处都跟他这么相似?”   指腹下的触感很光滑,触感犹如在摸一块美玉。   燕擎心痛极了,几乎要沉溺进去。   望着楚宴沾染了酒渍的唇,又想起楚宴那日对他的深吻,燕擎只有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燕擎重新坐回了他那边,手里拿着一盏酒樽,仰起头将酒樽里的酒水一口咽下。   是苦涩的。   燕擎沉溺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完全没有再看对面的楚宴。   忽而,楚宴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梦到了什么一般,将身体死死的蜷缩了起来。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像是忍受痛苦的呜咽着。   “燕擎……”   燕擎觉得疑惑,为何他会在梦里这样喊着自己的名字。   每一声,都让燕擎觉得心脏炸裂一样的疼。   “齐湛。”   燕擎哑着声喊他,可楚宴已经没能苏醒过来。   他其实今日有意要灌醉楚宴的,就是想从他的嘴里套出点儿话来。否则自己如何追问,他也不会回答自己。   不知是酒水太烈,还是楚宴喝得太急,竟然这么容易就睡了过去。   燕擎朝他伸出了手,对方感受到温暖之后,总算没有再皱紧着眉头,甚至一如小动物般的蹭了下他。   这是谁的小动作,燕擎怎会不知?   他将楚宴抱起,将他放到了那边的床上。而自己则拿起了剑,从殿内走出。   陈周一看燕擎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王上要去哪里?”   “练剑。”   这……大半夜的练剑?   陈周十分震惊:“齐王走了吗?”   “……睡着了。”   陈周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差点被呛到。   王上轻描淡写的说这句话,还真是吓死人了!   陈周想起燕擎的伤才刚好,又忍不住念叨:“这么晚了,大王还是回去歇着吧,齐王的寝宫本就不在此处,不若让奴去找止烟,让她找人送齐王回去?”   燕擎瞥了陈周一眼:“让他睡便是,不许去叫醒。”   陈周:“……”   “寡人等会儿走得远些,练剑莫要吵到了他。”   陈周:“……”   “对了,你明日准备下清粥,喝酒之后吃那个养胃。”   陈周差点都要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年前公子在的时候,王上他也是这么絮叨。   果不其然,燕擎还警告的看了陈周一眼:“这些事情不许告诉齐王,莫要丢了寡人的脸。”   陈周:“……”是的!就是四年前的王上了!   陈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燕擎就拿着剑出去了。被人占了床,他竟然也不发怒,要知道那段时间齐王也是醉酒躺在了王上的床上,就被打成了重伤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周身体僵硬,竟然就这样在外面站了一夜。   太阳逐渐升起,阳光穿透云层洒下大地。楚宴这一觉睡得极好,他醒来才发现这里不是他的寝宫。   [发生了什么事!快跟我说!]   这里不是燕擎的寝宫吗?他等会儿不会被燕擎给打死吧?   [昨天晚上主人醉酒,是燕擎抱主人到床上来的。]   楚宴狠狠的咳嗽了起来,燕擎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人呢?]   [出去练了一夜的剑。]   楚宴:“……”   正当他发呆的时候,陈周很快就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齐王昨日醉酒,快吃写吃食,以免伤了胃。”   楚宴并没有醉酒过后的头疼,很快便从床上走下来:“燕王呢?为何不在此处?”   “王上……”陈周有些为难,头皮发麻的说,“因为齐王醉得太厉害,王上只好将寝殿让给了齐王,自己去睡偏殿去了。”   楚宴差点没憋住。   要不是听了系统的话,他还真信了陈周一本正经的胡扯。   “原本是想通燕王商议春狩的事,没想到我自己倒先睡了。”   楚宴先是吃了白粥,燕擎一身露水从外面走来,他的脸上满是凝重:“陈周,你先下去。”   “诺。”陈周还有些担心,不知燕擎为何神情凝重,可这毕竟是燕擎的吩咐,他很快就退下去了。   殿内就只剩下了楚宴和燕擎二人,燕擎朝楚宴的方向一步步走进:“睡得如何?”   “挺、挺好。”   楚宴现在就一种感觉——   受宠若惊。   “齐湛,昨日你我的谈话并未说完,寡人想同你细谈一次。”   楚宴点了点头:“燕王请说。”   他用天真干净的眼神看向自己,燕擎的心底满是痛苦。   他昨日练剑一宿,同样也纠结了一宿,始终对楚宴那半截的梦话放不下心。   燕擎捏紧了手,终于问出:“你为何睡梦之中要叫寡人的名字?”   燕擎拉着他的手,眼底溢满了深深的痛苦,仿佛楚宴嘴里说出一个不好的字就要击垮他。   楚宴只朝他轻柔的笑了起来,什么话也不用解释得太多,因为——   三日后,便是春狩。 第149章   当天,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行,春狩的围院就在丽山渭江之间。   五月温度恰逢温暖, 草木葳蕤, 繁花似锦, 远远望去前方两三户人家炊烟袅袅, 青烟若雾, 风一吹就斜了。   等众人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 天色骤然暗了下去。   还好春狩的围院附近便是宫殿, 虽比不得齐王宫华丽,好歹不用宿在帐篷里了。   幸得这里有温泉,楚宴结了身上的衣衫, 便直接的泡了下去。   云雾袅绕之间,一切若隐若现,楚宴在温泉中更是昏昏欲睡, 都怪路途太劳累。   “大王。”   止烟在外面喊了一声,没有听到里面的回应, 不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止烟看向燕王, 难为的说:“大王没有回应,燕王是要在这里等候吗?”   燕擎怎么可能在外面等着?   他直接推开了门,朝里面走了进去。   这番无礼的样子, 还让止烟瞪圆了眼, 心里想着难怪齐国人都说他们燕人无礼, 连燕国的大王都是如此, 燕国下面还怎么恪守礼仪?   止烟知晓燕擎不会害楚宴,犹犹豫豫之下,还是没进去阻拦。   还是等楚宴在里面发话之后,他再进去吧。   否则此刻贸贸然拦下燕擎,怕是他会遭殃的。   止烟便同两个御军一起守在门口,丽山宫殿建于山脚下,齐国的建筑偏华丽,这里算是齐国难得的气势宏伟的建筑了。   今日繁星璀璨,汇聚成一条闪闪发光的银河。   光是看着这样的场景,都觉心情舒畅。   夜风携着三分花香传到了里面,殿中栽种了不少丁香花的盆栽,淡紫的花瓣羞怯的绽放,让略微冷清的宫殿看上去多了些别样的颜色。   燕擎朝里面走去,一直疑惑着为何楚宴没有回话。   他在里面找了一圈,却是在温泉那边找到了他。楚宴已经睡着了,从云雾之间望去,有种若隐若现的美感。   唯独两色最为显目,一是逶迤而下的墨色长发,一部分紧贴在他的脸上,一部分没入了水中,在水里漂浮的样子宛如一滴墨水晕开在宣纸上;二是他的唇,朱唇一点桃花殷,秀色若珪璋,一时间完全勾住了燕擎的眼。   等燕擎走进,便坐在了白玉池边:“齐湛,醒醒。”   楚宴还是没醒,燕擎不知他怎么了,便凑近了一些:“齐湛……”   还没说完,对方就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扯入了温泉水里。   燕擎正要发怒,却见对方眼眸弯弯,笑得一副得逞的模样,看上去竟戳心窝的可爱。燕擎的气瞬间就消了大半。   “你在装睡?”   “没有,是真的睡着了,不过你过来的时候,我又醒了。”   燕擎皱紧眉头:“既然醒了,为何要扯我下水?”   楚宴笑了两声:“开心。”   燕擎:“……都多大了,还这么顽皮?”   “我才十六,还小着呢。”   燕擎想起自己的年纪,竟有种一口老血噎在了心头的感觉。   他的脸色有些黑:“十六也不小了。”   楚宴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是啊,都可以娶妻了。”   燕擎不知为何,总觉心里有些不爽:“十六还小,娶什么妻?”   楚宴:“……”不是你说十六不小了的吗!   外面的夜色越深,夜风席卷而来几分薄凉。   楚宴从温泉里起身,刚吹到这风,就止不住的抖了两下,正当他准备穿衣的时候,身后的燕擎也从温泉里起来,就这么站在他的背后:“你拉寡人下水,现在衣衫全都湿透了,看来你是存心想让外面的那些人误会?”   楚宴呸了一声,这意思怎么整得他想要勾引他似的?   楚宴转过头去,五月已经从春衫换上了轻薄的夏衫,他的发梢还滴着水,整个人显得慵懒而霸气。他的衣衫全都湿透,还能隐隐看见里面的蜜色的胸肌。温泉的雾气缭绕在四周,楚宴看他便像是雾里看花一般的美感和色气。   他一时看得有点愣神,收回自己眼神的时候还在心里默默的算计——   该怎么勾引?   “我这儿也有夏衫,大不了等会儿你穿我的回去便是。”   燕擎皱紧了眉头,让他穿楚宴的衣服,成何体统?   再说了,两人的提醒有异,对方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如何穿得下?   燕擎正想要说什么,止烟便在外面禀告:“大王,纪司徒和太师想要觐见。”   纪止云和王叔?   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楚宴有些紧张了起来,燕擎可还在里面呢,被这两个人看到了,还不准儿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进来!   “止烟,就说寡人已经睡下了,让他们改日再来。”   “诺。”   燕擎诧异的看了楚宴一眼,那眼神充满着怀疑和打量,都让楚宴觉得对方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似的。   “纪止云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见你?”   楚宴颇有种被抓奸在床的滋味,他满是心虚:“我,我也不知。”   燕擎的目光就更加怀疑的打量了,恨不得在楚宴身上烧出个洞来。   楚宴原本以为这事情就这么了了,等他们离开之后燕擎再离开不迟。   谁知道那两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强硬的留在外面。   止烟只好再来禀报:“大王,他们说有急事,必须得朝大王禀告,若是大王不见他们,他们便一直跪在外面。”   跪?   这两个人无论谁跪都不好啊!   纪止云跪在外面,只会有更多的人发现纪止云在为他办事,而齐询就更不好了,齐国暗里是由齐询摄政,他这个大王就是明摆着的傀儡和弃子,若是被那些人知晓了,不知道又要念叨多久了。   楚宴怂了,对燕擎使眼色,叫他先去里面藏一藏。   燕擎也是个不能委屈的主,冷眼看他:“齐王想对我说什么,大可以直说。”   楚宴捂住了他的嘴:“嘘,求燕王小声些。”   两人离得很近,燕擎的鼻尖还能闻到楚宴身上的熏香味,让人为之炫目着迷。   他的唇触碰到了楚宴的手心,燕擎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这微弱的动作,却让他觉得更痒了。   从唇的位置,一直传到心里。   他深深的凝望着楚宴,而对方的注意力显然已经没有在他身上了,对外面的止烟说:“请他们二位进来吧。”   “诺。”   不一会儿,纪止云和齐询就从外面走来。   楚宴刚才已经穿上了单衣,晚上寒气重,他又在外面多披了一件青色衣衫,这才朝温泉这边走了出去。   纪止云和齐询看见楚宴此刻的样子,不由微怔在原地。   他慵懒得犹如散乱的春花,嘴角缀着一抹笑意,让人心生好感。   只是这么见面,完全不符合礼数,齐询想要开口训斥,可这等容色他也看愣了眼,只能柔和的训着:“大王乃齐国君主,日后会见大臣……这衣着上还是得注意一些。”   这训斥根本称不上训斥了,就是一个长辈的谆谆教导罢了。   楚宴笑了一下:“王叔和先生又不是外人,寡人见其他人自然会注意的。”   齐询听得心底熨烫,脸都差点笑开花了。   “今夜都这么晚了,你们来这里所为何事?”   齐询看了纪止云一眼:“臣自然是有急事的,可就不知道纪司徒是什么事了。”   齐询和止烟都称呼纪止云为纪司徒,实乃周国并未废除纪止云的司徒之职,纪止云在外仍旧是周国的司徒,他的确也有这个能力,所以周王才不肯舍了他。   现在周国只剩下一城,就更舍不得这根救命稻草了。   纪止云彬彬有礼的朝楚宴行了个拱手礼:“回大王,我向大王禀告之事,还望大王屏退左右,容我细说。”   齐询睁大了眼,这个纪止云,怎么如此无礼!   喊得这般亲热,到底是谁的大王啊!   他才不是齐人!   齐询不禁有些气呼呼的:“纪司徒,你有事能比我的事更重要?你要单独和大王谈,还请改天吧!”   纪止云都不怎么理会齐询:“此事关乎齐国,臣想让大王早些知晓。”   “真是巧了!我的也是!”   两人到最后莫名有些针锋相对,楚宴额头青筋凸起,还要笑着好生安慰:“王叔,来者既为客,纪司徒也算齐国的半个客人。既然纪司徒有急事,不若请他先说吧。”   齐询一阵语塞,可楚宴都开了口,他只好狠狠一拂袖,先在外面等着去了。   这个纪止云,怎么不说该尊长,他先说呢!   纪止云见齐询出去了,才对楚宴说:“蔺家于明日有行动。”   “什么?”   “蔺家手里握着齐国一点兵权,他们对于大王废除蔺文荆三卿职位的决定很不满,且蔺文荆已经说通了他的父亲,要在春狩围场截杀大王。”   楚宴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我原以为蔺家还有回转的余地,原本只是蔺文荆走偏了而已,没想到蔺家所有人都偏了。”   “蔺家既然都走偏了,就得全数诛灭,大王别再妇人之仁了。”纪止云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我今日赶来,便是想为大王禀告此事,大王在今夜就得早些部署,否则明日的春狩……危险了!”   楚宴连忙点头:“多谢你,若非你过来说这个消息,怕是我明日就被人给暗害了。”   纪止云笑容无力:“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我说过……会为了以前的事情弥补你。”   楚宴没想到他莫名其妙就扯到了这里,身后顿感一凉。   完蛋,燕擎可在那边听着呢!   “先别提这个了!”   楚宴的话刚一落下,从那边就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响。纪止云神情一凛,连忙朝那边望去:“……有人在那边?”   楚宴心里紧张极了,连忙朝纪止云说:“不是蔺家的人!我方才在泡温泉,那边有个宫人在一旁服侍,现在在收拾罢了!”   纪止云点了点头,总算是松了口气:“那宫人做事还有些毛手毛脚,竟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楚宴讪笑了两声:“我过去看看。”   纪止云:“……只是一个宫人做错事罢了,你为何要去?”   “就因为做错了事,才要训斥他啊!”楚宴头皮发麻的解释,“还有我们二人之间的谈话,已经被他听到了,该去警告一番的。”   纪止云也想到了这一茬,脸色沉了下去:“以防万一,不若把那宫人杀了!”   楚宴:“……”不敢,不敢杀。   那边又‘碰’的一声,看样子十分不满纪止云的说法,眼看着就要发脾气了。   楚宴欲哭无泪,两边难解,便义正言辞的朝纪止云说:“就算是要对付蔺家,那宫人也是无辜之人,怎么能随便就杀了呢!我过去警告一下就行了。”   纪止云:“……大王这么说,那边已经听见了,已经知道大王不会杀了他,只会吓唬他。”   楚宴:“……”哦豁,威吓没用了。   纪止云烦闷的拔出腰间的长剑:“还是容我去杀了他。”   楚宴差点就抱住他大腿了,哥,杀不得!你冲进去就是一个死,先被燕擎给杀了!   楚宴厉声说了一句:“把剑给我,且让我自己进去!”   纪止云看了他一眼,转而点了点头。   楚宴拿起长剑,就朝里面走去了,刚一穿过巨大的屏风,燕擎就冷冷的拿着长剑抵在了楚宴的脖颈之间:“听说你想杀寡人?”   楚宴:“……”   “齐王也不看看自己这身手,呵。”   楚宴:你就直说我是个弱鸡行了吧,修真世界我也厉害过!   燕擎压低了声音,眼底涌着波涛一般的黑暗:“怎么不说话了?”   “我不那么说,纪止云就要怀疑了。”   “你是骗纪止云的?”   “当然了,我知道是你在这里,怎么可能动手!我也有自知之明的好不好!”   燕擎方才还一肚子火,听到楚宴这句话之后,莫名的眼眸一弯,火气没了。   “人贵在能看清自己。”   楚宴朝他嬉皮笑脸:“那……能不能挪开你的剑?”   “只要你回答寡人一个问题,寡人就放开。”   “你刚才发出声音,也是因为想问我?”   燕擎的心情变得烦闷,不止是楚宴,他也不想让纪止云知晓他在这边来了。否则他又要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说自己背叛了安儿。   燕擎前些日子觉得毫无畏惧,骂了便骂了。   而现在,他自己足有八成确定对方的身份,却因楚宴一直不肯正面回答他,而不敢确定。在这段时间,自然也对楚宴一忍再忍。   若是其他人敢做这种事,早已经被燕擎给砍成好几块了。   “说吧,纪止云为何说弥补你?他欠了你什么?”   楚宴感受到剑刃的冰冷就直直的抵在自己的脖间,若燕擎知道他的身份,楚宴还会玩儿。但他是见过燕擎怎么对其他人的,这个时候难免的有一丝紧张了。   “纪止云说……我是叶霖的表弟,他想把亏欠给叶霖的一并补偿给我。”   燕擎脸色铁青:“就只是这个?”   “纪止云说叶霖没有其他亲人了,除了我和母后以外,全都死光了。他唯一能弥补的途径就是尽全力保证我和母后的安全罢了……”   楚宴这么说其实也是有私心的,燕擎听到这句话之后,一定会彻底打消杀他的念头。   毕竟,他可是‘叶霖’的亲人。   果然,燕擎虽然眼中含着悲痛,但还是收了剑。   他哑声道:“你出去吧,寡人不会再发出声响了。”   楚宴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长剑丢在了里面,这才走到了外面去。   纪止云还等着,便看见楚宴从里面走出来了。他问:“杀了?”   楚宴脸色苍白的低下头:“用剑杀的,长剑还插在他的胸上,我不敢拔出来。”   纪止云叹了口气:“为难你了,不过这条路就是充满着血腥,逃也逃不掉,你以后得适应才是。”   楚宴点了点头,又一次朝纪止云道了谢。   纪止云笑得也有些无力:“没事……只是我在蔺文荆面前已经彻底失了信任,我以后不能待在蔺家了,还怎么为你监视蔺家……”   “不监视也罢,倘若不是先生带来这个消息,我可能明日就要死于蔺家的诡计之下了。”   纪止云眼神柔和了下来,原本还想跟楚宴多说说话的,只是齐询扔等在外面,他只能朝楚宴行了一个拱手礼“我先告退了。”   他转身离开了此处,楚宴看见纪止云的背影,他的脚步一瘸一拐,听说之前神志不清的落了水,被水底的利石划破了大腿,等被人拉上来之后就跛了。   楚宴还看见他的左手也不自然的垂下,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楚宴不由睁大了眼,呼吸也略微凌乱。   纪止云他……   难怪今天看他比之前更加虚弱,还说什么不能再为他打探蔺家的消息了。怕是被蔺文荆发现纪止云在为他办事,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楚宴心里愧疚,不由的垂下眼眸,脸色有些苍白。   很快齐询便从外面进来了,看见楚宴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不有问:“大王这是怎么了?可是纪止云说了什么?”   楚宴回过了神来,连忙摇了摇头:“王叔想告诉我什么事?”   齐询脸色凝重,朝楚宴跪了下去:“大王……有件事情请大王答应臣。”   他几乎是为楚宴行了个伏跪大礼,楚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礼也实在是太重了些。   楚宴连忙把齐询扶起:“王叔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何必如此?”   齐询脸色仍旧凝重:“此事关乎齐国,若大王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又是要我用自己的容貌拖住燕王的事?”   齐询摇头。   楚宴仍旧猜不出,只能叹了口气:“我答应便是,王叔快起来吧。”   齐询老泪横纵,终于起了身朝楚宴说道:“魏国知道这次春狩,已经布置好了死士,要在明日围杀燕擎。”   楚宴倒吸一口凉气,他和燕擎是犯了什么罪!一个二个全都要在春狩搞死他们!   “魏国未免也太胡来了!燕擎一死,他手下的三十万大军必定会乱,届时齐国还不是会陷入危机!”   齐询左右看了看,小心谨慎的让楚宴凑耳过来。   楚宴照做,齐询才把计划原封不动的告知给了楚宴:“魏国也有二十万大军,想要接道前去围杀,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王叔想如何?”   “臣已经在前日命令那些解甲归田的士兵回来,从原来的城池聚集过来,约莫有五万人!加上齐国都城的三万人,咱们也同样有八万大军!”   楚宴一个窝草,齐询竟然把事情都安排得这么仔细了!   明日的春狩哪里是什么享受,完全是个鸿门宴!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王叔大可以不把这个计划告诉给我,事成之后,就由王叔接任齐王之位,岂不是更好……?”   齐询摇了摇头:“带兵的降临正是潘峰,如今大王在军中声誉极佳,他们是为大王和齐国而战的。”   齐询眼底露出欣慰:“之前是王叔太狭隘了,总觉得大王担当不起重任,可现在看来,大王有能力让齐国越来越好,只是现在太年轻,尚有些太仁慈罢了。”   楚宴没想到齐询就这么被他给感化了,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况且……这些日子若非有大王在,燕擎早就对齐国下手了,齐国也早就不在,我们焉能有翻盘的机会?”   楚宴沉默了下去:“王叔想让我做什么?”   “明日会有人专门来保护大王,但燕擎是必须引到林中深处的,还请大王明日想个法子……让燕擎去那边。”   以防楚宴不清楚,齐询还专门塞给了楚宴一张纸条,上面画着的就是明日行事的地点。   楚宴皱紧了眉头,只能假装先答应齐询。   齐询满脸的欣慰,一时之间觉得齐国充满了希望,相信不久之后,他们就能夺回齐国失去的城池。虽然答应了魏国会给他们一半,一半的领土,总比现在这样只剩下一个都城好啊!   齐询说完了这些以后,才没有再凑近楚宴耳边小声的说:“明日便看大王的了,成败在此一举!”   楚宴朝他点头:“王叔放心。”   “那臣便告退了,大王今日早些休息吧。”   楚宴目送着他离开,可齐询走后,他却满脸凝重。   好好的春狩,竟弄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掉的马了。   燕擎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楚宴这个样子的时候,还不由嗤笑:“怎么?齐询让你刺杀寡人?”   楚宴抬起头看他,心情低落极了:“燕王既然在里面已经听见了,何必问我?”   “你们后半说了什么,寡人可没有听见。”   楚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心里自然不希望燕擎死,明日的春狩,他甚至不想让燕擎参加了。   但据后来的萧允泽说,他们的的确确是参加了春狩的,这就让楚宴有些为难了。   楚宴满是担心,对方却不以为然:“随你们怎么部署寡人都不惧,尽可来试试!”   这话说得嚣张乖戾,可从燕擎的嘴里说出来,却毫无违和感。   楚宴的心情原本还低落着,忽然间却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萧允泽说他会留在这里一年,而他也在春狩的时候认出了自己,这就代表着,这次的事情他们会化险为夷。   楚宴这么想,总算是舒展了一口气:“明日的春狩,看样子会很有意思。蔺家要刺杀我,王叔那边的人想刺杀燕王。”   燕擎也笑了出来,大约是因为和楚宴有些同病相怜了。   “早就跟你说蔺文荆这种不忠于主上之人不能留,你还偏不听。”   楚宴也不想留他啊,只是因为他是攻略目标罢了。   这个蔺文荆,悔恨值一点儿都刷不起来,他是个绝对理智的人,感情真的动摇不了他。   看来,得另想个法子了。   楚宴下定了决心,不管明日的春狩会发生什么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过过去这么久了,他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来:“纪止云和王叔都是有事才来找我的,不知燕王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燕擎眼神微闪,朝楚宴凑了过去:“你以为呢?”   两人的距离很近,燕擎那张脸在自己眼前放大,他的呼吸都要喷洒在自己的脸上了。   楚宴吞咽了下口水:“是不是因为我之前……”   皮了下亲了你,所以今天你来报仇来了?   燕擎眼神之中闪过暗色,出于试探的用指腹摩挲着楚宴的脸颊:“可以的话,寡人不想用这种方法逼你承认。”   什、什么方法?   楚宴忽然觉得有点兴奋……哦不,害怕! 第150章   早上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原本以为会耽误这日的春狩,却没想到太阳一出来就散开了。   燕擎坐在马上,脸色难看的朝望向那边。   楚宴在众人的拥趸之中,脸上一直挂着天真柔软的笑容。   陈周连忙骑马了过去, 为燕擎递上水袋:“王上, 日头渐大了, 喝些水吧。”   燕擎接过陈周递过来的水袋,一口饮下,脑子里还满是昨日的事情——   燕擎沉思了起来,仿佛回到了昨夜的场景。   当他问出了那句话后,对方像是完全不害怕似的, 反而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燕擎的动作骤然间变得暧昧,只摩挲了几下, 就让楚宴雪白的脸颊上沾染了淡淡桃花殷。   他凑了过去, 压低自己的声音, 整个气势也变得危险:“看来齐王的胆子很大,这种时候了, 竟一点都不惧怕寡人。”   “燕王想让我承认什么我都不知道,何谈害怕?”   燕擎身上的衣衫全然湿透了, 夜晚更深露重,寒风吹来还能让人感受到些许凉意。   他唯一觉得暖和的地方,就是同楚宴肌肤想碰之处, 燕擎很想靠近他, 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四年了, 他把他一个人丢下,燕擎觉得自己早已经被冻成了一块冰。   可对方现在还不想承认,这让燕擎十分难过。   他想吓吓他,纯吓唬的那种。   “毁掉一个人的法子有许多,原本寡人也不想用这一种的。别再跟寡人打哑谜,你若乖乖承认,何来这些事情?”   “……燕王说的我怎么全都听不懂?”   燕擎冷笑了一声,这些细小的习惯,包括纪止云对他的态度,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燕擎。   楚宴不想说话,他这么装傻,已经足够激怒燕擎的了。   什么都不说才有肉吃。   嘿嘿。   [……就你机灵。]   [多谢夸奖!]   果然,他沉默的样子让燕擎心底涌起些怒气,他很快就强吻了他,就像是报复楚宴之前对他的强吻一样。   而对方始终不曾给予回应,长睫轻颤,脸上满是苍白。   燕擎又有些疑惑,若真是安儿,怎么可能觉得自己的吻是耻辱?   燕擎停止了自己的亲吻,推开了楚宴,眼底早已赤红一片:“寡人不止一次听你说过,你要用这张相似的容貌拖着寡人、勾引寡人,那你为何不来!”   楚宴抬眸,平静的望向了他:“燕王真的希望我这么做?”   燕擎:“……”   楚宴朝燕擎走了过去,手上的动作微微发颤,笨拙的亲吻着他的嘴角。   燕擎心头一痛,哑着声推开了他:“你既然不愿意,就不必了。”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你是在羞辱我。”   燕擎捏白了手,他现在也不是完全能够确认,无论自己怎样的试探,对方都没有露出破绽。   燕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寡人知道这种法子威胁不到你。”   楚宴手上的动作一顿。   “不过寡人想起了另外的东西,你既然那么在意齐国,那便以齐国为赌注好了。”燕擎凝视着楚宴的脸,一字一句的说,“三日之内,你若想清楚要说,寡人就不动齐国。”   “……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三日之后,你不再是齐国君王,寡人带你回燕国。”   楚宴脸色苍白:“带我回燕国做什么?”   燕擎的嘴角扬起些许残忍的弧度:“你不会想知道的,乖。”   又是什么新情趣?   楚宴压住了跃跃欲试的心,脸上愁苦至极。   燕擎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头朝外望了一眼。倘若他是叶霖,回去只会疼着他,宠着他;倘若他是齐湛,专门装出叶霖的样子来欺骗他,等着他的便是囚笼。   他会准备一只贵重华丽的笼子,犹如囚禁夜莺一样,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后悔。   回忆戛然而止,一个巨大的围场出现在燕擎面前。   北边是小溪流水,南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听说最里面是个断崖。为防止平民进入王室围场,还刻意加高了其高度,下面的深沟被挖深了。   今日阳光灿烂,天空一望无垠,正是狩猎的好天气。   之前就已经来此地点的士兵早早来了这里布置,就算是要围猎,也得保证楚宴的安全。   燕擎骑马过去,朝楚宴说:“五月春狩乃是燕国习俗,不若让燕人和齐人来一次赌如何?”   “赌什么?”   “看哪边猎到的猎物更多。”燕擎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他全身就像沐浴了一层金色的光,让人为之炫目。   燕擎的容貌绝无可挑剔,齐人自负傲气,但也只得骂燕擎乖张狠厉,是个蛮人。再恨燕擎的齐人都不敢在他容貌上做文章,因为挑不出错来。甚至可以说,燕擎的俊美世间少有。   楚宴看得微怔,久久没有说话。   燕擎一挑眉:“如何?不敢了?”   一听燕擎挑衅,楚宴收下那群御军的统领就怒气翻涌:“燕王也未免太小瞧我们齐国了!”   “是啊,齐人虽然重诗书,但君子六艺几乎都得涉及,这其中也包括了骑射!”   燕擎瞥了他们一眼,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底:“以防别人说我燕擎欺负你们齐国,我们燕国派出三人,就对你们六人如何?”   这口气简直轻慢,他们纷纷气得红了脸,用渴望的眼神望向了楚宴,就生怕楚宴不答应。   比!   燕擎这么狂,就得让他看看齐国的实力!   楚宴总算是收回了眼:“……这可是燕王自己说的,到时候输了别说我齐人以多欺寡。”   楚宴一句话就给怼回去了,燕擎微愣,竟然是用他的口气怼回来的。   而一旁的齐人看得过瘾极了,第一次觉得王上嘴皮子有了明显的进步!   叫你轻视我们,就以你的话怼回去就好了!   众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去比。   燕擎勾起嘴角,分毫不见动怒:“寡人说话自然算数,就怕齐王不敢了。”   “如何不敢?那便开始吧。”   随着一声话落下,他们很快就在围场里开始了对比,时间就定在日落之前。   楚宴和燕擎还没有行动,马儿却开始躁动不安,轻踏着蹄子。   纪止云隐藏在暗处,分外紧张的看着这一幕。他明明昨日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才把蔺家要行刺他的事情告诉了他。   可楚宴为何不听?   和燕擎比试,是把御军的几个统领派出去,没人保护他,到时候可怎么办?   纪止云受伤后,脸色本就缺乏血色的苍白了,现在一想到这些,他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苍白。   他再也不想看见楚宴死在自己面前了。   那种无力感,还有对对方的悔恨,却找不到人来偿还的滋味,纪止云也再也不想尝到了。   得想个法子救他!   正当纪止云想不顾礼节走出去的时候,楚宴和燕擎已经骑马离开,朝森林里面去了。   纪止云紧紧捏住了手:“怎么能让大王单独和燕王在一起?你们就不派人保护大王吗?”   他们方才还在笑,却因纪止云的话而脸色凝重。   对啊,无论今天相处得如何融洽,大王和燕王始终是敌人的!   “太师,这……”   齐询面露警告:“燕王若要对大王下手,早就动手了,何以单独去暗处对大王动手?不必担心太多,大王会平安无事的归来的!”   魏国的人就守在森林里面,现在过去岂不是会让计划泡汤?   齐询的手心里都盈满了汗水,他须得保持镇定,齐国能不能夺回那半壁江山,就看今日的了。   一定不能有闪失!   纪止云见他不听,不由咬紧牙关:“你们简直糊涂!”   齐询知道纪止云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生怕他猜出了今天的计划。   齐询沉沉喊道:“纪司徒,你是周国的司徒,可不是我齐国的。现在齐国如此礼待,也是因为大王欣赏你,可你若是要插手齐国的事,恕我不能坐视不管!”   在这么多人面前,纪止云又无法说出蔺家会动手的事。   万一惊动了蔺家那些死士,又徒生变数,事情就难说了。   他只能压住自己心头的火气,朝齐询行了一个拱手礼:“我有事情同大人说,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纪止云竟然会当众这么说,那一定是有事发生了。   齐询忽而想起昨天晚上纪止云连夜来见了楚宴,也说有大事禀告。   后来自己根本就没有问,莫非纪止云现在说的跟这件事情相关?   齐询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二话就同意了纪止云的请求。   等两人走到了那边,纪止云才皱紧了眉头,语气急促:“昨日看大人也同我一样去面见了大王,想必也如我一样担心大王。可我明明朝大王禀告了蔺家会在森林埋伏动手的消息,为何大王还要执意同燕王一起进入森林?”   齐询一听此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蔺家竟然这么大胆,要行刺大王?”   “昨日大人不是对大王说的此事?”   齐询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最终死死的看向了纪止云:“念在你忠心大王的份儿上,我会把事情告诉你的。不过你先发誓,不得把此事传出去。”   纪止云觉得一定是出事了,来不及思考,直接答应了齐询的条件。   “我发誓,若将我们二人的谈话传了出去,就让我立即暴毙而死,死后还不得投胎轮回。如何,大人可满意!?”   纪止云的语气十分急促,齐询都因为纪止云这狠重的毒誓而下了一大跳。   既然对方有如此诚意,齐询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把事情一一告诉了纪止云。   听到魏国要在森林深处诛杀燕擎的时候,纪止云脸色苍白,倒退了一大步。   “我说了会帮他夺回齐国城池,可他为何……”   纪止云陷入了混乱之中,楚宴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那么喜欢燕擎,是绝不会伤害他的。   纪止云思绪凌乱,只想拜托他一件事:“蔺家要杀他,魏国又要杀燕擎。但他到底是齐国的大王,请大人派人去救他!”   齐询点头:“这是自然。”   齐询心里忽然很是愧疚,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就像是被人扇了几巴掌似的。   他心里还有几分小窃喜,以为是自己救了齐国。   可大王在明知道蔺家要对他动手的时候,还是毅然决然的实施了这个计划,引诱燕擎深入到里面。   大王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啊!   他想起楚宴小时白白软软,总是在他母后背后躲藏着的样子,又联想到了楚宴昨日听说魏国要动手时,他脸上的苍白。   难怪他会犹豫,因为自己是在逼他去赴死!   齐询望向了森林深处,眼眶都积满了泪水。   “湛儿,你可千万别出事,是王叔错了,王叔不该逼你。”   —   楚宴和燕擎一路追着一只狐狸,越来越深入到森林里面。   追了半天,燕擎才一箭射了过去,那只狐狸这才没了命,倒在了草地附近。   燕擎从马上下来,一步步的接近了那只狐狸。   谁知狐狸方才只是装死,为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等燕擎下马之后动作迅速的逃窜离开。   燕擎十分郁闷的皱紧了眉头,看到这一幕,楚宴忍不住笑出了声。   燕擎回头看他:“你们齐国的猎物都比燕国的狡猾,这只狐狸滑如鱼儿。”   就跟某人一样。   楚宴一挑眉,觉得燕擎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他也从马上走了下去,来到了燕擎身边:“这可是燕王自己放松了警惕,怨不得别人。”   燕擎正想要说什么,就眼尖的看见从草丛那边有一支箭直直的对准了楚宴。箭‘嗖’的一声射出,燕擎眼底浮现惊色:“危险!”   楚宴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燕擎扯入了怀中,燕擎一个转身,便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刚好将对准楚宴的箭砍断。   楚宴脸色凝重,朝那边望去:“谁?”   说时迟,那时快,当楚宴说出这句话之后,那边竟有无数根箭雨射出,看来对方是真的很想要他的命。   燕擎拉着楚宴,连忙躲到了一颗巨树的身后。   他眯起眼:“这边是昨天纪止云说的,蔺家要刺杀你的死士?”   楚宴哑然:“似乎是的。”   燕擎看向了他:“这么多人,单凭寡人和你,是杀不出去的。”   “那怎么办?”   “呵,你以为寡人没布置?”燕擎好不容易收敛了性子,耐心为楚宴解释了一回,“今日寡人以来就说同你手下的御军统领比猎物,你以为寡人真的是想比?”   楚宴睁大了眼,没想到那个时候燕擎这么说,竟然是这个意思。   看来燕擎所安排的那三人,就在那边了。   他们躲了没多久,那边就传来了兵器互相击砍的声音,看样子是真的打起来了。   楚宴蹲在这边:“那你怎么不直接派人?”   “引蛇出洞也需诱饵,明白吗?”   楚宴没有回答,而是全程紧张的朝那边看去。   他就在燕擎怀里,少年的身量远没能长成,足足矮了燕擎一个头多,这么站着大约能到他的胸口的位置。   燕擎一直在打量着楚宴,对方身上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那是平日熏在衣服上的龙涎香。   “你到底派了多少人过去?”楚宴紧张的问。   燕擎没有说话,他才疑惑的朝后面望去,此时燕擎凑前了些,楚宴回头时正好擦到了对方的嘴唇。   两人的距离很近,气氛瞬间就变得暧昧起来了。   楚宴的心口咚咚直跳,燕擎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动作却显得尤其霸道。   “安儿……”   他还没说完,那边就有了新变动。燕擎的人和蔺家的人两败俱伤以后,竟然从森林更深处的地方,又走出来一队人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燕擎的人不敌他们,哑声朝这边喊:“王上快走!!”   还没能多说什么,魏军就已经高举着剑,将那边的人尽数杀死。   森林里的鸟儿尽数飞走,翅膀拍打的声音,就像是战争前的号角。   楚宴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早知道一些未来,却仍然担心燕擎:“他们抓的是你,快走。”   燕擎皱紧了眉头:“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楚宴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背叛我?”燕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痛得犹如针扎。   两人之前的气氛瞬间冷凝,那边还大喊了一声:“燕王,你就别躲藏了。这里已经被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是插翅难飞了。”   燕擎正想要说什么,楚宴却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真的害怕燕擎没忍住,直接就拿着剑冲出去了。   里面的光线很暗,对方找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楚宴再也忍不住,若是等下去,等魏军过来了,面对燕擎的就只有死亡一条路。   楚宴心里发苦,推了燕擎一把:“我就是骗了你来这里,就是想要你的命,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走!?”   燕擎瞪圆了眼:“齐湛,你!”   那边的魏军已经越走越近了:“燕王还是快些出来吧,你不是你身边的齐王才是真正的毒蛇吗?他辜负了你的信任,欺骗了你,随时会咬你一口。”   那边越是这么说,燕擎的胸口就越是痛上一分。   魏军总算是发现了端倪,两人的马儿离这个位置根本就不愿。为首的魏军朝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绕到身后去,两方夹击一定能杀了燕擎。   楚宴紧咬着牙关,比起自己,燕擎显然更加危险。   他直接从巨树外走出去了:“你们是魏国的士兵吧,我是齐湛。”   为首的男人眼底闪过算计:“原来是齐王,你不是一直和燕王待在一起吗?燕王呢?”   “他发现了我的计谋,便独自抛下我离开了。”   燕擎藏在深处,原本内心饱受着疼痛。在听到楚宴这句话之后,他却愣在原地,心里就像是被人从寒冰置入温水中,有什么情绪快要破茧而出。   原来他那么说,都是为了骗自己的?   他想让他快些走。   燕擎低下了头,嘴角不由扬起,什么叫做刀上舔蜜,他可认识得透透的。   他不信真的齐湛会这么做,毕竟杀了他对齐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世上还会有谁这样护着他?答案就只有一个。   那边,男人和楚宴的对话仍在继续,男人疑惑:“燕王竟然没杀你?”   “这么短的时间,他动不了手。”   男人笑了起来,面上权当是信了楚宴的话:“原来是这样。”   他一步步朝楚宴走进:“齐王辛苦,这次的计划倘若不是齐王,我们也无法引燕王来此。齐王快些过来吧,我们会负责保护你的。”   楚宴仍旧十分小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男人比他先一步的靠近,他的动作很快,一下子就抓住了楚宴,用手掐住他的脖子:“说,燕擎在何处!?”   楚宴被憋得涨红了脸:“你们魏国,不是答应了,助我齐国……咳咳。”   男人眼眸一弯,笑了起来:“你们齐人还真是天真,就连那个齐询也是如此。比起要齐国一半的土地,齐国所有的土地显然更加吸引人些。”   楚宴咬紧了牙关:“卑!鄙!”   “这算什么卑鄙?还得感谢齐王这么傻,能让我们将你们一网打尽,齐国、燕国都要在今日……”   正当此时,燕擎已从隐蔽的巨树身后钻了出来,男人见到他之后,语气骤然一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有趣!燕王竟然自己出来了!”   “放了他。”   “燕王难道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替代品?甘愿为他出来?”想起之前楚宴做的事情,男人满是愉悦的说,“你们还挺为对方考虑的。”   男人方才命令从身后绕过去的那些人已经就绪,他假装着和燕擎对话,那边竟从燕擎的身后攻了过来。   燕擎开始同这些人缠斗起来,男人眼底满是志在必得:“没用的,你们只有两个人,可知我们有多少人?”   他完全放松了戒备,楚宴抓住了这个机会,从胸口抽出了自己的匕首,先是朝男人刺了一刀,他受痛之后惨叫着松开了楚宴。而楚宴又利用这个间隙,把匕首对准了他。   楚宴脸色泛白:“让你的人退下!”   男人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楚宴给将了一军,是他自己太大意了。   没想到这个懦弱的齐王身上竟然会随身带一把匕首!   他一只狼,竟被兔子给咬了。   男人以利诱:“齐王,杀了燕王有什么不好?若没了他,齐国也不会到此地步!”   楚宴将匕首更靠近了他一分:“叫你的人退下!”   面对死亡,男人毫无畏惧,他本来就是出这任务,杀死燕擎就代表着一切。   “齐王,我临死前你不如满足我的好奇心?据我所知,燕王可是把你当成禁脔一般对待……”   楚宴低着头:“他的命是我的,我救出来的,谁也不许动!”   那日大火里,从里面打开被烧红的机关的人是楚宴。   燕擎走了一半,梁就打下去了,刚好打到机关的开关上。燕擎原本应该被困在密道里,就这么活活被困死的,可楚宴走到了里面,重新把着火的梁挪开,让燕擎安然的出去。   然而这一切燕擎并不知情,只知道他和楚宴因为一场大火天人两隔。   燕擎愣愣的盯着楚宴,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了。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终于敢百分之百确定是他了。燕擎的声音颤抖着,那两个字脱口而出:“安儿。” 第151章   当年燕擎给楚宴的‘安’字, 是因为他饱受残毒折磨。   安, 便代表着燕擎所有的愿望。   他求的不多, 只求他能安康罢了, 然而这件事情燕擎也没能做到。   他悔恨了四年, 日日夜夜心痛不已。   而现在, 他竟然还不顾危险保护他。   燕擎心头熨烫的同时, 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楚宴没拿稳匕首, 那个男人就要反击。   为首的男人不肯发话,而那边的魏军自然也不敢再动手。   楚宴的额头都渗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因为就算他已经这么威胁了,这个男人还嘴硬的不肯发话放开燕擎。   “齐国就真的愿意受燕国摆布,就这么苟延残喘下去?”   “住口,也总比你魏国好, 你不是才说想在今日把齐国和燕国一网打尽?”   楚宴的话, 让男人脸色都沉了下去。   早知现在被这么威胁,当时他就不说这种话了。   反正齐人出了名的好骗, 就算是当做暂时答应他, 事后再把他一起解决了一样。   森林里树木巨大得遮挡住了外面的阳光,让整个树林都显得幽深。森林里刮起了大风, 呼呼的吹了过来。四周静得能听到耳畔的呼啸声, 楚宴和燕擎对视了一眼, 已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燕擎朝四周看去, 绕到他身后来的死士大约十七八人, 而站在对面的人数则更多,足有三十人。   还好这个围场的森林并不算大,否则魏国来的人数更多,更加难以应对。   燕擎捏紧了手里的剑,余光瞥到了那边的马匹。   “别管我,动手!”   随着男人的话一落下,身后的十几名死士立马纵身而起,要朝燕擎砍来。   若是十来个人,燕擎一定会拼死一战,可周围这么多,等他们全都围过来了,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无法挣脱那么多死士的围剿。   燕擎凭借着这段距离,直接朝马匹那边跑去,上马动作完全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沓。   形势越来越紧张,后面的那些人已经围过来了。   燕擎骑着马朝楚宴的位置走去,楚宴的匕首一割,男人就断了气。   眼见首领死了,那群人就更加谨慎,然而此时楚宴和燕擎已经上了马,要朝外面跑去。   虽上了马,燕擎的脸上却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脸色完全凝重了下来。身后的死士一直在追他们,目之可及的能见到被追上。   “抓紧了。”   楚宴更加靠近了燕擎,风在耳畔呼啸,楚宴心头一紧。   就在此时,竟从树上钻下来一个人,原来他们早已经有所埋伏,就怕被燕擎逃跑。   马儿有些失控,对方已经伏到了这上面来。   眼看那人的剑就要刺在楚宴身上了,燕擎拿起长剑朝那边刺了过去,他吐了一口血出来,很快就跌落到了地上。   还没等楚宴松一口气,这个死士已经为魏国的死士们争取到了时间,楚宴隐约看见前面两颗巨树之间,有一根细绳,想必是那群人布下的陷阱。   他想开口却已经来不及了,极快的冲击速度,让马儿来不及停下,只听一声惨烈的马鸣声,它就轰然倒地。   由于这股冲击力,楚宴和燕擎的身体被甩出去老远。   燕擎在那瞬间抱住了楚宴,想以自己的身体为盾,减少些冲击力,好让楚宴不用受伤。   只可惜他们方才跑得太快,马儿倒下的时候将他们甩出老远,楚宴也收到了震动,狠狠吐出一口血来。   燕擎闷哼了一声,脸色泛白,肋骨断掉了。   当那群魏国的死士一步步走进时,楚宴连忙从燕擎的怀里爬起来:“燕擎?”   燕擎眉头紧皱,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似的:“快走,别管我。”   楚宴心中震动,一定是刚才燕擎为了保护他才受了伤!   楚宴陷入了绝望,扶着燕擎站起了身:“我怎么可能逃?”   燕擎脸色苍白,眷恋的看着楚宴,满是感动:“傻瓜。”   楚宴和他对视了一眼,对方看他的眼神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像是在看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他渴望触碰那东西一下,想确认下是不是真的在自己眼前;又害怕触碰那东西一下,害怕如今还是他的一场梦。   楚宴朝他扬起一个笑容,眼眶里渗满了雾气,心头酸酸胀胀,不知是何滋味。   燕擎见他这样,顿时紧张了起来,问楚宴:“是不是刚才摔下马的时候你受了伤?”   “受伤的人是你。”楚宴的声音里夹杂了鼻音。   燕擎松了一口气:“我没事。”   当两人谈话之时,魏军那些死士已经彻底将他们围住了。   从里面之中走出一个人,似乎是这群人里的副统领。   他恶狠狠的看着楚宴:“还逃吗?齐王是做替身做得忘了本,竟然这么帮燕王,若外面那些效忠你的大臣知晓了,会作何感受?”   楚宴脸色微冷:“总比你们这些小人好,利用了我又想毁约,把燕国和齐国一网打尽?做梦!”   他高举着长剑,想一剑朝楚宴砍下来,谁知从远处精准的射过来一支箭,穿了他的头盖骨。   这画面就发生在楚宴面前,这幅画面让楚宴震惊极了,他甚至没能来得及说话,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身后无数根箭支朝他们射来。   死士们咬牙:“别管伤亡,先杀了齐湛和燕擎再说!”   外围的死士们不得已只能对付这些箭雨,杀齐湛和燕擎的事,只能交给里面的人。   楚宴接过了燕擎手里紧握的长剑,把燕擎护在自己的身后,警惕的盯着他们。   在如此箭雨之中,还好之前的死士把他们围住,才不至于让楚宴和燕擎被箭雨伤到。   “受死!”   楚宴纵然有过剑术的记忆,他在修真世界就是剑修,可这具身体完全跟不上,楚宴虽然能看出那几个死士的破绽,手里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   他舍了自己的手臂,先用手臂挡了一下,下一刻就刺入了那位死士的胸前。   这幅画面给了燕擎极大的震动,又是这样……他又要在自己面前受伤。   燕擎忍住了剧烈的疼痛,抽出自己腰侧的匕首,朝那边刺了过去。   对于楚宴他们没什么忌惮的,对于燕擎却不是。   “快点啊,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他们被身后同伴的提醒给惊醒,就算是死也得杀了燕擎才对!   他们刚好要冲出去的时候,燕擎身后冒出了一个雄壮威武的大汉,一手巨斧朝他们批来。   援军,到了。   不仅如此,这批援军足足有三波人!   楚宴控制不住发软的身体,直直的朝身边倒去,还是燕擎将他扶住。   燕擎眼神极冷,命令前面的那个大汉:“峦,杀光他们。”   “诺。”   这群死士怎么也想不到,离他们占优势的时间,竟只有那么一瞬罢了。   他们已然处于劣势,还完全逃脱不出去,只能如砧板上的肉一样,被人了却了性命。   无论是燕擎的亲信,还是潘峰那群人,都已经杀红了眼。   燕擎抱着楚宴,按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安儿,撑住。”   他流了好多的血,刚在坠马的时候也吐血了,燕擎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以为楚宴又要在他眼前离开了。   他的脸上茫然无措,极度害怕。   陈周赶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场景时,觉得一下子回到了四年前那个雪夜似的。   当时的燕擎也是这么抱着公子的尸身痛哭。   陈周走了过去,拿出随身带的金疮药,吞咽了下口水:“王上,先让奴为齐王止血吧。”   燕擎紧紧抱着楚宴,完全不肯把他交于别人。   陈周只能这么操作,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楚宴包扎好。   “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们坠马了。”   陈周倒吸一口凉气,又看向楚宴,见他脸上满是痛苦的样子。   “齐王?”   听到陈周的声音,楚宴费力的睁开了眼。   这会儿潘峰和燕擎身边的亲信们已经把魏国人尽数诛灭了,潘峰也连忙走了过来,跪在了楚宴的身边:“大王。”   “潘峰,你不是……”   王叔告诉他,潘峰带的御军会和魏国那些死士一起行动。   潘峰满脸愧疚的解释:“我们到了那边之后,就被魏国人给关起来了,因为时间的原因他们才没杀我们。后来等我们挣脱开后,就连忙赶来了围场,想告诉大王这一切都是魏人的诡计!他们没有安心同我们结盟,要对齐国不利!”   楚宴脸色苍白:“齐国如今是块肥肉,谁不想来啃一口?”   潘峰也知道,可魏人竟然这么奸诈,甚至连他们的大王也想一并除去。   简直可恶!   潘峰往日觉得燕人就已经很可恶了,谁知魏人比他们更甚,现在的潘峰恨不得立马去找这些魏人算账。   潘峰生来感性,擦了下眼泪:“臣方才看见大王差点被魏人给杀死,差点被吓死了。”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在楚宴面前呜呜的哭了起来。   楚宴原本还疼的,看到这副画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画面可真有喜感,特别是潘峰还留着络腮胡,竟像个小姑娘似的嘤嘤嘤了。   他笑得有些狠了,触动了断掉的右手臂,让楚宴开始钻心的疼了起来。   燕擎见魏人已经全都杀光了,这才抱起了楚宴,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陈周也注意到燕擎的脸色苍白如雪,便走过来:“王上,不若让奴或者峦扶着齐王吧?”   燕擎强忍着疼痛,完全不吭声,就是不肯放开楚宴。   “寡人自己来。”   陈周十分担心燕擎,也只能收回了自己的话。   燕擎每一步走得有多疼,唯有他自己知道。   可这股疼痛,让他觉得真实。   怀里抱着楚宴,这是燕擎觉得最幸福的事情了。   无论有多疼,都会化作甜蜜。   等好不容易走到了森林入口,那边传来了微光,随着燕擎一步步走出,微光逐渐变大,然后世界都被温暖的阳光所包裹。   风吹草低,脚下还有盛开的淡紫丁香花,这一切都让燕擎觉得安心。   他每走一步都犹如刀割一般,燕擎却觉得甜蜜异常。等终于到了营帐之中,燕擎才连忙唤来了医师,为楚宴诊治。   齐询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见楚宴受伤严重,已经是极大的懊悔了起来。   他走到了里面,深深朝楚宴跪下:“大王……”   “王叔,你这是……?”   “臣不知蔺家会对大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是臣考虑不周,求大王责罚!”   楚宴眼中露出感动:“王叔大可以不用进去找我,直接拿我当弃子好了,这对齐国的未来都好不是吗?可王叔却执意进来找我,还派了援军过来,我怎么能责罚王叔?”   齐询因楚宴的一番话直接红了眼眶:“大王以后切莫拿自己的安危做赌了,就算是……也不该抱着必死的心啊!”   齐询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燕擎。   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齐国的计划,齐国现在……可真算是完了。   “燕王要杀要剐都可以,这些都是我一人的主意,同大王完全没有关系,求只求燕王让我看见大王的伤好了之后,再了却我的性命!”   燕擎冷哼了一声,根本就不想看见这蠢货。   他让陈周递来水袋,自己送到了楚宴的嘴边,轻柔的说道:“喝些水。”   燕擎柔情蜜意的样子,直接惊呆了齐询,让他张大了嘴,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   这……!   奇怪啊,燕王怎么没大发雷霆,现在还像是一只被驯服了的狮子,心甘情愿被楚宴掌控。   最奇怪的还有楚宴的反应,他担心的望着燕擎:“坠马的时候你抱住了我,我不信你没有受伤,快让医师给你看看!”   “让他先为你接骨,寡人等会儿再说。”   “不行,不可耽搁伤势!”楚宴仍坚持。   这一切的一切,让齐询站在那边,老脸完全懵逼状态。   我在哪里,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对……一定是在做梦!   齐询这么想,突然间就理解了眼前的情形了。   直到医师又在为燕擎检查的时候,楚宴抽了这个时间,才朝齐询说:“王叔,魏国不可信,魏国那些死士已经尽数被我们诛杀了。”   楚宴的话把齐询从沉思里拉了回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看潘峰的神情也很奇怪。”   “魏国是利用我们,让我和燕王一起进入森林后,好一同诛杀我们两人!”楚宴满脸的沉痛,“王叔,我们被魏国骗了,他们根本不是只贪我们的半壁江山,而是要整个齐国!”   齐询瞪大了眼,把这事情联想了一通之后,气得胡须发颤。   魏国好生可恶!   小人,真是小人耳!   齐询完全陷入了悲痛之中,低下了头:“是我,都是我把齐国最后一丝生机葬送。”   现在燕擎也完全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怎么可能还放过齐国?   齐询心里苦闷,就像跌入了一个漩涡,陷入了绝望。   狄海也被气得发抖:“你们齐国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谁叫你们算计我们王上!”   潘峰眼眶赤红:“你们够了,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们大王早死了!”   “呸,谁稀罕你们的救援?王上早就命我等在围场附近守着,就算没有你们,我们也能救王上出来!”   “第一波赶到的人可是我,你们燕人简直强词夺理!”   “你们齐人赶到救的不是自己的大王?我们只是晚了一步罢了,那些魏人杀你们大王,关我们屁事。”   这两人吵红了眼,恨不得拔剑砍死对方的阵仗。   燕擎皱紧了眉头,竟和楚宴同时说了句:“狄海/潘峰,住口!”   王上/大王都发了话,两人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燕擎朝下方扫视了一眼:“魏国如此算计我燕国,我们当如何?”   “杀回去!”   “一定要报仇!”   “然!”燕擎眯起眼,“寡人准备同齐国结盟,让魏人好好看看,他们想一网打尽的两国结盟起来,将他魏国土地尽入囊中,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发话。   魏人知道了,还不给气死。   不过王上,你这么做的好处在哪里?只消一步,咱们就能彻底吞灭了齐国了啊。   燕擎沉着冷静的说道:“今日在森林里面,是齐王冒死保护了寡人,我燕国男儿自来知恩图报,若是再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莫让天下人耻笑!”   楚宴一听这话,不由勾起了一个弧度。   这一本正经的说谎,还能把手下的人哄得一愣一愣的,完全听信了燕擎的话。   下面一听是齐王救了他们王上,对齐人的态度顿时好了不少。   狄海虽然对潘峰有点意见,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晚了一步的。倘若不是楚宴在,八成他们大王就要死在森林里了。   狄海又想起了自己那日去道歉,楚宴对自己的情形,瞬间就没了火气。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诺。”   那些燕人是离开了,营帐里的齐人还没离开。   齐询弱弱的问楚宴:“大王,咱们真的和……燕国结盟吗?”   “魏国这么欺负齐国,你能忍住这口气?”   齐询涨红了脸:“自然不能!”   楚宴朝着他笑:“这不就得了。”   齐询一想,这也是。   他一直觉得又会受燕国欺骗,弄成魏国时的样子。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后来又想,燕国要他齐国的江山,只需要继续攻打齐国就好了,还用得着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这和魏国时的情形又有所不同了。   齐询一咬牙,大着胆子看向燕擎:“那燕王打算怎么做?”   燕擎的眼神如冰,就盯着齐询看了一会儿,就让他害怕得冷汗涔涔。   “这次若不是你,我和安……齐王就不会受伤。”   齐询低下了头,也觉得是自己天真了。   “不过念在大错未铸成,你又一心为齐王的份上,就先饶你一命。”   齐询松了一口气。   “……你就将功补过,去把蔺家收拾了吧。”   齐询诧异的抬起头,不太明白燕擎的意思。他怎么插手起齐国的内政起来了?   齐询朝楚宴看了一眼,楚宴也微微朝他点头,齐询这才敢应允。   不过具体燕国和齐国究竟要怎么结盟合作,齐询就不敢再多问了,他很快就走出了营帐,让医师专心为楚宴和燕擎检查伤势。   当他出去的时候,阳光阳光照在齐询的脸上,他第一次有了劫后余生的滋味。   齐询觉得庆幸,脚步加快,得去感谢纪止云才是。   他总算是有一件事做得对,那就是下令救出大王。若非纪止云恳求,还把蔺家今日要袭击大王的事情说出来,他也不会这么做。   所以今日最大的功臣乃是纪止云。   齐询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身影很快就逐渐消失在远方。   而这边,医师为楚宴和燕擎彻底检查完身体之后,才叹了一句:“……不妙啊。”   “他怎么样?”   “他怎么样?”   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出这个问题,神情还出奇的相似,都是紧张和关心。   医师第一次觉得看个病也能吃一波狗粮,他尴尬的开了口:“这……到底先说谁?”   楚宴着急的问:“先说燕王的。”   燕擎皱眉看向楚宴:“先说齐王的。”   医师:“……”   这还能不能让人好了! 第152章   在这两人的目光之中, 医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位医师毕竟是楚宴这边带来的, 自然而然听从楚宴的命令, 先说了燕擎的伤势:“据方才的检查, 燕王应当是断了三根肋骨。”   楚宴睁大了眼, 不知燕擎伤得这么严重。   况且, 燕擎是把自己一步步的从森林中抱出来的, 当时陈周说让他来扶,燕擎都不肯。   “燕王也未免太乱来了!”   燕擎勾起嘴角:“为了你寡人愿意。”   医师:“……”   救命, 他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燕王和他们大王之间仿佛有奸情!   自己知道了这么多,会不会被灭口?   医师咳嗽了一声:“至于大王……手臂不仅受了伤, 也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起码得休息够三个月才行。”   燕擎心道果然如此,一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他还觉得十分愧疚, 没能保护好他。   明明四年前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让自己珍视之人从眼前消失。   燕擎以为自己比之前强大多了, 却还是亲眼看着楚宴受了伤。   医师为他们两处理完伤势之后, 太阳也落山了。   远方霞光万丈,穿透了白云射下苍茫的围场, 洒下点点光晕, 让周围都染成了令人醉美的霞色。   夜风轻抚而过, 因为两位大王受了伤, 不适合移动, 所以齐询和狄海都共同认为今日就在围场休息一夜,等第二天早上再从围场到丽山宫殿。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营帐附近周围重兵把守,害怕魏国那些死士再次袭来。   潘峰和狄海摔兵将中心的位置重重围住,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纵然已经这样了,都无法消除众人心中的惶惶不安。   毕竟今日他们这两国都差点失去了各自的大王。   营帐之中,医师包扎完了以后,终于朝楚宴说道:“大王,燕王,你们的伤势已经包扎好了,臣明日再来换药。”   “下去吧。”   “诺。”   营帐里只剩下了楚宴和燕擎,燕擎一直凝视着楚宴,完全一动不动。   这样子逗笑了楚宴:“燕王这么看着我作甚?”   “……四年没看你了。”   楚宴一挑眉:“不是听陈周说燕王留下了尸体,一直没入土为安吗?”   燕擎心虚极了:“……那是寡人舍不得。”   “凡人死后都得入土为安,这样把尸体常年用药物和冰冻住,不是正道。”   燕擎低垂下眼眸,心里发紧。   楚宴呵了一声:“我还听陈周说,燕王这四年还养成了恋尸癖,常常抱着尸体说话?”   燕擎抿着薄唇,十分的不悦。   这个陈周,竟然朝安儿说这么多有的没的,等找个机会可得重重的惩治他。   竟害得他在安儿面前这般丢脸,燕擎心里隐隐怪罪起陈周来了。   楚宴严肃的说道:“请燕王把我的尸身入土为安。”   “这是自然!”燕擎心里慌得一比。   他这乖顺的态度,比之前满是戾气的样子可完全不一样了。   楚宴:“……燕王怎么忽然什么都依我了?上次我亲了你的时候,燕王不是还一脸的苦大仇深吗?”   燕擎突然体会到了脸被打肿的滋味,要是当时就确定那是楚宴,他保准儿还能强势的亲回去,哪能白白放着福利不要?   楚宴拧紧了眉头,不断回忆起来:“还好我当时跑得快,否则就要被你掐死了。”   “寡人怎么可能!”燕擎心虚极了。   楚宴幽幽的望向了他:“你当时脸色都铁青了,我觉得有杀气才跑的。”   燕擎心里更自责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楚宴才亲了他两次都跑了。   燕擎只好一遍遍的给楚宴赔不是,生怕他还在生气。   “安儿,你是什么时候进了齐湛的身体的?是那次……醉酒后。”说到这里,燕擎就不敢再问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差点打死楚宴。   楚宴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燕擎自己具体穿过来的时间好了,和任务相关的一切,他都不能透露得太多。   楚宴虽然不太愿意在这些事情上欺骗燕擎,但也无可奈何:“……我在齐湛的身体里醒来的时候正醉着酒,被一个宫人领着去了你的宫殿,迷迷糊糊的摸上了你的床,还差点被你打死。”   燕擎听到这里,心就像被戳了一刀似的,立马愧疚了起来。   “被一个宫人领着?”   楚宴嗯了一声:“虽然表面上是王叔,可后来你我不是都发现是蔺文荆做的吗?”   一提到这个名字,燕擎的脸色瞬间不好了。   蔺文荆之前说的辅佐这些话,兴许对其他人有异常的吸引力,可燕擎却不是这样。   他自傲、乖戾、却懂得进退,远不是蔺文荆这样的人能驾驭得了的。   拿天下来束缚他没有用,燕擎可以狂傲的说一句,他想要自然会夺过来。   现在燕国的土地已经人人眼馋,毕竟他吞灭了周国和齐国,把周国和齐国都逼得只剩下唯独一城,燕国的实力摆在那里。   系统告诉楚宴,燕擎很像这个世界的位面之子,独享气运,仅仅三年就攻破了周国和齐国,若不是齐湛长得像他,燕擎将会势如破竹的进攻魏国。   楚宴在燕擎尚且还未强大起来的时候,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若那次的任务不是在四年前,而是直接到了四年后,燕擎怕是要心如铁石,谁也不能用感情束缚了他。   系统觉得一阵后怕的同时,还感叹楚宴的狗屎运。   “蔺家我会派人解决,你尽可放心。”   短短的一句话中,完全藏着浓重的血腥之气,让楚宴心口发紧。   “若真的抓到蔺文荆,能否别杀他?”   “好。”   楚宴有些诧异:“你不问我为什么吗?包括今日的事……我也早知道了魏国的计划,还将你带到了森林里去。”   燕擎抓着楚宴的手,将他的手放于自己的心脏处。   “就像你在森林中对那些死士说的一样,寡人的命是你的,除了你寡人会拱手奉上以外,其余谁要对寡人不利,寡人都不会轻易放过。”   楚宴忽然觉得手心的位置烫得出奇,明明他摸到的是一块细软的布料,并不是燕擎的心脏。   对方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烙入了楚宴的脑海。   楚宴眼眶微红:“下次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保证。我把你的命看得比我的命更重要。”   知道未来,比不知道未来更加痛苦。   因为只有那一个选择,楚宴不能打破,否则未来的萧允泽就会受到影响。   春狩已过,接下来就随他的性子来了。   某种意义上,楚宴松了一口气。   天色越来越晚,夜幕已经降临。远远望去繁星璀璨得犹如一条银河,在这种广袤的围场中,天空也显得极低,伸手可摘星。   守在南边的狄海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静静朝那边望去。   而守在营帐北边的潘峰也同样如此,不由的皱紧了眉头,北边也有人。   当他们看清楚那边杀来的人马后,狠狠的睁大了眼,连忙朝营帐内走去。   “大王,不好了!”   “王上,有敌军来袭!”   两人竟同时走了进来,听到对方的话,纷纷大吃了一惊。   看来魏国除却那些死士外,竟然还有后招!   燕擎眼神变得锐利:“可看清有多少?”   狄海脸色苍白的估计:“臣这边约莫有两万人。”   燕擎又望向了潘峰,他虽然对燕人没什么好感,但也明白此时的他们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连忙朝燕擎说:“臣这边有一万人左右!”   三万大军?   楚宴脸色泛白,这魏国人果然还有后手,只是这么多的人,他们是藏在哪里的?   过关卡的时候,齐国和燕国都没发现吗?   楚宴感到了一丝心惊,同时也忍不住担忧了起来。   燕军至多只有三千人,而齐军就更少了,潘峰这里带的人怕不到两千。   五千人对三万人,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楚宴看向了燕擎,发现他的脸色也异常凝重,就算是作战,这里的地势广袤,一眼就能望过来,哪里有什么藏身的地方?   狄海悲痛的抱拳:“臣愿以三千士兵作抵抗,请王上彻夜逃离此处。”   他想拿那三千人螳臂当车?   楚宴替燕擎回答了:“不可。”   狄海眼眶发热,内心充满了绝望:“可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无路可走。”   潘峰见状,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大王,前几日春狩前,李大人给了臣一个锦囊,让臣交给大王!”   楚宴微怔,结果了潘峰手里的东西。   他从里面打开后,才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此次春狩燕王执意参加,臣以为燕王动机不纯,为保大王安危,臣会在当日带一万御军驻守山下。倘若事情生变,臣一定率兵攻打上来,没有大王御诏就调兵,臣自知死罪,等救出大王,再另请责罚。”   方才还凝重的气氛,因为楚宴念出了这段话后,逐渐又缓和了不少。   潘峰眼露希望,这样算下来他们就有一万五千人了,和魏军可有一战之力。   太好了!   燕擎忽而冷笑:“看来李大人很信不过寡人嘛。”   潘峰心里咯噔一声,现在齐国和燕国名义上可已经结盟了,这还是燕王亲口承认的。   李大人这也算是误打正着,却得罪了燕王。   潘峰紧张的看向了燕擎,燕王所带的三千士兵全是精锐,没了他们和没了燕国的士兵今天都和魏国对抗不成。   狄海也是这么想的,之前还对齐国各种不满,但真的到了危险关头,他们竟然不得不团结起来了。   下午才说了结盟的事,今天晚上就有魏军来袭。   这真不是上天给他们的考验吗?   燕擎沉思道:“这么大的动静,李传良不可能没看到。魏国仗着自己的数量竟敢明目张胆的攻来,便让他们尝一尝什么叫做瓮中捉鳖。”   被两边夹着打,不是瓮中捉鳖是什么?   狄海和潘峰同时点了点头,时间已经不多了,魏军很快就要抵达这里。   燕擎和楚宴都受了伤,这次只能交由他们杀敌。   “杀!”   “保护好大王!让欺人太甚的魏人看看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们很快就冲了出去,双方交战直接打到了第二天上午。   魏军没想到自己的背后还能冒出一万齐军的,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双方损失惨重,由于燕擎那三千人是精锐的缘故,损失最重的还是齐国,等打到天亮数量已经从一万二锐减到了五千。   惨胜。   魏军约莫被俘虏了三千人,其余人尽数逃散。   这是燕国的士兵第一次感受到和齐国并肩作战的滋味,对于和齐国结盟这件事,他们心中的芥蒂逐渐退却,也渐渐不那么在意了。   今日若没有齐人,他们就要葬身在此处了。   换个说法,今日可是齐人救了他们的性命。   魏国这笔仇,算是深刻的印在了齐燕两国的心上。等从围场回到齐王宫的时候,楚宴顿觉虚惊一场。   太王后听到楚宴又受了伤的消息后,还连忙端着补品过来看楚宴。   当她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差点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呆住。   那个煞神,竟然一口口的喂他儿子吃东西!   真是可怕!   太王后以为自己活在梦里,燕王那么讨厌她儿子,一定是在碗里下了毒。   太王后不要命的走了过去,一把拍开了燕擎手里的碗。   她这个动作,让燕擎手里的碗‘碰’的一声被打碎,继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完全碎成了好几瓣。   太王后哆嗦的看向燕擎:“燕王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便是,为何要对我王儿下毒!?”   燕擎抿着唇,眉头紧锁。   而楚宴看着这一幕却笑出了声:“听到没,在我母后心里你就是个坏人。”   燕擎看到楚宴的笑容,紧拧的眉头又缓缓松开:“还吃吗?寡人再让陈周送一碗过来。”   “不吃了,你喂得这么慢,还不如我自己吃呢。”   燕擎很直白的说了句:“寡人就是想享受喂你的过程。”   楚宴:“……”这兄弟,可真够耿直的。   太王后:“……”这么嚣张的吗? 第153章   燕擎的举动, 让太王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变了又变。   “王儿, 母后这就给你去请医师!”   “等等,请医师做什么?”   “那碗粥你吃下去多少?”   楚宴明白了, 她还以为燕擎给他下了毒呢。   楚宴只能跟她解释:“我没事。”   太王后仍旧不相信, 毕竟之前燕擎怎么对待她们母子,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楚宴十分无奈:“我真的没事,燕王若要下毒害我, 怎么会这么屈尊降贵, 还亲自来喂我?”   太王后还是把这口气给忍了下来, 轻声朝楚宴说:“王儿,母后给你准备了白玉芙蓉粥, 口味清淡又滋补,最适合你现在吃了。”   楚宴看了下燕擎, 又看了下太王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多谢母后。”   在这里多时,燕擎也该离开了。   他朝楚宴叮嘱几句, 便在宫人的搀扶之下离开了这里。   等燕擎走后,太王后的脸色都苍白了:“王儿, 那个煞神怎在你这里?还亲手喂东西给你吃?”   楚宴将那日的事情原封不动的告知给了太王后:“王叔原本对我说,只要齐国愿意给魏国半壁江山,魏国就会助齐国一力。当日我带燕擎去了森林里, 谁知魏国真正的目的竟然是将我们一网打尽。”   听到这里, 太王后慌乱极了:“那魏国是骗了我们?”   “然。”楚宴叹了口气, “母后,那日又发生了许多事,总之现在齐国和燕国结盟了。”   这番话,又让她震惊。   “结盟?燕擎看上了我们齐国什么?他只消一声令下就能戳穿齐国最后的防线,他……”太王后说到这里,又忽然间想起了燕擎刚才的动作,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他看上了你?”   楚宴硬着头皮,此时也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释,只能缓缓点了下头。   太王后泪不成声,一时之间悲苦的情绪充溢在心头,浓得化不开。   “母后,此事你就别插手了,我担心会牵连到母后。”   “王儿……”太王后如何能忍得住心疼?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如今为了齐国就要雌伏于他人之下。更何况,她王儿还是齐国的大王!   太王后是恨透了燕擎,一个主意逐渐浮现在脑海里。   “王儿,春狩过了就该到你的生辰了,今年的生辰由母后操办可好?”   齐湛自小不受重视,更是没办过什么生辰。就连他当上大王以后,也基本没有办的。楚宴理解太王后想为他操办的心情,便只能说:“办可以,但不能太过。”   太王后破涕为笑:“母后知道,现在正是战事多的时候,我有分寸的。”   到五月中旬,楚宴的生辰也渐渐近了。   可今天却不凑巧,在白天的时候竟然下起了雨来。雨丝如雾,笼罩了湖畔的堤边垂柳。袅袅的云雾升起,让四周的温度一下子降下来了。   而雨落翠盖,芭蕉叶上也积累了晶莹的水珠,因为承受不了重量而弯下叶片,羽珠也滑落到了地面上,让周围的泥土也变得松软。   “生辰宴在晚上,若晚上还在下雨,这可如何是好?”   “下雨便下雨,大不了今年不办便是。”   太王后皱紧了眉头:“不可。”   她的声量有些大了,楚宴还被吓了一跳,不由微怔的看向了太王后。   他觉得很奇怪。   不过到底天公作美,等到了傍晚就没有下雨了,楚宴到了生辰宴的时候,终于知道太王后为何这般坚持。   ——这不是在给他过什么生辰宴,这是在给他相亲!   放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美貌的女子,让楚宴觉得吃惊的是,下面竟然还有男的。   楚宴十分头疼:“母后,这……”   太王后笑眯眯的说:“你也不小了,该选得王后了。”   楚宴:“……”   当然,燕擎和其中一些将军自然也来参加了楚宴的生辰宴。   听到太王后如此,纷纷颤巍巍的望向了他。   黑夜之中虽然看得不真切,但他们明显感受到了王上四周的气息,简直快要冒黑气了。   可怕!   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楚宴也怕燕擎没忍住爆发,他轻咳了一声朝太王后说道:“我才十七,不需要现在娶王后。”   “十七也不小了!你看哪个国家的君主十七还没娶妻的?”   楚宴羞愧的低下了头,将手指向了燕擎。   “他。”   太王后:“……”   众人:“……”   他们都没脸看了,他们大王可二十好几了都没娶妻呢!   场面顿时凝固了起来,上面的人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倒是底下有一女子,以袖掩唇的笑了起来。   怎么感觉这群人这么逗?   燕擎朝下面冷冷的扫视一眼,以警告这些人:“这半月魏国虽然没有攻来,可已经在边关集结了二十几万人马,你们不思进取,竟还开始选起了王后?”   潘峰连忙站起身,羞愤的说:“燕王别污蔑人,这事儿我们可不清楚。”   场面又陷入了凝滞,还是楚宴开了口:“今日来只过生辰,不谈其他。”   太王后脸色虽有些难看,可齐国其他的人也不赞同在这个节骨眼上选王后,她只能就此收手。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感觉过得漫长,不知是不是刚下了雨的缘故,他们总觉得寒风凛凛,让他们觉得这不是初夏,而是身处在冬日一般。   等好不容易宴会结束,太王后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被齐询单独拉到一处,朝她说明现在的局势到底多么危险。   太王后却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那个燕擎不是说只喜欢叶霖吗?怎会把主意打到我王儿身上?”   齐询叹了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齐国的土地拿回来,大王长大了许多,明白这个道理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太王后脸色苍白,齐询劝了一会儿,就不再多言了。   能懂的自然会懂,不必多费唇舌。   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却有一人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在齐询耳边说了什么。   齐询脸色为之一变,连忙朝那边望去:“大王呢?”   “方才和燕王一起回寝宫了。”   齐询没想到楚宴先走了一步,顿时慌张了起来。   就连那边的李传良也看到了齐询的脸色,不由过来问:“怎么了?何事这般慌张?”   “魏国和周国连了手,周国破釜沉舟,去偷袭了燕国都城。而魏国二十几万大军,也在此刻一同进犯齐国。”   李传良睁大了眼,好一个声东击西!   他们是要强逼燕擎选择——是齐国,还是燕国?   —   楚宴同燕擎一起回了寝殿,因为两人都受了伤,虽然已经修养了大半个月,但他们伤到了骨头,伤势仍未痊愈。   楚宴扶着燕擎,颇有些愧疚的说:“今日的事情我不知情,你也别怪母后。”   燕擎心头觉得不爽,方才他喝了许多的酒,虽不至于不清醒,可现在那股不爽仍留在心头。   “那是你的姨母,不看僧面看佛面,寡人不与她计较。”   楚宴干笑了两声,你这生人勿进的样子,可不是完全能放下啊?   算起来,太王后既是齐湛的母亲,又是叶霖的姨母,自然关系密切。   燕擎就算是为了他,也不会下手,这点他倒是说的实话。   楚宴很快就扶着燕擎走到了宫殿里面,他受伤的只有手臂,而燕擎却是肋骨,比他重得多。   等他们正进去的时候,燕擎的目光穿透了幔帐,看到床上竟然有一个女人。   “大王……”女人娇媚的喊了一声,却看见这两人是一起回来的,不由愣在了原地。   她羞怯的缩回了被子,害怕自己这个样子被其他男人看见。   她可是太王后赐给大王的。   燕擎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字:“滚。”   那个女子忽然之间认出了燕擎来,这莫不是燕国那位吧?   听说他杀人如麻,自己会不会被他杀了?   一想到这里,她吓得瑟瑟发抖,连忙从床上下来,连衣裳也没来得及穿,就离开了这个宫殿。   屋子里仅剩下楚宴和燕擎两人,袅袅的香烟升腾而起,太王后准备周全,还在这香料里动了手脚。   燕擎看向了楚宴,眼底透着危险:“竟然有这么多自荐枕席之人。”   不长眼的东西,竟然连他的人也敢觊觎。   他绝不可能把楚宴交给别人,一根头发丝儿也不允许。   楚宴不怕死的笑了笑:“也许是我魅力大。”   燕擎终于忍不住,把楚宴横抱起,管自己受没受伤?   楚宴吓了一跳:“你受了伤,这么用力抱我不利于伤口……”   “管不了那么多了。”燕擎忍住那处的疼痛,朝楚宴强吻了过去。之前两次都是楚宴亲他,而现在两人的立场完全换过来了。   “寡人自荐枕席,不知你要不要?”   楚宴一挑眉:“若我说不要呢?”   “不成。”   楚宴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下次不准问我。”   燕擎眼底露出淡淡笑意,亲吻上了楚宴的唇角。每每触碰到楚宴的时候,他心底的某一处空缺就会被逐渐填满。   甜的。   他整个人是甜的,就连萦绕在他身边的空气也充满了甜味,就是不知道他的血也会不会是甜的?   燕擎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不知足的瘾君子,要将他嵌入到自己的骨血里,才能把那颗苍白虚无的心给填满。   他在他心脏之中生了根,他需要养分。   “我心悦你。”   楚宴微微一怔,转而轻声笑道:“我亦然。”   他的笑总是这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犹如慵懒的春花。   这样甜蜜的养分,逐渐填满了他那颗因为楚宴死后,而早已死掉的心。   于是枯树逢春,逐渐生出了嫩芽。   正当他想压上去的时候,齐询因为急事而没有经过通传,很快就朝里面走了进来。   “大王,大事不好……”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便看见前方这样的场景。   齐询瞪圆了眼,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就搞在一起了,这才离宴会结束多久?   楚宴:“……”   燕擎:“……”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倒是齐询见多识广,还硬着头皮把事情全都禀告给了楚宴。   听闻此言,楚宴的眼底闪过了诧异。   燕擎冷漠的眯起眼:“你说周国去了燕国都城捣乱?”   能把别人破釜沉舟的勇气说成是捣乱,恐怕也就只有这位燕王了。   齐询虽然知道很多事情,但这些若全都告诉给了燕擎,怕是对齐国不利。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楚宴却发了话:“王叔,不要隐瞒,你知道什么尽可说出来。”   齐询心一横,便道:“周国是冲着叶霖的尸身去的。”   天下人皆知,燕王对那位公子用情极深,若把这个消息说出口,燕王一定会选择弃他们齐国于不顾,转身就回燕国都城的。   齐询心头充溢着阴霾,已经能够预料到燕擎会怎么做了。   刚刚看到一丝希望,谁知这么短的时间就破灭。   难道天要亡他们齐国?   听了这番话,燕擎的脸色果然变了。一想到周国竟然敢打这个主意,怒火就席卷了大脑。   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燕擎对楚宴说道:“寡人得回燕国。”   楚宴皱眉:“不许去。”   “寡人不能看着那些鼠辈去到冰室。”   楚宴凝视着他:“这摆明了是陷阱!”   “寡人明白,但非去不可。”   燕擎很快就从床上站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宫殿。   楚宴一噎,脑子空白之下竟朝门口喊了句:“尸身重要还是我重要?”   齐询下巴都要惊呆了,大王啊,你说什么呢!别是动了真感情和死人争地位吧!?   燕王那怎么可能觉得你更重要呢!这种问题问出来不是伤自己的心么?   齐询已经准备好了话要安慰楚宴,可谁知燕擎的脚步一顿,哑然失笑的说:“自然是你重要。”   燕擎忽然觉得楚宴很可爱,怎么还自己吃自己的醋?   齐询:“……”   哦,原来这是秀恩爱来着。 第154章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楚宴不由扶额。   他怎么还使起了小孩儿脾气, 问这种话了?   ——尸体重要还是我重要?   想起刚才问的什么之后, 楚宴简直打了个寒颤。   不不不,那不是他!   太肉麻了。   这一瞬间, 他有种想把眼前这两人赶出去,自己一个人静静羞耻的冲动。   “大王,我们……”   楚宴瞥了他一眼:“王叔,这件事情我今日还做不得主, 须三思后再同王叔说,可行?”   齐询点了点头,是件大事,该好生想想的。   “那臣便告退了。”   齐询说完,弯着身子一点点倒退,等到了门口处还知情识趣的把殿门给关上了。   屋子里原本还有些月光渗透进来,顿时就暗下去了。   楚宴:“……”你助什么攻!   燕擎的唇角弯起,方才明明被周国气到,心里充斥着戾气和怒火,却因为楚宴这炸毛的样子, 笑容都快忍不住。   楚宴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燕擎弯起眼, 着实愉悦:“安儿, 你刚才是在吃自己的醋。”   楚宴:“……”   是的, 太羞耻了, 不要再提了。   风水轮流转, 总算转到他身边。   “寡人很开心。”   嗯, 看出来了,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楚宴头疼的扶额:“我想了想,周国想拿我的尸身,一定没安好心,总不能就让他们抢了去。”   燕擎收敛了唇角的笑容,弧度也逐渐平缓:“寡人已有了打算。”   “什么打算?”   “魏国施此诡计,为的就是让寡人回燕国,他好一点点吞食齐国的土地,好壮大自己的实力。这点寡人怎会如他所愿?”燕擎看向了他,“而周国……周王是最知道寡人对你的情谊的,他就算是拿那具尸身威胁寡人,也断不会伤了那具尸身。”   楚宴点了点头,觉得燕擎说得在理。   “然后呢?”   “先取魏国,再入周国。”燕擎转而一笑,“只不过是乔装。”   楚宴听得眼睛一亮,正大光明的去,难免周国会拿那具尸身威胁燕擎。可若是乔装潜入周国,不动声色就能将那具尸身拿回。   楚宴暗戳戳的,觉得已经心痒难耐了。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白天才下了雨,如今葳葳凉意还没散尽,从雕花窗吹来一阵凉风,也吹动了殿外的花树,疏影横斜,枝叶婆娑。   如此一闹,今夜是睡不着了。   楚宴下了床,随意拿了一本书来看,就这么席地而坐。   屋内烛火昏暗,他看得格外认真,那些暖光跳动在他的脸上,一时之间,让燕擎看得愣神。   这具身体的确和楚宴之前的身体很相似,难怪他看的第一眼会失了神,没能把剑刺下去。   燕擎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夺过楚宴手里的书,以为他在看什么正经的书,谁知竟是个话本。   带颜色的那种。   燕擎脸色微变:“这是什么?”   楚宴心虚的干笑了两声:“打发打发时间。”   燕擎脸黑的注视着上面,偶看到一段之后,直接给念了出来:“面似桃花含露,体如白雪团成,浅笑宴宴,衔来唇儿……”   楚宴感觉在公开处刑似的,恨不得捂住耳朵:“……别念了。”   “大半夜看这种书?”燕擎把书给丢到了一侧,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楚宴,“倒是形容得文雅不粗俗,这段写得像你。”   楚宴:“……”他怎么觉得那个浅笑宴宴,衔来唇儿异常刺耳。   一定是含了他的名字,所以就尤其看不惯了。   燕擎哪儿哪儿不挑,就挑了这一段来念,他都还没看到这儿呢!   剧透党,打死。   “下次别看这种书,你要想知道什么,寡人尽可教你。”   楚宴嘴角一抽:“燕王可真有雅兴。”   “就比如这一句,浅笑宴宴,衔来唇儿……”燕擎说着,便慢慢凑近了楚宴,笑着在他的唇角处落下一个吻,“学会了吗?”   楚宴睁大了眼,他刚才还以为燕擎会要求他这么做呢,没想到是燕擎自己这么做了。   “还不会?”   再亲一次?   楚宴点头如捣蒜:“会了会了!”   燕擎笑出了声,觉得楚宴这个样子特别可爱。   戳心窝。   燕擎想起自己经常唤他安儿,便把目光落到了那个宴字:“宴,有安闲逸乐的意思,说起来当初寡人怎么为你取了个安字,而没想到宴字?”   楚宴狠狠的抖了下,颇有种要掉马的感觉。   扒再多层他毫无畏惧,自己的本名得捂紧啊。   口怕。   “怎么了?”   楚宴干笑了两声,生怕燕擎看出什么来。   “原来一直有这个意思,我虽然看过这个词,但从未仔细了解过。”   燕擎还觉得困惑:“你若是想学,我尽可教你。”   楚宴忽然紧紧凝视着燕擎,转而轻笑了起来。   他的容貌本就生得好,这么一笑就犹如烂漫的春花绽开,在开花的瞬间让人目眩神迷,以至于燕擎完全看愣了神。   楚宴伸了个懒腰:“不学了,你记住就成。”   “我记住?”   楚宴却淡笑而不语,这家伙随随便便取个名字,竟然都能和他的本名撞上。   贼巧。   原本不怎么想承认这个安字的,楚宴却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   “嗯。”楚宴乘机躲到那边,“睡觉了,早些……”   燕擎一下子回过了神来,似笑非笑的说:“你今夜看这些书,不是在暗示寡人什么吗?”   楚宴的身体一僵:“……你想多了。”   燕擎朝床边走去,捏住了楚宴的下巴,随随便便就是一个床咚 强吻。   楚宴嘟囔了一句:“禽兽!”   然后禽兽就凑了上去,干出越发禽兽的事来。   到嘴的肉,就算不吃吃,那也要闻一闻,抱一抱,蹭一蹭的。   —   接下来的几天里,燕军竟然没有按照魏国和周国的预计,而是死守在了齐国。   就连周国夺走了那具尸身,燕擎也似乎并没有所动。   这件事情让周王极度慌乱,脸色一变再变,到最后周王却镇定下来:“哼,燕擎为了叶霖疯了那么多年,怎可能完全不在意?他此刻的反应,一定是装出来的!”   哪知道这一等再等,燕擎竟然真的没有调兵的意思。   反而,燕国朝魏国下了战书。   魏国在边关集齐的二十几万大军,最终先发制人的朝齐国攻来,却迎面赶上了燕国的军队。   虽几国都不喜燕人粗鲁,但不得不说燕人体格强壮,打仗起来完全是碾压式的。   偏偏齐人还助他们一臂之力,武力配上了洞察一切的智力,让燕人完全势如破竹,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攻入了魏国都城。   这速度比燕擎之前攻打周国的时候还要快,燕人之可怕,让几国闻风丧胆。   当狄海和峦攻入魏国之后,燕擎的伤势也好了大半。   此间齐国出力不少,早已经是盟友,再加上春狩的时候,许多燕国将领和齐人还有过命的交情,自然而然不像之前那么敌视了。   不过,面对利益的时候,各人还是心怀鬼胎。   魏国可是他们打下来的。   燕擎和楚宴一同站到了高处,高举着长剑,下面的士兵各个面露兴奋。   “胜了!”   “我们胜了!”   继周国、齐国之后,他们又夺下了魏国。   燕擎一声大喊:“听着!”   众人皆静。   “春狩之时,若非齐国相助,怕是寡人和几位将军已经死在燕国的诡计之下。自那以后,寡人这才同齐国结盟。”   他们点了点头,这事儿早已经在军中流传许久了,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   “如今魏国已灭,该是时候朝周国复仇了!”   “然!”众人高声应和着。   “不过在那之前,尚有一事,寡人得朝天下宣布。自此之后,从齐国夺下的城池一律还给齐国,燕国和齐国的结盟不可断。”   此言一出,底下的齐人纷纷面露喜悦,可燕人却不是这样,睁大了眼满是错愕。   凭什么要把吞进去的肉给吐出来?   有一个人没能管得住自己的嘴,竟把所有燕人心里的话给问出了口:“王上,那可是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   燕擎一看竟是狄海,他不由皱眉:“那日春狩你也在,你是最不该说出此话的人。”   狄海涨红了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们燕人最讲情义,可国家前面无情义,为了燕国他必须得问一问。   “臣知道,可王上能留下齐国一城已经算仁慈,为何非得还回去?”   “狄海,这三个月里,你同潘峰并肩作战,听说他还救了你一次?”   狄海点了点头:“然,那次臣被箭矢射伤,若非潘峰,臣早就死了。”   “魏人狡猾,若没有齐人,咱们三个月之内能攻下魏国全境吗?”   许多人低下了头,齐人这次的确做了许多,这点毋庸置疑。   他们就有一点不理解:“万一齐国反咬我们一口……”   久未开口的楚宴发了话:“若要咬你们一口,直接在打仗的时候同魏国和周国合作,胜的怕就不是你们了。”   他们这样,的确是太让人寒心了。   总有许多人还是觉得不妥,可燕擎在军中积威极深,没人敢再反驳什么。   燕擎行事乖戾,就算是他们学那些老臣拼死进谏,怕燕擎也是冷冷的扫过来一眼,然后让他们想死就去死。   若说这些人是屈服于齐人的恩义上,倒不如说他们是屈服于燕擎多年的积威上。   那些恩义,也只不过是安慰安慰自己。   是他们王上有情有义,他们燕人有情有义。   等楚宴和燕擎回到齐国都城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了。   天气褪去了炎热,也不见得有多凉爽。午后暑气犹在,唯有早晨和晚上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是凉爽的。   九月桂花已经开了,光是站在外面,身上就能沾染一身的桂花香气,就像丝线一样,密密麻麻的缠绕进这甜蜜浓稠的香甜里。   楚宴走来的时候正巧经过了桂花树下,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被这香气给熏透了似的。   他的墨发上有,他的衣裳上有,就连纤细苍凉的指尖也有。   燕擎正在交代峦事情,余光看到楚宴的时候,便朝他伸出了手:“安儿,来寡人这里。”   待楚宴靠近,燕擎才说:“你身上就跟沾了蜜似的。”   他流连着花朵的甜蜜,想把那些香甜全部据为己有。   楚宴没能读懂燕擎眼底的占有欲,还四处嗅嗅:“我怎么没闻到?”   燕擎轻笑出声:“甜而不自知。”   燕擎越来越会说情话了,楚宴莫名觉得吃了一嘴甜的。   少女心炸裂。   不过楚宴很快就回过了神,他毕竟是撩人的专家,这点还能承受。   “我可有打扰到你谈正事了?”   燕擎摇头:“正在跟峦说出行的事,你也可以来听听。”   楚宴点了点头,想起之前他主动答应峦的事,便朝燕擎说:“峦这次立了大功,你不赐一个姓给他么?”   燕擎有些不开心:“你何时这么在意峦了?”   这点也要吃醋?   楚宴哑然失笑:“他在你身边待的日子够久了吧?”   燕擎危险的眯起眼,望向了峦,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峦对危险的感应很灵敏,堪比动物的直觉了。   他立马跪了下来去:“王上,奴同齐王并没有什么交情。”   燕擎凝视了他许久,这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你先下去吧,把寡人交代你的事情做好。”   “诺!”   峦走得很急,脸色也苍白了起来,就是方才燕擎凝视他的时候,峦额头的冷汗就已经打湿了领口。   燕擎忽然改变了主意:“站住。”   峦的身体瞬间僵硬,嘴唇泛白的回过头:“不知王上还有什么吩咐?”   “赐姓燕,下去吧。”   峦忽然之间睁大了眼,没想到没被责罚,反倒是得到了自己向往已久的姓。   他傻笑了起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峦朝楚宴看过去的时候,却见他轻柔的朝自己笑。   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了感激,眼眶也湿热了起来。   多亏了齐王,他才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多谢王上,齐王。”峦郑重的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才缓缓离开了此处。   若是有机会,他得好好跟齐王道谢了!   亭子里终于只剩下了楚宴和燕擎两人,燕擎半拖着腮:“他这样算是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了吗?”   “自然,否则怎会这般开心。”   燕擎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楚宴问:“咱们何时去周国?”   “等不及了?”燕擎回过了神来,朝楚宴解释,“总要把事情都安排好,万事妥当了才好。”   楚宴是等不及了,等不及去放风!   他终于可以玩一玩了。   楚宴想起自己还从未正式送过燕擎什么东西呢,梅花不算的。   被刚才梦寐以求这个词影响,问了燕擎的时候竟然也带上了这个词:“峦是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了,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呢?”   而对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就是寡人的梦寐以求。” 第155章   燕擎说这话绝不是开玩笑, 亦或者甜言蜜语。   从很早之前, 楚宴便知道燕擎是什么性子,关心他还总是拐弯抹角。   他能这么说,大抵是出自真心。   也正因为这样, 楚宴才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的甜。   “这次去周国,你打算带哪些人?”   “陈周和峦,你呢?”   楚宴想了想, 便道:“我想带王叔和先生。”   一提到这个名字,燕擎的脸色微变:“纪止云?”   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是醋坛子打翻了, 酸着呢。   楚宴忍不住笑出了声:“纪家是周国大族, 他熟悉周国,去那边一定会帮上我们的。”   燕擎依旧眉头紧皱, 虽然知晓楚宴说的是实话, 心里却难免有几分不舒服。   纪止云比他先认出楚宴,在那段他没认出楚宴的时间里, 还经常往楚宴宫里跑,这点让燕擎异常的不爽。   “去可以, 只是得答应寡人一个条件。”   楚宴爽快的答应了。   燕擎抿着唇:“可你还不知道寡人想让你做什么, 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楚宴笑弯了眼:“你总不会害我, 为什么不爽快?”   燕擎一时觉得无奈, 他啊, 有事总会仗着这一点。   楚宴得寸进尺了, 燕擎还完全宠溺的退让, 他让楚宴离得自己越来越近,让那距离只剩下微乎其微。   可即便是如此,燕擎也完全得不到满足。   燕擎总想着要把他嵌入骨血里,这样自己那颗担惊受怕的心才会得到平复。   