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仙缘 第1章 楔子   一轮骄阳如火炉般灼烤大地,镇外石碑上,“仙缘镇”三个大字以莫大的法力凝集,即使在天际烈日之下,那三个字的光芒亦没有黯淡半分,仿佛更为其注入日精光华,越加璀璨闪耀。   高高镇碑下,跪着黑压压一片上百人,有衣衫华贵富丽气势威严不凡者,亦有蓝缕乃至衣不蔽体之者,有年迈而白发苍苍者,亦有年幼不过垂髫者,有魁梧高大跪着亦高人一截的青壮,亦有娇怯怯的双十少女,甚至还有一个身着道袍的出家人……总而言之,这群人里看起来三教九流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实在看不出什么共同之处。   炽热阳光下,这些跪着的人尽皆汗湿重衫,其中那几个老弱妇孺已经面色惨白、唇白如纸,年纪最大的那个,汗水顺着他额上的皱纹、白色的胡须蜿蜒而下,将地面都印出了一圈水痕,他整个人已经睁不开眼,身形摇摇欲坠,喘息急促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倒毙在这镇碑这下。   此时,一道亲切的问候响起:“哟,您这是刚回来呀?”   这道女声,不高不低,不急不徐,和和气气的并没什么特点,却仿佛一记回春妙手令那些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们尽皆抬起头来,甚至那眼看就要倒下的老头都抬起头来期盼地伸长了脖子、睁大了双眼,仿佛那不是一声平凡的问候,而是一道要从天而降的仙霖!   另一道得意的男声漫声应道:“是啊,这不,禾禾草没了,去担点回来。”   之前说话的中年女子抿嘴一笑:“谁不知道就您家的灵符最是神妙不过呀,我看呀,只怕要不了多久您就又要辛苦一趟啦。”   男子努力想笑得矜持又掩不住嘴角的得意,拱着手道:“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中年女子“咯咯”笑起来:“唉哟,瞧我,还没恭喜您呢!令郎和令媛真是天生仙种,现在又蒙华嶷真人收入门下,将来必定仙姿不凡,多年邻里,今后您可要多多提携呀!”   男子嘴角已然咧得合不拢,虚虚回礼道:“哪里哪里,不过我家那一双儿女,倒是确实自幼不凡,放心吧,将来若有需要,只管来找我耿大就是!哈哈哈哈……”   耿大说着踏进了镇门,那一瞬间,地上那片极度渴望混合着嫉妒艳羡的目光都快凝成了实体,男子却视若无睹,而是回头对着刚刚挪到门外的高高草堆不耐地吼道:“还不快点!日头这么高,是想晒死我吗?!”   跪在地上的人群这才注意到,咦?那草堆竟然还长了两条颤抖的小细腿,这莫非又是什么仙家手段?   然而,下一秒,那两条细腿仿佛不堪重负,在拼命抖动之后终于--“蓬”地一声草堆翻倒,漫天灰尘中,两条小细腿在空中踢动得十分销魂。   耿大终于忍无可忍地骂道:“蠢货蠢货!你简直比这帮跪着的凡人还要蠢钝!”   然后跪在地上的人群终于看到了“仙家手段”--那草堆在翻腾半天之后终于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来,虽然瘦得太过脱形,呃,但好歹是个正常的、仿佛看起来和他们也没什么差别的普通人,或者说,看起来比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不如,活似个小乞丐。   耿大早就骂骂咧咧地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拍在自己身上,就见那些灰尘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自动绕开了他,落在了身周各地,却没有一点沾到他那一身灵气盈绕的道袍上。   耿大踢了踢翻倒在地的瘦弱少年:“哼,弄脏草堆,今日再扣一粒,不,两粒灵珠!”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仿佛没听到一般,只默默整理好身上绳索,再度背负起那高得不可思议的草堆,很快地,众人又见到那“仙家手段”——长着小细腿的禾禾草堆又开始颤抖着向前挪动了。   耿大“哼”了一声:“记着,你一共是欠了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二粒灵珠,折合一百三十五,不,一百四十块灵石!还不给我好好干活!要是再犯这种错,老子告诉你!可不是两粒灵珠这么简单了!在这仙缘镇,可没什么人敢欠我耿大灵石!”   草堆只静默着向前挪动,不声不响,在耿大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草堆挪进了镇门。   突然,一个衣着华丽气势不凡的男子猛然起身嘶哑地吼道:“那个小乞儿凭什么可以进去?我乃晋国护国大将军,为什么要被拒之门外?!”   然而,耿大和草堆自进入镇门后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笼罩,隐没在云雾中眨眼间已然不见踪影。   镇门外的中年女子仿佛觉得那尖锐的嘶吼太过刺耳,一脸的不悦,然后她仿佛才第一次看到地上跪着的人群,她的视线扫过那位大将军像是看到条爬虫般不屑一顾:“为什么?因为他有仙缘啊,喏,看这儿--”   高大的石碑上,“仙缘镇”三个字夺目璀璨,堪与天上骄阳一争高下。   再次凝视着这三个字,跪着的人在无望的日子里不知道多少次地凝望过这三个字,然而,此时看来,那金色灿烂的光芒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如天上骄阳。   中年女子冰冷的笑容恶毒又嘲讽:“而你们这群低贱的凡人——一个也没有仙缘呢!”   没顶的绝望降临在跪着的人群中,终于那位将军攥紧了拳头,双眼中满满的疯狂光芒:“你这娘们满口胡言,本将军天生武星庇护,运势昌隆未逢一败!怎可能是凡人?!那小乞儿都能有仙缘,我必也有!!!”   然后,在狂笑声中,那将军仿佛要燃尽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一般朝镇门飞奔而去,任谁也想不到,十余天水米未进的人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速度!   其他跪着的人呆呆地看着那人背影,甚至不知不觉间也有人跟着爬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然而紧接着,一道比阳光更加刺眼的光芒亮起,人群分明听到那人在狂笑声中道:“我成仙了!成仙了!”   光芒只在一瞬间就消散,然后,那人的身形如风吹细沙一般,一点点消散空中,离镇门不过一尺之遥。   中年女子只微眯了眯眼:“痴人说梦。”   她言毕转身就要回到镇子里,绝望中的人群不知道有谁喊道:“杀了她,她是镇上的!身上一定有仙缘!”   那躁动的人群中竟然真地冲出了几个!   甚至那原先看着摇摇欲坠的老翁都在其中,混浊的双眼自垂落的眼皮间射出幽幽绿光,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没错,吃了她俺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这番话让人群中更多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中年女子先是惊诧地看了一眼人群,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她只轻轻一扬手,符火燃起,那冲出的几个人还未近她身前便尽数各被一道符火沾在身上,然后便像火点油一般飞速地燃了起来。   人群仿佛此刻才意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家禽牲畜任他们宰杀,而是真正高高在上的仙人、可以走进那座“仙缘镇”而毫发无伤的仙人!   在人群的尖叫奔跑中,那几人凄厉地哀嚎,绝望地翻滚,直到燃成一团焦炭、已经看不出人形,火焰都未曾熄灭。   中年女子只是有些可惜地弹了下自己手中剩下不多的灵符,然后看到地上刚刚掉落的禾禾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还不是仗着峰上的一双儿女……卖符的都舍不得用一张大力符,差点压死那小娃!邻里这么多年,连点零头都不肯抹,哼,早晚刻薄死自己!”   女子身形亦渐渐隐没在了云雾之后,高高镇碑之下,火焰还未熄灭,人群中有人瑟缩着、犹疑着最后还是咬牙跪了下来,风卷起地面上的余烬,黑灰纷纷扬扬,跪下的人又如先前一般,在烈日下重新汗透重衫。 第2章 倒霉的杜子腾   如果不看道旁那些灵气四溢的建筑,其实仙缘镇与凡间一般的小镇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要规整干净些,青石铺就的整齐道路上,高大的禾禾草堆还在一点一点缓慢挪动着。   “啧啧啧,这不是那个可怜的娃么,听说全城人都没了,就他活了下来还啥都不记得了……”   “不是已经引气入体了吗……还被耿家跟个凡人似的使唤……”那口气里,很难说是怜悯还是鄙薄。   “您这就是笑话了,要不是已经引气入体,怎么可能到镇上来,耿家就更不能使唤了。”   “嗤,这倒是。”   “听说这小娃也是被峰上,”说话的人比划了一个“一”的手势:“那位救下来的,耿大家也不怕……么?”   “嘘……听说上次那位是压抑伤势而归,闭关已经数月,还不知道……再说,耿家嘛~”   立刻有阴阳怪气的声音接话道:“就是,也不看人耿家是什么门第,那可是刚出了两位内门弟子的~”   邻里意味不明却含义丰富的笑容里,这午后乘凉间闲聊的话题涉及到敏感内容,自然也到此为止。   杜子腾却半点没被邻里这些话语所吸引,他只默默地调整着肩膀上的草堆,耳朵自动过滤掉耿大那些毫无意义的谩骂,想到刚刚看到镇外的那些普通人,肩膀上的草堆更沉重得像是随时可能将他压倒在地一般。   如果那些普通人知道修真者的日子,还会像现在一般跪在镇外乞求一个进镇的机会吗?   杜子腾心中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宁可当个普通人,平凡一世,柴米油盐,也好过这一日胜过一日的、漫长看不到尽头的欺压。只可惜,睁眼醒来就在这个耿家,他并没有别的选择。最初的日子里,他的确是不知道周遭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但是,他是失忆又不是摔成了傻子,房东一家的态度前恭后倨,他焉能没有丝毫察觉。   面对房东一而再,再而三的压榨,他脑子里不时冒出过《劳动法》、维权、法庭等等莫名其妙的词语,然而,他利用机会悄悄问过旁人之后就更茫然了,周遭邻里没有一个叫“律师”的人,更不知道有“法庭”这个地方,那些回答往往还夹着同情怜悯的眼神,耿大因为他这些举动得出了“傻子”的结论,因而变本加厉地压迫无疑让杜子腾的处境更加难堪。   然而,当埋着头一步一挪的杜子腾看到前面耿大袍角那张灵符时,他清晰地看到,灵符上若隐若现的灵气遵循着绘制者定下的法则在流动,在他的眼中,那些灵气交相呼应、彼此串连间完美地将尘土抵御于外的线条是如此清晰,竟叫他竟一时忘掉了身上的苦痛与方才的感慨。   “唉哟!你个蠢东西!到了也不知道停下吗?!我看你不只是没了记性,连脑子都丢了吧!”   在耿大连串的谩骂下,杜子腾方从刚才那玄妙的意境中清醒过来,尽管头顶耿大喷溅的口水滔滔直下,杜子腾却笑了:是了,如果身在凡间,还能见识到这样的深遂玄奥吗?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耿家就能有这样巧妙的灵符,那他们口中神圣不可攀的“峰上”呢?还有这山脉之外的修真界中呢?   他将禾禾草卸在门口,淡淡看了一眼耿大:相比于这大千世间无尽奥妙,眼前这聒噪的蠢物何其渺小?但却依旧能让他日日苦熬难以脱身。退避凡间?呵,既然他醒过来就身在这仙缘镇,举目无亲世事皆忘,又哪有什么退让的余地?既然退到无路可退,忍到无可再忍,那就只能迎头而上斩破樊笼!——而他现在欠缺的,只是时机。   耿大在杜子腾那一瞥之下觉得浑身发毛,只觉得这小子的目光里有种让他恐惧的东西,但这小子转眼又低下头像往日一般埋头干活、既不吭声也没多余反应,让耿大只能继续骂骂咧咧、揣着心中一点点不安进了后院求安慰去了。   后院的小园子里,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正在神情愉悦地拨弄着手上一个精巧的玉瓶。   耿大见她心情正好,迟疑了会儿道:“娘子……”   妇人,即耿冯氏抬头瞥了他一眼道:“回来了?草怎么样?”   耿大道:“草在南山那片收的,和往日一样,只挑了鲜嫩的……”   耿冯氏打断道:“既然收草都顺利,那又摆这么个脸做什么?”   耿大吞吞吐吐地道:“娘子,我总觉得工房里那小子不太对劲……毕竟他可是那位救了交给我们的,眼下这情境……”   耿冯氏冷哼道:“怎么?你是后悔了?当时是谁说天天担禾禾草肩膀太累?是谁说剁草手酸、煮草太热、磨草费牲畜、抄纸累腰、焙符睡不好觉?你现在倒知道怕起那位真传大弟子来了?要不,我依旧把那小子好好供起来,叫你回工房里去?”   耿大脸色有些燥,恼羞成怒地吼道:“那还不是你这婆娘撺掇的?!那位可是真传大弟子,真传弟子中的首席!说句话儿峰上都要抖三抖!虽说是闭关疗伤这么久……但这要是中间有个差池,不只你我,只怕连丽儿华儿都要受牵累,你偏偏还在这儿胡搅蛮缠!”   耿冯氏柳眉倒竖一拍桌子吼道:“耿大,你再说一遍!我胡搅蛮缠?!如果没有老娘操持家业,你还天天守着镇外那几棵破草过日子呢!再说丽儿华儿,若没有老娘求了虎大人从中运作,哪能如此顺利得华嶷真人赏识!竟敢说老娘胡搅蛮缠?!”   耿大闻言顿时缩了缩脑袋,焉搭搭地嘟囔道:“但那小子若不安分……确实后患无穷啊……”   耿冯氏喘了口气冷笑道:“若要等你想到对策,只怕天早就翻了个个儿了!”   耿大一听此言有些疑惑:“娘子的意思是……?”   耿冯氏翻了个白眼不搭理。   耿大一脸讪笑地起身给耿冯氏捶了捶肩膀:“夫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也知道,那担草抄纸的活儿确实不好干,再说,少了这小子干活,咱家的符纸哪够峰上的供应,我这也是为咱家担忧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耿冯氏哼了一声道:“罢了,早就知道你指望不上!”她也不啰嗦:“这次我到峰上,又求见一次虎大人。”   耿大对于自家婆娘老是去峰上见个外男有些膈应,眉头渐渐拢起。   耿冯氏并未留意,唇角反而浮起一丝笑容:“你猜我探到了什么消息?”   耿大努力撇掉心中那丝不自在,问道:“哦?什么消息?”   耿冯氏看了看周围,才凑过来悄悄在耿大耳边附道:“那位真传听说当日根本不是什么闭关疗伤,而是闭的死关!”   耿大一惊:“哪位真传?!”   耿冯氏嗔了他一眼:“还能是哪位?!”   耿大舌头都开始打结:“你是说真传首席……死关?!”   耿冯氏鄙夷地看着他:“没错,我说的就是萧!辰!闭!了!死!关!”   耿大惊得跳起来,连连扫视周遭,生怕那位大人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似的惊恐:“你这死婆娘当真是活腻味了!那位的姓名也敢直呼!”   耿冯氏却吃吃笑起来:“看你那怂样~”她悠悠然抚着手中玉瓶道:“放心吧,这消息绝对可靠,这死关一闭,九成九啊就闭死在里边儿了——峰上多少修为绝顶的大人物就是这么没的,就算出来,那也不知是多少年月以后了,到那时,”耿冯氏眼中野心勃勃:“还不知道真传首席是哪家的呢!”   耿大的心听得砰砰直跳:“……你说丽儿和华儿也能……”   耿冯氏眉目含笑有些自得之色:“那是自然,既能得金丹真人纳入门下,那首席之位亦不是不可筹谋。”   耿大狂喜地颤声道:“娘子……不,夫人,到得那时,你我便是真传首席的亲生爹娘……这仙缘镇上,即是镇长也得在你我面前磕头罢?”   耿冯氏假意嗔道:“瞧你那点子出息!”   耿大喜得连连在原地转圈:“嘿嘿,他日我便是真传首席的亲爹……我看谁敢为那小子出头!”   耿冯氏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才想明白?”   耿大搓着手:“那我今晚就叫那小子甭睡了再多抄点符纸出来!这符纸早就不够使了,以前还总担心那萧……萧辰!现在还怕个逑!”   耿大一只脚已出了房门却又突然回身来期期艾艾地道:“这……真没什么问题吧?那位绝不会闭关而出?”   耿冯氏把玩着玉瓶道:“那只是万中无一的可能,不过,你放心吧,即使真的发生我也早问计于虎大人,包管能断绝一切后患!”   耿大也知那位虎大人能把持着峰上对镇里的采买,亦是一位心计不凡的大人物,连声催道:“快说!虎大人给了什么好主意!”   “别急,你呀,马上就会知道了。”耿冯氏笑得有些阴森冷酷:“这小子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等会儿咱们不是要去镇长家里送符么?就这样去和镇长说……” 第3章   工房里传来规律的“笃笃笃”声,那声音枯燥而单调,杜子腾却丝毫不觉,他仿佛心神都沉浸在了这单调重复的剁草动作中,只见他左手将草往刀下一送,右手握刀便精准剁下,右手抬刀之后,左手的草又恰好送过来了,如此这般重复不多不少三十六次之后,左手立即从左边摞得高高的草堆中取出一把新的草,送草、剁草,如此往复。   但奇异的是,整个过程中,剁草的节奏始终如一,声音间隔没有半点变化,那剁完的草叶竟也是长度如一,直像一刀切下来的。如果有一把标尺去量他每一次抬刀的高度,就会发现这高度竟然始终都保持在一条直线上。   若是细细观察便能发现,在整个过程中,那狭长普通的禾禾草在切开的一瞬间,似有细细一丝灵力散落空气中,那丝灵力细如游丝,即使是耿氏夫妇站在当场也不可能察觉。   但杜子腾的步伐动作却与这一丝又一丝的灵力产生某种共鸣,这弥漫在空中的微弱灵力在步伐牵引下,渐渐开始形成一种微妙的力场,这力场极其微弱,结构却极其精巧,隐隐如一个脆弱又精美到极致的漩涡。   而这灵力的漩涡中央,正是杜子腾。在他一呼一吸间,这漩涡也在缓缓吞吐,在恒定不变的节奏中,有什么变化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日落西山,当今日挑回来的一堆禾禾草全部剁完时,杜子腾收刀立定,随着他长长一次纳气,这灵力漩涡也缓缓收缩到杜子腾头顶,最后尽数由头顶直入丹田。   长长吐出一口气,杜子腾脸上露出微微喜意,他随意擦了擦额头的汗和身体周遭溢出的些许污垢,知道自己应是又有突破。如无意外,这大概就是这些镇上人口中的炼气二层了,杜子腾摸了摸怀里一张灵符,还好自己早有准备,随着灵符的激发,他周身刚刚突破的那层灵气尽数隐没,看起来又是那副没精打采、刚刚引气入体的倒霉样了。   耿大恰巧此时到工房来,这其实是比较少见的,因为杜子腾一向蠢笨老实,只要耿大交待的活儿,从来没有不按时完成的,哪怕不休不眠不吃不喝也会拼命干完,所以耿大甚少过来督工——这当然也是杜子腾有意为之。   因此,杜子腾心中也暗道好险,哪怕他这利用禾禾草散逸的灵气来修炼的法子是他想到最易遮掩又不耽误干活的法门,但刚刚那突破的瞬间,灵气聚集的异像还是极容易露出破绽,幸好,他刚刚没有犹豫,直接用上了隐气符。   耿大见到工房里剁好的禾禾草,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那萧辰已经闭了死关,又不甚满意地冷哼道:“怎么才刚刚剁完草?哼,今晚符纸没做完就别睡了!”   杜子腾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   耿大敲打道:“哼,你这吃的住的都是我耿家供的,还有当时救你的灵丹也是我耿家的,没有我耿家哪有你这条小命在?告诉你,好好干活才有饭吃,知道了吗?”   杜子腾自然低头应是,耿大见状,还算这小子识相,嘿,这般蠢笨就算那萧辰能出关又如何,烂泥扶不上墙,还是夫人的计谋好,一举两得,了却后患,包管那萧辰也无话可说!何况,嘿嘿,没准人早就闭在里面,峰上不让说罢了!   垂下的视线里,耿大那沾着泥点的鞋消失在门口,杜子腾才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啧,这耿家真是越来越变本加厉,居然要做完符纸才让睡,还好他今日正好有了一点新设想。   杜子腾将剁好的草倒入一口大锅,再添上特制的丹水煮上,待禾禾草煮到将溶未溶时,杜子腾不知从哪儿摸了张符纸出来,他微微凝神,早晨耿大袍角上那枚灵符激发后的纹路在脑海中清晰再现,然后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掐断了手边一根禾禾草,就着草茎破裂瞬间散逸的汁水,在符纸上流畅地勾画起来。当汁水接近干涸时,他手腕恰巧一顿,符纸上立刻亮起微弱的光芒,杜子腾略略松了口气,这符算是成啦。   但他动作却不敢迟疑,手上那张仿制的“避尘符”不过刚刚画成,他就立即激发将符纸沉入锅中,只见随着这山寨避尘符的触发,那浑浊的草液上竟渐渐浮起一层草絮来,杜子腾拉过旁边的竹蔑,一挥一提,正正将这层草絮截到了竹蔑之上。   杜子腾眼中喜色难掩,他将竹蔑搁到一旁层层的架子上,待烘干后,这符纸就算是成了。果然用上这新符箓后,抄纸都事半功倍!要真是按照耿大原来那老法子,不抄上几百下是不可能抄下这么多草絮的,要想制完这么多符纸只怕他这一宿都别想睡了。   只是可惜,禾禾草中那点微薄的灵力实在太脆弱,这般制成的灵符若是当场不用,灵气不过片刻就会散逸干净,而且,比起原版避尘符能将微小尘埃尽皆抵御于外的强大而言,他这山寨的也只能是勉强做到将草液中的草絮筛出来,精妙之处实在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对于现在的杜子腾而言,新技术无需那么牛叉,够用就好。   杜子腾嘴角微翘,又摸出一张符纸,反正他天天干着制符纸的活,别的没有,符纸倒是多的是,没法卖给别人,自己倒是可以尽情挥霍。   暮色深沉,灶上炉火映亮整个工房时,杜子腾重重喘了口气摊在地上,旁边架子上层层叠叠的竹蔑就是他这大半天的劳动成果,刚刚听动静估摸着耿家夫妇怕是出门了,不然他也不敢这么一气儿用新法子将活儿全部干完,否则被发现可没法交待。   只是虽然提高了效率,杜子腾依旧累得连胳膊也抬不起来,好半天,他才从地上爬起来借着灶边的火光,从炉子边上摸出一个干硬的冷馍馍开始一点点啃起来,这便是他的晚餐了。   这一刻,闻着后院飘来的饭菜残香啃着嘴里变味的干馍馍,杜子腾会特别厌恶耿大一家,他狠狠啃了口馒头,决定明天要多画些灵符,哼,就是画了灵符烧来玩他也不给耿家剩下那么多符纸。何况,艺多不压身嘛,在耿家做符纸唯一的乐趣也只剩下这无限量供应的符纸可以让他进行各种尝试了。   在这个陌生又险恶的世界生存,杜子腾所能倚仗的不过就是脑海里那些偶尔闪现的奇思妙想,和这股永不放弃也从不觉得失落的精神劲儿。   此时,房外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猫叫,杜子腾一听立即眉开眼笑起来,他心里飘过一句莫名其妙却又莫名坚持的话: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不一会儿,牛奶面包,啊,不,猫咪就真的上门了--那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一双黑眼睛滴溜溜地扫过工房周遭就利索地背着个裢褡越过了工房低矮的围墙,弓着腰摸到了杜子腾的破棚子里。   小丫头满腹牢骚道:“你这破地方,每次都害得本小姐如此辛苦……”   杜子腾只淡定地扫掉衣襟上的馒头渣儿:“东西呢?”   小丫头成人一般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杜子腾,然后解下裢褡,竟然从里面摸出一只烧鸡、一碟酱牛肉、数碟冒着腾腾蒸气的热菜,甚至还有一壶禾禾酒和两只酒杯。   杜子腾似乎对眼前那只小小的裢褡能藏这么多东西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利索地开始撕起烧鸡吃起酒菜来。   小丫头亦不肯落后,边啃着鸡腿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别光顾着吃,快把上次落下的给我说完,不然我下次可再不给你捎东西了!”   杜子腾心里翻个白眼:我要一次给你完结,把坑填上了,你才真正是不会上门了呢!   然而,总是要给点甜头的。   于是,在一番风卷残云之后,杜子腾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才懒洋洋地道:“上次说到哪儿啦?”   小丫头眼睛开始闪闪发亮:“上次说到了首席大师兄在城外遇到血魔正挟持着奄奄一息的你!”   杜子腾罔顾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位所谓救命恩人长相的事实,脸色从容地编着天花乱坠的胡话。   然后,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故事最最紧要的地方,眼看着大师兄就要从血魔手中救下自己时,杜子腾猛然停了下来:“恩,上次托你带的东西呢?”   小丫头像每次一样猛地跳将起来:“怎么又停下了!怎么又停下了!我要听完我要听完!”   杜子腾面无表情,任由这小丫头如何撒泼卖萌都纹丝不动:老子就是断章狗,怎么着?   小丫头信誓旦旦地威胁道:“我要把你做的坏事都告诉耿家!”   杜子腾像每次那样慢条斯理地说道:“恩,你去说吧,我一定会很惨很惨,比现在还要惨好多好多,没准连小命都会丢了,”说着他瞥了这小丫头一眼:“然后某人就再也听不到自己最崇拜的大英雄的故事了。”   小丫头恨恨地跺了跺脚,然后从裢褡里摸出支笔狠狠向杜子腾砸去:“给你!”   杜子腾侧头接过,只见这支符笔通体篆刻着符文,隐隐可以感知到灵气流过的灵动清晰,在握着这支笔的瞬间,杜子腾就知道,自己一定可以用这支笔画出货真价实而不是那山寨版的符箓!   然后他真心实意地对小丫头道:“多谢!”   尽管有些歉疚,但杜子腾知道,自己实在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如果不用断章这一招,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方法。   小丫头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然,也可能是被这断章断成了习惯、已然断得没了脾气,她皱了皱鼻子道:“前次取那‘隐气符’就被大哥臭骂一顿,我最后只能说是自己贪玩弄坏了,这次肯定又得挨骂了……你就不能多说一段吗?”   杜子腾见这小丫头泫然欲泣的模样,叹了口气,又开始胡编乱造起来,当然,为了对得起小丫头这番辛劳,在这编造里,杜子腾又把那位救命恩人的形象往“光伟正”里又多描了几分。   最后送走这心满意足的小丫头时,小丫头却少见的有些犹豫:“……刚刚出门时正好看到耿大他俩在我家,有些奇怪,他们跟爷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好像提到了朝会,又提到了你,让爷爷出什么契书,我看爷爷也很不高兴……你要小心啊!”   杜子腾心中一暖,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小姑娘家的,别担心这担心那的,小心长皱纹老得快!”   小丫头杏眼瞪圆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才不是担心你呢!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说真传大师兄的事了!”   杜子腾挥挥手:“知道知道,你就是那传说中的脑残粉~”   然而,转过身来,杜子腾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耿大一家么?又是什么朝会又是什么契书……看来是想当众定下什么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了。   本来还想着要怎么谋划一个恰当的时机,没想到这两个蠢货竟然这么等不及要来苦苦相逼,再这么装傻做痴下去……那也未免太不起对方这一番将他当个傻子耍的苦心了,戏嘛,当然要有神转折才有意思,呵呵。 第4章   翌日一早,杜子腾破天荒地没有在天光未亮时被要求起床干活,耿大竟然还笑眯眯地带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尽管那陈旧的模样一看就是他家耿华不要的衣物——来叫杜子腾换上。   杜子腾安静乖巧地由着耿大折腾,换了身出来,竟叫外面候着的耿冯氏也略微吃了一惊,虽然这些日子一直起早贪黑地干活,但这洗干净换了身衣物一看——这小子眉目清明温秀,身形虽弱不禁风,但那股清澈明丽的气息却让人一望而生春风和沐之感,再长大些必然是个极其出色的人物。   耿冯氏略微皱眉,这般眉眼实在不适合这般大剌剌地露在外面引人注目,好在今日之后,倒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想到这里,她的眉头才松开。   杜子腾只垂眼静立,任由耿冯氏那霸道放肆的目光在脸上逡巡,耿冯氏满意地点点头,至少这小子性子是个温驯易管教的,今日之后就更由不得他了,哼!   反复在心中权衡所有细节之后,耿冯氏才曼声道:“呐,待会儿也要继续听话知道吗?”   杜子腾乖乖点头应是。   耿冯氏只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听话的孩子才有饭吃。”   杜子腾依旧点头如小鸡啄米,乖得不能再乖了。   耿大在耿冯氏的不耐催促下,再次破天荒的,磨磨蹭蹭地将一张神行符贴在了杜子腾身上,然后他一脸肉痛地看着那张灵符道:“小子,今天你要是不听话,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耿冯氏脸一沉:“好了!我今天是怎么交待你的!待会儿你要是再似这般,小心坏事!”   耿大一脸不情愿,最后还是道:“知道了。”   耿冯氏只转过头对杜子腾道:“好了,你耿大叔便是这模样的,你只怕也见惯了,待会儿到了地方别害怕也别说话,就和现在一样,记下了?”   杜子腾低头看着身上的灵符,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灵力在灵符激活在身周运转的轨迹,如果说看耿大用符像是有人在他眼前一笔笔绘出那些灵力交互的路线,那现在,就好像那些清晰的轨迹尽皆在他心中运转,仿佛只要他心神一动便可令这一方小小天地彻底地变换轨迹!   耿冯氏见那小子低头摸着身上的灵符,眼中满是新奇,一笑止住了耿大即将脱口的怒斥,心下觉得,不过是个傻子,有什么好担心的,随即一拽杜子腾衣领道:“跟上了!”   紧接着,杜子腾就觉得自己一时间竟轻如鸿毛一般,在耿冯氏的牵引下腾云驾雾一般飞速前进着,但杜子腾并不觉得害怕,好像他曾经也多次经历过这样飞驰的场景,他只好奇地观望着周围的风景在高速下的变化,当然,更重要的还有周遭灵力在他前进时是如何挡下前方的烈风又是如何托举让他身轻如燕的……   这般沉醉于那精妙的灵力结构中,时间竟然过得极快,当然,也有可能是本来就不远的路程加上这“神行符”的威能,转眼间,他们已经到了仙缘镇中一处修建得颇为规整威严的庭院,庭前均以三尺青石铺就,院上匾书“仰峰坪”。   他们抵达之时,这仰峰坪已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竟让杜子腾从符文感应中抽离出来:莫不是全镇的人今日都已到齐?随即他又恍悟,这大概就是那小丫头所说的“朝会”了。   在一个小童接引下,耿氏夫妇携着杜子腾走到了庭院最前方一处高台。   一位须发皆白的修士站在高台上,神情颇为不悦地俯视着耿大夫妇,鼻孔里冷哼一声。   耿冯氏直如不觉,只笑着上前招呼道:“劳镇长久候,倒是我们夫妇的不是了。”   镇长只负手道:“不必多说,今日朝会,我仙缘镇镇民俱在,你夫妇二人有什么事就赶紧办了吧!”   言毕,就在身旁一个青年的服侍下落座,开始闭目养神起来,竟不再理睬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   耿冯氏不以为意,只携着杜子腾轻轻跃上高台,笑吟吟同台下镇民福了一福:“诸位邻里,今日劳诸位前来,实是为了这个孩子。”   底下的邻里邻居谁不知道耿家平日是怎么待杜子腾,听说今日镇长召集朝会竟是因为耿家和这小子的事,哪能不炸?   耿冯氏抬了抬手,压下台下的议论,耿冯氏一双儿女刚入华嶷真人门下,正是如日中天,她的面子,底下邻里还是要看上一看的。   趁着台下一时的安静,耿冯氏揽着杜子腾深情道:“孩子,你也来了咱们家不少时日了……”   耿冯氏目光温柔:“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当日那可怜的模样,好在我们当家的向镇长求来了‘太乙六阳丹’……”耿冯氏拭了拭眼睛里并不存在的泪水:“否则,只怕今日我们也见不到你这苦命的孩子了。”   杜子腾抬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看不出什么表情,耿冯氏只道这小子自送来就忘却了一切,一直都这木木呆呆的模样。   耿冯氏只爱怜地抚了抚杜子腾的发顶:“诸位邻里,自从丽儿和华儿到峰上之后,我夫妇二人膝下空虚,难得这孩子孝顺懂事,替我二人分担不少,我二人宽慰之余,也希望多庇护这孩子一些,今日在此,也是请诸位做个见证,让这孩子真正入我耿家,成为我耿家之人!”   台下此时一片哗然,杜子腾在耿家过的什么日子,有心人谁能看不出来,竟然说要让这小子真正成为耿家人?这耿冯氏真有这么好心?   而且,这耿冯氏一张口倒是真能颠倒黑白,那么小一个孩子被她那般使唤,竟成了“孝顺懂事”了?合着他们耿家的规矩,往死里干活才能算得上孝道啊。   耿冯氏根本不理睬台下镇民的议论纷纷,只朝一旁的镇长福了一福:“还要劳烦您这位筑基修士出手了。”   这语句上是挑不出毛病的,只是那语气神情间却有种说不出的威胁与傲慢,甚至那筑基修士四个字都带着种讽刺,筑基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受我这炼气修士的驱使?!   镇长尚未说什么,他身旁的青年却忍不住皱眉:“耿冯氏你不要得寸进尺……”   镇长抬手打断了青年:“好了!”他严厉地看了青年一眼,又瞥了一眼耿冯氏:“这便立契?”   耿冯氏含笑道:“当然,丽儿华儿在峰上,我和当家的两个人可支持不起这个家,都有些迫不及待地希望家里添个新丁呢。”   青年听到“峰上”二字,似是有些明白却又有些痛苦地垂下头,握紧了拳头不再言语。若非为了自己和妹妹,爷爷何苦一把年纪还要受这毒妇的要挟,归根到底还是自己资质太差不能到峰上,若自己修行有成,何须惧这耿冯氏,让爷爷一个筑基修士向炼气修士低头?   镇长一振长袖,只见一幅纸卷凌空展开,随即他提笔开始在纸卷上书写起来,随着笔端书写,似有无形灵力随着书写而束缚着什么。   在那纸卷展开之时,底下不少人同时抽了一口气:“……这是立契?”   镇长恐怕是这仙缘镇上唯一一个筑基修士,什么样的契就要劳烦镇长亲自来立?难道这耿家当真转了性要收留那个孩子?   然而,随着纸卷上内容渐渐显现,仙缘镇上镇民皆是修士,不论远近,俱是看了个清楚明白:这耿冯氏,真是好毒辣的手段!   随着镇长的收笔,最后一句话亦出现在纸卷上:“……情愿为仆,任由驱使。恐后无凭,立契为证,如违此契,神魂反噬。”   镇长写完之后仿佛极其疲倦,在青年搀扶下坐了回去。   对于杜子腾来说,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自己读书识字的印象,甚至他平日里无意中写出来的字体也是横平竖直,和镇长所写的弯弯曲曲的文字相差甚远,但莫名的,他却认得那上面的每一个字。   杜子腾心下明了,看来这耿氏夫妇真是一手好算盘,若是自己签下这卖身契一样的东西,自然以后都只能任由他们揉搓拿捏,而且拿捏得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即使是亲生父母来了,对着已经卖身为仆的儿女也绝无插手的可能,再加上修真界“神魂反噬”这样不明觉厉的手段保证,可真是釜底抽薪的好计策!   耿冯氏接过那半空飘落下来的契书,眉开眼笑地转身对杜子腾道:“孩子,来,签了契书你便真真正正是我耿家的人了!”   杜子腾乖乖点头:“好,怎么签?”   耿冯氏笑道:“来,你跟着我做。”说着,耿冯氏咬破舌尖,一滴精血就喷到契书之上,那纸卷上光芒一闪而逝,落款之处买主一栏却已多出了耿冯氏的名字。   杜子腾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气呼呼地大声嚷道:“你个笨蛋!这是卖身神魂契,要是签了你从今往后就只能听耿家的了!”   耿大和耿冯氏脸色一变,往台下一看,只见一个小丫头叉着腰在那里气得脸颊鼓鼓的,模样倒是可爱得紧。   耿冯氏阴恻恻朝一旁坐着的老人道:“怎么?镇长您这是反悔了?”   镇长睁开眼睛长叹一口气:“是我管教无方,还请见谅!”说着一挥手,示意青年。   青年额头青筋隐隐跳动:“铃儿!谁叫你在此胡闹的!还不给我过来!”   小丫头跺了跺脚:“大哥!明明是耿家骗人欺负人不对,你怎么还帮他们!”   青年铁青着脸,身形一动就已落在小丫头身旁,简铃儿甚至还来不及撒泼卖萌,青年毕竟已是炼气七层的修士,气息一动,就制得小丫头浑身发软,说不出话来。   青年回到镇长身边时躬身一礼:“祖父,是我管教不严。”耿家此时倚靠一位金丹真人,正势如中天,为了他和妹妹,爷爷已经如此退让,若是因为这小丫头一时胡言乱语害得爷爷此番忍让尽皆成空,那当真是百死莫赎。   “啧啧啧,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这耿家的耿丽耿华是已经成了金丹真人了么?倒叫咱们一早上来朝拜真人父母哩~”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引得下面数人嗤笑出声。   都在这仙缘镇上,离峰上不过一步之遥,耿家能靠上一位金丹,自然也有靠山强大的其他人。小铃儿这小丫头其实在镇上人缘不错,或者不如说,其实镇长在镇上辛劳这么多年,结下的善缘不少,耿家这番咄咄相逼,若只是为个杜子腾,也不至于有人强出头,但这样直接当面逼到镇长头上,未免有人看不下去。   而且,只为了他耿家一家之事就令全镇人一早不得安宁、聚集在此,自也有不少人心生不满。   耿冯氏面上一僵就知自己刚刚失策了,但事已至此,只有快刀斩乱麻,她冷声喝道:“小子!还不快签!”   “且慢!” 第5章   耿冯氏目光一寒,朝台下某处冷哼道:“怎么,铁万里你是要插手我耿家的家务事吗?!”   铁万里是个名副其实的铁塔般的汉子,对于耿冯氏话里话外的威胁他毫不在意,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唯一的至亲只在峰上,耿冯氏又能如何?   只是镇长曾经于他有恩,耿家这般气焰嚣张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快,他这才出头。   铁万里只哈哈一笑:“插手耿家的事嘛,某家虽然人傻胆大,却也是不敢的。”   周围的人纷纷哄笑起来。   耿冯氏按住一旁要跳起来的耿大,脸色阴沉,她倒要听听这个铁大胆要说出什么话来,哼,他们耿家将来所谋可不只在这仙缘镇上,若连这帮镇民都摆不平,又如何谈得上图谋峰上大事,故此,这些跳出来的人,耿冯氏都决心要一个个收拾过去!   铁万里朝四周拱拱手才对台上的耿氏夫妇说道:“既然贤夫妇有意将这位小哥收为奴仆,何不堂堂正正问问这小哥的意思呢?拐弯抹角的,我们邻里多年,听了都觉得牙疼呢,哈哈。”   耿冯氏闻言心中一松,还以为这铁大胆要说什么话来呢,哼,问这小子的意思?这小子又蠢笨又呆傻,再没比这更轻易的了。   耿冯氏微微一笑,双手放在杜子腾双肩上微微用力:“你是个好孩子,我耿家于你有活命之恩,这段时日又供你吃住……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要知恩图报,你,可愿报答一二?”   杜子腾一怔,却暗暗觉得好笑,今日这场景真是各种起伏,他固然感激小丫头的直言相助,但若没有那番周折,他也早想好了如何应对。   他脸上现出愉快而坚定的神色,斩钉截铁地答道:“当然愿意!”   耿冯氏一边得意地扫视着底下镇民,尤其是铁万里那张不愤的黑脸,一边提高了声音头也没回地问道:“那你可愿意签下这契约、进我耿家为仆报答救命养育之恩?”   “不愿意!”   耿冯氏和耿大得意的笑容还未来及收就已僵在脸上,那异常响亮的“不愿意”三个字,就犹如三记异常响亮耳光当众扇在耿氏夫妇脸上。   耿冯氏缓缓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杜子腾一脸天真无辜:“不愿意啊!”   台下以铁万里为首的众人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耿大直接冲过来提起杜子腾瘦弱的身躯,呲着牙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刚刚不是说了要报答我耿家的恩情,竟然敢说不愿意!”   杜子腾被拎到半空,也依旧一脸的迷茫纯洁:“……刚刚他们说了啊,如果签了就只能听耿家的了……可是我还要报答其他恩人,不能只听耿家的啊。”   耿大有些发蒙,狐疑问道:“其他恩人?”   杜子腾乖巧地点头解释道:“你们不是说过吗?我是真传弟子中的首席大人救下来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要知恩图报的。”   听到杜子腾清晰响亮的最后一句话,耿冯氏的脸青了又黑,黑了又黄,黄了又红,简直跟个调色盘似的。   杜子腾双眼清亮地转头回视着耿冯氏,神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然后还小小声问道:“我……我记错啦?”   耿冯氏咬牙切齿却难以反驳,这一字一句均是她刚刚所说,此时若说不对,那岂不是自打耳光,若说这小子说的对,那岂不今日功败垂成皆因为这小子一番抄袭自己的话语?   铁万里在底下还高声道:“没错没错,这位小哥记性半点不错,哈哈哈哈……萧大人可是真传首席、掌门弟子,嘿嘿,怎么?你们耿家想拦着这小哥向萧大人报恩?”   耿大气得双手发抖,大吼一声:“老子捏死你!!!”   说着他气贯双臂就真要掐死杜子腾,一道柔和的气劲却突然从旁一拂,耿大双臂一阵剧痛,杜子腾就已经掉到地上,他双手扶着自己脖子、弓着腰开始剧烈喘息起来,显见还是被刚刚耿大的蛮力掐伤了。   耿冯氏也心中一惊,忌惮地看着一旁神情不悦的镇长,刚刚没能及时拦下耿大,她也正自后怕。毕竟收为奴仆是一回事,这当众将人弄死又是另一回事!这老头儿……虽然寿元无几,但毕竟是位筑基修士,刚刚他的出手,耿冯氏根本没看见,只从气息收敛推算出是这位镇长阻拦了自家汉子的鲁莽之举,她心中只觉得今天失算的地方太多。   一个女声笑嘻嘻地道:“哟,大家快来看看啊,刚刚还有人说铁大哥是插手耿家的家务事,这马上就有人真正插手掌门的家务事了呢~”   杜子腾刚刚嚷着是要向掌门弟子报恩,耿大这一掐,可不也算是插手掌门的家务事吗?   耿冯氏闻声心中一凛,此言简直诛心!   萧辰是闭了死关,但他是真传首席一日,就代表着峰上的脸面一日,而且,掌门弟子……耿冯氏此时才真正醒悟过来,她最近太过得意忘形,竟然漏了这一茬儿!掌门……那可是真正修为绝顶、在峰上也是高踞顶端的大人物,她扫了镇长一眼,这老家伙怕也是想到这一重才出手的吧!否则就为着他这两滴骨血,在自己拿捏下,这老家伙刚刚不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吗?   耿冯氏后悔自己太过托大,也太相信那位虎大人的计策,若是关上门来在自己家里逼着小子签了这契约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然而,事已至此,耿冯氏知道娄子已经捅下,绝不能善罢甘休,她根本不理睬底下那些人的风言风语,只朝杜子腾逼问:“怎么?小子,你是想忘恩负义,不报我耿家的恩情喽?”   不论掌门还是首席,那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耿冯氏明白,若今天自己拿住道理,那么在这仙缘镇上,那样的大人物是绝不可能自降身份来为这小子强出头的!   说白了,自家身后也是个金丹真人,拳头相差仿佛,哼,那就是说理的时候了!柿子捡软的捏,更何况,今日事本就是因为这小子而起,不拿捏他更拿捏谁?   杜子腾直起腰来,只见他细白的脖颈上留着一圈狰狞的红色指印,小脸苍白憔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泪光闪闪,满脸的惊惶无措,小模样别提多惹人怜惜了。他连连摇头道:“没有,我没有不报恩……”   耿冯氏得理不饶人,上前一步逼视道:“哦?你当日服下救命的‘太乙六阳丹’是我耿家求来的,后来又用我耿家调理身体的灵丹无数,更别说数月以来你一衣一食,所住所着哪样不是我耿家的?还?你拿什么来还?”   杜子腾在耿冯氏步步进逼下一步步后退,瘦弱的身躯几乎快掉到台下,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知道的……我欠了……一百四……四十块灵石,我……我还灵石行不行?”   耿冯氏一怔,脚步不由得一顿,一百四十块灵石,这小子是打哪算来的这数目?随即她冷笑,还灵石就行?这小子想得真是太天真!   然而,耿冯氏还未开口,一边的耿大已经跳过来怒吼咆哮道:“加上今天的神行符是一百四十一块!!!你小子别想赖掉一块!”   杜子腾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般应道:“对对对,是一百四十一块,我不会赖的。”   耿冯氏在一边已经气得双唇发颤,内腑吐血,只差没背过气去!   杜子腾一脸乖巧无辜好奇天真地……认真欣赏着耿冯氏内出血的表情,啧啧,神一样的对手不如猪一样的队友,耿冯氏,你体会到了咩?   台下的镇民更是有差点笑抽过去,眼看那耿冯氏重又要占据上风,被这小子一番胡搅,再被耿大这浑人这么插一杠子,得了,看来卖身为仆这戏码是真没戏了。   “小哥,你在耿家是吃的金山还是银山哪,竟然欠下一百四十一块灵石,哈哈……”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耿家可真够黑的,那‘太乙六阳丹’不是才三块灵石一粒吗……”   “得了吧,就这,你看耿家那婆娘还气得差点吐血,她这是一心一意想要那小子在他家卖身为仆干活到死呢。”   “哈哈,我看这也挺好,最近耿大的鼻子还快长到脑袋顶上去了,这下看他回去他那婆娘怎么收拾他!”   “耿家也不想想,毕竟是那位救下来的人,最后要真是收为家仆了,耿家能讨得了好?”   “那也未必,要是那小子自己愿意的,就算是真传首席也不能不讲理吧?”   “哈哈哈哈哈哈,可是那小哥自己说了不、愿、意、啊!”   “这倒是,哈哈……”   “而且,也是耿大自己说要灵石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耿冯氏好容易调息过来,看到自己身边搓着手一脸无措的耿大,只觉得气血翻腾差点走火入魔,她强迫自己转过头去,又看到身前一脸乖巧满眼无辜的杜子腾,更是觉得口中腥气上涌,只能闭上眼睛,然而,台下那些汹涌的议论依旧不可阻拦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今日之事一幕幕在她心中闪现,一切都是从小丫头出现后才开始发生偏差,最后竟走到这个地步……   耿冯氏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气血,再怎么猖狂,她也知道今日事不可为,可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胆敢出头忤逆她的人!   耿冯氏睁开眼冷冷看向镇长和他身边的小丫头:“哼,今日一切,我耿家领教了,来日必有回报!咱们走着瞧!”   然后她又指着杜子腾:“一百四十一块灵石,呵,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怎么偿还!告诉你,这仙缘镇上还没人敢拖欠我耿家的灵石!”她扫视台下台上每一个人:“我耿冯氏有言在先,要是谁敢帮这小子就是与我耿家为敌!到时可别怪我不念邻里情谊出手狠辣!”   言毕,她一把揪起耿大的耳朵,就在耿大“唉哟轻点儿”的声音中一路飞快地离开了仰峰坪。 第6章   一场闹剧就这么落幕,留给杜子腾一百四十一块灵石的债务,这可不是小数目。镇民平时过日子用的都是灵珠,那已经很足够了,灵石那是峰上真正的修士们修行靡费才会用到的东西,这么一个小娃,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得清……如果还不清,这小娃的日子只怕会比原来还要生不如死,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纵然同情,但镇民们只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杜子腾就渐渐散去,刚刚适逢其会有人出声相助也不过是出于当时情形下各种各样的思量,但杜子腾么……就算有真传首席救过性命又如何,救得一次又不见得会救二次,相比于远在天边的真传首席,耿家夫妇的威胁,那是切切实实响在耳边的。   即使铁万里这般的汉子权衡再三之后,想起耿氏那一对猖狂夫妇确实有猖狂的本钱--他们那双好儿女均是双灵根,拜在金丹真人门下没多久就已是炼气十层,现下眼看就快要筑基——他纵然是孑然一身无所顾虑,但对上未来的两个筑基修士和他们背后的金丹真人,只怕能帮上的忙也十分有限,他最后看了一眼台上,老的老少的少,知道镇长一家怕也是好好商量一下对策,便叹息着抱拳离去。   到得最后,这仰峰坪已经空荡荡,好一个曲终人散、人未走茶已凉。   镇长在台上看着底下空空的一片,脸上又苍老了几分,这仙缘镇就是如此现实,曾经天大的恩情也抵不过眼前几句话语的威胁。   历经沧桑的老人眼里,眼前这一切再正常不过,自己寿元无几,孙儿孙女资质平平,否则自己舍了老脸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送到峰上……现在这般情形,若是自己走后又有谁会为他们出头?不正是因为这点考虑,他才决意忍下那对浅薄夫妇的嚣张吗?甚至为了一点善缘,都肯忍下羞辱助纣为虐,以筑基修士的灵力去写那契书。   终究……还是一场空,平白结下耿家这样的大仇。   老人心中顾虑的一切,青年再清楚不过,只是因为妹妹一番童言稚语害得爷爷一番苦心落空,青年看着空空荡荡的仰峰坪,心中一股激愤郁郁之情塞满胸臆。   小丫头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哪怕大哥解开了禁制也只缩到杜子腾身后,不敢说话。   青年突然跪下身来道:“祖父,孙儿去闭死关,不到筑基绝不出来!”   镇长抬起手就想重重一耳光,然而,他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的手,修士若是修行有道自然青春常驻,似自己这般难掩老态的……恐怕真是没有几年寿元了。   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放下手来:“起来吧,小泽,若你一直这般,叫我如何放心你们兄妹?”   简泽起身之后,愧疚难言,他也知道,以自己四灵根的平平资质,若想闭关筑基,又谈何容易,自己这番话不过是激愤之言,反倒是勾起祖父的伤心事,真是不孝至极。   杜子腾却跟小丫头聊了起来:“你干嘛也一脸不开心。”   小丫头愤愤地踢了杜子腾一脚:“都怪你!害爷爷和大哥难过!”   简泽怒喝道:“铃儿!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闯一次祸还不够吗?”   简铃儿眼圈一红,泪水就大滴大滴涌出来。   简铃儿平日里活泼天真,在这仙缘镇上本是人人喜爱,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此时一哭,简泽自己也心疼坏了。   他只无声抱起妹妹,站在祖父身边,脸上神情坚毅:“祖父,昨日耿家有言在先……今日情形这般,怕是耿家那批灵符暂时不能供给我们了,铺子里不能断货,我昔年有几位玩伴在峰上,不如我去托托他们,看能不能匀一些出来应应急吧?”   镇长欣慰地舒了口气,遇到问题能够冷静下来想真正可行的策略,自己的孙儿终究是长大了些,他还没说什么,就见杜子腾伸手用符笔去戳趴在简泽肩膀上的简铃儿:“哎呀,哭得这么丑,只怕是真传首席那样的英雄人物见了你也得吓跑了!”   简铃儿怒从心起,一把拍开符笔:“你还说!都是你!”   简泽转过身来看着杜子腾,心中十分不耐,若不是因着这小子,简家何需面临这般迫在眉睫的危机还有耿家未来的报复?偏偏这小子还来欺负自己妹妹,简直不能忍!   但简铃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揽着简泽的脖子一指杜子腾道:“啊呀,哥,我都忘了!这小子会画符的!你不用去峰上托人啦。”   镇长看着杜子腾手上的符笔又看着杜子腾脸上笑吟吟的模样,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简铃儿那自以为帮上忙将功补过而得意洋洋破涕为笑的小模样,让简泽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家这个小丫头真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这小子分明是听到自己说缺符才掏出符笔来的,不过是找个因由让铃儿开口来说而已。   不过,这小子有这么聪明吗?   想到平日里在镇上见到的埋头扛草的苦命娃,再想想刚刚一脸无辜傻帽的蠢小子,现在眼前这笑眯眯的家伙,这是一个人?   镇长突然淡淡道:“小泽,你还去峰上看看吧,能匀到符最好,就算匀不到能联系一下旧识也是好的。”   简泽醒悟过来,立即点头应是。   简铃儿却有些不答应:“为什么还要去峰上,明明……”   简泽抱住妹妹微微皱眉,毕竟刚刚犯过大错,简铃儿也不敢像平时那样撒娇,立即顺着简泽的意思止住了话头,只是脸颊鼓起一脸的不高兴。   杜子腾见状微微一笑,姜还是老的辣,不过自己今天借了别人如此多力,适时示弱也未偿不可。   杜子腾一整衣袍,恭恭敬敬地向镇长行了一礼:“今日得蒙镇长庇佑,大恩大德小子来日绝不敢忘!”   镇长只淡淡道:“你小小年纪就如此隐忍善谋,想来就算没有铃儿,今日必也能脱身,倒也谈不上什么大恩大德。”   镇长并非一时意气之言,回想今日耿家夫妇折戟沉沙的整个过程,其实,最大的缘由既不是在简铃儿突然提醒,不在铁万里和镇上其他人的出声相助,而是在这对夫妇彻底地小看了这杜子腾,他们从来没有把杜子腾这个当事人当成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只以为这小子蠢笨驯顺,一切尽在掌握,绝无纰漏。   镇长相信,这一切的印象却不是因为耿氏夫妇太过迟钝疏漏,即便耿大此人有些贪婪鲁莽,他那婆娘却绝对是个精于谋算的,否则也不能教养出那样一对儿女。   而自己眼前这个羸弱不堪耿大随手一击的小娃,却能让耿氏夫妇朝夕相处间彻底放下警惕心防,甚至同自家小铃儿的往来都能瞒住耿家,冰封三尺绝非一日之寒,能让耿氏夫妇灯下黑黑到这般地步,以小娃的年纪,隐忍到这般地步也是叫镇长这样的老人不得不叹服。   甚至今日耿氏夫妇功败垂成,只怕也会将八成的原因归到自己一家头上,依旧会忽略眼前这笑眯眯的小子。   杜子腾笑笑不反驳,算是认下了,的确今天就算没有镇长一家,只要是众人在场,杜子腾也总有手段让耿冯氏强逼为仆的盘算落空,甚至是逼得耿冯氏不得不认下这“一百四十一块灵石”的账。只要认下这账,那他杜子腾同耿家也只是一笔金钱交易,自然少了所谓救命恩情的大义,这中间多了不知道多少回旋周转的余地,至少可以解除暂时被半关在耿家当牛做马的困境。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杜子腾日日夜夜拼命干活、从不埋怨从不偷懒、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基础上,谁能说自己可以轻易做到?   并非是因为杜子腾天性隐忍,只是因为他太明白,没有过去举目无亲的杜子腾同耿家夫妇相比,实在太过弱小,别人只需要在饮食中动些手脚他都难以防范,更不用说正面对抗,耿大抬手就能捏死他。   杜子腾唯一的机会只在于让自己表现得有用,让对方放下对自己的防范,让自己在对方不知不觉间慢慢强大,然后抓住机会,像今日这般,多方齐下,一击而中!   这一切是巧合吗?是,也不是,说是巧合,今天确实是因缘际会,让杜子腾的一切谋划进行得异常顺利,说不是巧合,在杜子腾的计划里,不是今天也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踢开耿家。   杜子腾虽是心中这样想,但事实上,他确实是借着镇长一家占了不少便宜,这样顺利的脱身,又让镇长承担了耿家的大部分怒火,给自己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因此,他并未在意镇长的冷淡,只再次认真躬身一礼:“若没有您庇佑,只怕我想脱身也绝不可能这么顺利,何况,眼前这难关,既是我的,也是简家的,您又何妨看看小子能否派上用场呢?”   镇长心中暗自点头,恐怕不只是隐忍,这小娃还是个难得的明白之人。   但镇长神情间却波澜不兴,只疲倦地摆了摆手:“也罢,你们年轻人自己聊去吧,我老啦。”   简泽不得已,只能先将祖父和妹妹先送回家,后面还跟个浑然不觉得自己有些讨嫌的尾巴。   开玩笑,耿冯氏最后那番威胁,除了镇长家谁家还能收留他杜子腾啊?如果不厚着脸皮跟去,谁能管他吃住?   简泽只作不知道杜子腾跟在后面,但就这样,杜子腾还不安分,一路不停逗弄着简铃儿,简泽的脸青青黑黑,自家的老底都快被简铃儿倒完简泽也忍无可忍时,简府终于到了。   今日简铃儿的表现让她被镇长提到了一边,恐怕是要单独教育,而简泽脸色不定地坐在大厅中,看着对面的杜子腾,实在不想上茶水,因为就算是一片茶叶他都不想浪费在对面那小子身上!   杜子腾却只作不知:“咳,简兄,有些话还想了解一下,我听小铃儿说过简家似乎是经营着一间杂货铺,不知这铺子里的灵符销路如何?”   简泽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那是灵物铺,不是什么杂货铺!”   作为仙缘镇一镇之长的长孙,简泽可说也是衣食无忧地长大,又哪里需要经营什么铺子,只不过随着妹妹出世,父母早亡,又渐渐发现自己天资平平,祖父寿元将至,以毕生积蓄换置了灵物强行提升自己修为也不过堪堪只让自己到了炼气七层。   眼见家族日渐倾颓,自己却难以为这个家做些什么,早年间他也算交游广阔有些人缘,简泽才想到谋个营生,好养活自己和妹妹,接续家业,也是让祖父安心。   这铺子可以说是简大公子心血所寄,专门售卖各种灵草、灵丹、灵符、灵器等等,在峰上镇上也算小有名气,如今在这小子口中竟成了杂货铺?!而且,你一路上当着我们全家的面向铃儿套着消息还敢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嚣张?!   杜子腾也收敛了脸上笑容:“呵呵,难道就靠着这所谓‘灵物铺’,简兄就能对付得了耿家?”   简泽的脸色一下变得更加难看。 第7章   杜子腾的言下之意当然让简泽十分不悦,但他却无从反驳,灵物铺是他心血所寄不错,但指着这么一间铺子去对抗那对夫妻,实在是有些勉强。就连耿家不供应灵符都让他不得不大费周折,更别说耿家其他的手段了。   一时间,简泽竟有些心灰意冷起来,离开了祖父的庇护,自己果然一无是处。   杜子腾更进一步道:“而且,简兄你将来的志向就是经营这么一间小小的铺子吗?”   简泽见杜子腾此时神情诚恳,是一副可以沟通的模样,沉默半晌之后也道:“仙缘镇虽然只是个小镇,但也是修真界,修真界中,修为就是一切。”   身为四灵根在祖父倾尽毕生积蓄购买各种灵物的堆彻下,他修为不过炼气七层,今后只怕也只能止步于此,他实在是不能有也不应该有什么太过远大的志向。   杜子腾却猛然站起身来:“放屁!谁说修为就是一切!如果照你所说,我这刚刚引气入体的就活该被耿大一家捏死?!可现在你信不信,耿大肯定被耿冯氏收拾得满头是包、耿冯氏心里也呕得要吐血,但我好端端坐在这里他们拿我没有半点法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杜子腾冷笑道:“你们这些愚蠢的修真者,还真以为力量超俗就可以无视世间的游戏规则,其实大错特错!只要还是人,人心就会有弱点,或者贪婪、或者鲁莽、或者无知,不管元婴金丹还是筑基炼气,只要你能抓住对方的弱点,你就可以翻云覆雨为所欲为……这些欲望和弱点交织在一起,才是世间最大的力量。修真者,从来也不超凡脱俗!”   简泽心中仿佛被重重一击,一时间竟觉得自己自幼就奠定的信念竟然在刹那间天翻地覆。   杜子腾仿佛还嫌不够似的,俯身直视着简泽的双眼低声道:“今天仰峰坪的朝会还没能让你明白?你的祖父明明是筑基修士,为什么畏惧耿氏?怕他们背后那个金丹?放屁!那个金丹出手了吗?以金丹真人的威能只怕远远一击就能移平整个仰峰坪,哈,需要畏惧吗?或者说,畏惧有何用?看到了吗,即便是镇长,因为心中有弱点,才会被耿氏拿捏得死死的,修为有用?”   简泽总觉得杜子腾这番是歪理邪说,却又呐呐难辩。   杜子腾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说道:“或者我这样讲,真正的力量其实根本不止是修为,我一个最弱小的小修士可以让背后有金丹真人的耿氏灰头土脸,简兄你修为远高于我,还未与耿氏一战却就这般灰心丧气,成何体统!”   简泽皱眉冷哼一声,知道自己刚刚气势上已经落了下风,这小子不过是利用那番歪理邪说来打压自己气势而已。但内心深处,他其实已经被说服,甚至开始默默认可修为其实并非一切,修为……也不过只是力量的一部分。   杜子腾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一般,缓缓道:“修为若要上升,绝非朝夕之功,但修为之外的力量,当下我们却可以图谋。”   简泽冷冷道:“先不必说‘我们’,耿氏当前最多是用灵符和其他的手段来要挟我,但你,却是当着全镇人的面脱离耿家并且欠下了耿氏一百四十一颗灵石。”   杜子腾挑眉一笑,呦,节奏恢复是得挺快嘛。   然后他竖起两根手指,又将二指并在一起:“两件事,其实是一件。”   简泽只冷笑不语。   杜子腾也不甚在意,只继续说道:“根本上来讲,这两件事情都是要弄垮耿氏,否则永无宁日。”   简泽大惊之下起身四顾,然后才狠狠说道:“你若想死就自己去!不要连累我们简府一门!”   这小子当真是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开口闭口就是这等骇人听闻之语,那耿家背后隐隐有未来的两个筑基和一个金丹,竟然说要弄垮耿家?!简泽太后悔让这小子进了自己家门。   杜子腾只盯着简泽,然后失望地摇头:“难道你现在还没有这种觉悟?你认为你解决了这次灵符供货的危机就算完?你觉得耿氏会放过你?”   简泽冷哼一声强硬地说道:“若不是你,我简氏和耿家何以至此,若是直接把你交给耿家,未必见得不能化解这段危机!”   以简家门风,绝不至于做出这般的事情来,只是眼前这杜子腾小小年纪,口气却天大地大,实在是让简泽忍不住狠狠反击。   杜子腾奇特地打量着简泽:“若是你在朝会当场做这样的选择也许还来得及,现在么……嘿嘿!”   简泽冷笑着准备继续反驳,门外却突然响起敲门声,他皱眉前去应门,杜子腾隐隐看到来人仿佛是铁万里,不过片刻,简泽就已经回到了大厅,铁万里却仿佛只是来报个讯,人并没有进来。   简泽起身前后神情已经截然不同,只见他此时神情灰暗,说不出的低落。   杜子腾却笑吟吟地道:“怎么?莫不是耿家开始卖符了?”   简泽抬起头来大惊失色,杜子腾却笑容不改。   半晌简泽才颓然叹息:“耿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杜子腾点头:“自然,这只是耿家反击的第一步,若是你连这关都过不了,那简家也不必浪费力气,直接将我交给耿家吧。”   简泽神情一怔,然后才细细打量起杜子腾来,对方纵然衣不合体,年纪尚幼,但说到将自己交回耿家时那股漫不经心却又智珠在握的从容却莫名令简泽心中一震,也许祖父的意思本就是让自己认真听听这少年的建议。   简泽深吸一口气道:“好,那就来说说如何过眼下这关吧,灵物铺里有几种灵符都已告罄,如果不及时补充……”   杜子腾见简泽这神情和这话题,就知道自己和镇长家这不甚牢靠的联盟终是成了。镇长那句“你们年轻人说去罢”,其实也是看自己能不能说服简泽一起合作。   既然简泽已经架了这隐隐的台阶,杜子腾当然是就坡下驴:“既然说到灵符,我正想问问,我在耿家倒是制了不少符纸,耿家的灵符又是从何而来?有没有可能,你直接越过耿家找其他供应灵符的渠道?”   灵符供应一事实在是简泽现在最为纠结的事情,因此倒也不吝和杜子腾分说清楚:“这些灵符多是‘大力符’’、‘火球符’之类常用的符箓,据我所知,耿家灵符少部分是耿大夫妇自画的,但以他二人的修为,又能画得了多少?大部分只怕都是他们托了峰上的门路画的,早年间,镇上也别的制符纸卖灵符的人家,都在耿家各种手段下关了这门生意,也因着这个,镇上人家都嫌耿家太霸道,多半在我这灵物铺里买灵符……耿家最主要的营生还是向峰上供应低阶符纸。”   杜子腾点头:“难怪总是一天到黑地要我做符纸了。”   简泽叹气:“也正是因为如此,恐怕要直接越过耿家……很难。”   很难二字恐怕根本不足以概括其中难度,耿家在峰上有门路一是因为他们那一双好儿女,二是因为他们同外门采买有交情,而简家……靠简泽那几个还不知道记不记得他姓名的童年玩伴吗?   “而且,几十张符也不是小数目,就算是我豁出脸面在镇上四处求告,也未必能凑齐。”简泽顺着这其他渠道的思路想下去说到,毕竟镇上离云横峰如此之近,一向太平无事,谁家也不会没事囤符箓。   杜子腾挑眉:“几十张?”   简泽苦笑点头,若是几张他怎么也能匀到,若没有几十张的数目,这一段时间的生意都要受影响。   杜子腾无语道:“还以为你这买卖多大呢……”他见简泽神色不对,咳嗽一声道:“好吧,这个包在我身上了。”   开玩笑,他每天在耿家挥霍的符纸都以百张计,几十张灵符实在不在话下。   简泽想起小铃儿那番话:“你真会画符?”   杜子腾扬了扬手上的符笔:“多新鲜哪,我要不会画符还千辛万苦从那小丫头手上讹符笔?”   这话里的槽点,叫简泽这君子一下子都噎住了,他半晌才道:“那就拜托杜小兄弟了。”   杜子腾托着下巴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但你想过没,就算暂时解决了灵符的货源问题,耿家也许还有别的手段,毕竟他们在峰上是有门路的。”   简泽再次苦笑:“难道我还拦得住耿家不成?”   杜子腾若有所思:“所以,在这场竞争里咱们天然处于下风啊,旧有的供货渠道不在自己手上,啧啧,还是要自主研发,开发新产品线,实行差异化战略嘛!”   简泽:?   杜子腾也没向简泽详细解释,只拍掌道:“那来分析一下市场吧。这镇上的人家主要是什么地方用得到符箓呢?”   “镇上不少人家也接了峰上一些活计,顶多就是活计忙不过来,或者需要气力比较大的时候用上‘大力符’,或者实在有急事时需要用上‘神行符’,其他一些符箓都是实在急用的时候才会来买,毕竟,这符箓是要花灵珠买的。”   杜子腾摇头:“这么看来,镇上人对于灵符需求并不多。”   简泽心道,这镇上在峰上管辖之下,似今日朝会这般的冲突都少,不似镇外那般常需斗法,哪里需要这么多灵符。   然后杜子腾杜大少志得意满地起身道:“既然没有需求,那我们就来创造需求!”   简泽疑惑:“何谓‘创造需求’?”   “你看看现在这些灵符的种类,什么神行符、大力符、火球符,那都是在外游历、或者是修行、或者是斗法才可能大量消耗的灵符,但这镇上的人常做这些事吗?”   简泽摇头,镇上住民修为都在炼气期,如果天资不错早去了峰上,修行进展缓慢,若说热衷游历斗法之人,亦不会留在这仙缘镇上了。   杜子腾道:“所以嘛,这镇上大家常做的是什么?”   简泽一片茫然:“……吃饭睡觉干活?”   杜子腾一击掌:“对啊!吃饭睡觉干活是什么,这就是生活啊!你们从来没想过开发生活类灵符吗?”   简泽:……   杜子腾也暂时没去理睬简泽的茫然,自顾自地想到:“唔,如果是生活类的……”   此时天色渐暗,四下一片昏茫,杜子腾却心中却有什么灵感闪过:“我知道了!照明!”   然后他激动地一拍简泽:“如果我们有照明类的灵符,你想,晚上大家活动不便、难以视物的时候,如果手上有灵符照亮四周,岂不是很方便?”   简泽有些疑惑:“照明?是类似夜明珠?”那些大修士倒是喜欢用夜明珠来装饰洞府,镇上人自然不可能这么奢靡,若是能画出这种符箓,那倒的确是方便不少。   杜子腾见简泽显然没想明白这一步的深远,想到这毕竟是自己未来一段时间重要的合作伙伴,于是详细解释道:“所谓的差异化战略,简单来讲,就是和你的竞争对手卖不一样的东西,更先挖掘用户需求,举例来说,‘大力符’‘神行符’你简家有、耿家也有,如果耿家改变态度,和善一些,那在耿家买和在简家买,对镇上的人来说有何区别?而且,耿家在峰上有门路,比咱们还有优势。”   简泽点头表示明白。   “所以,我们要比耿家看得更远一些,你想想,如果耿家开始卖这些符时,我们突然告诉全镇,咱们手上还有一种全新的符箓叫‘照明符’,物美价廉,可以让大家方便地在夜间看到东西!这样一来,耿家有的简家也有,但简家有的耿家却没有,镇上人自然会到简家来买灵符,如果每一次咱们都能先耿家一步,有了‘照明符’,我们还可以发明‘烧水符’‘清扫符’‘洗衣符’……这用不了三五回,保准能让耿家的符捂烂在家里!”   简泽闻言心中大动,杜子腾描述的场景足以让耿家在卖符一事彻底断绝心思,能狠狠教训耿家简泽当然求之不得,只是:“你画得出来?”   杜子腾手一挥:“这有什么,我早就有了构思,取符墨来。”   简泽满怀希望去取符墨,杜子腾在他转身时补充道:“对了,方便的话,记得带几本画符的书过来。”   简泽诧异回身道:“画符的书?”   杜子腾更诧异:“是啊,要是没书教,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那几种符怎么画?我又没用符笔画过。”   简泽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这叫“会画符”?特么的连修真界最常见的“火球符”都没画过,竟然还说要画出一种全新的符箓来……简泽的背影顿时看起来颇为萧瑟苍凉。   倒是镇长提溜着简铃儿在一边不知听了多久,人老成精,他倒是起了些心思:“若真是能用符箓让街坊邻里日子便利些,倒也不失为一条新的财路,小泽若能沿着此路继续走下去,也许这灵物铺子真能做得起来,只是,不知道这杜小哥儿到底在符箓上修为如何了……”   于是,片刻之后,在镇长、简泽和简铃儿六只眼睛的希翼注视下,杜子腾提笔,凝神,静气,下笔,然后——符纸冒烟了……   没错,就是冒烟了,在六只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下,那张符纸转瞬间就烧成了灰,最后在夜风中,连渣都没剩下。   杜子腾回头嚷道:“哎,别走啊,这种新符第一次构图有点拿捏不住火候很正常啊!”   随即,杜某人悲催地发现,他的肚子开始叫了,卧槽,屋漏偏逢雨啊!不知道画毁了这第一张符还能不能混到一顿饱饭QAQ 第8章   简家毕竟是个厚道人家,只是,看着桌上堆起的一摞空盘子,简泽已经麻木,他看着对面还没放碗的杜子腾,第一百零八次觉得,把这小子放进家门绝对是最大的失误!然而,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后悔灵丹。   待到杜子腾最后终于打嗝,放下碗筷时,简泽飞快地用经营灵物铺训练出来的算力得到一个悲愤的结果:自己家半个月的存粮就这么被某人消耗一空。   但对面的某人还恬不知耻地舔了舔嘴唇:“好久没吃饱了,不过少了上次小铃儿带来的禾禾酒,真是缺了点味道啊~”   简泽默然半晌说道:“所以,你的能力是酒囊饭袋,不是画符吧。”   杜子腾脸上笑容不减:“哎呀,马有失蹄嘛~简兄不要这样斤斤计较啦。”   简泽只怒道:“一斤是不用计较,如果是一百斤呢?!”   杜子腾搔了搔下巴,妈的,自己居然真的无法反驳啊。   简铃儿第一次看到杜子腾吃瘪,在一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镇长倒是依旧一副老迈又波澜不兴的模样:“好了,今日也辛苦了,小泽,你安排这位杜小兄弟住下吧,铃儿也早点休息。”   极其不情愿地,简泽还是本着孝道按照镇长的意思把某人安排进了客房。   看到一脸勉强的孙儿和浑然不觉不好意思还在打听着床铺软不软的杜子腾,镇长只在后面微微一笑,这位杜小哥儿倒是有那么几分意思,以镇长的修为当然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张符自燃的整个过程,杜子腾确实没说谎,那是一种全新的符箓,他也确实是因为第一次画,未曾掌握好才失败。   但在冒烟之前,就着那惊鸿一瞥,镇长确实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符箓,与火球符、神行符相似,绝不相同却自有其构造的合理性,让镇长竟也觉得耳目一新。   符箓一道传承已久,几乎已经没有人能说清那些符箓自何处来,又因为符箓一道在修为增长中作用有限,自来没有哪个门派太过重视,竟绝少有人像杜子腾这般去构想一种全新的符箓。   纵然是筑基修士,镇长也很难说得清,像杜子腾这般走下去会看到什么样的世界,但只是修士的直觉让他意识到,让小泽和这杜子腾打交道,绝非什么坏事。   夜风中,镇长拈须微笑。   而杜子腾心满意足地躺在自己强烈争取来的柔软床铺里时,也忍不住微笑。   纵然第一次画符失败,也不能妨碍他此时的好心情,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不必劳苦到深夜就能安安稳稳地躺下。   不过,好像劳作惯了的身体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吃饱喝足就躺平的生活。   翻滚了半晌,杜子腾叹了口气,还是爬了起来。   他摸索着点燃烛火,取出了符纸符墨和符笔,还有那几本简泽带来的记载符箓的书籍。   杜小爷叹息道:自己果然是个道德感太强的好人,大半夜的,竟然会因为欠人人情而于心不安到睡不着。   再怎么自我调侃,杜子腾内心深处也知道,画符这件事,不仅关系到自己还灵石的大计,恐怕也会关系到自己现在所在的简府一家三口未来的生计,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尽快画出照明符来。   跳动的烛火中,杜子腾迅速翻开符箓书籍,然后,他合上符箓心中有些失望,这些书籍中只是浅浅描述了如何画符,那些步骤和杜子腾自己总结的并无太大差别,只是多了一些其他的他未曾接触过的符箓,但对于他当前的困惑,并无帮助。也是,简家都能轻易拿出的符箓书只怕也不过大路货。   那么刚刚那张照明符,到底为什么会失败呢?明明他心中构想过无数次,绝不会有问题的,很快,杜子腾就已经摒弃心中一切杂念,无数次构想的照明符结构又一次清晰地映照在心中,就像每一次构想一般,心无旁骛。   在杜子腾的认知之中,符箓的基本构成无非三个:能量、结构和材料。   符箓本质上就是一种利用符纸作为载体的特殊能量结构,在外界特定方式的触发下,符箓会做出相应的反应,比如神行符,灵力触发的结果就是灵力持续托举让人身轻如燕、加快行进速度,比如火球符,就是将灵力压缩到一个点,一旦触发这一个点就会彻底燃爆,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杜子腾对于符箓的解析其实尚浅,甚至那些书籍中也没有高层次的对于符箓一道的解释,因此,那每一道线条其后对应的作用他并不是十分明晰,但他的长处在于天生敏锐的灵力感知。   在耿家时他就已经发觉这一点,比如利用剁草时禾禾草破碎时游离的一丝灵力来进行修炼,这本质上来讲也是一种符,只是载体由符纸变成了整个空间,也更加的不稳定。后来,他用掐断的禾禾草在符纸上画“避尘符”,载体本身是稳定了,但因为禾禾草汁液中灵力含量的微弱,导致能量本身的不稳定,那山寨版的符箓效力才会大打折扣,但符箓本身的结构却是绝对完整的,因此才能让草絮被灵力给筛出来。   这一切都要得益于他超级敏锐的灵力感应才能察觉到符箓结构的作用,甚至是轻易地再现那些结构,而且,他发现,即使是耿大夫妻、甚至是简泽这样修为远超过他的人,也很难具备他这样超凡的敏锐。   也正因为如此,在符箓激发的短短一瞬间,他能够敏锐地察觉到符箓中各部分的作用,他构想照明符的整个结构时,也是基于对火球符和神行符的结构理解。   直白地讲,杜子腾其实并没有做到什么伟大的创新,他甚至没有理解为什么火球符中燃烧结构在灵力触发之后会燃烧、神行符中的持续输出结构又是如何来保证灵力的稳定输出的,他所做的,只是粗暴地将火球符和神行符的两个结构剪切后粘贴在一起,结果,结果就是冒烟了。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对符箓的结构做出改变,因此正如他自己所说,在些拿捏不住火候。   但冒烟也是一种结果,至少说明火球符那部分燃烧的结构是被激发了,而且力度大大减弱,神行符控制灵力持续输出的结构也发挥了作用。   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杜子腾的符笔在空中无意识地勾勒着。   ====================================   简泽不耐地拍着门,这小子简直了,日上三竿居然也没起床,真怀疑耿氏夫妇怎么会想把这种人收为下人的!   奴仆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吃得多干得少,说得多起得晚,这种人能当奴仆吗?!   当杜子腾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打开房门还一边揉着眼睛时,简泽的怒意简直要喷发,但当他看到桌上一摞凌乱的符纸时,不由一怔。   杜子腾也完全没去计较简泽的态度问题,清醒过来之后,他还来不及洗漱就兴致勃勃地拉着简泽到桌边:“简兄,你看这是我昨晚画出来的照明符!”   “哈哈!我真是太机智了!问题果然是出在火球符的结构上,那个燃烧结构里面还嵌套了一个灵力压缩结构增加火球符的爆发力,所以神行符持续性供应的灵力一去,先是被压缩了才是燃烧!因为灵力压缩之后才造成燃烧过于猛烈让符纸自燃,我把那个灵力压缩结构去掉了,哈哈,然后就画成了!”   简泽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桌上散乱放着的符纸和地上可疑的符灰就知道,杜子腾昨夜想必都是在折腾这个了。他心中一时竟有些愧疚,虽然杜子腾此人有时看起来不靠谱,但竟是如此一诺千金、言出必践的人物,实在是让自己汗颜。   杜子腾洋洋得意地一弹手中灵符:“简兄,告诉你哦,从此以后,镇上居民的生活将因为这张灵符而改变,他们将告别黑暗,走向光明,哇咔咔!想想吧,从此以后大家就可以有丰富的夜生活!以前只能在白天做的事情在黑夜中一样也可以做了……”   简泽越听,心中那点愧疚就越来越消散……杜子腾就是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直到某人滔滔不绝地说道:“……还有峰上那些高阶的修士们,啧啧,只要天一黑,任你再高的修为也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只要有了照明符,人生从此不同!”   简泽终于忍无可忍道:“高阶修士也完全不需要这种玩意儿好吗?修士只要筑基之后就能生成神识,有了神识即使漆黑一片也自然可以掌握周遭情形!”   “咦?是这样吗?”杜子腾失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可以卖遍修真界呢,不过就算只卖给炼气期修士也很好啊!”   某人完全没有被打击到,反而更加神采奕奕:“按照金字塔原理,炼气修士应该是数量最大的一批修士吧?”   完全不知道金字塔是什么鬼但又不想去问以免还要跟某人交谈下去的简泽只勉强应道:“恩。”   杜子腾抱臂得意地道:“那不就结了!抓住了修真者中基数最大的一群,这生意简前途无量啊!哈哈,我果然就是英俊聪慧!”   然后他猛然跳上椅子,一把拍向简泽的肩膀:“简兄,我连广告词都想到了,你听好了!‘光明,就在掌中!’”   说着,杜子腾豪气干云地用灵力激发了符纸。   然后过了半刻钟,符纸上终于冒起了轻烟。   简泽:……   杜子腾抓狂地吼道:“喂喂喂!别走啊!它真的有在发亮啊啊啊啊啊!”   当天晚上,杜子腾好歹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咳,照明嘛,那点亮光在白天自然是看不见的。   简铃儿好奇地玩耍着手上那发亮的符纸,还笑孜孜地回头道:“还有点发烫呢!”   杜子腾道:“正常,燃烧的副产物,如果能控制它只发光不发热,还能节约灵力,续航时间也会更长。”   没人能听得懂杜子腾的天书,不过这完全不能影响简铃儿的好心情,她举着照明符在院里蹦来蹦去,咯咯的笑声让院子里也多了几分温馨气息。   甚至是本来的坏消息简泽都能轻松地说出来:“果然如我们所料,那耿家降价卖符的生意不错。”   杜子腾一脸不屑:“以那对夫妇的智商,还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简泽叹了口气:“但铺子里的生意确实受到了影响,那耿家的价格毕竟比我们的要低廉。”然后他郑重道:“所以,杜兄弟你恐怕将各种符箓,特别是这‘照明符’多备一些,然后我们便开始进行你那‘差异化战略’,邻里上门时,我们就一道推荐照明符,算是要和那耿家一决高下!”   简泽握拳一脸坚毅,杜子腾却用一种暴殄天物的表情看着他:“你就打算这么推广照明符?”   “是……这有何不妥吗?”   杜子腾站起身来:“这样新奇伟大的产品怎么能用这种普普通通的方式来推销呢?当然要有对得起它身份的方式,宣告着改变时代的产品登上了历史舞台啊!至于耿家,”杜子腾冷笑:“那就是时代洪流里的一点渣渣,顺手冲掉,不谢。”   然而听完杜子腾伟大的“推广方式”之后,镇长和简泽面面相觑了之后第一反应是:“这得要消耗多少照明符?”   杜子腾手一挥:“正常的广告费用嘛。”   简泽冷静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辛苦杜兄弟你了。”   杜子腾诧异地看着简泽:“你好意思让一个炼气一层的修士独自一人画这么多符???”   简泽脸上有些挂不住:“在下并不擅长制符。”   杜子腾痛心疾首地说道:“能力是一回事,态度是另一回事!”   镇长终于看不下去自家孙儿被这般欺压,咳嗽了一声道:“杜小哥儿,你身上那张隐气符,有点眼熟啊。” 第9章   被拆穿了真实修为的杜某人也毫不在意,毕竟炼气二层的修为相比于简泽而言也还是差了不少,因此之前那些话,杜子腾也说得毫无心理负担。   说起隐气符,还是当日从简铃儿手里讹来的,只因为用剁草的方式修炼实在不宜让耿氏夫妇察觉,杜子腾在有了修炼的设想之后才计划着讹来了这么一张重要的灵符。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杜子腾使用的第一张符箓,于是,这张昂贵的灵符最终还是被某人以“纪念他和铃儿伟大友谊”的名义扣下了。   实话实说,咳,其实是镇长一家败在了某人的脸皮厚度之下。   当然,最后简泽也不得不领到了一部分画照明符的任务。   看过耿大制符的杜子腾当然明白,一般炼气修士没有他那样变态的敏锐感知,制符的成功率是极低的。   但就像杜子腾自己说的,能力是一回事,态度是另一回事。   简泽领了任务也是一种态度,至少应该知道自己的合伙人在做的是怎么样一件事情。   对于杜子腾来说,在照明符的基本结构已经明晰的前提下,画符更像一种机械运动。   吐息、提笔、凝神、静气、落笔、收笔,那些流畅的线条在符纸上一闪,然后又黯淡下去,仿佛呼吸一般,如此,这张符就是成了。   其实,杜子腾在提笔的一瞬间几乎就知道这张符绝不可能失败,但成符时,他还是忍不住高兴,只是高兴之后他又叹了一口气。   炼气二层的修为画符终归还是太勉强,只是这一张符就让他明显感觉到灵力的巨大消耗。   杜子腾摇头,放下笔开始打坐恢复灵力,于是日升日落,吐息、提笔、凝神、静气、落笔、收笔、恢复灵力,如此周而复始,杜子腾却并不觉得枯燥,在耿家时,他曾经多少次期望能像现在这样痛快淋漓地画符,却日日在担草、剁草、煮草、制纸中消磨光阴,只能偷偷用禾禾草在符纸上挥洒他对于符箓那些天马行空的构想,能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画符的日子,杜子腾其实很珍惜。   在重复的笔画中,杜子腾对于纸上每一笔都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明了,似乎连灵力轨迹都隐隐可以触碰,他笔下的线条也越来越圆润饱满,似乎到达了某种临界点。   第一张废符出现时,杜子腾手上一顿,然后他看了一下旁边画好的照明符,没记错的话,是三十三张。   杜子腾皱眉,放下了笔,心中有些遗憾。其实刚刚在重复制符时,他觉得自己好像隐隐地触摸到了某种东西,只是这一中断,却是无法再找回那种感觉了。   就他的精神感知而言,完全可以继续画下去,只是他的身体已经在发出疲倦的信号,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抵如此吧。   杜子腾扔下笔,直起腰来,只觉得浑身酸痛,简直比挑了十次禾禾草还累,杜子腾咬牙开始活动起来:我擦,这制符原来还是个体力活!   这般咬牙切齿工作数日之后,看着眼前厚厚一摞照明符,杜子腾心中还是满满成就感,而且,感觉到体内灵力渐渐圆转流畅,显见这段时间密集制符时消耗灵打坐恢复对于修为本身也是有着巨大好处的。   和同样蓬头垢面的简泽碰面之后,二人一清点符箓的数量,相视一笑:时机已经成熟!   =======================================================   “娘子,我看,这简家的灵符生意咱们也抢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把这价涨一涨?”耿大讨好地给耿冯氏打着扇子道。   耿冯氏刚刚服用完那养颜的灵丹,正自在镜中打量自己的容颜,觉得仿佛是娇嫩了几分,听闻耿大这没脑子的话,竟然也没生气,只懒懒道:“你就别打这主意了,这简家一日没倒,咱家就一日不涨价。”   耿大扇子一停:“可咱家没给简氏供货啊,他家没有符箓,咱就算涨了价,镇上人不还得在咱家买?为何不涨啊?”   耿冯氏嗔了他一眼:“你个没脑子的,若是你这时涨了价,那些镇上的人必要去支持那简家的,若是这中间出个什么岔子让简家弄到了符,到时候收场可麻烦了,倒不如现在这般……哼,等到了简氏关门大吉,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这镇上的灵符自然是我耿家说了算!”   耿大前后一思索,又喜道:“还是娘子英明!咱们此时涨也只能小涨一点,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想怎么涨就怎么涨!”   耿冯氏斜睨了他一眼,反应得倒还不算太晚。   耿大被那美妙的前景刺激得连连搓手:“这么多天我看也没什么人去简家买符……娘子,我看要不了半月,那简家只怕只能关张了罢?”   耿冯氏狠辣一笑:“他越不关门越好呢,哼,拖得越久,那铺子赔得越多,待到那老不死的积蓄赔干净,我看他们拿什么来还那小子欠下的债!”   耿大连连点头:“正是!到时候咱们直接让那小子以身偿债,哼,早晚都得滚回我耿家来干活!嘿嘿,到那时,这镇上的灵符买卖都归我耿家说了算,那小子也能多有些活儿干!”   耿冯氏见天色已暗,只怕今日的生意也差不多了,便推了耿大一把:“好了,去收拾收拾,今天就到这儿吧,去后院准备吃饭了。”   耿大点头,忽然,浓浓暮色之中一道刺眼耀目的光芒映亮整个天际!这光让整个仙缘镇都跟着一亮,竟像是由傍晚直接倒回了白日!   耿大手上动作一顿,傻傻看向天际。   耿冯氏猛然起身脸色一变。   耿大突然失声喊道:“莫不是什么灵宝出世?!”   耿冯氏“啊”地一声:“那光……是在镇中啊!”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贪婪的光芒,无须多言,二人贴上神行符便朝镇中光芒亮起的地方飞快赶去。   一路上不时能看到匆匆赶去的人,他二人心中有些焦急,那光芒依旧在亮,可见尚无人得到那“灵宝”,只是他们本就离得远,若去得晚了……想到这儿,这夫妇二人拼命运转灵力,几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玩命地想甩掉那些赶去的人。   随着二人越来越近,隐隐约约可见到那光芒发出的地方,耿大一边张嘴吃风一边气喘吁吁地喜道:“娘……娘子……快看……莫……不是……仙人,仙人留下的洞府?!”   远远看去,镇中央一座光芒灿灿的府邸屹立中央,几乎闪瞎人眼,那光华流转中不时见到几个飘渺恍惚的仙人身姿,确实像是传说中的仙人府邸!   这……这可是天大的机缘!耿氏夫妇的步伐越加快起来,这当口,便是灵力枯竭也顾不得了!二人连塞了几口灵丹速速往前赶。   待赶到近前时,耿冯氏越来越疑惑:这仙人洞府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然后她就听到一个更熟悉的声音:“是的是的,一灵珠两张,十张?好的,承惠五粒灵珠!”   耿冯氏定睛一看,能不熟吗?!那声音来自她夫妇二人心心念念要弄垮的简泽,那些飘渺恍惚的身影……都TMD全是街坊邻里,至于那狗日的仙人府邸居然就是那简氏灵物铺!   耿冯氏脸色阴晴不定,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还在笑嘻嘻地说道:“铁大叔你来啦,对哦,铺子外贴的全是新出的‘照明符’,很亮堂吧?晚上用着可方便了,嘻嘻,送你几张试试看嘛,不收你灵珠的!”   铁万里那豪迈的笑声响起:“你这小铃儿,铁大叔还能短了你的灵珠不成?”   墙角,一个猥琐的人影正摸着墙根,咳,揭下那些已经黯淡的符箓,重新换上那闪亮亮的新符,总之,务必确保整个铺子的闪瞎人眼。   某人一边揭(贴)着灵符,一边啧啧吐槽:自己这画符水准果然还是让人悲伤,明明是镇长同时激发的,这持续的时间波动得,整个铺子竟然不是同时黯淡,而一块一块地淡下来,就跟突然多了数个补丁似的,而且这补上一块还有一块!妈蛋,早知这活儿如此苦逼,自己还不如去卖符呢!   赶到的街坊邻里越来越多,破天荒的,这仙缘镇上的镇民第一次不是被召集齐,竟是这般“自发”地全聚齐了。   尤其爱凑热闹的就是小孩子了:“娘,多买几张嘛,亮晶晶的多好看!”“大哥,我也要嘛!呜呜呜呜,我也要,我也要!”“小铃儿,我用这个跟你换几张耍耍,成不?”   吵吵嚷嚷的人流围着光华阑珊的简氏灵物铺,铺子中间的简泽在光芒中间又是收灵珠又是介绍符箓,忙个不停,甚至连镇长都亲自出场陪着镇上几个老人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光芒府邸,最忙碌的简铃儿更是一大堆孩子围着脱不开身,一时间,这隔绝世俗的修真镇竟有了几分凡间堂会流光溢彩、熙熙攘攘的感觉,那是尘世的味道。   这一切让杜子腾有些恍惚,这感觉温暖熟悉又亲切幸福,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中流转的光芒是不是来自于这般的喧嚷红尘,他那些忘却的回忆是不是也失落在那样的凡尘俗世中?   直到小丫头得意的笑声响起:“哈哈,这个照明符就是我家小杜哥发明的!”   一个恶狠狠的身影猛然冲到杜子腾身前:“小子!你竟然会画符?”   杜子腾从那茫然无绪的失落中回过神来,视野里便是一张用力到有些变形的面孔,好像错失了莫大的宝贝,又好像遭遇了极大的欺骗背叛,简直气急败坏到极点。   杜子腾忍俊不禁,多新鲜哪,每次做成的符纸至少有一成都被自己拿来练手,竟然来问自己会不会画符?   远远注意到这一切的简泽匆匆赶来,听到耿大这般“理直气壮”的质问,也不禁为耿氏夫妇的脸皮感到发烧。他看不过眼上前道:“怎么,杜小兄弟还不能会画符了吗?”   耿大气急:“要是知道这小子会画符,老子才不会只说那么点灵石……呸,不对,老子根本不会说灵石!妈的,老子……老子亏大发了!”   然后,他上前一把拎住杜子腾的衣领:“老子后悔了,这小子得回耿家去给我画符去!”   镇长携着镇上耄老缓缓踱步而来,轻轻一拂便将耿大拂到一边:“耿大,当日朝会已经分说清楚,你怎么又来胡搅蛮缠?杜小兄弟是我简家贵宾,哪容你随意欺侮?”   耿大气得直跳脚,刚刚见简泽数灵珠数到手软,他双目就快红得滴出血来,此时知道这些赚钱的符箓居然是杜子腾所画,更是快呕出血来,这老不死的竟然还敢阻拦!   “你这老狗!要再敢拦,信不信老子……”耿冯氏上前一把拦住耿大,若说气恨,她心中绝不比耿大更少,本以为是灵宝出世,前来抢个机缘,谁知道竟然眼睁睁看着这简氏灵物铺一把翻身,居然借着这照明符笼络了这么多买卖?而且,最可恨的是,这符竟然还是那小子画的!明明在家也没见这蠢笨的小子画过半张符箓!   耿冯氏冷笑:“小杂种,我给你一个选择,听好了,要是你现在跟我们回耿家,一切就既往不咎,否则,哼!”   杜子腾一脸无辜地道:“我……我不是已经花了耿家一百四十一块灵石么,要是回去岂不是要害耿家花更多的灵石?”他满脸诚恳地道:“已经欠耿家够多了,实在是不能再让你们破费。”   看着杜子腾满脸的“为耿家着想”的表情再想想他说的那些话,再看着这全镇出动来简氏买符的场景,耿氏夫妇真的吐血了。 第10章   当夜,简泽将账目一合,扬眉吐气道:“这一夜竟然就卖掉了十多块灵石的照明符,果然像杜兄弟你说的,‘市场潜力’巨大!”   杜子腾却是摇头:“这照明符毕竟是生活用品,只能薄利多销,盈利其实不足三成,连广告费用也才刚刚兜住……”   简泽笑道:“已经很是不错了,今夜用掉的符箓既然已经回本,再卖咱们就能盈利了……”   他还没讲完,杜子腾就一脸痛心疾首地道:“尤其是我宝贵的劳动都没被算在成本里。”   简泽:……   但对于杜子腾的这种自恋,简泽渐渐居然已经习惯(太可怕了!),他只淡定地继续说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些休息,但恐怕今后杜兄弟你要多画些符箓出来,今夜镇上这么轰动,只怕明日还会有更多买符的人前来。”   杜子腾只起身道:“放心吧,只要你卖得掉,我就能保证不断货,你准备一些禾禾草和工具,明天开始我便多做些符纸。”   简泽只点头一笑,若是数日前,他只怕还难以想像自己会对这么个小少年心服口服言听计从,但现在他相信,只要杜子腾所说就一定可以做到,他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一切不可思议在他那种狂妄到淡定的眼中都归于风轻云淡。   今夜无人入睡。   简家是清点灵珠清点到无人入睡,耿家……自然是呕血呕到无人入睡。   摇曳烛光下,耿冯氏那张娇艳的面孔在跳动火光下竟也显得阴气森森,十分渗人。   耿大兀自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这事没完,那姓杜的小杂种必须要弄回咱家来!我看那简家今晚收灵珠都收到手抽筋……”   耿冯氏冷冷道:“当然没完,哼,既然简家敢这么抢人,那就走着瞧,我们现在就去峰上!”   峰上?耿大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腿肚有些打颤:“娘子……咱们为何要去峰上?而且天光尚未放亮,要是扰了峰上的清修……”   耿冯氏只阴阴地转头看着耿大:“你想不想让简家倾家荡产、让那姓杜的小子回来当牛做马?”   耿大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弱弱地点了点头。   耿冯氏几乎将掌中那张符捏烂,狠狠地道:“走!”   第二日下峰时,耿氏夫妇俱是一脸的意气风发。   耿大小声道:“这峰上的大修士果然名不虚传,实在是太厉害了……”   耿冯氏笑得一脸明媚:“那还不是看在丽儿和华儿的面子上,没想到,华嶷真人这般看重他们还亲赐下了两粒筑基丹,我可是叮嘱他们要好好修炼,必得听真人的话了。”   耿大一脸笑容,不过又有点肉痛:“只是,娘子你当真要……?”   耿冯氏脸上笑容淡淡:“如若不收拾了简家,我们还到峰上来做什么?”   不知想到什么,耿大的声音蓦然提高:“可我们又要花费不少灵石,我们本来就给那大修士送了不少好处!”   耿冯氏一惊,看看四周立即狠狠道:“你想死么?!噤声!”   耿大也是一惊,他们还在峰上,若是那番话被其他人听去,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但他四下一看,他们本就是在下峰的路上,四野无人,倒是不虞有人听到,而且他说的本就是实话,这败家娘们,给那修士送好处送得眼都不眨,现在又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耿冯氏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此法一出,必能让那简氏死无葬身之地!那姓杜的小子必也得乖乖回到我耿家当牛做马?你眼光放远些,不要计较这些蝇头小利!”   耿大一肚子牢骚,那是蝇头小利吗?简家昨天数灵珠都数到手软!但耿冯氏神情冷峻,显是不容他再出声,耿大只得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   由于地理位置无限靠近云横峰,仙缘镇是个相对平静的修真镇,简家这般大手笔的挥霍照明符来做广告的情形,足够镇民们口口相传津津乐道上好久了。   在卓越的广告效应下,果然像简泽说的那样,接下来数日登门来买照明符尝试一下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毕竟,和动辄几灵珠的符箓相比,照明符应用场景广泛又价格低廉,昨夜不少人家一用便觉得着实方便,简氏灵物铺确是迎来了又一个春天。   杜子腾则一直在后院忙忙碌碌地制纸画符,若论辛苦程度,其实同他在耿家相比也相去不远,只是,简家的伙食确实不错,连杜子腾最喜欢的禾禾酒也能保证天天有,而且,镇长早有明言,这赚到的利润简家与杜子腾五五分账——为自己赚钱嘛,总是不觉得怎么辛苦的。   而且,这符箓一道对杜子腾而言,确实博大精深,简家那几本书籍中记载的一些符箓他都未曾见识过,就是他自己亲手“发明”的照明符在他看来,也还有不少可以改进的余地。他沉浸其中,实不觉岁月长短。   只是,好景不长。   傍晚,他的门“砰”地被一把推开,杜子腾不紧不慢画完这一个符才在简铃儿连声的催促中回过身来:“怎么?”   简铃儿气急败坏地说道:“那个耿家实在太坏了!小杜哥你快去看看!”   杜子腾拂了拂衣袖,啧,该来的总会来的:“走吧。”   前面铺子里,围着不少人,大概因为前段时间广告带来的效果,这时间正是简氏灵物铺每日人流量的高峰,吃罢晚饭不少邻里都会到简氏灵物铺来买些东西,偶尔有分到照明符的小孩子也会在这日暮时分挥着闪亮的符箓向小伙伴们炫耀,但今日这些人只是远远围着指指点点,并没有一个人进来买符。   杜子腾远远便听到耿大那张扬跋扈的声音:“……我说简小儿,你家若非是仗着那老不死的撑腰,早该倒下了,按我说,你也别糟蹋东西了,早日关门,安心过日子罢,哈哈哈哈……”   简泽家教在那里,翻来覆去也只是骂着:“你们耿家实在是卑鄙无耻之极……”   杜子腾摇头,这种无力的责骂只能给对手增加气焰,果不其然,只见耿大洋洋得意地朝四下围观的人群拱手道:“各位乡亲可做个见证,今日我来嘛,可不是为了跟这简小儿白费口舌的。”   人群中有人起哄道:“那你耿大是来干嘛的?也不怕你那婆娘嫌你出来闲逛不干活,回去好好收拾你?”   顿时人群一阵哄笑。   耿大哼了一声,好歹记得自家婆娘的叮嘱没有喷回去,而是自怀中掏出一叠东西:“我今日来,是要告诉各位乡亲,那劳什子的照明符,可不只有他们简氏才有,我耿家也有,而且,”他一指简氏灵物铺的价目牌子上“照明符一灵珠两张”的字样:“我耿家的符箓更便宜!”   人群此时才开始有些骚动,这些日子不少人已经真正开始感受到照明符的功用,许多原本只有白日才能干的活计有了这照明符夜里也可以干,而且这符箓不拘贴在哪里,不惧风雨亦不像烛火一般黯淡摇曳,真是极其方便,这也为什么这阵子还有不少人上简家买照明符的原因,实是好用不贵,有些离不了它。   简氏灵物铺一枚灵珠两张的价格也已经被镇上人接受,但此时耿家竟然说自己也有,还更便宜,如何叫人不心动?   耿大见四周人有些意动,却再无更多表示,随即从中抽出一张来,灵力一动,便见沉沉暮色中亮起一抹光晕,那光芒确实是和简家所售的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稳定些。   耿大将手中亮起的符箓高高举起,大声道:“我耿家的符箓乃是托了峰上的大修士所绘,质量当然更胜简家的!而且,如今这符箓一粒灵珠便可买四……不,买三张!!!”   耿大话音一落,人群开始真正轰动起来,立即有人高声问道:“耿大,你说的话可当得了真?别回头你婆娘又出来说你讲的话不算数!”   耿大头一昂,拍着胸脯道:“我耿大何时说不算话?”   人群立即又是一阵哄笑。   耿大一咬牙:“这本就是我那婆娘的主意,若要按我的意思……”   耿大这番情态不像作假,众人才开始相信,原来这耿家当真是要降价售卖这照明符了,更有人想到了简家点亮照明符那晚耿冯氏的狠话,暗想莫不是这耿家是在和简家打擂台?   像铁万里这般和简家交好的人当场就想打抱不平:“这照明符明明是简家先画出来的,你耿家也真真是无耻至极,竟直接偷了去!”   耿大一翻白眼:“呸!这符箓可是我夫妇亲自到峰上向大修士亲自求来的!偷?你铁万里再说一次?”   哼,就算是他家拿了照明符到峰上让大修士画出来的又如何?这铁大胆还敢反驳峰上的大修士不成?   “峰上”二字压下来,就是铁万里也有些词穷。但人群中更多的人哪管这简耿二家之争,只要自己得了实惠,多的是人看他们争个高下。   有人高声向简泽问道:“简家的哥儿,耿家已经说了一枚灵珠就可买上三张照明符,不知你简家……恩?”   简泽面色铁青,他虽然经营有道,但毕竟时日尚短,也不像耿家那样利用峰上的裙带关系赚取暴利,照明符的成本在那里摆着,三成利中还未算上杜子腾的工钱,耿家能赔灵珠降价,简氏灵物铺却着实降不起。   人群见简泽的脸色在照明符映照下十分难看,但他却一直未能回话,发出失望的一声巨大嘟囔。   耿大此时更是得意到了极致,他扬起手中灵符:“各位街坊邻居,照明符照明符,峰上大修士亲绘的照明符,一灵珠可以买三张啦!”   见简家降价无望,立即有人道:“耿大,我要买三灵珠份儿的!”   “给我来五灵珠的!”   ……   这一幕仿佛就是简氏广告当夜的再现,但是收灵珠收到手忙脚乱的已经变成了耿大,简泽死死攥住拳头,他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拍死那个无耻小人!   耿大还得寸进尺地大声吼道:“想买的各位随我到耿家去喽!”说着,他一边得意地回望简泽,一边便真地引着人群朝耿家去了。   不过片刻之后,简氏灵物铺门口已是人影稀落。   铁万里叹了口气,将几张符箓放到简泽面前:“小泽,若实在不行,还是关掉铺子吧,耿家实在势大。”   他欲言又止,简泽明白他言下之意,能说动峰上的大修士亲自出手画这照明符,已经说明太多问题,简家和耿家这么斗下去,恐怕没什么好处。   但他只低头谢过铁万里,却坚决道:“简家可以输,却绝不能向这样无耻下流的人家主动认输!”   铁万里有些无奈。   一直默默在后面观望的杜子腾此时才走过来,他挑了挑眉,拿起了其中一张,笔力圆润,灵气饱满,好符!以他杜某人那点微薄的灵力,实在画不出这样品相上上的“照明符”,他挥着那张符道:“啧,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山寨了,小爷的符纸反破译能力这么低,真是让人不开心。”   周围几人:可大爷你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开心,好像还很兴奋,让人看着觉得很害怕啊!   杜子腾笑得一脸灿烂:“既然耿家玩这么粗暴没有技术含量的手段来破坏市场规则,敢杀鸡取卵扼杀创新,那我就来和他们玩玩真正粗暴的游戏好了!”   简铃儿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什么叫粗暴?”   杜子腾正准备回答,却被简泽一脸抽搐地捂住了她的耳朵,简铃儿自然不干,杜子腾却嘿嘿一笑:“别捂啦,这件事恐怕还真要这小丫头出手!”   简泽&简铃儿:? 第11章   仙缘镇东边有一条清澈小溪缓缓绕镇流淌而过,加上这一带林木茂密,倒是成了这镇里顽童嬉戏之地。   一小丛灌木后边,简铃儿同三个小孩儿一并鬼鬼祟祟地躬着身子悄悄前行,其中一个瘦瘦黑黑的孩子在被这小丫头领着以这姿势穿了几里地之后,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喂!这里够安全了吧!到底是什么事啊?”   简铃儿一脸严肃地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机警地四处张望,其余三个孩子也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有些惴惴不安,连忙躲在这灌木之后悄悄四处查看,生怕像简铃儿说的那样,万一有高阶修士路过、万一有高阶修士在此打坐等等可能下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刚刚那说话的孩子早就把自己的嘴巴紧紧捂了起来,生怕惊动了简铃儿口中简直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高阶修士。   简铃儿警惕地张望之后,比划了一个姿势,领着其余几个孩子如此这般又行进了几处地方,抵达一处小小树荫下,她老人家的脸上才露出一个“勉强将就”的表情:“好了,就是这里吧。”   其他三个孩子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其中一个直接四仰八叉地摊在了地上。   路上询问过一次的孩子再次催促道:“简铃儿,到底是什么事情啊!非要跑这么远才能说,还要避开高……”   简铃儿立即跳过来捂住那孩子的嘴巴,生气地说道:“小平!你要是再这么口没遮拦的,我可不带你来了!要不你现在回去和严家小胖自己玩去!”   小平这孩子一路被简铃儿这神神秘秘的举动弄得早就好奇心爆棚,怎么还可能回去找早就相熟的小玩伴玩早就玩腻的游戏,推开简铃儿的手道:“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那你赶紧告诉我们是什么事啊!”   简铃儿最后确认了一次,见四下无人才严肃地回头道:“在我说之前,你们要发誓哦,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我说的事情,要是不愿意,你们现在就回去自己跟小胖玩~”   三个小孩哪有愿意回去的,自然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发誓。   简铃儿眼珠一转,正色道:“那……我们就立神魂大誓!”   几个小屁孩儿哪知道神魂大誓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但简铃儿这般一说,那些故事里,英雄啊、坏蛋啊,如果发了神魂大誓都是绝不可能违背的,这样一来,几个小孩子倒是神情肃然,好似自己正在做的也是那般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誓也立完了,几个小家伙放松下来,简铃儿也满意地相信神魂大誓的作用,唔,那杜子腾是怎么说的来着……对,这三个家伙以后就是她的核心下属了,要好好交待才是。   于是,简铃儿也不再卖关子:“告诉你们哦~现在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情,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们收集禾禾草,就可以来我这里换灵珠哦!”   小平听完之后疑惑道:“禾禾草?”然后他顺手拔起手边一株小草:“不就是这个吗?”   简铃儿点头:“对,就是它,只要收集够,就可以跟我换灵珠。”   小平发出一声不屑的嘘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呢,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这有什么好玩的……”   简铃儿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小平:“你真是笨!小胖玩的那个带符的竹蜻蜓你想要吗?西边孟家小子的小飞剑你不羡慕吗?这些东西都可以用灵珠买到,干嘛非要回去求那些大人,我们自己现在可以赚钱自己买,想买什么买什么!”   三个孩子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还可以自己买,想买什么买什么,那不就和那些大人一样了吗?   “我想买那个会飞的竹蜻蜓!”   “我想要把小飞剑!”   “我要买隔壁小娟头上那个会集露水的绢花!”   简铃儿不耐烦地跺了跺地面:“想买的话,就要多多采集禾禾草交给我,喏,只要能放满这样一个储物袋就可以换一灵珠!”   三个孩子同时惊讶地发现,简铃儿身上居然拿了三个储物袋,这可不是什么玩具,而是真正的修士身上才会用来装东西的重要家伙,简铃儿居然一个人就带了三个!真是……真是太了不起了!   简铃儿一脸骄傲地道:“喏,等换了灵珠,你们也可以去我家灵物铺换这个储物袋!”   几个孩子双眼放光,觉得那些玩具跟储物袋一比,简直什么都算不上了!   小平起身道:“简铃儿你说的是真的吗?”   简铃儿一脸神气:“当然,我简铃儿什么时候说话不算啦!”   几个小孩一齐点头:“那我们就采草去!”   简铃儿一抬手:“等等!喏,如果你们有要好的人,也可以让他们到这里来加入我们,不过,”简铃儿的神情正经得不得了:“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做的事情是绝对保密的!如果有人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唔,以后就再换不到那些玩具和储物袋了!”   几个孩子“嘶”地一声倒吸一气,连忙点头道:“我们肯定不说出去!”   简铃儿满意地点头:“所以嘛,在领人过来之前,你们要先告诉我一声,我……我需要那个什么‘考察’一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领他过来,如果要过来也和刚刚咱们过来时一样,在发誓前什么都不要说,知道吗?”   盯着几个孩子复述了一遍,简铃儿才心满意足地放人。   另一头,简氏灵物铺门口竖起一块大牌子:“照明符,一灵珠三张,欲购从速!”   简泽无语地看着这牌子,又想到自家那一早就兴致勃勃出去忙活的妹子:“杜兄弟……这真能行?”   杜子腾倒是一贯的淡定:“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嘛~”   “杜!兄!弟!”   杜子腾哈哈一笑:“简兄,放轻松嘛,成不成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很快,铁万里匆匆赶到简氏灵物铺报告了一个坏消息:在他们这牌子竖起来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耿家门口马上竖起了另一块牌子,一灵珠四张,出售照明符。本来杜子腾改过之后两家定价是一样的,现在这般,耿家再一次降价,显然是不肯给简氏活路了。   简泽叹道:“我就知道会如此。”   现在这价格出售已经是他们最低最低的价格了,再低就只能赔本,简泽已经想到了耿家不可能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宁可赚钱都要这般不留余地地还击。   简泽一回头,却见杜子腾正提笔,已经将那牌子上的“叁”字划掉写好了一个“肆”字,简泽吓一大跳:“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赚钱就罢了,竟然也要跟耿家一样赔钱吗?耿家有峰上的收益补贴着,他们可没有!   杜子腾余光中瞥见一个匆匆离去报信的背影才对简泽笑道:“你不是看到了吗?”   简泽揉了揉额头:“杜兄弟……这虽然我们同耿氏有隙,但这买卖也不能赔……”   杜子腾却刷地一下把牌子上那纸撕下来揉成了一团,笑道:“我开玩笑的嘛。”   简泽只是无奈。   但简泽不知道,在杜子腾“开玩笑”的半柱香内,耿家门口的牌子已经变成:一灵珠五张,出售照明符。   这般疯狂的价格战里面,整个仙缘镇都沸腾了,这个价格,都比符纸还要便宜了,甭管要用到多久去,先买了囤着慢慢用啊,谁知道过了今天还能不能这个价格买到,手快有手慢无,仙缘镇男女老少几乎全员出去,疯狂涌向耿家……   耿氏夫妇忙得脚不沾地,到了天色彻底暗下来,耿冯氏连连向邻里道:“今日符箓已经售罄,实在对不住大伙!”   还有些人急急问道:“那耿家的,明日这符箓可还有?”   耿冯氏脸上一僵,耿大已经抢道:“有的有的!”   “那就好!明天一早我们就来买!”   如此这般,才将这疯狂购符的人流劝退,夫妇二人歇了口气。   耿大好半天缓过气来道:“还是应该早些把那杜小子给弄回来才成……”   耿冯氏白了他一眼,她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今日这灵符大战不正为的是这个吗?简氏要是赚不着钱,看那姓杜的小子拿什么还债,她早就谋划好了,到时候必要逼上门去,叫那小子以身抵债!   耿大突然叫道:“今天这卖了这么多照明符……娘子……这这这……咱们不但没赚一个子儿,还赔了不少哇……”   耿冯氏本就累得不轻,听耿大这番话,直气得踢了他一脚:“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今天你递符还递得那般快!”   卖符的时候一向是耿冯氏收灵石,耿大递货,今日自从价格改成一灵珠五张之后,耿冯氏不知给耿大递了多少眼色,结果这死心眼的还一个劲儿地递符,好似还嫌赔得不够多似的!   耿大一脸懊悔:“我……我这不是当时看你收灵珠没想起这事……”   耿冯氏狠狠一掐耿大耳朵:“那你现在想起来啦?”   耿大“唉哟”道:“算过来了算过来了!”   耿冯氏手早就又酸又疼,此时也没那功夫去收拾他。   耿大却又凑过来道:“娘子……这……咱明天还、还这么卖?”   耿冯氏冷笑一声:“卖!怎么不卖?只要那简氏敢接着卖,我们就敢接着卖!我倒要看看,我赔得起,那简氏敢不敢赔!”   耿大十分肉痛:“可这……都是灵石啊!”   耿冯氏道:“你怕什么?咱们赔一块灵石,简氏便少赚两块,这简氏本就只靠一个寿元将尽的筑基勉强撑着,根本没什么积累,我倒要看看这么下去,他们还能撑到几时!”   耿大道:“可咱也没那么多照明符了啊……”   耿冯氏却笑得胸有成竹:“放心吧,我上次早早交了一批符纸给丽儿让她托山上的同门画符了,想必这一二天就能送下来,必不会断货的!”   而被耿冯氏认为撑不到几时的简府里,杜子腾正眉开眼笑地看着简铃儿上交的三个储物袋:“小丫头干得不错嘛!喏,再多给你几个袋子,灵珠都在里面了。”   简铃儿收了储物袋得意地说道:“那当然,本小姐当然出手不凡!”   杜子腾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哈哈,那明天继续!”   不过一日功夫,简铃儿这发展的层层下线已经遍布整个仙缘镇,而且那什么扯蛋的‘神魂大誓’这也让这帮小家伙们完全遵守着绝不告诉组织外人的秘密,行动起来倒是空前团结。   简铃儿自己也从这完全不同的活动中找到全新的乐趣,以前和小伙伴们玩闹也不过就是打打闹闹的,哪像现在这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丫头渐渐也开始领略点权力的魅力了呢。   简泽在一边扶额,看着那几个储物袋的禾禾草:“杜兄弟,今日已是这般,明天你有何打算?”   杜子腾一脸诧异:“明天继续啊!”   简泽:…… 第12章   第二日,果然如杜子腾所说,一切继续。   耿简二家的价格战继续,最后又是耿家以更低的价格胜出,门庭热闹,耿工夫妇忙到精疲力竭。   简氏自然门前冷清,但简铃儿又收回了十六个储物袋的禾禾草。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一切继续。   第七日上,简泽都快有些习惯这个节奏了:“杜兄弟,今天还继续吗?”   谁知杜子腾却道:“今天当然不继续。”   简泽一怔,本来准备去扛牌子的手都放了下来。   杜子腾嘿嘿一笑:“我已经算过,今天怕是也差不多了。”   禾禾草收得差不多,简家前段时间卖照明符赚到的灵珠也花得差不多,而耿家……嘿嘿也是差不多了。   随即,他拉过正要出门继续忙活的简铃儿,竟是安排她做好收尾工作了。   这一天,耿家夫妇也十分疑惑,因为这简氏今天居然不再扛出那块降价出售照明符的牌子了!   耿大疑惑道:“莫非,这简氏是已经知道咱们的厉害,认输了?”   耿冯氏这几日累得头晕眼花,今天简氏没有降价,邻里们购买的热情也早在前几天挥霍一空,上门的人也稀稀拉拉,她好不容易休息一阵,虽然也觉得简氏的消停不简单,但一时半会儿竟也猜不透简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耿氏夫妇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口,已经有人上门了。   “哎哟,我是说今早怎么灵鹊直叫,原来是今天有贵客临门,黄真人,快请进请进!我们也没能迎一迎,真是该死!”耿冯氏笑颜如花连连向着来人致歉。   来人是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名叫黄婉婷,乃是峰上那位虎大人的得力助手,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金丹真人,那句黄真人,也不过是句恭维。   不过黄婉婷能在外门混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那没眼色的,耿氏夫妇虽然不入流,却真真有一双好儿女,尤其这耿冯氏,啧,居然还傍上了虎大人,说不得,还真不好无故开罪。   黄婉婷也笑着客套:“若是太过搅扰贤夫妇,却是我的不是了。”   两边客套半晌,耿冯氏只觉得奇怪,这黄婉婷用是虎大人的左膀右臂,轻易不离,怎么今日突然上门造访,却又半点不说来意?   黄婉婷心中更是诧异,这耿冯氏平日为人精明得很,怎么这会子却又半点不开窍?无奈之下,黄婉婷只得主动旁敲侧击,她托着茶盏笑吟吟道:“说来还没恭喜贤夫妇,听闻最近府上财源广进,那照明符连虎大人在峰上都听说了。”   耿冯氏想到自家的生意红火到竟然连虎大人都派黄婉婷来过问,脸上就掩不住的自得:“哪里哪里,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叫黄真人见笑了。”   黄婉婷放下茶盏,抬头直直打量着耿冯氏,见对方竟然没有领悟自己话里的意思,想到此次到仙缘镇上的任务,心中不由有些恚怒,这镇上多少人家做着峰上的活计,哪家不是兢兢业业将峰上的事捧在头顶,哪像这耿家,明明是唯一从峰上的生意里占了便宜的人家,竟还要自己这堂堂外院执事弟子亲自上门来过问,居然还不主动给个交待!   想到这儿,黄婉婷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淡了:“听闻贤夫妇前几日又送了一批符纸到‘飞毫院’?‘飞毫院’的弟子们皆忙着府上的活计,可是让陆大人喜坏了。”   耿冯氏心中正自高兴,竟没能留意黄婉婷语气中的微妙,反而半是炫耀半是假嗔地道:“实在是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修为让华嶷真人不满,得抓紧些,没空来画这小玩意儿,这不,只得托了飞毫院的大人们帮帮忙了。”   耿大心中却是一阵肉痛,那什么飞毫院的修士画符快是快,就是这价格也着实叫人吃不消,若不是他这败家婆娘一力坚持,他才不干这赔本的买卖呢!   黄婉婷见自己问起符纸,这耿冯氏非但不顺着自己的话头,反而提起自己一双颇受华嶷真人爱重的儿女,甚至那耿大脸上也是一脸的不痛快,这对夫妻是自以为有了金丹真人当靠山,便不把虎大人放在眼里了?须知,她那一双儿女靠上华嶷真人可还是虎大人牵的线!   深知其中关窍的黄婉婷只觉得这对夫妇蠢不可及,若是耽误了虎大人的差使,哼,别说他那一双儿女,就是耿家再有十个一模一样的儿女也挡不住虎大人的震怒!虎大人能将他们一双儿女捧到高处,自然也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耿冯氏见黄婉婷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中暗道不妙,只觉自己忘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却死活想不起来。   黄婉婷见耿冯氏脸色中犹带茫然,终于忍不住起身阴阳怪气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叨扰,祝贤夫妇财源广进,长命百岁,也祝令郎令爱早日得道了,哈哈!”   黄婉婷拂袖而去,耿冯心中焦急只追上去道:“黄真人,请留步!”她甚至还祭出了无往不利的红包攻势:“黄真人,若有得罪还请您海涵……”   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耿大呆呆站在原地,但见耿冯氏掏出的那个红包想到这段时日亏出去的灵石,顿时就怒了:“你这个婆娘,往峰上送了那么多还不够么!还要败家到何时!”   黄婉婷脚步一顿,视线在耿氏夫妇间来回打量,然后不怒反笑:“贤夫妇可真是好样的,今日一切我必如实告知虎大人!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可当不起您这番大礼!”   黄婉婷话音刚落,人影便已消失,耿冯氏惊呼一声,收步不及就一头扑倒在地,耿大连连上去扶起,纵然是修士,但刚刚她追赶黄婉婷可也是用上了灵力速度极快的,这般一头磕在地上,耿冯氏亦是血流满面,却兀自抓着耿大的手道:“黄真人!黄真人!你且留步!”   耿大满不在意地道:“她早走啦!你还叫个什么劲!”   耿冯氏傻在当地,半晌才坐起来,顾不得抹去脸上的血迹,只喃喃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耿大也纳闷:“我也不知道啊,明明你们在说咱家的生意说得好好的,这姓黄的也真是的,说翻脸就翻脸。”   耿冯氏缓缓摇头:“必是有什么不对……我们说了生意,还说了什么?”   耿大回想起来有些愤愤:“还说了我们送符纸到峰上去画的事,那‘飞毫院’真是黑心!竟要了我们那么多灵石!”   符纸?!   这两个字却仿佛惊雷一般响在耿冯氏心中,让她一时脸色煞白!   天爷啊!她忙着和那作死的简氏斗气,竟忘了一月一次向峰上供符纸的时间!她得赶紧取了符纸追上那黄婉婷才行!   耿冯氏立即起身道:“快!去库房!”   耿大一脸茫然地跟着进了库房,却见耿冯氏一脸鲜血面如厉鬼地朝他逼问道:“符纸呢?!”   耿大纳闷地指着架子上不过寥寥数百张符纸道:“都在这儿啊,其他的你不是都送到飞毫院了吗?喏,还在你那呢。”   耿冯氏顺着耿大手指的方向摸到自己的储物袋,感应中,那满袋满袋尽是照明符,耿冯氏“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耿大骇了一跳连忙上门扶住耿冯氏,她死死一把拽住耿大的胳膊,声音凄厉:“快!去担禾禾草!去制符纸!”   耿大一听之后十分委屈:这活计不是早就归姓杜的小子干了吗?怎么还要他干啊,而且这都累了好多天了……   耿冯氏见耿大那表情,眼前又是一黑,她双眼死死盯住耿大,恶狠狠地嘶声道:“你敢说不,我就掐死你一了百了!”   耿冯氏满面鲜血,唇角还溢着血迹,那双眼用力过度都凸了出来,被这样的人用这样的眼睛狠狠盯着,耿大打了个寒战。   耿冯氏努力平息那混乱的灵力,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家这男人就是个浑人,关键时刻指望不上,不说清楚是不行的,她语速极快地说道:“前日就该是一月一次向峰上交符纸的日子……”   耿大惊恐地“啊”了一声:“我……我竟忘了!”他环顾着空空荡荡的库房,此时才知道害怕:“娘子,咱家也没剩下多少符纸了,这……这如何是好?”   耿冯氏语气冰冷:“还能如何?尽快制符,求得虎大人谅解,如若不然,你我就得承受峰上的怒火!”她皱眉看向耿大:“你赶紧去担草,还在这儿磨叽什么?!”   在耿大的心目中,峰上的修士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当日他们是如何争到这符纸供应的事耿大至今还历历在目,甚至托飞毫院画符一事,明明是他们给灵珠雇人帮忙,对方的眼角却始终斜着不曾正眼看过他们。那些大人物眼中,他耿大恐怕比粒灰尘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就是拼死了要在几日里做出上万张符纸也绝无可能!要是这个月符纸没供应上,那峰上的人怪罪下来……耿大脸色一片惨白。   耿冯氏见耿大一动不动,心下早就不耐:“速去担草,怎么,还要我请你?!这当口瞎耽误功夫,峰上的怒火你担得起?”   耿大仿佛被耿冯氏提到“峰上”三字狠狠刺激到了,然后他一把上前狠狠掐住耿冯氏:“你这个臭婆娘!都是你!老子早就说过不要再卖那劳什子的照明符!偏偏你铁了心要卖!如今……如今若是峰上的真人们怪罪下来,老子可不干!”   耿冯氏一听这话,立即气血翻涌灵力紊乱,这……这混账!到这了当口居然还犯浑,不想着怎么做符纸,却来这推诿!   她本也是压抑着焦怒同耿大解释,此时凶性上头,耿冯氏猛然起身,正正反反给了耿大十来个耳光才拎起被打成猪头的耿大狠狠道:“老娘告诉你!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制符去,若敢有半点推搪,老娘我活不下去了必先弄死你!老娘一向说到做到!”   耿大被打得懵了一懵,才反应过来耿冯氏话语中的意思,夫妻几十年,哪能不知道彼此根底。耿冯氏满面干涸血迹如罗刹,耿大此时看见对方目中冰冷的杀意便知他这婆娘口中垫背一说,绝非玩笑……这婆娘,是真干得出这狠心绝情的事。   耿大一脸恐惧地抱头应了下来,根本不敢耽搁,顶着个猪头脸拾了久违的担子就出门割禾禾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四万字了。   俺:恩。   基友:……小攻呢?   俺:恩?   基友:你这是无CP?   俺:恩?!   基本:呵呵,难怪这么冷。   俺:恩……QAQ   相信俺,正直的小攻已经在路上了!【弥天大雾…… 第13章   耿大走后,耿冯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一边收拾脸上的痕迹一边思索,这么几日的功夫,耿大若是辛苦一些没日没夜也能做个五六千的符纸,至于其余的……早年为了独揽峰上的低阶符纸买卖,耿家早用各种手段挤兑得别人不敢再做这符纸,而且镇上素来太平,也没谁家会攒着这么多空白符纸……   耿冯氏为难半晌,终于狠下心,实在不行,只能在峰上找丽儿和华儿帮忙,而且她此时回想同那黄婉婷交谈的过程,只怕那黄婉婷回去同虎大人禀报的时候不会说什么好话,还会以为自己仗着金丹真人撑腰就开始拿乔。若要和虎大人回转这段关系,只怕得丽儿和华儿亲自出手了。   越是回想,耿冯氏越是后悔盗用简家的这照明符同简家竞价,这天天相争日日忙碌,竟害她错过峰上的日子,又没能当场处理好同黄婉婷的谈话,酿下这样的大祸!   耿冯氏素来果断,当下便给女儿耿丽发了紧急情况下才会用的传讯符,随即便心急如焚地出发去了峰上。   待耿冯氏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总算不枉她一番功夫,看在丽儿和华儿的份上,那虎大人答应宽限三日,丽儿他们姐弟合计过,在峰上怎么也能集齐三四千张符纸,毕竟是低阶符纸在峰上价值有限,以他俩如今内门弟子的身份地位,倒是不难,再多的话,峰上怕也难凑了。   那虎大人那里,耿冯氏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虽然对方未曾真正发怒,但那笑里藏刀的模样更让她惊惧,虽是宽限三日,但耿冯氏很清楚,若不能在三日内交上符纸,即便她借一双儿女能扛下虎大人的怒火,但他们家这门生意可算是到头了。   以耿丽和耿华的天资,若无耿氏夫妇一直以各种灵物资源辅助修行,自然也不可能进境如此神速,这会儿虽然靠了一位金丹修士,但这门生意却依旧他们一家最重要的进项,虎大人这根线无论如何也绝不能断!   更何况……看今天虎大人和丽儿华儿说话的神情模样,虽是客气恭敬,却也有限得紧,耿冯氏着实有些畏惧对方的报复。   而且,想起儿子耿华事毕后的神情,耿冯氏也是一阵惶恐,他本是要闭关的,却因为自己这事生生推迟了闭关,耿华性子聪颖狠绝,不似耿丽嘴硬心软,若再因为此事到峰上打搅他们二人,耿华已经明言他和耿丽要闭关冲击筑基,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再插手了。   耿冯氏思前想后,惶恐了一路,不安了一路,只觉得无论如何必须要在三日内做好足够数目的符纸,而且越早越好!   然而,当她回到自家院子里时,工房竟然黑灯瞎火,显见是没有开工!耿冯氏怒气冲冲进了后院,耿大亦是满脸阴沉,耿冯氏回想自己到峰上一路的焦急,再看大爷似的坐在那里的耿大,满腔怒火恨不得掐死这个货!   然而,没待她开口喝骂,耿大反而率先狠狠一拍桌案:“大半天不着屋,你还想着回这个家?!”   耿冯氏怒从心中起:“耿大!老娘辛辛苦苦为了谁?!若不是我去峰上虎大人和丽儿那里周转一二,你还想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倒是你这个混账!老娘辛辛苦苦在峰上周旋,你竟敢给我偷懒!我可告诉你,若是三日内凑不够符纸,今儿丽儿都说了,连虎大人也脱不了干系,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耿大灰头土脸地垂下脑袋。   耿冯氏愤愤地喝了口水,缓了口气问道:“你今天制了几张符纸,实在不行,让丽儿多匀一些。”   耿大缩了缩脑袋:“没有。”   耿冯氏收拾玉瓶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耿大嗫嚅道:“没……没有。”   耿冯氏一脚揣倒了桌子:“你给老娘再说一遍!我在外面一刻不得闲,你在家一张符纸也没做出来?!”   耿大委屈地抠着椅子:“没有禾禾草,哪里做的出来符纸?”   耿冯氏心中一梗,简直想把耿大吊起来抽:“这漫山遍野,哪里不是禾禾草?!”   耿大闻言更委屈了:“就是没有。别说常去的草场了,就连路边也一根不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耿冯氏怒火上冲:“老娘不信!现在就跟我出去找!”   顶着怒气和耿冯氏一起出门的耿大十分憋屈,他也是整整找了一天,这方圆几十里地他都走遍了,他容易吗他,回来还被这婆娘吼得跟鸡崽儿似的,他找了一昼都没能找着,现在黑灯瞎火的这婆娘还能摸着?   耿冯氏虽然气在头上,却也知道不能漫无目的,好在现在她手上有足够的照明符,二话不说,她立即点亮灵符四处寻找,此时正是黎明前天色最暗之时,四野无人,明知不是找禾禾草的好时机,但耿冯氏已是病急乱投医,跟没头苍蝇似的在镇边乱转。   天光大明时,耿冯氏终于收集了满满一把禾禾草,喘着气捏着那把禾禾草直接坐倒在镇口的地上,然后她狠狠一捶地面:“这该死的禾禾草都上哪儿去了!”   显见,她手上那一把便是她这几个时辰的收成了。   耿大也跟她身后,愁眉苦脸。   然后,一串清脆的童声愉快地响起:“呐,我看看,还差一点才满一袋,可不能给你们灵珠哦!”   另一个幼稚的声音里满是惆怅地说:“现在真是越来越难找了……”   “可不是吗?昨天我想问我娘要照明符在夜里出来找的,还被我娘揍了一顿,我可是只差一颗灵珠就能换一个储物袋了!”   然后,在耿大和耿冯氏瞪大的眼睛注视下,只见他们找了半宿才找到一把的禾禾草竟然成堆地装在一个巨大的簸箕里,被几个小屁孩子递来递去,最后轻轻松松地塞进了一个储物袋,而其中一个小丫头身上竟然挂着七、八个这样的储物袋!   耿大努力从脸上挤出个笑脸,摆出这辈子自认为最和善的表情上前道:“你们几个好孩子,来,告诉耿叔,刚刚你们……”   耿大话还没说完,几个孩子一脸警惕地回头看他,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彼此之间甚至没有交流就飞快地做鸟兽散,只留给耿大一溜烟尘和一个笑眯眯的小丫头。   耿大一见这简家的小丫头,也顾不得两家的嫌隙,矮下身子努力摆出笑脸道:“那个,简家丫头啊,你……”   他这次的话依旧没说完,就被简铃儿笑眯眯地打断了:“我知道,耿叔你是想问我们的禾禾草从哪里来的,然后你还想让我们分给你对吗?”   小丫头心里却在嘲笑:这个蠢蛋果然和小杜哥说得一模一样,一引就上钩,哼,其他人可都是立了“神魂大誓”的,当然不会告诉你啦!   耿大一脸喜不自胜的表情:“对对对,你这小丫头就是机灵!”   简铃儿一脸笑容道:“这当然是他们辛辛苦苦摘来的啦,而且我可是用了自己的私房钱跟他们换的呢!”   耿大一听到私房钱就有些犹豫,不过一想到符纸供不上的后果,咬牙道:“你出了多少私房钱,耿叔给你!”   不待简铃儿报价,耿冯氏起身上前一戳耿大的脑袋狠狠道:“我说你就是个傻子!被别人耍得团团转还要帮别人数灵石吗?!”   耿大一脸晕乎乎尚未反应过来。   耿冯氏已经冷冷对简铃儿道:“告诉你!别以为你们简家还可以再从我们耿家骗到一块灵石!回去告诉你家那老不死的祖父,我耿家可不是什么任你们戏耍的人家!禾禾草你们手上是有,但最好给我掂量一下,这个价儿你们敢不敢出!”   简铃儿皱着脸,唉呀,这耿大的婆娘一点也不好骗呀!   另一道声音亦针锋相对地说道:“耿家还能是什么人家,不过是以大欺小、抄袭剽窃的卑鄙之流,何须祖父他老人家思虑,简某在此就告诉你们,我简家的禾禾草一灵石一袋!”   简铃儿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她人小力弱,以耿家的卑鄙无耻,简泽当然会在一旁守着,这不,耿冯氏以大欺小之时,简泽便及时出声,开口勒索了。   简泽这话刚说完,身后立即响起巨大的咳嗽声,在场几人看到那咳得剧烈的杜子腾,反应不一。   耿大指着简泽道:“你这小子说大话也不怕塞了牙!这禾禾草漫山遍野都是,怎么可能卖到一灵石一袋,你那袋子不过低阶储物袋,一袋能有多少禾禾草!还想讹人?你看你这漫天报价都骇到杜家那小子了!”   简泽脸颊一抽,吓到杜子腾了?这耿大……真是天真得让人觉得可爱,这抢收禾禾草的主意从头到尾皆是杜子腾一手规划,显然在耿家时制符纸的规律对此帮助甚大,这么一个处心积虑到让简泽这个盟友都不得不佩服的人,耿大居然把他想得这么甜,真是让简泽不知道与什么好。   既然杜子腾都这般明显地提醒了,简泽自然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耿家,他只缓缓道:“若你们觉得贵了,也不是不可以改。”   耿大得意洋洋地道:“你这小子也还算知趣。”   耿大口中知趣的简泽面无表情地说道:“一灵石一袋,若觉得贵了,那便一个时辰上涨一灵石,现在已是辰时,贤夫妇可自行决定是否要买。”   耿大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耿冯氏更是冷笑一声,怨毒地看向简泽,这简家的照明符害她错过交符纸的日期在先,现在又抢收禾禾草漫天要价,她只拍手道:“好!好得紧!我倒要看看,你们耿家收了这么多禾禾草能做什么!我就不相信了,这方圆百里的禾禾草你们能收干净!”   耿冯氏笃定这简家不过虚张声势,靠着这几个小娃要把周围的禾禾草收干净哪有这么容易,纵使不心疼灵石,耿冯氏现在对简家恨之入骨,怎么可能用灵石去跟简家换禾禾草?耿大更是心疼那些灵珠,夫妇二人竟默契地转身离去,继续找禾禾草去了。   杜子腾“啧啧”道:“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供应链都被砍断了还想挣扎。”这小丫头发展下线的速度杜子腾都暗暗咋舌,这几日镇上几乎所有孩子动员都没能再多找些禾禾草,这夫妇二人,自求多福吧……说起来,一时辰涨一次价真是太便宜他们了,早知道该跟简泽说一柱香的。   巳时,悠然坐在铺子里的简泽和杜子腾果然等来了垂头丧气的耿大。耿大咬牙还想威胁着借机还价:“告诉你们,胆敢讹我耿家的灵石,我家丽儿和华儿可是已经闭关马上要筑基了,到时候……”   杜子腾只笑眯眯地一指太阳:“恩人哪~我们是很想听听令郎和令爱在峰上的奋斗历程哒~但是,马上就要辰时了哪~”   想到一个时辰涨一枚灵石的恐怖威力,耿大终于熄火了,他几乎是含着泪水交出的灵石,想到之前那场抄袭和价格战,杜子腾收得毫不手软:“啧,勉强算是专利费吧!”   然后他还笑眯眯地对耿大难过到撕心裂肺的背影低声说道:“下次要记得爱护知识产权哦~不然容易受伤呀~” 第14章   简泽兄妹躲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几乎是笑破了肚皮,但杜子腾颠了颠那个装着灵石的储物袋,脸上殊无笑容反而长长叹了一口气。赚这禾禾草的灵石纯属不得已,如果不赚,禾禾草积压,资金也无法周转,但就这么解了那对夫妻的供应链断裂危机,确实不甘心,但杜子腾也明白,光靠断掉这禾禾草,实在是无法将耿家彻底击垮。   简泽道:“怎么,就这么讹了耿家几十枚灵石还嫌不够?”他打趣道:“你这小小年纪却整日愁眉苦脸的,小心娶不着媳妇儿。”   杜子腾却挑了挑眉道:“怎么可能?我媳妇儿必定已经在某处等着我了!”   简泽看到杜子腾脸上尚带几分稚气,却一脸“我未来老婆必须很牛叉很漂亮”的自信得意,不由忍俊不禁。   简铃儿叉着腰在一边道:“大哥,我是不是很厉害啊!你看今天耿大那张脸,哈哈,能让那个坏蛋那么伤心,实在是太开心了!”   想到耿大一枚一枚数灵石只差没痛哭流涕的表情,简泽再次失笑。   杜子腾看到这兄妹们的表情,神情间却少见地有些严肃:“虽然此次利用禾禾草是让耿家栽个跟头,但其实形势却更对我们不利,至少,在照明符一事上,如今的价格形势我们已经很难再盈利了,这就像一项本可以细水流长有入账的进项被我们一次性卖给了耿家……”   简泽何尝不知道,他也长叹了口气低声道:“而且,耿家那对儿女只怕真的要筑基了。”   两个有希望筑基的天之骄子和两个在这般年纪真正筑基的修士绝不是一个概念。   简泽和杜子腾敢于这般同耿家斗狠的原因,固然是因为已经无路可退,更主要的是,镇长虽寿元无几,却毕竟是筑基修士,自然能庇佑一二,如今只要耿家那一双儿女中有一人成功筑基,形势就将立即颠倒,耿大那番威胁,绝不是空话。   杜子腾收起那张唱作俱佳的脸皮,托着下巴道:“所以,还是要开发新产品线,在战略上打倒耿家啊……其实,抓住需求本身是没有错的,只是,需求本身也有高下之别。”   简泽倒是有些新奇:“哦?”   杜子腾点头:“是的,比如饿了时候需要吃饭,渴了需要喝水,这就是最强烈的需求,因为如果不吃饭、不喝水就会饿死、渴死。但对一个要饿死的人来说,吃饭是要吃珍馐佳肴还是粗面馍馍,也许根本就没那么重要,珍馐佳肴固然很好,但有粗面馍馍也能对付,而且不管是东家做的馍馍还是西家做的馍馍,只要能吃饱就好……归根结底,快饿死的人他们的重点只在于吃饱这件事情上。”   简泽点头:“倒是很有道理,不过你到底是从哪里想到的,简直闻所未闻……”这少爷看似平淡的话里总是蕴藏惊人的智慧,不免叫简泽有些怀疑。   杜子腾挠了挠头:“我模糊地记得,好像是个叫马斯洛的家伙提出来的……”   简泽:“能提出这样的至理,这位姓马的先生必是先辈大贤,莫非是杜小兄弟你家乡的人物?”   杜子腾一脸茫然:“其实具体细节我也不记得了,算了,别管这些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产品升级的话要考虑需求的层次。”   简泽见杜子腾一脸的茫然纠结不似作伪,便也顺着这话题沉思道:“照明符本身确实是带来了很多方便的,轻巧便捷带来光亮,但是,就算没有照明符,大家还是可以用烛火,奢靡之家甚至可用夜明珠代替……并非什么真正强烈的需求?”   杜子腾:“你这样理解也勉强算对,所以,如果我们真的想利用好镇上这个市场、甚至绑架这个市场的话,就必须抓住大家的强烈需求,就是人人都会需要、一旦用了就再也离不开的东西!”   简泽沉默许久突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仙缘镇毕竟是修真界的一部分,修真界中修为就是一切。”   杜子腾一怔,这是简泽第二次说这样的话,而且是这样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你觉得,跟修为有关的一切才是仙缘镇上真正的需求?”   简泽并没有接话,只是说道:“仙凡之隔虽犹如天堑,但修真门派中,除了那些真正与世隔绝的门派,或多或少总还是要和尘世打交道的。整个仙缘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作为云横峰和凡间的入口而存在。”   这样一番简短的话便将仙缘镇的来历娓娓道来恐怕也只有简泽,这位被仙缘镇一镇之长悉心教养长大的人才能做到。   杜子腾仔细倾听,并不打断。   简泽口气中不知不觉带上一种仰视和自豪:“而云横峰上的横霄剑派乃是真正传承悠久的修真大派,历史几与修真界一般长远,即使在整个修真界中,横霄剑派亦是执正道牛耳,因此对弟子的挑选自然也严苛,我们这镇上的人其实是离横霄派最近却也是最远的一群人。”   简泽说到这里不禁有些黯然:“我们生活在云横峰下自然离横霄剑派最近……然而,如此之近却未能纳入门派之中,自然也说明要么是资质不足、要么悟性不够,此生绝不可能被横霄剑派纳入门下,剑派中那些为真正修行的弟子提供的珍贵资源亦不可能拥有。可望却不可即,这或许便是世上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了。”   简泽转过头来看着杜子腾,正色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要说最强烈的需求,这镇上的每个人来说,进入云横峰恐怕就是最强烈的渴求了,如果不是抱着这点不甘心,许多人又何必留在这个小小的仙缘镇?仙缘仙缘,不只说的是那些凡人妄想的仙缘,更是这仙缘镇上每个人的仙缘!”   杜子腾一时沉默无言,许久之后才问道:“可是上次你还说大家常做的事是吃饭睡觉干活?”   简泽笑容里颇多无奈苦涩:“如果日日修行没有寸进,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又还能做什么呢?至于干活,人总是要生存哪……”   杜子腾迟疑着问道:“那还有必要不甘心吗?毕竟,明知不可能却还存着不可能的妄想……”   简泽仰天失笑:“修行一事本就是逆天而行,如果没有抱着不可能的妄想又何必修真?至于不可能么,却也未必见得……”   简泽脸上里蓦然多了种神采,连语声中也多了一股豪情:“那位救下你的萧辰萧大师兄就是从这仙缘镇上一步步修行,不过炼气期就闯过云横峰一十三道天堑真正成为了外门弟子!那‘仰峰坪’便是他当日闯过第一道天堑的起点!”   杜子腾有些疑惑:“天堑?”   “没错,横霄峰上一十三道天堑号称仙凡之堑,横霄剑派有不成文的规定,若是能渡过天堑便可无视一切规矩直接加入剑派,而萧大师兄却是横霄剑派立派以来,第一个以炼气修为就强越天堑、加入剑派之人!”简泽目光中此时闪动的崇拜光芒几乎让杜子腾有一种看到了简铃儿那星星眼的错觉……原来,这还是一个隐形的脑残粉。   “也因此,萧大师兄破格被剑派纳为外门弟子,再因屡立奇功由外门弟子晋内门弟子,后表现卓异又被掌门看中,收为真传弟子,甚至在一众天资卓绝的真传之中也力压诸多天之骄子,成为真传首席!按照剑派惯例,如无意外,待他修为有成就当是下任剑派掌门了,只是可惜峰上早有传言说他这次竟是闭了死关……唉……”   简泽本来激扬的语调也不自禁黯淡下来,毕竟,萧辰存在的意义就像是在告诉世人,加入修真界顶尖的门派并不是想像中的不可能,哪怕你没有好灵根、没有好家世一样也可以!而他闭死关对许多以他为榜样的人来说无疑也是一大打击。   杜子腾此时也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镇子上许多人提起萧辰都不会直呼其名,带着种说不出的尊敬,原来也是因为这个吗?还有就连简铃儿那小丫头对萧辰竟然都膜拜如神明,看来也的确自有缘故,没准就是受乃兄影响呢,哈哈。   不过私心里,杜子腾对这位所谓“救命恩人”实在是没什么太多的好感,毕竟他一睁眼就被困在耿家,救命恩人救命的过程他完全无感,只是来自耿氏夫妇口中冷冰冰的描述,而且,救了命却把自己交给耿氏这样的人家……杜子腾决定不评价。   在沉思许久之后,杜子腾缓缓道:“所以,其实就算是按照萧辰的例子来看,加入横霄剑派的前提条件哪怕不须绝顶的天资,至少也要有让横霄剑派刮目相看的表现?这表现的前提至少是过得去的修为,所以你才会说修为是这仙缘镇上的真正需求?”   简泽有些不悦杜子腾直呼萧辰姓名的不恭敬,但对于杜子腾的问话却是点了点头。   杜子腾问道:“那镇上与提升修为有关的东西里,哪种最好卖?”   简泽思索了一阵才迟疑道:“这不好说,提升修为的丹药像黄芽丹凝神丹、各种修炼的基础法诀像《引气诀》《小衍书》等等……”   杜子腾皱眉:“那镇上大家修行最缺的东西是什么?”   简泽闻言苦笑:“你应该问什么东西不缺……顶好的丹药、上好的功法、还有灵石,大家都缺啊。”   “灵石?灵石可以买到好丹药、好功法?”   简泽点头:“当然,而且,灵石还可驱动聚灵阵,让灵气更加充裕,提升修炼效果。”这个法子简泽自己就用过,否则他也没可能以四灵根提升到炼气七层,这还得亏了他有个筑基期的祖父。   杜子腾慢慢梳理着简泽提供的信息:“所以,提升修为其实根本上还是需要灵气吧,不管是灵石还是灵丹都是提供灵气,唔,也许灵丹还有作用是改造身体让灵气吸收效率更高?好的法诀也是提升灵气吸收效率吧……”   随后只见他拍案而起:“好!那我们的下个新产品就是它了!哈哈哈哈!”   简泽一愣:“?”   杜子腾道:“你看,和修为关系最密切的东西是什么?”   简泽回想刚刚杜子腾喃喃自语的那些东西:“你是说灵气?”   杜子腾击掌道:“对啊!就是灵气!所以,我要画一种能够提升灵气浓度的符!这样一来,不就可以提升修炼效率了吗?”   简泽:“这不是和聚灵阵一样?”   杜子腾点头道:“效果差不多,但聚灵阵需要灵石驱动,我打算画的这个聚灵符却不用,你不是说大家都缺灵石么?这样一来,不用大家提供灵石就可以制造一个聚灵阵内的环境!”   简泽却一脸怀疑:“聚灵阵本质是将灵石中的灵气抽取出来,你的这个什么聚灵符却怎么个弄法?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若真有这么容易,这修真界修行都无需灵石,怎么还可能有这么多人对修为停滞束手无策?”   杜子腾本是希望能听到简泽的支持,没想到上来就是质疑,就本心来说,他也不喜欢听这样守旧的话:“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我杜子腾做不到啊!改革与创新不就是变不可能为可能吗?”   简泽只觉得,是不是这轻易讹了几十块灵石的事让杜子腾对于赚取灵石一事太过信心满满了?   他语重心长的劝道:“杜兄弟,我痴长你些年岁,你纵然在符道上天资出众,但修真界数千年来也从来不乏天资纵横的绝世英长,他们都未能在取代灵石一事想出什么法子,你恐怕也不能太好高骛远!”   杜子腾这个天马行空的设想连镇长听了都直摇头:“年轻人敢想敢做是好事,但也不能太异想天开,杜小哥儿,你之前那个照明符老夫看还有几分靠谱,你这聚灵符……未免也太过儿戏。”   杜子腾皱眉:“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萧辰都能在还没筑基的时候就强渡天堑,我为什么就不能画出聚灵符?”   简泽都无语了,那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在说:你居然拿自己去和真传首席弟子比?!   镇长也劝道:“这横霄剑派立派数千年来只出了这么一个萧辰,杜小哥儿你画符这事不能这么去比……”   没有灵石却要制造灵气浓密的环境,除非是修为绝顶的大修士以造化通神的手段来实施,以这杜小哥儿这么一个炼气二层的小修士竟然妄想颠覆修真界的基本道理,这岂不是在闹笑话吗?   简家祖孙虽未将话说出口,但神情间的不以为意却是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的。   就连简铃儿那小丫头在一边听了都嘟着嘴直嚷嚷:“你怎么能和萧大师兄去比呢?萧大师兄是谁,你是谁呀?哼~   杜小爷一挑眉毛,狠狠一弹小丫头的额头:怎么那个什么萧辰只听故事就让你们觉得可以相信,小爷当着面只说要画个符你们就都说不可能呢?!嘿,既然你们都说不可能,那小爷就是要告诉你们什么叫“一、切、皆、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萧辰:据说我已经在路上,先出来在媳妇那儿刷一下存在感。 第15章   耿大夫妇齐上阵,忙了个天昏地暗也将将才将将制成了六千张符纸,本来制符纸这等辛苦的活耿大早就甩给了杜子腾,许久未做,一做又是如此多的量,三四天下来哪怕是修士的身体也打熬不住,耿大已是眼下青黑、腿肚子打战,连话都说不成了。   耿冯氏自也不可能闲着,她看起来没比耿大好到哪里去,但还是咬牙急急将那些还未完全烘干的符纸收拾到储物袋中,合着之前耿华耿丽在峰上收集的符纸一道,又强给自己灌下迅速恢复修为的丹药,哪怕是对修行有碍也顾不得了。   如此这般,赶到峰上交符纸也已经是第四日了,那外门采买掌事又岂是易与之辈?耿冯氏几乎当众下跪才让那虎大人收下了这符纸——但耿家依旧脱了层皮,这符纸的收益直接被砍了三成,就这,也还让她那双对此不知情的儿女搭上了不少人情。   当耿冯氏失魂落魄地下峰看到困倦得不成、已经睡在工房草堆里的耿大时,她双目滴血地恶毒咒道:“简氏、姓杜的小儿,我耿家与你们不死不休!”   而仙缘镇另一头,大抵是与简氏祖孙赌上了这么一口气,呃,或者说是传说中的真传首席大人赌上了尊严,一贯看起来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杜子腾杜小爷竟然真的跟聚灵符耗上了,接连数日都将自己锁在房间中。   事实上,以杜子腾的性子,若是只是怀疑他的能力他只怕也会解释一下如果不相信就拉倒,但对于那没太多好感却一直在被提醒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家伙,居然明明白白有许多人告诉他“你实在不配与萧大师兄相提并论”——而且这许多人目前都还是他的利益共同体成员,这就太不能忍了!   不过,有时候不服输其实也是种强烈的动力……对于杜子腾这股劲儿,简泽看了直摇头,每天只见杜子腾在房间里蓬头垢面地折腾着那什么聚灵符,他实在是不看好。   当然,对于杜子腾不时指使简铃儿提供各种材料的行为他也视而不见了,毕竟,当日那样说了杜子腾之后,见对方如此拼命画符,再拦着不让人试画也未免太不近人情,虽然,在简铃儿偷偷取第三个聚灵阵时,简泽也觉得有点肉痛。   而很快,这一日简泽实在也没有空闲再去疏导杜小爷那颗被伤害的少男自尊心了。   看着门口黑压压一片人头,简泽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日之事绝难善了,他厌恶地看着门口那俩人:“你们耿家又来做什么?!”   此次开口的却不是耿大,而是耿冯氏,她冷笑一声:“好叫你简氏知道,这次我聚齐各位邻里到你这小小的铺子,只为‘公义’、讨个‘公道’!”   人群顿时有些骚动,今日许多人本不想来,但耿家此次不知为何竟十分慷慨,竟许诺只要前来简氏灵物铺就赠送照明符,本着看热闹还有赠品拿的心理,整个仙缘镇竟真的出动了十之七八。当然,也还有个别如铁万里是真正担心耿家又出什么损招对付简氏,特意前来助阵的。   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目的前来的人,从耿冯氏口中听到“公义”和“公道”两个词,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自从一双儿女到峰上去之后,耿家的气焰就一直越来越嚣张,在金丹真人收了耿氏子女入门之后,耿家就更是霸道得不可一世,整个镇上就没有哪家是他们放在眼里的,现在聚集全镇的人,就为了向简家讨个“公道”,为了“公义”?这简直是仙缘镇上最好笑的笑话了。   但耿冯氏一脸义正严辞与杀气,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她冷冷看着简泽,仿佛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这次耿家栽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而且居然是栽在这个他们从来没放在眼里的简氏身上,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没有任何人能让能得罪了他们耿家还能全身而退的!   她只冷笑道:“不错,正是为了公义,姓简的小子,我来问你,你铺子里这照明符是不是那姓杜的小儿所画?”   若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简泽更是怒从心中起:“不错!的确是杜小兄弟最先画出的照明符!你耿家卑鄙无耻抄袭了去,还敢与什么‘公道’?这真是贼喊捉贼,天大的笑话!”   耿冯氏丝毫没被简泽的话语影响半分,反而倨傲地道:“各位邻里作证,当日那姓杜的小儿送到我府上之时明明已然忘却一切,哪里会画什么符箓?我耿家一片好心救治收留,没想到反倒是养了个白眼狼!这小子去了简氏不说,还将我耿家的符箓源源本本地偷了过去,嘿,不然就凭一个炼气一层的小子,能画出照明符?谁不知道那杜小儿之前在我耿家学着做符纸,这符明明是他从我耿家偷师的!”   人群顿时一阵哗然,在修真界中,这偷师可不是这小罪名,说什么的都有,耿冯氏所说确实合情合理,那杜子腾之前的模样镇上人都见过的,那么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儿能画出照明符来?而耿家不管怎么说,耿氏夫妇的修为虽不甚高,但他们还有一双儿女在峰上,没准是峰上的什么门路得到的照明符呢!   这么一来,原本镇长一家在仙缘镇上名声清白,耿冯氏这么一说,连带的有人都开始怀疑起老镇长的为人了。就连原本是来给简氏帮腔的人都有些动摇起来。   简泽气得双唇发颤,杜子腾如何构思出照明符的过程历历在目,这耿冯氏竟然这么泼脏水,简直是无耻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简泽直接走出了铺子指着耿冯氏骂道:“你这恶妇!分明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若这是你耿家的符,何以你耿家之前不见有售?!再说,杜兄弟在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镇上谁人不知?还有时间去偷师?我呸!”   人群顿时一寂然后又更喧嚣起来,这简家小哥儿的话听来也有道理,若真是耿家来的符箓,怎不见耿家先卖,反倒是简氏灵物铺先有?这灵物铺那晚热闹的场景现在许多人还历历在目呢。   耿冯氏对着人群里各式各样的眼神和简泽气愤的模样根本不在意,她冷笑一声:“谁说的耿家无售?这符箓分明我从峰上新近求来,尚未来得及画够数目,自然先前无售,谁知道你简氏处心积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与那杜小儿勾搭上,否则以杜小儿那般蠢钝之人,如何能在朝会上那般说辞?这杜小儿进了你简家,将这符箓偷到了你这铺子里,你简氏又抢在我耿家之前售卖这照明符,待我耿家开始售卖时已然赶不及,迫不得已我耿家才降价出售,你简氏又害我耿家亏损不少……这一手接一手,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谁大开眼界?!简泽简直气得快吐血,从头到尾,分明是这耿冯氏步步谋划,先是要将杜子腾纳为奴仆、从简家抄走照明符、后为逼迫简家降价出售,这恶妇颠倒黑白的功力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是他简泽大开眼界才对!   围观人群看来,这双方各执一辞,实在是难断事实。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说道:“那按照贤夫妇的说法,我简氏从这杜小哥儿还在贵府时就开始打照明符的主意?然后谋划着在朝会上让他到我简氏来?老朽若是没记错,当日是贤夫妇主动上门说要为杜小哥儿的事召开朝会,老朽可是一力劝阻,但贤夫妇一意孤行……”   耿冯氏听到这番话,眯起眼朝铺子里看,果然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镇长在仙缘镇上素有威望,他这番话一说倒是让不少人点头,也是,当日那杜小子的模样,简家怎么可能料到他能画出照明符。而且朝会分明是耿家提出来的,简家再怎么谋划也不可能连这都算计到吧。   耿冯氏只哈哈一笑:“反正事实已是如此,怎么说还不是任由你简家,但照明符本属我耿家,那杜小儿性命为我耿家所救,后又是我耿家收留,这俱是事实吧?”   简泽一听这话,马上开口就要反驳,照明符明明是杜子腾想出来的,什么时候成耿家的了?但他随即语塞,这件事只有他们简家的人知道,再没有旁人作证,而且这耿冯氏十分狡猾,真事假事掺在一起,竟叫简泽一时不知从何辩起,就连镇长这般阅历丰富的人也觉得耿冯氏这番话很难驳倒。   耿冯氏抓住简家人沉默的间隙,趁胜追击道:“我耿家也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人家,你简氏用了我耿家救下的人,偷了我耿家的手艺,却半点好处不给,未免也太占便宜!按当日朝会的约定,这杜小儿可是还欠着我耿家一百四十一块灵石,”说着她环视在场诸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简氏要用杜子腾可以,把他的账还了!你简氏要卖照明符也可以,把我耿家的在照明符上的损失赔了!多年邻里,这照明符我就折成三百灵石好了,一共四百四十一块灵石!还要请诸位邻里做个见证!”   人群再度沸腾,四百四十一块灵石!天爷,那就是四万四千一百灵珠!他们中这辈子谁也没见过这么多灵珠啊!   简泽怒不可遏,当即斥道:“你这妇人简直是蛮不讲理,那照明符分明是杜小兄弟自己画出来的,你竟然开口就要三百灵石!”   一旁的耿大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听简泽这话,他立即大声嚷道:“照明符我要三百灵石还要少了呢,这可是门细水流长的买卖,年深日久三百灵石怎么不可能赚到?”   耿冯氏亦在一边冷笑:“你说那杜小儿自己能画出照明符?你问问这满镇邻里,谁相信?”   最后那三个字重重落在简泽心中,他还努力辩道:“世上本就有生而知之者,杜小兄弟在符箓一道上的悟性超凡……”   耿冯氏哈哈一笑:“这话说出来简小哥你自己都不相信吧?一个在我耿家每天剁草抄纸的下人有悟性?哈哈哈哈……”   围观者中不少也开始嗤笑起来,杜子腾担着禾禾草的模样不少人是看在眼里的,那蠢钝的模样,要说有什么悟性……呵呵。   镇长皱眉道:“耿冯氏,你不必胡搅蛮缠,那杜小哥儿在符箓上的悟性,老朽确实生平仅见!”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一寂。镇长虽说年纪老迈,但确实是镇上唯一一个筑基修士,这话从他口中说来,不仅是以一镇之长的权威保证,更是由一个筑基修士的眼界作备注,说服力相当强。   耿冯氏轻笑一声,她早就知道这简家不肯认账,焉能不准备对策?   “既然你们简家如此不讲道理,非要将我耿家的照明符安到那姓杜的小儿身上,也罢,如今邻里俱在,我便请这照明符真正的主人同你们见上一面——”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留着几缕长须的中年修士缓缓踱步上前,镇长顿时目光一凝,此人竟也是筑基修士!   耿冯氏笑得如糖似蜜行了一礼:“陆真人,真真是抱歉,这镇上绿豆大的争执最后竟还是要您出面……”   中年修士只是负手立在当地,皱着眉头一脸倨傲,似乎连耿冯氏这番话都不打算搭理。   耿冯氏见状,心中虽暗骂此人收了灵石办事还如此不上道,但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反倒是朝简家逼上一步,目光闪烁着赤裸裸的恶意:“这位陆真人是峰上‘飞毫院’的掌事,我耿家正是从他处求得的照明符!”   在场所有仙缘镇镇民俱是一震!这、这竟然是峰上来的大修士!所有目光纷纷投向简家,耿家都说了照明符得自这位大修士,这简家还有何话好说?   一时间,简家祖孙亦是满心震惊,不知该如何解开这局面。 第16章   有这峰上的修士亲临当场,简氏祖孙竟再难反驳照明符是谁所画的问题,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修士是云横峰下来的,是横霄剑派的弟子!在这仙缘镇上,再没什么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纵使简氏祖孙坚持自己的观点也不过是让镇上人认为他们在为杜子腾开脱。   简家人此时是真正觉得这耿冯氏出手狠辣,难以招架,竟然真从峰上请了位修士来,简家人俱是沉默当场。   耿冯氏怎会错过这局面,她咄咄逼人道:“这照明符既是我耿家的生意,你简家借杜小儿偷师,赔偿我耿家的损失岂不是天经地义?嘿嘿,若是你简家不愿给这笔灵石,那就把那个偷师之徒给我交出来,由我耿家处置!”   而镇长此时才恍悟,这耿家请出了峰上的修士果然图穷匕见:他们这是想弄臭简氏的名声,同时将那杜小哥儿抓回耿家!简氏一族在仙缘镇立足的根本便是主持着镇上的秩序,若是被耿家得逞,只怕简家也再难维系,而那杜小哥儿若回了耿家,下场之凄凉更是可以想见,这耿家真是一石二鸟,不留余地。   简泽心中当然绝不可能同意交出杜子腾,虽然当日他曾威胁过杜子腾,但这段时日下来,杜子腾小小年纪便心志坚定又智多近妖,早将他折服,再说,以他简氏的家教,也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出卖亲友的卑劣之事!   但如若不交,四百多块灵石,简家手头实在凑不齐,祖孙俩对视一眼,一时竟是进退两难。   耿冯氏讥笑道:“怎么,这堂堂简府,既不肯交人,又不肯赔灵石,还要耍赖不成?”   围观人群有些骚动,这场景确实是简家不占道理,虽然耿家要的灵石多了些,但那峰上的修士在此作证,明明照明符就是耿家的,不赔灵石就用别人家的手艺……众人难免对镇长一家的人品开始怀疑。   此时,一道清朗略嫌稚嫩的声音好奇地问道:“什么耍赖?”   耿冯氏一见来人,更是心头火起!都是这小子,若不是为这小子,当日她怎么会要找镇长一家召集什么朝会,不会有后来那照明符,更不会错过交符纸的日期、招致峰上那般凄惨酷烈的后果!   气恨到了极致,耿冯氏嘴角斜起一个扭曲弧度,她今天非要把这小子抓回家好好折磨不可!她伸手灵力一吐就抓向杜子腾:“哼!等的就是你这个偷师的小畜生!”   镇长皱眉拦在了杜子腾身前:“事情尚未分说明白,耿冯氏你何必对一个小孩子下此狠手?”   耿冯氏冷笑:“我处置在我耿家偷师之人,镇长你要拦?”   耿大亦在一边嚣张吼道:“就是,偷师之人,打死不论!你简氏敢庇佑?”   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处置从自家偷师之人,任是谁也说不上什么不对。   耿冯氏和耿大这番话分明再次陷镇长于不义之境,在她请出这横霄剑派的修士之后,镇长一家借杜子腾盗用照明符一事就几乎坐实,他们这番反问,分明是在指责镇长包庇杜子腾!   镇长一时语塞,他身后伸出个脑袋来:“什么偷师?”   简泽是知道杜子腾总喜欢装疯卖傻地戏弄那对耿家夫妻,但今日这场合形势严峻,杜子腾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这会儿更不是什么戏弄的时机,他连忙一把拉过杜子腾。   简铃儿在一边早憋不住了,她一股脑儿地说道:“刚刚那个坏妇人说照明符是他们从峰上求来的,小杜哥你是从他家偷师学到的,喏,还请了那个峰上的修士,说照明符是他给的,还让我们赔他家四百多块灵石,不然就要把小杜哥你抓回去处置呢!”   杜子腾好奇的眼神在那位大修士身上打转:“那——是你画的照明符?”   简泽一怔,本以为杜子腾这当事人无论如何都应该生气愤怒才对,结果他却一脸好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那中年修士何等倨傲,自然不会开口回答杜子腾这黄口小儿的问题,耿冯氏更是急急地抢上前说道:“正是陆真人!你这小畜生,偷走了照明符生出这么多事端,死不足惜,还不跟我回耿家受罚!”   杜子腾却听而不闻,眼神依旧在那位陆大修士身上打转。   耿冯氏一瞧杜子腾那副呆愣愣的模样,冷笑着环顾诸人道:“哈,简家居然说那照明符是这么个傻子所画!真正是天底下第一的笑话!你们简家竟然还拦着我、包庇这个傻子,可见,一镇之长,也不过是个不讲公义的利欲熏心之辈!”   然而,根本不等耿冯氏继续煽动,杜子腾突然朝那陆姓修士笑道:“既然你能画得出照明符,不知这个符你画不画得出?”   与此同时,镇长和那陆姓中年修士同时微微“咦”了一声。   简泽十分紧张,立即问道:“祖父,怎么?有何不妥?”   镇长神色间突然十分复杂,似是惊讶到了极致,又似惭愧却又似高兴,最后笑叹道:“当真后生可畏!我可真是老朽了……”   简泽只觉得一片茫然,完全不知祖父所指为何。   镇长仰天一笑:“想不到杜小哥儿你最后真是做到了这前无古人之事!可敬!可敬!”   然后他竟真是镇长之尊向杜子腾躬身一礼:“杜小哥儿,老朽惭愧,现下收回当日那些话,还望你不要计较!”   杜子腾连连避开又还礼诚恳道:“若没有简氏的支持,小子何德何能可以做到这一切,镇长您切勿折煞小子!”   简泽心中恍惚地反应过来,刚刚杜子腾说看对方能不能画这个符……难道杜子腾竟然真的画出了聚灵符?他心中剧震,一时之间竟不敢相信。   但渐渐地,以简氏灵物铺为中心,灵气渐渐开始浓密,最开始只是镇长和那陆姓修士这样的筑基修士感应到灵气的微妙变化,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灵气怎么……”   “谁在用聚灵阵?”   “聚灵阵?没见到啊?”   那陆姓修士亦是满脸肃然,随即竟然掏出一个阵盘在手中,时而低头看那阵盘,时而迅速疾走换到了另一个方位。   杜子腾只负手在原地笑看一切,神情依旧如昔。   杜子腾突如其来的这一手打乱了耿冯氏的计划,她在原地恨得直咬牙,但看那陆姓修士眉间的严肃专注,她又不敢打断对方,只在心中暗骂,这姓陆的收灵石收得那般利索,办起事来却这等墨迹,竟被一个炼气一层、咦,竟然炼气二层了,但也不过炼气二层而已!一个筑基修士竟然被这么一个炼气二层的小畜生给绊得团团转。   殊不知,对于陆玄春陆大修士而言,他虽身在修真界一等一的大派,但无奈,这门派是叫横霄剑派,剑派嘛……自然是以剑为尊,他素来以符箓一事自得,在这横霄剑派只觉得自己满身本事根本无处施展,守着那“飞毫院”也只有赚取灵石一事可以提起点兴趣了,今天开始也不过是收灵石办事,他只露面连口水都不想浪费,谁知竟然变故陡生!   这不知名的符箓竟真让他越是探查越是惊讶兴奋!本来以为不过是聚灵阵的演变,将灵石中的灵气抽取而已,但这番探查下来,发现这竟然是个符阵,符阵之外的灵气竟是被源源不绝地抽取到符阵之中!   这简直违背常识、骇人听闻!修真界中,除了修士和那等天材地宝或绝世名兵现世之时会大范围地汲取灵气,这符阵吸取灵气简直闻所未闻!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你这符阵没有抽取灵石中的灵气?!”   杜子腾:“符阵?呃,用了八张聚灵符,叫符阵倒是也贴切,”然后他撇撇嘴:“当然不用灵石,若要用灵石和那什么聚灵阵有什么区别?”   陆玄春只听得双目放光,他来回走动得越发频繁,嘴中还不时念念有词,杜子腾也吃惊地发现这姓陆的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对方步子停留的地方最后竟真的都聚焦到了他施放符箓的八个位置点上!   但陆玄春步子停留在其中一点上良久,最后一脸嫌弃地说:“你往上面又加了个隐气符纹?这么低阶的隐气法子,白白破坏了一张好符,真是暴殄天物!”   杜子腾一脸不屑地说:“当然是为了防止你看到我的符箓再照着画出来啊!为了保护正版牺牲一点性能算什么!”   陆玄春虽不太明白杜子腾最后一句乱七八糟的话,但大致的意思却是明白的,他挑眉:“那照明符是你……”   耿冯氏一听二人对话心中大骇,立即打断道:“陆真人!您当时在峰上答应过我什么?!兀那杜小儿!你胡言乱语什么,以陆真人的地位看你的符指点你一二,你便终生受用不尽,还啰嗦个什么劲?!”   杜子腾只无辜说道:“是吗?真是好‘荣幸’……”   陆玄春却只嘿然一笑,这耿冯氏今日请他前来的目的他早就知道,之前耿冯氏那些描述里模棱两可他懒得搭理更不会反驳,也罢,收人钱财不说替人消灾,但守点承诺是应该的,不让问便不问吧,不过估计有心人肯定听出来了……这般天马行空的想像画出这样的符箓,那照明符除了这小子只怕也不会有别人了。   陆玄春只懒懒朝杜子腾一拱手,光棍地说道:“你这符箓叫聚灵符?果然贴切,陆某确实画不来!”   耿冯氏本来刚刚松了口气,但陆玄春这一番话仿佛身后一记狠狠的闷棍,直敲得她眼前一黑!这般承认他画不来杜子腾的符箓,和直接说照明符不是他首创的有何区别?!这不是在间接承认那杜子腾偷师一说纯属杜撰,直接打耿家的耳光吗?!   耿冯氏一个箭步急急上前低声道:“上次您看到符箓不也画出来了吗?这次您为何……”   然后陆玄春上上下下看了耿冯氏一眼,只说了两个字:“蠢货!”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明明都听到他和那小子关于隐气符的对话还这般问,不是蠢货是什么?那小子当场激发这符箓分明是有备而来,他是收人钱财,刚刚耿冯氏颠倒黑白他出场不作声就已经算尽了义务,但他却没有更进一步地帮蠢货善后的义务。   耿大目瞪口呆:“他怎么能骂人……而且就这么走了……他可还收了我们那么多灵石……”   众人哄笑声中,顿时都明了了前因后果,对这耿冯氏搬出峰上修士来戏弄大众之举不免就有了些不满,嘲笑之声就更大了些。   耿冯氏气得差点咬碎一口白牙!   简泽更是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被请来的大修士骂作蠢货,还蠢得气跑了大修士,不知贤夫妇做何感想?”不少人喷笑出来,这简家的哥儿平时品性敦厚,被这耿家逼急了果然出口也不厚道了。   杜子腾扑闪着眼睛笑眯眯地看向耿冯氏和耿大:“恩人哪~这下可证明我没有偷师了吧~”   众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画下的这聚灵符都难倒横霄剑派擅长符箓的修士了,太能证明了好吗?   耿冯氏的脸色青了又黑,黑又了紫,刚刚被那陆玄春当众扇了一耳光,此时又被这杜子腾扇了另一耳光,耿家的脸都被打肿了!   但若就此放弃,那就不是耿冯氏了,她一咬牙说出一番话来。 第17章   “你欠我耿家一百四十一枚灵石可做不了假!哼,今日若是你不劈上灵石,就得给我回耿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看谁敢拦!”耿冯氏最后破罐子破摔,这一百多灵石可也不是小数目,她就赌这简家绝不会掏家底地为这姓杜的小子堵窟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才不信这照明符在手,又多了这新出的什么聚灵符,简家好处已经捞到,还愿意砸锅卖铁去庇佑杜小儿!   镇长果然皱眉,一百多灵石……若是在十年前,他根本眼睛都不会眨,但这几年为了简泽修行,简家几乎也是掏空了家底,一时间要凑够,也着实为难。   简泽却上前大声道:“还就还!”   镇长诧异地道:“小泽你……”   简泽却是回头一笑:“祖父你忘了,耿家前不久可是好心送了咱家一笔灵石呢!”加上自己手头的一点灵石足够还上这耿家的账了!   耿冯氏猛然想到前几日自家赶制峰上符纸找不到禾禾草,只得高价向简家购进一事……只觉得口中一甜,气血再次在胸中翻腾起来。   耿大也是直跳脚:“你们用我耿家的灵石来还我耿家的账目,你们简氏真是卑鄙无耻!”   简泽只觉得好笑,耿家居然有资格骂别人卑鄙无耻?   但简铃儿突然拉了拉简泽的衣服。   简泽回头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妹,小丫头一指杜子腾小声道:“用完了……”   简泽有些茫然:“什么用完了?”   简铃儿无奈地跺了跺脚,大哥怎么这么笨!   杜子腾慢吞吞地说道:“小丫头的意思是说,你如果指的是耿家上次那几十块灵石的话,我这几天用完了……”   简泽傻了,耿大乐了。   镇长震惊了,耿冯氏痛快了。   简铃儿小小声地跟镇长和简泽解释道:“小杜哥说他要研究透彻聚灵阵的原理才能画出聚灵符来……所以,灵石都在聚灵阵里用掉了……”   围观众人更是觉得:这杜小哥儿绝不是凡人!难怪画出的符箓难倒了峰上修士,这符箓简直是用灵石堆出来的!听他们对话,那可是几十块灵石!相当于几千块灵珠,放在地上都能有一堆了,好多人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他几天的功夫全部用掉了,花起灵石如此奔放,真乃神人!   耿冯氏笑得直不起腰来:“姓杜的小儿,你果然是个听话的傻子,来,乖乖跟我们回家吧~”   “我说恩人哪~”杜子腾笑叹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跟耿冯氏回家的打算。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到杜子腾开口说出这三个字,耿冯氏总是忍不住打个寒战,耿大也不由自主捏紧了储物袋。   耿冯氏直起身子,阴冷的目光钉在杜子腾身上,能画出那样的符箓,这小子怎么可能是个傻子?今日这番行动,耿冯氏明明事事料尽先机,做好布置,最后这小子一出现还是功亏一篑!她渐渐开始怀疑,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这小子在捣鬼,今天事情几番周折,耿冯氏已经没有耐心再跟杜子腾绕什么圈子,玩什么文字游戏了。   杜子腾环视着周遭的邻里,长长叹了口气,才看向耿冯氏诚恳地说道:“我一醒来就在耿家,举目无亲又失去记忆,耿家对我确实是有再造之恩。我人小命贱,其实不过只想有个安心的地方住着,吃得饱穿得暖,耿简二家为我的事起争执也并非本意,大家就不能放下恩怨……”   耿冯氏只冷冷打断道:“姓杜的小儿,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今日若是你还不上灵石就以身抵债,签下这神魂之契!”   耿冯氏竟然将当初那张在朝会上签了一半的契书再次拿出来!   啧,他的情感牌没打完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啊。   “还不上灵石便一定要签这当牛做马都不如的契书?”   耿冯氏冷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上自当以身抵债!”   这一幕与朝会那天的事情多么相似,当日是耿冯氏哄骗着想让杜子腾签神魂契,今日耿冯氏是逼迫着让杜子腾签,只是,当日耿家要签下的是个没有什么依靠的傻愣小子,今日耿家在威逼的却是个画符能震惊“飞毫院”掌事的修士。人群虽然依旧静寂,但却默默有种力量在酝酿。   杜子腾失望地叹道:“恩人你们这么期盼我上门当牛做马啊……唉,那我就只能还上灵石恩断义绝了!”   说到“恩断义绝”四个字时,杜子腾的脸色渐渐也严峻起来。   耿大哈哈大笑:“恩断义绝就恩断义绝,你小子废什么话,你还得了灵石吗你?”   杜子腾却是团团向在场的镇民行了一礼,耿冯氏冷笑:“你若是指望他们帮你还灵石就更是做梦了!今日我耿家有言在先,谁敢出灵石就是与我耿家为敌!”   杜子腾却是一脸笑容不改:“诸位邻里,现在这灵物铺中央灵气感觉如何?可知道为何刚刚镇长和那位陆修士都啧啧称奇?”   耿冯氏心生不妙还未想好应对之策,就听杜子腾一字一句地笑着说道:“因为啊,我这个聚灵符可以聚集灵气却不用耗费灵石!”   聚集灵气却不用耗费灵石,正贪婪地汲取这灵气的众人一听此言顿时哗然,不用灵石而聚集灵气?!   杜子腾一看镇长,果然人老成精,他咳嗽一声道:“确实如此,如若不信的,诸位可以在现场看看,哪有灵石的踪迹?适才那位陆真人怕也是因为这符阵的玄妙才直言自己画不出……”其实并不是,但镇长此时的解释却足够让许多人信服。   有人立即大声问道:“可刚刚简家的小丫头还说你用光了几十枚灵石?”   杜子腾洒然一笑:“这几十枚灵石不过是我交的学费,呃,束修,搞明白聚集灵气的原理而已,道理已明自然不用再费灵石!”   “那这灵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杜子腾一指外圈:“自然是从这符阵外面而来,如果不信,可以往外走几步试试,这内外灵气的反差应应是十分明显的。”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就开始混乱起来,不少人真的开始四处乱蹿地感受起来,渐渐有人惊叫:“真的!就在这个地方,往前走一步灵气浓密,往后走一步就灵气稀薄!”“当真?在哪在哪?”   人群也渐渐摸索出了这聚灵符阵的边界,这是用人海战术硬试出来的,比刚刚那陆玄春通过推算探查算出符阵节点的手法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这杜小哥儿说的话果然是真的!他竟然真的画出了不需要灵石的聚灵阵!这以后……修行是不是都可以不费灵石就能享受如此浓密的灵气了?一时间,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耿冯氏眼见这又要变成一场闹剧,立即上前喝道:“杜小儿!你到底还不还灵石!不要在此东拉西扯的,若是还不上,给我签了这契书!”   杜子腾叹了口气:“恩人哪恩人~”他语重心长地道:“难怪陆真人会说‘蠢货’……”   随即,他没有再给耿冯氏逼问的机会,杜子腾扬声道:“今日诸位邻里作证,为了还上耿家债务,这聚灵符存货无几,小子只能提前预售!五枚灵石即可得到一套聚灵符,一套聚灵符可持续半月!哪位先交灵石小子便优先给哪位画出一套符箓!后交的只好排队候着啦……”   耿冯氏这下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就要拦在众人面前道:“我看谁敢……”   什么叫螳臂挡车,这就是了——她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汹涌的人流推倒在地,耿大就在她身旁也抢救不及,因为他也被疯狂的人群直接踩翻。   事实证明,在提升修为的欲望面前,耿家那什么筑基修士、金丹靠山都是纸老虎——呸,现在有聚灵符了,老子不会自己筑基、自己结丹么?老子修为提升了,谁怕你耿家个鸟?这就是群众最朴素的思维。   往常那聚灵阵光是激发就要消耗八枚灵石,几乎每隔一日就要一换灵石,生生是用灵石在堆砌修为!但这聚灵符只要五枚灵石就能持续半月,这笔划算的账单在群众雪亮的眼光下那是清清楚楚!   个别理智冷静的人更想到一件事:刚刚那聚灵阵外灵气如此稀薄,今天又有如此多人抢购聚灵符?如果没抢先,那以后岂不是就要身处在稀薄的灵气之中?——我擦,还想个球啊!必须抢先!   而人流冲击的焦点——杜子腾童鞋早就果断地躲到镇长身后,以筑基修士的法力要拦下这么多炼气修士也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他身后,杜子腾飞快将门口牌子上的价目表撕下,在牌子上刷刷写写画画,然后直接扔给了在圈外目瞪口呆的简泽:“快照着做!”   简泽低头看那牌子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迅速照做了,如若动作不快,他实在是担心祖父有些吃不消这般疯狂的人群。   然后杜子腾一指简泽大吼一声:“各位邻里!交费必须找简家小哥!那是我的东家!!!”   简泽脸色苍白地举着一块牌子:“按线排队交费,插队恕不接单!!!”   汹涌人潮,不不不,这已经不是人潮了,这都是炼气期的修士,力气、速度与眼力早甩下凡人不知道几个层次,这汹涌的修士潮根本没有犹豫地在眨眼间就掉头冲向了简泽,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耿氏夫妻只得再次倒霉地看见了众多修士的鞋子底儿,啧啧,真是好惨。   终于,当这汹涌人潮终于排成队形之时,简家三口加上杜子腾俱是长长松了口气,如果不是镇长在此,只怕流血斗殴已经上演无数次,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已经渐渐形成了秩序,队伍缩短的速度也在渐渐加快。   收费登记的简泽焦头烂额地一再解释:“张婶,不行,一人只能预购一套,真的不行!你看后面宋大叔都在催了!”   而杜子腾这混账毫无人性地直接无视简泽的崩溃,他从简泽手边随意地抓过一袋装满灵石的储物袋,走到那被踩得浑身破败、爬不起来的耿氏夫妻身旁,他当着排队众人的面一粒粒数清楚了灵石:“一百四十一枚不多不少,恩人哪~我可不欠你们什么了,这下可不用再叫恩人啦,我们两清!”   这一刻,简氏一家还有镇上所有人看来,曾经那个卑贱到不敢抬头的乞丐般的少年、今日那个闪耀到让峰上修士也不得不认输的少年,竟然奇迹般地合二为一——就是眼前这个弯腰将灵石放到耿氏夫妻手边、嘴边噙着淡淡微笑的少年。   这操蛋的修真界,我可再不欠什么人了,两清的感觉真好!从今天起,小爷要痛痛快快随自己心意而活!   然而,杜子腾的愿意恐怕没那么轻易实现——   “欠我耿家的灵石,想两清可没那么容易!”一道略嫌霸道的女声陡然响起! 第18章   那声音在说第一个“欠”字的时候尚觉远在山外,但说到最后一个“易”字时已经近得仿佛就在杜子腾耳边!速度竟然快得如此骇人!   杜子腾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突然觉得心跳砰砰加速,却诡异地觉得身体被一座大山压住一般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根本无法挪动,仿佛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盯着自己,极大的恐惧之下却难以动弹。   然后,一道奔腾迅烈的火舌已经伴着话语朝杜子腾袭去,镇长已经面色大变,长袖一拂一振,那火舌才略微偏移,几乎是擦着杜子腾的脸颊而过,他几乎在鼻尖嗅到了焦臭,那是颊畔发丝烧焦的味道,也是死亡的气息。   这短短一瞬,杜子腾背后的冷汗已经湿透衣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近死亡,刚刚那股仿佛巨岳压顶的可怕感觉难道就是高阶修士锁定时的威压?   镇长大怒:“耿丽!你眼里还有没有仙缘镇的规矩!竟然胆敢在镇上公开伤人!”   来人是个颇为年轻艳丽的女子,眉宇间与那耿冯氏极其相似,却带着种耿冯氏绝不可能有的骄傲凌厉,一袭红衣更衬得她肌肤若雪唇若点朱,这便是耿家的女儿耿丽。   对于镇长的指责,耿丽只是轻蔑一笑:“仙缘镇?什么东西?我乃横霄剑派华嶷真人之徒,凭你这小镇上的规矩也敢约束我?”   镇长白眉一跳:“你好歹是在这镇子上长大,竟如此忘恩负义,数典忘祖?!”   耿丽却是一指仰峰坪的方向:“哈,仙凡之堑断凡尘!堑外俱是尘世,你居然还想跟真正的修士讲尘世的规矩?哼,难怪你这老儿直到寿元将尽也不过只是筑基初阶修为!”   这突发的变故让一旁的预售工作几乎也无法开展下去,简泽听到耿丽这猖狂无边的言辞也忍无可忍,准备开口,却只听耿丽道:“好了!我此次可不是为了和你这老儿理论来的!师尊准我下山,乃是为了断凡尘俗事好巩固修为!”   说着,她举步朝耿氏夫妇走过去。这狼狈不堪的夫妻俩见到耿丽俱是一脸狂喜,耿冯氏更是眼中带泪:“丽儿,你可来了……为娘快被这简氏欺负死了……”   耿丽看着眼前这对形容不堪的夫妻,心中一酸却又蓦然警醒,师尊早已告诫,若要修成这心焰剑道必不可妄动尘心,以免心焰反噬,她只离了三步就站定,然后淡淡道:“我今日正为此事前来,之前已从王虎处知道此次他的处置了,放心,我必为你们讨个公道!”   简泽忍不住冷笑:“真是好大的口气,你们耿家口口声声要什么公道,凭什么?照明符是杜小兄弟所画,那笔灵石明明是你耿家狮子大开口他也认下了赔给你们,竟然还敢说什么公道?你们耿家凭什么如此霸道蛮横不讲理?!”   耿丽只负手傲然道:“凭我是筑基修士,而你只是个小小炼气修士,凭我和你祖父境界一样,我还有两百年寿元,而你祖父……哼,不过就这几年功夫了!”   她话音一落,满场震惊,这耿丽竟然已经筑基成功了?!虽然刚刚从她与镇长交手还她周身气息已经有人猜到了,但真正从她口中听到这震撼依旧未能减轻,她竟然这般年纪就已经是个筑基修士,听闻她那金丹师父极为看重他们姐弟……这简直前途不可限量……渐渐地,那本来排好了要交灵石的队列慢慢就散了开去,甚至那些交了灵石的人家都在心底偷偷后悔,不该一时鬼迷心窍,为了那什么聚灵符得罪一个,不,也许是两个现成而且前程远大的筑基修士和他们背后的金丹修士!   耿冯氏喜极而泣:“果然,就知道我儿必不负我望!”   耿大看到周围那些既羡且惧的眼神,又是得意又是恶毒地狠狠地一指简家众人和杜子腾:“哈,我早就说了,你们要是敢得罪我耿家绝没有好下场!丽儿,快把这帮人给收拾了!那小子我要抓耿家给我画一辈子的符!那个老儿你刚刚竟然敢拦着我耿家抓人,你快把这老儿拍死!还有那姓简的小儿,他刚刚可收了不少灵石,这杜小子画的符都归我耿家,那些灵石也是我们耿家的,哈哈哈哈哈哈……”   耿大越是“安排”越是得意,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耿丽越听越是皱眉,然后她有些不耐地道:“好了!这小子给我回耿家,那什么符自然也是我耿家所有,就这样!”   说着,她灵力一吐伸手就朝杜子腾抓去,镇长面色一凝身形变换间就拦在了杜子腾身前,两厢灵力毫无花巧地碰撞,镇长竟然蹭蹭蹭地退了好几步才堪堪止住步伐。   杜子腾和简泽脸色大变连连上前扶住,只见镇长面色苍白着惨笑道:“果然后生可畏!”   耿丽脸色一沉:“我敬你是这仙缘镇一镇之长,再问你一次,我要抓这姓杜的小子回耿家,你放是不放?!”   镇长嘿然一笑:“老朽虽然老迈不堪,却也不敢做出这等出卖亲友以求苟安之事令儿孙蒙羞啊!”   耿丽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着,她素手一抬,招来一把火红的飞剑,手腕翻飞间剑诀一弹,飞剑上火焰猛增,竟渐渐生成一条火凤!耿丽灵力一吐,飞剑化作的火凤猛然展翼,发长长一声暴戾的尖啼自半空猛扑而下,本来原地围观的众人尽皆发出惊恐的尖叫、使尽浑身解数疯狂地躲避,那火凤腥红血目只牢牢盯住镇长三人,竟是直直扑向他们!   人群中被铁万里牢牢抱在手中的简铃儿远远发出一声尖叫哭泣:“祖父!大哥!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过去找祖父!”   铁万里却根本不敢放这丫头过去,只咬咬牙,一掌击在她颈后,小丫头当即不甘地含着泪水晕了过去。   在火凤扑来避无可避的一刹那,镇长惨白脸上蓦然血红,然后在间不容缓的眨眼间,他一手拽住简泽另一手拽住杜子腾竟然擦着火焰避开了这火凤来势汹汹的一扑,杜子腾肌肤上都能感觉到那火焰擦过的剧烈灼痛。   在他们身后,收势不及的火凤狠狠劈向铺子,只听喀啦一声,火凤回旋着返回耿丽手中,铺子已经被火势一劈两半,熊熊火势渐渐蔓延开来,“简氏灵物铺”的招牌被砍成两半亦在燃烧着轰然坠地!   耿丽手持飞剑,却一脸淡然:“血遁之法?没想到你这老儿倒还有些法子,不过我倒要看看,以你这气血枯竭、元寿将尽之体,拖着两个炼气修士还能再遁几次!”   耿丽话音未落,镇长已经“哇”地吐了一口鲜血,脸色比原先竟然还要惨白!   简泽扶着祖父,双目红得快滴出血来,牙齿将唇咬破也浑然不觉,这一刻,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修为低下!   杜子腾面上一片木然,但扶着镇长的手却已经在微微发抖。   耿丽手上剑诀一捏,那飞剑上的火焰再次迅速膨胀起来,一道微微颤抖却坚决无比的声音突然道:“够了!”   耿丽一挑眉,这是她第一次正色打量这她爹娘立意要夺回耿家的少年。   杜子腾身形削弱,此时肩背却挺得笔直,纵然在随时可能的死亡之下,他害怕到声音发抖双腿打颤,但那双直视耿丽双目的眼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与动摇。   他盯着耿丽一字一句道:“我跟你们回去!放过简家!”   他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简泽那句“修为就是一切”之后隐藏了多少血腥残酷,就如眼前,他同简家在筑基修士的飞剑之下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在性命的威胁面前,所谓自由与梦想,哈,连屁都不是!   耿丽手中飞剑火焰的暴涨却半点没有杜子腾的话而停下,她只冷冷一嘲:“呵,太晚了,我剑出必见血!告诉你,我杀了简氏一门,依旧可以把你带回耿家!”   简泽低低吼道:“杜小兄弟!不必向她求饶!”他血红双目看着杜子腾,声音却冷冽无比:“我简家没有苟且偷生之辈!耿丽,你今日最好是斩草除根,不然我简氏定与耿家不死不休!”   镇长亦是侧首微笑:“杜小哥儿,多谢啦!我简家世居仙缘镇,从祖上起就从没有出过背亲负友之辈,若到老朽这代背约又有何面目黄泉之下见先人?只可惜,咳咳,老朽只能帮你们到这里啦……”   耿丽手中火凤隐隐再次成形,镇长面色再次突然由苍白变为赤红,简泽双目含泪,低低喊道:“祖父!”   一股杜子腾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沛然灵力开始自手臂传来、充盈丹田,杜子腾却猛然一把推开镇长,这股力气之大,猝不及防之下,连镇长带简泽都倒向一旁,镇长想给二人传输的灵力亦是不得不突然中断。   杜子腾却站在原地,蓦然一笑:“我还是不喜欢欠人啊……”   那一笑里,简泽觉得自己又看到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蔑视修真界亦无所畏惧的杜子腾。   杜子腾转过头来对着耿丽笑道:“你们耿家想要的是一个会画符的杜子腾吧?如果我现在炸成好多块,对你们还有用吗?”   杜子腾淡淡一笑间抬手,袖子里许许多多的聚灵符蓄势待发,聚集的灵气如果集中在一个空间内可以提高灵气密度,如果是聚集在一个点上呢?啧啧,没想到自己这聪明绝顶的天才竟然也有拿自己当实验品的一天啊!   耿丽柳眉渐渐隆起,手中火凤振翅之后也将飞未飞,然后她冷冷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倒是有骨气,我就成全你!”   她手一抬,眼看那火凤就要飞起!   耿大连连上前道:“闺女,这小子留着对咱家还有用呢!他画的那些灵符可值不少灵石!”   杜子腾心砰砰直跳,这命悬于他人之手的感觉让他额角不停地淌下汗珠,但他只凝神立在原地,看那耿丽如何说。   耿丽却冷笑道:“我可不稀罕那些符箓!”   那火凤就要再次腾空,杜子腾手上悄悄捏了另一把符箓,如果一定死在这里,那他也绝不会让耿丽好受!   然而就在此刻,耿丽突然心中剧震,飞剑重新回到掌中。不只是耿丽,在场所有修士都是心头一跳,仿佛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一切动作转头看向仰峰坪的方向。   然后,那一方天空如湖面一般荡起波纹、然后竟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渐渐显露出其后的一道笔直山峰,苍萧翠穆,气冲霄汉。   那是——“云横峰!”在场无数人失声叫道。 第19章   杜子腾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仰峰坪不是一个表达敬仰的名字,而是一个写实的地名,如果按这座突兀出现的宏大山峰来看,站在仰峰坪上,确实抬头仰望亦不可望见峰顶。只是不知道这山峰为何隐在那重重云雾之后,竟叫人以为那是一方天空。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对云横峰比杜子腾更了解,因此,他们心中的惊恐也远远超出杜子腾的想像:修真界数千年历史中,云横峰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不被云雾遮掩地出现在世人眼前——峰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刚刚所有人都感应到的,那到底是什么?   就在此时,峰顶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直冲天际,正午的烈日也仿佛畏惧于这天地异象隐没于云层之中,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那耀目金光,甚至整个仙缘镇都在金光点染之下恍若涂金,所有人情不自禁抬头仰望天空,笔直的云横峰被映照得光芒璀璨,愈发气势凌厉不容直视,天地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退却。   那道金光自云横峰巅爆发之后竟越来越夺目,遥远的苍穹深处,仿佛呼应一般,一点华美的星光破开云层,紧接着一颗又一颗,不停有星辰被山脉中的金芒点亮,那星光彼此呼应,竟渐渐构成一道华美璀璨的光带围绕着那道金色光柱缓缓游走。   那金色光柱渐渐开始熊熊闪动,如天地间最炽烈的火焰突然燎原,先是点燃最近的一颗星辰,然后火势自一颗星辰蔓延到另一颗星辰,最后竟然自云横峰起点染整个星辰光带,形成一条浩莽洪流自天际倒流而下、倾泻光芒!   那星光璀璨又奔腾不息的河流仿佛起始于苍茫天穹不知名的深处又涌向云横峰陡峭不可攀登的顶峰,汩汩金光如水般倒悬而下,点染得云横峰愈加宏伟俊拔。   众人纷纷摒住呼吸仰望,但在众人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杜子腾却清晰地看到,天穹上方更深更远的高处、那星辰金光源起的最绚烂之地,那金光之后竟缓缓露出一座悬空宫殿来,金壁玉阶,廊桥如缦,碧栏朱台,檐牙交错,仅是这显露的一角已是精致华美至极。   杜子腾凝神仰望那星辰深处,揣测这宫殿的全貌将是如何震撼心魂的模样。但他看看四周,奇怪地发现,好像竟没有一个人对金光背后的那座宫殿感到奇怪!   难道……竟然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   然后,在冥冥之中,什么东西在杜子腾心中朦朦胧胧地浮上来,让他知道,是的,在场诸人中的确只有他能够看到这座宫殿!但就在这个想法刚刚浮上他的心头时,仿佛触动了什么禁忌一般,转眼之间,一根无形之线狠狠一牵!   随即,那星辰金光以千百倍于原来的速度急急回流,那宫殿同时是剧烈一震,随即迅速后退,与辰光一起消失在无尽暗空中……在地面上众人眼中,只见星辰渐黯,河流渐散,但久久之后,直到星辰金光全部消散,人群都沉浸在那美丽震撼中难以回神,完全不知那遥不可及之地的一切变故。   不知道镇上是谁突然回过神来,失声叫道:“啊!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结丹天象?!”   “呀,还真是!刚刚那股感应应该是结丹修士感悟天道的契机!”   “这般骇人的天地异象,竟然冲散云横峰的‘雾罗仙阵’,必然是上上品的金丹!”   “不知道是峰上哪位大修士竟然这般厉害!”   “不拘是哪位,总是我横霄剑派又多一位真人啦!”   镇上人们对修行之道耳濡目染,竟在七嘴八舌间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但那种喜悦与激动依旧让整座小镇都沸腾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打断了耿丽的沉思,刚刚的结丹天象对于她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而言自然有无尽奥妙可供参详,但这吵闹让她不得不中断那玄妙思索,她心中一怒猛然抬头,竟见杜子腾还在原地仰望天际,呆呆思索着什么,耿丽只冷笑一声,灵力鼓荡就要再次出击。   耿冯氏一见她是铁了心要杀杜子腾,也连忙上前低声劝道:“丽儿,他毕竟是那位所救,若是杀了怕是于你也不好……”   耿丽却打断她道:“怕什么?就算那萧辰还在又如何?他不过一小小的筑基修士,师尊可是金丹修士!再说,他现在闭着死关,自身难保,没准早就身殒道消,需要顾忌什么?这小子不是宁可死也要护着那简家老儿吗?我倒要看看他有多重情义!”   耿丽手中飞剑还未来得及出手,周围镇民正准备要再次躲避,一道极度兴奋的欢呼声自仰峰坪方向传来:“结丹的是萧大师兄!结丹的是萧大师兄!结丹的是萧大师兄!!!!!”   耿冯氏当场失声道:“这不可能!”   耿大害怕地看了看耿冯氏又看了看耿丽,畏惧地道:“你们不是说他闭了死关,怎么会这样……”   耿丽脸上阵红阵白。   在场众人古怪的目光纷纷落到场中的耿丽与杜子腾身上。   耿丽扬起头冷笑道:“谁知道这消息从哪儿来的,是真是假?!反正这小子的命,我是要定了!”   不待耿丽动手,仰峰坪来人就急吼吼冲过来道:“谁说这消息是假的!!!我刚刚到峰上送东西得到的第一手消息你居然敢怀疑?!这可是‘云逸院’沈长老亲口所说!”   人群中立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我就知道一定是萧大师兄!”   “他可当真厉害,竟然结丹破关,萧大师兄怕是峰上这一辈第一个结金丹的修士吧!”   “等等,恐怕不止,他……他应该是剑派里最为年轻的金丹真人!唉哟,这可了不得啦!”   站在场中的杜子腾在满场的欢闹之后回过神来,当场一怔。但不得承认,此时此刻,即使是杜子腾也认为,结丹的如果是萧辰——那真是太好了。   ……   耿大越听那些议论,越是心惊肉跳:“闺女啊……要不这次就算了吧……这小子人穷命贱,就算宰了他也没二两肉……”   耿丽只觉得在场众人灼灼的目光中仿佛都带着嘲笑,她心中怒火熊熊:“我‘霞尽殿’的弟子绝不受人要挟!就算那萧辰结丹出关又如何,我杀都杀了,他还敢叫我抵命不成?!”   说着,她手中长剑火势欲烈,那火凤尚未起飞就发出一声尖锐愤怒的长鸣,仿佛在宣告主人心中怒火之炽!   一把巴掌大小的金色飞剑却突然自然天外呼啸着朝耿丽直奔而去,生生再次打断了耿丽的出手!   “啊!竟然是飞剑传书!”   “是那千里之外瞬息即至的飞剑传书?!”   “不是说……飞剑传书只有金丹修士才可御使?”   众人此时看向那小小的飞剑都带一种敬畏,那小剑背后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真人!就是不知,到底是哪位?   耿丽皱眉凝视去听,里面的男声只说了六个字,却叫耿丽突然之间脸色大变!   围观的镇上诸人不由得开始揣测,这耿丽这般嚣张跋扈,镇长一家想杀都要杀了,甚至是刚刚结丹的萧辰似乎都敢不放在眼里,什么事能叫她突然这般失态?   耿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朝杜子腾道:“你给我等着!”   然后她只匆匆朝耿氏夫妇交待一句:“门中有事,我需立时回去!”就一跃上了飞剑,直奔仰峰坪,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云横峰结界之间。   此时,更多奇怪的目光聚集在了杜子腾和耿家夫妇身上。   众人纷纷稀奇,这小子眼看都要被来来回回劈死好多次,竟然每次都有事情阻着耿丽,甚至这次倒好,那耿丽直接回了云横峰,居然真的就这么捡回一条命,啧啧,还真是命大。   