他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   “乔装的时候,你扮作什么样子,得听我的。”   ……   当天出行,他们这群人已经乔装过,混入了商队里。   只不过所有人都笼罩着低气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群仇人在一起上路呢。   这群人之中唯独楚宴穿着一身梨花白,上面还绣着殷色的桃花,散落在素雅的衣裳上,为他多添了几分楚楚之感。   因为上了妆,楚宴的眉眼柔和了不少,低眉浅笑时颇有种女儿家的韵致。   那些商队里的人从未见过这样貌美的女郎,朝这边偷偷看了许久。   “大……大……”   楚宴皮笑肉不笑:“叔叔,在外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齐询不敢看他,低声喊了句:“湛儿。”   他俊美的侄儿,瞬间变成了貌美的侄女,这反差让齐询处于混乱之中,却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大概是楚宴的容貌原本就好看,再加上十七岁的骨架还未长成,穿女装也不是那么违和。   齐询终于鼓足了涌起朝抬起头,看到楚宴的笑容时瞬间脑子空白,轰的一声炸开——   就是没有违和感,所以才可怕!   这些人的眼神让燕擎有些不爽,用身子遮挡住了楚宴,然后面露警告。   他们总算是从美色之中苏醒过来,看到这旁边的煞神,一下子就一哄而散了。   可怕。   燕擎朝陈周问:“帷帽呢?”   陈周连忙走上前来:“在这儿,可方才……夫、夫人不是说天儿太热,不想带了吗?”   燕擎脸色更沉,他这叫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让纪止云随行的条件便是这个,他的原意根本不是想让他穿女装,而是想提出这个条件让他知难而退。   原本以为楚宴不会答应,可没想到的是,当他说出口之后楚宴还一脸‘就这个’的表情。   楚宴当即就答应了他,那个时候燕擎就后悔了。   ——做什么不好,非得提这个?   楚宴在上个世界穿过女装,现在穿完全没有任何压力,他甚至能屏退陈周,自己把衣服给穿上。   燕擎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那是一副没想到他点亮了这种技能的表情。   楚宴一想起就觉得想笑,不过燕擎敢提出让他穿女装,就得承担起后果。   楚宴凑了过去:“九月暑气尚未消减,我不想带帷帽了。”   他在朝撒娇?   这个认知一出,燕擎就抿紧了唇,压下那弧度。   ——想要更多。   “商队鱼龙混杂,必须得把帷帽带上。”   “就算鱼龙混杂,难道你不能护着我么?”楚宴无辜的问。   燕擎轻咳了一声,唇边笑意绽放。   原来楚宴这么放松,是因为完全的信任他。   燕擎柔声道:“我自然能护着你。”   楚宴笑弯了眼:“这不就得了吗。”   燕擎:“……”完了,被他绕进去了。   一旁的陈周看见这一幕,一直很努力的憋着笑,多久没看见王上这种懵逼的脸了,还真是新奇。   尤其是,被人这么戏耍了之后,王上还一副被捋顺了毛的猫儿似的,咕噜咕噜的发着声音,还主动把肚皮往对方手里凑,生怕对方摸不到他的弱点似的。   商队走了一早上,很快就停了下来。   前面大喊了一声:“休息片刻再出发,诸位可自行进些吃食。”   楚宴松了一口气,都走了一早上了,总算能休息一会儿。   “还有多久才能到周国?”   陈周为楚宴解释:“齐国离周国算远,再加上周国只剩下了东边最后一座城池坚守,走的话……起码得半个月。”   楚宴咳嗽了起来,虽然有所预料了,但听的时候未免还是震惊到。   陈周将带的干粮分给了众人,这路上艰苦,干粮自然也不是什么好物。   楚宴啃了一口干巴巴的粟饼,这东西虽然能填饱肚子,但到底不好吃的。他吃了没几口,因为太难下咽被噎到。   楚宴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因为喘不过气来,原本白皙的脸颊也带上了薄薄的粉。   燕擎见状,拧着眉轻轻的拍了下楚宴的后背:“没事吧?”   楚宴好不容易止住,这才缓过气来,摇了摇头。   只是这么用力的咳,他眼梢的泪水都出来了。   众人看着这幅画面,还不由失神。   他的眼角湿润,长睫微微发颤,被渗出来的莹珠湿了一片。梨花一枝春带雨,光是被呛到的样子,就能勾得人心里软了大片。   楚宴手里的粟饼被燕擎拿走,燕擎还对陈周说:“陈周,你今晚煮些白粥,峦去森林里看看,能不能捉到兔子或者山鸡。”   楚宴微怔:“不用这么麻烦,我都说了自己没事,粟饼还我,我能吃。”   燕擎神色专注的望着他,那墨黑的眼瞳里清澈的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仿佛他就是对方天地之间的唯一。   “就算是去周国,这一路上我也不希望委屈你。”   楚宴仍旧愣愣的,燕擎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包东西。   “给。”   楚宴打开来看,才发现是几块糕点。   他有些哑然失笑,对方竟然揣了这么久,东西都有点压碎了。   若说自己什么都感受不到,那是骗人的。   楚宴用手指捻起糕点,放入了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他笑得更甜。   一边的纪止云看到这一幕,忍了一大早的他终于忍不下去了,不由讥讽的说了句:“这也难为燕王了,行军打仗这么多年,竟然还懂贴身揣些点心。”   燕擎一直不在乎吃食,行军打仗的时候,都是和士兵同吃同住的。   陈周都没注意到,燕擎却想到了。   他看向燕擎,却发现对方耳朵都红了,撇过头去没有看他。   听到纪止云的话,燕擎整个心情都沉了下去:“哼,不过出来的时候,看桌上一盘吃食剩了几块,所以才带上罢了。”   ……啧,这傲娇。   楚宴咳嗽了一声:“很好吃。”   这三个字,让他顿时雨过天晴,没有再计较纪止云说的那些。   休息时间快要过了,他们又重新上了路。   大约是楚宴穿女装的美貌的确太过出众,这会儿已经有很多人忍不住凑过来了。   “方才看你吃不惯那粟饼,我这儿带了干牛肉,女郎可食否?”   “那干牛肉可不适合女子!我这儿有家乡的小吃!”   一时之间,这些人竟纷纷来献殷勤了。   楚宴不知怎么开口拒绝,身边燕擎和纪止云的气压倒是越来越低,而他们就像是没反应似的,还着迷的看着他。   楚宴懂得一些伪音,浅笑道:“吃食可以留下,只是莫要叫我女郎了。”   这声音是正儿八经的雅言,市井之中可没人会这些。   一听,他们便知道楚宴出身绝对不低。   “不叫女郎,那叫什么?”   眼见着某人要爆发了,楚宴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夫人。”   “……哈?”   众人皆惊,还以为楚宴是骗他们的:“这,我们看夫人年龄还小……且并未梳妇人发髻。”   “新婚罢了。”楚宴瞥了一眼燕擎,“你们不相信,可问问我夫君。”   夫君两个字,听着顺耳极了。   燕擎看着他,继而露出了一个笑容。   两人之间透着一股甜蜜,就连外人看着都这么觉得。   看来真是新婚夫妻,否则怎会这般含情脉脉的呢?   然而这些人之中,却有另一人不这么想。   楚宴说这话的时候,纪止云却觉得心痛至极。他的脸色苍白,不断的安慰着自己,不要再朝那方面去想了。   别再和燕擎做出这样幸福的表情来,他在一旁看着,会忍不住想毁掉。   明明这次他没有再认错他,先认出楚宴的也是他。   他只是错了一次,就要永堕深渊,落入万劫之地么?   纪止云想起医师告诉自己的事,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向楚宴确认。   当走了一般后,商队的人发现天空暗了下去,很快就要下雨。   见此情形,许多人都停了下来,前面商队的人连忙说:“要下大雨了,咱们快些扎营!”   他们这堆人并不算少,特别是楚宴和燕擎的身份尊贵,他们再怎么也不能让楚宴和燕擎两人淋了雨,所以他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多久会下雨,燕擎也过去搭建起了帐篷。   楚宴原本是想去帮忙的,后面的纪止云却喊住了他。   “叶霖。”   楚宴回过头去,纪止云这个声音很小,没什么人听见。   “我没几天可活,你还不愿意原谅我么?”   耳旁有狂风席卷而来,眼见真的要下雨了,四周乱做一团,楚宴垂下了眼眸:“若我说,不呢?”   轰隆——   电闪雷鸣,却还未见得雨落下。   纪止云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眼底染上些阴霾:“我在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去嫉妒燕擎。” 第156章   天边的云被压得极低, 夜晚没多久就降临。一道银色的闪电一晃而过,像是要撕裂阒黑的天空似的。   所有人都已经睡着, 纪止云从帐子里缓缓探出了头。   他的腿脚不方便,上次落水后就一直如此。正因为这样,他从地上起身的时候极不方便,脸上青筋骤起, 喘着粗气。   他枯瘦的手指, 深深没入地上松软的泥土,指甲里也染上了污泥,纪止云却并未叫人来帮忙。   等过了许久, 纪止云才站起身。   他的脸色重新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纪止云深深的朝后望去,那个帐子里的楚宴正在安眠。   然而他却像是一个胆小鬼一样, 完全不敢靠近, 就因为对方的一句话——   我不想原谅你。   分明是自己求着他, 让自己帮他的。可如今他却想要得更多, 得不到满足。   纪止云痛苦的收回了眼神, 背影逐渐没入到了黑暗之中。   正在此时, 楚宴撩开了帐子,慢慢跟在纪止云身后。   系统有些好奇:[纪止云要去哪里?]   楚宴眼神微闪:[不管去哪里, 可若说他要再一次背叛,我不相信。]   楚宴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彻底平静。   他没有做错。   不能同情。   除却自己的人生, 他没资格替别人原谅任何人。   [就算不是背叛, 这么大半夜的,纪止云究竟想去什么地方?]   楚宴叹了一口气:[正因如此,才要跟去。]   对系统说完这句话之后,楚宴很快就跟了上去。   纪止云不怎么懂得武功,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有人跟着他过来了。   穿过茂密的森林,此时天空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就算有树叶层层的遮挡,楚宴也难免淋了个透心凉。   薄薄的衣裙被打湿,寒意从脚底弥漫而起。   耳旁传来雨水滴答在树叶上面的声音,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昏暗,只有闪电划过的时候,才能偶尔将森林照亮。   楚宴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一会儿,纪止云这才停了下来。   “纪司徒竟然有胆子赴约?”   “你有胆子找我,我自然有胆子赴约。”   楚宴连忙躲到了一颗大树后,这个声音让他拧紧了眉头。   是失踪已久的蔺文荆。   “你们这个方向,是想去周国?”   “既然你都猜出来了,何必多嘴再问我一次?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情报么?”   蔺文荆穿着黑袍,整张脸都隐藏在兜帽之中。   四周的黑暗如墨一般点染了进去,让蔺文荆看着也可怖了起来。   “我原以为燕王是个明主,哪知道这么傻,在攻下魏国之后,还把齐国的城池还给了齐湛。”蔺文荆十分不悦,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若拿感情支配一头猛兽,那他就不能再叫做猛兽,而是一只匍匐在对方脚边的宠物罢了。   见他不解,纪止云却轻轻的笑了起来:“以你的想法,大约永远无法理解吧。”   蔺文荆眯起眼:“……纪司徒能理解?”   “我能。”   听到他斩钉截铁,没有一点犹豫的语气,蔺文荆恍然大悟的说:“我才想起来纪司徒亦是被齐湛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为了他不惜潜伏在我身边,春狩的事情是你透露给齐湛的吧?”   那日发现纪止云的心思不纯之后,蔺文荆就做了反击,差点把纪止云的一只手给废了。   可惜被他逃了出去。   蔺文荆那时就感到不妙,只是没能想到纪止云真的是楚宴的人。   “为了一张相似的脸而已,就要这么为他拼命。若是叶霖还活着的话,你和燕王是不是更得抢个你死我活了?”   纪止云眼底浮现痛苦,瞥开了眼:“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也不会再犯类似的错。”   蔺文荆那话原本是为了试探纪止云,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竟是这样。   “只是一个替身,值得吗?”   “我求着他利用我,求着他让我留在他的身边,值不值得还用再问?”   蔺文荆脸色微微扭曲,却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你和燕王的想法,可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纪止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他直直的看向了蔺文荆:“你费尽心思留下线索让我来找你,究竟是何目的?”   蔺文荆刚想要说什么,一道闪电将整个黑夜照彻,蔺文荆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树后。   那是女子的裙摆,不小心露出了一小节,像小荷露出尖尖角。   蔺文荆脸色都变了,一下子猜出了在偷听的人是谁。   蔺家之后被满门抄斩,唯有他从齐国都城逃了出来。蔺文荆甚至不明白,为何燕擎选择的是齐湛而非他,明明有他辅佐,燕国一定会变得更强大的。   他仿佛生出了心魔,午夜梦回的时候想的竟不是燕擎,而是楚宴一而再、再而三放掉他的事情。   蔺文荆心高气傲,自然想做给燕擎看,让他觉得自己的决定如何的愚蠢。   他一方面恨着楚宴,一方面又因为对燕擎的愤怒,而对楚宴心生出一些好感来。   自己的才能得不到重视,又被燕擎看做糟粕一样……他若是没记错,这位被纪止云和燕擎如此惦记的齐王,喜欢的人确是他。   光是这么一想,心里就会生出几分快感来。   蔺文荆朝那边喊:“倒是我大意了,竟然被大王偷听了这么久。”   纪止云脸上露出错愕,连忙望向后方,楚宴果然从那颗树后现身。   在看见楚宴之后,蔺文荆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之前说纪司徒胆大,却没想到大王更加胆大,竟然敢一个人跟过来。”   楚宴没有说话,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夏衫,因为被打湿了雨水,衣服都紧紧的贴在他的肌肤上面。   楚宴冷得微微发颤,蔺文荆却借着为数不多的光亮,看得有些惊艳。   俨然,他说喜欢燕擎那些话只是骗他的。   蔺文荆这二十几年来根本就没喜欢过谁,自然也不知自己到底喜欢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人人都说齐王的容貌有多精致好看,可对于蔺文荆来说,却完全没有感觉。   而如今看着一身女装的楚宴,他却第一次尝到了把一个人看入迷是什么滋味。   “我若不跟来,怎知你如此蛊惑先生?”楚宴没有理他,反而朝纪止云伸出了手,“先生,到我这里来。”   纪止云发怔的看向那只手,几乎要下意识的朝楚宴走去。   而蔺文荆的一句话,却让纪止云停下了脚步:“纪司徒,就算你真的舍不得这个替身,想把他当做叶霖一样喜欢和疼爱,可你就忍得了燕擎吗?”   纪止云的脸色泛白,俨然被蔺文荆戳到了痛处。   然而蔺文荆还在继续说:“你不想让他陪在你的身边?燕擎对于你来说,难道就不碍眼?”   他一定要让燕擎后悔,最好的办法就是带走齐湛。   蔺文荆心里打着这个算盘,自然而然的要让纪止云站在他这一方。   这些话让楚宴脸色一沉:“够了!”   他朝纪止云望去:“先生,别听他的。”   纪止云低下了头,任由那些雨水低落在自己的身上,就算楚宴这么说,他也完全没有动。   蔺文荆笑出了声,他总算是算准了人心,纪止云嫉妒燕擎,怎么可能不接受他的提议?   蔺文荆看向了楚宴:“很明显,他在死之前想独占你。”   楚宴根本不相信纪止云会有第二次的背叛:“先生,你真的想如他所言,今夜和他一起将我带走?”   面对楚宴的质问,纪止云只是更加捏紧了手。   他没有回答,身上那些雨水冷得他刺骨,像是一根根针一样。原本之前就受过重伤,现在受了寒气,只会更加的疼。   蔺文荆见大势已定,一步步的朝楚宴走去。   楚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看向了蔺文荆:“你就那么恨我?三番四次要杀了我?”   从最开始将他灌醉,让一名宫人引着他去了燕擎的床上;到之后钟楼时,他亲手推他下去;再到春狩那日,蔺家彻底造反,要置他于死地。   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楚宴迟迟没有攻略,不仅仅是因为蔺文荆难以攻略的缘故,还有蔺文荆本身的性格。   现在是没有人教会他感情,可蔺文荆一旦学会,被玩弄的到底是谁,可就说不一定了。   他一定会利用此事,从而实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前几次是的确想杀了大王,可这次却不是。”蔺文荆朝他微笑,一步步的走到了楚宴身边,用只有楚宴听得到的声音说,“我亦好奇为何燕王会对大王如此痴迷。”   楚宴脸色微变,已经猜到蔺文荆想做什么了。   他朝后倒退了一步,而蔺文荆却率先抓住了他的手腕:“方才不是还胆大么?这会儿就想跑了?”   楚宴的心脏紧缩,那句放开还没说出口的时候,身后的纪止云就朝蔺文荆冲了过来。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蔺文荆放开了楚宴,缓缓朝后望去。   纪止云受伤沾染了血,一把刀刃就生生的刺在了蔺文荆的腰上。   当匕首被纪止云拔出来的时候,鲜血瞬间就流了下去,混杂着雨水,让周围都充满了血臭的气息。   “为……”   纪止云自嘲的说:“所有的东西你都说得对,唯独有一点……在死之前,比起独占他,我宁愿为他清除掉所有的障碍。”   蔺文荆睁大了眼,不明白只是一个代替品而已,为何纪止云还是花了这么多的心思。   纪止云握紧了匕首,又朝他一刀的刺去。   纪止云脸上有虚弱的笑容,眼底却有着泪花:“你不懂,比起这四年痛苦的惶惶度日,我更愿意成为他的利剑,为他披荆斩棘,为他扫平一切。” 第157章   蔺文荆倒了下去, 匕首还插在他的腰上,鲜血顺着匕首流到了他身下的泥泞之中。   地下不仅有雨水和泥水, 还有些腐烂的枝叶。混杂在一起,发着恶臭。那些东西打湿了他那张俊美的脸,就连落下的发丝也没入泥土之中,沾染了污泥。   他就算再站在云端之上, 如今在死的时候也同样凄惨。   蔺文荆咳嗽了两声, 身体痉挛。   乌云遮盖了一切,雨似乎越下越大了。耳畔全是雨水滴答在树叶上的声音,三人身上的衣衫全都湿透, 冷意便钻了出来。   又是一道轰鸣声, 快要把蔺文荆的说话声音给盖住。   楚宴呆愣的站在原地, 只能看见蔺文荆微微蠕动的嘴唇, 还有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到极点的脸。   楚宴想走近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纪止云却走了过来,挡在楚宴和蔺文荆中间:“别过去, 也别听他说话。”   “可他……”   纪止云看着他, 手有些无力的垂下:“我知道自己不配得到你的信任, 但蔺文荆一心想对你不利, 你总该信我的。”   楚宴睁大了眼:“先生怎会这么想?”   纪止云无措的抬起头。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从未怀疑过先生。”   这一句话,让纪止云热泪盈眶。他的身体微微发颤,肩膀也抖动了起来。   为何……?   明明白天的时候, 已经听楚宴说了不会原谅自己。可现在他说这一句话, 就仿佛是把他从漆黑冰冷的地狱拉至了人间, 让他那颗死寂的心重新感受到了温暖。   所有的话,只汇聚成一个笑容。   楚宴看见了这一幕,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笑,因为雨水淋下来的时候,同时也将他的脸颊打湿,雨水顺着眼睫滑落下来。   纪止云此刻的表情,像是哭。   “回去吧。”   “好。”   楚宴没有再往后看去,自然也没有再听蔺文荆说什么。   他不会出手救他,所幸放任吧。   这一次若蔺文荆没有死,那他就按照系统的任务,选择继续攻略;若是蔺文荆死了,他也承担任务失败的惩罚。   两人的身影逐渐没入森林之中,纪止云因为淋了太久的雨,腿都冻僵了。   他逐渐失却力气,差点朝前面跌倒。   楚宴扶了他一把,看向了纪止云:“没事吧?”   纪止云知道,他已经时日无多。   这四年里,因为对楚宴的愧疚,他太折磨自己的身体了。   听到楚宴的话,他却朝对方笑了笑:“无事。”   他给予他的,从来都是一根细细的蛛丝。   他顺着蛛丝攀爬,明知道这根蛛丝总会断掉的,他还是义无反顾。   正如那一夜,他认出楚宴的时候,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求你利用我。   —   森林深处,蔺文荆远没有死绝。   蔺文荆腰后被插了两刀,疼痛让他的脸扭曲起来。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是那么凉,让蔺文荆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他快死了。   蔺文荆的胸口起伏,因为失血太多,他甚至出现了幻觉。   那些雨琳在身上逐渐不会觉得冷了,反倒生出一股温暖的感觉。   这些雨水肆虐的蚕食着他身上最后的温度。   他不想死!   正在此时,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一个人。   他走到了蔺文荆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蔺文荆看清了来人,虚弱的说:“咳……你和纪止云这么护着他,无非是为了那张脸,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齐湛会利用你们,继而取得更多。”   “就算是那样,那我亦是欢喜的。”燕擎的话锋一转,“纪止云下手还是太浅了,竟然捅了两刀都没让你死。”   蔺文荆脸色泛白:“你们两个疯子!”   “是疯了,寡人这个疯子,竟然妄图阻拦所有想要伤害他的东西,岂不是可笑?”   蔺文荆心底生出几分害怕来,他总以为自己不怕死,原来在死之前,他还是软弱了。   蔺文荆无声的笑了起来:“我是输了,输在你和纪止云太过看中一个死人上!燕王,我当初若是选择的魏王,而不是你,那该多好!”   他在齐国仍是三卿之一的时候,魏王曾派人来劝说他,以利诱之。   蔺文荆心高气傲,看不上魏王,却没想到转而落得如此下场。   “你这样会背叛君主的人,莫说寡人要不得,魏王也不会信任于你。”   蔺文荆身体痉挛了两下,露出愤恨的目光。   他原是想效忠辅佐眼前这个人的,而如今蔺文荆却恨极了他,比恨楚宴和纪止云还要恨。   燕擎举着长剑,动作没有分毫犹豫的刺了下去。   惊雷闪起,照在他的脸上,雨也下得很大,几乎要湿透他的发丝。   这一刻,燕擎的表情看上去有种脆弱。   雨太大了,似乎要将一切淹没。   他手心里紧紧拽着红色发带,那是四年前楚宴死之前,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那时心脏的剧痛,无法言说,无以言表。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懂?”   就算是飞蛾扑火,可你怎么知道,那些飞蛾扑火的时候,就不是迎向它最极致的快乐?   —   当楚宴扶着纪止云回到营地的时候,才听到系统传来冰冷的提示音。   [任务目标已死亡。]   楚宴脸上丝毫不显,小心扶着纪止云回到了他的帐篷里。   “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纪止云捂着嘴唇,狠狠的咳嗽了起来。他这个样子,几乎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一样。   等到纪止云挪开了方才捂着嘴的手,才看见掌心一抹殷色。   纪止云眼神微闪,把那只手藏到背后:“我知道了。”   “今晚的事情,我希望先生不要说出去。”   纪止云微怔:“你不想让燕擎知道蔺文荆已死的事?”   楚宴摇头:“他们知道蔺文荆死了无所谓,可若是细究下来,他们会怀疑到你头上,为何大半夜你会和蔺文荆见面。”   纪止云没想到楚宴不让说这个消息是为了维护自己,一时之间心头感动不已。   “那我不说。”   楚宴朝他笑了笑,随后才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他闭上了双眼,开始和系统沟通起来。   [我还剩多少点数?]   [四万。]   [正好,花三万兑换系统商店的法器,将蔺文荆的灵魂暂留在我身边,别被他察觉是我动了手脚。]   [是。]系统很快就帮楚宴办好了这件事情,还有些疑惑的问,[主人是不是在纪止云捅了蔺文荆腰子之后,就已经决定好了这么做?]   [什么叫捅了腰子,你完了,你被我同化了!]   系统:[……]   腰子两个字竟然是脱口而出的!   楚宴的腰间出现了一块碧绿的玉佩,能把人的灵魂留在身边,基本上是修真世界的东西才能办到。楚宴用手摸向这块玉佩,触之生凉,还透着一股寒气,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平时是不会用这种办法攻略的,毕竟攻略一个人才一万点数,向系统商店兑换一个法器就要三万点。   楚宴眼底浮现阴霾,随意的拿捏着腰间的玉佩。   他还是不喜欢被动,蔺文荆还是乖乖在玉佩里更让他安心。   如果不攻略的话,他一年都待不了,就要立马因为任务失败而离开。   在和系统交流的时候,楚宴忽然之间感受到了身边的燕擎亲吻了一下他的眉眼。   楚宴缓缓睁开了眼,看向燕擎:“怎么了?”   “刚才醒来,没看见你。”   楚宴刚想要开口,却发现燕擎有些不对劲:“你怎么在发抖?”   “……兴许今日太冷了。”   楚宴嘟囔了一句,不好了,大魔王竟然也觉得冷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他还是凑近了燕擎:“我不冷,手拿来,我给你暖暖。”   燕擎一听这句话,嘴角逐渐勾起一个弧度来。   他乖顺得犹如一只猫儿,收敛了自己所有的利爪,敞开肚皮给对方调戏。   两人离得近,互相取暖,燕擎强势的将他圈在自己的怀中:“其实我方才就醒了,发现你没在帐篷里,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燕擎仍觉后怕:“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又在我面前死了,我没能护住你。”   楚宴:“……”   “我大约真是有点疯了,在那一瞬间竟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想要把那些对你的威胁统统都铲除掉。”   燕擎的声音被压得很低,里面藏着痛苦。   在这样的雨天里,他的声音几乎要和雨声融为一体,就这么濡染到人的心头。   楚宴静静的听着,心也随着他这些话而生出些许酸涩来。   他的右手紧扣着燕擎的左手,脸上没有笑容,亦没有哭泣,只是剩下平静。   “……把你吓着了?”   楚宴摇头:“有什么话尽管告诉我,互相扶持,我们不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吗?”   那么多的世界,他锲而不舍的追来。   楚宴知道自己冷清冷心,动情不易,他花了长久的时间,才对他动了心。   在他看来,对方就是和自己一直互相扶持着走过了那么多的世界。   他不知未来还有多少个世界,多少个任务在等着他,可一想到有人陪着,心也变得温暖起来。   无惧。   听到这几个字,燕擎的心也变得平静,他更加用力的抓紧了楚宴的手:“你知道的,我自小在燕王宫内就过得不好,生母更是早逝,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动过心,也不知怎么来宠一个人,爱一个人。若是哪里不好,你教我……”   楚宴眼眶有些湿热:“你已经足够宠了,足够爱了。”   “不够。”   “与其你来学,倒不如我去学。”   燕擎微怔,随后噗的笑出了声。   楚宴:“……”妈的煽情一下,突然就没了。   “那你准备如何宠我?”燕擎凑近了楚宴,两人之间的呼吸也变得更近。   楚宴心头发紧,原本做过无数次的事情,竟在此时紧张了起来。   他闭上了眼,凑到了燕擎面前,在他的唇角边落下一个吻。   燕擎没想到楚宴真的会这么做,对方闭上眼时长睫微颤,脸颊浮现着薄薄的桃花殷,像一滴朱砂的颜料在雪白的宣纸上缓缓泅开。   燕擎的心上染了甜蜜,对方的吻就像是糖丝一样,馥郁浓稠。   很神奇。   只是简单的一个吻,心里那层阴霾和痛苦全都消失不见。   好甜,一点疼痛也没了。   吻完之后,楚宴才逐渐挪开距离。   他的手心都冒了汗,竟然不敢看燕擎了。   他不敢看燕擎,可燕擎却独自闷笑了起来,被楚宴给逗笑。   楚宴有点不爽,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那小眼神似乎在问燕擎在笑什么?   燕擎干咳了一声,连忙说:“我只是没猜到你会这么做。”   楚宴脸一黑:“……你不乐意?”   “乐意!”   楚宴:“……”知道乐意就行了,竟然回答得这么斩钉截铁。   眼看着已经到下半夜了,楚宴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明日还得赶路呢。”   “嗯。”   楚宴倒是很累了,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燕擎则一直凝视着楚宴的侧脸,微微勾起了嘴角。   有他在自己身边,才不会做那些噩梦。   —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清晨的阳光照彻到森林里,商队的人早早就醒了,开始了第二天的赶路。   这里离周国的路程得有半个月,中间一直都是这么风餐露宿。   好不容易商队要去一个城中补给,他们才有了可以在城中住宿一夜的机会。   客栈之中,陈周和峦去买些路上用的东西去了,就剩下他们三人坐在此处。   楚宴手里玩弄着玉佩,对齐询说:“叔叔,这里是齐国边境的北定城,我想叔叔留在此处,好生整顿齐国边境的守军。”   齐询很是惊讶:“……湛儿,我还是想陪你去周国,那边多危险啊。”   楚宴却摇头:“齐国城池刚刚收复,虽然我们和燕国已经结盟,燕国不会轻易的攻打我们,但在这段时间,有些人浑水摸鱼打劫百姓钱粮,还生了不少匪患。”   齐询也知道这里的事情,疑惑的问:“莫非从一开始,湛儿你就想让我留在此处?”   楚宴淡笑不语,并未正面回答。   然而齐询已经在他的反应里,猜出了楚宴的意思:“好吧,既然是你的意思,我便留在这里,彻底清除了那些匪患,好让北定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楚宴看向齐询:“那便拜托叔叔了。”   这日终于可以睡个好觉,楚宴很早便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他将腰间的玉佩给扯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魂魄凝结了三天,对方已经能从玉佩里出来。   楚宴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唇边的弧度就像是裹着糖衣的剧毒,就算外面看着再无害,里面也是能够侵染五脏六腑的毒。   蔺文荆不知情,楚宴亦不想教他。   只是……   这悔恨值的攻略还是得继续下去。   [主人打算做什么?]   [让他知道,整个世界只有我能看见他,能触碰到他,听到他的声音。]   系统自然没懂楚宴想做什么,然而下一秒,玉佩闪烁起点点萤火,不到片刻,他就在那个地方看见了蔺文荆。   楚宴抬起头,戏演得十足,脸色苍白的倒退了一步:“你为何……”   在玉佩里的那几天,蔺文荆已经大致弄懂了自己的处境。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楚宴竟然看得见自己。   “我自然已经死了。”   “死、死了?那你……”   “我是鬼魂。”   此言一出,惹得楚宴脸色更加苍白,身体都微颤了起来,全身心饰演着什么叫做害怕。   蔺文荆皱紧了眉头,心里骤然间升起一股烦躁。   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死了,而是因为他死了竟然还在仇人的手里。   这种事情无法得到掌控的感觉太过糟糕。   蔺文荆朝楚宴走了几步,楚宴也跟着倒退,因为没能注意到身后,就这么撞到了什么东西,从而跌坐到了地上。   蔺文荆语气不善:“燕擎和纪止云怎么都栽到你这种废物上面?”   楚宴:“……”   呵呵,你也会栽到我手里。   他仰起头,脸上带着痛苦的看向了蔺文荆:“父王将齐国传给我了,我便想护着齐国,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奏效,都可以去做。这句话不是你对我说过的么?”   蔺文荆深深的打量起了楚宴来,没想到平日懦弱的他,竟会生出这种勇气。   看似是燕擎掌控着他,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燕擎的禁脔,可没想到的是,主动权竟然一直都在楚宴身上。   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就能有这般隐忍的心计和城府,作为齐王,倒不是太差。   蔺文荆皱紧了眉头,忽然升起一个想法。   若当初他选择的不是燕擎,而是楚宴的话,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结局了?   蔺文荆何等聪明,这样一个想法一出,就犹如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的脸色凝重,心头竟升起了几分后悔来。   一步错,步步错。   就算是个废物,也是制约燕擎的毒。 第158章   小雨霏霏,雨丝婆娑, 凉意渐渐泅染在了空气里。   外面挂上了灯笼, 在细雨之中, 唯一的灯火也朦胧起来,就像弥漫了一层雾气一样,那么不真切, 就仿佛让人身处梦境。   夜已经很深了, 楚宴本在和蔺文荆说话, 门突然打开,燕擎从外面走了进来。   “还没睡?”   楚宴脸色苍白, 显得心神不宁。   见他并未回答, 燕擎走了过去, 轻声问他:“怎么了?”   楚宴这才反应了过来, 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但这些都是演给蔺文荆看的,毕竟他现在就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只是有些担心王叔,怕王叔处理不来北定城的匪患。”   “那我便下令让周围的燕军多帮着齐询。”   楚宴睁大了眼:“可……”   燕擎轻笑了一声:“无事, 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楚宴轻柔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上去乖顺至极。   燕擎的感觉一向灵敏,尤其是对楚宴。他朝楚宴伸出了手, 指腹在他的脸颊摩擦:“你有事瞒着我?”   楚宴看向了他,眸色如湖光山水之中的潋滟, 落日余晖映在上面, 看得见却碰不见, 有种虚幻的美好。   “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正因为不知道, 我才问你。”   楚宴抿着唇,很想回答燕擎,却因为蔺文荆在这里,而陷入了沉默。   细雨滴答而下,兴许是外面灯笼里的蜡烛彻底渗进了雨水,外面的灯火彻底熄灭。   屋内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让屋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   楚宴凑了上去,飞快的在燕擎耳边说了句:“别问。”   如此近的距离,让燕擎的目光锁定在了他的唇上。   然后,燕擎就这么吻了上去。   燕擎并没有浅尝辄止,而是同楚宴缠绵起来。光是这么轻轻吻着他,燕擎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的心也融化成一滩春水,眼底流露着对楚宴的深情与宠溺。   楚宴眼底闪过错愕,并没有怎么挣扎,就闭上了眼。   艹,这是秀恩爱给蔺文荆看?   楚宴的掌心都开始冒着冷汗,一度十分紧张。   两人纠缠着,竟已经倒在了床上,楚宴的衣衫敞开了,若隐若现的露出了修长的大腿来。   他的身上泛着一抹桃花殷,长睫微微颤抖,差点忘记呼吸。   燕擎总算是放开了他,楚宴这才大口的喘息起来。   看到这一幕,燕擎的眸色晦暗不清,喉咙发紧。   正当此时,外面的小二敲了门:“客官,你们的水送到了。”   “进来吧。”   楚宴骤然睁开了眼,心里紧张了起来:“燕擎……”   “他不会看到的。”   楚宴手指拽紧了深色的被褥,脸上有着一抹难堪和羞涩:“不行。”   燕擎伸手一拉,便把床边的幔帐给拉了下来。这里面布置得一点也不清雅,甚至可以说艳俗,听说这个地方之前是青楼,被改造成了客栈而已。   如此艳俗之色,可床上的美人却生生的把这种艳俗压了下去。   这样的颜色,更能衬得他靡颜腻理,原本带着天真的容貌,如今也染上了秾丽。   幔帐也是轻纱的材质,若隐若现的红色徒增些许暧昧。   楚宴更加紧张,而此时门已经开了,小二送了浴桶进来,还为他们打好了水。   他余光瞥到了那边,发现两具身体交缠了起来,在红色幔帐的那边,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小二想起了今日来客栈的是一对夫妻,男子俊美非凡,女子精致美丽。   他们是在……?   一想到这里,小二睁大了眼,心里总有几分心猿意马。   “看什么?滚出去!”   听到客人已经发了怒,小二连忙屁滚尿流的滚出了房间,顺道将门给拉紧。   等确认他已经离开,燕擎才底下了头:“别怕,他没发现。”   自己身下的楚宴就像一朵含苞的花,那花瓣上还娇滴滴的渗透着露珠,只消轻轻抖动,就能让那露珠从花瓣上滑落下来,簌簌一地。   燕擎看得有些痴迷,不明白他今日的反应为何会格外不同。   “你刚才为何不放开我!”楚宴的眼底染上了薄怒,那双眼睛也变得熠熠生辉。   蔺文荆看着这一幕,竟然也觉得喉咙发紧。   原来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东西,能够牢牢的吸引住旁人的目光。   以至于目眩神迷,最终沉溺于此。   齐王分明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原来当他生气的时候,这双眼眸也会绽放出生机,变得如此好看,让这陋室生辉。   “我方才是舍不得放开你。”   楚宴听得脸色泛红,却碍于蔺文荆在此,只能闷闷的说了句:“下次不可如此。”   燕擎只当他闹了别扭,想起今夜下了雨,他们之前又走了那么远的路程,一路十分辛苦。   燕擎下了床,用手撩开了红色的帐幔:“水已经备好了,过来洗洗吧。”   楚宴很快朝那边走去,在这种气温有些低的雨天里,氤氲的雾气逐渐升起,袅袅白雾萦绕在楚宴身边,他解了衣带,很快就下了水。   他朝蔺文荆看过去,发现对方正和自己对视。   楚宴面露警告,示意他从屋子里出去,可蔺文荆却是不动的,看着这幅美景。   楚宴身上未着寸缕,墨色长发披散在四周,逶迤至水中。湿掉的长发贴在白如羊脂玉的后背上,此时外面总算不再刮风了,屋子里的烛火也不再摇曳。   那层微黄的烛光,将四周照亮,照在他的肌肤上,为他渡上了一层细腻的光泽。   楚宴嘴角轻轻动了几下,做出了口型对蔺文荆说道——   蔺文荆,莫非你也好男色?   蔺文荆缓缓露出笑容:“不好。”   楚宴脸色微沉,轻轻的蠕动了下嘴唇——不好你盯着我那么久做什么?   不过听到他这么说,楚宴心里的膈应倒是平静了不少。   他微微闭上了眼,脸上的表情显得疲倦不堪。   燕擎走了过去,犹如水中掬月一般的捧起他水中的墨发,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这个动作让楚宴顿时间清醒了过来,直勾勾的看向了燕擎。   对方浓眉星目,轮廓分明,一身玄衣清简,除开再无其他饰品。他眉目之间温柔缱绻,看着却十分霸气,就像是一把未出窍的宝剑一般,在执剑者手里时,会隐藏自己所有的锋利。   楚宴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觉得燕擎真是越看越好看了。   他把自己的发丝从燕擎手里扯回来,对方自然是松手了,一点也不疼。   “你要再这样,等会儿水都凉了。”   燕擎笑着说:“我帮你。”   “好。”   燕擎用手指穿插在他的黑发之间,对方的手指粗糙,指腹摩擦着头皮的时候,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   头发这么长,的确不太好洗。   楚宴忽然想起了什么:“等会儿你洗的时候我也帮你。”   燕擎呼吸灼热:“我想你帮我其他的。”   楚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这水温太热,他的脸上和肌肤上都被热气蒸腾出淡淡的粉,楚宴仍觉得有些别扭,深呼吸一口之后,全然镇定了下来。   殊不知楚宴这样的反应,在蔺文荆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他不信楚宴会真的甘心做一个替身。   这样的反应,何尝不是隐忍?   很快,燕擎也下了水,因为浴桶狭小,两人的身体紧贴到了一起。虽然认出了楚宴,但这段日子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除了亲吻便什么也没做过了。   所以他们以这样暧昧的姿势紧贴在一起的时候,燕擎才会感受到从紧贴的地方传来令人舒服至极的颤栗感。   他觉得异常满足。   楚宴红着脸,在水中握住了他的东西。   屋内雾气缭绕,而楚宴又做得隐秘,甚至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只是燕擎的呼吸又重了几分,看楚宴的眼神也更加灼热。   黑夜在弥漫,外面的细雨似乎已经停了,两人泡的水早已经冷却,与之对比的是被勾起的欲念。   过去了许久的时间,燕擎才闷哼了一声。   他的呼吸紊乱,紧紧将楚宴抱紧:“安儿……”   楚宴能感受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心也缓缓平静下来。   两人从浴桶里出来,楚宴禁不住的瞥到了那边,不忍老脸一红……   哎,冲动了。   他就不该这么依着他,还被人给看了活春宫。   虽然方才的动作都是在水里的,蔺文荆绝对没有看到更多,但是楚宴心里怎么也有了个疙瘩。   他要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年,也就是说明年三月的时候,蔺文荆才会被他攻略。   若是不控制进度,怕自己就要提早离开了。   不急,慢慢玩。   这么一想,楚宴心里的焦灼没了,剩下只是略带戏谑的感情。   这一夜过得很快,也许真是累了,楚宴睡得很沉。   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才缓缓的睁开了眼,却发现燕擎已经不在身边了。   桌上用水温着一盅粥,楚宴站起身,走到了桌子前,用手摸上了白瓷盅,发现里面的温度刚刚好。   他坐了下来,唇瓣印在了白瓷盅的边沿,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蔺文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齐王虽然懦弱,但该教习的礼仪还是不会少。他的容貌原本就长得好,如此优雅的姿态,不自觉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   再加上,那片唇瓣儿印在白瓷盅上面,颜色说不出的好看,犹如在宣纸上作出晕染的白梨和垂丝海棠两色。   蔺文荆站在那边,脑子一片混乱:“你还吃得下?”   “为何吃不下?”楚宴想了想,笑着答,“我在齐国受兄长们欺负的时候,不也照样什么都吃得下,好好的长大了?”   蔺文荆的手心攥紧:“你为齐国牺牲至此,让燕擎这般辱你。”   是说昨天的事?   虽然他们做得隐秘,几乎都是在水里的,但还是免不了被蔺文荆猜到。   楚宴将勺子一扔,就直接在那白瓷盅里,与之碰撞的时候,还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楚宴看向了他:“昨日的确被你吓着了,魂魄竟然也会存留世间,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叫什么吗?”   蔺文荆皱眉:“什么?”   “阴魂不散。”   蔺文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纵然他是个理智大于感情的人,也仍旧不喜欢这个词。   蔺文荆深吸一口气:“我无意间进入这个玉佩,发现只有你才能看见我,我也不知道以后到底多久才会消失,这段时间我们能不能好生相处?”   楚宴面露痛苦和疲倦:“你三番四次要杀我,还想让我跟你好生相处?”   蔺文荆顿时一噎,这的确是他做出来的事,根本无从狡辩。   楚宴满是心烦,将玉佩留在了客栈里,自己则先离开了这个房间。   蔺文荆被独自留下,完全坐立难安。   以往他喜欢清静,而现在却想要四周闹起来,有个声音也好。周围没有声音,甚至让他觉得可怖。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更容易胡思乱想。   蔺文荆揉了揉太阳穴,一些画面也在脑海里回放。   他幼时见到楚宴,是通过母亲和太王后。   那个时候太王后的身份很低,却凭着美貌得到了年迈的齐王的喜欢。人人都知道她出身低贱,是凭美色勾引了齐王,才生下了儿子。   所以宫里也连同不待见楚宴。   他见到楚宴的第一眼,同样也不待见他。   因为太蠢,太懦弱。   只轻轻的一吓,就犹如瑟瑟发抖的动物,躲在自己母亲的身后。   蔺文荆早熟又聪颖,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天才的美名。   所有的王子都有心巴结于他,包括齐王。   齐王摘了宫里漫开的榴花,小跑的来到自己身边。因为身高不够,甚至踮起了脚尖,把怀里的榴花递给他。   那日是他的生辰。   蔺文荆收下的珍宝何止这些,可碍于对方王子的身份,还是笑着收下了。   等楚宴走后,他又满心冷漠的将东西踩到了脚底,让那些红色的榴花零落成泥。   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偶然间提过这件事,父亲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毕竟是个不受宠的王子,大王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母亲却无奈的叹了口气,一直在他面前叹息:“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你踩烂的不是朱红的榴花。”   不是榴花,那是什么?   蔺文荆皱眉,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厌烦感。   不过现在细细想来,能亲手摘下榴花给他,想来也是付出了一片真心的。   想到这里,蔺文荆忽然间睁大了眼。   ……真心?   母亲在那日,可是想说这个?   蔺文荆一时之间觉得心口破开了一角,里面逐渐被注入了什么热烈的情感。   他一瞬间感受到了酸涩,却很快压下了这些。   理智重新占据上风,蔺文荆想起自己被燕擎杀死的那个夜晚,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冰冷了下去,最终彻底步入黑暗之中。   当他再次感受到温暖,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楚宴。   他站在流光里,晨曦布满了四周,和之前冰冷刺骨的夜雨完全不同。   温暖的,柔软的,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感受。   蔺文荆垂下了眼眸,眼底终是染上阴霾,感情与他而言,只是累赘和包袱。   不能要。   可有些东西,终究是越抗拒,越靠近。 第159章   楚宴出去了一趟,正巧碰到商队的人在和掌柜说话。   “听说周国那边动荡不安, 周王这几年性子是越发残暴了, 你们要去周国, 可得保护好自己。”   “哎,也是为了生计,否则谁愿意去那地方!”   从周国只剩下最后一城后, 城内物价飙涨, 一些米粮的价格都贵得惊人, 他们商队这次带的还不止是米粮等物,还有进献给一些权贵的瓷器和茶叶。   只要平安进入, 就能换取财富。   这可是拿命在换银钱, 若不是家中困苦, 他们怎会这么做?   “周王现在可真是疯魔了, 上次还听说他砍了棠夫人的头,将她的头颅拿来乘酒喝。”   “……竟还发生了这种事?”   “可不是吗!你说棠夫人可是周王最宠爱的人,周王怎会这么做呢?”   听到两人的谈话后, 又有另一人插嘴:“哼, 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周王还说了一句, 他有这世上最好的美酒,却没有配得上酒的容器, 就砍了棠夫人的头了。”   这个画面感太强, 楚宴胃里翻涌, 有种想吐的感觉。   气氛变得凝重, 所有人的脸色都铁青着,没有再说话。   “比起周国而言,咱们齐国也算幸运。”   齐国和周国一样,同被燕国攻打得只剩下一座都城罢了,可现在齐国和周国却是不同的情形。   前些日子,他们还在议论齐王和燕王的事,觉得齐国有这样一个大王实乃屈辱。   而现在,他们只感到庆幸。   看看周国沦陷的那些城池成了什么样?   就算被周王保下的最后一座城池,里面的百姓又活成了什么样?   掌柜叹了口气:“我忽然觉得,其实大王也不错。就算懦弱了些,不也还是费尽心思保住了咱们吗?”   这话说到了他们心坎上:“是啊,就算咱们曾经和周国一样,大王也从不这样残暴,甚至在位这一年多,颁布了许多利于百姓的政策。”   “要我说,都是燕王可恶。若非如此,咱们大王也不会被他国传得说是以色侍人!”   那些什么男宠啊,禁脔之类的话比比皆是,听得让他们刺耳。   他们之前全凭那些人骂着,现在亦会反驳——   “你们这么有本事,就苟延残喘的从燕王手里保护齐国啊!”   “结果竟然是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护住了齐国,你们这群在背后骂人的也不嫌害臊!”   这样的话,越来越多的人帮着齐王说。   到最后,现在齐国国内不这么说了,都是些外来的人才这般轻慢和鄙视。   “噤声!北定离燕国衔接的地方很近,你就不怕被传出去吗?”   他们纷纷叹气,很快就散了。   楚宴听到这些话之后,还不由的露出一个笑容。   之前都是各种骂他的人,没想到周王干出这种事之后,风向竟然转了。   人民是好助攻。   楚宴走到了商队老大那边,见他一脸凝重,不由问:“发生什么事了?”   商队老大原本心情极不好的,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楚宴。   那双眸子看着自己的时候,仿佛自己全然在他双眼的倒影之中。而那双眸子犹如黑水银,黑白分明而又带着光泽。   他一时看愣了神,痴怔许久。   他听说过这位,才刚和夫君新婚,就为了生计跟着他们走商了。   这样好看的美人,他才舍不得让对方长途跋涉,跟着自己一起受苦呢。   商队老大轻咳了一声:“我托掌柜帮忙采购一些止血的药草,怕是今日不能出发了。”   说了这句话后,他又补充道:“昨天下了那么久的雨,我们从北定去周国还得翻阅一座山,这地上这么湿滑,怕是得出事,还是慎重些为好。”   楚宴问:“那得停留多久?”   “顶多两日,若药材那边够快,明天就能走。”   楚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他重新回到了房内,众人还看得如痴如醉:“这美人的夫君呢?怎么没看见?”   “一大早就走了,不知去办什么事……还敢把这么漂亮的新婚妻子放在客栈里。”   听到这些,其中一人眼底闪过了淫邪,朝楚宴离开的方向望去。   然而这些楚宴是不知道的,他发现燕擎不知去了何处,陈周也跟着他离开了。   可能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燕擎并未带走峦。   楚宴推开了屋子,蔺文荆还站在那边。   楚宴根本没去看他,方才两人生了嫌隙,正好不说话。   “看来我得为许多事情道歉,我们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现在就只有你看得见我了,而我又只能待在这玉佩里。”   楚宴看向了他:“你有一点说得不对,现在只有我能看见你,但我可以不要玉佩,把你丢出去。”   蔺文荆的身体略微僵硬,觉得楚宴真的拿捏到了他的痛处。   蔺文荆试图平静些的分析:“你最开始发现的时候没把玉佩丢掉,现在也不可能把玉佩丢掉。”   楚宴一挑眉,他花了三万点数才让对方凝聚了魂魄,当然不可能把玉佩丢掉。   只是蔺文荆这么说,他就觉得很不爽。   楚宴拿起桌上的玉佩,走到的窗户边,皮笑肉不笑的威胁:“你倒是提醒我了。”   蔺文荆脸上的表情开始龟裂,觉得用理智去分析楚宴的行为,或许不靠谱。   “怎么不说话了?害怕了?”   “我怕再说下去,你真的会丢掉玉佩。”   楚宴轻笑了起来,看来蔺文荆很有自知之明。   “这玉佩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不过也没重要到你住在里面,我也能忍受的程度上。”   蔺文荆的脸色更加难看:“……你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明明之前更加软弱些。”   楚宴的笑容逐渐收敛,一步步朝蔺文荆走去:“若你差点死了三次,还会不会如以前那样的蠢样?觉得只要真心待别人好,别人也会同样待你?”   他这话若有所指,蔺文荆忽然想到了什么,紧紧的抿着唇没有再说话了。   然而一颗愧疚的种子,还是种在了蔺文荆的心头。   不管怎么说,他害了对方三次,都是差点要了对方性命的那种。   若换做是他,恐怕报复的手段会更加狠厉一些。   蔺文荆看向了楚宴,发现他的表情有种刺骨的冰冷。   他的刺是对准了自己,却不敢对准燕擎。   “你想摆脱燕擎吗?”   楚宴微怔:“什么意思?”   “燕擎喜欢叶霖的事情天下皆知,他对叶霖如此痴情,此时去周国也是为了取回叶霖的身体。他不大张旗鼓的带燕军攻城,是怕逼急了周王,他会毁掉叶霖的尸身。”   楚宴眉头紧锁:“我知晓。”   “被他这样把你当做一个替身,你不会难过,不会痛苦么?”蔺文荆低哑着声音,“昨夜的时候,我可是听到他喊你安儿。”   楚宴垂下了眼眸,掩去自己的情绪。   他表现得痛苦、无助、可怜。   然而此刻内心戏却是——傻逼,老子知道。   这个蔺文荆,可真是到处挑拨关系。   “大王,你是为了齐国才屈身于燕王的吧?”   这是蔺文荆死后第一次喊自己大王,楚宴一副被他说中心事的样子,捏白了手指:“不要你管!”   楚宴这个模样,忽然让蔺文荆觉得他可怜。   同时,蔺文荆的心里也升起几分敬佩。   为了齐国能委屈自己成这样,难怪齐询和李传良等人会心甘情愿的听他驱使。   因为除了他,没人能在燕擎手里取回齐国那些城池。   齐国说到底元气大伤,太弱了。   “见你这样,我倒是想管一管了。”蔺文荆原本是想哄骗楚宴,好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哪里知道自己竟然真的融了感情在里面。   他以前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所以都被燕擎那样嫌弃了,还选择想要辅佐他。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他就是被燕擎杀了的,现在的蔺文荆只想让燕擎后悔。   方才蔺文荆心里满是一个念头——得试探楚宴,看看他是否真的喜欢上了燕擎。   而现在,蔺文荆是彻底确认了。   他朝楚宴跪了下去:“如今我这个样子,只能选择大王,既然大王也恨燕擎,不若同我联手,让燕擎尝一尝失败的滋味?不仅让他把齐国的城池吐出来,顺道连燕国一起攻下的那些土地……”   楚宴看向了他:“你计划杀了我三次,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是被燕擎杀死的。”   这件事情说来可笑,他之前做了那么多事,是想证明给燕擎看,只要齐湛死了,他就再也没了束缚,燕国的铁骑将无人可挡。   他好不容易选择了一人,想要尽心辅佐,却没想到自己就死于那人的手下。   楚宴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了震惊。   那天晚上……竟然不是纪止云,反倒是燕擎补了最后一刀。   难怪那天他会这么反常。   楚宴一时没有多说话,蔺文荆也没打扰他,而是让他先分析利害,静静思考。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楚宴仍旧没有给出答案。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间出现了响动声。   楚宴回过了神,朝那边望去,才见一个可疑的人影在自己门前转悠。   楚宴站起身,正要过去,就听外面生出了哀嚎:“你这个野蛮人!放开我!”   “发生了何事?”说这话的时候,楚宴已经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峦闷声闷气的说:“……此人贼眉鼠眼,一直在外面转悠,定是不怀好意!”   “什么叫我一直在外面转悠?我就是想走回自己的房间罢了,竟被你说成是这样,放开我!”那人大声嚷嚷了起来。   峦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气,他在燕擎身边多年,能分不清谁怀有恶意吗?   楚宴望向了男人,脸色冰冷:“从我的房间数过去总共三间房,很不巧,最里面那间住的是陈周和峦,旁边这间住的是我的先生,这一间则住的是我。你说你要回自己的房间,我倒是想问问,你房间在哪里?”   男人脸色泛白,完全没想到这里的厢房都被这几人给包了。   “我只是走错了……”   楚宴笑了一声,尽是嘲讽:“这走错得倒挺远。”   男人讪讪的垂下了头,再也不敢说话。   峦一看就知道他没怀好心思,此时被楚宴一点拨,更是气得双眼赤红。他的手捏得咯咯作响,举起了拳头威吓:“滚!下次若再是靠近夫人,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连忙屁滚尿流的走了,吓得差点没爬起来。   楚宴这才朝峦道了谢。   谁知他涨红了脸,连忙摆手:“上次是齐王帮我跟王上提了姓氏的事,已是对我有大恩,还不曾当面对齐王道过谢。”   楚宴不禁哑然失笑,峦看着凶狠,内心就跟只小白兔似的。   若不是燕擎威压太深,基本没人敢靠近,估计峦早就被人给骗走了吧?   “你现在已经对我当面道了谢了。”楚宴话锋一转,又问他,“峦,你知道燕擎去了何处吗?今日一直没能看见他。”   峦支支吾吾的:“……燕国在周国有许多暗桩,就算去攻打魏国的几个月,王上也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周国去,王上今日……是去见那些探子,想知道公子尸身的位置。”   他飞快的看了楚宴一眼,果然见到他眼神里的光渐渐熄灭。   峦更不是滋味了,总觉得自己像个帮凶似的。   或许陈周这些人更加喜欢公子,但他之前就跟公子接触不深,所以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反倒是楚宴,知道内情的峦心里更乱了。   “我想先进去休息了。”   “有我守在门外,齐王尽可放心!”   “不了,我想一人静静。”   峦有些担心:“可……”   楚宴的笑容有几分虚弱:“无事。”   等他走到了里面,蔺文荆看完了这一幕,还忍不住说:“燕擎让你穿女装,将你当做了什么?若非如此,今日根本就不会引来这种三教九流的人。”   楚宴拿起了玉佩,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蔺文荆眼底浮现过快感,因为他发现引诱这个人一步步的去恨燕擎,竟然比他之前那些理想有趣得多。   “大王,若你真的想通了,我再为大王好生筹划。”   “……嗯。”   玉佩微微闪烁,他很快又回到了里面去。   等确认蔺文荆是真的会去了之后,楚宴才松了一口气。   有外人在,就是不能释放自我。   他跟峦演戏,也不过是想演给蔺文荆看,绝不是有意欺骗峦的。   楚宴小心的探出了头,朝峦笑了笑:“峦,你去吩咐他们上一盘糕点,我饿了。”   峦:“……”等等,方才你不是一脸痛苦吗?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刚才生无可恋的人,怎么突然又嬉皮笑脸了?   峦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还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人真的是楚宴。   他神色恍惚的走了下去,没多久糕点就拿上来了。   早上燕擎给他准备的粥自己都没吃完,楚宴的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他用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顿时尝到了甜味,极大的满足了他的味蕾。   楚宴吃得很快,手里还晃悠着玉佩玩儿,反正不怕摔坏。   他在屋子里正开心,下午的时候燕擎就外面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问峦:“今日可出现异样了吗?”   峦一脸懵逼的把今日的事情禀告了一遍,不过他还是比较相信此刻的楚宴是痛苦的。   刚才那个样子,一定是苦中作乐罢了。   峦虽然是公事公办的把事情说出来,可语气到底是偏向楚宴这边的。   燕擎听得越发沉默,等走到了里面,发现楚宴正在吃着糕点。   楚宴笑眯眯的朝他招手:“回来了?”   燕擎:“……”   楚宴正想把最后一块糕点放入嘴里,燕擎就凑了过来,给楚宴一个深吻。那块糕点很快就被对方抢走,可还是让两人都尝到了浓稠的甜味。   燕擎松开了他,楚宴回过神来,惨叫了一声:“你怎么抢我的糕点?”   燕擎眼神微闪:“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什么?”   “把你打一顿。”   他说着,竟然真的抱着楚宴走到了床上,让他趴在自己的双腿上,作势要打他。   楚宴脸色赤红,顿时慌乱了起来:“你住手……”   “还敢这么逗他们吗?”   “我逗什么了?”   “现在峦和陈周都觉得你是替身,都可怜着你呢。方才峦看我的眼神,分明都有指责了。”燕擎看向了他,“安儿,可觉得好玩?”   楚宴一口老血哽在心头,就发现身后燕擎朝他屁股打了一下。   不对,这力道比起打,更像是摸!   楚宴终于忍不住吐槽:“你要打就认真点打!”   等说完这句话之后,楚宴顿时面如死灰。   等等,他说了什么?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不不,我不想挨打!”   燕擎闷笑了一声:“你败坏我的名声,分明我只钟爱过你一人。现在可好,我成了人人口中的恶人。你说说这笔账该如何算?”   楚宴一把辛酸泪:“我知道你不是!为何要在乎外人的看法!”   燕擎知道他这么表演,纯粹是不想挨打。   于是,就静静看着他演。   “只要我们彼此心悦对方,这些事情都不重要!”楚宴声情并茂,只差来两行泪水了。   燕擎抿着唇,刻意压低自己嘴角的弧度:“所以呢?”   楚宴可怜巴巴:“别打了,疼。”   “这个力道能叫疼,看来我还得轻点。”   对方暧昧的力道,手又放在他的屁股上,活像个老流氓。   楚宴脸色变红,他再不要脸,也就演演,比不上这厮动真格的。   “我错了!”   关键时候,楚宴喊出了这句话。   燕擎笑出了神,还是放开了楚宴,对他也够纵容的了。   楚宴摆脱了燕擎的束缚,连忙跳得老远,紧张刺激的看向燕擎:“我错了,下次还敢。”   说完,他就溜了。   [主人……]可真皮,有本事丢狠话,有本事别跑。   似乎读出了系统的意思,楚宴心里嚷嚷起来:[不溜等着被艹啊?] 第160章   溜走之后那叫一个紧张刺激, 楚宴拍了拍狂跳不已的心脏。   他这才看向外面, 此时正值傍晚, 赶夜市的人逶迤渐至,让周围热闹了不少。   远处瑞霞低佣, 将天边染成了醉人的橙色。客栈一旁还种了一棵夹竹桃,在霞光之下,更显花腮藏翠, 夭姿凝露。   楚宴一时之间被眼前的美景看愣了神,一时忘记再跑远些。   燕擎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 不由问他:“想不想去看夜市?”   楚宴眼神一亮, 脱口而出:“想!”   燕擎唇边绽放笑容,上下打量了下楚宴:“不过你去夜市得换身男装。”   “……不是为了乔装方便, 我的衣裳就只带了两套女装吗?”   “今日外出的时候,我让陈周去给你买了一套,不必担心。”   既然有了衣裳,这就不必发愁了。   楚宴很快换上了燕擎给他买的衣裳,等他出来的时候, 还看得燕擎久久入迷。   他身如玉树,一身青衫更添清隽。总是弯起的眉眼,带着几分少年的天真,后面墨发只用一根发带绑住, 浑身透着朝气。   这样的人, 天下仅此一个, 有时甚至想把他藏起来, 不让任何人见着。   燕擎忽然间想到了今日暗探的消息,脸色微微一沉。   直到楚宴喊了他一声,燕擎才回过神来:“……走吧。”   楚宴丝毫未察觉的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嗯。”   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天色彻底暗淡下去了。   夜市办在河边,灯火把河边照得透亮,水面泛起了金黄色的光,柳丝轻拂波光,扰起水面的涟漪,沿街的叫卖声听着十分热闹。   楚宴心情一直很好,买了一串糖葫芦吃。   身旁的燕擎一直沉着脸没说话,自从刚才,他心情就一直不怎么好了。   楚宴撇了撇嘴,这家伙,性情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在自己面前皆是如此,不知他走的那四年燕擎是不是还要变本加厉些。   楚宴将糖葫芦递到燕擎的嘴边:“吃一颗。”   燕擎回过神来,他并不嗜甜,若非是楚宴递过来的,他怕要黑着脸呵斥对方了。   燕擎乖乖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却没有吞下。   见他照做,楚宴的眉眼弯起,又把糖葫芦拿到自己嘴边,咬下最后一颗:“甜吗?”   燕擎看他的嘴唇上都沾染了糖丝,不是四年前记忆里的那样苍白,唇上一点桃花殷,让燕擎眼底暗芒闪过:“甜。”   这话若有所指,还紧紧盯着自己的唇说的。   楚宴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才怪。   他轻咳了一声,脸上不自觉的升腾起些许热度。   燕擎笑了起来:“你给的都甜。”   楚宴哼了一声,故意抬杠:“若是给了你一个苦的呢?”   燕擎用指腹摩挲着他的唇部:“被你咬过的,苦的我也能吃下去,觉得是甜的。”   “……你味觉坏掉了吧!”   他把他吃过的东西当成了什么?调味用的砂糖吗?   而燕擎只是回以他一个笑容,在阑珊的灯火之下,他的笑容也想渡上了一层暖黄的光,仿佛要驱逐所有的阴冷。   楚宴看着燕擎的心情好多了,终于狠下心问:“今天你去了什么地方?”   燕擎的笑容逐渐凝固,随之收敛了起来,就像是方才层层叠叠开放的花,在那一瞬间枯萎一样,让整个画面都暗淡下来。   “是周国的事。”   “周国?”   燕擎眼神里带着狠厉:“若不是怕周王毁了你的尸身,我定会带着燕国大军碾压过去,让周王知道,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得承担代价。”   这一瞬间的杀气,简直要凝聚成实体。   不仅是楚宴,周围的人也频频对燕擎侧目。   可怕啊!逛夜市怎么遇到个煞神!   “我今天也在客栈里听到些周王的所作所为,他不是傻子,大约明白以周国如今的样子,是无法撼动大树的,周王便所幸肆意妄为了。”   包括砍了棠夫人的头做酒器,掳了叶霖的尸身当挡箭牌,继续躲在那座仅剩的城内醉生梦死。   再隔些日子,只怕周王会越发疯狂。   现在只是拿妃子宫人泄愤,之后怕得要对臣子动手了。   燕擎‘嗯’了一声,他虽然知道楚宴说得对,却不想揣测那腌臜之人的心思。   燕擎看着楚宴,抿着唇:“安儿,我想你留在北定。”   “……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带我一同去周国,为何现在又反悔了?”   燕擎眉头紧拧,只能道出了原因:“周国那边有多乱你也知晓了,且周王把你的尸身藏于周王宫中,还临靠他的寝殿的某处。”   一提起这个,燕擎简直窝火,这也是他为什么神色凝重的原因。   “这不就成了同殿共枕了吗?都在一个屋檐下了!”   楚宴:“……”   这尼玛槽点太多,周王怎么这么变态!竟然肯挨着一个尸身,就不怕臭的吗?   哦不对,那尸身浸泡了药物,又用着冰,应该不会腐烂。   但把一具尸体藏在寝殿才睡得着……   楚宴忍不住扶额,一定是燕擎太可怕了,都给人造成心理阴影了,周王夜不能寐,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   楚宴义正言辞的看向燕擎:“且不说那只是具尸体罢了,周王一定没胆子跟尸体同睡,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你那么有胆量!”   燕擎心里这才好受点:“呵,他若真的这么做了,等我收复了周国,一定要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痛苦!”   楚宴嘴角一抽,他刚才那些话又不是在安慰燕擎,而是在拐弯抹角的骂他呢。这四年来燕擎时不时的抱着尸体安眠,这还是陈周告诉他的呢。   人家再变态能变态过你?   可惜,燕擎没听懂他的意思。   “你这么说,我更要跟你一起去周国了,那可是我的尸身,总得取回来不是么?”楚宴朝燕擎笑了笑,“再说了,有我在不是更容易行事吗?”   “……我不想让你犯险。”   “那就让我去!否则就放任那具尸体,我们直接同周国开战,二选一吧!”   一听说要放任那具尸体,燕擎的呼吸都紊乱了,这么做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要痛苦。   楚宴就知道,所以才会故意这么问的。   本来他也没有放任那具尸体的想法,毕竟真的这么做了,周王可能会气急了,直接把那具尸体给挫骨扬灰了。   那毕竟是叶霖托付给他的尸身,楚宴纵然不欠他什么,甚至为他完成了心愿,还是不愿意看着他受此遭遇的。   否则,那样就太可怜了。   燕擎纠结了许久,凝视着楚宴:“若你能答应到了周国一直跟在我身边,好好顾着自己的安危,我就带你去。”   楚宴奸计得逞,露出一个笑容:“好。”   燕擎:“……”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安儿不会这么做。   所以,情人眼底出西施光环,燕擎给楚宴加了不少层柔光。   一切谈拢,楚宴又拉着燕擎重新逛起了夜市。   不得不说,这里可真美,河边的水静静流淌,上面许多盏荷花灯从上方顺流而下,让漆黑的河面就像是盛开了一朵朵火焰燃烧的花似的。   这些荷花灯,应当是从上游飘来的。   夜市布置得热闹,灯光将四周都照明,还能看到远处花枝葳蕤,层层叠叠的从人家的屋檐伸出来。   正当楚宴想拉着燕擎去那边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一阵骚乱声。   还以为只是小事纠纷,没想到那边的骚乱声渐渐的大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全都往咱们这边跑了?”   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纷纷踮起脚尖朝远处望去。   直到前面不知是谁,爆发出一个声响:“快跑!山匪来了!”   楚宴睁大了眼,昨天才对齐询说希望他留下来治理匪患,没想到今天就给他碰上了。   齐国刚刚收复,这些人竟一点章法都没有,就不怕城内的守军抓他们吗?   楚宴咬牙,抓住一个人问:“守军呢!怎会放任他们进来?”   “什么守军啊!咱们齐国和燕国交战,死了那么多人,再加上后来又征战魏国,各个城池中的守军数量早就不够了。别多说了,快跑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北定可不算一座小城!   眼见那边的人越来越往这边靠近,燕擎拔出长剑,杀意凛然,磅礴的气势压得周围的人屏住了呼吸。   “不走,等着被杀?”   此言一出,夜市的百姓们纷纷朝后逃离,顿时乱成一片。   还有人太过紧张,直直的撞了过来,差点把楚宴撞倒在地。   燕擎伸手过去,把楚宴直接扶起,箍在自己怀里。   只是对于方才那个撞倒楚宴的人,他冰冷的扫视了过去,里面藏着诸多的乖戾和黑暗。   那人吓得哆嗦了下:“抱、抱歉。”   丢下这句话之后,他竟是屁滚尿流的逃了。   燕擎紧拧着眉头,看也不看他,这样的废物看了简直污了他的眼。   “没事吧?”   楚宴摇了摇头:“只是被撞了下而已。”   当两人交谈之时,那边的山匪已经围了过来。他们手上都拿着兵器,有些还沾染了鲜血。在灯火之下,这些人就跟地狱来的修罗一样,夺人性命,勾人魂魄。   楚宴粗略的算了下这边的山匪,大约有三百多人。   他总觉得这数量太多,里面透着古怪。   而那些山匪看见这边只剩下燕擎和楚宴两人,便拿起大刀就朝燕擎砍了过来。   这些人的身手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训练,燕擎很快就躲闪开来了。   他的动作远比对方更灵敏,且处处都是杀招。   不多时,前面五六个人已经倒了下去,看到燕擎如煞神一般的扫视他们,这些人竟有几分胆寒,不敢靠近。   其中一人随即高喊:“怕什么!咱们这里有这么多人!”   这句话为他们壮了胆,很快又有几人杀了过来。   如此几番交斗,他们完全没能占到优势,燕擎的身上和脸上都沾染了鲜血:“还有谁想来送死的,尽管试试!”   这个样子,让他们更加瑟缩了身体,牙关也发颤。   “若我们停手了,攻其他地点的乡亲们怎么办?一定得冲过去!”   纵然这么说,但仍无一人敢上前的。   正当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身后齐询带着一队人马从远方赶来,看见这一幕魂儿都差点吓没了。   那些人很快就被守军包围起来,齐询下马跪倒在了楚宴身边:“大王,是臣来晚了!”   楚宴摇了摇头:“王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询沉思道:“臣查了那些山匪的来历,才发现……是周国的百姓,足有三四千人那么多。在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靠掳掠四周过活。”   楚宴看向了他们,凛声呵斥:“你们胆子这么大,竟敢袭击北定!?”   那些人脸色泛白,已经被守军抓住,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袭击的人竟然是收复了齐国城池的齐王?   他们周国分明和齐国一样的命运,可到头来齐人却比她们活得好,无非就是有个好大王!   至于他国那些人纷纷骂齐王不知耻,他们听到都会骂回去。   你来流离失所,还被人欺压凌辱试试!   自从被燕军攻占之后,他们的日子就过得格外凄惨。不仅是燕国的欺压,还有临近他们家乡的其他几国同样如此。   周王会忧心他们吗?不会的!   当真的为了生存的时候,尊严便显得没那么重要。   就算诸国辱骂齐王,他们也艳羡齐人能拥有这样一位大王,至少保护了他们。   因此在见到楚宴的时候,许多人直接丢掉了武器,大哭了起来。   “饶命,求齐王饶命!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楚宴拧紧了眉头,看向齐询:“……究竟怎么回事?”   “周国流民数以万计,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罢了。再加上北定虽然收回了,却因城中储备的粮食不够,并不对外接纳周国的流民。”   楚宴听了稍许,便已经明白了。   北定是入齐魏的必经之路,他们无法从北定城门通过,就必须绕远路走猛兽肆虐的荒山。那个地方听说很容易死人,瘴气聚集,有去无回。   为了不让流民进来,北定不开城门让他们入内,他们也无法走到更深处。   齐询还憎恶的说道:“他们便聚集到了北定外面的山中,一直在附近作恶。”   “王叔,他们为何会突然聚拢起来,还在今日有组织的攻打北定?”   齐询也觉得奇怪,朝那些人望去:“你们就三千人,就敢动占领北定的念头?说,为首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直到最后,才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十日前,我们所住的山寨中来了一个人,他让我们在今日攻打北定,还说了详细的计划,还说北定的粮仓里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够我们过这个冬天……”   “你们可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并没有,但听口音……像是齐人。”   楚宴忽然间联想到了一个人,脸色顿时不好了起来。   难怪那日蔺文荆胆子这么大,敢单独约见纪止云,想必他是有什么事情要对纪止云说吧,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楚宴下意识的觉得,蔺文荆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想到这里,楚宴的脸色就更差了——   蔺文荆,你死了也要给我添乱! 第161章   不管怎么说, 被攻击的可不止这一个地方。   他们就是为了造成骚乱, 让城内守军不知去往何处。   楚宴觉得庆幸, 还好自己留了齐询在此处,否则北定的守军无统帅, 遇到这种情况当真很容易乱起来。   “大王,这些人该怎么办?”   “押回去太废时间了,派人在此处看着就行了。”   齐询点了点头。   楚宴又冰冷的扫视地上的人:“齐国虽然元气大伤, 可绝对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就算你们今夜成功,掠走了北定仅剩的粮食, 齐军亦会攻上山寨, 以今日百倍回报你们!在行动之前,你们难道没想过这一点?”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王者威压, 他们许多人都苍白了脸色,一想到后果,呼吸顿时就紊乱了起来。   原以为齐人软弱可欺,没想到齐王竟来了北定!   “若停止反抗,我保证你们能度过冬天。”   楚宴的手段刚柔并施, 先是来了个下马威让他们心有戚戚,又一下子大地回春给了他们保证。   周国流民甚至丢盔弃甲,纷纷朝楚宴伏跪下去。   这是周国的礼仪,面对周王, 百姓皆要做出这样五体投地的姿态, 以表自己的顺从。   这事情总算搞定, 楚宴看向了齐询, 原本想吩咐他好好守住粮仓。可没想到不止是齐询,就连北定那些守军都眼眶赤红的看着自己。   楚宴:“……”   楚宴不知道自己哪里感动了他们,还触动了这群汉子的泪点。   他轻咳了一声:“王叔,快派兵去粮仓吧,他们的目的在粮仓,无论去多少个地方造成骚动,一定会去那个地方的。剩下抽出五百人,十人一组安顿百姓回家。再百人在城中搜寻,就算搜不到也没关系,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有应对之策的。”   心理上也得让他们有个忌惮。   齐询眼睛一亮,方才脑子乱成一片,经楚宴这一点拨,就犹如拨开月明了。   剩下的事情他自己也能联想到,齐询连忙按照楚宴的吩咐,将手里的守军分成三组,分头行事。   楚宴这才和齐询一起离开了这里,想赶去粮仓。   剩下那些齐国守军一边紧紧看着这群流民,一边叹息起来——   “有大王在,我突然觉得齐国会没事的。”   “是啊,我还有中齐国会越来越好的感觉……”   他们面面相觑,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骂先王传位给了一个懦弱的胆小鬼的,有时还因为他国说他们大王以色侍人,才保护了齐国时,他们也跟着鄙视的时候,这些人瞬间觉得想抽自己几耳光。   他们大王可厉害了!   先王还真是眼光独到,选除了大王的任何一人,都无法救下齐国的。   在忙了一整夜之后,远方鱼肚白逐渐将天空的阒黑撕裂,阳光穿透了云层,晨曦渐至。早晨山岚袅袅,将整个北定全然包裹住。   那些周国的流民全都被抓住,城内听说是楚宴带着人守住了北定的粮仓,一时之间群情激动。   他来北定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但楚宴也不担心周王那边。   在世人眼里,他不就是叶霖的一个替身么?去周国对他来说就是侮辱。   楚宴偏反其道行之,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真的会去周国。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都交给了齐询,楚宴重新换上了女装,为了保险还带上了帷帽,又重新跟着商队朝周国前进。   之前商队还死气沉沉的,可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商队里的气氛完全变了,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夸了他多少次都嫌不够。   每次听到这些,陈周都是一脸的不解,齐人要求怎么这么低?他们大王才是最好的!   楚宴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朝他解释:“在最黑暗的时候,送上一盏灯,人人都会感念。可接触阳光久了,便不在乎那点儿光亮了。”   这个道理陈周也知道,就像给沙漠行走的人递一个水袋一样。   陈周明白,峦却听得似懂非懂。   他们跟着商队大约又走了五六天,总算是临近了昌洛城。   他们已经在郊外,只不过天色彻底暗下去了,也不急在一时。商队老大便找了一个村庄,朝他们讨价还价说给粮食之后,他们商队的人才住了进去。   自从进到里面,峦的精神一直紧绷着。   这却不能怪峦,楚宴他们住到了村长的家里,而这些人面黄肌瘦,脸颊朝里凹,看向他们的时候眼神却总是带着恶意。   昌洛郊外便是如此,真不知里面的气氛还要多压抑呢。   夜已经很深了,这间破屋也刚好够避风避雨罢了,所幸只留一天,明日他们就要进入到昌洛。   四周静得让人心底发憷,乌云把月光也遮挡,让四周显得尤其昏暗。   夜里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落在草木的叶子上,雨落翠盖,仿佛珠帘互相碰撞的清脆。   燕擎说了今夜会去见昌洛的探子,导致今天晚上就只有楚宴一人。   不过这正好给了楚宴机会,这一路上他完全没有跟蔺文荆说话。   他解开了玉佩,把玉佩放到了桌上。   没过多久,冰蓝色的萤光围绕着玉佩,蔺文荆的身影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你到底对周国那些流民说了什么?”   蔺文荆淡淡的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五六天了,我以为你不会问我了。”   楚宴眼神冰冷:“你死之前……还设下了局,想置我于死地?”   蔺文荆并不否认,他笑道:“大王不是处理得很好吗?现在人人都赞颂着大王,这件事情反倒是助了大王,让大王尽得民心。”   楚宴有些反感:“你还说会效忠我,又不告诉我这事儿,倘若我真的被那群流民杀了呢?”   “那,大王就不配我辅佐。”   此言一出,场面皆静。   这话对楚宴来说,无疑是受到了挑衅。   “你不想为自己报仇?”   “对于臣来说,辅佐废物更让臣觉得耻辱。”   楚宴自然知道蔺文荆没有说谎,他十分自负,又是个对自己的把控几乎苛刻的人。他就算是不报仇,也不许自己屈尊于一个废物。   这也是为什么燕擎都拒绝了他,蔺文荆还是想要三番四次的杀他。   因为在蔺文荆眼里,他的确是个无用之人。   眼见气氛将至冰点,蔺文荆却主动缓和:“不过能看见大王如此聪慧,臣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高兴。”   楚宴嘴角一抽,这样的表扬一点也没让他开心。   “既然你已经决定效忠,不如说说你还隐瞒了什么?”   “那日臣这么说之后,大王不是说想考虑么?现在考虑得如何了?”   “……现在是我在问你。”   蔺文荆却笑:“可臣的问题,早在五六日前就已经提出。”   他并非有意针对,蔺文荆还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最好,却偏偏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楚宴垂下眼眸:“我自然不愿意一辈子受人耻笑。”   这个答案,已经能让蔺文荆满意。   他将自己所作所为和盘托出:“自春狩计划失败之后,我就知晓了魏国会动手,乘着这段时机,我很快就去了周国,面见周王。”   楚宴睁大了眼:“你见过周王?!”   “大王为何这般惊讶?想摧毁燕擎的第一步,自然是从他最在乎的东西下手。大王此次来昌洛,不正是这么想的吗?”   楚宴压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面上不动声色:“自然。”   蔺文荆又继续讲:“我告诉周王,燕擎并未对叶霖放下心,他能对大王这么好,不也是因为大王长得像叶霖么?所以,他一定会单枪匹马的来昌洛。”   楚宴脸上露出了诧异,蔺文荆三个月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么多?   “那天晚上见纪止云,本想让他回头是岸,跟我一道对付燕擎的。哪知他作为周国司徒,竟是不愿。”蔺文荆眼底带着讽刺,“这两人对叶霖用情究竟有多深……”   楚宴头皮发麻:“然后呢?”   “周国这段时日一直处于戒备状态,只等燕擎人到就会抓住他。相信以叶霖为诱饵的局,很快就可以落幕了。”   楚宴陡然间脸色大变:“周王在何处设下了埋伏?”   “这个村庄,所有的地方,一旦出去,只会被射成筛子。”   成败在此一举,所以周王命周军日夜防备在这些地方,只等燕擎自投罗网。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来了燕擎。   楚宴想起燕擎说要去见留在昌洛的探子,顿时朝后倒退了一步。   他朝外大喊:“峦,陈周!”   两人在外屋,原本昏昏欲睡,可没想到听到楚宴的声音时,他们顿时就惊醒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燕擎可有说多久回来?”   峦和陈周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摇头:“王上向来特立独行,自然不会告诉我们这些。齐王放心,王上至多到天亮,一定会回来的!”   “这个村庄你们不觉得古怪吗?”   此言一出,惹得屋内三人都面露惊愕。   峦和陈周是没想到这一点,而蔺文荆是不知道他为何要把事情给说出去。   除了燕擎,然后再吞灭仅剩一座城池的周国岂不是很好吗?   楚宴眼眶赤红的看向了蔺文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压住自己心头的情绪。   “若他天亮还没回来,我们就别跟着商队走了,先去寻他!”楚宴又急急的补充了一句,“他去了什么地方,总留下了话吧?”   陈周缓缓点头,这个他的确知道。   楚宴头疼的说:“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诺。”   等屋内又只剩下了蔺文荆和楚宴二人,蔺文荆十分不解的问:“大王不是厌恶燕擎?借着这个机会让周王和燕擎两败俱伤,岂不是很好?”   “若燕擎死了,有三样隐患。其一,齐国朝中会发生变化,现在人人都觉得是因为我的缘故,燕国才不继续攻来,甚至和齐国结盟,若燕擎死了,原本对我不满的人会怎么做?”   蔺文荆沉思道:“有内乱的风险,他们或许会不认大王。”   “这只是其一,其二燕擎出事,早就对齐国虎视眈眈的燕国,会不会重新攻打齐国?”   蔺文荆微怔:“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更多的可能却是燕国自乱阵脚,被他国抢掠土地城池。”   “呵,那就听听第三吧,燕擎既是一人来的周国,你能保证燕擎和周王一定能斗得两败俱伤?若是周王抓住了燕擎,我又不是他爱的叶霖,燕擎为了拖延时间,将我也来了周国的消息透露给周王,周王再把我抓住……”   不用楚宴多说,蔺文荆自己的脸色都已经变了。   系统在心里暗暗佩服起楚宴,这等歪理,简直说得头头是道。   “是臣考虑不周……”   楚宴的脸色依旧凝重,并未发一言。要不是非得攻略蔺文荆,他才不会找那么多理由来搪塞。   大大方方说他看不惯燕擎被他算计就是。   楚宴就这么枯坐了一夜,等到了天亮。   蔺文荆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他总觉得楚宴对燕擎的关心,不像是他刚才所说的那样。   那些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反倒是像他为了隐藏自己真正想法的借口。   还未至晨曦的时候,天只是微微的亮开了一角,光线十分黑暗。楚宴已经等不及了,看到燕擎没有回来,楚宴就喊来了峦和陈周,让他们说出那个地方。   峦捏紧了手:“自从昨夜齐王说了这个村庄有古怪之后,我便去查了,果真……暗处有许多士兵埋伏着,我们现在贸然出去,恐怕会被射成筛子。”   陈周也急了:“这可怎么办啊,王上也失踪了……”   峦深吸了一口气:“齐王,可否容我去引开那些人,齐王和陈周乘着这段时间快些找王上?”   楚宴十分震惊:“你现在这么出去,无疑是送死!”   “我这条命本就是王上救下的,就算是送命,也是一命还一命。”峦露出了一个笑容,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畏惧。   楚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向了峦,对他行了一个拱手礼:“如此,便拜托了。”   峦朝他点了点头,而陈周眼底也泛着泪花。   正当峦要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却自己传出了骚乱声。   楚宴急忙朝外面看了过去,却发现纪止云站在了院子里。他们昨天被分散了,住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此刻天已经亮开了一些,早晨还带着薄雾,弥漫在四周。   仿佛注意到了自己的眼神,透过窗户,纪止云朝他微不可见的笑了笑,转而又看向了那边:“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我是周国的司徒,想见大王!”   楚宴脸上露出了震惊,纪止云是在帮他?   听到这话,果然有一人从暗处走出:“纪司徒,大王已经等您许久了。”   纪止云面容憔悴的咳嗽了起来,垂下眼眸:“带我去宫中吧。”   “诺。”   乘着这段时间,他们三人很快就朝外面走了去。   楚宴眼底透着沉痛,纪止云却因为能帮上他,嘴角挂上了一个笑容。   能为他所用,就是他生命结束前最大的满足。   楚宴很快就离开了那个村庄,来到了燕擎去见探子的地方。   朝四周望去,尽是一片狼藉,还有些尸体和鲜血,经过一夜的时间,已经被狼群给啃咬,变得面目全非了。   腐臭的味道,让楚宴掩住了口鼻,隐隐有些作呕。   由于地上的尸体太多,楚宴朝陈周和峦说:“分开找找,看看燕擎有没有留下什么。”   两人点了点头,很快就分散开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尸体里面并没有燕擎。楚宴一路朝里面寻去,却看到了一个男人身上插着一把长剑。   他觉得那把长剑眼熟,呼吸骤然紊乱。   昨夜大约真的发生了很激烈的打斗,许多人身上的伤口都是剑伤。   他走到了里面,把长剑抽出,然后抱在自己的怀中。   “大王,是真的对燕擎没有感情吗?”   说是孤独还是占有欲,他现在已经不想深究。   这不是爱,蔺文荆明白。   真的爱,应当细心呵护,捧在手心。   而他却肆意索求,贪婪得从不知饱,只是因为死去之后,只有楚宴能够看见他,所以才对他生出了这份感情来。   然而当他刚好生出这份感情的时候,对方却对他戒备、敌视。   就因为,他算计了他。   蔺文荆满是痛苦,所以才问楚宴——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燕擎?   可不是你说的,你是为了齐国才忍下了这一切。   一想到此处,蔺文荆的心里忽然极不是滋味。   楚宴正想要回答,却被后面的人敲了下头,逐渐陷入了昏迷之中。   临昏迷之前,他似乎听到了系统的声音:[蔺文荆悔恨值:10。]   怎么了?   他为什么会突然爆悔恨值?   不知过去多久,当楚宴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明白了蔺文荆的悔恨值是怎么来的。   ——因为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周王这个变态。   而这个变态还把他绑在了冰床上,他的身边就睡着叶霖那句被烧焦的尸体,稍一撇过头,就能看到这一幕。   虽然用了药维持,可那具尸体依旧有不少腐烂的地方。   寻常人看一眼,都会吓得脸色泛白,更别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   “周王为何要把我同一具尸体放在一起?”   “天下人都说你们相似,寡人只是想把你们摆在一起,对比看看是不是一样。”   “那结果呢?”   周王露出一个笑容,走到楚宴的身边:“的确很像。”   楚宴:“……”都烧焦了,你看得出容貌?   “齐王别急啊,等会儿让燕王一起过来,看看他会选择谁?”   楚宴浑身一凛:“什么意思?”   “毁掉你,或是毁掉这具尸体,他只能选一个。”   mmp,哪儿来的智障? 第162章   这四年来, 周王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遭到众人嘲笑。   可燕擎还不杀了他,留着他一点点的折磨。   燕擎给了他希望,留下了周国最后一座城池没有攻进来, 同时又犹如玩弄一个关在笼子里的牲畜,以高高在上的样子欣赏着他挣扎的丑态。   周王恨透了他。   若非燕擎, 自己怎会落得这般田地?不仅守不住周国,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内心有种愤怒、仇恨,得不到喧嚣, 可让周王日日做噩梦,午夜梦回时最真实的感受却是——害怕。   他是个胆小鬼,无法报复燕擎,就只能把这些情绪宣泄到了其他人身上。   而如今自己日思夜想的事,总算是伸手可触。   这如何不让他高兴?   “燕擎很快就会过来,他痛苦一分, 我就快活十分。虽然你和我是同样的处境,可谁让你长了一张那么像叶霖的脸!”周王凑了过来, 用变调的语气说,“我们明明可以合作的。”   楚宴静静的看向了他,面上尽是一片平静,完全没有任何的害怕。   “周王, 你当真觉得会报复到燕擎?”   周王皱紧了眉头:“……什么意思?”   “既然你都认定了我是替代品, 真的摆在这里, 谁还要选假的?”   “那可不一定, 现在真的不是一动不动了吗?”周王古怪的笑了起来,笑声里夹杂着疯狂,“每每想到燕擎如此折磨我,是因为我的缘故让叶霖死了,我就开心!”   楚宴骤然捏紧了手指,脸色逐渐变冷。   “你这么想就会开心了?那他更折磨你,你岂不是更开心?还需要设下这样的局,来绑着我吗?”   周王站起了身来,像是一个老化腐烂的机器,动作也变得缓慢。   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扭曲的弧度:“不用激我,等他来了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周王很快就离开了此处。   屋子里静悄悄的,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在鼻尖,从雕花窗外透进细碎的光芒,葳蕤的枝叶挡住了许多,渗透进来的时候,已经少了大半。   饶是能见到阳光,这屋子也透着股阴冷。   楚宴在冰床上,因为自己连同床一起被绑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他看到一旁的蔺文荆用极度复杂的眼神看向他,甚至还看了眼一旁焦黑的尸体时,楚宴便讥讽的望向了他:“怎么,你也觉得像?”   哪知,蔺文荆竟然真的吐出一个字:“像。”   楚宴:“……”妈耶,这群人都疯了吧?   这具尸身都焦黑了,能看出什么来?   “蔺文荆,你不会是和周王联合起来骗了我吧?想通过这个方法将燕擎和我一同除去,你效忠的人究竟是谁?”   蔺文荆皱眉:“大王怀疑我效忠的是周王?”   楚宴默不做语。   蔺文荆神色严肃:“周王那种货色,只可利用,不可效忠。我原以为大王会清楚……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辅佐一个废物的。”   楚宴却冷哼了一声:“你诡计多端,三番四次想杀了我,谁知道你会怎么做?”   蔺文荆忽然心头有些疼。   他在北定的事情之后,其实已经认定了楚宴。   一来的确是只有楚宴能看到他的缘故,二来也是蔺文荆自己自愿。   “大王究竟如何才能信我?”   “信?”楚宴觉得这个字极其可笑,“其余谁问我,我都会如实回答,可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出现了裂痕,就根本不可能好起来。”   “可齐询也曾想把你当诱饵!为何……你就只对我做下的事情耿耿于怀?”   楚宴在心里吐槽,那诱饵和三次计划杀我能一样吗?   不过楚宴却没有说出实情,而是深深的看了蔺文荆一眼,随即就瞥开了眼,含着泪水,一副极度痛苦的样子。   那一眼,三分痛苦,三分羞耻。   蔺文荆忽然间想起了齐湛对他显露好感的事情,顿时便不是个滋味。   为何只对他做下的事情耿耿于怀?   大约是因为越靠近心窝的人的背叛,才越发深刻吧。   蔺文荆的心绪翻涌,他分明是好奇的,想要问楚宴的,却因为害怕得知那个答案,而紧闭着嘴唇,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堆积的大量冰块让人寒冷,蔺文荆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蚀骨寒气,从脚底一直钻到了心头,让那一处也快要被冻伤。   可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他已经死了,成了鬼了,根本就没有身体,又如何会感觉到寒冷呢?   而方才一直不说话的楚宴,却因为侧过头的时候,看到了那具尸体,不由喃喃自语的说:“真好,就算死了那么久,燕擎也会不远千里来为他收尸。”   蔺文荆以为是楚宴介意了,可哪只楚宴下面的一句话,却让蔺文荆不知所措:“蔺文荆,等回程的途中,我也帮你收尸如何?”   蔺文荆睁大了眼:“收尸?”   “你和纪止云见面的地方在荒野,大约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尸身,或许还在荒野里。”   蔺文荆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你觉得我今日会丧命于周王那个疯子手中,没能力替你收尸?”   蔺文荆又是摇头:“不,燕擎轻易被抓到的事情,原本就很蹊跷,周王只沉溺在抓到燕擎的欢喜之中,却没能考虑到这一点。”   楚宴勾起唇角:“谁不比他看得清?还非要提这种蠢问题,问燕擎究竟选谁。好了,别管这些了,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吧。”   他缠着不放,反而让蔺文荆的心里生出几分感动。   “大王方才不是说不信我吗?为何还要大发善心替我收尸?”   “就算如此,我也看不得谁曝尸荒野,这样想有错吗?”   蔺文荆心绪震动,的确没错……可他从未想过,竟不是亲人或者下属为他收了尸,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发现他已经死了,反倒是他三番四次暗杀的人。   越是朝这方面想,蔺文荆的心头就涌现出酸胀的情绪。   他很想骂醒自己——蔺文荆,你为何变得如此感情用事?   然而这一声,终究比不得以前强烈,质问自己也没了底气。   [蔺文荆悔恨值:20.]   在听到提示音的时候,楚宴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以专心解决周王的事情了。   外面似乎下起了秋雨,滴滴答答的落于黛绿的瓦片之上,又顺着墙壁滑落到朱色的墙壁处。   一场秋雨一场寒,楚宴越发觉得这里的温度泛冷了。   他躺在这里这么久了,已经被冻得嘴唇泛白,脸颊亦失却血色。楚宴狼狈的垂下长睫,微微颤抖的样子犹如振翅的蝶。   周王似乎有意折磨他,知道自己之前受过伤,所以特地把他绑在冰床上。   骨头好疼。   他的不适,全都看在蔺文荆眼底。   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现在已经苍白如纸。他的身体在细微的颤抖,那些融化的冰水侵湿了他的后背和发丝,好几根湿腻腻的粘到了他的脸上,看着很是可怜。   蔺文荆的心底越来越动摇,紧紧抿着薄唇。   等了许久,周王才重新来到了此处,还面露得意:“你很快就能见到燕擎了。”   “你想做什么?”楚宴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那些寒气像只小虫一眼钻入骨髓。   “燕擎选哪一个,我就毁掉另一个,只是齐王这个样子可完全不成啊。”   楚宴朝他看去,眸子犹如寒星。   周王却笑:“叶霖是葬身在大火之中,还是为了救燕擎而死,如此凄厉不记得都不行。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杀了你了,怎么都要死死的烙在燕擎的心里才行,要让他痛苦一辈子。”   楚宴:“……”   [妈耶,这个人跟我的美学好像!]   [!!别再提什么美学的事!]系统崩溃的喊。   [他是不是想给我换身衣服,然后好好打扮下我?让我死得比上一次还要凄厉?]楚宴暗搓搓手,忽然有了一种期待。   系统:[……]   [美的东西破坏起来才觉得遗憾,他深切的明白这句话啊!]   [主人别忘记了棠夫人是怎么死的,传闻棠夫人也是天下闻名的美人了,他拿人家的头盖骨做酒盏,这已经是心理变态了。]   楚宴:[是啊,怎么可以这么虐自己爱的人。]   系统呼出了一口气,总算是给掰回来了。   然而楚宴下一句话,又让它心情凝重——   [像我,一般是对渣渣这么做。]   渣渣也不可以啊,哪儿能把渣渣的头盖骨做酒盏?   系统在心里咆哮。   不过这事情还真如楚宴所预料的那样,周王叫人给他松开了绳索,还推他去了那边的浴池之中。   楚宴一脸的不情愿,颇为反感。   但真的入了热水里的时候,他满足的发出一声感叹——   周王这东道主真不错的,还给提供沐浴和新衣服。   “快洗,别磨磨蹭蹭!”站在浴池边上的人恶声恶气的说道。   楚宴冰冷的瞥了他们一眼,从水中站起身。   那些水珠顺着他的胸膛滑落至精瘦的腰窝,逐渐落入水中。鸦发披散四周,逶迤至下。他的容貌精致,原先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然而此时脸上只剩下凛冽。   只是朝他们扫视一眼,便让他们感觉到了胆怯。   “我为齐国国君,就算我再怎么为阶下囚,也轮不到你们在此命令于我。”   楚宴从浴池中一步步走出,朝那人伸出了手:“衣裳给我。”   那人跪倒在地,连忙把衣衫交给了楚宴:“诺。”   “滚出去,衣服我自己换,还杵在这里作甚?”   他完全把周王宫当做自己的齐王宫了吧?可那宫人却不敢多言,当真瑟瑟发抖的滚了出去。   楚宴穿上这件衣衫,薄唇紧抿。   “大王不开心?”   “谁还把阶下囚打扮一下再送他赴死?这个周王脑子可真有问题。”楚宴愤愤的一拂袖。   这一拂袖,衣香风动,灼红似火的袖摆在眼前一晃而过,映衬着他气愤而浮现红晕的脸,让蔺文荆只觉此景如夏日繁花,美得让人惊叹。   蔺文荆紧紧的盯着他看,从前一直未能好生打量过楚宴,这才过去多久,他似乎……又美了些?   这种美色,若非身为齐王,倒是有不少人想要将他束之高阁。   也许是这个身份保护了他,现在敢对他下手的,除了燕擎就没有其他人。   蔺文荆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   他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这么注意楚宴……   他无法触碰到别人,无法同别人对话,是心底生出的孤独感,才让他这样的。   蔺文荆皱紧了眉头,心里深深的明白一件事——   一旦生出孤独的念头来之后,不是将主动权推到了对方手中么?   楚宴见蔺文荆并未回答自己的话,自然而然也没有去强问他。   等楚宴从里面走出去的时候,周王看他的眼神不由眼前一亮。   “……原来真的有男子能美得过寡人的棠夫人。齐王知道寡人为何要赐棠字给她吗?是因为她生得犹如棠花般娇艳,今日齐王穿着红衣,竟也让寡人生出此感。”   楚宴皱眉:“周王拿我同一个妇人作比?”   “你为齐国做的,不就是妇人事么?”   周王此言一出,周旁的宫人们都捂着嘴轻笑了起来。   楚宴的嘴可不饶人,不是原主懦弱的性子,被人侮辱了只会涨红着脸,默默在心里难过。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比起亡国之君,这点苦算什么?周国的子民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艳羡我齐国子民。”   周王脸色顿然扭曲,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看向楚宴。   “怕在天下人眼底,我纵然没尊严,也好比某个废物强,连自己的国家都护不住,还频频惹出笑话,啧……”   “够了!”周王恶狠狠的说,“等会儿齐王就笑不出来了。”   他丢下这句话之后,让人将楚宴绑住,楚宴的双眼也被黑布所蒙了起来。   楚宴不知道周王到底做了什么,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直到耳畔传来一个声音,楚宴才知道好戏开演了。   “安儿?”   周王并不知道这个名字,还以为是齐湛的小名,所以并未留意。   他得意洋洋的说:“看来燕王醒来得挺快的?那迷药妄称天下第一,竟然只短短半天的时间,就让燕王醒来了。”   “把他还给寡人!”   燕擎死死的盯着周王,“说说你想要什么?抓个人来威胁,也是一国之君的做派?”   周王狠狠的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   “燕王还以为我是威胁你?”周王闷笑了起来,随后推开了冰室的门,“燕王选吧,你不远千里,心心念念的叶霖的尸身,就在里面。”   燕擎紧急看着他,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猛兽,因为心爱的人在对方手中,而刻意压下了自己的杀意。   “选一个,我毁一个。” 第163章   楚宴的双眼被一块黑布蒙着, 因此不能看到这一出好戏。   当燕擎走到里面的时候, 雨水都已经将他的衣衫打湿。这样的他却半点狼狈都不显,虽然穿的是最劣等的粗麻衣,扔掩盖不了一身桀骜和霸气。   燕擎踏进来的第一步, 周王身边的人便忍不住开始戒备他。   燕擎几乎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给他们带来了强烈的不安。   就连周王的额头也滴下了冷汗, 远远不像是之前那般嚣张了。   “怎么,现在人和尸身都在寡人的手里,你还想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 想让寡人选么?”   周王一噎,手上一用力,顿时就青筋凸起:“寡人可没叫你进来,就站在原地选!”   “……好。”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屋内静悄悄的,几乎只能听见外面滴答的雨声。   周王紧张万分, 额头的冷汗都滴落下来。   他是故意这么对燕擎说的,自己想毁掉的, 自然是燕擎最喜爱的那一个。   他若是说燕擎选择谁,那他就毁掉谁,燕擎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选他不喜欢的那个。   反正不喜欢,毁掉也无妨, 不是吗?   待燕擎做出选择的一瞬间, 他就将其毁掉, 就在燕擎的面前这么做。   到时候, 他一定会痛苦极了。   “还没想好吗?”周王桀桀的笑了起来,“这可不行,你要是想几天,还要寡人等几天么?”   燕擎眼神极冷,分明早就部署好了一切,却害怕他伤到楚宴,而迟迟未敢动手。   得等一个时机,让周王彻底放松下来。   “你总得给寡人个时间。”   周王眯起眼:“那就一炷香好了,一炷香后你没选出来,寡人就让这两个同时毁掉。”   燕擎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手被捏得咯咯作响。   周王在此时终于拿下了蒙在楚宴脸上的这块黑布,他捏着楚宴的脖子,使劲朝前倾:“完美的替代品,就连容貌也那么相似。不得不说,寡人看到的时候,都觉动心。”   周王的力道极大,楚宴被拽得嘶了一声。   要不是双手和身体都被绳子绑着,他自己的仇准儿得自己报!   “你别动他。”燕擎的声音沙哑,眼神紧紧的盯着这边,大脑飞快的思考了起来。   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让安儿和他的尸身都安然无恙?   看到燕擎着急了,周王还有些吃惊:“莫非……你当真对这个替代品动了心?”   这句话刚落,周王就放开了楚宴,大笑了起来:“有趣,实在太有趣了!看来不管毁掉哪一个,都能让你痛心不已啊!”   燕擎,你在后半生悔恨去吧!   这就是你蔑视、视别人为蝼蚁的下场!   不仅是燕擎,楚宴也在想办法。   他忽然听见蔺文荆在旁边说:“我查看了附近,燕擎的人的确已经准备伏击了,也全然掌握了周王部署的位置,他没攻过来,或许是怕周王恼羞成怒。”   楚宴诧异极了,没想到蔺文荆主动帮了他。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跟蔺文荆交流。   “没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蔺文荆四周望了望,“燕擎即使对你再有感情,也一定会选叶霖的尸身的,他现在顾虑的不过是他选什么,周王就会毁什么,甚至两边都毁掉,并不是周王方才说的那样。”   周王方才说的什么?   燕擎选一个,他就毁掉另外一个。   楚宴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这个人已经痛恨燕擎到失了理智,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外面的雨逐渐停了,再也听不见滴答的雨声。从雕花窗内吹进来一地的枯叶,全是一片萧瑟。青苔暗生,无处不在的衰败之感在氤氲弥散。   楚宴看向了燕擎,对他使眼色,让他吩咐那些人进来。   既然部署好了,为何还要为了他而被人牵制?   燕擎紧抿着唇,眼底暗芒闪过。   燕擎缓缓的说:“我选……”   周王睁大了眼,眼神尽露兴奋,只可惜燕擎的声音太小,让他根本没听到后面。   周王咬牙切齿:“你连选谁都无法做出抉择了吗?”   燕擎低下了头,又再次嘴唇蠕动了两下,脸上带着痛苦。   周王皱紧了眉头,朝周围两人示意,让他们过去听清燕擎到底说了什么。   当他们走过来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从外面竟有两人跃窗而入,几乎是一击就解决了这两人。周王倒退了一步。   燕擎的人已经全部闯入了屋内,燕擎拔出了长剑,朝周王飞快的刺了过去。   周王紧咬着牙关,回到楚宴身边,用匕首抵着楚宴的脖颈:“别动!”   可燕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才明白过来原来燕擎选的是叶霖,他根本就不在乎齐湛!   周王朝那边大喊:“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燕擎的剑已经抵在了周王的脖子上:“寡人看谁还敢动手!”   周王露出一个笑容:“燕擎,说到底还是寡人胜了,你的意图完全暴露了。”   那边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巨大的石块从上方骤然落下,就砸到了冰床。   燕擎脸上浮现了痛苦:“住……”   周王静静的欣赏起了他这个样子:“寡人昔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受到周人的唾弃,在来之前,寡人已将王位传给了王儿。燕擎,你和齐湛都已经被寡人下了毒,也要陪寡人一起赴死了。”   他报了仇,又为周国除掉了这两人,至于周国到底能不能分一杯羹,亦或者在乱世之中保全自己,这些他全都操心不到了。   燕擎眼神发冷:“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轻松的。”   周王却毫无畏惧。   直到一人很快前来将周王绑住,燕擎才松开了长剑,紧张的看向了楚宴:“安儿,没事吧?”   楚宴咳嗽了两声:“刚才被他掐着脖子往前拽,现在有些疼罢了。”   楚宴忽然想起那边叶霖的尸体:“那边……”   燕擎低下了头,满是痛苦和内疚:“是我没保护好你……”的尸身。   楚宴摇了摇头:“我就说别来周国了,你非要拿回那具尸身。对了,你怎么会在外面布置好了一切?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擎心里更加愧疚:“是我没给你们说清楚,当日在北定的时候,我打听出了周王设下了陷阱等着我们,我便想着将计就计,顺理成章的进到周王宫。他为了报复我,一定会拿那具尸身来威胁我的,这样我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那具尸身。”   楚宴皱眉:“所以你在北定的时候就已经布好了局?”   “……嗯。”   楚宴望着他:“你知不知道我在看到满地都是血的时候,有多么担心你?”   燕擎忽然将楚宴抱紧:“抱歉,都是我的错。”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态度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算了,我也被周王给抓住了,还让他拿我来威胁你,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不,是我没护好你。”   楚宴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算什么,互相争过错?”   两人甜甜蜜蜜的撒着狗粮,一时间让周王的大脑空白,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楚宴问燕擎:“你打算如何处置周王?”   “他还有用处,这蠢货以为真的给我们下了毒,殊不知自己身边早已经被我安插入了许多眼线,否则为何他稍有异动,我就能察觉?”   周王嘴唇泛白:“不、不可能的!寡人明明看见……”   面对楚宴的时候,燕王自称我,可面对周王却不是如此了,他容色冷凝,尽显王者之风:“等你走后,那医师就把你的毒掉包了,现在那毒下在了你周国太子的碗里。”   周王跌坐在地上,全身血液都冰冷了下来。   “当然,他现在应当没有吃进去,约莫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你儿子的习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不是?”   周王嘴唇哆嗦:“你想要什么,寡人都可以给!”   燕擎低下了头,用只有周王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方才你可不是这么对我说话的,还弄坏了安儿的尸身。”   周王睁大了眼……   安儿?   怎么回事?安儿不是说的齐湛吗?怎么又指叶霖了?   他脑子一片混乱,像是一团线,理不出个头来。   燕擎重新站直了身体,冷哼了一声:“方才你不是问寡人选谁?寡人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燕擎的表情带着鄙夷:“我两个都想要!”   当众被撩,楚宴脸色微红,轻咳了一声。   他扯了扯燕擎的衣袖,很想说——哥,咱能不秀恩爱了吗?   但这句话终究说不出口的,楚宴看向燕擎:“我们来这儿本是为了拿回尸身的,现在……”   楚宴说不出口,叶霖的尸身被毁成这样,他心里有愧。   燕擎还以为他难受,看周王的时候,浑身都透着杀意。   若不是他还有用,燕擎就要提着剑朝他身上砍了。   “能把那具尸身入土为安吗?”   “自然!”燕擎紧张了起来,“安儿,你别难过……踹一踹周王解解气!”   你拿周王当什么了啊!   楚宴的笑容有些僵硬:“不必了,我没事。”   燕擎忽然注意到楚宴身上的衣服变了:“……我记得你穿的是套女装,怎么换了?”   说到这里,燕擎顿时想到了什么,脸色凝冰。   他拔出了长剑,快要朝周王砍去的时候,楚宴连忙抱住了他:“你方才不是还说周王有用的吗!”   “呵,寡人想了,还是杀了这蠢货解气。”   楚宴:“……”这醋坛子又哪里被打翻了?   “不成!我们来此处总得把周国的事情全都解决了才行,否则千里迢迢来此,不是白费功夫了?”   听到楚宴这么说,燕擎总算抑制住了自己的杀意。   他却朝周王露出一个笑容:“周王不是很喜欢给别人换衣服么?从今日起,给周王准备女装,一日一套,不重样。”   周王莫名的抖了抖。   等等,燕擎恨他,他到能理解,可为什么他现在还一副吃醋的样子?   周王忍不住怀疑人生,开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燕擎,你是要羞辱我?”   “等你上朝的时候,也让那些大臣见一见你穿女装的样子,如何?”   周王睁大了眼,脸色泛白——   若真是如此,后世之人会如何评价于他?   喜女装?日日不重样?   太可怕了!   他宁愿被后世评价暴戾、性子阴晴不定,也绝不肯受此屈辱!   “燕擎,你欺人太甚!”   “呵……”   燕擎还要说什么,楚宴却朝他摇了摇头。   楚宴低下了头,看向周王:“我有一事须得问你,你的人带走了纪司徒,你把他藏到了哪里?”   一听纪止云的名字,周王眼底就满露仇恨:“若不是他办事不利,周国怎会成了如此局面?纪家分明为周国大族,却出了个这样的叛国之人。对于这样的人,寡人自然得公开处刑,好威慑那些同他一样的人。”   楚宴皱紧了眉头:“……那他现在到底在何处?”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也来不及了。”周王洋洋得意,“之前纪止云施计让叶霖代替了燕离,这便是错误的开始,当日处决叶霖的高台,他就在那个地方。”   听到这个消息,楚宴的大脑一片空白。   “叶霖是被判斩首,后来被燕擎把他错认成了燕离,拿城池赎回了他。而现在纪止云的刑罚当然要更惨一些,且纪止云一定会死。”   楚宴眼露痛苦:“他本就活不长了!你就让他……让他多活几天不成吗?”   “怎么,伤心了?”   越是看着他们难过,周王就越是高兴,“告诉你一个消息吧,纪止云被判的是虿盆之刑。”   虿盆之刑?   那是将毒蛇毒虫制于坑中,再将人推入里面任由蛇虫咬噬,直到活生生被啃咬成森森白骨为止。   楚宴脸色微变,再也坐不住。   “安儿?”   “我得出宫救他!”   周王见此一幕,却笑道:“哈哈,来不及了。寡人的王儿只有一刻钟,而纪止云也只有一刻钟,因果报应,都得到你们身上!”   楚宴脸色冰冷,捏住周王的衣领,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不是想让我和燕擎痛苦吗?你是不是很想不通为何叶霖的尸身损坏了,燕擎也没有见痛苦得垮掉?”   周王的笑容一敛,最后死死的盯着楚宴。   “你显然得失望了,我就是叶霖。”   这一句话被楚宴压得极低,除了周王谁也无法听清。   周王瞪圆了眼,眼眶里还带着赤红。   是了……除了叶霖外,还有谁会让燕擎这样魂牵梦萦。   那他做了什么?   周王的大脑轰的一下,嘴唇也变得苍白:“寡人在你们眼里,是不是犹如跳梁小丑?”   楚宴没有再看他,而是将他直接松开。   楚宴和燕擎很快就走了,剩下周王独自一人在此,还被诸多士兵看管起来。   他认得这些人,其中还有周国人。   “你们身为周国人,叛变燕国,不觉得耻辱吗?”   他们纷纷赤红了眼:“若再让大王坐在这个位子一天,周国的百姓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包括我们!”   “你说什么?!”周王极度气愤。   “这四年来,王城就被多屠杀了五万人,全是大王下令……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说是要找什么奸细,大王如此多疑,又残暴自私,我们的家人也被大王屠杀了。试问,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周王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他这一辈子可真够失败。   周王又想起了楚宴在离开的时候对他说出的话,到最后狠狠的吐出了一口血来。   诸般算计皆成空。   在确认齐湛就是叶霖后,他所作所为,全都成了一个笑话。   —   楚宴走得很快,还是燕擎在后面找到了马匹,二人才一路飞奔至邢台。   楚宴一直觉得,虽然他无法代替原主原谅纪止云,可纪止云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报应。   因此,在这一次回来之后,楚宴并未对纪止云并未存着恨。   天色又暗了几分,方才下的那一场雨,并没能让天空放晴。只是短暂的停歇,相信等会儿又会开始下雨了。   蒙蒙秋雨,很快就打湿了两人的袍裾,那些衣衫紧贴在楚宴的身上,泛起些许凉意。   “快些,再快些!”   楚宴心口跳得很快,生怕纪止云真的被执行了虿盆之刑。   那根本就不是人能承受的痛苦!   马儿越来越快,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一刻钟,根本赶不到那里去。   等两人到了邢台后,一群百姓围绕在那边,脸上皆是露出不忍之色。   看到二人骑马赶来,台上的官员大喊一声:“下方何人!?”   楚宴连忙下了马,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虿盆处,脸色惨白的看向了下方。   许多人想拦着他,燕擎却护在了他前面:“我看谁敢过来,在场竟无人识得我了?”   那官员四年前是见过燕擎的,在看清楚燕擎的脸之后,脸色泛白:“燕……!”   燕擎皱眉,打断了他的话:“既然认得,就别阻拦!”   这官员也不是个傻的,看见燕擎过来,自然而然的猜到了周王宫有变。   否则燕擎单枪匹马来此地,岂不是疯了?他就不要自己的安危了吗?   官员面如菜色,只得吩咐那些人散开。   燕擎得以陪着楚宴走到上方,看到他全身发颤的站在那边,呼吸都变得紊乱。   “先生!”   里面究竟有多么惨烈,已经不能用语言来描述。   无数条蛇虫钻入活人的身体里,不光是剧毒,那种滋味能让人立即想死。   纪止云本想就此闭上双眼的,却在临死前听到了楚宴的声音。   他的眼睛已经被毒液侵染,彻底看不见了,蛇虫已经钻到了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嘴唇颤动了两下。   ——你原谅我了吗?   楚宴眼底有湿热的眼泪,觉得就算是骗骗他也好。   “原谅了。”   ——我有帮到你吗?   楚宴哽咽着:“有。”   他终于缓缓的闭上了眼,再也没了气息。   大雨就在此刻落下,噼里啪啦,远比之前吓得更大。那些雨似乎要吞没一切,将他身上,心上,一并打湿。   雨丝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楚宴低着头,嘴唇泛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他还记得纪止云为了帮他,主动出现在周军面前时,还透过了窗户,朝他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的笑犹如三月白梨花,犹如春日熏风暖,犹如长在天青色渡口的垂丝杨柳。   虽浅淡,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入了心头。   “燕擎。”   “别怕,别看,你还有我。” 第164章   燕擎的人很快就攻占了周王宫, 令人奇怪的是,周王宫的守军竟没怎么抵抗,就让他们极其容易的进到了里面去了。   恍惚之间, 楚宴还能看到那些周王宫的守军小心的松了一口气, 仿佛燕军不是来进攻他们的, 而是来拯救他们的, 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   或许是周王这四年来的暴政,才让他们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在日后, 至少不用每日担心死亡会降临,也不用担心自己死的时候能不能有个全尸了。   燕擎还在那边安排一切, 楚宴却压抑得再也受不住, 而朝外面走去。   “安儿?”   楚宴无力的笑了笑:“让我静静好吗?”   燕擎想跟过去, 他十分担心现在的楚宴。   而楚宴却痛苦的低吼了一声:“别过来!”   燕擎的脚步一顿,眼底浮现难过:“我知道纪止云的死让你有些混乱,不还有我吗?”   楚宴的笑容格外苍白:“我只是想一个人想想而已,并不只是为了他。”   燕擎抿着唇, 压抑住了自己过去的欲望:“好。”   楚宴很快就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外面还下着雨, 秋雨如珠, 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枯枝败叶上, 声音宛如敲珠碎玉。   楚宴身上的衣衫原本就被打湿了, 这雨丝丝扣在身上, 凉意就钻到了里面。   他一路也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只是脚步一直不停, 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停下来了,就会如溺水之人一样抓不住那一根浮木。   楚宴的心情一直很差,他在脑海里问系统:[我是不是做错了?无论对叶霖还是对纪止云……]   [主人是说最后告诉纪止云你原谅他的事?]   楚宴紧抿着唇,所有的话都像滚烫的铁,紧紧的贴在喉咙那处,让他又疼又说不出话来。   系统犹豫再三,还是将实情告诉了楚宴:[纪止云问出那些话的时候,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所以无论主人说什么,他都……]   楚宴脸色骤白,呼吸也变得紊乱。   他死的时候在想什么?他并未听到他的回答,那他是抱着怎样剧烈的遗憾死去的?   心中有一股情绪,即将从心脏爆裂开来。   楚宴把腰间的玉佩取下,脸色难看的将它高举于半空,因为太用力而指关节泛白。   [主人!]   [我要毁了它。]   系统吓得声音都抖了起来:[任务失败,会面临什么主人难道不知道吗?为了一个渣渣,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楚宴狼狈的笑了起来:[你现在也会跟我讲这种大道理了。]   [我加载了情感辅助模块。]   楚宴觉得头疼,不想在纠结于此。   他想起纪止云死时的模样,便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燕擎。   [我有些害怕,最后燕擎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主人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他真的曾经那样过……你忘了,萧凌?]   外面的雨声忽而又大了起来,逐渐要吞没一切。那些敲击在青石板、黛绿瓦片的声音,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样,啪的一声,砸得尤其用力。   一滴晶莹圆润的雨珠,因为和硬物相碰,顿时就粉身碎骨。   他们是同一个人,骨子里都存着这份疯狂。   纪止云是对叶霖的,燕擎却是实打实对他的。   楚宴走到了雨里,任由那些雨丝淋湿自己。   他仰起头,感受到了冰冷的触感,这才有几分活着的感觉。   “我怕这么多世界下去,不是我先支撑不住,而是他。”   这并不能保证,不是么?   一想到接下来的世界,就要由他自己去走了,楚宴顿时感受到了寒冷。   那股阴寒从脚底钻上来,逐渐扩散到四肢,让体内的血液都冰冷下去。   ——他害怕。   最初习惯一个人的时候,他觉得天不怕地不怕,怎样好玩怎样来,只要不超出规则之外。   可一旦习惯了温暖,他坚硬如冰的心被捂热了,逐渐融化了,露出了里面的肉。再次将它重新凝结起来,便会有种撕心裂肺的疼。   人有驱逐温暖的本性,他也不例外。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那些线。挣扎得久了,逐渐手和脚都没了力气,也就不想挣扎了。因为那些线是他的命,挣脱掉就代表他要舍弃他的命。   绝望、害怕、痛苦。   他感受到了诸如此类的情绪。   [毁掉吧。]系统的声音异常冷静。   [……什么?]   [那块玉,你毁掉了就能结束这个任务。]   楚宴复杂的看向碧绿的玉佩:[我有这个资格吗?]   主动拒绝任务,这大约闻所未闻。   [你有。]系统的语气十分坚定,[这是世界读取,毁掉只会有惩罚,而不会有生命危险。]   楚宴盯紧了那块玉佩,纵然内心不断的在催促,他还是按捺住了。   [主人?]   [我会毁掉,但在这之前,总得让蔺文荆尝到什么是心痛的滋味。]   最后一次了。   楚宴在心里想,这是为了齐湛。   心里松快了一截,楚宴重新回到了燕擎身边,脚步都变得轻快。   这一刻,他要遵从自己的心去做决定。   对蔺文荆不爽,不想攻略他,很好,不做便是。   惩罚无所谓,花的点数也无所谓,前面的攻略进度无所谓,只是这一次……他遵从自己。   无所拘束,这才是他成为宿主之前,最原本的样子。   等他从外面回去,燕擎看着他,心疼的说:“……怎么湿透了?”   楚宴朝他笑:“淋了会儿雨,脑子清醒了。”   燕擎以为是他在强撑:“心里难过就不要笑了。”   “不,我不难过了。”楚宴直直的望向了燕擎,“一直以来,我有一件事情做错了。”   “什么事?”   “我总是把你一个人留下。”楚宴紧紧抿着唇,眼眶泛着红,“现在……我倒怕你把我丢下了。”   燕擎哑然,将楚宴拉入自己的怀中:“我保证,一次也不会。”   楚宴的身体微颤起来,淋了雨,冰冷的指尖接触到燕擎炙热的身体,让他也逐渐被暖了起来。   他浑身湿透,对方却完全不介意这点,反而抱紧了他。   “不冷吗?”   “不冷。”   “可我在汲取你的体温。”   “求之不得。”   两人紧紧相拥,原本要进来禀告事情的陈周见到这一幕,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他重新站到了外面,外面还下着大雨,加上之前发生过对持,他便觉得这雨似乎要把所有鲜血都冲刷干净一样。   寒意愈发浓了,飞溅过来的雨丝里,透着难以散去的血腥味。   不过到最后,这些终究都会被冲刷干净吧。   周王宫里才经过了一场厮杀,如果不是这一场秋雨,这些血腥气就不会那么快的散去。   陈周望向远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时间久了,他竟然觉得是公子回来了。   可,万一里面的齐王是骗王上的,或者以后也要像公子那样离开王上……再来一次,王上还承担得起吗?   陈周不由陷入了沉思。   —   在那之后,楚宴和燕擎就不得不在周王宫住下来。   周国被周王折磨得已是满目疮痍,周王所留下来的烂摊子收拾起来并不轻松,燕擎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处理政事之中。   这一日只剩下楚宴一人待在偌大的宫殿里。   秋雨过后,青苔暗生,那些原本就枯萎腐败的植物,被雨水这么一冲刷,掉落得更多了。到处都呈现了萧瑟之感,让人深觉秋日已浓。   月光从雕花窗内透入,轻而薄的照在里面的地板上,就像一地清霜。   玉佩被他放在月光下,里面的蔺文荆很快留现了身。   这些天的事情,蔺文荆一直看在眼底。   他不明白,现在明明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可楚宴却完全不理。   “大王是真的喜欢上了燕擎?”蔺文荆皱紧了眉头,“可他分明那么对你,大王也毫不在意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   “……不想再继续下去?”蔺文荆站在月光下,他的身影呈现一种半透明色。   时日愈久,他心底对燕擎的恨便越来越驱之不散。   他本来可以活。   那个雨夜,是燕擎补了那一刀。   “大王分明答应过我。”蔺文荆的语气沉了下去。   “我答应过你?何时?”   蔺文荆原想把事情说出,可仔细想来,竟然没有一次是楚宴主动答应,要和他联手一起对付燕擎的。   蔺文荆脸色变了又变:“你当真喜欢上燕擎了?”   楚宴这次不打算为了任务回避,而是正大光明的告诉他:“我的确喜欢他。”   这句话一说出口,楚宴心里升起了几分快感来。他是真的喜欢燕擎,一直以来,他在蔺文荆面前都是不敢表达的。   “那你为何要设局骗我?”蔺文荆觉得难堪,“竟让我一步步……”   说到这里,蔺文荆自己却懂了。   他倒退了一步:“你真正想报复的人是我?”   楚宴的眸子从远方逐渐转向了他:“对。”   这一个字犹如利剑,将蔺文荆的心脏刺破。   “当初我登上王位的时候,你当着我的面安慰我,可背地里却瞧不起我的,就像我在你生辰那日摘了满怀的槿花予你,你却弃之如敝屐。”   关于这件事,蔺文荆已经明白,当日是他错了。   “我自来胆小,胆小得连恨一个人也不敢,往往是对方欺负了我许多次,我才会真的讨厌这个人。”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蔺文荆,你说说你害了我多少次?”   对方还在笑着,他吐出的甜蜜的语调,就像是一根碎了毒的针,直直的插入了他的心脏。   而对方丝毫顾虑他的感受,反而还亲口告诉他。   ——对,我就是要报复你。   蔺文荆捏紧了手,身体微微颤抖。   “谁会把敌人当成是朋友,蔺文荆,你会吗?”   这一刻,蔺文荆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也冰冷了起来。   “的确是我错了。”   当蔺文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宴已经觉得足够了。   即使他看上去不如表面那样愧疚,但这是那么久了,蔺文荆第一次朝他道歉。   楚宴望向了他:“道歉是为了躲避我的问题么?你还没回答我。”   蔺文荆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到最后,只硬着心肠说了一句话:“不会,对于敌人,我只会用更狠的手段去折磨他。”   楚宴轻声笑了出声:“这玉佩,我不要了。”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蔺文荆的脸上出现了慌张。   永远不让你得到,而且在你即将得到的时候,就此摧毁。   楚宴让蔺文荆以为自己快要原谅了他,还选择跟他合作对付燕擎。   这让蔺文荆的心里怎样也怀了几分希望的。   可没想到,在此时此刻,楚宴竟然说出了这种话来。   如此决绝。   他要将他丢掉,他又只得被困在玉佩里,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谁也无法触碰他,谁也无法同他说话,他将永远失了归处。   任蔺文荆平时嘴皮子再厉害,在此刻他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杀人偿命,他虽然没能真的杀了楚宴,却三番四次算计他的性命。   这种仇,如何是一时片刻能放下的?   蔺文荆之前以为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可现在确确实实的感到了后悔。   楚宴走到了外面,湖心的荷花已经尽数谢了,只剩下腐烂的枝干,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自从周王宫被攻下以来,连这一池的枯荣也没人打理了。   乌云逐渐散开,月光便又露了出来。   楚宴的嘴角挂着笑容,仍旧是那副精致的面孔,却带给蔺文荆极大的恐惧。   他当真要扔了他。   “王叔对蔺家做的事,全是你之错,原本蔺家该享受贵门之福,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杀我。正是因为你那些可笑的算计,才害了你蔺家满门。”   楚宴看着手心里的玉佩,最后将它狠狠朝远方抛去。   当玉佩被丢掉的那一瞬间,楚宴看向了远处的草丛。   他没有选择池塘,亦或其他角落,便是对蔺文荆最大的宽容。   见他真的丢掉了玉佩,蔺文荆的心头浮现过许多情绪,最终只汇聚成一句话——   别抛下他。   若是一辈子就在一个地方,还不知道这折磨究竟要多久,他会疯的。   蔺文荆什么话都开始说出口:“大王不是答应了我,要亲自帮我收尸!?”   “我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反悔,我已经派人去了那个地方,让他好好安葬你的尸身。你什么时候彻底悔过了,什么时候就能摆脱这束缚。”   说完这句话之后,楚宴便离开了此处。   月光照在葳蕤的草木丛中,他就在这个地方,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   无穷无尽的冰冷与黑暗,就像他死的那天晚上。雨落在了他的身上,体温一点点的消失,他最后能感受到的,除却冰冷就再无其他了。   他错了吗?   蔺文荆双手握成了拳头,他知道楚宴是以这个方法逼他,若是没有彻底悔悟,便永远离不开这个地方。   日月交替,季节轮转。   他在这个地方,不知过去多久。   蔺文荆扔不知悔恨为何物,只是当初那个捧着花送予他的孩子,蔺文荆始终记得。   当初的他,为何要把他的真心践踏了? 第165章   昨夜起雾了。   楚宴站在晨光里, 秋风吹拂过湖面,带起一圈圈的涟漪。那些雾气原本就薄,被风一吹就更散了一些。   远方的天空从黑暗逐渐呈现天青色,最后天彻底亮开了。   燕擎找了他一宿,终于在此地见到了楚宴。   朝那方远远望去,他站在银杏树下, 金黄的叶子散落一地。   雾气似乎萦绕在他身边一样,因为太薄的缘故,不至于看不清他所在之地,只不过雾气缭绕,让楚宴整个人看上去就犹如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孤高清冷。   燕擎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朝那边迤逦渐近:“安儿?”   看到燕擎的时候, 楚宴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你不是在处理周国那些事情吗?”   “听陈周说, 你昨日一夜未归, 让寡人如何能安心处理政事?”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忽然间凑近了一步:“你放下那些政事来找我,那些老头不追着你到处乱跑?”   燕擎闻到了一股香味。   原来一旁竟开满了桂花,楚宴站在那边久了,整个衣衫全都熏染了一层香气, 就微微凑近了些而已,就让他的鼻尖萦绕了浓稠的甜蜜。   燕擎觉得, 他的墨色长发大约也被染上了些花香。   见燕擎久久不回答自己, 楚宴疑惑的问:“怎么了?”   “寡人见你今日心情好了许多。”   “想通了些事情。”   楚宴不想太细致的解释, 反正今日看哪儿哪儿顺眼,觉得风和日丽,草木葳蕤,入眼全是美景。   燕擎也缓缓勾起一个笑容,这段时间为了纪止云的死,楚宴心情总是沉郁不佳。   看见他能开心起来,燕擎也觉得开心。   喜他之喜,忧他之忧,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你一夜未睡,快回去吧……”   燕擎刚说完这句话,楚宴就拉住了他的手,似乎有话对他说。   燕擎微怔,一脸疑惑的望向了他,谁知楚宴却说:“……对不起。”   他的眼眶微红,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颤音。   燕擎的心顿时就软作一汪春水,就算是楚宴真的犯了什么错,他都不会怪他。   “到底是什么事?”   “那四年……是我不好。”   一提起这个,燕擎的心也犹如刀割:“你去大火里救了寡人,才受尽了焚身之苦而死,若这都是你不好,那寡人不知道什么才是好。”   楚宴抬起头,朝他笑道:“当时密道的机关被烧坏的梁砸了下来,出口又重新被关闭。我虽然在里面没能看见你,但好歹帮你重新打开了机关,让你安然的走了出去。”   燕擎睁大了眼,也就是说……楚宴在死之前明白他已经出去了?不是抱着遗憾而死的?   困扰燕擎多年的心结在此刻渐渐被解开,那个时候,他有多么想告诉楚宴,他已经走出来了。   可上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楚宴说出了这番话后,燕擎低哑着声音:“是你救了寡人的命,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那四年,让你久等了。”   这一刻,燕擎疼过的心又再次的暖了起来。   原来这么久了,他只是想听对方这一句话而已。   ——让你久等了。   ——不久,因为你回来了。   燕擎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看,他的执着都是有意义的。   天边金色的光撒向湖面,晕染得四周金光粼粼。从湖面吹过来的风,也沾染了湿润的气息。混杂着一旁的桂花香气,变得甜蜜起来。   燕擎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真正的柔软到内心。   他只说了一句话:“傻瓜。”   —   在那之后的三个月,燕擎一直忙于周国琐事。周国的事远比燕擎想象得更麻烦,周王留下的烂摊子,他收拾了许久。   等到十二月,大雪连绵,似乎一夜就染白了山水。放眼望去,尽是玉树堆雪,雪裹琼苞的美景。   等事情处理完之后,楚宴回了齐国,此去齐国遥远,等回到齐国都城就已经快到一月了。   楚宴一路上一直收到蔺文荆的悔恨值,虽然一点点的在涨,但过去这么久,到底是涨到了四十了。   不得不说,楚宴的时机拿捏得很好。   若不是撬开了一角,攻略了开头,楚宴这么对他,蔺文荆不会有悔恨值,反而是怨恨楚宴。   正因为如此,蔺文荆才涨的是悔恨值。   系统在脑海里对楚宴说:[若是主人攻略到五十的进度再这么做,蔺文荆的悔恨值就不是一点点的涨,而是十的涨了。]   [涨得很快了,三个多月已经涨了二十!]   [等等!主人该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心思吧?这样就可以多留在这个世界一会儿……]   楚宴干咳了两声,讪笑道:[最近你都变得这么机灵了。]   系统:[……]   主人夸它机灵,可它一点都不爽。   [机灵的不是我,是耍小聪明的主人!]   楚宴心虚极了,什么都不和它争辩。   原本正在禀告齐国大小事宜的齐询忽然一脸懵逼,他怎么觉着大王有些开小差了?   “大王?”   楚宴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王叔方才说什么?”   齐询皱紧了眉头:“自大王从周国回来,便一直这样心神不宁的样子,可是因为燕王没有跟大王一起回来的缘故?”   楚宴脸上浮现红晕,慌乱的解释道:“怎么可能是他的原因!”   齐询:“……”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样子,要说不是燕王的原因,打死他都不信!   齐询叹了口气:“大王……这件事情臣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燕王对大王……那终究不是正道。既然燕王有心放开大王,便请大王下令选王后,早日完婚吧!”   “……燕擎只是回燕国都城厚葬纪司徒和叶霖的尸身了,王叔想什么呢?”   “大王如今可陷得太深了!”齐询痛心疾首,生怕自家孩子吃了亏。   楚宴轻咳了一声:“总之完婚什么的我不会答应的,如今齐国百废待兴,寡人怎么能沉迷美色呢!”   楚宴似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心虚都变得理直气壮。   就是不完婚!   齐询一脸的绝望,大王这一脸情根深种,怕是燕王那边还不领情呢,毕竟大王和燕王一开始就是错的,都是因为叶霖的缘故!   齐询思来想去,还是要把这些对楚宴说清楚,有些事情当断则断。   “大王对燕王一片深情,可燕王却不尽然!他对叶公子的执着和感情几乎……都快闹到天下皆知的地步了,四年来都不曾变,又怎会为了大王改变呢?”   楚宴听得颇为甜蜜,笑得一脸幸福:“是吗?天下人都知道?”   齐询:“……”完了,大王脑子坏掉了。   楚宴还朝齐询说:“王叔,你多说说,我想听!”   齐询:“……”夭寿了!大王受刺激得脑子不正常了!   他脸色僵硬,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大王,臣知你心中不是滋味,可也得面对现实。”   楚宴点头如捣蒜:“我面对!”   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并积极解决。   他才把玉佩丢掉,目前各种爽当中!   齐询的表情龟裂,差点没能维持住自己的风度。   结果到后来,楚宴发现他们开始轮番上阵了,似乎非要把他劝回来不可。   今日是齐询,明日便是他母后,甚至大臣也劝他早些完婚,然后充填后宫——   楚宴被逼得烦了,简单粗暴的拿了燕擎出来扛锅:“完婚的事,你们问问燕王同不同意吧!”   此言一出,众人安静如鸡。   他们敢拿捏楚宴,可不敢拿捏那尊煞神啊。   毕竟……燕擎只是回了燕国一个月,并没有消息传出他同大王之间闹翻了,亦或者燕擎放过他们大王了。   转眼又到了一月中旬,二月的时候就要过新年了。   楚宴以为燕擎不会那么快赶到齐国来,没想到第二天的时候当真见到了燕擎。   “燕国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吗?你怎么……”   燕擎接下了披风丢给陈周,一身风雪,连手都是冷的。   他走了过来,朝楚宴说道:“从未跟你一起过过年节,便放下所有的事过来了。”   楚宴心都软化了,顿时露出了笑容,伸出手抱紧了燕擎。   “你再不回来,他们开年就得逼我成婚了。”   燕擎脸上的笑容一收,脸色顿时铁青:“成婚?和谁?”   这醋坛子又要打翻的阵仗,楚宴却在心里偷笑,没想着要为他们辩解,反倒成了心的告状。   “王叔和母后,还有那群大臣!母后还准备了一堆画像给我看,其中倒是有几位标致的女子,我……唔唔!”   燕擎听不下去了,狠狠堵住了楚宴的嘴。   标致的女子?   他听不得这种词,尤其是从楚宴的嘴里说出来的。   等到亲得楚宴完全没有挣扎了,反而在他怀里任由他亲的时候,燕擎才放开了他,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哪几个标致的女子,寡人倒是想看看那些画像。”   楚宴哪能知道,状没告得成,把自己给暴露出去了。   “……还,还是别了。”   “哼。”燕擎又问,“那画像在何处?”   “德政殿,我记得王叔是今日拿过来的,我放到了那边。”   燕擎看了眼陈周,淡淡的说:“去把那些画像烧了,一张不留。”   “诺。”   陈周很快就走了,寝殿里就剩下了楚宴和燕擎二人。   楚宴求生欲强的时候,对于危险的嗅觉就特别灵敏,觉得就算是烧掉画像不妥,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他看向了燕擎,对方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只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全都在诉说着三个字——我不爽。   “别生气了……我可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燕擎皱眉,并未说话:“算了,这次便饶了他们。”   敢情他还打算做什么?!   楚宴干笑了两声,抓起燕擎的手,准备拉他过来坐坐。   燕擎赶了那么久的路,一定很累。   当他触碰到燕擎的指尖时,才发现对方身上的温度有多冷。   楚宴抬起头问他:“你赶路赶了多久?”   “不多,快马加鞭三天三夜,总算在年节的时候赶回来了。”   那岂不是三天都没睡?   楚宴有些心疼:“年节还有三四天呢,这么着急做什么?你小时候伤过腿,每年冬天都会疼的,快过来暖暖。”   楚宴拉着他走到了暖炉附近,这里的温度最高,能很快就让人的身体暖起来。   燕擎见他还记得这些,不由露出一个笑容:“燕国的事情总管处理得差不多了,寡人早些见到你。”   殿内备有热水,燕擎的腿疼得脸色泛白。   “这样不行,要不找医师过来,让他开一个药方?”   “不必了,今夜寡人除了你,谁也不想见。”   楚宴见拗不过他,就只好带着他去了西殿的浴池。   缭绕的雾气蒸腾而起,外面的天气寒冷,正巧和里面形成温度差,让白雾几乎弥漫在整个浴池附近。   “进去泡泡。”   燕擎解开了衣衫,刚入水的时候腿疼得更甚,他只是紧拧着眉,并未表现出疼意。   楚宴也走了下去,衣衫解至一半,只剩下里衣。   燕擎一抬起头,就看到了浴池边,楚宴的样子。   暖炭将四周烘烤得犹如暮春天气,周围的热气把温度拉得更高。楚宴只穿了身白色里衣,仅有一层薄薄的锦缎贴在肌肤上。   他下了水,顿时便把衣衫湿透,就连墨色的发丝也沾染了水珠。   暧昧渐生,燕擎感受到了心痒难耐。   他哑然的问:“你下来,是想和寡人同浴?”   楚宴脸色骤红,带起了淡淡桃花殷:“想什么呢!我见你腿伤复发的时候,陈周总是帮你舒筋活血,看得久了那套我也记在心里了。”   燕擎被眼前的美景所迷,他的腿伤比起几年前已经好太多了。   看到楚宴现在这个样子,那里还忍得住放过他?   燕擎吻了上去,又抱紧了楚宴,仿佛他在怀里的时候,这颗悬吊的心才能得到满足。   一吻过后,楚宴的眼梢都染上了艳红,微微的喘起了气:“在浴池里做这种事,成何体统!”   燕擎勾起唇角:“那你喜不喜欢?”   楚宴:“……”胆子越来越肥了,竟然敢问他这种问题?   不过看着燕擎笑得这么开心,楚宴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喜欢。”   燕擎的笑声终于忍不住,楚宴一脸的羞耻,觉得自己是猪油蒙了心。   泡了一会儿,燕擎的腿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他们很快就走了上去,又重新换好了干净的衣衫。   寝殿里,两人互相抵足而眠。   暖炉里带上袅袅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听医师说具有安神的功效。   外面的风雪声更大,燕擎轻声在楚宴面前说:“安儿,那日寡人亲眼看着你的尸身下葬,大雪将你的坟覆盖,寡人好害怕你又会如四年前那样……”   楚宴眼底的光有些涣散,抱紧了燕擎。   连给个承诺也做不到,他究竟有多么软弱?   一个个的世界过去,他需要伪装和欺骗的人太多……   只是,他唯独不想骗的人就是他。   外面的风雪呼啸的吹,把殿外的灯笼也给吹灭。夜已经有些深了,只剩下殿内昏暗微暖的光。   有楚宴陪着,燕擎很快就沉睡了过去。   楚宴心绪难宁,原本看见燕擎的喜悦也夹杂了些忧愁。他站起身,望向雕花窗外的大雪,将朱墙碧瓦全都覆盖一层细细的雪白。   寒风夹杂着檐上风铃声,在黑暗之中细细作响,却终是比不过外面那些风雪的声音。   只不过融合了些风铃声,那些风雪也听着那么可怖了。   陈周烧完了那些画像,很快又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这边。   楚宴朝他望去:“事情做完了?”   陈周低下了头:“然。”   楚宴望向外面,正有颗红梅树立在院子中,他忽而想起燕擎极爱梅花,可后来又把天旭城的梅花砍得只剩下了最后一颗。   楚宴有些怀念:“天旭城那颗梅树还活着吗?”   陈周眼底露出震惊,怔怔道:“那颗梅树自公子死后便轰然倒塌了。想必树木有灵,知道当时是公子救下了它,所以公子时候它也不再开花了。”   楚宴沉默了下去,吩咐了一句:“陈周,你明早送些梅花进来。”   “……诺。”   陈周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他深深的望向了里面,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他之所以烧完了画像就急忙赶回来,是因为王上一人在此处,他担心齐王会对他不利。   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仔细想来也对,除了公子,王上还能在谁面前睡得这样安稳?   陈周很快就离开了此处,剩下楚宴一人站在这个地方。   夜的确有些深了,楚宴也越发困倦。   他回到床上,和燕擎相拥而眠,临睡前回想起上个世界,他留给萧允泽的荷花灯。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别放弃,只要你不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来找我,   我等你。 第166章   燕擎昨日沉沉的睡了一宿,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他有些不悦的抿着唇,朝外面喊道:“来人,齐王人去了何处?”   进来的自然是陈周,他弯着腰不敢抬头:“回王上,齐王一大早就走了, 说是年节将至,朝中还有许多事情得忙呢……”   陈周在心里腹诽,这要是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是齐王宠幸的他们王上!   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王上这一觉睡得可沉了。   燕擎有些疑惑的皱紧了眉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陈周看着手里的红梅,讪讪开口:“昨晚齐王说王上喜爱红梅,又看见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好, 便……便让奴折一段进来。”   陈周脸皱成了个包子, 赠花这种事还是有些轻佻的, 尤其是送给一国之君,更是于礼不合。   要不是昨晚猜测齐王是公子借尸还魂,他还真的不敢这么办。   燕擎一听此言,脸色稍霁,眉头也松开了些, 对陈周使眼色。   陈周一直低着头根本没见着,自然也没有动。   燕擎轻咳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   “啊?”陈周抬起头。   燕擎耳根微红:“花给寡人。”   陈周:“……”王上你画风都变了!   燕擎见他还愣着, 怒瞪了他一眼:“最近做事越发蠢笨, 若不是看在你从小跟着寡人, 又伺候过安儿的份儿上,早就换下你了。”   陈周皱成了苦瓜脸:“王上,非奴不把花拿过来,而是这上面沾染了雪水,握在手里刺骨的冷,总得让这雪水化了……”   “不必。”燕擎从床上起身,从陈周手里接过了这些梅花,然后插在了一旁的花瓶里。   青花瓷瓶配着白雪红梅,样子格外的别致。   外面银装素裹,玉树堆雪,寒风却逐渐停了,难得一个晴雪天气,阳光照在身上仿佛要将所有的寒气都驱散。   燕擎正好看向了外面,忽而想起为叶霖尸身下葬的时候,他准备了最好的棺柏,亲眼看着他是怎么被埋入土里的。   他在那个地方站了许久,久到新翻的土上面都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燕擎遵照了楚宴的要求,只是让尸体埋在普通乡间,并未进入燕国陵墓。   燕擎低垂着眼眸,心中总有不安之感。   这种感觉,自从他埋葬叶霖尸身以来,便一直存在。   兴许是这一个多月在燕国的事情太多,他能安睡的日子也特别少。燕擎走到了那边,拿起了一本书翻阅,原本是想等楚宴回来,却没想到又沉沉睡了过去。   楚宴回来时,便看见燕擎睡得正熟。   屋内烧着银丝炭,又燃起了暖香,袅袅雾气之间,真的让这儿犹如暮春三月那般。   平日都是燕擎主动,楚宴见他睡着了,便想乘人之危,偷亲他一口。   谁知自己的计划没能实现,他刚要亲上去的时候,燕擎就醒了,还抓住了他的手腕。   燕擎显然是真的睡着,他刚刚醒来的时候,眼神十分锐利,里面就像是染了血的锋利刀刃,谁也靠近不得。   直到看见楚宴的那一眼,他才将刀刃收敛进了刀鞘,逐渐平静了下来。   “安儿?你怎么突然凑近?”   “……我不是想凑过来,也不是看你睡得沉想偷亲你,绝对没有!”   这完全把自己的意图暴露了。   燕擎勾起唇角,将人拉至自己的怀中:“偷亲?不若正大光明,寡人坐着不动,一准儿让你亲个够。”   楚宴:“……偷香窃玉才有意思,这么光明正大的我才不要。”   偷香窃玉?   燕擎皮笑肉不笑:“哪里去学来的恶习?”   楚宴小动物似的察觉到了危险:“我……年节的事情还没忙完呢,我先走了!”   燕擎将人直接给拽了回来:“被你强吻两次之后跑了,寡人不会在一个地方翻第三次错误。”   楚宴:“……”这尼玛记仇!   楚宴忽然有点同情那些被燕擎给盯上的人了,这一准儿得整日提心吊胆的。   就凭记仇这点,他简直明显得不要不要的。   燕擎拉着他走到了那边坐下,又将楚宴揽入自己怀中:“你要亲,不若正大光明的来?”   他就这么紧紧箍着自己,楚宴完全动弹不得。   欲哭无泪。   就,皮了那么一下。   上几次逃了,还真的是幸运。   楚宴硬着头皮,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   虽然只是浅尝辄止,在分开的时候,燕擎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可算被寡人逮住机会报仇了。”   楚宴:“……你就是算好了计划好了的!”   “然也。”   楚宴瞪圆了眼,这家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得意洋洋的说什么然也?   楚宴觉得要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拉着燕擎,强势的吻了过去,还一个壁咚的放狠话:“别以为我不敢做什么?”   燕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楚宴的气焰在这种眼神下,莫名就虚了一半。   为什么他还有种吃亏的感觉……不科学。   楚宴冷漠的站起身,他怎么被燕擎激怒了,这种时候无视对方最好。   “怎么不继续了?”   “算了,一想到你是故意的,就不想继续了。”   燕擎哑然,衣服都被他给揉得皱巴巴的,结果现在说这个?   不过的确是他逗了逗对方,现在做得太过,又把人给弄生气了。   燕擎皱紧了眉头,还想着怎么道歉的时候,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活像只偷腥的猫儿。他站起身飞快的退后了一步,丢下方才的那句话竟然跑了。   燕擎:“……”可恶!   刚才才说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三次,结果立马就第三次了。   又被他骗过去了!   楚宴一准是为了想脱身才假装生气的!   燕擎头疼的扶额。   —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年节也越来越近。   [主人……]   [怎么了?]   [蔺文荆的悔恨值上浮到了八十。]   楚宴原本还高兴着,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他虽然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心底却牵扯出来许多不舍来。   [比起上一个世界,主人在这个世界已经停留了很久了。]   [剩下二十,不知道多久会满……]   [应当能撑过这个年节吧。]   听到这句话,楚宴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这次的攻略他已经足够任性了,甚至算计任务来延迟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   在走之前,能和燕擎一起过个年节,也算是圆满。   这几日和燕擎在一起,他已经足够开心。   楚宴没有像前几个世界那样难受,反倒心情平静了不少。   终于到了年节的时候,楚宴应付完了朝中大臣,回到这边就看到燕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殿内光线昏暗,燕擎披了一层天青色外衣,里面白色的里衣被他穿得松松垮垮。这样素雅的颜色,穿在燕擎的身上,使得他的容貌也柔和了几分,并不再像往日那样锋芒四露了。   他很快走了过去:“在想什么呢?”   “安儿……”   燕擎握紧了他的手。   楚宴微怔,再也兴不起开玩笑的心思:“嗯?”   “燕国自来有习俗,历代燕王陵墓都是从登位开始建造,到死的那一刻停工。寡人从看见你的尸身被埋于乡间,便一直在想这件事情……若是你我二人皆死,寡人希望与你同葬。”   “我们现在都还活着呢,怎么商量死了的事了?”楚宴无奈的笑了起来。   燕擎回过了神来:“……兴许是见了那事,最近心神不宁了。”   楚宴原本就打算这么糊弄过关的,见他的表情,忽然又心软了下去。   他眉眼弯弯,看向燕擎:“若身体是我的,我一定会答应。”   这番话,让燕擎的心一时感受到了温暖,却又想起楚宴如今的处境,转而生出了疼痛。   这具身体不是他的。   燕擎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楚宴揽入自己怀里:“别提这些了,是寡人不好。今日是年节,总算能跟你一起过。”   “嗯。”   当天晚上雪早已经停了,齐王宫中不断燃烧着大量的烟花。   虽短暂一瞬,却照彻天际,绚烂而开。   烟火足足要放到子时过后,这是齐国拿回城池的第一年,朝中大臣们便提倡多加庆祝一番。   楚宴自不会拒绝,反正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多了。   屋子里温了酒,一室的浅浅酒香,在鼻尖晕染而开。   楚宴虽然酒量浅,但今日年节,他也配了燕擎饮了不少杯,整个人都微醉了。   窗户大开着,虽然外面有冰寒之气侵染到里面,但能从这边看到外面烟火,酒又暖了身,倒是不觉得怎么冷了。   楚宴显然是有些喝醉了,眯起眼露出笑容:“这次我特别放肆。”   燕擎还以为他在说上次跑了的事,不由的勾起嘴角:“那有没有人告诉你,放肆就得付出代价。”   楚宴看向了他,然后笑着凑近了他,在燕擎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你是我放肆之后的奖励,而不是代价。”   燕擎哪能听得楚宴对他说情话,看着他此时的醉态,喉咙滚动了一下。   “燕、燕擎?”   “怎么了?”   “酒好似没了,要不让陈周送一些进来?”   燕擎久久没回过神来,而是一直这么盯着他。   楚宴的脸上都带上了酡红,这种颜色在雪白的肌肤上更加明显。燕擎并未碰过他,是因为他总惦记着这是齐湛的身体,心里存着几分别扭。   朝思暮想,便易成疾。   患了属于楚宴的疾。   燕擎想,兴许过些年就会好些了,他也能渐渐接受。   “不喝了,再喝下去今日你就要醉死过去。”   楚宴朝他笑:“不会的,我会陪你过了年节。”   燕擎十分无奈,还说没有,现在说话都醉醺醺的样子了。   燕擎一面应下来,一面让陈周不要再上酒水了。   外面吹进来一股寒风,楚宴忽然有些冷了,朝燕擎怀里缩了过去:“好冷……”   “再过来些。”   楚宴醉酒了,脑子还不清醒。   见他没反应,燕擎只得凑得更近,为他挡住了那些寒风:“又要看烟火,又觉得冷的人可不就是你?”   楚宴笑了起来。   他已经很困了,朝燕擎嘟囔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还未到子时。”   楚宴闭着眼,快要睡过去,却还是坚持着:“若我那日离开了……”   燕擎抱着他的手蓦然捏紧:“不会的。”   楚宴重新睁开了眼,刚好此时外面烟火燃起,响彻天际。   微微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不知是外面的烟火所致,还是屋内的烛光所致。   “这具身体毕竟不是我的,我只是借由齐湛的身体……”   燕擎的心中升起几分慌乱,楚宴这些话,就像是在跟他道别一般。   楚宴低着头,声音带着颤音:“我亦不想离开。”   “那就别走!”   楚宴还想说什么,脑内已经有声音传来——   [蔺文荆悔恨值:100.]   [我想要提醒主人,因为这是读取的世界,所以并没有那三天给你停留。一旦任务完成……就必须立马抽离。]   楚宴嘴唇泛白,不想把自己即将离开的事情告诉他。   今日,毕竟是年节。   楚宴的笑容显得难看,深吸了一口气:“今日别想那么多了,看烟花吧。”   燕擎仍旧皱眉。   外面吹进来一阵风,直把里面的烛火给吹灭。   楚宴是真的有些累了,靠在燕擎的怀里。   这一次,他走之前并不想带着任何难过。   “燕擎,你过来些。”   燕擎只得听他的话,靠近了些许。   楚宴飞快的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还洋洋得意:“你上次说的,你不动任我亲的,不许耍赖。”   燕擎方才的紧张却因这个而骤然送了一口气,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真不知是谁耍赖。”   “谁让你认不出我来的!”   燕擎轻咳了一声,那个时候他还觉得齐湛刻意勾引他,对齐湛忌惮得要命。   “下次我绝不会认错你了。”   楚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低哑着声音:“那,我们约好了。”   夜已经很深了,楚宴困倦至极。   “你先睡吧,若是到了子时,寡人再叫你。”   楚宴嗯了一声,俨然是已经睡着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不断的抽离这个身体。   “那我就眯一会儿,一定要叫我。”   “好。”燕擎的声音里充满了缱绻的柔情。   远处梅花开得烂漫,那抹红色就是雪中唯一的艳色,是这幅疏淡的画卷里唯一的放肆之色。   不知过去多久,总算是到了子时。   燕擎看着身边的人,轻声喊着:“醒醒,子时一过就该开春了。”   而再次苏醒的那个人,眼底带着胆怯和懦弱,看见他就吓得身体发抖,直接摔到在地上。嘴里害怕的求饶,根本不似安儿见他的神情。   一股凉意在心头濡染开来。   燕擎想要扶起他,可对方看自己立马就被自己吓哭:“燕王,你别过来……”   他的心脏宛如被刀刮了千百刀那般疼。   他永远不知道,昨天过完了年节之后,再叫醒时,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极乐与地狱,原来只是一线之隔。   燕擎心底泛疼,眼神蓦然瞥到了那边的花瓶。   他送他的红梅,仅仅几日的时间就已经凋谢殆尽,在青花瓷瓶里,只剩下一堆枯枝而已。   燕擎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站起身,在年节这一日,消失在齐王宫中。   至此,再不踏进齐国半步。   许久之后,他矗立于燕国都城,看尽钟楼下的灯火阑珊,恍惚间想起年节这一日——   楚宴睡过去的表情不是带着痛苦的别离,而是幸福与满足时。   兴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的缘故,他竟不觉得这一次的诀别就是永远不见。   如果在离开的瞬间他是笑着的,那么,他的心也会尝到甜蜜。 第八卷 父神 第167章   繁星密布于天际, 四周有了光亮, 犹如星河欲曙。   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分数结算中——完成两个任务, 得分两万, 花掉三万购买修真世界玉佩,如今还剩三万。]   楚宴并不觉得有多遗憾,反而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下一个世界?”   系统有些为难的说:[其实……因为攻略蔺文荆的时候,主人用巧钻了空子, 所以必须受到惩罚。]   楚宴扶额:“什么惩罚?”   [第一攻略世界在崩塌,惩罚就是回到第一攻略世界去。]   楚宴睁大了眼,声调拔高:“要我去见那个变态!?”   系统:[那个世界不仅是创世神在发神经,气运之子也危在旦夕,为了保证世界不崩坏, 惩罚内容就是这个。]   楚宴死命的摇头,一脸哭唧唧:“不不不, 我绝对不回去见伊斯艾尔!”   系统宣读着上面的决定, 不由叹气:[那主人的惩罚就得换成多增加十个快穿世界了, 原本回第一攻略世界阻止崩坏,完成以后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楚宴沉默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 仍在纠结。   他看到伊斯艾尔, 就跟老鼠看到猫似的, 好不容易把第一世界攻略, 现在还要回去。   可怕死了!   他不是从创世神堕魔了吗?   可怕程度加倍好不好!   但系统提出的修复完第一攻略世界, 就能回到现实的消息, 又让楚宴眼馋不已。   在脑子里对比了无数次多增加十个快穿世界, 和马上能回到现实世界的利弊之后,楚宴痛苦的说:“我,我选回第一攻略世界。”   说完这句话,他又像得了重病似的,脸色泛着白,嘴里不断念叨着:“绝对不能让伊斯艾尔发现是我,绝对不能……”   他的碎碎念,竟然让系统有些同情了。   一直都是主人戏耍别人,把别人玩得团团转,还没见到主人怕一个人怕成这样的。   哦,不对,不是人,而是创世神。   系统默默吐槽:[主人别念了,你又不是信徒,没有神会保护你的。]   “不!我现在就是!我现在什么都信,你说他们会保护我吗?”   [不,他们不会,你的祈愿只能被创世神伊斯艾尔听见。]   楚宴如遭雷劈,颓废到说不出话来。   [正在启动——]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啊啊啊——”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巨大的悲伤笼罩了楚宴,还没等他说完,意识就陷入了混沌之中。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恍惚之间看见了巨大的神殿遗迹。   他完全无法动弹,宛如一个人偶一样,呆坐在这里。   云层之中金色的碎光撒了进来,照在早已青苔密布的白色神殿上。四周生了杂草,完全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却依旧能感受到这里曾经有多么辉煌过。   他的手脚、面部、眼珠,统统都无法动弹。   楚宴心头升起害怕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甚至不能感受到一丝的温暖,连五感也没有了。   正当楚宴陷入巨大的恐慌时,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宛如低哑的大提琴在耳畔划过:“诺兰,原来你在这儿。”   楚宴顿时就挺尸了,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伊斯艾尔将他抱起,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了无数遍。   楚宴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他的容貌尤其俊美,光是看上一眼就难以忘记。不得不说,这个人容貌出众得,让楚宴过去那么多个世界,仍对他记忆尤深。   他的金发宛如太阳,红眸里又带着煞气,一时如深渊,一时如天堂。   这就是伊斯艾尔,创世神之一,如今神魔一体。   伊斯艾尔朝他伸出了手指,在他的面部轻轻摩挲,这个动作纵然轻柔,也让楚宴觉得对方将他当做一个器具那般,假若有半点瑕疵,就要立即销毁。   伊斯艾尔轻声低昵:“重养了那么多次……还是不对。”   楚宴没听懂他的意思,伊斯艾尔就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拿他当一个玩具。   意识到这点之后,楚宴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火辣的女神走了过来,看见伊斯艾尔的时候,朝他行了一礼:“父神。”   “路易莎,说了不准这么称呼我,你只是我创作失败的产物。”   路易莎抿着唇:“可我……我怎么也是诺兰的姐姐,父神除了诺兰外,对于我们其他人就真的不管不顾吗?”   “放肆。”伊斯艾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路易莎脸色泛白,双腿一软的朝他跪了下去。   这是刻在身体的神印,无论她在九界是如何的主神之一,受九界敬仰,在父神面前她却什么都不是。   路易莎心有不甘,带着愤恨的望向了伊斯艾尔怀里的楚宴:“他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父神都重新创造了他多少次了?不也每次都是……”   “路易莎,看来你是想让我收回托月花?”   她瞬间没了声响,不敢再多言。   托月花自天地而生,一共九朵,分别代表九界主人,乃是她们的神格。   父神为创世神,凌驾于九界之上,可笑的是九界之人现在只知晓她们九个主神,却不知道有父神这样的人物。   伊斯艾尔的手一直轻柔的抚摸着楚宴的发丝,那动作宛如爱侣,可楚宴仍旧心里发憷。   这变态,他走之后简直是加倍的变态了。   伊斯艾尔握住楚宴的手,轻声喊道:“诺兰。”   创世神的声音具备言灵,光是声音就能让时间万物臣服。   他呼喊了他两次名字,也是为了唤回灵魂。   还好此刻他不能动弹,否则以他的演技,绝对不能抵抗伊斯艾尔的呼唤。听到这个声音,他就会主动勾上他的脖子,甜丝丝的喊着父神。   半点不夸张。   万物皆对创世神热爱,就如同九界之人对九大主神心怀好感一样。   当然,前者是自然而然的情感,后者却是因为她们体内的托月花。   伊斯艾尔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不由觉得失望。   又失败了。   这样的失败品,究竟要多少。   伊斯艾尔冷漠的朝那边一点,地面就扭曲了起来,随即出现的东西,让楚宴觉得极为可怕。   都是……诺兰。   那些人偶没有气息,却每一个都长着他的脸,因为肆意的丢掉,人偶和人偶之间手腿交叠,鲜血也布满在地上,看着十分可怖。   路易莎每每见到这样的场景,都觉得害怕。   父神对诺兰的执念太深了。   伊斯艾尔抓起了楚宴的手,将他朝天空一抛,直直的丢到了那个地方。   楚宴心里闪过无数个窝草,没想到回来没多久,就让伊斯艾尔把他给丢掉了!   还,丢在这么恐怖的地方!   楚宴看着周围全是他的脸之后,心里哆哆嗦嗦的问系统:[我,我什么时候能动啊?]   [必须取得托月花才行。]   楚宴一惊:[你是说想让我成为九界主神之一!?]   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托月花就九朵,并没有多的了。要取得托月花就必须从九大主神身体抽出来,现在又只有路易莎一个人在这里,他还不能动弹。   这么想下来,可能性为零!   楚宴刚刚这么想,伊斯艾尔那边就发生了异变。   路易莎乘着这段时间,拿起了化生神杖就朝伊斯艾尔偷袭了过来。她不能再忍受一个堕魔者是她们的父神了。   她要夺走伊斯艾尔所有的力量,唯有她才配凌驾众人之上!   伊斯艾尔眼神一凛,却轻易躲过了路易莎的攻击。他正准备反击的时候,却发觉自己的神力被封存了几近一半。   他皱眉望向路易莎:“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你偷走了诺兰的身体,还在他的身上洒满了凶魔毒液。”   万物相生就相克,神也不是完全无敌的,在魔界深处的凶魔毒液,神触碰则身躯腐烂。   路易莎见他真的没有攻击,招招致命的打了过来。   “那根本就不是诺兰!只是个人偶罢了!”   “住口。”   路易莎眼底带着狠厉,方才的攻击已经将魔法布置完毕:“三重律——业火!”   伊斯艾尔躲也不躲,神情冷漠:“千年不见,你也学会了十二阶的魔法了。”   “父神,等你的力量全都归我之后,我会创造一个新的诺兰!让他彻彻底底属于我!”   话音刚落,业火焚烧,像是海一样重重将伊斯艾尔的身体围绕其中。   楚宴睁大了眼,没想到路易莎还对他存着这样的心思。   凶魔毒液加上三重律的业火,就算是伊斯艾尔,也会重伤的。   那火不知烧了多久,终于等到大火尽数散去,可中间却没有一人的存在。   路易莎连忙走来,脸色泛青:“人呢?不可能……”   正当此时,业火竟再来了一次,这一次楚宴却明显感受到了比上次更重的波动。   “啊啊啊啊——”   伊斯艾尔的身体出现在他的上方,极度傲慢的说:“路易莎,自己业火的滋味怎么样?我不过就是扭曲了空间,再制造了幻象,你就真的上了当。”   路易莎艰难的望向了那边:“凶魔毒液,难道没能把你的神力封住?”   “路易莎,你一人是绝对无法取出凶魔毒液的,九大主神之中,还有谁帮助了你?”   路易莎紧紧咬着嘴唇,一个字也不肯说。   伊斯艾尔轻声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自己都不珍惜……”   伊斯艾尔朝空中一抓,业火就烧得更加厉害,路易莎在里面苦不堪言,疼痛让她青筋凸起。   “我已堕魔,凶魔毒液只能封住我的神力,却不能封住我的魔力。”伊斯艾尔勾起唇角,“真是不乖的孩子,看来只有我的诺兰,才永远不会背叛我。”   路易莎眼眶赤红:“诺兰,就是因为你才神魂尽毁的。”   这句话,彻底引来了伊斯艾尔的暴怒。   业火只是三重律之一罢了,远远有比这个更厉害的魔法。   于是楚宴就听到——   “三重律——冰域。”   “三重律——暗之枷锁。”   “绝对极壁。”   “连环光矢。”   “天空坠落。”   这可都是十二阶魔法,由伊斯艾尔使出效果会加倍。楚宴额头冒下了冷汗,心想绝对不能被伊斯艾尔发现。依照这个人的变态程度,在知道他之后,一定会把他抓起来关住。   路易莎已经奄奄一息,只是身体里的托月花撑得她神格不灭。   伊斯艾尔终于停止了攻击,神殿中央已经凹下去一个大洞,是刚才的魔法产生的。   要知道,神殿本来就有防御能力,还能被封住一半神力的伊斯艾尔搞成这样,可见其实力之恐怖。   伊斯艾尔走到了中间,捏住了路易莎的脖子:“托月花,从今以后就不是你的了。”   他的手瞬间插入了路易莎的胸膛,那双赤红的眸子波澜无惊,甚至看见血液溅到自己身上,也毫无反应。   托月花被取出,伊斯艾尔也不稀罕,直直的丢到了一边去。   楚宴:“……”啊,托月花竟然真的出来了。   但他不能动弹,怎么拿呢?   楚宴假兮兮的苦恼了一下,正当此时,从空间裂缝里又出来一个人,飞快的冲撞了过来,将伊斯艾尔手里的路易莎夺走。   硬冲撞得太过剧烈,托月花就顺着那风,轻飘飘的落到了楚宴的身边来。   楚宴:“……”   [主人赶紧吧,乘着伊斯艾尔还没注意到主人。]   伊斯艾尔看向了他:“是你?”   “父神,你已经堕魔了!别再伤害路易莎姐姐!”   伊莎艾尔嗤笑起来:“埃里克,你知不知道是谁主动攻击我的?”   埃里克正想着办法,既想要夺回路易莎的托月花,又想安然离开这里。   他知道不能久留,否则,连他也会陷到这里面!   正当埃里克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那边一阵金光闪烁而起。埃里克傻眼的朝那边望去:“诺,诺……”   伊斯艾尔皱眉:“埃里克,你又再刷什么花招?”   “那,那边……”埃里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伊斯艾尔疑惑的望向后面,却见托月花已经融合,楚宴打开了空间裂缝,瞬间离开了这个地方。   “诺兰!!!” 第168章   他受神宠爱, 诞生之初, 美貌由众神赐福而来。   “他的眼珠取自阳光的碎金。”   “他的肌肤赋予百花的娇嫩。”   “他的诞生,让大地生灵为之欢呼。”   “这是创世神的第十个孩子, 也是唯一一个令他满意的孩子,还在创世神的呵护下长大……”   老吉姆刚说完一半, 就被人给打断:“哈哈哈, 老吉姆, 神殿的光明圣子都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偏偏你总是神神叨叨天天念,这世上哪有什么创世神?”   见没人相信, 还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老吉姆气呼呼的说:“不跟你们说了!”   “哎,说不过就走了……”   有人为老吉姆辩解:“汉斯,你也别下定论下得太早了,听说老吉姆家带有精灵血统, 说不定这些神话是精灵带来的呢?”   汉斯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兄弟,那个老家伙醉酒之后说的话你也相信?这些故事听听倒没关系, 别信了老吉姆的话!”   正当此时, 酒馆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响声。   “对不起, 我没能注意到您在这里, 还把酒给撒了。”   楚宴拉紧了丑陋的斗篷:“没关系。”   这声音宛如被海妖亲吻过, 让刚才还在谈话的人, 瞬间就将目光放到了这边。   “客人, 您的衣服都湿了, 至少让我帮您清洗一下。”   女孩焦急的从兜里掏出一块帕子,手忙脚乱的给楚宴的斗篷擦着。   她家里弟弟生病了,自己不能失去酒馆的工作!   楚宴一抬头,就看见她一张快哭的脸。   他十分无奈的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女孩还以为他要打自己,毕竟得罪了客人,她也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女孩紧紧的闭上了眼,可面临她的却不是挨打,而是轻柔的抚摸。   “我并没有怪你。”   女孩缓缓睁开了眼,斗篷里的容貌完全看不清,被黑色的面具挡住,他整个人又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这个声音,几乎融进了她的心脏,像泉水一样滋润了干涸的大地。   女孩回过神来,满脸的通红。   虽然客人不怪她,可她还是十分内疚的,手忙脚乱的擦着楚宴湿掉的斗篷。   她手脚笨,没想到不小心的拉下了斗篷的一角。   于是金色的发丝露了出来,那颜色真让人觉得是方才老吉姆口中所说的阳光的碎金色。   只惊鸿一眼,就被楚宴给拉紧。   楚宴有些不悦:“我先回房间休息了,房钱一会儿下来给。”   “好!”   等楚宴离开后,众人久久未回过神来。   汉斯睁大了眼,一直盯着楚宴离开的地方:“我有感觉,刚才那个人一定很好看!”   “能比光明神殿的圣子还好看?”   “不、不清楚,可就是好看!”   明明刚才没有在意的,他们却纷纷想象起了老吉姆嘴里形容的那些词,瞬间堕入了幻想之中。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那可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子啊!   而这边,楚宴回到了屋子里,终于将脸上的黑色面具给拿下。   他皱紧了眉头:“托月花融不融合,我怕都是要被伊斯艾尔给抓回去的。”   [没办法,谁让之前主人穿梭时光镜的时候,不小心被伊斯艾尔打下了印记?]   一想起这个,楚宴满脸的黑线。   当初问系统抹除印记需要多少点数的时候,这货竟然告诉他十万!   托月花现在在他体内,他接替了路易莎的神格,成了新的主神。可逃下来的时候太匆忙了,现在完全身无一物,怎么在下界过活都成问题。   就算想要用魔法,他会的却是最难的十二阶治愈魔法,伊斯艾尔以前一丁点儿攻击魔法都是不让他学的!   空有神力,就是个脆皮奶妈!   楚宴心里充满了绝望,声音软趴趴、有气无力的问道:“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在哪里?”   系统正要开口,外面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   楚宴神色一凛,连忙将黑色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又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才朝打开了一个门缝,朝外看了去。   “神殿的圣子!”   “天呐,光明神殿是出动了所有的人么?怎么有那么多围到了咱们酒馆来?”   “别是抓什么混迹在我们四周的妖魔吧?那个妖魔就这么厉害,值得这么多神殿的人出动?”   “汉斯,你看还有后面,是王国的国王!他们竟然亲自来这种小酒馆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震惊极了,纷纷说不出话来。   从人群之中,缓缓走进来一个人。他身穿白袍,看上去圣洁无比。露出的浅金色碎发和温柔的笑容,一下子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请问,你们有没有见到打扮有些奇怪的人进来?”   “打扮奇怪?”汉斯都说不出话来了。   眼前的可是圣子啊,光明圣子阿尔洛在跟他说话!   汉斯忍不住在心里狂吼,这件事情值得他宣扬,甚至以后老了,在子孙面前都有光的!   “是,那位应当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汉斯的脑子重新转动起来,这才告诉了阿尔洛:“有,有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人住到那边的屋子里去了。”   阿尔洛的笑容更加柔和了:“谢谢你,神会祝福你的。”   汉斯涨红了脸:“圣子不用这么客气,能和圣子说话,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阿尔洛正想要走过去,身后便有人进来:“阿尔洛,到底问清楚了没有!?”   “王,我感念到的神诏就在里面。”   “真的?”   国王半信半疑,他毕竟不是神殿的人,而且神迹已经有千年都没显现过了。现在的光明神殿,也就是个摆设罢了。   “万一只是个小人物,而是你弄错了……”   阿尔洛摇头:“不会错的。”   他缓缓朝那边走去,在房门口行了一个大礼:“千年了,您终于下达了神迹,没有抛弃您的子民。”   楚宴浑身都僵硬了,把房门关紧,立马朝四周看了看。   艹,哪里有逃走的地方!   他现在完全无法控制尚未融合的托月花,竟然被光明圣子察觉到了他的踪迹。   ……不对,现在他成了第八界的主神,外面的人就是他的圣子了。   楚宴急得抓耳挠腮,当时借助埃里克撕裂的空间逃走的,自己除了奶妈的本事之后,就没有别的本领了。   要是他也会空间魔法就好了!   这样跑路起来方便啊!   楚宴心乱如麻,绝对不能被这些人给发现,否则伊斯艾尔就更容易找到他了。   楚宴看了下那边狭窄的窗户,正想从外面钻出去的时候,系统开了口:[主人,那个阿尔洛是这里的反派,跟着他会遇到气运之子。]   楚宴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是因为我传送主人过来的时候,把时间调到了三个月之前。因为三个月之后,第八界就要毁灭了。]   楚宴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可外面那个,那个阿尔洛看着还挺圣洁的,怎么会是反派呢?]   [白切黑。]   楚宴:[……]   [而且就几天之后,阿尔洛就要把气运之子一家灭门了。]   楚宴嘴角抽搐了两下,那看这个样子,他是不能离开了。   他还没忘记系统给他布置的两个任务——   其一,让伊斯艾尔不再有灭世的心思。   第二,保护气运之子,让他存活下去。   楚宴苦大仇深的把腿给缩了回来,叹了好几口气。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准备迎接新一次的麻烦事。   结果正在此时,外面就有一个骑士把旅馆的门给撞烂了。   楚宴:“……”   国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皱紧了眉头看向楚宴:“就是你?不可能!”   阿尔洛也急忙走了进来:“国王大人,你怎可如此无礼,难道我没说清楚这位是谁吗!?”   阿尔洛紧抿着唇,语气急促。   “主神怎么可能穿得这么寒酸!像个乞丐一样!”   阿尔洛转过头来,没想到看楚宴的那一眼,忽然就挪不开眼球了。   他的内心忽然涌起无限的喜悦,体内的光明之力大涨。   阿尔洛呼吸紊乱,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楚宴的脚边,眼泪汪汪的说:“神,你没有抛弃我们!”   楚宴:“……”妈耶,哪儿来的邪教!   这一副狂热信徒的样子,让国王十分鄙夷。   他冷笑了一声:“阿尔洛,不会是你随便找人装了光明神吧?你觉得神殿失去威信,王国逐渐摒弃信仰,就想出了这种花样?”   阿尔洛完全不听,也不反驳,就眼泪汪汪的看着楚宴,一副神终于来救赎他的子民的样子。   国王脸色冷硬,终于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冷落了。   他正想逼问楚宴到底是不是阿尔洛请来演戏的,阿尔洛却挡住了国王,并冷冷的朝他说:“国王大人,你失却了对神的礼仪,还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神不会再保佑你。”   “终于露出你的丑态了吗?阿尔洛?”   现在大陆早已经处于动乱,信仰崩坏,征战不止。   而圣子得到的光明之力越来越弱,完全无法抵抗魔物。就连神的宠儿都是如此,更别提他们其他人了。   于是为求自保,其他各大元素的魔法师逐渐替代了光明神殿的地位。   如此经过了千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连最基本的对神的敬爱都失去了。   就连阿尔洛自己,也时常怀疑,甚至在最近出现了黑暗之力,这是圣子受魔物影响的征兆,他一边痛恨自己,一边也开始质疑起神的存在。   楚宴的出现,将他从迷途里拉了出来,让阿尔洛恨不得臣服在他的面前,任他驱使。   自然,这有一部分是受体内光明之力的影响。   眼看着国王不敬,阿尔洛原本温柔的模样,也渐渐变了个样子。   楚宴连忙出了声:“阿尔洛,你怎么知道我降临于世间了?”   阿尔洛从那些负面情绪中回过神来,睁大了眼望向楚宴:“您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我的圣子,我自然知道。”   阿尔洛的眼眶湿润,身体微微发颤的看向了楚宴,心头积压着幸福的情绪。   他的神知道他,还亲口承认了他是他的圣子!   如此一来,阿尔洛更加无法忍耐国王的不敬了。   当他正想要出言同国王理论的时候,却见到那边的国王一直怔怔的看着楚宴,一言不发。   怎么了?   阿尔洛才想起来,是方才那蛊惑人心的声音,他怀有光明之力,而这些人完全没有抵抗。   楚宴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他的身形。   金色的碎发,白皙的肌肤,还有圣洁慵懒的模样,身体里浩瀚到几乎肉眼可见的光明之力,都能让他们明白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国王再无半点困惑,扑通一声朝楚宴跪了下去。   他想起自己刚才的无礼,不由冷汗涔涔,瞳孔死死放大,犹如身处地狱。   他可是对神明不敬啊!   阿尔洛皱眉:“吾神,如何惩罚他?”   楚宴脸上的面具还没摘下,还得装着一个神棍的样子,温柔的笑着:“光明神殿年久失修,就让他好好修缮光明神殿。”   国王喜出望外,随后又赞叹了起来:“您的仁慈比春风还要柔软,您的……”   “行了。”楚宴嘴角抽搐,打断了他的话,“阿尔洛,随我回光明神殿。至于这些人,我不想看见。”   “是!”   “我降临世间的消息,暂时别放出去。”   阿尔洛十分疑惑,不知楚宴这样的用意是什么。但他生性温柔,从不为难别人,对待神更是尊敬热爱,自然不会多嘴问什么。   “是!”   楚宴走出去之后,阿尔洛便让光明神殿的人别聚集在这里,太吸引眼球了。   而国王也不敢违背神的旨意,自然遣走了那些贵族们。   酒馆之中,这些人才回过了神来,喃喃道:“你们知道他们刚刚进去说了什么吗?”   “下了隔音的魔法,我们能听得到就怪了!”   “刚刚那个穿斗篷的怪人走出来了,身形可真美!”   “我看圣子和国王都对他十分客气,你一直念着美又有什么用?咱们又见不着。”   他们还在赞叹的时候,忽然就有个少年急匆匆的朝门口跑来:“姐姐,爷爷昏倒了!”   汉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少年,就是老吉姆的孙子,叫做卡罗尔。   女孩一听这话,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我们快回家!”   卡罗尔点了点头,正当他和女孩一起走的时候,刚出去的楚宴回过头来,只看到了他的侧脸,却有几分留意。   阿尔洛有些疑惑的望了过去,在看到卡罗尔的瞬间,眼底闪过了憎恶之色。   他已经二十七了,不能再做几年圣子。   一般按照圣子传承,会自动选择下一任带有光明之躯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这个人还不是圣子选的,乃是神选的,圣子负责将他找出来而已。   这个卡罗尔,就是下一任圣子的继承人。   若是前些天,他不会那么不舍,可看到楚宴的瞬间,他却不想过早的把体内的光明之力和圣子的位子让出去。   神的宠爱,那是他的! 第169章   托月花虽然暂时没有融合, 但他好歹拥有了第八界主神的神格。   光明神殿之中, 只要身怀光明之力的主教们,几乎都会对他怀有臣服与热爱的情感。这不是出自于他们内心真正的情感, 而是托月花为了保护宿主存在,所散发出来的魔力。   阿尔洛这个光明圣子, 这样的感情会尤甚。   体内的力量逼着他臣服, 他却觉得是出自自己。   楚宴很快就回到了光明神殿之中, 他坐到了上方, 阿尔洛朝他跪下,眼含热泪:“吾神, 请接受我们的信仰,我们的热爱。”   楚宴半托着腮,浑身上下散发着慵懒和居高临下的压迫力。   天知道他看到这样的场景时,内心闪现出了多少次邪教。   楚宴轻咳了一声:“阿尔洛,你先让他们退出去。”   “是!”   阿尔洛激动万分, 看来是他的神想让他做什么事了。阿尔洛走到了中央,穿着一身白袍的他看上去无比圣洁:“诸位, 光明神降临世间的事情决不可外传。”   众人齐刷刷的:“是!”   “不过今日我们恭迎神回到神殿的事, 却被国王大人和王城的骑士看见。他们现在就在外面, 该是你们献上忠勇的时候到了, 让神看看你们的信仰!”   众人一听, 纷纷下定决心要护好光明神殿和他们的神。   他们的信仰是纯粹的, 可神殿外面的国王却不然。   这些年, 他一直打压光明神殿, 这才让神殿成了这样老旧的样子,还委屈了他们的神住在老旧的光明神殿。   若是以前,根本不是这样子的。   他们一个个全都出去了,势要拦住那些人。   神殿之中,只剩下了楚宴和阿尔洛。   楚宴看向了他:“今天见到的那个少年,他是光明之躯,为下一任圣子。”   阿尔洛跪在下面,听到这句话之后,手不由死死捏紧。   他都能一眼看透,楚宴怎么可能看不透?   阿尔洛虚弱的笑道:“我已经二十七了,的确该寻得新的圣子,既然神已经看中了那个少年,我吩咐主教将他带回光明神殿,一定精心培养。”   楚宴冷淡道:“不用了,他会留在我的身边。”   阿尔洛一听这话,呼吸都变得紊乱。   他心中的嫉恨油然而生,为什么他要在二十七岁这年才见到光明神?   太晚了!   若不是这样,他就能多陪在神的身边。   他愿伏跪在他脚边,聆听神的话语。   阿尔洛抿着唇,眼底露出了绝望,他不想被换代。   楚宴并未发现阿尔洛的异样,他心里想的是怎么把卡罗尔弄到自己身边,好好保护起来。   楚宴陷入了沉思,正当此时,外面却有一阵骚乱传来。   楚宴皱紧了眉头:“外面发生了什么?”   阿尔洛站起身,连忙使了个魔法,联系外面的主教,与他沟通了起来。   等了解了什么事之后,阿尔洛呵斥道:“这种小事也要惊动神?”   “阿尔洛?”   听到楚宴喊他的名字,阿尔洛一瞬间有些陶醉。   神的声音简直要比那些最惑人的海妖还要好听,只是简单的说话而已,便让他觉得听到了天籁。   阿尔洛许久才回过神来,小心的对楚宴说:“之前……有一位主教外出,想要净化哈丁伯爵身上沾染的魔气,谁知哈丁伯爵根本就不是沾染了魔气,而是妖魔寄居在他的体内,那位主教侥幸逃脱,可现在内脏已经被腐蚀完了,等他身体里的光明之力彻底消耗干净,他离死也不远了。”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阿尔洛脸色泛白,随后朝楚宴行了一礼:“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主教而已……”   “可对于我来说,那也是我的子民。”   阿尔洛听得激动:“神怜悯世人,这是我们的荣幸。”   楚宴嗯了一声,朝外面走去。   整个光明神殿呈现白色,柱子上的浮雕看着素雅而圣洁。他走到了中央的广场,在喷圣水的泉口,看到上面浮现了一大片的莲花。   众人围着那个主教,因为这件事情,国王也进来了。   他们拿圣水淋到他的身上,都不见半点成效。   主教身上血肉模糊,意识都快要模糊,身上泛起了灰白,若不是用魔法维持自己的身体,他就要彻底死去了。   阿尔洛喊了一声:“神怜悯他的子民,打算减轻他的痛苦,你们快些让开。”   众人一听,立马就分开成了两边,留下中间的道路,好让楚宴进去。   只是他们还是低下了头,一个主教的离去,让他们脑海里浮现了不少东西。   这些年来,光明神殿和魔物们的战争也太残酷了。   有些人甚至忍不住,拿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俨然是联想到那些已经牺牲的光明神殿祭祀们。   楚宴走到了那人的面前,低下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已经出气多余喘气,嘴唇艰难的蠕动了两下:“我叫,伊凡。”   楚宴生出手指,轻轻在他额头上一点:“伊凡,很好,我会救你。”   此言一出,惹得众人纷纷震惊。   饶是光明神,也不能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吧?毕竟这是第八界的光明神,又不是第六界的治愈之神!   不仅是他们,国王内心也带了几分怀疑。   由于害怕楚宴为难,国王还善做主张,为楚宴分忧:“吾神,这样的主教光明神殿有的是,您不必为了一个人而浪费你的神力。”   花刚一落下,楚宴就沉下了脸:“闭嘴。”   他的声音虽然不如伊斯艾尔那样具有言灵,只凭着说话就能让人臣服。   但这好歹是第八界,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这些人会从骨子里服从他。   若是换了其他地方,那就不知道了。   “我说会救,就一定不会让他出事。但凡信仰着我,我便会庇护他们。”   此话一落下,四周的天空逐渐沉了下来,阳光也被云层给遮挡。当众人望过去,才发现那不是云层,而是巨大的魔法阵。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到底是什么魔法阵,竟然能把天空给遮挡了?”   阿尔洛也十分震惊,他之所学算是神殿里的顶尖,阿尔洛能使出四阶魔法,已经算是天才中的天才。可这样的刻印他却根本没有见过,甚至用肉眼都无法分析出来,这到底是几阶魔法。   从魔法阵之中,忽然间出现一道圣光,将受伤的伊凡笼罩其中。   圣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但仍有几人坚持在看,他们发现那些圣光逐渐将伊凡身上的伤口给治愈了,五脏全都回来不说,还补充了伊凡身体里的光明之力。   等魔法阵散去,楚宴才轻声问:“没事吧?”   伊凡也觉得神奇极了,刚才他因痛苦没有细细思考,虽然楚宴带着黑色而丑陋的面具,可只是看到楚宴这样柔声朝他说话,他就觉得欢喜。   “你是谁,怎么会来光明神殿?”   楚宴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伊凡这才检查起自己的伤口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竟然没事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这——!等等!”   伊凡的话,又让他们提心吊胆:“伊凡,你还有哪个地方疼吗?”   “我我我的光明之力扩大了两倍……不,五倍,还是不对,十、十倍!”伊凡惊讶得说话都结巴了,激动的看着楚宴。   旁人没想到这货虽然受了重伤,却因祸得福。   那可是十倍啊!   他们修多久才能积攒起来!   刚才还有人担心他,现在就眼红了起来。   伊凡已经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怔怔的看着他不知多久。   反而是阿尔洛的话,让他从无礼之中回过神来:“我天赋不够,不知刚才那个到底是几阶魔法,神能否告诉我?”   众人一听,在内心咆哮,您可是这千百年来天赋最出众的圣子了!您天赋不够,那我们是什么!?   “你的求知欲很强。”   阿尔洛脸色微红,有些紧张:“我从小就爱钻研这些。”   楚宴倒也不介意:“这是第八阶的魔法。”   一听此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第八界最强的人,大约只能用四阶魔法了吧,八阶魔法是什么概念?   国王也脸色发白了,他刚才的举动,无异于是认定神救不了伊凡,已经是大大的不敬。   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哭音。   “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   “这可是光明神殿,你这种贫民也敢来这里放肆?”国王留在外面的骑士趾高气扬的说。   卡罗尔满是绝望:“爷爷的病必须要会四阶魔法的人才能救,除了圣子大人,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四阶魔法,求求大人让我进去!”   “那可是圣子,就算让你进去了,圣子也不会救你们这样的人的。”   卡罗尔满心的绝望,脸色煞白的后退了一步。   可他觉得不能放弃,爷爷还等着他呢。   正当卡罗尔想拼死闯进来的时候,阿尔洛很快走到了那个地方,温柔的说:“你爷爷生了什么病?我帮你。”   卡罗尔望去,只见他笑得虽然温柔,可眼底的恶意在这一瞬间一览无遗。   卡罗尔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 第170章   白色的光明神殿之中, 阳光微微渗透到琉璃瓦上,泛出的七彩微光让人目眩神迷。   阿尔洛穿着白色的长袍, 浅金色的碎发让他看上去温柔而悲悯。   他是神殿精心培养的圣子, 也是神殿众人的骄傲。所以卡罗尔大神吵闹着说要找他的时候,神殿里面的那些祭祀和主教们,才会如此生气。   可真是无礼的人!   当所有人都对这个闯入神殿的少年生出恶感的时候, 阿尔洛还要更加变本加厉。   他的笑容加深,他就是想让神看看,这下一任的圣子处处不如他,配不上在神的身边聆听真言。   “请问您是?”   “我就是你要找的光明神殿的圣子。”   卡罗尔睁大了眼,刚才的戒备骤然变成了慌乱:“求求你救救我爷爷吧!”   “我刚才在酒馆看过你,你爷爷发生了什么?”   卡罗尔手心出汗,面对这么多的人,他当真说不出口。   要是说出来……爷爷一准儿会出事的!   阿尔洛看懂了他有隐情, 便朝众人说道:“你们先散了吧,我有事单独和这个少年说。”   以前这里都是大主教和圣子说了算的, 大主教去世之后,光明神殿地位最高的就是圣子了。可现在不一样, 他们的神来临了世间。   众人把目光集中到了楚宴身上,等他吩咐了,他们才敢动身。   楚宴声音柔和:“听阿尔洛的话。”   “是。”   他们离开了中央的喷泉口,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楚宴刚才出了声, 一下子就吸引了卡罗尔的注意力。