但更为敏锐的人早就看出,若耿丽真是想杀杜子腾又费得了多少功夫,杀了再走不比她讲一句话的时间更长,而且,耿丽那句“你给我等着”中分明是含着极大的不甘与愤恨,这前后态度的反差——必是和萧辰结丹有关!   当即就有人朝杜子腾和简泽走过去:“哈哈,二位小兄弟,不知道那聚灵符还继不继续预售了?”   简泽有些为难:“这铺子已经毁了……”   那人却是一脸热情:“不打紧嘛,简兄弟你收了灵石,回头杜兄弟记得给我画就成!”   杜子腾却一个拱手,笑眯眯地道:“没有问题,这位大叔怎么称呼,承蒙惠顾!”   那人在听了杜子腾询问之后喜上眉梢,没想到这杜兄弟如此灵醒:“不敢不敢,在下村南头的张二……”   简泽扶着祖父一脸的纠结,杜子腾低声提醒道:“没有灵石怎么买灵丹?你先扶镇长进去调养伤势……”   镇长咳嗽一声,却是虚弱地笑道:“小泽,听杜小哥儿的安排!”   简泽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杜子腾,却更放不下祖父的伤势,终是扶了镇长到后院去了。   更多的人突然醒悟,这张二好奸诈!曾经落魄如乞儿的杜小子如今可非同一般了!得罪耿家固然可怕,可人家杜小哥儿身后现在可也是站着一尊金丹修士的!那张二借着预售聚灵符的机会一是套了近乎,二是,这样玄妙的灵符,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于是不过转眼之间,这满眼狼籍、烟熏火燎,甚至铺子都被火剑劈成废墟的简氏灵物铺前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其中有些镇民急切的心情甚至比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奇特的是,这次镇长已经到后院调息,杜子腾一个炼气二层笑眯眯的几句话就让队伍井然有序,不说插队了,连讨价还价想多预定几套的人都没有。   一旁的耿氏夫妇看杜子腾收灵石看得双目滴血,但一想到刚刚那恢弘的结丹天象,最后只得默默含着一口血、在众人嘲讽的眼神中灰溜溜地离开了,而且只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去与简氏和杜子腾为敌。   但这一切,却只让笑眯眯收灵石作记录的杜子腾在袖中的拳头越捏越紧——杜子腾,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修真界的修为?眼前这烈火燃烧的断壁残垣适才飞剑灼肤的痛苦惊惶是修为带来的、眼前这井然有序的队伍一张张恭敬谄媚的脸庞也是修为带来的!   但这就是修为?生死喜怒皆在修为高者的一念之间?!多么荒唐!他杜子腾亦是生而为人,亦是堂堂正正站在这天地之间,凭什么生死喜怒皆要仰望他人?   因为对方有远超过你的修为!因为修真界中修为就是一切!!!一声几乎算得上咆哮的答案在他心底回响。   渐渐地,他袖中的拳头慢慢放松下来。   如果不能反抗,那就先顺从再反抗。这就是杜子腾的处世哲学。   杜子腾心中,从来也没有想过和这些修真者一样只追求修为!他身而为人,只想坦坦荡荡顺从自己心意过活一回,如果这修真界不如他意,杜子腾默默地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最有威力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梦想:那他就和谐整个修真界吧! 第20章   简泽从祖父房内退出来,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迎面正好见到杜子腾,连忙上前感激地一揖:“杜兄弟……”   杜子腾却避开了简泽这一礼:“不必这样,如果没有镇长,我早被抓回耿家,”但他的谦逊也只维持了一句话,就再次以一贯的语气道:“再说了,我们若是谢来谢去,今天还有完吗?”   简泽抬头一看杜子腾虽是满脸的不在意,但眼中却是透着真诚,不由得地心中一暖,觉得祖父那般拼命要护住的少年,果然是个值得结交的。他诚恳地说道:“如果没有杜兄弟你仗义,祖父的伤势怕是……”   杜子腾立即打断了简泽:“些许灵石而已,而且这是我们合伙的生意,本来就有简家一份,何必放在心上。”   简泽心中感激,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不眨眼地拿出几百灵石买一粒保命的灵丹,而且保的还是别人的命。虽说符箓是简家和杜子腾合伙,但这聚灵符杜子腾花费了这样多的心血,那“定元丹”几乎是将所有预售的灵石都搭了进去,杜子腾如此仗义,简泽如何能不感激。   简泽知道杜子腾的脾气,只将此事默默记在心中,脸上也是渐渐露出笑容:“既然这样,那就大恩不言谢!”   杜子腾挥挥手,不怎么在意,转而问起:“镇长伤势恢复如何?”   简泽还未来得及回话,里面镇长的声音已然响起:“小泽,请杜小哥进来吧。”   二人进了屋,杜子腾看到镇长竟是须发皆白、老态更显,他不由得上前道:“镇长,您这是……”   镇长却是洒脱一笑:“本就寿元将近,却偏偏累杜小哥你耗费如此多灵石,捡回一条命算是老朽又胜了天命一回,皮囊上的些许变化算得了什么……”   杜子腾心中沉重,知道镇长同那耿丽几个回合的交手,现在虽然看着伤势是回复了,肯定还是伤了根本,他只肃容道:“这修真界中定然有复本还元的灵物,我一定寻来让镇长您彻底恢复!”   镇长摇头却又欣慰地笑道:“大可不必。生死有命,老朽能活到这个岁数已是逆天修行的结果,修行既无进境,就算能寻来灵物也不过暴殄天物,多谢杜小哥你一片心意啦。”   简泽心中不忍:“祖父……”   镇长摇手,示意简泽不用再说,杜子腾心中却是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一试,实在不行……既然这什么“定元丹”可以用灵石来换,那些所谓的天材地宝肯定也可以!   镇长历经沧桑,如何不晓得简泽同杜子腾的一片心意,他心中只叹息倒也不去说破怫了他一片好意,那可以逆天转命的天材地宝一旦出世无不是血雨腥风,被各大势力争相抢夺,又岂是眼前这两个孩子有资格去染指的?   杜子腾心中拿定主意也不再多言语,转而起身肃容道:“其实小子今日前来,除了探望您的伤势,有些事情还想向您请教。”   简泽有些诧异,以杜子腾的作风,竟然会这样认真地说出“请教”二字?   镇长苍老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意外,反倒是微微一笑,准备听杜子腾的下文。   杜子腾认认真真行了一礼才抬头道:“我想请教您,怎么样才能提高修为!”   简泽心中一震,突然明白了杜子腾今日所来的目的,原来那一日耿丽的出手,不只是伤了祖父,更令这从不将修为放在眼中的少年想要追求力量!   镇长似是早就料到杜子腾的问题,当下反问道:“那么杜小哥你是为什么想要提升修为呢?”   杜子腾心中对这个答案早就思量千万遍,此时道出流畅无比:“我想凭自己的心意去生活,不任人摆布,不仰人鼻息,做我想之事,去我想去之地!”   说道这里,简泽眼中已是流露出钦佩与艳羡,但杜子腾却并未就此停下:“我还想让很多人都过上这样的生活,自己决定想要什么样的日子!”   镇长眼中沧桑流露,白色长眉微微一颤才叹道:“勇气可嘉。”   简泽更是已经呆住了,完全无法想像世上竟有人会以此作为自己修行的动力。   杜子腾知道镇长的言下之意是:并不可取。   但他并不辩驳,却只是握紧了拳头沉默当场。那日在耿丽长剑之下,不得不一次次颤抖时,他就已经决定,此后绝不会再这般任人宰割!如果这修真界一定要讲究这操蛋的弱肉强食规则,那他就要成为强者中的强者,不被任何人轻蔑欺侮,改写这狗屎的规则!   镇长沉吟许久,看了一眼沉默却坚决的杜子腾,才叹了口气缓缓道:“老朽这一生修道二百余载,惊才绝艳如萧首席者见过,庸庸碌碌者结交了不少,修为低浅者如这镇上众多修士亦朝夕相处……但若说‘凭自己的心意过活’的,恐怕是廖廖无几。”   杜子腾却固执地道:“但总归是修为更高的人,更容易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罢?也更容易让别人过上想要的生活罢?”   镇长苦笑摇头:“这个老朽当真答不上来,真正的大修士,如这横霄剑派的掌门,老朽不敢也不能妄自揣测。想来有一日若是杜小哥你修为冠绝修真界谁也不能奈何,心随意动不受拘束自然是可能的。若想达到那般境界,老朽不知当世之中修为至高者到底是哪位元婴真君?抑或是传说中的化神道君?如要超越他们,这其中艰难自不用说,只怕数百万修士中也未必能有一人,其中耗费的光阴时日、所需的种种机缘只怕亦是难以想像。”   “但修真者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无此等大无惧的绝然之心,亦不可能修行成事,故此,杜小哥儿你若选这‘修为冠绝天下之后逍遥自在’为你自己的‘道’也未尝不可。但若想要更多的人过上顺心遂意的日子,”镇长忍不住叹气:“即使杜小哥儿你有一日修为绝顶,当世无人可与比肩,只怕也是千难万难……“   镇长眼中流露出沧桑来:“就说老朽这一生吧,早年修行历练中,秘境中遇夺宝劫杀、遭高阶修士追袭、知交故友为利背叛……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更不用提修行中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之险如影随形。老朽亦算幸运之辈,侥幸活到今日有这身修为,当年诸多一同修行的同伴大多早已魂归故里。可即使是老朽,却依旧避不开早年归家爱侣离逝、后来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悲,苟活到如今,非但不能突破此生修为瓶颈、甚至那日耿家的小丫头上门亦能让老朽不得不俯身低头……杜小哥儿,想让千千万万像老朽这般庸庸碌碌之人按自己的心意过活……你当真想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了吗?”   杜子腾沉默了更久,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平凡的修真者一生中也会有这么多的艰难坎坷、颠仆流离,与这样漫长艰难的经历相比,似乎自己在耿家遭遇的一切、昨日在耿丽剑下的险象环生相比之下都有些微不足道。   但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杜子腾却坚定回视着镇长:“若成为修真界最强者也不能办到,那我就要走出一条能办到的路!如果这条路从来没有人走过,那我就劈荆斩棘,破出一条道来!”   镇长苍老眼中透出犀利:“若是这一破,非但要与天争命,更要与天下诸多修为逆天的大修士争斗、与这整个修真界相悖而行,你还要去做?”   “是!”   镇长只长长一叹,垂眉不语。   此刻二人的沉默让时间显得有些漫长,简泽有些不安地立在一边,看看镇长又看看杜子腾,却已听得镇长开口道:“所谓修行,其实离不开四样‘法侣财地’。”   “法应当是修行功法,财指灵石,地嘛应该是适合修行、灵气充裕之地,这侣--难道要提升修为还要先娶个好老婆?”杜子腾说到这里挑了挑眉毛一脸诧异,丝毫没有被之前的异常沉默打击到。   简泽在一边听得脸上抽搐,果然这小子正经不到一刻就原形毕露,还娶个好老婆呢,就这小子的模样,哪家小姑娘愿意嫁个比自己还弱不禁风又比自己还俊俏三分的?倒不如他充个小姑娘先嫁人来得靠谱!   镇长一脸哭笑不得:“侣指一同修行研讨功法共同精进的同伴,哪里是指什么……唉,你这小哥儿。”   杜子腾点点头,然后琢磨道:如果是这四样,灵石倒还好说,其他三样……可真不好办。   “法在其中位列第一,却也最让人为难。这世间顶级的功法都只在各大门派核心弟子间流传,散修之中少有法子得到……我简家世传的功法亦是稀松平常,小泽,你稍后取来给杜小哥儿一阅。”镇长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遗憾来:“其实,这咫尺之遥的横霄剑派中就有烟海阁,传闻其中功法典籍浩如烟海,只可惜平生未能有缘进入一见……”   简泽应下之后,亦是深深低头,他知道祖父曾经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但因为父亲的英年早逝,在知道自己资质天赋平平时,祖父亦从不曾让自己以那等危险的法子来突破瓶颈,只是以平生积蓄兑换灵物供自己修行……但自己终究是令祖父失望了。   杜子腾先是谢过镇长,然后双眼发亮:“那个剑派中有各种功法典籍?”   镇长哈哈一笑:“那是自然,不只是功法典籍,就算是在外界罕见的神兵利器、洞天福地,甚至是一起探讨精进的大道同伴,剑派中亦是不知凡几,若非如此,为何这镇上乃至整个修真界提及横霄剑派皆是人人向往?”   杜子腾挑眉:“法侣财地几乎占齐了……那横霄剑派中岂不是人数众多?”   镇长失笑:“怎么可能?加入剑派谈何容易!绝顶资质与莫大机缘缺一不可,甚至后者恐怕更为重要!这世上万万人中,若论天资绝顶之辈,没有十万也有八千,可当中只有那等身负绝大机缘者才可列入剑派门墙之下:或是与剑派有亲故,或是遇到云游的长老……再不然,你如何惊才绝艳,也只能越过天堑才可破例。”   镇长随即唏嘘道:“那天堑名副其实,老朽执掌这仙缘镇上百年来,从老朽手中取得越过资质之辈,数以千计,成功者却廖廖,唯有萧首席,以炼气期修为便飞越成功,实是老夫生平仅见,如今又成功结丹,他日必在修真界有一席之地!”   杜子腾没有去打听那名字听腻了的萧辰的事迹,却对另一件事有些好奇:“资质?难道过那仙凡之堑还需要什么资质不成?”   镇长颔首:“杜小哥儿你可见过镇口那面碑?”   杜子腾点头,“仙缘镇”三个字的碑文,他日日剁草都会经过,当然见过。   镇长自袖中递过一块薄薄的石片,杜子腾双手接过,有些好奇地发现,这块石头的材质与镇口那碑一模一样,隐隐都带着相同的波动,甚至上面的“仙缘”二字都与碑上一般无二,带着不可仰视的隐隐锋芒,而杜子腾更从这锋芒之上读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符阵的味道。   “能入仙缘镇、通过镇口碑石阵法考验之人,便可向老夫索要此石,捏碎石块便可经仰峰坪尝试渡过天堑。”   杜子腾思考半晌之后起身道:“今日听您一番教诲,受益匪浅,叨扰您大半日,耽误您疗伤了,小子这便告辞!这块仙缘石,留给小子做个念想吧。”   镇长点头一笑,已经习惯杜子腾这些出人意表的做法。他见这杜小哥脸上显是有了什么决定,也不再多言,只让简泽送杜子腾。至于对方那等惊世骇俗的愿望,他这已经老朽之人不过能提点一些经验之谈与修真掌故,再多的,也是不能了。 第21章   门外,杜子腾双手接过简泽递来的卷轴,重重道:“多谢!”这位列修行四要素之首的功法,简家就这样轻松地交给他,杜子腾没有办法能够忽视这份沉重。   简泽却是笑道:“我们若是谢来谢去,今天还有完吗?”   杜子腾哈哈一笑,同简泽一击掌,众多话语尽在这一掌之中,无须多言。   简泽问道:“杜兄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杜子腾:“当然是画符了,我可是还欠着镇上邻里几百套聚灵符呢。”   简泽追问道:“就这样?”他问的明明是今后的打算,方才杜子腾的愿望他可是真真切切听到的,难道这杜子腾只是随口向祖父说说的?   杜子腾狡黠一笑:“就这样。”   符箓嘛,他相信只要一直画下去,自然也会出现他要的结果。   杜子腾居然真的“闭关”了。   一连数天只见门口消耗之后留下来的食物残渣,简泽忍不住想去看看杜子腾的状态,每次走到门口,看到那“闭关”二字的牌子时,就只得摇头退了回来,毕竟,这食物日日消耗,尤其是禾禾酒每天都涓滴不剩,至少说明杜子腾在其中应该安然无恙,既然这是杜子腾选择的修行方式,不去打扰、全力支持大概是他唯一可以做的吧。   向祖父禀告了杜子腾的打算举动,又叮嘱了简铃儿不可打扰,简泽也全心全意投入灵物铺的修复工作中了,毕竟,看到杜子腾这样努力画符修行,他也没办法放慢脚步,对方确实就是有这种魔力。   然而,简泽恐怕没有想到的是,杜子腾是在画符,却不只是在画符。   在正式闭关当日,杜子腾就打开了简家所赠的功法。法侣财地,杜子腾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想要追逐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忘记提升修为中,功法位列第一。   就像镇长所说,简家的功法确实只是一部相当普通的功法,卷首《引气诀》三个字让杜子腾觉得十分熟悉,这就是那部用灵石可以在铺子里买到的功法?只是看这部功法一直持续到筑基,恐怕内容比铺子里出售的要更全些,杜子腾心想,恐怕参考的意义也要大些。   但当杜子腾翻开观阅时,他却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错得离谱。而他这一看就是日升日落,不知岁月。   待他将功法合上闭目沉思后,仰天无声微笑起来。   如果将修为提升比作登山,那功法无疑就是一条条登山之道,镇长口中所谓的普通,有另一层含义,那就是“普适”,这条道路或许不是最快、最通畅的一条,但却是门坎最低的一条,没有那许许多多奇怪挑剔的条件,任何有灵根的人都可以修行。   如这功法的名字《引气诀》所示,整个功法就是指导修士如何将体外的灵气引入体内,打通人体周边三百六十个穴窍。没有什么花巧,就是牵引灵力进入体内冲刷身体,明明白白简简单单,这条登山之路遵循的就是如此普通的道理: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上爬就是。自然也不需要什么奇高的悟性去进行领略,是人皆能明白,却需要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的功夫与毅力。   就好比登山时,你周围有人挑了小道捷径,可以更快到山顶,有人借助工具,也可以更快,甚至有人是跳跃腾挪、步履如飞,你看到周围这些人使出了诸多手段,但你却只能顺着山势,走这条最平坦、最普通、最漫长的路,一步一步,来不得半点花巧,全靠自己步步前进。   或许这就是世人认为这部功法简单却普通的原因吧。   但对于杜子腾来说,现阶段这《引气诀》就是更合适的功法。   杜子腾在与镇长谈话时就认真思索过,在这修真界,他当前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梦想,而是生存,先谈生存才能谈梦想,如果他自己都不能活下来,谈什么改变别人的生活都是狗屎,这就是苦逼的现实。   提升修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了生存,但单纯地追求修为,杜子腾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优势,法侣财地四项中,他一项优势也没有,杜子腾仔细权衡,符箓恐怕才是他真正有天赋有优势的项目,符箓一道上的发展应该可以极大弥补他四项中财之一项,既然如此,那就要将长势发挥到极致!   发挥到极致的意思不是简单利用画符来赚取灵石,这只是下下策。天赋的另一重意思是,投入同样的资源(时间/精力/灵石),可能收获的回报(境界/经验/灵石)会更高!   杜子腾算得非常清楚,在修行这条漫长道路的起点上,积累早期优势的关键就在在于提升投资回报率,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在符道上的修行。纵然功法再重要,但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做决策才是明智之举。   既然决定要在符道上投入,自然在功法上能够投入的资源就会减少,很简单的一件事就是,人的精力有限,要花时间研究符箓,自然就没有时间去研究功法上的捷径。但功法对于提升修为又是如此重要,让他不可能完全放弃。   这《引气诀》简直像为他现在的困境量身打造。   画符过程中本就需要引动体内灵力,将灵气引至笔端,才能真正勾勒成符。若是能加上从外界引气入体、冲刷过穴窍之后、再将灵气引至笔端,那便可实现只要画符就能引气入体、灵随笔动。画符的同时就能修炼!   这其中最大的挑战是如何控制灵气,绝大部分低阶修士都不可能这般一边从外界引导灵气一边控制体内灵力,这对灵力感知的要求太高,但对于杜子腾而言却都不是问题,他那强大到变态的灵力感应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这样一来,杜子腾就可以做到一边画符一边修炼,同时提升了效率。这与他当年一边剁草一边牵引草中破碎灵力进行修炼的想法如出一辙,但如果不是《引气诀》这般简单明晰毫无花巧的功法,他万万不可能再做这般大胆的设想。   他没有犹豫,闭目沉思,将诸多思绪沉淀之后,再次进入那种空灵自在的境界,吸气之间,引气诀起!室内那些细微游走的灵力涓滴一般引入体内,呼气之间,杜子腾提起符笔,如原来一般,灵随意动,但却“滋”地一声冒起青烟,再次损了一张符纸。   杜子腾神情间不见懊恼,只是缓缓吐息,平复体内灵力,这次的损失并不是意味失败,反而是一种成功,证明他的设想是可行的,只是对于灵力在体内流转的路径不甚熟悉连贯才会破坏流畅性,导致最后画符失败。   杜子腾并不灰心,只在平复之后,再次尝试。   日复一日,杜子腾房间门口出现的不只是食物残骸,还有一张张聚灵符,简泽惊讶地发现,这聚灵符增加的数目竟然一天比一天多!当那一张张聚灵符出现的速度让简泽感到心惊肉跳时……他终于忍不住去敲杜子腾的房门了,毕竟聚灵符那复杂到发指的结构他是领略过的……如果要这般画符,那杜子腾岂不是数日以来一直不休不眠?   当房门打开时,简泽却觉得恍如隔世,他发现,杜子腾当真不一样了。这种变化又不像孩子长高了,肉眼可以看得出来,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渐渐显露的变化。   杜子腾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   然后,简泽惊叫道:“你……这就炼气三层了?”   杜子腾谢道:“多亏简兄那本《引气诀》。”   简泽一时有些感慨,那本《引气诀》他修行了几十载,至今仍困在瓶颈无法突破,而杜子腾拿到手短短时日,竟然就已经突破了。他不禁暗叹,人同人之间果然天资有异。   羡慕之余,简泽竟然开始期待起来,如果杜子腾这样日复一日地不断带给人奇迹的话,是不是有一天他口中立下的那个宏愿真的会实现?   杜子腾将今日所画符箓交给简泽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齐了吧。”   简泽清点了一下:“预售的已经齐了,铺子也已经修缮得差不多,这几日我就开始发放吧。”   杜子腾只叮嘱了一句:“尽快多发一些。”   简泽点头:“自然,邻里们提前给了灵石,我会尽快送到他们手上的。”   杜子腾见简泽这厚道人这般理解,也不去点破自己的想法,倒是简泽迟疑了一阵,提醒道:“你还是当心些,毕竟当日耿丽甩了下狠话,我怕他们……”   杜子腾哈哈一笑:“我还怕他们不来呢。”他闭关可不只研究了《引气诀》,筑基修士当然厉害,但他自然也会去思考再遭遇当日的情形应该怎么应对。   简泽见杜子腾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自大竟然还没过去,有些无奈,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那耿丽一去再无消息,也不知道峰上是什么样的情形……她那兄弟可是不好对付。”   杜子腾点头沉吟:“说到峰上,你知道萧辰当日渡过天堑的具体情形吗?”   “传闻里,天堑中极其可怕,如果没有筑基修为、道心不坚者绝对无法渡过,低阶修士在其中连活下来都不可能……可具体是何等模样,”简泽苦笑:“我只不过炼气七层,未曾闯过,倒是不知了。”   杜子腾听罢,一直皱眉思索。   简泽迟疑了一阵,突然说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峰上的事,也许可以问问铁大叔。”   杜子腾奇道:“是铁万里铁大叔?”   简泽点头,杜子腾却更奇怪了,难道铁万里竟然对天堑比简泽这镇长之孙更了解?要知道,仙缘石可是要由镇长发放的。   杜子腾当下决定:“你不是要往各家送聚灵符吗?铁家我来送吧!” 第22章   最后上门拜访铁万里的,当然不只有杜子腾,简氏兄妹也一起来了。当日耿丽飞剑之下,如果不是铁万里护住简铃儿,那等危机关头,定然要出大乱子,虽然事后小丫头对被打晕一事有些小抱怨,但被大哥教训过之后,这次也乖乖跟着简泽一起上门向铁万里道谢。   面对简氏兄妹的千恩万谢,铁万里自然是坚辞不受:“镇长素来待某家不薄,当日那情形,不过举手之劳,小泽你这就太见外了。”   一番道谢礼让之后,简泽便道:“如此便打扰铁大叔了,隔壁付二婶家当日买了聚灵符,我和铃儿去送送就来,杜兄弟就麻烦先在您这里坐会儿吧。”   铁万里一笑:“不碍事,你俩只管去吧。”   铁万里心里却有些奇怪,怎么简泽还把这杜子腾留了下来?   看着简氏兄妹转身敲开了隔壁的门,杜子腾自然不会辜负他们的好意,诚恳地先朝铁万里一揖:“其实是我恳请简兄领我前来,有事要求教于铁大叔。”   铁万里连连摆手:“杜小兄弟你有话真说,不必如此。”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直视铁万里双眼认真问道:“我想知道,那天堑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铁万里一愣,万万想不到杜子腾竟然会开口问这个。   然后他打量着杜子腾:“杜小兄弟你竟然已经炼气三层了,果然进境甚快……”也难怪想打听那天堑,多半也是想等修为更高之后去闯上一闯吧。   杜子腾诚恳地说道:“我知道自己修为低微,但依旧有向往之心,还望铁大叔你不吝相告。”   然后,铁万里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来:“向往之心啊……这修真界谁人对横霄剑派没有向往之心,只是那天堑中实是凶险异常,非但有各种猛兽或力大无穷或坚急金铁,脾性暴戾难以对付,还有各种毒物,能令修士悄无声息间魂销命断……但这些都还不是其中最为凶险的地方。”   杜子腾忍不住追问详细。   铁万里解说道:“你看在这仙缘镇上,杜小兄弟你画符时应有体会,当灵气耗尽时,只需打坐,无论耗时长短总是可以恢复的。那天堑——其实是仰峰坪与云横峰之间的山谷——灵气着实狂暴无比,这仙缘镇上的灵气若说是风平浪静,那山谷里的灵气就如狂风暴雨一般!非但不能让你在短期内补充灵力,还能令人神智错乱,若是在其中打坐,极易走火入魔……这等狂暴的灵气还会不定期地形成灵暴,那等情状下,低阶修士是必死无疑!”   杜子腾见铁万里说到最后声音黯然低沉,双目已然定格在不知名的远方,好像是勾起了什么极其惨烈的回忆。   好半天,铁万里才回过神来,长长叹道:“那里面大致就是这般凶险,杜小兄弟你若是没有筑基修为,最好不要前往。”   杜子腾若有所思,却没有立即答应铁万里。   铁万里想起杜子腾之前所做的桩桩件件,实在不是个会安分的人,于是叹着气缓缓说道:“不瞒杜小兄弟,我因为家传功法特殊,年轻时也曾自傲,又仗着有消息来源对天堑了解,并未将天堑之险放在眼中……最后非但功败垂成,反而累得一同前往的同伴尽皆陨落其中……”   杜子腾惊讶地看着铁万里,但对方神情中遗憾悔恨之烈,实在让杜子腾不知如何去安慰,他不擅长这个,更明白,伤痛是个人的,旁人所谓的安慰有时不过是在伤疤上撒盐。   他只是郑重点头道:“如果没有万全把握,我一定不会去闯那天堑的,铁叔你尽管放心。”   铁万里只是苦笑道:“杜小兄弟你能明白这点最好,我到现在依旧困守炼气九层,除了灵物匮乏之外,又何尝不是因为那一役中落下心障,如若不是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哪怕去做帮佣慢慢积攒灵物徐徐图之,只怕现在也已经突破,你尚还年幼,不必行此等险法,加入剑派也大可等你境界稳固之后。”   杜子腾谢过铁万里一片关爱,心中却没有完全赞同他的话,从遭遇过耿丽一事之后他就明白,修行一事,固然要讲究水到渠成,但有时候却更要挑战自我才可能突破。只是人生经历不同,大家的看法不同,他也不会强求别人赞同自己。   简泽兄妹尚未过来,杜子腾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铁万里院子里杂乱的器物:“铁大叔你这是炼器?”   铁万里摸了摸后脑勺一笑:“嗨,不过糊口的营生罢了,如果不是镇长一直照拂着,怕是这小买卖都维系不了,让杜小兄弟你见笑了。”   杜子腾心中一动,想到云横峰上耿家那对不定时炸弹,突然道:“我有一件东西,不知道铁大叔你看看能否炼出来?”   铁万里:“哦?你不妨详细说说。”   简泽兄妹归来之时,这一大一小讨论得热火朝天……在那对兄妹看来,分明是争得面红耳赤。   “这里再加张符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个法器的模样,加个符乱七八糟的成什么样子!”   “哎呀铁大叔你不要拘泥于陈见,反正这也是个新鲜的东西,你不妨做出来看看嘛……”   简泽本以为自己给杜子腾留了足够多的时间来打探消息,怎么这二人竟是为个炼器的东西争执上了?   他忍不住出声道:“铁大叔!杜兄弟!”   铁万里这才看到进来的简泽,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毕竟是长辈,刚刚竟同个晚辈争论,还让另两个晚辈给看到了,实在是不成样子。   简铃儿一蹦一跳地过来问道:“铁大叔、小杜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铁万里还不及说什么,杜子腾已经得意洋洋地说道:“铁大叔要帮我打造一样秘密武器!”   简泽疑惑道:“什么秘密武器?”   杜子腾眼珠一转,嘿嘿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简铃儿素来知道他的脾气,冲他做了鬼脸。   简泽也无奈摇头。   杜子腾转身朝铁万里接着道:“那铁大叔,咱们就一言为定啦!到时候我过来看成品,嘿嘿……”   铁万里本来不同意他那不伦不类的方案,但在简泽和简铃儿面前又拉不下脸来再同杜子腾分辩,一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小混蛋一脸得意的嚣张模样。   简铃儿在一边皱着鼻子:“小杜哥,你连铁大叔都欺负!真是坏蛋,哼,而且铁大叔帮别人做东西可是有灵石进账的!”   简泽一瞪简铃儿,她吐了吐舌头不再乱说话。   铁万里却连连摆手:“好了,不过是成全杜小兄弟一时的奇思妙想,算不上什么炼器的活计,杜小兄弟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杜子腾心中也是在思量,铁万里都这么说了,再说给灵石那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他心思灵动,直接递过几套聚灵符:“铁大叔,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铁万里立即摇头:“这如何使得,这本就是你和小泽谋生的买卖,如何能相赠?”   杜子腾却是哈哈一笑:“铁大叔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炼器的手艺也是你谋生的买卖,刚刚怎么就赠给小子了?”   铁万里一噎,然后看到杜子腾一脸狡黠,忍不住苦笑:“你这小子……”   杜子腾详细地解说了一下这聚灵符的使用方法:“……这效用大概可以持续十五日,如果更换得法,符阵内灵气浓度都不会下降太多。”   铁万里心中一动:“更换得法?”   杜子腾点头:“这要视修行途中消耗的灵气而定,如果消耗得多,肯定要换得勤些。”   铁万里点头之余,心头不知怎的,竟在绝望放弃多年之后又燃起了一点火热。   送走简家兄妹,铁万里看着这家徒四壁的破烂院子,又看了看手里捏着的符箓,不由苦笑,他困在这瓶颈数十年,离筑基不过几步之遥,却远如天堑,更是令峰上叔祖失望无比……   当日售卖这聚灵符的疯狂现场,他也在,只是他实在不知该不该对这聚灵符报希望,只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罢,小泽和那杜小兄弟一片好意,待将杜小兄弟交待的东西炼成之后,这聚灵符试试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恭喜玩家萧辰获得“酱油小攻”荣誉称号!   系统:恭喜玩家萧辰获得“传说”荣誉头衔! 第23章   接下来杜子腾的作息也渐渐固定下来,要么就是同之前一样殚精竭虑一心一意地闭门画符,要么就是前往铁家同铁万里商议他那件秘密武器。   不过数日,简泽就听说杜子腾那件秘密武器炼制成功了,他有些无语,虽说不像传说中那些惊天动地的神兵一炼就数百年,有的干脆就是天地灵气造化而成,但一件数日间就由铁万里打造而成的武器……简泽觉得多半又是杜子腾一时意起折腾来玩的。   杜子腾也没有让大家参观一下的意思,只是自己一个人折腾着,倒让简铃儿老大不高兴。   ====================================   云横峰,霞尽殿。   在终年云雾笼罩的云横峰上,霞尽殿是个奇怪的地方,一半炽烈如火驱散云雾,另一半又酷寒如冰凝冻云雾,所以在这云雾缭绕的峰上却是罕见的终年无雾之地。   一间布置简单至极的屋子里,耿华耐着性子同胞姐解释:“那王虎乃是外院执事之一,你纵然是内院真传,这般频频越界插手外院事务,总是不好。当日何必那般冲动,你出关就寻他的不是,你自己可捞着什么好处了?”   耿丽一脸不悦:“一个小小外院执事而已,便挤兑他又如何?那毕竟是咱们双亲,我们那天本就同他有约在先,区区一些符纸,宽限些时日又如何?不过是晚了一日,他便敢这般给娘亲脸色,这分明是不将你我放在眼里,何必给他什么面子?”   耿华尚来不及讲什么,耿丽却越说越气愤:“若不是我先出关知道娘亲在外院处吃了亏急急赶到镇上去,我竟不知道,那简家竟能将我耿家逼到那样地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出什么娄子,我何错之有?!”   耿丽不提仙缘镇上事还好,一提耿华已是不耐:“你以为你做得对?!那萧辰出关,结丹天象中异象重重,我在关中都隐约感知到其中可怖。那姓杜的小子萧辰所救,你明明知道还当着全镇的人冲他下手?当日我尚在闭关,下人见事大急急传讯进来,我未及稳固境界就不得不动用师尊金剑才将你召回,这才需要耗费数倍时日来稳定修为,你觉得你威风霸气了?哪怕你去了王虎处稍缓几日,等我出关再一起决定,也不会捅这么大的娄子,一个不好,这就是弥天大祸!”   耿丽怒从心起:“事事若都等你决定,爹娘早被他们欺压得不成样子了!那萧辰不过刚刚结丹,师尊结丹不知多少年了,有何可惧?再说,他丹成都这么多天了也不见过问镇上那小子的事,什么大敌?什么弥天大祸?没准萧辰根本没放在心上,就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耿华怒喝一声“耿丽!”   他随手一拍桌案,那凝结的冰属性灵力竟直接将桌面冻住,随即发出“喀啦”一声竟砰然碎裂成数块掉落在地。他刚刚出关,境界才将将稳定,就急急将耿丽寻来,谁知竟这般油盐不进,非但不知悔改,竟连错都不肯认!   耿丽惊吓之下更是怒气勃勃:“你这是要同我动手了?!我知道师尊是更看重你一些,亲自为你护法,甚至连金剑都用秘法炼制给你驭使!但我耿丽可也不惧你!”   耿华怒急反笑,知道自己这胞姐自幼被那双父母宠溺得不成样,自幼未受过什么挫折,根本听不进去:“耿大小姐,你最好给我清醒些!这峰上形势复杂,你以为你是谁?那王虎修为还胜你几成,凭什么他要看你的情面?你我如今一切皆仰附师尊而来,你到底明不明白?!”说到最后,耿华已是无奈:“……我是你亲弟弟,难道还会害你?听我一句,少下山掺和多在峰上修行!”   耿丽软了下来,却依旧有些委屈:“可总不能让爹娘受简家和那小子的欺负吧?”   耿华皱眉:“何来欺负一说?若我没记错,娘亲上次前来,也不过是说那小子离开了咱家,至不济就是在售卖灵符上有些相争……这萧辰已经出关,我们暂且避开锋头,这段时日不找那小子的麻烦就是。”   耿丽一听,便知道耿华不知后来事态发展,她便原原本本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尤其是那姓陆的,太可恨!收了我耿家灵石,竟然还那般说话,如果不是你用金剑召我回来,又不许我出去,我早就去飞毫院找那姓陆的了!”   耿华一脸凝重:“你可向娘亲打听清楚了?那聚灵符当真可以不用灵石集聚灵气,陆玄春当真说他也画不出来?”   耿丽一脸不在乎:“娘亲是这么说的,但这聚灵符说的这么玄乎,谁知道真假?”   耿华立即叫来下人,问清楚峰下当日之事后,大发雷霆:“你们简直是糊涂!那聚灵符之事你为何不早说?”   耿丽一脸莫名其妙:“你之前没有出关,这一出关就找我一顿指责,我哪有机会说……”   耿华无语,自己这亲姐姐有时同自己那亲爹真是一样,根本拎不清轻重缓急。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匆匆道:“你我同去见师尊!”   耿丽一怔:“此事竟要惊动师尊?”   耿华一边出屋子一边凝重道:“金丹之间,无小事。”   如果杜子腾只是在仙缘镇上折腾个什么照明符,萧辰又像现在这般不怎么理会的话,那么耿家如何出手,也只是仙缘镇上之事,不会惊动到金丹这个层面,可现在,如果杜子腾真画出了这么个聚灵符,那恐怕很多的事情的影响将不只再限于仙缘镇上了,一旦出了仙缘镇……只怕师尊就很难置身事外。   而且,萧辰只是隐隐约约一位敌友未明之人,甚至就算为敌也有师尊在头上顶着不足为惧,但那杜子腾,耿华深知他同耿家的恩怨,绝不能任其成长起来!他的双亲和胞姐皆无这般决断与见识,但耿华却知道此事势在必行。如有必要,耿华心中已经决定,只要师尊准许,他就一定要将此事扼杀在仙缘镇上。只希望,一切还不算太迟。   ==================================   简泽这几日心中十分高兴,因为这上门买符箓的人渐渐又多了起来,不只是旧有的那些符箓,连带照明符也销得不错,但最诡异的是,那五灵石一套的聚灵符竟然上门来买的人络绎不绝,以杜子腾那印刷一般的画符速度都供应不及(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杜某人还要去折腾他那什么叫人无语的“秘密武器”,对此简泽表示森森的怀疑),最后上门的人竟也接受先付灵石后提货的预售。   这让简泽对于聚灵符的灵验刮目相看,若不是他早年曾经服食太多灵物又频繁使用聚灵阵冲击瓶颈,这聚灵符对他效用有限,他只怕也想关上铺子、潜心修行去了。   还有那照明符……简泽一打听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日萧大师兄结丹的消息太过震撼,这耿家竟真的偃旗息鼓,连符箓都不再卖了,简泽只觉得这对夫妻欺软怕硬到这般田地,也是异数,于是也不打算搭理了。   但是,他想高抬贵手,别人却未必会给他这个机会。   “简兄,好久不见!听闻你这店铺生意不错,还未恭贺一二!”   简泽对这声音有些陌生,有些诧异地转身看去,说话的这人,年纪不大,眉眼间却有三分熟悉,再一回想,此人居然和那耿丽有几分相像,甚至气息都是一样属境界更高的修士。只是耿丽明艳,此人冷峻,连开口说笑都带着一股子不容轻亵的清冷,这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耿华?!”简泽已经是含着怒火吐出了对方的名字! 第24章   “正是在下,当年一别,没想到简兄还能记得。”耿华不计较简泽的恚怒,依旧笑道。   简泽拂袖转身就走,他根本不打算理睬对方,反正论修为,这位已经筑基,他奈何不得,而且对方多半不怀好意,何必纠缠。   耿华突然抬高了声音道:“这位想必就是杜小兄弟了,在下耿华,这厢有礼了。”   没想到杜子腾竟在这个时候到铺子里来送符,同耿华撞了个正着。   杜子腾一脸喜色,显是那什么秘密武器有了进展想同简泽炫耀一二,没成想居然一来就遇到耿华,他本来没见过此人,但对方报上姓名,再加上那个长相,杜子腾立即反应过来。   不同于简泽的无视,杜子腾却是笑着回了一礼:“不知何事让耿兄从峰上屈驾光临,实在是蓬屋生辉。”   耿华诚恳地又是一躬身:“胞姐那日鲁莽了,我是特来替她道歉的。”   简泽一把拉住杜子腾:“跟姓耿的有什么……”   但他却反被杜子腾拽住,止住了剩下的几个字“有什么好说的”,杜子腾眼神一扫四周,简泽顿时了悟,这灵物铺本就在镇子中央,路过的人就不少,加上现在有不少邻里进出买东西,一看居然是耿华下山来了,不由有人驻足开始看起热闹来,这内门弟子在仙缘镇上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着的。   简泽心中更怒,这耿华真是好深的心机,明知四下皆是人,他一个筑基修士当众向他一个炼气修士道歉,而他如果就这般走掉,只怕明日镇上沸沸扬扬都是说简家如何目中无人的谣言了!   杜子腾却想得更远,之前耿丽所作所为,谁对谁错全镇都有目共睹,但若是耿华上门道歉,简泽却拒而不见,传出去,只怕众人不会记得耿丽嚣张伤人在先,只会说简家猖狂霸道,连横霄剑派的筑基修士都不放在眼中……归根到底,简泽只想到了耿华是筑基修士,杜子腾却更为敏锐地意识到,对方还是横霄剑派内门弟子,意义不同。   简泽只强行将一腔怒火咽下,努力让自己不再说话。   杜子腾见此情形,知道简泽能这样已是不易,毕竟镇长被伤根基,那耿丽却依旧在云横峰逍遥,这耿华看着是来道歉,口中却没半点歉意,而且如果有诚意,怎么不见耿丽亲自前来?   杜子腾很清楚,他同简家并没有让一个筑基修士这样折腰的本钱,要么就是冲着峰上新结丹的那位,要么……对方有更大的图谋。   但场面上,杜子腾亦是连连回礼:“您可是剑派来的大修士,真是折煞小子等人了!”   耿华一挑眉,看向杜子腾一脸笑吟吟的模样,没有半点怒意,耿华却是知道,自家父母恐怕太小看这个萧辰救下来的小子!对方能在自己蓄意挑拨下,不动声色,这隐忍城府已是胜过太多人,没见那简泽刚刚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是这小子给拦下的吗?   但杜子腾越是如此,耿华越是决意将潜在的威胁扼杀!   耿华开口道:“我今日,其实是奉师尊之命而来。”   在场众人尽皆哗然,师尊?!托耿华那对肤浅双亲的福分,这镇上没有一个人家不知道耿丽耿华拜倒在金丹真人门下……这耿华口中的师尊必是那位真人了!连简泽都是心中一跳,他想起当日耿丽也是被一把金剑唤走,难道就是华嶷真人?   果然,耿华恭敬地说道:“师尊听闻当日胞姐所作所为,大发雷霆,责备胞姐实不该如此鲁莽重伤镇长,又听闻一切皆因杜兄弟你实乃画符奇才,我耿家实在是求才若渴而起,特命我带来三粒‘赤霞丹’,这丹药乃我霞尽殿所制,对焰伤有奇效,还请简兄收下。”   简泽眉头皱起,什么“求贤若渴”?明明是耿家一力在欺压杜子腾和简氏,这耿华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若是收下这丹药,岂不是认同这番胡说八道?简泽实在是不想收,但耿华话里话外都是以华嶷真人的名义,这不收恐怕更加不妙,他心中越加觉得这耿华比耿丽更恶心!   杜子腾见状,立即上前一步:“如此,我便代镇长谢过真人和耿兄一片好意。”   但耿华递过丹药之后,却在原地未走,简泽心中渐渐升起不妙之感,杜子腾却在原地,只笑眯眯地等着接耿华的后招。   耿华又叹道:“师尊常教导家姐与我,务要与人为善,不可仗着修为为非作歹,又言,既然此次纷争皆是因为‘求才’而起,为防纷争再起,也是体恤杜兄弟所受委屈,师尊特令我前来召杜兄弟前往‘霞尽殿’!”   人群一片死寂,连简泽都震惊了。   加入横霄剑派之难,难于上青天。这是修真界的共识,但此刻,杜子腾这个不过炼气三层的小子,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接到了横霄剑派的召唤,而且还是来自一位金丹真人的邀请!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一位金丹修士的示好,杜子腾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对方这示好之后……必然是杀机森然,用膝盖都能想到,他同这耿家只有仇,耿华传言里那是阴狠毒辣的人物,会这么好心?在这仙缘镇上,好歹生态简单,有镇长庇护耿丽还那般嚣张狠毒,若是一头扎进对方金丹修士的大本营,他只怕死无全尸都算是个好结局!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微笑答道:“多谢真人一片好意!只是,小子不过炼气三层,只怕没有加入剑派的资本,即使勉强去了,只怕令真人和耿兄蒙羞,实在是惶恐。”   耿华似早就料到一般:“炼气三层又如何?师尊说你可以就是可以!”   杜子腾一挑眉:“哦?可是一直以来小子听闻剑派收徒极严,若是就这么加入剑派,恐怕于贵派亦是声名不利吧?小子人小力弱,恐怕实在是担不起这么一个名头。”   二人这么几番对话下来,周围的人都开始替杜子腾着急,那可是正道第一大修真门派!对方极力相邀,这傻子竟然还推三阻四?   有人甚至大声喊道:“……杜小子,你傻么?!那可是横霄剑派!”   “就是,快应下啊!”   但杜子腾立在原地,不为所动,只定定看向耿华,显然意志甚坚。   耿华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笑容,这小子倒是比相像中还要难缠些,竟然能拒绝加入剑派的诱惑,只是这却由不得这小子了,到了峰上,他自然有千百种手段叫这小子俯首贴耳!   耿华哈哈一笑冷冷道:“这么说,杜兄弟你这是要怫了师尊这片悲悯之心喽?”   杜子腾只淡淡道:“不敢。”   耿华:“既然不敢,那就跟我去峰上,些许小事,师尊不会放在心上,还不随我来!”   他身形一动,竟是直接朝杜子腾动手,要亲自将他押上峰。   此时,镇长尚在恢复伤势,偌大一个仙缘镇,绝不会有人出来阻拦自己,耿华心中对此次行事势在必得!   但一声暴喝响起:“你敢?!”   一座铁塔般的身影出现,竟是同耿华狠狠撞到了一起,砰然巨响之后,二人各自退开,这毫无花巧的一撞,来人竟然同耿华平分秋色,半斤八两!   仙缘镇上哪来这样扎手的硬家伙?!   耿华抬头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冷冷注视着自己,杜子腾和简泽同时惊喜唤道:“铁大叔!”   来人正是铁万里,耿华是知道此人的,此时心中百般不解,此人明明低自己一个大境界,怎么可能接下自己刚刚一击?耿华目光中惊疑不定地在铁万里周身打量,突然道:“……你居然已经炼气十层?”   他分明记得自他有记忆时起这铁万里就困守炼气九层,居然如此不凑巧,他此次下山就遇到对方已经突破,可就算炼气十层,这铁万里刚刚出手也远远超出炼气期修士应有的水准,这意外的波折叫耿华不由蹙眉。   简泽闻言惊喜地看着道:“铁大叔,你……你突破啦!”   铁万里“哈哈”一笑道:“多亏了杜兄弟!”   说着,他竟转身认认真真向杜子腾行了一礼,杜子腾仓猝之间避让不及真让铁万里给敬了个结实。   杜子腾避让开道:“铁叔你这是做什么,小子可受不起这番大礼。”   铁万里起身,满目感激地连声道:“当得起!杜兄弟你一万个当得起!”   铁万里此时心中感激万千,口头言语所能道出的不过万分之一,若不是杜子腾,他现在依旧困守在那破败小院中,只怕后半生都要在郁郁中落寞而终,怎可能如现在这般,意气风发地接下筑基修士的攻击?今后哪怕是任由杜子腾驱使他铁万里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周围镇民见铁万里能同耿华交手不落下风,就已经是惊讶万分,再听说他突破炼气九层瓶颈更是震惊,要知道炼气十层……那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虽说这一步不好跨越,但好歹已是炼气期中顶尖的修士了,岂是凡流?但这般的人物竟然说要归功于姓杜的小子?这当中还有什么关节不成?   铁万里听到那些窃窃私语,虎目一扫众人,朗声道:“铁某正是托了杜兄弟那聚灵符的福才突破了瓶颈!自今而后,杜兄弟就是铁某的大恩人,若有任何人胆敢对他不利,”铁万里直视着耿华双眼道:“那就是铁某的敌人!”   在场众人的目光在杜子腾和铁万里之间流连,那聚灵符……居然能让铁万里突破瓶颈?真是好生厉害!难怪连金丹修士都一力要邀他到峰上去,一时间,众人看着杜子腾的眼光都是火热异常。   耿华的回应是一声冷哼,好大的口气!不过一个区区炼气十层,敢对他叫板?哼,方才他不过未曾全力以赴罢了,这铁万里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此次下山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请得师尊同意,他谋划周全,绝不容有失!   耿华上前喝道:“铁万里,你勿要在此胡搅蛮缠,我奉师尊之令,要带杜子腾上山,本就是为他好,你要拦我?”   铁万里却只是看着他冷笑道:“你要带杜小兄弟上山自然是好事,只是我问你,‘云阶令’何在?”   在场众人尽皆茫然,“云阶令”?那是什么? 第25章   耿华心中一凛,“云阶令”乃峰上弟子才知之事,真不知这铁万里如何得知的。但无论如何不能让这铁万里再说下去,否则会坏了今日的大半谋划!   他只断然喝道:“你这姓杜的小子果然是不知好歹!师尊一片好意请你去峰上,竟要我亲自动手!”   铁万里还想开口,耿华已经奔着杜子腾而去,铁万里立时上前阻拦,一时间,二人竟然像凡间武者那般交起手来,耿华是心有顾虑,不敢祭出飞剑,如果出剑,那恐怕和耿丽当日一般,变成明目张胆的抢人了,这可不是他此行的目的,谁知这铁万里明明未曾筑基,却这般耐打,显是功法不寻常,那一身筋骨硬朗,死防之下竟让耿华找不间隙去抓杜子腾。   可耿华毕竟乃是筑基修士,铁万里全力抵抗已然极其吃力,更是分不神去揭穿耿华的谋算。   一道苍老的声音就在此时道:“没有‘云阶令’,莫非耿华你是要杜小哥儿以你的奴役身份到峰上去?”   “镇长!”“祖父!”   简铃儿一脸担心地扶着镇长出现在铺子门口,显然刚刚就是这小丫头去通风报信的。   镇长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缓缓向在场疑惑的众人解释道:“‘云阶令’乃是横霄剑派弟子的身份凭证,招收弟子时必是要给的,如果没有……这耿华又要杜小哥儿到峰上,除了奴役一途,老朽实是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镇长这番话让围观众人长长“哦”了一声,难怪,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那耿家与简家斗到这般田地,这耿家儿怎么可能这般好心,让杜小子加入横霄剑派,原来是这样。这会儿大家看着耿华的眼神就有些奇怪起来。   耿华一脸铁青地后退,怨毒地看了镇长一眼,这老不死的!竟敢坏他的事!   杜子腾给镇长递过“赤霞丹”:“这可是耿兄带来的疗伤圣药,您快收下,别辜负他一番‘好意’!”   耿华深吸一口气,不理会杜子腾这点小撩拨,而是脸若寒霜地亮出一道小小的牌子,牌子上云雾缭绕,并写着“耿华”、“霞尽殿”字样:“我乃横霄剑派内门弟子,在这仙缘镇上奉师命行事,你是一镇之长,难道也要拦着我行事不成?”   众人凝神看着那小牌子,上面灵华内蕴,隐隐有着极复杂的法力与仰峰坪方向相呼应……只怕这就是那证明弟子身份的“云阶令”了。   越是看清这那枚小小的牌子,众人越是惊讶于耿华手段的阴狠,他那番话里……仙缘镇本就是依附横霄剑派而存在,镇长一职虽说不必剑派特意费事去指定,却也毫无疑问,必须听从剑派安排,他这么强调自己的身份来意,分明是强逼镇长表明立场。   镇长一时亦是两难,他当然不可能交出杜子腾,但这耿华果然比乃姐更加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当日耿丽是用武力逼迫,道理上根本站不住脚,今日他却是用剑派大义强令,高下立见。   铁万里哈哈道:“别用什么内门弟子的身份来吓唬人!你手上玩意儿又没什么稀罕的。”   耿华眉宇间杀机一现:“你胆敢侮辱我剑派弟子?!”   若是这铁万里敢答个“是”字,他今日就是开了杀戒,峰上知道了也绝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这就叫师出有名!   铁万里却嘁地一笑:“你可别乱扣帽子,我可没说这句话。喏,”他手中也亮出一个小小的牌子:“至少没那么稀罕吧。”   耿华冷笑着朝铁万里手上看去,那牌子上云雾缭绕,剑峰隐现,底下“铁万里”“铁宫”等字迹清清楚楚,货真价实的“云阶令”,作不了半点假,铁宫是峰上内门六宫十二殿之一……耿华只觉得眼前一黑,这铁万里竟然也是内门弟子!这怎么可能?!   简泽大吃一惊,简铃儿直接就叫出声:“铁大叔,你怎么就成了峰上的弟子啦?”   铁万里却豪迈一笑:“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杜兄弟!若是突破不了家传功法这一层,恐怕叔祖也不会破例先授我这枚令牌的。”   几人自然连连向铁万里道贺。   杜子腾心中恍然,难怪这铁大叔对峰上许多事情如此了解,可是既然有长辈在峰上,为何又要闯那天堑?看来,只怕这背后尚有许多故事。   而在场众人更是对杜子腾艳羡,这可了不得,姓杜的小子那聚灵符不只造就了一个炼气十层,竟然是成就了一位内门弟子!除了一位金丹真人之外隐隐站在身后之外,这杜小子的身前居然还多了这么一个内门弟子明言要供他驱策,这可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洪福齐天只怕都不足以说明这小子的运道了。   耿华一时未料到这意外,心中气郁之后很快冷静,恢复了谋算:就算同是内门弟子又如何,那铁宫素来宫门紧锁,里面是否有活人还未可知,他可不惧!   耿华冷笑:“这么说,你们是铁了心要同我‘霞尽殿’为敌,逆了师尊这番心意喽?”   镇长皱眉:“耿华,实在是你耿家太过分,没有云阶令,便是让杜小哥儿去给你当奴仆,这未免欺人太甚,若说是好意……恐怕太过勉强。”   耿华只道:“奴役又如何?就算是为奴役,你问问这满镇的人,若是可以,他们可愿意前往?”   竟真有不少人答道:“当然愿意!”“耿兄弟可否将我带到峰上?”“耿兄弟,只要能去,什么都好说!”……   耿华哈哈一笑,一指人群:“怎么样?这样一番好意,你们简家不领情,姓杜的小子不领情,有的是人领情!还说我耿家过分,分明是你们不识好歹,辜负师尊一片心意!”   杜子腾目光扫过周遭数人,竟真有人点头……仿佛就认定能到峰上就是好事,全然不顾到了峰上也可能遭遇不测的事实。   杜子腾刚刚冷眼旁观,发现这耿华有强大武力作后盾,却莫名其妙地一味想在道义上站住脚,好吧,既然你想在这上面占上风,那我就好好来和你玩玩舆论战!   一直沉默的杜子腾却突然道:“那么各位,如果我前往耿兄那位师尊处,再无人为诸位画这聚灵符,你们也愿意?”   人群突然哑然。   杜子腾继续侃侃而谈:“据我所知,除了铁大叔之外,他家隔壁的付家、村东的江家,都有人是用聚灵符突破的,”然后杜子腾看了眼人群:“啧啧,我们好像收了三十六份聚灵符的灵石,我还没来得及画呢,简兄,我跟耿兄去峰上之后,你记得把灵石退给那些人家……”   简泽来不及阻止杜子腾这番口无遮拦的话,就是耿华也没反应过来顺势带走杜子腾,人群就已经慌乱起来,马上有人倒戈:“到峰上就是去当牛做马,杜小哥儿你千万别上当!”   那可是能视炼气九层的瓶颈为无物的灵符!谁人敢说自己会不缺?   此时在众人眼中,杜子腾再不是镇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子,那可是保证镇上无数人突破修行瓶颈的活神仙!要带走他那就是跟全镇人作对!   “镇长,你快劝劝杜小哥,别听这耿华蛊惑!”   “耿华你这杀千刀的!就准你们耿家的修炼,不让镇上其他人精进吗?真是缺德!难怪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那亲爹就是缺德缺到天边的,你也差不离!真是呸!”   “耿华你快滚出我们仙缘镇!你不是什么内门弟子吗?当你的内门弟子去,别来镇上捣乱!”   ……   滚滚骂声中,杜子腾冲耿华微微一笑。   镇上众人此时已经发现,送走杜子腾本质上其实损害了大家的利益,必须不能赞同耿华的观点,甚至要把耿华骂脏骂臭骂出仙缘镇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那道聚灵符,事实上等同于把杜子腾和全镇人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简泽直到杜子腾这番话说完,看到当场所有人的反应,才真正明白当日杜子腾说“画符”和“尽快送到大家手上”的意思,他细细推算,竟震惊地发现,不知不觉间,在杜子腾那般疯狂的画符速度下,镇上绝大部分人家都用上了聚灵符,其中很多甚至还买了不只一套……   这样一来,要带走杜子腾,无疑就是在与镇上所有对聚灵符有需求的人作对……他难道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天了吗?   简泽心中对于杜子腾的震惊钦佩又更多了一层。   铁万里心中也是赞许,自己这位小恩人果然行事不凡,三言两语间就令全镇全站到自己这边。   耿华的反应却和杜子腾遭遇的任何一个耿家人都截然不同,他的脸上奇异地露出一个笑容来,甚至击掌道:“果然不枉我这番辛苦!虽然听说这聚灵符时,我便预见到了这一幕,没想到杜兄弟你行事竟然如此果决,竟是早早利用这符绑定了镇上之人。”   杜子腾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此事上整个仙缘镇上所有人都与他站在一边,他只凝神看着耿华,等着对方的后招。   耿华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都不能好好领会师尊的善心,身为弟子,我也只好替师尊行事了!”   骤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气温突降,仿佛这风和日丽的天儿一下子就进入了隆冬时节!   镇长瞳孔一缩:“肃寒绝杀阵……你竟然……”这是邪道有名的杀阵之一,这耿华竟敢在仙缘镇上用!   耿华掌中一把晶莹剔透、甚至有几分可爱的冰剑猛然插入地底,那寒意中竟然如镇长口中所说,透出森森阴寒杀气来。在场所有人更是惊恐地发现,那杀气竟是不分对象,锁定了当场每一个人!   杜子腾清晰地感觉到,寒意顺着脚底一寸寸上升,先是冻结肉体根本无法逃离,紧接着连灵力也无法运转带去暖意,最后竟是连魂魄也冻结一般无法再去思考……   居然逼自己使出这下下策,耿华催动灵力时脸上尤带笑容,既然如此,胆敢拦住自己的,都去死吧。反正这样回去复命也没什么,死无对证之下将一切推到邪道头上,谁还能说什么,尤其是那姓杜的小子,必须死!   但“必须死”的杜子腾可觉得自己这大好光阴还没享受够呢,他艰难地吐出早就想甩在耿家人脸上的四个字:“去尼玛的!”   然后杜小爷硬是咬牙强将冻僵的小手一扬,在场所有被冻个半僵的人就看到天空纷纷扬扬如大雪天降,真是衬了这冰入骨髓的寒意。   那鹅毛大雪在半空如有灵性一般竟绕着耿华开始打转,他此时正全力向手中冰剑输入灵力,如此大范围的攻击,耿华不过刚刚筑基,也是必须要全力以赴的。待他反应过来之时,那漫天纷扬的雪花已将他密不舰地重重包围起来,他定睛看去,不由得瞳孔一缩,这哪是什么雪花,全是一张张的符箓!!! 第26章   只见那些符箓一张接一张,奇异地互相粘连起来,构成一个巨大的纸茧,纸茧越裹越紧,最后竟像有生命一般开始明明灭灭,在场诸人惊讶地发现,那纸茧竟结成一个巨大的冰晶,然后仿佛冻住一般不再有任何反应。   随着冰晶的形成,当场那可怖的冰系灵力在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消退着,仿佛转眼之间寒冬早过,暖春已至,众人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又可以自由活动了!   杜子腾长松一口气,不枉他画符之余殚精竭虑想出这聚灵符改良1.0版,效果当然棒棒哒!这什么狗屎的绝杀阵滋味儿不错吧?哈哈哈哈哈哈……   简泽顾不得回复身上冰系灵力残留带来的些许伤害,舌头直打结:“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杜子腾一脸骄傲地挥掉袖上残留的冰晶:“南慕容的‘斗转星移’!”   所有人:?   南慕容那是什么鬼?!斗转星移又是什么鬼?!   杜子腾挠了挠下巴,他也记不清了……可能是家乡某个伟大修士的姓名与功法?   镇长凝目远眺那纸茧,惊叹道:“都是聚灵符?这是改进之后的聚灵符阵?可将外界的冰系灵力尽皆吸纳在内?”   铁万里一脸心有余悸:“那耿华……就这么困在里面了?”似耿华刚刚那等杀阵简直十死无生,哪怕他铁万里炼气十层也绝无反抗余地,这筑基剑修的恐怖可见一斑,出剑与不出剑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不是杜子腾,只怕他们都成冰雕了。   杜子腾点头:“当然,他不是想用冰系灵力冻死我们吗?这改进的聚灵符阵1.0可以反弹灵力让他自己先尝尝这滋味,哈哈哈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早在上次耿丽出手之时,杜子腾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同对在灵力驾驭上的巨大差距,如果说对方举手投足之间带动的灵力如山呼海啸,那他自己调动的灵力就只能算得上毛毛雨,若说对敌,无异于螳臂挡车,想想都是种绝望。   但杜小爷绝不是那种气馁的人,他仔细分析过这些筑基修士的出手,好像一旦使用飞剑,那调用的灵力就更加可怖,而灵力的控制……那可是他最近画符专攻的长项啊。如果不狠狠利用这一点,那杜小爷也白混了。   简泽突然道:“你……这用了多少张聚灵符?”   洋洋得意的杜小爷一下子卡壳了,然后迅速的心算之后他一脸痛不欲生地仰天长嚎:“……五灵石一套,那得……我擦!几千灵石……小爷还没见过这么多灵石就这么没了……”   镇长一脸哭笑不得:“杜小哥,这灵石没了还可再赚,若是让刚刚耿华得计,只怕我等尽皆命丧了。”   简泽也无语:“几千灵石……你一次用掉了几百套聚灵符?这镇上就这么大点,怎么可能卖得掉这么多?”   杜子腾一脸生无可恋:“但我这么长时间的存货都没剩下什么了!”   铁万里也道:“杜兄弟你可以再画嘛,画符不正好是你长项?”   其他人也连连道:“就是就是,没有存货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七嘴八舌中,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没符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杜子腾:“好什么好?我……啊——!!!”   那声音分明是从那聚灵阵冰晶中传来,杜子腾来不及示警,下一瞬间,惊变再起!   到那冰晶猛地膨胀,砰地炸裂,从中走出一人,身体发肤鲜血与冰花交杂,无比狼狈,但对方眉目间冰霜凝聚,如九幽之地返回人间的阴鬼厉魅,话语之间亦是幽寒森森:“本来只打算要你一条命的,没想到你竟如、此、有、趣,啧,不将你魂魄抽出慢慢把玩,简直是浪费。”   话音刚落,耿华身上鲜血仿佛活过来一种,纷纷朝他手中那晶莹冰剑上涌去,那剑吸纳鲜血非但未曾变色,反而愈加晶莹剔透,竟开始透出幽幽森寒的蓝光来。   杜子腾只是本能后退,他感觉到那冰剑中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苏醒,在用一种贪婪觊觎的目光窥视着他,让他毛骨悚然,不要说手中没有符箓,即使有,这深入魂魄的战栗也在警告他:危险,逃!只能逃!   在场其余诸人亦是尽皆色变:“血炼之法!快跑!”   镇长只竭力呼道:“快,往仰峰坪——!”   没错,那是横霄剑派所在,这耿华如此魔性大发,剑派必饶不过他,只要能到仰峰坪!   冷厉冰风中,耿华长发散乱,冰剑吸尽主人鲜血,令他整个人无比惨白,他却只狂笑道:“仰峰坪?我看你们可跑得掉?”   铁万里根本不敢回头再去看那把冰剑,一把拉住站在原地不知在袖中墨迹什么的杜子腾就向远方飞奔而去,余光中,他看到镇长也是拽着简氏兄妹在逃离——血炼之法下,剑中灵消魔涨,不饮饱鲜血绝不还鞘!谁敢留下?   炼气十层的修士若是全力逃亡,速度亦是极快,杜子腾眼中只见镇上民居飞速后退,但感知中,那冰寒又邪恶的觊觎感非但没有远离,反而越来越近!他勉强顶着寒风朝后方看去,只见耿华挂着冰霜一样的诡笑追击而来,一路上竟将无数人冻成了冰塑,那冰冻之剧,甚至数人还保持着逃命中的姿态。   耿华阴冷的声音仿佛在耳边想起:“姓杜的小子,乖乖把你的魂魄交出来!”   杜子腾眼睁睁地看到那冰剑中幽蓝光芒大涨,竟渐渐有了形体一般伸出诡异飘忽的一只幽蓝手臂朝自己伸来……   铁万里怒吼道:“耿华,你休想!!!”   瞬息之间,杜子腾已然被铁万里远远抛向仰峰坪,而他自己却返身迎上了耿华!   耿华只是不屑冷笑:“找死。”   那幽蓝冰剑就要将他一劈为二!   杜子腾只觉胸腔之中鲜血沸腾,当日之事竟要眼睁睁地重演……不,他杜子腾绝不欠人!更不要欠人性命!   他只大声狂吼道:“耿华你真是没种没本事只知道跪舔你师父在横霄剑派苟且偷生的杂碎把你和猪狗相提并论都是侮辱了猪狗让它们想上吊自杀你活着浪费灵气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白瞎你爹娘生养教育!!!”   耿华和铁万里都僵住了,能被如此博大精深的羞辱之语临幸,在整个修真界的历史上,耿华也是非常荣幸的第一人。   耿华完全没有辜负这第一人的荣耀,身形几个忽闪之间,铁万里已然被他抛在身后:“既然如此迫不及待……我就成全你!”   那幽蓝光芒中再次伸出一只诡异手臂飞速朝杜子腾抓去,魂魄的感知之中,那邪恶幽寒的大嘴已经在他头顶张开,他仿佛可以嗅到那贪婪滴落的阴寒涎水,而此时此刻,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拦在他身前帮他抵挡这抽取魂魄之厄!   杜子腾瞳孔剧烈收缩,他只来得及拿出最后的自救手段,猛然吸气气沉丹田再完全不停歇剧烈喷出地——放声大喊道:“救命啦杀人啦横霄剑派要把加入门派的人抽魂夺魄啦!!!” 第27章   话语刚落,那冰剑中的幽蓝光芒已经降临他头顶,然后奇迹般的,一只凭空出现的手夹着一张符纸只在那蓝光上轻轻一拂,这避无可避的抽魂夺魄之光就这么消融于无形。   远处不及赶到的铁万里胸腔狠狠一缩,来得这般悄无声息又迅如奔雷,还能将耿华的攻击化解得这般轻描淡写,只可能是境界更高的修士!   然后他就听耿华狂怒的吼声:“陆玄春你敢坏我的事!”   杜子腾却是对身侧来人笑得春光灿烂:“陆修士您好,想不到又见面啦~\(≧▽≦)/~”   陆玄春却是一脸铁青,根本没打算搭理杜子腾。   耿华厉声道:“你‘飞毫院’胆敢跟我‘霞尽殿’作对?”   区区一个外门下三院,怎么敢同内门十二殿之一叫板?但这陆玄春乃筑基中期,比他还高上一个小境界,真要对阵,谁死谁生尚且难料,今日此行障碍重重,那姓杜的小子牙尖嘴利不除不快,耿华急欲杀他抽魂只求个念头通达!   陆玄春一脸淡漠,心中也是觉得晦气,拎起杜子腾就走:“不敢,耿道友见谅则个。”   耿华冷笑:“你糊弄谁?留下你手上那小子!”   陆玄春本就性子乖张,之前肯与耿华好言说上一句话已是看在耿华同为筑基修士的份儿上,谁知对方并不领情,反而这般无礼!   陆玄春步子一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耿华,突然笑了:“你可真是好胆气,请便。”   说着,他就真地将杜子腾留在原地,自己站到了一边。   耿华此时气怒之中,不多加思索,灵力一吐,那刺入灵魂的寒意再次汹涌而来,杜子腾心中疯狂吐槽:我X,大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救人麻烦有点基本的责任感好吗你的坑爹属性快赶上萧辰那渣货了!   眼看那幽蓝光芒即将临头,杜子腾双眼一闭大声道:“我捏碎了仙缘石!”   冰剑立即僵住。   杜子腾悄悄打开一边眼皮,见耿华一脸怒火与疑惑交织,手中冰剑却是凝在了半空,他立即一脸正经指着陆逢春道:“如果不是这样,陆大修士怎么会无缘无故到镇上来?”   耿华略一停下思量,便知道杜子腾所说只怕是真话,但他心中随即更怒:刚刚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捏碎的仙缘石?!他竟然一无所知!   耿华强忍胸中怒意朝陆玄春道:“今日是你当值?!”   陆玄春冷冷一笑:“你不是连这仙缘镇的镇长都要一起收拾吗?又何必在意一个闯天堑的低阶修士,想来,霞尽殿必会护佑你的。”   捏碎仙缘石的一刹那,石中阵就会自行启动,自有讯息传回云横峰告知当值的修士,这也是为何陆逢春会赶来的原因。谁料他一来就见到耿华追杀众人的一幕,但看耿华这周身模样,居然还被这么个炼气三层的小子弄得这么狼狈,好歹也是堂堂金丹弟子,啧啧,真是叫人唏嘘。   本心来讲,陆逢春根本不愿意掺合,这事背后两位不可得罪的金丹修士皆在,一位乃是结丹多年积累深厚,另一位却是刚刚结丹气势正锐……故此他一直隐匿不肯出手,按照当值的规定来说也不算错,毕竟,他的职责是全程监督闯天堑修士的一举一动。   但杜子腾这混账那一声大喊等同于是将他也拖下了水,如果不露面,事后阵法回溯,追责起来,他这玩忽职守/见死不救只怕也是难逃门规森森,他陆逢春可没什么金丹师尊可以庇佑。但耿华强要杀人,他出面阻拦却阻拦不利却只算得上第二等罪名,对此,陆逢春这无依无靠的修士心中算计得清清楚楚。   而这等难题对于耿华来说也是一样,若只是单纯在仙缘镇上杀人,他将一切推到邪道头上,即使有破绽,但说破天也不过是在镇上杀人,但捏碎仙缘石的修士——那可是半只脚向横霄剑派迈入的修士,杀了这种人等同于在挑衅整个门派!   更糟心的是,阵法回溯之下,一切无所遁形,他所做所为将尽皆暴露于峰上执事长老眼下,即使师尊再如何庇护,也绝不可能在这等明显的悖逆门派之举下护得住他。   耿华不愧为内门弟子,不过瞬息之间,他已经断定,在杜子腾这小子捏碎仙缘石的一刹那,现在这一切就已经注定,如要杀这小子,那便要冒着违背门规的奇险!   他阴笑一声,冰冷双眼盯着杜子腾道:“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你这小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将这规矩知道得这般详尽,又利用得这般彻底,耿华虽知道自己下山前小看了这小子,现在却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看了!   杜子腾却是憨厚一笑,哎呀,这不怪你啦,也没办法,是铁大叔知道的太多啊~   说完,耿华不仅收起冰剑,血炼之法也强行逆转,不远处那些被冻成的冰雕的众人都纷纷解开束缚倒在地上,他只闷哼一声,默默咽下口中鲜血,忍着经脉逆行之痛。   陆玄春在一边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耿华倒真是个人物,拿得起放得下,杀起来算尽一切哪怕要承担些许后果也绝不犹豫,但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知其不可行也收得干干净净,哪怕是心血逆沸也逆转血炼之法绝不含糊,对人狠对自己也狠,绝不可轻易招惹。   铁万里也是知道逆转血炼之法乃修行大忌,但这耿华使起来眼睛都不眨,可见心冷手狠绝不是谣言,他心中暗暗忌惮耿华此人,耿家人中,恐怕这耿华最难对付。   耿华略略平息了心血之后,草草吞下一粒灵丹,也不打坐调息就朝陆玄春拱手道:“既然这位杜小兄弟捏碎了仙缘石,我适逢其会有个不情之请,倒想同陆兄一起作个见证,不知陆兄以为如何?”   陆玄春暗暗皱眉,听耿华这三言两语背后的意思,已是决意要逼那杜子腾现在就过天堑了。那声“陆兄”也不过是在陆玄春压力罢了,毕竟陆玄春才是今日当值的外门修士,耿华说是作个见证,但那杜子腾不过炼气三层,现在就过天堑与送死何异?而且还死得足以让任何人都说不出他耿华的错来!   这耿华手段之狠,再加上他背后那不好招惹的华嶷真人已是让陆玄春不想再开罪于他,更何况,杜子腾这小子确实是自己捏碎了仙缘石,他去闯天堑任谁来说都是天经地义,就算那另一位萧真人追究起来,自己也无甚过失。   陆玄春目中余光一瞥杜子腾,虽是惜才,但眼下这场景再无转圜余地,他心中暗叹一声可惜这么个难得一见的画符天才,便面无表情道:“耿道友若愿意便来。”然后他一看杜子腾:“小子,现在便去天堑罢。” 第28章   杜子腾还未及说什么,一旁铁万里已是面色大变:“不可!杜兄弟不过炼气三层,你们这是让他去送命!”   耿华冷笑不语,而陆玄春皱眉:“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这仙缘石是他自己捏碎的,莫非还有谁逼迫于他不成?按着我横霄剑派的规矩,捏碎仙缘石自然就当闯天堑,生死由命!”   铁万里缄口结舌,一时竟无法言语。   杜子腾反而一脸淡定地拍了拍铁万里的臂膀(肩膀他够不着):“铁叔,没事的,我们正好在云横峰上会合嘛,哈哈哈哈。”   陆玄春&耿华&铁万里&在场所有人:………………………………   全场一片寂静,只余杜小爷嚣张的笑声。   铁万里觉得一股莫名的无言:他记得那天他详详细细向这位小恩人讲解过天堑中的险恶和诸多阵法细节吧?这杜兄弟不得不捏碎仙缘石唤来峰上修士前来阻止耿华是一回事,但才炼气三层就去闯天堑是另一回事--这不是英雄,这是脑子里缺东西。   简泽扶着镇长,镇长怀里抱着简铃儿,三人皆面色惨白,显然是才将将自耿华那冰锁中恢复过来。镇长喘着气道:“杜小哥……你,你可千万别冲动!”   若是知道杜子腾当日索要仙缘石会用在今日,镇长是无论如何不会给的,从他手上给出过多少块仙缘石,但真能成功抵达峰上的又有几人?又有几人能像铁万里这般命大,失败之后还能拣回一条命来?   简泽更是焦急地说道:“杜兄弟,你千万别去……”   甚至还有几个刚刚从冰塑中恢复的人,尽管畏惧于耿华,却也知道杜子腾这种修为闯天堑是十死无生,都一旁劝阻杜子腾。   耿华阴冷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杜子腾身上:“还墨迹什么!你既然捏碎仙缘石,天堑就在不远处,还磨磨蹭蹭,莫不是故意戏耍我横霄剑派?!”   杜子腾只是负手一笑:“这就走,急什么?”然后他转过头对简氏祖孙、铁万里还有为数不多几个真正关心他安危而留下来的邻里笑道:“大家放心吧!我去了峰上也一样可以给大家画符的!”   众人:……………………   大家都在担心杜子腾的生命安全,他倒好,也不知从哪来的笃定……但他那笑容中的自信却灿烂到刺眼,竟叫众人在无语之余,不知怎的,心中竟也升起一点希望来。   杜子腾的步伐不快,可以一个炼气三层的修士而言,在没有任何外物加持之下,也算不得慢了,但耿华依旧觉得太慢,他嘴角勾起一抹酷厉笑容:真想早点欣赏这小子在那天堑狂猛的灵气中暴体而亡的美妙风景。   在其他关心杜子腾的众人看来,此处离仰峰坪太近了,近到不过眨眼间他们就已经到了仰峰坪边沿。   顺着那陡峭崖壁向下看去,透过浩浩茫茫雾气隐约可见底下嘶吼的猛兽、斑斓毒障,那狂暴的灵气即使是隔着阵法也让修士心神动摇……众人的心越来越沉:这般可怖的地方,就是他们这些修为比杜子腾高些的人根本都不敢想下去,这杜小哥儿竟然还要穿过去才能算过关……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耿华嘴边却是噙着一抹愉悦兴奋的笑意:“杜小兄弟,喏,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第一重‘仙凡堑’,修真界称之为天堑,只要闯过去爬到对面崖上,你就可以加入我横霄剑派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快慰的笑意中完全听不出任何鼓舞,反而尽是森然恶意,叫人听来只觉毛骨悚然。   然而杜子腾却浑然不觉,他站在崖壁边手上还搭了个凉棚,努力踮起脚尖朝对面张望(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要到哪里才算闯过去?哪儿?你刚刚指的是哪儿?”   耿华:……   此时此刻,他心中对这完全不按剧本颤抖害怕的小子更厌恶了,只阴沉看着杜子腾不再言语。   众人在一边默默看着,只觉得这杜小哥儿太有本事,耿华如此嚣张阴狠之人都能叫他噎得没脾气。   杜子腾浑然不觉自己无意中又打了对方的脸一次,见耿华一脸阴沉不搭理,又转头朝陆逢春道:“陆真人,是要到哪里才算成功加入横霄剑派?”   陆逢春也是无语,这小子到底是多大的脸敢在下到山谷之前就询问如何算成功,他当值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遇到。   杜子腾见陆逢春不答,认真转过脸来教育道:“你这样不对哦,当值修士负责监督渡天堑的修士,但也有解答疑惑的义务嘛,你可是横霄剑派的名片,这样不负责可是有损门派形象的。”   鬼知道名片是什么东西!   想到对方是个将死之人,陆逢春嘴角抽搐了一下压下自己心中的狂躁:“只要成功抵达对面云横峰崖上任意一处皆可算是成功闯过天堑。”   杜子腾叉腰大笑:“这很容易嘛,哈哈,横霄剑派,小爷我来啦!”   但杜小爷一边口上说着人却是一边在向后倒退,叫周遭一群人瞠目结舌,就连耿华在震惊之余都没来得及阻止。   他他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杜小爷却一脸淡定:呸,小爷才没挂错档呢。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杜小爷起码后退到“仰峰坪”的牌匾之下才堪堪止步,好歹没退回镇上叫众人跌碎眼球,耿华见杜子腾停了下来,眯着的眼睛才渐渐回复,若是杜子腾胆敢再退一步,他可不确定他还有耐心等着观赏这小子死在谷底。   杜子腾浑然不觉,认真地看了一下距离之后点头,好像确认觉得可以了,然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件巨大的人字形器物砸落在地面上:“哈哈!该是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黑科技的时候了——看我和铁大叔联合打造的秘密武器,名字就叫‘飞越天堑不用愁’!”   虽然杜小爷一直在刷新仙缘镇所有人的三观,但这件秘密武器还是令现场一片死寂,显然已经再度超越所有人的接受能力,然后众人的视线渐渐汇聚到了另一位同样目瞪口呆的联合打造者身上,显然杜子腾完全没告诉过他,居然想用这东西来飞越天堑,还取了“飞越天堑不用愁”如此拉仇恨的操蛋名字……   铁万里在反应过来众人的目光时,仿佛突然被烫到一般跳起来:“我当时只是以为他炼来玩儿的!”   然后众人的视线再次回到始作俑者身上,但对方一脸洋洋得意,丝毫没觉得众人目光里那种“你作你作你接着作死”的震惊,反而很骄傲地说:“怎么样?很厉害吧!”   众人的目光默默地又放到杜子腾骄傲指着的东西上——那人字形的玩意儿看起来是对翅膀,还反射着金属光泽,可以看到上面糙得没打磨的铁茬儿,恩,没错,众人竭力淡定地说服自己,一对铁做的、巨大的、可以把仰峰坪这灵力加固过的地面都砸出一个坑的翅膀……   然后,即使阴狠毒辣如耿华也忍不住笑痛了肚子,笑出了眼泪:“我只听闻禽鸟可以羽翼飞天,你这铁做的翅膀竟然也想飞越天堑?哈哈哈哈……”   陆逢春虽然见识过杜子腾的异想天开,但看到那对沉重的铁翅,也是面部抽搐。   其他人忍不住低声劝道:“杜小哥儿,你要不直接放弃吧……明知不可能过去,却又偏偏想出此等……唉……”   镇长和简泽祖孙对视,也是一脸愁苦,放弃?仙缘石已捏碎、耿华在一边虎视眈眈,如何放弃?但真要去……看到那对铁翼,这对祖孙更是焦虑难言。   杜小爷却一脸淡然,他一边将铁翼装备在背上一边喃喃自语:“愚蠢的修真者,铁翼本就可上青天啊!”   众人太过震惊/无语/失魂落魄还未回过神来,就只见杜小爷竟然以一个炼气修士最快的速度负着那铁翼“休”地朝天堑飞奔了过去!   陆逢春的目光里,充满了深深惋惜。   耿华的目光里,杜子腾已经是个死人。   铁万里和简氏祖孙俱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急急奔到崖边想去阻拦,结果却是吃惊的叫声:“天哪!” 第29章   耿华心中只觉奇怪,他也立即朝那仙凡之堑底下看去,只见云雾茫茫,哪有杜子腾身影?莫不是已经摔成了肉泥?   但他身旁陆逢春竟然也是惊叫道:“这……这不可能!!!”   耿华转头一看,见陆逢春这样见多识广的筑基修士竟是一幅难以置信的震惊,顺着他的视线,耿华看向仙凡之堑的上方,重重云雾之中赫然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飞速前进!他穷尽目力,亦是大惊失色地发现:那小小的黑点竟然是那负着铁翼的杜子腾!   这怎么可能?且不说铁翼如何飞翔,就只那重重狂暴的灵气都足够将那小子撕成碎片!   不信邪一般,耿华竟然伸手朝前一触,那看起来平静的茫茫云雾竟如惊涛骇浪一般飞卷而至,将这筑基修士的手臂撕扯出道道血痕--耿华更是觉得天旋地转,这天堑中的灵气分明未曾改变,那小子……那小子凭什么能够在其中安然飞翔?这难道当真是天意?   耿华惊恐的视线在四周游移:还是哪位金丹大能在旁暗中庇佑那小子?   远远地,众人隐隐听到杜子腾那嚣张的笑声:“哈哈!聚灵符阵1.1版,‘飞越天堑不用愁’!冲啊!!!”   陆玄春也是一脸失魂落魄:“聚灵符?难道……难道这小子竟将符阵利用在天堑之中,吸收狂暴灵气化为铁翼动力之核?竟能飞越天堑,天马行空难怪能无所拘束为人之不能为,当真是后生可畏,想我一个筑基修士,竟连一个炼气三层的小儿都不如,哈,身在剑派又如何?符箓才是我道之根本……”   连亲自打造出这玩意儿的铁万里也是一脸震惊,这铁翼炼制之初只有一个功能:就是利用灵力转换为升空之力,这实在是简单到极点的一个下品法器,不,说下品法器都是抬举了,就是个下品法器粗胚!首先哪来那么多灵力驱动铁翼到能够升空就是个最大的问题……但他万万没想到,杜子腾非但要用这铁翼飞越天堑,竟然还成功了。   当日他以切身之痛警告杜子腾的话语还历历在目,但转眼之间,这杜小兄弟就已经飞在天堑高空之上……而他铁万里却依旧困于当年天堑之厄,陷在这仙缘镇上--恍然回首,这数十年自己竟是碌碌无为虚度年华,非但辜负叔祖一片期望,就是当年一同跃下天堑的同伴们--亦是在此地,大家不早就约好,若是命殒谷底,活着的人也要肩负所有人的希望加入横霄剑派吗?自己这几十年到底是在做什么?   简氏祖孙在震惊欣喜之余,亦是感到一种本当如此的与有荣焉——是啊,这位杜小哥儿惊世骇俗的举动难道还少吗?但他又何曾令人失望过?   天堑之上的某人完全没有精力去想自己这一举动给所有人带来的震撼,一开始他起飞顺利,这改良1.1版本的聚灵符在铁翼上发挥着作用,置换外界狂暴灵气稳稳托住铁翼也保护他不受灵气伤害,让杜子腾都可以悠哉欣赏云雾之下极少有低阶修士可以欣赏到的风景--灵暴起伏,猛兽如云。   恩,这家伙就是在这个时候得意忘形吼的那句:“聚灵符阵1.1版,‘飞越天堑不用愁’!冲啊!”   俗话说“莫装叉装叉被雷劈”,果然,某人很快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这周遭灵气怎么这么快就充裕起来?他飞速又激发一组符箓之后发现,照这速度聚灵符似乎消耗得……比计划快了那么一眯眯啊!   在目测了对岸的距离和估计了当前时速之后,杜小爷哭丧着脸:我勒个大擦!聚灵符好像有点不太够……都怪那天打雷劈的耿华,害小爷在他身上浪费那么多啊啊啊啊啊!小爷的储备那么丰富明明是足够的啊啊啊啊啊!   这半空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杜小爷自诩双商超越这些修真者一万倍也无法在半空中想什么法子,只能一边喃喃道:“我擦!我擦!我擦!”一边竭力计算着这铁翼的角度与飞行路线,小心地调整着铁翼的方位努力向对岸靠近。   此时此刻,底下的灵暴起伏、猛兽如云再不是风景,而是真正迫于眉睫的危机,如若处理不好,他杜小爷可当真是要掉下去遂那耿华之愿了!   杜子腾脸上的神情中,那些轻浮骄傲迅速退却,换之以全神贯注,他一边计算着铁翼角度一边飞速思索着这聚灵符的消耗原因,很快他得到一个结论:这天堑中的灵力太过狂暴,而他所绘的聚灵符再怎么改良也是损耗过剧!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心中迅速计算,然后当机立断,采取另一种可能更为曲折地方式: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狂暴的灵力团,尽管路线更为漫长,但聚灵符的消耗却是可控的路线。   然而,那狂暴灵力团根本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出现的时间地点完全随机,杜子腾能做的就是见机行事,尽可能地节省聚灵符的消耗,他周遭灵气再次充裕起来,但这次,杜子腾没有再立即替换符箓,灵气渐浓亦渐渐狂暴起来,将他耳畔都刮出道道血丝,但杜子腾只咬牙直视前方路线坚持着。   远处在仰峰坪边缘的众人也渐渐发现事情不对,废话!一气呵成直奔主题的路线和摇摇晃晃歪歪斜斜的路线能一样吗?   镇长等人皆是有些心焦,视线定在那隐隐约约在云海中起伏明灭的黑点之上不敢稍离。   耿华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还真以为有什么大能在背后,没想到居然是这小子自己折腾出来的!哼,那又如何,区区一个炼气三层,竟敢异想天开想飞越天堑,当年就算是那萧辰亦是炼气九层才敢闯上一闯!   此时空中的杜子腾早如血人一般,却依旧咬牙切齿:“我擦我擦我擦……”   那血腥引来了猛禽,杜子腾此时全心全意和灵暴斗争,哪有余暇顾及,但这空中的猛禽颇有些灵智,此时打量着那映射金属光泽的硕大翼翅,又感觉到那翅翼周遭灵力诡异,能在这半空灵暴中生存的皆不是易与之辈,它一时竟不敢上前。   看着杜子腾一点点接近云横峰,猛禽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峰上那些修士新引进的灵禽,莫不是就唤作“我擦”?能这般在灵暴中前行,虽说看起来诡异了点,但实力想来不弱,也不知对方习性若何?是否也以谷底闯入的低阶修士作为肉食?会和自己的族群起冲突么?   浑然没想到对方只是猎物的猛禽一个恍神,就只见杜子腾以一种禽类看来极其愚蠢的方式马上要一头撞到山壁!猛禽立即惊叫着回旋避让,心道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货色呢,口中吐出疑似嘲笑的啼叫:快来看,新来的傻叉!傻叉!   而杜子腾看到越来越近的山壁,感觉到越来越狂暴的灵气和空空荡荡的储物袋,只咬住牙关竭力抬起满是鲜血青筋狰狞的右手,在半空一线一顿地以血画出了一道聚灵符:“给、我、升!!!”   这一刹那,天堑之上,浩浩云海茫茫灵雾尽皆一凝,云横峰底竟是剧烈一震,仿佛什么东西在隐隐召唤着一般,杜子腾觉得自己竟似被吸引一般不由自主加速朝山壁而去!!!   随即那云雾灵气剧烈沸腾起来,竟四面八方朝云横峰山壁汹涌而去--赤裸裸露出整个山谷,叫仰峰坪众人清清楚楚看见了谷底无数恐惧嚎叫的凶兽和半空惊惶翻腾的猛禽!   众人也是第一次在仰峰坪看清对崖,也是在同一瞬间,数人惊叫——杜子腾眼看马上就要撞到山壁之上!   镇长同简泽闭上双目,不忍再看。   铁万里捏紧铁拳,咬紧牙关,已是目中带赤。   陆玄春已经在叹息。   耿华唇角勾起,抬起双手准备鼓掌相庆。   然后对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我擦擦擦擦擦擦擦擦——”   镇长简泽铁万里陆玄春耿华其他所有人同时瞪大了双眼,只见那云雾翻涌着尽皆聚到某人身下,然后杜小爷就如同坐了升天炮一般直冲苍穹,再重重摔落,一头扎进了对面崖岸上,再无声息。 第二卷:云横 第30章   众人的心尽皆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隔着这凶险的天堑,谁也无法第一时间赶过去查探那头的杜子腾到底如何了?   半晌,众人的心都快凉透时,一个鲜血淋漓但活蹦乱跳的身影一跃而起、狠狠跺着脚下的云横峰:“我擦你大爷!!!”   看到对面崖岸的响动,众人一直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再一听杜小爷这中气十足的骂声,显是人无大碍,简氏祖孙同铁万里皆是哑然失笑,这杜小哥儿/杜兄弟/杜小恩人,那可是修真者的圣地云横峰啊,可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依旧这般不管不顾。   担心放下欢乐的气氛就渐渐上扬了起来,在场仙缘镇诸人心中激荡的更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骄傲与荣耀:自己居然真的见证了有人成功闯下过天堑,竟然是杜小哥儿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物,还是以这般匪夷所思的方式飞过去的!   有人反应过来突然惊呼道:“杜小哥儿才炼气三层……那岂不是第二个炼气期就越天堑的人物?!”   “你我当真是三生有幸,竟亲眼目睹了这等必会轰动修真界的大事!”   “哎,这杜小哥儿的修为比萧大师兄当年还要低哪……”   “这可真是有缘份哪,怕是萧首席自己也没想到他救下的杜小哥儿也能这般过了天堑吧……”   远远的,对面那身影似乎想起来什么,以一种让人牙痒痒的嚣张返身朝这头一指喊道:“哈哈哈哈,看到了么?小爷不用你帮,自己进了横霄剑派!”   也不知是否杜子腾那最后那一记血符的余威,此时山谷内云雾尽皆聚集在云横峰山壁之下,一时未曾散去,即使隔着天堑,两头的人亦是能清楚地看到听到彼此。   因此,当杜小爷那一脸不可一世的得意嘴脸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时,耿华觉得自己的脸被撕了扔在地上反反复复踩不了不知多少脚。   周围数位仙缘镇镇民的眼神更让耿华周遭温度骤降:这些蝼蚁刚刚一脸欢欣鼓舞,现在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他们敢!   然而,耿华尚来不及将怒意发泄,陆玄春已经拱手道:“耿道友,在下尚有职责在身,需得先行一步,见谅。”   话音刚落,符箓一闪,他人影已是借横霄剑派护山大阵跨过天堑而去。   之前杜子腾的嚣张、镇民隐隐约约的嘲笑眼神此刻在耿华看来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陆玄春那“职责”二字如一盆冰水泼在他头顶,叫他瞬间透心冰凉。   职责?什么职责?陆玄春要履行的自然是当值修士见证闯天堑之责!   旁边简铃儿尚自一脸天真地欢喜道:“那小杜哥也是横霄剑派的人啦?”   小孩子清脆的语音仿佛重重一锤击在耿华心上:他今天下山到底所为何来?非但没能将危机扼杀于萌芽,反倒是真正成了那小子加入剑派中的见证?!   一时间,逆沸的心血再次上涌,耿华无法再压抑,竟是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简氏祖孙一脸戒惧后退数步,牢牢将简铃儿护在身后,这耿华凶性大发时实在太过可怖,简家人皆是害怕他愤恨交加之下暴起伤人。   但这一口鲜血吐出,再冷眼看到众人惊恐畏惧的表情,耿华竟突然冷静了下来:同一群蝼蚁有什么好计较的?今日既已事败,那再多追悔懊丧皆是无用。陆玄春按照门规必是要将此事向当值长老禀报的,当务之急,应将一切速速禀明师尊才是要紧!   下一瞬间,耿华竟也同陆玄春一样,转眼就消失在仰峰坪阵法之中。   镇长皱眉,这耿华到仙缘镇上,竟也不提面见耿氏夫妇……当真是凉薄无情至极,手段心思又是那般狠决毒辣,想到杜子腾在峰上还要面对如此对手,镇长的心中一抹隐忧未敢放下。   ============================================   云横峰上,六宫十二殿的掌座长老竟在同一时间收到执事长老的传讯:速至一心宫议事。   议事?执事长老急召所议为何事?众长老心中持疑,然而,大修士就是大修士,纵然这云横峰上下相距数百里,不过呼吸之间,除了那等闭关到紧要关头无法分神的,竟是齐聚一心宫。   随意一召便能有十数位金丹齐聚一堂,足叫修真界多少门派愧煞羡煞,可在横霄剑派中,也不过是常事罢了。除了在坐数人,剑派中尚有数十位金丹坐阵,然而,门派中到底确切有多少金丹修士,怕是掌门都很难说清,因为剑派中这游历在外的金丹修士更是不知凡几——这便是执修真正派天下牛耳的堂皇气象。   “不知执事长老所召何事?”   执事长老目视堂下:“你且将事由再向诸位掌座再说一遍——此乃今日第一重‘仙凡堑’当值修士。”   堂堂“飞毫院”掌院在此处竟然只有个补充背景一般的职责介绍,姓名俱无,但下首跪着的陆玄春眼观鼻,鼻观心,勿言表露不满,竟是大气也不敢出。如此众多的高阶修士在场,举手投足间那等沉沉威压已是叫陆玄春双股战战,在执事长老话语落下之后,更是无数强大到窒息的气机锁定在他身上,叫他心神失守牙关打颤,竟是难以开口。   随即,一道融融剑意如和风掠过,竟将那等气机拂开,让陆玄春有了喘息之机,他忍不住抬头,却不敢细看,只隐约在众多大修士中见到一位年轻修士,剑眉星目,微微一笑便耀如中日,英蕴神扬,风采逼人竟叫人不敢直视。   场中无端传来一声刺耳的冷哼,陆玄春神识一痛,不敢多思量,只记下那位年轻修士的容貌,暗暗承了这份恩情,便低头恭恭敬敬将今日天堑之事始末无一隐瞒地一一道来——那仙缘石一捏碎自然有阵法记录,他也不敢隐瞒。   炼气三层?飞过天堑?利用闻所未闻的符箓和一件下等法器?!   如若不是执事长老在堂上端坐,此事确然无疑,只怕在场诸多大修士早就一巴掌拍死陆玄春拂袖而去!   然而按捺着性子听完陆玄春禀报,性子暴烈如炎宫掌座葛春雷已是怒声斥道:“荒唐!此等小儿岂可入我山门?!”   陆玄春只觉得自己那点可怜的神识中也似平地惊雷一般直让他天旋地转,金丹之威竟至于斯!   在座诸多大修士,多数却是皱眉不语,少数只冷眼旁观,场面一时冷凝,倒是可怜陆玄春勉强恢复过来之后汗透重衫,未得发话不敢起身。   然后,陆玄春只听得一道冰冷倨傲的声音响起:“葛师兄所言甚是,不过一炼气三层的小儿罢了,长老不觉召集我等前来太过兴师动众?”   执事长老只淡淡答道:“如今掌门闭关,按门规,事存异议之时,需由六宫十二殿合议。”   陆玄春小心地抬眼觑了一下,那同执事长老说话也敢如此倨傲的修士一袭赤火霞袍,眉宇间却冰冷如霜,只这一觑之下竟让陆玄春双目冻得生疼,随即那冰寒由眼直闯入神识,不过片刻,竟叫他似赤身裸体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   陆玄春不敢出声,只得咬牙苦撑,然后一道熟悉的剑意再次拂过,第二次解了陆玄春当众出丑之厄。陆玄春缓过之后依旧微微打着寒战,只隐隐听到那冰寒神识的可怕主人倨傲道:“……依执事长老所说,按门规行事召我等前来自无不可,这六宫十二殿,我等皆忝为掌座,自是义不容辞。”   随即那人嗤笑一声:“只是,萧道友倒是生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好性子,不过一个外门修士竟也值得你两番出手?不知,”那人声音骤然阴沉下来,如暴雪将至:“我等掌座合议,萧道友你在此,所为何来?”   说着他冰冷目光一凝,便牢牢落在一人身上,其实,无须他目光指路,一众金丹长老之中,这么一个年轻到如日正中天的身影已让人觉着不容忽视,不可忽视。   本来经此教训,再借上十个胆子,陆玄也不绝敢再妄自窥探金丹修士尊容,但刚刚那人话语透露出来的信息,莫非两次助他之人皆是一位萧姓真人——难道竟是真传首席?!   陆玄春的心怦怦直跳,吃惊之下他忍不住抬头向那年轻修士看去,在这般尖锐的指摘之下,他只是风轻云淡地疏朗一笑,越发显得雅致雍容赫章华彩,如暖阳当空,叫一切喧嚷指摘都云开雾散:“皆是同门,还请华嶷道友勿要计较这当值修士一时失礼。”   陆玄春闻言,钦佩萧辰果然无愧真传首席尊位雅量海涵之余,亦是暗暗惊心,原来那倨傲者就是华嶷真人,早听闻他极不好易与,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过道出此人气量狭隘的万分之一,如此动辄得咎,哪里是“不好易与”四字可以形容的!   而且,陆玄春暗自揣测,那耿华便是他的弟子,这华嶷真人怕是也对自己刚刚那番不偏不倚的表述不满,借机敲打罢?   华嶷对萧辰这番话却更是冷笑出声:“萧道友何必避重就轻?我只问你,以何等身份参加这合议之事?!”   在座诸多金丹心中皱眉,这华嶷,竟是半点情面不留当面直斥,莫不是要撕破脸不成?   须知修真界中修士结丹极为不易,千万筑基中也未必有一,若按杜子腾的话来讲,那就是修士结构是一个底宽上细的怪异金字塔。   炼气、筑基到金丹,虽则只有三个大境界的差别,事实上,每一重大境界之间都有着天壤之别,炼气期的修士不过门外窥道强过凡人罢了,筑基方能算真正踏上修道一途,而金丹便可算得上修道小成,只有道成法至才可凝结金丹浑圆无暇。这中间,寻道、悟道不知将多少修士困死在瓶颈之中,万中无一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词。   因此,到了金丹这个位阶,修士其实已经是个极小的圈子,即使是横霄剑派这等庞然大物也不过廖廖数十至多上百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在场的掌座听到华嶷那番话才会如此吃惊,修行到了这般田地,法侣财地四样中“侣”这一项已是万分难寻,他们皆属横霄剑派,在金丹中就是天然同盟,像华嶷这般因为教训一个低阶修士、计较一点无所谓的名分而直接与同阶修士形同当面决裂之举,实在太过罕异。   而且,他这般针对的人乃是萧辰,在横霄剑派崛起如彗星奔踏的萧辰。掌门爱徒、真传首席、百岁不到便已结丹、凝结金丹时又是那般骇人天象,这诸多殊荣绝非侥幸。更何况,素闻萧辰风度卓绝为众弟子垂范,绝非那等得意忘形不敬同门之辈,今日一见也确实名下无虚……这华嶷又是何苦来哉?   金丹修士哪个不是历经险恶见多识广之辈,立即有人意识到……那前去追击炼气三层小子的内门弟子似乎是华嶷之徒?只是犯得着为了一个犯错的弟子这般开罪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同门同阶修士么?   一心堂内竟是静可闻针。金丹修士们无一人出声打破这沉默,陆玄春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埋到一心宫的地板里面,绝不想亲眼目睹这神仙打架的一幕。   那般欺上来直如打脸的话,萧辰竟也未当场反驳,看他唇角笑意未退,显是半点也未放在心上。   华嶷只冷笑不止,越发看不起这刚刚结丹的后生小子:“怎么?你……”   “够了!”一声威严怒喝将华嶷言语打断,众掌座心中一凛,皆肃容望去,纷纷忆起,此次集会乃执事长老亲召,岂容华嶷真人这般无礼放肆?   纵然三位大长老中,执事长老为人平和中正,但似华嶷这般无礼者,只怕足以让大长老震怒吧?   但华嶷却尤自一脸愤愤,竟似有恃无恐一般,倒叫众多平时少见胆敢触怒大长老情形的掌座们惊诧不已。   执事长老心中一声长叹,却已决定快刀斩乱麻,不能再任由华嶷这般下去,与此同时,陆玄春也觉得耳边的声音开始模糊扭曲起来,显是执事长老不允他听到:   “既然诸位掌座皆在,倒不妨先行叫诸位知道:掌门自关中传讯,待萧辰结丹大典之时,为其重开‘斗辉殿’!”   众位掌教虽早有预感,但当执事长老真正宣布这样的消息时,即使已历经多少惊心动魄的场景,他们依然忍不住心中的震撼,看向萧辰的目光中更是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这位便要是这堂皇横霄剑派的下一任掌门了。   那“斗辉殿”便是执掌门派之前入住之所,乃是向天下修真者昭告继任者之意。   华嶷却是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起身道:“这不……”   执事长老只沉下脸,双目直视华嶷道:“难道华嶷真人认为掌门决议有何不妥?”   此话夹着元婴真人重重威严如巨岳压顶一般狠狠压在华嶷心中,他心中一滞,毕竟也是修真道上阅尽风浪之人,华嶷知道自己刚才已是太过失态且不占理,来日方长,现在可什么都还没定下来,一切尚还有谋划余地!   华嶷也不愧为金丹期的大修士,瞬息之间他已经思虑明白,面上又恢复冰霜一般的淡漠拱手道:“华嶷失仪。”   执事长老雪白长眉一颤:“如此,诸位是否还对萧辰参会有疑议?”   