他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睁着眼睛望向那边。   如今正好是傍晚, 楚宴仿佛站在一片温暖的霞光之下,身上萦绕着点点的尘粒,因为阳光照射而发出了光。   他虽然带着丑陋的黑色面具,但并不影响人们对他容貌的遐想。   毕竟刚才的声线,宛如泉水叮咚,又似空林里的百灵鸟,光是一句话而已,听在耳朵里就像轻灵的乐器那般。   卡罗尔看愣了神,却引来了阿尔洛的厌恶:“你不是说你爷爷生了重病,怎么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   卡罗尔的脸瞬间红透:“抱歉圣子大人,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初见那位大人,我就觉得心里涌起欢喜,那位大人是神殿什么人?”   公开的打听,让阿尔洛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   他最能明白卡罗尔的心情,因为他们都是侍奉神明的圣子。   什么欢喜?   这不知是轻了多少倍的说法,应该是热爱、敬仰、忍不住臣服的感情。   光是用语言,还不能表达出一二来,阿尔洛心里的这份感情越是汹涌,越无法放弃圣子的身份。他低声朝卡罗尔说:“你不是想让我去救你爷爷,怎么又打听起其他人来了?”   他的眼眸里汹涌着黑色的旋涡,像是要把所有人都席卷进去。   卡罗尔心头那股害怕又骤然升起,脸色难看的对阿尔洛说:“圣子大人,你真的愿意救我爷爷?”   阿尔洛勾起了唇角:“是啊。”   “圣子大人,您真是仁慈极了!只要您能救我爷爷,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阿尔洛不想让楚宴再接触卡罗尔,不由提议道。   卡罗尔自然面露喜悦,正当他要带阿尔洛离开的时候,楚宴却从中央走到这边:“我也去。”   阿尔洛十分嫉妒,眼睛赤红:“可是……”   “阿尔洛,这少年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他爷爷得了什么病,想必是不好说出口。我随你们一起去,就能保证治好他爷爷了。”   阿尔洛没有再说什么,垂下眼眸,将一切复杂的情绪掩盖:“是。”   几人很快就朝着郊外走去,看这样子距离还不短。   楚宴动用了魔法,在阿尔洛脑海里交代:“阿尔洛。”   阿尔洛十分震惊,密语的魔法其实非常简单,可实施条件却极难。能力低的不能传音到能力高的人脑海里,而且能力高的人起码比他强十倍,才能动用这个魔法。   可想而知,楚宴的实力犹如大海般绵延。   “吾神?”   “先别出声,保持寻常即可。等会儿别这么叫我。”   阿尔洛明白了:“吾神是想要隐藏身份?”   “嗯,刚才这么对你说,只是为了不让卡罗尔产生怀疑。他支支吾吾不肯说他爷爷的病,一定有蹊跷的。”   阿尔洛的心情顿时好转了起来,原来神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去郊外的村子,不是因为看中了卡罗尔!   “是!”阿尔洛的笑容都柔和了许多,“那我等下怎么称呼您呢?”   楚宴沉思道,久久才对阿尔洛说:“……你就叫我诺兰吧。”   阿尔洛把这个名字在心头默念了百遍,怀着甜蜜的在脑海里喊出这个名字来:“诺兰大人!”   楚宴没有再传密语给阿尔洛,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卡罗尔就已经带着他们到达了村子。   已经到了夜晚,天边无星无月,光线也极其暗淡。   越是踏入到里面,雾气就越是让他们看不清前面的路,所幸卡罗尔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了,在浓雾里也摸对了方向,带楚宴和阿尔洛进到了里面去。   推开门后,卡罗尔便急急忙忙朝二楼冲了上去:“爷爷,我请来圣子大人了!”   阿尔洛皱眉,望向楚宴:“诺兰大人,这里好古怪……”   “外面那些浓雾是魔法产生的。”   阿尔洛顿时紧张了起来:“诺兰大人,等会儿若遇到魔物,请躲在我的身后!”   话音刚落下,二楼的卡罗尔就发出了痛苦的声音:“爷爷……咳咳,是我啊。”   楚宴连忙上了二楼,阿尔洛纵然不愿意也跟了上去。   当他们到了二楼的时候,浓黑的粘液弥漫在二楼的地板上,朝他们缓缓划来。   就连天花板上也滴着这东西,楚宴的鼻尖闻到了恶臭,像是尸体被静置了好几天,所发出来的恶臭一样。   阿尔洛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双腿差点站不直。   “有魔物在里面!”   楚宴朝后撇去,嘴里飞快的默念了一段咒语,金色的光就渐渐逼退了那些朝他们涌来的黑气。   治愈之光柔和的笼罩在了阿尔洛身上,他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阿尔洛用更加崇拜的目光看向了楚宴,两人很快朝里面前行,一推开门就看见了恶臭的来源。   从老吉姆的身体里像是章鱼一样长出了许多柔软的触手,它们正全部钻到卡罗尔的身体里,而老吉姆则用干瘦的双手死死掐着卡罗尔。   卡罗尔都快不能呼吸了,脸上涨红了一片。   “住手。”   听到楚宴的声音,老吉姆犹如机械一般咔嚓的转过头来,转而露出一个笑容:“美味的……”   触手放开了卡罗尔,极大一部分朝楚宴的方向席卷而来。   阿尔洛立马就使出了光明魔法,以光盾抵抗在楚宴前面。   阒黑的房间里,也因为有了这道光,照彻了房间的一切。   这场面十分渗人,村民的尸身挂满了屋子。他们死相极惨,血液顺着脖子的窟窿滴落到地板上,身后还被人穿了铁钩,所有人都瞳孔放大。   楚宴的脸上半点没有慌乱:“看样子你不是低等魔物。”   老吉姆嘴角挂起了阴翳的笑容,那些触手就更加疯狂的朝着这边涌来。很快,阿尔洛的光盾被打碎,屋子里的光骤然暗了下去。   阿尔洛朝后退了好几步,反倒是楚宴出手将他接住:“下去,他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楚宴虽然只会治愈魔法,但体内的托月花乃是光明神的神格,体内源源不断的光明神力乃是这些魔物的克星。   当那些触手伸过来的时候,托月花自动形成一个透明圆罩,将楚宴包裹其中。   光明神力倾斜而出,犹如海浪滔天。   老吉姆睁大了眼:“你是……”   光明神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他就彻底烟消云散。   楚宴走了过去,抱起已经昏迷的卡罗尔,看向这四周,不由的皱紧了眉头:“阿尔洛,我们回光明神殿。”   阿尔洛脸色很是难看:“卡罗尔虽然有光明之躯,可他故意隐瞒魔物的事情,还引我们来这里,诺兰大人,为了您的安全,我不能同意将下一任圣子之位给他!”   “卡罗尔今后由我照顾,阿尔洛,如果他和魔物真的是一伙的,那刚才的魔物为什么要杀了他?”   阿尔洛眼底闪烁着晦暗不清的光:“也许是演给我们看的,好在魔物攻击我们的时候,让我们分散注意力救他!”   楚宴沉默了片刻:“的确有这样的可能,只不过这个村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得等卡罗尔醒来再问。”   楚宴抱着卡罗尔走到了楼下,阿尔洛见挑拨不成,便只有想着其他方法,默默跟在楚宴身后。   楚宴怀里抱着气运之子,还觉得困惑:[不会是我来了之后,阿尔洛才想要杀了卡罗尔的吧?]   [主人没来,按照原来的轨迹,阿尔洛会发现卡罗尔身上的神杖,从而起了歹心。]   [他身上哪儿来的神杖?]   [卡罗尔拥有精灵血统,这个神杖是从精灵那边传承下来的。如果阿尔洛不起夺走神杖的心思,按照正常轨迹,卡罗尔当了圣子以后会重振光明神殿。]   楚宴终于明白了,就算是他不想待在一个地方,以免被伊斯艾尔找到。   然而现在气运之子就在他怀里,还必须保证他按照原来的轨迹走才行,他现在要是走了,就无法保证这个任务了。   楚宴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楚宴和阿尔洛走到楼下的时候,忽然听到柜子里传来响声。他以为又是魔物没有消除干净,于是便将卡罗尔放下,缓步走到了那边。   黑暗在四周蔓延,寻常人约莫早就受不了这里的阴寒。   阿尔洛也有些提心吊胆,等楚宴打开柜子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褐色头发的少年,满脸泪水的看向了楚宴:“你,你们是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   少年没有回答,却看见了那边昏迷的卡罗尔,不由苍白了脸:“哥哥!”   听到他这么叫,楚宴大致明白了眼前的人的身份。   “魔物已经被消除了,只不过卡罗尔受了伤,我们现在得带他回神殿,你如果想跟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   少年擦了擦眼泪:“我叫艾尔,谢谢你们救了我哥哥!”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楚宴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艾尔……   该死的,他现在怎么草木皆兵了?什么都能想到伊斯艾尔?   楚宴在心底告诉自己,伊斯艾尔没那么快找到他,不虚,千万别虚!   这样在心里面默念了好几遍之后,他们才一同回到了神殿之中。   此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微光撕破了最后一道黑暗,让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射了出来。   光明神殿笼罩在一片晨曦之中,远看神圣又美丽,仿佛要将人的心都洗涤干净了似的。   楚宴想起昨天在中央广场看到的喷泉,便问阿尔洛:“圣水的泉口在哪儿?”   “在神殿里面!”   “带我去。”   阿尔洛纵然有些不甘,但还是知道这些事情得慢慢来,就带着楚宴走到了里面去。   楚宴把卡罗尔放到了泉口处,坐在白色的大理石池边,静静看着卡罗尔。   “艾尔,你留下,我有事要问你。”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让阿尔洛离开了。   阿尔洛朝他行了一个礼,最后退出了这里。他站在门口许久,眼底浮现了一抹晦暗,和他圣洁的外表极其不复。   只是那一瞬,阿尔洛就又恢复到了从前,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楚宴在里面,弯下腰去触碰里面的圣水,他如水中掬月一般捧在手心。   “艾尔,你和卡罗尔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尔站在他的身后:“爷爷忽然发了重病,在你们来这里之前,魔物吞噬了爷爷,正想下楼吞噬我的时候,你们就来了。”   楚宴回过头去,皮笑肉不笑:“是吗?那之前的你在做什么?”   “我在……”艾尔语气一顿,嘴角极其微小的勾起,随后又很快恢复了原来的那个样子,“我在找东西。”   楚宴微微一怔,总有种错觉,眼前的人很古怪。   可对方看上去,就只有十四岁而已。   可谁知下一秒,艾尔就冲到了他的怀里,抱着他蹭了蹭,抽噎的哭了起来:“您是光明神殿的大人,是来救我们的吗?我好害怕。” 第171章   圣泉水在耳畔哗哗作响, 从泉口不断涌出。   楚宴得近,身上都被打湿了半截。   想移动,偏偏被艾尔这么抱着, 他完全没有办法。   楚宴有些头疼的扶额:“艾尔, 你刚才说要找东西?你想找什么?”   艾尔抽噎着抬起头, 小脸上满是泪痕。看着这样的艾尔, 楚宴忽然觉得这不会是伊斯艾尔了。   他认识的伊斯艾尔, 是个极度自傲的人。   ……对方到底是创世神,绝不会这么没脸没皮的在他面前哭。   “大人……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里是光明神殿, 我绝不会害你,向第八界的主神起誓。”   艾尔听到这句话后, 终于松了一口气。   “爷爷说我们家族血统有些特殊,这一代是卡罗尔遗传到了。不过还有一样外物,能够唤醒卡罗尔的力量, 爷爷让我好好保管。”   “那东西是什么?”   艾尔胡乱比划了下:“就像这样的, 是块红色的宝石。”   楚宴终于懂得了, 看来卡罗尔身上只是封存了一部分, 只有拿到那颗红宝石镶嵌在上面,才能激发神杖的力量。   “那你把那颗红宝石放到了哪里?”   艾尔低下了头, 声音闷闷的,显得十分自责:“自从我把那颗宝石弄丢了,村子里的大家才变得奇怪的。”   “看来那些魔物是受了那颗红宝石的吸引才过来了, 它们真正的目的是卡罗尔。”   艾尔的脸色更加苍白, 喃喃的说了句:“这么说……是我的错?”   “艾尔, 等卡罗尔醒来再说吧,你们手里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就算不是你丢掉的,也会容易引来妖魔,别自责了。”   艾尔抬起头,眼泪汪汪的问:“那卡罗尔会没事吗?”   看他的样子还是个孩子,自己真是太多疑了。   楚宴将手放到他的头上,艾尔的头发细软,手感就犹如丝锻一样。   “别害怕,我会救他。”   艾尔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又有些疑惑的问:“大人为什么一直都带着面具?是受伤了吗?”   “不是,我如果拿下面具,会吓着你们的。”   艾尔严肃的仰着头:“我绝对不会害怕!”   楚宴哑然,转而笑了起来:“不是这方面的吓着。”   “那……是美着吗?”   楚宴微怔,总觉得对方这句话有些调戏的意味。   他轻咳了一声,把异样的怀疑抛之脑后:“你先下去吧,我得用魔法加护卡罗尔才行。”   艾尔脸上闪过了遗憾,但一听到楚宴是为了卡罗尔,他还是很快就离开了。   因为阿尔洛的吩咐,艾尔很快就被祭祀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笑得乖巧可爱,从而降低了所有人的戒备心。   等屋子的门缓缓关上,艾尔一改常态,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微微一拂袖,周围就出现了几重的加护魔法和结界。   他可得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隐藏好,否则那孩子看见他又会逃之夭夭。   等加护魔法布置完,艾尔舍弃了这幅傻乎乎的样子,光芒闪烁之后,出现的就是创世神那副无比俊美的身体,带着三分桀骜和睥睨的霸气。   这个房间大约是那个孩子特意吩咐过的,阳光能微微渗透到里面,却半点不见炙热。   伊斯艾尔微微眯起眼:“诺兰,任你跑到何处,身上都有我的神印……”   不过也多亏了此,他才能这么快找到楚宴。   伊斯艾尔想起之前偶然间见到楚宴的样子,黑发黑眸,和他创造出来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伊斯艾尔便断定,他应该是去了自己无法触及的世界。   伊斯艾尔长长的叹了口气,从空间魔法中拿出了白银制成的酒杯,里面倒入了红色的液体,这是地狱长出的朱魔果制成,喝下能增强魔力,也能醉人。   只不过这液体的颜色却似血一般,在银器之中,更显晶莹泛红。   伊斯艾尔摇晃着银器,眼底闪过几分不耐。   孩子在外面玩儿野了,现在连个父神都不肯叫了。   还得了托月花之后,就逃之夭夭。   呵,他倒要看看诺兰想做什么。   那个卡罗尔,可真是碍眼。   瞬间,伊斯艾尔手里的银器就碎成了粉末,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湿满了他的手掌心,看着就真的像刚杀了人那般可怖。   “诺兰、诺兰……”他的语气亲昵而带着难以压抑的疯狂。   唯有这样一遍遍的叫着他的名字,伊斯艾尔才不会被心头的黑暗所吞噬。   不过既然找到了他,知道了确切的位置,就能通过魔法水镜看看他在做什么了。   “倒映出他的样子——”   —   楚宴站在圣泉水池旁,静静望向了那边。   卡罗尔身上的衣衫都被打湿了,他整个人都没入了泉水。要是其他人,楚宴还不敢这么做,但卡罗尔身怀光明之躯,这样做不仅不会让他淹死,那些圣泉水还会源源不断的提供力量给卡罗尔。   卡罗尔泡在里面已经很长时间了,却还是没能醒来。   楚宴沉思了片刻,看来想让卡罗尔醒来,就必须找到那颗红宝石了。   他很快就走出了这个地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神能住的房间,就该是神殿中央了。   那个地方也最靠近圣泉水,是光明神力最浓厚的地方。   里面修了浴池,白色大理石的边沿上,雕刻着蔷薇花的样子。楚宴走到了池边,解下了身上的衣衫,刚想把面具拿下来,却还是犹豫的没动。   他朝四周望去,总觉得有些古怪。   [主人?]   [我感觉……好像被人监视一样。]   [这不可能的,就算主人灵魂被伊斯艾尔打上了神印,他不知道主人的具体位置,也无法通过魔法监视!]   这个道理楚宴也懂,他没有再犹豫,取下了脸上的黑色面具。   伊斯艾尔在创造这具身体的时候,下了十足的功夫。   取下阳光、繁花、云霞等一切美丽的东西,他的每一处都是伊斯艾尔精心雕琢。在他睁开眼的那天,又有底下九界主神的加护祝福,一切美到极致的东西,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这张脸他自己看的时候都会失神,更别提别人了。   楚宴想起伊斯艾尔,又忍不住抖了抖身体。   他虚。   楚宴将身体都没入到了水中,金色的头发也漂浮在水中。身后圣莲吸足了光明神力,原本含着苞的,却在此刻懒洋洋的开放出金色的花瓣。   楚宴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外面已经彻底暗下去了,乌云全部散去,清冷的月光透了出来。   楚宴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敲门的声音:“诺兰大人!您休息了吗?”   听到阿尔洛的声音,楚宴浑身一个激灵,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他下一个反应就是将那丑陋的面具给戴上,然后低声问:“什么事?”   “我有事想向您禀告。”   “很要紧?”   阿尔洛的语气一顿,十分凝重的说:“是,主教们遵循您的嘱咐去了那个村子,谁知发现了一块红色的宝石。还有……卡罗尔和艾尔不是兄弟!”   听到此处,楚宴很快穿上了衣服,解开了门外的禁制,大门就这样被打开。   “进来说。”   阿尔洛原本心情沉重的,却看见楚宴的头发还滴着水,身上的白色衣袍湿了一般,紧贴在身体上,半露不露的样子,更能让人浮想翩翩。   见他不动,楚宴皱眉:“怎么还不进来?”   阿尔洛低着头走到了这边,大门随着他进来自动关闭。   楚宴头疼的扶额:“红色的宝石呢?”   阿尔洛从怀里拿出:“在这里,看样子那些魔物是为了这个才袭击了老吉姆和那个村庄。”   里面透着隐隐的魔气,哪里像是神杖上面的,反倒像是魔器上的镶嵌物。   楚宴略微用手握住红宝石,里面的血煞之气就反抗起他体内的神力来。   可光明神的力量犹如浩瀚之海,在短暂的角逐中,楚宴很快就压下了它的魔气。   “已经封印好了,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从何得知的?”   阿尔洛一想起这件事,脸色仍旧几分苍白:“村子里还有一个人幸免于难,是他告诉我们的。诺兰大人,该不会是魔物混入了光明神殿之中?”   “不是,只要我在这里,他们来就是死路一条。”   光明神的神力之下,那些魔物可不敢来的。   “那是为什么……?”阿尔洛决定祸水东引,“我觉得这个艾尔和卡罗尔都十分可疑,必须得好好查清楚!”   对于阿尔洛,楚宴总是有种戒备的。   毕竟是他在三个月之后害了卡罗尔,让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死了,第八界一旦崩塌,九界平衡也会被打破,便会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崩坏掉。   楚宴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间传来了敲门声。   又是谁?   门口那边很快就传来了一个软糯的声音:“大人……您睡了吗?”   艾尔?   阿尔洛一听这个声音,顿时戒备了起来。   楚宴看了他一眼,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朝那边走了过去:“艾尔,已经很晚了。”   “嗯……我刚刚已经睡着了,可还是被噩梦给惊醒。其实昨天的时候,我有一件事骗了大人……”   “什么事?”   艾尔的声音开始发颤:“其实我不是卡罗尔的弟弟,那天太吓人了,我怕你们不带我回神殿,才编织了这样的谎言。我有罪,我向光明神忏悔。”   这个理由似乎也说得通,楚宴便打开了大门。   谁知刚一打开,对方就冲了上来,投入楚宴的怀抱里。   楚宴:“……”这熊孩子怎么这么喜欢抱人?   楚宴厉声道:“艾尔,放开我!”   艾尔声音里带着鼻音:“我不放!一放开大人就不会原谅我了,又会把我给丢回去。”   楚宴一时语塞,总觉得拿他没办法。   呵斥也呵斥了,但就是不松开。   那这样,就别怪他了……   楚宴神力一震,把艾尔震得老远,他直接摔到在地上,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艾尔脸上还有点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说了不放开,这小小的挫折怎么能阻止他?   艾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大步朝楚宴走了过去,搂死了他的腰不松开。   楚宴:“……”   阿尔洛:“……”   妈耶,这厚脸皮!   “大人,你真的生气了?”   楚宴头疼极了,决定暂时不弄艾尔了,反正又会粘过来的。   “我相信你,今天太晚了,你和阿尔洛先下去吧。”   一听楚宴愿意相信自己,艾尔的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楚宴看着他:“你似乎很喜欢我?分明我们昨天才是第一次见面。”   艾尔摇头:“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喜欢大人!”   他说得纯粹极了,这份感情绝对不作假。   别人对他好,他就全心全意的回报。   楚宴沉默了下去,也不做回答,却是信了他一半了。   阿尔洛和艾尔同时走了出去,里面的大门渐渐关闭,两个人的表情却各有不同。   艾尔微笑的看着阿尔洛:“圣子,看来大人不怎么信任你?比起你来说,他更愿意相信我的话。”   阿尔洛眼神一变:“你是故意的?”   艾尔无辜的说:“圣子在说什么?我什么是故意的?”   阿尔洛越发觉得他难以应对,竟然主动过来承认,他到底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会揭穿他,顺便拖卡罗尔下水?   不过艾尔说得对……诺兰大人还不够相信他。   一想到这点,阿尔洛就觉得疼痛难忍。   他二十年的信仰,日日膜拜的对象,竟然不愿意相信他的圣子,而去相信一个可疑的小鬼?   “艾尔,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一定会揭穿你。连同那个碍事的卡罗尔,一起丢出光明神殿。”   艾尔脸上的微笑不变,似乎阿尔洛的威胁他全然不在意一样。   阿尔洛就感觉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愤恨的离开了。   月光从镂花的窗户透了进来,照在艾尔的脸上,他在这短暂的一瞬恢复了本性。   “嗤,谁让你大半夜不睡觉,非要过来告状。”   谁能向诺兰告他的状?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这么做。 第172章   月光十分柔和, 照在一朵朵金色的圣莲上。里面的花蕊透出金色的萤光,逐渐弥漫在整个屋子四周。   这些金色萤光就像是萤火虫一样,指尖触碰的时候却很快彻底散开。   楚宴抿着唇, 他还是无法和托月花融合, 这些溢出来的神力就是证据。   伊斯艾尔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找他?   楚宴惶惶不安, 眉头微微蹙起, 神情越发的慌乱了。   还好有外面丑陋的黑色面具阻隔了魔法的窥觊, 否则远在自己屋子里观察这一切的伊斯艾尔一定会发现这些。   夜已经很深了,楚宴陷入了沉眠。   等到了第二天, 他打开了门,正准备想去看看卡罗尔的情况时, 艾尔却捧着一些精致的托盘,站在他门口外面。   天都还没亮,艾尔怎么会来这里?   知道楚宴会疑惑, 艾尔就朝他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微笑:“大人, 我想冷硬的面包您一定吃不惯, 我给您准备了水果。”   楚宴叹了口气:“进来吧, 下次不用给我准备。”   “不行,那些食物那么难吃, 大人配得上最好的。这是东之海岸的圣光果,表皮晶莹剔透,味道很好。这是龙天蕊, 传说生长在龙所居住的地方, 里面流出来的花蜜可清甜了。这是……”   楚宴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找神殿那些人要的, 他们一听说我是为大人送吃的,就给了我最好的。”   听到这里,楚宴还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艾尔对他这么殷勤,不是另有目的就是把他当金大腿抱了。   楚宴捻起龙蕊花,花萼呈现淡红,而里面却带白色。里面的花蜜只有一少许,但味蕾尝过这甜蜜的滋味过后,楚宴就有些着迷了。   在第一攻略世界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为了满足他,伊斯艾尔圈养了整个九界绝大部分的巨龙,才让那片花田长出这东西来。   不过以前他都是用杯子的,何以这小小的一点?   “看来大人很喜欢这个?”   “很甜。”   艾尔笑了起来:“这里还有好多呢,大人慢慢吃。”   望着这双眼,楚宴在里面看到了宠溺。   宠溺?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吗?   楚宴轻笑了一声,怀疑自己是看错了。龙蕊花的花蜜醉人,楚宴就算再贪恋这些甜蜜浓郁的滋味,也没多久就放下。   显然,楚宴高估了这具身体。   就不超过十朵的量,他的脑子便开始晕眩了。   露出来的奶白色肌肤都泛起了浅浅殷红,那双眼睛里也带上了几分迷离。   艾尔低下了头,隐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这种画面,他多久没看见过了?   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楚宴的手而已。不过这只手一如他的主人那般,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莹白无暇。指头的形状都是他所爱的,完美无缺。就这么看着,竟觉得有些可爱。   很想咬一咬。   “看来我有些醉了,得休息一会儿再去看卡罗尔,你先离开吧。”   “是。”   当大门关闭,楚宴很快就进入了沉眠。   反正屋子里布满了结界,外面有人攻击的话,他很快就能惊醒过来。   他熟睡过去了,艾尔却重新折返。   没有融合托月花的楚宴,对于他来说完全不堪一击。这些小小的魔法,他也能轻松找出应对的方法。   伊斯艾尔走了进去,却见到楚宴并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在椅子上睡着了。   屋内铺了华丽的地毯,素色的基调和整个房间十分相配。而椅子上的那个人,虽然带着黑色的面具,仍然不掩其风华。   伊斯艾尔缓缓走了过去,站到了楚宴面前,这一刻忽然很想看看他的脸。   这是活着的,而不是那些他养废了的人偶。   五千年了,过去一次又一次,他从希望到绝望,甚至埃里克都建议他每次造出身体的时候,赋予那具身体灵魂。   可伊斯艾尔就是迟迟不肯。   他的诺兰只有一个,不是制造出来的劣等品能替代。   这些人偶的身体里没有灵魂也没关系,诺兰一定会再次回到他的怀抱。   事实证明,伊斯艾尔等对了。   他在他快要彻底魔化之前赶了回来,若再养一个还是养不出诺兰……他大概会灭世。   伊斯艾尔朝这边走来,拿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这一瞬间,饶是看惯了他的美貌的伊斯艾尔,还是眼前一亮。对方的美貌仿佛星光与月华的交织,如此动人心魄。   因为是坐着的,金色的发丝零星的垂在脸侧,因为不受龙蕊花的酒性,他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薄红,一切都美得不真实。   伊斯艾尔心砰砰直跳,那颗冰冷了五千年的心脏,终于苟延残喘,得到了半分温度。   可……诺兰看见他就跑,他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陪在他的身边。   真是卑鄙极了。   伊斯艾尔低下了头,虔诚的,轻柔的在他额头落下了一个吻。   对方不仅是他认定的伴侣,也是他亲手所创的完美存在。   他永远记得诺兰睁开眼的时候有多么迷人,他在神殿紫罗兰的花园里,阳光倾斜逶迤至下,他嘴角露出浅淡的笑容。这个孩子只仅仅靠着那一眼,就俘虏了他的心。   “诺兰,我的孩子,看来我得早点弄清楚,你为什么对卡罗尔如此特别了。”   —   楚宴虽然睡得并不久,但显然是进入了深睡眠的。   他自己也觉得很惊讶,不过龙蕊花的花蜜不仅有酒性,还有安神的功效,他只想自己这具身体应该是第一次喝龙蕊花的花蜜,所以才会这个样子。   为了以防万一,楚宴还仔细检查了四周的魔法阵,看见并没有任何的破坏之后,这才放下心。   接下来,就该去看看卡罗尔了。   圣泉殿中,阿尔洛站在池边久久没有动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楚宴的到来,他才回过神来,朝楚宴行了一礼:“诺兰大人。”   对于这个反派,楚宴一直心有戒备。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既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疏远。   楚宴既然来了,阿尔洛怎会让楚宴去动手?   他使用了一个浮空魔法,卡罗尔的身体就漂浮在了半空中。他的身上的衣衫完全被打湿了,衣服紧贴在露出瘦弱的胸膛上,连浅褐色的头发都还滴着水。   不过看他的气色,就已经知道圣泉水是有用的。   楚宴嘴里飞快的默念了一段咒文,四阶治愈魔法就围绕了卡罗尔。   他轻轻松松就使用出了四阶魔法,让一旁的阿尔洛眼神狂热。   光明神不愧为光明神,真是太厉害了!   直到那些光子进入了卡罗尔体内,卡罗尔才虚弱的睁开了眼:“这里是……?”   “卡罗尔,是我。”   卡罗尔转过了头,才发现自己漂浮在半空中,脸色都大变了,身体激烈的挣扎了起来:“啊啊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阿尔洛,解除魔法。”   “是。”   卡罗尔这才站到了地面上,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看向楚宴的时候,才想起了昨天的事。   他着急的问:“大人,我爷爷呢?”   “你爷爷已经被魔物吞噬,那已经不是你爷爷了,最后被我们消灭了。”   卡罗尔听到这个消息,眼眶都红了一圈,他强忍着悲伤,嘶吼的说了句:“该死的魔物!”   他对魔物的憎恨,正好可以成为他向上的动力。   只要培养他到力量超过阿尔洛,他就不用担心了。   这个阿尔洛,如果不是光明圣子,和卡罗尔有一重传承关系在内的话,事情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楚宴对卡罗尔说:“你既然那么憎恨这些魔物,想不想以后亲手报仇?”   卡罗尔悲愤的喊:“想!”   “既然如此,以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   卡罗尔从悲痛里拔出,十分震惊的望向了楚宴。   他虽然能察觉楚宴的地位极高,有可能比圣子还高些,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大人会青睐他一个小小的平民呢?   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楚宴微笑着说:“卡罗尔,你具有光明之躯,是下一任圣子的继承人。”   这个消息,让卡罗尔睁大了眼,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是……下一任圣子的继承人?   这话听上去就像天方夜谭,要是旁人在卡罗尔面前这么说,他早就哈哈哈的狂笑一通了。   可眼前的人是楚宴,他心里有一块地方,莫名的想要相信他。   反观阿尔洛,他因为气愤而身体紧绷,诺兰大人这么说,无疑是选择了卡罗尔。   “圣子传承后,我和光明神之间的感应就会完全转移到卡罗尔身上,希望大人慎重考虑,卡罗尔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心性还不够成熟。”   卡罗尔回过了神,明白了阿尔洛的言外之意,他连忙摆手:“那什么……我绝对没有夺走圣子位子的意思,圣子和大人一起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阿尔洛义正言辞的呵斥道:“即使举办了圣子传承的仪式,我体内的光明之力也不会减少,以后还会升至大主教,根本不在乎圣子的位子。我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诺兰大人!”   卡罗尔听到了这个名字,还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他拍了拍后脑勺,一片天真的笑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圣子大人您别生气。”   “行了。”楚宴阻止了两人的争吵,他望向卡罗尔,“卡罗尔,你可以在我身边留三个月,在三个月之后,就举行传承。”   卡罗尔眼神一亮:“要在诺兰大人身边待着吗?”   “嗯。”   “太好了!”他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一点隐藏也没有。   楚宴声音温和:“对了,卡罗尔,你还记得艾尔吗?”   卡罗尔连忙点头:“记得!他是我们村子的,还跟我玩儿得最好,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卡罗尔越说到最后,越是担心了起来。   但他的回话,打消了楚宴的疑虑。   看来,还真的有艾尔这个人,艾尔之前说的话可信度又多了几分。   “我们救你的时候,也顺带救回了他。如今艾尔就在光明神殿里,你如果想要见他,随时都可以去找他。”   卡罗尔刚才听到老吉姆已经死了的消息,原本悲痛极了,现在听到艾尔没事,他的心情好受了一些:“谢谢诺兰大人。”   “嗯。”   楚宴偷偷给卡罗尔施放了个加护魔法,害怕阿尔洛暗地里做什么事出来。   他重新走到了外面,见到阳光沐浴下的光明神殿,顿时有种回到创世神神殿的感觉。虽然这个地方远远比不过那里,但相同的白色建筑,还是让他陷入沉思。   还有,这个世界他还没找到那个傻子。   楚宴头疼的扶额,忽然听到了那边传来了一阵歌谣。   那声音并不算好听,唱出来却犹如吟游诗人诉说上古神话的优美与庄严。他朝那边走了过去,才发现艾尔正拿着水壶浇灌着这里的蔷薇。   “艾尔?刚才是你在唱歌?”   艾尔看见他之后,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嗯!”   “你唱的是什么?”   “之前去卡罗尔爷爷家的时候,他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说什么九大主神之外还有个神。这首是卡罗尔爷爷教我的,卡罗尔嫌弃唱歌不够男子汉,就被我给学了。”   “挺好听的。”   艾尔歪着头问:“大人觉得卡罗尔爷爷的话对吗?”   “这世上总有些超乎常理的东西,我也没有看过,并不能下决断的。”   “哦。”卡罗尔的语气有些失落。   楚宴笑出了声:“这么失落?”   艾尔凑过去抱住了楚宴,在他胸口闷声的说:“是挺失落的。”   诺兰连他的存在都不肯承认。   楚宴三番四次被他这么抱,差点都抱成了习惯。   他十分无奈,想起卡罗尔也要学习魔法,便想让艾尔在他眼皮子底下一起学。   至少这样,能更好的看着他了。   “艾尔,你愿意跟我一起学魔法吗?”   艾尔微怔,抬起头看向楚宴。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谢谢大人!”   不知是不是楚宴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笑容带着几分玩味。   阳光极好,照在刚才浇过水的蔷薇花上,楚宴才发现一些蔷薇花已经彻底死去。干枯后的蔷薇花,只剩下被太阳暴晒过后的荆棘。   黑色的,缠绕在四周,预示着不祥一般。   他的眼皮一跳,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而艾尔又轻声的哼起了歌,只能以笑容来掩盖自己的占有欲——   我可爱的诺兰,托月花融合的时候,会需要我的神力。   到时候,你的身体会先爱上我的。 第173章   白雾在四周濡染而开, 萦绕在明镜似的水面上。   湖面就犹如一块绿色宝石,湖畔的小花点缀着整个湖面,在浓郁白雾的笼罩下,就犹如绿色的宝石项链跌入了一块天鹅绒。   站在这里的,是两位主神——埃里克和朱利恩。   埃里克想起那日诺兰消失在神殿之中, 他还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能找到诺兰就好了……”   “埃里克, 你不相信我?”   埃里克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你是第三界的主神, 掌管的世界里只有明心湖了。但这明心湖十分厉害, 真的要追踪诺兰的下落, 也只有来这个地方才行。”   “既然是这样,那就全部交给我。”朱利恩的语气很是温柔, 不染半点的杂质。   朱利恩走了过去,手放在湖面的时候, 那里泛起了涟漪。   没过多久,涟漪渐渐的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倒映出了光明神殿的模样。   埃里克走了过去,疑惑极了:“这里好像是个神殿?”   “嗯,也只能探查到这么多, 至于诺兰去了什么地方, 可能还要你多找一找了。”   纵然只是知道这些消息,也好比在九个世界里寻找,埃里克大喜的说道:“朱利恩, 谢谢你了!”   正当埃里克想走, 朱利恩却开了口:“你说诺兰睁开了眼, 是真的吗?”   “……嗯,路易莎姐姐死之前,被父神取出了路易莎姐姐的托月花,那朵花正好飘到了诺兰身边。等吸收完托月花以后,诺兰就睁开了眼。”   一个主神的消逝,并没有让朱利恩有任何的伤心。   纵使,路易莎是他妹妹。   “我以为诺兰连灵魂都消散了,没想到真让父神等到了他。你找到诺兰,是想让诺兰把路易莎的托月花还回来吗?”   朱利恩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眼睛暗淡无光,带着淡淡的银色。   这样的他看上去更加无欲无求,尤其符合凡人对神明的想象。   “不……我想拜托诺兰阻止父神灭世。虽然父神以前做了许多错事,但这一次……我希望诺兰能帮助我们。”   埃里克早就知道父神有灭世的打算,毕竟五千年了,就算是重复不断的创造诺兰的身躯,也无法得到一模一样的灵魂了。   所以,他才和路易莎联手,想囚禁父神。   但这件事情怎么会这样简单?他只是治愈之神,战斗力极弱,就只能让路易莎姐姐去。   埃里克心都悲拗,诺兰是他们共同的弟弟,虽然诺兰回来了,可路易莎姐姐也被父神给打碎了灵魂。   埃里克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就算是堕魔,父神也依旧是创世神,他的力量,恐怖到九大主神联合,也未免是他的对手。   朱利恩叹了口气:“去吧,我也不能帮上什么忙……但希望诺兰能为大局考虑。”   他是父神第一个创造出来的,和埃里克等人都不一样。   他没有感情,眼睛也无法看见。   若说诺兰是父神创造的最完美的存在,那他就是最不完美的存在。   即使是这样,他这样的人,也会对完美无瑕的事物心生向往。   朱利恩有事在想,倘若不是他没有感情,大概会很嫉妒诺兰吧。   有些幸运,又有些不幸。   朱利恩从白袍里拿出了一个琉璃杯,纵然小小一个,装了明心湖水进去也吸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量。   朱利恩将这东西递给了埃里克:“这东西你带上,兴许能为你指引道路,也算我尽的一点绵薄之力。”   埃里克露出了笑容,很快就接过了他手里的琉璃杯。   他走得匆忙,不仅是想拜托诺兰这件事,还有……他怕诺兰和父神见面的时候,父神又会把他囚在自己身边。   如果是那样就难办了。   —   光明神殿中,楚宴正在教习着卡罗尔和艾尔魔法基础。   这三个月,楚宴对他们十分耐心。   由于楚宴不会任何攻击魔法,在这段时间看了不少的魔法书,学习到的虽然都是四阶以下的魔法,但足够教导这两人了。   卡罗尔的天赋不错,加之刻苦,比艾尔的进展更加快些。   艾尔虽然想追,但有心无力,毕竟对方是光明之躯,下一任的圣子。如果艾尔的进展比卡罗尔还快,楚宴才觉得奇怪。   但不得不说……艾尔越来越粘着他了。   三个月的时间,楚宴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哭红了鼻子的样子。   “今天就到这儿吧。”楚宴合上了魔法书,桌子的四周堆满了卷轴。   两人正准备离开,楚宴却让卡罗尔先留下。   再隔三天,就是传承大典了。   根据系统的话,阿尔洛就是在这个时候对卡罗尔动的手,虽然因为他的到来,改变的原有的轨迹,让老吉姆死在了三个月前。   一听楚宴叫住了他,艾尔就主动笑着:“那我先出去了。”   “艾尔抱歉……刚才明明约了你一起研究魔法课题的。”   艾尔笑着摇头:“是大人叫住了你嘛,没关系。”   等艾尔走出去了之后,屋内仅剩下了楚宴和卡罗尔两人,他才缓缓说道:“卡罗尔,这个红宝石还给你,已经被我全部净化了里面的魔气。”   卡罗尔再次见到这个的时候,心绪难平,一下子又想起了死去的老吉姆。   “诺兰大人,既然这东西是大人一直在收着,那就交给大人保管吧。”   “不行,你身体里的神杖需要取出来,红宝石是镶嵌在上面的东西,只有两者合一,你才能使用它。”   卡罗尔心里不安:“诺兰大人说是神杖,可凡人怎么会有神杖?我好担心……”   楚宴也想过这个问题,眼下却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别担心那么多,我会保护好你。”   听到这句话之后,卡罗尔眼神一亮,仿佛只要楚宴说一句话,他就能从绝望的迷雾之中找到正确的道路。   他接过了楚宴手上的红宝石,讨好似的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怎么这么看着我?”   对方的嗓音十分空灵,就像是泉水叮咚。   卡罗尔曾听村子里的渔夫提起过,在海洋深处有能诱惑人深入的海妖,卡罗尔虽然没见到过,但觉得楚宴的嗓音比海妖的歌声还要动听。   精灵、血族,就算人类口中广为流传的优雅的生物,都比不上眼前的人。   他心甘情愿臣服,况且对方还是他的老师。   “该是我保护诺兰大人!”卡罗尔低下了头,有些失落,“不过圣子说得对,我还是不适合很快接任这个位子,因为以我的力量根本无法帮助到诺兰大人。”   楚宴笑了笑:“我教你,是希望你能自保,并引领光明神殿重新走向繁盛的道路,并不是需要你的效忠或者保护。”   卡罗尔狠狠点了下头,他一定不辜负诺兰大人的期望。   楚宴之前就已经为卡罗尔实行了加护,传承仪式很快就要举行,他又偷偷分出了些神力给卡罗尔,当然这个举动做的很是隐秘,没人能够发现。   原以为会是这样,然而这一幕,却很快映在了艾尔的面前。   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清,就算在教习魔法的时候,诺兰也对卡罗尔更加偏爱。   他的表情微微扭曲,却在下一秒挂起了笑容,轻快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再忍三天吧。”   三天之后,不管楚宴怎么想,他都要带走他。   —   交代完卡罗尔这些事情之后,楚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而是去了圣泉殿中。   他侧坐在池边,用手去触碰里面的水,溢出来的光明之力,很快就让泉水里生出一朵朵的金色莲花来。   阳光从外面时强时弱的透了进来,洒在他的金色发丝上,这一幕几乎圣洁的美丽。   “托月花还是无法融合,九大主神在诞生之际,难道不是自动融合了托月花吗?”   楚宴喃喃自语,转而沉思了起来。   到底还差什么?   正当此时,圣泉池中,空间在扭曲。   原本风平浪静的泉水,顿时就因为扭曲的空间形成了一个漩涡。   能造成这么强烈的魔法波动的,除了神明还会是谁?   楚宴立马站起身子,拔腿就想离开这里。   谁知四周大门碰的一声,全都紧闭,就连窗户也骤然关闭。   没有其他出口,仅仅是一瞬间,就被全部封死。   旋涡过后,一个人便骤然出现在楚宴面前。他死死的看着他,退后了好几步,甚至因为没小心后面,而被绊倒在地。   伊斯艾尔踏上了地面,微微一拂袖,从那边缓缓走来。   楚宴脸色泛白,他又不会什么空间魔法,该怎么逃?   “诺兰……”   仅一声呼唤,就让楚宴闭上了双眼。   妈耶,好可怕。   他原本以为伊斯艾尔会对他加以惩罚,可谁知不仅没有等到惩罚,反而感受到了对方的手一下下的在他头顶抚摸着。   楚宴觉得不对劲啊,张开了一小缝隙,却见对方满是玩味的笑容,那俊美的容貌足以令天地失色。   “终于找到你了。”   “伊斯艾尔,你想做什么?”楚宴身体发抖得像只松鼠,还要摆出一副我不好惹,我超凶的样子。   伊斯艾尔笑弯了眼,弯腰凑近了楚宴,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还想跑?”   “难道我不该跑?”楚宴提起了胆子。   “再跑,可能我会忍不住打断你的腿,将你囚在我的身边。”伊斯艾尔的嗓音远比大提琴磁性,远比红酒醇美。只是他用再甜蜜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来,都掩盖不了事实。   楚宴脸上的镇定一秒破功,这个疯子。   鸦羽的长睫微微颤抖,全都是吓出来的。   伊斯艾尔有一点颇为不满:“诺兰,你该叫我父神。”   所有人都无法反抗创世神的话,楚宴作为他的创造物,这层言灵更加深刻。   果然,伊斯艾尔的话刚一落下,楚宴就控制不住自己,甜甜的喊了他一句:“父神。”   伊斯艾尔是高兴了:“乖。”   楚宴:“……”这能力贼难受!   再相处一会儿,伊斯艾尔就算说拥抱下他,楚宴就会搂着他的后颈,甜滋滋的撒娇。   要是伊斯艾尔只是可怕,楚宴才不会这么怕他。   毕竟伊斯艾尔强留他在身边的时候,并没有怎么伤害他。   就是因为对方是创世神,而他是他的造物,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对他有约束力。   他会越来越变得不像自己,就跟阿尔洛面对他的样子。   “别坐在地上。”   楚宴回过神来,愤愤的看着他:“父神,既然你已经找到我了,我无话可说,你抓我回去吧。”   他的语气里藏着愤怒,伊斯艾尔不是听不出来。   他很快就把楚宴从地上抱了起来,楚宴脸上瞬间露出慌乱。   “伊斯艾尔!”   “既然你不想从地上起来,就让我抱你起来。”   楚宴:“……”   他们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楚宴原本以为伊斯艾尔会立马带他离开。   为什么对方还没有行动?甚至连暴怒都没有?   疑惑在脸上,戒备却在心里。   楚宴可没这么傻,在伊斯艾尔面前表现出自己有多么抵触他。这么多世界之后,他对伊斯艾尔的态度只会越来越小心翼翼,这样才能保住自己不重蹈覆辙。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伊斯艾尔沉声道:“放心,我现在还暂时不会带走你。”、   “……为什么?”   “我来这里之前,看到了你在教一个人类魔法,我虽然不是第八界主神,但也能看出点儿端倪。你是不是担心路易莎死了之后,第八界会变得混乱?”   楚宴睁大了眼,这个人竟然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我借由十二阶魔法,能窥视他的未来,卡罗尔的确能带领光明神殿走回以前的繁华。”   没有人能看穿未来,包括伊斯艾尔也一样。   这些话,是匡楚宴的。   听到他这么说,楚宴苍白着脸,他最后怎么也得挣扎一下:“父神,就算是让我跟你回去,能不能等到三天后?这里即将举办圣子传承,至少让我看着他……”   “你夺了路易莎的托月花很不安吧?”   楚宴低垂着眼睫,默默不语。   看到他这样,伊斯艾尔将他放到地上,强势的让楚宴和他对视:“那不是你的错,路易莎和埃里克胆敢攻击我,这就是她应有的代价。”   “我现在是第八界的主神,就不能对第八界的事情坐视不管。”   伊斯艾尔笑了:“诺兰,你还是这么心软。”   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笑意,不再如之前那样冰冷。楚宴撞入了他红色的眼眸之中,对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周围春暖花开,再也不复半点阴霾了。   这双眼睛,让他忽然间想起某个人。   楚宴收回了眼神:“多谢父神。”   “你现在的反应,跟刚才可完全不一样。”伊斯艾尔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   楚宴瞬间就想反驳回去,可理智提醒他面前的人是伊斯艾尔。   他怂。   怕兮兮的。   反正任务就是阻止伊斯艾尔灭世,等完成了卡罗尔这边,他跟伊斯艾尔回去也没关系。   楚宴自暴自弃的想,只要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了,他就能回现实世界了。   别怼!   伊斯艾尔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诺兰,三天后我来接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宴紧绷的心脏终于不再乱跳,那边的门窗也彻底被打开。   楚宴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从外面走出去。可身体却有些脱力,差点摔倒。   正当此时,楚宴感受到了一个人扶住了他,他抬头望去,才看见阿尔洛极其担心的看着他:“诺兰大人,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没事,你怎么来这里了?”   阿尔洛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什么,他的心因为卡罗尔的存在而蒙上了尘埃,以前因为信仰着光明神,所得到的光明之力,现在也在他体内逐渐消退。   阿尔洛是想取一些圣水,以掩盖这个他身上黑暗之力浮现的事实。   阿尔洛找了个理由:“我是想取一些圣水制成药剂,放在身上的。诺兰大人也知道,我很快就要把圣子的传承给卡罗尔了,以后光明之力不再由祷告赐予,而是必须修炼,多放些圣水在身上,是想万一面对魔物的时候,能够自保。”   “现在就先别进去了!”   阿尔洛十分疑惑,楚宴脸上虽然带着黑色面具,但他语气里的慌乱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尔洛本想问问清楚,可楚宴却严厉的说道:“阿尔洛,三天后的传承,一定得好好办。”   “……是,那天会有许多信仰光明神的人民前来,光明神殿会挤满了人,新的圣子将得到万人的祝福。”   楚宴嗯了一声,虽然身上还发软,却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阿尔洛站在原地,朝楚宴的方向望去,眼神一变再变。   有时候他真想问问,为什么同为圣子,神明会如此的偏心。   他对卡罗尔既羡慕,又嫉妒。   这种感情交织在心脏,快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犹如长在黑暗深处的植物一样,纵然不想扎根在黑暗的泥土里,却永远摆脱不了这样的情感。   “我不敢渎神,可我敢杀了卡罗尔。”   圣子传承,他虽然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   既然这样,就让他在传承上面动一动手脚,他潜心研究了三个月,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办法。   —   三日后,恰逢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的天气。   神殿里来了不少的人,很快就挤满了整个中央广场。   今日聆听圣言,又恰逢圣子传承,不仅来了许多信众,王国之中许多贵族也蜂拥而至。   上次国王已经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八阶魔法,他害怕神明降罪,源源不断的好东西送到了光明神殿里,还把年久失修的光明神殿重新整修了一番。   当然,做这些可完全是他心甘情愿的。   不求神明赐福,只要让神明停留在王国的短暂时间里,看到他的诚意,国王这就心满意足了。   许多大臣也逐渐发现,国王以前本是个无神论者,没想到这段时间开始疯狂的崇拜起光明神来,比信众看上去还像信众。   可他们又不敢打听只能默默在一旁猜测。   这不,今天圣子传承,国王十分重视,早早的来到了这里,许多人也跟着国王一起来了光明神殿。   这也导致,光明神殿里人变得多了起来。   楚宴换好了衣衫,将脸上的黑色面具给拿了下来,却将长袍罩在自己身上。   今天的事情重要,平日虽然带着面具才会给他安全感,楚宴还是选择将那东西放置一边。   想起这三天,楚宴还心有余悸,生怕伊斯艾尔一个生气就带他离开了,那样卡罗尔这边的任务一准失败。   还好,伊斯艾尔遵循了他的诺言。   楚宴偷偷给卡罗尔挪去了很多神力,比前段时间更加多。   万事俱备,只差今天的传承仪式了。   楚宴换好了白袍,正当楚宴要走出去的时候,外面立马传来了敲门声:“诺兰大人?”   听声音,似乎是艾尔。   楚宴看还有一点时间,便让他进来了。   艾尔仰着头,看着这个样子的楚宴,眼眸弯起:“大人这个样子真好看。”   “你又没看到我的脸,能知道我好看?”   艾尔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什么:“就算没看到脸,也能想象到大人的美貌。”   楚宴笑出了声:“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伊斯艾尔可没打算暴露自己,他拿这个身份还有用呢。   至少他能用这个身份逗得诺兰开心,不是吗?   他笑着,正想要开口。   四周却在他的魔法之下,忽然就暗了下去。伊斯艾尔假装惊呼了一声,四周的黑暗就弥漫在整个房间。   “艾尔!”   楚宴朝他伸过手来,似乎想抓住他。   没多久,伊斯艾尔就切换了形态。   “诺兰……”   对方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楚宴刚想要转过身,就被人给按在了地上:“你对卡罗尔似乎太好了点儿?还把神力分给他?”   这点让伊斯艾尔极其不爽,这三天里,楚宴似乎知道自己要走了,乘着卡罗尔睡着的时候,不断给他注入光明神力,甚至还给他留下了三个卷轴。   区区卡罗尔而已,能替代他的人有很多。   他就那么重要?   伊斯艾尔承认自己是有些吃醋了,但他还有理智,明白自己答应了楚宴,要等到传承之后再带走他的。   楚宴现在想的可不是这个,他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你把艾尔怎么了?”   伊斯艾尔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问的这个,原本不爽的表情,瞬间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你都这样了,还在担心他?”   “他不过是个少年,又是凡人,请父神不要为难他。”   伊斯艾尔闷笑了起来,楚宴气冲冲的样子,反倒想糖一样,让他心里甜滋滋的。   “好,我答应你。”   楚宴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外面竟然又传来了敲门声。   “诺兰大人,传承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您准备好了吗?”   楚宴睁大了眼,卡罗尔?   窝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刚想说话,身后的伊斯艾尔撩开了他的面罩,就朝他强吻了过来。他的吻十分炙热,似乎要把积累在心脏中的感情全都发泄出来。   一吻过后,伊斯艾尔沙哑着声音说道:“诺兰,我已经不是五千年前的我了。”   面对这朵他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的花,应该以爱和温柔来滋养他,才不会让他枯萎。   他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伊斯艾尔勾起唇角:“真想立马把你藏起来。”   楚宴睁大了眼,等等!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像某个人。 第174章   楚宴的心脏砰砰直跳了起来, 他没有再如往日一样反抗,而是怔怔的看着对方。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最害怕的人——伊斯艾尔,有可能是那个人?   看到楚宴难以置信的表情,伊斯艾尔危险的问:“怎么?你不信?”   楚宴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信, 这个人从来说到做到。   “如若换成了五千年前的我, 根本不会把事情查清, 而是会直接带走你。”伊斯艾尔的手指轻轻在他脸上摩挲, “毕竟, 你对卡罗尔这么好,我是会吃醋的。”   楚宴:“……”你进步了, 你很骄傲哦?   楚宴觉得好笑极了,仔细想想, 最开始的萧凌和五千年前的父神还真有很多共同点。   他为什么一直都没察觉到?   伊斯艾尔见到楚宴失神,顿感不悦:“诺兰,跟我说话的时候,你还会走神?在想什么,卡罗尔?”   楚宴轻咳了一声, 对对方的身份已经有八分确定。   “伊斯艾尔, 我培养卡罗尔根本是为了第八界的稳定!”   “我知道。”伊斯艾尔眼眸一弯,“否则卡罗尔早就没命了,我不习惯你把那么多的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楚宴一阵语塞:“我知道了。”   “还有, 叫我父神。”   [mmp, 他吃我豆腐!]   系统很懵逼:[主人是说伊斯艾尔强吻主人吗?]   [不是, 他让我叫他父神!]   系统:不对,主人不是应该介意对方强吻吗??   这个世界错乱了!   面对伊斯艾尔的话,楚宴紧咬着牙,几般不肯开口。   可这具身体为他所创造,就算是他不愿意,也甜滋滋的叫了一句:“父神。”   楚宴:!!!   那是不是以后在床上,他也要这么叫?   楚宴一脸的绝望,这老变态,什么恶趣味?   见屋子里没有反应,外面的卡罗尔敲门的声音更大了,伊斯艾尔这才放开了楚宴,身体隐入了黑暗深处:“早点举行完传承仪式,我就带你走。”   楚宴从地上起身,愤恨的盯着黑暗里看。   伊斯艾尔露出一个笑容:“对了,我见你很喜欢你两个弟子,既然卡罗尔是下一任圣子,无法带走。那就让艾尔一起来神域,就当做让他给你解解闷。”   楚宴抿着唇:“你不要对艾尔动手!”   伊斯艾尔更高兴了,压着嘴角的笑容:“……就是个解闷用的,我不会对他出手的。”   说完这句,屋子里的黑暗全数散去,魔法也被解除了。   只是刚才还在屋子里和他谈话的艾尔,如今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   楚宴很头疼,更加担心。   不过伊斯艾尔都没觉得艾尔有异常,看样子他是真的无辜了。   他的确觉得艾尔很可爱没错,但他留艾尔在身边,也是为了更好的监视他。   楚宴叹了口气,整理了下衣袍,打开了门:“卡罗尔,今天是圣子的传承仪式,你不应该这么毛躁,沉稳下来,这才能让民众相信你能带领光明神殿,消灭和抑制那些魔物。”   卡罗尔神情一凛:“是!”   “走吧。”   他们一步步朝外面走了去,中央广场上人山人海。   外面的阳光刺眼,天空一望无垠,如同一块蓝宝石。   为了给卡罗尔造势,楚宴在之前偷偷布下魔法阵,只待他注入神力就可以启动了。   第九阶治愈魔法,其中有一个叫做圣光普照的大范围治愈魔法,能够造出神迹一样的威力。   等会儿在传承仪式的时候,他就会使用,让王国里的人以为神迹降临,届时卡罗尔的名望就能达到顶峰了。   等到了高台之上,国王和阿尔洛都在那边,这两个人都知道楚宴的身份,看到他之后,反倒为他行礼。   这样的举动,无疑对民众来说十分其他。   毕竟一个是王国的国王,一个是光明神殿的圣子,身份都是无比的尊贵的。   在上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楚宴坐到了王座上,漠然的喊了一声:“开始吧。”   当这个声音发出,场上骤然皆静。   就算是听过最悦耳动听的曲子,都比不上他的嗓音。   如果真的要形容,就像是天地的宠儿一样,这声音无论是哪一个自诩优雅的种族,都比不上的。精灵、血族、类神族,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阿尔洛得了话,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传承仪式,开始——”   竖琴和水笛轻妙的奏起,光明神殿的传承仪式从来庄重,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有意思的传承仪式呢。   “我会将圣子的刻印传给你,不过从今往后……卡罗尔,你要肩负起光明神殿。这些年魔物越来越猖狂,受魔物伤害的人不是少数,你应该在今天为大家展示一下,你有能力担负起圣子的职责。”   卡罗尔眼底闪过疑惑,之前并没有人告诉他有这一条啊?   不过阿尔洛应该是为了他好,展现力量,就能在民众之间立威了。   “这是自然,阿尔洛大人。”   阿尔洛点了点头,眼底闪过复杂:“很好,你去下面找出被魔物侵袭的民众,我已经通过我的光明之力知道了是谁。”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全都骚乱了起来。   魔物竟然混在她们身边!   这些年民众全都惶惶不安,这样的话一落下,他们更是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更有些沉不住气的,还朝门口逃了出去。   “站住!”伊凡皱紧了眉头,“现在还在举行传承仪式,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无礼?”   “有魔物!不逃,难道等着送死吗!?”   说罢,为首的男人就离开了这里。   有人引了头,这么做的人就更多了。   楚宴皱紧了眉头,不悦的看了眼阿尔洛。   这就是阿尔洛要的效果,但他无意惹楚宴不开心,便跪在了楚宴面前:“诺兰大人,成为圣子的试炼,因为您的意思,我已经给卡罗尔省下了。但他无论如何也得通过这个考验,否则我不放心把圣子之位交给他。”   “那你也不应该这个时候考验他。”   楚宴站起了身,朝天空的魔法阵注入了神力,顿时,巨大的魔法阵就在天空展现开来。那魔法阵的颜色竟然呈现了金黄色,是几大魔法体系的魔法师从未见过的颜色。   就算是光明魔法,那也应该是近乎白色的浅金啊!   天边生出金光万丈,朝中央广场直直的透了下来,等照射到这些圣光的人,不仅发现自己身体的疲劳减轻了,有人之前受了伤,也在缓缓愈合。   他们顿时忘记了逃跑,停在了你原地。   卡罗尔舒了一口气,刚才场面如此之混乱,没想到现在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天空。   有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出:“神迹!”   “神迹啊,是神迹!卡罗尔大人真是受到宠爱!”   “光明神啊,您已经几千年没有落下您的光辉了,如今总算是又让世人看到您了。”   越来越多的声音萦绕在四周,而卡罗尔也找到了那个被魔物侵占了身体的男人,刚才在圣光的普照之下,他浑身都着了火,痛苦的在地上发出哀鸣。   他望向了楚宴,心里已经明白,这是他在为他造势。   自己更加不能辜负诺兰大人的期待了!   卡罗尔在心里不断强调着这一点。   卡罗尔重新回到了高台之上,看向了阿尔洛:“阿尔洛大人,我已经完成了考验,现在可以举行传承仪式了吗?”   阿尔洛脸色难看:“可以。”   人人都对这样的场景感受到热泪盈眶,因为他们信仰的神并没有抛弃他们。   唯有阿尔洛,心里那片黑暗快要将他吞没。   阿尔洛早已经在刻印上涂抹了世上最厉害的高级黑暗药剂。这刻印侵染了黑暗,早就已经快要崩溃掉,在身体里的时间越久,体内的问题就会越大。   自然他想要,自己给他也没关系。   阿尔洛眯起了眼,刻印很快就传承到了卡罗尔手中。   “自今日起,卡罗尔就为我光明神殿的圣子,原圣子阿尔洛,则成为光明神殿的大主教。”   “是。”   人群里还在欢呼,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卡罗尔,你过来。”楚宴朝他喊了一声。   卡罗尔连忙走了过去,跪在他的面前:“诺兰大人?”   “上次交给你的红宝石,和你体内的神杖,记得好好使用。”   “是!”   楚宴不再担心,即使阿尔洛使了什么,被他净化过后的红宝石,长期带在身上,也会让卡罗尔没事的。   他刚一站起身来,天空忽然间变得扭曲。   圣光逐渐被这扭曲的空间吸走,从中间出来了一个俊美的神邸。   楚宴都以为是伊斯艾尔了,没想到来这里的却是埃里克。   他朝楚宴飞身而去:“诺兰!”   下面的人全都愣在了原地,结合刚才的圣光,全都朝埃里克跪拜了下去。   “难道是光明神?”   “主神啊!主神现世了!”   埃里克来这边的时候太急,大风刮起,差点把面罩吹掉。   “埃里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父神很快就会来,快跟我走。”   “可是我不会空间转移。”   埃里克无奈:“我会啊!”   楚宴正有些踌躇,埃里克就想带着他离开。   正当此时,隐藏在暗处的伊斯艾尔也现了身,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眸里带着不悦:“埃里克,放开他。”   埃里克一见伊斯艾尔就脸色泛白:“父、父神?”   伊斯艾尔的心情更加不爽:“埃里克,我说放开他。”   埃里克手一直在哆嗦,下意识就要听从了伊斯艾尔的话。可他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用神力拼命抵抗,紧咬着唇:“父神又想重蹈覆辙了吗?诺兰不能跟着父神!”   伊斯艾尔眼神一凛,不用任何咒语四周就刮起了大风,狂卷而怒啸,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楚宴脸上的面罩彻底被吹走,露出了那张原本的脸来。   埃里克和其他人差点被吹走,伊斯艾尔唯独用加护魔法保护了他。   楚宴脸色苍白的大喊:“父神,别动手了!我跟你走!”   顿时,风就忽然间停了。   只是这四周,因为大风席卷,呈现断壁残垣的样子。   那些风竟然还粉碎了一些建筑,可知这魔法的威力。   如果不是不想对那些民众动手,这样会惹楚宴伤心,伊斯艾尔便早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这些人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   除了建筑,和被吹远的埃里克,那些人纵然受了波及,也没有受多大的伤,因为攻击的主点不在他们身上。   伊斯艾尔朝楚宴伸出了手,冷漠而霸气:“诺兰,过来。”   他的姿态带着强势,一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然而令所有人吃惊的,却并非伊斯艾尔和眼前的场景,而是那张美到无法形容的脸。   他们看得入神,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就连呼吸都轻了好些,生怕惊扰了眼前的美景一样。   就算是吟游诗人,宫廷乐团,都无法用他们引以为傲的方式把这种美给叙述出来。仿佛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拼接在他的身上,让人目眩神迷。   建筑受损,四周的红蔷薇却肆意疯长。在他四周也形成一片花海,荆棘之上的红色花朵,就宛如血一样。   美人就站在中央,被那些荆棘蔷薇所包裹,他的四周全是刺,身后已经没了道路,除了去向伊斯艾尔那边的路而已。   “怎么了?”   “这些花?”   “这是我给你的,喜欢吗?”   他的话在向楚宴昭彰着,你无处可去,只有来我怀里。   朝身后逃跑,就是荆棘满布,你会受伤。   只有朝前走,我这里才是安全的。   楚宴低垂着眼眸,正想朝前面走的时候,刚才被魔法带走的埃里克又回来了,极其慌乱的喊:“诺兰,你不能跟父神走!”   诺兰一定介意五千年前的事,他和父神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   到时候……万一诺兰又走了,父神一定会选择灭世。   埃里克面露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的话,把众人拖向了现实。   这……怎么看着像是两位神邸都倾心那位,在争风吃醋呢?   就连伊斯艾尔的眼里也同样如此,觉得埃里克是在窥觊他的东西,所以他才不能忍受。   想带走诺兰?   这世上除了他,没人可以这么做。   “你想跟他走?”   楚宴尽力劝解:“我只会跟着父神走,请父神不要生埃里克的气。”   美人垂泪害怕,这本是让人心怜的画面。   况且还是这样惑人的美人,他一旦垂泪,怕是所有人都会把最好的东西捧在他身边。   伊斯艾尔却以为他是在维护埃里克,不由的冷哼了一声。   五千年前起,他和埃里克的关系就很好。   他的治愈魔法这么精通,也有埃里克的功劳。   埃里克,可是治愈之神。   伊斯艾尔不想看他再为别人为自己求情,等楚宴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伊斯艾尔启动了传送魔法,他和楚宴就这样消失在众人面前。   埃里克顿时就觉得,自己来晚了。   完蛋,不仅是第八界,这个世界都会被毁灭。   他心里越发慌乱,只好先去找其他主神商量。   等埃里克也离开以后,光明神殿又恢复了宁静。   然而今天的场景,却一直铭刻在众人心头,迟迟无法忘记。   他们把今天的事传了出去,不久之后整个王国都知晓了。所有人都以音乐、壁画来叙说今日的场景,还有那位流传在话语里的美人。   直到二十年后,卡罗尔将光明神殿的影响力扩展至整个大陆,都还忘记不了眼前的场景。   他这虽然只收神明教导三个月,但卡罗尔一生都在铭记神明对他的教诲。   只不过,阿尔洛却不是这么想的了。   卡罗尔有段时间发现阿尔洛一直在对他使阴招,但有楚宴的加护,他总算是化险为夷。   阿尔洛被查出体内的黑暗之力,失去了大主教的资格,被一世囚禁在高塔之中,然后这些都是后话了。   —   楚宴被伊斯艾尔带走,传送魔法让他身体极度不适,还是传送到九界之外的神域。如果没有足矣抵抗这些强度的身体,是无法适应传送魔法的。   否则谁都会发现神域,那还得了。   等到了神域之中,楚宴已经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伊斯艾尔带他回到了从前的地方,抱着他放到了墨绿色的大床上。这种颜色,更衬得他肤色雪白,金色的发丝犹如最柔软的丝线一样,垂在床上。   伊斯艾尔深深的凝视着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下子,你就不能离开我的身边了。”   他拥抱着他,用魔法在他脚踝刻上铭文。在铭文完成的瞬间,床上便伸出一条细细的锁链捆在了他的脚踝上。   这锁链十分精致,在他的脚踝上看着无比可爱,最适合捧在手心里把玩。   伊斯艾尔露出一个笑容:“埃里克始终会追来,不让你见他又怕你伤心,不过这样,我才能彻底安心,你不会跟着他逃走。”   伊斯艾尔记起朱利恩曾经劝过他,这份爱若太过炙热,总有燃烧殆尽的时候。   伊斯艾尔却朝他笑——   作为燃料的感情逐渐耗尽之后,那就换成燃烧生命。   他不在意。   直到死亡的那天,这份爱就伴随我长眠。   他身上的魔化已经越来越严重,时不时的会控制不了自己。   诺兰,别再离开我。   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175章   楚宴睁开了眼睛,伊斯艾尔就坐在他的床边, 红宝石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温柔。   “醒了?”   楚宴久久的看着他, 他明明和他一样拥有着一头金色的发丝, 却因为金发金眸,看着多了几分天真。而伊斯艾尔的红眸,再怎么都有一种肃杀之气。   他像个神, 而对方,则像是魔。   “怎么这么看着我?”   听到伊斯艾尔的声音,楚宴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父神当初……为什么要创造我?”   “我创造九大主神,乃因果,乃定数, 而你不是。”伊斯艾尔凑了过去,撩起楚宴柔软的发丝,抿着唇轻轻笑开, 犹如一朵缓缓绽开的连,“你是我主动创造的,而不是被逼着。”   所以, 在创造这幅身躯的时候,他花了很多的代价。   就是凑齐天地间最美好的东西,他就花费了一千年。   等好不容易成型,他又强迫九大主神前来赐福。   他想给他最好的。   这么近的距离, 让楚宴的背脊都僵硬了。他一动不动, 仍旧控制不住的紧张。   看到楚宴这样, 伊斯艾尔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他重新站起了身, 知道自己和楚宴的关系不会这么快缓和。   对方仍在害怕他,这显然易见。   “上次你乘我和路易莎战斗的时候逃跑,我就只原谅你这一次。”   楚宴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他的态度骤然变好,对方肯定会怀疑的。与其在他们两人之间生了嫌隙,还不如一点点的退让,好引诱对方朝他走来,实际却进入了他密密编织的网里。   这叫以退为进。   伊斯艾尔看了他一眼:“虽然你不可以离开神域,但你要什么,我统统都会十倍百倍的给你。”   楚宴忽然想起他牵连了一个无辜的人:“……那你让艾尔进来陪我。”   伊斯艾尔勾起唇角:“好。”   楚宴松了一口气,之前他对艾尔也有戒备,留在身边教导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监视。现在他被他牵连得这么严重,还被带到了神域来,楚宴心里十分愧疚。   等伊斯艾尔从走了出去,楚宴这才看见自己的脚踝上绑了锁链。   这锁链还不是一般的链子,上面雕刻着蔷薇花,一朵朵的链接而形成的锁链。银白的颜色,在他的脚踝上不像是刑具,反倒像是配饰。   楚宴看得好奇,抖了抖脚踝上的东西,还听到清脆的铃声。   咦,真好听。   [QWQ主人都不介意的吗?呜呜呜呜……]   [介意啥?伊斯艾尔不是我的任务对象吗?只要打消他灭世的念头,我任务就完成了。在他身边正好呢。]   系统又是一阵呜呜呜,主人好久都没受这样的罪了。   楚宴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对了,我现在严重怀疑伊斯艾尔就是某个人。]   系统:[……]收回它的同情。   [你怎么不说话了?]   系统:[主人好好玩(微笑.jpg)]   楚宴:[咳,其实我还是很需要同情的!你看,我脚上都被绑着这个了!]   [嗯,你两真有情趣。]   楚宴:[……]妈耶,最近被自己系统怼得说不出话来。   他还觉得好有道理肿么破?   乘着这段时间,伊斯艾尔已经用魔法改变了自己的外貌和体型,抽抽噎噎的站在了门口,充分饰演了一个被骤然掳来神域的凡人少年该有的样子。   “诺兰大人。”   听到他的声音,楚宴抬起头:“艾尔,快过来。”   艾尔很快走到了他的身边,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忍不住睁大了眼:“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诺兰大人为什么要被锁起来?”   事到如今,楚宴也瞒不下去了。   艾尔迟早会知道,就算他不告诉他,那些神侍也会告诉他的。   “艾尔,等会儿的话你别太惊讶,先听我说完。”   艾尔擦了擦眼泪,坐在了床边,用鼻音发出一个恩字来。   “你是不是经常听老吉姆说起创世神创造九个主神,又创造了一个最完美的神出来?带我们来神域的,就是创世神伊斯艾尔,而我,就是第十个被他创造出来的神。”   艾尔睁大了眼:“那是创世神?可我们一直以来都只知道主神……”   “你们所处的地方在第八界,只是九界之中很小的一界。其中最大的是第九界的海洋世界,那里住着海神。”   “可我们的世界也有海妖!”   楚宴笑了笑:“你们的世界会出现海妖,是因为第八界的主神路易莎和海神打了一个赌,最后路易莎赢了,她才给了第八界海妖这种美丽的生物。”   听到这些,艾尔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楚宴看他状态不大对,忍不住问:“怎么了?”   “我以为……神都是很善良,很神圣的。可创世神大人却不顾我们的感受,把我们都带了回来。”艾尔抬起头看向楚宴,有些紧张的问,“诺兰大人,你是不是讨厌创世神了?”   “不讨厌。”   这三个字一出,差点让艾尔抑制不住笑容。   他一直以为,诺兰该是极度厌恶他的,只是因为他是自己创造的,所以会不由自主的听他的话。   “为什么?创世神这么不讲道理,还这么坏,甚至不像一个神明。”   “艾尔!”楚宴厉声道,“你再这么说,我会生气。”   艾尔眼睛一亮,从未听过楚宴维护自己。   艾尔恨不得再骂几句自己!   他站了起来,脸色涨红的看向楚宴:“诺兰大人简直不可理喻,那个创世神明明强迫我们,自私自利,他一点都没考虑过诺兰大人的心情!”   楚宴看向了他,语气不善:“我找你来,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商量办法,看着怎么送你回第八界。你却在我面前一直诋毁他,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艾尔一想,这戏演过头了。   咳。   他装成这个样子,本来就是为了逗楚宴开心。   把自己痛骂一顿,也是因为想多听听楚宴维护他的话语,这让他犹如吃了最上等的蜜一样,甜得心里发颤。   现在用力过猛,反倒弄巧成拙了。   还好艾尔只是个少年,他可以尽情的犯错而被原谅。   艾尔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诺兰大人,您别生气了。”   楚宴也是听不得别人乱骂伊斯艾尔,那一瞬间真的生气了。   他看到艾尔像只小动物似的,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头疼的叹了口气:“那是我的父神,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说他坏话。”   “是。”   楚宴仍然板着一张脸,艾尔撒着娇:“诺兰大人,我是因为生气您现在的处境,才一时之间口不择言了,请原谅我的过错。”   对方一再道歉,楚宴的火气这才熄灭不少:“他就算有这么可恶,也不许你说他。”   艾尔:……我哪里可恶?   他笑得有些勉强:“……嗯。”   楚宴瞥过眼去:“我累了,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吧。”   “那我先退下了。”   等艾尔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楚宴一个人。他刚刚才醒,现在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神侍很快端着一瓶花蜜走了过来,精致的玻璃瓶里,装着淡金色的液体,还没有打开玻璃瓶盖,就能闻到里面的甜味。   神侍完全不敢看他,一直低着头:“这是龙花蕊的花蜜,诺兰大人。”   许久没尝过这滋味了,九界里二十几条龙都被父神抓来神域做了农夫。虽然高高在上的巨龙不会这么想,但它们为了照顾花田里的龙蕊花,都化了人形。   楚宴光是看着,嘴里就泛出口水。   他馋啊。   这囚禁……竟然还把他照顾得这么周到。   “给我吧。”   神侍为他倒了一小杯花蜜的时候,看到楚宴伸出了手,端起了那个小小的玻璃杯。   他一下子看愣了神,忘记其他神侍的忠告,便对这位创世神创造的最完美的存在产生了好奇。   这只手如他的主人一般完美无瑕,指头泛着淡淡的粉色,纤细而又修长,说不出的好看。莹白似月光,还带着淡淡的光泽。   神侍正想要抬起头看上一眼,楚宴就把杯子放下:“再倒一杯给我。”   神侍如梦初醒,倒花蜜的动作却比刚才要慌张得多。   楚宴纵然喜欢味蕾充斥甜蜜的滋味,但他现在也不能再喝了。   杯子的量小,可两杯也足够让他醉过去。   神侍端着玻璃瓶,很快就走了出去,到最后出门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看楚宴一眼。只是单单的那个动作,已经给了他无限的遐想空间。   有了点儿醉意,楚宴终于昏昏欲睡。   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肌肤上都泛起了淡淡的桃花殷。   这种半醉不醉的感觉,能把人带向极乐,产生欢愉。   不知道过去多久,外面一个人渐渐的走进了楚宴。   他微微的眯起眼,仿佛看到的是伊斯艾尔,他的心情显得不错,好像是在笑。   楚宴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和艾尔的话,所以才会这样。   “父神……”   “诺兰,你想不想正式成为光明神?”   这句话,直接让楚宴醒了过来,面露疑惑的看向了他。   “只要有我的帮助,你就可以融合托月花。”   “……真的?”   伊斯艾尔的眸色加深,一步步引诱着猎物走进自己的陷阱来。   “必须有我的神力,才能彻底融合托月花。”   楚宴就觉得奇怪,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看向伊斯艾尔,有些奇怪的问:“父神似乎很高兴?融合了托月花……我不是更有机会逃脱了吗?为什么还要……”   “因为只有你成为了主神,才能拥有长远的寿命。”伊斯艾尔深情的凝视他。   所以这件事,比他逃跑还要来得重要?   楚宴心中感动:“多谢父神。”   伊斯艾尔让楚宴躺在床上,他才能更好的将神力融合进去。他有一点没告诉楚宴的是,托月花和主神息息相关,如果其他人来融合,就一定会对他的神力上瘾。   就像是粮食一样。   当然,他的神力对楚宴的身体很好。   他仍然害怕楚宴逃跑,所以才把事情隐瞒。   伊斯艾尔看向了躺在床上的楚宴,这具身体到底不如他所精心创作的身体,虽然外表是一样的,但随着使用,身体许多地方都出现了问题。   等融合了托月花,这些才能彻底解决。   他的神力涌入了楚宴体内,惊醒了一直以来沉睡的托月花。   托月花里面是光明神的神格,等到伊斯艾尔的神力将它激活,神格也逐渐同他的身体相融。   可渐渐的,楚宴却发现身体变得越来越燥热。   他似乎对伊斯艾尔的神力上瘾那般,当伊斯艾尔住了手,他还觉得不够。   直到最后,他竟然主动凑了过去,面色潮红的说:“父神,我想要更多……”   这滋味,竟然比龙蕊花产生的感觉还要销魂蚀骨! 第176章   对方的神力对他仿佛有了莫大的吸引力, 进入到了他的身体, 让楚宴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仿佛置身在温水里一样。   他舍不得这样的感觉,有些飘飘然, 竟主动说出了这话。   伊斯艾尔的红眸一点点加深, 变成了越发绚丽夺目的红色。   两人的距离离得如此之近, 对方竟然一点儿都没排斥他,这样的感觉让伊斯艾尔沉溺。   他也像是上了瘾似的。   不过两人上瘾的对象截然不同——   楚宴是对他的神力上了瘾;而他上瘾的对象却只是他。   “诺兰, 你知道这么说, 会有什么结果吗?”   楚宴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指:“父神……”   伊斯艾尔喉咙发紧,对方的眼迷蒙中带着雾气,刚才的龙蕊花加上他的神力,一下子让他醉了过去。   不然, 对方也不会用这样甜腻的声音喊他父神。   明显对他有所求。   他几乎要沉溺。   伊斯艾尔强忍着想要拥抱他的欲望, 从床上站起身来:“诺兰,你现在不清醒, 等你清醒过来,我们再谈此事。”   美味可口的食物要走, 楚宴想要起身却身体无力。   他抓起床幔, 想要借力起来。   因为太用力, 床幔就落了下去, 还砸翻了放在床边新摘的红色玫瑰。   花瓣跌碎, 瓷瓶滚落, 楚宴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   他却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走过去抓住了伊斯艾尔的衣袖:“我清醒着。”   伊斯艾尔回头看向他,却见楚宴的脚被玫瑰花刺给刺得流出了鲜血,在地板上迤逦而来,像是散落了一地的花瓣。   伊斯艾尔将他抱到了床上,随手一挥,神力就让周围的狼藉复原。   “真是胡来。”   楚宴可怜而弱小的看向他,眼底虽然有迷雾和醉意,但已经带上了几分清醒。   “我清醒着的,托月花要父神的神力才能融合,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离开父神了?”   “……嗯,我的神力会成为它的粮食。”   楚宴又问:“那我若是离开父神,体内的托月花会怎么样?”   伊斯艾尔并没有告诉他。   他手指覆上了一丝神力,原本想给楚宴的脚疗伤,谁知他竟无法餍足的用嘴唇含着他的手指。   “好甜……”   伊斯艾尔眼神晦暗,警告自己对方只是喜欢他的神力,而非挑逗。   “你的伤得治。”   “父神、父神……我还想尝尝。”   伊斯艾尔笑了起来,红眸弯弯,越发夺人心魄。   他终于忍不住凑了上去,吻住了楚宴的嘴唇,强势而热烈。   而神力一点点的输入了托月花里,四周泛出一种甜腻浓郁的香气,托月花很愉悦,而它的宿主也同样亦然。   气氛骤然变得暧昧,如果他不是创世神,而是一般的九界子民,这股香气大约能勾得一个世界的人都为之疯狂。   楚宴的脸颊酡红,眸子也如薄暮之间的烟霞,泛起了迷离。   那层雾气,将一切美景都遮挡在了里面,让人不断的想要去挖掘。   不知过去多久,对方总算是餍足了。   伊斯艾尔松开了楚宴,一下下的轻抚着他的后颈。   楚宴侧躺在他的腿上,这种感觉让他颤栗。   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吻而已。   伊斯艾尔为他治愈了被玫瑰刺破的伤,目光又落到了瓷瓶里的玫瑰。想起刚才楚宴赤着足站在地上,身后是一片片散落的玫瑰花瓣的模样。   很美。   这幅美景,唯有他一人欣赏,那才是真的美景。   —   在那之后,有了神力的约束,伊斯艾尔不再用锁链禁锢着他。   楚宴掰着手指算了下,他从上锁到脱锁,也就一天的时间而已。   还以为这种情趣要玩儿多久呢,哎。   少了这方面的约束,楚宴总算是能够出了这宫殿。他环顾四周,总觉得今天很奇怪。平时就算宫殿里再安静,都能看到神侍的踪影。   可今天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个二个全都消失不见。   他怀着疑惑朝外走去,夜晚繁星密布,神域在九界之上,四周云层缭绕,自有结界加护。如今外出看这美景,仿佛那些繁星触手可及,让人目眩神迷。   在远方的花田处,龙蕊花在夜里讪讪发光,深蓝的荧光朦胧得犹如一层薄纱,光源从花田逐渐透至外面。   楚宴朝那边看去,伊斯艾尔正位于花田处。   淡淡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比起白天的时候,多了几分温柔缱绻的意味。   楚宴一点点走了过去,才发现伊斯艾尔身上笼罩着魔气。   那魔气浓郁得萦绕到了他的四周,已经能用肉眼看出围绕他身边的黑色。   伊斯艾尔仿佛隐忍着什么一样,一看就很是不妙。   “父神?”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伊斯艾尔转过身来,发现楚宴已经站在花田外面了。   他哑声道:“别过来。”   他这个样子很不对劲,楚宴更加靠近了那边。   当他刚一踏入花田,就发现他的脚踝被什么给抓住了,让后拖着他就往伊斯艾尔的身边。   楚宴闷哼一声,虽然是在花田上,但这么迅速的拖走他,后背还是受到了不少冲击。他甚至觉得龙蕊花的花蜜都渗透到了衣服里,夜风习习,他感受到了凉意。   原以为他就会这么靠近伊斯艾尔的,没想到才到了一半,底下就没了动静。   伊斯艾尔赤红着眼眸:“快点走。”   楚宴站起身来,就算是为了任务,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伊斯艾尔看着很奇怪。   正当他靠近的时候,伊斯艾尔却终于不再忍受,一把将他压倒在花田里。   坠落的瞬间,龙蕊花的白色花瓣朝四周散了几片,仿佛底下就是花床。   对方的眼眸颜色已经逐渐变深,仿佛不能抑制自己,紧紧的箍着他的手腕。   楚宴忽然就懂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担心伊斯艾尔灭世。   他体内的魔力和神力失衡了。   以前神性和魔性尚能平衡,现在却是魔性占据上风。   对方的力道让他有些疼,不一会儿手腕就带上了一层红色的掐痕,在奶白的肌肤上,看着就犹如花瓣儿似的。   伊斯艾尔的吻犹如狂风骤雨,让楚宴适应不能。   准确的说,是诺兰适应不能。   他喜欢是喜欢,也要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样子。   没多久,对方开始轻轻舔着他的脖子,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美味一样。   楚宴头皮发麻,生怕伊斯艾尔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父、父神……”   “诺兰,我死也不许你离开我的身边。”   对方的话透着危险,眼眸里的红色更加醉人,仿佛稍不留神就要被吸引进去。   他虽然在笑,语气也温柔,却带着偏执。   “我没有……”   伊斯艾尔低声轻昵:“可你那么害怕我,怎么会突然愿意受我约束?我不是傻瓜,只是不愿意深究而已。”   楚宴听得浑身僵硬,他今天的表现的确太容易惹来怀疑了。   都怪他……一时之间没经得起诱惑。   因为知道伊斯艾尔是谁,他就松懈了。   楚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是那样的,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太任性,以前的事根本不是父神的错,父神把我困在身边,也是不想让我再见利奥。”   利奥就是他第一次攻略世界的任务对象,现在都已经死了五千年了。   “骗子。”   楚宴心头一凛,生怕伊斯艾尔会黑化得更厉害,现在可是魔性占据上风。   “不过我愿意你骗我,诺兰。”伊斯艾尔轻笑了一声,在他耳畔低声呢喃,嗓音就像是醇美的红酒那样。   楚宴刚松了一口气,转瞬伊斯艾尔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楚宴吃疼,血顺着白皙的脖颈,落到了龙蕊花田里,便犹如一滴曙红色的颜料落入宣纸,慢慢泅开。   原本刺目的红,在白色的花田里晕染开来的时候,却极淡极淡。   “乖,别动,我在加深神印。”   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让血液给融了进去。   可伊斯艾尔忘记托月花有多么欢迎他体内的神力,光是触碰了那一下,托月花就欢愉了起来,就连楚宴自己也有反映。   伊斯艾尔弯起眼眸:“它饿了。”   mmp哦,这么不争气。   到底谁才是宿主?这托月花就跟养不熟的狗似的,主人是伊斯艾尔才对,一看见他就摇尾巴吧?   弄得他,现在也像摇尾巴似的!   神力再次输入进来,楚宴满脸酡红的闭上了双眼。   不行,不能屈服,得像个办法转移注意力。   楚宴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来不及仔细思考,他喘着气朝伊斯艾尔说:“父神,请让艾尔离开神域吧。”   “怎么?这个逗趣的小玩意儿你不喜欢?”伊斯艾尔的语气很冷。   楚宴还以为是他吃醋,连忙摇头:“不是,他到底只是个人类,强行留在神域对他也不好。而且他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说他是个逗趣的小玩意儿……”   听到这话,伊斯艾尔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只要你喜欢,这就是他的荣幸。”   这样子,充分体现了一个神看中了某个凡人之后,高高在上的姿态。   正当楚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从天空高处,一个人影逐渐出现在楚宴的面前。   他惊讶极了,喊了一声:“埃里克!”   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埃里克选在夜里来,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心道父神和诺兰绝对不会察觉。   没想到,他一来就被抓了个正着。   埃里克:“……”   场面很是尴尬,埃里克从羞愤中回过神来,却看到伊斯艾尔把楚宴压在身下,姿势十分暧昧,两个人刚才一定是在做什么事!   埃里克大喊:“父神,你不能强迫诺兰!”   楚宴:“……”不,兄弟你误会了! 第177章   繁星密布于深蓝色的天空, 就像是钻石的碎末洒在了巨大的幕布之中, 璀璨而闪耀。   埃里克已经从半空中飞快的降身到了这片花田里, 紧张的看着伊斯艾尔。   冲击而来的风吹起白色的花田,花瓣在半空吹拂而去, 里面甜蜜的花蜜也四溅在空气里, 使得空气里都充满了甜香。   他的鼻尖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让眼前的画面看着更加如梦如幻。   埃里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活着的诺兰了,自从诺兰魂魄消散, 神域就起了极大的变化——其中最明显的, 就是父神的魔化。   见到这种场面,埃里克害怕事情重演,紧张又小心翼翼的对伊斯艾尔说:“父神,求你放开诺兰吧,难道你想让他和五千年前一样心灰意冷, 最后……”   “住口。”伊斯艾尔的声音沙哑, 一道风刃就这么朝他打了过去。   埃里克没躲得及时,生生被这道风刃劈碎了他身边的保护罩。埃里克性格单纯温吞, 战斗力来说远远不如其他主神的。   可他做不到对诺兰坐视不管,纵然声音发抖, 埃里克也要喊:“父神, 求你。”   气氛一下将至了最低点, 楚宴虚弱的朝埃里克笑:“埃里克, 你别为我求情了, 我是心甘情愿的。”   “怎么可能!”埃里克听得心痛。   楚宴欲哭无泪:不, 你真的误会了!   伊斯艾尔轻笑了一声:“诺兰,埃里克想救你呢,你真的要跟他走?只要你肯说出口,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埃里克听到这句话,心中逐渐升起几分希望。   他微笑着、用希冀的眼神望向了楚宴,觉得对方一定会跟他走的。   谁知楚宴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容僵直在了原地。   “父神,我不愿意离开您的身边。”   伊斯艾尔勾起唇角:“埃里克,你亲耳听到诺兰说什么了?你可以走了。”   埃里克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不明白一见到父神就跑的诺兰,在这两天之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奇怪极了。   埃里克的脑海里继而浮现了一个想法——   难道,是父神用什么东西约束住了诺兰吗?   那更惨!   埃里克仍旧紧张兮兮:“诺兰,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楚宴坚决的回答:“我不是,我没有。”   他越是这样,埃里克就越是心疼。   好在埃里克是治愈之神,心思单纯天真,否则换成任何一个主神,看到路易莎死在父神手里,都会对父神生出点儿杀意的。   路易莎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埃里克忽然注意到了楚宴身体里的托月花,像是融合得很好的样子。   他有些了然的问:“诺兰,是不是你体内的托月花?”   楚宴本想开口维护伊斯艾尔,打消埃里克的怀疑,却没想到伊斯艾尔县比他开了口:“他的选择很正确,如果他离开我,就会被活活饿死。”   埃里克无比震惊的看着伊斯艾尔,竟然是这个原因?   “父神,你这么做未免也太卑鄙了!”埃里克很是痛心,“你快醒醒,变回以前的父神啊!”   “我已经堕魔,该庆幸的人是你。”   伊斯艾尔不再束缚着楚宴,而是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上的黑气萦绕在他四周,已经比之前强太多。   伊斯艾尔每走一步,周围的白色龙蕊花就开始枯萎腐烂,到最后他到达了埃里克身边,伊斯艾尔脚下已经是枯枝烂叶了。   这样的场面让埃里克脸色泛白,他跌入了伊斯艾尔那双冰冷的血眸里,里面的冷漠和蔑视看他犹如一个死物:“埃里克,你也想和路易莎一样,被我掏出托月花来?”   埃里克冷汗涔涔,嘴唇哆嗦的看向他:“父神,我只是……”   “别做解释,路易莎胆敢攻击我的事,难道没你的份儿?上次是想追诺兰而放掉了你,结果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埃里克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他瞳孔放大,痛苦的喘着气,仿佛下一秒面临他的是死亡一样。   伊斯艾尔掐住了埃里克的脖子,手指越来越用力。   楚宴原本还在花田里躺着,看到这一幕之后魂儿都差点吓没了,埃里克这是赶着方儿来送死。   他连忙冲了上去:“父神,别伤害埃里克!”   伊斯艾尔撇过头去:“你这么关心他?”   楚宴心道完了,他表现得那么紧张,埃里克又死活不走,他们之间是不是看着有奸情?   越是细想,就越觉得像。   楚宴紧张的盯着伊斯艾尔,朝他解释:“我能学习那么多治愈魔法,埃里克教了我很多。在几个主神之中,我和埃里克的关系最好。”   “关系最好?”伊斯艾尔嘴里呢喃着这几个字,“那就更不能留了。”   楚宴心道糟糕,埃里克完全不能动弹,看来是不能自救了。   埃里克和他一样,就是个弱鸡的奶妈!   如果他是伊斯艾尔,他也不会放任想杀自己的存在溜走,更何况埃里克还付诸了行动的,这对伊斯艾尔来说就是个隐患。   杀他,似乎有名正言顺的道理。   楚宴不想看到埃里克死,他的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眼看着埃里克就快撑不下去,楚宴脑子一抽,朝伊斯艾尔大喊了一声:“我向神印起誓,绝不离开你。”   伊斯艾尔的手一松,埃里克就倒在了地上。   “再说一遍。”   既然做了,他自然会做全套。   楚宴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凝重:“我向体内神印起誓,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直到灵魂灭亡的那天,绝不离开你。”   他为了埃里克,竟然TM的说了和萧凌当初一样的誓言。   萧凌当初说这话的时候,楚宴还觉得毛骨悚然。   现在两个人的处境交换,他才知道萧凌当初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了这番话。   真心的许愿,换来了神印浮出了楚宴的体内,在白色的花田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将他和伊斯艾尔包裹其中。   他站在和伊斯艾尔相反的位置,两人四目相望。   魔法阵中,一点点犹如萤火虫的光晕,逐渐从地上慢慢上升而起,萦绕在楚宴和伊斯艾尔的四周。   伊斯艾尔体内的力量和寿命,有一半转移到了楚宴的身上,他被温暖所包裹,一时又感受到了那些害怕、愧疚、思念成疯的情绪。   一旦积累到了某种程度,这些……全部转化为扭曲的执着。   伊斯艾尔半神半魔,所以他才会感受到这些。   他与伊斯艾尔感同身受后,就更加确定对方的身份。   他不会认错。   魔法阵完成之后,双方的脖间神印被缩了回去,烙印到了体内,以及灵魂上。   楚宴才发现伊斯艾尔说的加强神印是什么意思,伊斯艾尔咬破了他的脖子,又把自己的血和他的血交融,就是为了做这个?   他直直的望向伊斯艾尔,由于少了一半力量之后,他身体里躁动的魔力总算是平复了下去。   伊斯艾尔重新露出一个笑容:“诺兰,我听到了,这可是你说的。”   楚宴:“……”看这嘚瑟样,他真的有点不想承认了。   啊呸。   楚宴悲愤的看向埃里克,为了埃里克他可是做了这种事了!   埃里克心里更加愧疚,他来这里本来是想劝诺兰,帮助诺兰,却没想到竟然促使了这件事情发生。   埃里克低下了头。   咦等等……   诺兰既然这么说,那父神以后怎么可能还会像灭世,受魔化的影响!?   好事啊!   于是埃里克又眼神发亮的看向了楚宴,两人所对视的眼神,一个兴奋,一个悲愤,风马牛不相及。   最大赢家,恐成伊斯艾尔。   “埃里克,我虽然不杀你,但你偷溜到神域来,我也不能放心下你。既然你那么喜欢,就留下来给诺兰当个解闷的玩意儿吧。”   于是……   关押X2。   原本只需要救艾尔的,现在又多了个需要救的人,楚宴头疼欲裂的扶额。   晚上的闹剧也到此为止了,楚宴和伊斯艾尔回到了宫殿之中,因为身体里充沛的力量,楚宴也觉得以前那种无法和这具身体融合的不适之感好了不少。   他睡得很香,一夜过去,才睁开了眼。   [任务进度怎么样了?]   [按理来说神印相当于你们之间互相许下誓言,平分寿命和神力,互相制约也互相保护。一旦完成,伊斯艾尔就会死了灭世的心,但现在进度却一半还没到。]   楚宴皱紧了眉头:[是我前后反差太大,一开始见到他就逃跑,现在又突然表现得这么温顺乖巧,这怎么会不引来伊斯艾尔的怀疑?]   系统开始担心了:[那现在主人打算怎么办?]   [既然伊斯艾尔始终不敢真的相信我,觉得我表现得乖都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那只好逃一次把事情戳穿,从五千年前的事情下手!]   [利奥?]   [嗯,我花费点数能不能搜索他转世后在哪里?]   系统:最近主人真是花钱如流水,它如果提醒主人赚的点数可以带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主人是不是会后悔?   [主人还剩三万,利奥是任务之外的人,但搜索也要一万点数的。]   [用。]   [搜索完毕,在第二界,利奥现在是血族。]   楚宴点了点头,思索着必须得从根子上解决这件事,否则伊斯艾尔就不会信任他。   只要让伊斯艾尔知道,他绝不会对利奥有半点的感情之后,才能让伊斯艾尔放心啊……   他刚打定主意,艾尔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竖琴。   “诺兰大人!”   楚宴看向了他:“艾尔,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为昨天的事情赔罪的,不应该那么说诺兰大人重视的人。”   楚宴露出了一个笑容:“是我太严厉了,我没放在心上。”   艾尔松了一口气:“之前我唱的歌谣诺兰大人很喜欢,我这次找神侍们要了竖琴,就让我以这个来赔罪。”   楚宴看着那把竖琴,在阳光的照射下,一些尘粒萦绕在四周,竖琴的琴弦也微微泛着淡蓝色的水光。   他点了下头,艾尔才开始拨动了琴弦。   竖琴的声音极美,像是潺潺的流水,像珠帘碰撞的声音,想珍珠落到玉碗里,清脆悦耳,诗意盎然。   艾尔的声音犹如太古传来,诉说着吟游诗人都无法说出的悠长。   楚宴闭上了双眼,让这声音在耳畔回旋。   他的唇角带上了一抹笑意,那边的艾尔看得有些入迷。   他背靠着光,金色的发丝柔软极了,在阳光的映衬下,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沾染了温暖。   艾尔在心里喃喃:诺兰,我最爱的诺兰。   琴音变了,少了纯粹干净的味道,带上了几分忧愁。   楚宴在那一瞬间睁开了眼,疑惑的看向艾尔:“你最近不开心吗?”   艾尔连忙摇头:“能陪伴在诺兰大人身边,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楚宴却道:“胡说,这里是神域,你被一直关在这个地方,就不会觉得害怕?”   艾尔低下了头,心想他如果是凡人应该是会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于是艾尔装作心神不宁:“……嗯。”   “艾尔,我们逃吧。”   楚宴的话,差点让艾尔攥紧了手心,把竖琴的琴弦都绞紧。   “为什么?”   楚宴微怔,觉得艾尔问得很奇怪,他不应该表现得十分喜悦吗?   楚宴只好忍住心里的疑惑:“艾尔,昨天晚上又来了一位主神,我有责任把你和他一起送到神域之外。”   “诺兰大人可以跟创世神说啊!只要是你的请求,他会同意的!”艾尔的语气很急促。   楚宴皱紧了眉头:“艾尔,你舍不得离开神域?”   艾尔抿着唇,这才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重新变回那个什么也不懂的人类少年:“因为昨天诺兰大人不是才百般维护创世神了吗?今天跟我说想逃,我才会觉得很惊讶啊。”   楚宴这才了然,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他。”   艾尔脸色微变。   “不过他的确是我很重要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楚宴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并没有半点反抗,带着静谧和幸福。   艾尔看得愣神,他从来没见过诺兰在他面前笑得这么……这么甜……   要是诺兰以对艾尔的态度对他,自己不知道有多么开心。   一想起这个,他的心里竟然还有点嫉妒他所扮演的,这个名为艾尔的人类少年了。   楚宴自然不知道伊斯艾尔有这么多的心里戏,他想起了许久之前,也偶然间听到过伊斯艾尔的竖琴,于是随口一说:“你今天拿竖琴过来,我还有些惊讶。”   “诶?”   “父神也很喜欢竖琴的音色,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这么说过。”   艾尔的表情渐渐柔和:“诺兰大人把创世神的话都记得这么清?”   “这是当然了,但父神从来不肯在别人面前弹奏竖琴,哪里像你?”   艾尔又问:“那若是创世神弹了呢?”   “为谁弹?”   “为你。”   楚宴一个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尔:“……有这么好笑吗?”   楚宴一想起那个画面就是忍不住,他笑得泪水都出来了,还停不下去:“艾尔,你在老吉姆那里听了那么多神话故事,听说过创世神会弹竖琴逗别人开心的吗?下次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艾尔:“……”哼,他不仅弹了,还撒娇卖萌讨别人开心呢。   艾尔想到这个,竟有些头疼的扶额了。   不行不行,不能让诺兰知道伊斯艾尔和艾尔其实就是一个人!   穿马甲容易,脱马甲却难了。   诺兰越是喜欢对艾尔说这些真心话,他就越是不敢。   楚宴笑眯眯的看着他:“艾尔,你过来。”   他被打断了思绪,毫无抗拒的朝楚宴走进:“诺兰大人?”   楚宴一把抱住了他:“如果能顺利送你会第八界,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面了,虽然我只教了你三个月,但到底算是你的老师了。”   他的语气里藏着几分不舍,艾尔的脸贴在楚宴的怀里,从来没想到楚宴会主动抱他,顿时耳朵都红了起来。   不行,不能拆穿!   他做不到! 第178章   埃里克被封住了神力, 对于自己成为了楚宴的逗趣物第二, 他心里有种想死的冲动。   这里又黑又潮湿,父神真是偏心竟然把他关在这里。   埃里克把自己抱成一团, 委屈的留下了眼泪。   正当此时, 他忽然听到了远处开门的声音。   埃里克探出了脑袋,疑惑的朝那边望去。   没多久, 因为门被打开,外面的光线逐渐渗透了进来, 透过彩色的玻璃窗,他看到了外面碧蓝的天空, 澄澈如洗。   楚宴身上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袍,那双金色的眼眸望过来的时候,无论里面再怎样的冷漠,都会给人一种温柔的假象。   那柔顺的金色发丝, 仿佛是细碎的阳光密密缝成,发丝逶迤而下。   埃里克愣愣的看着他, 许久都没有说话。   谁能抗拒温暖?   阳光会无处不在,只要心里有一角被破开, 阳光就会慢慢的渗透进来,带来无限的暖意。   想当初父神创造了诺兰,引起他们九大主神的不满,埃里克也是其中一员。   到后来, 他和诺兰的关系竟然最好了。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 疑惑的问:“埃里克, 你怎么这么看我?”   埃里克胡乱的抹了下自己脸上的泪水,从冰冷的地板站起身来:“太久没见到你了,我很想你,诺兰。”   “我也想你,埃里克哥哥。”   埃里克心里一阵发酸:“诺兰,你昨天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宴垂下眼眸:“昨天晚上如果我不这么说,埃里克,你就危险了。”   埃里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不是喜欢利奥?当初父神百般阻止你的时候,你还和父神反目了,说一辈子都不想见父神的,为什么……”   楚宴面露尴尬,恨不得把耳朵都捂上。   那些都是黑历史,别再提醒他了。   谁叫利奥是第一世界的攻略对象,而当初他可没对伊斯艾尔动心。   “当初父神的手段是激烈了些,但那个利奥又不是什么好人,借助你来接近父神,还好最后死了!”说到这个死字,埃里克马上住了嘴。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楚宴,害怕提到楚宴的伤心事。   哪知道楚宴根本就不是正常反应,他瞥过了头,用手捂住了嘴,耳朵都红了起来。   不像是难受,反倒像是羞耻……   埃里克懵了。   楚宴听到埃里克没声了,才转过头来看向他:“咳,埃里克,我真的不喜欢利奥了!”   “真的?”   “我没那么蠢,谁真的对我好,谁利用我都看不出来。”   埃里克松了一口气。   他又问:“那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楚宴左右看了看,小声在埃里克面前说:“埃里克,我想带你和艾尔离开神域,父神的状态不稳定,你们留在这里毕竟很危险的。”   “艾尔?”   “他是我在第八界教过的学生,后来被父神带到神域来了,说……说我闷的时候,可以让他陪着。”   埃里克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让他陪着?父神的心胸什么时候这么宽广了,应该就是拿他当个玩具吧!?”   楚宴低下了头,默不做语。   伊斯艾尔,你完了,就连埃里克都知道你是醋坛子了。   埃里克爱怜的看着他:“是不是我吓着你了?我不是骂你。”   “那你是在骂父神?”   埃里克狠狠的咳嗽了起来,涨红了脸的看向楚宴:“我怎么敢骂父神!”   楚宴笑眯眯的看着埃里克,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   埃里克:“……”温柔善良的诺兰一定不会耍人玩的!错觉,一定是我的错觉!   “埃里克,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谈正事儿。以我们现在的样子,是无法逃出去的,你能联系上其他主神吗?”   埃里克低下了头:“我神力都被封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身上还带着朱利恩给的明心湖湖水的杯子。   明心湖只在第一界由朱利恩管理,或许能通过这个给朱利恩带话。朱利恩最受父神信赖,只要他来神域,就能创造出逃离的机会!   埃里克把东西放在手心:“这是朱利恩给我的,别看这杯子小,就装满了一半明心湖湖水!”   楚宴睁大了眼,十分惊讶:“平时找朱利恩拿一丁点他都不愿意,现在朱利恩竟然愿意把一半的明心湖湖水给你?”   埃里克点了点头:“我当时都觉得很惊讶呢。”   楚宴沉思起来:“可能明心湖预知未来,也给朱利恩做了什么提示,所以他才会这么大方。”   这下子,朱利恩给的东西,可真是在绝境之中救了他们。   楚宴对那个杯子施加了神力,当杯子破开口子的时候,里面的一滴水就迅速增大,差点堆满了整个房间上空。   楚宴用神力将它控制住,没让它落下一滴来。   湖水清澈见底,澄澈如月,一眼望去水分明清澈,却有种要把人吸进去的感觉。   楚宴只看了片刻,湖中心就扭转出了一个小黑点。   那个黑点逐渐变大,将四周的湖水全都吸了进去。   楚宴不再用神力控制,随着那个黑洞吸入湖水,有清凉的水滴飞溅在他脸上,光是这一滴,就让心神为之震动。   等湖水全都被吸走,楚宴和埃里克这才松了口气:“朱利恩那边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就看他什么时候来了。”   “嗯。”   楚宴很快就退出了这个屋子,吩咐看守的神侍们:“你们看好埃里克。”   “是。”   楚宴一步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系统在他脑海里问他:[主人这么做,伊斯艾尔很容易察觉的。]   [就是得让他察觉!我就不信他不会找人跟着我,打听我每天去了哪里!]   系统联想起之前楚宴让它查利奥的地方,忍不住吐槽:[主人根本就不是想救走他们两个,而是想去第二界见利奥,还想让伊斯艾尔跟着你!]   [别那么惊讶嘛,要打消伊斯艾尔的心结,也只好这么做了。]   让他隐藏在一边,亲眼见着,亲耳听到,他是怎么对利奥的。   消除了他的疑虑,任务才有完成的那天。   心病还须心药医。   —   楚宴在神宫里等了三天,朱利恩果然找了个理由来到神域了。   不过他可没有埃里克那么鲁莽,在来之前用魔法特地向伊斯艾尔禀告过,这才敢从第一界来到神域。   伊斯艾尔见到朱利恩的时候,楚宴和埃里克都在这边。   楚宴还有些疑惑:“父神,怎么不见艾尔呢?”   伊斯艾尔许久才做出反应,让神侍去喊了艾尔过来。   等艾尔也过来了,楚宴跟他四目相对,悄悄对他做了个手势。   艾尔也露出一个笑容,等楚宴不再看他以后,这笑容又沉了下去。   自从三天前知道楚宴和埃里克在预谋什么之后,他不眠不休的花了三天创造出了一个同自己一样的伊斯艾尔,虽然是个傀儡,只能用魔法控制,一天之后就不可能再用了,不过眼下用来应付他们,再好不过了。   他就是要看看,诺兰送走了艾尔和埃里克之后,还会不会回到他的身边。   既然他整日想要逃,他就给他这个机会。   艾尔操控着那具身体,那边的伊斯艾尔就有了反应,明显比刚才艾尔不在的时候,表情自然了许多:“朱利恩,你之前说明心湖显示了什么未来?”   朱利恩眼睛看不见,也没太多的表情可言。   他低垂着眼:“父神,这件事情很大,能不能让神侍退远一些,尽量不要在神宫里。”   “真有这么重要?”   “明心湖预示的未来……关乎父神,也关乎诺兰。”   一听这话,伊斯艾尔就以神力操控,命令那些神侍离开了。   片刻后,伊斯艾尔才对朱利恩说:“人已经走了,明心湖看到了什么景象?”   “……死兆。”   这两个字一出,顿时惹来伊斯艾尔的愤怒:“这不可能!有我在,诺兰怎么会……”   “可五千年前,也不是有父神在吗?”   “那都是因为利奥那个小人!”伊斯艾尔一提到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朱利恩叹了口气:“父神,你的魔化越来越严重了,如果不早日抑制……”   伊斯艾尔冰冷的望向了他,眼底满是阴鸷:“我为什么要抑制?五千年前,就是因为我遵从着可悲的神应该做的事,所以才让诺兰跟利奥离开了。这一次,我不会重蹈覆辙!”   一说起这个,埃里克在旁边干着急。   父神!诺兰执意跟着利奥走,不有一半也是因为您吗!   “父神,诺兰的死兆来源于你。”   这一句话,让暴怒的伊斯艾尔怔在原地,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楚宴,不希望他再听下去。   明心湖预知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如果再让他听下去,一定会让诺兰对他害怕的。   明明最近这段时间,他才对他撒娇,对他微笑,对他轻声细语……   不行!   他不想破坏这些。   伊斯艾尔沉沉道了一声:“你们先离开,我和朱利恩单独聊。”   楚宴原本还想继续听下去的,就听到伊斯艾尔这句话。   他有些犹豫,但看到埃里克的眼神后,还是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这是朱利恩给他们创造的机会,不可以浪费。   他们离开了很远,楚宴这才在四周放置一个保护罩,害怕他们三人的谈话被伊斯艾尔听到。   “没想到朱利恩那么聪明,竟然懂得用明心湖撒谎了。”   埃里克的脸色很是难看:“诺兰,你是知道朱利恩哥哥的。”   “嗯?”   “他生来就没有感情,是绝对不会拿明心湖的事欺骗父神,想必父神是知道,所以才让我们都出来了。”   埃里克这话一落,四周皆静。   就连艾尔的脸色也十分不好,一副心神难宁的样子。   楚宴的笑容变得有些难看:“原来朱利恩竟然是用了真话告诉伊斯艾尔,所以才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埃里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快离开神域,既然你的死会和父神有关,就少和父神见面!你好不容易才回来,我不想像失去路易莎姐姐那样失去你!”   楚宴并没有作答,更没有答应埃里克:“我会先把你们送到九界,其余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处理。”   埃里克睁大了眼:“难道你还想回来?”   楚宴抿着唇,沉默的样子就像是默认。   埃里克身体颤抖,去抓住楚宴的手腕:“诺兰,我就告诉你真话吧,我原先来神域是想劝你,不要和父神对着干。因为父神早已经有了灭世的想法,可现在你死了父神也同样会发狂灭世,与其这样我宁愿看着你活!”   楚宴的眼中早已经平静无波。   “埃里克,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时间不多了,得找到传送阵,早点离开。”他不会空间魔法,只能找传送阵。   久在一旁没有开口的艾尔忽然间发了话:“传送阵的话,我知道。”   “诶??”   艾尔声音沙哑:“我并没有像埃里克主神这样被关起来,在神宫里玩耍的时候,偶然间看见的。”   “那我们赶紧去吧!”   “……嗯。”   楚宴见艾尔心情不佳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   艾尔走过去抱紧了楚宴,声音沙哑:“我不想您出事,就没有更好的方法吗?”   楚宴弯腰擦掉他的眼泪:“我也想有更好的办法,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带我们去吧。”   艾尔抿着唇,只好先带他们过去了。   传送阵的地方很隐蔽,如果他们找的话,兴许要废一番功夫了。   不过有艾尔的带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   埃里克见到这破旧的传送阵,忍不住露出怀念:“这里是通往第二界的传送阵,当初父神为你偷偷造的。”   “为我?”   “这是当然,我们九大主神都会空间魔法,就只有你不会。不是为你是为了谁?”   楚宴唇角勾起一个笑容,竟感受到了丝丝的甜蜜。   不过眼下不是感动的时候,得把眼光放到正事儿上。   三人很快就走入了传送阵,四周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空间被撕裂,形成一个长长的甬道。   埃里克神色一凛:“糟糕!”   他的话音刚落,三人就开始被传送。   楚宴也发现了端倪,这个传送阵时间太久,已经经受不住传送了。   楚宴拉住了离他最近的艾尔,这个高度下去,艾尔一定会摔得稀巴烂的。他们之中就只有艾尔是人类,没有自保能力。   当他艰难的拽住艾尔的时候,发现早他们走一步的埃里克已经在甬道的下面了。   甬道传来强烈的风,让他完全睁不开眼。   楚宴紧咬着牙:“神力加护!”   他已经拥有了伊斯艾尔一半的神力和魔力,加护的力量也比之前强大了不少,应该能为埃里克挡住这样高度的降落。   三人开始被狂风给冲散,等传送阵彻底破碎,楚宴抱紧了艾尔,以直线的距离朝着第二界坠落下去。   风在耳旁呼啸,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艾尔很是惊讶,这种时候了,他都还把自己护在怀里?   如果楚宴现在睁开眼,一定能看见自己怀里的人在朝他笑,而且极甜。   等两人终于降落,在城堡的宴会上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来,足深至几十米。   这里是第二界,血族亲王的聚会,却不想生出了这样的变故。   楚宴疼得嘶了一声,虚弱的问:“艾尔,你没事吧?”   艾尔盯着他看:“我是没事,可诺兰大人,你流血了……”   “这点血,没事的。”楚宴笑着宽慰他。   他话才刚刚落下,宴会上方就传来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好香,这是什么味儿?”   “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甜蜜的味道,比龙蕊花的花蜜还要香甜一百倍!”   “快,找出他!”   骚乱骤生。 第179章   他们血族中流传着一个传说——   创世以来分九界, 每界各有主神。   第二界的主神只有那些活得极久的亲王还记得, 而现在她已经沉睡了至少千年了。   那是他们血族唯一无法抵抗的存在,只要一现世,他们就会敬畏她、热爱她、视线止不住的放在她身上。   这是天性。   人类的血,于他们不过就是单纯的食物罢了,唯有那个人。   光是闻上一闻, 那香甜的味道就会溢出。   当然,这都是老亲王的口述罢了,并没有任何一本书记载的如此。   可今日闻到这股气息后,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相信了。   原来,世上还有这样一种味道能让他们着迷。   远在深坑之下, 楚宴低声抽气着。   防护罩都被破了, 可见这冲击力有多大, 身后貌似有什么尖锐的石子,将他的大腿戳伤,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渗在他白皙的腿上,血逐渐湿透了他的白袍。   四周都是泥土的腥臭味, 因为这个巨坑深入几十米,周围一片黑暗。   眼睛尚未适应这黑暗, 可疼痛的感觉却在逐渐加剧。   纵然如此, 楚宴还是从地上爬起来:“艾尔,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楚宴的话刚一落下, 深坑上方几条血鞭将他和艾尔缠绕。楚宴还没来得及反抗, 就被人从深坑里拉了出来。   强烈的亮光,让他不由眯起了眼。   他还未看清四周的时候,周围的抽气声就渐渐大了起来。   不同于他的表现,艾尔似乎一直很镇定。   “诺兰大人,快用治愈魔法吧。”   “艾尔?”   “我怕诺兰大人再不用治愈魔法止血,这些披着人皮的野兽就快忍不住了。”   楚宴的眼睛总算适应了四周,宴会的上方悬吊这一个巨大的吊灯,将四周照得通亮,壁炉将外面的寒冷阻隔,温暖也随之而来。桌上摆放着银光闪闪的餐具,花瓶里还插着新鲜的白色蔷薇。   楚宴马上就确认了他们掉落到了哪里。   大概是一场宴会,他的出现打断了一切,让所有人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那些血族的眼底原本还带着痴迷,一听艾尔嘲讽他们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其中一人的脸色瞬间扭曲:“区区一个人类,竟然敢这么说!”   为首的莱昂挡住了他,眼睫垂下大片的阴影:“今日有位客人来参加我们的宴会,况且还是位这么美的客人,别大动肝火。”   他的态度完全无视了艾尔,将他视若无睹。   莱昂笑容加深,朝里面更近了一步,那甘甜的味道扑面而来,饶是他都快把持不住。   莱昂的脸色细微的变了变,许久才掩饰下自己的冲动:“我能有幸为你治伤吗?”   楚宴的态度十分戒备:“不用。”   “你可以不那么戒备,在场的都是侯爵以上。如果你掉在那些低等血族的地盘,才要担心这些问题。”   “我自己会治愈术。”   楚宴的话,让周围发出轻笑声。   他们血族愈合能力强悍,看楚宴的样子,根本就没有什么攻击力。   明摆着的好处不要,反而想自己更麻烦的使用治愈术。   不过当时在看清他容貌的时候,还真让人惊叹。这柔软的金色发丝,金色的瞳孔,都像是他们无法接触的阳光。白皙的肌肤,娇嫩得犹如花瓣,就连拒绝他们的嗓音,也似海妖般迷惑人心。   让人,由衷的想再多听听。   饶是活了千年的莱昂,都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   以至于许多人还沉溺在他的美貌之中,只有少许人回过神来。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尽得神明宠爱之人。   “既然阁下会治愈术,那就请吧。”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看看那到底是几阶治愈术,一阶,两阶,还是三阶?   充其量,顶多是个四阶治愈魔法,能简单的止血和止疼,可伤到的是血肉,还是无法彻底长出来。   楚宴嘴里飞快的默念了一段咒语,他体内的光明神神格对光元素有极强的亲和能力,不一会儿肉眼可见的光元素如飞鸟一样萦绕在他四周。   血族之中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有这么多肉眼可见的光元素!”   那些东西还在不断的聚拢,逐渐形成一个圆圈,将楚宴包裹在其中。   它们亲昵的靠近了他,仿佛是在欢呼和雀跃。   这幅场面极其难见,莱昂总算是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尊贵。   被包裹在中央的楚宴缓缓勾起一个笑容,犹如繁花开放的瞬间,展露出了它的香气。比优昙花圣洁,比红玫瑰更妖娆,以至于众人全都沉迷在这幅美景之中。   “光明圣愈术。”   这是传说中的十二阶治愈魔法,又夹杂了难得的光明属性。   随着楚宴的话落下,巨大的魔法阵几乎从半空中展露。   传说中的十二阶治愈魔法,可是能白骨生肤、腐肉换新、起死回生的。用来治疗一个小小伤口,也未免太过大费周折了吧……   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所有人心里都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可毋庸置疑,楚宴展露的这一手,让原本轻视他、把他当成猎物的众多血族,瞬间收起了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带上了虚伪的面具,变得恭敬起来。   魔法阵消失,楚宴的大小伤口全都愈合。   他看向了那边的莱昂,眼神淡漠并不见笑容:“血族的王呢?”   “你都还没报上名来,怎么能见我们的王?”   女孩拿黑色纱扇挡住自己的脸,眼底透着不悦。   莱昂笑容僵硬:“不得无礼。”   他看向了楚宴,对他说:“王对主神多丽丝十分爱慕,自主神从千年前沉睡,我们的王陪她一起沉睡了过去,现在血族的负责人是亲王利奥。”   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不光是楚宴,一直没有说话的艾尔也脸色骤变。   气氛一下子沉了下去,楚宴嗤笑道:“利奥竟然还苟活着?”   刚才楚宴的语气已经让他们不爽,现在这一句话,直接触怒了他们。   许多人一跃而上,朝楚宴这边攻击了过来。   莱昂大喊了一声,语气带着震慑:“你们不想要命了吗?滚回去!”   “莱昂殿下,他就是一个身份未知的人,就是会十二阶治愈魔法罢了,我们血族里也有人能学到十二阶魔法,有什么值得您这样礼待?”   莱昂是利奥的好友,知道的东西远比他们更多。   他神色凝重,也不好朝他们解释过多:“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动手,总之我立马去请利奥过来!”   “……是。”纵然不甘心,他们也只能听命。   在血族之中,上位者对下位者有绝对的控制力。   莱昂刚想要走,二楼就传出一个声音:“你们不是在举办宴会,怎么这么喧闹?”   从黑暗中,逐渐走出一个褐发绿眸的人,那双绿眸里没有半分情绪,无论再漂亮,都只是块无趣的宝石,初见时惊艳,看得久了就会从中感受到阴寒。   莱昂朝上面望去,脸色难看:“利奥,你不是说不来吗?”   原本想让利奥做做心理准备,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过来了。   利奥朝他的方向望去,原本脸上是没有过多的表情的,在看到楚宴的脸时,他平日里高傲冷漠的表情逐渐龟裂。   到最后,利奥不顾威仪的捏住了二楼的雕花栏杆,不可置信的喊出一个名字:“诺兰……”   “原来你没死?”   利奥极度痛苦:“我是没死,陛下给了我初拥,让我苟活了这么多年。”   “从一个向往光明的精灵变成血族,你不觉得可耻吗?”   这个消息虽然流传在上层贵族之间,可谁也不敢在利奥面前说出口。那些说出口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被利奥当场杀死,这是无法提起的禁忌!   这个人到底是谁?像是和利奥殿下认识的样子?   不然的话,他怎么敢用这种口气跟利奥殿下说话?   对于楚宴的话,利奥的绿眸中一瞬间盈满了泪水,他从二楼一步步走下去,希望能更清楚的看到他的脸。   这么多年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活。   千年前还能时常听到主神多丽丝带回创世神伊斯艾尔的消息,说是创世神正在尝试不同的方法唤回诺兰。   可自从多丽丝沉睡,他也再也没了消息。   利奥一步步走到楚宴的身边,楚宴看着这个他刷满悔恨值一百的男人,知道有这一层的保障,对方一定不会对他动手。   “诺兰,我好想你。”   楚宴的眉头紧拧,当初利奥还是精灵的时候,就欺骗了单纯善良的诺兰,让他带着他去神域见伊斯艾尔。   诺兰后来被利奥害死,还取代了他,成为九大主神心中的宠儿。   诺兰的心愿就是让利奥后悔。   自从楚宴接手了诺兰的身体,就按照原来的发展行事,只是没想到伊斯艾尔竟然喜欢上了他,最后并没有造成诺兰的悲剧。   而情敌利奥也成功被他刷满了悔恨值。   他对情敌有兴趣的恶习,就是从第一世界开始的。   这家伙,从一开始可是喜欢伊斯艾尔!   楚宴总算明白了看到情敌是什么滋味,他之前不知道伊斯艾尔的身份,管利奥喜不喜欢伊斯艾尔,只管做完任务就可以,现在的他在看见利奥的时候,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不是滋味。   心里戒备得要死!   他本来就打算演戏给伊斯艾尔看,楚宴就不信伊斯艾尔会放任他离开,肯定是用了监视魔法,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楚宴打定了这么想,总要把戏给演下去。   “我好不容易才苏醒过来,并不知道你在第二界,不是故意和你见面。”楚宴垂下眼眸,遮去了眼中的复杂情绪,“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不见到你。”   利奥的心很痛:“诺兰,是我不对,可我已经悔过了……”   这一出看得众人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一旁的艾尔气压却越来越低,几乎快要忍不住快要现出真正的自己来。   如果不是楚宴态度强硬,他的怒火早就憋不住了。   而那边的利奥还不知死活,一副忏悔的模样,还抱住了楚宴:“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楚宴眼皮一跳:“你还想关着我吗?”   “你既然来了第二界,就别想离开。”利奥已经决定,在伊斯艾尔赶到之前,把他藏在自己身边。诺兰苏醒过来,按照伊斯艾尔的脾气,不可能不追过来的。   这个举动,不仅让楚宴始料未及的蒙圈了,一旁的艾尔脸色终于沉了下去。   他紧紧捏着手,神色冰冷。   四周竟突然间晃动不止,天空传来轰鸣,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让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之色。   在艾尔四周萦绕起了黑色的魔气,他魔化的程度在一点点加深。   而楚宴和艾尔此刻的心情竟然高度的一致——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别碰他的诺兰! 第180章   这一番变故, 让所有人都面露紧张之色。   天空的轰鸣声渐渐加剧,到最后形成几道闪电, 朝着城堡劈了下来。   那些高等血族受了这一击尚且无事, 只不过城堡附近盛开的蔷薇一大片都被烧成了粉末, 而城堡的墙壁也被闪电劈得漆黑。   利奥将楚宴护在一旁:“小心。”   楚宴此时完全没心思应付他, 怎么也没想到伊斯艾尔不是通过魔法监视他,而是自己亲自……   众人死死的盯着中间的圆圈, 那里已经被黑气完全萦绕, 看不到里面的人来。   “那到底是什么?”   “恐怕比王全盛时期的力量都要强大吧!”   黑气形成一道旋涡, 狂风把眼睛吹得完全无法张开。   楚宴只能以袖做挡, 勉力能看清前方。   不一会儿, 狂风总算是停了。伊斯艾尔自黑气之中走出,宛如破茧。   他冰冷的扫视了一圈,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底。伊斯艾尔朝楚宴伸出了手, 红宝石般的眼眸带着血腥之气:“诺兰, 过来。”   楚宴脸色难看了起来:“你竟然一直伪装成艾尔, 跟在我的身边,那在神域和朱利恩说话的人是谁?”   “不过是我用魔法创造的傀儡, 一旦我注入的力量消失,那具傀儡就会自动化为灰烬。”伊斯艾尔的语调很慢, 依旧充满着温柔。   可对比刚才的场景,他心里分明有熊熊怒火, 却在此时做出这样的姿态。   楚宴下意识的感觉到了危险。   不光是他, 血族里的人已经被这股压迫力压得踹不过气来, 个个脸色苍白,腿也站不直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莱昂心里虽然有了猜测,但这可能吗?   那位不理世事,高高在上的创世神来了他们第二界。   九界之中所有的主神都没有沉睡,除了他们的主神多丽丝!   无论是精灵、海妖、类神族,都说他们是被抛弃的存在,该永远活在肮脏的黑暗里的。   伊斯艾尔瞥了他一眼:“谁准你跟我说话的?”   即使没有穿着华服,他高高在上,掌控力量的姿态,让除了利奥之外的所有血族全数伏跪。   有的人心里甚至是不愿意的,可就是有那股力量,按压着他们的头,踢断了他们的膝盖,让他们不得不以这样卑微的姿态。   伊斯艾尔这才重新把目光集中到了楚宴身上,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诺兰,我很生气。”   “我知道。”   “那跟我回去。”   楚宴仰着头,苍白着脸和他对视:“父神,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伊斯艾尔微怔。   “你假扮艾尔骗我,我现在生气极了。”   自从楚宴见到伊斯艾尔,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在他面前无不是柔顺的。一方面是因为诺兰本事的性格单纯柔顺,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楚宴自己。   他很开心,任务目标是他。   原本设计来第二界找利奥,就是为了消除他心里的那个结。   可伊斯艾尔却装作人类骗他,这让楚宴气不打一处来。   “高高在上的创世神,装成弱小的人类之后,竟然能舍弃自己的尊严,撒娇卖乖,装作可怜,博取别人的同情,不显丢脸吗?”   楚宴的这番话已经说明白了伊斯艾尔的身份,那些伏跪下去的血族顿时慌张起来,额头渗满了汗水,只是因为伏跪的姿势,让其他人没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   创世神?   那他们听到了这些,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伊斯艾尔像是完全不介意:“如果对象是你的话,让我做什么都不觉得丢脸。”   楚宴原本还生着气,就被这情话给塞了一嘴的狗粮。   吧唧吧唧。   吃着还挺甜……   想到这里,楚宴又立马回过了神。   不行不行,这次不能轻易原谅他,竟然把他耍得团团转的!   这段时间他真的把艾尔当成了可爱的学生,一想起艾尔之前经常抱着他哭的样子,楚宴整个人又开始恼怒了。   这什么创世神?不要脸的!   “父神,你既然知道我们和朱利恩串通好了,故意引开你的注意。那为什么不直接在神域就戳穿我?非要等我来到第二界!”   伊斯艾尔把目光集中到了利奥身上:“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他还活着,你费尽心血来第二界,就是想见他是吧?那我就成全你,让你看看这五千年来他过得有多潇洒。”   利奥脸色苍白,他以前的确喜欢伊斯艾尔。   在他小的时候,伊斯艾尔曾为了创造诺兰,来拜访过他们精灵族。   那个时候,他就倾慕了这个男人。   而现在,伊斯艾尔的目光只让利奥感到恐惧,在他心底深处还藏着几分愤怒和怨怼。   他的确是辜负了诺兰,也利用了诺兰,可后来如果不是伊斯艾尔强行带走诺兰,他就不会去死。   “伊斯艾尔大人,五千年都过去了,难道你还想在禁锢着诺兰吗?”   伊斯艾尔只因这一句话,就被他所触怒。他看利奥的眼神,犹如在看一只蜉蝣,一个蝼蚁,都是些随时可以碾压致死的东西。   但偏偏是这样的人,夺走了诺兰的心。   正当伊斯艾尔想动手的时候,楚宴站到了利奥面前,阻止了他:“父神,别动手。”   伊斯艾尔红眸里的戾气尽数褪去,极度心痛的问他:“诺兰,我们已经共享了神力,难道你还想选择他……?”   楚宴瞥过了眼:“是你先骗的我。”   利奥见楚宴主动护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诺兰,我知道你还喜欢我。”   气氛忽而凝滞,伊斯艾尔的气压降到了冰点,他的不爽已经具象化到将整个城堡都冻结成冰,刚才裂开的地面也凸起了冰刺。   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呼吸之间都带上了寒气。   因为已经和伊斯艾尔共享了神力和寿命,楚宴并没有觉得这么冷。他反而警告的看着利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还喜欢你?”   利奥睁大了眼,笑容逐渐凝固。   “那你为什么要护着我?”   楚宴没回答,而是看向了伊斯艾尔:“父神,我说过的话绝不会食言,我有话对利奥说,您先回神域吧。”   “……你赶我走?”伊斯艾尔满是不可置信。   楚宴直直的看着他:“父神,我已经说了,等跟利奥说清楚之后,我会回到神域去的,你不相信我?”   伊斯艾尔原本就疑心,但被楚宴这么问出口了,他反倒哑然,答不出话来了。   他相信他吗?   毋庸置疑,伊斯艾尔绝对信任诺兰。   然而就只有这件事情上,他十分踌躇,生怕楚宴被抢走了。   楚宴见伊斯艾尔久久不回答,脸色更是沉了下去:“看来你是真的不信我。”   他背对着伊斯艾尔,自嘲的笑了起来:“我总不可能还这么傻,还喜欢一个曾经利用自己的人。”   伊斯艾尔许久才发出一个音:“好,我可以回神域等你。一天之后你如果没回来,我就让整个第二界的人陪葬。”   说完这些,伊斯艾尔就打开了空间魔法,朝神域而去了。   那种可怖的压迫力总算消失,可他们仍旧伏跪着身体,不敢抬起头来。   那位是创世神,而楚宴叫他父神,也绝对是个主神。   想到自己对楚宴的态度,他们心中顿感后悔。   利奥有很多话想对楚宴说,便让莱昂先善后,而他也带着楚宴坐上了马车,回到他自己的府邸去了。   莱昂的城堡变得一片狼藉,骤然望过去,还觉得那里是个废墟。   马车上的楚宴一直没有说话,可利奥却极其怀念的打量着他的脸。   伊斯艾尔在五千年前,在他们精灵族取去的,是对植物的亲和力以及精致的外貌。虽然去除了精灵族最明显的尖耳特征,但楚宴这幅外貌无异于十分符合精灵族的审美的。   因为刚才的暴动,让他的金色发丝有些凌乱,他的衣袍上还沾染着鲜血。十二阶治愈魔法虽然治愈了他的伤口,却不能把衣袍的鲜血也弄掉。   利奥的鼻尖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气,他就像是喝醉酒一样。   因为马车里的空间狭小,他甚至微微的张着嘴唇喘息,好摆脱这股甜腻如蜜糖一样的束缚。   在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去。   “到了。”   楚宴和他一起从马车上走下来,这才看清了这座古堡的样子。   古堡看上去已经有些年限了,庭院外的铁栏前种植着大片的血蔷薇,层层叠叠的攀岩在四周。那些血蔷薇吸收了周围所有花草的生命力,远看红得犹如鲜血,茁壮向上的生长着。   反观四周,到处有枯枝残垣,凋谢枯萎的蓝目菊被仆人随意丢弃在外面。   “利奥殿下,这是……?”   “约瑟,准备甜品和红茶,我要和这位阁下细谈。”   “是。”   利奥带着他一路走到了会客的屋子,等约瑟管家拿来了食物,屋子很快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利奥把东西推到他的面前:“诺兰,我记得你最喜欢龙蕊花的花蜜了,只可惜血族找不到那样的好东西,这是流明果制成的甜品,虽然不及龙蕊花的花蜜,但也很好吃的。”   楚宴叹了口气:“利奥,我跟你回来是想跟你说清楚。”   利奥的脸色瞬间僵硬。   “你在伊斯艾尔面前说那些话,难道不是为了保全我?而是……真心?”   楚宴知道伊斯艾尔回了神域,也一定会拿魔法偷看,他反而求之不得。   最好让伊斯艾尔看看,免得解不开他心中的那个结。   “果然,你都这么想了,想必父神也是这么想了。”楚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这都是他五千年前攻略利奥留下的隐患。   利奥原本想逗楚宴开心,现在脸色也僵硬了起来。   “我知道,是我的错。原本五千年前我就想死,是陛下说伊斯艾尔正尝试唤回你,我才接受了初拥,坚持了下来……诺兰,我不想你离开!”   楚宴看向了他:“利奥,伊斯艾尔已经放下了话,我一天之后不回去,他就要拿整个第二界作陪,即使是这样你还想留下我吗?”   利奥拱紧了身体,额头青筋凸起:“是。”   “你还是那么自私。”楚宴头疼的扶额,“我跟你回来,是因为生气父神骗我,还想借着这个机会给你说清楚,再没有其他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瞥了利奥一眼:“东西我就不吃了,利奥,早在你利用我的那一刻起,这份感情就完了。”   利奥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呼吸变得急促。   他等了他那么久……   五千年的时光,对于神明来说,或许并不算长。   可他却觉得太漫长了,漫长到他就像身处于漫无止境的黑暗一样。   利奥低下了头去:“诺兰,是不是伊斯艾尔逼你这么说的?”   “不,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可你五千年前那么喜欢我。”   “这份感情,已经终止在五千年前了,现在我和父神一起许了神誓,共享了神力和寿命。如果我不喜欢父神,不会接受。”   伊斯艾尔原本坐在王座之上,细看着这一切。   他冷凝的脸色,却因为楚宴说出这句话之后,继而露出惊讶的表情。   诺兰是真的喜欢他?   可他从未听过他亲口说喜欢,总是以为是自己的神力束缚住了他,让他无法离开自己。   心里好像有个结渐渐松开,是因为五千年前诺兰太决绝,所以才导致了他此刻的患得患失。   渐渐的,伊斯艾尔的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还惹得下面的神侍们颤抖了两下。   创世神这是怎么了?明明回来的时候还冷着脸呢。   魔法水镜之中,事情逐渐生了变故。   “那你是怎么醒来的?明明伊斯艾尔大人五千年都没唤醒过你……”   “是路易莎姐姐的托月花,飞到了我的身边,等托月花融合到了身体里的时候,我才苏醒过来。”   “……托月花现在在你的身体里?”   楚宴意识到利奥的表情不大对劲,原本想立马使用魔法,却被利奥瞬间用禁咒禁锢住了他。   “你做什么?”   “拿出托月花,取得第八界光明神的神格,成为新的主神,到时候再藏着你,伊斯艾尔也无法找到你,到时候……我就可以独占你了。”   水镜在这一刻瞬间破裂,画面逐渐淡去。   伊斯艾尔站起身来,脸色凝重。   他刚刚才回到神域,如今又要去第二界了。   那个该死的利奥,竟然想取出托月花!   诺兰身上拥有着他一半的神力,利奥也太不知死活了。   伊斯艾尔使用了空间魔法,只可恨自己怎么不多教诺兰一些攻击魔法,至少让他有个自保的能力。   当他用空间魔法转移到那边的时候,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之中的场景,利奥并没有抓住楚宴,这两人甚至坐在一边喝起了茶。   “父神原来这么担心我?”   “伊斯艾尔大人,您说相信诺兰,结果还是用监控魔法偷看。”   楚宴内心笑嘻嘻,表面叹了一声:“仔细想想利奥也不会动手,他就不顾及第二界的血族了吗?我也跟他说了已经拥有父神的一半神力,还抓我不是以卵击石?”   利奥对他摇头:“这是关心则乱,不过不信你是真的。”   “父神,你不是说给我时间吗?”   伊斯艾尔:“……”   他是中了这两人的骗!   刚经历掉马,现在又大型真香现场,人间惨剧。 第181章   气氛压至冰点, 周围安静得呼吸的声音都能察觉。   伊斯艾尔面色冷凝:“诺兰,你竟然和他合伙骗我?”   楚宴连忙把茶杯放下, 乖乖站到伊斯艾尔身边,小声嘟囔了一句:“谁叫你一直不信任我……”   “嗯?”伊斯艾尔的语气一沉。   楚宴赶忙露出一个笑容:“父神来之前,难道没有想一想自己的魔法怎么这么轻易就被破坏了呢?这世界上,也唯独只有拥有您一半神力的我才能这么做。”   伊斯艾尔的表情有些龟裂,现在细想下来,利奥的确没有这个本事。   能这么做的, 除了诺兰还有谁?   是他太心急,中了这两人的圈套。   伊斯艾尔生气的却是,楚宴和他的情敌一起合伙来骗他。   似乎得知了他的想法, 楚宴抢先说了一句:“父神, 你终于明白,当我知道你是艾尔的时候, 有多生气了吧!”   伊斯艾尔:“……”反驳无能。   楚宴笑眯眯的看向了伊斯艾尔, 如果不是伊斯艾尔格外的在乎他, 他怎么可能挖得了坑给他跳?   “父神, 我想回神域了。”   楚宴知道适可而止, 毕竟这件事情还是起源于第一世界的攻略任务, 是他不对在先。   哪知道楚宴退了一步,伊斯艾尔就进一步。   他拉过楚宴,强势的吻了过去。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怒火的, 可怒火之上又有一层甜蜜在。   伊斯艾尔看得很清楚, 他亲口承认了喜欢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 那些负面的情绪仿佛就以为这一句话,而全都被压抑了回去。就连身体里蠢蠢欲动的魔力,也随之平复了下去。   他越是深吻,越觉得甜蜜,恨不得永远这么抱着他。   直到一吻过后,楚宴奶白色的肌肤上晕染了一层红晕,最娇嫩的玫瑰花都无法比拟。他的眸子也盈了一层薄雾似的,恍如浮光霭霭的湖面。   楚宴心跳如雷,没想到伊斯艾尔竟然来了这一出,还是在他情敌面前这么搞耶。   好刺激。   当然了,伊斯艾尔这一吻不仅是宣誓主导权,还是给情敌一个下马威。   伊斯艾尔将楚宴搂到怀里,冷漠的看向利奥:“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不过你如果不安分,就别怪我算旧账。”   说完这句话,伊斯艾尔就带着楚宴离开了这个地方。   古堡之中,又只剩下了利奥一人。   他垂下眼眸,心底的痛苦快将他吞灭。   他等了五千年,原本都快放弃了,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又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告诉他这五年前的等待不是白费。   利奥不想被人看到这副狼狈的样子,努力的勾起嘴角,可嘴里总有一股苦涩的滋味在蔓延。   正当此时,莱昂推开了会客室的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利奥,那位呢?”   利奥看向了他:“……莱昂?你怎么来了?”   莱昂早已不复亲王的优雅,反而急得脸色泛白:“我知道你对诺兰的感情,可你千万别做傻事!那可是创世神啊,他已经放下了话。你作为血族的亲王,必须劝诺兰回神域!”   “……已经回去了。”   莱昂站在原地,傻乎乎的睁大了眼:“啊?”   “我知道分寸。”利奥的表情显得很疲惫,“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莱昂欲言又止:“他之前也是喜欢过你的,你们之间怎么会弄成这样。”   利奥端起白色镶金边的茶杯,茶水里倒映着他此刻的脸。   “是我利用他接近了创世神,理应有这样的结局。配得上他的人,应该是一开始就没有利用他的人,那并不是我。”   不过再怎么样,以后那也不是他的了。   利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五千年的等待,都成了空话。   当他说出想挖走楚宴身体里的托月花时,他并不是没有这个想法。   这就是他的肮脏之处。   —   和伊斯艾尔一起回到神域的时候,朱利恩正在外面受罚。   那些锁链穿透了骨头,稍微一动就会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朱利恩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脸上毫无痛感。   看到这一幕场景,楚宴的心一紧:“父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朱利恩分散我的注意力,才让你和埃里克有机会用传送阵去了第二界。我一早就知道你们的计划,早已经做好准备无论朱利恩说什么我都会默许,他却拿明心湖预言来……”   说到这里,伊斯艾尔就不再说下去了。   “可你也说过,朱利恩不会拿这种事乱说。”   伊斯艾尔的眼底闪过了痛苦:“他说你会因我而死,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实现!”   伊斯艾尔是希望预言为假,偏偏朱利恩就是不肯说是假的。但凡朱利恩说一句是骗他的,伊斯艾尔都不可能这么对朱利恩。   楚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牵扯到了他,伊斯艾尔才会这么生气。   “即使朱利恩说的是假话,也不应该受这么重的责罚,让我给朱利恩疗伤吧,父神!”   伊斯艾尔久久的看着他,那双红宝石的眸子里满是痛苦之色:“这要先问问他,还一口咬定这件事情吗?”   楚宴急忙看向朱利恩,可他却坚持:“父神,明心湖的确给我这样的预言,我没说谎。”   伊斯艾尔的脸色一看就变了,楚宴连忙挡在朱利恩面前。   “父神,你这是迁怒。”   伊斯艾尔呼吸一窒,过去许久,他才用魔法解开了朱利恩身上的锁链,顺道用治愈魔法将他的伤口全都治愈妥当。   他什么话也没说,而是径直的朝里面走去了。   楚宴扶住了快要倒下的朱利恩,担心的问道:“没事吧?”   朱利恩脸色苍白,轻微的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救我?我说的话,完全是诅咒你们……”   楚宴叹了口气:“朱利恩哥哥,我知道你生来就不会说谎,但不管明心湖对我是什么预言,以后都别再父神面前提起了。”   “为什么?”朱利恩的脸上带上了疑惑。   父神这样一直没有放弃,五千年都在疯狂的创造诺兰,就是因为当初他看到诺兰还会回来,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伊斯艾尔。   这个希望,让不断魔化的伊斯艾尔多了份希望,从而只达到了半神半魔的地步,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   楚宴却笑:“因为父神把我的命看得比他的还要重要。”   朱利恩虽然仍旧有些似懂非懂,但总算是明白了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   “好。”   楚宴见他答应,也算松了一口气:“对了,我们从传送阵掉下去的时候,埃里克和我们分散了。朱利恩,你能不能去第二界找找埃里克?我才答应了父神,不能离开神域……”   朱利恩点了点头,脸上仍旧没有半点表情。   楚宴的语气变得轻快:“这下子我就能放心了,我先去看父神了。”   朱利恩喊住了他:“等等!诺兰,我有个请求……”   楚宴疑惑的朝他望去。   “我的眼睛看不见,只有在明心湖有预知的时候,才能在脑海里看清你们的脸。诺兰,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楚宴嘴角一抽:“这……”   “我是父神创造的最不完美的存在,连感情都没有。”朱利恩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手一点点揪起那里的衣衫,“但是我也同样向往……”   听了他的解释,楚宴露出一个笑容:“朱利恩,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有了感情。”   朱利恩微微一怔,那双总是死气沉沉的瞳孔里,仿佛也借由阳光的照射,而浮现出光彩来。   他努力的扯出嘴角:“难怪路易莎、埃里克和多丽丝她们都这么喜欢你。”   虽然还是笑得难看,但总算比之前那个样子好太多了。   朱利恩转过身,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宴站在原地,一脸的懵逼。   [我又说了什么了,他不是要摸脸吗?]   [emmm……主人笼络人心的功力,真是与生俱来。]为了防止楚宴不相信,系统还刻意强调,[这是真的,比兑换了植物亲和力的一些宿主还要厉害!]   楚宴:“……咳。”你这么夸奖我,纵然是我这样的脸皮,也还是会害羞的。   当然,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现在得解决他家小可爱闹别扭的事。   楚宴走到了宫殿里面,神侍已经被伊斯艾尔全都叫走,此刻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伊斯艾尔一人罢了。   当楚宴进去的时候,看到伊斯艾尔正背对着他,虽然没了之前的戾气,身影却看着十分孤寂。   “父神。”   听到他的声音,伊斯艾尔才缓缓转过头来:“和朱利恩说完了?”   “嗯。”楚宴对伊斯艾尔的态度毫不介意,而是更加靠近了他,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还在怪朱利恩吗?他只是履行了职责而已。”   伊斯艾尔的声音沙哑:“如果预言是真的,那我……”   “你还想把我推开?”楚宴一挑眉。   伊斯艾尔抿着唇:“至少能保全你。”   楚宴叹了口气,没想到伊斯艾尔真的会这么说:“之前你以为我还喜欢利奥的时候,怎么不放手?现在听到朱利恩一口咬定这些话,你就突然退缩了?”   “那怎么能一样?”   楚宴强势的朝他吻了上去,没有什么别扭是强吻搞不定的。   如果搞不定,那就再来一次。   伊斯艾尔没想到楚宴竟然会这么做,脸上闪过错愕:“诺兰?”   “没看明白吗?我想对你做什么……”   伊斯艾尔听了这话,眼神晦暗难明的看向了他。   “不可。”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事实上……是个男人都很难拒绝。 第182章   楚宴真的有些恼了, 不想再在伊斯艾尔的面前装乖。   “既然父神相信预言,就不应该强行带我回来,让我留在利奥身边不是很好吗?”   伊斯艾尔紧抿着唇,十分不悦:“他不可以。”   “为什么?”   楚宴仰着头看他,脖子白皙纤细,那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他的样子。他拥有着这世间最美的一张脸,美到让人目眩神迷。   此刻, 伊斯艾尔竟有种难以挪开视线的感觉。   “五千年前他怎么利用你, 你难道忘了?”   “那父神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既然得了第八界光明神的神格, 就得履行主神的职责。等过些时间, 我亲自送你去第八界。”   楚宴垂下眼睫, 站在原地默不做语。   他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也没有步步逼迫。   伊斯艾尔以为他欣然接受,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 当天晚上神侍来禀报, 楚宴在房间里饮下太多龙瑞花蜜, 已经彻底醉死了过去。   伊斯艾尔很是头疼, 等他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楚宴脸颊酡红的躺在丝绒的床上。   他有些衣衫不整,白袍滑落散开, 露出了精巧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再向下, 就能看到半遮半掩的胸口和腰肢。   伊斯艾尔有些担心, 左右看了看, 才发现他不仅吃了醉性大的龙瑞花蜜, 还有好几瓶红酒也散落在地上。   难怪一进门就能闻到淡淡的酒香。   “诺兰,醒醒。”   “唔……”   伊斯艾尔皱紧了眉头,现在已经喊不醒他了吗?   他忽然想起以前九大主神的多丽丝参加神宴的时候,也不小心多用了些龙瑞花蜜,导致多丽丝整整睡了三年,这个傻瓜不会也想这么做吧?   对于送走楚宴这件事,伊斯艾尔也是不愿意的。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更加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痛心。楚宴表现出来的不愿意,伊斯艾尔虽然面上不喜,心里却很高兴。   这代表,他也对他不舍。   之后见楚宴沉默了下去,伊斯艾尔以为他答应了。   却没想到,他竟然要用这种办法留在他的身边,他比多丽丝吃的龙瑞花蜜更多,这次是打算醉去多少年?   不,不能让他沉睡这么久。   伊斯艾尔取出一个玻璃瓶,喂到了楚宴的嘴里。   “咳咳——”楚宴来不及吞咽,少许玫色的药水从他下巴滑落至胸膛,就连白袍上也沾染了玫色的药汁,这幅画面充满这靡丽,尤其是在他奶白的肌肤上,玫色的药汁犹如盛开的蔷薇花瓣,亦像细碎的吻痕,让他整个都变得秾丽了几分。   伊斯艾尔呼吸微颤。   要是被旁人看到这种画面,还不知道要有多么痴迷呢。   楚宴终于有了点儿意识,开始小口下口的吞咽起瓶子里的药汁来。似乎因为好喝,他伸出舌头舔着透明的瓶口,完全能看到那猩红的舌尖。   伊斯艾尔的手都颤了下,觉得这哪里是喂药,而是摆明了的勾引。   不……他的诺兰善良单纯,不会做这种事。   伊斯艾尔打心里认定是自己想歪了。   楚宴半阖的眼快要崩不住,到底还要演多久啊?他怎么还不偷亲上来?   只要他偷亲一下,自己就可以立马睁开眼,然后把他抓个现行了。   然而对方就是不动手。   楚宴脸都黑了,只能继续演下去。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只是眼眸里就像是弥漫了一层雾气那样,就像是清晨薄雾弥漫的森林,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只觉里面的湖泊只觉柔绕湖蓝、浮光霭霭。   “艾尔?”楚宴醉醺醺的,“不对,父神。”   “以后别故意灌醉自己。”   楚宴眼睫渗了水珠,眼梢也染上一抹艳红,像是被人用手给揉开的。   他有些委屈:“父神,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你醉了,难道忘了那个语言?”   “父神是创世神,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根本就不用怕惧那些!”   伊斯艾尔抱住了他:“事关于你,我怕。”   楚宴仿佛没有听下去,脸颊微红的蹭了蹭他:“父神,我……”   分给了他一半的神力,托月花也不能得到满足。   周围发出了诱人的甜香,勾引着他主动奉献出更多。   伊斯艾尔当初想出这个办法,明明打着让他的身体先爱上他的主意,谁知道他没能成为掌控的主人,反而心甘情愿成为喂食他的食物。   对啊,如果诺兰离开他以后该怎么办……   伊斯艾尔眼神微闪。   这一层禁忌一旦破开了道口子,那些负面情绪就会主导。   他毕竟半魔化了。   想要占有他、亲吻他、拥抱他的感情占据上风。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就算是要分开,也要让他一辈子记住自己。   伊斯艾尔的呼吸也变得灼热,终于朝他吻了过去。   以口渡过神力,心甘情愿成为食物喂他。   楚宴更加贪得无厌,完全没有反抗,反而主动容纳了他的吻。他无知觉的抱紧了伊斯艾尔,发出细碎的低吟声。   伊斯艾尔的手触碰到了他雪白温润的肌肤:“诺兰,在不反抗,我就不许你后悔了。”   ……   一夜过后,云雾渐渐散开,阳光透了出来。   楚宴看向一旁沉睡的伊斯艾尔,眼梢带了几分笑意。   要不是这柔弱的人设,他早就强势一回了,谁跟他哔哔,完全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最好是按在墙角,这样那样。   楚宴已经想好了回到现实世界怎么对他,连忙捂在被子里,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他的肩膀因为憋笑而微微颤动,伊斯艾尔醒来看见他这个样子,还觉得是楚宴因为自己昨天晚上的事,而后悔伤心了。   伊斯艾尔朝楚宴伸出手去,手却迟疑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楚宴刚好一转过头,就这么碰到了伊斯艾尔的手。   伊斯艾尔:“……”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楚宴试探性的蹭了两下,然后直勾勾的看着他。   伊斯艾尔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没有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半点后悔和伤心,这才把手给收了回来。   楚宴在心里窃笑,很好,看样子舍不得了。   楚宴故意苍白了脸说:“父神,看来您是不愿意见到我了。如果是这样,那就送我离开吧……”   伊斯艾尔沉默许久:“你如果不想离开……”   “昨天父神那么决绝的要我离开,我怎么可以不听父神的话!”   伊斯艾尔顿时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受,心塞至极。   楚宴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充分表现出自己虽然很伤心,但很坚强的模样:“从前我总是太任性了,我全身心都是父神创造的……应该乖乖的听父神的话。”   伊斯艾尔哑声道:“我舍不得你离开!”   楚宴睁大了眼,语气都抖了起来:“父神?”   伊斯艾尔从来都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除了楚宴,他何曾对任何人这样犹豫过?   既然心里已经决定,伊斯艾尔就不再迷茫。   他这五千年不断的、重复的创造着原来那个‘诺兰’。可他做了无数个身体,都唤不回那个灵魂,正当他快要发疯的时候,路易莎的托月花唤醒了他。   伊斯艾尔原谅了路易莎的刺杀和背叛,因为如果不是她的话,他根本发现不了托月花能唤回他的方法。   “诺兰,你说过喜欢我?是真的?”   “我们都已经结过神印,父神为什么还怀疑我!”   伊斯艾尔的红眸中染上些许笑意:“那么,我想清楚了。”   “嗯?”   “当神性占据上风的时候,我会选择自己痛苦,让你活下去。当魔性占据上风的时候,你猜我想做什么?”   楚宴摇了摇头。   伊斯艾尔在他耳边低昵,嗓音犹如大提琴一般美妙:“如果前方只有死,那我愿意拉着你一起死。”   楚宴直勾勾的看着他,对他的答案满意到爆。   “怎么了,很害怕?”伊斯艾尔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病态,“不过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会挡在你前面,即使是死,也是我比你先死。”   “父神……”楚宴被他说感动了。   “诺兰,你既然叫我父神,这就是我的责任。”   楚宴终于笑出了声:“父神这么说,我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了。”   伊斯艾尔抱着他,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脑勺,金色的发丝如丝绒一样的触感。   这漫长时光里的孤独,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纾解。   “诺兰,以后别那么委屈自己。”   他是指刚才的那番话?   楚宴闷笑,他那么说又不是真的那么做。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像从前一样,我就会心软。”   从前……他刚来第一世界的时候,九个主神谁都不敢对伊斯艾尔不敬,就他仗着是个小孩儿,在创世神头上扎小辫儿。   美其名曰,撒娇。   “可以前我拿您当父神,所以才会那么做。”   “那现在……?”   “现在,我热烈的爱着您。” 第183章   神域伫立在云层之上,日日被这些云雾包裹。   神殿早在五千年前就破损, 只剩下断壁残垣, 白色的柱子已经坍塌横放,草木从石板的缝隙中探出头, 显得格外萧瑟。   这里不像是神殿,反而更像是一个遗迹,一具尸体。   伊斯艾尔于神座之上, 阳光在他的身上洒下大片碎金, 快要驱散他身上的黑暗。神座足够大,足矣容纳三人。楚宴睡在他的腿上, 远远望去就像个人偶一样精致。   伊斯艾尔放在他身上的眼神始终柔和,仿佛只要他在这里, 伊斯艾尔就会保持身为‘创世神’的样子。   埃里克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父神。”   “嘘, 别吵醒他。”   埃里克连忙把声音压得更低,他来之前已经听朱利恩说了一切, 也不再担心伊斯艾尔还有灭世的想法。   有诺兰在的世界,他舍不得。   “我在第二界待了一段时间,多丽丝醒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伊斯艾尔什么反应也没有。   埃里克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父神只在乎诺兰, 对他们根本就视若无睹, 现在更是表现得明显。   埃里克的眼神略暗, 想起就在这个神殿被杀死的路易莎姐姐, 心头疼痛万分。   “父神, 您有办法重造路易莎姐姐吗?”   “埃里克,你和她蓄谋要杀我,我已经不追究你这个帮凶了,你竟然还想让我救活她?”   埃里克浑身一激灵,他怎么一时放松,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不是的,路易莎姐姐只不过想阻止父神灭世而已!我和路易莎姐姐绝对没有对您下手的念头!”   伊斯艾尔眯起红眸,满满不悦:“你没有,可是她有。”   埃里克哑口无言。   这番争吵,让楚宴缓缓的醒了过来,他疑惑的看向了伊斯艾尔:“父神,你们怎么了?”   伊斯艾尔唇角弯起,语气温柔:“埃里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埃里克:“……”父神您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   楚宴看向神座之下的埃里克,眼露疑惑。   埃里克头疼极了,他哪儿有什么好消息?只能随意胡诌一个。   “诺兰,多丽丝姐姐醒了。我们那么久没见,你要不要跟我去第二界?”   埃里克缩了缩头,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方法了。   楚宴眼睛一亮:“多丽丝醒了?太好了,这可真是好消息!父神,我们一起去第二界好不好?”   伊斯艾尔不悦的抿着唇:“我们才从第二界回神域两个月而已。”   “但多丽丝醒了啊。”   纵然不甘愿,伊斯艾尔也只好答应。   三人很快就一起去了第二界,有伊斯艾尔的传送魔法,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到达了第二界。   上次来这儿的时候,楚宴没有来得及看这里的一切。   来到多丽丝所住的神殿,楚宴才发现这里竟栽种满了各色的蔷薇花,密密的朝白色的神殿攀岩而上,结出或白色,或玫色的花朵来。   一阵微风飘过,带来丝丝花香。   蔷薇实在太多,这里反倒不像是神殿,更让楚宴觉得是来到了一座花园。   等走到里面的时候,银色长发的少女穿着淡蓝的衣裙,正在同一个男人说话,脸色十分凝重。   “多丽丝!”   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她缓缓转过头来,看到埃里克和楚宴的那一刻,凝重的表情上瞬间堆满了笑容,就像是百合花一般温柔:“诺兰,埃里克。”   她提起裙子,再不复主神的样子,反倒像是个活泼少女,走到了两人身边。   “我刚才就感受到了结界里来了人,没想到是你们。”   “多丽丝,我们是和父神一起来的。”楚宴悄悄的说。   多丽丝一向害怕伊斯艾尔,朝两人后方望去,就看见金色红眸的伊斯艾尔站在蔷薇园处,虽然俊美到让人驻足,但她就是害怕。   多丽丝连忙躲到了楚宴身后,瑟瑟发抖:“父神怎么来了?我好怕。”   埃里克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看见多丽丝这个样子,我就总是想起诺兰以前对父神的态度!”   楚宴满脸黑线:“我才跟多丽丝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没那么胆小。”   埃里克和多丽丝两人听罢,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诺兰,你只比多丽丝更胆小。”   楚宴睁大了眼:“什么?哪有?你胡说!”   多丽丝看他们两人的样子,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笑声犹如银铃一般。   只是笑道最后,她的脸上就染上了沉重。   直到楚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这才问:“多丽丝,你怎么了?我有好多想问你呢,你怎么突然陷入了千年的沉眠?”   多丽丝欲言又止,只能委婉的说:“诺兰,等有空了,我们单独聊这个可以吗?”   楚宴点了点头。   不同于其他人,埃里克是治愈之神,朱利恩是预言之神,他得了光明之神的神格,而多丽丝则更为特殊一些,掌管的是死亡。   所以,第二界才是那些血族居住的地方。   血族,说白了就是已经死了的人。   多丽丝和他们聊了这么久,这才转过头去:“亚力克,你先回去吧,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男人点了点头,但脸上却挂着满满的担心。   多丽丝心里温暖:“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我了。”   “血族那边的事,我一定不会让你费心。”   “嗯。”   等男人走后,埃里克看着他的背影才打趣着多丽丝:“这就是血族的王吧?他怎么醒了?”   “我醒来之后不久,他就结束了沉眠。”   埃里克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也为多丽丝感到高兴。   这两人,应该是彼此都爱着对方的。   多丽丝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又对他们说:“你们既然来了第二界,就多留一段时间再走,我已经苏醒过来,神殿也不再蒙尘。我已经命令下仆,为你们去准备房间了。”   说完这些,多丽丝又深深凝望了楚宴一眼,似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楚宴心知肚明,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很快就溜了出来。   今夜光线极暗,月光被乌云所遮,当他走到蔷薇园的时候,看见多丽丝满脸凝重的站在黑暗里,还有些疑惑。   “多丽丝,你想跟我说什么?”   楚宴一步步朝他靠近。   多丽丝抬起头看向楚宴:“诺兰,你知道我是千年前开始沉睡的,实际上,是因为我是掌管死亡之神,我以沉睡千年的代价,在死亡的深渊里换来了一个答案。”   楚宴的脚步一顿:“什么答案?”   多丽丝脸色苍白:“再隔不久,九界将坍塌,没有生命再死亡,我的神格也会自动消散了。”   楚宴呼吸一颤,难怪他没有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   明明在他现世的那一刻,伊斯艾尔就没了灭世的打算。他不信伊斯艾尔会毁了他所在的世界,原来这才是真正原因。   “到底怎么回事?”   “父神创造我们九大主神的时候,耗费了许多生命力和神力。”   “……这个我知道。”   多丽丝皱紧了眉头,走到楚宴身边,痛心的问:“父神创造你,花费的神力和生命力,是和九大主神一样的!这五千年来,他创造了多少个你?”   楚宴终于明白多丽丝想说什么了,大脑一片放空,完全震惊的看向了她。   “九界都是靠着父神的神力在转动,倘若有一天,父神不在了……”   “怎么会这样?路易莎姐姐之前……还对父神动过手!”   “因为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多丽丝痛苦的说,“我从死亡的深渊换回来的答案就是这个,父神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创造一个属于他的存在?他从一出生就是创世神,担负使命。九界对他来说,只是个无穷无尽的枷锁。他死不得,也无法去找你,只有重复不断的创造你的身体,希望唤回你。”   听了这一番话,楚宴的心里全是对伊斯艾尔的心疼。   难怪……他即使知道了他的灵魂去到了别的世界,也没有来找他。   伊斯艾尔没有自由,他想毁了这个禁锢着他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因果。   楚宴嗓子发哑:“那他,到底创造了多少个我?”   “五千年来,整整三百七十八个。”多丽丝的脸色很是苍白,“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埃里克,他心思单纯柔软,不会骗你的。”   楚宴苦涩的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相信。”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刚来这个世界时的画面,一睁开眼就是满地的尸体,无数个他堆积在广场之上,手脚交叉,像是人偶一样。   他当时被吓得害怕,从不知道这是伊斯艾尔付出了什么才一个个的创造出来的。   现在,他知道了。   那里堆砌着的不是自己的尸身,而是伊斯艾尔的神力、生命力、血肉。   楚宴看向了多丽丝:“我能做什么?”   多丽丝:“我已经听埃里克说了一切,按照父神现在的样子,九界顶多只能维持几百年。你能把神印还回去吗?”   楚宴却朝她笑:“不行,唯有这个不行。”   “可是……”   “我和父神约好了,就算是死也要在一块儿,我丢下他太多次,这次再也不会丢下他了。” 第184章   当天楚宴回去的时候,还告诉多丽丝别轻举妄动。   他在内心仔细跟系统确认:[阻止伊斯艾尔灭世, 这个任务想护住的是伊斯艾尔还是九界?]   [当然是九界, 护住第八界的气运之子卡罗尔,就是为了让第八界不崩坏, 保护九界的完整性。]   楚宴陷入了沉默之中,是他先入为主了。   [主人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听从多丽丝的安排, 把神印毁坏, 主人就活不了多久,这样伊斯艾尔能多活几千年。]   这个任务难就难在, 不能让伊斯艾尔灭世,也不能让他毁掉自己。   这样下去, 为难的就只有主人而已。   它相信主人有办法, 在死之前让伊斯艾尔不灭世。   [这样不是又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像当初的苏墨垣一样……?]话说到这里, 楚宴没有再说下去了。他的嘴里尝遍了苦涩,已经为当初自己做下的愚蠢决定而感到后悔。   他想让对方活,可对方却不一定想活在这样漫长而孤独的时光里。   于是,等待他的就只有孤寂和痛苦,以及触碰不到的思念罢了。   [第二个选择, 就是顺其自然, 让九界存在最后几百年。]   楚宴抿着唇:“这两个我都不会选择, 我会自己找出第三种方法。”   他很快就从暗处回到了屋子里, 房间里的伊斯艾尔坐在椅子上, 手里翻着一本书,通身优雅:“去哪儿了?”   “父神,你怎么……?”   “你偷偷摸摸出去,我会不知道?”   楚宴收敛了一切情绪,生怕伊斯艾尔看出来。   他干笑了两声:“原来父神刚才是装睡?那为什么你不自己跟上来看看?”   伊斯艾尔合上了书,将它放置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站起身,看向楚宴:“自从利奥的事情过后,我不会再那么多疑心。”   楚宴的心里满是感动,没想到伊斯艾尔会这么说。   “虽然不跟着你,但不代表我不问。”   楚宴:“……”还我的感动来!   楚宴叹了口气,知道瞒着也没用,伊斯艾尔迟早会知道:“我去见了多丽丝。”   对于这个结果,伊斯艾尔显得一点儿都不意外。   “她说了什么?”   “多丽丝说……父神创造了很多个我,耗费了太多的神力……”   伊斯艾尔嗤了一声,原本不喜欢多丽丝对楚宴说这些。可他却瞥到楚宴眼底的心疼时,刚要说出的话,瞬间就在嘴里转了一圈:“嗯。”   “父神……你耗费了巨大的神力,在五千年里还不间断,你不是作践自己的身体吗?”   伊斯艾尔哑然,从未在人前示弱的他,忽然就舍不得这样心疼的眼神了。   他虽然在骂他,伊斯艾尔的心却是暖洋洋的。   “我没事,这五千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我还是等回了你。”   楚宴的眼眸浮现一层水色,心里又开始难受:“……父神那天晚上跟我说的话是真的吗?”   “嗯?”   “就是……如果会死的话,想跟我一起死的话?”   伊斯艾尔终于了然了,多丽丝在楚宴面前说了什么。   他态度释然,或许一开始创造楚宴的身体的时候,他还能保证对方的寿命,到最后,他就只能创造出躯壳了。如果没有托月花,他根本就活不了多久,那具身体就会腐坏。   所以,伊斯艾尔才半强迫的用了神印,分享了他的神力和寿命。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比起独活,我愿意和你一起赴死。那即使是死亡,我也不觉得害怕。”   听到伊斯艾尔的话,楚宴抱紧了他,眼里有泪水滑落至下,那些蜜液沾染了他的长睫,也打湿了伊斯艾尔的肩头。   他如同他对燕擎所说的那样,那么久了,他从善做主张,到已经一点点的学会如何去爱对方。   这是长久以来,他从对方身上学到的东西。   [我想到第三种方法了。]   这个长夜,楚宴只在心里这么说了一句。   —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们在第二界游玩得很开心。   因为两人最后的秘密已经戳破,伊斯艾尔不再瞒着他任何事,对楚宴宠到了骨子里去。   多丽丝虽然想召集其他主神一起想办法,可有时看见他们两人的时候,竟生出几分愧疚来。   她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不就是逼着诺兰交出神印?   多丽丝陷入了两难。   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楚宴却主动找到了她,对她说:“这半个月谢谢你没有做其他事,我也玩够了。”   “诺兰……”多丽丝几乎不敢看他。   “我会保护好九界的。”楚宴笑弯了眼,“再给我最后三天时间,好么?”   多丽丝十分疑惑:“你是要把神印还回去吗?你体内的托月花能拖上十年……”   “不用十年了,就这三天。”   多丽丝看他决绝,只好答应了楚宴的话。   只是她的胸口仍旧泛疼,诺兰明明才醒来不久,她却要亲手毁掉他。   这几天里,楚宴朝埃里克请教了空间魔法。   普通人要学习空间魔法,起码得钻研上百年的时间。而楚宴之前早就对空间魔法有了一定研究,只是从来没有付诸行动过。   在和埃里克的讨论中,他很快就抓住了诀窍。   当然,这也是楚宴原本就会十二阶的治愈魔法的缘故,学起来也不会完全像个生手一样。   楚宴拜托了埃里克,让他去收集九界主神的东西,如多丽丝的眼泪、明心湖湖水、第八界对光明神的信仰,都是他需要的东西。   总共要收集九种,时间又不太多,两人必须分开行动。   埃里克虽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还是按照楚宴的说法去做了。   第二天下午,多丽丝按照楚宴的要求,特意支开了伊斯艾尔。   在说明了缘由之后,这些东西很快就收集了起来。   楚宴想起了远古的魔法,据说那只有创世神会的魔法,却在当初他的无意之间,让伊斯艾尔教给了他。   第二界的九个节点已经布下,楚宴站到了魔法阵中央,正是多丽丝神殿的蔷薇园。   蔷薇园中那些盛开的蔷薇,在一瞬间枯萎,只剩下暗黑的藤蔓,演化成了能刺伤人的荆棘。   伊斯艾尔被多丽丝缠了一天,多丽丝说有办法破除朱利恩的预言,却一直支支吾吾的。他从一开始的期待、耐心,到最后的烦不胜烦。   偏偏多丽丝的说法半真半假,让他分辨不出。   在偶然间看到外面的时候,伊斯艾尔才猛的站起身来,动用了空间魔法,朝那个地方前去。   多丽丝抬起头,直接被外面的场景给吓坏了。   一个巨大的魔法阵,由九个节点拉出,几乎刻印在了第二界的整个天空。   “天啊……”   多丽丝也很快就跟了上去,可魔法阵已经启动,埃里克则站在外面,泪流满面的说:“多丽丝,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献祭之歌,他要用这个魔法!”   “我……”多丽丝现在有口难开,的确是她说出了真相,把诺兰和父神仅仅的几百年时光摧毁。   “埃里克,你看到父神了吗?”   “刚刚父神慌慌张张的冲进去了。”   多丽丝睁大了眼:“可献祭之歌已经启动,外围应该有结界,父神怎么进得去?”   多丽丝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就顿时明白了。   她瞬间苍白了脸,心里生出巨大的后悔来。   诺兰……   父神……   献祭之歌唱响,巨大的魔法阵笼罩在整个九界之间。   歌声曼妙,传颂着亘古之音。   “诺兰!”   伊斯艾尔终于赶到里面,脸上失却了所有的血色,紧张的看向了楚宴。   而楚宴一边施展着这个魔法,一边朝着他微笑。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伊斯艾尔创造了那么多个诺兰的身体,竟然是用了自己的生命力作为代价,而他又分给了自己一半的寿命,真是太乱来了。   没了创世神,世界也会自己崩坏。   即使是为了任务,他也要以这个魔法留下伊斯艾尔的。   按照楚宴往日的行事,他的确会这么做。   然而这一次,他却有所改变。   底下的伊斯艾尔脸上露出了绝望,痛苦的表情溢满在他的脸上:“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没了你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在死之前这一刻,楚宴的心情竟显得很平静。   献祭之歌发动,那些东西在不断蚕食着他的身体。   剧痛。   他的身体在一点点消失,化作粉末颗粒,消失在天地之间。   楚宴看向了底下的伊斯艾尔,温柔的笑着,朝他伸出了手:“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   伊斯艾尔痛苦的心,仿佛因为这个笑容,而被缓缓抚平。   “这一次,我们一起。”   献祭之歌,以两人为祭。   从此九界不再能禁锢伊斯艾尔的自由,九界会凭着自己的规律运行。   中央的魔法阵逐渐消散,伊斯艾尔抱紧了快要消失的他,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安心。   不会……再被留下。   他只一遍遍的呼喊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心里就能溢满甜蜜:“诺兰……”   因为没有多少时间了,楚宴在他耳边一遍遍的说:“我有很多名字,但我唯一的名字是楚宴,你要记得我,我叫楚宴!”   这话刚落,他的身体便化为粉末消失于天地。   伊斯艾尔睁大了眼,在那一瞬间仿佛所有世的记忆都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他也快消失了,第二个轮到了他。   “楚宴……”   伊斯艾尔呢喃着这个名字,最终也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当四周归于平静之后,埃里克和多丽丝痛心万分的朝里面呼喊着:“诺兰,父神!”   多丽丝哭得泣不成声:“诺兰说他要和父神共同赴死,没想到他竟然说的是真话。”   埃里克声音沙哑得犹如刀刮:“多丽丝,能看到父神最后离开的时候,嘴角的笑容了吗?”   多丽丝擦干了眼泪,疑惑的看向了他。   埃里克却说:“我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是诺兰还是父神,他们都笑了。”   这一刻,乌云渐渐散开,阳光渗透了下来。   蔷薇花重新在荆棘上盛开,仿佛起死回生。   可这样的美景却无法吸引她,献祭之歌将创世神和光明神都牵扯了进去,九界不再受创世神影响,可以自行运转了。而创世神也不再被九界所束缚,寻找他的自由去了。   多丽丝的心十分沉痛,沉痛之后却带上了一点酸胀:“父神和诺兰走的时候都笑了,我们也应该笑。”   她远做不到父神和诺兰那样——   同生共死,才是幸福。 第九卷 现实世界 第185章   当楚宴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黑暗的空间里已经密布了繁星。   那些闪烁的微光汇聚了起来, 仿佛是嵌在黑色的幕布之上, 让整个空间看上去都明亮了许多。   [欢迎回来。]   楚宴发现自己脚边的枷锁已经断开,黑色的锁链碎成了一段段,他有了实感,伸出手去摸向脚踝冰凉的锁链。   他的生死,终于不再由别人来操控了。   这个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楚宴的眼眶浮现了一层薄雾, 有些不争气的想哭。   他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在嘴里骂自己:“楚宴,你也太丢脸了。”   系统的声音从他脑海里挪出, 响彻在整个大厅:[宿主的任务已经完成,上个世界结算, 两项任务均已完成, 获得两万积分,总积分五万。]   “本来我是打算多赚点积分保命的,现在不用了。”楚宴露出一个笑容, 如释重负。   [宿主可带出去的任务点共十万,现在剩余五万, 允许从商店兑换带出。]   听到这个消息,楚宴刚刚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瞬间变黑:“窝草!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个指令是秘密代码, 必须在最后说的, 如果宿主活不下去, 这件事情说了也没用。]   楚宴嘴角一抽,想起自己为了攻略蔺文荆花掉的那三万,早知道就咬咬牙,就是不喜欢也硬着头皮搞定啊!   他叹了口气,喊出了系统商店。   楚宴用手摸着下巴:“这个空间好啊!里面还有灵泉!”   [高端商品,一个八万。]   楚宴:“……”   “窝草,还能买激活灵根的丹药!修真世界的功法我记在脑子里呢,有了灵根事半功倍啊!”   [高高端商品,一个十万。]   楚宴心里在滴血,如果允许带出的上线是十万,那岂不是真的有人带走这些?   看他这样痛心疾首的表情,系统好歹是加载了情感模块的,它好心提醒了下:[主人还是选这东西吧,正好五万。]   楚宴一看上面的提示:“易髓丹?”   [主人完成了任务,按照约定我们会让主人醒过来,但在地震受的伤,主人的腿已经彻底废了,只有选了这个主人才能跟正常人一样。]   楚宴一阵后怕:“那万一我没积攒下五万,回到现实世界不是就瘸了?”   他不敢想下去,让自己集中精神认真看易髓丹的介绍。   洗精伐髓,消除疾病,驱除体内污垢,美颜细肤,和修真世界的丹药没什么差别。   “还好你提醒了我,谢谢!”   系统收到楚宴的感谢,简直受宠若惊。跟在楚宴身边这么久了,它忽然有些舍不得了。   虽然它知道,这根本就不会是数据的情感,如果它不加载情感模块,也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主人。]   “嗯?”   [你看天空的星星,多明亮!]   楚宴抬头望去,有些恍惚的点了下头:“是啊,我来这里的时候,这四周都还漆黑一片呢,完全透不出一点儿光来。”   [黑暗是空间的初始,繁星是主人的感情。]   [重拾感情,繁星增多,只要点亮这个世界,就能看见出口。]   楚宴脸上满是错愕:“什么意思?”   [我们最开始接到了两份祈愿,对象都是主人。在之后主人发生意外,只拖着一线生机,我们就找到了你。]   楚宴的确还记得,他一直在黑暗当中来回的跑,却找不到出口。   是系统的声音,拖着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系统所帮助的,必有一个世界是自己的前世。你自己的仇,自己来报。除去那个世界之外,其余世界您都会和那位祈愿之人进行脑内链接。]   楚宴哑然,眼底闪过震惊:“那两份祈愿是谁和谁的?”   [萧凌和林瑾之。]   [在经历了前世萧宸的世界之后,我问过主人,会选凛王还是林瑾之,那已经是让主人决定实现谁的祈愿了。]   楚宴的脸色渐渐变了:“所以……我选了萧凌,他说生生世世都追着我,就算变成厉鬼也不入黄泉。那不是因为执念,而是因为你们?”   [是,脑内链接。]   楚宴觉得自己傻,怎么不好好想想,为什么他每次的任务世界,都总会碰上他的转世。   原来如此。   楚宴并没有太过生气,现在想想竟然有点好笑。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很仔细的做决定,万一做错了……”   [主人不是对林瑾之已经没有感情吗?]   “……看到他痛苦难过的过完了下半生,我对他,更多的是释然。”他可以很肯定的确认,或许他的前世萧宸一开始是爱过林瑾之的,但他亲自来了断这份孽缘的时候,更多的只有释然了。   不爱,也不恨。   所以他临走前,才会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原谅他了。   就连楚宴自己也觉得惊讶,他从不原谅什么渣渣,偏偏只对林瑾之和纪止云说了这句话。   然而先生……是真的没听见。   楚宴想起那些,还觉得唏嘘。他唯一难以忘记的就是死的时候也要抓着他的脚踝,说生生世世追着他的那个人了。   “我前世所求,竟是让我今生实现。”   楚宴隐约间看到了光芒,那是走出这儿的大门。   如果不是星光被点亮,如果不是脚踝的锁链被折断,他走不出这里。   楚宴一步步朝那边走去,自由和温暖触之可及。   他打开了门,回过头朝这个空间释然一笑,嘴角的弧度十分灿烂:“谢谢你们。”   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个地方。   星光仍在闪耀,将天空点亮得动人。这是系统们最喜欢的时间,过了这段时间,来了新的宿主之后,空间又会彻底暗淡下来。   系统的记忆芯片里,还存储着萧凌的那份祈愿——   “他死了,我找不到他了。”   “我愿意被你们拽入这暴雨的旋涡,我不在乎黑暗,只在乎身边是不是有他。”   —   恍惚之间,楚宴的意识沉沉浮浮,似乎听到了母亲和哥哥在讲话。   他却怎么也睁不开眼,连手指也无法动弹一下。   “宴宴说要单独住在外面,你们都不劝一劝?”   “妈,我和大哥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楚母泣不成声,自己和丈夫只是出国散心了一趟,却没想到回来之后小儿子出了这么严重的事。   因为是小儿子,又是晚来得子,全家人都对楚宴溺爱了些。   就连他大哥二哥也纵着他,听说宴宴想住外面,不仅连房子家具都准备好了,还给他买了最新的全系游戏的营养舱和头盔。   听说在地震的时候,楚宴还在玩儿什么游戏!   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没能逃走,现在成了植物人。   “陈博士说阿宴的脑电波和头盔连上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直不敢取下来的原因。阿宴的身体虽然受了伤,但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治好他还是不成问题,现在就在于怎么找回阿宴的意识……”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的意识陷在游戏里了。”楚阳声音沙哑,根本就不敢看母亲此刻绝望的脸。   谁知听到这句话,楚母反倒振作了,她连忙看向二儿子:“那就叫人进游戏,找回宴宴!”   “……诶?”   “不行吗?”   楚阳之前因为太着急,旁观者迷,现在被母亲这一点拨,立马就有了希望,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神色慌乱:“我马上去找人!”   听到这里,楚宴的意识像是被中断似的,游戏页面已启动——   [欢迎进入《断天》,已扫描全身,正在进入游戏。]   《断天》是一款仙侠游戏,其买点就是每个独特的NPC,就连每个副本的boss都真实得仿佛人类。再加上独特的玩法,才吸引了那么多的玩家。   楚宴当初也是这样,痴迷于各个游戏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寒无双’这个账号已经成了有名的大神。   当初他不想待在家里,搬出来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楚宴那段时间心情的确不好,受了一澜冬雪背叛的刺激,放弃了自己多年在玩儿的大神账号‘寒无双’,转而来到这个新出的全息网游。   [玩家谁说我要谈恋爱已重新连接。]   “我楚宴就算是死也不谈恋爱了!”   对于这种言论,楚宴只能红着个脸:“真香。”   当眼前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清晰,楚宴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躺在一个墓穴里。   这是他之前下的副本?   楚宴头疼欲裂,而且他发现自己被石棺给盖住了,身上的装备也换成了一身红衣。他还能想象到他去了系统空间后,这个副本的boss是怎么恶趣味的把他装到她的棺材里的。   所以才说,《断天》的NPC个个都成精了!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一个小队的声音:“大家注意了!这幅石棺里就是boss了,等会儿把石棺一开,全员跟我冲上去,艹翻boss,杀了石棺里的人!”   他的话一落下,小队的人个个都打了鸡血:“艹翻boss,打出紫装!”   楚宴听得脸都绿了,艹你爷爷!   当独步逍遥一脚踢开了石棺,正准备拿着大刀砍过去的时候,楚宴从石棺里出来,取了自己包裹里的紫幽剑,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笑容:“刚才是谁说要艹翻我来着?”   独步逍遥和小队的人举着武器,忽然就有些下不去手。   他们直勾勾的看向楚宴,只觉得眼前的美景让他们完全舍不得眨眼。   对方长发如墨,逶迤而下,一身红衣似火,五官出奇的好看。因为怒火,那双眼眸变得熠熠生辉,就算在这样幽冷的古墓,也因为那双寒星的眸子而都生出繁花之景。就连他仰起头看不起人的样子,也格外勾人心魄。   众人都感受到了心痒。   如猫爪子轻轻一挠。   “还……还有这么好看的NPC建模?”   “队长,别看了。我们可是来刷紫装的,再晚就要被其他小队抢下首杀了!”   “可真的好好看啊……比美人榜第二的夏梦清幽还好看!”   楚宴原本还想手下留情,现在却被这个独步逍遥给气笑了。   就连他是玩家还是NPC都分不清楚,该给他个教训:“NPC你大爷,来PK!” 第186章   这句话一落下, 小队所有人的脑子里几乎都回荡着一句话——   夭寿了, NPC要跟他们PK了!   终于有人苏醒了过来:“队长, 我们面前的有可能是个玩家。”   “玩家?怎么可能!我是看过美人榜第二的夏梦清幽的,除非他是那个常年不让人见到脸的美人榜第一,谁说我要谈恋爱!”   楚宴原本拿着紫幽剑就要下手PK了,谁知道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就羞耻得一比。   小队的人还在互相说话, 众人就听到‘哐当’一声, 纷纷把目光转移到了楚宴身上。   他们看到刚才还风姿绝代,威风凛凛的楚宴丢了紫幽剑在一边,蹲在石棺旁呜呼哀叹, 听到别人喊这个名字,简直要老命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黑历史无疑了!”   楚宴:“……”   他捡起了紫幽剑, 紧抿着唇看向了他, 仿佛刚才被戳中中二病黑历史的不是他一样。   “废话什么,PK。”   独步逍遥不敢笑了,用手指颤巍巍的指向了楚宴后面。   楚宴一挑眉:“想分散我的注意力逃跑?”   “boss啊!”   这一声惊恐的大叫, 让楚宴瞬间回过了头去。   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光看右脸还觉得正常, 可对方左脸的眼珠完全消失,半张脸都只剩下了骷髅,正朝着他桀桀的笑。   楚宴举起紫幽剑, 下意识的朝她划了一道。   紫色幽光在空中形成一道半弧, 朝boss打了过去。   “啊啊啊——”   boss尖叫了一声, 身形巨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蜘蛛朝黑暗深处隐去。   这画面没吓到楚宴,反倒是把独步逍遥和小队的人吓得不轻。他们脸色煞白,这个石墓和淡蓝的鬼火都做得太精致,让人身临其境。   之前的全息网游顶多也就70%的真实度,这款《断天》能达到95%,刺激度完全是其他游戏比不了的。   楚宴看了独步逍遥一眼,提出了加入小队的申请。   独步逍遥很是震惊:“……你想加入我们?”   “你不是想要首杀吗?我也想要首杀。”   独步逍遥吞咽了下口水,也不知道对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们小队不带闲人……”   楚宴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的在空中一划:“看清楚。”   状态栏?   独步逍遥和小队的其他人只飞快的看了一眼,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开服才一个月,只有一个人达到了三十级。   高手榜第一,同时也是个散人,最喜欢独刷副本。这位大神每次拿下副本首杀都会隐藏名字,就连高手榜的名字也隐去了,人人都对他的身份感到好奇。   在各大论坛被扒出来的信息,这位大神是剑修 医修的双职业。   兼修则分神,尤其是游戏前期需要冲等级的时候,他还能把两个职业都练得超神,不得不说是真的有本事。   独步逍遥个人还是他的脑残粉。   “大神,求带!”   他的态度顿时转变,楚宴嘴角抽了一下:“现在可以接受我的申请了吗?”   独步逍遥里面同意了申请。   于是楚宴脑海里就响起一句话——[您已加入‘艹翻boss’小队。]   楚宴:“……”名字都这么骚?   经过这短短的时间,周围忽然暗了下去。淡蓝色的幽光在这一瞬间全都熄灭,四周诡异的阒黑,仿佛是拿了一块幕布挡在了众人眼前,让人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   不仅如此,寒气从四周涌入,古墓的气温变得更低。   由于看不清,他们的心里还是发憷。独步逍遥大喊了一声:“法修用火啊!”   “队长,我在暗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用了玄焱咒,你们看见那里亮了吗?”   “什么?这绝对不可能,你再重新点一次!”   “我的灵力在下降,还在怀疑我没用!”   四周皆静。   呼吸变得紊乱,这个碧阳古墓也不是没人来打过,传说这个boss十分残忍,不会给玩家致命一击,反倒会吃了玩家的身体。   敢来挑战的小队就屈指可数,毕竟他们的痛感可开得比任何游戏都大。   “是异常状态!”   这话刚一落下,四周就有其他声音传出。   “沙……”   物体快速移动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更加毛骨悚然。   楚宴从包裹里拿了琉沧丸放入口中,视线又重新恢复,他还递给了其他人:“你们不是看不清,这是琉沧丸,吃一粒能解除二十秒异常状态,拿着。”   “那你刚才怎么不拿出来!”有人害怕得质疑出口。   楚宴眼神微冷:“没听到我说的?一粒只能解除二十秒的异常状态,我准备的原本就不多,多浪费一粒,你们就别想拿到首杀。”   独步逍遥看他们争执了起来,只能做个和事佬:“算了,大神自然有大神的想法。”   “……哼,什么大神?不也一样要我们加入我们小队吗?”   楚宴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颇有深意:“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话刚一落下,就传出了一个声音——   [玩家‘谁说我要谈恋爱’退出‘艹翻boss’小队。]   众人:“……”   大神您也太按着自己的想法来了!够任性!   楚宴刚才吃了一粒琉沧丸,有二十秒的时间能看清四周。来这里之前楚宴研究过碧阳古墓的攻略,boss的名字叫做三娘,死的时候被负心汉挪开了棺木,倒下了大量的蜘蛛进入到棺木里,要让她死后尸体无存。   三娘怨气不散,魂就附在尸体身上,又因为那些蜘蛛啃食她的血肉,就与蜘蛛成了一体。   楚宴很快就锁定了鬼蛛:“御云式。”   紫幽剑自手中穿透,如长风破浪,带着紫色的荧光刺入了鬼蛛的身体里。   虽然的确刺中了她的身体,但却不是刺入了她的血肉里,紫幽剑插入到里面的时候,她的身体就自动分出一只只小小的蜘蛛,从四周乱窜。   她见到自己,嘴角裂开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弧度大至耳朵旁,看上去几乎是整张嘴都裂开一般。   “桀桀桀,我把我的棺材给你住了,你怎么又醒来了?”   楚宴一个反手,紫幽剑光芒大盛,朝她刺去。   瞬间,她就体不成形,无数只小蜘蛛如同喷泉一样朝四周蔓延开来。   楚宴又给自己喂下一粒琉沧丸,视线又重新恢复。   《断天》这款游戏的自由度远是别的游戏比不了的,还听说现实当中身手打架好的,来这个游戏也会比普通人更灵活。   这样下去是来不及同时杀光这些小蜘蛛的,只要剩下一只,boss就死不了。   楚宴的速度虽然快,紫幽剑也是难得的紫装之一,但仍旧杀不过。   