全场默然,那“斗辉殿”仅次于掌门所居“星耀殿”,乃是掌门继任者居所,此殿掌座即下任掌门,地位超然,怎么还会有质疑?   而且,从始自终也只是华嶷一人不服,其他人更不可能有什么疑问了。高阶修士中隐隐有传言,现任掌门修为深不可测已接近飞升之境,只怕在历任掌门、乃至太上长老中都是罕见,说不得,此番安排亦是想让萧辰早早接手门内事宜好自俗务中抽身,当然,那般大修士的境界自然又不是他们这等金丹可以揣测的了。   执事长老见事已平息,便道:“如此,便继续合议,适才诸位已明了第一重‘仙凡堑’上之事,那闯过仙凡堑的修士如何处置,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华嶷再次出声道:“‘仙凡堑’乃祖师为天下有大毅力却无大机缘的修士而备,那小子不过炼气三层,修为上既无甚卓越之处,亦未经过天堑心性考验,我横霄剑派若让这般小儿以此等手段糊弄入门,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自然不能令其加入门派!”   且不论华嶷这番话的动机如何,但确实在情在理,令在场许多掌座暗暗点头,如果真这么一个混账家伙加入门派,只怕他们中许多人的念头都要不通达了!   但亦有人当场冷笑:“哦?那依华嶷道友所言,祖师当年所定下的‘越过仙凡堑即可入横霄剑派’的十二字门规亦是可有可无?”   这声音苍老却有些陌生,华嶷诧异地回头,却见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在一心宫一角猫着,说话时也依旧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这姓铁的老不死竟然舍得离开他那座快生锈的铁宫了?!   但华嶷却半点不惧:“祖师当年本就是为了选拔那等卓异修士而设这条门规,若让这等宵小入门,岂不与祖师心意背道而驰?死守门规若不知变通不过徒然惹笑,没得坠了祖师威名!”   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萧辰却突然开口道:“若这条门规只是我横霄剑派的门规,华嶷道友此言并无不是之处。”   华嶷冷冷道:“那我就洗耳恭听萧道友指出我不是之处了。”   萧辰面上依旧那般温文尔雅,不见烟火气息:“只是这门规天下皆知,多少修士将越过天堑奉之为毕生之志,横霄剑派不只是这云横峰上的横霄剑派,更是天下千千万万修士心中的横霄剑派。若是这般轻易将闯过天堑的修士拒之门外,只恐令天下修士心寒志消,失却了祖师的本意。”   此言一出,在座掌座都心中剧震,萧辰这番话直令许多原来持否定意见的掌座直接改变了主意——相比于堂堂横霄剑派的威名而言,一个小小的炼气三层实在微不足道,便是纳入门下又如何?剑派之中难道还不能让一个炼气修士提升修为进境么?   华嶷本能地反唇相讥:“什么天下修士,不过是些要么道貌岸然、要么鸡鸣狗盗之徒,何需在意?”   执事长老在心中摇头:萧辰言语间在意的是剑派领袖正派的影响,利弊权衡清晰明白,这华嶷被萧辰一刺激,只顾着这等末节,出语只顾讥讽同门,心胸视野高下立现。   他只抬手道:“罢了,不必再争。这修士就纳入门下吧。”   华嶷还待相争,但举目环视,适才赞同他的修士尽皆摇头,显是已改主意,他只冷冷道:“若是天下修士人人都似这般投机取巧加入我横霄剑派该当如何?”   底下的陆玄春想到杜子腾那将聚灵符卖遍全仙缘镇的壮举,不知怎的,脑海竟涌现出杜子腾举着那“飞越天堑不用愁”卖遍全修真界、结果造成人人皆可飞越天堑的可怕景象……他不由得觉得一阵惊恐。   却听萧辰道:“不若公告天下修士:跋涉天堑而过者可入横霄剑派。另外,还要烦请罗长老将将仙凡堑中‘雾罗仙阵’略作调整,只允许闯堑修士自山谷下方通行。”   执事长老及一众掌座皆是一脸满意,大赞道:“此法甚妥。”至少是把这个漏子补上了,而且华嶷一提萧辰便已信口道来,显是早已思虑周详。   华嶷只得咬牙将剩下的话缩了回去,好不憋屈。   然而,不待执事长老宣布事毕,萧辰竟又上前道:“另有一事,适才听闻当值修士有言,这仙缘镇上竟有内门弟子恃武行凶,那炼气弟子才不得不捏碎仙缘石被迫越过天堑,仙缘镇乃剑派所辖之地,相距咫尺,且过往散修、他派修士前来拜访皆要途经仙缘镇,现发生此等恶行,若不予以惩戒,何以整肃门规令天下信服?”   执事长老皱眉尚未出声,华嶷已是勃然大怒,这萧小儿欺人太甚,自己已然放手,他竟敢反咬一口!   怒意蓬发间,他的冰火剑意已是当头向萧辰狠狠劈去!如火暴烈,如冰酷厉,这华嶷竟将这两极剑意渐渐修成两仪互生之意了!   两极剑意指的是同时修炼一正一反两种剑意,剑意互斥间磨砺剑意,精进奇速,但剑意本乃剑修所修剑道的显现,修两极剑意便意味着同时走在完全相反的两条剑道上,其中险峻,稍有不慎,即是走火入魔之灾。而两仪互生则意味着完全相反的两条剑道上已经出现了一丝交汇,乃是剑道大成的前兆,这华嶷果然是不容小觑!   但萧辰一笑间,随意抬手一挥,剑意开阖,挥洒自如。不过眨眼间,那如火暴烈已化为春水粼粼暖意徐来生机盎然,如冰酷厉只转为秋风飒飒寒凉入骨肃杀无常。这剑意中竟是生灭交融,变幻只在剑主人一念之间——在场修士俱是感到心神一跳,好霸道的剑意!   似陆玄春这等筑基修士更是哼都没哼一声,已经昏厥,被执事长老拂到一旁,险险拣回一条命。   这萧辰竟修的也是两极剑意!刚刚谈笑挥手间的交手,不论力量大小,只说力量层次,却是高下已分。   而场中金丹长老反应过来之后,更是倏然色变:“剑种!”   所谓剑种乃是指剑意之后的另一重境界,当剑意磨砺至极再经道心考验之劫,方可凝结剑意为剑种,这已经算得上触摸大道边缘,在剑修来看,生出剑种的修士几乎可以说已经看到了元婴期的大门,这萧辰不是才堪堪结丹,却两极剑意融合交汇——这分明就是两极生剑种之征!此人在剑境上天赋竟骇人至斯!   华嶷修行二百载不过堪堪修化两极为两仪,可这萧辰年不满百岁竟是剑意相合、剑种已生!在场众多金丹剑修一时间都生出世上着实有人生来惹天妒的感慨来。   执事长老面色阴沉:“令那内门弟子给我去第四重仙凡堑守堑一年!”   华嶷大惊失色:“袁师叔!”   执事长老只冷冷道:“今日事毕,诸位且回吧。萧辰你留下。”   且不说华嶷是如何怀着一腔怨愤离去的,执事长老看着留下的萧辰一脸光风霁月忍不住再次叹气。   作为看着华嶷一步步修行至今,更是看着萧辰从稚儿长大成人的门派长老,执事长老深知,方才一切绝非偶然,华嶷为人是偏狭孤高,也的确一直对萧辰有着隐隐敌意,却绝不至于像方才一样在一众掌座中那般失态。   萧辰两次出手相助那当值修士又岂是如华嶷所说那般“悲天悯人”?反正执事长老是绝不相信的。只怕更有可能是借着这出手之机撩拨华嶷吧?可叹那华嶷步步落入彀中全不自知还想打压萧辰,真叫他不知说什么好。   说起来,执事长老心中还是对华嶷的怜惜同情居多罢?怎么说,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横霄剑派中自然剑修占据绝大数,既为剑修,自然心直如剑,万事直指本心,故而相比于其他门派,少纠结纷争,氛围纯净自然一意修行,强大由此而来,剑派能在修真界中领袖群伦,也与此分不开。   如萧辰这般的异数将来执掌门派,若在一甲子之前,执事长老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赞同的,他毕竟也是个剑修,自然也更欣赏那等心直如剑之辈,而萧辰虽然看着风度卓异气象堂皇,足以率众垂范,但内里实在是城府深深,让执事长老有时候应付起来都得皱眉。   可近来修真界中实在波云诡谲,上次萧辰被邪道一金丹修士打伤之事就让横霄剑派上下震怒,修真界中,邪道本就势微已久,这般挑衅之举实在是太久未曾发生,而正道中,其他门派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动之态,偏偏掌门又在此时闭关,以萧辰之能,此等局势应付起来至少绝不会让剑派吃亏,倒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门派之中皆为剑修,行事说话直率了些,纵使有同门一时思虑偏狭,你身为门派首席也当宽厚仁义为先。”不要老是挖坑叫别人跳,一时不好收尾。   萧辰温颜一笑,向执事长老道:“多谢袁师叔提点,我定会掌握好分寸。”至少那肃寒绝杀阵和血炼之法他方才就提都没提,至于为什么没提……嘘,不可说。   执事长老却是严厉看了他一眼,又有些拿这小子无奈:“罢了,等你师父出关再来教训你吧。”   萧辰只是一笑。   执事长老一指堂下晕过去的陆玄春:“此事既然你已插手,听闻那炼气修士也曾被你所救,虽则来历有异……便由你来善后吧。”   言毕,他再次叹了口气,以元婴修士之能,转眼之间这堂上只剩下萧辰与陆玄春。   萧辰生灭剑意一拂,陆玄春悠悠转醒,只见空空荡荡的大堂和眼前风采卓然的真传首席,感慨自己居然真的自那等强大修士的剑意下拣了条命回来,立即起身向萧辰道谢。   萧辰侧身避过了陆玄春的大礼:“皆是同门,我亦曾托庇外门,陆修士不必如此。”   陆玄春一怔,只见萧辰提及他在外门一事眉宇间依旧风疏月朗,竟是丝毫不以为意,只教陆玄春心中震荡不已。以萧辰今时今日的修为地位,在他这一介外门低阶修士面前,提起昔年势微之事竟如此坦坦荡荡,叫陆玄春心中敬服不已,只在此人面前再次深深低头,以示恭敬。   陆玄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敢问萧真人,适才合议之后,对于那姓杜的小……修士是要如何处置?”他本想开口说小子,但想到那小子毕竟是眼前的首席大人所救,敬屋及乌,连带的,居然杜子腾也成了小修士了。   萧辰道:“适才执事长老已然明言,可纳入门下,陆修士你也应当听到了罢?”   陆玄春点头,他只是担心之后事情有变化,如此听来,那姓杜的小子倒是好命了:“只是不知,门内要如何安排于他?”   萧辰一挑眉,随意笑着:“我听说他符画得不错?呵,那就去你的‘飞毫院’吧。”   陆玄春好险没一头栽倒在地,这么个逼得执事大长老召集六宫十二殿合议、引得华嶷真人和萧真人交手、还不知要搅出多少风雨的大大大大大大号……烫手山芋最后竟是要砸到他陆玄春自己手里?!   他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少烧了哪柱高香?陆玄春欲哭无泪。   他连连摆手道:“我飞毫院不过外门下三院之一,人少势微,实在是……”   然而,对上首席大人那双灿如星辰却深不可测的双眼,那一个“不”字无论如何不敢也不能说出口,陆玄春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转口道:“……虽然人少势微,但必不负首席所托,让杜小修士在飞毫院待得舒心畅意。”   萧辰却摆手道:“那倒不必,陆修士你只管按规矩来就是。”   陆玄春心中诧异,突然有些不明白这位真传首席的意思,他有自知之明,若真传首席是希望那小子修行进境一飞冲天,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其来飞毫院,若只是希望这小子平安一世托庇风雨,却又特意同自己强调不必特殊优待,真是让人百思不解。但这般大人物的心思,他也不敢再多加揣测,既然首席这般交待,那他就按一般弟子对待就是。   陆玄春怀着满腹心塞之情,恭敬告辞之后领命去执事堂落实杜子腾的外门弟子身份去了。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萧瑟,倒让他身后的萧真传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玩味的笑容:炼气三层就能让人这么头疼,倒还真不是普通人啊……   回想起当初救下那小子时的情形,萧辰面上的神情越发莫测难辨。   ===================================================   云横峰腰,某个闹腾得修真界第一大门派高层鸡飞狗跳、甚至最后逼得第一大派不得不修改门规的凶残人物正在呼呼大睡。   仿佛睡梦中也感到了众多大能的暗暗诅咒,某人搔了搔下巴,终于舍得睁开眼睛。   他茫然地看着上方的石壁,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耿家剁草的日子、仙缘镇上一幕幕自眼前划过,最后定格在飞过天堑抵达云横峰然后昏睡过去的事实里,杜子腾才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啊耶!小爷已经是横霄剑派的弟子了,哈哈哈哈!”   完全不知道他这弟子身份得来背后有多少曲折离奇又对自己有着莫名自信的某人可真是幸福得让人想掐一把。   杜子腾起身后只发现腰酸背痛,回头一看,好家伙,真不愧是什么鬼剑派,那床就是块贴着石墙略微打磨的大石块,难怪他这在耿家磋磨惯了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环视这间屋子,竟然也是间石屋,除了张石床,一张小小石桌,竟是半点装饰也无。   无语之下,杜小爷拉开石门准备出去,门外一片云雾茫茫,杜子腾信步踏出几步,然后他突然心中咯噔一下:“啊啊啊啊啊——”   然后一道不耐的声音道:“叫什么叫!”随即杜子腾觉得后领一紧,下坠之势终于止住。   杜子腾勉强抬头一看:“陆……陆真人……”   随即杜小爷又被扔回那间石室之中,一枚小小的玉牌砸到了他身上:“云阶令,没有此令山上不可通行。”   话音刚落,留给杜子腾的就是涌进屋中的茫茫云雾,人影早就不见,杜子腾:我擦大侠,你不留个横霄剑派的攻略下来就这么走人真的好么么么么!   然而,内心深处来讲,杜子腾也不是那等真正需要攻略的人,君不见仙缘镇上没有攻略某人不也一步步蹦跶得挺欢?   因此,打量着那上面写着“飞毫院”“杜子腾”字样的重要小牌子,杜子腾挑眉,他这算是进了陆玄春的地盘啦?也好,所说他也是个画符的高阶修士,有空倒是可以问一问【然而对方并不想搭理你==   略略收拾好杜小爷又一次试探着朝门外踏去,话说,刚才实在也怪不了他,门外云雾重重视线全遮,那走道却居然不到一步宽,也没个警告提示“危险,止步”,他当然一脚就踩空了,果断差评!   这么窄的走道,也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路,若是走道在路途断绝,那就会重复刚刚的悲剧了,但方才还有那陆真人拉他一把,如果等会儿掉下去,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救……   不过,这样的地方,那些会御剑的修士还可以咻咻地飞来飞去,其他人怎么办?想到这毕竟是待得长远的地方,杜子腾皱眉苦思。但杜子腾生命中就不知道“不可能”三个字怎么写,他迅速伸手进储物袋中,创造历史的一代神器“飞越天堑不用愁”果然好好地躺在里面,杜子腾心中一定,可问题是现在手上没聚灵符……   好在,此时,终于有人出面,及时制止了一双金属翅膀翱翔在堂堂云横峰上空的美好风景,石门应声推开,走进来一个面目憨厚笑容质朴的男子。   他一脸热情地看着杜子腾道:“杜师弟吧?掌院特令我来领你回‘飞毫院’。”   杜子腾:“如此多谢,不知阁下是……”   来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憨笑:“看我,一时高兴给忘了,我叫方平。”   “方师兄,还要劳烦你了。”杜子腾一面热情地回应,一面在心里疯狂地吐槽陆玄春:架子可真大,刚刚顺便把自己拎回那飞毫院不就结了么。   而杜子腾很快发现,陆玄春身为一院掌院,这么安排是十分有道理的。 第31章   方平在前面领路,只见他信步在云雾中前行,显是对这段路已经十分熟悉。@杂灬志灬虫@路上几句闲聊间,杜子腾也已经打听出来,这位师兄乃是凡间某一名晋的小国内一农家之子,因为给一位驱邪的老神仙端水,意外被发现身有灵根,好命地带到这横霄剑派,因着幼年时对那老神仙,其实是位老修士的符箓驱邪之法感兴趣而入了飞毫院。   这些年来,许多飞毫院的师弟们也都是由他接引到院中,故此这段路途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说话间,这段窄窄的山路越来越陡峭,不知道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山风却越来越厉,体内灵力运转都变得断断续续,渐渐地,即使身为修士,杜子腾也感觉到攀爬开始越来越艰难,谈话自然中断。   杜子腾心道:难道这横霄剑派对弟子还有最后一重考验?   他也不说话,只咬牙沿着这几乎垂直的山壁向上爬,却没过多久,就听到方平长喘了口气:“到了。”   杜子腾最后使劲向上一撑,当他的眼睛越过身下的山脊时,视线豁然开朗。   这道石脊之后是一小片平地,只见数千名剑修在天空云涛下整齐划一地挥舞长剑,人声寂然,衣襟猎猎,剑气却直冲云霄,竟让整片山谷中长风锋锐如剑,直割得杜子腾脸颊生疼,但他却舍不得眨眼,这静默的一幕却远比任何他在这世界上见识过的喧嚣更为震撼。   这数千修士同时练剑的余波竟让他隔着一道山脊都能感觉到剑气威压,难以前行,不难想像若是站在那平地中央练剑,只怕是要与整个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一齐对抗!但这数千剑修纵然有人汗湿重衫,动作却始终如一,不见停滞动摇。   这一刻,杜子腾突然反应过来,这横霄剑派好像是没有山门的,似乎有这凛冽剑气直冲霄汉,也不需要任何山门,这一刻,他也突然理解了,为何这修真界中那样多的修士会向往这里。   然后,杜子腾却被山谷更远处的一道瀑布吸引,那瀑布自陡直绝壁上倾泻而下,定睛一看,发现哪是什么瀑布,竟是浓密灵气狂暴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那灵瀑中有一道笔直细线中分为二,两旁又各有数十个若隐若现的小点,只是隔得太远,一时竟看不分明,杜子腾忍不住问道:“方师兄,那是?”   方平亦在一边观察杜子腾的表情,仿佛欣赏够了杜子腾的震撼,又惊讶于杜子腾能第一时间发现此地最为重要的一处,一脸欣荣地解释道:“那是第二重仙凡堑。”   杜子腾惊讶地转头:“第二重仙凡堑?!”   方平点头:“杜师弟你通过的乃是第一重,我横霄剑派一共十三重仙凡堑,每过一重,便离凡人远一重,离仙人近一重,‘仙凡之堑断凡尘’,故名仙凡堑。”   杜子腾沉思点头,可见仙缘镇上有些信息缺失、或是不尽不实,与真正的修真界还是有差异。随即,他又犹疑地问道:“我见那仙凡堑中似乎藏有什么东西?”   方平一脸肃穆道:“那正是闯堑修士,师弟不妨与我近前细看。”   方平引路,并不穿过山谷打扰剑修们,只是沿着山谷边沿的小道绕行至那灵瀑之下,杜子腾赫然发现,远望时那灵瀑中的数十个小点竟是一个个逆着灵瀑而上的修士!只见他们顶着这狂暴灵气的冲刷艰难在绝壁上攀援前行,所依仗者只有手中长剑,或劈或刺,利用剑式抵御头顶灵气不曾停歇的冲击,只有当剑式威力将灵气击退一小段空间之时,才可趁隙向上攀爬一点,如若不慎--   杜子腾“啊”地惊呼,他眼睁睁地看到一个修士因为力竭出剑不及竟生生叫灵瀑冲刷下来。   杜子腾忍不住问道:“这……”   方平脸上虽然钦佩,神情却淡定:“会受伤却多半无事,修养一段时日自然就好,只是,这次闯堑便算是失败了。”   杜子腾的目光忍不住放到那其中一个个还在苦苦挣扎前行的修士身上,狂暴的灵气他在第一重仙凡堑时就见识过,只是那时的灵暴无规律可遁,他甚至还借着聚灵符的庇佑,已经过得那般艰难,如今见到这瀑布般的灵暴和那些绝不放弃一意向上的修士,他突然发现自己这次闯堑似乎太过侥幸。   方平语声中也颇多慨叹:“那灵暴冲刷之痛,若不经历恐怕难以想象,我曾听同门说过,越是往上那灵暴越是迅猛,再向上攀爬也就加倍艰难,消耗灵气更剧,在最终关头更容易被冲刷到底功亏一篑,有众多前辈终其一生也未能成功登顶。即使是我外门中天资佼佼者想闯过此堑亦要历经失败数十次、耗费数十年,可却一直有众多师兄弟不畏苦难,奋力冲击,一旦成功登顶便意味着‘剑元’修炼有成,真正踏入剑道。故此门内有‘十年磨一剑’之说,此堑又名‘磨剑崖’。”   杜子腾喃喃跟着道:“十年磨一剑……”   在灵暴之瀑中数十年如一日,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奋力向前,如此这般坚持直至攀顶,方可磨出横霄剑派外门一剑……这样的横霄剑派如何能不执天下修真界牛耳?   方平又道:“师弟你再细看那中央。”   杜子腾凝神看去,这灵瀑中央远望就有一道笔直中分的细线,此时近看,竟然是一道绵延向上的刻痕,由密密麻麻的无数剑印组成!这剑印在下面初始时还有些杂乱无章然而渐渐向上却凝集成一种可怖的威势,连这灵瀑都仿佛畏惧于这剑印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避让而行,因此才能远远望见一道中分细线。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杜子腾也清晰感觉到那森寒肃寂中又绵延不绝的剑意直刺神髓,越是凝神极力想驱散那可怖剑意,它就越发在脑海中绵延不去:那无尽死寂中竟偏偏蕴含着毁灭不尽春风又生的暗劲,越是驱逐越是绵延,而杜子腾终于忍不住腾腾倒退好几步,头晕目眩之下才堪堪止住脚步。   方平吃惊之下连忙上来扶住杜子腾:“师弟,你没事吧?”   杜子腾此时平息心神,才心有余悸地飞快扫了一眼那些可怖剑印,那痕迹仿佛已有年头并不新鲜,却依旧霸道若斯,不仅叫这狂暴灵瀑亦避让三分,甚至是杜子腾远远一看都差点震伤心神。   一位青衫修士此时降到他们面前,大声喝问道:“尔等何人?非闯堑修士不得无故于此逗留!”   方平一见对方装束,立即行礼道:“敢问师兄可是今日守堑修士?这位是我师弟,新近入门,故此领他前来膜拜师门圣迹,还请师兄原谅则个。”   青衫修士表情登时缓和:“原来如此……”随即他见杜子腾气息不稳,分明是被剑意所伤,一见身后仙凡堑上那道著名剑迹,惊讶道:“令师弟莫不是为崖上残存剑意所伤?”   方平正是大惑不解:“……我亦不知,只是刚刚引师弟瞻仰真传首席的剑迹之时,突然如此。”   青衫修士却点头赞许道:“练气三层便能感应真传首席的剑意,这位师弟在剑道上必然天赋非凡。”   杜子腾一脸疑惑:“真传首席的剑意?”又是那什么萧辰?怎么走哪儿都有他!   青衫修士“哈哈”一笑,回首一指那道将灵瀑中分的可怖剑痕:“这道印迹乃是当年首席大师兄在外门闯堑时留下,也只有萧大师兄这般惊才绝艳之辈才能在外门时就领悟这般霸道绝伦的剑意,这许多年过去天堑竟也难以复原。师弟你在剑道上怕也算天赋尚佳,入门之后若是勤勉不懈,假以时日,定然也可闯过这仙凡堑,进剑阁去观望一二。”   “剑阁?”杜子腾追问。   方平也是凝神细听,显然这等消息并不是弟子闲谈间会轻易透露的。   青衫修士一脸肃然向往:“不错,正是我派圣地剑阁,闯过此堑者剑元初成,剑阁中皆是神兵利刃,若是大机缘者,甚至可在其中得名兵认主,至不济,也可受那绝世剑气洗涤,参悟剑道,令剑元更加精粹,在修行上事半功倍。”   杜子腾双眼放光:“那等绝世名兵只怕很是值……呃,很稀有罢?”   青衫修士心中有些古怪,却还是点头道:“那是自然,剑阁中无平凡之兵,或是名震一时的前辈所留下的佩剑,剑上自然存留先辈剑道之气,或是剑中蕴含特异剑道之痕,哪怕未能认主,亲自走上一遭,亦能借此映照自身剑道,大有裨益。”   杜子腾仰望眼前浩浩灵瀑,眼中所见不再是飞流直下的狂暴灵气,而是一把把瑞气千条的神兵利刃,如果真的手上有那么一把,无论防身还是砸人,哪怕是手头紧的时候用来换些灵石也是好的啊【喂!   这横霄剑派果然是好地方!法侣财地,目前为止至少财地二项让杜小爷十分满意。   想到那些传说中的神兵,再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灵瀑和堑中奋力向前的一个个身影,杜小爷胸中豪情勃发,当即击掌大笑道:“我一定要闯过这第二重仙凡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方平一听顿时脸色表情十分复杂。   青衫修士见惯各色剑修,其中狂妄更胜杜小爷者亦是不知凡几,因此,他非但未曾取笑杜子腾不知天高地厚,反而“哈哈”一笑:“你小小年纪,修为低微,倒是有志向,那我便在此候着你闯堑的那天吧。不知你们是哪院弟子?”   这愉快交谈中,方平闻言却突然一脸尴尬迟疑没有答话。   杜子腾正是神采飞扬,这青衫修士适才话语中又是一片拳拳爱护,他毫不迟疑地答道:“我是飞毫院的杜子腾,到时你可不要记错啦!”   谁知那青衫修士表情顿时古怪起来:“飞毫院?!”   杜子腾一脸骄傲地点头。   这青衫修士却神色一变,竟是换上一幅冷漠面孔:“罢了,你们既已看过,现下速速离去!”随即他嘲笑道:“飞毫院?!哈,你们又不闯堑,没得打扰其他同门,看热闹去别处去,没得来消遣我,再不走,我就要行门规了!”   杜子腾忍不住不服道:“我们飞毫院不用闯天堑?这是什么意思?”   青衫修士哈哈一笑:“那等在修行上有大理想大毅力之辈才愿吃这闯堑之苦,飞毫院?哈哈!”然后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杜子腾:“念你是新进修士又在剑道上有些天赋,不妨听我一劝,趁早改换门庭,否则悔之莫及!”   言毕,这修士已是祭出飞剑,摆明如果他们不走便要行门规之态,方平也是一脸尴尬速速一扯杜子腾就离开了。   杜子腾心中有疑问,但转过这第二重天堑的山坳,沿途很快有新的风景叫他忘记去问。   这横霄剑派当真是古怪之极,大概因为门派所在云横峰就是一座险峻山峰无甚平地可供落脚,弟子庭院竟然也是在悬崖上凿壁为穴,当杜子腾抬头仰望那峭壁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石屋时,第一印象只觉粗陋,可当他看清那石屋上密密剑痕时,忍不住骇然问道:“难道这些庭院也是同门们以剑凿出来的?”   方平点头:“正是,在云横峰上,剑道修行无处不在,这住处自然也要动手亲自开拓。”   杜子腾今日心中已经有太多震撼,如今回想,在仙缘镇上自己当真是井底之蛙,但此时真正见识天地之大,杜小爷非但未曾感慨自己的渺小,却反而莫名升起一种豪情:“方师兄,我们飞毫院在何处?快领我去见识一二,我安顿下来好认真准备闯堑之事~\(≧▽≦)/~”   方平神情中有些无语又有些莫名的窘迫,却还是一指那片石屋边缘:“咳,那里就是飞毫院。”   杜子腾顺着方平所指望去,神情也由~\(≧▽≦)/迅速~变成了(⊙o⊙):“那里?!”   方平面色赤红地点头。   杜子腾:……   本来他还觉得石屋简陋,在看了飞毫院的屋子后只觉得:安得石屋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啊泪流满面!   看着那歪歪扭扭几间吊在悬崖上的小破茅屋,杜子腾实在没办法淡定,当他跟着方平顺着起毛的绳梯战战兢兢地下去时,杜子腾往下一看,果然是云海涛涛,白雾茫茫——不知道摔下去能不能剩下全尸……杜小爷累觉不爱,TMD哪个门派回个屋还要在悬崖峭壁上攀岩啊!哪个!   杜子腾想到这儿,喘着气朝下方大声喊道:“方师兄!”   方平攀爬的手脚一停:“怎么?”   杜子腾仰头大声吼道:“要是摔下去受伤,算公伤有灵石补助吗?”   方平险些一头栽下去。   待得最后终于抵达这破败得随时在山风中可能散架的屋子时,方平勉强解释道:“修士修行乃在于勤勉修心,外物需不萦于胸,还望师弟不要太过介怀。”   杜子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草屋里就传来清脆撞击的“哗啦哗啦”声,随即有人大声道:“开!!!”   “哈哈,满园春!十枚灵石,师弟我承让啦!”   “唉,今日真是晦气!”   “啧啧,你小子这运道真是绝了。”   杜子腾看着方平:……这就是传说中的修士修心? 第32章   看着杜子腾那无语的目光,方平面上实在挂不住,冲进这逼仄院内压低声音忍不住道:“林师弟、孟师弟、谭师弟,你们这是做什么?!掌院明明交待过今日有师弟入门,你们……”   谭庆不屑道:“嘁,得了吧,方大傻,别老把自己当回事,来来来,师兄们,别理这败兴玩意儿,咱们接着走一个!”   “林师弟!”纵然再是老好人,方平此时也有了怒意。   林丛却是横眉冷竖:“哟~难不成你在你那心肝伍师妹那碰了壁,就回来把气撒在我们头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孟林戏谑道:“哦?伍师妹?莫不是浣碧院的伍宁儿?这方大傻不是痴想了人家许久么?难道今日有甚进展?林师弟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林丛却哈哈一笑:“这傻帽还真当别人在意他呢,巴巴地跑去献符,正好葛公子也在,那伍宁儿哪会搭理他啊,可不是闹了好大一个没脸么,哈哈哈哈哈哈……”   杜子腾跟着过去一看,这窄小的屋子里竟然还摆了张歪斜木桌,上面零乱扔着几个骰子,周围三人嘻嘻哈哈笑得东倒西歪,而一旁的方平已经气窘得面色发紫,双手发颤。   好半晌,方平才冷冷道:“这是修行之地,你们弄来凡间这乌烟瘴气之物成何体统?!”   林丛一笑:“说你傻你还不信,你看看,这骰盅上可是贴了筑基期隐气符,骰子更掺有乌金砂,我千辛万苦才从葛公子那里弄来,包管出不了千!凡间怎么可能有如此精妙之物,何况这箸茕之戏中奥妙万千,哪里不是修行了,两位师兄说是不是?”   “当然是喽,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你这小子可真是要气死方大傻啊哈哈哈哈……”   方平铁青着脸只转身对杜子腾说道:“我们走!”   二人出了这摇摇欲坠的破败木屋又爬回山道之上,方平才沮丧道:“今日真是对不住,让师弟你失望了。”随即他勉强振奋精神道:“我再领你到弟子们常去的执事堂、厨堂等地去看看,平时修行之余,其他杂事均需在这些地方处置,执事堂的任务也可以领了赚取一些灵石,师弟你初来,也需到执事堂报备一二。”   杜子腾又不是傻子,这么多线索面前,纵然方平试图百般遮掩,但他对这所谓飞毫院的状况怎么可能不明白?   但杜小爷心中,运气不好落到一个差一点的班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那仙凡堑他还是要闯,那什么传说中的烟海阁他也要去看看,这才不负来横霄剑派走一遭。在今天看完那些勤勉的剑修之后,这个想法就更明确,既然这剑派里的人可以十年磨一剑,区区一个差班算得了什么嘛╮( ̄▽ ̄”)╭   因此,他只是哈哈一笑:“方师兄,不用在意细节啦,走吧。”   方平见杜子腾一脸疏朗,完全未被刚才那乌烟瘴气的一幕影响到,只是一怔,觉得眼前这位杜师弟好生特别,至少在他接引过的数位师弟中,是最特别的一个。只是不知,这特别又能坚持到多久……想到刚刚那混账不像话的三个师弟初来时不也是这般朝气蓬勃,方平长叹一口气便只默默在前方领路,不再多言。   执事堂和厨堂所在之处是一片开辟出来的小空地,执事堂乃是其中一处石厅,石材建筑自然不可能雕梁画栋,但却线条冷峻高耸入云,别有一种磅礴大气的仪态,据方平介绍,弟子与门派相关的一应杂事均需在此处置,今日杜子腾第一天入门,自然也需在此报备。   执事堂内摆放几张石桌,执事弟子便坐在桌后,进进出出的修士不少,方平和杜子腾寻了其中一个空闲的年轻修士道明了来意。   对方点头:“云阶令。”   杜子腾递过去,对方接过令牌却一阵茫然:“飞毫院?我外门有此院?”   杜子腾挑眉一敲桌面:“你再仔细看看?”虽然已经推测到这飞毫院在外门没有存在感,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随即,对方看着杜子腾的眼神中都满是怀疑:“你们莫不是自己私刻了云阶令来糊弄我吧?!”   杜子腾还来不及反应,旁边一位老迈执事转过浑浊双眼看着方平与杜子腾,慢吞吞地道:“你小子还没离开飞毫院?”   方平恭敬又尴尬地点了点头。   随即这老迈修士抖抖索索地摸出一枚玉简递给那年轻修士:“飞毫院居然还有人……没想到还有人愿意加入……喏,用这枚玉简录吧。”   那年轻修士一边嘀咕着:“居然还真有飞毫院,”一边用奇特的眼神看着方平和杜子腾:“平时也没见过有人来执事堂,真是奇哉怪哉。”   那年轻修士给杜子腾递过一个奇怪罗盘:“输入灵力。”   杜子腾照做,结果那罗盘上清晰闪过五色光芒,那年轻修士嘴角抽搐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方平连忙在一旁道:“我们剑派中不似法修门派那般讲究灵根,师弟勿要放在心上。”   旁边年迈修士慢吞吞地补了一刀道:“五灵根,恩,飞毫院倒是合适。”   杜子腾一脸诧异:“五灵根很糟糕吗?”   在场修士俱是沉默,看着杜子腾的眼神都是在说:这是哪里来的小白?竟然连灵根常识都不知道!   可怜杜小爷在仙缘镇上先是在耿家当牛做马,后来在简家又风雨不断,确实没什么机会系统地科普修真界常识。   方平一脸尴尬拉过杜子腾低声道:“修真界中,单灵根修士因为感应单一属性修行起来事半功倍,因此称天灵根,是顶好的修行天赋,双灵根修士也资质优异……至于五灵根,唔,确实因为灵根属性驳杂,五行属性均能感应所以修行速度会迟滞于同期修士,不过,师弟也勿灰心,影响修行进境的不只是天赋,即使五灵根也未必不能成为大修士……”   杜子腾一脸认同地点头道:“当然啦,我修行起来速度不慢的。”   周围众人俱是沉默,你一个炼气三层好意思说自己修行不慢?连好心安慰他的方平都噎住了,他压根没想到,五灵根不五灵根的,在杜小爷心中,那压根不算事儿。方平倒是白费一番同情心了。   这报备流程到此也差不多结束,年轻修士惯例地交待道:“在执事堂可以领取弟子务,完成门派交给诸弟子的任务,可以兑换功绩点和各种灵物,既入横霄剑派,当砥砺前行,不可懈怠!”   杜子腾应下后正准备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嚷。   “常师兄,真是恭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师弟我真是嫉妒都嫉妒不来的大好事啊!”一个听起来带着几分耳熟的声音响起,杜子腾微微凝神,咦,这不是刚刚在飞毫院所遇那什么姓林的同院弟子吗?   另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几分得意道:“哈哈,多谢师弟!放心吧,你我毕竟曾经同院一场,跟了葛公子以后我也必不会忘了你的!”随即,这声音又谄媚道:“还是多亏了公子高义,如若不然,事情怕也没这么顺利。”   刚刚在飞毫院还骄傲不可一世的林丛此时却仿佛急于向主人表忠诚的小狗一般,声音透着一股子黏腻:“当然当然,谁人不知这外门里就没有葛公子办不成的事。”   前一个陌生男声似乎有些小心又有些不耐道:“好了,公子忙着呢,”那声音立刻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您请,里面请。”   随即,这前拥后簇的一伙人才算是进了执事堂的大门,这葛公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这执事堂里甚至几位执事弟子都立即停了手中事情,前去相迎,甚至本来正在处理事情的弟子都默认了这一处理方式,站在原地围观起来。   杜子腾只见人群中簇拥的那位细长眉目衣饰华贵,一脸倨傲不耐,显然就是那什么葛公子了。他旁边一个哈着腰的矮小男子陪着小心,再后面一个在周遭打转却怎么也凑不上去的正是林丛,让杜子腾忍不住觉得好笑。   那葛公子一指自己身旁点头哈腰的矮小男子道:“喏,把小常换到我丹嘉院当我的侍从吧。”   其中一个执事陪笑道:“多大点事,还要您亲自走一趟,打个招呼就行,那飞毫院还敢不放人?”   杜子腾只觉得心下纳罕,那姓林的所谓“天大的喜事”难道就是给这葛公子当侍从?听口气,那“小常”原也是飞毫院弟子——难道这飞毫院竟可怕到当弟子还不如给别人当奴仆了?!   葛公子“哼”了一声,向身后一直插不上话的林丛问道:“你们飞毫院新来的那炼气三层的废物呢?你不是说他们到这儿来了吗?”   林丛连连道:“依那方大傻的习性,他们定是来这儿了,”他目光急急四下逡巡,随即兴奋一指人群中的杜子腾,高兴地叫道:“在那儿呢!”   葛公子皱着眉毛,林丛见状立即分开人群将葛公子引过去,朝杜子腾斥道:“还不见过葛公子!”   杜子腾尚未答话,葛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杜子腾道:“你就是那个炼气三层闯过天堑的小子?”   然后就在此时,另一道浑厚嗓音同时急切奔近问道:“你就是那个被萧大师兄救下的小子?”   葛麟只是受人所托前来教训这新来的废物,此时一听这话吃惊道:“什么,这小子是萧大师兄救下的?!”   那浑厚嗓音的主人也十分惊讶:“什么,这小子居然才炼气三层就闯过天堑?!”   杜子腾:……   要不他往边上让让,二位继续表演双簧?   这后来人似乎身份亦不简单,人群竟自动给他分开一条道,不时有人问候:“崔师兄!”“……您历练归来啦?是来执事堂复命的罢?当真可喜可贺!”   来人浓眉大眼眉宇间正气凛冽,却一身破烂蓝袍风尘仆仆,显是奔波才归,来不及更换。   葛麟只翻了个白眼:“蛮驴。”   崔绝尘朝诸人点头招呼之后,却是回以葛麟一声冷笑:“蠡虫。”   崔绝尘随即一步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杜子腾:“炼气三层,你是怎么通过仙凡堑的?若真是凭一己之力,只怕也是有特异之处,也难怪萧大师兄对你另眼相看,亲自相救,我倒想要亲自讨教一二。”   葛麟却仿佛被踩到脚一般跳将起来:“你个蛮驴不知道前因后果就不要胡乱攀扯大师兄!以大师兄真传首席之尊,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么个投机取巧、修为低微之辈!”   崔绝尘一脸疑惑:“可我分明在那仙缘镇上听说,这小子是大师兄亲自所救、深得大师兄信赖,我这才急忙赶回来一见,原以为他是经大师兄提携才到峰上的,可这小子闯得过仙凡堑的话,应当实力不俗才是啊。”   葛麟本就对杜子腾不爽,一听他牵涉大师兄就更是冷嘲道:“这小子不过运道好,仗着几张符箓飞越而过,哪有什么实力,你可别抬举了他!再说,这小子凭什么跟大师兄相提并论,你可别胡言乱语,没的污了大师兄的名声。至于那什么相救,哼,以大师兄的为人,见人身陷险境的必不会袖手旁观,什么另眼相看,大师兄帮过的人在这云横峰上还少么?”   崔绝尘失望地道:“符箓?原来不过依仗外道,还以为能遇上个大师兄赏识的好对手,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   然后他一脸遗憾地摇头转身离去。   杜子腾:很好,小爷真的记住你了,萧辰,我你大爷!   杜小爷抱臂冷眼旁观,他潜意识中的本能告诉他:脑残米分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因此杜小爷明智地保持着沉默,只默默把账算到了那位萧真传的头上。   ……偶像果然是要为脑残米分买单的。   那常见铭则狗腿地谄媚道:“葛师兄果然见微知著,所言不差,若这小子真有什么实力,怎么还会被扔到这飞毫院来。以大师兄之尊,怎可能屈驾结交一个下三院的弟子,这可是天大的污蔑。”   葛麟顿时不胜欣喜地道:“小常你说得有理,果然有进境!”   那林丛一听此言心下却有些懊恼,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话来捧一捧葛公子!   常见铭点头哈腰道:“都是葛师兄调教有功,不然以我这愚木脑袋,不知要到何时才开窍呢。”   葛麟哈哈大笑,随即又看着杜子腾一脸苦恼:“但世间像我这等能洞察真相之人实在万里无一,要是再来个像那蛮驴一般误以为这小子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的人可怎么办,我总不能一个一个去调教罢……”   常见铭眼珠一转,当即道:“那崔绝尘也是见了这小子才想起此事,若是不让这小子露面,过个三年五载的,待天堑一事平息,谁还能想得起他来呢?攀扯大师兄就更不能够了。”   葛麟登时龙颜大悦:“不错!唔,既然这小子是飞毫院的,有了!”   林丛却是在一边幸灾乐祸,这新来的小子也真是不长眼睛,和谁攀上不好,非得去攀那高不可攀的大师兄,这下子可是撞到铁板上了吧?这葛公子来历不小,若是他铁了心同谁过不去,除开刚刚那崔绝尘一身修为过硬得奈何不得之外,这外门还没人能扛下来。   本来刚刚听说这小子和大师兄有关系时,他还惊羡不已,生怕不小心得罪这小子,但现在么,嘿嘿,大师兄是那么好攀的?现在只看这小子怎么个惨法喽,嘿嘿。 第33章   那葛麟招过一个执事弟子道:“韩执事,这外门中,我是有资格发布弟子务的罢?”   那韩姓执事弟子显然也是执事堂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不会被葛大公子记住姓氏,他上前恭敬应道:“当然,只是不知葛师弟是要发布什么样的弟子务?”   所谓弟子务,是指在门派中须由弟子来完成的任务,一般完成之后也会相应报酬,这种任务可由内门弟子或者是外门高层的人物来发布,至于这葛麟那显然是有特殊原因才能办到了。   因着这位葛大公子在外门的名气,此时这执事堂内竟是围了好几层,葛公子此言一出,众弟子都有些奇怪,这丹嘉院什么样的弟子务竟要劳烦葛大公子亲自来发布?   葛麟却道:“既然这小子是飞毫院的,那就来一个画符的弟子务吧,唔,先来一千、不,一万张避尘符好了,原由嘛,就写大师兄金丹大典所需,哈哈。”   常见铭却是一脸惊叹钦佩:“葛师兄这招当真是高!高哇!这小子怕是得画到地老天荒去了,哈哈哈哈。”   林丛更是暗自咋舌:一万张避尘符,那姓杜的小子不过炼气三层,一天能成符三张都算不错,一万张……画上十年,这云横峰上谁还记得这么个低阶修士?   想到得意处,葛麟也是一脸自得地大笑起来。   方平却是脸色大变,一万张符,这岂不是变相让杜师弟永远拘在飞毫院中?他急忙道:“葛师兄,杜师弟他年幼,若有不小心开罪之处,还望您大人大量……这一万张符,他怕是画不了……”   杜子腾扯了扯方平的衣袖,但方平一脸焦急地同葛麟解释都来不及,哪顾得上杜小爷这点小动作。   葛麟还未说什么,林丛却已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方大傻你以为你是谁?‘葛师兄’三字也是你叫得的?再说,葛公子万事心中有数,该有什么安排哪轮到你这傻子出声!”   方平本是个老实人,但今日林丛却一而再、再而三狂吠,老实人也忍不住发火:“林丛!你我和杜师弟本同院弟子,你不想着怎么帮一把还落井下石!不就是为了让葛师兄也将你迁出飞毫院吗?为了一己之私竟这般下作,真令人不耻!”   林丛一张脸涨得通红,一时竟没能找到话反驳。   倒是他身旁的常见铭心中对林丛鄙薄,还想学你常大爷这条路,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然后他上前清了清嗓子道:“好了,你们飞毫院的内务自己回去撕扯,葛公子这弟子务你们都听清了?叫那小子赶紧去接……”   方平心中气恨交加,这常见铭一刻钟之前分明也是飞毫院弟子,现在却这般翻脸如翻书,这嘴脸直叫人恨不得撕烂他!   常见铭说完还回首俯身对那葛公子道:“公子,您看这安排合适么?”   这葛麟还没说话,杜子腾却已经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们这儿画符有报酬吗?”   全场顿时一片死寂。   最后还是那韩姓执事弟子见惯各种场面,第一个反应过来咳嗽道:“弟子务本就有报酬,画符自然……”   杜小爷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你们这儿避尘符价位如何?”   这稀奇古怪的询问方式措词很别扭,韩执事因为职业原因却第一时间明白了过来,若是正常的弟子务自然因为任务的难度不同予以弟子奖励,可眼前这弟子务明明白白是葛大公子为了叫这小子不碍眼而设,这报酬嘛……他为难地看了一眼葛公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询问。   葛麟却是一脸不屑地应道:“不就是灵石和些许功绩点么。”   韩执事还有些迟疑:“可这一万避尘符怕不是个小数目……”按理如果是为金丹大典,那得从门派公中账务中出,但执事长老可不是好糊弄的,万一出什么岔子,葛公子背景深厚不怕,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执事堂的执事弟子,脑袋小可扛不起一顶大帽子啊,若是叫葛公子自己出,这确实不是个小数目。   葛麟鄙夷道:“瞧你们这怂样!喏,给!”   他随手抛过一个储物袋,韩执事往里一探顿时惊呆:“这、这、这……”   葛麟仰头负手道:“怎么?不够?”   韩执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连摇头,又怕葛麟误会改为连连点头,最后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哎哟一声道:“够!太够了……”   常见铭上前道:“既然够了,韩执事你还不速去发布弟子务?”   此时在狗主人面前,韩执事自然也不会跟只仗势狂吠的狗啰嗦,只让葛大公子稍候片刻,便准备去办理了。至于这么多低阶避尘符那金丹大典上需不需要,这么多符那小子能不能在金丹大典前完成,谁还管那么多啊。   韩执事只心中思量,一万灵符,这小子不过炼气三层,怎么可能画得完,若是最后认栽,十年八年之后前来取消这任务,届时葛大公子淡忘此事、气早消了,这事也就算完了,储物袋里的东西怎么处理嘛,就要看到时的情形了,他可真是希望天天有纨绔来用弟子务教训人啊,嘿嘿。   随手写完弟子务之后,韩执事识趣地没有给葛麟看,而是直接递到杜子腾眼前让他接下这弟子务,开玩笑,葛大公子分明只想出口气,又怎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可杜小爷是那么随便不讲究的人么?他一脸惊讶地大声道:“两百灵石?!这避尘符在仙缘镇上都是三灵珠一张,怎么算都应该是三百灵石了好么!你可不要欺负我是山下来的!”   杜小爷那怀疑的眼神明明白白是在质疑这韩执事的职业道德:姓葛的分明是只大大大肥羊,你小子该不会是中饱私囊了吧???   这大厅里还有好些偷偷看热闹的弟子和执事们,韩执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是有中饱私囊的打算,但还没付诸行动呢,果断不能背这黑锅,他当即澄清道:“这符纸符墨皆是门派提供,怎能和山下比?!再说,这里面除了灵石还有一百功绩点,折算下来比你那三百灵石划算多了好么?!”   “功绩点是什么?”杜小爷一脸怀疑地问道。   那常见铭见杜子腾这胡搅蛮缠没个完,生怕葛麟不耐,上前粗鲁地道:“这功绩点可用来兑换门派中的上好功法、珍稀灵植,可是好东西,你还不快谢过葛公子,速速接下这任务,老老实实给我关在你那飞毫院里!”   杜子腾一脸恍然,不就是内部流通货币吗?果然是好东西!   随即,杜子腾竟真的一本正经朝葛麟欢欢喜喜行了一礼:“万分感激葛公子您的支持惠顾,小子一定认认真真画符,用最好的灵符回报您的厚爱!”   那模样竟是发自内心地真诚感激,话语间又说不出的古怪,倒叫韩执事和常见铭等人一时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杜小爷对财神爷发自内心的恭敬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明白╮( ̄▽ ̄”)╭   紧接着,杜子腾一脸恭敬却难掩兴奋地朝问葛麟道:“那金丹大典一定是场面恢宏,宾客如云吧?”   葛麟觉得这小子好像不太像刚刚表现得那么傻帽,有什么不对的样子,但他所问的这个问题,正好是葛麟心中近日畅想了无数遍、yy了无数回的场景(毕竟,偶像的大日子嘛~),回答起来那叫一个流利:“那是自然,以大师兄的身份地位,剑派上下必是要到齐的,其他各大门派定会遣那份量不轻的人前来恭贺!”   杜子腾一脸期待:“那只用避尘符就能镇住这么大场面了?其他符箓,比如神行符需不需要,低阶弟子届时跑腿打杂必是需要的吧?哦哦,对了,我还会一种照明符,就是夜间也能让我云横峰灯火通明,视觉效果,哦,就是看起来神异无比,恍若琼瑶仙境,必能为大师兄的金丹大典增光添彩!”   …………   最后这走向诡异的对话恍惚结束时,葛麟竟是叫杜子腾忽悠得开口下了一万避尘符、一万照明符、一万神行符的订单,不,弟子务,他自己都不知道拿这么多低阶符箓来干嘛,难道真要金丹大典上用?   葛大公子恍惚中好像才反应过来,他本意不是为了金丹大典弄符箓的啊!本来只是想让那小子接下弟子务就去天荒地老地画符别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怎么弄到最后,成了这么个结果?   围观的众外门弟子也是一阵恍惚,明明是眼下场景应是葛麟这纨绔逼得杜子腾这小白菜不得不含泪接下这不可能完成的弟子务才对,一方耀武扬威,一方委屈心酸才符合剧本,怎么这小子三言两语之间,竟好像真的变成一场正正经经的弟子务发布啦?   “小常,你说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葛公子低声向一旁的常见铭问道,刚刚那古怪的感觉实在太奇特。   一样被绕得头晕眼花的常见铭半晌才道:“管他呢,反正符箓更多,这小子更画不完!”   葛大公子一想也是,见那边那古怪的小子已经准备接下这堆弟子务,想到眼前不用再出现那么个会玷污偶像的家伙之后,那点古怪就此抛开,觉得眼前云也是白的,山是也青的,世界真美妙。   另一边,这事态的弯转得太急,让一旁目瞪口呆的方平此时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杜子腾:“杜师弟!你疯了!这么多符,这可是三万张符,你要画到何时?!”   杜子腾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林丛却阴阳怪气地道:“方大傻,你拦什么拦,让这小子接呗,弟子务呢,既可以修行还有功绩点可以拿,天大的好事,你拦着干嘛?哈哈哈哈哈哈……”   杜子腾竟也认真同方平说道:“是啊,方师兄,他说得没错,我们飞毫院的修行不就是画符么?既可以修行又有报酬,这么好的事情上哪里找?要好好感谢葛公子提供的机会才是。”   林丛笑得直打跌,连常见铭也是骇然失笑:“你这小子还真这样以为,哈哈,你在飞毫院竟然还想修行?哈哈哈哈……”   方平在当场也是一脸窘迫懊丧,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心中已经万分后悔不该带这杜师弟到这执事堂来。   满场修士俱是哄然笑出声,飞毫院竟然有人想要靠画符来修行,这可真是横霄剑派最好笑的笑话了!   葛麟竟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这小子让他开口多给些弟子务竟真是要修行?!这外门谁不知道,弟子务中外出历练斩妖除魔提升修为自然是修行,甚至只是下到第一重仙凡堑中摘取灵草也可磨砺心性也有助于修行,但画符,除了最后能产出一点符箓,一不能提升修为二不能磨砺心性,竟也算修行?哈哈哈哈……   韩执事也是一脸无言,众人这般看不起飞毫院自然也有缘由。外门九院虽然剑修为主,足足占了三院,但其他六院,比如专司炼丹的丹嘉院、擅长阵法的云罗院、精于培育灵植的万木院等等,亦算各有所长,院中弟子与剑修弟子们互为倚仗。但这飞毫院吧,所画的符箓剑修们就不怎么看得上,若是比斗中使用论威力不如手中飞剑,若是在历练中使用论效用又不如阵盘。其他各院弟子所修专长皆与修为息息相关,这飞毫院中弟子却不是,徒然因为画符耗费时日,修为进境自然就慢于外门其他院。   这飞毫院弟子修行无甚途径也就罢了,还不思进取,这十数年都未见飞毫院有人来领弟子务,新来的执事弟子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院便可知这飞毫院弟子有多么堕落,前阵子他甚至还听说这飞毫院竟为仙缘镇上的低阶修士画符!他们那掌院为了那低阶修士出的一点灵石居然还亲自到仙缘镇上为其出场,简直是丢尽了横霄剑派外门的人。这么个飞毫院如何能叫人看得起?也难怪这十数年来没有弟子愿意加入。结果好容易来了个新人,却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说要一边画符一边修行?啧啧,才炼气三层,这可是三万张灵符,别回头符箓没画完,寿元就先尽了。   葛大公子笑够了之后,直起腰来遥遥一指外面广场的九院牌匾:“小子,哈哈哈哈,看到没,外面广场上是这外门九院的排名,数十年来你们这画符的飞毫院可是排在九院最末,别说和剑修们所在的上三院相比,就是与下三院里炼器的锤落院、织灵衫的浣碧院比,你们都是垫底的!你呀,好好画符,只要多赚那么一点点功绩点,很容易这排行就升上来了,到时候你可是你们飞毫院的大功臣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放心,只要你愿意画,这弟子务在金丹大典之前你尽可以来完成,我倒要看看你能修行成什么模样、这飞毫院最后又能成个什么模样……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你听到了吗?这个炼气三层的小子加入飞毫院竟然说要接弟子务来画符修行……哈哈哈哈……”   “飞毫院的也要一边修行一边赚报酬了?真是好笑,没见这执事堂里的执事们都不记得有飞毫院了,起码也得好多年没人来领过弟子务了,这么多年飞毫院头一次有人领弟子务便这般轰动的,我等倒是要拭目以待了,哈哈哈哈……”   “这般上进,还说要感谢葛公子提供的机会……哈哈哈哈”   “我刚刚还听说这小子居然是五灵根,哈哈,这年头连五灵根的飞毫院弟子都说要修行了,而且听他口气,竟是要靠画符来修行,笑死人了……”   “你们别笑了,没准人家因为是仙缘镇那小地方来的,以为整天画画符就算是修行了呢,哈哈哈哈……”   满场大笑声中,杜小爷静立当场接过弟子务,仿若雷霆暴雨中一枝劲竹,向来嚣张跋扈的眉宇间竟首次有了一种坚定。   生平第一次,杜小爷突然失去了说的兴致,只想做到。 第34章   那场闹剧一般的弟子务发布已经过去,方平一脸懊丧地回到飞毫院,连身后的杜子腾有没有跟上都没管。   飞毫院里,孟林、谭庆二人已经是一脸怒火地等着。   一见方杜二人进院里,孟林就直接火光地一指杜子腾道:“画符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小子非扯到什么修行,现在全外门弟子都在看我们飞毫院的笑话!我今天出门去锤落院换骰子一路都被人耻笑!”然后他话一掉头,冲着方平喷到:“方大傻,你是脑子有毛病么!怎么带的人?这小子新来的是个蠢货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拦着,竟出了这等丑事!”   谭庆却阴恻恻地道:“方大傻,再不管好这新来的蠢货,别怪我出手太狠!”然后他朝杜子腾阴冷一笑:“小子!我也警告你,别以为你运道好闯过第一道仙凡堑就万事大吉。你能安然进这飞毫院,不代表你能活着留下来,哼。”那声冷哼中的阴寒之意竟叫这破屋中凭白又寒冷了几分。   林丛只抱臂在一旁冷笑,哈,两个蠢货凑一堆,害他今日也在葛公子面前丢人,也不知何时才能像那姓常的一般好运,上得了葛公子那条大船。   看着孟谭二人摔门而去,林丛只哈哈一笑,也转身出门而去。   这三人先后离去,从头到尾,失魂落魄的方平竟然一直垂着头,一句反驳都没有。   杜小爷却一脸从容:“方师兄,哪间屋子是我的?”他见方平没有反应,提高了声音:“方师兄?!”   方平猛然抬头:“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吗?!”   杜子腾平静道:“我接了弟子务,怎么?”   方平一时噎得说不出话来,但眼前这小子第一日入剑派,又知道什么呢?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看好他,辜负了掌院。   好半晌,他才颓然道:“你也应看出来了,我们飞毫院在剑派中处境……并不算好,你今日这般大出风头,人人都在议论,连累得整个飞毫院都被人嘲笑,这名声并不好听……”   杜子腾的表情非但不见歉疚,反而十分淡然:“那我不出风头,这飞毫院的名声就会变好?”   方平闻言大怒,但见暮色里杜子腾神情中的冷然,竟突然心中没来由有种敬畏,自接到这小子起,对方便是一副无所畏惧、没心没肺的模样,眼前这个神情太陌生。   此时,日头早已西垂,空气渐渐寒凉,这悬挂于云横峰的破草屋内更是清晰听到绝高山峰上狂呼厉啸的罡风,若是在其他八院的石屋内,恐怕都不会感觉到这风的存在,可飞毫院却仿佛整个院落都在这狂猛罡风中摇摇欲坠。   杜子腾踢了踢脚下隐隐颤动的薄薄木板:“难道你们甘心?”   甘心一直待在这种地方?甘心这地方一直是这破败模样?   不等方平回神答话,杜子腾已经说道:“至少我杜子腾不甘心,也绝不会屈服。”   方平看着杜子腾眼神复杂,良久,那眼睛中的一点微光渐渐熄灭,不甘心不屈服又如何?他们每个人来的时候何尝没有想过改变,只是时日久了……慢慢也就成了现在这番模样。这杜师弟难道能例外?罢了,待他碰壁自然就知道了。   方平苦笑一声,随即起身道:“你的房间在这边,随我来。”   这破败草屋能有什么好地方,但这间屋子里被砸出一个洞的木门、破烂的木床显然是刚刚为之,方平脸上隐有怒意,纵然杜师弟年少无知凭一腔热血接下弟子务让大家被耻笑,但他们几人身为师兄也不该如此下作地迁怒。   杜子腾却只是俯身捡起一片破烂的床板随手挂在门上挡住那点破洞,完全不以为意。   方平道:“杜师弟,你稍等,我去看看能否给你换一间。”   杜子腾却摇头:“方师兄,不必了,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吧。”   方平:“这怎么能行……床都已然这般模样……”   杜子腾却是洒然一笑:“不是师兄你说的吗?修士当超然外物,不萦于怀,这算什么?”   方平一时无言,想再次确定,却见杜子腾虽是神情轻松,却自有种坚决,便只叹口气:“那我明日来帮你更换这些用具吧,师弟你也莫将这些放在心上。”   送走了方平,杜子腾环顾这间窄小破旧又狼籍不堪的小草屋,室外猛烈山风刮得呼呼作响,这小屋似也响起呜呜回响,叫人有些生寒。   杜子腾却信步走到窗边唯一未被破坏的小桌前,从那接下的弟子务储物袋中掏出符笔和一张符纸,在黑暗中,摸索着信手画下了他来这横霄剑派的第一张符——照明符。   随着符箓成形的亮光一闪,杜子腾激发了符箓,这间悬在山崖上的小草屋亮起一点光芒,在苍茫云横峰上微弱却又坚持。   就着这点微光,杜子腾吐气,《引气诀》那质朴到无与伦比的法诀开始缓缓运转:吸引外界灵力顺着经脉一点点进入体内,冲刷过诸穴窍,再按照画符的路线流诸于笔端。   但这般画出的第二张符很快就冒出了青烟,杜子腾微微皱眉,他大意了,这云横峰灵气远比仙缘镇上浓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修众多的缘故,这灵气也极其锋锐,适才方一引气入体,便觉似刀割经脉一般难以忍受,这才画废了一张符箓。   他放下符笔,皱眉凝思,如果就此放弃同时修炼《引气诀》只单纯画符的话,也能尽快画完,只是这样一来,自然谈不上靠画符来修行,杜子腾当即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三万张灵符他要完成,修行他也绝不会放弃。他想做到的一定要做到。   竟然说画符不能修行,这些愚蠢的剑修,杜小爷淡定地想到,纵然这云横峰灵气不适合画符修行,他也一定要做到给他们看看。   放下笔后,杜子腾盘坐在这遍地乱七八糟的地面上,开始调息,集中精神细细感应这山间呼啸的灵气。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测定过灵根的缘故,杜子腾确实清晰地感觉到了周遭空气中的五行元素,而那种锋锐——金属性灵气果然异常活泼,不是因为数量多,仅仅是因为异常活跃。   而他现在所画那些符箓对灵气属性并无什么要求,这般活跃的金行灵气只是让他的引气诀运行起来有些吃力而已。   杜子腾皱眉单独运行了一次《引气诀》,一周天下来,经脉果然隐隐作痛,他细细揣摩那种疼痛,惊讶地发现,这里金行灵气的活泼程度竟然十分微妙,恰好可以刺激经脉扩张却又不会因为太过狂暴给经脉带来损伤。   杜子腾一时竟有些失神,灵气的活泼程度是他从来没有触及的全新领域,之前的聚灵符仅仅是他投机取巧利用拼接了几种符箓的关键位置提升灵气浓度而已,但现在,在云横峰的这处地点,灵气的活泼程度竟然可以控制得这般精准——恰好可以帮助炼气期修士修行又不会伤害他们的经脉,杜子腾不认为这是偶然。   横霄剑派又一次在某个层面向杜子腾展示了自己的强大。   杜子腾感应着周遭灵气,修为重要吗?当然重要。他相信,如果没有强大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理解这灵气中的奥妙真谛。他对此好奇吗?当然好奇,但眼下,好奇并不能解开谜题。杜子腾收拾好心情,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这么一种特殊的活泼灵气,他要怎么一边兼顾修行与画符?   梳理了出现问题的原因之后,答案突然变得很简单:一,改造环境;二,适应环境。   杜子腾既然可以画出单向增加灵气浓度的聚灵符阵,自然也可以画出单向减少灵气浓度的聚灵符阵,降低周遭灵气的浓度,纵然金属性灵力再活泼,自然也可以降低它的浓度,减少它对经脉带来的影响,甚至做到与仙缘镇的环境差不多的地步。   如果是在仙缘镇上的杜子腾,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采用这种方案,在那时的他看来,能达到目的最简洁的手段就是最有效的手段,改造环境当然是最快捷的手段,更多的东西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但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人固然可以去改造环境,可是适应环境也另一种强大。在修真界中,甚至后者才是真正的强大。适应环境的另一重解读是——自身强大,强大到可以无视环境。   杜子腾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没有动用《引气诀》,而是在仔细计算权衡之后,老老实实地画了八张聚灵符,没有任何改良、最原始版本、仅仅用来聚集灵气的聚灵符。   摆好符箓之后,即使是没心没肺如杜小爷,也有一瞬间犹豫颤抖,随即他还是决定对自己心狠手辣一点,杜小爷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便咬牙激发了符箓:“啊——”   刹那间,锋锐无匹的灵气疯狂涌入这间小小破屋,将一切本就乱七八糟的物品搅和得七零八碎,身处聚灵符阵中央的杜子腾更是首当其冲,这活泼的金属性灵气聚集在一起,简直像是熊孩子开会,杜子腾被围在中央,还要磕磕绊绊地运转着那《引气诀》,只觉得一把把小刀割在经脉上,一边运转灵气,就是一边在把这些小刀变成绞肉机剁在自己经脉上,还不能停——刚刚那点小折腾相比之下不过是毛毛雨——这种滋味没有尝过的人绝不会知道其中酸爽!   待到天光大亮时,杜小爷已经瘫平在满屋狼籍上,像块死肉一般,完全不想有半点动弹,这一宿下来,杜子腾才将将折腾完三个周天,全身上下的经脉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但是,奇迹般地完好无损,这让杜小爷有些欣慰,果然他的计算能力还是值得称赞,符阵内的灵气浓度控制得刚刚好。   如果那种灵气浓度用来修行当然是不可取的,一晚上才三个周天,这种效率简直是在犯罪。似云横峰上本来的那种灵气才是最为恰当的程度,适当地刺激经脉拓展,又不会太影响修行速度,只是会对修行时的副业画符带来一些干扰。   杜子腾的本意也不是用这符阵来修行,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杜子腾撤掉了聚灵符阵,然后,当他再次运转《引气诀》时,灵气入体——果然毫无不适。   看,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痛苦变得不痛苦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体验更痛苦的感觉。 第35章   方平踏进这间小屋时,阳光正好,杜子腾正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咳,画符。   方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到比昨天更为夸张、米分碎得更为彻底的屋内一切,忍不住吼道:“难道昨晚那些混账又来砸东西了?!”   杜子腾起身嘿嘿一笑:“方师兄你看阳光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可不好。”   方平无奈了,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只抚了抚额头道:“你先站到一边,我收拾一下。”   方平同炼气期,境界却不知道高杜子腾几层,纵然是身在横霄剑派最废柴的外门飞毫院也甩了仙缘镇上那些修士几条街,几道符箓一弹,那些碎成渣的垃圾果然随风一卷尽皆由窗口飞出去了。   杜子腾欲言又止。   方平却是有些自得,这手御风符是他为数不多、使得最好的符箓之一,只天真地以为杜子腾要表达一下崇敬,于是道:“师弟有话直说。”   “师兄,在横霄剑派乱扔垃圾不会被罚款?”   方平:……   这般说笑之语,方平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从储物袋中将一应准备好的家具取出来给杜子腾摆放好。   杜子腾没看那张安逸舒适的大木床,而一把扑向木桌:“师兄你真是救人于水火之中!”   撅着屁股虽然也能画符,但毕竟有损小爷形象嘛!   方平还未来得及就自己准备的一应物品谦逊一二,杜子腾就已经刷地掏出符笔、符墨、符纸摆满了一桌,竟然就这么开工了,只叫方平目瞪口呆。   他在一边站了半晌,杜子腾依旧专心致志地画着,莫非这杜师弟竟也同掌院一般是个符痴?他摇了摇头,只得先自行离去。   方平本已踏出门,却又忍不住退回几步:“杜师弟……你……你近日最好都待在屋中……”   杜子腾头也没抬:“嗯嗯嗯嗯,我最近没打算出去,师兄你放心吧!”   方平也不知杜子腾是真的打算老老实实待着,还是敷衍自己,毕竟,那葛公子当日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只是不想杜子腾再出现在众人眼前,若是再被他看到,只怕又要横生枝节,多出许多事端。   他们飞毫院毕竟没有那个本钱去同葛公子那样的人物较量,低头能过得去的就权且低头吧,不知道这正在画符的杜师弟,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方平就这么不放心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然后,接下来的一天,方平发现那扇房门竟真的没有打开过!难道这小子答应得好好的,却背着他出去了?!   方平心有不悦地推开门,却只惊讶地发现杜子腾的身影和早晨一模一样,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依旧在埋首画符。   方平震惊在原地,他连忙上前去看,只见那新放置的书桌上已然堆起一小叠符箓,显然这一天杜子腾竟真的这般没挪动过位置!   他颤抖着双手一张张地翻动着符箓,就算这些符箓中有一些是杜子腾昨夜画的,那也足够骇人!要知道,这杜师弟才炼气三层!竟然一天就画了这么多?!   随即,方平皱眉急急问道:“杜师弟,你今日可用饭了?”   杜子腾画符时仿佛换了个人,被打扰到了专注画符的进展有些冷漠不耐地道:“没有,没画完。”   这言下之意,是不画完不吃饭?这怎么行!   方平耐心问道:“这画符一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师弟你还差多少画完?”画完了好去厨堂吃点东西啊。   杜子腾似乎被吵得有些不耐烦:“你不是数了么,已经画了三十四张,还差两万九千九百六十六张。”   方平好悬没一屁股坐倒在地:“这……这……这……”   然后他一把夺过杜子腾的符笔:“师弟!你不过炼气三层,还需要进些饭食才行,否则再这么下去,你是支持不了多久的!再说,你还把那三万张符当真了?只要这段时日你不出门自然无事,那弟子务没完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放在心上。”   方平可真是怕这师弟为着这三万张符箓回头把自己给逼得魔怔了,看今日这模样已经有些走火入魔的架势了。   杜子腾被夺了符笔自然也无法画符,他好像才清醒过来一般,揉了揉自己额头:“方师兄?”   方平连连点头:“杜师弟,你可千万别着急,也别把那弟子务太放在心上知道吗?昨日的事情也不怨你,林师弟他们的话你也不必在意,最近你就在屋里好好休息。你是不是一日都未进东西?”   杜子腾没把方平的劝解放在心上,只是一整日画符下来,他确实有些入境难以拔出,叫方平这么一打断再这么一问,他揉了揉肚子道:“没吃,是有点饿了。”   方平见状,利索地将杜子腾桌上的东西一收拾,就自储物袋中掏出些干粮清水:“来,先垫垫吧,然后我们去厨堂。”   杜子腾没客气,吃了些之后一抹嘴巴:“饱啦,师兄你不是让我别出门吗?那去厨堂也算在众人眼前露面啊。”   方平一怔,这……确实也是啊,这可怎么办?   杜子腾却笑嘻嘻道:“所以,还要劳烦师兄你给我多备些干粮食水吧。”   方平自然答应下来,杜子腾却暗自嘀咕:吃喝拉撒,果然是浪费时间,还好自己拉了张移动饭票。   方平见杜子腾吃完之后又迅速掏出了符笔符纸,不由得愣住了:“师弟,你还要接着画符?”   杜子腾“嗯”了一声,已然又是开始画起来了,这般随时随地画符的架势简直让方平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师弟,你当真无事?”   杜子腾长叹一声,知道自己不说清楚,这位婆妈的师兄必然是不肯放自己安安静静画符的了,他只认真对方平道:“因为我不甘心啊师兄。”   “不甘心?”方平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他们每个人在这样的境地里都曾经不甘心,但有的人每日投身于那赌博玩乐想忘却这一切,有的人像他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更有的费尽心机改换门庭,眼前这位杜师弟,因为不甘心所以更加努力地画符?   仿佛明白方平心中所想,杜子腾笑道:“不知师兄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法则,叫一万小时,不,五千时辰法则,意思是,那些所谓天赋卓越之人,并非天资超人一等,只不过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罢了。五千时辰的努力,是从凡人到天才必须的条件。”   “方师兄,那日在第二重天堑,你不是领我看过‘磨剑崖’了么?横霄剑派的剑修之名天下皆知,那是因为有无数剑修十年磨一剑。十年才能成就一个剑修,你也说了,那还得是天资佼佼者,师弟我出身于仙缘镇,醒来就忘却世事,上一个十年早已消失于我无所知之时,既然已经差了那些剑修一个十年,现下怎么可以不废寝忘食去追赶?”   一时间,方平怔愣在原地,竟忘记了言语。   “何况,我杜子腾既然已经接下这弟子务,就必定会全力以赴地完成,毕竟……那可是好多灵石和功绩点啊!!!!”杜小爷的眼睛中再出放出嗖嗖的光芒来。   方平闻言,竟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我竟是痴活了些年岁,师弟你画吧。”   他恐怕也需要找个地方静静思索一下。   “五千个时辰?”一个声音夹着古怪的语气在杜子腾屋里响起。   杜小爷有些不耐烦,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好好画符了!   他一转头,哟,这不是那谁谁谁吗?这飞毫院掌院大人终于想起来看望他这新丁啦?   来人正是陆玄春,他此时看着杜子腾也像在看个怪胎:“竟然能想到边画符边修行之法,你也还不算太蠢。只是,你当真打算以此法修行五千时辰,一年余?”   杜小爷眼睛一翻:“别以那些愚蠢的眼光来看小爷,一年?最多三月,小爷一定画完!”   陆玄春冷笑道:“三月?”   杜子腾肯定地点头。   陆玄春上上下下地打量杜子腾道:“很好,那就三月,若是你未能完成,就给我老老实实关上三年禁闭!”   杜子腾张大了嘴巴像个傻瓜,随即他反应过来,朝已经飘然远去的掌院喊道:“喂,那我完成了你给什么?!不能只有罚没有赏吧!”   然后一个瓶子抛过来,砸得杜小爷有些头晕眼花。   杜子腾看着这玉瓶中的东西,嗅了嗅,好像是丹药?   他拿不准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该不该吃,或者抓只什么动物来试一下,瓶子上居然没有说明书讲明品名、功效宜忌,真是差评!   方平却是去而复返,他是准备好了干粮食水来交给杜子腾的,见杜子腾在研究丹药便也上前一看。   方平只打开瓶子看了一眼就惊喜道:“辟谷丹!”   杜子腾一听却大惊失色:“屁股丹?!这尼玛叫这名儿还能吃吗?”   方平却一脸笑容:“师弟你有所不知,一粒辟谷丹可以让你半月不饥不渴,如此便可省去这粮食清水了,只是这丹药颇为珍贵数目还不少,不知师弟是从何得来?”   杜子腾却是奇怪地问道:“可以不吃不喝……那还要嘘嘘嗯嗯吗?”   “嘘嘘嗯嗯?”方平半天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这师弟有时正经无比,有时又顽皮如孩童:“五谷轮回,乃是因为食饮之物有杂质才需如此,这辟谷丹乃是丹嘉院所出,看模样皆是上品,自然无此顾虑。”   杜子腾打量着那灰不拉叽的丹药,突然觉得修真界中一些东西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难怪叫屁股丹,原来是不必再用屁股的意思,那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画符啦~\(≧▽≦)/~”   方平闻言差点跌倒,这好好的辟谷丹乃是流传数千年的丹方,怎么到这小子嘴里就成了这般模样!   方平见杜子腾画符之意甚为坚决,于是掏出一个阵盘:“这是一个简单的防护阵法,师弟可布设房中,免去外界打扰。”   杜子腾接过阵盘,认认真真道了谢,聚灵阵他拆过几个,知道价值不菲,这阵盘想必也不便宜,看这飞毫院破败的模样,方平想必也富裕不到哪里去,却将阵盘这般轻易给了他,杜小爷从不轻易欠人情,只在心中默默记下。   待方平离去之后,阵法激发,再次站在桌前,杜子腾看着窗外云雾飘散,凝神静气,果然他杜小爷就是有天助,三月画三万符,如今万事具备,他深吸一口气,服下一枚辟谷丹,提起符笔,意识中那些纷纷扰扰皆已远去,只剩下眼前符纸符墨与符笔。   这飞毫院中,方平看着那破败小门紧闭,竟真是三月未曾打开。渐渐地,院中林孟诸人都快忘记了有这么个人,那门前也慢慢堆起灰尘来。   直到这一夜,轰然一声巨响,那破败小门竟是远远飞开砸到一旁。 第36章   飞毫院中诸人好歹也是修士,如此动静怎么可能不来查看。   方平本就悬心杜子腾的状态,此时第一个赶了过来。   然后他看着那破败小屋中蓬头垢面立于桌前的某人,突然怔住了,看身形那分明就是杜子腾杜师弟,但那气息却有些不同,竟叫人不敢相认。   “……师弟,你这是又精进一层了?”方平问道。他打量那飞出去的小门,似乎是防护阵法不堪灵力崩溃了?   对方此时才侧过头来,露出一张满是污迹的面孔和一双宁静又熠然生辉的眼睛,然后那双眼睛弯了弯,对方点了点头。   方平心中却突然觉得惊讶,三个月不到达炼气四层,若只以此而论,在这云横峰根本算不上什么成就,但是杜子腾周身灵气充裕却又气息平静,仿佛是积累已久瓜熟蒂落一般,完全没有半点用力突破的痕迹——如果不是方平知道杜子腾早先的修为,绝不会以为他是才突破,有这样的表现,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现在这修为远远没有达到对方的天赋潜力,才可突破得这般轻松又毫无痕迹,传闻中那些天灵根的弟子们在低阶突破时便是这般水到渠成,可杜师弟明明是五灵根啊!   杜子腾点头之后就继续回过头去提笔画符,慢慢地,仔细观察下来,方平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杜子腾在符箓上只怕又有精进,但是怎么样的精进,以他在符道上浸淫三十余年的经验,竟是无法清晰感受了。   方平只看着杜子腾蘸墨、提笔、手腕微动然后收笔,那符张上线条次第亮起,杜子腾便将之挪到一边,继续重复下一个动作。   渐渐地,方平看着杜子腾的动作,竟是开始失神。   他身后,林丛、孟林、谭庆三人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抵达的,看着杜子腾的动作竟也忘记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只怔怔地看着杜子腾一张张画着符,那动作仿佛很慢,慢得连杜子腾收笔时笔尖灵力的微颤他们四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但那动作又好像很快,一张又一张,在他们短暂的失神里,杜子腾已经画了不知多少张。   明明杜子腾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那舒畅如行云流水的动作间灵气漫卷漫舒吞吐自如,让他看起来竟似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淡淡的清雅光芒,竟叫这几人移不开视线,不知时光飞逝。   好像就在突然之间,天色已白,杜子腾也是在此时收笔,转过头来,那看不出面目的黑乎乎脸上露出眼睛白牙:“几位师兄早上好!”   这感觉就像背影袅娜飘渺的仙子回头冲你一笑,结果发现对方正脸是个长着毛的母猴子,将四人从那般玄之又玄的状态惊醒就别提了,直接升级为惊吓。   孟林本就性急,此时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羞恼交加,他狠狠冲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小子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就好!作什么妖?告诉你,再作怪别怨我不客气!”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孟林这番话语气里明显色厉内荏,好像给自己找台阶下一般,急急忙忙扔下这句话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消失了。   那张黑乎乎的脸上眼睛眨了眨,显得十分无辜似的。   谭庆看着杜子腾眼神有些复杂,竟是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就走了。   林丛眯了眯眼,语气森森:“我警告你,那日葛公子的意思很明确,别耍什么小聪明,给我老老实实关在屋里!你要是胆敢迈出此门一步,一旦触怒葛公子,任谁也护不了你!”   那脏兮兮的黑脸上再次露出雪白的牙齿,语气更是十分天真无邪:“但我要去交弟子务啊。”   林丛哈哈一笑:“你竟还真想完成那三万张符?哈哈,过个十年八年再说吧……”   “可是,我已经画完啦。”   那轻松的语气好像画完的不是三万张,而是三张,竟叫林丛剩下的笑声卡在喉咙中,只剩下古怪的气声,显得十分滑稽。   林丛脸上表情有些扭曲一字一句重复道:“画、完、啦?”   蓬头垢面的某人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指着桌上的符箓:“你们不是都见证我画完了吗?刚刚就是最后一张啊,你们不是看到我收笔了吗?”   妈的,你原来收笔是因为画、完、啦????   三万张,你画、完、啦?   我还见证你,画、完、啦?   一时间,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夹着“画、完、啦”三个字如狂风暴雨一般冲击着林丛可怜的脑海,竟叫他脸上定格在那扭曲的表情里,一时张口结舌嘴歪脸斜,好好一张帅脸愣是摆出了中风之姿。   一旁的方平更是惊骇难言:“可师弟你不是才突破到炼气四层……你,你,你要画完这三万张符,哪来的时间修炼,不,哪来的时间画符?不不不,你……”   那眼睛再次眨了眨,脑袋也歪了歪:“一边画符一边修炼啊,刚刚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   方平心中也神兽狂奔:看到啥了?我们看到啥了?!只是看到你不停地画符,我们就像着魔一样不停地看,结果——三个月、三万张符、修为提升到炼气四层!!!你告诉我,我们看到啥了,看到啥了?!   林丛那本来在扭曲的脸更是开始狠狠抽搐起来:画符原来tmd是可以同时修炼的????   看着已然语言错乱的方平和林丛,杜子腾收好那些符箓,哈哈一笑:“两位师兄,我去领弟子务的报酬去啦啦啦啦~\(≧▽≦)/~!”   想到两百灵石和一百功绩点,杜小爷心里那叫一个阳光灿烂迫不及待。   方平却一把拦住某人,脸上表情还有些僵硬:“杜师弟,你就打算这么去?”   杜子腾:“我画完啦,为什么不去?”   方平一扶额头,放弃了口头说教,直接掏出一把清泉符、祛尘符、疾风符一股儿脑儿地砸在杜子腾身上,看到某人顿时被蹂躏得像朵咸菜,不知为何,方平觉得自己心里有点内疚又夹杂着那么一眯眯的痛快。   在这堆符箓的作用下,杜小爷好歹是恢复了一点原貌,就是去掉那层黑色不明物质之后,方平看到杜子腾的脸不禁一怔:似乎是瘦了,或者是又长大了一些,依稀可见眉目长开了,只是那种韵致涵雅被脸上那笑得露出八颗牙的表情一衬,有点傻。   傻而不自知的某人还咧嘴笑道:“我去执事堂啦!灵石哟~功绩点哟~可爱的小宝贝们,你们等着我呀!!!”   想到刚刚杜子腾那不停歇的画符状态,又想到三个月所成的三万张符,也许这三个月来,眼前这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子就那样没日没夜不停歇地画了三个月,方平突然有些期待起来,期待其他人看到飞毫院弟子三个月画符三万、三个月突破修为的表情,他笑着一拍杜子腾的肩膀:“去吧!”   这一幕只让林丛觉得刺眼无比,那小子一脸灿烂的微笑也让他觉得碍眼无比。   ====================================================   云横峰,迎宾道。   整个横霄剑派中最好走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一段路了,毕竟是执掌天下修真正派,门内再怎么设置诸多险碍算是磨砺弟子,但对待宾客,那般就太不是待客之道,也有失正道牛耳的风范。   葛麟一脸百无聊赖的候着,一旁的常见铭见状上前道:“公子,听说此次前来可是有云华山庄的仙子们呢。”   葛麟冷哼一声:“那又如何,其中又没有云宁仙子,再说,就算云宁亲至,说到底,她也只是个筑基修士,大师兄可早就是金丹了,天壤之别,有什么好看的。”   一旁弟子听闻葛公子这番高论,竟是纷纷点头。   那崔绝尘亦是一挑眉毛,心道难得听这蠡虫说句还算顺耳的话,他们横霄剑派本就是修真界最好的门派,大师兄更是惊才绝艳,他们前来相迎不过是礼数,而且听闻此次春山池和云华山庄派来的也是较为低阶的弟子打前哨,有什么好看的。   这倒叫新晋为家仆的常见铭一阵无言:云华山庄好歹盛产美人,对美人竟是这付态度,难怪这横霄剑派的剑修武力冠绝修真界,道侣的稀有程度也冠绝修真界。   倒是领头的外门长老詹无己微微皱眉:“那春山池和云华山庄与我剑派不同,无内外门之分,此次低阶弟子中亦有真传,尔等需得谨言慎行。”   一众人正要应是,就听闻一阵哈哈大笑:“詹道友竟也会叮嘱弟子谨言慎行?当年的铁血剑莫不是已生锈啦?哈哈哈哈……”   詹无己心中却是十分惊讶:“蒲善渊!”   另一道温婉女声却仿佛在耳边响起:“蒲道友切莫取笑,詹道友只是一片好意。”   说话间,这群人已自云雾间突然现身。   詹无己屈指一弹,一道白玉阶梯就自脚下延伸,他挥袖将众弟子拂上云阶,上前相迎:“多年未见,云凝道友风采依旧,蒲道友又精进了!”   蒲善渊“啧啧”道:“詹道友你怎么越发地温吞,竟不似当年!”   那云凝外貌看起来不过二十八九,却是花容月貌,闻言掩袖一笑,更是风华盛极,竟叫春山池一众弟子看得有些怔愣。   蒲善渊心中有些不悦,这群低阶弟子太过跌份,他不由出手神识一动叫这群弟子个个一震回过神来,然后他目光扫过横霄剑派,只见这群木头脑袋竟也一个个盯着……他?咦?然后,他发现那些弟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的是他腰间长剑,蒲善渊不由摇头:这群剑痴!当年那詹无己是这般,眼下这群低阶弟子也是这般,好生无趣!   蒲善渊心中难说真正是什么感觉,这横霄剑派的弟子专精一道故而强大到有些傻气,实在是羡慕不来。他只是接着哈哈一笑:“不谈这些啦,多年好友未见,当图一醉,至于这些娃娃们,让他们自己乐呵去,我可是一直念着詹道友你的百年禾禾酿呢!”   詹无己哑然失笑,他自当这外门长老负责门派对外事宜以来,早年性情早已收敛,如今一见这蒲善渊竟还是旧年模样,纵然已是金丹却也不脱这奔放性情,他也不由勾起当年闯荡历练的豪情来哈哈一笑:“禾禾酿必是管够,二位,请吧!”   云凝仙子亦是垂首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三位金丹真人就这么将一众低阶弟子扔在迎宾道上一走了之了。那云凝仙子好歹还向领头的云容留下了讯息,交待众弟子务必好好利用这等良机,与横霄剑派一众弟子互相切磋探讨,必会受益匪浅,一言一行却也不可失了他们云华山庄的身份。蒲善渊却是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一众春山池的弟子有些发愣。   横霄剑派这边,如此神转折完全不能令一众剑修动一下眉毛。   葛麟一打量周围,妈的,前后左右全是剑修,一张张死人脸没一个主动上前的,他目视崔绝尘:这里你修为最高,快点!   崔绝尘不动。   葛麟心道晦气,暗骂了一声死剑修,一边向偶像告罪:大师兄师弟说的绝不是你!一边嫌弃地上前道:“诸位,喏,跟我来吧~”   葛麟之前说云宁仙子那番话,云容借着云凝仙子的法力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辨出葛麟正是刚刚说话的人,不由心中有些不高兴:“道友怎么称呼?”   云容个子娇小,眉目清丽,却是性情直率,这问话里已是明明白白在表达:连姓名都不报一报,你们横霄剑派也太不知礼!   葛麟心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竟想叫本公子难堪?!   他呵呵一笑:“在下嘛,外门葛麟,想必这位仙子是不知道的,不过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仙子你的姓名,只听闻云宁仙子此次因为闭关冲击金丹未能一同前来,啧啧,真是遗憾,也不知道云宁仙子能否成功哇。”   云容柳眉一竖道:“你!”   一众云华山庄女弟子也皆是生气,就开始指责起葛麟来,总之,从礼貌到修养连带门派都一起被说了一通。   春山池领头的弟子倒是明确,辛秋平一见眼前场景,有些发呆,这怎么……薄长老刚一走就要掐起来了?   然后一道声音断然喝道:“够了!还去不去云横峰?!”   这声音夹杂着锋锐剑意,竟叫众人一凛然后一静,闻声望去,只见那人站得笔直,表情冷酷,显见是个剑修,此话一出,两派弟子皆是忆起:好像此行长老交待先要去参观横霄剑派闻名天下的仙凡十三堑,这般争吵太耽误时间,亦有损自家门派声誉。   云容愤愤瞪了葛麟一眼,就朝崔绝尘道:“有劳道友领路。”   葛麟却是一笑:“哈,你怎么不问他姓名啦,我告诉你,他叫崔绝尘,你也不知道吧,哈哈。”   那语气和神色里分明是在冲崔绝尘幸灾乐祸:你就算是外门修为最高的又怎么样?出了门派一样没人知道你,呵呵。   崔绝尘却面不改色:“蠡虫,领路。”   葛麟一愣,怒视崔绝尘:凭什么要老子领路。   崔绝尘却拱手道:“今日练剑坪尚有功课未完,失礼了。”   说完,人已经转身走了,走了,走了……   然后其他一众剑修弟子也像约好一般,同时拱手,然后就转身走了,走了,走了……   只留下葛麟和春山池、云华山庄众一弟子风中凌乱。   这低阶弟子的风起云涌也不知三位金丹有没有预见到,或者预见到了却乐见其成毕竟不打不相识嘛,年轻一辈就让他们好好玩耍吧!   总之,在葛麟一脸的极不情愿中,两派弟子云横游拉开序幕,而杜小爷正吭哧吭哧往执事堂赶。 第37章   这一行低阶弟子由迎宾道而行,途中经过第一重仙凡堑、外门八院、练剑坪、第二重仙凡堑等地,一路走来,就是对葛麟横竖看不顺眼、甚至对横霄剑派有些瞧不上的云容也是一脸肃容:怪道师叔临走之前还要再三交待让自己等人务必认真观览云横峰,这横霄剑派当真不愧为天下第一大派!   在练剑坪时,云容和辛秋平等一众外派弟子,分明看到之前告辞的那崔绝尘领着一众弟子正在练剑,原来人家不是敷衍塞责,当真是在做功课,倒叫春山池和云华山庄的弟子们好一阵羞惭,早听闻横霄剑派的剑修肃谨自律,他们之前却那般揣测别人,实在惭愧。   葛麟一脸得意洋洋地指点着底下修行的众剑修和第二重天凡堑道:“喏,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剑派的剑修,冠绝修真界不是浪得虚名的吧?”   他身边的常见铭亦是一脸得色地奉承道:“公子说得很是,天下谁不知道我横霄剑派剑修强大!”   这主仆二人那副嘴脸,啧啧,将仇恨拉得那叫一个满——人家春山池和云华山庄可也是有剑修的。   毕竟横霄剑派执掌修真界,足以说明剑修的强大,其他各大门派自然都要配备了。但这不意味着你横霄剑派就可以随便踩别人家的剑修啊,你说你们冠绝修真界,虽然是大实话,但当面这么说让其他门派的剑修情何以堪。   这不,云华山庄云容等弟子和春山池辛秋平等弟子皆是脸色难看。尤其是云容和辛秋平,他们二人腰上可还挂着长剑呢,云容虽不是纯粹的剑修,但也修过剑道,辛秋平就更是个地地道道的剑修。   云华山庄和春山池若论在修真界整体地位也只比横霄剑派略逊一筹,双方掌门相遇,亦是身份平等,甚至若是在二派势力的辐射范围之内,它们都是一方霸主,说一不二的角色。如云容和辛秋平皆是各自门内的真传弟子,虽不是真传首席,但平日里那也是高高在上的,这般被葛麟主仆当面打脸,焉能咽下这口气?   但横霄剑派的剑修强大天下皆知,这话如果直接踢回去,想到刚刚那叫崔绝尘的剑修,再看看眼前这些剑修的严肃阵容,云容和辛秋平对视一眼,二人均无什么必然的取胜把握。何况,这是剑修的老窝,就算能挑赢一个,难道还能挑赢全部不成?现在他们都只恨自家门派的首席不在此处,否则分分钟碾死这个姓葛的没二话!   云容却眼睛一转,突然笑吟吟道:“贵派剑修自然名下无虚,我等也是仰慕已久。”   葛麟作为外门最为嚣张的纨绔,对云华山庄和春山池弟子们的憋屈根本无知无觉,他只矜傲地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云容这番“仰慕”之情,直叫云容咬碎一口银牙。本来,她是想好好向这横霄剑派讨教一二的,但既然这里面皆是此等狂徒,忆起师叔交待的“不可失了云华山庄的身份”,云华心中冷笑,那她必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等狂悖之徒,维护好他们云华山庄的身份。你们横霄剑派是强大,但也叫你们知道,我们云华山庄可也不是好惹的!   然后她深深吸一口气,拉过身边一个面容姣好有些羞涩的少女:“葛道友,这位呢,是我的师妹云婉,素来也是仰慕剑派,不知贵派可否赐教一二?”   云婉睁大了杏眼,回头惊讶地看着云容,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完全不知情,而且看她那震惊的模样,显然另有内情。   葛麟皱眉看去,只见这叫云婉的小丫头娇娇怯怯,修为才炼气九层,都还未筑基,气息也不甚强大,若是叫那崔绝尘来,只怕一个不小心拍死了还惹出麻烦来。可葛公子自己吧,冲着他在丹嘉院就知道了,炼丹什么的,完全不是战斗系。   于是葛大公子皱眉半天得到的结论就是:“好吧,我就让个修为低点的剑修师弟来同这位云婉道友交手好了,免得一不小心伤着了,嘿嘿,还要怨我们横霄剑派待客不周。”   云华山庄一众弟子皆是怒目而视。   云婉畏惧地轻声喊道:“师姐,我……”   葛公子哈哈一笑:“你看,这小丫头自己都害怕了吧?放心吧,我一定找个修为足够低的师弟来!”   云容更是强压心中怒火,一按云婉肩膀,止住了她要说的话,然后云容怒笑道:“多谢葛道友一片好意!”   葛麟挥手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小常,你去找点人过来……”   也不过说话间的功夫,常见铭便从练剑坪上拉来许多低阶剑修弟子,本来嘛,一听说有和他派弟子交手的机会,这一剑修皆是众好斗分子,便蠢蠢欲动,常见铭根本没费吹灰之力。   不少剑修听说有和外派弟子比斗的,也都围观起来,斗法嘛,多多观摩也有利于修行【其实你们就是想看有没有机会亲自下场吧?   甚至执事堂里众位执事也都观望起来,这时间正是剑修们功课的时候,没什么人去执事堂办事,但外派弟子挑战他们剑派的弟子,是必须要去摇旗助威的!   待这横霄剑派的弟子里三层外三层,还经验丰富地预留好了斗法的空地便围观起来。   葛麟一指云婉道:“喏,就是那个小丫头。”   众剑修凝神一看,炼气九层却只有这么点气息,修为不坚!站姿畏缩无力,周身要害皆未护住,斗法经验不行!临战居然还后退了几步?心志不坚!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叹息:这么弱鸡的对手,精彩的比斗想必是不可能了,真是遗憾。   被众多可怖的锐利气息锁定住的云婉简直快哭了出来,她明明一直很乖,是哪里得罪云容师姐了吗QAQ?   云容见状只冷笑一声道:“我师妹只是一介弱女子,想必以横霄剑派的地位必不至于欺负她吧?”   葛麟对着这明里暗里的挤兑只懒懒道:“放心吧,谁会有闲心欺负这么个黄毛小丫头……那个谁,你,对,就你,炼气七层,你不上谁上?”   被点名站出来的弟子一身蓝衫,满脸的不情愿,他是只有炼气七层没错,但,他目光一凛扫向对面那小丫头,她被吓得立马躲到云华身后,双腿都开始打战——这种对手,门派里不管炼气几层都可以尽情蹂躏之吧?打起来有意思么!再说,打得起来么!估计他一剑就可以戳死对方了。真是想起来都扫兴,更别提动手了。   葛麟一脸严肃地道:“你这可不对!他们云华山庄远来是客,我们要好好招待,这关系到我横霄剑派的声名大事,怎么可以将个人荣辱置于门派声名之上呢?!”   常见铭在一旁猛力鼓掌:“公子你说得太好了!”   那炼气七层的弟子闻言勉强点了点头,好吧,那他就为了门派声誉勉强把自己的个人荣辱抛开吧。   葛麟这才满意地点头,然后朝那云容道:“你看,我们剑派的弟子都如此勉为其难了,你们就快点开始比斗吧。”   云容只呵呵:“可是我师妹并不擅长比斗啊。”   葛麟一愣。   云容抚了抚鬓角,露出一个几分妩媚几分阴狠的笑容:“我这师妹呀,最是擅长画符,唉,”云容忧郁地叹了口气:“我们云华山庄小门小户的,弟子也只会这点雕虫小技了,想必以横霄剑派冠绝修真界的地位,必是能赐教一二的。婉儿,还不赶紧向众位要赐教的道友们道谢?”   云婉怯怯地伸出头来,在云容鼓励下,她怯怯地福身一礼,然后鼓起勇气道:“若是比画符,云婉愿意和众位道友切磋一二。”   此话一出,满场横霄剑派的弟子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春山池的弟子们简直快笑破肚皮,这横霄剑派——哈哈哈哈哈哈!嗯,横霄剑派剑修之名响彻天下的同时,自然其中某些废柴修士的趣闻也会随之在特定圈子里被人津津乐道,比如某个数十年没招到新人的院子。   辛秋平更是心下狂赞云容好手腕,这一招简直让横霄剑派如鲠在喉,哈哈!若是就此承认他横霄剑派符箓一道不行,岂不是在自打耳光:承认他们除了剑修一系,其他系均是废柴?若是不承认……他横霄剑派选得出下场之人吗?就算勉强选出,想起之前听闻的那飞毫院的笑话,辛秋平简直快期待死那场景了!   而葛麟亦是皱眉,这情景好像不太妙,这女的什么意思,居然不比斗法,要比符箓?   葛公子强行辩道:“这修士之间,不比斗法,比那符箓,有什么用?”   云容却是笑得更加妩媚:“这斗法嘛,我们云华山庄小门小户的自然对横霄剑派甘拜下风,小女子可不敢以短击长,免得叫人说横霄剑派以主欺客可就是我们云华山庄的不是了,嘻嘻。这符箓虽是小道,可以贵派之能,想必也是能冠绝修真界的吧?”   那“冠绝修真界”五个字竟是把葛麟之前说过的话又扔回了葛大公子脸上,然后她还拉过云婉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婉儿啊,你可要好好抓住这机会认真向各位横霄剑派的道友们好好讨教这符、箓、之、道!”   云婉连连点头:“师姐,我定会努力,认真与道友们切磋符箓之道的!”这小姑娘虽是腼腆,重点倒是抓得不错,云容强调的“符箓之道”四字,她竟是一字不落。   春山池那辛秋平见云容这手已是叫横霄剑派进退两难,看到葛大公子一脸便秘的表情,他只心中暗爽,此时不补刀更待何时?   于是他咳嗽一声,一副主持公道和事佬的模样道:“这位云婉师妹年纪小小,一个小姑娘家远来做客却如此诚心向道,横霄剑派贵为我修真界表率,一向不吝珠玉,想必此次也是如此,云横峰上诸位道友必不至于令她一番期望落空的吧?”   如此情形,葛麟如何能说得出继续比斗的话,要再说下去,就要变成他们横霄剑派以长击短、以主欺客!甚至,不比试画符都成了吝于赐教、心胸狭隘,不堪为正道表率了!这两个贱人!葛公子心中恨得直挠墙,但又不能直接打将上去,说白了,人家师门可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葛公子在外门百试百灵的以势压人之法已经失效。   葛麟一看身旁跟着的常见铭,灵光一闪,他压低了声音道:“小常,你不是之前在那什么飞毫院么?画符你也会的吧?”   常见铭只觉晴天霹雳,眼前一黑!   这众人瞩目的场景难不成公子想叫他上?!   天知道,他在飞毫院可是只顾着想怎么跳出那火坑,后来又只顾着巴结上葛公子这条大船,哪有时间去画那什么鬼符箓!若是真上了,要是输了……只怕公子会生剁了他!而且这输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常见铭唇色苍白满头大汗,葛麟一见他这模样便知是没戏,他脸色一变抬腿一踢,冷哼道:“废物!”   常见铭被踢倒在地,却不敢吱声,他现在本就是葛麟的奴仆,此时公子心情不好,他不能排忧解难,打骂皆是公子应有的权利。   葛麟喘了一口气,满场依旧静悄悄。   云容笑得越发灿烂肆意:“若我没听错,葛道友的意思是贵派决定和我这师妹比一比符箓啦?只是不知道哪位道友下场啊?”   那一众围观的剑修此时早就一改之前轻松无所谓的态度,神情都渐渐凝重起来。比斗那是他们都非常熟悉、也非常擅长的领域,但符箓——在场剑修手心都开始冒汗,这要怎么胜?战还是不战,此时早就没有什么余地,战而不胜,与不战而逃,皆是在这云横峰上狠狠丢尽了横霄剑派的颜面。   此时,纵然是嚣张如葛公子,也已经铁青了脸,心火直上五内俱焚,觉得他葛公子这一辈子的脸面都要在眼前全部丢干净了!   常见铭默默起身,悄悄离开准备去搬救兵——虽然那些救兵也不甚靠谱,赢面甚微,但也总胜过一众剑修在此同别人大眼瞪小眼,被别人反复奚落吧?如此一来,即使他刚刚没能帮上公子,也可将功补过,算是尽力而为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欢脱奔放、迫不及待、与此时氛围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执事堂的师兄!执事堂的师兄!!执事堂的师兄!!!你们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   执事堂弟子满头黑线地转过头去,只见一张闪瞎人眼的笑脸出现在众人之外,来人完全不顾此时的凝重氛围,看到执事弟子们只双眼一亮,然后用力挤进人群只想急切奔向圈内的一众执事弟子,还一边高高挥舞双手朝执事弟子们欢呼道:“执事堂的师兄们,我来交弟子务啦~\(≧▽≦)/~”   葛麟此时正是心火上升,谁TMD这么不会看场合,还嫌丢人不够么!居然如此火上浇油! 第38章   来人仿佛注意不到眼前众多修士眼中喷出的怒火似的,兀自吃力地朝执事弟子挤过去,此时,在他眼中,这一众冒火的修士只是一颗颗人形拦路石,自然被忽略,而那不远处的执事弟子却是一颗颗璀璨的灵石和闪耀的功绩点,自然让他可以奋不顾身地破开万重阻碍直奔而去!   葛麟正自一腔怒火没地儿发,一见来人,这不是上次老子让他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待着的小子吗?居然这时候出来捣乱!!!   他怒从心起,一下子跃进人群拎起杜子腾掷在中央,冷冷道:“本公子没警告过你么?不要在金丹大典之前出来晃荡,你胆敢将本公子的话当耳旁风?!”   葛麟在外门素来威势赫赫,这番怒意直让在场诸人觉得有些骇人,几个执事弟子皆是摇头,那新来的小子只怕这下是真惨喽,直接撞在葛公子的气头上了。   谁知那小子转头一见说话的是葛麟,非但不惧,反而一脸欢欣鼓舞:“啊!你是上次那个财神……不,葛公子,许久不见,这厢有礼啦~\(≧▽≦)/~”   羊毛出在羊身上,所以必须好好善待羊嘛——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杜小爷的神逻辑,只让人觉得这小子脑子有坑。   葛麟本来一腔怒火的,此时也被杜子腾那一脸真诚灿烂的微笑噎得有些无言,好半天才勉强找回他公子爷的气势:“我问你,上次让你好好关在屋子里,你现在出来乱蹦跶……是要和我作对?!”   财神爷的话必须好好回答——杜子腾态度良好地笑眯眯解释道:“不不不,我可不是胡乱出来蹦跶的!上次您不是让我老老实实关在屋里完成弟子务么?我当时不是接下弟子务了么,这不,弟子务完成啦,我当然要出来交任务啦~这可不是胡乱蹦跶吧?”   葛麟一噎,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咦,等等!   葛公子脸上惊疑不定:“你……你完成弟子务了?”   远远地,听到这句问话的众多执事更是面面相觑,有个执事弟子更是忍不住惊呼:“那小子的弟子务……那可是三万符箓!这才三个月,怎么可能?!!”   杜小爷一脸怨念地艰难回头看了一眼众执事弟子的方向:“执事师兄们,我真的完成了呀~”   葛公子急切地将杜小爷的脑袋摇了回来:“你TMD说的是真的,我告诉你,胆敢欺骗本公子你就死定了!”   杜子腾一脸无语地递过储物袋:“多新鲜哪,符箓都在这儿,我怎么骗?”   葛公子伸手一探,那密密麻麻的符箓叫他一怔,然后他直接抛给了远处的韩执事,急切地大声问道:“你验验!这小子当真完成了???”   韩执事仔仔细细一探这储物袋,然后心中亦是剧烈震荡,好半晌他才勉强恢复了镇定:“不错,一万神行符,一万照明符,一万避尘符,三万张灵符,确是在三月之内绘制完毕……这位师弟,确实是完成此项弟子务了。”   此言一出,满场静默。   一众剑修俱是动容,由执事堂的执事弟子亲自出场说明,此事的真实性已经毋庸置疑。在场只有寥寥数人曾亲历葛公子向杜子腾发布弟子务的场景,但是纵然是对符箓不了解的剑修们也可以想像,三个月画三万张符箓,这意味着几乎一天就要画出三百余张!这可不是写字,乃是画符,这小师弟才炼气四层,体内灵力如此有限,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一时间,众人看着杜子腾的目光都有些敬佩。   杜小爷脸上却笑出了一朵花儿,哎哟~这是当场确认完成了,他的小灵石、功绩点~小宝贝儿们,等着我哟,么么哒!   一边美美地想着,杜小爷的脚步自然向韩执事挪动着,然后,一双手掌用力拍在他肩上,随即一声几乎震破耳膜的诡异大笑让杜小爷菊花一紧,当场打了个哆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就跟什么开关坏了一般,笑起来还没完了,杜小爷一脸怨念地看着自己肩膀上那只爪子,要不是看在他是财神爷、羊毛终究是出在他身上的份儿上,杜小爷一定早把他搡开了!   好半天,葛公子才渐渐收住笑声,一指云华山庄的云容诸人:“你们这些女人,听到了吗?我这师弟三月画了三万符,不就是比画符么,我看你们要怎么个惨法,哈哈!”   这时,葛公子的多年好狗腿/优秀的狗头军师——常见铭也刚到,他适才为了替主分忧,出去逮了两个“救兵”赶到,他可不管这两人杯水车薪救不救得了眼前这熊熊烈火,只想着起码比这帮啥也不知道的剑修强,得赶紧在公子面前表现一下。   谁知,这会儿常见铭一看,哎哟,公子竟揽着一个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小子,然后他再一听韩执事的话,登时想这小子是谁来,心中就是咯噔一下:坏菜,他这费劲搬救兵好似来得太晚了,公子似乎已经有了人选——可谁TMD能想到那小子三个月居然真能完成三万符箓呢?谁TMD又能想到这小子早不交弟子务晚不交弟子务,偏偏在公子需要画符比试者的关口来交呢?!   越想,常见铭胸口上被葛麟踢过的地方就越痛,不行,他方才已经让公子失望了一次,绝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公子信赖另一个人!作为一只狗腿多年的丰富经验告诉他,有人失宠再另外有人得宠的话,他恐怕离进冷宫也不远了。   恰在此时,云容却对葛麟莫名其妙的自信嚣张一脸无语:“一个炼气四层的小子,你要让他下场?那就来吧,呵呵。”什么三个月三万张符箓,云容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一个炼气四层的小子可能么?   葛麟冷笑一声,正准备自信满满地回击,常见铭立即见缝插针,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   葛麟放开杜子腾,转过身回头来看是常见铭,勉强摁下心中不爽道:“何事?”   常见铭悄声道:“公子,其实那云容所说并不算错。再怎么着,这小子加入满打满算不过三个月啊。就算这三万符箓之事为真,他修为才炼气四层,如何去比?这次比试又事关重大,直接关系到横霄剑派的声名……”   毕竟常见铭算是他多年的狗腿,他一向还是信赖的,那姓杜的小子入门时间不长修为又低俱是事实,而且不知他是用什么手段在三个月画了三万符箓,若是上场输了……葛麟心中一时就有些犹豫。【在葛公子犹豫的当口,某人见财神爷终于肯放过自己,立即麻溜地重新又挤回了剑修之中,继续努力向执事堂众弟子/小灵石/功绩点跋涉而去,嘿哟嘿哟嘿哟嘿~   常见铭察言观色那可是宗师级的,立时趁机低声道:“公子,我方才离开去抓了两个飞毫院的回来,这二人入门时间都已数年,修为也远在那姓杜的小子之上,您看?”   葛麟怀疑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来回打转,直看到这二人心中惴惴不安,只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事情一桩接一桩。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孟林和谭庆。说来也是他二人倒霉,自观杜子腾画符之事入神又出神后,他二人心情莫名地有些纠结低落,于是心照不宣地去了锤落院的老地方准备继续来个箸茕之戏——扔几把骰子找找乐子改善一下心情,谁知竟让熟知他们活动规律的常见铭一把逮个正着,只看场中这么多人虎视眈眈,这二人还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常见铭对这二人训话道:“我把你们找来,是替公子分忧的,你们可万万要把握好机会……”   葛麟却是没什么耐心再去摆谱了,他直接打断了常见铭的话,三言两语道清事情原委:“今日云华山庄向我横霄剑派挑战比画符,只要你们能嬴下这场比试,我定向外门长老们替你们请功,届时门派中必是重重有赏!”   常见铭更是一脸艳羡道:“还不快谢过公子给你们这个天大的好机会!”   孟谭二人对视一眼,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一个声音插话道:“怎么?你二人不肯下场比试?”   二人回身一看,竟然是外门崔绝尘!   他正是在这二人到场的时候赶到,不知前事,但立即有剑修弟子将情形向他说明,此时,他只盯着二人道:“尔等尽可放心,我以崔绝尘之名担保,全力以赴,无论结果如何,哪怕输了这场门派也绝不会追究。”   崔绝尘只以为二人犹豫是担心输了的后果,故此打消他们上场的疑虑。无论飞毫院再如何废柴,此时此刻,比试画符的话,总是比这帮剑修师弟要靠谱的。   谭庆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我等亦是剑派弟子,但凡门派需要,我等自然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崔绝尘一挑眉,这小子这般说话作风,倒是不像那飞毫院中人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准备准备赶紧下场吧!”葛麟已是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谭庆的话。   孟林只暗道晦气,却知道此时此刻实在不是放纵个人喜怒之时。他顶着一众剑道高手的注目,硬着头皮道:“我二人皆知此事重大,也相信门派绝不吝于奖励,适才崔师兄的话也让我等相信崔师兄绝对说到做到,我等也无甚后顾之忧,” 他越说就越流畅,显是思虑已久发自内心,并非敷衍塞责:“不是我等不愿为门派出力,而是——”   这一瞬间,谭孟二人竟然异口同声:“有更加合适的人!”   常见铭有些傻眼,万万没想到这二人竟是放弃这样宝贵的出头机会,居然还让给了同一个人!崔绝尘和葛麟面面相觑,有些诧异:“是谁?”   再次地,谭孟二人手指竟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方向:还在努力挤开周围剑修朝眼中闪亮的灵石/功绩点奔去的杜小爷猛然发现,咦,好像挤不动了,小爷挤挤挤,还是挤不动,妈的!   杜子腾抬头怒目而视,然而,周遭剑修皆用一种更加深不可测的目光凝视着杜子腾,让杜小爷有点茫然地挠了挠下巴:这怎么了?   崔绝尘只觉得那小子莫名有些眼熟。   葛麟却是怒道:“那小子入门才三个月,不过炼气四层的修为,让他去比试,输了你们承担后果?!”   云容见状却是嫣然一笑:“嘻嘻,若是贵派实在无人,让个炼气四层的杂务弟子上场,我们云华山庄必不会嫌弃这小子的修为太低的,以为贵派轻慢我等的,毕竟,”她目光轻轻一扫满场横霄剑派的弟子们,直像一巴掌打在所有人脸上:“贵派的难处我们也在看在眼里的。”说罢,她掩面轻笑起来。   葛麟越发焦躁不堪:果然这小子出来晃荡就没什么好事,竟又让这死婆娘抓住痛脚给嘲笑了!   面对暴跳如雷的葛公子,纵然很怵,想到今晨所见,孟林也还是坦然道:“那杜师弟今晨画符,我一众师兄弟在场,当时尽皆入神。”   崔绝尘终于回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杜子腾面熟了,这不是上次那个大师兄救过又投机越过天堑的小子么?而且,入神?他忍不住详细问道:“令人入神?当真如此?”   谭庆恭恭敬敬答道:“孟师兄所述完全属实,今晨我也在场,当时眼中所见心中所想皆是杜师弟画符的动作,完全无法分神……我等皆以为这是入神之状。”若不是在今天这般关系到门派声誉的场合,谭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当众承认那入飞毫院不过三月的小子在符道上已经走得比他们所有人都要远了,而且这一切都是那小子勤勉努力换来的,这番话当众说出时,谭庆心中竟生出如释重负的感觉,看着杜子腾的目光一时也是复杂难辨。   纵是孟林,心中对这小子完全谈不上什么善意好感,然而,今晨那等画符的状态他修道三十年也未曾有过,此时将这一切说出不知怎的,心中愈加复杂难辨。   这世间,无论是修士修炼、还是风水宝地,当气机微妙到一定境界,就是能令人入神。譬如见汪洋而觉心胸广阔,登大山而觉天地浩渺,这皆是山水气机与人的神魂感应产生的入神之状,那在剑道上行至高处的宗师练剑之时,举手投足皆能令一众弟子观望入迷如痴如醉,乃是修为至深带起的气机牵引弟子们心神所致,这也是入神。   可那杜子腾,入门三月,之前也不过是在山下的仙缘镇上,竟能如此?一众剑修修为皆高于杜子腾,崔师兄同谭庆的谈话无意避人,他们皆时听得一清二楚,此时看着杜子腾的目光皆有些疑惑,杜小爷的直观感觉就是,他周围剑修好像更挤不动了……   崔绝尘不过几瞬就吐气道:“好,那便是他了!”   说着,崔绝尘的灼灼目光直向杜子腾射去。   然后,杜小爷下一瞬间就觉得不但挤不动,反而他推挤之下产生了反作用力,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本就是应该存在的嘛╮( ̄▽ ̄)╭但素,杜小爷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一众执事弟子:我擦,这反作用力有点大啊!   转眼间,杜小爷已经回到了原地——人群中央,葛麟和崔绝尘身旁。   他脸颊抽搐,目带怨念地看着刚刚那些把他神不知鬼不觉“推”回来的剑修们:妈的,老子离闪亮亮的灵石和可爱的功绩点只剩不到三丈的距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崔绝尘却凝视杜子腾道:“这云华山庄向我横霄剑派提出比试画符,你需代表我派赢下此局,可有信心?”   这本是战前例行问话,在场有点经验的剑修都知道,这是崔师兄在问你要军令状呢,一般正常的回答都是:师兄放心,若是赢不了,提头来见/我就去闭死关/绝不活着回来!   但杜小爷却是一脸莫名其妙:“我是来找执事堂那些师兄们有要事的,比什么符箓啊,没兴趣!”又没有灵石和功绩点,折腾个毛线,小爷时间宝贵,一天几灵石上下,你们付得起么o( ̄ヘ ̄o#)   满场登时如冰霜再临,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和深深的……怨火。 第39章   本来嘛,杜小爷此次前来,只一心一意地想把他弟子务的报酬安安心心拿到手,就这么点小心愿折腾了三章竟也没能实现,叫杜小爷的心气儿如何顺得过来?【怪我咯~   这什么山庄和横霄剑派乱七八糟的事情,杜小爷根本不想掺合,又没有半毫灵石和半点功绩点,要搭进时间精力没准还有其他风险,杜小爷才懒得搭理呢。   “没兴趣”三个字直令在场所有横霄剑派弟子脸颊抽抽,真想抽死场中央那小子好么!为门派而战是何等幸事,竟有人敢拒绝!如果不是比试项目被别人限定成符道,你小子以为轮得到你么?不知有多少人能把你撸下来。   杜小爷一脸兴趣缺缺的模样令崔绝尘、葛麟、孟林、谭庆和韩执事等地道的剑派弟子生气,生气到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表述了。   那云华山庄的云容等人本来就看杜子腾年纪小修为浅,横霄剑派本就找不出什么画符之人来比试,抛出这么个人选只让云容觉得太过蹊跷,这小子的露面时间、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三月三万符、入神之境再结合他那修为只让人觉得将信将疑。   但方才杜子腾“没兴趣”三字一口回绝,反倒却让云容觉得:哼,这小子必然只是横霄剑派抛出来的挡箭牌!那什么三月画三万符和什么入神之境,不过都是横霄剑派为了避战抛出的掩护说辞,这般真真假假,竟叫她差点给骗了过去!真是可恨!   云容长袖一挥,在满场修士的注目中,她掩唇一笑:“好了,贵派不必用这小子来打什么掩护了,”她眉目间难掩对横霄剑派的轻视:“不过一场比试罢了,何必编出这么多幌子来诓人呢,纵然我云华山庄偏一隅,这修真界中的消息常识可还是有的,你们那什么入神之境、三月画三万符,可都收收罢?不过一个炼气四层的小子,嘿嘿,你们也不怕编的故事来头太大,压折了他那小身板!堂堂横霄剑派竟用这等法子来避战,没得……嘿,让天下人笑话。”   韩执事皱眉:“我忝为剑派外门执事,这三月画三符之事确为真事,道友何必如此……”   云容脸上只挂着讽刺的笑容,显然根本不相信韩执事的话。她哈哈一笑:“事实不事实的也只有你们横霄剑派的人知道,你们如此这般再三解释,难道不是此地无银?”   韩执事只是觉得这云华山庄的女弟子太过胡搅蛮缠,以他们横霄剑派的地位,有必要说谎?   此时,一个身影猛然出现:“此事乃是我亲眼所见,三月画三万符与入神之境皆是事实,杜师弟自当日接下这弟子务起就不休不眠,甚至一应食水皆是以辟谷丹代替,这般画了三月,才画出这三万符箓,如此废寝忘才能滴水穿石,入门三月便达到使人入神之境!这种种举动,我日日亲见,何来作假?!我们横霄剑派正因为有这般努力修行的修士才有今日在修真界的地位,反观你们云华山庄如此颠倒黑白,混淆事实,什么此地无银!连这等真真切切、努力上进的修士都被你们污蔑,你们才真正是卑鄙下流!令人耻与为伍!”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这般猛然怒斥云容的乃是一个面目憨厚的青年修士,看他满面通红,不停歇地说了这么多,显是气得不轻。   杜子腾惊奇地喊了一声:“方师兄?”   来人正是方平,听到杜子腾的招呼,他竟是远远拱手朝杜子腾行了一礼,这一礼不只是给云华山庄众人看的,更是敬用自己一举一动将他自浑浑噩噩中惊醒的杜师弟,若没有师弟这三月三万符直到那能让他入神的画符之境,他方平真不知还要堕落到何时。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听说云华山庄挑战符箓之事立即赶来本就是要举荐杜师弟,谁知一来就听到那云华这般轻蔑言语,不只是在羞辱横霄剑派,还是在羞辱杜师弟,他简直忍无可忍才跳出来。   他这番话只让崔绝尘等一众剑修心中大感痛快,不只如此,他们甚至是对杜子腾、对这敢于出来仗义直言的飞毫院方姓修士,心中都生出一种好感来:似乎飞毫院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葛麟一直觉得这云容说话让他胸中郁郁,直到此时,方平这番义正辞严、慷慨激昂的话说出,他才吐出胸中一口郁结之气,大声地喝了声彩:“说得好!!!”   而常见铭不知为何,一贯心眼灵动如他,若是平时,在公子这般卖力叫好时,他一定顺势在一旁呐喊替公子壮壮声势,,那等话他甚至根本无需思量,顺口就来。但此刻,那些话仿佛都堵在了嗓子眼儿,他完全无法说出口。常见铭只是呆呆立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奇迹一幕——飞毫院竟然真的弟子凭着自己的表现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甚至是在遭受其他人污蔑之时,得到了众人坚决一致的维护。   傻在当场:这杜子腾竟然真的在三月画完了符箓?!更多的情绪,即使心眼灵动如常见铭,此时竟也沉浸其中,完全呆呆立在当地,若是平日里的他,定会夸奖门派顺势捧一捧公子令公子开心但此时此刻,   孟谭二人闻言心中更是感慨万千,想到今晨眼中所见那一幕,那挥洒自如的动作漫卷漫舒的灵气,二人突然了悟,以这杜师弟的修为,纵然天纵奇才要画完三万符箓只怕也要不眠不休不停不歇,似方平所言,这杜师弟竟是三月以来日日如此……难怪能到那般境界。杜师弟入门三月便能达到这般境地,再想到自己自进飞毫院以来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二人心中五味阵杂,不知是何种感觉。   韩执事更是叹道:“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杜师弟的同院师兄弟都是如此说,不知云华山庄各位可是信服了?”   信服?   云容冷笑。   今日之事开始不过弟子间口角之争,在云容看来,若是最初她提议比画符时,这横霄剑派坦承自己门派中并无擅长符箓之人,云容纵然会笑话他们几句,心中也依旧敬这横霄剑派坦荡疏朗。   但这会儿,横霄剑派越是这般替那炼气四层的小子背书,她越是认定这横霄剑派为了遮掩己短竟如此这般谎话连篇,直叫人对这所谓修真界第一大派厌烦至极,想到这样的门派竟还压了云华山庄一头,云容心中如何服气?她想起师叔临走时的叮嘱,纵然这满场皆是横霄剑派弟子,她也已经决定要揭穿这小子的神奇故事、将这所谓第一大派的虚伪面目暴露到天下人面前!   云容只冷笑道:“贵派倒是会讲故事,呵,这么个……小子竟能被吹嘘至此,也不知其他那那些个名震修真界的天纵奇才是否也是这般吹出来的,只可惜,这般人才,瞧他模样可是不愿意下场啊,怕是他自己心里知道下场比试的结果是何等凄凉吧,哈哈哈哈……也不知比完若是输了,贵派诸位可认账?到时候可别说这小子是什么新入门的弟子不作数的话!”   崔绝尘一介剑修,修心已久,本不轻易动喜怒,但这云容说话处处叫人难以容忍,方才话语中更是有影射大师兄的意思,他皱眉冷冷道:“道友请放宽心,我横霄剑派一诺千金,不作数之事,至少过去数千年间从未有过。”   这番话平平淡淡,但自有种名门大派应有的强横霸气,直叫在场诸多横霄剑派弟子暗暗叫好,便应是这般,之前那葛公子上蹿下跳实是不成样子,还是崔师兄有风范,颇类萧大师兄。   云容闻言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方才气愤之下措词已是太过偏狭,倒失了气度,这崔绝尘果然不简单,这番话说得光明堂皇,指责得竟叫她一时难以反驳。   辛秋平见状,立即上前笑道:“崔道友,云容道友也只是因为今日剑派几位道友的话而情绪激动了些,这符箓切磋本就是大家修行道上,互相砥砺共同勉励之举,胜负么,也不一定那么重要。至于方才诸位道友所说这位小道友的神奇之处,我等并未亲见,以这位小道友的年纪修为适才诸位所说的入门时日,我等有些疑虑,也是人之常情。”   崔绝尘眯了眯眼睛,这番话连消带打,竟是将他方才话中为众弟子鼓起的气势打消不少,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事情到这一步,早已不是什么切磋较量,这云华山庄的处处含沙射影,若是不能狠狠反击,在这云横峰上,剑派的脸可就要丢尽了!   这场中人心浮动、各色心思眼花缭乱之时,某人不死心地第n次尝试突破重围、试图去取回自己应得的报酬,毕竟,韩执事都亲口说他完成弟子务了,他现在的工作:只剩下取回那些可爱的小宝贝们啦!   然而,撞墙。   还是撞墙。   依旧撞墙!   杜小爷抬起头怒目而视,他眼前的人肉墙壁——一个个剑修就那么面无表情直视场中,好似方才反复撞在他们身上的不是个人,只是块小尘土般,连看都没低头看一眼。   杜子腾怒从心中起,又听得身后那女人一帮的家伙反复聒噪嘀嘀咕咕,翻来覆去就是说他做到的事情如何不可信。杜小爷猛然发觉,只要这帮人继续墨迹,那他就要再推迟拿到报酬的时间,这绝逼不能忍!!!   所以,你不死谁死呢【默哀   杜小爷回过头来,怒喝道:“够了!!!”   作为最主要的当事人,杜子腾这声大喝的确收到了应有的效果,全场登时一静,众人的目光尽皆聚集在他身上。   杜小爷岂是那等畏惧之人,在自己的门派里,他就不相信这女人敢来横的,有恃无恐之下,某人的鄙夷根本懒得遮掩:“多大点的事儿,不就是画符么?喏,这横霄剑派里嘛,我呢,入门三月,炼气四层,五行灵根,修行时间、修为境界还有资质天赋均是垫底,这不,三个月勉勉强强才画了三万张符,唉,说来真是让师门蒙羞哇……”   杜小爷一脸痛心疾首自我反醒的深刻表情直让在场其他同门嘴角直抽抽,尤其是飞毫院几人直接想挖个坑把这小子活埋了,你让师门蒙羞,那我们算什么?!   接着,杜子腾一脸风轻云淡看着云容道:“虽然我这点微末道行在师门中不成气候,但,也绝对足够碾压你们这些渣渣了。”说完,杜子腾轻轻拂了拂衣袖,就像在抖落那些看不见的小渣渣们,直将那等轻蔑鄙夷表达得淋漓尽致。   出于某种诡异的原因,横霄剑派的人俱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云容气极反笑,这可是第一次有炼气四层的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碾压法!小子,有本事你就下场比试证明给我们看,你敢么?!”   ……所以,你不死谁死呢【再次默哀   杜小爷却只朝这女人翻了个白眼:“你谁啊你!又没有灵石,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看?你以为你是派出所啊?”   派出所那是什么玩意儿?   但这并不妨碍云容理解杜子腾的意思,她越发以为杜子腾这是在怯战,不过是找个台阶下吧,这横霄剑派当真是可鄙可恨,连带对眼前这小子云容都觉得厌恶至极。   云容面上反而一笑:“灵石?好呀!那我们不妨给个彩头好了,你这小子要能赢过我婉儿师妹,我手上这瓶百年云砂就归你了!”   百年云砂!许多人皆是“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华山庄众弟子更是惊呼道:“师姐!”   杜子腾见众人表情,以杜小爷的智商反应,那是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立即大声道:“好!小爷满足你,答应比了!”随即还贼贼地确认道:“这彩头算数吧?”   云婉连连焦急道:“师姐,这可是师伯当日赠你的生辰礼物,这般珍贵如何能轻易拿出来当作彩头?”   云容却是仰头一笑,她伸指一指杜子腾对云婉道:“婉儿,就这么个玩意儿,你会赢不了?哼,小子,还敢答应,算你有胆!这瓶云砂我就放在这儿,有本事你就来拿!”说着,她手中抛了抛一个瓶子。   杜子腾见云容这般举动没有后悔收回那彩头的意思,这才放下那一眯眯的紧张,退到一边戳了戳身边的崔绝尘问道:“这位师兄,”他下巴一点云容手中的瓶子:“那东西……值多少灵石呀?”   崔绝尘无语,觉得自己一向不动如山的本心似乎都有些动摇起来,但在某人坚持期盼的眼神下,他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云砂本就是云华山庄特有之物,百年云砂更是炼器圣品,若是加入飞剑可使剑体轻盈如云,这等天材地宝怎么可以灵石来衡量价值?”   顶着周遭众人鄙夷的表情,杜小爷却浑然不觉,扑闪着眼睛急切追问道:“那还是有个市场价的罢?灵石是流通货币,就算有价无市,总还是有个价格嘛!”   崔绝尘无奈了:“若真要以灵石来论,大抵也在五百灵石上下吧,只是你有五百灵石却未必换得来这等奇物。”   五百!!!   杜子腾一听这数字,立即转头看向云容手中的瓶子,他双眼开始嗖嗖地放光,这可是画好几万张符才有的收益!杜小爷的心中这一刻熊熊燃烧,那瓶子云砂,小爷要定你了!小宝贝,你先等着我哟,么么哒!   崔绝尘本来觉得不妥,这两个大派弟子之间切磋较量,胜负虽说也关系师门脸面,但若是扯上这彩头,又似这杜师弟一般对这彩头这般看重,未免有失体面。   但不知为什么,纵然身为外门修为绝顶的剑修,在看到杜小爷那闪闪发光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时,即使是崔绝尘也默默咽下了反对之语。   一见杜子腾这般激动的表情,葛公子上前狠狠一拍他的肩膀道:“小杜,听好了!给我好好教训她们,赢下了我再给你五百功绩点!”   葛公子可算再次找到了一个发泄的途径,妈的,今天被这些娘们搞得太郁闷!这小子喜欢灵石和功绩点,那再好不过,这些东西他有的是!只要能狠狠打那帮娘们的脸,他葛大公子必不会吝惜!   在葛公子的嘴里,杜小爷的身份再次水涨船高,跳过“师弟”直接成“小杜”了,要知道,现在可只有葛公子身边最贴心的跟班常见铭才有这待遇呢,听得旁边的常见铭都觉得有些酸酸的,他混了好多年才混到这地位,这小子倒好,竟这般轻易赢得了公子的欢心,五百功绩点……要知道在弟子务中,斩杀筑基期妖兽的价格也不过如此了!   杜子腾听得眼睛更亮,然后他转过身来。一指正在抛瓶子玩的云容,满脸严肃正经地说道:“喂,你要收好云砂哦,那可是小爷的财产,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容一脸#马上要揭穿这第一修真大派的虚伪面目#的激动表情就此凝固在脸上。   辛秋平也是不由自主抽了抽脸颊:“你先赢了再说这些吧!”   杜子腾只点头认真道:“放心吧,绝对没问题。”   纵然辛秋平一直想扮演一个风度翩翩的君子,这一刻也终于忍无可忍:“云婉道友,还务必全力以赴,千、万、不、要、留、情!”最后六个字已是咬牙切齿。   杜小爷,啧啧,瞧你造的孽哟~ 第40章 (改bug) 云婉此时脸上已然坚定不少,纵使再娇怯,她也知道,方才那番舌战中,师姐都是为了山庄在向横霄剑派争一口气,师姐甚至连自己最珍爱的云砂都拿出来当了彩头,自己绝不能输,坠了云华山庄之名,令师姐失望。 杜子腾已是满脸兴奋笑容地问:“喂,具体比什么啊?”五百灵石五百功绩点的大买卖,这可是他有记忆来最大的一笔了,当然要问清楚细节了! 云婉一抬头,表情间已满是坚毅:“适才听他们说你画过一万神行符,那今日你我便画一张神行符吧。” 杜子腾一挑眉,神情间的兴奋竟是缓缓收敛,盯着云婉的表情有些莫测,半晌才眯了眯眼睛道:“好。” 杜子腾的反应让方平、孟林和谭庆三人皆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这神行符,乃常用符箓,三人皆是茫然无绪。 崔绝尘一挥手,剑派弟子们自觉地将中间场地空了出来,然后有弟子掏出两张桌子摆好。 云容肃容对云婉道:“婉儿,你也看见了,这横霄剑派是何等虚伪可恶嚣张跋扈,不要忘了,你代表我云华山庄,绝不可输!” 云婉朝云容等一众师姐妹微微一笑,重重点头,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便走上前去,她只对自己说:云婉,到了这里,已经不能再软弱逃避,为了师门和那么多师姐妹你绝不能输! 而且,她最擅长的就是画符啊,若是在符箓一道上都不能扞卫师门尊严,那这么多年师门教养之恩,岂非尽皆辜负? 就这么一步步走到场中,当云婉站在桌前时,气势已大是不同。 崔绝尘乃是剑道中人,但见这小姑娘站在桌前的气度神情早与先前大不同,心中也不由暗暗点头,云华山庄名下无虚,以这小姑娘娇怯怯的模样临战竟也能有这般气势,看来已是踏上道途,至少那筑基的瓶颈是绝不成问题了。 当崔绝尘过来看自家门派备战的某人时,嘴角突然抽了抽,某人正在啃饼子。 就算是饼子的提供者——方平本人,也感到一种难言的羞耻。 这等场合,明明是扞卫门派尊严、狠狠打击对手的一战,结果这小子非说好馋好馋,含着一泡眼泪说自己三个月不知食味……方平是彻底败了,只能掏出了储物袋供杜子腾挑选。 某人一边挑拣还一边吐槽“师兄你的生活品质太差了,这都是什么口味”“卧槽,这个已经馊了吧!师兄你好重口”,如此这般折磨到方平快神经崩溃,最后才一脸嫌弃地选了一个饼子。 如果不是留着这小子一条狗命上场用,只怕这场中剑气已经足够将杜子腾本人压成块饼子,瞧瞧人家云华山庄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气息悠长神思凝集,显是功底深厚,这才是临战的模样,再看看这小子……还在吧唧吧唧满脸陶醉,真是不忍卒睹。纵然是百折不挠的剑修,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场景,竟都不约而同对于门派此战的前景感到了一种灰暗。 云容和辛秋平已经快笑破肚子,云容更是心中笃定,这小子不过嘴上厉害罢了,就这种惫懒小子,竟然还想同云婉一较高下?她才不会出声催促呢,这小子越是磨蹭,横霄剑派就越是丢人,他们看都还看不够呢,哪会催促?哈哈! 认真仔细地啃完了饼子,又美美地喝了点清水,某人打了个长长的饱嗝,这才是剔着牙一脸酒足饭饱地朝桌子走去:人是铁饭是钢没听说过么,这群愚蠢的修真者。 而一开始见杜子腾吃饼子就觉得眼睛生疼的崔绝尘,竟渐渐开始惊讶起来。 杜子腾步伐不见仓促,也不见拖沓,就仿佛吃饱了随便散散步一般,踏到了桌前。 葛麟心中焦急,正想数落一下杜子腾,然而,他却被崔绝尘一把摁住肩膀:“莫急。” 明明杜子腾走路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但在练剑多年的崔绝尘看来,杜子腾每一步都非常特别,这小子最开始第一步分明就有些迟滞,但渐渐地,他每踏出一步,周遭灵力便缓缓吞吐,待到他在桌前收步站定时,那步子已经轻盈几与普通炼气四层的修士无异了。 这也是崔绝尘为何拦下谭庆的原因,这小子分明是在借着这些哗众取宠的动作调整自己! 至于他为何不像那云婉一样气势外露,崔绝尘略一思索,竟开始佩服起这小子来。若真按那飞毫院几人所说,这小子当是今晨才完成那三万符箓,纵然再如何天纵奇才,三个月不眠不休,修士身体胜于凡人,但损耗的心力却是作不得假。 那云婉乃是神完气足,只需将自己精气神集中调整至最佳即可,自然会气势外放,顺道可以借此震慑对手。但这姓杜的小子,因着画符的损耗,精气神均在最低点,故此,他若要比试,最需要做的根本不是什么临战之姿,他也根本没什么东西可以支撑做出那等气势,他的当务之急乃是先恢复自己的损耗。 若崔绝尘没有料错,那一个饼子的时间内,这小子已是让自己的精神得到了放松与恢复,而短短的漫步更是让他体内灵力缓缓恢复。更重要的是,他那等举动还可以麻痹对手,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崔绝尘不由摇头,若非是他这等身经百战的剑修,绝不可能当场识破,这小子真是好精明的算盘!也因此,崔绝尘对接下来的比试更加期待起来。 只见那云婉凝神静气,足踏百星步,周身灵气聚集才开始下笔。而杜子腾站得随随便便,提笔也是轻轻松松握着,仿佛随意地就下笔画起来,同那凡间夫子酒足饭饱之后摇头晃脑提笔写上一副小字也无甚区别。 横霄剑派中谭庆、韩执事等人,甚至包括葛麟都是捏了把汗,心中紧张,那小丫头这般认真专注,杜子腾却这般散漫随性……这这这…… 待到云婉与杜子腾提笔真正开始画符之时,不只是崔绝尘,在场诸多剑修,甚至包括韩执事、云容与辛秋平,只要修为是到了一定境界之人,在场俱是蓦地瞳孔一缩! 此时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骇人。 画符本身就是要调动灵气,融合于符箓的结构之中,乍一眼看去,云婉周围灵气澎湃,那声势浩大远胜于杜子腾,然而,仔细看去,云婉周遭的灵气澎湃却混乱不得法,而杜子腾周围的灵气却如流动徐徐,平缓得不能再平缓,仿佛根本没有人在那里画符,可那桌上明明白白的半成符箓就在那摆着,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的笔画渐与周遭灵气相汇交融,到最后时这杜子腾已看不出半点烟火气息,就仿佛是个凡人一般,这、这、这分明是道法自然之兆! 如果把画符调动灵气比作是游泳划水,那云婉就是力大势沉,动作起伏惊得周围水花四溅一片鸡飞狗跳,而杜子腾却是任由水流托举而动,别说水花,连多余的水滴都没溅出一点。不论力量,只论技巧,二人已是天壤之别。前者是以自身蛮力在硬拼,后者却全借周遭灵力,已是道法自然之境。 一法通万法通,纵然剑道与符道相差万里,但在道境的追求上却自有其相似之处。道法自然说来容易,其实却难。修士修行固然要逆天而为,然而,在这逆天路上,若对天道理解到一定程度,自然可借天力,顺势而为,往往却是逆天易顺天难,杜子腾年纪轻轻,却也机缘巧合领悟到一鳞半爪已是令众人艳羡无比了。 云容和辛秋平更是心中大震,仅仅就这一手表现,二人就可断定,之前只怕横霄剑派的人没有说一字谎话,这小子恐怕当真是那等不世出的画符奇才,三个月画三万符和那入神之境……这小子连道法自然都已经做到,那些事只怕都是真的。 云容面色大变,她今日所说之话没留半分余地,此事可要如何收场? 然而,不待她思量出一个主意,场中二人已然收笔,崔绝尘长吐一口气喜上眉梢:“杜师弟胜得光彩!不愧是大师兄选中之人!”【脑残粉在表扬人的时候永远不忘捎上偶像…… 云容却是仿佛被踩到了一般,立即大声反驳道:“结果尚未出来,崔道友何来‘胜得光彩’一说。” 崔绝尘大大皱眉,这云容分明是胡搅蛮缠,方才就凭杜子腾画符动用灵气的自然之境,比云婉高了不知几重境界,这云华山庄的弟子竟然这般胡赖。 葛麟从头到尾没看出什么明堂来,但崔绝尘这蛮驴虽然粗鲁野蛮,但他既然敢说赢肯定就是赢了! 葛公子一挽袖子:“你这女人真是蛮不讲理!” 这边的争执眼看要开始,杜子腾却闲适地收了符笔朝云婉点了点下巴道:“你怎么说?” 云婉沉默。身为比试之人,适才比试时的动静她再过清楚不过,杜子腾画符时那等灵力的精微变化早令她心中翻江倒海,若不是强自镇定心神,她早就画不下去了,即使如此,她手上这张符成得也极为勉强,就是在结构精微上也远逊于杜子腾的符。 见云婉不出声,杜子腾冷笑。就知道是渣渣,明明输了也不承认,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云容担心地唤了一声:“婉儿?”难道眼前这局竟是真要输给这炼气四层的小子不成? 云婉回头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嘴唇,突然道:“你我比的是符箓之道,自然要以符箓本身来论成败!”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方平、孟林同谭庆已是神情愤怒地跳了起来:“卑鄙无耻!你修为胜他五层,难道竟要比符箓高下不成!” “明明比的是画符,你已经输了,居然说要比符箓!”“什么以符箓本身论成败,分明就是你们云华山庄输不起!” 这般七嘴八舌之下,在场剑修终于听明白了:若单以画符的技巧论,杜子腾确实胜了。可这云婉言辞狡猾,竟说要以符箓的质量来论成败,符箓的质量无非就是效果,同样的火球符,能点燃纸张和能轰掉一座屋子的效果自然高下立现。只是这效果很多时候不只取决于画符的技巧,更取决于符中灵气的充裕程度,或者是画符人本身的修为,以云婉的修为……灵气上自然完胜杜子腾。 这分明是要以力胜巧、借自己在修为的优势碾压杜子腾了! 好比两个剑修比剑,其中一人力大,另外一个纵有绝世剑法,然并卵,力大之人粗暴碾压。可这公平吗?这是比剑法又不是比力气! 大家明明比的是符道,按这云婉所说的法子,分明是比修为,若是比修为,杜子腾根本无须上场,立时认输就行。 明白过来,在场横霄剑派的弟子眼中,这云华山庄的弟子便俱是心机深沉、面目可憎之辈。 但在这等沉沉剑气威压之下,云婉却是努力挺直脊背,心中坦然,方才云容师姐那么辛苦才争来这么一个机会,她……绝不能在这横霄剑派输掉师门的威名! 云容不知为何,心中竟也松了长长一口气,只拼命告诉自己,师妹在符道上比自己更明白,自己只须相信婉儿的判断就好,更何况:“画符不就是为了最后那张符箓,比符箓何错之有?!”然后她一指杜子腾:“你说说,你画符难道不是为了最后那张符箓么?” 众目睽睽之下,杜小爷摸了摸下巴,竟然点头承认了:“当然。如果没有符箓,岂不是爽完了就跑么,太不负责任了。” 云容不懂杜子腾言语之下那猥亵之意,只就表面意思笑道:“听见了?这可是小道友自己说的,果然贵派中还是有这般敢说敢当之人的。” 横霄剑派诸人见这云华山庄如此胡搅蛮缠,皆不欲同她争这口舌之利,而且杜子腾这般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众人只定睛朝桌上两张符箓看去。 此时两张符箓在各自桌上并排一放,以修士对灵气的感应,隔着一段距离,崔绝尘已是能感应出来,云婉的符上灵气更盛,却有些紊乱,杜子腾的符箓看起来模样有些不同,灵气略欠,却圆润活泼,精妙非凡。 云容脸上笑容明媚,扬眉吐气地说道:“如何?你横霄剑派可要愿赌服输才成啊,哈哈。” 崔绝尘心中也是纠结难下,若论威力,只怕那云婉的符箓定要胜上一筹,但杜师弟的符箓如此精绝,定然有独到之处,可恨他不懂符箓,无法辩驳。 方平上前细看两张符,越是觉得心中不平,一指云婉道:“你这符上只是灵气更盛,若论符箓上灵气的精妙,哪及得上我师弟的符箓!” 云婉只淡淡道:“难道道友挑选符箓时,不优先挑那灵气充裕的?我适才已说了,比的是符箓,纵然令师弟符箓更精妙又如何,我的符箓灵气更充裕,自然更好。” 方平气得直发抖,葛麟更是挽着袖子跳上前道:“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他们刚刚都说了,你只是灵气多而已,一坨屎再大比得上一小块灵石么!” 云容这次却是不计较葛麟的粗俗了,她笑道:“啊呀,我知道横霄剑派的道友们输了这场心气儿不顺,可这灵气高低是明明白白摆在这儿的,不论谁来看都一样呀,这位小道友,云砂你可是取不走了哈哈哈哈……” 当事人杜子腾始终没吭声,此时被云容点名,他才蓦然一笑,这一笑竟似叫雾霭开散、大雪初霁,连气不平的韩执事、谭庆等人都静下来,听他要如何说。 杜子腾悠悠然道:“没错,我们比的是符箓,”不待云容喜孜孜再次强调胜利,他已然徐徐道来:“归根结底,符箓是画来用的,争论谁高谁低做什么?用一用就知道了嘛。” 云容云婉皆是一怔:用? 杜子腾只是一指桌上的符箓:“既然都是神行符,让两个弟子试上一试,不就知道哪张符箓更好了吗?” 云婉咬唇看着杜子腾那张灵气精妙却有些似是而非的神行符,心中举棋不定。 杜子腾却只在心中冷笑:小爷早就算到,要赢下这局你们可能使出的十三种方法,啧,你们偏要选这倾向于卑鄙的一种,既然如此,别怪我喽! 第41章   从内心深处来讲,杜子腾这法子乃是最公允的,毕竟符箓好坏谁说了都不算,使用的时候的效果好坏才是符箓质量的真正佐证。   但因为这建议是杜子腾提的,云容十分犹豫。适才她本来以为这小子牙尖嘴利腹中空,肯定没什么本事,谁知这小子画符竟到了道法自然之境,胜过婉儿不知多少重。刚刚这番骑虎难下已经让她对杜子腾开始忌惮,现在这小子提出了这建议又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实在是让她心中没底,十分担忧。   杜子腾见状,一指云婉那张灵气满溢的符箓:“怎么,你们既然敢下场比试,却不敢真正验一验这比试的成果?”   云容看着满场横霄剑派弟子戏谑嘲讽的目光,只感到十分憋屈,她当然想痛痛快快地应下,狠狠踩下横霄剑派的脸面,可若是就此答应,不知道这姓杜的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手段在前面等着,如果验符失败岂不更丢人?但若是不答应验符,云横峰众弟子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好消受的,这般隐忍退缩下来岂不是显得他们云华山庄胆怯不敢验?杜子腾抛的这个办法实在是令云华山庄进退两难,云容再如何刚愎自用,此时也只是转头看着云婉,实在拿不了主意。   云婉看着自己那灵气远胜杜子腾的符箓,十数年的符道修行让她笃定自己的符箓效用定远胜杜子腾,实在不知对方信心何来,思量再三,终是取胜的欲望和修行经验带来的自信占了上风,云婉抬眼直视杜子腾道:“验就验,但这验符的方式得由我们来定!”   云容一听暗暗叫了声好,婉儿这主意既显大气又将主动权牢牢把在手中,实是难得的两全办法!   葛麟忍不住上前道:“你们这般心机深沉,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妖蛾子!”   云容亦是冷笑:“这可是你们横霄剑派的地方,我们难道还能出什么花样?”   葛麟欲待继续反驳,杜子腾却洒然一笑:“葛公子,算了,由他们去,就让他们去定。”   崔绝尘看杜子腾确实胸有成竹,便摇头不再插手。方平等飞毫院众人互相对视几眼之后,便也安静下来,相信杜子腾的选择。   云华山庄那帮弟子,甚至还有春山池的几个弟子在一块嘀嘀咕咕半晌之后,云容才过来道:“好了,我们已经商量好。既然是神行符,那便是要比速度!我们所选的地方么,就是由适才迎宾道到第二重仙凡堑这段路。”   云容云婉与辛秋平等人商讨时,觉、、得那姓杜的小子明明符箓上灵气远弱于云婉,还敢这般有恃无恐提出验符,定是另有倚仗。他们合计了半天,觉得最不可能动手脚的肯定是地点,因为这云横峰如此之大,若真有地方动了手脚,那小子绝对不可能轻易让他们来决定验符的方式。故此,这地点,他们也不纠结,选的就是方才经过之地。   这段距离的长短却是云婉精心设计的,杜子腾符箓上的灵气含量她大致能估测出来,若是激发使用之后,这段距离中间那张符箓必会灵气耗尽,而云婉自己手绘那张符箓,虽然有结构不稳之嫌,但支持这段距离却是绰绰有余,云婉相信,这么长一段距离,足够将这灵气上的巨大差距体现到底。   他们讨论时,一致认为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反而是验符之人,而他们也早针对这种可能做了安排。   想到此处,云容得意一笑:“这验符之人嘛,既然我云华山庄与横霄剑派皆牵涉其中,反倒是不好由我们二派的弟子来了。为公平起见,这验符之人当由春山池来出,我们二派各自春山池弟子中选择一名炼气八层的弟子,他们贴上符箓之后由迎宾道起,途经练剑坪,谁先抵达那仙凡堑便是胜者。如此,你们可有异议?”   云容心中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应对横霄剑派可能提出的种种反对意见,谁知,杜子腾竟微微一笑说道:“可以开始了么?”   云容心中十分诧异,竟然这般轻易就同意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只能硬着头皮道:“那我们云华山庄就选这位师弟,你们可以自行选择一位。”   杜子腾只朝崔绝尘拱手道:“有劳师兄。”   这里就崔绝尘修为最高,看起来也颇有威望,而且方才崔绝尘对云砂的价位解释让杜小爷十分相信他的眼光,此时选人自然还是找他。   崔绝尘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云华山庄选定的人,眉头一皱,这弟子分明修行的就是轻身迅捷类的功法,这云华山庄真是……   然而,他并未当场道破,因为此时道破并无任何意义,只徒增无聊的口舌罢了,崔绝尘只是迅速选出了另一位春山池弟子。他相信,以杜子腾表现出来的聪明,这种情形只怕早在意料之中,既有意料还敢答应得这么利落,定是已经埋好后手,他只需坐等观看就好。   辛秋平心下也是诧异,这崔绝尘也当真不简单,他看似随手选的这弟子在春山池内也因基础扎实勤勉努力、品性敦厚质朴而被看好,并非什么泛泛之辈。   韩执事早在杜子腾同云容商议定验符之法时,就已经令各执事弟子前去沿途清场,以横霄剑派弟子的执行力,不过盏茶时间,路线沿途便已保障无碍。   只是,这执行力的副作用就是,此时外门除了那等闭死关的弟子,再无一人不知杜子腾代表横霄剑派与云华山庄比试符道的前因后果。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执事弟子们复命之后又再领命去沿途维护秩序。   韩执事见云容神情怀疑地看着那些执事弟子,不免嘲笑道:“道友若是觉得不放心,可令贵派弟子也跟着同去。”   云容眯了眯眼,实在拿不准这横霄剑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手一挥,云华山庄众弟子竟也随那些执事弟子一般,分布在沿途,那举动在杜子腾看来着实可笑至极:一对一的盯人防守?可惜,你连小爷要从何处射门都不知,紧迫盯人有鸟用?   这段路途不短,以修士之能,自然有的是法子全程观看,崔绝尘直接召出自己的飞剑,身为当事人,杜子腾竟直接被带到飞剑上观望这另类的验符,直叫不少外门弟子嫉妒非常。   春山池一众弟子和云容也是各显神通,一时间,这外门上空竟是五光十色,灵瑞千条。   这是杜小爷第一次借法器临空,他好奇地观赏起云横峰的险峻奇景,在高空之上,从迎宾道到第二重仙凡堑的路途不过是一条曲曲折折的线条,似一根摆放得弯弯绕绕的面条,沿途围观的弟子们人头攒动像是围着面条微微晃动的蚂蚁,那两个在出发点的春山池弟子似两粒芝麻落在面条中央般醒目。   这般神异的景象,不论凡人修士,绝大多数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见到,凡人就不必说了,修士中也只能那等有升空法器,或是功法特殊,亦或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才有可能得以俯视的角度饱览山川的风光。   可在杜子腾看来,这一切景象也无甚特别,似乎在久远的记忆中,这等场景也不过是寻常——他失去记忆之前,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对这般景象也似觉得不甚稀奇?这个问题只在杜子腾心中停留了短短一瞬间,他的注意力就被脚下放大的飞剑所吸引。   于是,空中众人只见杜子腾在飞剑上来回踱步,甚至还欢呼着跳跃试探飞剑的动静,直让云容和辛秋平等人脸颊直抽抽,这小子是太没见过世面,还是浑然不把验符当回事?这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   但当这二派的人目光向崔绝尘扫去,希望对方赶紧管管这嚣张的小子时,崔绝尘竟只在剑首闭目打坐,竟是直接对这小子胡作非为装死了。   底下练剑坪上,执事堂的韩执事却是祭出一面水镜,那灵力与整座云横峰隐隐呼应,当是与这护山大阵连为一体的法器,那水镜的镜面微微一斜,毫光大作,便见广场上空的云雾上竟投射出了迎宾道上那准备出发的两名春山池弟子来。   杜子腾惊讶地喊道:“投影仪!”   众人皆是神情凝重看着那二人同时激发符箓,没人再有闲情关注杜子腾到底胡乱嚷嚷了什么。   只有云容,她见杜子腾一脸好奇地盯着那面水镜,竟是对出发点那二人的举动不甚关心——这到底是太有信心还是破罐子破摔,根本就不在意了?   杜子腾越是如此,云容心中就越是不安。   待到那两个修士站定准备激发符箓时,云容再如何不安也无法再做什么了。   底下广场上空的投影视角也随之升高,让众修士也以一个高空视角清晰地看到了两位修士准备的姿态,那二人几乎是同时激发了符箓向前出发,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所有修士都清晰地判断出来,这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炼气八层应有的速度,这神行符果然名副其实,可让修士速度更快!   而下一秒,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结论:的确是那使用云婉之符的修士更快!灵力激发的一瞬间,他的身形已经比使用杜子腾符箓的修士快了至少三个身位!云婉的符箓确实是更胜一筹!人群中顿时传来巨大的失望之声。   云容心中一喜,目光却加紧在周边逡巡,生怕这横霄剑派在途中安排了什么新的手段来阻拦那名修士。然而,没有,依旧没有。云容心中疑惑重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横霄剑派所用的手段竟然连她也觉察不到,她的目光轻轻一触不远处的辛秋平,对方不动声色地摇头,显然也是一无所获。   杜子腾不动声色将这二人的小动作收入眼里,只嘲讽一笑,啧,怎么他们到现在还不明白,阴谋是永远也不可能胜过阳谋的,竟还想以阴谋来揣测小爷,岂不是南辕北辙?   云容只得勉强收敛心思继续看下去,此时,使用云婉之符的修士已经远远将另一个修士抛开,那落后的修士此时全力追赶也只是离得越来越远。在空中看来,便是这条宽面条上,两粒黑芝麻都由面条一端向另一端滑动,但第一粒像在激烈跳动着前进,第二粒却只是不温不火地那么滑着。   底下围观的修士们已经开始躁动起来,现在这情形显然横霄剑派大大不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势如此分明,云容云婉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目光若有若无地看着横霄剑派崔绝尘等人,但杜子腾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崔绝尘只垂目看着下方,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其他人却都在下面,更看不清表情。   云容笑道:“婉儿,经此次只怕你也明白修为到底有重要了吧?还不赶紧谢谢那位小道友这番指点之恩?”   云婉抿嘴一笑,今日虽颇多周折,却还好没令师姐失望、未让师门蒙羞,实是大幸,以云婉平时羞怯的性情,是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去嘲笑杜子腾的。   云容却是一脸无奈,这婉儿什么都好,聪敏勤奋,只是这性情实在太软,不逼到那份儿上就是这般温温吞吞的,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云容这番暗讽,杜子腾却只是听而不闻,用一种玩味的笑容看着底下那两粒黑点。   云容看到杜子腾这模样,心中更是不忿,明明就是输了,不认输还故作这样子是给谁看?她随意朝下方一瞥,此时那第一个春山池快到练剑坪,早就将第二个弟子远远甩开。   云容笑得落落大方:“看来今日是我云华山庄承让了。好叫这位小道友知道,这修真界中,纵然你有点小聪明,可这修为境界才是根本……”   不待云容说完这番明是教育分析暗是讽刺嘲笑的话,杜子腾竟然兴致昂然地盯着底下两个黑点开始倒计时:“三,二,一,哈哈,女士们先生们,比赛现在正式开始!!!”   并没有人响应杜小爷这异世冷幽默,可是,修士五感何等敏锐,崔绝尘霍然起身,辛秋平更是猛然降下飞剑,空中的、底下的众多修士皆是一片哗然,仿佛要将眼前这不可思议看个清楚明白!   云容悚然之下,那嘲讽的话直接吞回了肚里,来不及去想这窝火之处就急急低头,只见那两粒黑点的差距竟在缩短!   云婉的心此时急剧跳动着,她面色已经开始发白,这怎么可能?按照她的计算,那杜子腾的符箓此时应该早就灵气耗尽,怎么那修士的速度丝毫没有放慢?   剧本仿佛来了个颠倒,那用着云婉符箓的修士仿佛后劲不足一般,速度竟是越来越慢,而杜子腾那符箓的修士却仿佛越来越快!二人距离也缩短得越来越快!   此时,前面那修士已经快越过练剑坪,后面那修士将将抵达练剑坪,一切还来得及吗?无数横霄剑派修士的呼吸急促起来,云华山庄的人却是捏紧拳头,只暗暗祈祷那前面的修士快些到,快些到,再快一些到!   一时间,云横峰上只闻风声萧萧,空气已经崩紧到极致。   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就在第二重仙凡堑不到十米之处,那落在后面的春山池弟子竟是轻轻松松越过前面那人,转眼就站在了仙凡堑之下。   那紧崩至极的气氛瞬间引爆,欢呼的人潮竟让茫茫灵雾汹涌退让,云横峰上一片欢腾雀跃,那率先抵达的春山池弟子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满脸愕然,好像竟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辛秋平见状却是将两个弟子叫到一旁细细询问起来。   云婉脸色惨白坐倒在法器上,只觉得眼前一切光怪陆离像是幻觉,可眼前云横峰的喧嚣热闹一直冲击着她的耳膜,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那杜子腾的符箓里怎么可能还有灵气?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云容亦是不能接受这个结局,他们明明计划周详,甚至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就由她精心挖的坑,这横霄剑派也如她所料,不得不跳,谁知……她目光扫过崔绝尘飞剑上依旧一脸淡然、仿佛赢得天经地义的杜子腾,就是这个小子!自从这个小子出现,一切就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起来,最后他们云华山庄竟然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这绝对不能接受!   在这喧闹沸腾的气氛中,云容突然扬声道:“这乃是你横霄剑派要求的试符,又是在你们门派的护山大阵之下,我师妹的符箓明明灵气充裕,怎么可能会输?分明是你们使了手段!”   这番话借由灵气传播,竟是让在场所有横霄剑派之人听得清清楚楚,那喧嚣也渐渐冷沉下来。   云容看了一眼辛秋平,他咳嗽一声,也突然出声道:“在下适才询问过那两位师弟,原本落在后面的江师弟说他抵达第二重仙凡堑时,根本没再见过前面的周师弟,按理来说,我等所见是江师弟用着这位小道友的符箓、在这练剑坪上越了周师弟率先抵达,可他既然这般说……不知贵派可否说明一二?”   云婉也站出来道:“而且,这位道友的符箓上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到练剑坪……我、我也希望道友能给一个交待。”   这般情形竟是在质疑这场验符的公平性了。   众人最热闹时一直最冷静的杜子腾此时却突然说道:“交待?”然后他仰天一笑:“符箓之道啊,不是要以符箓本身来论成败么?你们自己看看那两张符吧!”   那两个春山池的弟子在众人目光催促下分别出示两张符箓,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周姓弟子用的是云婉所绘符箓,江姓弟子用的杜子腾所绘,出发之前,所有人分明看到云婉的符箓灵气充裕远胜杜子腾的符箓,但现在一看,情况却完全颠倒,那周姓弟子所持的神行符上灵气黯淡微弱,那江姓弟子手上的符箓却依旧灵气缭绕,焕然如新!   如果不是杜子腾所绘制的神行符结构不同、不会错认,众人几乎都以为二者被偷换了!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容却勃然大怒,一指杜子腾那张符箓道:“你们横霄剑派还不承认自己作弊?!修真界人人皆知,符箓用过之后定会灵气损耗,这符箓怎么可能还和之前一般,你们这分明是……”   杜子腾却根本懒得给云容继续撒野的机会,只在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不懂就别瞎bb,你tmd估计连符笔都不会拿,给小爷滚一边去!”   杜小爷这话里轻视的意味太重,神态中气势十足,云容乍然听到,竟是一噎,没能第一时间反驳。   韩执事却是适时淡定地咳嗽了一声:“诸位,方才验符比试之时,我收到了崔师弟传讯,为保证比赛公平,在二人相遇之时,护山大阵自会启动,云雾怎会遮掩,不会令他二人彼此干扰影响。所以,至少这点上,各位不必怀疑,此种方式只会令试符更公正。至于那张符箓嘛,嘿嘿,杜师弟所绘符箓一向出人意料,各位未曾见识过,却也难怪了,嘿嘿。”   云容气得一仰,这姓韩的意思是骂她少见多怪?!云容竟是气得不知要说什么了……   杜子腾只一指呆呆愣愣看着那张符箓的云婉:“你是下场之人,对这张符箓你有何话说?也要像你师姐那样,讲那种可笑至极的外行话?”   云婉浑身猛然一震,咬着嘴唇,显是内心在剧烈挣扎……这样神异的符箓,就是她的师尊修行百年恐怕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凡是任何别的场合,她定然拜倒在地,心服口服,但今日……今日……   杜子腾却仿佛料到这一幕,满脸轻蔑:“果然是渣渣啊……听说你修的是符道?那恭喜你,为了一点虚名,你竟连符道都背弃了。”   云婉闻言,竟是重重垂下头去,这一刹那,她居然不敢直视眼前这瘦弱的少年。   此时此刻,云婉只觉得,一幕幕过往在她眼前飞速回旋,渐渐地,成长之地的山庄剪影与她自幼深爱的奥妙符箓仿佛纠缠扭曲成一团,狠狠勒在她心间,竟叫她喘不过气来。   云容见云婉神情蓦然大变,嘴角竟有殷红鲜血滴落,她也是惊骇不已,连连唤道:“婉儿?婉儿!!!”   但云婉已然心神失守灵气紊乱,全听不见云容的呼唤,竟隐隐是走火入魔之兆!   此时,一道长长的叹息响起:“婉儿,你是为何修道的,可还记得?” 第42章   这一声叹息仿佛暮鼓晨钟重重敲在云婉的心上,叫她想起本以为已经遗忘的时光,年幼时见到师尊以符箓幻化成蝴蝶逗她玩耍,扑到手心的蝴蝶身上那重重曼妙的线条在第一眼就将她俘获,从此痴迷其中不可自拔……   当云婉回过神之时,场中已是突然多出了几人,她羞愧地上前行了一礼道:“师叔,我……”   这突然现身之人自然是消失的云凝仙子、蒲善渊和詹无己三位金丹大能。   云凝仙子止住了云婉的内疚之语,只温言道:“修行之路漫长险阻,尔等勿忘修行初衷才好。”   此言一出,云容心中也一阵悸动,如果不是她方才得失心那么重,亦不会逼得一向腼腆的师妹如此看重结果,使出种种手段只为求胜,差点动摇道心,如果不是师叔出手及时,恐怕她会追悔莫及,此时想起来都后怕,师叔这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她听的?云容默默立于一旁,只细细咀嚼,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方才竟是像着魔一般,迫不及待想让横霄剑派声名扫地,最后却是累及山庄声名,还令师妹差点走火入魔……真真是得不偿失。   蒲善渊上下看了辛秋平好几眼,“啧”了一声,连句教训都没有就到一边喝酒去了,辛秋平却心跳极快,师尊这表现是对他极其不满,已经不满到了根本不屑于去纠正的地步了?可他从头到尾也没做过什么,不过一直旁观而已,难道师尊不满的是他这袖手旁观的态度?   春山池一众弟子没收到训诫,战战兢兢的程度却远胜那收到训诫的云华山庄。   而詹无己心中却摇头,今日这些事端,归根到底还是葛麟和崔绝尘二人处理不当造成的,之前选择这二人到迎宾队伍中,詹无己就存了心思:葛麟其实天资悟性不错,就是因为家世太好,养成这么个性情,练剑都嫌累,去了那丹嘉院整日无所事事、惹事生非,詹无己此次是想借机让这小子见识一下山外有山,磨一磨他的性情别总这么嚣张跋扈,无益于修行。   至于崔绝尘,在剑道上进境当然不及当年的萧辰,但也是极有天赋的剑修,身上却有剑修通有的毛病:心中只有剑,并不擅交际,或者说根本不屑于去交际。可横霄剑派这般的泱泱大派,必然不能每个剑修都如此单纯,将来出去历练,无论是在秘境中,或是与邪道作战,可都不是一个人,不能率领其余弟子,在门派中作为也有限,法侣财地中,侣可是排在第二位,此次也正有历练他的意思。   谁想,这崔绝尘没能领会好意,直接去练剑了,那葛麟更是,非但没从他派修士身上认识到山外有山,反而以自己的嚣张跋扈成功挑起对方的怒火,让事情这般急转直下。   事实上,今天三派弟子的矛盾绝不是金丹修士们放任的机缘巧合,詹无己有这般安排特意挑选了崔绝尘和葛麟,云华山庄和春山池又何尝没有自己的考量?那云容天赋不错,在云凝看来,却是心胸视野略逊一筹,今日这番会晤之后当会有另一重进境,至于云婉等诸弟子,亦是类似,皆是在某方面有卓异表现,却又在另一些方面不甚如人意,到横霄剑派来,正是令她们好好正视自己的问题。而春山池——蒲善渊的算盘是太少还是太多,就难有人能真正明了了。   归根到底,还是修真界已然平静了太多年,现在各派的这批真传弟子真正是生长在和平年代,只感受到了门派的万丈荣光,却未曾过多经历这荣光之后的腥风血雨。萧辰上次遭遇邪道修士,对方屠戮一整座小城,连萧辰都差点殒落一事给各派真正敲响了警钟,萧辰的天赋心机皆是一等一,可谓是修真界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可这般的人都差点折损……不得不让正派修士心惊。   邪道能派出金丹修士去狙击萧辰,如此不同寻常的动静还有各派掌门所觉察到一些动向都让各大正派暗暗警惕,然而,这等历经风浪的高阶修士还好,即使真有变故也能从容应对,但各派那些真传弟子才是真正让他们担忧,这次春山池和云华山庄先遣一批弟子过来,正有历练之意,同时也是这二派嗅觉灵敏提前行动、大有“风雨欲来提前抱团”之意。   在太平年间,横霄剑派的牛耳地位总是没有在风雨时期那么显著的——这等微妙的局势变化却不是真传弟子甚至普通金丹这个层面可以感知的了。   早在绝大多数人无知无觉之时,修真界已经开始暗流涌动,明面上嘛就有了春山池和云华山庄先遣一批弟子准备参加萧辰金丹大典之事。   故此,身为此次负责迎宾的外门长老,詹无己肩上最重的任务根本不是什么维持秩序迎宾接客,乃是培养人才,或者说选拔人才,若是正邪大战再起,这等中坚力量的弟子才是门派最需要的力量,同春山池或者云华山庄的关系嘛——早在对方高层提议要派遣弟子、横霄剑派意会答应之时,三派的同盟就已经牢牢确立。   至于为何这样的任务会放在外门……世人皆以为横霄剑派会把真正优秀的修真苗子放到内门成为真传弟子,却很少有人认真想过,像萧辰那般绝世耀眼的天才,难道他在仙缘镇上闯过天堑时门派看不出来,还非要让他去外门走一遭?   事实上,直接跳过外门进入内门的弟子大有人在,但若是翻开横霄剑派厚厚的历代弟子录便会发现,剑派的最高层从没有一个是这般出身,原因无他——没有群众基础,怎么坐得牢那位置?   执掌一个门派,可不是光有修为就够的。不是一步一个脚步上来的弟子,纵然在修行上可独当一面,在把控全局上总是不甚如人意。在外门各种版本的萧辰故事里,大家总是认为萧辰是修行进境飞速才被收为真传弟子,而事实上,外门历练中,萧辰童鞋最大的收获不是修行本身,而是借着修行与自己的人情练达,在外门众弟子中树立了绝对威望,做得超乎了剑派一众大长老的预期。否则,岂是随意一个真传弟子都可被掌门收到门下的?   这许许多多的复杂内幕,加上今天这三派低阶弟子的表现让詹无己叹了口气,觉得心很累,却还是把自家门派那几人单独拎过来训斥了一顿。   蒲善渊只摇头传声道:“我看你这‘铁血剑’快变成‘奶娘剑’了。何必这么婆婆妈妈的,只管扔出去经历那些风浪,活下来的自然就好了,咱们当年不正是如此?”   詹无己却苦笑:“可咱们当年那批弟子如今可剩不下几个了……”   蒲善渊“哼”了一声,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没再就此多说。他眯了眯眼睛,一指远处那努力围着韩执事打转的杜子腾:“我说,老詹,你这就太不厚道了,眼见云华山庄那小娃娃挖坑,你们横霄剑派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么块大石头填坑?话又说回来,哪里找来的苗子,挺合我胃口,你们横霄剑派反正都是些练剑的,不如让给我们春山池好好培养!”   云凝仙子却是笑了起来:“若詹道友真肯割爱的话,放出消息,只怕妙思书院的道友们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的。”   蒲善渊嘿嘿一笑:“谁让他们不曾先行过来呢?自然是先到先得了!”   詹无己咳嗽一声:“道友说笑了,这弟子改换门庭事关重大,我如何做得了主,恐怕得掌门首肯才可能。”   蒲善渊“嘁”了一声,送了詹无己一双大大的白眼,不肯就不肯嘛,还搬出门派掌门,这老儿真是修为越高越虚伪了!   云凝仙子却是笑得意味深长:“前有萧辰,后有这姓杜的弟子,可当真是不给别人机会啊。”   云凝仙子想得却是更远了,萧辰乃横霄剑派下任掌门之事,她不知道详细,但也从蛛丝马迹中可推断一二,一个掌握大局之人和团结在他周遭的同伴,再加上这么一个稀奇古怪却奇思妙想不断之人作为接应,横霄剑派下一辈的班底基本可初现雏形,正奇相生,相辅相成,倒是妙不可言。   詹无己拈须一笑,这等意外之喜属于这场试练无心插柳的成果,他想的没云凝仙子那么远,毕竟这杜子腾入门三月尚需进一步考查,但无论如何,这等形状奇怪却莫名强大的果子,自然要牢牢护在自家地里,绝不可被别人轻易摘走了。   然而,不知几世修来的福份能蒙几位金丹垂青的杜小爷,此时却是让韩执事抓狂得想挠墙。   “师兄,谢谢你把灵石和功绩点给我了,么么哒!”杜小爷笑得见牙不见眼。   “嗯。”既然已经拿到弟子务的酬劳了你小子还不快滚,我已经不计较没污下点东西作为过路财的损失,你也别在这影响我在长老面前的形象了!   “师兄,那我这些功绩点都可以兑换什么东西呢?”杜小爷却执着地想知道自己手上这点内部流通货币的真实价值。   “给。”自己滚去一边看兑换目录去,别在这碍眼耽误我同长老的目光交流了!   “咦?好贵!好贵!!还是好贵!!!师兄除了弟子务还能有什么方法可以换到功绩点?”杜小爷对横霄剑派的内部价实在不满意,力争找到别的外快渠道。   “嫌贵?你手上要有,门派原价收。”韩执事终于忍无可忍,不知道行情就别瞎嚷嚷,这上面很多东西有价无市的好么?!   “唔,好吧,我找找看有什么东西我手上有的……”   “呵。”韩执事只剩下这个字可以答复杜子腾了。   “百年云砂……五百功绩点!!!”   杜小爷的目光蓦然发亮,然后这闪闪发光的眼神对准了云容,韩执事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预感到底是什么,就听到杜小爷大声说道:“喂,那个有云砂的道友!你们那云什么山庄是不是愿赌服输的?”   云容站在云凝仙子身边差点自己把自己绊跌倒,这小子没眼珠不看场合么!师叔这等金丹大能在旁,他居然还敢大呼小叫!   杜子腾只是隐约感觉到后面来的几个人很厉害,不过,里面也有横霄剑派的啊,杜小爷权衡了一下,要回自己彩头的风险还是可以控制的,于是当机立断催促道:“如果认输,那个云砂……”   云容咬牙切齿道:“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吗?!”   哪怕是等师叔他们走了你再问呢!   杜小爷却是一脸诧异:“我要回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等一会儿?还是你们又不肯认输了?”这绝对不行!他明明不想掺和的,非得让他掺和,他的东西必须给他吐出来,也不去打听打听,杜小爷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云容:……   云凝仙子却是失笑:“这位小道友莫急,你那符箓能自主吸纳灵气使得符箓内灵气不失,这等神异之处修真界闻所未闻,自然是你胜。婉儿,容儿?”   云婉已经羞惭到无地自容,她方才也看出了这一点,却做不到如师叔这般坦坦荡荡认输,果然还是心境未够,她上前点头拜倒:“云婉不及道友万一,甘愿认输。”   云婉随后又羞愧地对云容道:“师姐,对不住……”明明最后比的就是她最擅长的符箓,竟然还是败了,让师姐真的失掉了那瓶子珍贵的云砂。   云容却是摇头道:“婉儿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只是她们没想到,原来这小子画的符竟然真的这般厉害,连师叔也赞叹不已!听到云凝仙子唤她,云容也毫不犹豫上前递过云砂,却终究心有不甘,不只是为这瓶子云砂,更是为今天在此为门派失掉的脸面,思及方才那般心路历程,云容却是光明正大地严肃说道:“你只是赢了这一局而已,以后可还不一定!”   杜子腾眉开眼笑接过云砂,眼前的云容不再是什么难缠不认输的对手,立时上升到了和葛公子一个级别,他笑眯眯地拱手道:“承让承让,道友下回还记得找我哈~”   这回答竟是让云容再次噎住,可那小子笑容里真诚灿烂,竟像是真心实意希望她再来找他比试一般!废话,这可也是财神爷呢,一次买卖就够他画好几万符箓了,顾客就是上帝嘛!   不待杜小爷催促,葛公子却是哈哈一笑,顺手将五百功绩点奉上:“干得不错嘛,不用叮嘱,下次有这等美事本公子一定找你小子!”   杜子腾更是笑得春光灿烂:“多谢多谢!”心中立时把葛公子从顾客上升到优质客户vip序列。   詹无己在原地拈须微笑,只等着杜子腾例行前来问好,并且表达感谢门派栽培,今后定当努力不负众望之类的套路词语……结果,杜小爷身子一扭,居然再次朝韩执事奔去,那屁颠屁颠的欢脱姿态直让看清了詹长老眼神的韩执事心中哇凉地疯狂呐喊:祖宗!求放过喂!!! 第43章   韩执事在外门长老的凝视下,硬着头皮准备接杜小爷的招。   结果,杜子腾却是认真问道:“请问执事师兄,目录上的这些灵物哪个可以固本培元、逆转炎力伤害、增加寿元啊?不要太贵哦,我手上可只有这七百功绩点。”   韩执事嘴角一抽,娘哟喂,他就知道是大招,原来在这儿等着他!那固本培元、增加寿元的灵物是他这外门执事堂可以拿出来兑换的么?那等东西无一不是天材地宝,不说有价无市了,根本连价都不可能有,那等灵物要么是各大门派秘密栽培,外界不得而知;要么是秘境出产,哪一次露面不是血雨腥风一番混战,这小子居然敢问他兑换目录上哪个是这样的灵物,听他那口气,七百功绩点还真想换一个呢!   但在詹无己的目光注视下,韩执事心中再如何咆哮,面上也一副耐心的模样:“以修真界之大,这固本培元、增加寿元的灵物自然是有的,像我派中就有莲香藤、九转骨柏枝、甚至还有千年灵液,但那却不是你手中这区区几百功绩点可以换到的。”   杜子腾一脸肉痛,却依旧神色坚决地追问:“那要多少功绩点才够?”   韩执事嘴角再次抽搐起来,妈的,难道要他亲口露短,说那本兑换目录上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你小子才肯罢休么?!   韩执事见这小子连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显是不肯轻易放弃,无语之下,韩执事正准备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不是你功绩点不够,而是你根本没有可能去换到这样的东西!   但突然之间,韩执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一般,到嘴边的话竟又咽了回去,他看着杜子腾,想看一看远处的詹长老,却又强行令自己不要看过去,这般折腾下来,他脸上神情显得十分古怪,他咳嗽了一声道:“这等天材地宝,按理来说,普通外门弟子是绝无可能兑换的。不过么,现下,外门中正好多了一段莲香藤……”   杜子腾高兴地道:“那要什么条件才可兑换到?”   韩执事脸上变得更奇怪起来:“剑阁弟子可凭一万功绩点换取。”   在场许多剑派弟子直接就喷了出来,剑阁弟子?一万功绩点?   看着杜子腾一脸茫然,崔绝尘在一边淡定地解释道:“闯过第二重仙凡堑去过剑阁,皆称为外门剑阁弟子。”   杜子腾张大了嘴巴看着那道奔腾不息的灵瀑:“要闯过第二重天堑才可以兑换,还要一万功绩点?!”   他画了三万张符箓赢下了两百功绩点,一万功绩点……那得是一百五十万张符箓,哪怕是他之前三月那不眠不休的疯狂画法,那也得画上十几年才可换到,而且,杜子腾环视周遭外门弟子,尤其似葛麟这般的高阶丹修弟子,那目光中也满满是灼灼渴望,那莲香藤能乖乖放在那儿等他杜小爷十几年?何况,以镇长的伤势和现在的寿元,十几年实在太过漫长。   既然当日答应镇长去这样的灵物,杜子腾并非是那等肆意夸口之人,也许镇长和简泽未曾真正放在心上,但杜子腾从不轻易许诺,当日早在听说功绩点的作用时,他就已经想到以功绩点来兑换,只是这样困难,依旧让他心中升起一种浓浓的忧虑感。   就在此时,詹无己不知同云凝仙子、蒲善渊商量了什么,此时计议已定,一声清越的弹剑之声响彻整个外门,叫三派弟子尽皆一静,然后詹无己踩着自己的飞剑升到半空,金丹修士的声音如在耳畔响起,竟无分远近,甚至那等依旧在闯堑的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适才我横霄剑派与春山池、云华山庄商议已定,自今日起,三派联合发布一项闯堑弟子务:凡是闯过第二重仙凡堑‘磨剑崖’的三派弟子,皆有一千功绩点,春山池与云华山庄弟子也可用此项功绩点兑换灵物法宝功法!”   这项前所未有的激励让三派弟子尽皆沸腾,横霄剑派功绩点的作用在名门大派间早不是什么秘密,春山池和云华山庄一众弟子皆未料到,此行还能有如此斩获!不远处那仙凡堑甚至有几个剑派弟子因为心神动荡直接掉了下来,居然因为太激动错失了提前拿到一千功绩点的机会,估计不知心中有多懊丧。   不待弟子们更加兴奋,詹无己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立时安静,只凝神静听还有什么样的重大消息:“我横霄剑派外门弟子听令,外门九院即日起重定序位,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按各院功绩点重划上中下三院,上三院弟子可代表我外门参加萧辰萧真人的结丹大典!”   杜子腾暗暗吐槽:什么样的大典要一年来准备啊……这吐槽刚划过脑海,山呼海啸一般的欢腾雀跃之声只掀起了一股巨大可怖的灵力飓风,刮得杜小爷打了个趔趄,看着周围那些打了鸡血一般的疯狂修士,杜子腾目瞪口呆,感觉这个世界一时间都不真实起来。   那个疯狂挥着飞剑喊口号的人是谁?说好高冷的崔师兄呢?!   那个傻瓜一样四处抓人疯狂确认消息的人是谁?说好傲慢的葛公子呢?!   “诸位师弟听令,我琼英院必要赢下此次定序之战!”崔绝尘长剑一指仙凡堑,数名剑修弟子同时拔出佩剑,登时长剑如林,剑气如霜,兵锋直指第二重天堑:“得令!必胜!!!”   “丹嘉院的给本公子听着!谁敢拖累我参加不了金丹大典,本公子一定要他后悔来这个世上,听到了吗?!”葛公子叉着腰一脚踩着大石朝底下一众弟子大声威吓着,随即葛公子又挽起袖子道:“干得好的,本公子重重有赏,为了金丹大典,给我上!”竟也有数人大声呼应,一时也将葛公子衬得气势非凡。   人群中,各院皆是厉兵秣马,战气如云,一派热火朝天的气象。仿佛为涨声势,那金丹长老手一挥,广场之中,九院石匾再次升起,从上到下依次排列,那石匾之旁甚至还有云雾凝成的小小数目标明功绩点,那云雾不时模糊,数目也随时进行着更新调整,十分神奇。   现在本就火热的气氛更是达到了最高潮,只有方平、孟林、谭庆和杜子腾几人孤伶伶在人群中格格不入,方平几人对视几眼,看着那在最下方的“飞毫院”三字和那少得可怜的功绩点,想到其中有七百还是杜子腾将将赚到的,俱是失落无言。   此时此刻,杜子腾恐怕是全场疯狂的弟子中最为冷静的一个,也是第一个发现事情真相的:三派之中比重最庞大的横霄剑派外门弟子就此分裂为九支,恩,一共是十一国混战,他还身在其中最弱势的一个,这局势真是太好了!这xx的几个金丹长老真是tmd下得一手好棋。   那什么定序位的乱战,杜小爷根本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尽快兑换到那截莲香藤,本来若没这摊子事,他相信就算是找别人借贷,或者是有其他奇思妙想,这笔功绩点应该不成大问题,谁知道这下子,功绩点不只是内部流通货币,更是此刻最为抢手的囤货资源。   汹涌人潮之中,杜子腾的神情反而更加冷静自持,犹如狂奔巨浪中纹丝不动的顽石一般抗拒融入其中。   远远的,詹无己却是笑吟吟地拈了拈自己颔下长须:小子,你要怎么破局呢?那莲香藤可是不会等人的。   然而,不过片刻之后,杜子腾仿佛已经拿定了主意,世事局势如何变换,小爷却不是那样容易妥协的人,既然答应就一定要做到。之前那冷静坚持的表情反而尽数消退,杜子腾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无赖,长长伸了个懒腰,朝方平道:“师兄,我们回去吧,这里好无聊。”   飞毫院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下这兴奋的热潮与他们无关,看着别人家的热闹确实无聊,几人不作声地便转身回去了,只叫无处的詹无己挑了挑眉毛,算了,不急,他可不相信这小子会安静下来不折腾。   不知是不是受刚刚宣布的那等消息影响,他们一路遇到的弟子莫不是兴奋异常,只有他们几人就这样安安静静走在路上,活像一群行尸走肉,回到飞毫院时,不知为何,几人都完全没有交谈的兴致,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方平仿佛有什么想说,此时当众却又难以启齿,待众人分开,他重新折回到杜子腾的屋子寻他时,却在门外听到了均匀深沉的呼吸声。   方平一时怔在门外,三月画符三万那般不休不眠,刚刚那一场比试又如此多周折,皆是杜子腾一人在其中周旋反击,耗费心力可想而知,这般疲惫杜子腾却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回来就睡着了。   方平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问什么了,杜师弟早已用了自己的行动给他了答案。   方平回到自己的屋里,竟破天荒地再一次坐到了桌前,好像是太久太久没有这般坐下来了,桌上竟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御风符一卷,桌面重又恢复了多年前的整洁。   方平认真地取出符纸摆好,提起符笔蘸取符墨,明明是做过千万遍的动作,方平却莫名觉得十分紧张,这只修士的手竟然都开始隐隐颤抖,连蘸了几次才蘸到符墨,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符笔,下笔画符,那熟悉又陌生的线条正是多年前,他还是位农家子时亲眼所见的属于修真界的第一样东西——安神符。   收笔时,那线条同时亮起又暗下,灵气回环呼应,一股宁心静气之感隐隐可察,方平的手缓缓划过那些线条,竟有些恍惚起来,原来,他竟然还是能画得出符箓的?本以为已经消逝在旧日时光里、曾经因为一道线条一张成符而欢欣雀跃的心情,竟如灰烬中残存的火星一不小心重又熊熊燃起,甚至比原来还要猛烈。   方平扶着桌面起身,认真缓慢地将这张符纸收好,然后竟是推门则出,直奔执事堂。   执事堂里弟子们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重新定序之事还是给外门弟子带来了全新的刺激。   方平加入这队列中,好半天终于轮到他时,按住紧张的心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执事堂弟子问道:“可有画符类的弟子务?” 第44章   杜小爷再次睁眼之时,三日时光已是这般过去。   方平听到声响,过来一探,笑道:“你可算是醒了。”   杜子腾哈哈一笑,睡梦中算是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接下来他要准备的事还多着呢。   只是嗅着方平身上那种熟悉的灵气味道,杜子腾有些惊讶:“方师兄你在画符?”那气息如果不是长时间大量画符是绝不会有的。   方平脸上神情有些羞赧,却还是肃容道:“那日之后我想了想,师弟你说得对,十年磨一剑,我外门的剑修们已经比我等领先了十年,如果不加倍奋发努力,只会落后得更多。师弟在符道上这般天资纵横都如此勤勉不懈,我忝为师兄,不敢落后太多,我……也去执事堂接了画符的弟子务。”   杜子腾却像第一次认识这位师兄一般,认真地问道:“师兄你是真的喜欢符道吗?哪怕画符不像其他修行方式一般能令你的修为飞速增加?”   方平一怔,随后却是洒然一笑:“三日之前,我确也动摇过,想亲口问问师弟你可知道这符箓之道在修行之上何等艰难,更想问问,你若知道其中艰难为何还要这般拼命……只是,突然之间,我又觉得你早就以自己一言一行给了答案。其他的修行再好,那也是他人的选择之道。   当日我本就是因为符箓才踏入修真界,这符道本就是自己所钟所选之道。若说改换其他修行方式……这飞毫院中,我乃是入门时间最长之人,早有无数时机像常见铭那般换到其他院中,现在想来,没有这么去做,大概是真的心中眷恋。   至于修为……修为增加太慢岂是将一切推到符道上?师弟你这般勤勉画符不也突破到了炼气四层?归根结底,不过只是我等未能做到‘全力以赴’四字而已。既然选择了符道,没有做到这四个字怎么能将一切不才能真正无愧于心,不负修行一场吧。”   杜子腾起身但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掌声,杜子腾转头一看,竟然是孟林、谭庆二人。   孟林此人脾气暴烈却最是耿直不过,此时郑重向方平拱手道:“方师兄,过去师弟多有不是之处,见谅!”不待方平谦逊几句,他又直接道:“但见师兄今日明悟,师弟却是不胜欣悦,在此恭贺师兄,就冲着今日这番话,他年师兄必会在符道上进境千里!”   谭庆与孟林焦不离孟,孟林所说亦是他心中所想,他亦拱手道:“恭贺师兄!”随即,他又朝杜子腾道:“杜师弟,今日我与孟师兄唐突前来,所为也是同方师兄一般的事,我等痴长你些年岁,却反倒不如你想得明白,符道是好是差,未修符道之人没有资格评判,我等修了符道却未曾尽心修行之人也没有资格评判……但见杜师弟你以符箓之道威慑云华山庄、令金丹修士都动容便知,符箓之道并非如世人所说不堪大用,实是博大精深,适才方师兄所说也是我等所想,今日起,‘全力以赴’四字愿与诸位师兄弟共勉!”   孟林笑道:“正当如此,三日前我和谭师弟也领取了画符的弟子务,倒是与方师兄想到一处去了,今后恐怕咱们诸位师兄弟之间要互相勉励前行,其他八院此时皆争先不让,我飞毫院可也不能落后太多。”   方平却是欢喜道:“如此最好,吾道不孤矣。”   方平感慨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杜子腾,若不是杜师弟,恐怕他们几人绝无可能重新燃起对于符道的热忱。师弟虽修为不过炼气四层,却能真正坚持自己所选的符道,即使外门中那么多嘲讽不屑的目光之下,他依然能证明己道,三月画三万符箓,炼气四层画符便至入神之境,画出令其他门派的金丹修士都不得不佩服的符箓,更让整个外门都重新认识到符道的了不起。   相形之下,他们几人倒是白活了这些年岁。能遇到杜师弟,实在是他们几人最大的幸运,甚至也是飞毫院的幸运。   想到这里,方平忍不住想起这数十年飞毫院来来去去的那些师兄弟们,哪怕是刚刚离开的常见铭,他们谁不是曾经对符道有过向往才加入的飞毫院呢?但幼稚热情的理想总是敌不过冰冷嘲讽的现实,但如果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如果他们能遇到杜师弟,是不是也会觉得符道上并不永远是冰冷嘲讽与失败,其实也有热血沸腾的逆袭与欢呼?是不是就不会那般轻易放弃?   抚着怀中那张安神符,方平神情中欣慰怅惘交错而过,竟是难以道明此时心境。   半晌,方平才郑重朝杜子腾行了一礼道:“杜师弟,多谢。”   这几字重若千金,竟让孟林谭英对视一眼,也一齐行礼道:“杜师弟,多谢。”   千言万语,尽在“多谢”二字之中。   杜小爷却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他避开了三位师兄行的大礼,然后挠了挠下巴:“那个,我也没做什么吧,只是为了弟子务的酬劳和那比试的彩头而已……”   方平、孟林和谭庆三人闻言一怔,随即在场四人竟是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师兄弟间倒是前嫌尽释。   随即杜子腾却是露出一个笑容来:“既然三位师兄皆有意在符道上继续修行,师弟我有些小小心得,倒不妨几位师兄坐下来,大家一同参详参详。”   杜子腾并不藏私,将自己一边画符一边修炼《引气诀》的法子向几人一一道来。   这横霄剑派之上,飞毫院虽为外门九院之一,却因为剑修太过强势对于符箓的需求小、院中弟子又太不争气,因此,不似其他院子随着时间推移积累了自己的体系传承,反倒是日渐没落,在杜子腾看来,这几位师兄之前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耽误了一段时日,但如果真是努力想在符道上追赶的话,这一边画符一边修炼《引气诀》倒是可以节约些时间。   至于其他一些担忧,想想杜小爷在云横峰上第一次修炼时的惨痛教训,回想起来真是啧啧啧,那个酸爽的滋味……这云横峰上锋利的金行灵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真正的决心在符道上继续前进,这法子知道了也是白搭,根本无助于事。   所以,这种以痛苦换修行进度办法完全没有必要敝帚自珍,而这《引气诀》属于修真界人人皆知的常识功法,也无需做过多讲解,杜子腾只再三强调:“这个法子只有我一人试过,对于神识的要求十分高,不知几位师兄是否能做到,且入门之时为锤炼经脉、适应这峰上灵气会剧痛难当,对经脉会造成不小的损伤,几位师兄还请仔细斟酌。”   孟林却是一脸不以为意:“我等修真者,一点点疼痛而已,当然不在话下。试,当然要试!”   杜子腾的眼神有点奇怪:“师兄当真不怕痛?”   孟林哈哈一笑:“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点疼痛算什么,杜师弟你小孩子家家的,看你那细皮嫩肉估计没吃过什么苦头,来,师兄现在就给你示范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男子汉。师弟,布阵吧!”   杜小爷笑眯眯地说好。   一刻钟之后,再怎么崩着男子汉的面子,孟林也疼得哭爹喊娘、差点捏碎了自己的手掌,还好杜子腾见机快,迅速撤掉了聚灵符阵。   然后杜小爷笑眯眯地看着剩下两位师兄:“二位师兄是不是也不怕痛的?”   方平额头滴汗,谭英看到孟林痛出来的刷白脸色,一咬牙,还是道:“虽则痛苦,但师弟肯讲此等重大的修行方法告知,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二的,我可是受够了因为修为低下而被别人奚落了!”   杜子腾点头,然后重新将符阵布好,谭英很快痛得浑身痉挛,却硬是捏紧拳头忍了下来,竟是一声也没吭,其他三人在阵外,心中亦是默默钦佩,尤其是感受这等痛苦的杜子腾与孟林二人,更是清楚其中艰难。   然而,挨过这一遭之后,见着情形差不多了,杜子腾收了符阵,对谭英笑眯眯地道:“恭喜谭师兄!”   谭英浑身湿透,还有些发怔,半晌却是叹道:“能想出这等法子来修炼,师弟真非常人,我适才修炼的进境只有师弟所说的二三成,却也足以让我欣喜了。”   谭英之后,方平亦是一声不吭地直接入了阵,随后即使是失败过一次的孟林,也没再说什么,接着入阵尝试,这一日下来,三人竟是都勉强学会了杜子腾发明的修炼之法。   对于三位师兄发自内心的感激,杜子腾却是摆了摆手:“这只是我的一点心得,三位师兄能用得上也是幸事,只是符道无边,今后尚需我等互相砥砺前行。”   四人相视一笑,门外却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几人转头一看,林丛却只是冷笑着走了过去,竟是一副不打算搭理他们的模样。   方平只是摇头,本来他同这位林师兄就渐行渐远……如今就更是没什么话可说了,孟林谭英相互看了一眼,也俱是无言,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位林师兄心心念念就是要同常师兄一样换到其他院子里去,估计现在也觉得他们这群人无甚出息,不屑为伍,如今这般相互疏远、彼此无视,能够继续这样相安无事最好。   方平随即问道:“我们三人既然接下弟子务怕是就要闭关画符去了,顺道继续去揣摩这画符修炼《引气诀》的法子,不知杜师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也要继续画符吗?”   杜小爷摇头:“我才闭了关,如今再继续画符,修炼效果也有限得紧,我要去闯堑。”   孟林和谭英喷了出来:“闯堑?!”   杜子腾一脸“你们大惊小怪”的模样:“当然啦,那天长老不是说得很清楚吗?闯过去了不只可以去剑阁,还可以有一千功绩点呢!”   方平脸颊抽抽:“你……当真要去闯‘磨剑崖’?”   杜子腾双眼中满是闪亮亮的光芒:“那可是一千功绩点,我要画上十五万张符箓才能换到,而且剑阁里那些神兵利器……吸溜,自然要闯上一闯了。”   方平忍不住又重新开启了“苦口婆心”模式:“师弟啊,你尚还年幼,何必着急积攒功绩点,那磨剑崖你也看到了,都是剑修在闯,还那般艰难,我等符修实在是不适合闯堑这般激进的修行方式。”   杜子腾目光却满是诧异:“我以为方师兄你知道的呀。我入门第一天,师兄你领我去看磨剑崖的时候,我当时不就说过要去闯堑的么?现在只是时间上提前了一眯眯而已啊。”   方平吐血,当天你只是横霄剑派的一个新丁,说要闯堑我也只是那么一听,谁知道你会当真啊啊啊啊啊啊啊!!!   铁了血掉进财眼里的杜小爷是谁也不可能劝说得动的,于是,此时吸引了整个外门目光的磨剑崖上又传出一桩轰动的消息——那打败云华山庄弟子的符修炼气四层也来闯堑了,各位剑修师兄弟,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45章   方平、孟林和谭英三人此时站在人来人往的磨剑崖下,方平有些心焦:“孟师弟,杜师弟他是说要过来的吧?”   那日詹长老公布了最新的弟子务后带来的一个影响就是:往日高冷的磨剑崖就跟菜市场似的,总有些非剑修的弟子想过来碰碰运气,而剑修们则干脆就把磨剑崖当成磨砺自己的地方,不见练剑坪上都空了一大块么?   孟林也有点焦急:“他说有些什么准备工作要做……都这个时辰了……”   谭英也皱眉:“他昨日倒是问了我锤落院和浣碧院谁擅长炼器制衣……”   方平和孟林面面相觑:“难道……”   三人本来是要闭关画符,然而杜子腾那等闯堑的宣言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三人实在难以放心,还决定先来看看再说。   渐渐地,情形似乎有些不太对。   这人来人往的磨剑崖怎么人潮都朝外挪动……像是在围观着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突然有些惴惴不安。想起杜小爷那异想天开的性子,再想想他的“准备”工作,三人顿感头痛欲裂:这杜师弟又折腾出了什么东西来啊!   方平嘴角抽了抽,还是道:“我们最好还是去看看吧。”   这在人潮中央被围观的人……果然不一般!   只见对方一身稀奇古怪:脑袋上顶着一个跟锅子似的玩意,那是帽子?双手上还套着什么玩意?那脚上的鞋子更是叫人恨得不戳掉双目,鞋底绑的是什么东西!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大声问道:“这位……你这是要去闯堑?!”   这等异类毫无疑问是杜小爷无疑了,他完全没有被众人围观的心理压力,听到有人询问,淡定地答道:“恩,话说大家能退远点看么?这样我走不快啊,师兄们还在等着我呢。”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这位同门,你身上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做什么的?闯堑时能有用么?”   杜小爷一脸从容:“头盔、攀岩手套、攀岩鞋,简易版本的,先看看效果吧。”   人群一时茫然……这都是什么东西?怎么名儿都没听过呢?   等杜子腾排开围观群众出现三人面前时,三人立时感到一阵眼睛疼,人群的目光更是让三人感到压力山大,但始作俑者却一脸灿烂笑容:“我准备好了,现在就去爬吧~\(≧▽≦)/~”   感情您老人家真把闯堑当成攀岩了?   方平无语之余,还是先回过神来:“你这模样……算了,先跟守堑修士报备一二。”   这种小小的轰动场景下,守堑弟子来得很快,“咻”地一声,一身青衫出现在众人眼前,杜小爷“咦”了一声:“还是师兄你守堑呀,看吧,我就说我会来闯堑的,怎么样,我现在来了吧!”   这守堑修士正被杜子腾那一身乱七八糟的玩意闪得头晕眼花,此时杜子腾这般一说,他好容易才想起来:“……你是那飞毫院的新入门弟子?”   人群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方平三人也皆感到一阵难言的尴尬,毕竟,他们飞毫院新入门的弟子这般大言不惭说要来闯堑,又打扮得如此……哗众取宠,怎么看起来都像是在开玩笑,虽然杜小爷一脸认真,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这不,人家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是飞毫院的杜子腾,师兄别记错了哈~我前来闯堑,向师兄你报备一下。”   人群中再次传出小小议论,方平几人相视苦笑,杜师弟同那云华山庄弟子一战,倒是有些小小名气了,他们看了看人群中几个显眼的云华弟子皆是一脸冷漠,显是对杜小爷没什么好感,方平几人无奈,实在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守堑修士这几日什么样的弟子都见过了,偷偷利用越阶法器的、猛效灵丹的,各式各样作弊闯堑的方式也见识了不少,但恕他眼拙,杜子腾这一身玩意灵气并不突出,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他只是例行将他的云阶令取出一扫杜子腾。   云雾弥漫之后,这守堑弟子一颔首:“并无违规之处,你可以自行上去了。”   杜子腾点头,回头冲方平三人打了个招呼,就在三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目光中直奔了磨剑崖下。   这会儿,许多还没上去的人也不着急了,只看着杜子腾这一身经过“审核”的装备到底能派上什么样的用场,这小家伙不过炼气四层,还是很方便观察的,要是这装备有用,说不得,大家也借鉴一下啊,这天堑难闯,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闯堑么,杜子腾根据之前的观察,认为磨剑崖本质上就是一座山,因此所谓的闯堑本质上只是挑战比较大的一种攀岩,他这些装备也是根据攀岩这项活动本身的需求来进行设计的,有没有用需要检验才知。   站在磨剑崖底仰望和在一旁围观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头顶的灵气冲击而下,即使在头盔上已经贴了聚灵符改良版,杜子腾依旧感觉到了灵力中的锋锐之气,他心中一凛,这磨剑崖上的金行灵气似乎比整个外门中的还要活泼数倍!也不知其中是不是还另有玄机?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然后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好向上攀爬的位置,就这么上去了。   底下围观着的方平三人却是越发紧张起来,理智上三人都知道,以杜子腾炼气四层的修为、还不是剑修、只擅长符道,怎么都不太可能爬上去的,但感情上……杜师弟已经创造了那么多的奇迹,又折腾了这么一身新鲜的玩意,没准真有用呢?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杜小爷往上爬了一、二、三步,啪叽!就这么……无情地掉落了下来。   没有创造闯堑成功的最低修为纪录,还是创造了闯堑失败的最低高度纪录……   人群中登时传来一阵大笑,有人倒是善意提点道:“师弟,你本是符修,这磨剑崖乃为剑修而设,不必在此多浪费时间了。”   杜子腾爬上去的高度不够,摔下来自然也不怎么疼,更不可能受什么重伤了,他起来的倒是挺迅速的,方平本来还担心他那执拗劲儿上来,拿出当时三月画三万符的气势再次冲上去,那才叫糟糕。   谁知道杜小爷竟远远还朝别人喊了句:“知道啦,多谢!”   他一边说着话竟一边退了回来,那神情里,竟也没有太多懊丧。   几个云华山庄的弟子本来准备闯堑,看到杜子腾这么一身噱头满满地前来,果真是让他们看了个笑话,不过周遭皆是横霄剑派之人,这几人倒也不敢怎么嘲讽,只是在杜子腾经过时低声嘲笑道:“你这是闯堑?是来闯下一游的吧,哈哈!”   杜子腾停下脚步,一脸奇怪地看着这几个云华山庄的弟子:“难道你们一次就可以闯过去?”   云华山庄的弟子:……b怎么可能一次就过去,听说你们门派的萧辰当然都不是一次闯过的!要比萧辰还厉害,他们还用得着在这里么!   然后杜子腾一脸认真地说:“要是你们一次就能闯过,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想好好学习一下。”   云华山庄的弟子:……   周围看这情形的剑派弟子,略知道前因后果的就知道定是刚刚这帮云华山庄的人挑衅了,只是这杜师弟也是个妙人啊,哈哈哈哈,没瞧这云华山庄的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吗?   立时有人就道:“谁啊?一次能过磨天崖的站出来让我们认识一下啊,这么厉害的人物,大师兄都没能做到呢!”   人群中嘲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便在那几个云华山庄弟子身上打转,气氛一时微妙。   也有人不甚在意这点小小的挑衅,只朝杜子腾笑道:“哈哈,杜师弟别逗他们玩啦,谁能一次闯过啊。不过你的表现确实也忒差劲,你呀,还是回去乖乖画符吧,别来这儿逗大家玩了,哈哈。”   顶上守堑的弟子也是一脸无语,这姓杜的小子看着信心满满,结果是个三步倒啊……   可不是么,三步就掉下来了。   谁知杜子腾挠了挠下巴,居然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不是来玩的,但是这个磨天崖原来没闯过,不知道情况很正常啊,刚刚走了几步,也知道大概情形了,会想办法来解决的。”   人群中一众剑修面面相觑:“……你还真准备继续闯堑?”   杜子腾一本正经:“当然,那可是一千功绩点!而且,我可是代表着我们飞毫院第一个来闯堑的,必须成功哇!”   众人:……   方平满头大汗地站出来:“咳,那个诸位,师弟他新近入门,年龄还小,对咱们剑派的情况也不甚清楚,今日前来算是为咱们横霄剑派此次闯堑弟子务助助兴,诸位不必介意,请继续继续。”   杜子腾正要分辩他才不是来助兴……孟林和谭英已经熟练地一个捂嘴、另一个抬人,完全不给杜小爷继续刷存在感的机会,就这么将他抬出了磨剑崖下。   回到飞毫院中,方平耐心地道:“师弟你现在知道了吧?闯堑没有那么容易,你今天是爬得矮……呃,时间短,所以摔下来没事,要是再高一些,摔下来是会受伤的,你年纪还小,就算错过这次的弟子务也没什么,先好好画符,把修为提升上去,这功绩点以后有的是机会,闯堑之事就放着吧?”   杜子腾脸上没有什么失落反抗的情绪,反倒是若有所思。   那模样让方平长长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讲解见效了。   