他的血条在一点点的减少,直到只剩下三分之一。   不过他却在挥舞紫幽剑的时候,脑海里却隐约出现一个图案。   ——六壬水天剑阵。   楚宴心头狂跳起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紫幽剑却经由手而脱出,立于剑阵中心。   他所选职业为剑修,三十级还只是游戏初期,换算下来也不过筑基期,是绝对使不出元婴期的剑阵。   况且,这只是他记忆里,经历过的快穿世界的招式。   他需要辅助。   “你们谁带了水符?”   “我!”独步逍遥连忙走上去,“大神,我这儿有三叠水符,够不够?”   楚宴:“……”三叠?怕不是富二代哦,还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众人:“……”现在符纸多么珍贵啊,天呐,这个人竟然有三叠!   独步逍遥一脸懵:“大神?”   楚宴咳嗽了一声:“朝空中扔出。”   “好!”   三叠水符一起朝空中丢出,楚宴用剑气掌控,水符和紫幽剑之间形成一道虚光,全都链接到了紫幽剑的剑身上。   楚宴精准的控制着每个节点的位置,额头都渗满了冷汗。   “六壬水天剑阵!”   当这话一出,三叠水符开始迅速爆破,从中的水在天空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剑阵。鬼蛛桀桀的笑起来:“水而已,这些对我根本没用。”   这话刚落下,半空的剑阵就凝结完毕。   楚宴低着头,唇角绽放出一抹微笑,一身红衣犹如榴花似火:“谁说的?”   剑阵形成尖锐的针头,无数雨滴朝下方击打。   boss口中发出尖锐的痛苦声,整个剑阵足足持续了三分钟,地上全是那些小鬼蛛的尸体。   异常效果解除,小队的人终于重见光明。   最后的一幕,是楚宴将紫幽剑收回鞘中,六壬水天剑阵也消失殆尽,淡蓝的幽火重新点亮四周。他一身妖冶的红衣,五官更染秾丽,那层淡淡的薄光照耀在他脸上,浮现柔和的光泽。   因为六壬水天剑阵的缘故,他的墨发半湿,不经意之间瞥向他们那边,慵懒得犹如春花。   这样惊心动魄的美,却没人敢上前去,就是因为他的实力。   然而boss还没死透,留下最后一口气,要拉楚宴一起去死。   她从楚宴背后聚集,已经完全看不清她的脸,只是一坨黑色物体而已。   楚宴早有察觉,正当楚宴正想补最后一刀的时候,一把剑从黑暗中射出,boss就没了气息。   [全服公告:恭喜玩家长风为骨获得碧阳古墓的首杀,奖励上等灵石二十,紫装一件。]   楚宴:“……”   小队:“……”   不知道这个长风为骨是什么人,可半路出来抢boss,是真的把楚宴给惹恼怒了。   他拿着长剑指着墓穴黑暗的远方,面色极冷:“看我们打boss,你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倒是打的好算盘!”   “大神,那个长风为骨是……”   “我不想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我现在非常的,非常的愤怒。”楚宴弯起嘴角,眼底半点没有笑意,只让人觉得冷。   独步逍遥鹌鹑似的退了回去。   “把紫装交出来和上等灵石交出来。”   “不交、怎么办?”   楚宴皱紧了眉头,只觉得这个声音清冷之中又带点沙哑,让他莫名有点熟悉。   “不交就杀得你交出来!”   他从来没有受了气不打回去的习惯。 第187章   “我还没有到手的东西交出去的习惯。”   楚宴觉得这个长风为骨不仅名字听着耳熟, 而且还特别的狂。   正当楚宴准备动手的时候, 碧阳古墓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巨大的藤蔓凸起,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蔓延。   楚宴一震,朝地下望去,这个古墓里竟然挤满了藤蔓巨树。   “别分散了!”   听到他的话, 小队里的人都聚集了起来,可无奈独步逍遥离他们的距离远了些, 只要看着他们被一道涌起来的树墙给遮挡。   独步逍遥一脸的绝望, 又听身后的楚宴说:“愣着做什么, 来我这边!”   独步逍遥眼泪汪汪的, 有一瞬间被楚宴给帅到。   “大神, 谢谢你啊。”   “……别叫我大神。”   “那叫你什么,恋爱?”   楚宴额头青筋凸起, 提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笑着:“你、再、叫、一、次、试、试?”   独步逍遥:QAQ   “不敢了, 那我叫你什么?”   楚宴哼了一声, 没有继续说话,反正他不能叫这个中二病爆棚的名字。   树藤越来越多, 地板涌起的巨大树根将他们的身影一点点的抬高, 似乎要送他们出去。   很快天花板被破开, 月光从外面渗透了进来。   四周终于有了点光线, 清冷的月光如同薄纱一般, 楚宴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 看到月光所及之处,一个穿着玄衣的男人站在古墓里,一点都没收到波及。   他长身玉立,袍裾飞扬,月光照在他身上,更为他多增添了几分清隽俊美之感。   楚宴看得愣神,直到对方抬起头和他对视几秒,两人四目相对后,久久没有分开。   同样,居高临下的楚宴亦有令人目眩神迷的容貌。一身红衣,长发只简单的用玉簪盘于身后,狂风吹得他红衣清扬,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张扬、慵懒、万物都不放在眼里。   当长风为骨的眼底浮现惊艳之时,楚宴勾起唇角:“我记住你了,下次见面再跟你讨回这笔账!”   说完,树根就送他们离开了这个古墓。   四周静悄悄的,长风为骨不由眯起眼,想起楚宴临走前的那句话,竟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笑出了声来:“还挺记仇的。”   —   终于出了副本,小队的人和楚宴被送到了杏花烟雨河边,迎着薄纱一般的月光,河流也渡上了一层银光。再加上那些被吹落的杏花花瓣,顺着水流漂浮而去,秀色若珪璋。   楚宴望向这附近,还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进入快穿世界之前,好不容易才找到碧阳古墓的入口,进去没多久外面就发生了地震,他就发现自己怎么也下线不了,被困在了游戏里面。   后来,他的身体重伤,就和系统做了交易,去了那些世界。   独步逍遥看着楚宴陷入沉思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大神,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独步逍遥,你怎么还问他啊?连首杀也没守住,还被人给抢走了,算什么大神!”   楚宴从回忆里拔了出来,朝那边望去:“你好像一直在针对我。”   男人还在嘴硬:“什么,你自己没本事,我就说不得了?”   “除了你在挑拨离间,你看小队其他人谁说了那么多了?”   男人朝四周看了几眼,他们都看到了楚宴的本事,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和楚宴硬刚。再加上这样的外貌,光是看着就觉得养眼,他们怎么可能还要怼他呢?   “你们!”   楚宴抱着双臂,背靠在杏树一侧,扬起下巴看他:“说吧,我和你有什么过节。”   月下杏花,淳淳流水。美人长发逶迤,半是慵懒半是警告的看着他,重重花枝的遮拦之下,那双寒星的眼眸让人无法忽视。   男人看得入神,不仅仅是他,周围还鲜少的出现了抽气声。   真好看。   “还不说吗?那就要受点皮外之苦了,这款游戏的最低痛感是30%,你……承受得到什么时候?”   从那张不点而朱的嘴中吐出这样残忍的话,他们也觉得动听极了。   他再怎么嚣张和张扬,都成了他特有的韵致。   要是普通人,他们大概早就骂咧咧的说楚宴盛气凌人了吧。   男人想明白了一切:“你是想一直追着杀我?”   楚宴眼眸一弯:“是。”   男人睁大了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说……是?   一股寒气从心脏涌出,如果没看到古墓里楚宴大显身手,他可能一点儿害怕都不会有。偏偏他见识到了楚宴的实力,知道他绝对够资格说这句话。   男人睁大了眼,嗓子发干,看像那些小队的人,却没人帮他说话。   独步逍遥也皱紧了眉头:“你当我们是枪啊,你想指着我们打谁,我们就帮你打谁?我们又不是傻瓜!”   男人见这样,这才硬着头皮吐出了实情。   原来他并不是有心来帮独步逍遥的,这个小队里的高手几乎都是独步逍遥用钱买过来的,他是傻富二代想拿下首杀,那些人也有钱拿,就聚集到了一起。   而他不一样,他是傲焰公会派过来探查碧阳古墓的,自然不希望独步逍遥这群人来拿首杀。   听到这句话之后,独步逍遥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拿了我的钱,结果是想利用我们收集完情报,又为你公会卖命呢!”   男人哑然,脸色苍白:“我……我也是想加入傲焰啊,只要在公会做出成绩,就能正式进入傲焰战队。”   “不想听你这些,你们傲焰也太卑鄙了!”   独步逍遥觉得委屈,双眼赤红的转过头来,想让楚宴也骂骂他。   谁知,他却看到楚宴从包裹里拿出了小板凳,津津有味的捧着瓜啃。在见到自己愤怒的表情时,还笑嘻嘻的:“继续啊,多骂几句!”   独步逍遥:“……”大神为何你这么皮。   独步逍遥愣了,楚宴还以为他骂完了:“哎,就这么几句就没了,说你是傻富二代你还不信。”   楚宴拍了拍手,把凳子和瓜皮装到包裹里,朝男人走了过去。   他眯起眼:“你是傲焰的人?”   男人看着他的脸,鼻血膨张:“……是、是。”   “回去告诉一澜冬雪,利用完人就想一脚踢开,这事儿没完。”   男人愣住,这个‘谁说我要谈恋爱’明显是跟他们公会的一澜冬雪认识啊!   楚宴打了个哈欠:“行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杀他三次,别多了。”   独步逍遥兴冲冲的把男人T出了队伍,然后就开始泄愤了。   夜晚已经很深了,楚宴点开了状态栏,还是无法下线。他眼神微闪,不由的捏白了手。   等独步逍遥把人给杀了,又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人呢?”   “死了,我让法修把他原地复活呢。”独步逍遥兴冲冲的说,“大神,事情差不多了,不如我们现在进城啊。”   “……你这么粘我干什么?”   独步逍遥很不好意思,嘿嘿的笑着:“我想包……不对,出钱让大神带我玩儿!”   楚宴:“……”你包什么都差点说出口了!   “麻烦事我不做。”   楚宴不想和他再纠结,朝杏花林里走去。   独步逍遥在后面连忙跟上,等走了好一段,确定没人之后,他才敢把事情问出口:“那大神和那个一澜冬雪是有过节吗?”   “……没有。”   独步逍遥站在原地,报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据我所知,能和一澜冬雪结仇的人,也就只有寒无双大神了。不过寒无双大神可是因为这朵盛世白莲花而退圈了,您是和寒无双认识?”   楚宴的脚步一顿,觉得这个独步逍遥平时傻乎乎的,但某些时候他的直觉还真厉害。   “我说对了?”独步逍遥很兴奋,他一向看不惯一澜冬雪。   一澜冬雪在电竞圈不怎么出名,最开始炒作自己是gay的话题,引来了一群颜粉。明明长得也就清秀,身手也一般。   传闻他先前有勾搭过一个战队的人,后来两人闹掰。   一澜冬雪消失了一段时间,在游戏里当了一段时间散人之后,就攀上了寒无双大神。   寒无双大神虽然长得一般,但身手好。   这个年代的电竞圈已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拼的就是眼力、预判力、谋略和身手。寒无双大神虽然不混电竞圈,但在圈子里粉丝众多,他PK和下副本的视频,被人翻来覆去的研究。   大概就是一个原因——操作帅!   一澜冬雪捆绑寒无双之后,粉丝量暴增。过去很久寒无双都没有发话,粉丝们都以为这对儿在一起了,谁知道一次偶然,寒无双说了自己和一澜冬雪只是好友关系。   这下子一澜冬雪的脸上就挂不住了,他表面做得温和,实际上又跟之前一样开始操弄舆论,一澜冬雪的粉丝就开始转骂寒无双。   到最后一澜冬雪再出面温柔的笑了笑:“我和寒无双只是朋友,大家别想歪了,我真正仰慕的对象是离原战队队长长风为骨。”   然后,寒无双被绿的话题,引爆了整个圈子。   第一话题是寒无双被绿。   第二话题是寒无双丑逼。   楚宴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真日了狗的心情都有了。   每一个全息网游都能提高20%的美貌和下降50%的美貌,楚宴不想让别人认出他,跟三次元扯上瓜葛就完蛋了,创建人物时总会走后门,下调100%。   还好他长得好看,这么干也只是普通人水准。   没想到他竟然被人骂丑逼,就算心里对一澜冬雪有点想法,这种事情之后也算彻底认清他了。   他换了游戏,进入《断天》世界,和平常人一样调高容貌20%,一登录就成了美人榜第一。   楚宴当时也是一气之下,才取了这个名字。   现在想想还真觉得丢脸。   回想到这里,楚宴板着脸:“你说什么对了?我不认识寒无双。”   “其实……”独步逍遥吞了下口水,“我进《断天》很大的理由,就是因为看了你的PK视频,习惯和手段跟寒无双大神一样。”   楚宴:“……”你眼睛成精了!   独步逍遥傻乎乎的笑了笑:“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推测,不过能在打副本的时候遇到您,真是幸运啊!”   楚宴只能干笑了两声,怕被人把马甲都给扒下来了。   “去星澜城吧,那里离这个地方最近。”   独步逍遥一愣:“大神你是想带我了?”   “问什么问?去不去?”   独步逍遥立马跟了上去,像个小迷弟一样:“哈哈哈,去去去!”   星澜城,为前期三大主城之一,地势辽阔开朗,每天夜晚繁星密布,紫气绕云,堪为奇观,故此有也有星云城的别号。   等他们两人走到星澜城后,楚宴就把黑色的披风取了出来,给自己身上包得死死的。   他或许要在游戏里待一段时间,等二哥找人来救他,楚宴不想多惹是生非。   给了门口的护卫二十珠后,楚宴和独步逍遥才走到了里面来。   今天夜晚还没过去,天空的星月沾染了紫气,天空染成了独特而美丽的颜色。就连照射下来的月光,也带着淡淡的粉紫色。   “先找个地方先吃饭,我饿了。”   “哦好!”   他们刚一挪动,就听街上的人全都停了下去,愣愣的看向了天空。   平日里绚丽的紫气今天看,显得妖冶至极,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楚宴也缓缓朝天空看去,耳边传来谁的事后声:“不好了!是妖云之夜!”   “妖云之夜?那等下岂不是有大批妖魔来袭?快备战!”   楚宴肚子饿得咕咕叫,只能随意在嘴里塞了颗丹药,心想自己怎么会碰上这么倒霉的事。   “大神,我们参加吗?”   “妖云之夜,星澜城的玩家全都强制参与!你说参不参加!”   独步逍遥啊了一声,眼睛瞪得很大。   [全服公告,星澜城的妖云之夜即将开启,由于是第一次妖云之夜,坚持下来的玩家提神五级,各奖励紫装一件,技能书一本。]   楚宴刚才还抱怨来着,一听这话,瞬间就眼神一亮:“干!”   独步逍遥拦也拦不住,只能做出个尔康手。   听到这些的玩家全都纷纷议论起来:“说起来好听,最后的奖励还不是落在傲焰和离原战队手上?他们两边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早就在星澜城蹲守了。”   “哎……我们这些玩家看来是没戏咯。”   “你也别那么消极嘛,万一努力一把活下去了呢?系统公告不是说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得到奖励吗?”   这句话说罢,让那人眼底露出亮光:“也是!而且离原战队的队长长风为骨也在星澜城附近,他才破了碧阳古墓那个棘手的副本,就是上一条全服公告,那可是真正的大神啊!”   楚宴耳朵尖,刚好听到了这句话。   “长风为骨?”   他喵的记起来了,和他抢怪的垃圾小人,还是他莫名其妙被硬扣绿帽的对象!   长风为骨在星澜城?   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188章   天空的紫云越压越低, 混杂着银色的闪电,双双缠绕其中, 忽然有紫光大盛, 像是鲸吞一般把闪电全数包裹其中。   紫光自天空而出, 照彻在整个星澜城内。   “这就是妖云之夜?”楚宴望向天空,喃喃的自语。   话音刚落, 妖魔由上自下,大批涌入星澜城。   傲焰和离原两支战队早就做好了准备, 守在各方的据点中, 然而其余散人玩家不是这样。对于早期还没满三十级的玩家而言, 这些三十几级的怪无疑来说是致命的。   不一会儿,已经有好多人丧命, 化作一道白光。   楚宴捏紧了紫幽剑:“独步逍遥,你是符修身上有阵盘吗?”   “有!好几个呢!”   独步逍遥连忙把自己身上所有阵盘拿出来, 零零碎碎总共十几个。楚宴光是瞥了一眼,嘴角就抽搐了一下:“全服的阵盘都不超过五十个吧, 你手里竟然有十五六个?”   独步逍遥嘿嘿的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就是有点钱,收购了些, 我自己还不会做呢!”   楚宴:“……”这B装的, 给满分。   不过四周的妖魔逐渐多了起来,楚宴连忙在阵盘里挑了几个:“水火土木属性的阵盘你都有了……我这儿正好有个金属性的阵盘。”   他是剑修, 得到金属性阵盘也不足为奇。   楚宴从包裹里拿了出来, 只是一个小小木盒, 里面却泛着凛冽剑气。   “属性凑齐了, 独步逍遥,你守着我,我把阵盘连接。”   独步逍遥狠狠咳嗽起来:“阵盘还能连接??”   “能,五行大衍阵听过吗?”   独步逍遥摇了摇头:“大神,你是医修和剑修啊,我怎么觉得你是个阵修!”   楚宴哑然,总不能跟他说自己是快穿世界留下的记忆吧?   而且他觉得很奇怪,《断天》世界的基本修炼模式,和他走过的那个世界很像。当他使出了六壬水天剑阵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因此同理,五行大衍阵也能用出来。   先圈地盘。   “去吧,妖魔要攻过来了。”   “好!”   楚宴低头看向了这些阵盘,开始安心一个个的链接。虽然阵盘的水准各有不同,他却在努力调节。灵气在大量涌入这五个阵盘之中,而那边的独步逍遥却有些撑不住了。   “大神,你好了没有啊!”   “快了。”   “这群妖魔太厉害了,我快撑不住了。”独步逍遥一脸哭唧唧。   “撑不住你不会跑?”   楚宴皱紧眉头,朝那边看了过去,却发现独步逍遥全身都缠住了白色的蛛丝,快要被一只巨大的蜘蛛给吞食进去。   楚宴以气御剑,紫幽剑就插入了妖魔的口中,让它发出剧烈的悲鸣来。   独步逍遥见状,连忙跑回楚宴身边:“不是我不跑,是这怪太厉害了!”   紫幽剑并没有杀死它,反而激怒了它,四周的妖魔竟一下子将他们重重围住。   楚宴唤回了紫幽剑,戒备的朝它们看去,足有十几只三十级的怪把他们围住了,现在看样子,完全无处可逃了。   “怎么办啊?”独步逍遥急得呼吸紊乱。   楚宴也觉得现在的场面十分棘手,他额头滴下了冷汗:“你手里还有多少符?”   “刚……刚才对付那些怪,我扔了大半出去,还剩几张吧。”   那独步逍遥就算不上战力了?   这无疑对楚宴来说是噩耗,眼看着五行大衍阵就要完成,现在也分不出时间来做这些了:“迎战吧!你手里还剩下那些阵盘,留下来自保。”   “好!”   楚宴很快就攻了过去,身手矫健,黑夜里紫幽剑的剑芒格外明显。   远在钟楼之上注视着星澜城一切的长风为骨也看到了这些,楚宴虽然一身黑袍,却挡不住他紫幽剑的锋芒,让长风为骨一眼就认出他来。   夜风在耳旁呼啸而过,吹乱了他的发丝,腰间的玉萧和玉佩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战况越来越紧急,星澜城玩家已经折损过半。   留下来的,除了自身实力过硬,就是公会或战队的人。   “老大,你原来在这儿!”   “怎么样了?”   “傲焰那群人真会祸水东引,傲焰说想和我们联手,派了一澜冬雪过来,没想到他身上带着引魂香,东门原本该傲焰守着,结果全都引来西门这边了!”   长风为骨眼底浮现暗芒:“还撑得下去吗?”   张剑脸色赤红的吼了句:“我们离原怎么会这么弱,任凭他们傲焰做手脚,这些怪我们还是能压得下去的!”   “很好。”长风为骨捏着白色玉萧,他的手指纤长,让人注意的竟然不是那把玉萧,而是他如艺术品一样的手指。   张剑忽然想起,之前队里有人传言,老大现实是弹钢琴的,所以手指才会保养得当,这么好看。   “张剑,跟我去见见一澜冬雪。”   张剑点了点头,他们现在还不能完全和傲焰闹翻,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一澜冬雪在路上就已经把引魂香用完了,他祸水东引的计策,也仅仅是他的推测而已。   张剑很快就跟着长风为骨离开了钟楼,来到了西门的一座建筑里。   一进去,就能看到一澜冬雪站在里面,烛火跳动在他的脸上,身穿白衣的一澜冬雪看上去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虽然长相只是清秀,但耐不住气质好。   “离原队长长风为骨?幸会。”   长风为骨根本就没打算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有事说事。”   一澜冬雪脸色略微僵硬,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之前自己和寒无双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他都拉长风为骨下水了,说自己钦慕的人是长风为骨,他现在看着自己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难道是不知道这件事?   不,不可能的。   一澜冬雪表面上仍旧温柔:“之前就很仰慕你,今天看离原的布局,竟然硬生生挡住了那么多妖魔,真是厉害。”   长风为骨皱紧了眉头,看向张剑:“我刚才的话很难理解吗?”   张剑摇摇头:“特好理解了!”   “那他为什么听不懂人话。”   一澜冬雪:“……”   张剑:“……”完惹,他们老大向来毒舌,这个一澜冬雪是撞枪口上了。   不过一澜冬雪的脸色也只是扭曲了一瞬,立马就控制住了自己。   “我们傲焰想和离原结盟,今天晚上一起抗敌。”   长风为骨的眼神犀利,里面藏着寒意望向了他。这让一澜冬雪十分心虚,只觉得犹如被毒蛇盯上,一股发憷的感觉从心里涌出。   “傲焰打的好算盘,你们有条件吧?”   “我……我看到离原守的西门还有那么多妖魔,而我们傲焰守的东门已经所剩无几了,跟我们合作,离原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张剑都快恼怒了,这真是贼喊捉贼。   用引魂香将妖魔引过来,又故意前来谈条件,脸皮可真厚!   要不是看在一澜冬雪纤弱,他都快忍不住上去揍他了。   丫的,正当他们离原是傻瓜?   “长风为骨,傲焰和离原进驻《断天》,今天的事又人人皆知,你不会想明天舆论说我们傲焰压了你们离原一把吧?我这也是在帮你。”   长风为骨勾起唇角,半点温度也没有,眼眸之中尽显冷意:“帮我?”   就连原本生气的张剑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也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们有什么条件?”   一澜冬雪深吸一口气,傲焰毕竟收了钱,也得把事情办好才对。   “离原要帮我们一起找一个人。”   “谁?”   一澜冬雪压低了声音:“楚阳你知道吧?现在正当红的明星,他托傲焰帮他找他弟弟。”   “你们废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让离原帮你们找一个人?”   “你也知道,《断天》实在太大了,我们根本不好找。而且游戏刚开服,根本没有其他游戏的世界频道喊话之类的,这也就更不好找了。他现在还在昏迷,意识陷在了游戏里,我们做这件事情也是好事。”   楚阳没有通过游戏公司找人,是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受到关注,如果这件事情被媒体知道,楚宴的生活一定会受到影响。   张剑还纳了闷了:“你连个名字和长相都不告诉我们,怎么帮你找?”   一澜冬雪笑道:“这是我的疏忽,他叫楚宴。”   长风为骨原本还不在乎的,当一澜冬雪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画面,却快得让他捉不住。   长风为骨额头青筋凸起,脸色也变得苍白。   “楚……宴?”   张剑注意到了长风为骨的异常,忍不住问:“老大,你怎么了?”   长风为骨捂着发疼的头,似乎有什么要从那里破茧而出——   “我有很多名字,但我唯一的名字是楚宴,你要记得我,我叫楚宴!”   谁,到底是谁在说话?   “老大!”张剑在他耳旁大喊了一声。   画面被中断,长风为骨回归正常。   张剑脸色泛白的说:“老大,你的样子好奇怪,别吓我……”   长风为骨朝他摇头,又看向一澜冬雪:“我答应了。”   一澜冬雪见事情谈妥,也十分高兴:“那这件事情就说定了。”   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搞定了,钱很快就可以到手了!   正当一澜冬雪走出屋外,星澜城城内却阵光大显。他睁大了眼,望向远处的天空。紫色的光芒和地上的五行大衍阵交映生辉,很快那些阵盒犹如流水一样弥漫四周,吞噬一切。   “这是什么阵法!”张剑也走到了外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断天》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厉害的阵修!”   星澜城被五行大衍阵所包裹,当阵法圈形成,妖魔全都困于其中,剩下只是将它们诛灭就可以了。   长风为骨微微一怔,忽然间想起自己在钟楼看到的一切。   “我知道那个阵修。” 第189章   一澜冬雪脸上闪过惊讶:“你认识那边的阵修?”   长风为骨并没有回答他, 而是对张剑说:“你照顾好这里。”   “老大,你不会是想过去找他吧?”   “嗯。”   离阵法中心地带,尚隔了一个吹绿湖。   四周都被五行大衍阵堵死了, 只能从吹绿湖过去,不过这也是最短的路了。   张剑心里还不知道长风为骨是什么打算, 但长风为骨一说出口之后, 一澜冬雪也发了话:“妖云之夜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度过, 我和你一起去。”   长风为骨嗤笑一声:“吹绿湖妖魔众多, 你跟得上就跟吧。”   一澜冬雪脸色略微扭曲, 他这是在嘲笑自己实力不济?   不过对方好歹是个大神, 自己可惹不起,他还要靠他们离原寻找楚阳的弟弟,顺便得到那笔钱呢。   他一如既往,温柔的声线像是在撒娇:“长风, 我们两家不是才合作了吗?就带我一起过去吧。”   长风为骨身影先动, 根本没有带一澜冬雪。   一澜冬雪愣在原地,这诡秘的身法,是哪里得来的技能?   看到他这样, 张剑很是骄傲的说:“你也知道这款游戏多特别了,我们老大这个技能叫幻影寻踪步,是从其他游戏继承的!”   一澜冬雪哑然:“其他游戏……继承?”   张剑得意太过,没想到一澜冬雪立马就抓住了重点。   他瞬间没有再多说话了, 这可是内部消息, 不能再多说了。   继承条件虽然苛刻, 指不定傲焰知道了,专门派人去研究呢。   “你再不跟上去,就真的跟不上去了。”   一澜冬雪见长风为骨已经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他可是要活到最后的,奖励那么丰富,他不可能放弃!   一澜冬雪眼底闪过算计,好言好语的对张剑说:“这个阵修很有可能是今晚胜利的关键,长风为骨一个人去也很危险,不如你找几个人,我和他们组队一起去?”   张剑脑子并不笨,知道一澜冬雪这么说是想得便宜,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是为了他们队长。   不过他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今天晚上可得苦战一番了。   思来想去,张剑也的确担心长风为骨,只好同意了他的话。   “好吧,我会让离原里的一个高手陪你一起的。”   “一个?”   “说了是离原的高手,操作也很厉害,不然你以为这种状况,我还能给你匀出来几个?”   一澜冬雪笑得有些难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对我有很多误解。”   张剑哼了一声,误解?别以为他不知道寒无双的事,这人虽然没加入战队,但实力不比真的电竞选手差。当年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一澜冬雪还真以为他的名声有多好似的。   张剑给他密了一个人之后,等看着他们两人离开,张剑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抵抗妖魔上面。   “情况怎么样?”   “快扛不住了,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妖魔啊!老大呢?”   张剑把刚才的事仔细告诉了他,卫嘉瞪圆了眼,心塞的问:“张剑你猪脑子啊!老大这个时候去找那个阵修,肯定是想邀请他加入我们离原,你还亲自把傲焰的人送过去!”   “……怎么了?”   “怎么了,傲焰肯定会跟我们争人!”   张剑气得吐血:“可刚才那个一澜冬雪说……跟过去是怕老大一个人危险……”   “你听他BB什么,他在圈子里什么名声,你不知道?”   “我……”   卫嘉想打他,又觉得他傻得可爱:“一澜冬雪可劲的挑你这样的人利用呢,别忘了寒无双大神的前车之鉴!”   “……那现在怎么办?”张剑瓮声瓮气的问。   卫嘉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就看我们老大的口才好不好了……”   张剑眼前一抹黑,老大的口才?   他们老大的毒舌在圈子里出了名……   不骂则已,一骂惊人。   圈子里经常调侃,他们离原之所以这么强,都经历了千锤百炼,可知老大的毒舌功底多厉害。   张剑捂着脸,急诶!   他可真是做错了事,把上好的璞玉,都送到傲焰手里去了!   —   五行大衍阵已经结成,阵内大部分妖魔已然被束缚。一阵微风吹过,带走了楚宴额头的薄汗,一阵凉意浮现于心。   微风也带起柳枝拂动了波光,四处莺飞草长,春色艳溢香融。   独步逍遥没想到这个阵法这么厉害,不禁瞠目结舌:“大神,你会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不就是最简单的组合阵和阵中阵吗?”   独步逍遥吐血:“我们符修侧重虽然是符,但也要学由符纸组合的阵法,你说的这个概念,我一点儿都没听过,要是那些阵修听了可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楚宴干笑了两声:“没这么夸张。”   “是真的!”独步逍遥是越来越佩服他了,不过之前看视频,他还从来没看到过大神用阵,怎么一夕之间就会了呢?难道之前都是扮猪吃老虎?   独步逍遥浑身一凛,对楚宴的看法又高了几个档次。   楚宴自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他紧张兮兮的,无非就是不想暴露自己拥有自快穿世界而来的记忆。   这些都是基础知识罢了,却在《断天》里被视若珍宝。   他如果再显露几手,恐怕是真的要引来四方注目了。   正当此时,他听到了清风缠绕过朱檐下风铃的声音,楚宴朝那边望去,只见一道剑芒闪过,吹绿湖的妖魔都倒在了水里。   湖面溅起巨大的涟漪,水花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   自水光过后,一个人站在吹绿湖心,逐渐显现出了他原本的容貌。   他一身玄衣如墨,五官极其清隽。水花湿透了他绣着金线的衣摆,微风也吹动他的发丝。   四周的景物都在动,可站在最中间的人却未动。   楚宴朝他看去,对方这才抬眸注视着他。   他在岸上,对方站在湖心。   杨柳拂绿,疏雨桃花,他矗立在处处美景之中,清隽得快要入画。   这一夕对视,让两人心里都荡起了涟漪,一种熟悉的滋味涌上心头,恨不得永远这么注视下去才好。   直到独步逍遥在楚宴耳旁大喊了一句,他才回过神来。   “那不是抢怪的小人吗!”   楚宴身披黑袍,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一听这话可气到不行。   他用剑指着湖心那人:“我说了,下次见到你,一定找你算账!”   长风为骨眼若点漆,看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碧阳古墓是误会。”   “呵呵,什么误会?”   “不是我抢的怪,古墓分两边,以阴阳布置。我早在阳面发现她的时候,就和她战了一场,只可惜被她溜走了。”   长风为骨很少说这么长的句子,这样耐心解释,离原其他人看了不眼珠子都瞪出来,还要呜呼哀叹的问那个毒舌的队长去了哪里。   还好,现场并没有离原的人。   听了他的解释,楚宴心里的气消了一些:“那就不叫你垃圾小人了。”   长风为骨:“……”   一旁的独步逍遥都没眼看,扯了扯楚宴的衣袖:“大神啊……你心里这么想,也不好说出来吧。”   楚宴看着他:“你帮他还是帮我?”   “你你你!”独步逍遥立马表达忠心。   楚宴勾起唇角,被捋顺了毛:“嗯,等会儿给你颗糖吃。”   独步逍遥做粉丝状,犹如少女一样捂着脸。   吃什么糖啊,大神你又皮了。   不过这语气姿态,就像是猫儿被人挠了下巴,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副高高在上的撒着娇,说给你一颗糖吃,就一颗,不能再多了。   萌。   可惜了,现在大神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要是把黑袍拉下来,这句话的杀伤力就更大了。   两人的互动,让长风为骨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竟然有种现场被绿的悲凉。   长风为骨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脑子里才会生出这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来。   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就该进入正题。楚宴看向了他:“你冒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阵法,是你做的?”   “嗯。”   “我过来的时候看了,这个阵法顶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凭着你和那边的符修,是杀不完那么多妖魔的,不如我们合作?”   楚宴眼神一凛,没想到被人轻易的看出这个阵法撑不了多久。   看来,这个长风为骨也不简单啊。   楚宴的脑子有点卡壳,他在快穿世界久了,自己原本的记忆就变得模糊。   长风为骨?   等等,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正当楚宴思索的时候,长风为骨又发了话:“星澜城的任务公布,是必须在妖云之夜活下去,才能得到奖励,现在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凭你们两个人,会很辛苦。”   “那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长风为骨朝他伸出手:“和我组队,我给你庇护。”   我给你……庇护?   楚宴的心脏狠狠跳动起来,总觉得对方这样的姿态很像一个人。   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事情多得让他措手不及。   即使如此,他还是想找到他的。   “你凭什么给我庇护?我能信你吗?”   长风为骨眼神变得温柔:“以离原战队队长的名义,我叫戚长铭。”   独步逍遥狠狠咳嗽起来:“戚长铭!!!你是戚长铭??”   “嗯。”   “可我看过你的视频,你在其他游戏里明明没这么好看的啊。”   戚长铭抿着唇:“这就是我现实的长相,之前都是下调50%的。”   独步逍遥:“……”妈耶,这群长得好看的人,还这么任性。普通人下调50%,那可就完全不能看了!   听了这些,一直沉默的楚宴却闷笑了起来。   很好,这个戚长铭竟然跟他一样!   他在其他游戏,可是下调100%了!   正当楚宴打算同意的时候,一澜冬雪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长风,你和对方谈妥了吗?”   楚宴嘴角的笑容凝结,直直的望向了他。   这不就是嫌弃他长得丑,踩着他进入傲焰战队后又到处造谣的一澜冬雪吗!?   楚宴终于想清楚了这个长风为骨是谁,就是他勾搭的姘头!   “不谈了,来PK!”   这两个人大概都不知道他是寒无双吧,戏耍别人到这种地步,楚宴怎么可能和对方和谈?   他的身体现在昏迷不醒,意识又被困在游戏里面,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会不会跟其他人一样复活,时时刻刻都承担着这份恐惧,不都是从一澜冬雪而起的吗?   独步逍遥吓得瓜都掉了:“大神,我们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楚宴语气阴恻恻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190章   独步逍遥也不知道戚长铭和楚宴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只不过对方说得在理,在这妖云之夜,光凭他们两个人, 还真不好安然度过。   可独步逍遥来不及阻止,楚宴已经使出了招式。   “御云式。”   吹绿湖溅起巨大的波浪, 足将水中残月的倒影搅乱, 岸边的杨柳也拼命朝后斜。   招式引起的冲击让那些水花拍在戚长铭的身上, 他的墨发和莲云纹的下摆也被打湿半截, 比起他身边成了落汤鸡的一澜冬雪, 戚长铭风采不减半分。   楚宴眯起眼, 没想到自己的激将法没有奏效。   他主动攻击,已做威胁,对方却完全没反应。   “怎么不还手?”   戚长铭一动不动,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侧脸滴落在湖心, 溅起一圈的涟漪。   他墨黑的眸子凝视着楚宴, 缓缓开口道:“我和你没有过节,没必要动手。”   楚宴嗤笑:“没有过节?那你问问你身边那位。”   一澜冬雪眼见两人把战火拉到自己身上,可怜的朝戚长铭身边缩了缩。   他得罪的人不都退圈了吗?这人到底是谁?   楚宴眉梢萦绕着散不去的冷意, 往日那些记忆浮上心头:“你们两谁先上?”   眼看这事情无法收拾,独步逍遥连忙对楚宴说:“大神,别啊,现在可是妖云之夜, 等会儿阵法过了时间, 妖魔就要行动起来了!你现在跟他们PK, 得了好处的渔翁就成了那群妖魔了!”   楚宴嘴角一抽,怒火都被他给浇没了:“……什么叫得了好处的渔翁?那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独步逍遥打了下自己的嘴:“我知道,刚才一时情急啊!”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此刻紫光忽然大盛,从那团妖云之中又凭空落下许多妖魔,数量是刚才的一倍还多。   五行大衍阵已经撑了好一会儿了,现在阵中妖魔增多,五个凌空的阵盘开始摇晃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眼见阵中妖魔脱开束缚逃走一只,正直直的朝楚宴的方向而来。   戚长铭腰间长萧如剑芒刺过,击退他身后的妖魔。   这一击威风凛凛,力道逼得那只妖魔退后几步,玉萧如剑,已刺中要害。   楚宴见状挥舞起紫幽剑,以剑柄碰撞,把戚长铭的玉萧打得更深,妖魔这才轰然倒地。   这一系列的动作配合得行云流水,看得独步逍遥傻眼:“好厉害!”   楚宴收了剑,戚长铭方才也算帮了他。   今夜,还是先联手过了妖云之夜再说。   楚宴朝他发出了申请,戚长铭看了不由微怔。   楚宴挑衅似的朝他扬起一个笑容,傲气得犹如睥睨看人的波斯猫:“你说和你组队,你可以庇护我,现在是我在邀请你。”   戚长铭失笑,这是把他的话全都还回来了吗?   又记仇,又不肯服输。   戚长铭偏偏觉得可爱,破天荒的同意了来自楚宴那边来的组队邀请。   楚宴眼眸弯起的角度美好的如上弦月:“等着,看今天晚上谁庇护谁!”   他和独步逍遥原本就组着队,唯独落下了一澜冬雪。   一澜冬雪瞪大了眼,没想到自己受到这样的排挤,心里一阵憋屈。   然而对方三人已经开始清理五行大衍阵的妖魔了,他从吹绿湖走到岸边,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始帮他们一起。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悬空的阵盘已经折损了大半,快要坚持不住了。   “光凭我们几个,怎么能杀光那么多妖魔呢?”一澜冬雪朝他们喊。   “你想帮忙就帮忙,不想帮忙就滚蛋,哪来这么多话?”   独步逍遥也帮腔:“你力道出得最少,还在后面唧唧歪歪,难道想临阵脱逃?”   一澜冬雪脸色扭曲,他觉得这些人都疯了吧。   看戚长铭的样子,也俨然不打算离开。   他觉得太可笑了:“阵盘快撑不住了,我们还是快离开吧!今天最大的目标难道不该是活下去吗?”   楚宴刚才血条已经很危险了,戚长铭让他站到阵中休息。楚宴回到里面,在包裹里拿出几粒药丸喂到嘴里补血,血条稳步上升。   他看向一澜冬雪:“活下去,也得看怎么活。我可不想被妖魔打得到处逃窜,如果现在不解决,这里被困住的妖魔就会朝吹绿湖攻击,那边离原的人会遭到双面夹击,你以为长风为骨会听你的?”   “戚长铭是为了离原,那你和独步逍遥呢?”   楚宴讥讽的勾起唇角:“为了一口气。”   一澜冬雪完全不理解。   “刚才我拉长风为骨进我的队伍的时候,说了会庇护他。我说了,就得做到。”   去庇护离原的队长?   可笑,太可笑了,以为你是谁?   一澜冬雪的笑容僵在脸上,联想起楚宴的操作,又死死盯着楚宴:“你为什么故意披着披风隐藏容貌,你是谁?”   “看来傲焰的人没把消息带给你。”楚宴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是寒无双。”   一澜冬雪睁大了眼,瞬间朝后退去。   他脸色泛白,没想到寒无双经过那次的事情之后都还没退圈。   如果……真的如楚宴说的那样,那他的处境就分外难堪了。   楚宴的血条恢复好了,又朝阵中攻去。   一澜冬雪脑子乱极了,要是那些事情被公之于众,他不仅在圈内的名声毁了,圈外也毁了。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一澜冬雪的心脏跳动得极快,害怕楚宴现在就把事情说出口。   他四下看了看,才一步步的松动空中阵盘。   顿时,阵内妖魔异动,瞬间将他们三人围住。   一澜冬雪手心全是汗水,死亡一次可得冻结一整天才能上线,这是《断天》模拟的死亡。   他反而还要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你们先撑住,我去叫救援!”   楚宴看着他走远,眉头紧蹙:“你觉得救援什么时候会到?”   独步逍遥摇头:“他去叫,止不住儿什么时候呢。”   楚宴看向戚长铭,也不知是打趣还是揶揄:“长风为骨不是在这里吗?一澜冬雪会叫人来的。”   戚·锅·长铭:“我和他并不熟,救援很快就会到,不用他叫。”   “怎么回事?”   “我看时间来不及的时候,就密聊了张剑他们。”   楚宴狠狠咳嗽起来:“那么高强度的攻击,你还能腾出手来安排这些?”   戚长铭的眼底浮现点点笑意:“还不算。”   楚宴看他装逼,哼哼了两句:“你刚才说你和一澜冬雪不熟,我不相信。”   “那你怎么才能相信。”   楚宴思来想去:“你骂他几句?”   “一澜冬雪临阵脱逃胆小鬼躲在一边看热闹又不出力他大概以为这是柔弱傲焰的人怎么还吃他这一套这样没用的废物离原收都不收傲焰还当成个宝贝难怪衰落……”   楚宴看他冷硬还以为是座冰山,结果骂起人来虽然还是面瘫,语气也没起伏,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让他觉得有点好笑。   好不容易赶来的张剑:“……”   以及卫嘉:“……”   以及被两人抓回来的临阵脱逃的一澜·废物·冬雪:“……”   戚长铭盯着他:“爽了吗?”   楚宴老实点头:“爽了。”   众人:“……”   戚长铭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仿佛刚才一口气连标点符号都不打的人不是他。   “张剑,卫嘉,来帮忙。”   他们一个激灵,立马就冲上去帮忙了。为了防止一澜冬雪逃离,还专门给他下了束缚咒。等几人血战良久,阵内的妖魔终于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阵盘在同时粉碎,五行大衍阵也全部消失。   张剑大口大口的喘气,还好他们赶过来得及时,否则被这边的妖魔夹击,他们今天绝对守不住!   “太好了,终于清理干净了!你们能不能放开我?我也是好心去找救援……”   听到一澜冬雪的声音,众人都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张剑,先松开。”   “好。”   一澜冬雪身上的束缚消失,他揉了揉手,柔弱无辜的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我是好心帮你们去找救援,结果回去的途中就被张剑给抓回来了,他怎么都不听我解释!”   “……你回去找救援?不是逃跑?”   一澜冬雪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涨红了脸:“我等级不如你们,操作也不如你们,也没加离原的好友,当然是回去找人了!”   楚宴嘴角一抽:“还是我们误会你了?”   “当然了,我还密了傲焰的人,他们很快就要赶过来了!”   楚宴一挑眉,还给自己留了后路?   傲焰的人过来,是过来给他撑腰的吧?说什么救援?   楚宴眼眸半阖:“那就等着吧。”   一澜冬雪见他根本没相信,可为什么还要等着傲焰的人来?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等到了下半夜,傲焰的两个人终于姗姗来迟,看到他们像是会审一样的对一澜冬雪,瞬间就恼怒了:“傲焰和离原今天已经结盟,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一澜冬雪!”   有理变成了没理,甚至还对他们指责。   楚宴走到中间的阵盘,原本这东西已经粉碎,却能在里面残留的东西里看出端倪。   独步逍遥疑惑:“大神,你怎么了?”   “过来看看吧,这阵盘毁得蹊跷。”   戚长铭也叫了卫嘉过来:“你是阵修,去看看。”   卫嘉点了点头,走到了那边。   一澜冬雪心都提起来了,但他知道粉碎的阵盘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这才敢这么做。   寒无双不能出现在大众视线,否则当初的事情就该旧事重提了!   卫嘉查看了许久,疑惑的看向楚宴:“没什么蹊跷啊?”   “五行大衍阵,必须得五行平衡才能成阵。我之前花了不少的功夫调试,在调试的时候……我动过手脚。”   卫嘉更疑惑:“什么手脚?”   “你看看,这些阵盘是否以剑气相连。”   卫嘉按照楚宴的方法查看,随后倒吸一口凉气:“水系阵盘没有连上!有人存心毁坏五行大衍阵!”   一澜冬雪根本没想到楚宴是这样布阵,在《断天》里根本闻所未闻。   他站在暗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刚才的心慌也转变成怨怼。   寒无双,你为什么还要回游戏?   一听有人要破坏五行大衍阵,几人把目光统统集中到了一澜冬雪身上,除了临阵脱逃的他,他们想不到还有谁。   “冬雪,你……”就连傲焰内部的人也开始怀疑了。   一澜冬雪咬死了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能凭这样就空口诬陷人呢!”   张剑冷笑:“那我问你,我派来护送你到这里的人去哪里了?”   “他在途中遇到妖魔,为了保护我被妖魔袭击,就……”   “想必你在他袭击的时候也一点儿力气都没出吧?站在一旁看着?”   一澜冬雪笑容虚弱:“怎么可能?”   “是与不是,等他上线就知道了。”张剑朝傲焰那两人望去,“你们公会的人,品行还真好。”   傲焰两人的脸色瞬间一扭曲,都是这个一澜冬雪给他们丢脸了。   “妖云之夜还没完,起码得再坚持两个时辰,我们现在别自己人内讧了。”   一直没开口的戚长铭却道:“谁跟你们是自己人?”   这是完全不给他们脸色了?   “……离原的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来的时候,让一澜冬雪带了引魂香,把大批妖魔引过来。自己没本事解决,就全都转移到离原这边来了是吧?”   “……引魂香,我们可不知道。”   “我们傲焰不知情,肯定是这个一澜冬雪擅自做主!”   好啊,难怪不怕被发现。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一澜冬雪这下子瞬间成了弃子,就连一澜冬雪自己也没想到。   他惊愕的盯着傲焰两人看,没想到一遇到这件事情上,他们就轻易将他舍弃。   这怎么让他不恨?   “这么看着我们干什么?”   “一澜冬雪,你在圈子里什么名声我们会不知道吗?寒无双不是被你逼走的?”   一澜冬雪脸色极差,原以为那件事情之后,傲焰对他抛出了橄榄枝,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打着这个算盘。   这还真是报应,当初他利用寒无双,现在转过身就被人给利用了。   一澜冬雪低下了头,觉得自己太掉以轻心。   傻,可真是太傻了。   “妖云又有异动了!”独步逍遥的话把几人的目光随即拉到了上方。   “看来那是今晚的最后一波,撑过去就好了。”   众人也同意楚宴的说法,纷纷点头。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合力反击,大部分人都看得清这局面,不能再自己人内讧了。   等众人合力击退那最后一波妖魔,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装备的耐久到达极限,身上的黑色披风也粉碎。   那个瞬间,在一旁观战的一澜冬雪和傲焰两人的眼底也闪过惊艳。   美人在骨不在皮,对方高高在上又携着三分慵懒的模样,宛如一朵绽放的睡莲。   彼时残月在天,妖云之夜的月光也沾染了一层淡紫,映照在这吹绿湖上,伴随着柳絮纷飞,他一身雪沾琼缀,好不美矣。   一澜冬雪看愣神太久,不仅是他,一旁的戚长铭的眸光也逐渐转暗,放在他身上良久。   一澜冬雪忽然想起自己的失态,就是楚宴说自己是寒无双开始的。   他呼吸紊乱,大喊了一句:“你不是寒无双!”   夜风吹在楚宴的脸上,他微微眯起了眼:“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不是寒无双?”   一澜冬雪以为自己抓到了他的把柄,寻求到生机一样,语气急速:“你一开始说自己是寒无双,故意带着披风,是想给我设下圈套,让我方寸大乱?可惜你没料到装备耐久会破损,我见过寒无双!他根本不是你这样的长相!”就算是外貌下调最高,也绝不可能长成楚宴这样!   众人齐刷刷的盯紧了楚宴,不是寒无双?   现在什么情况? 第191章   一澜冬雪言之凿凿,一口咬定面前的人不是寒无双, 而是故意祸害他的人。   众人更加疑惑的望向了楚宴, 甚至那两个傲焰的人都在低声讨论:“寒无双虽然没有加入战队, 实力甚至比一些职业选手还强, 傲焰也有关注过他一段时间, 从放出来的视频看……的确不像。”   当年网上流传过一个视频,寒无双一挑三PK,其过程之精彩, 寒无双擅长用匕首暗器一类,以速度和心思缜密见称, 而如今的楚宴却是剑修,这从本质上就有区别。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你真的是寒无双, 那为什么进入《断天》那几天没找一澜冬雪,反而现在找了他?”   傲焰的两人疑惑的望向楚宴, 只能从其他方面猜测, “你难道……是想接着寒无双的名声……”   这话越听越过分,独步逍遥站了出来:“大神说他是就是, 你们还有意见啊!?”   傲焰的两人脸色瞬间僵硬:“哼, 我们也不过是想求证真相罢了。”   楚宴拦住了独步逍遥,眉眼冷淡的对他们说:“我可以自证。”   此言一出,又惹来傲焰和一澜冬雪的震惊:“……怎么自证?寒无双在网上可什么消息都发出。”   “让寒无双出名的, 是那段一挑三的PK视频, 你们和一澜冬雪的实力不差, 正好做我的对手。”   楚宴扬起嘴角,眼底跳动着兴奋的光,“当然,当年我花了十五分钟,今天我只要八分钟。”   场面皆静,甚至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卫嘉有些着急:“他们三个都是二十五级以上,等级排名都在前一百,单挑都需要十分钟,你一挑三八分钟太勉强了!别做糊涂事!”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关心,但八分钟收拾他们三个足够了,免得以后有人说我以大欺小。”   楚宴的话,彻底惹怒了傲焰公会的两个人。   高的那个冷笑一声:“你既然自掘坟墓也别怪我们,等输了可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瘦的那个也气得胸闷:“不过就是布下了一个五行大衍阵而已,就这么猖狂!”   这句话显然是回怼楚宴那句的,他们都不相信楚宴是真的寒无双。   楚宴:“那你们是同意PK了?”   “你都这么相邀了,我们不同意,不是被离原的人给看笑话吗?”他们都想给楚宴颜色瞧瞧,顺便也打打离原的脸。   长风为骨这么看重楚宴,他们打了他的脸,就是打了长风为骨的脸。   “不过我们有个条件。”   “说。”   他们充满恶意的看着楚宴:“你既然说自己是寒无双,就用他惯用的匕首和暗器来对战。”   傲焰这样,就连张剑也看不下去了:“他进这个游戏之后转职了剑修,况且以前寒无双玩的可是武侠游戏,这是仙侠游戏,你们这么不是故意欺负人吗!”   高个男人一挑眉:“怎么,这场PK原本就是为了自证他的身份,不用寒无双惯用的武器,怎么能证明呢?”   张剑紧紧咬牙:“你!”   楚宴一开始对离原的印象贼差,没想到卫嘉和张剑相继为他说了话,楚宴心中感动,也决心给一澜冬雪一个教训。   “我答应了。”   张剑很是诧异,不明白楚宴为什么答应这样不平等的对战。   而一旁的戚长铭却勾起一个笑容,将腰间玉萧取下丢给了他:“接着。”   楚宴撇了撇嘴:“我才不用你的东西!想我欠你人情?”   “玉萧拉出来是匕首。”   楚宴微怔,拉开之后果然看到里面的寒刃一闪,匕首的刀刃竟然还带了属性。   楚宴一乐:“谢了。”   众人:“……”你才说不接受的,拿得这么快!   一澜冬雪眼尖,失声叫到:“你们耍赖,这匕首……”   “什么耍赖?不是你们建议我用寒无双擅长的武器吗?”   一澜冬雪哑然:“可这匕首是上品紫装,全服都没几件。”   “什么?!长风为骨,你是安了心要帮这小子,跟我们傲焰作对?”   戚长铭神色淡淡:“一件紫装而已,送给他又有何妨?你们傲焰忒穷酸了。”   楚宴不乐意了:“我可不想占你便宜,这个给你!”   这感情好,丢过去的又是一件上品紫装——[芙蓉玉牌:饰品,灵气增幅10%,魅力 10,有一定程度触发绑定技能‘吹柳拂暖’,此技能触发后,灵气回复50%。]   张剑吐血:“现在上品紫装这么泛滥的吗?”   戚长铭嘴角的笑容更深:“那我就收下了。”   楚宴摆了摆手:“某些公会还妄称全服第一公会,连点儿上品紫装都没有,我看你刚才那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穷酸?   傲焰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大佬了不起啊!?   独步逍遥也拍了拍后脑勺,懵懵懂懂的说:“上品紫装很了不起吗?我这一身都是啊。”   “土豪闭嘴!”这下子连离原的人都这么说了,和傲焰的三人异口同声。   独步逍遥:“……”   楚宴握紧了匕首:“可以开始了吗?”   傲焰的人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冰冷。   真是的,和他们这群人瞎扯扯什么?不管什么武器,他们这边可是有三个人的!   “大梵圣掌!”   随着话音落下,高个佛修掌中经文如山一般打在地上,岸边的小石板路都印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经文,宛如刀刻,可知打在身上有多大的威力。   楚宴眯起眼,没想到对方一点戒备都没有,竟完全没有观察就攻击过来了。   看样子,是他被小瞧了。   身后的一澜冬雪在为他们加持,一澜冬雪虽然是个法修,却不是攻击向的法修。他厌恶极了楚宴,如果不是他今天布下陷阱,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虽然一澜冬雪也憎恨傲焰抛弃了他,把他当做一颗棋子,不过现在还是先解决共同的敌人为好。   他们其中两人都主动做出了攻击,只有瘦子在一旁仔细观察。   楚宴刚才凭借着诡秘的身法,轻而易举的躲过了佛修的攻击。   对方的攻势越发凌厉,一旁观战的张剑十分惊讶:“他怎么像是没怎么移动似的?还这么优哉游哉,对方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你确定是对方越来越快了?”   张剑没明白戚长铭的意思,仔细看向那边,顿时恍然大悟:“是他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距离躲过了攻击?可有人能计算得这么精准吗?”   戚长铭笑意加深:“不错的判断,丰富的对战经验,你仔细看看吧。”   那边的楚宴仍旧没主动攻击,而一澜冬雪已经偷偷在旁边设下陷阱了。而他们当中的第三人终于动了,拿着长剑攻了过来:“流水式!”   “他们当中竟然有个剑修!”   楚宴却丝毫不惧,匕首和对方的长剑发出碰的一声轻鸣。   后面的佛修立马攻了过来,楚宴一个反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移后方,佛修的攻击就差点打到刚才的剑修身上。   他冷汗涔涔,还好收手得及时,不然就要刺中自己人了。   然而楚宴却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从后方飞快朝剑修的背脊刺去,下手精准狠,刺中的地方都是掉血最多部位。   剑修大惊失色,匆忙之下只能用另一只手挡住攻击,希望能减轻伤害。   然而楚宴瞄准的部位却并不是那处:“飞花落影。”   匕首置于上空,冰粒瞬间下落。   “烦死了!怎么滑得跟个泥鳅似的!”佛修气急,他总是比对方慢一步,虽然同伴里的剑修能勉强跟上楚宴的速度,判断力又没楚宴好。   那些冰粒砸在身上极疼,虽然没伤多少血,到底是毁坏了一澜冬雪的陷阱。   战斗不过开始一分钟,主动权就已经拱手让人,一澜冬雪的后背升起寒气,眼睛几乎快要跟不上他的速度了。   快,太快了。   仿佛对方拿剑的时候还不熟练,拿着这匕首可真就是如鱼得水了。   一澜冬雪脸色泛白,这熟悉的攻击技巧,他越来越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寒无双。可对方怎么会这样惊艳?不可能的,寒无双分明就是……   他的分神,让楚宴已经完全甩开了剑修和佛修。   他站在外面,冰冷的注视着那两人:“冰柱阵。”   最简单的阵法,地上的小小冰粒瞬间变成了冰柱,将他两人围困于中。   冰柱阵最好破解,可他们却惊讶于楚宴上一波的攻击,竟然已经算到了下一波去。原来他刚才的那个术法,利用匕首的冰属性,就是为了布阵。   这一环扣一环……还有什么?   他们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里,朝外望去就是一只巨大的蜘蛛。他们毫无反手之力,只能沦为对方的食物。   “醒醒!我们还要胜呢!”   听了剑修的话,高个佛修立马回过神来,用双拳砸着外面的冰柱。   危急关头,楚宴却分毫不见慌乱,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破阵。   等等……   佛修刚察觉到有陷阱的时候,一根冰柱就已经砸坏,千万根冰粒又重新形成冰柱,围困越来越密不透风。   楚宴捏住了匕首,以剑气御之,匕首便悬在空中,朝那边狠狠刺去。   巨大的冰柱阵内是一块布料,而这匕首就是密密缝的针线,不断穿梭于冰柱之中。   他们再要反抗就难了,匕首穿破血肉的滋味极疼。   吊打到他们只剩下最后一滴血,楚宴并没有解决他们,而是拿回了匕首,神色冷漠的对他们说:“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们吗?”   那两人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脸,愤恨的盯着楚宴看。   楚宴却道:“我和一澜冬雪1V1,保证什么仙术剑招都不用,只用匕首。”   两人瞪大了眼,而楚宴站在他们外面,冰柱溅起细屑,飞扬在他四周。楚宴身上的袍裾被风吹动,发带也因为刚才被削落,墨色发丝迤逦而下,带着别样的秾丽。   他们竟看愣了神,明明他如此张狂,却因为这外貌而让人目眩神迷。   楚宴低垂着眼眸,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走到一澜冬雪面前:“怎么?还没想明白吗?”   一澜冬雪紧紧盯着他:“为什么骗我?”   “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一澜冬雪呼吸紊乱:“如果我知道你是这样的长相,我又怎么会……”   楚宴收敛了笑容:“我们的赌约还没完,1V1。”   一澜冬雪一方面觉得被楚宴欺骗,心底懊恼不已,一方面又生出了几分后悔,为什么当初嫌弃寒无双长得丑。   此刻的对战已经进行了六分钟,如果楚宴不在最后两分钟搞定一澜冬雪,还是算他输。   独步逍遥有些着急了,大喊:“大神,别跟他们BB了,快啊!”   “别急,好玩的当然要留到后面。” 第192章   楚宴的话, 让一澜冬雪完全噎住, 现在可真是吐也吐不出来, 吞也吞不下去。   如果真是寒无双, 那的确有在八分钟解决他们三个的资本。   “你不想动手?还是……不敢动手?”   四周苍筠如戈,夜风从竹林穿过, 带起清凉飒爽之意。   一澜冬雪却手心出汗,就连后背也侵染了一层虚汗:“你真的不用任何技能, 只是匕首?”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 眼梢自带三分傲慢:“我和你不一样,我说到做到。”   一澜冬雪现在不想PK也是骑虎难下, 没人比他更了解寒无双的速度。而他恐怖的地方不仅仅是快,还有准确和缜密的思考能力。   能把刺客这个职业玩得比魔术师还溜的人, 据他所知就只有一个寒无双而已。   就连电竞圈里也盛传, 这个寒无双套路比魔术师还脏。   一澜冬雪企图为自己留下最后的脸面, 掩去自己的算计, 苍白无力的压低了声音:“看在我们一起玩了这么久的情分上, 别让我输得太难看,成吗?”   他的声音极小, 话语几乎埋没在唇齿之间。   除开离他最近的楚宴听见了,其他人都没能听到一澜冬雪的话。   楚宴冷静的看着他:“你觉得可能吗?”   一澜冬雪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PK正式开始,楚宴先发动了攻击。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楚宴完全没有用任何剑修的技能, 而是凭借匕首的挥、刺。   独步逍遥站在外面, 看得心焦:“那个一澜冬雪跟大神说了什么?现在可两分钟不到了,别是拖延时间吧!”   张剑咳嗽了一声:“这也是一种策略,你忘记PK之前这位说了什么吗?”   独步逍遥似有所感:“……八分钟不解决他们,就算大神输?”   张剑点了点头,看到独步逍遥瞪圆了眼的样子,还有那柔软的发顶,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独步逍遥呸了几声,大声嚷嚷起来:“一澜冬雪你卑鄙死了!”   而正在PK的一澜冬雪咬牙硬抗着楚宴的攻击,这个独步逍遥懂什么?   他如果是个任人宰割的性格,就不会踩着别人一步步往上爬了。   就算是一丁点儿希望,不管多卑鄙,他都要试一试。   楚宴的攻势犹如惊雷,迅猛而凌厉。一澜冬雪眼看着血条越来越少,可自己就是被压着完全无法使用技能。   拖,还是回击?   一澜冬雪陷入了困境,勉力应对着楚宴的攻击。   冷汗从他的下巴落下,他觉得吃力极了。   妈的,这算什么普通攻击!简直比技能对抗起来还觉得吃力!一点也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看着一切的戚长铭眼神微变:“张剑,还剩多久?”   “一分零三秒。”   “不好了,他没用技能,而是一直用的普通攻击,按照这个速度下去,起码得一分三十秒才能赢。”   独步逍遥睁大了眼:“这个是怎么得出的数据?”   “心算。”   独步逍遥狠狠咳嗽起来,长风为骨也太厉害了吧!   戚长铭说:“看来,一澜冬雪打算拖时长了。”   “我实名鄙视!就不能像个男人正面刚?”   戚长铭倒是没有再说话了,看着独步逍遥愤愤不平的样子,张剑扑哧一声,笑着对他解释:“在我们这一行,赢一点也算赢了。”   时间越来越紧,外面看的人也提紧了心。   除了独步逍遥是个外行以外,他们三人都属于职业战队,如何能看不出一澜冬雪无法使用技能,是因为楚宴的压制?   看来他真的是寒无双,也只有寒无双大神才有这样的速度。   三十秒、二十九秒……   时间越是过去一秒,他们就为楚宴捏了一把汗。   独步逍遥却觉得眼前的景象变了,楚宴的动作他越来越看不清:“怎么回事?为什么大神还能再快……”   “不是他快了,而是一澜冬雪累了。”   独步逍遥睁大了眼,瞬间明白了过来。   楚宴的速度没有快,也没有慢,而是一澜冬雪自己累了。   可这才一分钟啊!   和大神对战,真的有这么累吗?   那边楚宴终于有了新的行动,不再只是单纯的普攻了。一澜冬雪刚才有意防御自己身上容易受重伤的部分,而舍弃了全方位的防御,此刻已经受伤不浅了。   楚宴故意拉开距离,一澜冬雪乘机追击:“玄雷咒!”   地上被劈得只剩一团焦黑,刚才的惊雷阻隔了视线,一澜冬雪再次施展的时候,那边已经没了人影。   在什么地方?   他紧张的注释着四周,身上的疼痛让他大口大口的喘息。   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风吹竹林的飒飒声,楚宴很快就从后方冒出,他举起匕首,将最后一击没入一澜冬雪的血肉之中。   刚才看似那么多无章法的攻击,不就是为了在他后颈直接刺上一刀吗?   一澜冬雪回过了头去,鲜血大量涌出。   星河欲曙,泛起的鱼肚白撕裂了黑暗,透出了点点的光出来。   而楚宴居高临下,神色之间只剩倨傲和冷漠。   “你当初不是踩着别人上位,而是自己钻研技巧,也不至于连我一分钟都接不下去。”   “在你累的时候,你已经输了。”   一澜冬雪睁大了眼,喉咙吐出一口血来,染花了他那张白皙清秀的脸。   [妖云之夜已结束,所有存活玩家连升五级,奖励一件紫装,装备将直接发放至玩家包裹。]   冰柱破裂,上面折射着自天空而下的微弱阳光,把里面的两个人也放了出来。   他们两却再也不复最开始时的骄傲自大,直接朝后退了老大一步。   “寒无双……真的是寒无双。”   “是我们有眼无珠,胡乱说了一通!”   楚宴蹙眉,看向了他们:“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们吗?”   傲焰两人皆是摇头。   “我和你们没仇,和我有仇的就是一澜冬雪而已。”楚宴眯起眼,把匕首插回玉萧里,拴在腰侧,“可惜了,就差一秒,他就能升级满血。”   两人哪里敢说什么话啊?   这么辛苦渡过了妖云之夜,就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没想到楚宴说了1V3的PK,现在只杀了一澜冬雪一个人。   他们心里不仅没有怨恨,反而还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一澜冬雪的身体很快就死透,化作一道白光离去了。   天色彻底大亮,那边的独步逍遥和张剑都鼓起掌来。   楚宴朝他们露出一个笑容,眼神又挪到了一旁的戚长铭身上,天边透出的阳光也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眉眼多增三分温柔。   冰消雪融,绛彩生春。   莫名的,楚宴想到了这几个词。   楚宴站在原地,一时看得入神。直到傲焰的两人你推我推,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对楚宴说:“寒无双,我们为我们的无礼正式对你道歉。”   楚宴回过神来,听他们的语气颇有几分讨好之意,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不过对方都先道歉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楚宴的态度也柔和不少:“没关系。”   两人松了一口气,又对楚宴说:“寒无双,我们今天见识到了你的实力,想邀请你加入傲焰。”   说完,他又紧张的补充:“不是傲焰公会,像你这样的实力,一定能直接加入傲焰战队的。”   抢人?   这事儿张剑可不能忍了:“你们傲焰的人可真会顺杆子往上爬!当我们离原是死的吗?”   傲焰两个人顿时没了气焰,态度和刚才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他们支支吾吾的说:“这件事还是寒无双自己选吧,你们离原这么施压,不是欺压吗?”   张剑被气笑了:“我们欺压?”   他有些紧张的看向戚长铭:“老大,你好歹也说说话啊!”   戚长铭眼底满是势在必得:“如果你真的要加入战队,希望你加的是我们离原。”   这下子,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两拨人都不肯撒手。   毕竟看到了寒无双的实力,《断天》又势必会越发展越好,占据市场份额越大。让楚宴加入,就等于是带来一个强有力的助力。   独步逍遥也紧张兮兮的站到了楚宴身边,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怎么选择。   离原是私人战队,成立时间不足十年,新秀的他们,远远比不上老牌的傲焰。   傲焰公会是有讨厌的人,但傲焰本部却管理及其严苛,可以说是圈内第一都不为过。如果真的要加的话,傲焰肯定要比离原更好。   众人都把目光放到了楚宴身上,许久之后楚宴才缓缓开了口。   “我不会加入战队。”   这一句话,惹来众人错愕不已:“为什么?”   “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加入战队对于我来说只是约束。”楚宴低垂着眼眸,笑容渐渐有些落寞,“以前不懂,现在才知道可以自己做主有多么不容易,我更想放纵一些。”   他们完全没听懂楚宴的意思,而楚宴却转过身去,只留给了他们一个背影:“有缘再见。”   独步逍遥立马跟了上去:“大神,你等等我啊。”   他小跑着走去,和楚宴一起离开了星澜城。   张剑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寒无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戚长铭问:“你有没有觉得,比起之前,现在的他更加放纵自己。”   张剑微怔,也陷入了沉思。   寒无双出名,他也能从他做的那些事情推断出寒无双的性格。按理来说,他对付利用过自己的人,会更隐忍一些,是绝不会明着打脸得罪人的。   奇怪……   要解释他恨一澜冬雪,所以等不及了,也不至于连行事风格都改变啊?   戚长铭:“张剑,卫嘉,回去吧。”   —   星澜城一战后,《断天》的玩家人人都知道了寒无双吊打一澜冬雪。   视频还火出了圈外,纵然谁也没提起当初的事情,但人们到底觉得奇怪,这可是暧昧前对象,为什么要吊打他?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众人的八卦之心更深了,开始挖掘一澜冬雪这个人。   谁知挖出来的东西,让人大吃一惊。   就连一澜冬雪的粉丝们,看到他所做的一切之后也觉得愤懑。他装着温柔可怜无辜,却利用粉丝去传播谣言,攻击寒无双。   现在事情彻底揭露,要让粉丝看清楚了一澜冬雪的人品。   呸,什么玩意儿!   自己做了别人手里的枪,他们幡然醒悟,对寒无双愧疚之余,又对一澜冬雪唾弃不已。   事情的反转是远远让人想不到的,以前一澜冬雪只是圈内名声臭,现在都臭出圈外去了。   然而这些却完全没影响到楚宴在《断天》里的生活,反正他又下不了线。   这天,他一个人去了青岩山,楚宴在离开星澜城的时候,在郊外遇到一个叫做林朝生的人,他在妖云之夜被妖魔伤到,如今苟延残喘,便想让楚宴去青岩山帮他送信,楚宴也因此而触发了这个隐藏任务。   青岩山白云出岫,坐落于山脚下的镜湖水波澹澹,浮光蔼蔼。   楚宴来到了山脚,一眼望去只觉翠微缥缈,苍筠青葱。竹叶因为风的缘故互相拍打,发出沙沙的声响。   地方是好地方,不过接下来就得当心了。   这个任务至今没人通过,想来一定是有什么蹊跷。   楚宴刚想走进镜湖去看看,脚下就踢到了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和对方大眼瞪小眼:“鸡?青岩山怎么会有鸡呢……”   楚宴蹲了下去提起它的翅膀,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好饿。”   然后他竟然看到一只鸡眼里浮现了冷意,高傲的好像在对他鄙视似的。   楚宴揉了揉眼睛,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肚子叫得更大声了,反正现在还没到镜湖,不如先把这只鸡捉住烤了?   楚宴嘴里分泌出液体,拔出腰间的玉萧匕首,就要给那只鸡放血。   “乖乖的,就一下,不疼。”   鸡的眼里终于浮现几分慌乱,开始挣扎了起来。   楚宴的匕首刚要割断它的脖子,镜湖那边就传来了异样的反应。   他还来不及做什么,山林里众鸟齐飞,像是遇到了危险一样的发出刺耳的叫声:“尔等不敬神明,竟然来青岩山杀生,实在罪无可恕!”   楚宴还没回过神来,脑子里就传来系统的提示音:[您已被青岩山山神下降刑罚,为期三个时辰。]   一道白光闪过,楚宴手上的匕首跌落草地,他手里的鸡也轻盈的落地。   等白光散去,他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鸡。   楚宴:“!!!”   对面鸡傲慢的看着他:“咕咕咕。”   楚宴:“咯咯咯。”你丫的疯了,学鸽子叫啊?   对面鸡:“……”   楚宴悲催的发现,自己完全打不开包裹和密语来,这三个时辰,难道他就要一直这么个样子吗?连叫人帮忙都没办法。   等等……对面那只鸡是谁?   楚宴惊恐的望了过去,对方豆大的眼底面露嘲讽之色,意思是你刚才还想吃我吗?   楚宴心里咯噔一声:“咯咯咯?”戚长铭?   对面的鸡哪里听得懂鸡语,和他大眼瞪小眼,鸡鸡相望。 第193章   温暖的阳光从云罅中泄出, 让青岩山的山岚散去一些, 镜湖的水面浮光蔼蔼, 水波微荡,折射出零碎的细光, 犹如钻石闪烁。   湖畔边, 两只鸡互相凝望。   楚宴不知道戚长铭也接了这个任务, 黑豆大小的眼睛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他不动, 对方也不动, 这画面凄凉里透着几分……搞笑。   “咯咯咯?”你怎么不说话了?   戚长铭:“……”   刚才他叫错成了咕咕咕, 现在哪儿能拉下脸发出声音?   楚宴变成鸡了话也比戚长铭多, 他凑到戚长铭身边, 无语凝噎:“咯咯咯。”   这样子就像是忍着悲痛安慰自己似的。   戚长铭仍旧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就算是做一只鸡, 也决不能失了脸面。   还要等三个时辰,楚宴两只脚一软, 就跌坐在地上。   他呜呼哀叹, 像只老大鸡爷一样瘫在地上。   断天这游戏太坑爹了,竟然有这种惩罚!   戚长铭注意到楚宴坐下去的地方,有一株药草或许可以解除他们现在的困境。   戚长铭走了过去, 用嘴去啄他的翅膀。   楚宴茫然的抬起头:“咯?”啥?   戚长铭心情越来越不爽, 这样看来他无法懂得自己的意思。他憋了好久, 才气不顺的憋出一个声音:“咕……”   楚宴笑得在地上打滚, 却只能悲催的发出:“咯咯咯咯咯咯咯。”   楚宴:“……”   他犹如霜打的茄子一样, 忽然就不笑了, 低落的坐在地上,默默叹气。   戚长铭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是旁人这样笑话他,自己早就开仇杀了。   可看到楚宴这个样子,他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可爱的……一只鸡。   尾巴的颜色真漂亮。   “咕。”   楚宴听到戚长铭三番四次在叫,终于注意到了端倪。   戚长铭不可能无故这样的,楚宴把目光放到了四周,这才看到刚才他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压坏了一株药草,楚宴是医修,自然明白这是什么。   ——百里灵!   这可是制作琉沧丸的主要材料!   楚宴喜出望外,可惜的是这株药草被自己给压坏了,希望没折了药性。   他打不开包裹,但吃下去应该可以减缓变成鸡的时间。   楚宴用嘴去小心把药草含住,正准备一口吃掉的时候,地面忽然开始剧烈的摇晃。   镜湖的水扬起数丈之高,水花自湖水里飞溅而出,打湿了楚宴身上漂亮的羽毛。冰冷的水让他浑身抖了一下,而那边镜湖之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极其丑陋的怪物。   它的身上全是烂泥,犹如硫酸一样滴在镜湖水面,泛起滚滚的浓烟,朝周围腐蚀着一切。   [任务更新:解决污染镜湖的青砂兽,净化青岩山山神的戾气。]   楚宴含在嘴里的药草都快被吓掉了,让他们解决青砂兽?   可他和戚长铭现在还是两只鸡,怎么是青砂兽的对手?   楚宴含在嘴里的药草忽然就下不去口了,他紧紧盯着戚长铭看,对方应该比他先来这里。   他才变成鸡不久,就算是吃下这株药草,也不一定变得回去。   还不如给戚长铭吃,赌一把!   “咯咯咯。”楚宴朝戚长铭走了过去,把嘴凑到了戚长铭身边。   戚长铭眼神微闪,已经明白了楚宴的意思。   他选择了他。   两人离得有些远了,所幸这株药草够长,只要含住另一端就能吃下去。   戚长铭正想凑过去,青砂兽就已经发了怒,从它体内伸出长满淤泥的藤蔓,将楚宴和戚长铭两人死死缠绕。   楚宴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青砂兽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具有腐蚀性,包括缠绕着他和戚长铭的这根。   自己不能死,万一死了无法出游戏怎么办!   楚宴心里慌乱至极,因为和戚长铭离得近了,他只能靠得极近的把嘴凑过去,豆大的眼神里满是催促之意。   快啊!   戚长铭眼神微闪,艰难的张开了口,接过楚宴嘴上的药草,心脏却砰砰的跳动起来。   醒醒,那可是只鸡!   不过楚宴赌得没错,戚长铭已经在这镜湖两个多时辰了,吃下这株药草之后,他就解除了小半个时辰的异常状态。   一道剧烈的蓝光闪烁,藤蔓再也无法缠绕住他们两人。   青砂兽发出如蛇一样的嘶吼,沾染泥浆的藤蔓完全断裂开来。   戚长铭穿着蓝白道袍,轻盈的从空中着地,手里还拿着一把玉制长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其光。   “没事吧?”   楚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咯咯咯!”   亲人呐!!   戚长铭以手捏拳,放在唇边,发出扑哧的笑声。   楚宴:“……”   楚宴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么失态,他被救了一条小命,是激动了一点。   不等楚宴发脾气要啄他,身后的青砂兽竟然先行攻击。   楚宴急匆匆的提醒戚长铭:“咯咯咯。”   然而戚长铭回也没回头,剑气附着在玉制长剑之上,朝后方反手一划,剑气就形成一道光弧刺在青砂兽身上。   青砂兽发出悲鸣,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镜湖水面也渐起波涛。   戚长铭揪起楚宴鸡,放到了自己的怀里:“观战吧。”   刚才那一招简直帅呆,楚宴看得愣神。   而戚长铭把他放到怀里之后,楚宴从他蓝白的道袍里探出一个小脑袋,以豆子大小的眼睛紧张的望着前方的青砂兽。   戚长铭似乎并不畏惧,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他和楚宴同是剑修,攻击的方式却有所不同。   火系剑修注重攻击强度,戚长铭的每一剑之中,都带着火之灵气,虽然一时之间不会显现,但火灵气打在青砂兽身体里久了,与水属性的青砂兽相斥,它多动一下都是煎熬。   但此刻仍然不得太接近青砂兽,毕竟对方的无处不带着腐蚀。   戚长铭三分剑芒尽数刺断青砂兽而出的藤蔓,火灵就顺着藤蔓燃烧到了青砂兽身上。   青砂兽在镜湖里起码有十几年了,枝蔓早已经扩散四周。这一下完全将附近的藤蔓全都点燃,火势直接烧到了它的身上,它身上的泥浆也被烘干。   它再也无力回天,轰然倒塌在镜湖岸边。   刚才的攻击简直行云流水,戚长铭收回了剑,湖畔的青砂兽尸身逐渐消散。   不久之后,镜湖的湖中心出现了一个曼妙的女子。水珠沾结在她的衣衫之上,阳光明亮而温暖的照在她的身上,湖畔的各色小花摇曳生姿。   浅金色的光辉从树林透出,青岩山渐渐恢复了平静。   “你是?”   “吾乃青岩山山神,方才多谢你们二位。”   戚长铭:“应当的。”   青岩山神眼底的浊气散开,逐渐恢复了清澈纯粹:“这只青砂兽霸占了山脚下的镜湖,殊不知青岩山的灵脉就在镜湖之下,它每每杀人,那些鲜血流入镜湖内,污染的不仅仅是镜湖,还有青岩山灵脉。”   “这也让我日益戾气加深,逐渐意识也无法保持了。今天要不是你们,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岩山神施放了朝空中一点,便腾空出现了两颗青色的原石。   “这是自天陨落的缥碧石,传说用它能铸造神器。”   楚宴微微一怔,神器?   现在最好的装备就是上品紫装,如果真的能铸造神器,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风云变幻呢。   楚宴紧张兮兮的看向青岩山神:“咯咯咯。”   青岩山神自然听得懂楚宴说什么,她愧疚的低下了头:“实不相瞒,我体内的神力所剩无几,不能为你解开神术了。”   楚宴震惊的停在原地:“咯咯?”那我三个时辰能恢复吗?   “能的。”   楚宴的心里这才好受一些了。   楚宴仰起头看向戚长铭:“咯。”   戚长铭知道他不能打开包裹:“放心吧,我帮你收好。”   处理完这些事,楚宴还没忘记自己要到青岩山山顶送信。他现在无法打开包裹,倒是烦人,还好戚长铭跟他接到了同样的任务,主动询问:“星澜城的林朝生拖我们送信到青岩山山顶,找一个叫做阮明月的姑娘,不知山神可有消息?”   青岩山山神微微一怔,眼底露出复杂之意:“我就是。”   戚长铭将信取出递给了她:“那信我们就送到了。”   山神却不肯接:“我不想看,你回去告诉他,当日救他只是顺道,无须记挂我。”   戚长铭叹了口气:“山神真的不打算看吗?林朝生三十尚未娶妻,家中母亲曾以死相逼,他都说只心悦一人。如此痴情,山神难道无动于衷?”   她的眼底浮现泪光:“我不能出青岩山,这是我的责任。而他的身体太弱无法承担青岩山瘴气,也不能陪我居住在这里,我们……还不如不见。”   戚长铭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那我就这样告诉林朝生了。”   山神闭上了双眼,听到戚长铭要离开,只朝他诉说了最后一句:“告诉他,阮明月已经嫁人,幸福美满,让他别惦念着阮明月了。深情至此,最是伤人。”   戚长铭的脚步一顿:“我会转达的。”   他缓缓离开了青岩山,手里是一封林朝生的书信。   戚长铭打开了信封,林朝生竟如山神一样,上面只留下了一句话:“明月,我已娶妻生子,幸福美满,这辈子是我负你,别再惦念我了。”   戚长铭使了个小术法,将纸燃烧。   再动人的情话,也在他手里灰飞烟灭。   什么幸福美满?来之前林朝生因为妖云之夜,被妖魔袭击,送信之前早他早已经生命垂危。   过去的这几天里,他应该早就断气了吧。   临死前还顾念着救过他的阮明月。   楚宴也想得明白,心情很是不好。   戚长铭看向他:“你同情他们?”   “咯。”   戚长铭望向远方,透进森林的阳光从树叶和树叶的缝隙之间落下,地上斑驳细碎,宛若编织的繁星。   戚长铭想起一澜冬雪曾经提到过的楚宴两个字,内心荡起波纹。   想一想,竟然也带着痛的滋味。   “如果……如果是我,即使伤人,我亦深情。”   —   等回到星澜城的时候,林朝生果然已经断气了。   星澜城郊外荒凉的枯地,起了一座小小的坟茔。林家的人大概是嫌林朝生丢人,连死后也不给大葬,草草了事交差。   戚长铭将山神的话在坟茔前叙述了一遍,两人就受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因为得了缥碧石的缘故,系统并没有送太多好东西,而是两块一模一样的上品玉佩。   这个任务也因为完成的缘故,而彻底被销毁。   [全服公告:青岩山山神隐藏任务已完成,此任务不可重复,由玩家*******和长风为骨携手完成。]   当他们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靠,这个长风为骨,虽然比第一批玩家晚半个月进驻《断天》,可这短短的时间,都被他完成多少个隐藏任务了?怎么这么好命啊!”   “先别说这个长风为骨了,就这个总是隐藏姓名的大神,现在可是高手榜第一啊!比起开隐藏任务的长风为骨,他可是个副本狂魔,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竟然搞在一起了!”   众人越说越唏嘘,各自感叹起来。   一澜冬雪听到这些,脸色瞬间扭曲了起来。   没有什么比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和自己仰慕的人在一起更对他打击大的了。   当初寒无双说什么PK,还任由他拖时间,恐怕是算计好了要让他死在妖云之夜之前,就差一秒,他就能反败为胜了!   一澜冬雪低下了头,把头上的斗笠压低。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微风将雨丝也吹斜。   他如今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的遮遮掩掩。   一澜冬雪想起离原的公会驻地就在星澜城,内心无比的怨恨。   离原真是可恶极了,明明答应他要帮他找人,却在妖云之夜的晚上完全不帮他说话。   现在还好,楚阳并没有发现这件事。   否则事情闹大,楚阳也不会让他负责寻找他的弟弟楚宴。   那那笔钱,他才是真的无法拿到了。   一澜冬雪一想到这里,内心就无比的急躁了起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他得去离原公会的驻地,顺道再和戚长铭说一说这件事。   毕竟消息都泄露了,要是戚长铭抢在他的前头找到了人,再找楚阳得了那笔钱,他可真的是人财两空了。   —   从青岩山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屋子里燃着暖炭,戚长铭的发丝也滴着水珠。他把楚宴从怀里抱出来,放到了桌子上:“别动,我帮你擦擦羽毛。”   楚宴并没有淋湿,只是雨水渗透到戚长铭的衣服里,让他的羽毛有些湿润罢了。   白色的绢帕擦着他的身体,戚长铭的力道不轻不重,楚宴闭上了眼,安心的享受了起来。   戚长铭看着他,忽然勾起唇角:“你变成鸡的样子也好看。”   楚宴的身体一僵,慌乱的盯着戚长铭看。   这个戚长铭,莫非有什么……怪癖?   楚宴越想越觉得可怕,不知不觉就瑟缩了身体。   戚长铭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下他的脸。   这个动作,让楚宴张开了翅膀,炸毛似的退后一步,朝他咯咯咯的威胁道。   这么一只小动物,就算做出猛兽的样子,却怎么看都像是卖萌似的。   不一会儿,张剑从外面走进来了,看到这个场景,还忍不住发笑:“老大,你怎么带回来一只鸡啊,还这么有灵性,哈哈哈……”   戚长铭重新拿出一块帕子,擦着自己的头发:“他不是一只普通的鸡。”   “不是一只普通的鸡,难道还成精了?”张剑越听越好笑,“不然我们把它吃了,看看吃了成精的鸡有什么效果。”   楚宴:“……”他为他想吃戚长铭的事情悔过。   “咯咯咯。”谁敢吃我我就啄谁!   张剑睁大了眼:“哟,这只鸡还真是不普通,还会生气!”   戚长铭抿着唇:“行了,有什么事吗?”   张剑这才想起了正事儿,连忙对戚长铭说:“外面……有个人想见你。”   “谁?”   张剑压低了声音:“就是上次的一澜冬雪,他问之前约定的事情还作数吗?”   上次密谈的时候,张剑也在场,自然知道一澜冬雪说的是什么。   那个时候,在听到要找谁了之后,戚长铭的样子看上去很奇怪。所以这次一澜冬雪找来,张剑并没有把他拦在门外。   果然,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戚长铭对张剑说:“……先让他进来。”   张剑点了点头,就出去请人了。   楚宴之前动手解决一澜冬雪的时候,已经相信了戚长铭和他不是一伙的。这会儿戚长铭这样的表现,让楚宴对他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戚长铭朝他伸出手指,想继续为他擦羽毛的时候,楚宴还啄了下他的手指。   虽然根本不疼,但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拒绝。   戚长铭也不勉强,很快就换了套玄色衣衫,就连头发也没擦干。   等一澜冬雪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掩去眼底的复杂,对戚长铭说:“那日离原答应的事情,还打算兑现吗?”   戚长铭抿着唇,心绪颤动:“你说的楚宴……总得把他的事情全都告诉我,我才能帮你找。”   听到这里,楚宴不由一怔。   他们两个怎么在谈他的事?   一澜冬雪只能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给戚长铭:“他现在不大好了,上次和他哥哥楚阳见面的时候,楚阳说如果再找不到,很有可能一直是植物人的状态。”   楚宴尤其震惊,二哥托人找他的事情楚宴知道,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楚阳会拜托到傲焰上去。   正当楚宴沉思的时候,戚长铭才问:“这是傲焰接下的任务吧,为什么你舍弃傲焰……来找我了?”   一澜冬雪嗤笑:“他们找了这么久不也没找到?再说了,上次他们这么对待我……”   戚长铭很快就听懂了,一澜冬雪大约是想借由这件事情报复傲焰。   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毕竟上次一澜冬雪都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   戚长铭垂下眼眸,呼吸也紊乱起来:“找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想多分点钱?”   “不是,我想见他。”   一澜冬雪在心里笑他傻,嘴上却很快的接受了这个条件:“当然可以了!”   他们两个人倒是很快达成了共识,谈得妥妥的。   楚宴却不喜欢被人当做交易的物品,三个时辰刚好过去,一道亮光闪过,楚宴就凭空出现在了桌子上。   一澜冬雪十分震惊,没想到刚才那只鸡竟然是楚宴。   “你……!”   楚宴脸色瞬间低沉:“你们想找我?”   一澜冬雪没听懂他的意思。   而楚宴却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就是楚宴。”   一时之间,在场的两人纷纷愣在原地。   外面的雨下得原来越大,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绝于耳。   屋内尤其安静,这句话就犹如石子一样,砸在了戚长铭的心头。   他的大脑放空,脑子里全是楚宴这句话。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破开嫩芽。 第194章   屋子内静悄悄的, 没有一个人说话。   楚宴首先打破了这样的平静:“怎么?又想让我证明吗?”   一澜冬雪脸色发青, 艰难的摇了摇头。   上次让他自证是寒无双,这次一澜冬雪却不会那么做了。   他了解寒无双, 知道寒无双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一澜冬雪脑子乱成了浆糊, 他甚至有些责怪楚宴, 怪他当初为什么要隐瞒长相, 隐瞒家世。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那他或许不会做得这么绝情了。   一澜冬雪想要挽回,展现出的自己如同剔除了刺,只剩下柔软。   他记得, 以前的寒无双看到他这样的时候, 态度总会好一些。   “无双,我……”   然而楚宴却并不像以前,他的眉宇之间浮现几分不耐:“我不想听你解释。”   一澜冬雪只能低下了头, 眼底有些不甘。   他不愿意放手了,不仅仅是因为那笔钱的原因。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只恨自己当初一心想往上爬。虽然借助这件事情加入了第一战队的傲焰,但他进入傲焰后依旧得不到重视, 一澜冬雪有时候还怀念被捧着的日子了。   “我知道自己当初做得太过分, 让你被人追着辱骂,这是我的错。就算我们的关系回不到以前, 但能不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楚宴看着他, 对方的脸色煞白, 说出这话的时候看似真心实意, 实际上又有怎样的腐臭心思埋葬于这张脸之下呢?   楚宴不想纠结太多,对于他来说,对一澜冬雪已经报了仇,就不再想跟他纠缠过多。   现在让他生气的,反倒是戚长铭。   一澜冬雪不找别人,而是找他,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勾结。   亏他还把他当做朋友!   “不用恕罪,我也不需要你来恕罪。”   “你带来了我哥的消息,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吧。”   楚宴现在不能下线,总像一块浮木,漂浮在海上。楚宴知道家里的人在到处找他,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我哥还有说什么吗?”   一澜冬雪想起楚阳提醒他的话,连忙对楚宴说道:“楚阳说你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再不醒来,就会有危险,你还是跟我去见见楚阳吧。”   楚宴紧盯着他,古怪的问:“你让我跟你去见我哥?你知道我是怎么出事的吗?”   楚阳把钱给谁楚宴都不会插手,唯独是这个一澜冬雪。   听了楚宴的话,一澜冬雪心头不祥的预感更深。   “我拿你当朋友,推心置腹,到头来就是一场笑话。”楚宴自嘲的笑了一声,“你最好别跟我哥说你认识我,事情一查,你恐怕自身难保。”   那些预感渐渐被楚宴揭穿,一澜冬雪听得脸色发白。   ……是他的原因?   楚宴说得太清楚不过了,一澜冬雪又不傻,怎么会听不懂?   现在推算下时间,大概就是他做了那些事情之后不久。   一澜冬雪无力的站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如果真的被楚阳发现,楚家一定会追究到底的。想到这里,一澜冬雪如坠冰窟,恐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毁掉的就不是他的名声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还提醒了我。”   楚宴抿紧了唇,不想再多说什么。   一澜冬雪最终离开了这里,来的时候脚步有力,走的时候却虚浮趔趄。   吹绿湖畔,长长的柳枝和湖水亲密纠缠,枝条都长至水中,细长的叶子也沾满了湖水。   雨落下来了,细雨霏霏,如薄雾一般轻盈。临靠在吹绿湖畔的这个房间里,只能听到屋檐水滴落入吹绿湖的声音。   屋子里最终只剩下了楚宴和戚长铭两人,楚宴正打发了一澜冬雪,想找戚长铭算账的时候,一个吻就落在了他的唇边。   “唔……!”楚宴睁大了眼,想要退开他。   可对方箍得他死死的,眼底仿佛燃烧着寂静的幽火,外表不显,触之炙热。   楚宴狠狠咬了他一口,直到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嘴里,戚长铭都没有放手。   楚宴眼神更冷,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推开了戚长铭。   他把嘴里的血水吐出,用袖子擦了无数次那个地方:“疯子。”   戚长铭静静的注视着他,疯狂的思念从心头涌出。   他从小脑海里就有个声音,像是一直在说着两个音节。可惜他从未听清过,那声音悠远,仿佛隔了一层雾一样,只是不断在脑海里回响。   而那天晚上一澜冬雪说出楚宴两个字的时候,他才总算是明白了,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声音是什么。   ——楚宴。   心里破开一道口子,空虚像是一个黑暗的无底洞,只有越破越大,戚长铭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这样被填满的时候。   “楚宴……”他近乎痴迷的呢喃着这个名字,怎么叫也叫不腻。   楚宴凶巴巴的看过来:“干什么?”   戚长铭露出一个笑容,失而复得的心情,成功的掩盖了楚宴那一副被狗咬到的表情的不爽。   楚宴见他还对自己傻笑,心里一群草泥马飞奔而过:“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喜欢的人了!你别打我主意,我们是不可能的!”   戚长铭的笑容骤然僵硬在脸上:“你喜欢谁?”   楚宴一阵语塞,被戚长铭这么问起来,他心里充满了忐忑。   mmp,一着不慎,被狗给啃了。   这件事情不能跟未来某个人说。   楚宴打定了主意,见戚长铭又盯着自己,紧抿着嘴唇的样子,隐隐有几分发怒。   楚宴心情特别不好了,自己都没发怒,他怒个什么鬼!   “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楚宴摆了摆手,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总之你以后别来缠着我。”   妖云之夜后,他和戚长铭的误会也解除了。   枉他还拿戚长铭当了朋友……   枉他还觉得戚长铭有几分像那个人。   楚宴低垂着眼眸,一想起这些,难免有些伤心。   当他快要踏出这个屋子的时候,戚长铭从后方走来,以一个门咚的方式拦住了楚宴。   因为被楚宴的话给气到,戚长铭阴恻恻的在楚宴耳边说道:“谁、让、你、走、的?”   自从知道楚宴的身份后,那些记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在他脑海里浮现。   萧凌、燕擎、程凛、苏墨垣、秦硕、萧允泽、伊斯艾尔……   这些名字在脑海里不断浮现,记忆冗长而复杂,还没等戚长铭理出一个头绪,楚宴就要离开他的身边了。   戚长铭怎么会让他走?   他不再沉溺那些片段,而是专注的看向了楚宴。   这个动作,让楚宴小动物般的察觉到了危险,对方的气压瞬间低下去了,明显是生气极了。   楚宴心虚到不行,明明是自己被狗啃了,怎么感觉像是他错了似的?   戚·狗·长铭!   以后在心里就这么叫了!   “我为什么不能走?”楚宴强作镇定,语气也十分强硬,“戚长铭,你脑子有病?”   戚长铭盯着他,许久才说:“是啊,我有病。”   他的语气被拖得很长,给楚宴一种十分危险的错觉。   楚宴:“……”你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么骂自己?   楚宴越来越搞不懂戚长铭了,用余光回瞥,发现戚长铭被骂之后还怀念而无奈的笑着,唯恐自己在做梦一样。   他低声嗫嚅,一会儿叫着阿宴,一会儿又是安儿。   楚宴睁大了眼,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那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戚长铭,你……”   “嘘,让我抱着你一会儿。”   楚宴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他被戚长铭从身后抱住,对方湿热的眼泪全都没入他的肩膀。   楚宴心里也酸涩了起来,明明重逢是甜的,他却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滋味。   酸、甜、疼,混杂在了一起。   要尝到其中甜的滋味,必须尝过那混杂在一起的酸胀和疼痛,才能真的找出里面的甜。   “戚长铭。”   “我在。”   “你想起来了?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就在刚才。”   楚宴眼眸里盈满了雾气,很想问问他想起了多少,他心里为两人的重逢而感动,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楚宴心里正不是个滋味呢。   正当他打算好好跟对方煽情一番,戚长铭一个问题,就立马让他止了眼泪:“你刚才说,你喜欢谁?”   楚宴:“……”   戚长铭阴恻恻的笑:“放心,我不会去找那个人的麻烦,顶多……见一次杀一次。”   楚宴心里咯噔一下:“这还不是找麻烦?”   “当然不是,这是要他的命。”   楚宴:“……”   戚长铭声音温柔极了:“你喜欢谁?我之前听说你喜欢一澜冬雪?只不过他背叛了,你才这么对他……”   楚宴虽然不喜欢一澜冬雪,但也不能让他背这个黑锅。   “谁说的!”   “传闻。”   楚宴哼了一声,义正言辞的摇头:“我怎么会看上他!?”   戚长铭抿着唇:“那是谁?”   楚宴知道戚长铭的身份之后,放心大胆的表白:“你!”   他转过身来,主动去亲了戚长铭一下,笑得极甜。   戚长铭觉得,自己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完全被抚平,像是大地回暖,春风过境。   