杜子腾却是提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我们飞毫院有什么讲符箓之道的典籍么?”   方平一愣,和孟林二人眼神一碰:杜师弟这是放弃闯堑,要钻研符道了?这个好啊!   这飞毫院虽然日渐破败,但几本典籍还是不在话下的,杜子腾接过之后,草草翻了几下:“啧,都是不成体系啊……好吧,这样就只有全部拿来试了。”   方平一脸诧异:“试?试什么?”   杜子腾道:“去磨剑崖上试啊。”   方平大惊失色:“你还没放弃!你今天才上去三步就掉下来,还不明白这闯堑有多困难么?”   杜子腾却说:“是很困难,其实难的并不是爬上去这件事情,而是那里的灵力攻击性太强,怎么样在这种攻击性下向上爬才是难点。今天与其说我是掉下来的,不如说我是被踢下来的。剑修他们用的法子是以剑来对抗这种攻击同时往上爬,我想,既然我们修的是符箓之道,肯定也有相应的符箓来对付这些攻击!”   只可惜他修行的时日实在太短,所以他知道的符箓种类太少,没办法提前准备好所有可能需要用到的符箓,所以今天他才会那么快就掉下来。   啧,一次闯堑就把他修行根基薄弱的老底给翻了出来,相比于第一次闯堑中的侥幸,这次的遭遇真是……让人越来越有兴趣呢~\(≧▽≦)/~!   看到杜子腾眉飞色舞的兴(变)奋(态)表情,方平三人彻底不知说什么了。   杜子腾一拍桌子:“好了,从今天开始起,准备工作还就是画符!”   方平擦了擦额头的汗,起码这小祖宗现在不继续去磨剑崖折腾了,也许他画符画着画着就把这茬儿忘了呢?   真的……有可能忘掉么23333 第46章   啪叽!   啪叽!   再次啪叽!   守堑弟子只摇头叹息,这飞毫院弟子名唤杜子腾的如今倒真是叫他想忘记也难了,毕竟如果有一个人,每天来找你报备,报备之后再摔上这么几十次,第二天还来重复一样的步骤,你想忘记他的姓名也困难。   这守堑弟子原本一开始只认为这小子是不知天高地厚,又或是同其他那些非剑修弟子一样嘻嘻哈哈来玩耍一番,知道这磨天崖的厉害便不会再来。   谁知,自第一次三步倒之后,这小子不过半月竟然又来!结果……十步之内再次摔下去,即使被周围人哄笑着嘲弄,这小子也没有立时放弃,竟是又尝试了数次才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回去。   如此这般,失败数次,间隔上数日,每每这守堑弟子以为他已经放弃之时,这小子又会再来,发展到现在,这小子居然是每天都要来这么一遭,直叫这守堑弟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说阻拦,守堑弟子实在没有什么阻拦的理由,干扰闯堑秩序?但这小子每次来只是老老实实地闯堑,虽然往下掉的频率高了些,也没影响到其他人。   开始之时,围观之人还不时拿杜子腾打趣一下,但渐渐地,杜子腾来回往复地折腾数次之后,来闯堑之人也只把他当成是这磨剑崖的一部分,没什么人再去关注他了。   由引人注目到寂寂无闻,也不知这小子心中是否想得开?   这一次杜子腾摔下来之后,没有再往上爬,而默默起身,显然同之前一样,是要离开了。   守堑弟子松了口气,毕竟日日看到有人在自己眼前周而复始地失败,却又百折不挠地继续尝试,皆是同门,纵然这小子再怎么不着调,他心中可着实还是不好受。   但一想到这小子那如倔强和不罢休的性子,守堑弟子忍不住催动飞剑降到杜子腾面前:“杜子腾,你可是明日还会前来?”   杜子腾一脸诧异:“当然了,我现在才上到五十八步,我估计起码得上千步才能闯过这磨剑崖,离成功还远着呢,必须要来啊!”   守堑弟子心中直抽抽:你知道离成功还远怎么就不肯死心呢!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你还是放弃吧,这些时日下来,你恐怕也有感觉,这磨剑崖名副其实,乃是为剑修而设,你一介符修在此修炼事倍功半,日日做着无用功,何苦来哉?”   杜子腾却是答道:“师兄你是想说,磨剑崖这灵瀑其实乃是剑招所化吧?所谓向上攀爬的阻力,其实正是原先闯堑者在闯堑时留下的剑招?”   守堑弟子心中惊讶,却也赞赏道:“不错!你能体悟到这一层已是资质不凡,既然明白,你该当知道,这剑招磨砺对于剑修来说乃是淬炼剑元、催生剑气乃至初悟剑道最好不过的一条路子,但对于画符的符修而已,闯这磨剑崖于你的修行并无太大好处,我听闻你在符道上天资过人,何必日日在此荒废光阴,你大可选择那等于符箓之道有裨益的方式修行。”   杜子腾哈哈一笑:“可是闯过去了就有一千功绩点,其他修行方式可没有这么大方慷慨的报酬啊!”   守堑弟子脸颊一抽,直想将杜子腾拍扁在当场!   此时旁边一道柔婉女声亦是怯怯道:“杜道友,这位守堑的师兄语出真诚,也是一番好意,我们符修,闯这磨天崖对于修行实在看不出什么大用处,为何你如此执着?”   杜子腾转头一看,竟是那云华山庄的云婉,那日比斗失败之后,云婉在杜子腾一番话语之后竟是差点走火入魔,也是闭门调息许久才复原,又听得同门嘲讽杜子腾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是个符修非要闯第二重仙凡堑,她也忍不住赶来看个究竟,就听到了杜子腾与守堑弟子这番交谈。   对于云婉而言,那日的失败回想起来确是她当日陷入偏狭,倒不似有的同门对于杜子腾有些记恨,修真界中符修本就稀少,似杜子腾这般天纵之资的更是罕见,能够结交讨教,实在是一大幸事,腼腆如云婉,也是鼓起勇气有此一问。   杜子腾只是略略诧异,却是反问道:“既然你们都说符修修行的方式不适合闯天堑,那你们所说的符修定义是什么?”   云婉有些茫然:“定义?”   杜子腾:“不错,定义,譬如风,指的就是这空中的气体流动。譬如雨,说的是从云中降落的水滴。所谓剑修,指的是将修炼本命飞剑作为修行方式的修真者,这就是定义,所以你们所说的符修是什么?”   云婉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更糊涂了:“符修不就是画符……”   杜子腾自怀中摸出一张聚灵符,这是他为仙缘镇上所画的符箓之一,他一指这符箓:“只是画符?如果你们所说的符修指的是按照修真界已有的符箓结构画出效果更好的符箓的修真者,那我应该不是,至少不只是。”   守堑弟子在一旁却似乎若有所悟。   杜子腾淡淡道:“在我看来,一张符箓由三部分组成,能量、结构与材料,因此,在这个基础,符箓衍生出来的学问,或者说是,修真体系至少应该包括符箓结构、符箓材料、符箓制造、符箓应用等等。而你所说的符修,仅仅指的是符箓制造这一个小分支,只是我所感兴趣的其中一小部分。”   云婉已然目瞪口呆,而杜子腾却摇头道:“只可惜,整个修真界对于符箓的研究似乎也不成体系,我所看到的一些典籍也是散乱不堪,如果没有一个完整的系统,符箓的发展就会像现在一样,滞后于整个修真界的发展,才会让修真者认为符箓只是一种辅助道具。”   “可在我看来,符箓背后直指的也是大道本源,比如这符纸,为什么用禾禾草做来比较好,其他材料不行吗?那禾禾草背后的灵力亲和性是怎么来?有没有可能我们造出一种比禾禾草更好的符纸材料?比如这符箓的结构……那就更是博大精深了,每一种结构背后为什么会对应相应的灵力变化?这些结构我们做出什么样的调整会有什么样的改变?只可惜,这些问题,修真界中居然没有人去系统地研究一下,我在那些所谓典籍中看到只是前人对于某一种符箓心血来潮做的一些尝试,却没有人去探究更本源的问题……而这些,才是我想去弄清楚、搞明白的符道。”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一旁的守堑弟子心中也翻江倒海,作为一个纯粹的剑修,他一向信奉心中有剑天下无惧,但不知为何,杜子腾这番对于符道的说法却让他莫名觉得,这小子心中的符道,其犀利可怕之处恐怕亦不在自己最崇敬的剑道之下。   云婉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阐述对于符道的看法,即使是她的师尊,在修真界中是鼎鼎有名的符修,亦不曾这般将修真界中的符道发展说得这般透彻。   一时间,想到符道博大精微之处,云婉双颊涌上红晕,她有些激动:“那杜道友此来闯堑亦是为了印证你方才所说的符道真意么?”   杜子腾一本正经地诧异道:“怎么会?当然是为了一千功绩点和进剑阁的机会啊!”   云婉:……   那守堑弟子亦是无言,这小子叫人说什么好哟。   杜子腾咳嗽一声挽救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当然,我也是为了实践符道,既然这磨天崖都是各种剑招攻击,如果符箓动用得当,显然也可以应对这些剑招,这不就是符箓的应用之法么?”   守堑弟子一脸惊讶:“你之前是用符箓在应对剑招……能走到五十多步也属不易。”   他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即使在修真界中,强大的剑修亦被称为同阶无敌,就是在于若论攻击,剑修确实是难以争议的强大,面对这些强大的攻击,却要用符箓来一一化解,这小子确实是在做一件不可能之事,能这般走到五十多步,确实不易。   杜子腾却有些苦恼:“只可惜,我手上的资料太少,对于符箓所知还是太少,要是等我自己去慢慢研发时间又太漫长,可能就错过一千功绩点的奖励了,唉。”   守堑弟子:……   所以你小子在意的还是那些功绩点……   云婉倒是主动道:“既然如此,如若杜道友不嫌弃,我愿同你一起尝试闯堑,我虽不才,但对修真界中的符箓皆略知一二,那些典籍……”云婉犹豫一下道:“只要不涉山庄机要,倒是也可以拿出来与道友研讨一二。”   守堑弟子有些不高兴,什么样的典籍我们横霄剑派没有啊,瞧这云华山庄的弟子真是小家子气,他皱眉朝杜子腾道:“功绩点便可兑换进入外烟海阁的机会,你可自行入内查找相送典籍,何须借助他人之力?”   杜子腾一怔,因为之前方平几人领了弟子务,杜子腾也不好老是劳烦他们,便再三劝着他们闭关去了,这阵子他一直反复尝试以符箓来应对剑招之法,倒是没去打听这些消息,这样一来……既有外烟海阁的资料又有云华山庄这云婉的支持(嗯,没节操的这厮压根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进展倒是能快上很多,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看着杜子腾和云婉一边热烈讨论一边离开,守堑弟子心中有些复杂,一方面,自家门派有这么优秀的弟子,哪怕不是剑道中人,他也着实高兴,但这么优秀的苗子和云华山庄的人搅和在一起,真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另一方面,守堑弟子回首,汹涌澎湃、中分为二的灵瀑依旧气势惊人浩浩荡荡,中央隐约可见不少弟子的身影,他守这磨天崖已经数年,数年间,这般景象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个个剑修挥动手中之剑抵御灵瀑,早已成为他眼中波澜难兴之事,如果那小子真能以符箓之力强闯天堑,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可是想到这磨天崖上、中、下三段不同的力道,他却摇头叹息,看着那小子兴高采烈的背影,竟是不忍告诉对方这其中艰难,罢了,且叫这小子多怀一些信心吧,多一些这样朝气蓬勃的师弟们外门里也多热闹一些。   杜小爷的研究在有了资料支撑和助手帮忙之后,果然进入了飞速发展的阶段,当前修真界的符箓至少他是大致做出了一个归类,以比斗中的用处来分,大概可以分为远程/近程、物理/五行/混合、控制/激发/阻碍等等,这磨剑崖上的攻击说白了,其实是灵瀑模拟了剑修攻击时的灵力爆发,做不到物理攻击,因此,他的应对应该就是如何利用符箓抵御这种类法系攻击。   云婉不愧为受过系统教育的符修,像杜子腾这样高屋建瓴地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论,她或许没有,但当杜子腾提出这种解决思路之后,需要什么样的符箓,她倒是提供了许多想法:利用五行相生相克、利用一些符箓天然的防御效果等等,充分展示了云华山庄名门大派真传弟子扎实的功底。   如此这般,每天就在讨论、画符、闯堑中,杜子腾的时间过得十分充实,成绩也是十分喜人——杜小爷这天居然成功突破了三百步!   这么一个几乎天天来闯堑的家伙,如果像原来那样次次秒扑,自然不会有什么人闲得无聊继续关注,但如果这个家伙突然以火箭般的速度,从几十步进步到几百步……底下不少围观的弟子们是听到传闻之后赶来膜拜的,此时纷纷有些惊叹,这飞毫院的家伙当真可以,居然就这么闯到了中段了!   想到这家伙如此这般锲而不舍才取得这样的成就,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悄然在各个弟子心中浮现,那闯了数十次失败而气馁的一数杜子腾的失败次数登时精神一震,自己这算什么!那没闯过本来望而却步的也是感到一种热血沸腾,有什么比看到这么一个步步向前的人所带来的榜样力量更大呢?   一时之间,这磨剑崖居然又热闹了起来,守堑弟子却只是叹息,这天堑一步比一步难,三百步?那只是个开始,且看这小子能坚持到何时放弃吧。   而再一次啪叽的杜子腾起身也是皱眉,这到了中段,那攻击骤然加强了,明显可以感觉到,那种攻击不再是纯粹的剑元之力,仰望着飞流直下的可怕天堑,杜小爷却是狠狠咬牙,既然小爷可以走出三百步,就一定可以走出一千步!   然而,跟这天堑对上了的杜子腾很快发现另一件重要的事——他穷了。   看着空空的储物袋,回想起自己一次次出入外烟海阁耗费的功绩点、一次次备战画符所用的符纸符墨、一次次闯堑掉下来受伤用的灵药,杜小爷泪流满面:   修真毁一生,闯堑穷三代。   古人诚不我欺也!   这么穷下去,别说闯堑,杜子腾只怕要创造横霄剑派另一个奇迹——弟子活活饿死在外门里。   此时,杜子腾看着远处仙缘镇上来来回回穿梭着各式飞剑法器,随着金丹大典临近,返回门派的弟子、其他门派的修真者也越来越多,皆是通过仙缘镇的仰峰坪进入横霄剑派。   杜小爷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人流量的地方永远有商机,这可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匆匆跟云婉交待了一下最近的研究目标,杜子腾抓住了出关准备交弟子务的方平,一脸笑眯眯:“方师兄,师弟现在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商机,师兄可有兴趣一起来啊?” 第47章   方平惊讶道:“杜师弟你不是在闯堑,怎么?”   杜子腾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那个闯到一半,穷了。”   明明很早之前镇长就告诫过,法侣财地都很重要,他也一直很重视自己的财产,谁知还是就这么穷了/(tot)/~~   孟林、谭英二人也是差不多时间出的关,听到杜子腾如此这般一说,皆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心中又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感慨:这杜师弟这般爱财,却能如此专注于闯堑之事,专注到储物袋空了才惊觉,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杜子腾却是大倒苦水:“你们还笑,那什么外烟海阁,真是黑啊,找个典籍居然要自己一本本翻,也没个索引目录,害我白白浪费了好多功绩点!”   方平正准备解释什么。   杜子腾却是大声打断道:“别跟我提什么缘法!每次去一问某个类别,那老头都让我自己去找,说什么一切皆要看我的仙缘,对待一心向道的弟子这么没诚意,真是呸呸呸!”   孟林身有同感:“就是,我也曾被坑过,明明只是想找本凑和的功法,在里面转悠半天看到都是剑法!结果时辰到了就自动被传送出来,白白浪费功绩点!”   杜子腾猛点头,二人凑到一起疯狂吐槽这可恨的烟海阁设计。   方平却是咳嗽一声:“这个,所有宗门基本都是如此,不独是我横霄剑派,这修行嘛,我们几人如果没有冥冥之中注定的一线仙缘只怕也不会相聚在此,宗门这等设计定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眼见那二人又要开始反驳,方平连忙转移话题:“杜师弟你不是说有什么商机要来商议么?”   杜子腾果然成功转移注意力:“我看近日咱们云横峰下人越来越多……”   方平点头:“应该都是为大师兄金丹大典而来,”他一脸景仰地道:“毕竟,百岁金丹,真传首席,大师兄又是那般风姿垂范,这是他的大日子,自然令整个修真界向往。”   谭英忍不住道:“据我所知,好多人还是不请自来,连山门都进不得,我方才去执事堂交弟子务的时候还听说,最近连巡山弟子都开始不够,要通过弟子务来招募人手了——想混进来沾一沾大师兄荣光的无耻之徒实在也太多了些。”   杜子腾眼珠骨碌碌一转,嘿嘿笑道:“我所谓的商机嘛,就是从这里来。”   然而,听完杜子腾所谓的重大商机,这三人,哪怕是最为胆大包天的孟林也是面如土色:“这这这,要真这么干了,咱们飞毫院还能在横霄剑派待下去吗?!!!”   谭英也是脸色苍白,眼神游移:“不,飞毫院怎么样不知道……我们几个铁定一出门就会直接被撕成碎片,不,是撕成灰灰。”   方平更是对杜子腾道:“杜师弟……你这,唉!你入门时日尚短,怕是不知道萧大师兄在门派中的地位,别人不说,你看葛麟葛公子,听闻他乃是内门某位掌殿的直系子弟,对大师兄却是那般景仰崇慕,他可还不是剑修呢。再有那崔绝尘崔师兄为首的一众剑修,他们虽口头很少提及大师兄尊讳,但心中更是将他奉若神明,视为剑道第一典范,你若真要这么干……”   方平环视飞毫院这破败的院子,一脸悲壮地道:“反正咱们这院子也这么破了,被剑气来回多拆几次,掌院也不会介意的……”   杜子腾疑惑地道:“至于么?萧辰他……”   “嘘——”孟林连忙紧张地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而谭英果断出手将杜子腾那完全没有遮拦的嘴巴给摁住了。   方平更是飞快地将飞毫院周遭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异状,才回来比了一个安然无事的手势。   几人长长松了口气。   杜子腾:……   谭英终于对这修真界的小白忍无可忍地道:“高阶修士对于别人提及名讳的气机极其敏感,我等皆与大师兄同在云横峰上,师弟慎言!更何况,这峰上峰下,大师兄的仰慕者不知凡几,纵然大师兄大人大量不予计较,他的那些追随者们可不都是和善之辈,师弟当心祸从口出!”   杜子腾嘟囔道:“这不是印证了我那主意很靠谱了吗?虽然有些不爽,但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的人气真不是盖的,不套现多浪费啊……其实只要操作方式得当,根本不会发生你们说那种可怕的事情。归根到底,你们是觉得这种方式赚灵石有亵渎‘大师兄’的嫌疑,如果这件事打着的旗号根本不是买卖,而是支持大师兄呢?”   几人面面相觑:“支持大师兄?”   杜子腾嘿嘿一笑:“口号和操作方式我都想好了,你们就等着吧,哈哈。”   听完杜子腾的全盘大棋,方平弱弱地说道:“杜师弟,你……”   杜子腾一脸得意地道:“怎么样?我考虑得够周全了吧,保证就算是萧……”在三人的眼神下,杜子腾将那个名字咽了回去,不甘心地说了一句:“就算是大师兄的仰慕者来了,也只有发自内心地赞同,说不出什么不是来。但是,当务之急,凭我们几个人,人手太有限,是做不了什么的,不如我们分头去整合一下其他人手?”   谭英沉吟半晌:“我看如果真按杜师弟的法子,确实也可行,纵然其他人知道了,也只当我们是在扬大师兄威名,不会说什么,不过,师弟你认为人手不够?”   杜子腾点头:“当然啦,你们算算这些事,我们几个人做不做得来不说,这工作量,就我们四个人怎么可能做得过来!”   孟林:“我和谭师弟倒是一向和锤落院交好,有灵石可赚,这反正是桩好事,可以去同他们说说,至于浣碧院,就有劳方师兄了,哈哈哈哈。”   方平一脸羞窘,最后却还是道:“我去也成。”   孟林和谭英二人挤眉弄眼,哟,这多半是要趁机去同那个伍宁儿套套近乎吧,哈哈。   杜子腾一笑:“锤落院、浣碧院再加上我们飞毫院,居然下三院都齐活了……”如果计划成功,那么多灵石源源而至,也不知其他几院的人想不想得开?哈哈哈哈。   当天,杜子腾利用外门弟子的便利,邀请了简泽到云横峰上来相见。   故人久别,简泽心中感慨万千,当年在仰峰坪朝会,因为简铃儿童言稚语,不得不将杜子腾当作一个累赘带回简家去时,谁也不会想到,短短的时间内,这个在仙缘镇上活得像个小乞丐的少年已经加入修真界第一大门派。   而且,简泽一路走来,还不时能听到有人提起杜子腾的名字,心中更是对杜子腾钦佩不已,原来当日杜兄弟在仙缘镇不过是龙游浅水,如今正是一飞冲天,连这横霄剑派中也是如鱼得水【大雾   二人叙过别情,略说了说近况,得知铁大叔不久前竟也成功越过天堑,杜子腾亦是十分欣喜,随后他又问起镇上聚灵符的情况。当日他飞越天堑太过仓促实是迫不得已,加入横霄剑派又有三月画符之事,仙缘镇上的聚灵符只有他当日留下的一些储备,听简泽说还没出现断货,也是松了口气,这次让简泽上山,也是将近来画的聚灵符交给他。   但杜子腾沉吟之后,却说了另一番话:“这聚灵符,近段时间简兄不妨推说我到了峰上之后没能及时画符,暂时不再供应。”   简泽看着储物袋中的符箓,一时不解:“这是为何?难道杜兄弟又为这符箓的销路打起了主意?”简泽说着笑道:“这就大可不必了,自从杜兄弟你以炼气三层强闯天堑成功之后,仙缘镇上提起你来,皆是仰慕非常,只要提起杜子腾画的符箓,就是最好的保障,镇上绝没有不认可的。”   杜子腾却摇头:“想必简兄你也注意到最近镇上鱼龙混杂,还是谨慎为妙。”   简泽一怔,见杜子腾神情严肃,绝不是平日里的模样,虽不明白杜子腾的顾虑,也正容应下。   进入横霄剑派之后,或者在和云华山庄比斗之后,以杜子腾的聪敏,虽不知这些名门大派背后的复杂博弈,却也明显察觉到了修真界的暗流汹涌。   近来越是研究符箓,杜子腾越是意识到那个聚灵符现在看起来只能为低阶修士提供便利,可若有心人利用得当,只怕会掀起一场狂风巨浪,他现在这小身板,实在折腾不起,还是捂严实些好。   简泽为人君子谦谦,敦厚守信,他既然应下就必会做到,杜子腾也放下此事提到他这次的赚石大计。   等到杜子腾讲完这计划,简泽那从一开始就张开的嘴巴再也没能合上。   “……简兄,此次你在仙缘镇上乃是关系整个计划的重要第一步,一定要一炮打响,成败皆在你手中!”   简泽头上开始瀑布汗:“这……难道不会冒犯萧大师兄?”   杜子腾仗着自己在云横峰上的优势,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师兄那是何等人物,岂会计较这些?再说,我们明明是在宣扬大师兄的英明神武,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冒犯呢?”   简泽擦擦额头的汗,杜子腾这般信誓旦旦,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杜子腾咳嗽一声:“实话跟你说吧,简兄,此次计划不只是我一人,我所在飞毫院,所有师兄弟皆参与其中,你的灵物铺能与整个飞毫院合作,这是多大的荣幸,整个仙缘镇上绝对独一无二!”   简泽震惊地看着杜子腾:“当真?”   杜子腾:“这种事能说谎的吗?计划在这摆着,我才入门三个月,怎么可能搞到这么多资源?”   简泽再次惊叹起来,如果能让整个飞毫院都加入这个计划,那这杜兄弟的手笔可真是了不得!   于是,对飞毫院的破败一无所知的简泽就这么跳了坑,还一脸果决地道:“好!我加入!”   杜子腾同简泽击掌:“哈哈,简兄你果然明智,这个计划里灵石只会源源不断地来,你就只管放心收灵石吧,哈哈!”   不知为何,杜子腾说完之后,简泽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   杜子腾将这重中之重的第一步细细交待,简泽便肩负着重要使命心事重重地下山了。   杜子腾支着下巴一脸自得,啧,开门红啊!   然而,折回的孟林和谭英二人却是一脸晦气,杜子腾诧异道:“怎么?不顺利?这不可能啊,这么大好的赚灵石机会,锤落院的人就算脑子被锤砸了也不应该错过吧?”   谭英只皱眉冷冷不语,孟林却憋不出了:“妈的!那帮狗日的,平时称兄道弟,一到关键时刻个个靠不住,还敢奚落我们飞毫院!”   “奚落?”杜子腾登时了然:“是不是说我们飞毫院破落成这样也敢妄想着赚灵石?”   孟林愤愤不语,脸上的表情分明是那锤落院的人说的话更为不堪和难听。   谭英长长吸了口气才淡淡道:“也怨不得他们这样,平日里称兄道弟不过是我们给灵石让他们做骰子,皆是狗肉交情,真正谋划大事时就看出来其实他们根本瞧不起我们,如此不是正好么?只这么一件事便叫我们看清了谁可信。”   孟林脸上郁郁不乐,毕竟是认识多年的伙伴,谭英所说虽是事实,更叫人心灰意冷。   方平此时重重推门而入,如果刚才谭孟二人的神情只是愤愤不平,那方平的表情就是出离愤怒了。   杜谭孟三人对视一眼,结合锤落院那边的反应,已经能猜到方平遭遇的羞辱,而且可能来自一个方平有意的女子,这其中的打击……   方平急促呼吸了半晌才向杜子腾羞愧道:“有负师弟所托,那浣碧院无意于此……”   孟林“唉”了一声,他们几人接了弟子务,也决意要发愤图强,这次事情的起因哪怕只是杜师弟一时兴起要赚灵石,可归根到底那也是上进的好事,主意是杜师弟出的,他们几人只是去拉拢其他院的人,竟然是这般无功而返,如何叫人不沮丧。   谭英却一拍他的肩膀:“师兄,我们平日不努力,才在做正事时不叫人信任,现下我们这般努力,定有叫他们刮目相看的一天,何须如此丧气!杜师弟,这件事我们飞毫院非但要做,还要做好给他们看看!好在,你的计划我并未全盘托出,只是,少了这两院的支持,不知师弟你的计划还能否进行下去?”   杜子腾眼中流露出赞许,即使孟谭二人不提,他也能想像那种场景的尴尬冲突,但即使这样,谭师兄还记得对非合作伙伴保守商业秘密密,此时几位师兄都沉浸在被其他院打击的失落中,他却还记得对于计划的影响,足见心性冷静思虑周密,是个可以托付大事的。   杜小爷微微一笑:“无碍的,只是要多费些事而已。本来,我是只想赚点灵石用来闯堑……既然这样,那就玩得更大一点吧。”   杜子腾重新调整了计划,师兄弟几个重又分头开始行动起来,只是这次,几人的态度都不再是凑个热闹的玩票,而是心中憋着火地非要做出个模样来!至于冒不冒犯大师兄,这当口也无人顾得了。   所以,杜小爷……你到底是要折腾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呢? 第48章   仰峰坪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上空不时有流光划过,那是飞剑和法器破空的光芒,意味着又有一位剑派弟子收到真传首席结丹的喜讯赶回剑派,又或是他派修士代表自家门派前来道贺。   为示尊重,横霄剑派不成文的规矩里,修士一般都会在峰底降下飞剑,仰峰坪是门派大阵的入口,自然也成了镇民围观一众修真者风采的观光点。   而此时,仙缘镇上不只是镇民,还有许多闻讯赶来的其他修士,却多因为攀不上横霄剑派的交情没有请帖只能在仙缘镇上盘桓,此类修真者皆为无门无户的散修,能有机会围观这些名门大派的子弟进出已是难得的机会,没进剑派亲自观礼倒也未觉有多遗憾。   故此,这仰峰坪上一直热闹非凡,但今日情形不同,往常围观的好位置此时人影寥落,倒是不远处的平地上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好似个烙饼般规整。   新到的剑派弟子们不明就里,这仰峰坪近日来多有些低阶修真者出没,弟子们也习以为常,今天这情形是怎么了?而且,那些围着人里……居然还有不少同门?!   一时间,同一句问话在圆圈的不同位置参差错落地响起:“道友/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这是在做什么?”   得到的答复却惊人地一致:“嘘——!”   再然后,新来的修真者就发现自己好像也挪不了脚步了。   “……那血影魔头狂妄地笑道:‘哈,怎么样,我这血影大法的滋味怎么样?’萧真人不愧为真传首席,他彼时还不是金丹,对上邪道一等一的金丹修士却半点也未坠我横霄剑派的正道威名,只见他淡淡一笑祭出飞剑‘逐渊’:‘不怎么样。’好了,诸位,欲知首席如何大败血影魔头,且听下回分解!”   围着的人顿时哗然,不依不饶地说道:“怎么又跟昨天似的,这才说到一半怎么又不说了!”   被围在中央的青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被一众修士催更的感觉十分不美妙,其中更有许多门内弟子,境界远在他之上,那隐隐的威压让他额上汗不停涌隐出,简直擦了也白擦。   他向四周团团作揖苦笑着解释道:“实在是简某手上也没有存稿,还请诸位稍待,明日同一时刻,简某必然带着最新更新的话本在此恭候各位!”   修士中有人嚷道:“明天要听完萧真人战血影魔头!”这一听就知道是外来的散修。   还有修士恶狠狠地:“居然将大师兄一场好好的英武比斗拆了这么多天也没讲完,不知道我等剑修斗法讲究一气呵成么?简直胡闹!可恶!”这位……显然是横霄剑派的剑修。   “就是,竟然断在此处,当真可恨!”   “话说道友腰悬云阶令,应是剑派弟子,怎会不知萧真人当日之事?还需来此……”   “呃,虽然知道大师兄战血魔一事经过,但动人心魄之处并无如此详细……”   “也是,可惜又要等到明日了。”   “喂,小子!你明日如若不更新完大师兄战血魔,我就去你那小铺问你去!”   青年,即是简泽此刻额头明显可见一片阴影,想到每日将当日最新更新交到他手中的那小子,简泽心中简直是爱恨交织的复杂:“简某今日回去必当点灯烧蜡,彻夜不眠也必不令各位失望!”哼,反正无论是点灯烧蜡还是彻底不眠,那小子必须要把更新给他交出来!因为他这个说书人也很想知道后面的故事啊/(tot)/~~   还有人扯着喉咙嚷道:“我来晚了错过了先前的故事……没有后面的,把前面的再讲一次!”   简泽的台词立即张口就来:“后来的看官不必着急,今日简某就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公布!小铺特将前三百回讲述萧真人如何由仙缘镇发迹强闯天堑加入剑派、又如何由外门弟子步步成真传乃至真传首席的奋斗史整理成册,现在一册只需一灵石!!!”   “一册一灵石?!”有散修忍不住惊呼。   这等话术简泽早就被逼背诵得滚瓜烂熟,当即答道:“对!只要一灵石,只要一灵石您就能全程参与热血沸腾的首席奋斗史!您就能亲身体验加入修真界第一大派有精彩历程!您就能学习到门派内最最宝贵的升级经验!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数量有限,今日只发行五百套,一套三册,先到先得!!!”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吼道:“老子要五套!!!”   立即有人大喊:“喂,我也要三套!”   这般情形下,五百套好像一点也不多啊,一众还在思考一灵石划不划算的散修已经开始焦急起来,尤其是那些错过前面情节的后来者,听闻这说书的小子每日只在这说一小段,而且说过的绝不再重复,若是不买这些小册子,就真正与之前的萧真人擦肩而过了,这绝逼不能忍,这么千里迢迢地跑到云横峰下不就是为了近距离感受一下萧真人的风采么!   至于横霄剑派的修士们:“我是横霄剑派的,全部包圆,谁也不准抢!”   “你们横霄剑派的凭什么包圆!!!”   “我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师父/师叔,还没看过,当然要包圆让他们都看看大师兄的话本了!”   “真是霸道……哈哈,先给灵石的才算数,我抢到了!”   “列位看官,请到那二位处交灵石领书册!”   看到被汹涌人潮淹没的孟林和谭英,简泽嘿嘿一笑,欣慰地咽下一粒灵丹,这种灵丹可平复绝大部分炼气修士的伤势,简泽近来却几乎每天都在服用,这只是用来平复他每日声嘶力竭使用的喉咙,毕竟第二天这种声嘶力竭还要重复——当然,如此奢侈的方式原来他根本就不敢想像,而现在,对简老板来说,日入斗金早就成为现实,当然不会再在乎这点小小的花销。   这般混乱场景中,眨眼间,守着几摞书册的孟林、谭英已经被重重包围,不过片刻,那几摞书册已经消失,二人不得不反复解释说今日已经售罄,并且承诺今夜一定多誊抄一些、保证明日一定上新,如此这般好半天才将人都打发掉,孟林擦擦额头的汗:“杜师弟这法子当真是……啧啧。”   他和谭英俱是炼气八九层的修为,刚刚短短时间内收灵石、发书册的简单活动都折腾成这般模样,可见今日的人流量。   谭英也是笑叹道:“你没听说么?如今峰上这巡镇的任务已然抢手到接不到了。”   孟林暗暗咋舌:“可当日我们几人去接的时候分明没人愿意来啊!”这巡镇任务是巡山任务的小分支,弟子们只需要在仙缘镇上露露脸、镇镇场面,在这非常时刻保证治安就好,比巡山轻松,故而功绩点给得的极少,这仙缘镇上的灵气等资源又远不及云横峰,十分不利于修行,故而愿意来的弟子自然也少。   谭英一指正在吸收丹力恢复嗓音的简泽:“还不是大师兄那话本故事闹的,结丹大典在即,如此多的外界修士和本门修士云集周围,谁能对大师兄生平不感兴趣,这话本又这般生动有趣,将大师兄的风采英姿描绘得如此出众,那故事又跌宕起伏让人欲罢不能,杜师弟真真是好笔法,画得符也写得话本!”   二人清点完灵石,在简泽“杜兄弟一定要及时更新并且更完战血影章回不然我就吊死在他的弟子舍前”的再三催(威)促(胁)之下,返回了云横峰。   然而,他们以为应该伏案写更新的杜子腾却根本没在飞毫院内,一打听,杜小爷缠着崔绝尘和葛麟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想到今天仙缘镇上汹涌澎湃的人潮,如果明天没有更新……孟谭二人额头默默淌下冷汗,二人毫不犹豫出门去逮杜子腾回来写更新!   对于这转了不知多少道手、却依旧如此有力的催更,杜小爷挑眉一脸高瞻远瞩地负手道:“你们以为这灵石赚得容易?艺术来源于生活,我才炼气四层,总不能凭空去写筑基剑修战金丹,若是写得太脱离实际,哪个修士还愿意听下去,当然要多方打探获取第一手资料啦,不采风怎么能写出好话本,今天收获不错,晚上应该就能写出来。看这催更情形,这第一炮算是打响了,嘿嘿,第二弹就来!”   不过数日间,这话本的传播竟蔓延到了云横峰上,萧辰之名更是宛如当空烈日,他的生平事迹云横峰上下周遭数千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蒋师兄,你只管放心,这本子里的内容和山下的是同步更新,且那些散修手里不过是普通版,小弟手中这可是精装版,你看这里面还有番外,这可是山下说书都没有的额外内容,内中备有崔绝尘师兄观话本后的修炼心得体会,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上好佳品,值得收藏流传!小弟和您那是什么交情,还会骗您么?才十灵石一套,这点灵石都不够您买瓶灵丹,多划算哪!”   看着孟林不遗余力地推广那所谓精装版“大师兄话本”,谭英却有些忧虑:“这几日,山上山下都有人开始誊抄咱们的本子,毕竟修士抄录起来神速,咱们那话本却还要收取灵石,这精装本也不知能维系到几时……”   杜子腾却是一挥手:“哼,抄抄嘛,哪里都是,不过是一些渣渣,不用担心,算算方师兄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该开始下一波了。”   这一日,终于更新完战血影章回的简泽看着底下心满意足的听众们微微一笑:“诸位如想向萧真人那般历练积攒修行经验,可以在小铺购买萧真人当日准备的同款干粮、同款丹药、同款灵符!另有萧真人衣袍套装‘辰装’系列、飞剑‘逐渊’仿制品若干供列位品鉴!”   “同款?”底下的修士再次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这样的问题,无数次下来,在简泽这儿已经可以机械回答了:“没错,萧真人曾光顾的峰上店铺供货的小六子可为证,简某句句属实,绝无虚假!萧真人当时购买的就是xx干粮,美味易存放是您闭关历练必不可少的好伴侣!oo丹药,可在短时间内恢复筑基修士一半灵力,机会难得千万不要错过!至于jj系列灵符,多种多样的攻防特效供您选择!诸位,就算不相信我,也请相信萧真人的选择!”   “那‘逐渊’……”   “客官可尽管放心!形制尺寸都一模一样,只是材质略逊,绝对让您拥有萧真人一半的风采!”   “‘辰装’系列……又是什么?”   “萧真人风姿垂范,衣着打扮皆彰显我横霄剑派修士风骨道韵,无论是外袍内衫腰带长靴发簪佩饰皆是自成风格,小铺为表敬意,取名为‘辰装’系列,欢迎列位体验,让我们一起用行动表达对萧真人的仰慕!”   看着来势汹汹的人潮,第一次面对这阵仗的方平脸色有些发白。   孟林深吸一口气,按照杜子腾的吩咐,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始收灵石灵珠,而是掏出一块板子:“自觉按线排队,支持我们共同的萧真人!”   然后面对长到让绝望的队列,谭英掏出了第二块牌子插在队列前面:“此处选购。”然后牌子下就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价目表:xx干粮,灵珠若干;oo丹药,灵石若干;jj系列灵符,灵石若干;灵剑逐渊(仿),灵石若干;灵剑逐渊(高仿),灵石若干若干;‘辰装’系列之辰雪长袍,灵石若干;‘辰装’系列之辰云内衫,灵石若干;‘辰装’系列之辰玉发簪,灵石若干;‘辰装’系列之辰霜长靴,灵石若干……‘辰装’系列全套,灵石若干若干若干若干;超级豪华全系列套装,灵石若干若干若干若干。”   随后,第三块牌子放在队列旁边:“此处付款提货(剑派弟子特惠:可折合三成功绩点付款)。”   这场面直叫一众修士目瞪口呆。随即,好多人发现……原来我可以和大师兄/萧真人吃一样的东西、用一样的飞剑、甚至穿一样的衣物配饰,怎么突然间心跳得好快,这种又激动又兴奋的赶脚,这这这……只有一个字可以表达此时心情,买!   而练剑坪广场之上,在场所有人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九块牌匾中的最后一块,那上面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起来,然后,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光芒,那从没有挪过屁股的牌匾——它的位置动了…… 第49章   随着金丹大典的逼近,加上上次詹长老将九院牌匾赤裸裸以排名形式从上到下排列,广场上关注这牌匾的弟子就格外多。   本来飞毫院排名最末,而且是万年最末,没什么人会去特别看它,但是,当第一个弟子一不小心瞥到飞毫院的功绩点多了一位数时,只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但当他继续看时……那数字还在飞速变化!   这一声惊呼自然让许多弟子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了最后一句,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轰然一声巨响,第九位的牌匾与第八位的牌匾掉了一个个儿——万年第九的飞毫院竟然史上第一次不是最末了!   这不知叫多少人惊掉了下巴,而且那飞毫院的功绩点仿佛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还在飞速上涨!   消息自然在利益相关者中传递得最快,于是原本排位第八的浣碧院众弟子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这浣碧院女弟子众多,在灵袍缝制上一贯有独到之处,大抵因为女弟子众多,向来没有那争胜之心,但那是因为过去有个飞毫院在底下垫着。   过去的飞毫院就像那压箱底的秤砣,屁股稳稳地坐在老九的位置上,绝不挪动一下,让浣碧院一众要求不高只要不垫底的女弟子们十分放心,谁知这次万年王八居然还真翻身了!   “王师姐,你没打听错?消息是真的?”   “我亲眼到广场上看了,还能有假?!”   “可这飞毫院……不可能啊!”   “对啊,那院子里还有人么?怎么可能多了那么多功绩点?”   “他们是不是作弊,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不成,咱们得向执剑长老禀报!”   “吓,咱们外门的执剑长老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理会这等鸡皮蒜毛的事,而且,我看,这事不如向执事长老禀报还可靠些。”   “要我说,执事长老也不是好糊弄的,这次的排名可是关系着谁能参加首席大师兄的金丹大典,门里不知多着紧,若那飞毫院真有作弊,就等着瞧吧,绝没什么好果子吃!”   “说到大师兄,那话本你们都读过了么?”一众女弟子话题很快偏移,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怎么可能没读过,我还到山下亲自听了说书呢!”   “唉哟,上次师叔来收走了我那本,你们快告诉我,大师兄力抗血魔,在血魔屠城之时救一个幸存的少年,后来怎么着啦?是不是胜了血魔?”   “那当然啦,当时大师兄可是个筑基,力敌血魔、救下了那少年,还成功回到门派里了……唉哟,我这笨嘴,这么说来可真是没话本里精彩的万一,回去我把我的话本借你!”   “那太好啦!”   “可千万要还我!”   “定然还你……不过,你说这话本写得如此详细,可是真事?”   “当然是真事了!我可是在那镇上听说,大师兄当日救下的少年后来还加入咱们横霄剑派了呢!”   “真的?!”“当真?”“哎呀!那他可真是好命,竟能亲眼见到大师兄,还能被大师兄救下……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几世的福分?宁儿,你上次去雾罗殿送灵衫……不是见过大师兄么?”   此话一出,众女惊羡、嫉妒、讶异的目光尽皆集中在一个鹅蛋脸皮肤白皙的少女身上。   伍宁儿闻言脸蛋一红,却挺着胸膛点了点头。   “呀,好你个宁儿,这么大的消息竟一直不说!你快说说,大师兄可像话本里写的龙章凤姿风采翩然?”   “大师兄可是生得剑眉星目英俊不凡?”   “大师兄的声音是不是温柔动听金玉琅琅?”   可怜伍宁儿只是远远见到一道身影,事后经人提点才知道那是大师兄,哪里能知道得这么详尽?   但这七嘴八舌的询问夹着少女们红朴朴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神,不知怎的,伍宁儿觉得心中一热,就噘着嘴道:“那劳什子话本怎够形容大师兄风采?那天呀,我本来只是去送灵衫的,谁知梁师姐竟然不在,我只得亲自去正院,然后就……”   伍宁儿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没有的事,自己竟活灵活现地说了出来,看着一众师姐妹艳羡眼红,又觉得说不出的得意痛快:“……只可惜各位姐姐妹妹们,那日没去,不然就一定知道,那话本根本没写出大师兄一半的神韵,他可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儿了,对我说话和气着呢。”   此时一个娇俏的声音冷哼道:“哼,你还真以为大师兄对你另眼相看哪?大师兄那是什么样的人物?真传首席,百岁金丹,他将来的道侣必定是天仙下凡一样的人物!你呀,还是想想你那方哥哥要切实些,人家可是心心念念都是你,前几天还眼巴巴来找你,说要给咱们浣碧院送功绩点呢~”   众女安静下来,伍宁儿已经气得脸都歪了,几个少女背着伍宁儿偷偷地挤眉弄眼兴灾乐祸,显见刚刚播出的短剧#伍宁儿与大师兄的二三事#似乎不怎么受欢迎啊。   有女弟子仿佛嫌这火点得还不够,假意掩唇惊呼道:“哎哟!该不会那方师兄上门来说的事同这几日飞毫院多出来的功绩点有关吧,宁儿,你那天可真是错怪那位方师兄啦~”   “嘻嘻,可不是吗?”   “若是宁儿你那日好好同方师兄谈谈,咱们浣碧院没准也能多出不少功绩点呢,哈哈哈哈……”   伍宁儿气得脸颊通红,跺脚道:“够了!他那日出的主意都是借着大师兄名义变着法儿捞灵石,这上不得台面的法子亵渎了大师兄尊名,我怎么可能答应!”   众女只是嬉笑打趣,没人把伍宁儿的气话放在心上,打闹间那些眼神不时落在伍宁儿身上,只让她觉得人人都在嘲笑她。伍宁儿咬着嘴唇,只觉得自己刚刚说起大师兄时的得意高兴尽皆被方平这个蠢货做的蠢事搅和得一干二净。   伍宁儿一跺脚:“你们若是不信,我这就揭穿他们去!”   众女面面相觑中,伍宁儿已经冲出了浣碧院。   此时,修真界第一偶像的周边推广计划在杜子腾的全盘策划下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先是广泛宣传偶像事迹,激发米分丝对于偶像的崇拜,利用偶像近期事件将话题炒得红热,然后先在外围环境中推出周边试水,反响不错之后——精品周边则需要在偶像的核心米分丝群中进一步推广。   昏沉暮色中,练剑坪上却并似平时那般冷清,不少弟子对着广场中央指指点点,飞毫院所有弟子悉数到齐,每人都按照杜子腾的吩咐手上捏着一把符纸贴到半空一个巨大的铁架之上。   当日光最后一点余光褪去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大声道:“三!二!一!起!!!”   几人同时激发灵力,然后,仿佛一支无形巨笔以无际苍穹为布,一道风采卓然的剑修身影跃然其上,那身影只由寥寥几道粗糙线条勾勒而出,但负剑望天的睥睨与风采笼罩天地,涛涛剑气竟是扑面而来,直叫黑压压一众围观弟子为这气魄所摄,静寂无声。   简泽等人看着这般的大手笔亦是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将杜子腾这几天没去仙缘镇上帮忙应付那等大场面的埋怨咽了回去。即使是一直帮着筹划的方平看到这最终效果时也是震撼不已,更何况毫无准备的其他人。   仿佛旁白一般,众人渐渐回过神之时,底下才亮起一行灿烂大字:剑道途中谁为峰,逐渊一出万剑空!——一起支持我们的大师兄。   “好!”这行字让葛公子直接击掌喝彩,然后他老人家财大气粗地一挥手:“你们这摆的小玩意,我全部包了!”   即使是杜子腾这般视财如命的……也从额头淌了一滴巨大的汗水下来。   他一本正经地道:“葛公子,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钱,本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同门们了解大师兄、支持大师兄,其中所得最后我们也将用于购买照明符为大师兄的金丹大典壮声势,咳,所以,要不您买一半,剩下的一半给点机会让其他同门们也一起支持一下大师兄?”   葛公子惋惜地叹了口气:“好吧。唔,这‘辰装’,本公子马上就换上!”   这等活广告杜子腾是绝不会拒绝的。   此时夜色渐沉,云横峰上灵气随着山岚略有起伏,奇特地是,那半空中的剑修剪影亦仿佛活过来一般,慢慢变幻,只叫人啧啧称奇。其实是杜子腾再度改进照明符,符箓中加入了聚灵结构,这最终效果中,照明符才会随着灵气浓度而明暗变化,越发显得仙气飘渺。   一旁的崔绝尘若有所悟:“你参悟过大师兄的生灭剑道?”   杜小爷一挑眉毛:“谈不上参悟,只是激发了一点点灵感而已。”   从那磨剑崖上掉下过无数次,怎么可能会对那将天堑一分为二的剑气无动于衷?   既然要圈住米分丝,自然要把偶像的物质发挥到淋漓尽致,似崔绝尘这等精英米分才会入糓,杜小爷的算盘那可是打得噼里啪啦。   崔绝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也买了一些大师兄曾用过的干粮/灵丹/符箓,杜子腾却是暗赞,其他东西如衣物飞剑……那实在是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一派掌门弟子的这些物件,咳,他们实在是成本和能力所限不可能那般逼真地让大家装逼。【废话,要能百分百逼真,小爷早想到其他风险更低的赚灵石法子了!但这些干粮啦、灵丹啦、符箓啦,那可是没掺水分的,里面满满凝结着一派首席真传的经验与智慧,的确是剑修弟子们出门必备(n_n)   此时广场上横霄剑派一众弟子,尤其是剑修弟子们一身‘辰装’蔚然成风。   方平刚刚把手上一把符箓交出去,一道女声狠狠道:“谁准你们这般借大师兄名义的!”   方平抬头一看来人,心中震惊:“宁儿?你……”   伍宁儿却是没搭理方平:“你们假借大师兄的名义这般……”她气咻咻地指半空中的大作,再一指方平等人在售卖的周边:“简直是胡作非为、亵渎大师兄!”   孟林谭英对视一眼,这伍宁儿与方平有旧,实不好由他俩来处理,于是二人只默不作声,而且拉住了一旁准备说话的简泽。   方平一看周遭停下买物品的同门,立时皱眉:“宁儿,你莫要胡闹……”   “谁胡闹?明明是你们利用大师兄牟利……”   “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不待方平笨嘴拙舌地阻挡,一道清朗如泉的声音已是冷冷截断伍宁儿的话。   伍宁儿一看,这瘦弱的小子是谁?她瞪眼正要回嘴,杜子腾却是抬手一指底下那行字:“大家肯来这里捧场,分明冲的就是大师兄,我等在此做这件事也为的是让更多的人了解大师兄、支持大师兄,何来污蔑之说?我们明明是高尚的、纯洁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行为,非把我们污蔑成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的败类,恐怕真正污蔑他人的,是姑娘你吧!”   第一次见识真.颠倒黑白的伍宁儿张口结舌。   杜子腾负手悠然道:“在我们做这些事之前,我们中有多少人知道大师兄在对战血魔时的艰险?知道大师兄半死关结丹的不破不立?大师兄的金丹乃是历经千锤百炼而来,唯有了解到其中不易,才能真正知道大师兄的了不起,发自内心地支持大师兄!所以……这位姑娘,你信口开河之前请务必先了解事实真相。”杜子腾心里还补充一句,我没收萧辰公关宣传费用已经是很对得起他了!   伍宁儿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她一指周遭那些身着辰装的弟子:“这样打扮得大师兄一模一样也是支持?这分明就是冒犯!这些家伙哪里比得上大师兄一根手指头?”   杜子腾笑吟吟地摇了摇头:“姑娘这就是你偏狭了。大师兄那般的人物,垂范我横霄剑派一众弟子,欲师其里必先师其表,若要真正学到大师兄在大道途中那般不破不立的精神,自然要从一衣一物做起,何错之有?”   伍宁儿彻底傻了。   可现场早有人冷眼旁观,似伍宁儿这般动机单纯、只为斥责而来的确实不多,毕竟这周边贩卖触动了功绩点——这可是近期外门几院的敏感点,伍宁儿这么一开头,倒是让许多刺头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哦?可剑道是自己的,不知你们飞毫院借着‘逐渊’的名义大肆售卖那伪劣飞剑是何意图?”   杜子腾淡淡一笑:“伪劣飞剑?这可是内门所出,道友说它伪劣?”   “内门?哈哈哈哈,你们飞毫院假借大师兄名义也应罢了,竟敢说那飞剑是内门所出,看来你们是不知道执剑长老的铁面无情,也难怪,你们飞毫院小门小户不知其中厉害,我劝你们还是早早收手回头是岸,假借大师兄名义那是他大人大量不屑与你们计较,敢借内门名义,我看你们那些功绩点是要好好清理一番了,哼!”   杜子腾并没说话,另一道粗豪的男声却是哼道:“本就是内门所出,你有胆,倒是不妨站出来让我瞧瞧你说的‘厉害’是什么!” 第50章   只见来人身形魁梧,壮如铁塔,往那里一站自然渊停峙立,气势不凡。   简泽上前惊喜地叫道:“铁大叔!”   杜子腾亦是拱手一礼,笑容里与铁万里显是早有约定,心照不宣。   之前叫嚣的人却根本不识得铁万里,只觉得论修为铁万里一个炼气十层在这云横峰根本算不得什么,竟然这样大的口气!   “哈哈哈哈哈哈,大伙儿听到没,这飞毫院的人竟然说见识什么是厉害!告诉你们,若按门规,欺而不诚者当逐出门派!”   孟林忍无可忍地一指说话的人:“好你个黄兴顺!我飞毫院弟子自问同你们锤落院素有交情,从不曾薄待,谁知你们这般指鹿为马,竟敢说我们‘欺而不诚’,分明是你们害怕我们飞毫院功绩点会超过你们!”   黄兴顺抱臂冷笑:“超过我们?真是笑话,你们这功绩点分明是假借大师兄名义从众位师兄弟手中骗来的,只要执事长老一清查,自然充公,哪来的超过?现下你们飞毫院胆大包天,竟敢假冒内门的名义,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死法!”   铁万里冷哼一声扬手一亮云阶令,在场皆是修士,目力出众,那令牌上“铁宫”二字清楚明白,正是内门六宫之一。   对于外门弟子而言,内门真传……那是真正登堂入室、有门派内长老作为师尊的弟子,素与外门弟子少交集,当这么一个内门弟子站在众人眼前时,现场登时一寂,那黄兴顺张口结舌在原地,这怎么可能?像飞毫院那等破落院子,竟然真能攀到一个内门弟子???   护山大阵之下,云阶令是作不了假的,杜子腾只是笑吟吟地道:“不知还有哪位道友有异议?”   异议?现在内门六宫之一隐隐在飞毫院这场事件之后作为靠山,在场为数不多的心怀不轨之辈……谁还能有异议,又有谁敢有异议。   “慢着!”这声音自天际而来,“慢”字响起时仿佛极远,待到“着”字说完时已是极近,几道流光随之降落,自飞剑上跃下几个人来,那几把飞剑各各不同却皆灵光翻涌,这几人眉宇行事间俱是气势不凡,显是来头不小。   那在一旁愤愤不乐的伍宁儿却小小地惊呼道:“罗师姐!”   这几人朝其中一个容貌温雅的女子道:“你认得她?”   那女子却是诧异摇头,这么一个炼气六层的小修士,她怎么会认得。   伍宁儿却是羞愤不已,这罗师姐乃是内门真传,她不过借着送灵衫的时候见过几面,别人如何能认得。   为首一人却是个如瓷娃娃般可爱的少年,睫毛长卷如女孩儿般,他此时有些不耐,懒得理会这小小插曲,直接上前喝道:“听说你们胆敢在外门借大师兄名义行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声音夹着汹涌剑气,如舌绽春雷,直叫在场许多低阶修士心神大乱。   铁万里却是上前一步,横身挡在杜子腾与简泽身前。   那表里完全不一的少年却是诧异眨了眨长长睫毛,上上下下打量着铁万里:“咦?不错嘛……”他看着铁万里手上未及收起的内门云阶令:“你是新来的真传?没见过啊?”   那罗姓女子轻声道:“闻人师弟,适才听闻这是铁宫新来的弟子。”   闻人凌睁大了眼睛,春水潾潾的目光在铁万里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遭:“铁宫闭门近百年,新收的弟子是你?”   铁万里拱手道:“在下铁万里,见过诸位同门。”   闻人凌眼波流转,樱唇微启间颊染红晕,竟如三月春光一般明媚鲜妍,可那出口的话却是:“铁宫的,太好了,来战!!!”   话音刚落,锋锐无匹的剑气竟是夹着森寒之势当头而下,铁万里万万没料到,这看起来模样可爱的少年竟是这么个说战就战疯子!   旁边一个一直昏昏欲睡的人此时打了个哈欠,仿佛身形不稳一般歪倒在闻人凌身上,那声音里也满是睡意昏沉的懒洋洋:“好了,若想知道铁宫‘治金’之道是不是克制你的庚金剑气,起码也得等人到筑基再打,现在有什么意思啊哈欠……”   说着,此人又打了个哈欠,仿佛真是万年没睡一般,说话时连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可就是这么个没睁眼的家伙那歪歪斜斜的一靠竟是将闻人凌的剑气悉数截下,没伤到铁万里半点,只叫铁万里惊出一身冷汗来,这内门弟子果然藏龙卧虎,没一个好相与,方才那剑气……铁万里暗自后怕,他根本不可能接得下。   闻人凌哼了一声收起飞剑却是不满地冲铁万里道:“喂,你可得快点筑基!听到没!”然后,他一拍脑袋:“哎哟,差点忘了正事!”   他叉腰一指众人:“你们,谁是弄出这玩意的!竟敢借大师兄名义!来战!”   杜子腾:……   一旁的方平等人已经开始替杜子腾觉得肚子疼了,大师兄的这些师弟们……好像都不怎么好惹啊。   此时,伍宁儿却是跳出来一指杜子腾和方平:“是他们这些飞毫院的家伙胡乱假借大师兄的名义!”   几个内门弟子的目光皆是森然落在杜子腾等人身上,闻人凌却是随手一挥将伍宁儿轰飞出去:“混账!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叫‘大师兄’!”   一众外门弟子:……   萧辰身为真传首席,严格说来,确实只有真传们能喊一声大师兄,可这内门弟子的话为什么听起来就是觉得很古怪呢?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兀道:“敢辱大师兄者,死!”   这句话只有七个字,却只叫人毛骨悚然,不只是因为那可怕的语义,此人说话竟完全没有平仄起伏,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杜子腾瞳孔一缩,蓦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机,然后他的视线对上一双灰色无机质的眼眸,杜子腾清清楚楚地知道,对方没有任何危言耸听之义,是真的想杀人。   冰冷杀机笼罩当场,似黄兴顺之流此时已然两股战战,之前争辩的气势早飞到九霄云外,即使是崔绝尘这等修为有成的剑修,在这杀机威胁之下,本命飞剑竟也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好可怖的杀意!此人不知是杀过多少人才能聚成这如实质的杀气!   在这恐怖森寒之下,杜子腾却不退反进,向前大踏了一步站了出来,铁万里护住身后几个飞毫院的弟子已是极其吃力,此时见杜子腾这般举动大吃一惊,却根本分不出余力来护住他!   然后,在凝结骨髓的冰冷中,杜小爷朝对面那杀气的主人露齿一笑:“你来这儿杀人,问过大师兄了么?”   刹那之间,如果杀气也有躯体的话……那么它已经傻得僵掉了。   那双灰色眼眸竟然迟疑茫然起来,然后这眼睛的主人呆呆转向一边的闻人凌:“我好像没问,你呢?”   闻人凌漂亮的面孔也呆滞起来:“啊……我也没有。”他一从别人那里收到消息就抓上这几人匆匆过来……没有来得及问大师兄啊对手指。   这两句对话间,漫天杀气烟消云散。被方才的杀气逼得说不出话的罗姓女弟子才松了口气,急急上道道:“这位……靳师兄,”仿佛只是提起对方的姓氏就让她牙齿打战:“门中切不可随意动武。”   那双灰色眼眸依旧没有焦距地散漫游移着,显然那主人正在苦苦思索“没有问过大师兄能不能在这杀人”这个纠结的命题,完全没有将那女弟子的话听进去,直叫对方寒毛倒立不由地倒退了好几步远离他,生怕传闻中、方才也体验过的杀戮之意再次降临。   那懒洋洋的声音道:“靳宝,师兄不让在门里杀人的。”   靳宝灰色的眼睛此时才慢慢聚焦起来,然后就此垂下,恩,既然不让杀人,就没他什么事了。   空气中隐而不发的最后一缕杀机也就此蒸发,那罗姓女弟子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只觉得万般后悔,怎么这么倒霉,听信那同门的话和这帮煞星同路!   闻人凌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一戳身旁那眼看又要睡着的家伙:“可是沈仁,这帮家伙敢假借大师兄的名义……不让杀人的话,总得教训一下吧!”   杜子腾笑眯眯地打断道:“道友此言差矣,什么叫假借名义?”   闻人凌皱了皱鼻子:“你们,这,这,这……”他秀气的手指一指天上的萧辰肖像、一指那小摊上乱七八糟的符箓灵丹,再一指一众外门弟子身上的“辰装”,然后嘟着嘴巴道:“还说没有假借?!”   周围众人皆见识过这可爱少年谈笑间翻脸的本事,而葛麟因为家世,更是对这几人的传闻十分了解,哪怕同为内门真传遇到这几人都会避走不及,这闻人凌更是个不能以外表来揣度的怪物,杜子腾这小子平素看起来也是聪明得紧,怎么这会儿却犯傻,竟然胆大包天,敢去撩这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他暗暗为杜子腾捏了把汗。   而杜子腾却是一脸轻松:“难道我们不做,别人就不会做了吗?这修真界其他人不会胡乱编些真传首席的故事流传?我们的话本至少抢先把真相告诉了整个修真界,不会出现和某位仙子的艳遇啦等等乱七八糟的情节。”   闻人凌却是俏脸一寒,美目中凶光大露:“谁胡编?拖出来砍了!”   重点是这个吗?otz   在场所有弟子皆是不动声色暗暗朝后退了几步,生怕这怪物凶性大发当场暴走。   杜子腾却是叹了口气,一脸遗憾地道:“砍了倒方便,问题是……”他朝闻人凌眨了眨眼睛:“大师兄让吗?”   闻人凌再次傻住。   此时,他身边叫沈仁的一直懒洋洋的家伙却是边打哈欠道:“好了,闻人凌,别玩了。”然后那依旧散漫的声音风轻云淡地朝杜子腾道:“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收起来,既往不咎。”   这句话很平静,却无端让许多人心中一寒。   明明没有任何威胁,却叫所有人感觉到必须照做,好像一把看不见的锋锐利器悬在自己颈项之上,随时有可能切下。   杜子腾眯了眯眼睛:“既然你这样说……”   眼见杜子腾要妥协,方平等人虽觉得憋屈,却也知道即使杜师弟神通广大拉来了铁宫弟子,可这么多不好惹的真传弟子面前,他们能全身而退已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杜小爷下一秒说出的话却是:“执事长老,真传弟子来外门杀人啦啦啦啦!!!!!!”   那徒然放声的大喊猝不及防间在整个练剑坪传播开来,并且很快回荡在云横峰的崇山峻岭间,那最后的“……啦啦啦啦”响彻云霄久久不息。   一直像没骨头一般散漫的沈仁在这威猛的阵仗面前也打了个趔趄。   众人:……   然后一个矮胖的身影无语地出现:“好了!”只见他挥手间,那传播的回声竟就此掐断。   这修士矮矮胖胖,圆圆肚皮圆圆脸蛋,生着一双绿豆眼,活像凡间那块地头蹦出来的土财主。   外门一众弟子却是心中大惊,连忙上前恭敬地道:“见过钱长老!”   杜子腾眼珠一转,退后几步胳膊一拐方平:“师兄,这是?”   方平连忙压低声音道:“钱长老也是外门执事长老。”只是这钱长老平日里都负责些采买事宜,甚少理会弟子间事,就算此事惊动外门长老,一般也是詹长老出面,怎地今日是这位来?   杜子腾眼珠一转,咳嗽着上前道:“在下飞毫院杜子腾,见过钱长老!”   这声见礼姗姗来迟,十分突兀。   那钱长老哼了一声:“你小子方才胡嚷嚷什么!”   杜子腾睁大了眼睛:“冤枉啊!钱长老您要再不来,我们外门弟子可就要被内门真传给误会了!”   然后杜小爷如此这般一说:“……我们分明是在为真传首席苦心经营,却被这般误解,几位内门师兄不将我等外门小辈之言放到心上事小,耽误大师兄乃至我横霄剑派名誉经营事大,无奈之下只好请长老您来从中转寰一二了。”   杜子腾这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非但没叫这金丹长老生气,他反而赞赏地哈哈大笑起来:“不错!!!”   然后他对闻人凌几人挥手道:“代我向钟离长老和萧首席问声好!”   不过转瞬间,几个内门弟子已经强行被护山大阵遣返了。只叫一众外门弟子眼神崇慕地看向钱长老,那般厉害的内门弟子,长老竟然挥手间就打发,这就是金丹长老从中“转寰”的本事了。   钱长老转过头来,见杜子腾看着天际一脸“好走不送”的笑眯眯模样,绿豆眼一转:“你小子,跟我来!”   说罢,一提杜子腾后领,人已不见,只留下众多外门弟子面面相觑。 第51章   杜子腾这般被钱长老提走,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毕竟认真来说,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确实是有损门派和真传首席的形象,方平简泽等人当夜亦无心再将小摊做下去,于是收了摊,力邀了铁万里到飞毫院一同等待。   几人忧心杜子腾遭遇,谁知并没有过去多久,杜子腾就回来了。   方平吃惊地看着杜子腾完好无损:“这……钱长老没有为难你吧?”   杜子腾哼哼道:“小爷是谁啊,谁敢为难!”   既然没有为难,你为何一脸“我不高兴我很生气”的模样?   方平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师弟何故如此。   简泽同杜子腾熟识早些,知道这小子虽说这样,却多半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因此他关心的是另一问题:“那这钱长老找你所为何事,咱们这买卖还能做下去么?”   杜子腾却仿佛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做!当然要做下去!”   简泽一脸狐疑:“剑派准许咱们这么……借用真传首席的名义?而且咱们这买卖越做越大,这涉及范围也越来越大,金丹长老怕不会不知道吧?”   杜子腾不甘心地哼哼唧唧道:“我们这买卖也要分润一部分给门派,他当然希望咱们越做越大了。”   铁万里一脸震惊:“分润给门派?!”   杜子腾愤愤不平地嚷着:“好说歹说,那老狐狸居然扣了我百分之三十的税点!真是黑!”   简泽焦急地追问:“百分之三十的税点?这是多少???”   杜小爷控诉地道:“就是三成利!你说黑不黑,真不愧是第一大派,创意是我们想的,辛苦活儿是我们干的,他两手不沾就能分到三成利!”   铁万里同方平几人却是同时摇头失笑,铁万里更是道:“杜小哥儿,别不知足了,你这般聪敏,岂会不知这三成利的重要?依我看,这三成利你非但要交,还要欢天喜地地交才是。”   杜子腾虽是不太痛快却也不得不承认,铁万里的话十分在理,因为这三成利意味着一件事——这笔买卖的合法化,至少在横霄剑派势力范围内,他们就可以放手去做。   但杜子腾对于自己痛失的这一大笔盈利想起来还是想捶胸顿足,不过,杜小爷随即想到,既然那老狐狸从自己这里讹走了三成利,并且明言是算作外门进项,那么……怎么摆平萧辰就是那老狐狸的事了吧?哈哈哈哈!   说来杜子腾敢这么大胆地将萧辰人气套现,不过也是仗着对方地位尊贵,而他们不过是外门九院最落魄的一个,而且从杜子腾为了更新从崔绝尘和葛麟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来看,那家伙绝对是个装逼到极致的混账,杜子腾就不相信对方敢冒着偶像光环碎裂的危险来和他们一众屌丝理论。   说白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现在情形可不一样了,这套现的收益既然归到外门进项,那这门买卖横霄剑派就已经参股,带着半个官方性质,且主持这参股事宜的也是只金丹老狐狸,杜子腾怀疑这老东西一定在暗戳戳地在广场上蹲了很久看他们卖东西卖得火热在一边眼红,然后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挺身而出趁机讹诈。   同为金丹,他同萧辰之间交情如何杜子腾不知道,但关他屁事啊!萧辰如果要理论直接找这姓钱的老狐狸撕逼就可以,他们就安安心心地收灵石、收功绩点,这样说来……好像这三成利也没那么不甘心了。   这其中厉害由铁万里这么一说,简泽也是豁然开朗:“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买卖只怕会越来越大……”   杜子腾点头:“这是当然!”   简泽犹疑地道:“这些日子自从话本、首席相关的灵物在铺子里之后,生意好是好,整日里人流如织,可镇上其他人家、甚至是外面来的修士也在铺子周遭做起了买卖,这是其一;其二,原先那些干粮、灵丹、符纸皆是自镇上来,这大典时日愈近,人怕是会越多,镇上怕是供不上这些东西怕,若是这些人到旁的摊子上买些假次之物,我怕会坏了铺子的名誉,于真传首席的声望也有关碍……”   铁万里、方平诸人俱是沉默,简泽在商言商,考虑得极其周到,生意太大、供不应求,就是会给假货次品留下空间,影响正品的声誉,杜子腾之前不惧萧辰的设想中,可从来没有考虑发生假货泛滥的情形,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照明符冷淡的清辉映着杜子腾凝神思索的侧脸。   良久,杜子腾起身推开窗,沉沉夜色笼罩云横峰,峭壁上苍茫云海亦是昏暧一片,他说道:“简兄,现在我们赚到的灵石可足够多?”   简泽一怔,杜子腾向来不会亏待共事之人,因此哪怕是分成之后,现在一天赚到的灵石足抵他过去数年所赚,自然是多的。可是“足够”多吗?   这一瞬间,简泽忽然明白了杜子腾真正想问的,他回想起这些时日铺子里他声嘶力竭应对客人甚至不得不服用灵丹来维持体力的状况,过往那个冷清的简氏灵物铺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了。   简泽霍然抬头:“是多,却不够!”   夜间凄冷的山风呼啸涌入,可简泽却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似的,这一刻,胸中似有炽烈的什么在翻涌,在催促着他把心中野望告诉杜子腾!   “简某自知修行天赋平平,再如何不甘这一生恐怕也只能止步于此,修行瓶颈之后简氏灵物铺便是我心血所寄,可若非杜兄弟你,我只怕至死也想不到简氏灵物铺会有今日这般光景。   是,现在铺子一日所赚灵石很多,比我想像的还要多得多,可我想要的却不只是这样!对于在座诸位而言,无上大道怕是毕生所求,诸位追寻的大道是修为前行术法精进,而于我而言,这买卖经营亦是无上大道,简某在修行上已经死心,却没有在这灵物铺上死心!   简某不知杜兄弟你将来在经营之道上还有何等的奇思妙想异想天开,可简某皆愿追随但求一试,人活一世,简某的希冀就是在这经营之道上砥砺前行,让这铺子不只今日,永永远远都能这般人流如织!”   这番话说完,方平等人俱是怔在当场,这青年他们是在这次杜子腾折腾这买卖之后才结识,只知道此人修行天赋虽是平平,做事却是可靠妥当,最是稳重不过,但他们没想到,这看似平静敦和的青年竟也这般炽烈一面。   铁万里同简家相交数年,对于简泽的想法却是怜惜又欣慰,简泽能这样想,其中多少苦楚挫折,不是亲眼所见,根本难以想像,可比起当年那个激进到一度想要闭死关的修士,眼前这个想要在灵物铺上重新破开一片天地的青年却莫名让铁万里觉得更好一些。   杜子腾却是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一指简泽:“简兄,你可是要考虑清楚了,再往前走,这道上或许不只是像现在这般经营铺子,会有许许多多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甚至亦会有许多你难以想像无法抗衡的对手,甚至是我自己,也无法预知未来这道上的一切,即使这般,你也想继续走下去?”   简泽一笑:“难道在座诸位修行就顺风顺水无惊无险?简某不才,虽在修为上止步,却也有大道求索的修士之心!”   既然简泽给了他这样的惊喜,杜子腾就绝不会让合伙人失望:“既如此,那原来在仙缘镇上的那些小打小闹就要重新合计一下。”   杜子腾踱步缓缓道:“灵物铺中原先经营的东西暂且不论,此次借着首席名义推出的所有物品,包括话本、灵丹、灵符,我建议今后皆由简氏灵物铺自己出产。”   孟林却十分疑惑:“自己出产?”那灵物铺子他去过数次,丁点大的地方,如何自己出产?   “这出产的意思并非要完全彻底由灵物铺制出来,而是指,只有简氏灵物铺流出的这些东西才能真正让修真者认可它们与真传首席的关系。”   杜子腾淡淡一笑:“说白了,这些东西并无什么出奇,若是没有真传首席的名气在,根本值不了什么钱,所以,简氏灵物铺需要将铺子里出产的东西与旁的地方所出东西区分开来……既然如此,今后,这所有的物品皆有同一个品牌……既然是承那位真传首席的光而来,那就命名为‘辰’吧,辰字系列。”   说着,杜子腾取出符笔在桌上写了一个“辰”字。   “比如这话本,修真界谁都可以抄录,可别人抄灵的本子只是一个普通的话本,从简氏灵物铺出去的就是‘辰’字系列的第一个话本《云横首席传》。别的话本同修真界流传的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并没有什么两样,可简氏灵物铺的辰字《云横首席传》却可以保证内容真实性!”   其余几人此时早已云里雾里,简泽却在沉思之后击掌道:“这样一来,只要修真界人人都知道‘辰’字标和真传首席之间的联系,自然会愿意付更高的价来购买辰字系列的灵物!”   杜子腾点头:“所以,对简兄来说,最重要的任务是如何让这辰字标被修真者们记住并且流传,且不容他人做假,然后才是将镇民们组织起来,生产我们所需要的东西,你只需要负责对质量把关,买进这些东西打上辰字标即可,至于你说的数量问题,如果镇上不够,我们大可以向镇外进行采买。”   简泽皱眉:“其他还好说,可这做假……”   杜子腾沉思片刻之后却是取出一张符纸,符笔勾勒间,一个“辰”字的轮廓骤然一亮却又马上隐没,那符纸上立即干干净净再看不出痕迹来。而杜子腾输入灵力之时,那辰字又再次浮现,十分神奇。   简泽眼中发光:“妙!大妙!”这不就是当日杜子腾利用隐气符隐藏聚灵符结构的翻版么?只是这次杜子腾隐藏的却是这个辰字标!只要将这个东西嵌进那些物品中,再佐以特定方式才能让辰字显现,那要做假便先要破解这隐没的符箓结构,这可没那么容易了!   短短对话间,这辰字标竟是就此敲定。   杜子腾最后却是对简泽道:“这事务繁重,我虽能出谋划策,可人在峰上,纵然能接弟子务到峰下也是顾及不周,还需简兄你多多费神。”   简泽在杜子腾一番布置之后,却是神采飞扬,此时闻言却是爽朗道:“这种费神的机会,怕是修真界许多人求之不得呢,杜兄弟不必多言,祖父在镇上多年,善缘无数,若真要筹划起来,也未必有多困难,事不宜迟,此事越早布局,越能在大典之前获利,我这就下山同祖父商量。”   看着简泽兴冲冲出去的身影,杜子腾却是微笑:不只是金丹大典,如果这辰字品牌树立起来……啧,从那些传闻来看,这位真传首席的前途绝不止于此,只要他牛叉一日,这辰字品牌就只会升值,如果再推出好用的产品就更容易打开销路、盈利越多。甚至可以做成旅游特产,只要一想到云横峰天下修士就会想到辰字系列,凡是前来仙缘镇的外地修士必会购买,哈哈!   铁万里见今日事毕,也是哈哈一笑:“小杜哥儿你还是这般敢想敢为啊!看到小泽这般有干劲,我先代镇长谢过了!”   杜子腾却是连连拱手:“铁叔言重了!”   铁万里却连连摇手:“这来了峰上,自然按峰上的规矩来,你我皆为同门,我年纪比你稍长,你便叫师兄吧。”   杜子腾一笑:“铁师兄!多谢师兄伸手相援,否则那‘逐渊’飞剑是绝无可能做起来的,再加上今日回护,说起来,还未道谢,真是惭愧!”   “欸,当日如果不是杜师弟你那聚灵符相助,我如何能突破九层瓶颈?后来杜师弟你闯堑一事更叫我感慨万千,思量之后勇气重生这才闯过天堑,令家传功法再上一层!是铁某要多谢杜师弟你才对!”   杜子腾哑然失笑,铁叔现在是铁师兄分明是旧识,怎地却这般客气起来,铁万里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哈哈一笑,二人遂不再道这些虚礼。   杜子腾也是直接道:“说来,这几日劳烦诸位折腾这买卖,好在收益不错,回头简泽结算清楚之后,灵石和功绩点会分给各位师兄。”   这分成杜子腾早就有言在先,此时又语气坚决,就算是讲情义不太想要的铁万里也知道无法推拒,几人对视一眼,也是大笑:“如此就承蒙师弟关照了!”   此事说定,杜子腾也是长出一口气,这样一来,简泽那边简氏灵物铺需要重新规划,这账务也是清晰起来。   然后,杜子腾咳嗽一声,突然对铁万里道:“说来,还有一件事要劳烦铁……师兄。”   铁万里有些诧异:“师弟直说。”   杜子腾挠了挠下巴有些苦恼:“我闯那第二重仙凡堑似是遇到了瓶颈。”这些日子他虽然忙活着生意,但随着手头有了灵石和功绩点,那闯堑的事在同云婉几次商议改进之后,依旧在推进,却是在三百多步死活难再上去。要知道,功绩点再多,如果没有剑阁弟子的身份,也是不能兑换那个莲香藤的。   铁万里一惊:“第二重天堑?!”他咋舌,这杜师弟当真是初生牛犊,炼气三层闯第一重天堑,这炼气四层就要闯第二重了?   杜子腾却是一本正经地点头。   铁万里无奈道:“我这几日听叔祖说起门内掌故时提点过,那第二重天堑乃是历位闯堑者剑意存留之地,若要闯过,须得战胜一重重剑招才行,杜师弟你修行符道,这可……不太好办。”   杜子腾却是严肃道:“这我已然知道,我也已经想好应对之法,符箓之中既然有那等激发法术的灵符,自然也有用符箓进行斗法、对付剑招的法子,没有人做过并不代表不可以,因此,我想请铁叔帮忙进行训练,让我可以摸索出用符箓斗战之法!”   此言一出,方平听愣了,孟林听傻了,谭英听呆了,铁万里……铁万里张开嘴巴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第52章   好半晌,铁万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苦口婆心地劝道:“那磨剑崖中曾经磨过剑的天纵之才如恒河沙数,远的不说,只说真传首席——其中留下的剑意何等可怖,我同为剑修,可叔祖也告诫我,筑基之后才好考虑闯磨剑崖。杜师弟你如今这般修为……”   方平听这话只觉得十分耳熟,随即苦笑,当时他不也这般劝杜子腾么?结果这小子就是这么倔强,还真让他给折腾到了三百多步,却硬是把还算富裕的储物袋给折腾空了,结果他又想出这许多天马行空的主意来赚灵石……没想到,这么多波折之后,这小子竟然还没把闯堑这茬儿给忘掉!真叫人不知道是该气他倔得像驴,还是该服他坚持不懈了。   不管怎么说,方平都可以断定,铁万里这番话肯定是白说了,这小子折腾了这么大一圈都没放弃,焉能听这么几句似曾相识的话就放弃闯堑?   果不其然,杜子腾听了铁万里的话却是不以为然:“本质上来讲,闯堑就是同剑修斗法,铁师兄你身为剑修,剑修之间的比斗自然对修为有要求,但是,我手中有符箓,符箓一道上的斗法却与剑修不同,符箓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事实上,比斗时临场发挥与提前准备的重要性大概五五开,修为固然重要,可激发符箓对修为的要求却没有那么高,手持大威力符箓且运用得当、能及时激发恰当徐行的低阶修士不一定会失败。”   看到振振有词的杜子腾,铁万里着实无奈:“那你想怎么进行训练?”   杜子腾眼睛一亮,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铁万里叹了口气:“也罢,我的家传功法到了这一境界,也正好需要蕴剑淬元,便陪着杜师弟你训练一场也耽误不了什么。”   方平几人面面相觑,说实话,自在这云横峰上当了符修开始,比斗时剑气纵横的威风便是一直是剑修的,这等扬眉吐气的场面素来与他们符修无关,而如今,却真有一个符修站出来说,他要学会斗法……若换作旁人,他们早嗤之以鼻,但当这个人是杜子腾,屡屡让不可能化为可能的杜子腾时,方平孟林谭英也只是抱着一丝微弱的期待去观望。   然而,这世上,所有的成就背后的训练无疑都是艰辛与……枯燥的。   杜子腾所用的法子其实笨到了极点,作为一个半吊子修士,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与人斗过法,修士们、尤其是剑修却是最擅长比斗的一群人,这训练的艰辛可想而知。   铁万里纵然手下留情,但以杜子腾近乎于零的经验,也伤痕累累。   方平诸人看来,杜子腾一次次地冲上去,一次次被撂倒,他来不及用几次符箓,甚至铁万里都没有用剑,一场战斗就已经结束。观看过数次真正斗法的几人深知,若是那等不论生死的比斗,杜子腾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而铁万里摇头:“杜兄弟,你的脑子比身体快太多,所以,你留下的空当也太多。而且,恕我直言,如果不是贴身比斗,你手上捏着大把符箓或许还有机会,可这么近同剑修斗法,你实在机会渺茫。”   杜子腾也在沉思,其实他上几种常用的符箓,火球符、水盾符等,有攻有守,作为斗法而言,已经够用,但他对于比斗中的反应确实有些慢,等到他想好用什么样的符箓组合时,铁万里的攻击已经到了眼前。   而铁万里所说的距离问题也是一样,如果距离远,留给他的反应时间自然长,他手上的符箓也能发挥效果,但在杜子腾看来,这点并没有太大意义,闯堑之时能拉开距离么?拉开距离之时就是掉下天堑闯堑失败之时,因此不必考虑,既然没有经验导致反应太慢,那就加强训练增加经验!   同铁万里这儿戏一般的训练之外,杜子腾又给自己在画符之外加了一些项目,比如在房间内悬挂物品,刻意训练自己针对不同的物品及时激发不同的符箓。   而随着这些训练的深入,杜子腾对于比斗的判断也越来越清晰,若要及时应对,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预判,如果能提前知道对手下一步的动作,早早将符箓准备好……料敌先机果然有用,铁万里也渐渐发现杜子腾居然还真支撑得越来越久,也越来越不好对付,即使剑在手中也需要小心谨慎地提防这小子可能会出的怪招,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这小子好像真的摸索出了用符箓进行斗法的方式。   这天,当铁万里第一次吃到杜子腾的符箓伤害时,他蓦然停下脚步,然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杜子腾也是一怔,这么长久的努力才第一次能达成真正意义上的攻击,即使是从不言败也从不放弃的杜子腾在真正成功之时竟也需要时间来反应。   铁万里在大笑声中道:“虽然不知磨天崖之艰,不过我觉得杜师弟你不妨再去试一次,且看这段时间的进境如何。”   杜子腾也正有此意,含笑点头应下。   当他再一次站在磨剑崖下之时,突然有些恍惚,距离第一次见到这道天堑数月时间倥偬而过,当时要征服这磨天崖的豪情随着日日努力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加迫切。流过的汗水、花费的心力,只让他这次充满了一种踏实的信心。   那守堑修士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杜子腾了,这峰上的消息他是知道的,只当杜子腾跟着飞毫院众人去折腾那些话本玩物,早将闯堑之事扔到脑后,这样将闯堑当作儿戏的非剑修弟子他见过太多,只将杜子腾划作其中一员,然而,当他真的再次见到杜子腾时,只觉得十分诧异,这小子似乎看起来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个子高了些,脸上轮廓更分明了,神情也沉稳不少。   而杜子腾远远看到他,露齿一笑:“师兄,我又来啦!”   闯堑修士有些无语,纵然这小子再次回来,他也不怎么看好。   杜子腾也一反常态,没有多说些什么,就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磨天崖灵瀑,当中剑气一如既往当头而下,杜子腾身形在崖壁上开始艰难的腾挪,或是利用手中符箓进行应对。   在这灵瀑中,上不见苍穹,下不见地面,只有永不停歇的剑气当头而来,杜子腾一边应对一边向前,心中却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这世间就一直是这模样,没有天空没有大地,他就这么孤身一人,只有前方滔滔不绝涌过来的敌人,他的使命就是这般一个个战过去,竭力向前。   他默默地计着数,当跨过三百步时,剑气陡然增强,就好像他已经跨越了敌人的边缘地带,渐渐靠近核心,遭遇的阻力也越来越强,而这段时日辛苦的训练也终于有了回报,那些剑气再强也终究是没有主人,在与一个剑修频繁对战之后,杜子腾已经可以清晰地判断出剑气走向和应对方式。   相比之下,那前三百步遭遇的剑气微弱且机械,而现在的这些剑气,杜子腾隐隐有一种错觉,即使没有主人操纵,它们却仿佛都有生命一般,带着鲜明的特点,有的狂妄霸道当头斩下,有的阴柔狠辣无孔不入,有的敦厚朴实却难寻破绽,杜子腾从容且吃力地接下这一道道攻击,就像遭遇一个个截然不同的对手,千变万化中危机重重,却也新奇刺激,让杜子腾即使浑身带伤、嘴角也不自觉地牵起笑意。   外面守堑修士开始只是觉得不对,这小子怎么进去了这么久还没掉下来?按照经验,他早该下来然后一脸嬉笑地说下次再来了吧?守堑修士神识一扫,当他发现杜子腾的举动和位置之后,却渐渐开始越来越惊讶,这……这已经快到六百步了吧?   这小子这段时间到底是去做了什么,竟然进步如此神速!   闯堑中的杜子腾却浑然不觉,此时他早已沉浸在浩渺无涯的剑道之海中,每时每刻都有掉下来的风险,他却忘情地享受着这剑刃上狂舞的每时每刻,哪里还记得要去计数?   渐渐地,透过那重重剑意,杜子腾却仿佛看到另一重世界,那狂妄霸道之剑其实并不像他想像中那样粗笨,反而十分修长,剑身却十分冷硬,带着种睥睨的挺直;那阴柔狠辣之剑,纤细剑身上泛着涟涟波光,如三月溪水映春光般柔美妩媚,绝想不到那剑光绵延时的恐怖杀机;那敦厚朴实之剑却果然剑如其气,平平实实毫无特点,连映射的光芒都是那般朴素不带花俏,却自有种山崩不变的恒稳……   一把把长剑在他眼前闪耀,杜子腾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眼前不再是那飘渺没有实体的剑气攻击,而是一把把形制各异的长剑,杜子腾下意识地或避或挡,将这一把把飞剑避开或击退,隐隐地,他觉得前方,对,就是这些飞剑的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在隐隐牵动心神,然后杜子腾一怔,这种感觉好熟悉,仿佛不是第一次感知到这种召唤!那是在哪里……在哪里曾经也有过这种感觉,这无数飞剑的前面到底是什么?   下一瞬间,剑气轰然大作,杜子腾第n次坠下磨剑崖。   这一次,就是那守堑修士也忍不住长长叹息,快到六百步了,跨过六百步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含义,真是太可惜了。   杜子腾却没有像前面几次那样,第一时间爬起来,他坐在崖底,抬头仰望磨剑崖,苦苦思索,一脸茫然。   守堑修士只以为是杜子腾此次所受打击太大,忍不住上前询问。   杜子腾却是纠结地道:“我看到好多把剑……但是,我觉得那些剑的前面还有别的东西,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其他人闯堑发生过这种事吗?”   想他闯堑至少也有几十上百次了,这也是第一次发生。   守堑修士却是一震:“你……你看到很多把飞剑?都是什么模样的!快快道来!”   杜子腾选了几把让印象深刻的,或是剑上气息太过独特、或是剑身形制让他难以忘记的一一道来。   守堑修士仰望磨剑崖半晌才缓缓道:“那是剑阁中的剑啊……”   他复杂的目光落在杜子腾身上,这么一个区区炼气期的小修士,甚至不是剑修,只在闯堑半途竟能惊动剑阁中那么多神兵屈尊引动剑意前来……   杜子腾也是一怔:“剑阁?”可他隐隐感觉,那些飞剑的尽头还有什么,召唤着他的并不是他所见到的那些剑,然后他蓦然回头看向仙缘镇,他终于想起来了!   上一次那召唤的感觉也是在他闯堑之时,但并不是磨剑崖,而是第一重仙凡堑!   上一次那感觉并不如此次清晰强烈,却也差点让他闯堑功败垂成……   杜子腾复杂的目光透过磨剑崖仿佛想看穿那不知在哪儿的剑阁,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何独独向他传达了这样强烈的感觉? 第53章   这种召唤的感觉实在太过微妙,微妙到杜子腾也从未体验、无法形容,好奇如杜小爷,自然决定:不论那里面有什么,他都要亲自去探个究竟!   不待闯堑弟子再交待什么,杜子腾略作调息之后便已再次跃向摩剑崖。   无惊无险的前三百步过后,那仿佛带着生命的各种剑气再次来袭,已有过一次经验,杜子腾这次进入状态更为迅速,他只将眼前剑气当成千军万马洪流中涌来的一个个对手,战阵之中,敏锐果断决心勇气,缺一不可,若说之前特训中杜子腾只是总结了每种情境下的应对方案,因此杜子腾的反应之中还带着几分迟滞生涩的话,这一次,他却是将符箓应战之道彻底融会贯通,应对越发地娴熟流畅。   在摩剑崖下,守堑弟子仰望灵瀑,第一次清晰完整地看到杜子腾的符道战法,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守堑多年,见过一个个弟子从初时的剑道懵懂到闯过之时的剑道初成,就仿佛一块块劣石打磨出属于自己的棱角,而今日,他又见识到了这一块与众不同、从初始就叫嚣自己与众不同的顽石是如何绽放璀璨光华的。   守堑弟子久久驻足观看,让一些闯堑失败的弟子有些好奇,这守堑人大家都有些熟知,应该早对闯堑之事司空见惯才是,平日多是维持秩序,甚少见他这般长久停步、专注观望,难道,又有哪位天纵之才在闯堑?   渐渐地,即使远远地在磨剑崖底仰望,无人指认,也绝不会错认守堑弟子在关注的是哪一个闯堑弟子——越来越多的目光投注到那快要闯过六百步关卡的杜子腾身上,而目光一旦投注就同守堑弟子一般,再难移开。   原因实在太简单了,其余剑修向上攀爬时,皆是以剑招应对灵瀑中的剑气,故而,剑气交汇时激起灵瀑如一朵小小浪花,或大或小那总归还是与灵瀑一体,然而,竟有这么个奇葩,时而火球爆炸将灵瀑炸出一道短暂缺口然后趁机上爬,时而竟然化出一道土障阻出灵瀑,时而身形借着风势变幻诈骗灵瀑攻击转移方向……   一众和谐的小浪花中,杜子腾赫然就是这个最不和谐的因子。如果说别人闯堑的风景都相对稳定、也相对音单调,那杜子腾闯堑的风景毫无疑问就是个万花筒,千变万化,只叫人好奇他下一步到底会用什么样匪夷所思的手段来应对剑气。   “那……不是剑修吧?”   “自然不是,看那模样,好像是法修?”   “这这这,这也行?!你们方才看到了么,他是不是做了一个球将自己包起来阻隔了剑气?”   “我也看到了,方才剑气激发之下是出现了一个球,这是什么法诀,虽然只阻了一息,却也好生厉害!”   “等等,法修在灵瀑中施放法诀能应对得这般神速?”   “呃,在下不才,正是法修,灵瀑中灵气那般狂暴,在下曾经试过,前一二百步还可勉力施诀,但像上面那位这般万无可能,除非是金丹修士,否则在那狂暴灵气中这般消耗,早就灵气枯竭而亡了。”   说话这法修却不是横霄剑派的弟子,近日这磨剑崖向众多正派修士开放,只叫横霄剑派弟子猜测纷纷,不知道是不是该采信于他。   “快看快看!马上要六百步了!!!”有人激动地打断了这技术猜测,直接嚷嚷道。   一时间,观看的修士再无暇分神再去讨论杜子腾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法,皆是聚精会神牢牢盯着磨剑崖六百步那道无形的关键之处:这可是第一个要闯到六百步关卡的非剑修,他到底过不过得去?   六百步之所以如此令人关注,只因为这是磨剑崖极其重要的一个分水岭,那意味着离成功只有几步之遥!即使在此处失败,对于剑修而言也意味着你已然磨砺出了自己的剑元,意味着你已经是个真正的闯堑者,而不是个来嬉笑打闹的参与者。   放眼看这磨剑崖便知,六百步是一道怎么样的存在:那些闯堑的修士从上到下的分布,就像有人从上面倒芝麻粒似的,越到下面越多,尤其是在刚刚起步的地方,已经多得堆起来了,而六百步上,却只是零星挂了几粒,十分稀罕。   数双眼睛的注目下,杜子腾竟那般以各种令人眼花缭乱、他自己完全胸有成竹的应对方式一步一步越过了六百步关卡。   磨剑下竟同时响起长长的抽气声:“嘶!过去了!”   “这……当真有不是剑修的弟子能真正闯堑……”   “原来还能这般动用法诀来闯堑,在下一定要再试试!”   “法修看起来也有强者,不弱于我等剑修之辈啊。”   “也不知道那位同门到底是景晓院还是玄达院的弟子,好像外门法修都在这二院中吧?真想向他好好讨教一二,真是太了不起了!”   一众惊叹艳羡中,守堑弟子看到杜子腾就这么闯过了六百步还在向上攀爬,甚至爬得更加精彩——原先那激发各种神奇法术效果的节奏赫然加快,仿佛烟花一般毫不停歇地变化着花样,守堑弟子却是暗叹一声,能惊动剑阁中那许多名兵,这杜子腾的闯堑自然不凡。   在众多猜测议论中,守堑修士却是开口道:“方才闯过六百步的……是个符修,来自飞毫院。”   这话仿佛一颗大石扔进湖面,直激起千层浪头。   “这……这……这不可能!符修怎么可能闯堑!”   “飞毫院,那破落地方还有活人?怎么可能有人来闯堑!”   “嘁,守堑师兄所说,怎么可能有假?再说,飞毫院的排名可还在广场之上,我看着比你们锤落院要高点儿呢,别在这儿酸溜溜的,不过,他们居然有弟子敢来闯堑?我记得他们飞毫院好像连筑基期都没有……”   “别胡扯了,没筑基怎么可能爬到六百步?”   “符修?”那些其他门派的弟子接受这个消息却显得少了一些先入为主、多了一些恍然大悟:“难怪!法修怎么可能如此迅捷地使用法术,有这么充沛的灵力!若符修那却说得通了,只要符箓充足……”“那也不易!你也是闯过的,那其中剑气变幻无常,需要准备多少符箓才算充足?”“这倒也是。”“这横霄剑派果真不愧为当世一等一的名门,听闻剑修才是他们所长,这符修也这般厉害,只叫人甘拜下风。”“甚是甚是。”   沸沸扬扬的议论中,一众修士呼朋引伴,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这“非常规闯堑”模式,只是任底下如何议论纷纷,闯堑的杜子腾还在艰难地一步步向上前行。   六百步再向上……据许多经历过的同门说,再向上一步都已经变得更加艰难,每多向上一步都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只要多向上一步哪怕是失败都已经算胜。许多修士仰望着这以不同寻常的手法闯堑的同门,虽不知道他能达到到哪一步,但能亲自见到这神奇的一幕,也激发了许多人的热情:“符修亦能闯堑到这般地步?我等剑修弟子今后怕要更加勉强精进才不被抛在后边啊……”“飞毫院的符修修为那么低都能做到,我们丹修/法修/阵修/器修定然也能做到!”   一时间,现场有越来越多的弟子被激励得投入闯堑这项无底洞的事业中。   而六百步之上的半空中,闯堑的杜子腾却是另一副景象,完全没有底下围观者想像中的志得意满、豪情盈怀,杜小爷一边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激发着符箓,有时不是一张,而是三五张同时搭配使用才能堪堪应对这六百步之上的密集攻势。   而杜子腾脸上表情却十分狰狞,还咬牙切齿地边掏符箓边骂:“叫你围攻!叫你以多欺少!”   此时,在他的视野中,之前敌人千军万马,虽然不要脸车轮战,起码还有基本的道德底线是一个个排着队上来的——那些剑气、或者说剑阁中的飞剑好歹一次只有一个/一把;而过了六百步那分水岭之后,妈的,这tmd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居然是成群结队不要脸的群攻,把杜小爷的脸都气紫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闻讯赶来的方平、孟林面面相觑,杜子腾这次前来说是不成功就成人【没打错字,杜小爷就是这个意思23333,死活不让他们来,这闯过了六百步的消息传来,几人实在忍不住跑了过来,只是六百步之上的景象却让方平心跳加速。   在其他修士看来,只感觉到六百步之后,那些术法效果越发绚烂好看,节奏越来越快。但在这几个符修看来,眼前这一幕实在太疯狂,居然一次激发了这么多符箓,还是不停歇地激发……这这这……   孟林忍不住气息有些虚弱:“同铁师兄对战时,他有使出这招么?”   方平脚也有些发软看着高空之上的杜子腾:“……没有,起码我没有见识过……”   谭英双眼也有些发直:“这小子难道是到了六百步之后,被逼急了?”   几人面色都有些发白,心中难说是骄傲自豪还是震惊过度,还是心悬半空捏着把汗。   一道女声此时也许是因为太激动,那温婉的声线都有些语无伦次:“杜道友这这这……好生厉害!”   方平几人回头一看,那双平颊兴奋得发红的少女可不正是云华山庄的云婉。   此时,她双眼闪亮地盯着他们,名门弟子的风度早已忘却,她的一众同门根本没办法领会杜子腾此时那密集好看的绚烂节奏之下的可怕难度,看到飞毫院众人,她按捺不住兴奋地冲了过来说道:“我虽然之前同杜道友在理论上研讨过符箓搭配和同时激发的可能,但这般毫无间断地使出来,还是在天堑这等不容犯错之地,需要消耗的精神简直难以想像,没想到杜道友竟真的办到了,实在是……实在是太厉害了!”   云婉说到后面,只觉得自己笨嘴拙舌,根本难以概括杜道友这番壮举的万一。她只将闪闪发亮的目光盯着磨天崖高处夹杂在繁杂法术效果中、若隐若现的人影上,心中钦佩膜拜已然澎湃到无以复加,连娇小的身躯都开始微微打颤。若说之前杜子腾只是她修行道中三人行必有我师的亦师亦友,现在,对方的背影已经高大到让她根本兴不起半点超越之心、只想拜伏在地的程度。   磨天崖高处,一种从横霄剑派立派以来从未有过的绚烂风景此时上演:或是冰火相激轰然巨响中撕裂灵瀑最汹涌之处,或是千万金刃汇聚成网将灵瀑短暂截流……   而风景中央,杜小爷已经开始心如刀割泪流满面地碎碎念:“八灵石!”“五灵石!”“九灵石!”“不,这tmd要五个功绩点!我擦你大爷的磨剑崖!!!小爷跟你没完!!!!”   狂暴灵气中,底下修士完全不可能听到,然而,借着护山大阵与职责之便,守堑弟子将一切听个一清二楚,脸上表情顿时亦喜亦嗔:这么个小子若当真闯过磨剑崖……真叫人期待执剑长老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的表情。 第54章   杜子腾此时的视野中,那些飞剑灵动如鱼一般流窜在他周围,他此时一把一把撒出符箓,已经分不神来算每把符箓到底值多少灵石,汗水夹着血水流下面庞,那一条条飞剑鱼仿佛生着锋利牙齿,随时可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血肉来,杜子腾全神贯注,全然无法分神。   每向上多爬一步,杜子腾的心跳越来越快,头也越来越疼,四肢已经酸软不堪,经脉中的灵力已然干涸,每一次激发多张符箓,消耗的不只是灵力,还有他的精神,面对众多飞剑的围攻,杜子腾要缜密地洞察出向上的通道,再计算出会用到的符箓组合,四肢要攀爬还找准时机扔出符箓、再加上激发符箓,杜子腾已经觉得心如擂鼓、头痛欲裂。   此时,就算杜子腾掉下天堑,也绝无人再敢说他是来天堑戏耍的,走到这一步的人,外门已经寥寥无几。   然而,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想到这数月之来的重重艰辛、付出的那么多汗水和灵石,尤其是灵石,杜子腾咬牙切齿,他一定要翻过去看看,这天堑之后的剑阁到底是什么模样,如果那剑阁里的飞剑不值他闯堑付出的价钱,他一定要他们好看!   向上的每一步,杜子腾都在拼命压榨这具身体里所剩无几的体力、精神与灵力,而每向上一步,那些飞剑的围攻也越发刁钻奸滑,他所遭遇的境地越来越艰难,杜子腾此时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天堑越向上威能越大,还是他的精气神越来越衰竭,此时,他心中再无杂念,只有一个念头:向上,再向上!   所有无关的因素在这一刻统统被灵识自动剔除,只剩下跟闯堑相关的一切。   那些飞剑灵气的攻击路径在他脑海里从未这般清晰明了,就好像那执剑的修士将自己脑中所想同步刻画到他的脑子里一般,第一次,杜子腾做到了不假思索便扔出符箓,抓住空隙向上攀爬,身体竟是先于精神而做出了判断。   这一刻,天地万物似乎都已经在他眼前消失,只剩下一道道或繁杂、或简练、或狂猛、或阴柔的线条,而他手中符箓就像是他记忆里一个莫名其妙的叫橡皮擦的东西,及时把这些线条拦下来擦掉。   在崖下看来,只觉得杜子腾闯堑的速度非但没有因为闯过六百步而放慢,竟然带着那流畅节奏一步步继续向前,连守堑弟子都开始倏然色变。   这看似麻木机械却精密到了极点的应对里,杜子腾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发生变化,那些飞剑竟也慢慢褪去外形,露出了本来面目,杜子腾突然睁大了眼睛,从那超然之境中惊醒过来,极度骇然之下,他一个失手,竟叫一道剑气狠狠击在左肩,左手一个打滑,竟是差点掉下天堑!   磨剑崖下一片抽气之声,许多修士也是第一次,原来六百步这上的剑气竟如此锋锐不留情,与底下只求将人击落的剑气全然不同!   这狠狠一击痛得杜子腾眼前一黑,却也唤回他全部神智,而周遭围攻的灵气根本不会停下来容他细细思索,下一轮剑气已经毫不客气地当头而下,这一刻,杜子腾似是集中全部毅力,忘却了肩上之伤,左手撒出一把符箓、再次激发!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叫杜子腾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仰望着仿佛看不到顶端在何处的磨剑崖,杜子腾心中头一次升起放弃的念头:放弃吧,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超过自己的期望太多,如今肩上有伤,再向上攀爬无疑是痴人说梦,还不如回去养伤、做好更充足的准备再来……   然而,当数道剑气再次当头而下之时,杜子腾蓦然回神,冥冥之中,他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再告诉他: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若是放弃……那便是要与那个召唤擦肩而过!   不及细想,杜子腾凝聚精神再次扔出符箓,这嶙峋磨剑崖上,浑身鲜血、精神体力早已枯竭的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符箓……   当杜子腾摒弃一切杂念时,那些灵气再次以一把把形制各异的飞剑模样出现,那些飞剑的路径再次清晰地映射到他心中,而杜子腾此时仿佛已经抽离这具枯竭的身躯,从磨剑崖上空冷冷俯视着正在进行的一切,他知道,那一幕会再次出现。   如他预想的一般,他眼中的世界再次扭曲成一个怪异的空间,那些飞剑也再次褪去外形,露出神异外表下的真容:那哪里是飞剑,分明是一道道玄奥莫名的线条裹着一团团各异的光芒!   那高空之下俯视的神识仿佛在冷漠微笑:这才是磨剑崖最大的秘密,那些攻击修士的灵气分明是为阵法驱动,那些线条在杜子腾眼中解析成一个个作用各异的符纹,或是拥有灵敏的感应能够察觉到修士、或是拥有强大的制导能力引导那一团团光芒击向指定的位置……   甚至,那抽离的神识还看到,这一切符纹的源泉就在这森冷崖壁之下,那痕迹斑驳的崖壁此时在他眼中也如半透明一般,一条巨大的河流在崖壁之后默默流淌,那些飞剑不过是这河流飞溅出的几滴水花,相形之下微不足道……而杜子腾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将磨剑崖中分为二的可怖剑痕为何能有如斯威力——那剑意不只是在崖上,更如一把锋锐长剑深深插入其下的巨大河流之上,叫那奔腾水流不得不绕过狭长河中岛一般中分为二。   那半空的神识古怪地想到:原来我并不是第一个察觉到这一切之人?   下一瞬间,仿佛因为觉醒到了本我的存在,那神识被狠狠拉回,犹如离魂归位一般,左肩的剧痛、四肢的酸麻、经脉中的干涸、灵识中的沸腾悉数狠狠击向杜子腾,叫他唇齿间一片血腥之气。   而杜子腾却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雪白牙齿被鲜血浸染成粉红色泽,十分怪异可怖,当头而下的剑气再次迫在眉睫,杜子腾却没有再撒出符箓,而是祭出了符笔。   众多飞剑如那一尾尾凶猛的食人鱼向杜子腾猛然咬噬,他只一手攀着悬崖,一手提着符笔,脸上挂着那血腥笑容,下一瞬间,只见杜子腾符笔在半空划出深邃奇奥的线条,那线条扫到之处,或是点在鱼脊、或是点在鱼眼,那凶猛剑气或是失却灵气一般消散无形、或是没头苍蝇一般带歪方向砸到他处。   磨剑崖下此时一片静寂,仰望崖上的众人已经骇然失声,那数百步崖上已经再没有任何绚烂的光影效果:在汹涌剑气中央,向上攀越的杜子腾身无长物,浑身浴血,只有手中一杆符笔飞扬,就那样一步步虽缓慢却也从未停止地继续前行。   再没有人能发出半点议论,眼前这一幕已经超越他们此生所见最为离奇的画面,一个符修就这样连符箓都没有用就在比六百步更高的磨剑崖上前行……   此时在杜子腾眼中时间已经停滞,空间已经消失,只剩下那些玄奥线条与从来没有如此痛快挥洒过的手中符笔。   终于,这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路途也还是走到了尽头,在最后一波声势浩大的剑气被他戏耍一般以符笔扫退之后,杜子腾茫然发现,他已经踩在平地上。   隐隐细微的碎裂声响起,站着的杜子腾有些呆滞四望寻找声音来源,周遭风景一时竟未能传入他脑中。   直到一声清脆的咔擦声,伴随着手中一空,杜子腾才呆呆地低头:纷扬碎屑如冰晶一般自他指间落下——那枝自杜子腾正式踏上符道就伴随他左右的符笔仿若星辰一般,在最灿烂的舞台上燃尽生命便化成一堆尘埃,只将墨黑地面妆染出点点晶莹。   磨剑崖下,一面石碑轰然露出地面,光滑如镜的碑面上,浮现出无数或默默无闻、或如日中天的姓名:阮秋山、谷梁玄曜、史安、士雪明、湛卢清正……萧辰、谢黜锋、沈仁、迟兰素、靳宝、闻人凌……   那些姓名都如光影一般飞速掠过,只定格在最后浮现上来的三个字,赫然是:杜子腾。   寂寂人群中,守堑弟子率先肃然双手捧着佩剑单膝跪下,只为这数年方才露面一次的剑碑。   磨剑崖顶,杜子腾看着空空双手,一道冰冷若金铁之声蓦然当头浇下:“新晋剑阁弟子杜子腾,缘何不入?”   杜子腾恍然抬首,湛湛云空下,零乱嶙峋的墨黑乱石堆就在眼前,这一路艰辛、一路浴血、一路褴褛、一路曲折想要去地方……就是眼前。   纵然鲜血干涸在颊畔、身体已如强弩之末随时有可能倒下,那石堆畔风锐如剑割断他一缕鬓发,杜子腾还是露出一个骄傲欣喜的笑容,夷然不惧地举步蹒跚向前。   然后,他眼前就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在磨剑崖上见识过的一众飞剑本体,却又莫名感到一种苍凉:那狂妄霸道的修长之剑斜插在石缝中,却早已从中折断,剑柄不知所踪,残余的剑身上却带着紫凝干涸;那阴柔狠辣的纤细长剑,却如一截细细的锈蚀铁条,了无生气地躺倒在石块上;甚至那敦厚朴实之剑早已碎裂数块,只有从碎裂的轮廓可勉强拼凑当年郭凝厚稳的形态……   风啸云狂,天地之间簌簌哀鸣,杜子腾蓦然觉得寒意入骨,这哪里是什么剑阁,分明是剑冢。   然而,当他的脚步轻轻地自那些飞剑旁边经过时,又仿佛有喁喁细语在耳畔响起,那声音或狂妄、或低沉、或飞扬、或和静,杜子腾蓦然生出一种错觉,纵然只是残缺地躺在这里,他们也是有生命的,那些生气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寥落,那些生气奔涌在石堆之下,呼啸在他适才闯堑所见的漭漭巨流之中。   那道冰冷之声完全不带任何情感地道:“既能引动众剑共鸣抵达剑阁,剑灵之阵,启。”   杜子腾只觉一片茫然,然后他恍惚觉得又回到了磨剑崖的半空,那被剑气中分的奔涌巨流就在眼前,只是这次,那些飞剑不再向他攻击而来,而是一把把在流淌的河水中或嬉戏追逐或静静沉思甚至还有懒懒在河底休憩的……   “新晋剑阁弟子杜子腾,还不速速择剑进行共鸣!”   杜子腾闻言一愣,随即思忖到,这难道就是他引动剑阁众剑之后又能在六百步之后绝不放弃一次闯堑成功的奖赏?   他的目光流连在那些性情迥异的飞剑上,心中只暗处嘀咕,妈的,这次真是亏本亏大了,那些花掉的符箓要是卖了不知要值多少灵石和功绩点,一定要选把长得好看的,起码要回本吧!   然而,这个念头不过自心间刚刚闪过,河流的尽头,那召唤之声却如飓风一般向他猛烈袭来,下一瞬间,杜子腾只觉得:花擦,好痛!!!   居然比他刚刚闯堑一路所受之伤还tmd痛!   然后杜子腾发现自己居然脸朝下一头栽进了崖边的一堆黑石头里,鼻腔中温热流淌的显然不可能是鼻涕,杜小爷撑着地面爬将起来,果然鼻子下滴滴嗒嗒淌下鲜红粘稠的血液,他只觉得晦气,那召唤一定tmd跟他杜小爷犯冲,次次都是血光之灾!   愤愤不平地抬手去擦鼻血时,杜子腾愣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一根黑黢黢木棒,鼻血淌到木棒上,竟然像布料一般浸渗而入,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看起来更加黑黢黢脏兮兮了。   杜子腾随手将木棒扔掉,举目四望,挠了挠下巴,那些blingbling的飞剑小宝贝呢?他还没选呢怎么就没了?话说他还等着用它们来换回他闯堑的损失呢!   他试探地说了一句:“这位尊长?咳,我还没选飞剑呢。”   那个声音仿佛也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震惊,久久沉默之后才道:“……共鸣已经结束。”   杜子腾真的茫然了,结束?不是过期,不是失效,不是重来,而是结束,他什么时候选剑了!少蒙人了!   那冰冷的声音中居然头一次有了感情,那金铁之声带着种不易察觉的怜悯再次重申道:“择剑共鸣仪式已然结束……已认主。”   那含混过去的词中好像含着巨大信息,而杜子腾却忽略了,只被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认主?!混账,别以为他有记忆的时间短就蒙他!他已经问过外门剑修了,已经成形的飞剑若要再次择主是要以精血相祭……等等,血……?杜子腾的视线随着自己流淌的鼻血低头一看,一根无辜的小木棒躺在血洼里,满身自在安然。   别问杜子腾怎么知道这根破木棒悠然自得的,他就是知道!   然后崔绝尘当日的一句话不期然再次在心中回响:……飞剑择主之后即为本命法器,心神相通,命戚相关。   这一瞬间,杜小爷的世界碎成了渣渣。 第55章   “杜师弟……还那样?”孟林小心翼翼地问道。   方平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点头。   谭英从外面推门而入,纵然是修士,应付了这么多络绎不绝的同门,他也觉得自己脸笑得发僵,此时又听两位师兄这般一说,不由有些怒气冲冲:“这小子怎么这样!闯过天堑是好事,把自己关起来对着根木棒不吃不喝像什么样!我去叫醒他!”   方平和孟林连忙拖住他,其实也不怪谭英,自从杜子腾闯堑成功,成为剑阁弟子的那一刻,剑碑浮现,功绩点再加一千,那广场上的九院排名竟然再次变化,如果说前几次他们的动静只算小打小打闹,那飞毫院借由杜子腾闯堑成功进入中三院行列,甚至那上冲之势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这让外门所有修士意识到,飞毫院已经今非昔比,这也是破落的飞毫院这两天门槛会被踏破的原因。   方平也是一脸无奈:“他闯堑下来的模样你也见过,让他缓两天吧。”   谭英一想杜子腾当日那凄惨模样,服用灵丹之后竟是神魂困乏到当场睡死过去,不由得脾气缓下来,却也还是纳罕:“我说,这横霄剑派闯磨剑崖成功的人虽然不多,可也绝不少罢?哪个像他这般,分明是天大的好事,醒来之后还失魂落魄的……二位师兄打听过了么?可是在闯堑时有什么不妥?”   方平也是十分郁闷:“我问过崔师兄他们那一众剑修了,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剑修闯堑成功一般会选择闭关,一是为调养闯堑中所受暗伤,二是体悟剑阁中经历,出关后在剑道上定会再上层楼……可那是剑修啊,杜师弟没修过剑道,应该无甚可体悟的吧?”   孟林却是道:“我去问过守堑师兄了……可能是和那根小木棒有关,反正当时那师兄的表情怪怪的……”   方平谭英面面相觑:难道那根破木棒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然而,一个高傲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响起:“人呢?贵客临门,你们居然不知相迎,这飞毫院还有没有点礼数!”   方平嫌恶地皱眉。   孟林生气地捏紧拳头。   谭英却是冷笑着迎了出去:“难道你不是飞毫院的人?怎么,数月不见,你成了贵客了?”   来人正是林丛,却并不只是他一人。   他哼了一声:“我不是来同你们做这无谓争执的,葛公子屈驾前来,还不将那姓杜的小子叫出来!”   方平忍着怒气道:“恕我直言,你口中‘姓杜的小子’现在乃是剑阁弟子,你有什么资格轻蔑于他?”   林丛眼中嫉恨之意一闪而逝:“管他是谁,葛公子要见他!”   葛麟仿佛等待得有些不耐烦,竟然真的屈尊下到了这破落到极致的院子里,四下打量道:“啧,小杜呢?”   葛公子身份不同,不好得罪,谭英上前道:“不知公子光临,有失远迎。杜师弟他闯堑之后正在调养,我这就去通知他。”   常见铭也是催促道:“还不快去,敢让公子久等!”   葛公子抬手止住常见铭的抱怨:“去吧,本公子就在此处等他。”   方平同谭英交换一个眼神,实在不知这葛大公子屈尊前来,态度又这般前所未有的和蔼是为哪般?   方平留下招待这一行“贵客”,谭英自去通知,而推开杜子腾的房门,他还是保持醒来以后那个姿势,只垂首打量着那黑乎乎的小木棒。   谭英:……   但想到外面那葛公子一行人,他催促道:“别盯着这破棍子看了,外面葛公子来了,要见你!”   “破棍子”三个字仿佛三道雷将杜子腾劈得狠狠抬起头来,那眼中密布血丝,十分骇人:“破、棍、子?!”   谭英吓了一大跳:“这……这不是棍子是什么?”   杜子腾抓起这棍子狠狠道:“但那剑阁里的人说这东西已经认主了!!!”   谭英连连避开那几乎戳到他眼睛的小木棒:“认主?”然后他突然一个趔趄,一贯机敏周密的脑子都开始转不动了:“你、你、你是在剑阁里……”   杜子腾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无疑肯定了谭英的推测,让他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这tmd开的是什么玩笑?!剑阁中剑无一不是天下名兵,能在剑阁中找到本命飞剑本是剑修至高荣耀,几千年以降都没有几人……可杜师弟拿到的这玩意……   想到这师弟的不靠谱之处,谭英怀疑地问道:“已经认主,你确定?”   杜子腾血丝密布的眼珠转过来:“我、确、定!!!”   谭英连连摇手:“我不是怀疑师弟你,只是剑阁中皆为飞剑,这小木棒若真是其中之一,呃……本门、乃至整个修真界中若真有这么一把特殊飞剑,定然不可能寂然无名……”   杜子腾的肩膀垮了下来:“它融合了我的血,我亲眼所见。”   纵然再不想接受,杜子腾这几日将当时闯堑前后之事翻来覆去思量,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悲伤的事实:这小破棍子就是他历尽千辛万苦闯上天堑之后的收获……   谭英大惊失色:“可修士一生中只能有一件本命法器,若这破……木棍当真融合了你的精血,这、这……”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本命法器与主人心神相通、命运相关,甚至可随主人修为提升而晋级,乃是修士一生中最重要的伙伴之一,而这根不到一尺长的不起眼黑木棒竟然被杜子腾认为本命法器,谭英突然明白那守堑修士的反应所为何来,而杜师弟又为何会沮丧如此之久了。   如果换作是他,这么艰辛才闯上堑去可以认把天下名剑最后却认回这玩意儿,他只怕也是会放声大哭的吧。   谭英叹了口气,拍拍杜子腾的肩膀安慰道:“剑阁之中无凡物,师弟你大可以仔细揣摩一下这木棒的……呃,神通,”看着杜子腾阴森森的眼神,他连忙道:“万一真有呢!实在不行,师弟你待到修为高了不妨去寻那解除本命法器的法子嘛。”   最后一句还像句人话,杜子腾脸上终是松了下来。   谭英见凡状松了口气道:“对了,葛公子要见你。”   杜子腾皱眉:“他来了?”   谭英大倒苦水:“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拨了,你闯堑成功之后,各院都有人来打探,真是让人不胜其扰。这葛公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态度倒是和蔼,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师弟你还须当心。”   杜子腾知道葛麟在外门颇为特殊,当即起身道:“那就先会一会吧。”他倒想看看他这尊贵的大客户所为何来。   谭英却拉住他,杜子腾疑惑地回头:不是催着让他去见葛麟么?   谭英已经对这修真小白无力吐槽:“既已认主,这小东西你还是收起来为好,若是谁走路时一不小心踩折了,你可也是会气血大亏修为倒退的……”   杜子腾的脸上再次阴云密布,看着桌上这破棍子,难道有人不小心把它拿去点火自己也要跟着受这无妄之灾?!妈的!   谭英看着杜子腾头顶电闪雷鸣,不敢再吱声。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再不甘心,也终是认命地一把抓起那棍子准备塞到储物袋里。   谭英却再次拦下他,小心翼翼地道:“师弟,这本命法器是可以收进体内的,否则,万一你那储物袋一不小心遗失……”   想到万一储物袋丢失还要满世界去寻这破木棍的悲惨场面,杜子腾心中千万只神兽再次狂奔,最后不得不按照谭英的指点,心神凝一,试图去指挥着这破木棒收到丹田之中,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而杜子腾只觉得十分古怪,那东西现在就在自己身体里了?   谭英却是边拉着杜子腾出门边道:“师弟你修为还不够,待到筑基可以内视之时,自然可以内观本命法器,听闻本命法器平日收入丹田也是为温养,更可增加默契……”   杜子腾却是极不情愿,就算筑基他才不要内视自己丹田里杵着一根破柴禾呢!小爷留它在丹田里,只是怕受它牵累!   正在交谈的二人全然没发现,他们竟从没有怀疑过杜子腾能筑基一事。   见到葛公子时,杜子腾已然调整好心情:“葛公子好久不见!”   葛公子却是哈哈一笑:“小杜,你倒真是好样的!居然真的闯过了磨剑崖,你没看到那些剑修谈论你的样子,啧啧,真是给我们这些不是剑修的人挣了好大一口气!不练剑也是可以闯堑的嘛,哈哈哈哈!”   杜子腾突然意识到,这位葛公子也不是剑修,他眼珠一转,嘻嘻笑道:“要不您再给点彩头,算是因我闯堑成功打赏我的?”   然而一贯出手大方的葛公子却笑骂道:“拉倒吧,你这小子,那些大师兄的话本丹符赚的灵石功绩点还不够?我看你们飞毫院的功绩点都快赶上丹嘉院了!”   杜子腾闻言却是一怔,葛麟身为丹修,闯堑之事与他无关,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前来磨剑崖,这话里的意思……原来是为了九院排名?   接下来的谈话已经不适合这么多人在场,离去之时,林丛心眼活络,“体贴”地为葛公子布下了隔绝法阵。   清场之后,杜子腾坦荡一笑:“您是知道我的,天大地大灵石最大,我入门不过一年,这等排名大事……我一介小小修士,可沾不着边儿。”   这倒真是个聪明的小子,葛麟负手道:“行了,我也懒得绕那些弯子,小杜,加入我丹嘉院吧,你能这般闯过第二重仙凡堑,足见潜力不凡,在符道上又天赋出众常有奇思妙想,难道在修行上甘落人后?我丹嘉院灵丹无数,天材地宝之沛在外门无出其右,本公子可以向你承诺,你若入我院,修行之物绝无匮乏之虞,甚至只要时机适宜,让你入内门为真传也并非不可能!”   葛麟这番话既没有往日那纨绔弟子的漫不经心,更没有刻意夸耀的矫饰,只是平平淡淡的陈述,却让杜子腾相信了那些传闻,这位葛公子恐怕真有强大背景才能将加入内门之事说得轻描淡写。   杜子腾却是一礼:“承蒙您青眼错爱!似我这惫懒人物,怕也只有飞毫院这破落地方让我祸害才不算糟蹋了,哈哈哈哈。”   虽然婉转调侃,但拒绝的态度已是干脆坚决,葛麟有些吃惊,毕竟他葛大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拒绝的滋味了。但葛公子自有公子哥儿的骄傲,他嘿然一笑:“既然如此,这九院排名上,你我可就是敌非友了!”   杜子腾含笑一礼,显是态度不会改变。   葛麟打量着杜子腾,随后走出了隔绝法阵,他突然想了什么,抛了个储物袋过来,然后头也不回地仰天大笑道:“闯过磨剑崖确实让本公子高兴,算赏你的!哈哈哈哈……”   杜子腾挑眉收下这储物袋,笑着拱手目送葛公子离去。   林丛在外边候了许久,葛公子所为何来虽未明言,但他作为中间人岂能全然无知?然而,看杜子腾神色一片坦然,公子走得这般洒脱,却对二人刚刚交谈只字不提,显是事情未成。否则,以葛公子的性子,若是事成,只怕不消片刻,整个外门都会知道杜子腾加入丹嘉院的消息。   林丛心中百味陈杂,这么多年来,他打破了头想争取的机会,这杜子腾却是这般干脆地拒绝了。   常见铭更是内里翻江倒海,葛公子的性情他太熟悉,走了走了还回头扔了个储物袋,显是被拒亦不曾放在心上真正记恨,九院排名之后也依旧同杜子腾结交的意思……能叫公子这般屈尊前来亲自相邀,被拒之后不被公子记恨,这杜子腾当真是好命。   葛麟一行人走了,林丛却是留了下来,看着杜子腾眼神复杂,想到这个他初时根本看不上的小子折腾出来的种种风头:三月画完三万符,以符箓战败云华山庄弟子,以小小话本在云横峰上掀起波澜,再到近前闯过磨剑崖……桩桩件件,历历在目,都是眼前这个不过炼气四层的小子完成的。不过数月时间,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竟能叫外门的葛公子屈尊亲自相邀,人生之滑稽无常莫过于此。   此时,不知为何,想起杜子腾拒绝葛公子之事,林丛忍不住尖刻地道:“杜真人好大的牌场!葛公子亲自相邀都不肯加入丹嘉院!”   方平几人却是大吃一惊:这葛公子居然是来邀杜子腾加入丹嘉院的?而——杜师弟竟然回绝了?   杜子腾一瞥林丛,对于这个一直看他不爽的师兄,他的态度却是出奇的平静:“为什么要加入丹嘉院,我修的是符道,丹嘉院走的丹途,道不同不相为谋,葛公子相邀,为的不过是我手上的功绩点,难道要我为眼前之利放弃所求大道?真是笑话。”   林丛不知为何,那些话语哽在喉中,再难吐露。然而,他面容一沉:“哼,反正既然你已拒绝葛公子,这条路便已断绝,只能留在这飞毫院了!”   杜子腾神色间一脸的不以为意,方平脸色一沉:“你爱去巴结那等大人物,大可以自去,不必打扰杜师弟!”   林丛却听而不闻,只盯着杜子腾双眼一字一句地道:“既然你有法子赚到功绩点,那就再多赚些,让飞毫院入上三院!”   杜子腾皱眉,又来了,烦不烦啊,上次在广场上就有那什么锤落院为这九院排名前来纠缠,刚刚那葛公子也是为的这事,这什么九院排名他杜小爷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为眼前这莫名其妙的家伙去争什么上三院的头衔?呵呵。   眼看杜子腾就要转身离去,林丛却是将那隔绝外界的阵盘再做调整,为才对杜子腾几人说道:“别以为我是吃饱撑的来寻你,哼,若非事关紧急……”他眼中轻蔑满满:“我收到消息,此次九院排名不只事关参加金丹大典一事,听闻大典之后,正道六门将重开破晓秘境,我外门中只有上三院弟子方有资格加入!”   方平孟林谭英俱是惊骇失声:“破晓秘境?是那个破晓秘境?!”   杜子腾一脸茫然搔了搔下巴,诶,破晓秘境,好像有点耳熟啊。   林丛冷哼一声道:“这修真界中还能有第二个破晓秘境?”   谭英已经一脸端肃:“此话当真?若真是要重开破晓秘境,为何全无风声?”   林丛一脸不屑地道:“你怀疑此事真假?哈,你也不想想,若不是为这破晓秘境的资格,似葛公子、崔师兄这等在外门说一不二的人物,难道真会为了一个金丹大典的机会这般下功夫?旁人不说,葛公子出身内门十二宫,血亲就是掌座真人,即使是丹嘉院掌院去不了金丹大典,他也必定是去得的。”然后他一指杜子腾:“又怎么至于为了点功绩点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拉拢这姓杜的这小子?”   孟林忍不住道:“可传闻中,上次这破晓秘境打开是在几十年前,那时外门各院皆一同前往……如果这秘境再开,门内此次为何只让上三院弟子前去?”   杜子腾终于想起来他是在哪里听说过这破晓秘境了。当时说书连载那《云横首席传》,杜子腾为了写(造)作(谣)而采风,从许多不同人嘴里都听说过,这破晓秘境乃是修真界七大秘境之一,传闻其中秘宝无数,却危险至极,无数修士都曾命丧其中,上次打开之时,萧辰还只是琼英院的弟子也一同随行,因为在秘境重重危机中冷静果断、处置得当,带领一众同门成功突围,随后才被纳入内门,很难说二者之间没有关联。   而现在……这个秘境又要重开了?   “其他天材地宝倒也罢了,那破晓秘境中出产精晶尘光,哪怕在我横霄剑派,也是足以兑换筑基丹的珍物!其他诸如上古功法、法器灵宝更是不计其数,修真界中诸多奇异灵物皆是自破晓秘境中流出,且这秘境已经数十年未曾开启,此次重开,下次还不知是何时,此等天赐良机,绝不能错过!”   筑基丹?!其他倒也真是罢了,但三个字对于在场所有未筑基之人来说,确是有无上诱惑。尤其是方平林丛几人,俱在炼气八九层关口,这筑基丹实是迫于眉睫的需求。   杜子腾看着林丛眼中野望勃勃地势在必得,不禁好笑:“纵然我能赚功绩点赢来这秘境机会,你又能做些什么来换这机会?”   林丛被杜子腾眼中的嘲讽笑意刺得怒火上涌:“杜子腾,若无我提点,此等隐秘消息,以你和这院子里那帮废物的本事,怎可能知晓?哼,我也不占你这便宜,不妨再告诉你另一个消息,你当真以为你接连几次遭遇挑衅,皆是偶然?”   方平惊喝道:“你此话何意?”   林丛却是嘿嘿一笑:“何意?这小子得罪了什么人,他恐怕自己心里清楚吧?”   杜子腾心头一跳,蓦然想起第一次去执事堂,他分明是第一天到横霄剑派,葛公子那等目无余子之人怎会无缘无故找到他头上来,还有崔绝尘又是谁去报的信?再至后来话本一事中横生的许多波澜,虽然他都一一化解了,但回头看去,都似无形中一只手在背后操纵。   如果当真有人在背后,也必是同在这云横峰上,这般绵绵密密又深藏不露,同他之间的纠葛恐怕不小,而且这梁子想必也是他入剑派之前就已结下,嘿,他一个没有过去亲故皆无之人,在那之前能有瓜葛的剑派中人,除了那位大师兄,就只剩下耿家兄妹了,啧,真是阴魂不散哪。   杜子腾点头:“消息值这个价,也罢,本来那什么排名我是没兴趣的,既然这样……”杜子腾一扫方平几人,便知他们心中渴望:“那就让小爷也尝尝身为上三院弟子是什么滋味吧。”   说罢,杜小爷便抬腿回了自己的屋子,看着杜子腾全然不将九院排位一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刚刚同杜子腾达成微妙交易的林丛本应不满,却奇异地有种预感,让飞毫院成为上三院……这是何等疯狂的梦想,即使在最野的梦境里他都没敢多想,可如果这样不可能之事真有可能实现,那一定是在杜子腾手中。   杜子腾回到屋中,争夺九院排名一事不在他计划之中,但筑基丹这鼎鼎大名之物,他早有耳闻,除却传说中的天灵根,其他修士若想筑基皆得借助筑基丹之力。那兑换要求之苛刻,上次惊鸿一瞥间杜子腾早有领略。若他真加入丹嘉院,几位师兄所需的筑基丹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既然已经拒绝葛公子,此事怕要从长计议。   大概是三月画三万符时落下的毛病,现在杜子腾已经习惯于一边画符一边思索繁杂之事,似乎笔尖流淌的线条有种助他厘清事情的魔力。   然而,想到那枝碎裂在磨剑崖上的符笔,杜子腾心中一阵惋惜,虽然飞毫院落魄至极,但基本的画符之物是不缺的,备用符笔也能找出那么几枝。   杜子腾蘸取符墨之后,脑子里已然开始思索九院排名之事,信手随意在符纸上画起来,然后,刺鼻的味道将他自思绪中惊醒,笔下符箓已经冒起青烟。   杜子腾有些纳罕,这画符失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了,他只当自己闯堑之后精气神未恢复到最佳状态,也不曾在意,扔掉那张冒烟的符纸,继续思索,手上继续无意识地画了起来。   又一次的青烟让杜子腾有些皱眉了。恩?难道是闯堑后几天没画符,没有找回手感,手生了?   这次杜子腾没再分心去想别的事,只专注地画了一张最简单的照明符,依旧冒烟。   火球符,冒烟4   聚灵符,冒烟5   杜子腾不信邪,神行符,冒烟6   ……   杜子腾气急败坏,然后这一次,连符笔都开始冒起了黑烟,最后断成几截,无力地铺在符纸上。   这tmd到底怎么了!!! 第56章   杜子腾呆呆坐在桌前,从睁眼到这个世界上,在耿家无数的谩骂磋磨下,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有色彩与趣味的话,那就是符箓。   仿佛与生俱来一般,那些玄奥线条、繁复结构间的秘密在他眼中是那样新奇有趣,对别人来说枯燥乏味的画符,他也从不觉得无味,甚至在别人看来,简单没有意义的符箓一道,他也能挖掘出直指大道尽头的奥义。   可如果,他再也不能画符了呢?   杜子腾低头看着符纸上符笔的残骸,难道他要放弃符道,学着练剑坪上的剑修去挥剑、丹嘉院里的丹修们炼丹?   突然,杜子腾笑了,大笑,狂笑,仰天长笑。   那样他还是杜子腾么?!   这与生俱来的画符能耐本是老天爷赏饭吃,如果老天爷不高兴了要收回去,那也要看他杜小爷答不答应!   一万小时不行,就两万小时,两万小时,就十万小时,他总是能把这画符的本事再找回来!   杜子腾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早已变成气定神闲,他摸出第二支备用的符笔,铺开符纸,再次开始画符,就像他在耿家从简铃儿那里坑蒙拐骗来此生第一支符笔时一样,虔诚认真地开始勾勒第一根线条。   失败。   画符。   失败。   ……   如果你最骄傲的天赋有一日消失,你会怎么办?   汗水渐渐自额头滑落,杜子腾的神情却始终如一,专注集中,一张张地画着注定失败的符箓,直到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手中符笔一歪,在桌面拉出一道丑陋的线条。   杜子腾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消耗了太多灵气,此时经脉中灵气枯竭,身体已经在抗议了。   他放下符笔,开始闭目打坐,恢复灵力,依旧是质朴无比的引气诀,丝丝灵气如涓涓细流滚滚经脉,缓缓汇入丹田,直到如此这般灵力运转三十六周天时,杜子腾才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儿。   平日里此时,灵力早就恢复,怎么今天……丹田就像个无底洞一般?   杜子腾中断打坐,皱眉起身。突然拿起桌上一张张符箓凝神观察起来,方才他心情激荡,只顾着执意逆行,却忘记探究原因,实是不应该。果然,这些符箓失败的原因都是因为灵力控制不当。   想到自己丹田内方才灵力的异样,杜子腾突然冷哼一声,然后神识沟通之下,一根黑黢黢的小木棒不情愿地出现在他手中。   此时这根破柴禾模样还是那般不起眼,但杜子腾怎么感觉这家伙好像没有捡到手时那么破了呢???上面本来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如今仿佛慢慢都变得没那么硌手了。   杜子腾当即闭目,再次运转灵力,一个周天之后,他重新睁开眼睛。   然后,杜子腾将这根破柴禾放在桌面上,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刚刚的一个周天里,他已经充分验证,这根破黑棒居然成为了运行灵力的一部分,甚至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截流一部分灵力,让他对于灵力的操纵完全失控——简而言之,眼前这根黑黢黢的破柴禾就是他画符不成的罪魁祸首!   杜子腾盯着小木棒的目光十分冷酷,里面火光熊熊……妈的,昨天就应该放把火烧掉的!   心神相通、休戚相关,对于形容本命法器的这八个字,他现在更加深恶痛绝了。   本来闯磨剑崖最大的期待本就在剑阁中寻宝,结果宝没淘着,柴禾捡了一根,还是根折不得、烧不得、必须宝贝起来的本命法器,如今这玩意儿已经成为他身体灵气运行的一部分,导致他无法正常画符,还完全没有办法处置,简直是杜小爷人生中搬起的最大一块砸在自己脚上的石头!   小木棒淡定地躺在桌面上,你恨任你恨,本命法器……难道你还真能烧2333   威武霸气如杜小爷……也是不敢烧的,只能磨着牙将这玩意儿再次纳入体内,妈的,眼不见为净!   然后他看着桌面上一堆堆画废的符纸,神情间竟也一筹莫展。   然而,当杜子腾的目光落在那几支画爆的符笔上时,神情突然变得有点奇怪。这几支符笔本就是因为灵力控制不当、被不稳定的灵力冲击才会坏掉,笔杆表面上原本引导灵力的结构被破坏得十分彻底,木杆上乌黑一片、斑驳不堪,居然和他刚刚恨不得烧掉的破柴禾有那么几分相似?   杜子腾再次将小木棒召到手中,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要求来审视打量这根破柴禾,然后他迟疑着,不是以五指抓握的方式、而是以执笔的方式竖起这支黑木棒时,竟然出奇的合适,甚至与体内灵力运转紧密一体的小木棒根本无须刻意引导,灵力汇聚就已水到渠成。   杜子腾突然觉得这一切荒谬极了,自己一定是被画符屡次失败给刺激疯了,靠!这破烂的木棒根本分不出上下好么?!更没有笔头,用哪里来蘸符墨勾勒符箓,摔!   破罐子破摔的杜子腾生气地将手中小木棒狠狠戳进符墨里,可下一秒,那满满一砚的符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缓下降,目瞪口呆之下,砚台边缘露出玉质砚底,符墨面积越来越小,直至最后一滴符墨被小木棒吞噬时,一道华贵深沉暗紫近墨的光芒自木棒上一闪而。   杜子腾一愣,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手中捏的依旧是根破烂小木棒,黑黢黢坑坑洼洼的,像是路边随手捡的小树枝,好像刚刚那异象只是杜子腾的错觉。   “……剑阁之中无凡物”,杜子腾突然想起谭英那天一句不经意的安慰之话,他缓缓吐息,引气诀再次运转,灵力汇聚丹田再流经握着小木棒手上,此时此刻,仿佛梦游一般,手中木棒早与他心神相连,无须刻意指引,他心中所想就是木棒所向,不过片刻间,圆润活泼的线条浮现纸上,灵符大成的光芒闪现,奇异的是,那光芒边缘竟隐隐透着红霞。   就在这同一瞬间,小木棒竟与杜子腾一起共鸣,欢悦之情油然同生,杜子腾经脉间发出“噗”的一声轻响,闭合的某条通路冲击打开,这一瞬间灵力疯狂涌入体内,叫他一愣,这修为竟然在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和征兆之下再次突破了。   杜子腾忍不住凝视这张在突破之际画成的神行符,就像第一次在耿大衣摆上观察它那般仔细,线条圆润优雅,结构飘逸灵动,灵气含而不露,这是上上品的灵符,甚至哪怕是不识神行符的凡人,只须看一眼这符箓都可以感受那种飞扬轻快的符意。   意在符上。杜子腾只能想到这四个字来形容这张符箓,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符箓,更难以相信这样的符箓竟然出自他的手。   而这一切的原因,杜子腾沉默了很久,视线终于凝聚到手上那枝小木棒上,然后他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小爷果然英俊聪慧运道逆天!就是捡到根破柴禾也能变废为宝!!!!画符修行两不误,不愧是小爷的本命法宝!!!!!”   破柴禾?变废为宝?   呵、呵。   下一秒,被杜小爷“变废为宝”的“破柴禾”一阵肉眼难以觉察的小小扭曲之后,从吸收符墨的另一端淌出了灰黑色的液体,只流得杜子腾满手都是。   杜子腾惊谔地看着手上多出来的那滩东西,灰灰黑黑的,这什么玩意儿?!   不满之下,杜子腾火球符一烧。   然后,“呕——”这TMD太臭了吧我擦!   杜子腾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了……妈的,感情这破柴禾还挑食……这灰黑色的东西岂不是它的排泄物?!居然还流得他满手都是!   再次地,“呕——”   火球符、清泉符、疾风符轮番上阵之后,重新坐到清理了数次的桌前,杜子腾脸色依旧有些发青,捏着手中的破木棒已经用力到指尖发白,心中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妈的,看在你画符和修行的效果都不错的份上,爱挑食会拉便便的符笔什么的……小爷忍了!   毕竟如果能一直画出方才那样的符箓的话,赚回的小宝贝们想必应该能够弥补杜小爷身心遭受的创伤。   杜子腾想到那些闪亮的小宝贝们,脸色顿时红润不少,这枝破木棒虽然有点恶心,不过多画几次应该就会习惯的,杜子腾淡定地想到,于是他再次提笔开始画符,啧,真别说,心神相通的符笔就是好,完全不用受制于符笔的结构,杜子腾只觉得心痒难耐,画符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虽然随后画出的几张符箓都超过了杜小爷原先画符的水准,可皆不如方才突破时画的那一张。杜子腾却也欣然接受了,那张神行符是在他屡屡画符失败极其渴望成功、首次与本命法器共鸣、闯堑之后积累已足应该冲击下一小境界之时,这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办到的超水平发挥。   可是杜子腾却有信心,只要这般一直画下去,迟早有一天,这样的超水平会成为他的正常水平。   而杜小爷的豪情壮志只持续了一刹那不到,就古怪地发现,手上线条画到一半怎么就没了???   杜子腾催动灵气再画,小木棒下对应的位置却依旧空空如也。   杜子腾皱眉看着小木棒,又怎么了?!它今天怎么妖娥子一出接一出,有完没完!   然而,手上的木棒就像死了一样,在杜子腾指间挺尸,完全不打算响应。   任杜子腾身为主人如何咒骂它“破柴禾”“烂木棒”也绝不动弹一下。   突然,杜子腾看着一边放着的那十几张漂亮的成符,心头剧颤:我擦……不会吧……   然后,他完全是下意识地从储物袋中摸出了又一砚符墨。杜子腾抖着手将小木棒浸入之后,符墨消失,小木棒再次拉出一堆渣渣,这次,杜子腾完全顾不上嫌弃那滩排泄物,而是提起小木棒再画,圆润的线条重现世间……   没过多久,杜子腾双眼发直地出现在方平几人面前:“师兄,我要赚灵石,要赚很多、很多、很多灵石!!!!”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木棒揭秘系列#   系列一:讨厌,人家只是吃得有点精致啦~ 第57章   “钱长老,哎呀呀,这么久没见您,我真是太惦念了!看到您老风采依旧还是这么龙行虎步英俊潇洒我就放心了!”   这仿佛淌着蜜的话直让旁边领杜子腾进来的执事弟子生生打了寒噤,这杜子腾怎么笑得这么甜蜜真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钱长老失散的亲孙子呢!而且,执事弟子偷偷一瞥蒲团上的钱长老,这般盘腿坐着,肚皮已经圆溜得只能搁在腿上了,依旧绿豆眼八字眉……英俊潇洒?执事弟子再次打了个寒战。   钱长老却是笑得绿豆眼眯了又眯,竟是将杜子腾的话毫不客气地受用了。   那执事弟子退下之后,杜子腾识趣地递过一个储物袋:“这是辰字系列货品此月的三成利,还请您笑纳。”   钱长老接过之后,手上只轻轻抖了抖,绿豆眼眯得更厉害了:“你这小子不错嘛,不枉我顶着那难招架的小子的压力,替你将这桩事给砸瓷实了!”   杜子腾挑眉:“难招架?”   钱长老不知想到了什么惨痛的遭遇,八字眉都痛得抖了一抖,这姓萧名辰的混账小子下起手来当真是不知道客气!早知道当年他在外门的时候,自己就狠狠教训几下了,如今真是悔之晚矣,唉!   想到自己被扣压在某人手中的心肝宝贝们,钱长老真是心肝脾胃肾,哪里都痛!   随即他又抖了抖手中储物袋,好在这小子争气,这部分收益如果能一直这般下去,也不枉他花那样的血本去安抚某人。   杜子腾全然不知其中纠葛,却也从钱长老神色猜到几分,他却故作不知地嘻嘻一笑:“既然长老您对这生意还满意,那今后便按着这个例走了?”   钱长老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   杜子腾又道:“另外,弟子还想兑换莲香藤,方才听执事堂的师兄们说,需要找长老们兑换,您看?”   钱长老诧异地看了一眼杜子腾:“莲香藤?”然后不知钱长老庞大神识扫到了什么:“随即点头,原来是老詹临时给的任务,不过小子,你怕得失望了,这得是剑阁弟子才能……咦?练气五层你居然闯过天堑了?”   杜子腾点头:“弟子不才,前几日闯过磨剑崖。”   钱长老收了脸上那笑眯眯的财神模样,绿豆眼中精光四射将杜子腾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你身无剑气,修的不是剑道,啧,我竟给忘了,你不是出身飞毫院么?凑的哪门子热闹……才炼气五层……倒也真是邪门,你是怎么过的磨剑崖……”   这老头嘀嘀咕咕却分明不是在问杜子腾,他一边脸上疑惑一边摸出了个东西,杜子腾在一旁看着好像是云阶令,然后钱长老眼神落到半空中,皱着眉毛显是百思不得其解:“啧,闯堑时居然才炼气四层,这不可能吧……这这这根本不应该啊!”   转瞬间,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般!   好半晌,钱长老才将目光又放到了杜子腾身上:“执剑长老说你从剑阁带走了一件东西,快拿出来!”   杜子腾心中也是疑惑,难道方才钱长老竟是看到了他闯堑的过程,还和执剑长老沟通了一番?这么短的时间……他该说金丹长老果然威能不凡么?   钱长老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拿出来,老夫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那死人脸什么都不肯说。”   杜子腾不得不再次将小木棒放到心中,也没钱长老如何动作,那根破柴禾就到了他手中。   看到钱长老一脸疑惑地紧紧盯着那破破烂烂的小木棒仔细打量,杜子腾睁开眼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妈的,这么个破烂竟然是自己的本命法宝,真是叫人泪流满面……   突然,钱长老嘴巴一张,一道赤金火焰就这样喷在了木棒之上,惊得杜子腾跳起身来,却见那火焰过后,小木棒依旧那么个破破烂烂无精打采的模样,好似觉得金丹修士的丹火连挠痒痒都不算。   钱长老神情之中困惑却是更多:“奇哉怪哉,这到底是什么木头?竟连老夫的九转丹火都不惧……”   杜子腾额头一大滴汗淌下,妈的,敢情你也不肯定会不会一把火烧了就喷火了?!   杜小爷二话不说,一把夺回小木棒收回体内。   钱长老抬头一看杜子腾脸上宁死不屈的表情:“哎呀,你这小子不要这么小气嘛,连九转丹火都不惧,必是来头不小,你一个小小的炼气期修士必是不知道来历的,老夫帮你推测一二,也好算算值多少灵石嘛……”   杜子腾皮笑肉不笑地道:“反正本命法器嘛,与主人一荣俱荣,知道值多少灵石也不可能拿去换,如果很值钱又不能拿去卖了,岂不更伤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呢。”   钱长老哭笑不得,正想骂这小子胡扯,却看到杜子腾眼中一抹狡黠,显然这小子是不想让自己再折腾他那宝贝的本命法器,更怕自己打他那法器的主意吧?真是个鬼灵精!不过这小子闯堑的过程着实有些古怪,他最后分明是看到了众多剑灵和阵法本源才能那般应对   说白了,这小子根本没有闯堑成功,而是破阵成功!这叫人说什么好哟……也是遇到了那死心眼的死人脸,换个人守剑阁八成是要把这小子赶出去的……能够直见阵法本源却绝不可能是个炼气修士能做的事,只怕跟那小木棒脱不了干系。嘿嘿,也罢,不让老夫看那小木棒,这番话老夫就省下了,里面的些微奥妙就看你小子的造化能不能自己探索出来了吧!   钱长老笑骂了一声“兔崽子”就此放过杜子腾的本命法器:“也罢,那截莲香藤你小子还是打算兑换?即使你是剑阁弟子,那也得一万功绩点,你小子可想清楚了?”   杜子腾咬牙:“兑!”   钱长老是真的惊讶:“你小子还真有一万功绩点啊!”   杜子腾不吱声,心中已经泪流成河,那可是一万功绩点……哪怕现在每天赚得满盆满钵也依旧心在淌血好么,你还问!   一把巴掌大的飞剑拽着一个小小玉盒破空而至,分明是金丹修士的金剑传书,钱长老只从杜子腾的云阶令中扣到一万功绩点便将玉盒抛给了杜子腾。   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了一道缝,登时满室清香,藤蔓碧翠如洗,确是传说中的莲香藤,杜子腾这才放下一段心事,毕竟当日镇长为护他才受那一剑,一直缠绵不愈,简泽从没向他说什么,背地却一直在搜罗各种灵丹他却是知道的,杜子腾一贯不喜欠人,更何况是镇长这样于他有大恩之人,更是倾力回报。   再说闯堑一事,虽然杜子腾嘴巴上心里头都说是冲着那一千功绩点,其实若没有这莲香藤的缘故,他随便折腾点别的,功绩点都能来得更快,也就是骗骗别人哄哄自己罢了。   见杜子腾这如释重负的表情,钱长老心中对杜子腾倒是有另外的判断,肯为亲故来换这灵药,这小子倒也算有情有义。   钱长老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却突然话题一转,悠然问道:“想不你小子手上的功绩点还挺富裕的,怎么方才那三成利里给我的尽是灵石?老夫可是记得,好些本门弟子买你那带‘辰’字的灵物时,用的可是本门功绩点哪~”   说着,钱长老的绿豆眼中闪过一抹促狭。   杜子腾却是咳嗽一声,双手捧上一个本子:“账本,请您过目!”   哎哟,有备而来啊。   钱长老挑眉一挥长袖,金丹修士神识何等可怖,不过片刻间,钱长老已是抚着自己的八字眉沉吟:“一枚半灵石换一个功绩点?倒也公道……”   外门内并非没有这种兑换的先例,只是一般都是弟子外出周转不便,以功绩点向其他同门兑换灵石,而且一般是1:1的兑换比率,可事实上,虽然一灵石买到的东西和一功绩点兑换到的物品相差不远,可功绩点可以兑换的许多物品却是门派之外有价无市之物,算下来,还是功绩点价值要高些,而杜子腾这1:1.5的折算方式,显然已是将这部分考虑了进去,因此钱长老才会觉得还算公道。   杜子腾却就坡下驴:“既然您觉得公道,若是我们向同门这般开放兑换,不知您意下如何?”   钱长老八字眉跳了一跳,绿豆眼竟首次透出某种犀利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掺和九院排名了?”   这分明是想套取弟子手中的功绩点,1:1.5这比例确实对许多弟子来说很有吸引力。   杜子腾苦着脸叹了口气,这才点了点头。   其实,他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只是因为林丛一席话,虽然也会去争一争这排名,但更多的却是为了各位同门的筑基丹,只打算尽人事听天命,因为在杜子腾看来,哪怕没进上三院,以他和简泽的买卖规模,加上各位师兄画符水平的精进,攒够兑换筑基丹的灵石/功绩点,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是!这是在杜子腾发现他的本命法器有多坑人,尤其是特别坑主人之前的想法。   在烧了许多灵石之后,杜子腾已经初步试探出了自己这本命法器的一些尿性:比如,对于那种死贵死贵的符墨,人家是很珍惜粮食,绝不轻易大小便排泄掉哒;比如,对于那种便宜的符墨,人家不仅要大小便还会缩短坚持的时间,吃得不好当然不愿意长时间干活了,想要马儿跑得快还要马儿不吃好草,天下哪有这么好的美事o( ̄ヘ ̄o#)   所以,这一切问题的根本在于——提高符墨品质。   杜子腾只看了一下那高阶符墨所需原料的价目表,登时哭了。   不说市面上根本没卖,就算横霄剑派里可以兑换,那几味主要原料也是和莲香藤一个等级的,言下之意是,光有巨额功绩点也是换不到的,必须有其他苛刻的附加条件才有可能……当然,这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如果你满足那些十分苛刻的附加条件,没有巨额功绩点也是不行的。   所以,杜小爷已经可以预见到他悲惨的未来——会穷,会很穷,除非他这辈子不画符了(离开小木棒现在也根本没办法画好么摔!),如果不画符,没办法用符箓赚小灵石,依旧还是个大写的“穷”字/(ㄒoㄒ)/~~   当杜小爷将自己所需的原料报给方平几人听了之后,连对秘境最不热衷的孟林都沉重地拍了拍杜子腾的肩膀:“师弟,还是去破晓秘境自己找找吧……”   杜子腾仰天长叹,只觉得自己自从进了剑阁一次之后就是进了一个绝世连环陷阱,坑是一个接一个泪流满面……   要进秘境,就必须成为上三院弟子,要领着飞毫院成为上三院,就要好多功绩点……杜小爷现在已经进入一个“有钱—>花钱—>必须更有钱”的恶性循环中无法自拔。   这其中纠结钱长老自然是不知道,但生意人嘛,既然你有求于我,那自然又到了我敲竹杠的时间咯╮(╯-╰)╭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木棒揭秘系列#   之二:我有更牛叉的技能,可我从来都不提23333 第58章   此时,人来人往的简氏灵物铺门口,众位修士正抱着手臂看热闹。   “简灵儿!还不给我下来!”简泽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这么多客人在场,他还有事要去尽快处理,这小丫头简直是尽添乱!   简灵儿撅着嘴,任简泽再生气,也牢牢抱住他的大腿不放开。   人群里登时有修士笑道:“少东家,我看令妹可爱得紧,带上她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简泽一看,对方乃是外派修士,这段时间常来常往,也算是熟客,只无奈拱手道:“舍妹顽劣,见笑了。”   随即低头沉着脸道:“简灵儿,你再这么放肆,我可要生气了!”   简灵儿仰起头,可见简泽面容沉峻,是当真动了怒,慢慢松开了手,眼圈一红,最后眼泪还是没忍住,淌了下来。   简泽登时长长叹了口气,最近这般忙乱,今日可是好不容易杜子腾下山一趟,约了其他几大修真城池的大人物前来,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有这般的机会见识一二……   这关口,偏偏这小丫头又闹脾气,简泽一时也顾不得自己迟到之事,连忙替妹子擦净眼泪哄道:“好了,大哥最近事忙,回头一定给带好玩的好不好?”   简灵儿却抽噎着道:“我才不稀罕呢!”简泽心中烦乱正要斥她不懂事,却听她可怜巴巴地说:“你都好久没回家,祖父又闭关,呜呜呜呜……”   简泽一怔,自从杜子腾将莲香藤交给祖父之后,虽说他们祖孙坚辞不受,但杜子腾若是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他当时就放话,如若镇长不收便要一把火球符给烧掉。   这般之下,祖父因要炼化那莲香藤,不得不闭关。他自己更因感激杜子腾一番恩义,自是竭力效忠,这般却忽略了这丫头,这世上唯二的亲人不在身边,小丫头自然是害怕。   简泽摸了摸妹子细软的头发,便抱起她去赴会,只低声道:“等会儿到了那里乖乖听话,千万别添麻烦知道吗?”   简灵儿泪痕未干,只牢牢抱着简泽颈项点了点头,看得他都有些心疼了。   兄妹二人一路穿过仙缘镇,此时仙缘镇上早不是往年面貌,来来往往人潮如织,从小在此长大的兄妹二人都见不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当中不时有面容冷肃周身凛冽的白衣修士穿梭其间,人群都会自动为这些修士让开通路,并夹以敬畏艳羡的眼神。   简泽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有些好笑,那些白衣修士皆是横霄剑派领了弟子务奉命在此维护秩序的弟子,外来修士只认两点:月白衣袍+冷肃气息,气息倒也罢了,那月白衣袍却是简氏灵物铺出产“辰”字系列。   按照杜子腾早前的吩咐,这辰字系列部分产品是只在云横峰上售卖,外间绝对看不到的,杜子腾管这叫“特供”。   早先这巡镇弟子只有五六成自发穿着这衣衫,后来外派修士皆认得这衣服之后,其他弟子未着这衣衫几次处理事务甚至都会被质疑身份……你说云阶令?外面的散修又不是出身什么名门大派谁知道云阶令啊,倒是那月白色衣衫因为某些原因名扬整个修真界,这些巡镇弟子无法,只得全都换上这衣衫,如今倒成了横霄剑派的标志性着装了。   “……本月的《云横风物》到货啦!《云横首席传》本月连载第九期,欲知萧真人如何加入横霄剑派,速来买呀~~”   “唉,又没了。”道旁的小茶铺里,一个中年修士翻完《云横风物》闷闷不乐。   “咦,老褚,你怎么还在风物志上看这连载啊?”另一个光头修士诧异地道。   中年修士更惊讶:“明强兄,多年未见!竟在这云横峰下相逢啊哈哈哈哈……”   光头修士笑道:“来来来,故友相逢,我这儿正好有这《云横首席传》全本哈哈哈哈……看老褚你就是才到这仙缘镇上,若是到得早的,早就人手一本了哈哈……”   中年修士恍然:“唉哟,竟已是完结了,这可真太好了!可既已完结,怎么明强兄你还买这风物志?”   光头修士却登时来了兴头:“唉哟,才一灵珠,这镇上谁不是期期买哪,这儿,‘碧月城副城主于慎一行昨日抵达云横峰,这是于副城主首次出访云横峰,接风宴上,于副城主代表碧月城向此次萧真人金丹大典表达了诚挚的祝贺,预祝此次金丹大典圆满成功……更多碧月城与横霄剑派历(爱)史(恨)渊(情)源(仇),请移步本刊八卦版。’要闻版就是废话连篇,干货得看这儿,喏,这才是八卦版!!!!”   光头此时兴奋得连头皮都在闪闪发亮:“老褚你不知道了吧,原来啊,上任碧月城主曾经与横霄剑派有过龃龉,不过嘛,你也知道,”光头指了指上头:“这等事儿也不能讲得那般清楚,你看这八卦版满篇的‘XX说’‘据传闻’就知道了,但这等消息谁还能猜不到啊,那碧月城主觊觎正道魁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在碧月城人人皆知……”   那中年修士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啧,我方才只看了后面的连载,可差点就错过了。可话说回来,我在江夏城买到的风物志,可没有前面这些内容,这价钱也要贵上许多,足足要十灵珠呢。就这么着还断了货,明强兄,说真的,若不是这连载,我可是也懒得跑这么远……”   简泽兄妹再走得远些,光头兴奋地比划什么便以修士耳力在这嘈杂人潮中也是听不清了。   而简泽只感到一阵恍惚,当日杜子腾提出这什么风物志,他还胆战心惊想阻拦来着,这么大喇喇地将大修士们的行止刊行天下……这是何等胆大妄为之举,结果杜子腾却是哈哈一笑,只在封面“云横风物志”那五个墨迹淋漓的大字旁边加了一行小字:“敬谢铁浩然真人提字”。   这小子太贼,怕那些小修士根本不知道这等地位崇高的大修士姓名,又在所谓编辑委员会一栏大笔一挥写上:   首席顾问横霄剑派铁宫掌殿铁浩然真人   技术顾问横霄剑派外门执事堂长老詹无己真人   主编横霄剑派外门执事堂长老钱有财真人   副主编横霄剑派外门飞毫院杜子腾   ……   那一溜的“横霄剑派+真人”中间夹着一个“杜子腾”的排列方式只让简泽觉得心跳狂飚、天旋地转。   这闪瞎人眼的强大阵容面前,他一个小小的炼气七层的修士着实没有、也不敢有什么强烈反对的理由……   当时,杜子腾还回头问他:“简兄,我把你的职位定作发行部经理怎么样?”   简泽还来不及开口问“发行部经理”是个什么东西,就眼睁睁地看到杜子腾提笔要把他也夹进那一溜“横霄剑派+真人”里,只吓得他连忙抱住杜子腾的胳膊,一头冷汗地道:“杜兄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再也不提反对意见,我……就不用留下姓名了吧?”   简兄是老实人,不想出名大概是想保持低调吧,真是个好同志←这是杜某人对简泽这一行为的判断【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胆大包天脸皮奇厚的好么!!!!   在杜子腾的心目中,这一排“横霄剑派+真人”的组合已经将他在云横峰的资源发挥到了极致,杜子腾甚至还厚着脸皮去问了葛麟他在内门血亲到底是哪位真人,可不可以也来冠名凑个数【喂,节操呢!   结果自然被葛麟抽搐着脸以二院功绩点存在竞争关系他绝不会弱智到对竞争对手施以援手为由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更何况金丹真人你以为是阿猫阿狗说帮忙就帮吗?   杜子腾:对于贵亲错过了这么一件名扬天下的美事我只能代表本刊表示衷心的遗憾咯╮(╯-╰)╭   而后,杜子腾觉得,既然自己预先规划好的金丹真人少了这么一位(葛麟:……),那只能找个凑数的了。   于是,他小手一扬大笔一挥,在诸多主编、记者的位置之下加了一行:   特别鸣谢横霄剑派斗辉宫萧辰真人   杜小爷左右看看满意地点头,恩,如此这般,就凑齐人头了。   呃,你问萧真人他的意见?反正从话本到辰字系列产品既然都授权了,多个特别鸣谢单位也没什么吧,杜小爷淡定地想到,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至于为什么是“特别鸣谢”……   杜小爷一脸诧异:那连载着的《云横首席传》的主角用的可是“萧辰”这个名字。一个人能将自己的名字借给一本期刊长期无偿使用,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无私奉献的崇高精神!难道不该好好感谢?   不只要特别鸣谢,还要保证该名字的出现频率位列期刊第一,没人能够超越,要做到修真界对这个名字家喻户晓,要保证所有修士对他的生平事迹如数家珍,这样才能吻合杜小爷“投桃报李绝不欠人”的价值观哪。   简泽……简泽在这样强大的理由面前只能倒地吐血,完全不敢再发问。   而杜子腾在定价上又让简泽大吃一惊,一灵珠,这刊物废了这许多心血,一灵珠除掉印制的成本根本赚不了什么!这次,简泽没敢提问,只是用小心翼翼地眼神看着定价后面的单位,怀疑杜子腾是不是写错一个字。   杜子腾却是神秘一笑:“放心吧,这本刊物可是肩负着伟大神圣的使命,有了它,修真界将进入新时代!有了它,修士们有了新未来!有了它,全修真界的灵石就会源源不绝到小爷的口袋里来,咩哈哈哈哈!”   简泽:……   然而时至今日,简泽已经真正明白了杜子腾这番话的含义,素来冷清的仙缘镇哪怕是在最热闹之时也绝无可能像现在这般,硬生生将整个镇子扩了百倍面积不止,生生变换面貌成了另一座城池。沿街熙攘的那些小铺子光是租金和保护费,不,税收就能让横霄剑派、杜子腾、简氏灵物铺日进斗金。   人流量就是最大的生意来源,杜子腾的论断从来也没有出过错,如果没有那一灵珠的《云横风物志》将金丹大典的前奏炒作得红红火火,便不会有如今天南海北的修士们齐聚一镇的盛大场面。   虽然这给巡镇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在庞大到恐怖的收益面前,横霄剑派的外门没有叫一声苦、更没叫一声累,愿意巡镇的修士越来越多……现在巡镇弟子务已经供不应求。   如若不是杜子腾早有规划,将当初辰字系列产品盈利充分运作,构建了如今新仙缘镇的面貌,只以原先那仙缘镇的模样,《云横风物志》说得再美好,仙缘镇也不可能装得下这么多修士。   即便如此,渐渐走到新仙缘镇边缘的简泽也依旧看到不时有修士催动法宝在修建新的楼宇,看到简家兄妹还会停下来打招呼——那都是以镇长的名义雇请来的修士,可人人都知道付薪酬的是简氏灵物铺。   随着大典临近和《云横风物志》的传播,依旧有修士源源不断地自四面八方赶来,今日这会面地点定在镇外数十里的空地上,路上天上不时能看到有修士赶路的痕迹。   杜子腾的传讯只说了大概位置,没说什么地方,却有一句说明:放心吧,你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而简泽果然没办法认错,那是一把巨剑,现在却像块餐桌布一般铺在野地上,灵光闪耀,十里地外就可以看见,确实不可能错过。   此时幕天席剑,灵酒不断,简泽远远望去,只从气息推断当场至少有七、八个筑基修士,杜子腾分明是一众人中修为最低者,才炼气五层,一众高阶修士的威压压都能把他压成肉泥,他却偏偏同另一筑基修士还有已然筑基的铁万里坐在主人席上同众多高阶修士,谈笑自若。   “……杜老弟,你们这横霄剑派当真名不虚传,连待客都是这般别出心裁,别说,老连我还是头一回在这飞剑上宴饮哪,哈哈哈哈……”   “哎,连老哥你是有所不知,我等也是有苦难言,我们横霄剑派没法子,啥都缺,只有飞剑不缺,”杜子腾言笑晏晏间,已是让方才那自称“老连”的粗豪修士神情一变,然后杜子腾话锋一转:“……可比不得连老哥你们兰舟盟,慧质兰舟之名,天下皆知!”   这兰舟盟乃是云横峰东北极远之地的门派,说是门派,却是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修真世家联合在一起集结而成,掌门一职由几大世家轮流执掌。   而这兰舟却是当地出产、闻名于世的一样法宝,传闻坚逾金铁、快逾奔雷,乃是当世一等一的法宝。传闻这兰舟制造极其不易产量稀少,盟内几大世家分别握着一部分机密,哪家都无法单独制作,兰舟盟亦以之命名,虽然垫底,却亦是位列修真界正道七大门派之一。   那连姓修士哈哈一笑,连连举杯:“承蒙杜兄弟你看得起,老哥不才,这趟来云横峰也是带了几艘兰舟,不知杜兄弟你意下如何?”   不只是杜子腾,在场许多修士皆是心中暗震,这连平江当真是好大的手笔,竟是连兰舟也带了来!   杜子腾皱眉,这话可不好答,他之前所做的功课中虽然没有提到兰舟背后的利益纠葛,但想都能想到,这样只在七大门派之间流转的法宝背后涉及的利益是何等复杂。   此时,他身旁另一个浑厚沙哑的声音却笑道:“连兄你可真是个俗人,这半百年份的禾禾佳酿可是我剑派诸多金丹长老的心头挚爱,你不好好品一品,当真是暴殄天物,啧,早知这般,我同杜兄弟也不厚着脸皮去求来了!”   连平江哈哈一笑:“虎兄说得有理,我当罚,来,自罚三杯如何?”   诸人皆是笑骂连平江就坡下驴,还说什么自罚,分明就是贪饮佳酿嘛。   这与会当中,有各派负责采买的修士、也有各派所在之地营生做得风生水起之辈,这许多人,虽然看起来也有七八个修士,但是人人都清楚,若真要打将起来,恐怕他们加起来也不如这杜姓小子身旁滴酒不沾的铁姓剑修。   因此,王虎这番打趣的话,连平江也哈哈一笑中下了台阶。   杜子腾被这般涮了一番,心中却也不甚在意,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中,论身份、论修为他都是再低微不过,能这般坐在此处,一是因为他“杜子腾”三个字如今与那《云横风物》中一众真人的姓名同时出现,二嘛,杜子腾不动声色向自己身侧这笑眯眯的白面修士举了举杯,算是领了王虎这个人情。   此番炒热仙缘镇、在全修真界盘活云横峰影响力的全盘计划中,除了外门诸位长老的有偿支持(杜童鞋为此付出了心如刀绞的代价,竹杠不是那么好应付滴2333),和铁万里的鼎力相助,能这般迅速地将这么多各大门派商务运作的执行层聚集一堂,王虎功不可没。   至于在折腾这全盘计划时,王虎靠上来的时机,啧,真是不服人家情商都不行,先是嗔怪杜子腾既到了云横峰上缘何不打招呼,那耿家确实忘恩负义说起来他也是一肚皮火云云,再谈及杜子腾此次在钱长老处的举动,二人相谈甚契,谈笑间彼此的眼神中都知道对方是因为此时的共同利益而披了一层,不过无所谓,最后事情办成了利益到手、顶上长老们满意就好。   各派情形都差不多,长老们高高在上,只管着大方向,底下办事的却都是杜子腾眼前这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上勤勤恳恳对下压榨剥削、一年到头花在说瞎话上的时间远远胜过花在正儿八经修行上的修士。   没错,杜子腾啜饮了一口至爱的禾禾酒,微微眯起了眼睛,没错,眼前这帮牛鬼蛇神也是修士哪。 第59章   这种气氛中,简泽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先回去了,他抱紧怀中幼妹开始后悔不该一时心软,他不及再次交待简灵儿什么,杜子腾已是远远招呼道:“唉哟,小丫头,好久不见哪!”   一众修士的目光皆向简泽处看过来,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杜子腾一笑:“诸位道友,这位乃是简氏灵物铺的大掌柜简泽简兄弟。”   众修士眼中皆闪过一阵恍然,那什么辰字系列便是出自这名不见经传的简氏灵物铺,原来这小子靠上的是这姓杜的小子呀,倒真是好运道。   王虎不动声色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笑着补充道:“简泽小兄弟乃是仙缘镇镇长嫡孙,好叫诸位知道,这真正的地主却是简兄弟,我和杜兄弟那可是越俎代庖喽,哈哈哈哈……”   这双关语义之下,一众修士此时脸上表情突然就生动了起来:“唉哟,原来如此,简兄弟你来晚了,可得自罚三杯!”“三杯哪里够,哈哈!”   姜还是老的辣呀,杜子腾含笑中觉得自己果然少了历练,这帮老狐狸原来可不知道简氏灵物铺才是此次全盘计划的真正施工单位,只当是个借自己名气的空壳公司呢,啧。   而镇长之孙……若是在百日之前,别说镇长之孙,就是镇长亲至,怕是也未必能让眼前这群人撩撩眼皮子,可眼下,仙缘镇上那暴涨的可怖人流……修真界中再没有什么人比眼前这群人所掌握的财富更庞大,更能明白巨大的人流量意味着什么——那是无限商机与源源不绝的灵石。   这种场合之下,简泽只远远以目光同铁万里、杜子腾一触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便在事先安排好的主位下手坐了下来。   落座之后的热情场面也叫简泽困惑起来,毕竟他方才是远远见到这群人与杜子腾有些龃龉,怎地却对自己这般客气?推杯换盏间,简泽已然暗暗警惕起来。   酒过三巡,那被王虎介绍为大雪宫执事的曲陵却是对简泽举杯爽朗大笑道:“简少,虽说素未谋面,可如今一杯算一秋的话,我们都已算得上是三载故交,加这杯,那可是四载了——我们大雪宫十分看重此次仙缘镇之行,那东十四街的商铺,简少你可要多多照顾呀,哈哈!”   说罢,也不待场中其他人笑斥他下手太快,曲陵已经仰头一饮而尽。   简泽无法,只得举杯相陪,执事,这名头听起来不怎么样,可若在前头冠上“大雪宫”三个字,那便是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尊荣,大雪宫仅弟子就有数万人之众,与横霄剑派一北一南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这曲陵执事之位可是掌管着至少关系着数万人的采买营生,简泽焉敢不陪?   曲陵见简泽亦是酒到杯干,喜动颜色,当场直叫好。   但简泽放下杯子却是干脆道:“今日能有这福分见到曲执事,是简某之幸,相陪乃应有之义,可关系到仙缘镇上的商铺,”简泽却是一笑:“简某可不敢自专,剑派自令人代为掌管。”   简泽目视杜子腾,全场一寂,目光再次聚集到这炼气五层的小修士身上,简泽心中长长松了口气,可总算把这些开罪不得的人扔给那小子去处理了。   这一众掌管着各派系财富的头面人物才意识到,方才王虎作陪,又有筑基修士护送前来,他们已经高看这姓杜的小子一眼,而现在却突然惊讶地发现,他们分明还是低估了这小子在横霄剑派的地位,以现在仙缘镇的情形,若真是这小子掌管那些商铺,乖乖,那是多大一笔灵石!   连平江有些按捺不住了,若不是为着这些铺子营生,他虽然与王虎有些采买上的营生往来,也绝不至于屈尊前来,他问道:“杜兄弟,你连老哥是个俗人,我便代在场这些同行问上一句:这云横峰上……可真是让你打理这仙缘镇上事宜?”   数双眼睛同时盯在杜子腾身上,像是要透过这副皮囊将他心肝脾胃肾给看个明白——若真是如此,那不只这小子的地位要提升,这小子背后只怕也是来头不小,能将自己的名字与那么多真人并列还安然坐在此处,这炼气期的小子自己还是太过小觑了啊!   杜子腾没有卖关子,而是坦率道:“不错,正是如此!”   一时间,那数双眼中都放出灼热的光芒来,那眼光中,无数种拉拢利用诱惑算计翻滚不休,只叫主位上的杜子腾一瞥之下尽皆收于眼氏,他唇边含笑,啜饮了一杯,若真这修真界有双Q大比,眼前这群家伙只怕会当仁不让力压全修真界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修道之人就没有欲望?呵。   而只要有欲望,就有缺口,就有可以为他所用的余地。   不知不觉,杜子腾唤出了小木棒,抚弄着上面那些坑坑洼洼的印迹,在这修真的世界里,他第一次有了对弈者的自觉。   杜子腾再次抛出了一番话:“师门令小子全权打理这仙缘镇上的营生,这成效么,”杜子腾一指不远处那隐隐有喧嚣传来的巨大城池:“如诸位所见,总算是不负师门所托,但小子的谋划却并未完成。”   云华山庄的商华莹忍不住道:“这……这皆出自小兄弟你的谋划?”虽然她那云婉师侄一再告诉她这杜子腾的天赋才华当世无双,但商华莹只以为是她那个符痴师侄的偏颇之言,就算有才,那也仅限于符箓一道上,眼前仙缘镇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不是符道所为。   杜子腾却含笑点头,神色间既不得意亦不自矜,只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在这般情境之下,却只叫在场各派系的理财手心中翻江倒海。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和这商华莹一般觉得不可能,可冷静下来细细回想,这一切都从《云横首席传》与《云横风物》这两个怪异的东西开始,借着萧辰如日中天的名声,在那双背后大手翻云覆雨的运作之下,修真界就像掀起一阵狂猛飓风——最后成果就是眼前这座奇迹之城,不过短短数十日由小镇变城池,谁能想像?   曲陵此时将那豪迈面具与其下的算计表情尽数退却,眯起眼看着杜子腾露齿一笑:“小兄弟好大的手笔,却不知这未完的部分里,要我等来做些什么?”   那露出的雪白利齿间,隐约可见杀戮与血腥——传闻大雪宫终年极寒,弟子皆猎杀野兽生饮鲜血以此磨砺心志,此时看来,传言只怕是假不了。   宴席上此时一片安静,庞大可怖的气机盘踞诸席,只碰撞出无声火花,众位大佬此时摘掉面具露出的真面目直让简灵儿将头埋在哥哥怀里,根本不敢去看,而简泽亦是心头狂跳,他毫不怀疑,此时杜子腾同这些人若是一言不合,只怕会立即尸横当场!   铁万里冷哼一声,此时他已然筑基,剑修号称同阶无敌,此时在漫长炼气期积累磨砺的家传功法早化为了肃杀剑气,这冷冷一哼,竟将席间威慑的气机尽皆压下。   众人心头一跳,忌惮的目光自铁万里身上一扫而过,然后皆是忆起了一个不愉快的事实:这横霄剑派以剑修之众在实力上已是力压修真界,这点就是大雪宫也不得不承认,实力仅次于横霄剑派、隐隐分庭抗礼有的时候也许是地域之远不必顾忌,但若真是抗衡起来,横霄剑派依旧如名字一般,横压在修真界上空,没有任何其他组织可以逾越。   当想起这事实之后,另一个想法更是夹着阴霾浮现在这一众大佬的心头:横霄剑派过往经营之事也不过王虎这类与他们相差无几的修士经手,借着门派之势与其他各派平分秋色而已,何曾折腾出这样大的场面?   可如今有了这姓杜的小子,仙缘这般的小镇上现在光是灵丹符箓的价格都暴涨了三成,这其中光是赁钱就能叫他们眼红至死,更不论其他收益……这样勇武的门派中竟出了这么个生意手腕翻云覆雨、炼气修为就能借势搅动修真界风云之辈,若假以时日……这修真界还有其他门派立锥之地?   作为参与掌管各大门派财路的修士,再没有人比他们更能明白:一般修士眼中与修行有碍的买卖俗事是如何影响着一个门派的兴衰起伏,也再没有人比他们更能洞察到杜子腾此类人生在横霄剑派的可怖。   王虎与在场修士的想法何等契合,他更是明白:有杜子腾在,是横霄剑派之幸,却是横霄剑派其他以此为生的弟子之悲。   不期然间,王虎竟想到了萧辰,世人皆道横霄剑派运势昌隆,前有长霄真人,后有萧辰承继,却有谁想到那些与萧辰同辈的弟子,煌煌烈日之下谁能见萤火之光?   当年耿家一双子女为难杜子腾之时,王虎也绝不想今日时事,否则,他压住心中阴暗:若不能及早拉拢到掌心,就应趁着龙游浅水之际彻底斩绝可能。   可现如今一切都迟了,金鳞遇风云早已一飞冲天,能入外门一众金丹长老的法眼,杜子腾大势已成,若非如此,否则以他在外门经营多年,岂会这般自降身份与一个炼气期的小子平起平坐?   王虎一瞥自己身旁浑不在意的杜子腾,这小子怕是还没意识到吧,天妒英才有九成都是因为太早展露锋芒。   王虎很快整理好思绪,只将席间修士眼中的阴翳忌惮压在心底,然后朝杜子腾一笑:“好了,杜兄弟,在场诸位我皆熟知,你也不必卖关子,直说吧。”   杜子腾默默吐槽:妈的,小爷是想直说的但也要小爷能开口啊,你们都比小爷高一个大境界,会用威压吓人了不起啊!   杜子腾表面却是笑得满面春风,浑然不将方才那野兽露齿一般的威胁放在心上:“哎呀呀,这都是小子的不是,给诸位陪个不是!”   他这么举杯一饮,其他对视一眼,亦是举杯——做买卖的人,都是再现实不过的人,修士也不例外。有利可图的当前,杜子腾将来可能带来的威胁已经被暂时压下。   气氛缓和之后,杜子腾将自己的打算这般说了出来,极度震惊之下,阖席俱寂,竟没有一个人表态。   王虎是知道杜子腾的计划的,也从长老那里领命要全力配合此事,此时,他也不扮那打圆场的角色,而是冷然一笑:“诸位尽可细细考虑,务必要考虑得清楚明白,若有疑虑,亦可提前离席,方才杜兄弟席间之话尽可当戏言忘却,我等剩余之人保证必不会放在心上。”   离席?如果敢走,那就是退出这个计划,可谁能保证剩下的人不参加?一旦有其他人参加,己方不参加那就利益受损……但这么听任横霄剑派摆布,又终究心有不甘哪。   王虎这番不客气的话扔下之后,竟没有一个门派当场反对和退出。   兰舟盟的连平江反而率先道:“哈哈,这般美事,我兰舟盟愿入。”   春山池的凌杰亦毫不犹豫:“春山池自无二话。”   云华山庄商华莹心中也是早有定论:“我云华山庄愿意。”   妙思书院的赫连君正点头:“岂能让几位道友专美于前,奇思妙想嘛,正和我妙思书院之意,哈哈。”   大雪宫的曲陵眯了眯眼:“既然诸位道友都这般,我大雪宫自然不会落后。”   最后,一直未曾出声的碧月城刑明亮心中无奈,他早想离席,如今却是太晚,唉,或者他就不应该来的!此时骑虎难下,他不得不开口道:“碧月城亦然。”   既然如此,那就算计划通过,虽然有时候约定就是张草纸,想扔就扔,但眼前这个席面的约束力,对于杜子腾接下来要做的事也足够了。   全场举杯之后,杜子腾对王虎微微颔首一笑以示感谢,心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进退自如配合默契,方才那个场面,以杜子腾这年纪资历和修为,是绝压不下来的……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与虎谋皮,这样的蜜月期关系还能持续到几时了。   杜子腾将接下来的事情一说,在场诸人略一盘算,尽皆应承下来,方才那样大的事情都已经拍板,现在这个也算不得什么了。   而且此时,大家都已归心似箭,只想回去跟各自门派的首脑把这消息传达一番,这等小事赶紧敲定大家好闪人。   杜子腾心中狡猾一笑,哼,任你们奸诈似鬼还不是要乖乖把小爷夹带的私货吞下去?   王虎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掩住心底诧异,这小子玩的又是哪一出,长老并不知晓此事吧?可他仔细一想,此事分明也对外门有利,便也不出声,只看着各门派管事人迫不及待地赞同了之后撤离此地。   在跟灵石这类亮闪闪的东西相关的时候,谁也不能否认杜子腾闪现出来的天才光辉与所迸发出来的能量,这个谈判的计划(甚至夹带私货的时机)的异想天开程度与可执行性却奇异般地都极高。   但此时的杜子腾并不知道,他为了功绩点和破晓秘境的名额所折腾出来的一切到底把修真界的水搅得有多浑,他的名字也因此到底出现在了多少门派的秘室谈话之中。 第60章   在修真界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一枚巨大的炸弹扔下:修真界成立了一个商会,名为牛背商会,该商会的成员目前只有七个:横霄剑派、大雪宫、春山池、云华山庄、妙思书院、兰舟盟、碧月城,会长一职由横霄剑派金丹长老担任   不多不少,恰好是修真界七大门派。   这个消息从仙缘镇,这个修真界当前第一大消息集散地流传出来没有多久,大半个修真界都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   而中小门派都有些人心不定:这七大门派搞个商会是什么个意思?叫什么牛背商会,传说道祖骑青牛行于世间,难道七大门派通过这个商会要弄出什么直指大道的法门来?   事实上,这个当日由杜子腾提议、王虎极力推动下,七大门派中负责经营的弟子们口头答应下来的组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当日他们举行宴席的地点叫牛背山……修真界中大家想像力也是蛮丰富的。而杜子腾所能分到的红利就是:钱长老当会长,指定杜子腾全权代理会内事务,王虎协理,这倒也在剩余六大门派的预料之中。   这个组织的成立离不开当前仙缘镇的火爆,这里面固然有杜子腾运作之功,但天时地利居首,人和却只能居最末。   对于低阶修士而言,成为高阶修士是他们此生最大的梦想,一时半会儿成为不了,了解高阶修士的生活方式、生平事迹也是他们心底最隐秘的渴望,《云横首席传》恰恰满足了这一点需求,才会在修真界这般广为流传。这里面固然有萧辰名气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却是因为这话本迎合了人性,仔细想一想那《云横首席传》的内容,其实不就是一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修士如何奋斗成为修真界第一大派的真传首席弟子、甚至结丹成功光耀整个修士界的故事吗?   那些看话本的低阶修士,难道是真正因为崇拜萧辰来读他的生平事迹吗?云横峰上或许多,放到整个修真界有多少可就难说了。更多的低阶修士不过是籍着这话本来想像,想像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萧辰一般修为大成名动天下。   这般的人心渴望就是最大的天时地利。   《云横首席传》在云横峰下火爆起来的时候,杜子腾开始也觉得惊讶,他一开始不过是想借着这话本来赚取云横峰上的功绩点,只是当时峰上没有资源来做推广,才选择了仙缘镇,但火爆起来之后,以他的聪明,当然知道成功之后没有侥幸,只略微一思忖就明白了这背后的人性需求。   你们喜欢YY?你们喜欢八卦?   好,我满足你们!   在此基础上,借着首席传的影响力才推出了《云横风物》,那上面不断渲染着萧辰金丹大典的氛围,向全修真界的低阶修士喋喋不休地说着,有多少牛逼的大修士莅临了云横峰,这些低阶修士不敢仰视的大修士之间又有着如何隐秘的往事,将低阶修士的渴望与猎奇心理利用到了极致,它不火谁火?这样的纯粹商业运作算是人和,如果没有修真界的人心渴望作为基础,杜子腾再怎么手腕高杆也是玩不出花样来的。   至于杜子腾的目的,一是通过这种传媒方式将云横峰的影响力在整个修真界扩张到最大,这也是他说服外门长老和铁宫掌殿背书的理由,二嘛,才是杜小爷夹带的私货,当然是赚灵石和功绩点喽。   《云横风物》带来的影响就是在这本风物志覆盖的范围内,修士人士人人都觉得云横峰就是修真的中心,心向往之,才有了这么恐怖的人流聚集效应。   而横霄剑派、简氏灵物铺和杜子腾,仅凭着这些地皮的收益就赚得满盆满钵,要不怎么说炒地皮是个暴利行业呢。   而现在,牛背商会的成立,更是杜子腾利用灵石套取功绩点的一步大棋,毕竟到现在为止,杜子腾手中积累了大量的灵石,虽然钱长老答应了他那个1.5:1的比例,但在九院相争的背景下,想这么大规模地套取功绩点,并不容易,端看杜子腾如何盘活这庞大的棋局了。   消息传出没多久,牛背商会就正式在仙缘镇中央圈了块地界开业,作为开业酬宾,商会中的“论道会馆”将免费开放三日。   没有人知道这“论道会馆”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当第一个人踏入之时,就再也无法离开,这会馆如名字一般朴实,就是论道用的,台上轮流由七大门派弟子前来论道,提前三天会公布论道之题,这论道的弟子多半只是筑基修为,谈论的也是在七大派中也是浅显基本的东西。   因此,这刚刚成立暂时还一盘散沙的商会里,没什么人反对,只暗自嘀咕,浪费弟子时日来做这个也不知为的什么,也早有人暗下决心,折腾个几日就借口撤离。   三日之后,会馆已经挤爆。   对于天下的散修和那等小门小户的修士而言,这辈子见过几个七大派筑基弟子?!   而第四日是横霄剑派主场,即使会馆门口竖起了“茶水费一灵石”的牌子、里面的茶水也是低劣难以入口,依旧有无数散修、尤其那些炼气期的剑修早早来占座。   主讲人正是铁万里,他深吸一口气,觉得眼前这黑鸦鸦的人头比他敲打那等顽劣铁石还要令人头疼,金钟清鸣之后,满场安静,他只得按照杜子腾所述法子,将剑修入门“修心”一课缓缓道来。   一时间,全场弟子渐渐听得入神起来,而铁万里也早已忘却自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传道解惑,只将自己曾经的体悟娓娓道来:“……铁某第一次闯堑失败,亦曾痛苦自责,不思前行,纵然人之一世,不说修士,就是那凡间愚夫,天灾人祸焉能躲避?然而,当铁某见识过一个小兄弟不过炼气三层便强行闯堑,为人之所不能为,便觉豁然开朗,了不起便是一个败字,又有何难,又有何惧?……修剑者最难,难在修心,若无秉持一意者,不可修剑,若无恒达之态者,不可修剑……”   当铁万里最后将修心一课讲了一个时辰之后,便远远瞥到杜子腾挥着手上一把宝剑在示意,铁万里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只在心里道一声道祖见谅,便开口道:“至于如何修心敛意,铁某不在,有个笨法子,日日挥剑三千次,所挥之剑便如我手中这把一般,重……长……宽……,这等形制质朴之剑最适宜低阶修士掌控,既可练习心志又可为之后修习飞剑奠定基础,如有需要的,可自行向商会联系……”   迫不及待地说完最后一句话,铁万里已经逃一般地从后台走掉了。   而满场修士不少人开始询问起那“形制质朴之剑”起来,杜子腾已经不慌不忙让周围帮忙的弟子们报价,这价格十分公道,当场有不少人掏起灵石来。   杜子腾这仿佛商业案例示范一般的工作没有白做,商会之内“论道会馆”的日程已经排满到数日之后,而杜子腾却第一次代会长行使权利,召集商会成员开会。   议题只有一个:商会成员如何实现利益最大化。   而最终达成了一份协议:在七位成员之间,各成员门派出产的特定物资对商会成员予以折扣优惠,这项协议是杜子腾最终说服钱长老、并且接下这代理职务的条件之一,他自然要极力推行。   遇到的阻碍也有,却没有想像的那么大,七大门派历史长短不一,彼此之间自然存在过龃龉,只是,参会的这些人本质上是买卖人,买卖人都现实,盘算一下,利大于弊,自然要干。   而且七大门派背后的当家人还有另一重思量:他们之间纵然有不愉快的往事,那也是同盟之间的事,但邪道如今渐渐势起,听闻前些时日还有散修在赶来仙缘镇的路途上遇害的,这种暗潮汹涌的局势下,七大门派自然要做出同进同退的样子给整个正道看。   这牛背商会,政治意义远胜经济意义,当然,能再在营生买卖上有益就再好不过。   而第二项提议却掀起了滔天巨浪,然而,在第一项已经通过的大背景下,第二项再怎么不可思议,最后竟也原则性通过了。   不过数日,《云横风物》上以整整四个版面报导了一件事:牛背商会第一次拍卖会将于金丹大典前七日举行。这就是杜子腾一手主导、一力策划的第二项提议,以商会名义筹办的第一项活动:拍卖会。   修真界再次轰动起来,不为拍卖会这种形式,只为此次拍卖的规模:数以千计的天材地宝、灵丹法宝都会在拍卖会上出现《云横风物》上四个版本挤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空隙,并且牛背商会以七大门派的名誉担保这些物品的真实性,这在修真界的历史中是从没有过的。   而《云横风物》上的后续报道却是让整个修真界陷入了疯狂,看看那最终确定的拍卖名单都有些什么吧:五十年份的云砂、大雪宫出产的冰蓝雪晶草、妙思书院赫连真人亲自所画的极品符宝、萧辰真人曾经所用的佩剑(好像有什么东西乱入了)……甚至还包括两艘兰舟,相形之下,其余那些平日里令人眼花缭乱心动不已的灵物尽皆黯然失色。   就算是对话本不感兴趣的修士,尤其是那等修为尚可的散修,在面对见识众多至宝的机会时也再按捺不住,纷纷启程赶往仙缘镇来。   如此多的重宝尽在云横峰下拍卖,连横霄剑派的外门为这筹划与安保工作,也不得不手忙脚乱折腾了好一阵。   而杜子腾因此也频繁往来于山上山下,这日,他在与执事堂弟子核对拍卖会流程时,竟然遇到了率领丹嘉院众弟子来交任务的葛公子。   “哟,小杜,听说你最近可是风生水起啊。”葛公子哈哈一笑,好像上次被拒绝一事全然没放在心上。   杜子腾拱手笑眯眯:“过奖,我这啊,瞎折腾。”   葛公子一拍他的肩膀将他拽到一旁布上阵法低声道:“这也没旁人,你就别谦逊了,我可是在内门都听说你的大名儿了,哎,什么时候也带我一起发财啊?”   常见铭看到这一幕,却十分震动,公子只在内门那些师兄弟面前才会这样折节相交,这杜子腾的身份已到了这个地步了?   杜子腾失笑:“这上次本来想让您帮忙在《云横风物》上加个名字……”   葛麟叹气:“我们家那老头子,每次见到我都怒气冲天就跟仇人似的,只问我什么时候去练剑……我哪能答得上来,绕着他走还来不及,你那事我可爱莫能助。”   杜子腾也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倒真是可惜了,那可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葛麟挑眉:“我听说那铁宫的小子是借着这个机会参了一股?”   杜子腾颔首:“钱长老同意的,毕竟铁掌殿亲自题字,这么大个人情……”   葛麟心中暗道可惜,这杜子腾折腾着山下的买卖,显是放弃九院排名一事了,自己实在不该囿于先前之事错失这般赚灵石的良机,啧,这姓杜的小子当真是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不成?仙缘镇那么个破地方都能折腾出这么大一番风浪来,连他家老头子都在他耳边念叨。   但葛麟也明白杜子腾刚才那番话的言下之意:自己已经错失参一股的最好时机,如今再进去,已是千难万难,就算找钱有财那死胖子,估计也够呛。   葛麟倒也不介意,既然除了画符之外杜子腾还有这等本事,修真时日还长着呢,现在结交一二缓和关系、为今后的合作打个伏笔也是值当的,他只爽朗笑道:“好了,我也不难为你,看在你折腾山下之事,放弃九院排名的份儿上,本公子便大人大量,不计较了。只是今后有好事可得先想着我!”   杜子腾却是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葛麟:“有好事想着您当然没问题,只是……我什么时候说要放弃九院排名了?”   葛麟一怔,这广场上飞毫院现在才位列第五,别说离前三,就是离第四名的万木院也有着不可能追赶的差距,这离一年之期只有短短几日,飞毫院就五个人,别说他们中其余几人都在埋头画符,就算再像上次那样卖一次话本也绝不可能追得上来……这小子竟然说不放弃九院排名?   杜子腾却是笑而不语:光说有什么用,您就等着瞧吧! 第61章 (改bug)   在拍卖会前七天,《云横风物》破天荒地宣布从这天开始直到金丹大典结束将以日刊形式发布。也是这一天,《云横风物》以头版头条写着:“距离牛背商会第一届拍卖会还有:柒天!”那个柒写得巨大醒目,予以强烈的刺激,然后也在这一天,公布了拍卖会的具体地点在会馆之内,还讲述了拍品征集的各种趣事。   比如萧辰真人的佩剑是由另一位鼻青脸肿的金丹长老送来的,也不知背后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啦,还有五十年份的云砂本来是云凝真人用来兑换驻颜丹的,商会承诺如果最后云砂拍出的价格不足以买下一枚驻颜丹就赔她两枚……各种各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八卦消息布满整本风物志,形成了修真界的另一场八卦狂欢节。   跟那倒计时相对应的,是赶来仙缘镇的修士越来越多,葛麟甚至从他家老头子那儿打听到,有些闭关的真人收到消息,因为自己所需的某些资源只在七大门派中,此时都在赶来的路上,这样大的场面,别说杜子腾这个幕后总策划,就是商会的名义会长钱长老都忙得脚不沾地。   拍卖会筹备工作的紧锣密鼓也带来另一项变化——与仙缘镇相关的外门弟子务也空前地多了起来,因为人手的急缺,报酬也十分丰厚,这对于弟子众多的外门那几院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捞功绩点的消息,毕竟,拍卖会一结束、赶在金丹大典之前,当日詹长老约定的一年之期就到了,这意味着九院排名也将在这七八天内尘埃落定。   因此,外门那些仙缘镇弟子务也是极其抢手的,九院排名在这最后的冲刺阶段也是变动剧烈,而飞毫院因为人口劣势,排名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倒退了一位。   杜子腾当日号称争夺上三院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对此情形,葛麟暗暗观察杜子腾的反应,却发现那姓杜的小子每天忙着拍卖会的事情恨不得一个人拆成八瓣用,根本没功夫却折腾别的事情,估计这排名倒退的事情都没功夫听,葛麟实在猜测不到杜子腾争夺上三院的底气从何而来。   难道这小子只是说着玩的?   然而,回想杜子腾三月画三万符、与云华山庄斗符、闯过磨剑崖的一幕幕,这一件件当时没人认为杜子腾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能办到可他最后还不都做到了?葛麟心中惴惴不安,这小子身上总有些邪性,任何不可能之事好像在他身上皆有可能。   不行,还是必须稳妥行事!   葛麟拿定主意,必须要保证他丹嘉院稳在第一,但想到由那崔绝尘率领的琼英院,那帮修剑的疯子为了接弟子务可以数日数夜不休不眠守在执事堂,直让人头疼不已……至不济,也必须在第二名。   那破晓秘境此次一开不知下次是何时,他不可能在外门一直待下去,老头子曾经说过,修行途中有的机缘一旦错失便不会再来……若是错过此次时机,也许就会错过许多潜在的机会与可能,绝不容有失!   丹嘉院的弟子收到通知时皆是目瞪口呆,他们的目的居然不只是为了保住上三院的地位参加金丹大典,而是力争第一?!   葛公子只将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不许有疑义。   苦逼的丹嘉院从弟子只好用尽各种手段去争功绩点,为了抢那仙缘镇的弟子务,美人计、攻心计、贿赂、威胁层出不穷,直让同为前三的琼英院十分紧张,一时间,九院之争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而飞毫院在杜子腾几番折腾排名飞速攀升之后,在仙缘镇忙碌的继续忙碌,在院子里闭关画符的依旧闭关,好像没人关注其余八院勇争上游而他们已经掉队的事实,居然显出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来。   超然只是一种错觉,事实上,飞毫院还有一个人此时已经心急如焚。   “掌院,非是我多事,而这般机会着实难得,前段时日我飞毫院分明离上三院只差毫厘,可众位师兄弟皆不放在心上,如今九院之争已到了最后关头,我……”   “好了!”听他说了大半日,陆玄春早已不耐:“你不过就是想杜子腾回来争这上三院之名!”   林丛一时语塞,呐呐难言。   陆玄春冷哼一声,杜子腾之前那许多举动,陆玄春身为掌院焉能不知?只是在外门,掌院们风格各异,有那兢兢业业约束教导弟子的,也有陆玄春这般只顾修为若无大事不愿意浪费时间在弟子们身上的,似林丛这等有心机的,陆玄春见过不知凡几。他只道:“若你当真有心争那上三院之名,大可去接弟子务,若无他事便退下!”   林丛心有不甘却慑于陆玄春此时神情,只得暗恨告退。   陆玄春只觉得此人当真愚不可及,那杜子腾虽然貌似不着调好浮夸,可若仔细观他所作所为、布置的桩桩件件来看,分明是个极有谋算长远胸有丘壑之辈,与这等人同院,不思与其打好关系,却反琢磨着借他来打压对方,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更何况,陆玄春心中对杜子腾亦是不知如何处置,此人当日是首席划归飞毫院,后来证明此人虽是好折腾,却也让飞毫院几人多少有些起色,至于后来这小子卖的那话本竟也未见首席干预,陆玄春对杜子腾与萧辰二人之间的关系更是拿捏不定,如何敢轻易摆弄?   所以林丛这番自取其辱……其实不冤。可事关破晓秘境,林丛又岂会轻易放弃?   拍卖会分三天举行,三场拍卖的坐席都是加了又加。令杜子腾最为满意的一点是,光是横霄剑派的弟子就占了半壁江山。   直到此刻,杜子腾才向身旁助手确认了今天的首拍物品,当杜子腾说出那个名字之后,商会中其余几派人士皆是神奇怪异。   “……杜小兄弟,若是那个流拍,这……”   “放心吧,绝对不会!”杜子腾眼神中信心满满,他一瞥连平江那抽搐的国家脸,破天荒地多解释了几句:“这首拍物品不能太寂寂无名,否则无法令人期盼兴奋,可也不适宜价值太高,这拍卖毕竟是刚刚开始,万一众人太过保守冷静,难免拍出的价格不能令持有者满意,这些受人关注的拍品中,只有这件的实际价值最低,就算流拍,损失也可以承受,而且,这个物品开拍,在噱头上也已经足够。”   这一番道理倒是让其他几人暗自点头,这小子虽然修为低,在这些事务上倒还颇有些门道。   此时,有弟子过来在杜子腾耳边说了几句,他皱眉,随后拱手朝连平江几人告个罪便退了出来。   林丛焦急地踱步,一见杜子腾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当日是怎么承诺的,如今离九院定序只有几日,咱们飞毫院的排名比起当日不进反退,你……”   杜子腾却打断了他:“你就为这点事儿让同门进去通知的我?”   林丛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这还不算大事什么算大事!你折腾这些破玩意儿灵石再多于修行又有何益?你简直是愚蠢,分不清轻重缓急……”   杜子腾再次打断了他:“我杜子腾说到做到,说要争九院排名就一定会做到,无须别人来指手画脚!”   说完,他转身进了会馆,不再理会身后暴跳如雷的林丛,林丛冲上前还想找杜子腾理论,却被两个筑基剑修一左一右冷冰冰地拦了下来,林丛一看皆是剑派弟子便道:“我是他师兄,刚刚话没说完,二位师兄容我过去……”   这二人直如冰雕一般,根本没有搭理林丛,显是心中根本没有网开一面之说。   林丛被二人夹住动弹不得,心中只怄得吐血,妈的,这么个混账到底是行了什么大运,能让剑派如此重视,居然派出这么多筑基修士来保卫,简直是杀千刀的……   此时会馆中,万众瞩目之下,第一件拍品正式亮相,那是一把样式平平无奇的佩剑,此剑现身之时,现场呈现出冰火两极的反应。   拍卖师经过杜子腾调教之后极富煽动性的话语响起:“这是一位传奇在成就传奇途中的唯一依仗,可以说,没有这位传奇就不会有修真界流传最广的那个精彩绝伦的话本,没有那话本便不会有今日的仙缘镇,为了向这位传奇表达我等最诚挚的敬意与感谢,此次拍卖便以这件物品开拍!这位传奇就是——”   在全场许多人情不自禁的呐喊声中,拍卖师声嘶力竭地喊道:“横霄剑派萧辰萧真人!此物就是他早年所持悟道的佩剑,起拍价一千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灵石,开始!””   横霄剑派的弟子此时都开始沸腾起来,钱长老为了从剑房中取出此剑,曾和值守的殷长老二位金丹修士战得惊天动地,此事早在峰上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这把佩剑由钱长老提供现身拍卖会,身份已是确凿无疑。   由萧真人这么一位传奇金丹贴身用过,执事执剑两位金丹长老为之大打出手,就冲着这两条,这把佩剑就绝对值得收藏,更何况,萧真人当年领悟剑道手中所恃唯有这把飞剑,只要当中残存些许剑道之迹都足以令人受用无穷,这把剑实在是许多人势在必得之物。   “一千零五十!”   “一千一!”   ……   杜子腾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竞价,眼中只见哗哗的灵石流进自己腰包——毕竟,这拍卖所得绝大部分是要交给拍品所有人钱长老,但商会是要从中抽成的,而杜子腾所得可绝对不会低。   说实话,第一场拍这个,杜子腾原本担心会流拍,但最终确定云横峰要来的人数之后,他就知道不可能会发生了,在杜子腾模糊难辨的记忆中,粉丝经济实在是种庞大到可怕的力量。   “两千灵石!”   “两千一!”   “三千灵石!”   “三千一!”   “四千灵石!”   ……   杜子腾循声望去,这此起彼伏的两个声音好像都挺熟悉的,结果那每次加价一百的正是葛公子,而那每次直接将价格推至整数的,竟是那个叫闻人凌的内门弟子。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对方那娇艳容颜实在太有辨识度,只叫人过目难忘,此时,闻人凌只要听见有人加价,就直接加到整数,根本没看到葛公子那铁青的脸色。   葛麟今日本是想来看看杜子腾折腾的这拍卖会到底如何,谁知道第一场就是偶像所用的物品,那必须要拍下来啊!谁知道就遇到闻人凌这么一个夯货,明明这价格都可以直接买把不错的高阶飞剑了,居然眼睛都不眨一直往下加……而且,全场这么多人,看到他葛麟出价,哪怕方才的价格不算高,大家也都给他面子不再出价,只有这个闻人凌……葛麟磨牙。   既然你想玩,我陪你玩把大的!   葛麟一把一把往下加,闻人凌也面不改色一把一把往下跟。   这个价格终于来到了离奇的八千灵石……   葛麟心中狰狞一笑,大声道:“八千一百!”   闻人凌正要继续往上喊,他身旁却有人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他顿时侧头安静下来,没有继续报价。   杜子腾在台上看着,心中皱眉,这八千一百灵石若让葛公子出,葛麟虽是出得起,只怕也要大出血……实话实说,葛公子这样的优质客户杜子腾并不想开罪,若是他拍下了物品却要压价,那杜子腾可当真两难了。   这搅局的人怎么早不阻止晚不阻止,偏偏这时候出手拦下闻人凌呢?   杜子腾的目光远远与对方一触,登时一怔,他确定自己醒来之后从未见过此人,既然素未谋面,却何以觉得如此熟悉?难道他在那些失却的时光中曾与此人纠葛非浅,才会在忘却一切之时依然保有对此人的印象?他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   “八千一百一次!”   对方目光与他一触,千回百转间,亦仿佛是觉察到了什么,竟是刻意回避了目光。   “八千一百两次!”   对方对闻人凌低声说了句什么,只见闻人凌登时笑逐颜开,如百花齐放绚烂:“九千!”   这边葛公子突然长长出了口气,实话实说,方才这一点波折竟叫他汗湿了手心,杜子腾所料不差,他确实是有这么多灵石,可一下子给出去,纵是外门第一少,接下来的日子也会过得捉襟见衬,经此惊吓,闻人凌加价之后,他也沉默不再吱声了。   “九千一次!”   “九千两次!”   “九千灵石三次!成交!!!恭喜这位道友!”   看到闻人凌笑靥如花,葛麟想到刚刚自己未能再报价时周围人的眼光,心中不由得十分不愤,他突然道:“不知道这位道友可出得起这九千灵石,可别是凑热闹胡乱报价,没得让我们这样真正想要参加的人空遗憾!”   葛麟此话一出,场中一寂。   这般尖锐的指责,不只是对闻人凌,更是对整场拍卖造成了冲击,若是以后有人恶意竞拍,却拍而不买,这可不是好事。   商会诸人对视一眼,尽皆皱眉,这话应对得不好,只怕此次拍卖会就要到此结束。   杜子腾此时也已经顾不上心中方才那点思绪,走到台前问道:“闻人道友,请问你手中可有九千灵石?”   闻人凌竟然低头不知道在摸什么,全场人都盯着他看,而他却缓缓摸出了一个储物袋,而后皱眉道:“啊……只有两千三百七十一……”   全场哗然,这小子只有这么点灵石,却叫出九千的价格,这不是消遣别人是什么?   葛麟抱臂冷笑:“杜兄弟,这可如何是好?”   杜子腾却依旧淡定:“那闻人道友可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闻人凌凝神苦思,最后唤出自己本命飞剑,那极强的煞气直让他周围的人跳开三丈远:“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啦。”   众人静默,这小子是真蠢还是假蠢?本命飞剑来抵灵石?且不说这牛背商会收不收,别人敢收……你敢抵吗?   眼看一切要不可收拾之际,杜子腾却循循诱导道:“闻人道友,你再好好想想?你之前斩妖除魔……难道就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吗?”   闻人凌艳丽的面孔上一片茫然。   杜子腾心下叹息,哎,长得好看的果然不能太指望智商,他直接道:“经外门核实,闻人道友你手中尚有一万六千余功绩点。”   说着,杜子腾一挥手,拍卖台旁五丈之处,一家小小的铺子突然亮起,吸引了众人目光,那铺子布局设施皆与简氏灵物铺一模一样,只是那牌匾上写的是“简氏兑换铺”。   杜子腾道:“诸位,拍卖之后若是灵石不足,皆可以自己手中任何资源前往这兑换铺中换取灵石,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诸位尽可放心!”   然后,他笑眯眯地对闻人凌道:“根据现在的兑换率,闻人道友你手中功绩点可折换两万四千一百二十六灵石,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闻人凌眼前一亮,居然突然就有了这么多灵石:“我要大师兄的佩剑!我要那个金殒铁!我还要那个百年……”   杜子腾咳嗽一声,眼神朝铺子一甩:“来,先给闻人道友兑换九千灵石过来!”   全场目光中,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随后交到闻人凌手中:“闻人道友,请扣除六千功绩点……好嘞,核对无误!您稍后在拍卖结束,将灵石交给我们就可以取走飞剑啦!其他拍品嘛,你可以等稍后开始拍卖的时候竞拍,规则都是一样的,价高者得……”   葛麟就这么,傻呆呆木登登眼睁睁地看着杜子腾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那内门傻子那儿套了六千功绩点出来。   