他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但转而又想到了什么:“……你刚才说被我吻了,就当是被狗啃了,而且说让我死心。”   楚宴哭唧唧的,现在哪儿敢不哄着戚长铭。   他刚才是真的没认出戚长铭来,毕竟两个人见面总共不过三次,他心里存了疑也不敢确定啊。   “那我不是也亲了你一下吗?”   戚长铭盯着他:“这事儿你就想这么略过?”   楚宴:“……那不然还能怎么样?”   戚长铭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再来一下。”   楚宴:“……”mmp,他好会为自己谋福利!   不过想起来的确是他的错,竟然说得那么绝。楚宴硬着头皮,凑到了戚长铭的唇边,与他拥吻了起来。   这个吻并非刚才那样浅尝辄止,而是仔细的,深入的。楚宴就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一样,吻得格外小心翼翼。   戚长铭被他这个像是小动物似的吻萌到,他强忍着自己想掠夺主动权的想法,就这么由着楚宴来。   楚宴越来越放松,唇齿之间,还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温度。   直到一吻过后,楚宴都气喘吁吁了,白皙的脸颊上都带上淡淡的粉。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也是狗,汪汪汪,这总行了吧?”   戚长铭的眉眼越来越柔和,一颗心全落在他的身上。   正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周围忽然发出了声响——   [服务器升级更新,全体玩家将在一分钟之内下线,此次升级时间为四十八小时,请玩家注意。]   楚宴也听到了这些,脸色随之泛白。   明明刚刚相认,却只有最后一分钟的温存。   楚宴许久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抱着戚长铭,心里的不舍已经达到了十分。   楚宴心里总有些不祥的预感,他看向戚长铭:“我不能下线,更新之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我哥,他叫楚阳……”   戚长铭脸色微变:“你现实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宴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在跟他说什么。   只是戚长铭却完全无法听见了,他很快就被强制退出了游戏世界,甚至来不及跟他再多说一句话。   眼前的画面,彻底成了一片空白。   现实之中,戚长铭从游戏仓内睁开了双眼。   “张剑,查一查这次游戏怎么会突然更新呢?”   张剑点了点头,毕竟这次游戏更新得太急,太久,什么时候听说过游戏更新四十八小时,又没有通知的?   张剑很快就有了点眉目,比对了信息之后,他得出了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结论。   “听说是有人攻击服务器。”   戚长铭呼吸紊乱,心里的不祥更深:“再查查楚阳的弟弟住在哪家医院。” 第195章   这天晚上, 那些记忆逐渐涌入大脑, 以梦境的形式呈现。   戚长铭脸色尤其苍白,眉头紧锁,虚浮的冷汗从额头细密的渗出,没入深色的被褥里。   他全身忽冷忽热,一时如坠冰窟, 一时刀山火海。   恍惚之间, 戚长铭似乎看到了冰晶世界, 周围没有一丝生机, 就连四周的花朵草木, 都是用冰做出来的。一眼荒芜,比沙漠都不如。   戚长铭一步步的朝前走去, 一个个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影站在他面前。   眼前这个人是谁,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戚长铭想要朝他伸出手,对方却退后一步:“等听完, 你再好好考虑看看,要不要接受这些枷锁。”   “枷锁?”戚长铭的心被刺痛。   “是的, 枷锁。”   他垂下眼眸:“从见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我就明白, 他和我一样, 是个内心孤寂而荒凉的人。因为相似,不想看到他同我一样, 所以才把他养在了身边。”   “服食寒石散非我所愿, 对他做的那些事, 亦非我所愿。”   “于是……我和叫做系统的东西打了赌,代价由我来支付,七世孤寂,以求一世美满。”   “他每一世,都比我先死。我守着他,孤寥的过着下半生。”   “尝过大苦,才有资格去拥有甜,我是源头,为剩下的几次转世都做出了决定。”   戚长铭抿着唇,他每说一句,自己就越发和他感同身受。   那些字眼犹如刀子一样戳入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然而,戚长铭却愿意听他继续说下去。   “给他取名安儿,我不愿他受我这样的苦。”   “他每次能都精准的到达我转世的世界,却是我的强求。”   戚长铭朝他伸出了手:“我明白。”   那团虚影看着他:“这些记忆,你愿意接纳?”   戚长铭却笑:“事关他,甜的,苦的,都是我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   虚影仿佛露出了一个笑容,最后,他破灭成白色的萤光,全都没入了戚长铭的身体里。   二十几年的空虚,终于被那些记忆所填满。   他看到的楚宴,有笑着的,有难过的,也有忍着悲痛的。   回来了。   睡梦之中,戚长铭终于不再紧紧皱眉,呼吸也逐渐平稳。   系统告诉他,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不过这一次十分特殊,选择权在楚宴身上,而支付代价的却是他自己。   他赌赢了。   无论是萧宸和萧凌,都是内心孤独苍凉的人。萧凌的爱如此病态,互相折磨了一辈子,亲眼看到他死在自己面前,才恍然间醒悟。   当阿宴回到前世时,事情全都被改写。他让韩铮下令杀了自己,一箭穿心,已是还了他一命。   戚长铭忽然想起萧凌最后的那句话——   “如果我的死,才能换得你幸福安康,那我就去死。”   “只是,今后我不再下地狱,不喝孟婆汤,就算是没了气,就算是孤魂野鬼,也想生生世世缠着你。”   —   一夜无梦,戚长铭从睡梦中醒来。   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浅金色的光芒,透过树叶与树叶的缝隙,洒下一地斑驳,宛若星星点点的碎金。   外面灿烂到有些不真实的阳光,让戚长铭忍不住眯起眼,身心都被这片阳光所照耀。   算算时间,游戏更新已经持续了十二个小时。   戚长铭看了下时间,用光脑给张剑打了个电话。   “喂……”张剑显然是睡迷糊了,“这么早,谁啊?”   “我。”   简短有力的一句话,让张剑像只兔子似的,腾的一下坐起身来:“老大?”   “昨天问你的,查到什么没有?”   张剑叹了口气:“那可是楚家,哪儿能随随便便的查到?”   “行了,我知道了。”   张剑听戚长铭那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多嘴问了句:“老大,你这么早干什么啊?”   “去断天的游戏公司。”   此言一出,惹来张剑震惊的表情:“……老大,你真的想去?”   “有什么问题?”   “可你当初从戚家出来的时候,不是说绝对不会回去吗?”   戚长铭皱紧了眉头:“游戏都玩了,他们应该也知道了。”   张剑纠结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说:“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戚长铭眼底带上了点儿笑意:“你不是最怕我爸?”   张剑涨红了脸:“反正戚家跟那个断天的游戏公司也只是合作投资的关系,伸头是一刀,缩回去也是一刀,还不如伸着脖子死呢!”   “嗯。”   张剑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老大你怎么不多阻止我一下,多阻止一下,没准儿就把我劝服了,我就可以不去了呢。   他认命的叹了口气,起床换衣服。   张剑还觉得奇怪极了,老大主动去《断天》的公司做什么?   是为了寒无双?   得出这个答案,张剑不由的睁大了眼。   从小到大都没见到他开窍,怎么这一下子就对一个才见面三次的人动了心呢?   张剑想不通,只好快速的收拾好自己。   还好他和戚长铭住的地方不算远,跑过去也只需要十分钟而已。   张剑小跑着过去,看到戚长铭站在香樟树下,微风吹着他黑色的短发,他全身都仿佛沐浴在阳光里。   这让张剑看愣了许久,他和戚长铭从小一起长大,不过十分了解戚长铭,但对于他的习惯还是略知的。   今天的戚长铭看上去格外不同,仿佛一夜之间有什么东西剧烈的改变。   戚长铭看着他:“走吧。”   张剑才回过了神来,很快就和戚长铭一起去了《断天》的游戏公司。   这一次的更新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映,服务器被攻击也是张剑得来的小道消息,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得来这里进一步求证。   断天游戏公司的大厦和外面的不太一样,耸峙云层,最下面还算正常,越是到顶端就越是以古建筑布置。   当时大厦能落成,还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这可算帝都最高的建筑了。   当他们走到大厦门口,朝里面望去,却奇怪来这里工作的竟然全是些俊男美女,一眼望去竟然挑不出个丑的。   张剑暗自出奇,戚长铭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朝里面走去。   “等等我呀!”   张剑越是看戚长铭,越觉得今天的戚长铭很有不同。   明明如以前那样寡言少语的样子,可今天的他,就像是迷惘了二十几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那样。以前的他总是隔着雾气,活得甚至不像个人。   现在,他倒是更有人的感觉了。   张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谁想到跟上去一番交谈之后,接待却执意不让他们两人进去。   张剑回过神来,望向了她:“戚家的人也不行吗!”   “虽然断天的一切都由戚家资助,但戚家在一开始就说好了,不会插手断天的所有事情,所以……”   张剑哑然,正想说什么,就被戚长铭打断。   戚长铭朝他摇了摇头,转而对接待说:“走正常程序,不是戚家。我是离原战队的队长,已经进驻断天,这样你们也不见吗?”   接待有些为难,战队进驻断天对她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孟宇齐正从楼上下来。   在看到戚长铭和张剑的时候,孟宇齐睁大了眼:“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听到声音,两人齐齐望去,却见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笑着问他们,他看上去年龄很小,笑的时候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   “你是?”   孟宇齐指着自己:“我啊,独步逍遥!”   “你是断天游戏公司的人?”   “那可不!”孟宇齐自豪的笑道,“不然我怎么那么多上品紫装!”   戚长铭:“……”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有点深得阿宴的真传。   张剑:“……”和寒无双混了几天就学成这样了。   见他们的眼神,孟宇齐连忙说道:“你们别误会,我可没乱用职权。”   戚长铭回过神来,把话题拉到了正轨:“听说断天的服务器被人攻击了?”   “服务器……说是攻击,也不是被攻击。”孟宇齐脸上满是复杂,不想在这上面牵扯太过,“你们想上去干什么?”   戚长铭朝孟宇齐说了楚宴的事,听到最后,孟宇齐越来越吃惊。   他连忙对戚长铭说:“这件事情咱们先上去说吧!”   接待见他们要走:“这?”   孟宇齐:“他们是戚家的人,又因为楚宴的事情而来的,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接待只好点了点头。   电梯里,气氛瞬间就紧张了起来,孟宇齐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等走到了上面进了孟宇齐的办公室,他这才对两人说:“坐吧。”   戚长铭凝望着四周:“这里布置得很古意。”   孟宇齐擦了下汗水,眼前的戚长铭明明看着就二十几岁,他却觉得被他看穿似的:“……我住的就是这种房子,习惯了。”   戚长铭也只是多嘴问了一句,虽然孟宇齐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他却并不想纠缠。   他现在全身心都在楚宴身上。   戚长铭看着他:“阿宴的意识困在游戏里,这件事情你们不知情?”   “也不算不知情吧,他的哥哥楚阳有联系我们,我和大神接触了下,才发现真有这件事。”   戚长铭眉头一拧:“你接触他是故意的?”   孟宇齐:“……”要不要这么敏锐?   他咳嗽了一声:“虽然是刻意接触,但这也是为了把他救出来!”   “所以这次的更新是为了阿宴?”   “不全是为他,不过也有这部分原因。”孟宇齐还有些惊讶,“你怎么猜出来的?”   “四十八小时更新,又是毫无征兆的下线。再怎么更新也不需要四十八小时吧,难怪外面有人猜你们服务器被攻击了。”   孟宇齐愁容满面:“更新就八个小时而已,不过要保护他的意识取出来,这可得小心了。”   “那……你们的成功率有多大?”   “敢这么做,当然是有把握的。”   戚长铭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这样我就放心了。”   孟宇齐看他的神情,不由微怔:“你该不会是……”对大神动心了?   戚长铭看向了他:“嗯?”   这一眼,让孟宇齐浑身一凛,总觉得他比家中长辈给的威压还深。孟宇齐张了张嘴:“等会儿楚阳要来断天,你想不想去看看他?”   戚长铭哑声道:“想。”   孟宇齐已经知道了戚长铭对楚宴动了心,却想起自己在医院看到的场景,怕是要面基死。   他犹豫着打了个预防针:“在这段时间我去医院看过他,你看见怕是要有些吃惊,医生说就算他醒来,腿也会受到影响,你看见了可能会失望……”   听到这里,戚长铭的心脏越来越疼。   “我不会失望,只要是他,我就不会失望。”   孟宇齐微怔,总觉得戚长铭不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许下了什么诺言一样。   三人等了许久,楚阳这才缓缓来迟。   在看到他们之后,楚阳取下了鸭舌帽:“孟宇齐,你说了今天给我答复,我家宴宴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着急……”孟宇齐嘟囔了几句。   楚阳刚才的确是着急了些,没注意到旁人。   这会儿等他冷静了,才看见一旁站着的戚长铭和张剑。   初次见面,他就觉得对方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气质,就算是站在角落,也总是能很快注意到他。   楚阳疑惑道:“这位是?”   孟宇齐咳嗽了一声:“楚阳,除了我就是这位戚长铭和楚宴接触时间最长了,楚宴的事情,他或许能够帮上忙的。”   楚阳一听戚长铭和弟弟接触过,态度从刚才的飞扬倨傲,瞬间就谦和了下来:“原来是这样。”   楚阳寒暄了几句,注意力又转移到孟宇齐身上:“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四人一起下了楼去停车场,孟宇齐也把车开了出来,他们就一起坐到了车上。   戚长铭眼底跳动着兴奋的光,捏住心脏的位置,那个地方直到现在还狂跳不止。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到时候,就能真的在现实世界拥抱你。 第196章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医院, 戚长铭站在门口,朝里面望去——   楚宴病床的位置靠窗, 云霞是侵染在天空的一抹橙蓝,残阳就这样在眼前铺展开来。徐风吹过白色的窗帘, 而病床上的楚宴,也仿佛晕染了这层霞光。   戚长铭有种不真实感, 不敢踏进去一步。   太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的时候, 会有种身临梦境的错觉。   近乡情怯。   大约就是这样的情绪。   直到张剑拍了下他的肩膀, 戚长铭才如梦初醒。   “老大, 你怎么不进去?”   “觉得像在做梦。”   张剑有些懵, 有些奇怪于戚长铭的态度:“老大?”   “没什么。”戚长铭重新整理了情绪, “走吧。”   张剑连忙跟了上去, 几人到了楚宴病床边上, 因为昏迷了有段时间了, 他的肤色比一般人看着还要白, 他的身上盖着薄薄的棉被,露出来的手指十分枯瘦,黛青的血管尤为明显。   戚长铭越发心疼, 来这里之前已经知道楚宴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孟宇齐,你快点唤回我弟弟的意识。”   孟宇齐叹了口气:“本来是能的, 但这次的更新, 让数据出现了差错……”   楚阳一惊:“你不是说能救我弟弟的吗?”   孟宇齐很是愧疚:“抱歉, 现在强制关闭他的游戏头盔, 他的意识的确会回来, 但也会一直沉睡。”   听到两人的对话,戚长铭捏白了手,手掌心都留下了浅红的月牙印子:“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   孟宇齐倒是想到了一个,但这毕竟关乎人命,他得向上面汇报了才敢说出来。   孟宇齐心虚得不敢看他:“暂时没有。”   戚长铭猛地撇过头,死死盯着他:“别在我这里说谎。”   楚阳原本都绝望了,听到戚长铭的话,也十分愤怒:“孟宇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耍我们楚家很好玩吗!?”   这两人咄咄相逼,孟宇齐一时也骑虎难下。   他要是再不说,指不定就要被这两人按在地上打了。   孟宇齐深呼吸了一口气:“方法倒是有一个。”   戚长铭像是一个漂浮在水中的人,拽住了一块浮木那样:“是什么?”   “破解他的游戏头盔代码,从他的头盔链接进入断天。只有这样,才能刺激他,唤醒他。”孟宇齐皱紧了眉头,“这个方法我不肯说,是因为稍有不慎就要被拖进去,这么危险……谁会愿意?”   “有方法为什么不早说?”楚阳松了口气,“我这就找人来。”   “等等!”孟宇齐叫住了他,“他的意识被困在里面,这个举动就相当于入侵他的精神世界。现在精神力的概念才刚刚形成,入侵一个人的精神,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楚阳终于明白了孟宇齐为什么这样为难,他以为通过楚宴的游戏头盔进入到游戏世界就可以让他出来了,孟宇齐的意思显然不是这样。   “这个方法难就难在,这必须是让楚宴完全无意识抵抗的人才能进去!”   楚阳艰难的问:“我去……行吗?”   “……你是他哥哥,当然可以试一试。”   楚阳呼出一口气,楚宴最喜欢的应该是母亲,其次才是他这个二哥。但楚阳不想让母亲来做这件事,毕竟很有危险。   他提出了自己去,当然是害怕的,但为了能让楚宴醒过来,他必须得这么做。   孟宇齐已经开始调试楚宴的游戏头盔了,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病房中充满了沉重的气氛。   等孟宇齐调试好了之后,才拿了一个头盔递给楚阳:“你试试看吧。”   楚阳郑重的点了下头,然后戴上了头盔。   他闭上了双眼,尝试进入楚宴所看到的那个世界,没想到刚一想进入游戏,眼前就一片阒黑,所有的光亮都没了。   楚阳还觉得呼吸紊乱,压抑的黑暗如潮水一样快要将他吞没。   楚阳再次尝试,可汗水都打湿了他额头的碎发,而他感受到的只有更深的负面情绪罢了。   孟宇齐见状不妙,立马把游戏头盔强制断开:“没事吧!?”   楚阳浑身发抖:“这是……怎么回事?”   孟宇齐为难的说:“这相当于侵入他的精神世界,他当然会自我保护。你所感受到的,有可能就是楚宴本身的……”   “不可能!”楚阳紧咬着牙,“宴宴的性格开朗,他怎么会这样?”   孟宇齐嘴唇嗫嚅了几下:“也有可能,是在游戏世界里经历了什么。”   楚阳听罢,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要不是遭此大祸,他弟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气氛越来越压抑,几乎要渐至冰点。   楚阳都在思考着要不要告诉楚母的时候,戚长铭开了口:“让我试试。”   楚阳笑得有些难看:“你没听孟宇齐说吗?需要宴宴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去只会被他抗拒。”   戚长铭摇头:“这么危险的事情,当然得交给我来。”   楚阳哑然,这个戚长铭,是听不懂他的话吗?   “我能理解你关心宴宴,但孟宇齐都说了得让他最信任的人才行,你去了也没用。”   张剑也吓得不轻,连忙把戚长铭拉回来:“老大,你说什么呢?别胡来!”   这可是人家二哥,老大才和楚宴认识几天?   戚长铭勾勒出一个笑容,沉默寡言的他,偶然露出笑容,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他不会拒绝我的。”   楚阳哑然,猜测戚长铭可能在游戏里和楚宴关系非常好?   否则,戚长铭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刚才还坚持的楚阳瞬间就没了言语,戚长铭毕竟是一片好心,但他不能不把刚才的感受告诉戚长铭,否则他会留下极大的阴影。   “我刚才带上游戏头盔之后,只感觉到一种让人发悚的压抑,那些情绪会逐渐侵入你的大脑,你会越来越受不了的……”   “我不害怕。”戚长铭眼神始终柔和。   在那些转世的世界里,他始终害怕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楚宴的离去。   现在,他真实的躺在自己面前,他有了可以触碰他的机会,再也不用受命运的束缚……   戚长铭觉得,没有什么再让他害怕的事情了。   见他坚持,孟宇齐和楚阳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他试试。   孟宇齐再三强调:“如果有不适的感觉,一定要立马告诉我。”   “嗯。”   这次换戚长铭带上了游戏头盔,孟宇齐在一旁引领,顺便做着数据记录:“你看到了什么?”   “云层之巅,霞光万丈。”   孟宇齐诧异极了,朝楚阳看去。   楚阳压低声在他面前说:“我刚才明明什么也没看到,怎么回事?”   孟宇齐心里咯噔一声,他之前只觉得是戚长铭一厢情愿,没想到楚宴也愿意打开心扉,别是这对儿是情侣?亏他之前还担心这么多!   “然后呢?”   “……落沉宫。”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孟宇齐瞬间睁大了眼,周围还有张剑和楚阳,他不敢再问深入了,只能引领着戚长铭:“你进去找他。”   戚长铭没有再说话,眼前的景象不像是断天里的,让他无比熟悉。   落沉宫,他还是苏墨垣的那一世,点燃了体内的本命真火,把落沉宫烧得只剩下粉末。   他和楚宴的尸身一起,消失在落沉宫里。   戚长铭走了进去,他现在开始相信孟宇齐的话了,因为这并不是完全的断天世界,更多的却像是楚宴自己的内心。   远处苍筠如戈,竹林里吹来一阵凉爽的风。   朱檐上绑着清脆的风铃,每每有竹风吹过,那些风铃都发出清脆的响声。   戚长铭眯起眼,竟觉得这样的画面恍若隔世。   他走了过去,推开了门。   落沉宫里,楚宴站在正中央。   他仍是那身红衣,却不再是以林清寒的模样。现在的楚宴,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月光从屋顶透入到里面,他周围像是撒了一层银霜,柔和了他的眉眼。远远望去,那一地的白月光就像是梨花雪一般,让眼前的画面美得不真实。   戚长铭心脏的情绪快要炸裂。   找到他了。   “你怎么……?”   戚长铭回过神来,眉宇柔和:“来找你。”   楚宴坐在中间,叹着气:“游戏一更新,我就发现来了这个地方,你是怎么找进来的?”   “当然是找到了现实世界的你。”   楚宴若有所思,拍了拍玉凳,朝戚长铭露出一个笑容:“过来坐啊。”   戚长铭走到他的身边,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声音里都有了几分颤抖:“为什么会是这里?”   “其实我也很好奇。”楚宴低下了头,“后来我想了很久,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在后悔。”   “后悔什么?”   楚宴眼神闪烁,坐立难安:“我当初求了沈青阳,让他把我的尸身带离得远远的,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是怎么死的。”   戚长铭心痛无比,只能更深的抱紧了他。   “我怕你……会跟我一起死。”在之后无数个夜晚,他为这件事情后悔了太多次,觉得自己自私极了,为什么让苏墨垣等他那么久。   他原本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死,就希望苏墨垣活着。   没想到活着,对他来说就已经是煎熬。   戚长铭没有把他和系统的约定告诉楚宴,这就是他该支付的代价。   就让他一个人承担。   “我没有怪你。”   楚宴的心脏被刺痛,犹如小刀一戳。   这种痛叫做后悔,当时或许毫无察觉,而现在……却是后知后觉的痛。   “你好歹对我发发火。”   “舍不得。”   楚宴嘟囔了一声:“……那我对你发火呢?”   “乐意之至。”   再大的悲伤和后悔,都被戚长铭这些话给甜蜜的包裹,他无奈的笑出了声。   服了、服了。   楚宴从他怀里出来,看向他:“你恢复所有记忆了吗?”   戚长铭勾起唇角:“需要自证吗?”   自证个球!是跟一澜冬雪学坏的,还是跟他学坏的?   “……呵呵,那你说你记得些什么?”   “包括你喜欢我怎么吻你,你喜欢什么姿势,你……”   楚宴老脸都红透了,堵住了戚长铭的嘴。   少儿不宜!   楚宴牙痒痒的警告:“记什么不好,偏偏把这些记得这么熟!”   戚长铭一本正经的说:“这毕竟是我花了七个世界才研究出来的,不能忘。”   楚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样子谁教的?耍起流氓来,一点儿都不含糊?   楚宴哼了一声,很好很好,不皮回来是他吗?   他微笑着凑了过去:“其实我也记得。”   “什么?”   暧昧的话在戚长铭耳边徘徊,这种流氓的话又不止是戚长铭能说!   楚宴到最后竟然发现,戚长铭听了这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显露,只是耳朵却红了一圈。   楚宴愣愣的看着,完蛋,他有点被萌到心颤。   明明平时寡言少语,偶尔害羞的时候怎么这么萌?   楚宴眉眼柔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你平时这么可爱就好了!”   戚长铭皱紧了眉头:“别闹。”   楚宴笑嘻嘻的:“什么别闹?”   戚长铭把他压在身下,眼底带着炙热,仿佛要把身下的人一口吞进去:“别得寸进尺,你知道我没恢复记忆之前单身了多少年?”   楚宴心底一颤,在心里数了数。   二、二十五年?   他是在强调,他憋了多少年吗? 第197章   楚宴干笑了两声, 不敢惹、不敢惹。   对方炙热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迟迟没有继续下去, 楚宴扭动了下身体:“你压着我好玩儿啊?”   戚长铭艰难的收回自己的眼神,提醒自己要清心寡欲。   “他们让我进来是为了唤醒你。”   楚宴微怔:“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反应, 会反应到你身体上。”   楚宴睁大了眼,被吓到:“!!”   楚宴越想越觉得完了:“完了, 我身体会不会也表现得很兴奋啊?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   戚长铭轻咳了一声:“……我陪你一起变态。”   楚宴一句话正要说出口, 转念就明白了戚长铭的意思,狐疑的盯着他:“……你也?”   戚长铭:“……”   楚宴看他一副被戳中了心事的样子, 捂着肚子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别笑。”戚长铭眉宇之间带上烦躁,“我是个男人,该有的反应我都会有。”   楚宴眼泪都笑出来了:“等会儿我们出去,我哥会不会觉得是你教坏了我?”   戚长铭握住他的手腕:“谁教坏谁?”   楚宴不敢笑了, 默默的低下了头:“……我。”   戚长铭很满意楚宴的诚实:“乖。”   戚长铭没有再这么压着他, 而是从楚宴身上起身。   他用手揉了揉楚宴的发顶, 带着几分怜爱:“之前的每一世我都没有记忆, 不过我现在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你再也没机会教坏我了。”   楚宴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自己刚才幸灾乐祸作的死, 以后可是要还的。   “对了,你的腿……”   楚宴一点儿也不担心:“放心好了, 我离开的时候, 系统让我兑换了易髓丹, 只要我彻底清醒过来, 那东西就能发挥药效。”   戚长铭这才放了心。   四周静悄悄的,楚宴抬头看向上空。   落沉宫施了术法,能透过屋顶直接看到外面的星海。这样的景色他许久没有看见了,云端之上,星悬天河,天空璀璨生辉。   楚宴扯着戚长铭的衣袖,坏笑着让他也躺在了自己身边。   不过是被他拉下来的。   戚长铭没能反映过来,就已经躺在了楚宴身边。   他有些头疼,却十分无奈:“很好玩?”   楚宴侧过脸,朝他笑嘻嘻道:“好玩啊,而且这些景象,等我们出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不是吗?”   戚长铭沉默了下来,将楚宴搂紧,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忘了有件事没告诉你。”   楚宴微怔:“什么事?”   戚长铭把孟宇齐的身份告诉了楚宴,顺道被断天游戏公司的异常也跟楚宴说了。   毕竟他们两人都保有记忆,越是听到后面,越觉得奇怪。   “我能在断天里使出六壬水天剑阵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楚宴皱紧眉头,“一个小小的游戏,为什么体系如此完整,甚至自己以前的招式都能用出来。”   “他们称为传承。”戚长铭补充了一句。   楚宴更觉得蹊跷,看向戚长铭,和他一起商量了一个计划。   戚长铭听得嘴角弯起:“……你真的想这么做?”   “当然了。”楚宴笑嘻嘻的说,“一起做坏事的感觉怎么样?”   戚长铭故作深沉。   “你不回答那就我替你回答啦,这叫同流合污!”   戚长铭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张脸也因为这个笑容而生动不少:“看来我只好配合你演这场戏了。”   —   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刚才来的时候只是傍晚,现在天已经彻底暗下去了。   外面的花草清香被夜风也带了进来,白色的窗帘扬起波浪。   楚宴始终没有醒来,一旁的戚长铭也紧闭着双眼。   楚阳焦急万分,走到窗前将窗户紧闭,夜风再也吹不进来,给屋子里带上几分燥热。   楚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问孟宇齐:“他们到底多久才能醒过来?”   孟宇齐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半点都没有在游戏里放松的姿态:“现在才两个小时,再等等看吧。”   “那要等到多久?这个戚长铭不会也醒不来了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   楚阳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不是楚宴的精神世界排斥,进去的人就成了他了,而现在被困的人,也应该是他。   楚阳心里忐忑不安:“竟然这么危险?”   孟宇齐眉头紧皱:“所以我才说这个方法很不妥当,况且进去之前我就已经告诉你们了。”   孟宇齐提到过有危险,他也是知道的。   可事情摆在眼前的时候,楚阳还是忍不住吃惊。   楚阳都以为希望渺茫了,他怀着悲痛一步步的走到了楚宴身边,眼含着热泪的握住了病床上楚宴的手:“宴宴……”   大哥大他十岁,从小就是个天才,家里当继承人培养着,楚阳对这个哥哥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反倒是他和楚宴的年纪相差不远,从来都跟他的关系最好了。   要他看着弟弟这个样子,楚阳真的没办法接受。   可他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一种无力感涌入心头,让楚阳的情绪都有些崩溃。   病房里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滋味,气氛也渐渐紧张了起来。   “孟宇齐,你们公司不解决这件事情,楚家就算是把事情闹大,也要追究到底!”   孟宇齐就知道会这样,《断天》还在内测阶段,如果这件事情闹大,这游戏必凉。   “楚先生,你先别激动,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好吗?”   孟宇齐认命的在心里叹息一声,到时候如果真的无计可施,那他也顾不上暴露的危险了,必须要把他们两人给救回来的。   楚阳眼底发红:“激动?要是躺在这个病床上的是你弟弟,你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楚阳担心自己弟弟,可态度也未免太咄咄逼人了。   张剑站起身,生怕楚阳一个想不通,就在病房里和孟宇齐打起架了。   “这才两个小时,就不能再等等吗!”   话音刚落下,楚宴那边就有了反应。   他的手指动了好几下,似乎想从长久的睡梦中苏醒过来。   楚阳刚想反驳张剑,话全都给憋了回去,他全神贯注的看向了楚宴,声音都柔和了下去:“宴宴……”   比起刚才那个样子,变脸的速度简直一流。   楚宴缓缓睁开了眼,头疼欲裂:“二哥?”   楚阳欣喜若狂,一把抱住了楚宴:“你都昏迷多久了?二哥好担心。”   楚宴觉得眼前的刘海都差点遮住眼睛了,这一个月的昏迷,让他整个人都消瘦不少。楚宴的腿完全没有感觉,他正忧心的时候,体内的易髓丹像是终于开始启动。   双腿逐渐恢复了点儿感觉,身上的力气也逐渐在恢复。   这些,还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楚宴的额头都满是汗水,他忍受着骨头重新愈合的疼痛,还要笑着安慰楚阳:“二哥,让你担心了,我这不是醒来了吗?”   楚阳放开了楚宴,看他的样子十分虚弱,更加心疼他了。   “醒了就好。”   楚阳又想起自己刚才对朝孟宇齐的态度,朝他说道:“抱歉,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楚先生客气了,这毕竟是我们公司的疏忽。”孟宇齐说这话只是为了客套罢了,他对楚阳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反倒是对昏迷的楚宴有些兴趣。   孟宇齐朝楚宴笑了笑,“大神,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独步逍遥啊。”   楚宴迟疑的点了下头,眼神复杂。   “记得啊,不过你和游戏里长得可真不一样。”   孟宇齐干笑了两声,还想弄清楚一件事:“对了,大神。之前戚长铭进去的时候说了一个词,落沉宫?你们这是……?”   楚宴笑得温和有礼的看着他:“落沉宫是什么?我不太懂。”   “我只是觉得奇怪。”孟宇齐斟酌再三,“落沉宫该是《断天》后续才会浮出水面的地方,是魔修聚集的地方,就算是游戏头盔把你们传送到那里,怎么长风为骨一眼就认出来了……”   楚宴装作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漂亮的宫殿叫落沉宫?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游戏一更新,我就被拉到了那个地方去!”   孟宇齐见他真的不知情,只好把目光转向了戚长铭。   几人这才发现,戚长铭完全的陷入了沉睡,根本叫不醒他。   张剑大惊:“怎么会这样?”   才救出一个,另一个就进去了。   孟宇齐想知道的真相都在戚长铭身上,现在线索又断了。   张剑压抑着悲伤:“老大可是戚家的人啊,你们还受着戚家的资金呢,不能对老大不管!”   孟宇齐哑声:“我知道。”   楚宴看着那边,回过头对楚阳说:“二哥,是他救我出来的,我想就在这个医院好好照顾他。”   “这也是应该的。”   事情戛然而止,没想到是这样的收尾。   孟宇齐说要先回公司商议,张剑也在楚宴的劝说下先回去了。   楚宴原本以为总算能和戚长铭独处了,可楚阳却怎么也不肯回去,总说他才刚醒,自己不放心。   楚宴表情僵硬:“二哥,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二哥就留在这里陪着你了!”   “可是……我肚子好饿。”   楚阳听了这话,这才站起身:“我去问问医生,你能不能吃点东西。”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好!”   等看着楚阳终于离开病房,楚宴掀开了被子,颤悠悠的走到了隔壁病床那边。   他什么也不想做,就想时时刻刻跟他在一起。   楚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也有种害怕失去的感觉。   明明他们才刚刚重逢。   天色越来越晚,风吹散了乌云,月光也慢慢从云层里透出。   戚长铭还带着头盔,安静的闭着眼。这一世的戚长铭也长得极好,有种难以让人忽视的俊美,倒是有三分像苏墨垣的那一世。   楚宴心疼他,毕竟这次是戚长铭来装睡,他缓缓的凑到了戚长铭面前:“你真的睡着了?”   戚长铭就苏醒了过来,将他一把压在了床上。   “做什么?”   楚宴被抓了个正着,眼底透着笑意,故意胡说八道:“偷香窃玉啊。”   虽然不是这样,但也要厚着脸皮这么说!   戚长铭掀开了游戏头盔:“偷谁的香,窃谁的玉?”   “我、偷、你。”楚宴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   戚长铭都快被他给气笑了,半夜三更把人全都支走,来他的床上做这种事?   这就叫做,自投罗网。   戚长铭很快就吻了上去,楚宴舒服的闭上了眼,全身心的接受着对方的亲吻。   戚长铭的心也越来越柔软,眼神温柔缱绻,像是缠了糖丝一样。   他越来越无法自拔,吻得更加深入。   直到外面碰的一声,两人才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纷纷朝门口望去。   楚阳脸色铁青:“你们在做什么?”   楚宴心里一咯噔,没想到楚阳回来得这么快。   “二哥,我……”完蛋,这怎么解释?   就不该皮这一下,调戏完戚长铭,又要跟二哥解释了! 第198章   调戏自家老攻的代价是什么?   楚宴现在就尝到了现世报。   楚阳冷着脸, 紧紧的抿着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宴尴尬的笑了两声:“介绍一下,我……”   “嗯?”楚阳十分不爽,警告着楚宴, 让他别乱说话。   楚宴那句我喜欢的人, 瞬间就说不出口了。二哥平时看着宠他,楚宴有时候胡闹楚阳也不管的,但他永远记得二哥发火的时候有多可怕。   堪比大哥楚震。   楚阳见楚宴不发话了, 把目光放到了戚长铭身上:“你说。”   戚长铭看了一眼楚宴,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   楚宴可舍不得别人欺负戚长铭了, 他自己的人, 他自己得宠着啊。   眼看着楚阳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楚宴深吸了一口气:“二哥,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过你。”   “……?”   “我弯了。”   楚阳听到这话还得了, 胸口闷胀,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瞪圆了眼看着楚宴, 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是他教坏你的?”   楚宴摇头, 决定不能再把锅给戚长铭背。   勇于承担,做个好人。   “二哥, 这边可是戚长铭的床, 很显然我……”   楚阳拔高了音调:“很显然你什么?”   楚宴心一横:“很显然是我欺负他!”   楚阳所有的话都憋在了喉咙里。   原来戚长铭还是被压的那一个吗?   他一时半会儿觉得自己的三观受了冲击,头疼欲裂的扶额:“你……让我静静。”   楚宴眼巴巴的看着楚阳:“二哥?”   楚阳看他还凑过来, 冷着一张脸问:“能耐了你, 知道玩男人了?”   不过话说出口, 楚阳就觉得这话怎么听古怪,把男人换成女人毫无违和感,就是当初大哥楚震骂他的话。楚阳被自己这话也囧了半天,他们兄弟怎么像一个个重演似的。   他原来还以为自己弟弟是吃亏那个,现在看楚宴这么嚣张的样子……   吃亏的到底是谁??   楚阳想起只有戚长铭能进入楚宴精神世界,他这才明白了过来。   自己那个时候就应该感到异样啊!   越是这么想,楚阳脑子就越疼了。   楚宴不敢明着顶嘴,只有支支吾吾的压低了声音:“我可是真心的,什么玩男人?”   楚阳一听这话就觉得上火,瞪着他:“那他不是昏迷了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今天别想蒙混过关!”   楚宴见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楚阳。   听到最后,楚阳这才恍然大悟:“你是想试探孟宇齐?”   “是啊。”楚宴点头如捣蒜,在二哥明显愤怒的情况下,表现得越乖越好,“断天游戏公司这么奇怪,总得查清楚吧?”   楚阳望向戚长铭:“所以你们商量好了?也由着他胡来?”   楚宴对他使了个眼神,带着歉意。   为了配合自己,也是为难了戚长铭。   谁想到,戚长铭一点也不在意,稳如泰山的吐出了一句话:“他说了算。”   楚宴觉得塞了满嘴的糖,朝他傻笑了两声。   楚阳:“……”这个戚长铭,孬!太没骨气了!   楚宴仰着头:“二哥,你也看见了。这件事情我是一定要查清楚的,我可是昏迷了一个月!”   楚阳欲言又止,本来还有很多事情想问的,但脑子被楚宴出柜这件事冲击得什么都忘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   “既然这样,那就随便你。”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二哥。”   楚阳气呼呼的,要不是楚宴这一番话,他准儿得和戚长铭干起来。   在楚阳眼里,他弟弟什么都要,就算是不好,也是外面的人教坏了他弟弟。   现在楚宴竟然说他在欺负戚长铭……哎,这叫楚阳自我安慰下都不行了。   伤心,太伤心了。   不过楚阳转念一想,如果他弟弟弯都弯了,如果真是下面那个,那他跟戚长铭干一架又有什么意思呢?   最好的结果,还不如这样。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里挣扎后,楚阳把楚宴喊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在楚宴面前问:“你还能喜欢女孩儿吗?”   楚宴:“弯都弯了,怎么掰直?”   楚阳:“……我只是不死心的想再确认下。”   楚宴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   “行了,别长篇大论了。”楚阳盯着他,“我们楚家,就算是搞基了,也不能屈居人下,明白吗?”   楚宴的表情有点龟裂:“搞都搞基了,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啊!”   楚阳痛心疾首:“小叔你知道吧?十年前出柜去了国外,遇到个渣,伤害他很深。后来和人分手了之后,认识了个乖巧听话的,现在不一样很幸福?”   楚宴还真没听过这件事:“……小叔认识了个乖巧听话的?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昏迷的这个月,才带回家看的。”楚阳语重心长,“所以二哥才这么说啊!别重蹈小叔的覆辙!”   楚宴一秒怜爱,他二哥就是个纯直男,大概是觉得那个乖巧听话的是个受,殊不知还有个词叫忠犬。   只要互相喜欢,这些有什么重要的?   不过为了楚阳不难为戚长铭,楚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就是我媳妇儿!”   楚阳这才没插嘴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楚阳又对楚宴说:“你已经醒了,我就先回去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妈。”   “好。”   楚阳走之前,略带疑惑的看了戚长铭一眼。   这个人看着比他家宴宴强壮,长得也很硬朗,怎么甘心屈居人下呢?   楚阳忍住心中的怪异,不对不应该这么想……应该夸夸他弟弟能干!把这么优秀的人都给弄到手了。   楚阳很快就走出了病房,屋子里只剩下戚长铭和楚宴两人。   “你跟楚阳说了什么?”   戚长铭身形修长站在病床前,外面的月光极好,犹如流动的水一样,洒下一地银霜,也覆上了他的眉眼。   楚宴脑子晕乎乎的:“没说什么。”   戚长铭走到楚宴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叫别人哥哥,我有点嫉妒。”   这声音带着磁性,犹如大提琴划过,更似红酒醇美。   楚宴的耳朵也泛起了痒,像是鸦羽扫过,直接痒到了心里。   他捂着自己的耳朵,脸颊也泛起殷晕:“你嫉妒什么?”   “你以前可是叫我皇兄和哥哥的。”   戚长铭是指萧凌和程凛那一世?   楚宴无情的戳穿了他的话:“那皇兄和哥哥都是假的。”   他二哥可是真二哥!   戚长铭闷笑起来:“皇兄和哥哥是假的,那师尊、父神总是真的吧?”   楚宴脑子里又想起他叫哑了嗓音,和苏墨垣双修时还对他求饶,整个人都烫了起来。   楚宴连忙回到病床上,装模作样的哎哟起来:“我身体不好,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才苏醒呢。”   戚长铭闷笑,静静的看着他作。   他家阿宴作的时候特别可爱。   戚长铭走到他的身边,看楚宴拿着被子把自己捂得死死的,像是怕他做什么似的。   戚长铭隔着被子,在他的唇间落下了一个吻:“晚安,阿宴。”   隔着一层被子,明明根本就没感受到那个吻。   楚宴嘴唇的地方却烫了起来,而从戚长铭嘴里说出他的名字,楚宴也觉得格外缱绻。   像是一张网,密密的将他包裹。   晚安两个字像是带着魔性似的,楚宴很快就睡了过去,连梦里也充满着甜蜜。   等到第二天,楚宴一大早就清醒了过来。   他听到浴室里的流水声,还夹杂着男人充满着欲望的喘息声。   楚宴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也有了些反应,呼吸都带起了炙热。   他知道戚长铭是考虑他昏迷了很久才苏醒过来,怕他身体会出问题。   他是如此的珍惜他。   楚宴看在眼里,甜在心上。   不知过去多久,楚宴忽然感觉到昨天的疼痛又涌了上来。他脸色微微一变,强忍着这股疼痛,可细碎的痛苦的呻吟还是不断溢出。   楚宴紧咬着牙,是易髓丹?   没想到昨天的疼痛完全没有停止,反而继续了。   楚宴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脑不被痛感占据的部分,就只能迅速做出分析。   他以前受的疼多了去了,早已经习惯了。   楚宴猜测,大概是因为易髓丹的药性太强烈,所以系统为他分批次的吸收药性?   那他到底得疼多久?   楚宴捏紧了床单,手上的青筋凸起。   等戚长铭出来,他看到楚宴疼得脸色煞白,很快的走了过去:“阿宴?”   楚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易髓丹。”   戚长铭脸色微变,他知道楚宴服用了易髓丹,他也拥有修真世界的记忆,自然知道第一次洗筋伐髓会有多么痛苦。   戚长铭抱紧了楚宴:“没事,有我在。”   楚宴刚才已经疼了一阵儿了,也许是疼久了,痛感也变得麻木。   他虚弱的笑道:“你亲我一下才能好起来。”   戚长铭皱紧了眉头:“现在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楚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知道开玩笑,就别戳穿我啊。”   戚长铭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易髓丹能治好楚宴的腿,还能排除他体内的污秽,让他以后都健健康康的,不是寻常人能得。   这东西对他极好,但要让他亲眼看着楚宴疼,戚长铭也会跟着揪心起来。   他握紧了楚宴的手,一直陪在楚宴身边。   直到楚宴的呼吸终于平稳,戚长铭才松了一口气。   楚宴全身无力极了,因为易髓丹的缘故,他的腿以最快的方式在恢复。   楚宴的身上出了一身汗,皮肤上也浮了一层黑色的污泥,味道十分难闻。只是他病白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带上了莹润的光泽,原本楚宴是把游戏里的外貌调高了20%,吃了一颗易髓丹,他现在更像是游戏里的外貌了。   楚宴忍不住笑笑,这是达成了现实美化20%成就吗?   他因为刚才的疼痛,而失去了大半体力,没力气再爬起来。   “我去洗澡。”   “我帮你。”   楚宴狠狠咳嗽起来:“……你帮我什么!” 第199章   外面尚有些寒冷,天气还没彻底回暖。   浴室里, 白色的雾气升腾而起, 楚宴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还被这寒冷的温度刺激得哆嗦了一下。   戚长铭皱紧了眉头, 他的样子看上去太瘦了,单薄得让人心疼。还好有易髓丹帮他接好了腿上的骨头, 也排出了他身上那些浊气黑垢。   楚宴进到了浴缸里,温水萦绕在四周, 他紧绷的肌肉才彻底放松。   戚长铭拿起了一旁的毛巾, 为他擦着后背。   光是触碰到楚宴,就能感觉到那一手咯人的骨头,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医生有说多久能进食吗?”   “我倒不饿,我醒来之后就打了一瓶营养液。”   “营养液怎么行?”戚长铭扶额,“……等这出戏演完,我给你做吃的。”   楚宴眼睛一亮, 想起他还是秦硕那一世的手艺, 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戚先生,您厨艺怎么样?”   “你说呢?”   “我、我还没吃过, 得多尝几道菜才能尝出味儿来。”   戚长铭一眼看穿了他:“骗吃骗喝的小骗子。”   楚宴厚着脸皮:“哪儿有?明明是你自己说要做给我吃的。”   戚长铭勾起唇角:“是会做给你吃, 但不是最近。你才刚醒来, 吃的东西以流食为主,必须清淡。”   楚宴哭唧唧了一脸, 还假装着可怜。   这次戚长铭硬起了心肠, 完全不为他所骗。   反正……时间还长。   楚宴回过头来, 仰天长叹:“哎,算了。”   “不闹了?”   “不闹了。”楚宴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反正也不怕你不做给我吃。”   楚宴笑嘻嘻的看着他,眼梢带着一抹艳红,泡在浴缸里的他,慵懒的沾染了水珠和雾气,话却尽是调侃和撩人:“你喂饱了我,我才能喂饱你。”   戚长铭手上的动作一顿,很快就把持不住的亲吻了上去。   被媳妇儿这么撩,他再不有所表示,还是个男人吗?   对方的吻充满着炙热和深情,楚宴被吻得全身发麻,同对方唇齿相交的时候,总会充满着甜蜜,让人几乎要沉溺进去。   戚长铭放开了他:“还皮不皮?”   楚宴摇头。   “还勾引我吗?”   楚宴识相的摇了摇头。   “嗯?”戚长铭危险的发出一个音。   楚宴觉得不对啊,又点了下头。   戚长铭脸色稍霁,明明是想看他保证这段时间不乱撩他的,可一见楚宴摇头,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了。   戚长铭露出一个微笑的笑容:“我不乱来,但不代表我不会做其他事情。”   楚宴被他的眼神盯着,就仿佛自己是只被食肉动物盯上的兔子,只剩下瑟瑟发抖的份儿。   更正,表面瑟瑟发抖。   内心……高兴着呢。   “我身体还差着呢!”   “我知道。”戚长铭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别乱动。”   楚宴有些别扭:“……我都瘦成这样了,你还有反应?”   “你就算是成了骨头,我也有信心对你石更。”   楚宴:“……”那你很棒棒!钦佩!   不过想到那个画面,楚宴莫名的颤抖了几下。   惊悚啊。   楚宴也不敢再皮了,每日一亲吻达成,心情倍儿好。   戚长铭问回了正事儿:“以前没有恢复记忆,现在细想之下,觉得断天这个游戏的修炼体系也太全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才要弄清楚。”   戚长铭扶额:“那我现在是被你拖下水?”   楚宴笑眯眯的盯着他:“难道你不想弄清楚?我就问你一句,你不好奇?”   戚长铭轻咳了一声:“……如果没有见到落沉宫之前,的确不好奇。”   楚宴明白了他的意思,捂着肚子笑:“好奇就好奇,还拐着弯来说。我也是见了落沉宫才下定决心查清楚的,说不定……会遇上故人呢。”   戚长铭手上的动作一顿,断天里和他苏墨垣的那一世接触到的修真体系这么相似,再加上落沉宫……这绝对不是巧合。   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见一见游戏的设计者。   两人已经在浴室耽搁很久了,楚宴也逐渐恢复了力气,把身上也全都清洗了一遍,浴缸里的水都漂浮着一层黑色的污垢。   楚宴洗了澡,肌肤明显比刚才的病白好了许多,更加通透莹白,因为泡得太久的缘故,被浴室里的雾气蒸腾出了淡淡的粉。   两人都换了一身干净的病服,戚长铭见楚宴的发丝上还滴着水,就让他坐在里面的凳子上。   戚长铭开了吹风机,他的手指也在楚宴的发丝之间穿插而过。   极柔软。   戚长铭外表看着高冷,但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却极度细心。   楚宴舒服得眯起了眼,杏眼微眯的时候,就像只餍足的猫儿一样。   楚宴这个样子,看得戚长铭嘴角弯起。   楚宴的样貌还是和游戏里的不太一样,最明显的就是这双眼睛。游戏里的他是标准的桃花眼,不笑也带三分笑意。而现实里的他,却更符合戚长铭的想象,像是猫儿一样的眼形,一转的时候就觉得在打什么坏主意。   使坏的样子也可爱。   戚长铭的心也变得柔软,很想把他抱在怀里。   而楚宴却毫无察觉,等好不容易吹干了头发之后,嘟囔了一声:“你不用这么照顾我的,这些事情我可以自己做。”   戚长铭眼神柔和:“二十五年的空白,我想做这些。”   对方看他的眼神柔和而温柔,带着缱绻的情意。   楚宴张了张嘴,心悸感犹如喷涌而出的岩浆,心脏跳得有些快了。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楚宴的表情一变,刚才还放松的大脑,此刻瞬间就绷紧:“你觉得是谁?”   戚长铭压低了声音:“张剑……或者孟宇齐。”   “如果真是孟宇齐就好了。”   戚长铭放轻了动作,打开了浴室的门:“我先回病床上躺着,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楚宴拍了下自己的胸膛,眼睛弯弯如月:“放心好了,交给我,你偶尔也要依靠我一下啊!”   戚长铭似乎还要说什么,可时间过去太久,只会让外面的人心生疑惑,他便没有再多说。   楚宴看戚长铭躺在了床上,这才假装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门口处,打开了病房的门。   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楚宴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这是?”   孟宇齐很是着急,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穿着工作服的人:“大神,能让我进去吗?”   楚宴微怔,并没有拦着他:“进来吧。”   孟宇齐朝后面看了一眼,让他们把东西带进来。   “这是两台游戏仓。”   楚宴冷眼看着他身后的那些工作人员安装这些,不由眉头紧蹙:“我知道这是两台游戏仓,但你把这东西拿到我的病房来是什么意思?”   孟宇齐满脸愁容:“等会儿我会跟你解释的。”   楚宴只好等工作人员先把游戏仓安装好,大概过去一个小时,孟宇齐才叫他们离开了。   病房里一下子又变得空旷,楚宴看向了孟宇齐:“现在可以说了吗?”   孟宇齐只得缓缓道来:“昨天回去之后,网络上就传出了流言。”   “什么流言?”   “有人说……玩断天会锁住玩家的意识,让人永远出不了断天的游戏世界,而且还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你出事的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我最初以为是一澜冬雪,但查了之后发现并不是他。”   楚宴微怔:“是不是你们公司得罪了什么人?”   孟宇齐摇头:“……还不知道是谁搞的鬼,这些事情我就不乱猜测了。”   孟宇齐的话锋一转,盯着楚宴:“大神,我有件事情能不能拜托你?”   “什么?”   “重新进入断天游戏,帮我们找到那个人。”   楚宴觉得好笑:“孟宇齐,你不知道我因为这个游戏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怎么会找上我?”   孟宇齐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对方连你的信息也公布了!”   楚宴眼底闪过惊讶,很快就镇定下来:“我现在可是受害者,这关我什么事?”   孟宇齐神情凝重:“我知道,所以这件事情由受害者做最好不过。我知道那次的地震让你的腿瘸了,事成之后,我们负责治好你的腿。”   楚宴极度怀疑:“你们是疯了吧?我的腿医生都不能打包票说治好,你们能?”   “不管你信不信我,但是……”孟宇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这里面的药,的确能救你。”   楚宴紧盯着这个白玉瓷瓶,没人比他更熟悉这东西了。   修真界的产物。   楚宴脸色骤变:“你让我帮你做事,我总要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吧?”   孟宇齐顾左右而言他:“总之,我不会害你的!”   这种故意害人,沾染因果的事他才不做。   楚宴想追根究底,而孟宇齐却咬死不说,两人的谈判彻底僵化。   楚宴一直沉默不语,内心做着取舍。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这东西的出现,却让他彻底的确认了。   他仔细的打量着孟宇齐,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宇齐,既然他不愿意,我们再找其他人吧。”一个声音从病房门口传到这边,楚宴和孟宇齐同时望向那边,只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他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不像是戚长铭那样冷硬,而是像寒玉一般剔透。   陈润珏站在了病房门口,原本是想跟孟宇齐说话的,眼神却落到了楚宴身上。   他的长相有着不输于修真者的精致,虽然看着单薄瘦弱,和他对视的时候,气场却不减。   “你怎么来了?”孟宇齐不敢叫师兄,只能压低了声音问。   陈润珏走到了里面,顺道关上了病房的门:“连续有两人的意识陷入断天里,我必须来一趟了。”   孟宇齐忐忑不安,却见陈润珏的眼神一直盯着楚宴。   孟宇齐有些疑惑,还是位他介绍:“这就是之前先陷入了昏迷的人,叫楚宴。”   陈润珏没有和他对话,而是直接望着楚宴:“你身上的气息很纯净。”   楚宴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露出笑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陈润珏缓缓说:“我改变主意了。”   “师……润珏,怎么了?”   “他这样的人去断天,应该会得到很大的锻炼。”陈润珏传音入密,悄悄告诉孟宇齐,“你忘记了?断天做出来本来就是给低阶弟子历世的,顺便看看能不能发现身带灵根之人?”   孟宇齐修为比陈润珏低多了,不会这样高深的法术。   他只能以眼神示意,朝他微微点头。   既然师兄都来了,还是把这件事情交给师兄吧。   现在灵气稀薄,目前修为最高的家主也不过筑基后期,怎么也突破不了金丹。而他也不过才炼气三阶,如果再不找寻身怀灵根之人,怕是传承到他们这里了。   陈润珏看向楚宴:“你进入断天,帮忙找出那个人,我们不仅能帮你治好你的腿,甚至还能唤醒戚长铭,你不想帮他吗?”   楚宴觉得对方可比孟宇齐聪明多了,孟宇齐就是个二傻,他想顺水推舟的答应他都难。   会显得他答应得太快,掉智商!   孟宇齐是看着昨天那件事的,昨天可只有戚长铭能进入他的精神世界,也不知道从戚长铭入手。   只要抓住了这个点,他就能顺着孟宇齐的话说下去,假装被威胁到了也好。   楚宴故作为难:“我的腿就算了,医生都不能说完全治好,我不相信你们能治。但……”   楚宴望向了那边床上的戚长铭:“你们真的能帮我唤醒他?”   “当然。”   楚宴并没有思考太久,眼神越来越坚定:“我答应你。”   见他松口,孟宇齐也松了一口气,深深佩服起陈润珏来:“你别担心,避免上次的事情再发生,这次我会和你一起链接游戏仓进去游戏的,断天现在的更新已经结束了,所以和你那个时候又会有点儿不一样。”   “……嗯。”   孟宇齐见他心事重重,只好安慰道:“进断天就能找到戚长铭……”   楚宴打起了点儿精神:“你这么一说,我更想早点进去了。”   楚宴走进了游戏仓,很快仓门就紧紧闭了起来。   看到游戏仓启动之后,陈润珏才拦住了正要去另一个游戏仓的孟宇齐:“宇齐,就算是拿他当诱饵,想引蛇出洞,也得护好他。”   “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做,我会的。”   陈润珏这才点了点头,想起刚才见到的楚宴,眼神闪烁:“我总觉得……他身上的气息纯净得太奇怪了,就像是吃过易髓丹一样。”   孟宇齐哑然失笑:“师兄,你还真当易髓丹好得?这颗虽然是下品易髓丹,也十分珍贵,我都吃不得,别说不是修真者了。”   陈润珏微微颔首:“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孟宇齐朝他笑了笑。   他们以现代的技术,重现了当初遗落的历史,不论是落沉宫、碧阳古墓、星澜城都是如此。里面那些技能和五花八门的职业,也全是为了还原当初那个世界。   游戏系统认可传承,有没有灵根一眼就能看出来。   原本只是为了大范围筛选出有灵根的人,没想到竟出了一波又一波的纰漏。   他必须帮家主分忧,也不让师兄这么辛苦。   孟宇齐走去了游戏仓里,很快就重新连接了游戏。   当孟宇齐再次睁开眼,很快就给楚宴发了个密语过去:“大神,你在哪儿啊?我过来找你!”   楚宴的声音听上去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你们游戏更新之后,把角色名也给弄出来了?”   “是啊,怎么了?”孟宇齐傻乎乎的问。   “我……”楚宴扶额,这个角色名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个黑历史,“我当初创号之后莫名其妙成了美人榜第一,你们这次更新突出了角色名,我现在在星澜城下线的木屋,傲焰的人还来了!”   孟宇齐:“……傲焰的人?”   “是傲焰的队长,他在木屋等很久了,我们刚一上线,就看到他了。”   “会不会他就是……!!”   “应该不是。”楚宴连忙打断了他的联想,“别顾着震惊了,快过来!”   孟宇齐急急的问:“那戚长铭呢?跟在你身边了吗?”   楚宴嘴角一抽,等陈润珏离开病房以后,戚长铭就打开了游戏头盔的链接,自然也跟着进来了。   他看向身边的戚长铭,对方虽然风轻云淡,和傲焰战队的队长周旋,可浑身上下都散发这不爽。   余友清一直盯着楚宴看:“你就是寒无双?”   楚宴硬着头皮:“……傲焰的人怎么会知道?”   “消息是妖云之夜那天晚上过后放出来的。”   楚宴抿着唇:“我是,怎么了?”   余友清露出一个笑容:“我这次来,是代替一澜冬雪向你道歉,同时希望你能加入我带领的商封洞副本团队。有你的加入,傲焰一定能拿下首杀。”   这摆明在戚长铭手上挖人,戚长铭焉能同意?   楚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加入你?”   余友清笑道:“毕竟,你和长风为骨可是……”   他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说完,只是以笑意掩盖深意。   楚宴哪能不知道,在外人眼里,大概戚长铭就是他的情敌吧!   正当楚宴想说什么的时候,一直忍耐半天的戚长铭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锐利的望向了余友清:“我不同意。”   楚宴:“……”肯定是不爽了。 第200章   在外人看来, 他和戚长铭是敌对的关系。   楚宴想, 这大概是一部分源自于一澜冬雪, 一部分却源自于他在妖云之夜对戚长铭的态度吧。   当时打脸一澜冬雪的时候, 傲焰那两人可全都看在眼里。   余友清会这么猜测,楚宴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听到戚长铭的话后, 余友清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这件事情,你恐怕不能为他做主。”   戚长铭直面迎上:“那傲焰的余队长怎么知道……他会接受你的邀请?”   余友清笑容一敛, 两人四目相对之下, 暗潮汹涌。   楚宴夹在两人中间, 如坐针毡,本想劝劝。   他刚一开口, 两边就同时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戚长铭问:“你选谁?”   楚宴:“……”早知道不说话就好了嘛。   楚宴给戚长铭使眼色, 断天发生这么大的事,余友清作为傲焰的队长, 也许会知道什么事呢。   这样顺水推舟, 让他去傲焰那边旁敲侧击, 再好不过了。   现在整成了这样, 他倒不知道怎么回才好了。   戚长铭的面色冷硬,对楚宴的眼色丝毫不闻, 仍旧执拗的看着他。   楚宴头疼扶额:“我还是想留在离原。”   算了算了,自己的人自己宠!   余友清见事情已定, 楚宴的态度还让他十分惊讶。   原本以为这两人关系不好, 这……   他看向戚长铭, 显然在楚宴说出这句话后,他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下去,再也不复刚才针锋相对的样子。   离原的队长是什么性格,余友清有几分了解。   离原成立之初,受到过不少的挫折和困难。   戚长铭作为队长,被奚落过、嘲笑过、践踏过,那些事情他都可以保持理智,若说他因为谁的话喜怒于形色,余友清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可现在看来,竟然真的有一个人会影响他至此。   寒无双对于他来说,竟然这么重要吗?   余友清无奈的说:“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楚宴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吧。”   不让自己去傲焰,去送送余友清,戚长铭应该是不会阻止的。   楚宴送他去到了门口,吹绿湖畔清风徐徐,柳枝也被清风吹拂,岸边的梨花开得极好。这一副春色多娇,艳溢香融之景,让人眼前只剩下一片新绿。   楚宴的脸上带上几分愁容,余友清看得明白,却不道明。   余友清笑着说:“看来是我情报有误了。你和长风为骨的关系,看着并没有那么差。”   楚宴只是笑笑,并没有反驳:“这次虽然不能去傲焰,不过我很感兴趣商封洞的事。”   余友清倒是不介意告诉楚宴,毕竟商封洞是新副本,很快就会被众多玩家知晓。他主动告诉楚宴,相当于还做了个人情。   “游戏一更新,我们傲焰就上线了。商封洞是最新出的副本,在天瑰之巅。”   “天瑰之巅?”   “这也是傲焰其他人打探出来的消息,听说那里百花齐放,经年不谢,是个花谷。在朝里面走进去,就可以找到商封洞了。”   余友清补充了一句,“不过商封洞的任务还需要特殊触发,但究竟是怎么触发的,我就不能讲清楚了。”   楚宴点点头:“这是当然。”   余友清的眼底闪过精光:“当然,我并不怀疑离原能找到并触发商封洞的任务,这次离原会去商封洞抢首杀吗?”   楚宴知道他的顾虑,忍不住笑笑:“如果离原真的要去,你不是把消息透露给了对手?”   “所以我才问你。”   楚宴忽然觉得余友清真不能小觑,余友清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他主动告诉情报,又在之前相邀他加入傲焰。他前面的铺垫,就是为了问出这句话。   楚宴甚至可以把他翻译成:你虽然和戚长铭的关系不再那么差了,但也不至于为他冲锋陷阵,我对你施放善意,不与你为敌,为的就是旁敲侧击的打探出你到底在不在商封洞的首发人员之内。   楚宴不再像是刚才那样散漫,开始对余友清认真:“既然傲焰都这么有诚意,我也不是个不识抬举的人。我不帮离原……”   当楚宴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盯着余友清。   他果然松了一口气似的。   “有个问题,不知道傲焰能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   余友清笑眯眯的问:“请讲。”   “这次断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传出了意识会被所在游戏里的消息,你们傲焰竟然全都第一时间上线?还真是勇气可嘉。”   余友清似笑非笑:“你们不也一样上线了吗?那你们是怎么想的?”   楚宴:“……”这个老狐狸,问题竟然又被丢回来了。   余友清看他吃瘪的样子,哈哈的笑了起来。   楚宴很快就以笑容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个余友清可真不好应付,稍微放松一点都不行!   “和余队长说话可真有意思,好好一个问题,也能像是被打太极似的打回来。”楚宴笑着问,眼底却带挑衅。   这么快就反击了?   余友清笑了笑,毫不在意。   楚宴皱眉,他的挑衅就像是打到了一拳棉花上似的。   楚宴又加深了程度:“余队长能相信一澜冬雪的话,误判我和戚长铭之间的关系,这种错误……还真让人大跌眼镜。”   余友清这才发了话:“的确是我失误了,至于刚才那个问题……算了,告诉你们也没关系。”   他话微微停顿,转而叙述道:“傲焰之所以能放心,是因为找人查了这件事情,这可是断天游戏公司内部传出来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拿这件事情来炒作话题?”   楚宴睁大了眼,竟然是出了内贼?   看来等孟宇齐过来,他就可以把消息告诉给孟宇齐了!   “我能不能问问你们,知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人传出来的?”   余友清摇头:“你还真当我神通广大,什么事都能查清楚?能知道这么多就不错了!”   楚宴满脸黑线,傲焰能发展得这么大,不就是背后有人支持吗?   再说了,孟宇齐和陈润珏都不能查到是自己公司出了内贼,还被余友清先查到了,他不是神通广大是什么?   余友清不愿意说,楚宴也不好强行问下去,只能说:“既然是这样,那就多谢了。”   余友清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楚宴,在走之前对楚宴强调:“那个一澜冬雪已经不是我们傲焰的人了,下次你可别叫错了。”   楚宴点了点头,目送余友清离开。   这个人是只老狐狸,但只要不算计到他的头上,触犯到他的逆鳞,楚宴都不想去惹上麻烦。   楚宴站了没多久,孟宇齐终于姗姗来迟了。   他喘着粗气,仍旧是独步逍遥的外表:“大,大神,怎么样了啊?”   “解决了。”   孟宇齐瞪圆了眼:“啊?”   楚宴仔细的打量孟宇齐:“你现实和游戏怎么长不一样啊?”   孟宇齐一口气没喘上来,憋红了脸,远远望去孟宇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他是个符修,竟然穿得金光闪闪,破坏了仙人的美感。   不像是仙人,像只傻土豪。   孟宇齐丝毫没注意到楚宴看地主家儿子的怜爱,缓了好久才说:“这是我十六岁的样子,我想把游戏和现实区分开嘛!”   楚宴叹了口气:“可惜。”   “啊?”   “可惜长歪了。”   孟宇齐捂住了心脏:“大神,你就别插我刀子了,疼。”   楚宴笑了笑,掐了下他的脸:“你长大了,没你十六岁的时候可爱啊。”   孟宇齐:“……”   为什么要掐脸?还有大神你说话为什么这么欠?忽然手痒……想打人。   楚宴笑眯眯的放开了他:“我知道你现在想动手打人,压一压,我在余友清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   孟宇齐一下子把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这句话上:“傲焰的队长?”   “嗯。”楚宴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把话都讲了一遍。   听到最后,孟宇齐脸色越来越凝重:“其实我早就怀疑了,是公司内部出了问题。我们自己都没弄明白,这个余友清怎么会知道?”   等等,傲焰进驻断天,当初他们来公司的时候,好像是师兄接待……   难道师兄已经查出了这些,所以把事情告诉给了余友清?   “这个就需要你们自己去查了。”楚宴看着他,“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耍你吗?”   孟宇齐从刚才的沉思回过神来,又是懵逼的看着他:“啊?”   “你和陈润珏想拿我当诱饵,以我的口说出对断天有利的话,这主意想得挺好啊?”   孟宇齐心里咯噔一声,眼神闪烁,都有些不敢看楚宴了。   楚宴扑哧的笑出了声:“不过既然耍回来了,我没生气了,接下来你们想做什么事告诉我一声行吗?我这个诱饵得有知道的权利吧?”   事情峰回路转,孟宇齐心情简直跟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他到现在心脏都在砰砰直跳,楚宴是完全有理由不帮他们的。   “大神,谢谢你。”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不过……”楚宴语气一顿,“我希望这件事情之后,你能给我一个完整的交代。”   孟宇齐心虚极了:“其实……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一定相信。”   “你说我就信。”   孟宇齐抬起头,心里感动极了。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孟宇齐点了点头,经过刚才的话,他已经完全对楚宴消除了那些防备。   “陈润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宇齐微怔,没想到楚宴会问这个,便仔细的回想了起来:“润珏小时候很奇怪的,比我们都早熟。爷爷也说过,润珏做什么事情都很厉害,我们还在摸索技巧的时候,他已经懂得帮我们改良了。”   听孟宇齐的描述,楚宴还以为陈润珏是个天才。   但转而一想,正常人是会联想到天才,可他周围出现了修真者,楚宴脑子里忽然升起了两个字——   夺舍。   他相信孟宇齐,是因为相处的这些日子,孟宇齐是个真二缺。   而陈润珏这个人,楚宴却是不信的。   孟宇齐又补充了一点:“润珏有时候会变得很奇怪。”   “怎么回事?”   孟宇齐盯着楚宴,压低了声音:“这并不是润珏当着外人说的,而是有一次我偷听到的。他说,他没能完成一个人的嘱托。”   楚宴眉头紧皱,事情越来越古怪了。   “行了,先进去吧。”   孟宇齐点了点头。   当两人一起走到木屋里的时候,却听到张剑和戚长铭的对话,一个语气冰冷,一个义愤填膺。   “这个余友清,简直太可恶了,竟然在老大眼皮子底下挖人!当我们离原好欺负!?”   卫嘉尴尬的说:“张剑,万一人还没走远……”   “怕什么?本来就是余友清太急功近利!”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戚长铭放下了茶杯,气压极低,“去查查商封洞是怎么回事。”   张剑点了点头,和卫嘉一起走出去了。   没想到他刚一出去,就和楚宴撞了个正着,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张剑瞬间尴尬了:“我……我刚才不是骂你呢,我是骂余友清!”   “我知道,我都听到了。”   张剑松了口气,他还没忘记戚长铭喜欢楚宴呢,他可不能给戚长铭拖后腿!   孟宇齐从后面跟了过来:“怎么都站在这里了?不进去?”   张剑看向他,眼底满是复杂:“你……真的是孟宇齐?”   “我是啊。”   “可你在游戏里,跟你在现实太不一样了。”张剑想起那天的事,还心有余悸。   包括现在,戚长铭都没醒过来,还住在医院。   孟宇齐哑然:“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你们的,抱歉……戚长铭的事,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让他醒来。”   听到这个道歉,仿佛之前的心结完全解开了似的。   两边算是冰释前嫌,这段时间要是再产生什么隔阂就不好了。   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张剑和卫嘉都出去查商封洞的事情了,徐徐微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吹皱了湖面,泛起浅浅涟漪。   这个木屋临靠吹绿湖,这样的美景一眼就能看见。   楚宴收回了眼神:“你刚才怎么拒绝余友清了?我进傲焰,不是正好能多查点事出来吗?”   “我不想你再牵扯那些危险,如果可以,那些东西我宁愿替你扛。”   楚宴之前还以为是他吃醋,现在看来戚长铭还有这层意思。   楚宴的心犹如泡在温水里,像是找到了安置处,不再像之前那样患得患失。   在这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他可以不再害怕和他分离。   “我不想你替我扛,我想我们一起面对。”   两人之间的暧昧甜蜜快要溢出来,再看不出他们的关系,就是孟宇齐眼瞎!   孟宇齐:“……”竟然被一对基佬喂了满嘴狗粮。 第201章   大雨霶霈, 闷雷撕裂天空, 雨点犹如战鼓敲击地面。   天瑰之巅外有一片雾雨林,地如其名,常年下着大雨, 这些雨不仅仅是普通的雨, 还是保护天瑰之巅入口的屏障。   自从那天之后, 他们总算是打探出了天瑰之巅的所在地。   楚宴和孟宇齐组成了两人小队来到这里, 他们为的并不是攻破商封洞, 而是制造出一种身临危险的假象,引蛇出洞。   孟宇齐看向楚宴:“大神, 你真的不打算跟长风为骨一组?”   楚宴轻笑, 瞥了他一眼:“我跟他一起, 还怎么引蛇出洞?上次告诉你的主意,布置好了吗?”   孟宇齐点了点头:“当然!我和师……咳, 润珏已经把我们去商封洞的消息都放出去了, 现在公司对你的事情可上心了!”   楚宴点了下头:“消息放出去就好。”   孟宇齐偷偷瞥了下楚宴, 想起两天前楚宴专门找了他,还告诉自己他的计划打算,孟宇齐也按照楚宴的方法设下一个局。   现在想来, 楚宴这么信任自己, 甚至把具体的计划全都告诉了他。   而自己还瞒着他修真者的事情, 这让孟宇齐心中愧疚极了。   “对了大神……还有一件事, 润珏也登录游戏了, 等会儿会在天瑰之巅的入口等我们。”   楚宴微怔:“他也有账号?”   “我们公司的人都有账号!”   楚宴嘴角一抽, 这群公司的人是有多么热爱断天这款游戏?竟然每个人都玩?   “……你们公司的人挺喜欢玩游戏的嘛。”   孟宇齐慌乱的解释:“毕竟是我们开发的嘛!”   楚宴满脸黑线,断天派孟宇齐来负责这件事,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看着样子,漏洞百出。   楚宴坏笑道:“你们开发的,怎么不透露点商封洞的消息?”   孟宇齐抓耳挠腮,正当他纠结要不要告诉楚宴的时候,陈润珏已经从雾雨林的深处走了过来。   雨水琳在陈润珏的身上,顺着下巴滑落至衣襟里面。   “润珏,你怎么来了?”   “你们太慢,我来接你们。”   楚宴注意到了他的眼,完全不像是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就仿佛经历过大悲大喜之后的死寂,一点儿情感的波动也感受不到了。   那双黑瞳,隐隐有些发灰。   似乎注意到楚宴在打量他,陈润珏收回了方才的眼神,带上一丝伪装:“走吧。”   两人跟在他身后,陈润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宇齐告诉了你商封洞的事情了吗?”   “什么事?”楚宴有些懵。   “看来是没有了。”   楚宴盯向了孟宇齐,他哭唧唧道:“这几天真的太忙了,我一时之间忘了跟你说。”   楚宴嘴角一抽:“你是有多糊涂,这种事情都能忘?”   陈润珏:“他天生少根弦,别介意。”   楚宴吐槽:“……有这么骂自己好友的吗?”   孟宇齐却表示完全不在意,拍了下楚宴的肩膀:“没关系,这是事实啊。”   楚宴:“……”   幸好孟宇齐心好,给楚宴做了个比喻:“大神,你看过修仙小说吧?听说像我这样缺根弦的人,一般在小说里都是大能转世的时候丢了一缕精魂所致。”   楚宴盯着他,忍不住扑哧的笑出了声:“那我觉得你不止缺了一缕,而是很多!”   孟宇齐都快哭了,明明在跟他说真话!   不过笑闹过后,楚宴开始把注意力放到商封洞上面去了。   楚宴刚想发问,陈润珏的脚步就一顿:“到了。”   楚宴抬头望去,这片森林就像是附着了一层薄薄的结界一样,把手伸出去,完全能感受到那边干燥的阳光,和这边的霶霈大雨完全不同。   三人一起穿过了雾雨林,刚一抵达天瑰之巅,就看到绮丽的景象,四周百花绽放,争奇斗艳,灵蝶飞舞于百花之中。   刚一踏入到里面,便能闻到甜蜜的花香气息。   楚宴看得愣神,一时被这样的美景给吸引,而一旁的孟宇齐早就递出了一道符纸,交给了楚宴和陈润珏:“这符能快速干透衣服。”   楚宴接过了符纸,注入灵气之后,果然身上的湿冷感就消失了。   “谢谢。”   孟宇齐还觉得受宠若惊的,平时被楚宴给耍惯了,很少能看得到他这么正经的道谢。   春日如画,艳溢香融。   楚宴原本就生得好,如今就像是站在画里似的。   这样美的景色,陈润珏的眼神仍是一片死寂,以平淡的声音开始叙述起商封洞的事:“商封洞被我们做了手脚,分阴阳两处。”   楚宴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怎么说?”   “阳处,是真的商封洞,玩家找到之后可自行攻略。”   “那阴处呢?”   陈润珏沉思了片刻:“你已经陷得这么深了,告诉你也没关系。”   孟宇齐很是惊讶:“润珏!”   陈润珏朝他摇头:“没事,如果不告诉他,就解释不清楚阴处的商封洞是怎么回事。”   陈润珏看向楚宴:“阴处的商封洞,被我们设置了一道关卡,只有身怀灵根的人才能进去。”   楚宴虽然早已经猜到一二了,没想到陈润珏这么快就承认了,还觉得惊讶。   “……为什么要这么设置?”   “既然你说奸细就出在我们内部,那这样设置最好不过了。这次来攻略商封洞的队伍数百,被有效的区分开来,不是最好不过了吗?”陈润珏淡淡道,“为了你的事,我在这一个月里,可是没怎么睡过觉。”   楚宴微怔。   孟宇齐见事情都被透露光了,只好认命的把事情全都交代清楚。   “大神,其实事情是这样的。自从断天知道你的意识被困在断天之后,就召开了紧急会议。楚阳也来找了公司好多次,我们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   “商封洞是师兄开发的,能把你的意识和断天游戏切割出来。商封洞与其像是个副本,倒不如说是个程序。之前我们两天时间更新,也是为了更新商封洞。”   “本来我们是这样打算的,可楚阳还不相信我们,把你昏迷的消息透露给了傲焰的人,花钱让他们找你……所以我才在冲动之下,主动接近了你。”   “你从碧阳古墓就开始盯着我了?”   “是也不是,当初我打副本是真的!”   楚宴:“……”所以是阴差阳错之后故意跟着他咯?   楚宴长叹了一口气:“行了,这些事情我不追究了,说到做到,不过你得把事情一一告诉我!”   “我那天说有其他办法,可楚阳怎么也等不了了。我后来想了一种其他的办法,没想到戚长铭竟然真的找到了你,还是在商封洞里的落沉宫。”   楚宴诧异极了:“落沉宫?”   “是啊,商封洞里面存在一片落沉宫的遗迹。”   楚宴捂脸:“所以那个时候你才说什么落沉宫是断天后续的剧情?”   孟宇齐有些愧疚的朝他解释:“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戚长铭救出了你,却把自己困在了里面,后来公司还出了奸细,把这个消息大肆宣扬,弄得断天的处境很不好,我们这才连续做出了阴阳两面的商封洞,这几天我没怎么睡觉是真的!”   难怪这些天没怎么看到孟宇齐。   楚宴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终于理清了头绪:“那我们现在去商封洞,就很有可能遇到的全是怀有灵根的人……等等,我万一进不去呢!?”   孟宇齐连忙说:“大神,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你进去,放出你去商封洞的消息只是为了做个诱饵,到了商封洞,会自动分成两批,有灵根的去阴处商封洞,没有灵根的去阳处商封洞,这样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楚宴扶额:“所以接下来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孟宇齐点点头:“要不是这里是特殊区域无法下线,我们都想让你直接回去歇着了!”   楚宴:“……”啧,怎么有点不爽的感觉?就像利用完扔掉一样!   楚宴哼了一声:“先去商封洞吧,别那么多废话。”   孟宇齐见他没生气,这才开心了。   把事情说完的感觉可真爽!终于不用瞒着任何人了!   来到了天瑰之巅,凭着他们三人的实力就好过多了。   虽然有一群不得不迎战的野外怪物群,但队伍里有两个实力出众的剑修,很快就安然度过。   孟宇齐在后面小心的跟着,这两人攻击力操作都强,师兄尚且不说了,最年轻的炼气圆满,没想到大神的动作也不输给师兄,看得孟宇齐是瞠目结舌。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商封洞,外面被一株株的桃花所包裹,桃花瓣悠悠飘落于水潭之上,粉色的花瓣堆满了许多,就连湖水里也透着几分香气。   要是光看外面,还以为是到了一个世外桃林,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有多么的暗藏杀机。   来商封洞的人堆满了整个外面,三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孟宇齐还开心的拍着楚宴的肩膀:“大神,我们去了!”   楚宴嘴角一抽:“……嗯。”   亮光一闪,那两人就消失在自己面前。   楚宴凝望着四周,纵然孟宇齐告诉他商封洞是个程序,在他看来,也跟副本没有什么差别。   既然无聊,就去阳商封洞看看吧。   两面是完全一样的,去里面……或许能看到落沉宫。   楚宴刚伸出手想触碰外面的结界,就被人给拉住了:“阿宴。”   手背传来温凉的触感,听到这个声音,楚宴惊讶的回过了头:“……你怎么在这里?”   戚长铭比他高了一个头,以这个角度望去,他站在桃花树下,淡殷色的花瓣落了满襟满袖,微风吹拂袍裾微扬,他容姿清隽,快要和这里的景色融为一体。   戚长铭:“担心你。”   “……你跟了我多久?”   戚长铭摇头:“我不是跟着你来的,而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余友清给打断:“寒无双,又见面了。”   楚宴惊讶的看了眼戚长铭,又看了眼余友清:“你们……”   “别那么震惊嘛,这世上没什么永恒的敌人,我正好对长风为骨说的东西感兴趣,就过来了。”   “你不带着傲焰拿首杀了!?”   余友清笑眯眯道:“这个首杀啊,他们能拿到就是他们的本事,我就不管了。”   楚宴:“……”那你之前为了这个用尽心力是怎么回事?   余友清催促:“走吧走吧,我可等不及想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   楚宴满脸黑线,心想商封洞反正被设下了阴阳两面,他们去的也都是阳面,余友清看不出什么来的。   楚宴很快就同意了他的话,这段时间无聊,去商封洞打发一下时间也是可以的。   三人组队,一同进入到里面之后,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商封洞里面竟然还有犹如深渊的洞穴。   三人一同往下坠,好不容易到底儿了,楚宴却因这力道而摔得贼疼,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黑暗之中,戚长铭的声音响起:“没事吧?”   楚宴摇头:“你呢?”   “没事。”   楚宴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了四周,孟宇齐和陈润珏还没走远,在看到楚宴三个人都进来的时候,孟宇齐愣在了原地:“你们全进来了?”   “孟宇齐!”楚宴觉得头疼,“等等,这是阴面?”   孟宇齐艰难的点了点头,还哭丧着脸问:“师兄,你设计得是不是有误啊。”   陈润珏问:“绝对不会搞错。”   孟宇齐哑然:“那他们……”   “都有灵根。”   孟宇齐:“……”   谁说有灵根的人千万里挑一!现在一个个就跟大白菜似的,一来来了三颗!   他之前还跟楚宴说,让他放心什么的话,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脸真疼! 第202章   商封洞入口阴暗潮湿, 似乎是外面的湖水灌进来了一些。   不过这里面并没有那种恶臭的味道,湖水上漂浮的桃花瓣,也给这水染了淡淡的桃花香。   楚宴忍着疼从地上站起身, 耳畔还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显然是从洞口外面缓缓流入进来的。   他看到孟宇齐一直吃惊的盯着自己,不由问:“你们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孟宇齐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组织着语言:“这个, 那啥……”   楚宴这才反应过来,孟宇齐和陈润珏应该去的是阴面。   楚宴忽然就沉默下来了。   啧,世事弄人。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结果还是跟这两人一起走。   而且他竟然还是有灵根的!准儿是系统给的易髓丹的功效吧?   “你们就打算蹲在这儿了?”   孟宇齐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楚宴被他逗笑:“你这个意思……我看不懂。”   孟宇齐皱成了一张苦瓜脸:“我们只是打算在这儿观察一下, 等一会儿还是要去商封洞里面的。但站了这老半天, 就你们进来……”   “那现在呢?”   孟宇齐把目光放到了陈润珏身上:“师兄?”   陈润珏看着几人,忽然发了话:“现在正好五人, 不如先组队?”   商封洞是五人本,他们这边数一数除了孟宇齐以外,竟然全都是厉害的高手。如果真是这阵容, 没准儿真的能通关也不一定。   楚宴想到这里, 又立马摇了摇头。   打住打住, 可千万别继续想下去了, 别忘了来这儿的目标是什么!   “好。”   “那队长谁来当?”孟宇齐天真的问。   楚宴忍不住捂脸,这个孟宇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真的相信孟宇齐缺根弦了……哦不, 缺一缕精魂!   首先发话的余友清,他眯起了眼:“商封洞是新副本,不如让我来指挥?”   “你?”戚长铭看了过去,满是质疑。   余友清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被猛兽盯紧的猎物那样。   余友清深吸一口气:“长风为骨,你这么毒舌你们离原的人都知道吗?”   “知道。”   余友清嘴角一抽:“知道还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戚长铭语气明显一顿,略过了这个话题:“总之,我不信任你。”   余友清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说谁?”   戚长铭把目光放到了楚宴身上,低声喊了句:“阿宴。”   楚宴指着自己,一脸懵逼:“我?”   “嗯。”戚长铭眼眸里的冷意散去,“除了你,我谁也不想听。”   众人:“……”当众秀恩爱是吧!   孟宇齐也受到了伤害,自己真不该提这个。   不过队长定为楚宴,几乎没有人有意见,陈润珏也冷冷的不说话,不赞同也不反对。   既然是楚宴成了队长,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蹲在这个地方,该朝前走的肯定得朝前走。就算蹲在这里,又能知道什么呢?   因为商封洞是陈润珏设计,楚宴就让陈润珏走前面。   符火的光芒微微照亮四周,楚宴仔细的打量着光之所及的地方,他的余光瞥到了陈润珏的背影,他虽然和戚长铭一样都不爱说话,气势冰冷,可陈润珏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空壳那样。   身体在这里,灵魂却被掏空。   楚宴扶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感受。   等走到一处石门前,久未说话的陈润珏终于开了口:“如果不靠自己走出商封洞,我们就要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了,你们不该进来。”   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资质,陈润珏也不想过多隐瞒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略带深意的扫视了一下三人,心里已经有了计算。   楚宴皱眉:“怎么会?”   “商封洞在这几天又被我重新更改过,要困住真正的奸细,只能用这个方法。”   楚宴捏紧了手:“万一有其他无辜的人进来呢?”   陈润珏看了他一眼:“困住就困住吧。”   楚宴的眼神沉了下去,这个陈润珏看样子,根本不像外表那么温柔善良。   气氛有些尴尬,还是孟宇齐见状缓和了气氛:“大神,跟着师兄走是肯定不会被困住的,他是商封洞的设计者,这条路能够最快的出商封洞!师兄,你说是吧!”   陈润珏还是那副样子,完全看不到孟宇齐对他使眼色。   楚宴一阵语塞,也只能暂时不追究。   等出了商封洞再说吧。   几人一起站在了石门前,陈润珏看向他们:“这个石门重达千斤,必须要两个人合力推开,石门里……就是落沉宫。”   戚长铭诧异的紧盯着陈润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楚宴朝他摇了摇头,戚长铭这才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他仍对这件事情戒备,眉头紧锁。   “千斤?这要我们怎么打开?”   陈润珏望向了孟宇齐:“我们这儿不是有个符修吗?”   孟宇齐有些懵:“师兄?”   陈润珏指着石门,把机关合二为一:“宇齐,你过来看看,这是千斤符,学得会吗?”   孟宇齐走了过去:“这简单,比起攻击用的符纸容易多了。只是师兄,你怎么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符图?”   陈润珏眼神放空,似乎在回忆什么:“你忘了……我喜欢看古书,都是从上面学来的。”   孟宇齐很轻易的就相信了他,开始仔细的望向了石门上画着的符图。   楚宴和戚长铭站在后面,用密语小声的交谈着。   [千斤符,我也会,没想到失传了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宴连忙把事情都给戚长铭说了一遍,越到后面,戚长铭的表情就越难看:[陈润珏会的也太多了,之前救你的时候,我看过落沉宫的构造,完全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如果真是陈润珏做出来的……]   楚宴也想到了这一层,眼神微闪:[不管怎么样,先跟着看看吧。]   戚长铭点头,又对楚宴说:[阿宴,你觉不觉得,这个陈润珏……]   [什么?]   戚长铭刚想要开口,那边孟宇齐就已经做出了两张千斤符,大门由他和余友清共同打开。   “快过来,这两张符支撑不了多久的!”孟宇齐招呼着戚长铭和楚宴。   听到他的声音,楚宴拉着戚长铭连忙走了进去。   戚长铭的眉头始终紧锁,和别人不同的是,他开始注意起陈润珏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不过当他们进去之后,石门就轰然关闭。中央的闫火珠亮了起来,把整个商封洞映照得犹如白昼那样。   无数颗闫火珠,只在洞顶制造出了幻象,让洞顶看上去就犹如天空一样。   黑暗的星空中点缀着璀璨的繁星,让众人觉得犹如身处在云端。   那些星星低矮得就仿佛能用手给抓住,孟宇齐和余友清皆是迷醉在这幅美景之中,而楚宴和戚长铭的眼底却满是怀念。   明明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却做出了他们当年记忆里的落沉宫。   太相似了。   “到了。”   随着陈润珏的话音刚落,地面开始崩塌,楚宴还以为是闫火珠制造出来的幻境,让他们快些冷静下去。   然而很快,楚宴就发现了端倪。   “不对,不是幻觉!”   地板在塌陷,除了支撑落沉宫的地方,全都在往下陷。   上面只有戚长铭和陈润珏没有遭到波及,是因为戚长铭刚才一直注意着陈润珏的反应,这才没有跟他们一起掉下去。   可戚长铭看到楚宴快要掉下去,第一时间就冲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楚宴脸色泛白,孟宇齐和余友清已经不知道去了那里,如果不是戚长铭拉他得及时,他也要坠入这深渊的。   谁能知道,洞穴里竟然有这样的深渊!   戚长铭额头布满汗水:“抓紧。”   楚宴震惊的看向了他:“游戏里死了只会到复活点的,你快放手!”   戚长铭紧紧拽住楚宴的手,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的字典里没有放手两个字。”   楚宴听得眼眶发红,这才是戚长铭,他喜欢的人。   陈润珏冷眼看着,打断了他们的话:“刚才你有句话说错了,商封洞是一个特殊的区域,死了,是不会到复活点的。”   楚宴诧异的望向了他:“那会怎么样?”   陈润珏没有细说,露出一个空乏的笑容:“本来没想让你们一起的,这是你们三个赶着上当。”   他走到了这边来,手里拿着一把长剑,抵在了戚长铭的脖颈处:“既然那么想为孟宇齐陪葬,那就一起送你们下去。”   “住手!!”   楚宴大喊了一声。   陈润珏却已经下手,鲜血顺着戚长铭的脖颈滴落至他的脸上,楚宴感受到了湿热的温度。   他开始害怕起来:“戚长铭!”   戚长铭终于把他的手放到了断石处,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我说过,不会放手。”   楚宴见他奄奄一息,陈润珏又要继续动手了,楚宴手上青筋凸起,紧咬着牙关,忍着被碎石割裂的疼痛,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   陈润珏看着他,眼底仍是空洞:“他对你这么重要?”   楚宴已经想明白了所有事,他的胸口起伏,愤怒的看向陈润珏:“把消息传出去的就是你!”   “是我。”   “商封洞这个区域到底特殊在哪里!再不说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润珏皱眉:“你真的以为自己能赢过我?”   一个凡人对战一个修者,答案不言而喻。   楚宴却半步也不退,护在戚长铭身侧,悄悄塞给他补血的药丸:“没打过怎么知道?”   陈润珏却笑了:“你挺像我一个故人。”   楚宴眉宇之间透着冷意:“……谁要做你这种人的故人!”   陈润珏的笑容和他如空壳一样的眼眸形成鲜明的对比,只要一笑,那张脸就会重新带上几分人间烟火气:“在打之前,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楚宴的确很想知道,他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你作为孟宇齐的师兄,为什么要害他!?”   “孟宇齐是家主的嫡系血脉,我这么做,一定会遭受到孟家所有人的追杀。”   楚宴皱紧了眉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或许吧。”陈润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拿剑的时候,他会止不住的发抖,“一个人想死,却怎么也死不掉的时候,他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想死?”楚宴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也没能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想死,为什么不自己了结,而是要激起别人对你的怨恨?”   陈润珏看向他,眼眸仍旧一片死寂,古井无波:“我吃了玄羽枝,记忆生生世世都保存在灵魂之上。我答应了一个人,不会自己了断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就换其别人来。   楚宴倒退了一步,无比震惊的看着陈润珏。   玄羽枝?   他记得林奕吃下了玄羽枝,生生世世记忆不灭,也正是因为如此,转世之后的沈青阳才会对林清寒犯下如此大错。   他所在的世界,竟然一直都是那个世界的延续。   眼前的陈润珏,为什么会认得玄羽枝?   答案在心中已经不言而喻。   ——是他?!   第203章   这座宫殿, 伫立于半空,终年云雾缭绕,比正派的地方还要像仙境。   然而就是这种地方, 被苏墨垣以本命真火焚烧, 落沉宫和他们一起化为灰烬,而他……也没能完成楚宴临终所托,离得远远的, 不让苏墨垣发现他已死的消息。   望着这一切,陈润珏在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他费尽心思吃下玄羽枝,竟然落到这种下场。   有时候, 他会觉得自己可笑。   为什么会主动接受诅咒, 明明……他是想得登大道, 然而这却成了他生生世世的责罚。   不管怎么轮回, 都会带着记忆。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开始的时候, 尚且能够撑下去。可日子越久,越觉得前方是黑暗的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是不是要等灵魂枯萎, 天地转变, 这样的日子才会结束?   终于到了这一世, 他再也无法忍受。   想死。   这具身体俨然已经成了空壳, 只有想到死亡的时候,才会得到一丝抚慰。   原来,太长久的时光, 真的能逼疯一个人。   他孤孤单单的走过了多少次转世,他能清醒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在发疯。   冷静的,燃烧着。   所有的情绪已经在他身上都消失不见,宛如只身黑暗,无法逃脱。   陈润珏用剑指着楚宴:“你不是说,想和我比一场吗?”   楚宴把戚长铭扶起,让他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戚长铭还没恢复气力,捂着自己的伤口,还不舍的拽着楚宴的手:“别去。”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我一直在想,那一次做错的事情。我种下了因,这就是我的果。你带余友清进来,三番四次的提醒我,是想告诉我,你也怀疑陈润珏是故人了吗?”   戚长铭胸口起伏:“如果,我能更确定一些就好了。”   他想着彻底查明了,再告诉楚宴。   却没想到陈润珏来了这一招,自我毁灭,也要拉上那么多人。   楚宴摇头,抽出了身侧的紫幽剑:“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这次就交给我。”   楚宴站起身,看向了那边的陈润珏。从深渊里涌入无数的狂风,吹得他袍裾飞扬,发丝凌乱。而他脸上的表情,就跟古井一样,心死沉寂。   这几千年的时间,陈润珏几乎已经精通所有的攻击方式。   他最钟爱的,却是剑修的攻击方式。   以这微末的东西,来怀念那个人。   陈润珏手中长剑已经被注入了灵气,他不是纯正磨炼剑法的剑修,无法动用剑意。不过拿这点来对付眼前的人,足矣。   原本该僵持一段时间,仔细观察对方的实力。   先动的人反而是陈润珏,楚宴迎面而上,对敌经验他纵然比陈润珏少,但此番必须得一战!   剑气破空!   戚长铭捂着伤口,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立即恢复过来。他看着自己的血条,陈润珏的那炳剑明显是加了属性,如果被它伤到,就会造成短暂的麻痹。   戚长铭紧紧盯着那边,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对战。   断天里已经很少有人跟得上楚宴的速度了,可两人还是以极快的方式在对战。   陈润珏压得楚宴根本无法使用剑招,看似两人旗鼓相当,实际上却是陈润珏领先一筹。   剑气纵横交错,把周围的山石上也划了无数道剑痕,那些碎石随着地面的裂缝滚落至地底。   楚宴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偷偷布下了水符。   在妖云之夜后,他身上就买了十叠水符,孟宇齐还给了他一些。   让楚宴觉得惊讶的是,陈润珏似乎并不介意,就算看到他布下剑阵,也没有摧毁。   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   对方是那只逗弄他的猫。   烦躁!   好不容易布置完成,楚宴扬起紫幽剑,给了陈润珏痛击后又迅速拉开距离。   “不毁了那些水符,你是轻视我吗!?”   陈润珏死气沉沉的说:“孟宇齐之前偶然跟我提起过,说你的剑阵很独特,根本没有见到过。我想看看,到底有多独特,这么些年,还没有我没看过的剑阵。”   楚宴知道自己若不拿出杀招,就对付不了他。   他下定了决心,同时发动了水符,在那些水符之中都注入了自己一丝剑气。   当发动的时候,水符汇聚到了深渊的上方,那些流动的水最终形成了一个剑阵。   楚宴丢出了紫幽剑,让紫幽剑作为阵心的引子,他紧咬着嘴唇,忍着灵气干涸的疼痛:“你想看,就让你看看吧!”   陈润珏原先没在意,当他抬起头看向天空的那一眼,眼底却闪过震惊。   “六壬水天剑阵!”陈润珏的眼底终于带上了点儿光彩,“你怎么会这个招式?”   楚宴没有说话,六壬水天剑阵已成,虽然花了不少功夫,还有陈润珏故意放水,但剑阵成了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扭转主导权。   天空的雨丝就像是细刃一样倾盆而下,无数把利刃同时涌去,即使是陈润珏,也要花费不少的心力才能接住。   可他却毫不介意,眼底的光彩越来越深。   反而,他伸开了双肩,以一个拥抱的姿势迎接这场剑雨。   毫无抵抗。   “竟然是六壬水天剑阵,竟然是这个……”陈润珏不顾身上的疼痛,在雨中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些雨滴刺透了他的衣衫,他身上每一寸的肌肤都浸透了血液。   而陈润珏眼中只剩下狂热的情感,就像是没有痛感那般。   楚宴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借助外力,还是没办法维持太久。   当六壬水天剑阵散去,他浑身都出了汗,几乎站不起来。   “你怎么会这个剑阵?”   “好久不见,沈青阳。”   当楚宴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陈润珏的呼吸都凌乱了。   他胸口起伏,不再如刚才那样,而是死死的盯紧了楚宴:“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   楚宴看着他,觉得可悲极了。   费心的得到了玄羽枝又如何?等待他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而已。   他经历了那些快穿世界,是有一个戚长铭一直陪着他,楚宴才觉得没那么难熬。如果真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那么久,又怀着悔恨,仿佛远处只有黑暗而已,那才叫可怕。   这样的眼神,让陈润珏额头青筋凸起,总觉得对方是在可怜他。   不,他不用任何人的可怜。   他捏紧了剑柄:“说!”   楚宴抿着唇:“不说又如何?”   “我有无数种方法逼你说出口。”陈润珏把目光放到了戚长铭身上,作势就要朝他攻击而去,“在商封洞死了,才是真的出不去了。”   楚宴睁大了眼,没想到陈润珏会那么偏激。   “住手!”   然而陈润珏已经发出了攻击,只听轰的一声,落沉宫一部分坍塌而下,把戚长铭深深掩盖在里面。   这攻击太快,让楚宴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楚宴愣在了原地,飞快的从这边冲了过去。   楚宴丢了紫幽剑,狠狠用手刨着地上的土,他的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的大喊:“戚长铭,戚长铭!”   然而,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楚宴的手指甲里已经沾染了鲜血,他却丝毫没能察觉到疼痛那样,仍旧执拗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陈润珏已经走了过来,抓起楚宴的衣领:“早些告诉我,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楚宴的眼泪落下,一颗颗的砸在陈润珏的手上。   “我不说,是为了你好。”   陈润珏嗤笑一声:“笑话。”   楚宴的长睫已经被眼泪打湿:“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别人的原谅。”   这样的神态,是陈润珏无比熟悉的。   他的呼吸微颤,下意识的松开了楚宴。   “你是……”   楚宴捏住了一边的紫幽剑,朝着陈润珏刺去:“该永远留在这里的人是你,而不是戚长铭。”   陈润珏吐出一口血,朝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心脏插着紫幽剑,疼痛让他终于跌坐在地。然而这里已经离那个深渊很近了,稍有不慎就要跌落下去。   他用手捂着自己的伤口,手指颤巍巍的伸了出去,眼底带着泪水。   “你是,你是……”他几乎说不出那个名字,泪水冲刷了他的脸,眼前的景象仿佛是在梦里。   楚宴却不想理会他,手里的动作不停。   他喊着戚长铭的名字,终于在废墟之下挖出了他的手。   楚宴微微一愣,连忙刨开那些东西:“等着,我马上让你出来!”   他的速度分明已经很快,却比不上时间的流逝。   楚宴心里就想被谁给拧紧,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等他终于抓住了戚长铭的手,戚长铭身上的麻痹状态也总算过去,用力的回应了楚宴。   楚宴睁大了眼,眼眶又泪水滴落,砸到了戚长铭的手指上:“我拉着你,你别放开我的手。”   过去许久,戚长铭总算从废墟底下出来了。   他身上都脏了,看着并不比楚宴好多少。戚长铭看楚宴双眼通红:“你哭了?”   “谁说的?!”楚宴嘴硬得不想承认。   戚长铭吻向了他的眼睛:“你的眼泪滴到了我的手上,我感受到了。”   楚宴的心揪着疼:“你怎么不躲?”   “陈润珏的长剑带着麻痹人的属性,躲不了。”   楚宴脸色一白,心里一阵后怕:“你听到他说的了吗?如果在这里死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他之前就是这个原因,才和系统做下了约定,去了那些世界,完成原主的心愿。   楚宴不想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戚长铭握紧了他的手,朝楚宴露出一个笑容:“我也听到你说的,让我别放开你的手。”   楚宴眼眶微红,哑着嗓子:“傻瓜。”   戚长铭把目光放到了陈润珏身上,他拿起楚宴身边的紫幽剑,一步步的走向了他:“本来,我很感谢你送了阿宴的尸身回来,而现在……”   陈润珏无声的笑了起来:“你果然是……”   他看得明白楚宴对戚长铭的情意,这世上除了苏墨垣,还有谁值得他这样失魂落魄?   戚长铭把剑抵在了他面前:“说,怎么离开这个商封洞?”   陈润珏静静的盯着他,又看了眼戚长铭身后的楚宴,面露苦涩。   陈润珏垂下眼眸,刚才迸发出的光彩,如今重新熄灭下去。   “如果是你们的话……我会让你们出去的。”   戚长铭皱紧了眉头,还想再追问的时候,余友清已经带着孟宇齐从深渊之下爬了上来。得亏了孟宇齐学了千斤符,把下面裂开的山石如切豆腐一样,组成了一条能上来的路。   否则,他们还走不上来呢。   余友清看到这样的情况,总是笑眯眯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冰冷:“……发生了什么?”   陈润珏看了他一眼:“你们要真的除了后患,就把余友清也带上。”   “……什么意思?”孟宇齐已经知道被算计,惊疑的看向了余友清。   陈润珏却自嘲一声:“我只要困住你一个人,而余友清为了加重砝码,把楚宴和戚长铭都带进来了。”   孟宇齐吓得连忙远离余友清,刚刚还和他同命相连的人,现在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太可怕了。   余友清的表情龟裂:“……陈润珏,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竟然把事情都告诉他们了?”   “为了我好?”陈润珏看向了他,“为了我好,就不会牵扯其他人进来。”   余友清的表情沉了下去,带着恶意的望向了陈润珏。   孟宇齐还没弄清楚这是怎么了,疑惑的看向了楚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弄懂吗?余友清作为傲焰的队长,一开始就查到了是断天出了奸细,你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凭什么知道?”   “去我下线的木屋里等着我,说什么邀请我加入商封洞的首杀队员,也是为了引诱我去商封洞。”   “可他没想到我不会同意,就故意放出了这个消息,引诱我从这方面去想。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陈润珏的打算。”   听了这些,孟宇齐震惊极了。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目光慢慢放到了陈润珏身上:“师兄,这是真的吗?”   “我本来就是想利用你,困住你。”   孟宇齐呼吸紊乱,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为什么!”   “玄羽枝……有养魂的功效,你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孟家会出现我这样的外人?”   孟宇齐嘴唇嗫嚅:“什么玄羽枝?”   “你缺一缕精魂,自小就是以我的心头血在养着你。”陈润珏觉得累极了,“家主发现我身上含有玄羽枝后,就一直这么做。我想死啊……可他防我防得太紧,舍不得我去死。”   陈润珏抬起头望向孟宇齐:“因为我去死了,就再也不能用心头血养你……”   孟宇齐就像是失却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原地:“我不知道爷爷会这样。”   陈润珏却笑:“我不怪你,现在我想去死了,你能成全我吗?”   孟宇齐犹如被一块石头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想成全师兄,可师兄死了,就意味着他也要去死。   陈润珏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他太累了,活到这一世就已经支撑不下去,却没想到家主非要让他活。   不过也好……   陈润珏微笑着望向楚宴:“能见你一面,还得多亏了家主。我能……再叫一次你的名字吗?”   这一番变故,是楚宴万万没想到的。   他心中有些不忍,对戚长铭说:“别杀了他,先让他说出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戚长铭收了剑,心中亦有震动。   陈润珏艰难的站起身,身上的鲜血已经染透了他的外衣。   他咳出了一口血来:“友清,这辈子……能有你这个朋友,我很知足。”   余友清不忍的瞥开了眼:“你想死,连这点我都不能替你筹划,还能称得上朋友吗?”   对于陈润珏暴露了他的事,余友清没有怪罪。   他自从知晓了陈润珏的痛苦之后,他甚至觉得,死亡是他的权利。   这样的活着,比起死了更难熬。   心头血,每年取一滴,那该多么痛苦?   二十七年了,以他的资质却一直在炼气期,每次取一滴心头血,都要大退修为。   陈润珏却笑了笑,对地上的孟宇齐做出了一个口型。   孟宇齐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看着他。   陈润珏没有再多说任何话,而是把如何离开商封洞的话全都告诉给了楚宴。   楚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还记得,那个从小活在痛苦之中的林奕,他的父亲杀妻杀子证道,他娘就活生生的死在他的面前。   若无林奕,何来沈青阳?   这其中,还有他去了时光镜的因果在。   “我能再叫你一声名字吗?”   楚宴抿着唇:“叫吧。”   陈润珏声音颤抖,喊出了他的名字:“清寒……”   可话音刚落,地下的孟宇齐就站起身,拿出自己的匕首死死插入了陈润珏的心脏。   这一番变故,让众人始料未及。   孟宇齐的眼里还有泪水:“对不起……师兄,我不知道爷爷竟然一直在取你的心头血,对不起。”   陈润珏在笑,终于可以闭上眼了。   “现实里,也给我了解吧。”   孟宇齐哭得泣不成声,如果死亡才能给他带来平静,才能弥补他这些年的痛苦,那这件事情,就由他这个罪魁祸首来做。   陈润珏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迅速流失,脸上露出了似笑似哭的表情。   “清寒,我没能完成你的嘱托。”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在你死后五十年,就带着你的尸身去找了苏墨垣。”   “我以为他会放下,没想到在看到你的尸身后,他就抱着你的尸体,动用了自己的本命真火,和你一同葬身在碧落宫里。”   “我知道,你想让他活,可我做错了。”   “我好怀念……我们还是道侣的时候,我为你种下的灵竹,都成林了。”   陈润珏闭上了双眼,身体也化作萤火散去。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岚湘佩,我在断天里复原了,给你,这是我送给你的……”   “别再恨我了,不值得……”   楚宴走了过去,果然看到地上的岚湘佩。   这东西曾为他抵挡过云仙宗的攻击,曾经保存过他的尸身。   楚宴拾起了岚湘佩,发丝随着他的弯腰,而垂在半空中。   楚宴保持这个姿势,足足三秒有余。   他用手死死捏紧了岚湘佩,手在不停颤抖。   “你不配得到别人的原谅,也不配得到别人的恨。”    第204章   距离那件事情,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偶尔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也只是一片混乱而已。   过去很久,楚宴都没能见到孟宇齐。   听说孟家变天, 戚家也受到不少波及, 戚长铭也在那天之后就被带回了戚家,迟迟没有消息。   楚宴站起身,打开了窗户。外面的夜风吹拂到了脸上, 居高临下的望去之间一片灯红酒绿。今晚的天空阒黑,无星无月,让人顿感压抑。   从那边忽然传来了电话声, 楚宴快速的走了过去:“喂?”   “怎么这么着急?你以为我是谁?”   在听见是余友清的声音之后, 楚宴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出来见一面吧。”   长久的沉默, 在电话这头弥漫开来。   过了不知多久, 楚宴才开了口:“……你知道孟宇齐的消息吗?我很担心他。”   “知道。”余友清深深叹息,“地址我等会儿发到你光脑上, 我只等你这一晚上,之后你想知道什么事,就别来找我了, 我不想再牵扯进去。”   说完这句, 他就挂断了电话。   明明不信任他, 楚宴却还是拿起了车钥匙, 正当他准备去电梯的时候,楚阳刚好坐着电梯上来。   “宴宴?”   “二哥,我真的有事,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楚阳拦住了他:“等等,你这才出院没多久呢!不想回家住我们都依了你,总得告诉我你去见谁吧?”   楚宴眼神闪烁:“二哥……我要知道孟宇齐出了什么事。”   楚阳和孟宇齐打过交道,听到楚宴的话,他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不由说漏了嘴:“孟宇齐不是……”   “什么?”楚宴紧紧盯着楚阳,“二哥!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楚阳皱眉:“你这么晚过去,就是想去见孟宇齐?”   “不是。”   “那到底是谁?”   楚宴头疼扶额,知道以楚阳的性格,今天非问个明白才会让他走,楚宴不得不说:“既然我们都对彼此的事情好奇,不如我们都交代了?”   “你当二哥是外面那些人?竟然跟我谈起条件来了!”   楚宴语塞:“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阳黑着脸:“行了,你爱告诉不告诉,我这儿孟宇齐的消息倒是能跟你说。自从半个月前,就听说孟宇齐的精神出了问题,现在被秘密的送到了某个地方,正在疗养。”   楚宴沉默了下去,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   楚宴正想要绕过楚阳离开,就听楚阳重重的哼了一声。   楚宴:“……”   他试着朝前面走了一步,楚阳在后面哼哼得更大了。   楚宴:“……二哥,你不是说我爱告诉不告诉吗?”   楚阳瞪了他一眼:“你走啊!”   楚宴刚才还沉重的心,就被楚阳给逗笑了。他试着走了几步,很快就到了电梯里面。   楚宴故意逗他,转过身回头看楚阳的时候,发现他一副弟弟翅膀硬了的伤心样子。   楚宴闷笑了一声,在电梯门快要关闭的时候,喊了一声:“我去见余友清!”   说完,电梯门就彻底关闭了。   楚阳从刚才的生气,立马傻笑了两声:“绕个圈子,还是告诉我了。”   当他忽然间想起余友清是谁的时候,不由愣在原地。   等会儿,宴宴这么晚去见余友清做什么?   楚阳想了很久,用私人光脑给戚长铭发了条信息。   [宴宴去见了余友清了!]   自从宴宴承认性取向之后,他看谁都觉得是要打他弟弟的主意。   发出去之后,楚阳忽然想到了什么,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他给戚长铭通风报信做什么!这么干,就不代表他承认戚长铭的身份了吗!   楚宴很快就找到了余友清给的地址,这里地处偏僻,周围只有两排路灯孤单的矗立。   楚宴下了车,看到余友清站在路灯之下,他所在的那个位置路灯刚好坏掉,一明一暗的闪烁起来,让人无法探视他此刻的表情。   在看到楚宴之后,余友清打了个招呼:“你果然来了。”   “你电话里都那么说了,我能不来吗?”   余友清笑弯了眼,把一切复杂情绪全都掩盖:“你就不怕我害你?敢一个人出来?”   楚宴看着他:“你会吗?”   余友清见他平静极了,一点儿害怕的情绪都没有,他忽然也就失了吓唬他的心思。   余友清自嘲的笑笑:“不会。”   他指了指这边的小路,对楚宴说:“孟宇齐被带回了孟家,这边就是。”   碎石小径朝上蜿蜒,树木繁密葳蕤,遮住了楚宴的视线,再加上现在是晚上,若不仔细查看,根本无法辨认出小径的位置。   他抬起头望向了小径的尽头,那里伫立着一座古老的建筑,大风卷起草木,空气里也弥漫着泥土的湿气和草木的清香。   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幽幽的埙声,悠远而古老。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直接带我来这儿。”   余友清垂下眼眸,浑身弥漫着痛苦:“……我费尽心思帮陈润珏,也是有自己的私仇在里面的。我一开始接近陈润珏,是想让孟家人付出代价,没想到最后,他竟然说感谢有我这个朋友?”   楚宴静静的聆听着,夜晚空无一人,余友清每个细小的哽咽,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修士没落,没有灵根的人,一出生就会和本家的人区分开。我母亲一早就被送出了孟家,交给其他人分支抚养。”   “但抚养她的那家人,也有自己的孩子,对我母亲并不好。”   “她成年的那一年,看到了自己的亲姐姐是如何在孟家众星捧月,如何风光无限。我自出生后,这就成了她的心病。她开始日日夜夜在我面前诅咒,让我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起初的时候,我并没有这么很孟家,直到后来我也被测出了灵根,孟家要强行把我带走。”   “我母亲就带着我偷溜了出来,过了十年东躲西藏的日子。”   余友清眼底渗出热泪:“这太怪异了,不是吗?到头来我竟然因为这件事,成了和我母亲一样的人。后来我遇到了陈润珏,有时候我甚至羡慕他,能为一件事情坚持那么久。”   “这才是真的诅咒……我厌恶的,铭刻在我身上。我憧憬的,却被我亲手摧毁。”   他也在小时候厌恶过只会怨天尤人的母亲,到后来母亲在他十六岁那年去世,他成了孤孤单单一个人,时间越来越在他身上留下印记,让他同样成了那种人。   余友清的脸色苍白,仍旧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我的故事讲完了,你的呢?”   楚宴沉默着:“我的?”   “润珏死的时候叫你清寒,这个名字我听了无数次,他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哭得痛不欲生。”   楚宴的眼神放远:“他吃下玄羽枝,原本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可没想到却成为他生生世世的枷锁,如果记忆都是甜的,或许不会那么痛苦,偏偏留给他的全是些苦涩罢了。”   余友清听罢,轻声道:“那跟我一样了,难怪我们能成为朋友。”   楚宴哑然,想起当年的沈青阳几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他恨透了杀妻杀子证道的父亲,可到头来却变成和他一样令自己厌恶的人。   某些方面来说,余友清和他的确很像。   “至于清寒这个名字……”楚宴缓缓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我从来都是楚宴。”   余友清微怔,喃喃的低下了头:“这样很好。”   说完这些,两人又一起朝小径走去,夜晚的山间小径很不好走,视线也不清晰。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路上低矮的树枝和荆棘割伤。   等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天空又下起了细雨。   整个山林弥漫了雾气,细雨霏霏,从天空落下,给山林朦胧的拢上了一层薄纱。   楚宴身上犹如沾染了缠绵的春丝,半湿未湿,长睫也沾结了晶莹的水珠。   等到走到孟家外,在看到余友清之后,他们很快就被带到了里面。   这座建筑扔保留着古香古色,正值四月,桃花已经开至末尾。冷侵溶月,疏雨桃花,风一吹树枝上的花瓣全都随细雨一起落下,偶有几片落在衣服上。   楚宴停驻片刻,很快又追上了余友清的脚步。   孟宇齐的房间外,从雕花镂空的圆窗望进去,孟宇齐扔处于沉睡之中。   里面站了一个老人,在看到他们进去的时候,掀起了满是褶皱的眼皮,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道精光:“没想到你们敢来。”   楚宴望向床上的孟宇齐:“他怎么样了?”   孟霍长叹了一口气:“今年……本来该取心头血了,没想到这孩子却做了那种事。陈润珏竟然算计了这么多,要是当初我早限制他的自由,把他日日夜夜都困在孟家就好了。”   余友清抿着唇:“这么多年了,宇齐都是靠润珏的心头血活着,取心头血何其痛苦,他已经受了二十七年的苦了,你的反应竟然是后悔?”   孟霍老迈,已经不再如从前那样了。   若是从前,他听到余友清这些话,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谁又能想得到呢?   “坐吧。”   楚宴皱紧了眉头,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说:“孟宇齐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能救活他吗?”   “没有了。”孟霍看着床上的孟宇齐,“他从小不知爱会何物,无欲无求,原本最适合修炼,却缺了一缕精魂,现在更是亲手断送了自己的生机。”   楚宴的心情沉重,走到了孟宇齐身边。   “他会亲自动手,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孟霍笑了笑:“是啊……那个陈润珏这么做,应该也有想报复孟家的意思。”   他想死可以找别人,却偏偏是孟家。   陈润珏这个人……到死都是个眦睚必报的人。   “我也听说过宇齐提起过你很多次,他看上去比谁都正常,实则对谁都没感情。你……算是头一个让他这么惦记的。”   楚宴微怔,不知此刻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自从他从那些世界回来,孟宇齐就一直跟着他胡闹。对于他来说,孟宇齐何尝不是一个已经认定的朋友了?   孟霍佝偻了腰,狠狠咳嗽了起来。   “我时日无多,也不知和宇齐谁先死。”孟霍挥了挥手,“你们走吧,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这气氛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还是余友清拉着楚宴离开了这个地方,他重新走到山脚,才敢大口喘气。   陈润珏恨孟家吗?   恨。   被人强取心头血的痛苦,根本无法想象。   而他恨孟宇齐吗?   之前或许是恨的,可孟宇齐亲手了解了他,结束了他的痛苦,他大约是不怪孟宇齐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楚宴和余友清一路上都没有再交流什么。   黑暗,寂静,在四周蔓延开来。   雨丝琳在了他的身上,几乎已经把楚宴的衣服淋湿。前面车喇叭响起,剧烈的闪光灯照在他的脸上。楚宴下意识的眯起眼,许久才分辨出前面的人是谁。   “阿宴。”   那些光晕萦绕在车的周围,夜雨之中一切都朦朦胧胧的,连灯光也是如此。   这一瞬间,楚宴冰冷压抑的感觉渐渐有了回暖的征兆,他的身体不再僵硬,只因看到戚长铭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仿佛有了寄托处。   楚宴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楚阳难得给我发了信息过来,没头没脑的,只说你去见了余友清,我不放心,根据光脑定位找了你很久,才找到你。”   楚宴还嘟囔了一句,敢情是他们两个私下早有联系了!而且他哥还认了戚长铭了!   稀奇!   戚长铭见他冻得发抖,解下自己的外套:“你身上都淋湿了,穿我的吧。”   楚宴回过神来,直直的撞入他那双眼眸里。   专注,认真,仿佛这世间万物之中,只能容纳下他一个人。   楚宴的鼻尖有些酸涩,却朝他扬起一个笑容:“半个月都联系不上你,怎么我哥一联系你,你就过来了?”   戚长铭哑然:“……我回戚家后,光脑都被我爸给收走了,今天才重新拿回来。”   楚宴一听他这么说,紧张的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戚长铭摇头,用手去揉了揉楚宴快要湿透的发丝:“现在什么事也没了,断天以后由我接任,孟家也同意了。”   楚宴松了口气:“这就好。”   戚长铭把楚宴拉上了车,为他系上安全带:“楚先生,今天我可以一整天都属于你,准备去哪儿。”   楚宴闷笑,这是故意学他,还是在一起久了被他教坏?   “当然是回家!” 第205章   楚宴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长久的梦, 浑浑噩噩,半沉半醒,那些人和事飞快的在脑海里闪过。   他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仍旧眉头紧锁。   他久久的纠缠着戚长铭, 和他十指相扣,不肯松开,仿佛这样才能索取到一些温暖。   一个人太孤独,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像一株黑暗的植物,尝过了温暖的滋味,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当楚宴苏醒过来的时候, 外面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看时间已经中午了, 没想到他从那边回来之后, 竟然睡了这么久。   床上除了有凌乱的痕迹能看出戚长铭陪了他一晚之外, 就再也没有痕迹可证明了。   楚宴从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睡眼迷蒙的眼睛, 穿着拖鞋走了出去。   和有些昏暗的房间不同,外面大厅里的灯光耀眼到刺眼。   楚宴下意识的眯起,就看到戚长铭在厨房里忙活。他一个男人拴着围裙, 做饭的时候还总是紧锁着眉头, 看着竟反差萌的可爱。   楚宴走了过去, 嬉笑着看他:“做了什么?”   “醒了?睡得好吗?”   楚宴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被饿醒了。”   戚长铭被他这个动作逗笑:“去洗手, 我做了糖醋排骨、宫保鸡丁、土豆烧牛肉,都是你喜欢的。”   楚宴眼睛一亮,很快就乖乖坐到了椅子上。   戚长铭还在装盘, 楚宴侧过头看着他,觉得自己男人真帅,厨艺都这么好!   也正是这段时间,楚阳也从客房起床了,两兄弟同样顶着炸开的头发,睡眼迷蒙的打了个哈欠。   “宴宴,你……”看到戚长铭之后,楚阳的话噎到嘴边,狠狠咳嗽起来,“他怎么在这里!?”   戚长铭端了菜出来,朝楚阳点头:“昨天谢谢二哥了。”   楚阳咬牙切齿:“……你好好说,谁是你二哥!”   这么会顺着杆子上爬,他就昨天好心发了条信息,这个戚长铭,竟然就以为他承认他了?   楚宴笑弯了眼:“二哥,你别死鸭子嘴硬。”   楚阳瞥了他一眼:“楚宴,你别胳膊肘外拐。”   楚宴无辜极了:“我是你弟弟,别用形容妹妹的话形容我!”   楚阳:“……”   楚宴叹了口气:“二哥,你说咱们怎么没个妹妹,小棉袄多好。”   楚阳坐到了那边去,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事儿你得去问问爸妈。”   楚宴笑嘻嘻的看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戚长铭比妹妹还贴心呢!温柔体贴会厨艺!”   楚阳一时语塞,戚长铭也头疼的扶额。   一怼怼两个。   戚长铭走了过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过去:“谢谢夸奖。”   楚宴圆溜溜的眼睛望向了他,不过在说话和品尝美食之间,还是选择了美食。   他把肉吃了进去,因为满足眼眸里都是愉悦。   咀嚼东西的时候,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只正在吃栗子的松鼠,可爱得不像话。   楚阳原本还凝重着脸,夹了一筷子之后,眼睛都亮了。   这……大厨都比不上这手艺啊!   楚阳碍着面子,脸上仍然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还好他是个演员,否则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这顿饭很快就吃光了,毕竟是三个男人,速度自然不慢。   等戚长铭把东西收拾到厨房,楚阳才满眼复杂的对楚宴说:“……哎,之前还不喜欢他,现在倒是慢慢能接受了。”   楚宴抿了一口茶:“二哥,你是摆在人家厨艺之下吧。”   楚阳皱眉:“胡说什么!我是看他对你呵护备至!”   想起两人攻受的关系,楚阳脸都黑了,觉得自己说反了,“不对,是很贤惠!”   楚宴心虚的喝着茶,干笑了两声。   二哥你眼睛神准。   “今天看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没那么担心了。”楚阳看了下时间,又对楚宴说,“我下午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这段时间楚宴不肯回家住,又才刚出院,他推了不少工作抽空来陪楚宴,现在想想,也该回正途了。   楚宴点了点头,把楚阳送到了电梯里,楚阳还对他说:“爸妈那边知道这件事之后,虽然很生气,但到底不会一直不认你的,什么时候一起来家里。”   “我知道了,谢谢二哥。”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弟弟啊。”   楚宴看着楚阳离开,想起自己出院之后,就把自己和戚长铭的关系告诉了父母。他们起初还以为是小儿子在跟他们开玩笑,毕竟在他们心里,楚宴就是这样时不时爱逗他们的人。   但楚宴一脸严肃,甚至和他们长谈了许久,他们才知道这是真的。   之后那半个月,楚宴也没有回家,一方面是因为那天爸妈强烈的态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不想回家。   他决定的事,一定会去做。   等楚宴走回了家里,才看到戚长铭抱着双臂,在门口等他。   “送走了?”   “嗯。”楚宴走了过去,笑着问戚长铭,“你故意在二哥面前和我秀恩爱,是不是有预谋的!”   戚长铭拉着楚宴进来,只听砰的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而戚长铭微微弯下腰,凝视着楚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这个姿势无比暧昧,楚宴的心口飞快的跳动起来。   炙热的温度,让大脑都燥热了起来。   楚宴看着戚长铭:“你就是故意在我二哥面前卖乖?他要是知道你的真面目,一定后悔死了。”   戚长铭得逞一样的笑:“现在二哥对我印象还不错。”   楚宴:“……”他的傻二哥耶。   两人深深的拥吻了起来,从门边一直到沙发上。   家里很暖,沙发也很软,他几乎是泡在温水里,想就此沉溺下去。   当两人分开的时候,他身上的衣衫也被戚长铭揉乱了,对方的手指抚摸到了他的身上,楚宴还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凉。   他几乎颤栗,温度就这么越陷越深。   楚宴哑声看他:“戚先生,你真的打算喂饱了我的胃,就动手?”   戚长铭闷笑:“早有计划。”   楚宴被撩得耳朵都烫了,是男人,就干了这碗狗粮!   “来来来,谁先认输谁孬!”   ……   真香。   直到晚上,楚宴呜呼哀叹,自己不该逞强!   他好歹是昏迷了一个月的,就不该跟人比什么体力。   不过胡闹了这么久,这天晚上楚宴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可惜的是到第二天,外面还在下雨,算了算时间,这雨都快下了两天了。楚宴走到了窗户旁边,望向外面,阴雨沉沉,乌云密布。   正当此时,余友清忽然打来了电话。   接到他的电话时,楚宴是愣的,毕竟上次余友清说他是最后一次管这件事。   “怎么了?”   “商封洞!你还记得商封洞吗!”   楚宴听他语气这么激动,还没反应过来:“……我当然记得。”   “虽然这件事情不该让我来说……可是让他借助商封洞,一直活在断天的世界,这也是个方法不是吗?”   楚宴终于明白了余友清指的什么,他捏紧了手:“永远被困在一个地方,不就是跟陈润珏一样了吗?”   余友清愣住,随即慌乱起来:“我只是想救他!”   “或许陈润珏死了之后,对你造成了许多影响,你也想通了不想再和孟家为敌,但这么做真的好吗?”   “你根本就不懂!我已经把这件事都告诉孟家了!”   他挂断了电话,楚宴也无能为力。   现在孟宇齐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也不能询问他的意思。   能给他做决定的,就只有孟霍了。   楚宴沉思片刻,想起自己房间的游戏仓,连忙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戚长铭也正从外面回来。   在看到楚宴难得的想登陆游戏,眼神骤然一变:“出什么事了?”   楚宴把事情跟戚长铭说了,又着急的说:“来不及了,孟宇齐能做选择的,也就现在这个时间!他下线的地方在商封洞外面,要引诱他去商封洞里面,必须通过那个地方!”   “他如果愿意呢?”   “那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会帮他!”   戚长铭态度终于柔和,也拿了旁边的游戏头盔:“我和你一起去!”   楚宴点了点头,两人很快就连接了断天。   没想到现实世界连续下了两天的雨,断天也同时下了两天的雨。当他们去到商封洞外面的时候,正巧看到孟宇齐在和孟霍争辩什么。   “宇齐,你已经做错了一件事,把自己的药亲手毁掉,这次我不能再让你任性。”   孟宇齐狼狈的说:“可是家主……”   “现在我大限将至,孟家能撑起门楣的竟找不出一个人。现在修为最高的……不过也就炼气八层。只要你还活着,就有希望!”   孟宇齐脸色苍白:“一直被困在游戏里面,不就像寒无双一样了吗?”   孟霍瞪圆了眼,俨然气得不轻:“这怎么能比?”   “怎么不能比?”   两人陷入僵持,孟霍已经在心里想动用什么小手段,才能让孟宇齐乖乖听话了。   见此情形,楚宴和戚长铭连忙走了过去:“宇齐!”   孟宇齐看到楚宴,不由睁大了眼:“大神,你们怎么……”   “余友清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我就上线了。”   孟宇齐涨红了脸:“其实那天你和余友清来孟家,你们和家主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只是我睁不开眼睛,不能跟你们说话。”   孟宇齐很是心虚,不知道楚宴会怎么看待他。   毕竟他可是这样活下去的。   就像是一只寄生虫,吸取别人的鲜血,苟活了那么多年。   “来这里,我只是想问问你一件事。”   “什么?”孟宇齐低下了头,身体也下意识的往后缩,害怕楚宴骂他。   谁知楚宴却问:“你想活下去吗?”   孟宇齐怔怔的抬起头:“我能活下去吗?”   “只要你想,我这辈子一定会帮你。”   孟霍重重的哼了一声:“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宇齐缺的可是一缕精魂!”   楚宴目光坦荡,朝孟霍望去:“不知道孟家留下什么记载修真界的古书没有,知不知道数千年前修真界的落沉宫。”   “……什么意思?”   “只许你孙儿是大能转世?”   孟霍睁大了眼,定定的看向楚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这不可能……”   “玄羽枝有养魂的功效,也有使人保留记忆的功效,陈润珏之前就是云仙宗的沈青阳。至于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可以问问余友清,陈润珏最后对我的态度。”   孟霍一听这话,连忙朝楚宴鞠了一礼。   “原来是老祖……”   林清寒,这个名字在修真界也是赫赫有名。   不说别的,化神期的魔尊苏墨垣陪他殉情这件事,简直传遍了整个修真界,轰动一时。   化神期,元婴期,这远远是他一个筑基期修士无法想象的高度。   孟霍想,如果楚宴真的肯帮忙,那这辈子……或许真的能看到孟宇齐重返现实的那一天!   “我既然答应他了,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到,虽然现在还没办法,但不代表以后都没办法。”   孟霍听得老泪横纵,看向孟宇齐:“宇齐,爷爷走之前也能放心了。”   孟宇齐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宴和他就已经达成了协议。   既然已经决定,时间就耽搁不得了。   孟宇齐深深的望了身后一眼,朝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足矣驱散外面的乌云。   “谢谢。”   说完这句话,他就进入到了里面,身影消失在三人眼前。   孟霍在原地伫立许久,又对楚宴千恩万谢。   “之前在孟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老祖恕罪。”   楚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乎这件事。   他看着商封洞口,喃喃自语:“真是世事难料,当初陈润珏原本设计想困住孟宇齐的地方,却变成了救他的地方。”   孟霍一时间也感叹因果。   如果不是孟宇齐负责的楚宴这件事情,他就不会接触到楚宴,也不会有现在的一线生机了。   孟霍年老,又到了大限不远的日子,很快就支撑不住下了线。   戚长铭走了过来:“这样真的好吗?”   “当然好,努力修炼不仅可以救孟宇齐,还……”   “还什么?”   楚宴嘟囔了一句:“我可不想和你只有几十年的相守。”   他说得小声,戚长铭也全都听到了耳朵里,心柔软成一池春水。   两人也很快就下了线,此时正好雨也停了。   楚宴看向窗外,还觉得惊奇,这下了两天的雨了,怎么就在他和戚长铭上线这段期间就停了呢?   淡金色的阳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犹如万物回春时,嫩芽破开泥土,努力的往外钻。   雨丝洗涤了一切,草木也是一片亮绿。   楚宴静静的欣赏起这片美景来,对戚长铭露出一个笑容。   “你看——”   “天晴了。” 第206章   自那之后, 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断天已经交由戚长铭全权接手,因为要修炼,楚宴登录游戏的时间反而没那么多, 只是因为牵挂孟宇齐, 偶尔上去陪他罢了。   上次在青岩山得到的缥碧石,楚宴把他送给了孟宇齐。   这东西十分难炼化,也算交给他打发打发时间。   孟宇齐在得到缥碧石后, 果然不再天天吼着无聊了,也不再像刚进商封洞那样死气沉沉。   孟宇齐还在玩着缥碧石,看到楚宴笑眯眯的样子, 不由打了个寒颤:“大神……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只是这句话, 孟宇齐没问得出来罢了。   楚宴哼了一声:“我是看你玩石头觉得挺有意思的。”   孟宇齐不信:“大神, 我们都这么久的交情了, 你还当我才认识你呢?”   楚宴的表情变得凶狠:“……本来想对你好点,你既然不想要那咱们就粗暴的来。”   孟宇齐连忙摆手:“别啊, 是我错了。”   他连忙转移话题:“大神,你这段时间修炼得怎么样了?”   楚宴收敛了凶恶的表情,笑眯眯的问:“你猜我修炼得怎么样?”   孟宇齐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浑身透着一个懵字。   半年能修到多少?   “引……引气入体?”   楚宴重重的哼了一声:“你没见你爷爷叫我老祖?要是刚引气入体, 我敢在你面前炫耀?”   孟宇齐哭唧唧的摇头:“不能。”   楚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我刚突破炼气二层。”   孟宇齐狠狠咳嗽起来:“爷爷说我的进度就已经够快的了, 半年多就修到了引气入体, 大神你怎么这么快?”   “我好歹修过一次,有经验了。”   孟宇齐抱住了楚宴的大腿,眼神发亮的仰起头:“老祖!”   楚宴:“……”   别这样, 他的表情都要龟裂了。   “老祖,您去孟家测过灵根吗?”   楚宴点了点头:“测了,水灵根。戚长铭陪我去的,他是火灵根。”   “厉害!太厉害了!”孟宇齐尽是溢美之词,“单灵根在修真界还没衰败的时候,就万里挑一,如今更是少见,没想到老祖和老祖道侣都是单灵根!”   楚宴拍了下他的肩膀:“过了。”   孟宇齐眼巴巴的看着他,然后端正了自己的态度:“那戚长铭修到什么阶段了?”   楚宴想起这段时间戚长铭忙着断天的事,还没来得及修炼,便朝孟宇齐说:“他忙着整顿断天公司,还来不及修炼,最近都很晚才回家。”   孟宇齐面露愧疚:“是不是爷爷最近一直把事情塞给戚长铭?”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别想那么多了!我先下线了,看看他回来没有。”   “好。”   楚宴很快就离开了商封洞,还站在洞口伫立许久。   他低着头,洞口那些桃花花瓣随风飘散,偶有几片落在他的墨发和肩膀上,楚宴低着头能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眼底的苦涩快要藏不住。   还好,他忍住了,没有把孟霍大限将至的消息告诉给孟宇齐。   孟宇齐刚刚才接受眼前的事实,如果立马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孟宇齐会承受不了的。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楚宴无可奈何,但却不得不选择这么做。   等楚宴下了线,从游戏仓里出去,刚好看到戚长铭已经从断天公司回来,换上了黑色的西装,正在系领带。   戚长铭看着他:“阿宴,正好……我有事对你说。”   楚宴看他这身装扮,就已经明白:“是不是孟霍……?”   “这半年,他急忙把所有的势力全都转交给我,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楚宴脸色苍白,也走了过来,准备换上黑色的西装:“刚才才上线去看了宇齐,没想到下线就遇到这种事。”   戚长铭系领带的动作一顿:“阿宴,你是可怜孟霍吗?”   “……怎么可能?我和他根本没什么交集。”   戚长铭无奈的说道:“这就好。”   楚宴微怔:“你是在担心我会因为孟宇齐对孟霍生出同情?”   戚长铭嗯了一声。   楚宴走了过去,为他系好领带:“不可能的,除开陈润珏是沈青阳的转世外,孟霍以他的心头血来养孟宇齐的事,的确是他不对。”   楚宴系领带的时候完全心神不定,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陈润珏死时候的场景。   死亡于他来说,竟成了一种解脱,这其中也有孟家这二十七年对他所作所为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才会心死如灰,活得犹如行尸走肉?   楚宴不想再深想下去了,只觉得当初孟霍听到孟宇齐对陈润珏动了手后,就紧急出了关,因此造成他灵气逆行,导致大限提前,这大概也是陈润珏对孟霍的算计吧。   他不管转世多少次,都是这样的性格——睚眦必报。   见楚宴走神,戚长铭的手握住了楚宴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去孟家吧,别想得太多。”   楚宴点了点头。   比起之前他和余友清主动找去孟家,这次楚宴和戚长铭则是被邀请的。   刚下车,山间的树木都被秋意染上了一层金黄,放眼望去不仅仅有金黄之色,其中还夹杂着几株如火的红叶,混杂在一起仿佛一团快要燃烧的火焰。   一阵风吹拂过来,树叶之间拍打得飒飒作响,宛如一首小令。   来到这里之后,就只能自己朝上爬,车子上不去。   孟家的古宅伫立于半山腰上,等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孟家的所有人都赶了回来,身穿黑色丧服。   在那中间,围绕着一个黑色的棺木,而孟霍就躺在里面,表情格外祥和。   四周笼罩着悲伤的气氛,家主离世,唯一能挑起孟家的孟宇齐又被困游戏,他们就像失去了轴心骨,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惶然。   楚宴和戚长铭今天是过来吊唁的,在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众人还觉得吃惊。   “他们怎么来了?”   “又不是孟家人,还是两个局外人……”   众人议论纷纷,戚长铭的脸色越来越冷,直至降到冰点。   还是断天工作的孟辰看到戚长铭之后,立马走了出来,替戚长铭辩解:“大家别这样了!断天现在由他在接手,咱们以后还是和平相处的好!”   “和平相处?孟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区区一个普通人,就他也配!   孟辰刚想要把事情的原委说出口,楚宴就出了面:“今天过来吊唁,可是孟霍生前自己邀请的。”   “什么?!”   孟家人十分震惊,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孟霍活了这么久,又是修为最高的人,他所做的决定,一定是有深意的。   孟辰这才痛心疾首的说:“家主把断天和孟家都交给了戚长铭,咱们以后受戚家保护……”   “凭什么!?”   “就凭,这边的是两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单灵根。”余友清手里拿着一束花,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他朝楚宴笑道,“好久不见,不介意我说出口吧?”   这件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就连孟辰也是不清楚的。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所有人都震惊极了。   单灵根的人现在数不出来一个,现在竟然冒出来了两个出来?   当初一个双灵根的孟宇齐,孟家就如获至宝,现在两个单灵根,更是稀奇到他们见都没见过。   “难怪家主要这么决定……”   孟家的人再也不敢造次,一个单灵根的人,或许真的能带领他们打破僵局。他们朝戚长铭深深鞠了一躬:“孟家愿意臣服。”   戚长铭冷眼的走到了孟霍身边:“我只保孟家到孟宇齐从断天里平安无事的出来。”   众人左顾右盼,还在奇怪。   戚长铭:“我没什么兴趣管孟家的事,以后也少来烦我。”   “那孟家的家主谁来当!”   “我只是过来说清楚,至于你们想选谁,随意。”   他们的心情犹如在坐过山车,刚才还瞧不起戚长铭,现在就因为没有戚长铭的庇护后,就开始忧心忡忡。   直到楚宴和戚长铭吊唁完了,他们都离开了孟家,这件事情都没有半点结果。   只是经过这次,所有人都知道了世上出了两个单灵根的人了,但凡有对修真界忧心的人都想方设法的把好东西送到那边去,就算有人羡慕觊觎,也是因为根本就没修到筑基期,而无法夺舍。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到了戚长铭和楚宴身上了。   这个世界的灵气顶多还能撑三百年,在这之后,灵气就会彻底枯竭。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楚宴回去的第二天,楚阳就打来了电话,说楚母和楚震想见见戚长铭。   一听到这个消息,楚宴电话都差点给吓掉了,还惹来了戚长铭的疑惑。   楚宴朝他干笑两声:“没事。”   戚长铭刚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还滴着水珠,他走到了床上,轻声问楚宴:“怎么了?”   楚宴心虚的瞥开了眼。   戚长铭勾起唇角:“嗯?不说?”   楚宴虽然看出了戚长铭的想法,但是仍然朝后缩了缩。   哼,这样是不是方便你行凶?   楚宴刚才还心虚,现在顿时就美滋滋的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更不能说了!   戚长铭果然强吻了过来,一把将他咚到了床上。楚宴被吻得气喘吁吁,脸上都浮现了一层红晕,他半睁开眼,胸口起伏:“戚长铭,你混蛋。”   这声骂得就跟撒娇似的,半点力道都没有,倒有些像是欲迎还拒。   “我只对你一个人混蛋。”戚长铭知弦闻雅意,故意使坏,“还不说吗?”   楚宴压下跃跃欲试的心情,挑衅着对方:“不说你打算怎么办?”   “能动手绝对不动口。”   楚宴哼了一声,摊在床上:“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于是,两个人干了个爽。   场面异常激烈,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直到第二天,两个人下午才起床,楚宴刚好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楚阳又打来了电话。   “宴宴,下午记得准时到。”   “……二哥,大哥和妈怎么突然想见戚长铭了呢?”   楚阳一听这语气,就闷笑起来:“你虚什么虚?不是有句老话叫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吗?”   楚宴一时语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tm的自己噎自己!   前面撒的谎,现在得圆了!   楚宴好不容易才在心里面做了建设:“戚长铭今天要去公司,很忙的……”   “怎么会呢?今天早上他才发了信息给我,说会准时到的。”   楚宴脸都黑了:“今天早上?”   “是啊,他在阳台抽烟,说不能熏到你,又特意联系了我确认。”   楚宴扶额,他们正好干到了早上,事后烟么这是?   楚宴那边一直没有说话,楚阳笑了起来:“放心好了,我之前都把事情跟大哥和妈说了,知道你心疼媳妇儿,他们不会为难戚长铭的。”   “……好。”楚宴虚弱的应了声。   等他走到客厅,发现戚长铭今天穿戴得格外正式,嘴角微微扬起,心情看上去很是不错。   在看到楚宴之后,戚长铭走了过去,热情的给了他一个早安吻。   “早。”   楚宴有再多的话都给吞了回去,心都醉了一半。   这个热情的小妖精,平时怎么这么冷淡,啧!   楚宴坐到了沙发上:“你真的想去见我大哥和母亲?”   “当然。”   “那他们为难你怎么办?”   戚长铭认真而专注的看着他:“我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他们,你在乎的东西,我也在乎。”   楚宴心里暖乎乎的,这一句话就给壮了胆:“去!”   当天下午,他们去到一家咖啡厅的时候,楚震和楚母已经在里面等了很久了。   楚阳一看到他们,就朝两人打招呼:“你们怎么才来啊!”   楚宴灰溜溜的走了过去,看到楚震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之后,低声喊了句:“大哥。”   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变异,他们三兄弟放一起,楚阳和楚宴像两兄弟,楚震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的。平时板着脸的时候,就已经像是在生气了,如果眼里有怒火,那绝对是嘴角下拉,可怕至极。   楚宴连父母都不怕,最怕的就是这个大哥。   楚母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楚宴了,连忙让他坐下:“宴宴,你的腿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楚宴眼巴巴的望着:“疼。”   楚母这么久没见儿子,心里想念极了,只可惜楚宴父亲和大儿子都无法接受楚宴的性向,这段时间闹得很僵。   她看着楚宴,心疼的说道:“你出院之后就该回家里住,这样腿也恢复得好点。”   楚宴余光瞥向了楚震,谁知还被他给抓包:“看我什么?不喊别人坐下?”   楚宴眼睛一亮,立马顺杆子往上摸:“长铭,快坐。”   戚长铭倒是表现得落落大方,只可惜桌上的气氛并不显得那么好。   楚宴朝楚阳使眼色,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楚阳对他眨眨眼,又被楚震给抓包:“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   两兄弟瞬间就蔫儿了:“大哥,我们能说什么?”   楚震嗤了一声:“怂成这样,别当楚家的人了。”   戚长铭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楚宴的手,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楚宴感受到了对方手指的温凉,不仅不想放开,拉得更紧了。   这样的小动作,楚震怎么会不知道?   他狠狠咳嗽了一声,警告着戚长铭:“别对我弟弟动手动脚。”   “这不叫动手动脚。”   “那是什么?”   “恋人之间的触碰。”   楚震皱紧了眉头,瞪了楚阳一眼。   怎么跟他说得不太一样?戚长铭这么强势的吗?楚宴怎么压得住这样的人?   楚阳也一脸无辜,戚长铭在宴宴面前就是这么乖巧,谁知道那只是一层保护色而已?   “大哥,二哥,妈,其实今天我同意见面,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楚宴身上。   楚宴虽然觉得压力很大,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全都说出了口:“我非他不可。”   场面顿时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   这半年内,楚母早就已经想明白了。   今天来见儿子,也是想看见楚宴幸福。   大儿子的想法她知道,大概是想来亲自确认。   话已经说完了,楚宴拉起戚长铭的手,就想离开这个地方。   楚阳和楚震对视,交换着信息:“大哥,你以前听过宴宴说过这种话吗?”   非什么东西不可?   没有,楚宴绝不会这样,他们记得很清楚。   楚震的表情彻底龟裂:“站住。”   楚宴和戚长铭刚走出一半,脚步就停了下来:“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楚震一听是戚长铭喊的哥哥,就被他的厚脸皮跟震惊了。   “谁是你哥哥!讲话清楚点儿!”   戚长铭面无表情:“好。”   楚震:“……”   看到楚震吃瘪,一旁的楚阳捂着嘴笑了起来,楚震还瞪了他一眼,楚阳这才乖了。   “楚宴,你想好了?”   “我想要做的事,没人可以阻止。”   楚震眉头紧锁,僵持许久:“既然你这么说了,以后就别回楚家。”   “正有此意。”   “你!”   楚震这话,让楚母和楚阳都震惊了,连忙拉住楚震:“哥,你可不能这么说啊!宴宴是我们的弟弟!”   “他也是我弟弟!所以我才这么说!”   楚阳是个弟控,一听这话就急了:“你太顽固不化了!宴宴不准回楚家,我也不回了!”   这话说过头了,楚宴比楚阳还着急:“二哥,你回楚家吧,你不住楚家住哪儿啊?”   “你那儿啊!”   “别!”楚宴脱口而出。   场面顿时就寂静了,楚阳瞪圆了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楚母却扑哧一笑,一旁楚震也撇过头双肩微颤。   原本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因为这句话而轻松了许多。   在那之后,楚震竟然也松了口,在看到了楚宴的态度之后,他选择了放弃劝说楚宴,也算是默认下了戚长铭。   楚宴喜出望外,等到楚震和楚母一起离开之后,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楚阳还愤愤不平的说:“宴宴,我帮你,你还嫌弃我!”   “二哥,我不是嫌弃你,我还要谢谢二哥帮我说话呢!”   楚阳对楚宴向来宠爱,被哄了三言两语,瞬间就变脸似的原谅了他。   他和戚长铭足足等到了深夜,才回到了家里。   楚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戚长铭见状,嘴角扬起一个笑容:“阿宴。”   “唔,嗯?”楚宴已经是半梦半醒了。   “你说,非我不可?”   楚宴打了个哈欠:“我还说了很多话呢,你就记这一句?”   “就这一句,已经迷住我了。”   楚宴睡在沙发上,戚长铭也坐了过去,楚宴就顺势睡到了他的腿上:“你抵抗力也太弱了,我以后要说好多遍了。”   “那现在就说。”   楚宴闷笑了起来:“不行,现在说多了,以后我会腻。”   “可我不会。”戚长铭轻声道,“你说多少遍我都不会腻。”   楚宴睁开了眼,直勾勾的盯着戚长铭:“戚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想修炼吗?就是不止想跟你过几十年就分开。”   他们付出得太多,才换来这宝贵的一世。   戚长铭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吻住了楚宴,内心充满着甜蜜。   楚宴已经习惯了对方的亲吻,下意识的回应。   虽然是这样,但楚宴还是惊讶:“戚……唔,长铭,你突然发什么疯?”   戚长铭的眼神就像是密密的糖丝,将他圈入其中:“我高兴得快疯掉。”   “……关我什么事。”   “是你让我这样的。”   楚宴哼哼了两声,拖着疲倦的精神,坐到了戚长铭的腿上:“那我让你再高兴一点?”   戚长铭闷笑:“荣幸之至。”   ……   事后,楚宴很快就睡着了。   他原本就累,做完这种事之后更是累得不行。   戚长铭看着身旁的楚宴,把他楼在自己怀里,和他十指相扣。   夜晚渐渐弥漫,四周寂静万分,唯一能听见的就是对方的心跳声。   不知是谁说过,萧凌和萧宸很像,本质上都是两个相似的灵魂。   同样的不信他人,同样的骄傲自负,同样的苍凉孤寂。   戚长铭望着身旁的楚宴,想起当年自己对楚宴说过的那句话,而如今心里的戾气已消,只剩下了淡淡幸福。   “我不下地狱,不喝孟婆汤,我没了气,也要化作孤魂野鬼缠着你,生生世世。”   两株深藏黑暗的植物,就算破土而出,见到阳光,也要深深纠缠在一起。   如此一生,才能抵了那些内心的苍凉寂寞。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大结局就到这里了,当然还有番外的后续。   萧凌在死之前许下的那句话他真的做到了。   宴宴一开始是挺没心没肺的,在和攻之间的相处中,学会爱,以及如何去爱一个人。   正如之前说的那句话一样,用了七次转世,捂化了他,在拯救宴宴的同时,拯救自己。   填满你,才能填满我。 第207章 番外1 后续   四月初, 白海棠欲开又敛。细雨之中,花瓣娇嫩的沾染了晶莹的水珠,清净无瑕, 正应了那句诗——秾丽最宜新著雨, 娇娆全成欲开时。   楚宴来孟家小住已经有些日子了,这样的景象时常见到。   花枝葳蕤,开在屋前。   他看得有些愣神, 就看见余友清打着雨伞,艰难的朝他这边走来。   和几十年前比起来,余友清已经老态尽显, 相信大限已经不远了。   楚宴微怔:“你怎么来了?”   余友清敲了敲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今天是润珏的忌日, 我当然得来。”   余友清掀开满是褶皱的眼皮, 拿出一个小镜子, 他瞧着自己最近怎么跟孟霍越来越像了?   屋子里温着春酒,看他这个样子, 楚宴忍不住笑出了声:“既然你这么在乎外表,就算不修炼,也可以去除皱拉皮。”   余友清带着点儿怨念的看向楚宴:“我本来想顺其自然, 别撺掇我去。”   “这才过了六十年, 孟家……到底是衰落了。”   余友清沉默了下去:“现在孟家还有多少修士?”   “六十年前长铭接任孟家的时候, 尚有两百三十八人, 而这六十年里……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余友清拿起小桌上的春酒,轻轻的抿了一口:“怎么会这样?”   楚宴垂着眼眸,看着缥碧酒杯里的自己:“前人无法进展, 后起之力又不足,我看要不了三百年灵气枯竭,孟家再隔一百年准得灭亡。”   余友清嗤笑起来:“孟霍耗费心力,势要保全这点人,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局。”   他站起身来,看了楚宴一眼:“你当时答应孟霍要救孟宇齐,因为这个诺言已经困了你六十年,你后悔过吗?”   “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吗?”楚宴的眼神渐渐放向远方,“不后悔,但我至今没找到办法救孟宇齐,这么多年了,早成了我的心结。”   余友清沉默了下去:“对不起。”   楚宴有些诧异的看向了他:“这么突然?”   余友清惴惴不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其实楚宴早就不介意了,目送余友清走后,戚长铭从屋子里出来,顺势将楚宴从后背抱住。   楚宴朝后看去,戚长铭因为前两年戚家和断天的事,比他晚了好几年才修炼,自然也比楚宴晚筑基三年。   楚宴有些怨念的问:“我们明明同岁,你现在看着就比我大。”   “不把那些事情处理好,怎么撒手不管?”   楚宴轻笑起来,这六十年里,他们两人的确大多数时候都在一起。   只是这么久过去了,也不见得腻。   楚宴之前做事总是随心所欲,凭着心情来。在外人看来总是三分钟热度,爱他,是楚宴坚持得最久的一件事。   这六十年里,他和戚长铭大多的亲人都已经离世。   前年楚震也走了,他二哥如今也总是进出医院,身体越来越差了。   “你在担心你二哥?”   楚宴回过神来,扶额:“我现在想什么,你现在都能猜到了?”   戚长铭轻笑起来,刚好落在楚宴耳边,带着湿濡的气息,细小的磁音引起痒痒的感觉。   楚宴耳朵都红了,戚长铭看着这一幕,眼神变得炙热。   “也不是什么都能猜到。”   楚宴退出了戚长铭的怀抱,转过头来看向他:“那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在想我。”   楚宴用手捏着他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要点脸。”   戚长铭完全没动,就这么看着楚宴。   他这么盯着别人的时候,还带着极强的压迫力。   楚宴被盯得头皮发麻,原本想赖一赖的,就乖乖的吐了真话:“……是,我是的。”   血泪啊,夫纲不振!   戚长铭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乖。”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太阳穿破了乌云,从云罅之中透出几缕金色的光芒,洒下穹光万丈。   孟辰忽然从那边赶来,神色匆忙的对他们说:“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   “在历练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处几千年前的洞府,里面我们找到了这个。”孟辰一边说着,就从低阶储物袋里拿出了东西。   楚宴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古古怪怪的玉简。   按理来说,经过千年腐蚀,这些东西早就没了灵气。   这玉简拨开了表面厚重的泥土,竟然还能看到里面的光华流转。   楚宴探入了灵力,发现根本无法窥探,仿佛隔了一层浓雾那样。   “这……?”   孟辰皱紧了眉头:“我也是这样,根本无法窥探。”   楚宴沉思片刻:“一般这种状况只有两个原因。”   “……什么意思?”   “要么就是我们的修为不够,要么就是被下了禁制。”   孟辰惊呼:“修为不够?说我修为不够也罢,但您可是已经到了筑基中期!”   “千年前,筑基多如狗。”楚宴拍了拍孟辰的肩膀。   孟辰:“……也对。”   楚宴把玉简递给戚长铭:“你要不试试?”   戚长铭嗯了一声,拿起玉简贴在额头。让人没想到的是,戚长铭竟然没有一下就放开玉简,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楚宴望向他,知道戚长铭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当戚长铭重新睁开了眼,眉头紧蹙的朝楚宴说:“这里面的确记载了很重要的东西。”   “……?”   “写这个玉简的人叫桑榆,已于千年前成了散仙,窥探出一丝天机。”   孟辰巴巴的问:“什么天机?”   “他是个阵修,研究出了可以不用踏碎虚空就转移到其他世界的方法?”   这个消息,让孟辰震惊至极。   虽然修者之中早就有了这样的传言,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关键的阵法呢?”   “残损的写在上面。”戚长铭眼神一凛,“但是,就算补全了这个阵法,转移的时候你们实力不到,会被风暴撕裂身体,能过去的人十不存一。”   孟辰哑然,所有的力气都失去。   他跌坐在地上,久久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他们孟家这几百年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如果上任家主还活着,会不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费尽心力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在那之后,孟辰似乎已经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孟家,他们只能放弃。   楚宴对阵法的研究都是来自当初的苏墨垣,他后来有问过戚长铭,玉简里破损的阵法能不能修复。   戚长铭给了他回答,在灵气耗尽之前,只能一试。   楚宴后来去医院见了楚阳,他走了进去,护工还笑着对他说:“你时常来看楚先生,是他的孙子吗?”   楚宴满嘴的苦涩,根本就没有回答。   除了二哥,他所有的亲人都已经离开他了。   而他因为已经筑基,外表完全没有改变。   楚宴走了过去,看到病床上一个老者安详的睡了过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为他的安眠盖上了一层薄被那般。   楚宴轻声喊了句:“二哥。”   楚阳的耳朵早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努力的睁开浑浊的眼:“……宴宴?”   “是我。”   楚阳浑身都疼:“看来我是不行了,前年是我和你一起送大哥走,现在是你要送我走了。”   楚宴的眼眶微红,强忍着痛苦:“二哥……”   “哎,到现在我到没那么害怕了。你和戚长铭一起……很好。”楚阳合上双眼,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和当初的他一样柔软。   他永远的睡了过去,楚宴久久的站在病房前许久。   他的脑海里忽然间想起许多人,那一张张脸在脑海里拂过,最终定格在他们唯一照的那张全家福上。   那个时候他还没出事,还住在楚家。某一天楚阳忽然嚷嚷着要去照一张全家福,说了好久才说动了他们所有人。   楚宴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样子,他把手揣到了兜里,侧着身子有些不耐烦,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的弧度。   而楚阳勾着他的肩膀,笑得格外灿烂。   当楚宴走出了病房,眼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远处,戚长铭站在医院门口,看到楚宴走过来时眉宇之间的悲戚,已经明白了发生什么事。   楚宴哑着哭音:“回家吧。”   戚长铭把他拉入怀中:“我不会这样。”   楚宴抬起头,表情微怔。   “你不是说我现在总猜得到你的心思了?”戚长铭表情温柔,“我答应你,从来都只有你先我一步而去,从来都只有你丢下我,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   楚宴的手捏紧,把戚长铭的衣服都揉得皱巴巴的了,忍住了那些感情,没有哭出声。   天色逐渐变暗,很快就要变得平静。   戚长铭说:“天冷了,你冷吗?”   他还说:“以后就由我来陪着你。”   他又说:“我们回家吧。”   楚宴始终没有说话,戚长铭不是个话多的人,那些一句又一句的简短句子,让他的心忽然间平静了下来。   他不再眉头紧锁,在车里缓缓的睡了过去。   夜色降临,外面灯红酒绿。而车内,平淡寂静,只剩下戚长铭说话的声音。   让人心安。   ……   两百年后,楚宴和戚长铭都修到了金丹中期。   只是这个世界的灵气衰落得远比他们想象得快。   早在两百年前,他们就找到了办法稳固孟宇齐魂魄的办法,孟宇齐的那一缕精魂,原来就在余友清身上。   余友清并无灵根,也根本修不了仙。   当初会造成这样的偏差,无非是因为这个原因。   余友清后来知道了,所以才会对孟宇齐的态度大变,从绑着陈润珏算计孟宇齐,到想尽一切办法去帮他。   可他还是自私了一回,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当他死的时候,这个消息才公之于众。   孟宇齐被救回来了,孟家之前把他身体封存的时候,就动用了秘法,孟宇齐身体的寿岁被定格在了二十五岁。   他再次修炼,因为魂魄稳固的原因,进展倒是不慢。如今已经筑基巅峰的修为了。   楚宴对孟宇齐说:“这个世界灵气消减得厉害,我们恐怕不能久留了。”   孟宇齐低下了头:“两百年过后,孟家的修士竟然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这件事情,楚宴也觉得唏嘘。   “宇齐,你想赌一把吗?”   孟宇齐点头:“当然,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应当不畏艰险,冲破眼前的一切困难。”   楚宴朝他笑了笑,戚长铭的阵法已经准备妥当,只要下了决定,就能马上进去。   “我之前问过其他人,他们都不愿意冒这个险。”   孟宇齐低下了头:“他们才都炼气……很容易丧命。”   这是他们的选择,孟宇齐也不好左右。   “万一……我只是说万一,我们虽然能到达同一个世界,但进去之后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如果是到达了两个不同的出口,记得找到我们,至少让我们知道你的平安。”   孟宇齐笑道:“放心好了,只要我没死,就一定会去找你们。”   毕竟,楚宴可是他的挚友。   楚宴终于松了口气,他走到了戚长铭身边,和戚长铭十指相扣:“万一我过去的时候遇到那些风暴,命丧黄泉怎么办?”   “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楚宴安心了,回以笑容:“我也是。”   如此一生,也是一生,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困死在没有灵气的世界,活生生看着丹田干涸,就这么和戚长铭分别,再怎么也要拼死尝试一次。   他如今孑然一身,毫无牵挂,这次是带着家眷上路。   他们踏入了那场风暴之中,那些凛冽的罡风打在身上,几乎要把身体撕裂一般。   楚宴虽然疼痛得脸色发白,却仍然没有忘记紧握着身边的那只手。   他们说好,要一起走。   强行打开两个世界的连接,这是他们必须经历的磨难。   不知过去多少个日夜,当楚宴和戚长铭看到远处的光明时,快速的迎了上去。   山岚袅袅,花香四溢,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却灵气充沛,深吸一口气都能滋养干涸得快要破开的金丹。   “到了。”   是啊,到了,他们至少还有希望,至少有下一个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了。   未来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让他知道,并不只有黑暗等着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山林之中百鸟争鸣,宛如一首动人的乐章。微风吹动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声。抬起头看向天空,阳光从树缝之中透出,洒下密密麻麻的光点。   一切都是那样动人。   戚长铭紧紧的拥抱着楚宴,微笑着,在他耳畔轻轻呢喃。   ——我走过天地,走过众生,走过千山万水,走过七世轮回,最终走向了你。 第208章 番外2 代价   杏花春雨, 轻烟漠漠。   雨已经下至了尾声,只剩下细如丝线的几滴在往下落。   萧凌刚服完了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满是厌恶, 一旁的李璜却劝他别轻举妄动:“殿下, 那些药汁是贵妃娘娘亲自送来的,您纵然知道里面有鬼,也必须毫无怀疑的喝下去!”   萧凌扶额:“我知道。”   李璜甚至可怜起萧凌来了, 当初的萧凌何等意气风发?萧国上下无一不道太子殿下安好。   当初贵妃娘娘久未诞下麟儿,有了太子殿下之后也十分疼爱。可没想到的是,十年前贵妃娘娘又有了身孕, 生下了她第二个儿子之后, 就对殿下心生芥蒂了。   李璜原想的是, 就算贵妃娘娘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子, 也不至于害他。   可贵妃娘娘硬了心要扶持小儿子上位,见在政绩上摸不黑太子殿下, 就用寒石散那东西伤害太子殿下的身体。   萧凌摆了摆手:“李璜,你先下去吧。”   “诺。”   萧凌站在栏杆前,寒石散服下后, 他整个人都处于飘飘然的状态。   他用手死死的扣住了身旁的柱子, 指甲里都出了血。他额头青筋凸起, 倒不像是前几年那样了, 这些年他有意克制,宁可伤害自己一些。   萧凌心里极恨,旁人不知道, 他难道还不知道吗?   贵妃久未有孕,当初生下的是个女儿,就做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若是父皇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不仅他要死,贵妃也要死。   贵妃怕他说出实情,也怕他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让位。   当初虚与委蛇的对自己好,现在他就成了眼中钉,恨不得用寒石散掏空他的身子。   萧凌的呼吸越发紊乱,人世间,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真是假?又有什么东西是他能够拥有的呢?   全部……都是虚幻。   等药效过去大半,萧凌的理智这才回来一些。   恍惚间,萧凌似乎听到假山那边有人在笑。   萧凌觉得这个声音熟悉,便悄悄的走了过去。   周围还下着细雨,虽然是尾声了,萧凌仍旧惹了一身寒。他躲在了假山后面,透过缝隙看见那边的萧宸玩得很是开心,不知为何,他的心忽然间宁静了下去。   假山和花叶遮挡住了萧凌,他的眼神温柔极了。   萧宸忽然间摔了一跤,萧凌心都提了起来,却不敢靠近。   正巧,这个时候林瑾之走了过来,萧凌仔细看了他一眼,眼底透着痛苦:“瑾之,帮我扶着他,带他去上药。”   “殿下为何不自己去?”   “如果是我,他会害怕的。”   “可这么多年了,殿下对七皇子做了这么多事,难道都打算瞒着。”   萧凌眼神变得灰暗,捏白了手:“瞒着,这是命令。”   林瑾之叹了口气,只能从假山中走出,扶起了受伤的萧宸。   少年的眼神里,充满了儒慕之情。   林瑾之微怔,也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了几分嫉妒。   萧宸眼中看到的,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他,数年来他都是代着萧凌去对他好,大小事务,细致入微。   林瑾之想起林侯爷的话,让他多对七皇子留心,便动了几分歪心思。   若是……让这个人全心全意的儒慕着自己也好。   他并不讨厌。   于是,从那个时候就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   萧凌扔躲在暗处,注视着少年和挚友愉快交谈的样子。   他甚至不敢告诉他,林瑾之对他好,对他细心入骨,送他伤药和礼物,全都是他所为。   如何的阴差阳错,如何的让萧宸后来对林瑾之死心塌地,皆是这个原因所起?   萧凌不敢揭穿。   他敢朝他倾诉着自己一腔炙热的爱,他也敢把自己的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可这件事情,萧凌就是不敢。   被自己的仇人这样温柔的对待了,甚至连自己仰慕的人都仰慕错了,那他到底会怎样?   萧凌捏紧的手已经刺破了掌心,身体微微发颤,趔趄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是他错了,就该受到惩罚。   他的内心充满了痛苦,自责,懊恼等一切情绪,只要看到萧宸害怕的看着他,萧凌也会跟着揪着疼。   甚至有时候,他举起手想摸下对方的发,萧宸也会紧紧的闭上眼睛,身体瑟缩。   有时候,萧凌甚至奢望,他能在自己面前肆意一些,甚至跟他调皮,跟他耍赖。   然而这些……统统都不可能了。   当天夜晚,等萧宸睡熟之后,萧凌走到了他的房间。   雕花窗内斜斜投入一地银霜,月光轻柔如纱,照到他的眉眼。   萧宸露出来手腕的肌肤,也披上了一层薄纱,在月光下莹润得犹如一块玉石。   萧凌站到了萧宸的床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贵妃给我的药远远不止寒石散那么简单,我受人所害,同时也伤害了你。你以后……怎么样报复,我都甘愿承担。”   “就算生生世世被你报复,也是我欠你的。”   他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被萧宸夺走了太子之位,却被他囚禁到了别苑。   在那几年被关的日子里,萧凌虽然终于戒了药瘾,但身体却慢慢败坏了。   萧凌在别苑里种了梨花,他记得这是萧宸最喜欢的花,开在暮春时,犹如一树的梨花雪,风一吹就落了满襟满袖都是。   他没几年可活,唯一的念想,就是想见他一面。   后来终于见到了,却被萧宸命令韩铮,一箭将他射死。   萧凌死的时候,深深的把萧宸的模样刻在心里。   谁也没资格杀他,这世上唯一有资格的,就是萧宸一人。   可是……   他为什么要这样的不甘心?   他还没朝他倾诉自己的爱恋,他死了,韩铮和林瑾之都恨着他,这两人狼子野心,谁来保护他?   血液逐渐凉透,萧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可他魂魄不散,如同死前许下的那个誓约一样,一直跟在他身边。   而萧宸早已经心死如灰,对世上没了牵挂。大臣虽然起了疑心,可萧宸本人却坚持说是围猎时受了伤,所以才在宫中修养而不上早朝。   他如此坚决,大臣们也不好在说什么。   萧宸在一心求死,甚至主动交出权利。   而韩铮……握着萧国过半的兵力,已经无力回天。   韩铮恨萧宸,势必要报仇雪恨。   后来朝政被林瑾之和韩铮把控,等萧宸死后,他就被裹尸布一卷,直接给丢到乱葬岗去了。   萧凌守在他的尸体边大哭,他却无能为力,看着野狼把他的尸体啃食,落得个尸骨无存。   他看到林瑾之也匆忙的走了过来,哭得肝肠寸断。   “对不起……我到你死,我才知道原来是我父亲我林家先对不住你。”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萧宸,他们所有人都在利用我,除了你,还有谁会爱我?”   萧凌气得脸都铁青了,很想扯着林瑾之的衣领问他——   为什么不救他?   为什么要让他尸骨无存?   可惜……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萧凌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许久,和林瑾之一样,一天、两天、三天……一直不肯离开。   林瑾之不吃不喝,后来终于撑不住,倒在了那个地方,永远停止了呼吸。   萧凌心里的不甘和扭曲到了极点,他忽然很恨,恨这两个人,也恨自己。   恍惚之间,萧凌忽然看到了天边的一束光。   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有什么祈愿?]   [我……?]   萧凌精神已经恍惚,[我希望找到他,陪着他。]   脑子里的声音嘟囔了一声,似乎在和谁商量:[……竟然是两份一样的祈愿,那怎么办?嗯?是把选择权交给对方吗?明白了。]   萧凌仍旧不太明白:[你到底是谁?]   系统把所有的一切全都作了解释,并郑重的告知了他:[你所支付的代价是七世孤苦,而且选择权还在对方身上,因为我收到了两份同样的祈愿,另一人支付的也同样是这样的代价。]   萧凌呼吸急促,明白了另一个人是谁。   林瑾之!   [就算他不选择你,选择的是林瑾之,你也要支付这样的代价。而林瑾之那边,也同样如此。]   萧凌低下了头:[我知道。]   [我在未来找到了他,他现在叫楚宴。]   [楚……宴?]   [这一世,他回重新来过。]   [这一世,他亲手为自己报仇雪恨。]   [这一世,他不再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可你的下场却要很惨,仍旧躲不过被他下令一箭射死的结局,而接下来……还要支付那样的代价。]   萧凌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样就够了。]   被他杀两次又如何?   他不在乎。   只要能改变这种结局,他愿意去做。   在启动的时候,系统对他说,接下来一定会很艰难,让他做个心理准备。   萧凌却始终保持微笑,似乎面对他的,不是深深的黑暗,而是光明一般。   系统很奇怪:[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如果真的能轻易放弃,那就太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偏偏不是哭着的,而是微笑以对。   代价由我来支付,你尽情的去改变那种该死的结局。   等待你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命运。 第209章 番外3 撒撒糖   楚宴和戚长铭来到这个世界后, 便找了一个海边的渔村住下。   这个渔村极美,临靠着天星海。   这个名字取得名副其实,到了晚上的时候, 海面犹如明镜一般, 天空的星海完全能被映入其中,就像天海里都有璀璨的繁星。   天星海虽说是海,却造福整个渔村, 基本上不会起波涛骇浪,葬送捕鱼者性命。   村长时常拜祭天星海的海神,觉得是海神庇护了他们一族。   楚宴和戚长铭来到渔村当天, 从天星海里竟然冒出一头妖兽, 楚宴顺势将妖兽杀死, 正巧被村长看在眼里, 一下子就以为楚宴是海神现世,来拯救他们的。   楚宴稀里糊涂的又当了回神, 原本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和村人们话语不通,说再多也没辙。   阴差阳错之下, 他和戚长铭就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 顺道打探消息。   他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灵气浓度比他们那个世界高太多了, 起码十倍。   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楚宴和戚长铭倒是知道了些尝试。   他们发现这里单灵根的修士虽然稀少,但并不是没有。   就拿烈阳宗的云少宁来说, 单水灵根,二十岁筑基,八十岁就修成了金丹。   楚宴还笑着对戚长铭开玩笑:“这可比我厉害多了,我三十二岁才筑基,两百岁才修成金丹。”   他也同为单水灵根,要是传出去,准得吓死一群人。   楚宴现在不满三百岁,才勉强修到了金丹中期,金丹期的寿命五百年,要在剩下的两百年里修到元婴,楚宴自己也无法保证。   不过他和戚长铭穿过两界,已经夺得了一线生机,再怎么也要一试的。   楚宴举着杯子陷入沉思,茶香氤氲于眼前,仿佛那些事情都是昨天发生的那般。   正当此时村长的儿子易桢急匆匆的赶来,喘着粗气:“仙、仙人!”   楚宴把茶杯放到身边的小竹桌上:“怎么了?慢些说。”   易桢跳了起来:“我们在天星海边捡到一个人,还活着呢!他说的话奇奇怪怪,我们都听不懂!”   楚宴腾的一下站起身,易桢听不懂他的话,会不会是孟宇齐?   他连忙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易桢连忙点了点头,刚想带着楚宴朝外走,又面露困惑:“还有一位仙人不去吗?”   “他一个月前就已经闭关,这种小事,不用麻烦他。”   易桢皱紧了小脸:“浅滩上的那个人,非常凶恶!我怕……”   楚宴摇了摇头:“别担心。”   他都这么坚持了,易桢只好点了点头。   远方天色已经暗淡下去,云霞密布于天空,橙蓝两色互相交织,织就一副美妙的晚景。   十岁的易桢在前面带着路,楚宴很快就去到了天星海的浅滩处。   一群村民们围在中间,手里还拿着武器,小心翼翼的戒备着中央的人。   易桢大喊了一句:“仙人来了!”   村民一听这话,连忙散开走到楚宴身边,村长带头朝他跪拜,做着一种古老的仪式:“仙人,咱们村子多亏了您的福泽,才能存活至今。”   楚宴进退两难,原本想喊他们快点起来,眼神却放到了中间的那个人。   在看到他的样子时,楚宴欣喜万分:“宇齐!”   孟宇齐通过那条风暴的路之后,就掉落到一座小岛上,他当时灵气全失,根本无法离开辽远的天星海。   他在岛上渡过了野人般的三个多月,如今好不容易攒了点儿灵气到了这个渔村,结果他还悲催的发现他根本就听不懂这些村民在说什么!   孟宇齐眼泪汪汪:“阿宴!”   楚宴打心里浮现一个笑容,终于见面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担心他。   楚宴跟村长讲了孟宇齐是他的友人后,村长这才讪讪的收了手上的锄头和镰刀:“那这一切都是误会了!还望仙人的朋友勿怪。”   还好只是乌龙,误会也很快就解除了。   楚宴把孟宇齐给领了回去,还拿了一身衣服给孟宇齐换。   孟宇齐觉得自己的狗屎运真是好到爆,这么都能和楚宴他们重逢。   他换上了这个世界的衣服,又眼巴巴的问:“我这么穿不会奇怪?”   “你看我奇怪吗?”   孟宇齐紧紧盯着他,三个多月对方头发都长了一截,不能扎起来就只能披散着,用一根发带固定。他穿着一身蓝白广袖袍裾,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他的眉眼之间带着惑人的秾丽,半长不短的头发贴于脸庞,犹如丝绸一般泛起光泽。   单看露出来的肌肤,靡颜腻理,雪白无暇。   孟宇齐忽然就捂住了鼻子。   楚宴疑惑的盯着他:“???”   “咱们修士越修越好看,你是越修越勾人!”   楚宴嘴角一抽,手指捏得嘎嘎作响,吓他:“孟宇齐,皮痒了是吧?”   孟宇齐立马就不敢了,左顾右盼的望向四周:“戚长铭呢?他竟然没陪着你!”   一提起他,楚宴的笑容都变得温柔:“他闭关了,这才一个月呢。”   “啊?”   “怎么了?”   孟宇齐担心起来:“其实自从我通过那条路之后,身上的灵气就尽失。要不是这个世界灵气充沛,我不知道哪年才能修回来,他也是这样吗?”   楚宴脸色的笑容一敛:“他没跟我说过。”   “你们两闭关通常都是一起,现在他单独闭关,这不就得了!”   楚宴仔细想了想,这些日子戚长铭的样子的确奇怪。他站起身,有些着急:“这么严重的事情也不跟我说!还硬生生拖了两个月才去闭关!”   “你也别着急啊,也许他没有失去全部的灵力呢。”   楚宴眼底的担心仍然不散:“等他出关我再跟他说。”   孟宇齐松了口气。   他们就在渔村里住了下去,孟宇齐刚接触到人,虽然体内灵气还没恢复,但显然他的第一任务就是早点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   楚宴在村子里等戚长铭出关,又六个月之后,他们基本上能够交流了。   这天村子里又发生了大事,村子里来了几个烈阳宗的剑修,说是要从村子里选拥有仙根的人。   所有人都去围观,十岁以下的孩子也都被大人带着去了。   烈阳宗为天下第一大宗,选人的条件尤其苛刻。   不到三灵根,几乎都会落选。   楚宴听了这个消息,原本打算过去会会道友,没想到也就是今天,天边出现了异象,集聚于此。   烈阳宗的荆夏一看这异象,就脸色微变:“是有人结婴吗?”   云少宁眼神微闪:“这种异象绝对达不到结婴的地步。”   “那是……?”   “总之,先去看看再说!”   荆夏也同意,连忙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有前辈隐居在这种小村子里,他们怎么说也要去拜见的。   当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异象还远远没有结束,云少宁远远就看到楚宴和孟宇齐站在外面,在看到他们之后,云少宁心里一咯噔。   竟然是两个金丹期!   “不知这位道友可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楚宴见他谦逊有礼,并没有任何攻击动作,便把事情告诉了他:“我的道侣……闭关七个月,现在大约是突破了。”   荆夏哑然:“是金丹后期吗?突破能引起这样的天象?那他的资质到底有多好……”   “没什么,不过是单火灵根罢了。”   荆夏连忙解释:“道友有所不知,这世上单灵根虽然少,可不是没有。且灵根里也分上中下三品,我看你道侣的资质,至少是个上品单灵根!”   孟宇齐诧异的看了荆夏一眼,从未听过这个概念。   楚宴却轻笑:“或许吧,我们从未测过。”   荆夏睁大了眼,没测过?   哪儿来的山野散人修士!竟然连灵根的上中下三品都没测过!   荆夏虽然在心里这么吐槽,却不敢说出口来。   单灵根中的上品啊,可谓是万里挑一,绝对的佼佼者!   当异象终究散去,戚长铭撤销了禁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荆夏和云少宁连连看去,觉得他气质非凡,深不可识,让人无法轻视。他们不知对方来历,只能更加小心:“不知道友名号……?”   “你们?”   荆夏首先说:“我们来自烈阳宗。”   戚长铭眼眸如漆,里面丝毫情绪不显:“我和道侣隐居在这里,不喜欢外人打扰。”   荆夏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他们两人:“之前这位道友说他的道侣在闭关,还以为是个女子,没想到……”   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荆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不知怎么收场。   云少宁作为荆夏的师兄,朝戚长铭说:“是我师弟还口无遮拦,还望道友见谅。”   戚长铭嗯了一声,不想多生旁枝末节。   他看向楚宴,态度全都柔和了下去:“阿宴。”   两人对视,含情脉脉,外人都能看到的深厚情谊。   云少宁和荆夏见此,也不多说什么了,这两人的感情可真好。   就算世间男子与男子结成道侣的少,但也不是没有。再者,这两人容貌皆是不俗,尤其是身旁的楚宴,要是出世,怕修真界都要引起轰动。   美人如斯,不可多得。   “既然相逢即是缘,三位若是没有加入宗门,不若考虑做烈阳宗的客卿?”   戚长铭摇了摇头:“不用,我和他不想再理那些俗事。”   云少宁虽然可惜,但到底是他们的想法,他又把目光落到了孟宇齐身上。   孟宇齐低下了头:“我……”   楚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既然你想去烈阳宗,不如去看看?”   “我舍不得你们!”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不管在哪里,我们之间的情分还能有假吗?”   孟宇齐捏紧了手,对于他来说,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就是楚宴和戚长铭了,他和楚宴还是挚友。   孟宇齐急忙问:“那你们呢?想一直留在这个渔村吗?”   楚宴和戚长铭对视一眼,转而笑了起来:“不,我们打算花二十年,游历天下。”   孟宇齐睁大了眼:“啊?”   “啊什么啊,这个世界这么大,总要好吃好喝的玩玩啊!”之前在他们那个世界,因为灵气枯竭和要救孟宇齐的事情,他们总是拼命修炼和忙碌。   金丹期的寿命可是有五百年呢!他才不满三百岁,花二十年游历天下又怎么了?   孟宇齐见他注意已定,就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只是孟宇齐在心里下了个决定,他一定要强大起来,为好友撑起一片天地。   之前是楚宴为他的事奔走,现在轮到他了。   纵然不舍,孟宇齐也要朝着自己的目标去奋斗了。   那天晚上,三人酩酊大醉,孟宇齐哭着说了好多胡话,还说什么就算他们不想理那些俗事,他以后也一定要成为大能,为他们撑腰。   楚宴也喝醉了,笑话了他好久。   第二天的时候,孟宇齐一大早就跟着云少宁走了,他回望了渔村一眼,不想当面道别。   否则,他会不舍的。   孟宇齐知道自己只是双灵根,到了烈阳宗后日日苦修,没想到他当年一言道中,竟然真的成了大能,人人提到他无不称赞,甚至成为了别人教育弟子的榜样。   孟宇齐听到那些,也总是笑笑。   他能有这个机会,多亏了他的两个好友。   若不是他们,他早就在杀掉陈润珏的时候,就已经命数已定了。   在那之后,戚长铭和楚宴游历天下二十年。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小吃摊旁,两个青年伫立于此。   “化平城的流奇丸子已经吃了,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当然是看你下一个想吃什么。”   楚宴哼了一声:“那我下个地方就偏不选吃的,去锦丰村看看吧,听说那里有最美的湖光山色……”   “好。”   “来颗流奇丸子?”   戚长铭微微皱眉:“我不爱吃甜的。”   楚宴把东西递到他嘴边,笑盈盈的看着他:“哎呀,吃一颗嘛,总不能都是我一个人吃了吧?”   戚长铭虽然皱着眉头,还是张了嘴,让楚宴喂了一颗进去。   他不爱这些劣质的甜味,都是楚宴自己喜欢。   然而当他吃下一颗后,下一秒楚宴就凑了上去,给他一个深深的吻。   两人的唇舌纠缠,气息交融,还引来路人频频侧目。   楚宴眉眼含笑的分开了这个吻,问戚长铭:“甜吗?”   戚长铭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呆愣的说了句:“甜。”   这大概是他吃到过的,最高等的甜味,把再多的苦涩全都掩盖了过去。   楚宴满意了,之后又在化平城租了两匹马,既然游历天下,他就极少再动用仙术。   “走咯!~”   天大地大,任他和戚长铭玩乐。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