然后,他举目四望,惊恐地发现,内门中许多熟识的面孔此时兴奋得瞳孔发亮,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那简氏兑换铺和拍卖台……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用功绩点去换那台上的珍稀灵物……   葛麟冷汗涔涔而下,他怎么忘记了一件事情:弟子务报酬最多的,根本不是这什么狗屎的仙缘镇弟子务,而是内门弟子务,出入秘境动辄上千,斩妖除魔经常上万,功绩点最多的根本不是他们外门九院而是内门那些真传……   杜子腾将一切收入眼底,满意地一笑:在一个商品聚集气氛火热的地方,这么划算的兑换比例,足以让这许多灵物的价格抵消掉拍卖带来的溢价,这种吸引力会直接创造出恐怖的消费冲动和兑换冲动。   杜子腾呵呵一笑:不就是打通一个内部货币与世界通用货币么?小意思!   在一波又一波拍卖的浪潮与一次又一次功绩点/其他灵物兑换灵石的兴奋中,杜子腾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流连于闻人凌身旁那个空座,只觉得渐渐丰盈的功绩点竟也不能抵消心中那点茫然若失。 第62章   杜子腾在仙缘镇忙碌完一整天回到云横峰上时,已是星子满天,他连忙谢过几位护送的师兄,这才返回飞毫院中。   此时灿烂星河映照下,广场上飞毫院的排名已经来到了史无前例的第四位,甚至距离头上的第三位也只有些微功绩点的差距,而这只是第一天拍卖而已。   这一切早在杜子腾预料中,看到这一幕,他只微微一笑,便转身回去。在下飞毫院时,他突然有些怔愣,那下去的绳梯是新换的,结实稳固又漂亮,还带着防御阵法,站到院中,他猛然发觉,原来他来到这院子已经一年了。   一年前这败落院子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而现在,他环顾这悬在半空的木屋,虽依旧是木制结构,却不知是哪位师兄修葺了一番,甚至还在窄小的过道上以法术催生了花藤,显得幽静雅致,这般情境早不复一年前的模样。   这一年来,他也早不是仙缘镇上那个凭借侥幸才加入横霄剑派的穷小子,剑阁弟子、简氏灵物铺的大股东、代理牛背商会……他识得的人也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的年纪和修为应该识得的范畴。   浩渺星空下,在这花木扶苏间,杜子腾却悄然觉得自己心中某个角落里,依旧住着那个睁开眼来忘却过去、一无所有的小子,面对这浩浩修真界,常常有种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惶恐。   自己对符箓的理解真的全是仗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么?为什么相较于修真界中名门正派功底深厚的弟子如云婉,自己对于符道的理解却那般深刻又迥异,那些话语就像印在心底深处脱口而出……就像是生而知之一般。   还有功绩点,杜子腾抚弄着怀中的云阶令,那上面的功绩点足以傲视所有外门弟子,可回过头去看,话本炒作、风物志的宣传、仙缘镇的建设、牛背商会的成立、拍卖会的噱头、一直到最后的兑换环节,他步步谋划,走一望十……   漫天星斗之下,杜子腾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惶然与孤独,他能将这一切做得这样得心应手,他过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何以他从未在修真界中听说过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杜子腾,你到底是谁?   星辰煌煌,却寂然无言。   崖间劲风穿过廊间刮动花叶簌簌作响,一个声音惊讶道:“杜师弟,你多久回来的?怎么不进来?”   杜子腾蓦然惊醒,抬头却见到几张温和关切的面庞,心中温暖之下不由自嘲,自己今日恐怕是被那与闻人凌结伴之人勾起了这许多迷思,啧,还是修炼未够火候。   他亦回以一个笑容:“方才想东西入神了,几位师兄还未休憩?”   话一出口,杜子腾又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方平几人今天皆参加了拍卖会,因为自己还有收场事宜和第二天拍卖会的事情要布置,他们早就先回来了,现在却还聚在一起——显然是在等自己。   杜子腾当下又笑道:“我几天没回来,院子里多了些变化,倒是舒心了许多。”   孟林哈哈一笑:“全是方师兄的功劳,非说若是我们飞毫院成了上三院之一了,绝不能是原来那般模样。”   今天方平几日一边计算着拍卖会上杜子腾套取的功绩点,一边关注着   杜子腾知道,在他忙碌在外时,几位师兄并未放松,画符从没有间断过,那增长的功绩点虽然有限,但杜子腾却很高兴,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   几人谈笑间进屋,林丛居然也在,飞毫院倒是难得的人齐了。   看到这几人相谈甚欢,明明杜子腾才是最晚入门的一个,方平几人却不自觉地以他为中心如众星捧月般,林丛只觉得心中不舒服极了,但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喜欢这群人的交谈愉快,还是不喜欢杜子腾这“后来居上”的模样。   明明飞毫院今日功绩点大涨,排名上升之势极其猛烈,杜子腾确实是个有手段的人,说到做到,按照这势头发展下去,拍卖会结束之后,他们飞毫院必能成为上三院之一,而他也能一遂心愿,享受到门派最好的机会之一,去那破晓秘境寻找机缘。   可他心中却不知为何,五味陈杂,那喜悦被其他滋味掩盖冲散,让他很难露出张笑脸来面对杜子腾。   当然,杜子腾也不稀罕就是了,他只朝林丛客气地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就又转头道:“几位师兄不必如此,我也算是飞毫院一分子,这一切都是应该的。说来,我还要多谢几位师兄呢,如果不是几位师兄熟悉门派情况,告诉我内门弟子手握大量功绩点之事,我哪里想得出这样的主意呢?”   林丛冷哼一声,这算哪门子的出力?这事只要入门几年的人谁不知道!   他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地道:“所以说你们几人就是蠢,有什么好谢的,他做得再好再多,功绩点也只在他一人手中,与你们有何关系?九院排名一事人家不过顺手而为,哪里用得着你们谢来谢去!”   方平怒斥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你要是不愿意回来就给我们滚出去!不要整天不做正事,只知谄媚逢迎!杜师弟这般辛苦才让我飞毫院的排名上升,你做了什么?轮得到你说话么!”   谭英也是冷冷道:“功绩点本就是杜师弟自己赚的,他拿着天经地义有何不可?你眼红也自己赚去,不思进取却想着挑拨同门关系,其心可诛!”   连孟林都觉得林丛这话说得太恶心,只嫌恶地看着他,连话都不想同他说。   一时间,林丛觉得这帮同院的同门都变了,他在这飞毫院里竟成了千夫所指,明明那小子才是最晚来的一个,难道他们人人都甘心屈于这小子之下,让他小子一个人吃独食?   可这番指责字字诛心,林丛张口结舌,竟是一时难辩。   杜子腾只冷静地说道:“之前,我们曾有过口头协定,我会去争取破晓秘境的机会,如今事尚未定,林师兄你难道想祸起萧墙功亏一篑吗?”   林丛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只是一句话就引来这么多的指责,人心向背早已明了,他一向想让自己朝常见铭的方向发展,察言观色自然也是他混迹外门的重要技能之一,在飞毫院内这般情势的变化早已清楚明白,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违逆了杜子腾就是错,一时间,觉察到这一点,林丛只觉得满嘴苦涩,只默默低头,不再言语。   而谭英素来机敏,却觉察到了杜子腾的言下之意:“师弟,难道你觉得上三院一事还有变数?”   杜子腾只摇头道:“只要九院没有定序,就永远有变数存在,只是看这变数的大小罢了。”   林丛是个想得明白利害关系的,此时纵然再不情愿,杜子腾也是他进破晓秘境最大的保证,就是杜子腾扇他十个耳光、让他跪地求饶,在秘境这般重要的机缘面前只怕他也是会照做的,想明白这一点,他压心头那点情绪,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我看今日在拍卖之后,葛公子和崔师兄离去时表情都有些沉郁——他们怕是要有新动作了。”   然而,这涉及到高级资本运作的应对手段,方平几人空自焦急却茫然无绪,杜子腾心中有些猜测,却也不打算此时说出来让几位师兄空操心。   他转而问起另一问题:“今日我在拍卖会上,第一件拍品诸位师兄还记得吧?”   孟林嘿嘿一笑:“大师兄的佩剑嘛,当然记得!师弟你和钱长老当真是好手段,这件物品可真是绝了……当时外门好多剑修,甚至崔师兄都想拍,只可惜那内门弟子和葛公子实在太猛,啧啧。”   杜子腾边解释边努力回想当时场景:“那个内门弟子就是闻人凌,当日我售卖那话本,他还领头来闹过……今日他身旁还坐着一人,同他说过几句话,他好像挺信服那个人的,只是,那个人我看着有些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方平当时根本没留心,现在心中也是全无头绪。孟林就更是了,只顾着关注闻人凌和葛麟二人你来我往,兴奋地看热闹,哪有什么心思去看旁的人。   而谭英细细回想,却道:“我仿佛记得是有一人,模样应该平凡得紧,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若是杜师弟你熟悉的人,这在云横峰上应当没几个吧,但此人我可以确定是我不认识的。”   杜子腾皱眉,此人带来的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还有可能和自己的过去存在的关联,实在是让杜子腾心中介怀,但竟然没有半点线索,不禁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林丛却冷不丁地说道:“你确定你看到他说的话闻人凌听从了?”   杜子腾诧异地点头:“当然,我亲眼看到,在那人说话之后,闻人凌居然暂缓了一次叫价,否则,葛公子绝无可能这么轻易地叫他以那个价格拍下来。”   林丛只缓缓道:“我听葛公子他们谈笑间提过,闻人凌那一伙人都是真正的剑道疯子,各有剑道上的缺憾,却又都因着这些缺憾成就了威力无上的剑法。那闻人凌听说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直如屠夫一般杀到面前没有一个活物才会真正罢手,即使是他的师尊也未必能叫他这般俯首帖耳。”   方平几人第一次听说内门真传中有这样可怖的人物,不由目瞪口呆。   而杜子腾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映照林丛方才透露出的这些消息,一个名字在心底呼之欲出。   林丛目视杜子腾,目光中复杂深沉交错而过:“可在内门,人人知道,这帮疯子却是唯萧大师兄马首是瞻……虽然这个猜测大胆,可看起来,似乎也只可能是真传首席本人。”   方平、谭英和孟林皆是狠狠倒吸一口凉气:真传首席!居然亲自现身在他们面前!   “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金丹修士……”   “大师兄亲自现身,我怎么没留意,早知道应该多看几眼的,唉!”   “若按你的推测,那就是萧师兄变换了容貌喽?否则当场那么多内门弟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以他的地位之尊,何必隐去真容?”   这些乱纷纷的揣测中,杜子腾却是古怪地想道:偶像要是不易容地出现在自己的粉丝群中,那可真是乐子大了去了……但这依旧没能解开杜子腾心中的困惑,反而让这困惑愈加浓重起来,这位真传首席他为什么会有熟悉感呢?难道只是因为他曾经救过自己一命?   林丛只是从自己所知道的消息来大胆猜测,哪里能肯定这猜测的真假。他们几人的追问,他也只是冷哼一声:“这等天资绝世的金丹修士又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但能惊动这样的萧辰亲自参加拍卖,杜子腾也当真是了不得了。   而杜子腾却被林丛这番话激得心中更想深了一层,表面上看,这拍卖会他身边有几个筑基修士保护,可今天为了套取功绩点,他取出的灵石数以十万计,这么庞大的数额,加上现场那么多几乎等值的灵物,在场又有那么外派修士……萧辰隐容现身当场难道真是金丹修士好奇来随便看看?   杜子腾后背冷汗涔涔,萧辰一个金丹修士可以这般不知不觉的出现,那其他门派是不是也有金丹修士偷偷混在人群中?若是没有萧辰、或是萧辰等人,今天的拍卖还能这般顺利的结束么?   杜子腾现在才发现,为了功绩点一事他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风口浪尖,甚至很有可能横霄剑派都不得不动用了萧辰这个级别的修士来镇压场面。   而这一切远未结束,如杜子腾预感的那样,即使他将自己放到了这样危险的境地中,他套取功绩点一事还是出现了“变数”——第二天一早,丹嘉院公开以两个灵石的价格向所有弟子收购功绩点! 第63章 混战   两个灵石兑换一个功绩点?这个消息是在太阳升起之前经传遍了整个云横峰,这外门丹嘉院是疯了么?!   有心人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现在离九院定序不过只剩下三日,局势却十分微妙,琼英院皆是剑修弟子,素来弟子务接得多,积累最是深厚,一直领跑,想要超越有些难度,而丹嘉院在拍卖会之前猛然冲击,领先玄达院一小段距离,然而,在昨日拍卖会之后,飞毫院异军突起,奋起直冲玄达院,局势猛然变得十分复杂。   丹嘉院的这招看起来也是无可奈何、情有可原,虽是排名第二,可这第二与第三相差无多,安全感也是有限得紧。   而且认真讲来,若以飞毫院那势头,就是排名第一的琼英院也未必不会被超越……   拍卖会开始之前,外门已经有弟子悄悄找上丹嘉院试着兑换一些灵石,这些外门弟子虽然手头功绩点并不多,但现在仙缘镇上不只是拍卖会上拍下灵物需要灵石,其他店铺中亦有珍稀物品在贩售,也是只收灵石的。   很快,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开,丹嘉院那兑换比例居然是真的!   广场之上,丹嘉院的功绩点数字开始缓慢增长,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看起来,再这么下去,琼英院……也不是够不着啊!   看到这一幕的修士无不目瞪口呆,九院排序之事在外门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水这么地浑过,现在已经没有哪院敢说自己能安全进入上三院行列了。   对于玄达院来说,这简直是个惊天噩耗,后有追兵,前面的拦路虎却越长越大……这这这,明明他们好端端地一直是第三位,难道要等到拍卖会开场之后眼睁睁地看着那飞毫院压到他们头顶上,直接将他们挤出上三院行列吗?不,绝对不行!他们玄达院从上到下都绝不会答应!   可此时的九院之争不是斗法,他们空有修为灵力,却是有劲根本使不上,而拍卖会依昨天的模样会在清晨开始,并没有留给玄达院太多时间。   而留给杜子腾的应对时间更是不多了,丹嘉院这个举动无疑是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牛背商会是七派联合成立,拍卖会只收灵石,不认功绩点,这才能给杜子腾套取功绩点留下空间,只要价格合理,那些手中有大把功绩点却没有那么多灵石的内门弟子绝对是乐于和杜子腾做这笔买卖的,但现在,丹嘉院开出的价格更是不容拒绝,杜子腾套取功绩点的计划已经无法再顺利推进。   孟林把这些消息告知杜子腾的时候语速极快,额头上热汗腾腾而下,显是根本没有停歇一打听到了所有消息就急急奔了回来,赶在杜子腾下山之前告诉了他。   而杜子腾的布置,却是将功绩点转移给了方平,只简单向他们几人交待了几句就匆匆在几个筑基弟子的护卫下去了仙缘镇上,那边拍卖会还有繁重的安排任务等着他。   这天的首拍物品是五十年份的云砂,由云华山庄提供,最后拍下这份云砂的是横霄剑派内门剑修,他直接豪爽地扔出了一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根本不用怀疑,对方就是冲着这五十年份的云砂而来,也因此,早早就在云横峰上和丹嘉院做好了买卖。   简泽听到那些参加拍卖的修士只言片语间透露出来的消息,越来越感到焦灼,他是知道杜子腾这么大手笔运作仙缘镇的最终目的的,这么殚精竭虑耗费心神,若是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简泽想想都替杜子腾感到心在滴血。   好不容易杜子腾终于理顺了今日拍卖的各项准备事宜,可以坐下来喘口气,简泽连忙上前抓住他,忍不住道:“峰上的事我听说了,要不我们以两灵石十灵珠的价格收购功绩点吧?总不能让丹嘉院继续下去……”   杜子腾却是老神在在地饮了口灵茶才道:“稍微缓一缓,我都没怎么着急,简兄你也得看开些才是。”   简泽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他一把夺过杜子腾的茶盏,恨铁不成钢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离那定序不过只有三日!就算内门弟子功绩点有富裕,那也是换一点少一点,要是最终事不成,你这么久可就白忙活了!”   杜子腾忍不住振振有辞地辩道:“怎么叫白忙活呢?这仙缘镇的繁荣兴旺、简氏灵物的发展壮大、牛背商会中咱们占的份子,还有我们赚了那么多灵石……要咱们这样的都算是白忙活的话,得气死多少修士啊!”   简泽只觉得自己脑仁突突直跳:“……我不和你争这些乱七八糟的,就问你,这上三院之名你还要不要争了!”   杜子腾嘿嘿一笑:“当然要争,但要有策略地争嘛。”   话音未落,他已经掏出了通讯符,也不知是和谁通了一个消息,竟然沉思片刻之后点头道:“今日拍品的品质不错,既然如此……就如简兄你所说,以两灵石十灵珠的价格兑换吧。”   简泽此时一来不想搭理杜子腾,二怕事缓有变,一听这话,立即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杜子腾在里间就听到外面传来齐齐的倒吸气之声,显是简泽已经迫不及待将那兑换比例给公开改了,杜子腾只撇了撇茶沫笑了一笑,既然这么沉得住气,或者说,既然这么蠢想不到法子,那他就来推一把好了。   在这个创下新高的兑换比率之后,好多横霄剑派的修士根本不待自己钟爱的拍品登台就迫不及待冲向了一旁简氏灵物铺设的小窗口却进行兑换——这部分修士都是收到消息晚了的,下了山才知道丹嘉院那新出的兑换比率,正自因为这错失而懊悔,想回峰上去兑换又担心错过自己心仪的灵物。   谁知这简氏灵物铺真是肚子里的蛔虫,竟推出了一个这么贴心的比例!   此时云横峰上,琼英院与丹嘉院遥遥领先,且二者差距也在逐渐缩小,紧随其后的玄达院在一声轰然的光芒之后,已经被飞毫院反超。借着那创下新高的兑换比例,飞毫院竟是史无前例地进入了九院前三的序列,虽然只是暂时的。   此时的玄达院里,早没有了平日里那种静玄闻达的氛围,空气沉闷又火热,好似野火憋在内里,随时有可能炸开。   “我们不能再等了!再这么下去,那飞毫院可当真要骑在咱们头上了!”   “什么‘当真要’,人家已经杀过来了,峰下飞毫院已经开出了两灵石十灵珠的兑换比例!我们现在已经落到第四了!”   “什么?!”   “此话当真?!”   “这这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此起彼伏的惊呼与喧嚣最后都安静下来,一双双目光仿如实质一般沉沉压在上首坐着的中年修士身上,只让他觉得这院子里已经沉得让他透不过气来了。   那一双双目光根本没给他喘息的空间,当中的压力只越来越重,最后中年修士仿佛被击垮又仿佛被点燃一般嘶声道:“……告诉他们,我们玄达院愿以两灵石五十灵珠来换!”   整个云横峰此时都仿佛浮动在梦中一般光怪陆离,玄达院竟也加入兑换功绩点的战场,那兑换比例甚至比飞毫院还高!   而成效也是显著的,在这个比例喊开之后没到一个时辰,在飞毫院反超玄达院之后,玄达院反反超飞毫院,再次成为了第三,并且以极其迅猛的势头继续上升。   根本不待飞毫院的为首之人在峰下呼应,与玄达院一墙之隔的丹嘉院已是率先应战,直接喊出了三个灵石!!!   云横峰已经被这没有硝烟的战火彻底点燃。   拍卖会上,在诸多竞价的火爆场面之下,无数的横霄弟子切切私语,更有数名弟子在拍卖途中匆匆离席,又喜笑颜开地返回,向无数拍品伸出魔爪,叫出了一个又一个天价,然后在全场惊叹的眼神中豪迈地直接甩出灵石支付。   云横峰上,无数闭关的内门弟子被叫出了关,只因为同门要相借功绩点;那等不爱理会俗事只一心练剑的修士不胜其扰者直接扔出了自己的云阶令;甚至那等平日里稍微好说话些的长老都被弟子厚着脸皮骚扰……   丹嘉、玄达二院中无数人匆匆来去,两院弟子偶尔擦肩而过,彼此的眼神中都好像淬着火花随时可能拔剑相向,各种各样的消息像长着翅膀一样飞速在云横峰上散布开来。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飞毫院呢?   飞毫院弟子中的五分之四,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蹲在广场上看消息飞。   其中的五分之一——孟林交流广阔负责打探消息,另一个五分之一——林丛负责核对消息分辨真假,再一个五分之一——谭英负责将核实后的消息装上翅膀飞到山下,还有一个五分之一——方平安安静静揣着杜子腾给他的功绩点猫着。   至于,最后的五分之一——杜子腾在仙缘镇上安静地接收消息,悠哉地看着丹嘉院和玄达院此起彼伏的兑换比例,看成这二院的功绩点越积越多,已经将飞毫院越甩越远。他老人家最后吩咐简泽道:“恩,我们飞毫院怎么能落后呢?简兄,来,换成三灵石一灵珠。”   “一灵珠?”你TMD不是在逗大家玩?这TMD就是你说的“不甘落后”?!简泽这些话已经在心中快憋不住了,他在一旁看杜子腾读消息,血都快燃了起来,结果杜子腾你就给我说这个?!   杜子腾却很诚恳地想了想,然后道:“那三灵石两灵珠?”   简泽:……   看到简氏灵物铺挂出的最新价格,众修士却是冷静了很多,没有人再冲上来兑换,一是此时因为云横峰上战况越演越烈,为了更好地了(去)解(捡)战(便)况(宜),几乎在拍卖会的每一位横霄弟子都有相熟的修士奔跑在云横峰和仙缘镇之间,随时可以兑换到最高比例的灵石。   二来么,既然战况这般激烈,咳,下一秒定会有更高的比例出现,现在出手,下一秒肯定后悔!这就是广大弟子们被杜子腾用两次抬价调教出来的朴素智慧。   简泽无奈:“看吧,根本没人兑换。”   杜子腾悠然地打开最新一封战报,果然,在飞毫院五分之四弟子的推动下,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云横峰上,而处于一级战争状态的丹嘉院和玄达院响应可是很迅速的,最新兑换比率已经是三灵石十灵珠。   简泽叹了口气,他早知道会这样,一灵珠……果然是来逗大家玩的吧。   杜子腾却笑眯眯:“唉呀,没人找我们来兑换才好呢。”   简泽简直要怀疑杜子腾的动机了,没人来找你兑换,你用什么去冲击九院排名?   可杜子腾为此事费尽心力却做不得假,简泽忍不住想敲开这小子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又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 第64章 做家   第二天拍卖会结束之后,丹嘉院与玄达院还有飞毫院的混战并未结束,两院排名几度交换,这场战争仿佛才刚刚开始,而总体来看,丹嘉院、玄达院凭借惊人的兑换率直追琼英院,飞毫院虽列第四,与前三之间的距离却并不遥远,至少没有遥远到无法追赶。   这归结于飞毫院在拍卖会一事中所占的巨大地利,虽然兑换率不给力,但今天的拍卖会上就有几个内门弟子,看模样就是手头阔绰的剑修,根本不在意什么兑换率,只想速速将自己看中的东西拿到手,峰上峰下折腾的这点时间赢下这点兑换率他们还不如仔细研究拍品呢,直接干脆地在简氏灵物铺兑换了数额不小的功绩点。这直接造成了飞毫院没有落后太多,有这么几个壕的挥洒,想落后也并不容易啊。   这一夜,云横峰上无数处院落灯火通明,可杜子腾却选择留在了仙缘镇上。   简泽很奇怪:“剑派中现在这般情形,你……真的不用回去看看吗?”   杜子腾却是笑得意味深长:“隔岸才能观火啊。”   简泽不知怎么说杜子腾才好,但杜子腾手中的消息却一整夜都没有断过,而他传回云横峰上的消息却始终廖廖。   传来的消息却勾勒出了云横峰正在发生的奇怪一幕:虽然丹嘉院和玄达院所报出的兑换率越来越高,可真正去兑换的修士却越来越少,二院的功绩点增长也在此时渐渐放缓。   简泽猜测是该兑换的人都兑换得差不多了,已经没什么人需要兑换。   杜子腾却不置可否:市场需求饱和么?那可真不一定。   而很快再次传来的消息再次肯定杜子腾的判断:云横峰上现在有一批外门弟子,利用自己手中的灵石向周围交好的同门或募集、或借贷、或半兑半要地聚集了一些功绩点,现在这些人正在观望丹嘉、玄达二院的情形,不愿那么快将手中功绩点出手。   简泽只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这……竟有这样的蠢人!”   杜子腾挑眉:“哦?囤货居奇,明明很有‘商业头脑’嘛,哪里蠢了?”   简泽忍不住吐槽道:“囤货居奇那也得看是因为什么才奇啊,现在这水这么浑,丹嘉院和玄达院的背景至少有一院掌院吧?这便宜是这么好占的?更何况,背后还有你这么个……”   虽然不知道杜子腾在这一出惊天混乱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但简泽看得清楚明白,杜子腾分明就是只幕后黑手翻云覆雨搅乱池水,根据简泽过往经验,只要手中有资源,杜子腾黑起来那是相当黑的,他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上至门派长老,下到仙缘镇邻里,能在这种情形下在杜子腾手上占一丁点便宜的,更何况这些无名无姓的小鱼小虾们!   此事事关杜子腾的大计,杜子腾的手腕之凌厉犀利根本不用怀疑,这些在其中“囤货居奇”人……只怕是火中取栗下场悲惨才对吧。   杜子腾却只露齿一笑,明明没有吐露什么威胁之语,却莫名叫简泽联想到那等伏在水中等着择猎物而噬的巨鳄,生生打了个寒噤。   总之,在第三日凌晨到来之时,丹嘉院和玄达院的主事者都是满眼血丝,兑换率双双接近破五大关,却根本没有达到自己的战略目的:自己所在的丹嘉院/玄达院完全没有进入安全区,随时有可能在这最后一日被挤出前三行列。   此时,丹嘉院与玄达院都陷入了一种谜一样的焦虑:明明他们都是前三,飞毫院才是第四,他们都有着领先优势,但只要飞毫院发力前冲,就能立时将第三挤下去,真是半点安全感也奉欠,正因为如此他们谁都不想当第三!只能咬牙继续在兑换率这条道上越走越黑。   说来说去,在背后阴魂不、,挟裹着牛背商会的实力在作怪的飞毫院最是可恶,丹嘉院与玄达院一边暗恨彼此太过难缠,一边又痛恨飞毫院这搅屎棍,如果没有这搅局者,他们根本不用祭出兑换率这狠招,简直是伤人伤己,现在这兑换比例,他们也是心在滴血,储物袋已经瘪了下去,却还是没能将对方完全甩开,这说出去,简直是泪流成河。   而唯一可以令他们感到安慰的是,在这一夜微薄的功绩点涨幅中,想必感到不安全的院子又多了一个:他们距离琼英院的差距只要踮踮脚尖就能够到了。   事实上,崔绝尘也是一宿没合眼,以琼英院在外门一直遥遥领先的实力地位,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九院定序最后一天会出现这样荒谬的一幕——他们琼英院居然也有随时可能跌出上三院的一天?!   更可怕的是,那丹嘉院和玄达院现在已经将兑换率拉到了一个琼英院不可能参与的地步——他们琼英院剑修最多,可剑修至少要筑基之后才能小成,低阶剑修闯秘境有奇遇的甚少,多是靠着门派内的弟子务补贴,那样烧灵石的玩法,琼英院真的玩不起。   崔绝尘负手望着石室外天色渐渐发白,握紧手中长剑终于做了决定。   而排名第四的飞毫院,它的主事者读了一宿的小播报却是精神抖擞,准备再看一条就安排今日的拍卖会去,善始善终是种美德嘛。   而当杜子腾读着手中这条消息之时,却是心中一震,对崔绝尘、琼英院钦佩不已:整个琼英院的弟子此时已经集结在了磨剑崖下,集体闯堑。   既然没有前路,那不如放手一搏!身为外门第一院,永远也不可能轻易放下剑修的骄傲与冷静:全力以赴远胜过徒然焦虑。   简泽却是看得胸中一热:“不愧是大师兄当年所在之地,风骨犹在!”   杜子腾:……   妈的,这种事也能往偶像身上贴金,他也是服了这帮脑残粉。   简泽白了他一眼:“看看!这都是你造的孽!好好的外门第一院竟沦落到要全体闯堑,在这短短几天内去求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杜子腾:……   这第三日的拍卖会是最精彩的一日,也是人流量最大的一日,无数前两日没有赶到的修士都会在这一天参加拍卖,甚至还有不少散修在前两日的拍卖之后,临时向牛背商会发起了拍卖物品的申请,而杜子腾早有准备,该审核的审核,该走流程的走流程,云横峰上再怎么喧嚣,拍卖会依旧是如期开始。   因着精彩的拍品层出不穷,此次拍卖会的纪录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杜子腾目光所及之处,似钱长老、詹长老这等金丹修士都已经明晃晃地坐到了高处,而其他门派的金丹修士亦是不少,这等真人级的修士出手,更是阔绰不凡秒杀全场,也足以彰显今日拍品的水准。   简氏灵物铺那功绩点的兑换比例依旧是可怜的三灵石一灵珠,拍卖火爆进行也间接推动了云横峰对于灵石的渴望——兑换市场再一次火热起来,功绩点之争完全进入白热化阶段。   此时,云横峰上,兑换比例已经破五,丹嘉院、玄达院的弟子已经不再像前两天一般在院中守着来兑换的人,而是四处流窜拉生意,追着那些可能有功绩点的弟子,甚至专门派了不少弟子守在拍卖会场内,跟搞什么秘密邪教似的四处偷看之后才掩袖悄声跟人道:“道友,你想换灵石么?”   杜子腾只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简泽再三请示,他也只笑着挥手并不阻拦:笑话,他杜小爷的地盘是这么好抢的?   很快,杜小爷的地盘上传来一条消息,仙缘镇的集市上,为抢生意,丹嘉院弟子和玄达院弟子大打出手,卷进了十多位同院弟子,好在仙缘镇因着今日拍卖的火爆,巡镇弟子众多,及时制止。   嘿,拦得了第一次还拦得了第二次?杜子腾一边将这条消息自脑中抹去,一边八面玲珑地同兰舟盟连平江引见的另一位筑基修士问好寒暄,这位修士手上正好也有东西要出手,见这拍卖会火爆,又有七大派做背书,自然乐得方便。   杜子腾这头忙得不可开交,在喘气的功夫里,云横峰上的消息再度传来:丹嘉院和玄达院果然明火执仗地干起来了,居然是执剑长老亲自出手镇压,两边都重罚了不少弟子——这种事,再罚也就那样,势必会让这兑换之事带上意气之争。   那兑换比例果然再次节节攀升,破五之后居然未见消停,直让许多握着功绩点在手的修士觉得天上在下灵石雨,如梦似幻,无数的人开始幻想,有了这笔灵石自己要如何逆转人生、走向呼风唤雨的巅峰……   与此同时,第三日的拍卖会进入尾声,压轴物品毫无疑问是兰舟,这在修真界逃命法宝中当之无愧的魁首,无需成交价,只是竞价就已经将前面诸多物品远远甩到后面,甚至,在三轮之后,再出手的就已经没有低于金丹期的修士。   像这般只在七大门派之间流传的法宝,参加此次拍卖会,哪怕不能真正过手,只远远看一眼也能让许多修士心满意足,而能真正见到这许多金丹大佬下场拼壕,已经让许多修士鲜血沸腾不能自已!   一个又一个骇人的价目从那些神态各异的大修士口中吐出,仙缘镇上因着这一幕已经彻底陷入疯狂。   而云横峰上,以一众囤积功绩点狂欢的修士们为背景,随着杜子腾发出的一个指令,那击碎一切梦境的狂风暴雨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   开始只是陆陆续续有人发现功绩点开始好收了,他们原本都是四处托人收集,到拍卖会第二日就已经很难大批量收到功绩点了,现在竟然有人主动来询问价钱,甚至各处询价的理由都一模一样:刚出关不知道情况,只听说可以用功绩点换灵石,是真的吗?   那些囤积功绩点的修士们在天降灵石的美梦中只觉得大喜过望,竟然不怕死砸锅卖铁收了一批功绩点,然而渐渐的,不只是这些小修士们,就是丹嘉院和玄达院也猛然发现,兑换的功绩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小修士们开始惶恐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多功绩点?就好像一夜之间,那些被他们牢牢捏在手上的功绩点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一样!   这样下去,这么多功绩点,那丹嘉院和玄达院还收吗?   先是有修士担忧之下偷偷地去二院打听情形,随着随处可见的功绩点泛滥开来,最后这股忧虑再也无法掩盖,惊恐之下,许多手持功绩点的修士争先恐后涌向二院请求兑换。   面对蜂拥而至的功绩点,丹嘉院和玄达院已经感觉到了骇人的压力,当他们心心念念的功绩点以这么恐怖的来势释放出来之时,喜悦早已经烟消云散,只代之以惊人的绝望,这二院无论谁手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灵石以这个价格吃下这么功绩点!更何况,在先前的小规模兑换中,他们手中的灵石早已经不再宽裕……   葛麟当机立断下令停止兑换关闭院门,任外门砸门的修士叫破喉咙也死守护院大阵,绝不出去。而晚了一步的玄达院被一众修士围追堵截,耗尽了最后一块灵石也没能满足大多数同门,整个玄达院被上门的修士踏得稀烂,所有玄达院的修士都四散逃逸,如惊弓之鸟。   即使是筑基修士在滔滔众怒之前也只能逃逸。执剑长老闻讯前来之时,玄达院早已只剩下几面破败的石墙没被拆完,至于犯事的弟子……执剑长老通过护山大阵回溯也赫然发现,人数实在太多了,一一追究就算是金丹修士神识过人,也需要大量时间。   犯事者当中很大一部分根本没有离开案发现场,只痴痴坐在玄达院门前的台阶上或是失魂落魄、或是失声痛哭,执剑长老若想处置,只怕连一句抗辩都不会遭遇。他们当初高价购入功绩点的那些灵石可不都只是他们自己的,当初也许诺给别人许多美好的前景,如今这功绩点砸在手上只能兑换内门物品,甚至是价值缩水好多倍的内门物品,如何向自己的亲朋故旧交待?   任是修为在身,远胜凡人,在这由极喜至极悲的一幕面前,修士们看起来也与凡人无异,没有人能轻易承受美梦碎裂现实残酷的摧心之痛。   方平几人远远看着这摧枯拉朽天翻地覆的一幕,暗暗惊心,他们只是按照杜子腾的吩咐各自出手从不同途径抛出了手中的功绩点,这云横峰上的光景就这般急转直下难以挽回……   而当钱长老以财大气粗的九百万灵石拍下兰舟,杜子腾将拍卖会收尾工作简单布置之后,只在牛背商会的庆功宴上露了一面就上山回了飞毫院。   方平几人的面孔十分沉郁,谭英只是将一个储物袋交还给了杜子腾,那是庞大到他们几人一生都没有见过的巨额灵石,不知为何,想到今日那些失声痛哭的同门,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高兴。   林丛却是另一种不高兴:“你把手头的功绩点抛了那么多出去换来这么多灵石有何用,如今我飞毫院依旧在第四!”   杜子腾没搭理林丛,却是看着方平、孟林和谭英:“三位师兄?”   孟林叹了口气,然后垂头道:“师弟,我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些同门……”   杜子腾尚未说话,林丛却是火从心中起,飞毫院没进前三他就白忙了一场,杜子腾最后那个抛售功绩点的计划他半点不知情,纯粹蒙在鼓里,否则他绝对不会干,再加上杜子腾根本没搭理他,林丛此时直接指着孟林的鼻子道:“呸!你个没出处的怂货!就算我们赚了他们的灵石又如何,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想捡这功绩点兑换的便宜,我们有哄着他们去赚这蝇头小利么?明明是他们目光短浅,现在这是活该!你心软个屁啊!”   谭英蹙眉没说话,显是心中也是斗争激烈。   方平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咬牙道:“我知道咱们飞毫院有今日杜师弟你居功至伟,论理,我也没资格说这话,可是……”他抬头看着杜子腾,目光里隐隐有哀求:“同门一场,实在是不忍心,咱们可不可以将这些灵石退还给他们……”   孟林虽未出声,但目光看着杜子腾,亦是同一个意思。   林丛简直要气得笑出声来,他一指杜子腾对方平道:“你脑子里是浆糊么?!你以为这小子忙活这一场为什么,居然叫他把灵石退回去,你见过把肉吐出来的虎狼吗……”   “好。”   林丛声音直接噎在了喉咙里,他难以置信地转头过来看着杜子腾,只以为自己方才顾着说话听错了。   杜子腾却是点头道:“好。”   方平孟林大喜过望,谭英也是长长松了口气,只有林丛呆呆在原地看着杜子腾,已经不知道杜子腾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你……你真要把灵石退回去?那不是个小数目……”   林丛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方平几人将功绩点出手时的兑换比在那里,整个飞毫院大半功绩点都在方平手上,只要简单推算都能知道,杜子腾赚到的这笔灵石只怕都快要能拍下今天那创下拍卖价格新高的兰舟了。但这小子居然轻描淡写地说要退回去?   这小子当真没在拍卖会上烧坏脑子?还是真被这几个蠢货给说服了?! 第65章 定序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既然是几位师兄的意思,自然是要退回去的。”   方平却有些尴尬起来:“杜师弟,这明明是你想的主意赚到的灵石,这……我……对不住……”   林丛却是仰天大笑:“原来这飞毫院不是一个傻子,而是一群傻子!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却将到手的灵石白白拱手交还回去,这天下还有比你们更蠢的傻子么!”   杜子腾没搭理林丛,只挥手道:“退是要退,只是也不能叫他们这囤货居奇的心理再存下去,既然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货,就当花点小钱买教训吧!”   不待林丛再出声,杜子腾已经快速将任务分配,事情如此繁杂,方平几人立即分头做起来,而杜子腾却是传讯铁万里也不知是忙活什么事去了。   在最后一道晚霞黯去之前,云横峰上最后一条消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播开来:飞毫院将继续仙缘镇上简氏灵物铺的兑换比率,继续以三灵石一灵珠的价格收购功绩点。   这个价格或许低于许多修士之前购入功绩点的价格,却也比市场崩盘之后没有下家的下场要好得太多,对于众多囤积功绩点的修士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数修士运足灵力疯一般地直奔飞毫院。   不似丹嘉院大门紧闭,亦不似玄达院毫无准备,飞毫院那破旧木屋之上的石道上,无数照明符在山壁上指亮飞毫院的方向,并附上说明:三灵石一灵珠收购功绩点,请匆拥挤,排队兑换。飞毫院。   如果只有这句话,谁会去遵守?   谁都不是傻子,之前有人看到苗头不对悄悄将功绩点出手,但当大部分人反应过来之时,丹嘉院已经院门紧闭,玄达院更是无力收购,直接被踏平,此时竟然有飞毫院还愿意出来当这冤大头,所有人只恨自己修为不济,不能快一点,更快一点,只怕被别人抢在前头兑换了灵石!   至于排队?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知道排到自己的时候那三灵石一灵珠还是不是真的!   然而,当这些奔跑得灵力几近干涸的修士赶到飞毫院左近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沿着飞毫院上方的山壁,在照明符的映照下,无数修士竟然真的如那标语上所说一般,排起了一条长龙,没有一人插队,更无一人捣乱。   竟然真有傻子愿意去排队?这飞毫院难道出动了什么大不了的人物来镇压?还是请动了外门执剑弟子?   然而,他们举目四望,没有大修士,更没有什么执剑弟子,甚至连个维持秩序的人都没有!飞毫院的弟子就那么五个,一个不肯配合,一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剩下的三人要负责如此众多修士的兑换事宜,怎么可能分得出人手来维持秩序?   可是,当新到的修士将目光投向底下的飞毫院时,突然目瞪口呆。   飞毫院的屋顶上一行符笔所写的字墨迹淋漓十分醒目:灵石管够,请排队!   与这句话相对应的是——之所以能距离如此之远还看得这般清楚,只因为那屋顶上摞满了无数灵石,尽管照明符只有微末之光,却借着这灵石的折射映照,将整片山崖都清清楚楚地渲染得光彩耀目,无比璀璨,令人无法看不清。   再没有比这真切的灵石更能让外门在一整天的动荡之后安定下来之物了,看着那照亮一方天地的灵光,无数修士的心就此放回了肚子里,再没什么人去怀疑飞毫院,这一瞬间,那些争先恐后的凡俗丑陋似乎都已远去,飞毫院的绳梯边上都排着修士,却是有序上下,过往修士揖让谦恭,竟又有了泱泱大派的气度风范。   远远在执事堂监察镜中看到这一幕的杜子腾只微微一笑。   铁万里虽身在内门,但今日外门的动荡他是听说过的,杜子腾既然急召他前来,以铁万里对杜子腾手腕的了解,这其中杜子腾只怕是脱不了干系。但当他亲眼看到外门重新又在杜子腾手中恢复秩序的这一幕时忍不住道:“这灵石当真有这么大的诱惑?竟叫这么多修士癫狂也为它,清醒也为它。”   杜子腾看着飞毫院内,无数闪耀的灵石灵珠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飞毫院几人的身后,竟将整个院子映照得纤毫毕现,他们几人登记录入基本根本不必照明符,听到铁万里这番话,杜子腾却摇头:“灵石当然重要,可比灵石更宝贵的却是信心。”   铁万里一怔,随即细细咀嚼,只觉得杜子腾这话中“信心”二字仿佛亦像上古剑碑中残存的剑迹一般,简简单单却蕴含着无数至理,欲辨难言。   杜子腾将监察镜对准整个石道上排得长长的队列:“铁师兄你所说的癫狂不过是因为大家都不相信高价收来的功绩点还能值原来那许多灵石,没有信心所以疯狂,而现在,你觉得他们清醒,不过是因为他们相信,手中的功绩点终究还是能够挽回损失,有了信心自然冷静。一疯一醒,皆存乎一心。”   铁万里似有所悟,竟在原地呆呆出神。   之后迈步进来的执事弟子听杜子腾为铁万里分说其中微妙,脚步都忍不住停了下来。今日外门之乱,与其说执事堂不及反应,不如说执事堂无法反应。他们怎么反应?这兑换功绩点之事从来都是弟子间自发的行为,突然以外门一院之名进行兑换前所未有,门规中亦未说明该当如何应对,谁知却愈演愈烈,丹嘉院之后玄达院入局,互相竞争抬高功绩点价格……最后竟至发生了那样无法收拾的局面,偏偏几位金丹长老皆代表剑派去了拍卖会,执剑长老只能武力镇压,但对于兑换之事,武力全然无济于事。   可现在……这如狂风过境的外门竟又奇迹地恢复了秩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一切皆是自己眼前这个不过炼气五层的小修士所为,不只是这执事弟子一人,所有当值的执事弟子都因此事对杜子腾怀有一种深深的敬畏——原来这天地间,除了修为高深能排山倒海,还有人不凭修为亦能翻云覆雨。   也正因为如此,当值的执事弟子作主将杜子腾领到这监察室等候也没有一个弟子反对。甚至,他还暗自庆幸,若非如此,他岂能有机会亲耳聆听杜子腾分说这天翻地覆中的奥妙?以修真界的看法,说是难得的大机缘半点也不为过。   杜子腾这番“信心”说也让他静立原地,细细体悟,良久之后,这执事弟子方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说什么灵石惑人、兑换有罪,其实灵石何辜,兑换何罪?不过因为他们外门这些弟子难抵外界纷扰诱惑,却又承受不起那等虚妄破灭的打击才会如此,归根到底,还是修心养性的功夫不够啊。   这修行途中,多少虚妄诱惑,比如强大的修为、比如无尽的长生,这等诱惑岂是区区灵石可比的?灵石面前已经测出这许多弟子疯狂之下的绝望举动,在那等诱惑面前又有几人幸免?   这样看来,今日一番暴乱却是乱得正好,若是提点得当,可对多少外门弟子当头棒喝,令他们内心警醒,不至于在今后犯下更大的错误。引以为戒远胜事后追悔,这修真界中,甚至根本没有多少可以追悔的机会。   铁万里和杜子腾皆听到这执事弟子的声响转头过来,他咳嗽一声,上前恭敬地道:“杜师弟,您候的人到了。”   以上位者向下位者这般口气说话,铁万里在修真界中还是第一遭遇到,难道这弟子也曾蒙受杜师弟的大恩?   杜子腾起身回礼:“烦请师兄领路。”   他们身后的监察镜上,那石道上的长龙还在向前挪动,而执事堂外的广场上,飞毫院的功绩点缓慢却始终没有停止地继续攀升着。   等见到对方的时候,杜子腾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修士有半点修士的风采,胡子拉渣、神色黯淡、双目无神、衣衫褴褛,明明是个筑基修士,却像凡间那等潦倒落魄的乞丐一般,不只指外表上的相近,还是指精气神的无限接近。   杜子腾开门见山:“刘师兄,你我从未打过交道,我也不兜圈子了,我知道玄达院现在的境况,愿意收购功绩点,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疏阳的目光这才有了焦距,落到杜子腾脸上,这时候,那如针芒一般锋锐的威压才让杜子腾意识到,眼前这位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筑基。   一旁的执事弟子直接拦在杜子腾身前,且不说他方才因杜子腾一语点拨承了杜子腾的人情,就只看杜子腾与外门几位金丹长老关系匪浅,他也不会坐视刘疏阳一介落魄修士这般欺压。   “你想做什么?”刘疏阳的声音沙哑不堪。   杜子腾以微笑谢过这执事弟子,才对刘疏阳道:“从丹嘉院闭门、玄达院晚了一步之时起,丹嘉院同玄达院的排名已经定格——他们领先了你们几百功绩点,从那个时刻开始,您就已经输了这局。昨日之日不可留,上位者在失利之后最需要想的是怎么将损失降到最低,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同院的师兄弟们考虑一二吧。”   杜子腾前几句话时,刘疏阳始终冷漠不发一言,然而,最后一句却是叫刘疏阳这筑基修士胸口一痛差点落下泪来,若不是他头脑一热、轻易地加入这功绩点兑换之争,哪怕就算他们失掉上三院的位置,院内众多弟子却依旧有积蓄、可以继续修行,可现在他们在这横霄剑派如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连玄达院都被踏平,众多弟子为九院之争更是举债累累,别说修行,今后的生计都成问题……刘疏阳心中如何不痛?   一介筑基修士竟是在这诸多修士面前掩面无声哽咽,只叫闻者悲伤,见者不忍。   杜子腾却是不紧不慢:“我提供的兑换比率当然不高,只有一灵石五十灵珠,但整个横霄剑派,除了我,恐怕再难有其他人有能力且愿意提供这个比例了,请您务必仔细权衡,将各弟子手中的债务清点一下,需要多少灵石来还清,又需要多少灵石来平稳度过这个阶段,再来决定和我兑换的数目,剩下的功绩点大可以留在手中,毕竟,剑派中不少物品,相信玄达院的弟子们修行时是能用得上的。”   刘疏阳毕竟也曾在修行途中历经风雨,筑基修为可不会从天而降,在杜子腾的建议一条条说出时,他已经渐渐收敛情绪,安静仔细地全部听完。而他最后只露出一个复杂的眼神,明明这一切眼前这小子难脱关系,可这一条条建议仔细妥帖,考虑得比他还要周到,他竟挑不出半分不是来。   刘疏阳再蠢也是个筑基修士,当时人在场中身不由己,但他抽身出来,岂能想不清?   这一番狂风恶雨之后,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琼英院现在还苦逼地挂在磨剑崖上,丹嘉院化身缩头乌龟不敢出门,他们玄达院……弟子流落院门崩塌,眼前这小子呢?牛背商会那拍卖会和仙缘镇上到底捞了多少灵石他刘疏阳是不敢揣测的,但就在这云横峰上,这小子居然来找自己收购功绩点,他们当时以那么疯狂的兑换比收来的功绩点,这小子却开出如此低廉的价格,飞毫院手握这么多功绩点之后的排名根本不用想,他不占便宜谁占便宜?   刘疏阳还不知杜子腾以飞毫院名义面向整个剑派继续收功绩点的事,否则他会更加目瞪口呆,或者说是更加迷惘,既然已经能大批量收功绩点,没有玄达院的合作,飞毫院一样可以挤进上三院,那杜子腾何必再来找他收功绩点呢?这根本是多此一举、甚至是白费灵石。   即使就他现在所知,他也推断得出杜子腾手腕不简单,与今天的纷乱肯定脱不了关系,但杜子腾现在所列举的理由,桩桩件件他刘疏阳一点也没办法反驳,更没办法拒绝。因为杜子腾说得没错,这么大把的灵石,除了他杜子腾,没人出得起,出得起的也根本不会来出。   至于上三院之争……且不说这番风雨之后刘疏阳早就歇了这当初引动他一念之差的念头,就算他拒绝杜子腾的请求,杜子腾就弄不到功绩点了?他大可以去找丹嘉院、甚至找内门去谈兑换,只要价钱合适、数量控制得体,完全可以恰好将他们玄达院挤下去。   而且,上三院之争归根到底是为破晓秘境,以玄达院如今的情形……能保证玄达院不四分五裂已是万幸,秘境一事他们也分不出心力来,不若就此放手,还能赢得杜子腾这边的灵石,让玄达院能够休养生息。   理智地权衡了一番之后,刘疏阳只是看着眼前这炼气五层的小修士,不得不服气:“后生可畏。”   哪怕他心中不愤,却也不得不接受杜子腾的提议。   筑基修士自也有通讯手段,不过盏茶时分,刘疏阳已经定下了需要兑换的功绩点数目,的确不是个小数字,但杜子腾眼睛也没眨就在执事弟子的见证下,从储物袋里掏出了相应的灵石。   可是刘疏阳交过来的功绩点杜子腾却并没有自己收下,只是让铁万里代收。   此间事了,杜子腾就在一众隐隐膜拜的表情中潇洒离去,而几个玄达院弟子正匆匆赶来,还不时张望四周,生怕再次遭遇什么可怕事件,此时要兑换功绩点的弟子还在飞毫院排队呢,谁会来找他们麻烦,因此他们总算顺风顺水地和刘疏阳汇合,开启了重振玄达院的支线。   杜子腾本想回到飞毫院中,途经广场时居然发现林丛一个人守在边上。   “咦?林师兄你这是……”杜子腾语中殊无关切之意,就那么随随便便开口一问。   林丛却是转头冰冷地答道:“不到半个时辰就要九院定序了。”   杜子腾一拍额头,是哦,他是说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是这事,他这一整宿急急忙忙转得跟陀螺似的,却差点错过了这关键时刻。   此时广场上,玄达院早就远远落到了后面,位列第一的依旧是琼英院,甚至那功绩点还不时一千、一千地跃升着,只让杜子腾会心一笑,看来这背水一战也逼得这些剑修在这最后时刻爆发了不少潜力嘛。   而位列第二的……此时广场上,一阵轰然巨响,飞毫院越过了丹嘉院成为了第二,但那功绩点的增长已经明显放缓,不如琼英院跳动那么剧烈,显然那收购功绩点的工作也进入了尾声。   林丛一直守在广场上,玄达院的功绩点变动他自然没有错过,那么一大笔功绩点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他猜来猜去,心中极其不安,生怕这一大笔功绩点突然又加到哪一院的头上,在这最后关头添加变数。   然而,当他看着杜子腾和铁万里悠然自执事堂而来,刚刚又有几个玄达院的主事弟子奔进执事堂,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浮现:“你去见了玄达院的人?那笔功绩点到哪儿去了?”   杜子腾漫不经心地一笑,指了指铁万里。   林丛先是一怔,这杜子腾是傻子?那么一大笔功绩点足够他们超过琼英院了,怎么会放在铁万里身上?!这根本不会计入飞毫院名下!   “你是傻子么?居然放在他那里!”   杜子腾负手在寒风中大笑:“我出的灵石,我乐意!”   林丛登时语塞,可……他随即反应过来一个事实:“你出灵石和玄达院换的?什么比例?”   “一灵石五十灵珠啊,公道交易。”   公道……公道你妹啊!这TMD可是落井下石的最好时机,玄达院已经破裂成那样,以这小子的手段居然不趁机宰上一笔!再想到自己正是因为不想看到飞毫院里那长长的列队和一张又一张感激的面孔才守在这广场上……林丛讽刺地看着杜子腾道:“反正杀人放火是你,救苦救难也是你,既想赚灵石又想立牌坊,只怕折腾那么多回头什么也没落着!”   杜子腾却是懒洋洋地道:“你管我,反正现在飞毫院已经是上三院了。”   这话不错,即使玄达院那笔功绩点未被计入,飞毫院也真正成为了上三院之一,随着兑换工作已经收尾,飞毫院的功绩点增加也渐渐停滞。   天际一缕曦光浮现时,广场上所有的牌匾光芒大放——九院定序之争终于结束。   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很戏剧性的一幕,位列第一的琼英院、位列第二的飞毫院、位列第三的丹嘉院,彼此之间的差距都没有超过一百个功绩点。   林丛在广场上固执的等待终于守来了这一刻。   他在萧瑟寒风中心中似极喜,又似极空。明明最为盼望这上三院之后的破晓秘境,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完全不想忆起那些,只是纯粹地看着那升起的三面牌匾中最熟悉又最陌生一个,呆呆出神。   生长在鼎鸣之家却生而为庶子,嫡母虐待父亲淡漠下,林丛早就知道如何察言观色判断利害,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如何在锦绣丛林中讨生计。林丛极不幸却又极幸运,那样的出身却生而拥有灵根还有幸遇到皇室相邀而来的剑派修士,一朝踏入道途。当时年幼的他只狂喜地认定,他那目中无他的父亲、佛面毒心的嫡母、还有那些羞辱过他虐待过他的嫡亲兄长们在他修为有成之后一定会匍匐在他脚下颤抖!   然而,从他第一天加入飞毫院开始,林丛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失望,破败的院落,淡漠的掌院,寥落的弟子,还有那鸡肋一般的狗屁符道,周围其他修士那不屑遮掩的鄙夷目光……一切的一切离他想要的太远太远,所以他不择手段,既然常见铭可以摇着尾巴进入灵丹无数的丹嘉院,他为什么不可以?既然踩下同院弟子八面逢迎可以让自己活得更好,他为什么不做?他开始出入各个院落,甚少回那破败地方,渐渐的,不只是其他人,就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原来他出身飞毫院。   可是现在……金灿灿的朝阳中,上三院的牌匾比朝阳还要夺目,无数外门弟子仰望那升起的名字,自今日起,这三个院落就代表着外门最高的荣光。   这一刻,或者说从他固执地守在广场上的那一刹那起,林丛早已忘记了他努力说服杜子腾去争夺上三院的初衷,破晓秘境筑基丹与修为此时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朝阳洒在身上,恍恍惚惚,林丛只依稀觉得,那么灿烂,那么温暖,他好像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不需要他刻意逢迎、不需要他曲意奉承、不需要他百般巴结、不需要一切附加的条件,这阳光,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悄悄播撒到了他的身上。   然后,他嘴边露出一个似讽似悦的笑容来,这生平第一次的尊荣,竟然是来自这他从进来第一天起就瞧不上的破败院落。   远处的、近处的,磨剑崖上、执事堂中,无数外门修士仰望着那升起的三块牌匾中,那个哪怕是在最诡异的梦境中也绝对不会出现的名字,奇迹般的,竟没有太多人感到愤怒感到质疑感到难以置信,只有朝阳和煦如斯下,迎着阳光道出的一声:“飞毫院啊……恭喜!” 第66章 虎口拔牙真勇士(改错字)   金丹真人詹无己的身形再次出现在广场上,灵力澎湃的声音穿透外门每一个角落:“此次九院之序已定,上三院为琼英院、飞毫院、丹嘉院!此三院堪为表率,可代表我外门参加金丹大典,诸弟子当勤勉修行,见贤思齐!此外,本次定序之中诸弟子颇狂悖之举,尔等当戒之慎之惕之!若有再犯,门规定不轻饶!”   最后那六个字直如黄钟大吕一般在所有修士神魂之内震响,杜子腾更是身形一晃,他身旁铁万里灵气鼓荡,杜子腾才缓和过来,但他心中清楚,这六个字,詹无己怕是对他这炼气期的小子颇为不满。   “小子,给我滚过来!”一道有点熟悉的老头儿声在耳边响起。   杜子腾只暗骂了一句,妈的,老子最近累得跟狗一样正想回去休息呢有没有人权!然而,他还是乖乖地去了执事堂。   “叫那铁宫的小子一起!”另一道威严冷肃的声音又补充道。   杜子腾:妈蛋,真当小爷是你们的召唤兽啊,还带补充命令的!   然而,他也只能乖乖回去唤了铁万里一起。   长老居中,钱有财、詹无己、还有一位冷着脸的修士高坐堂上。   钱长老正气哼哼地等着他:“你小子不错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玩得挺溜嘛!”   杜子腾咳嗽一声道:“钱长老,我早就向门派陈述过这兑换业务的厉害之处,可您当日没搭理我的要求啊……”   钱长老一听这话脑门就突突地痛,妈的,你小子当初的要求是开始兑换业务,以一灵石五十灵珠的兑换比例,还说此项业务十分关键要老子只授权你小子这么干,别人都不可以,当初你说得这么含糊,老子身为外门长老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在知道仙缘镇上只收灵石的情形下答应你!【如今看来确实是被夹了才没答应……   可TMD你小子就因为老子不答应你只给你一个人干就给老子整出这么多烂摊子来让老子擦屁股?!   看到钱长老渐渐胀得发紫的印膛,詹无己不耐地道:“狡辩,当日你若向钱长老陈说清楚其中厉害岂有这几日之乱!修士先修心,心若不正一切枉然!”   铁万里直替杜子腾捏了把汗,这等指责在云横峰几乎是最严厉的斥责了。   这位大一顶帽子,杜子腾表示小爷可扛不起:“若我向诸位长老说这兑换一事会引起这般大乱,几位长老会相信我一个小小的炼气弟子所说?”   詹无己沉默下来,虽然有些不恭敬,但这小子的话倒是足够坦率,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一个人预料到小小一个兑换竟会让外门波澜迭起,险些酿下不可收拾的大乱,就算杜子腾前来陈说,想让他们相信,只怕也是很难。   钱有财冷哼一声:“虽是如此说,但你在其中推波助澜,甚至最后你让同院弟子兜售手中功绩点,致使玄达院发生那等巨乱,这不假吧?”   金丹真人在这云横峰内若要回溯事件,那真是轻而易举,杜子腾也没打算隐瞒:“的确是我一手谋划,可这并非纯粹为了让他们崩盘好套取功绩点。事实上,这兑换的价格本就应该以功绩点可以换到的灵物、灵石可以买到的灵物,这二者的价值来作为标准,可当日里,这兑换比率何等疯狂相信诸位长老也是亲眼所见,若是我不及时出手,这比例将会更疯狂,那么多人手上囤积着功绩点会什么样的大乱子简直难以预料,提前引爆危机反而更好控制。”   詹无己皱眉,按这小子的讲法,他非但无过反而大功一件?真是巧舌如簧!   杜子腾抢在詹无己斥责之前道:“虽则发生了一些动荡,可最后事情都在控制之下,三灵石一灵珠的功绩点起码让那许多弟子不至于血本无归,这样他们便不会生出更大的乱子,事态不会恶化,只会恢复,我和玄达院的刘疏阳师兄会晤过,也以灵石换了他手中的大部分功绩点,有了这些灵石,至少玄达院的外债可以清偿,剩下的功绩点玄达院众位师兄师弟也可以继续修行,不至于难以为继。   这般一来,各院弟子的损失已经降到最低,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经此一遭,相信在心性磨练上是大有好处的,那等颖悟的弟子想明白之后若是闭关必能修行精进,而且,相信七派之中再无一派似我横霄剑派这般能真正意识到这功绩点与灵石之间的关系的重要性,长远来看,虽则有乱,其实亦有收获,端看诸位长老如何看待。”   铁万里悄悄抬眼一觑,在杜子腾这番解释之下,虽然依旧有些不豫,但堂上钱詹二位的神情是松缓了许多,不再是方才那么个兴师问罪动辄得咎的模样。   杜子腾心中也清楚,若不是他有善后之举,恐怕等不到定序之后,拍卖会当场他就会被几位金丹给揪出去,这也是他坚持回购功绩点的原因,不只是为跻身上三院,更是为了应付今日的场面。   有的时候,关系到政治时,金融就不能单纯只考虑利益了。   钱长老:“呵,这般说来,你反倒无过有功了?你最后从玄达院换来的功绩点,怎么是在姓铁的这小子身上?”   杜子腾咳嗽一声:“我毕竟是身在横霄-剑-派,再者,”杜子腾脸上难得有一种诚恳的敬服:“琼英院诸位师兄风范卓然,光明磊落,理应居首。”   剑派剑派,自然以剑为长,若是居首的是飞毫院,那成个什么样子?——这也是杜子腾的政治考量。今天飞毫院排名第二没人反对,固然是因为他们回购功绩点攒了不少功德,可若是飞毫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功绩点远远超过琼英院位列第一,你不信可以再去看看大家的反应——符修力压剑修,那打的是整个剑派的脸。如果那样,风头出得太大,在杜小爷看来,他本就木秀于林,那么着不太符合他低调完美的人生哲学啊。   而且,杜子腾说的也不是假话,在那样人人争先恐后以兑换这种捷径来套取功绩点时,琼英院却能坚守原则……要知道,论起进入上三院的压力,没有哪院比琼英院更大,因为他们追求的可不只是保住上三院的地位,更是要保住外门九院之首的荣耀,绝对不能有失。   这样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还能那样坚持,即使是杜子腾,也不得不心服口服。随波逐流易,坚贞守节难。横霄剑派之所以叫剑派,也是因为这样吧。   钱詹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是流露出一丝满意,然而,那丝满意还未转化成嘉奖之语,杜子腾下一句话就让二人恨不得将这小子的嘴巴给缝起来:   “我们飞毫院都做了这么大牺牲了,几位长老看看,铁师兄手上这几百万功绩点给我们兑点啥呗?”   钱有财此时不只想缝住杜子腾的嘴,连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想法都有!   妈的,那是几百万功绩点!那可是相当于外门一院的全部功绩点之和,你小子居然想全部在门派里给兑了!这特么的是想逼死老子么!   大概是见钱长老气血逆沸得不够彻底,杜小爷还blablabla地道:“哎呀,几位长老不要吝惜那点物资啦,您们想想,这么一大笔功绩点在外面很容易生出别的乱子的,如果回收那就是攥回门派自己手里再无后患,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要知道,每一个功绩点背后都是弟子在为门派做了贡献,这些物资是以一个很低廉的价格买回那么多弟子的劳动,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呀……”   钱有财心滴着血将那兑换单子在心里过了一遍:以这小子的手辣心黑,若真让他兑,这可真是要将外门仓库洗劫干净了:“不行!绝对不行!”   杜子腾却是好言好语地道:“钱长老,您是金丹修士,也不能不讲道理呀,按照门规,我手中这么多功绩点兑换门派灵物那是天经地义的呀,门规写得清清楚楚,您要是不信,咱们找个对门规清楚的真人去请教一二……”   “确是如此。”一个冰冷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道。   杜子腾的目光投到一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冰冷修士身上,顿时心花怒放,这哥们太给力了,点一百二十个赞!   铁万里:什么哥们!这是堂堂外门执剑长老,执掌门规,为人最是铁面无情。谁成想选拔执剑长老时最重要的正直品性竟是被杜师弟给利用得妥妥的。   钱有财知道,也不能怨执剑胳膊冲外,因为,功绩点本来的作用就是鼓励弟子们多完成弟子务,收获功绩点来兑换门内灵物,只是,定下这规矩、落实这规矩数千年,列祖列宗们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徒子徒孙中竟能出这么一个奇葩:不靠弟子务,竟是凭自己翻云覆雨的手段弄到一整个院子都无法企及的巨大数额的功绩点。   而且,想到杜子腾那句“这么一大笔功绩点在外面很容易生出别的乱子的”,铁有财觉得心更痛了,以这小子的本事,如果不让他兑换,原来没有功绩点在手他都能生出那么多东西,现在捏着这么多功绩点……以金丹修士之尊,想像那场景,钱有财都打了个寒战。   詹无己一时也觉得颇伤脑筋,这可不是几万功绩点,乃是几百万,要知道,外门的灵物可也不是从天而降的,门派的积累也是由更高阶的弟子完成弟子务时收集的,这么几百万的灵物一兑换,外门仓库空下来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上,脸面事小,还会耽误不少弟子的修行,阻碍门派的日常工作,确实不好处理。   杜子腾笑吟吟的,也不着急。   钱有财脑子灵光一闪,冷哼道:“你小子又有什么主意直说吧。”   杜子腾笑嘻嘻道:“我有几种方案,第一种呢,就是把这些功绩点用好,让它更好地发挥作用,我们可以把这些功绩点作为基础来运作,赚取更多的灵石和……”   “好了!这个不行!下一个!”詹无己直接了当,赚什么灵石,还赚功绩点和灵石生出的事不够多么!而且,詹长老有一个很直接的觉悟:在灵石运转一事上,他们这些金丹修士和杜子腾的差距就像他们彼此在修为上的差距一样。这种不可控的东西,绝不能扔给这小子自己去玩。   杜子腾遗憾地道:“好吧,这第二个呢,就是门派回收这笔功绩点,自然也没有那许多折腾了。”   钱有财翻了个白眼,这话就跟没说一样,如果真能这样,但凡外门仓库里富裕个三五倍,这兑换顶多是需要时间来周转,可现在,这是要伤筋动骨啊!外门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可怕的巨额兑换,仓储不足很正常。   詹无己心中却疑云大起,以这杜小子的狡黠,可不是那种明知是废话还会说的人哪:“你小子有话直说。”   杜子腾转了转眼珠:“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下子兑换这么多功绩点,怕是咱们外门也有些为难,其实,也不用兑换很多东西啊,只要找一两件价值比较高比较值功绩点的,就不会对咱们外门有什么巨大影响啦。”   钱有财冷笑:“你以为这是剑派内库还奇珍异宝任你兑换呢!外库价值最高的灵物也不过和那莲香藤相差仿佛,你小子上次兑走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法补上,这外库里怎么可能变得出你说的那个级数的……”   “有。”一个冰冷如金属的声音道。   杜子腾却半点不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一般,笑眯眯的。   钱有财和詹无己却同时看向执剑长老,对方平日镇守剑阁外库,难道真有什么奇珍异宝他们给忽略了?   钱有财一边以神识扫视外库一边哼哼道:“绝对不可能。”这外库中的东西即使是破铜烂铁他都能如数家珍,如果真有这么一件价值数百万功绩点的东西他会不知道?   然后,不知道是扫到了什么,钱长老突然一个惊吓,然后他看到那笑意盈盈、好像成竹在胸的杜子腾,登时大叫一声:“好啊!绕了半天圈子,你小子是专诚挖了坑等我来跳了!!!”   詹长老心念一动,登时明白了钱长老为何如此肝火上升,看着暴跳如雷的钱长老和淡定自若的杜子腾,他不由有些啼笑皆非,这一老一少……真是绝了,皆是贪财算计到了这般境界真是叫他叹为观止。但此事不宜再多生枝节,若能就此收回杜子腾手中功绩点是最好的,詹长老希望钱长老能顾全大局:   “老钱,你看……”   “没门!告诉你!想打老夫东西的主意!门!都!没!有!”   “唉,那这数百万可爱的小宝贝们只能委屈一下,一点点去兑换外门的杂物了,真是悲伤。”   想到无数件灵物可能就此飞到杜子腾的魔爪下,钱长老一时又心如刀割。   詹无己转头同旁边的执剑长老道:“执剑,你看此事?”   执剑长老的回答充分体现了什么叫铁面无私:“门规第十一条:弟子可凭功绩点兑换门派灵物。此物可兑。”   钱有财心中的泪水已经逆流成河,杜子腾盯上的不是别的,此时外库中确实躺着一件价值奇高的物品——正是那件九百万灵石拍下的兰舟。   铁长老的九百万灵石好死不死,正好身上灵物灵石少,借用的公款,事也不大,但横霄剑派的执剑长老皆是奇葩,认事不认人,你从外库取走几百万灵石,当然必须要有入账,要么是功绩点,要么是灵物,不入不行!   钱有财也按照规矩将兰舟入了库,本来他打算周转几日手中灵物脱手换成灵石就补上,金丹这个级别看得上的灵物确实脱手也不容易,但他不是打算灵石一回来将兰舟换回来嘛,谁知道,就这么几天的功夫!竟然就这么给贼惦记上了!还惦记成功了!!!   二比一+挪用公款理亏的情形下,铁长老只能含泪交出兰舟,但他岂能善罢甘休?最后,杜子腾交出的不只是铁万里身上的,还有他名下的全部功绩点,只给方平几人竭力争取他们应当保留的那一部分,但和整个兑换的额度比,简直是九牛一毛,因此,詹无己几人便不再计较,当场允了。   铁万里已经惊谔到无法张口,修真界顶尖的几大法宝之一,号称遁速第一的兰舟居然就这么到了杜子腾手上。这这这,杜兄弟果然不同凡响,能从钱真人那里兑(掠)换(夺)兰舟……相比之下,虎口拔牙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当杜子腾抱着兰舟既欣慰又心痛的离开时,詹无己的传音不期而至:“你小子真的要去破晓秘境?”   詹无己何等缜密,杜子腾这猴精,怎么可能无的放矢,这般想要兰舟,除了破晓秘境之事简直不作他想。   杜子腾没有转身,而是悄悄点了点头,既然詹无己这样悄悄提醒,他自然也不会蠢得去暴露。   “处变不惊,遇事多思,善用兰舟。”   杜子腾思索着詹无己这最后十二字劝诫,反复咀嚼,尤其是那句“处变不惊”……难道这破晓秘境中会发生什么巨变?竟连金丹真人都会特意来提点他。 第67章 逃命从此不用愁!(改错)   第二日,铁万里出门时听到一个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传承数千年的横霄剑派再次修改了门规,但凡涉及弟子之间的、各院各殿之间的功绩点排名之时,非弟子务赚取的功绩点一概不再计入。   他不由暗暗觉得好笑:这杜师弟当真是了不得,他上次炼气三层闯第一道天堑,听闻就逼得门派修改了一次门规,这次为了让飞毫院进上三院,竟然逼得门派再改了一次门规,啧,真不知道这么下去,门规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反正以他铁某人的观察来看,杜子腾绝对是人生不停折腾不止,就算不是功绩点也会是别的。   他来到飞毫院时,听到里面杜子腾悻悻的声音:“居然这么釜底抽薪……这以后炒作功绩点的空间可就小了,真是的,别让我知道谁出的主意。”   铁万里不由好笑:“你闹得整个外门血雨腥风还不够?也不长长教训,昨日几位金丹是怎么数落你的?你折腾点别的,也放过放过你这些同门吧。”   杜子腾看到铁万里不请自来,倒也不惊讶,只是请他坐下:“几位师兄都在,那破晓秘境还请铁师兄你分说一二。”   铁万里的神情骤然凝重,他昨日受杜子腾所托去内门打探消息,今日来正是为此:“杜师弟你先说你是从何处听来的破晓秘境?”   既然几百万的功绩点都敢托付给铁万里,杜子腾又岂会小肚鸡肠地隐瞒消息:“之前林师兄打探到,此次外门九院定序另有玄机——上三院弟子便可前往破晓秘境。”   铁万里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你可知破晓秘境上次开启之事?”   杜子腾神情一肃:“愿闻其详。”   “上次开启已是数十年前,那《云横首席传》是杜师弟你写的,你应当知道,那一次,大师兄作为外门弟子也参与其中,可那一次就出了极大的乱子。”   铁万里声音越发沉重:“我听叔祖说破晓秘境中最珍贵之物便是精晶尘光,此物乃是制造兰舟必不可少之物,却只是破晓秘境中可以出产,而且,各门各派均可以此物向兰舟盟交易兰舟,这已经是各大门派秘而不宣之事。破晓秘境虽然危险,却是低阶弟子历练的好去处,更何况精晶尘光各派势在必得,历年又不曾有过什么太过惨烈之事,故而,但凡秘境开启,各派必会有弟子入内去寻这精晶尘光。”   “我横霄剑派源远流长,门派内对精晶尘光的位置早有记载,上一次秘境开启时,那批弟子各按地图前去精晶尘光最多的那些地点,却诡异地发现,路途皆与地图记载全然不同,且途中发生了无数诡秘血腥之事,同门数起死伤,大师兄当时果断下令停止前行,又以各种手段聚集了多数弟子强以剑阵闯出秘境,这才保住了大部分弟子的性命——可就是上一次,选拔弟子的条件可是外门功绩点排名前一百的弟子。”   铁万里的讲述中已经足够令这几个未见识过真正血腥的符修心中凛然,那死伤的……可都是他们的同门。   而他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让几人毛骨悚然,外门功绩点前一百……在杜子腾这个妖孽横空出世之前,整个横霄剑派的功绩点来源只有一个——弟子务,而且越是危险越是挑战性大的弟子务,功绩点往往越高。   功绩点前一百几乎可以判断综合实力也是前一百,这样精英中的精英弟子竟然会在破晓秘境中死伤惨重,简直不敢想像其他门派的普通弟子在其中会是如何下场。   铁万里补充道:“听闻那一次,我横霄剑派因为有萧大师兄之故,弟子折损只有三成,可其他门派却只有几个弟子活着归来。”   方平沉默半晌也道:“若是按现在的功绩点排名,除了我们几个,功绩点前一百的几乎都是剑修。”   这所有的消息都让几人意识到,争取到这去破晓秘境的资格好像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之事。   铁万里叹了口气对杜子腾诚恳地说道:“杜师弟,虽然我原来在很多事上劝过你,事后都证明是我错了。但这一次不一样,破晓秘境中分明是有极大变故,叔祖他老人家不理会门派俗务多年,我也打听不到更具体的消息,可就这些情况而言……杜师弟你前途远大,只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何须冒这奇险?”   杜子腾沉默尚未说话。   林丛却是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得倏然起身:“是!破晓秘境是危险!可我知道,那批活着回来的弟子中最差的崔师兄也已经筑基,在这修真界中,危险也意味着机缘!我林丛资质天赋是不如这小子,若不去这破晓秘境拼命闯一把在这仙途上岂不更是落后更多?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若这也畏那也惧何必修行,安安心心当个凡人终老岂不是最安全?既要逆天改命不以命相搏怎么可能成事?!反正不管你们如何想,我是一定会去的!”   杜子腾“唔”了一声道:“我是要去的。”   铁万里苦笑,他就知道自己白说了,哪次不是这般,这小子何曾听过人劝?   除了林丛和杜子腾,其余三人皆是举棋不定,林丛说得当然对,不去搏就永远没有机会,可铁万里的话也在理,如若不幸折损其中,那再什么样的机会也没有用了。   杜子腾沉吟了一阵道:“既然如此,离金丹大典还剩下几天,各位师兄也好好思索一下破晓秘境之事,方才大家也听铁师兄说的话了,这秘境之中极其诡异,无论去或不去,我等皆是飞毫院弟子,不必顾虑。”   方平几人皆是思虑重重,点头便各回房间去了。林丛素不合群,既然决定要去破晓秘境,他倒也爽脆,直接去准备兑些秘境所需的灵物去了——功绩点兑换一事中,他也是出了力,杜子腾向来公道,因此,他手中也分到了一笔不菲的功绩点,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只剩杜子腾和铁万里二人时,杜子腾祭起阵法,然后朝铁万里低声解释道:“我听说,那破晓秘境中有灵髓之泉。”   纵然知道杜子腾这般慎重一定是大消息,铁万里还是当场失声道:“灵髓之泉?!”   杜子腾点头。   所谓灵髓,乃是地底灵气千万年积累而成的灵气精华,传闻一滴便让修行突飞猛进,灵髓多是以液态形状封在地底灵石中。修真界,封存一滴灵髓的灵石便可卖出一个天价。   而灵髓之泉……灵髓能多到形成泉涌,这简直是逆天地造化之物,可杜子腾这次却真的不只是为了这东西的价值,而是因为,在灵髓之泉这中修行,一日抵百,有太多次因为修行受制于人,杜子腾此时太渴望迅速提升实力。   不必杜子腾细说,铁万里已经从他眼中读到了原因,回想杜子腾一路走来的遭遇,桩桩件件看似不可思议的手腕背后固然是他惊人的才华,可哪次不是担着风险?   就以此次功绩点兑换之事来看,若杜子腾是修真家族之人或是修为不错的弟子,那几位金丹长老还会那么轻易将怒气宣泄到他头上么?虽然并没有发生糟糕的后果,但才华过人者谁不是心高气傲,对杜子腾而言,所有因为实力而产生的质疑、而遭遇的不公平待遇足以令他难以忍受。   在耿家的隐忍并不是杜子腾本心愿意隐忍,而是不得不忍,也正因为如此,那曾经忍下的每一点辱骂每一次虐待都让他加倍痛恨因为自己实力不够而不得不隐忍的事实。   灵髓之泉只不过是契机之一,没有灵髓之泉,下一个机会哪怕是再危险,他也一定会去的吧,拦得了这次,还能次次都拦?   铁万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若真是要去,那也要做好完全之策,还好你已经兑换了兰舟,那功绩点倒也花得不冤枉——这可是修真界速度数一数二的灵宝,连叔祖都赞不绝口。”   这小子只怕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去破晓秘境才想弄到兰舟吧,只是这般情境下,这兰舟不只是逃遁之用,只怕是最要紧的救命手段了。   “灵宝?”杜子腾有些疑惑,不是只有金丹以上的高阶修士才可驱使吗?他一直以为兰舟是法宝呢。   “正是,这也是兰舟珍贵处之一,即使是低阶弟子也可驱使兰舟,只是你灵力不足,不能发挥出兰舟的全部功用罢了。”   这新到手的玩具杜子腾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用上一用,如果按铁万里所述这般,那这兰舟在破晓秘境中的重要性简直要提到最高啊。难怪那个詹长老提醒他要善用兰舟。   杜子腾当即点头:“恩,我回头一定好好研究!”   铁万里狐疑道:“你该不会……还没用过吧?”   杜子腾搔了搔下巴:“唉,昨天回来就睡着了,没来得及顾上那玩意儿呢。”   铁万里呕血:那玩意儿?!九百万灵石拍下、价值横霄剑派几百万功绩点的灵宝……你居然叫做“那玩意儿”!   铁万里突然打了个机灵:“……你难道还没将兰舟认主?!”   杜子腾一脸茫然,随即一脸愤怒地炸毛道:“认什么主!”   妈蛋,上次认主就把他坑惨了,挑食拉屎影响他修行画符,现在那混账的小木棍还在他紫府里,他完全不想搭理!想他杜小爷聪明一世,还从来没做过比这更赔本的买卖,现在又要认主!认个屁啊!   铁万里看着这修真界小白再次暴露自己的无知愚蠢,忍不住感慨,老天爷真是太公平了……   然后,他不得不耐心地解释道:“兰舟乃是顶级灵宝,一旦滴血认主其他人便不可使用。其他法宝灵宝被人夺去便有被人抹去神识印迹再次认主的风险,可兰舟不同,强抹印迹只会自毁,这也修真界兰舟一直供不应求的原因之一。”   铁万里没有明说,但门派之外的修真界弱肉强食,很多散修法宝灵物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于劫掠,兰舟这一设定无疑让劫掠变得没意义。   也正因为如此,一艘崭新的、没有认过主的兰舟愈加显得珍贵稀少。   似杜子腾这等换到兰舟却一夜不认主地随便扔在储物袋里的……也是奇葩。   人家金丹长老可还把兰舟存放在另一个金丹长老看守的外库里的,你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居然这么托大,也真是……修真小白才会干出的事。   铁万里又细细交待了许多兰舟的常识、在一般秘境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和需要做好的准备,才颇不放心地离去。   而杜子腾……泪流满面地去山下买东西,他的功绩点为着兰舟已经被讹得干干净净,门派里灵物便宜充裕的福利他是享受不了,好在仙缘镇简泽打理得当,灵石源源不断地进入腰包,简氏灵物铺也是今非昔比,与其余六大门派展开商业合作之后,品类之丰富,已经快赶上横霄剑派的外库了。   因此,杜子腾下山当然是直接大本营——简氏灵物铺。   简泽听完他的需求后也噎住了:“这些都要?”   杜子腾心中滴血地点头。   “还有这个,最贵的灵物每样来一份?”   杜子腾含泪点头。   简泽:……   当最后杜子腾捂着空空的荷包和鼓鼓的储物袋回到自己屋里时,真是悲伤逆流成河。   铁万里交待的秘境攻略里有两条核心看似废话却暗藏玄机,第一条:实力,实力最重要!第二条:准备,做好一切可以做的准备!   实力……修为的作用简直毋庸置疑,修为越高,所有东西的发挥都更上层楼,至于准备,在杜子腾看来,准备=烧灵石,买装备买灵丹买防身的买攻击的,所有一切东西买买买就对了,对杜子腾一个符修而言,最重要的准备当然是符箓。他防守需要符箓,攻击也需要符箓。所以,他需要准备符箓,大量的各式各样的符箓。   而这两件在他这都是一件事:画符。   自从有了坑爹的本命法宝之后,画符这件事又等同于另一件事:烧灵石。   虽然小木棍贪婪了点,但画出的符箓质量杠杠的,杜子腾准备将那些杀伤力大的符箓有多少画多少——画到他荷包空掉为止QAQ   当然,以杜子腾的聪明才智,自然不是毫无目的地烧灵石,在他看来,上次之所以会发生木棍挑食、拉便便的事件只说明——这小东西对符墨不太满意。   杜子腾并不知道那种搭配的符墨最好,但他有科学的系统的尝试方式,在他的工作列表中,各种灵物交叉形成的配方密密麻麻列成表格,表格中还记录着最后的效果,他还将表现不错的配方以朱笔勾起。   最后杜子腾居然还真摸索出一套效果不错适合小木棍的符墨来,当然,配方万分中那些个灵物的价格……杜子腾画符时已经用力到手中小木棍咯吱咯吱直响了。   其实,杜小爷大不可必悲愤,毕竟物肖主人形:既然主人只爱贵的不爱对的,本命法宝自然有样学样喽╮(╯-╰)╭   物肖主人形还有另一重意思:主人虽然贪财却也取之有道,收人钱财一般都会把事办好,本命法宝在用上了高档符箓之后,果然棍也不抖了、墨也不断啦、粑粑也不拉了,身体倍儿棒,画符贼香【泥垢!   咳,总而言之,烧掉的灵石换回了大摞优质符箓,也算物有所值吧。在疯狂画符修行之余,兰舟的摸索他也没有放下。毕竟,这是两个金丹长老——詹无己和铁万里的叔祖二人都强调过的保命手段。   杜子腾几番折腾之后发现那兰舟不认主根本没办法玩……纵然百般不情愿,他最后还是耗费了滴精血,进行了认主。   而杜子腾越是摸索越是承认,兰舟之所以名扬修真界,的确是名下无虚,他心里的不情愿终于少了一些,以杜子腾现在的修为,全力催动兰舟,速度居然赶得上一般筑基修士的极限速度。   而且,这个兰舟恐怕应该是叫做“斓”舟才对,在灵力催动下,这舟形的灵宝会漾起层层斑斓游走的波纹,划过天空时十分炫目美丽,恐怕这才是“斓”舟名字由来,只是不知在流转过程中变成了“兰”字。   而杜子腾对兰舟第一个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它这个因而得名的特性,而且是十分、特别、非常地不满意!   这玩意儿的定位是让用户逃命的吧?人在逃命的时候,除了快,当然要低调!跳得快还要溜得悄无声息啊,你这么闪着光从天空飞过,那是靶子呢还是靶子呢!   第二个不满意就是它这个工作机制,以杜子腾的修为,全力催动兰舟居然只能支持盏茶时分,妈蛋,男人怎么可以不持久呢【喂!   咳,万一逃命的时候,一盏茶没能将危险甩开,岂不是任人宰割。   妈蛋,就这种设计不完善的破玩意儿小爷居然还让它认主了!   杜小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当铁万里再次上门听杜子腾说请他改造兰舟时,铁万里先是一个趔趄,很想听杜小爷说他是听岔了。   可素,很抱歉,当铁万里第二次听杜子腾字正腔圆地说想请他帮忙改兰舟时,铁万里很想咆哮:九百万灵石的东西,你以为是你那狗屎的“飞越天堑不用愁”,想改就改哇!   然而,当杜子腾在原地催动兰舟,手握小木棍在那斑斓光彩上指来指去:“此处乃是催动的灵力流经之处,完全可以加几个永久的聚灵结构从空中抽取灵力啊!还有,不只是从空中,还应该支持从灵石中抽取灵力,这样就算修士灵力枯竭、聚灵阵供应不上时,灵石也能维系啊。”   听着杜子腾头头是道地表达着兰舟改造方案,铁万里将信将疑:“这些改动……你自己有把握?这要是改坏了,可是几百万灵石……”   杜小爷小手一挥:“放心吧,小爷我的计算绝不会出问题!”   铁万里算是认命了:“行行行,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要是改残了你最后别后悔就行。”   兰舟改起来倒也快,因为铁万里不需要去细思怎么个改法,反正文案由杜子腾出,他可担不起那个改坏了的责任。   可是最后,竟然还成了。   铁万里简直对自己的表现难以置信,这可是兰舟!修真界家喻户晓的逃遁神器,他居然用自己的双手进行了改造,并且这改造后的版本还会更加强大!   而杜子腾却是一边以灵石催动兰舟进行飞行,一边嘀嘀咕咕:“这TMD又是一个灵石无底洞,早知道就不认主了!”   可惜,悔之晚矣。   但杜子腾不是那轻易气馁的人,既然往事不可追,那至少现在这东西要改到符合自己的心意。   那这闪瞎人眼的光芒,要来有屁用,他要全部改了,整个船身要全部加上隐气结构,这样就算从别人身边飞过也无法察觉,连看都看不见,还追个屁啊……咩哈哈~小爷果然英俊聪慧!   杜子腾打了个响指:“我给这个新版兰舟想好名字了!”   铁万里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知道这好好的修真界第一飞遁灵宝会被叫个什么鸟名……   “就叫‘逃命从此不用愁!’,怎么样,既贴切又V587吧?哈哈哈哈……喂,铁师兄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 第68章 金丹大典开始   杜子腾那兰舟改造第一项:利用灵石作能源。因着并没有对兰舟本质结构进行重大改变,在铁万里胆战心惊手抖脚颤小心翼翼的进行下,几乎没什么阻碍就做成了。   但那第二项:改变兰舟的外观光芒,乐子可就大了。这是别人因之命名的特性,杜子腾并没有弄明白这光芒的原理,随口就说要让铁万里多用隐气结构来遮掩,这兰舟又不是杜子腾家的草纸你想随便画哪儿就画哪儿。   铁万里苦口婆心劝之不得,万般无奈改完之下,杜子腾催动兰舟一看,脱口惊呼道:“哎呀,这怎么成斑点狗了!”   人家好好一个兰舟,本来色彩斑斓,你非要弄成什么鬼“逃跑从此不用愁”,加那些乱七八糟的结构,这不,玩脱了吧?那些加了隐气结构的地方,自然可以遮掩光芒,但这隐气结构又不是漆,可以刷遍全舟身,自然是有这结构的地方无那光芒,按照杜子腾的设计,最后可不就成了斑点狗吗?   斑点狗?铁万里无奈苦笑,这小子精灵古怪的主意不少,名字倒也贴切。   可是,好好一个九百万灵石的东西糟蹋成这样,铁万里有些过意不去,杜子腾倒是没什么可恼的,他只是专注地盯着这兰舟的周遭结构,越想越是觉得奇怪,这个兰舟,恐怕还有其它古怪的地方,否则,以他的设计,这么多隐气结构应该会互相呼应,不应该像最后这样“各自为战”,沦落成这么一个斑点狗的造型……   铁万里瞧杜子腾那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是又琢磨进去了,但这次他可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希望,这是人家兰舟盟赖以生存的生意儿,杜子腾再如何天纵奇才再没有图纸、没有设计师从旁解说的情况下,短短时间内如何能够破解?要知道,修真界历史上可没少那等绝世英才,这兰舟盟可依旧靠这兰舟活得好好的。   几日时光便这么匆匆而过,这天一大早,杜子腾还没从这兰舟结构中真正理出什么头绪来,但在铁万里协助下,杜子腾对这兰舟的掌握倒是又上了一个层级,却见方平猛然推门而入:“快,走吧!”   在满地狼籍中,各种材料、炼器的炉子横七竖八地摊放之地,杜子腾和铁万里均是一脸茫然双目没有焦点地抬头:“???”   方平一见这模样就知道又是在折腾什么新东西,他有些哭笑不得:“金丹大典哪!”   杜师弟不靠谱也就算了,这铁师兄怎么也成了这般模样!   铁万里猛然一拍脑门跳将起来:“唉哟!”   他居然把这么大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可真传首席的大日子!真是不太应该了!   其实不怪铁万里,任谁在杜子腾那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异想天开折磨之下,又时时遭遇修真小白的无知无畏来挑战你的修真界常识,都会像铁万里这般整日里焦头烂额心急如焚绞尽脑汁,最后神思恍惚心神不属,怎么可能空得出脑子来记住偶像的大日子?   铁万里起身之后,迫不及待地道:“那赶紧的!”   方平正要提醒铁万里收拾一下身上的打扮,却见铁万里已经风一般地出(逃)门(走)了,他不由目瞪口呆,转过头来看着杜子腾:“你是对铁师兄做了什么啊!”   这么个铁打的内门汉子都逃之不及……真不知道杜子腾到底是又造了什么孽。   杜子腾却盘膝坐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中间,闭目苦思,好像根本没听到方平的问题。   方平忍无可忍上前大声吼道:“快点起来去参加金丹大典!!!”   杜子腾回过神来:“金丹大典?不去!”   不去?!那你这么辛辛苦苦地闯进上三院到底为什么啊摔!   方平怒从心起,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拎起这小混账的衣领直接拖出门外。杜子腾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双腿在这堆放得乱七八糟的地面上拖出了一条轨迹……   然后,他才注意,不只是方平,就是平日里最不修边幅的孟林都换了件新的“辰”字灵袍,收拾得干净妥帖,就连铁万里这样粗豪的汉子刚刚奔到院子里被大家一番嘲笑之后,都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刮胡子洁面就不说了,甚至还破天荒地在腰间挂了枚玉佩,在头上挽了枚玉簪。   杜子腾:……   这TMD到底是萧辰的好日子,还是你们的好日子?要不要这么隆重啊摔!   然而,杜子腾完全没有什么挣扎的机会,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定是在折腾什么新东西把自己给陷进去了,然后他们嘿嘿一笑,在杜子腾的怪叫声中,直接给他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崭新衣袍,嗯,都是辰字装。   而且,杜子腾乃是出品人,此时低头一打量,就知道这身辰字装定是精品中的精品,不仅尽量追求高仿程度几可以假乱真,在实用功能上更是追求卓越,比如防御,这身衣物可抵筑基修士全力一击而安然无恙……而价格,也可想而知绝不会便宜。   就是杜子腾自己,在有了小木棍和兰舟这两个吃灵石大户之后,为了准备去破晓秘境一事,也下不了手给自己买这么一身。   心念电转间,杜子腾抬头看到几位师兄在晨光下含笑的面孔,竟是怔住了。   方平满意地点点头:“你小子捯饬一下,倒是挺有个模样的。”   此时一轮朝日灿如金盘,已经缓缓跳出了云横峰头,那些终年笼罩的云雾竟是退却了一些,让那如金箭般的阳光得以穿透整个院落,将杜子腾白玉一般的面孔映成金玉浑成的模样,任谁见到都会夸一声“谁家的哥儿好俊!”呃,当然,这是在不认识杜子腾的前提下,但此时,杜子腾也难得收敛了不着调的性子,看着几位师兄有些呆愣。   几位师兄并不像杜子腾还有着峰下的简氏灵物铺支撑,虽然上次那功绩点兑换一事之中,杜子腾为他们争取了一些福利,但身为符修,他们手头并不算特别宽裕,却依旧给他购置了这一身……   看到杜子腾那有些因着发呆居然显出几分稚气可爱的面孔,孟林这才觉得,自己这小师弟可算是有点这个年龄该有的神韵了,他哈哈一笑上前一拍杜子腾,豪气地一挥手道:“好啦,你师兄们现在可不差灵石,哈哈哈哈!”   谭英挤眉弄眼:“哎哟,你这身儿行头啊,某个人可是也出了分子的。”   林丛冷哼道:“收起你那恶心的表情,这身破烂根本也花不了几个子儿,几张符就换回来了。”   铁万里在一旁含笑,大感欣慰,原来的飞毫院什么模样,他当时为着筑基一事没有见过,却是听过不少,如今能这般,总算不枉杜师弟这般辛苦忙碌一场,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人领受之后愿意感激、愿意回馈,简直叫人难以想像,这其乐融融的地方会和传闻中的飞毫院是同一个。   杜子腾闻言转过头来一脸谄媚:“几位不差灵石的师兄,能把我这身换成灵石再给我啵?”   林丛:……   孟林:……   铁万里忍不住哈哈大笑,看着金色朝阳下那故意作出谄媚嘴脸生生破坏俊秀长相的小子,恐怕也只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小子才能有这般魔力,叫这飞毫院生气焕发,改换旧容吧!   其余几人早就笑得打跌,这般插诨打科中,几人说说笑笑朝广场而去。   踏在云横峰灿烂的朝霞之下,杜子腾终是没有再提不去金丹大典回去研究兰舟的话,生平第一次他突然觉得,在这冰冷的修真界里,相比于这天地玄奇符纹奥妙,也有其他的东西温暖柔软叫人忍不住流连。   终年剑气凛冽逼退云雾的练剑坪上今日终于收敛了剑气,被朝阳映得金光融融,第一次有了暖色。   几人抵达广场之时,无数身着辰字装的剑修弟子们已经整装待发,不多时,钱长老咳嗽一声:“时辰已到,启程!”   金丹长老大袖一拂,一众弟子便发现自己已经踩在一条金灿灿的……算盘上。   杜子腾:……钱长老你到底是多爱财啊啊啊啊居然连法宝都是算盘模样!   仿佛是听到杜子腾内心疯狂的OS,钱有财投过来远远一瞥,杜子腾咳嗽一声,连忙将视线投向算盘下的云横峰,假作认真欣赏这云开雾散的当世奇景,从金丹修士手中抠下兰舟……杜子腾还是有点心虚的。   然后一道冷峻的声音突然道:“杜师弟,多谢了!”   他回过头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崔绝尘。   方平几人早远远见崔绝尘过来有事找杜子腾时,便已知机退开。   而崔绝尘此时正在认认真真朝杜子腾行执剑礼——即使是修真小白,身在横霄剑派耳濡目染之下,杜子腾也反应过来,这乃是剑修的最高礼节。他连忙侧身避开还礼道:“崔师兄,折煞小弟了!”   杜子腾心中却想着,看来自己和刘疏阳交易的细节这位崔师兄却是知道了。   果然,崔绝尘道:“我已经听刘师弟说了,当日之事全赖杜师弟周全。”   杜子腾摇头笑道:“崔师兄不必如此,那般境地下,您同众多剑修师兄弟们有捷径而只取直道,境界上小弟早就输得心服口服,再怎么无赖,小弟却也不至于用那等手段赢下比试,琼英院实至名归,崔师兄不必如此。”   崔绝尘直视杜子腾双目道:“当日比试规则既未言明不可用兑换获取功绩点,杜师弟赢就是赢了——崔某此礼非为杜师弟相让一事,乃为当日师弟你保全横霄剑派剑修之名。”   你让我赢,但我认为规则之下,想到那样的法子,该你赢就是你赢的,我并不感激你相让。却只感谢你,不令剑派剑修之名因我之故蒙羞。   杜子腾一怔,随即一笑,这般秉性,想必崔师兄的剑也是一往无前。他突然有些好奇问道:“崔师兄,当日琼英院弟子闯堑情形如何?”   杜子腾本是要打听,有没有别的弟子看到他当日看到的那些异象。毕竟现在看来,他那会拉便便的小木棍可能有些来历,连钱长老都有些看不透,因此,他也希望从其他人那里打听一二。   崔绝尘摇头道:“并不如何,成功的弟子十中无一,至今乃有三成弟子仍在崖上,还未完成闯堑。”   杜子腾瀑布汗,这这这这……横霄剑派的剑修对于萧辰的崇拜他是早有体会的,到现在都没下来还在闯堑……“那岂不是要错过金丹大典?”   崔绝尘口气里也有些遗憾:“是啊。”   杜子腾:……你们不是疯狂膜拜萧辰都是他的NC粉吗吗吗?!就不会自动弃权先参加金丹大典吗吗吗吗!!!为什么崔师兄你还一脸虽然遗憾但本该如此的淡定!!!   然而,那样也就不是横霄剑派的剑修了,杜子腾彻底地服气。   崔绝尘随即问道:“师弟你会去破晓秘境?”   杜子腾点头。   崔绝尘递上一张符箓模样的东西道:“既如此,那便秘境再会了。”   杜子腾接过来一看,只见那符箓绘制得十分粗糙,图案简单是把小剑模样,线条却锐利得叫人透不过气来,隐隐可感知到内里惊心动魄的能量。   一道散漫声音道:“好了,收起来吧,那是符宝,封存着剑修威力最大的一记攻击。啧,一张符宝换得外门第一院的位子,我看这蛮驴的买卖手段也不在你小子之下了。”   杜子腾含笑拱手:“葛公子。”   他可不敢说什么“多日不见”的话,太戳别人心窝子了——丹嘉院那天封闭院门直到飞毫院开始接盘兑换,这事可是被许多人暗暗嘲笑的。   而且,这葛麟居然也是一身辰装,难道简泽那里搞特价促销,怎么这辰字装就跟不要钱似的哪里都是。   杜子腾一边暗暗嫉恨萧辰巨大的号召力,一边暗搓搓地划拉着又有多少灵石要流进他的腰包。   葛麟看起来虽是公子哥儿,却自有世家子弟的胸襟气度:“我说你小子故意的吧?让了那蛮驴却故意赢我一城?”   杜子腾笑笑,心里却是知道,葛麟这话并无责怪之意。   葛麟确实也是对杜子腾的手腕服气,而且他知道,当日若不是他轻易挑起兑换之战,后面不会有那么大风波,而且,杜子腾最后几个举措,无论是三灵石一灵珠兜底还是接过刘疏阳手中功绩点都是极大地弥补了此事造成的恶果,否则,若无杜子腾,他做下的事情他家老头子无论如何都是要关他五十年禁闭的,这次居然只是叫过去臭骂一顿就算了。   二人闲聊几句,算盘已经扎进一道山峰中。   “啧,过幻水堑了,小子,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横霄剑派吧。”   金丹大典听闻是在内门藏剑大殿举行——烟波阁、传功房等内门圣地皆在那里。   不须葛麟特别提醒,杜子腾也打算好好看一看,那烟波阁他实在是怨念已久,外烟波阁太坑,也不知道真正的烟波阁是何种模样。   就在这一刹那,仿佛随着葛麟的话音落下,那山峰竟如水幕一样,掀起几道涟漪就被算盘穿越而过。   然后,眼前出现了杜子腾此生永远不会忘怀的景象。   天地之间,流云似大手扯得漫舒漫卷,变幻间漏出一座座盘旋飘浮其中的挺拔山峰来,灿烂日光掩映下,那些山峰倏阳倏暝明灭不定,却隐约可见其中或是流湍素川潺潺不绝、或是冰火交映半雪半焰、或是白峰皑皑茫茫大雪、或是湖静如镜灵兽嬉戏,竟是一座山峰一个世界一般,不只地貌连天候亦绝不雷同。   算盘灵巧地朝一座飘浮的山峰间飞去,看模样是要穿过云雾,然后下一瞬间,众弟子同时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这些山峰之间云遮雾罩,谁知云雾掩盖下,居然是还是巨大的山体,眼看这算盘就要一头撞上,谁知那山体远看似小其实巨大,到了近处那飘浮旋转似慢实快,等算盘真到近前时,山体早已轻轻转开,他们竟是险之又险地从山体上一道瀑布中穿越而过,那欢腾的水流打湿了不少人的衣衫,杜子腾甚至还在耳边清晰地听到了一只灵禽悦耳的清鸣,看到对方白羽一振,灵巧地避开了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然后,一个巨大的悬浮广场同一组连绵依山而建而宫殿群便静静悬浮在眼前。杜子腾抬眼看去,方才他们经过的那些巨大山体竟似诸天星辰一般环绕周遭,仿佛拱卫,又仿佛簇拥。   这便是藏剑大殿了。   等他们近前之后,方才觉得这广场大得有恐怖,以修士目力,刚刚只觉得广场上有无数细小沙粒,待现在一看,竟是一个个修士!   着陆下地之后,更是觉得如身在旷野,宽阔无垠。   此时各门派不少弟子已然到场,他们外门的弟子相形之下并不算特别多,却胜在着装不约而同的统一,数千人齐刷刷的月白色衣袍在这巨大广场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而且杜子腾窘迫地发现,好像广场上已经有很多穿着辰字装的弟子——既然不是外门的,多半就是内门了……好了,今天认人门派不用发愁,只认准辰字装,横霄剑派制服,你值得拥有……   外门弟子自动列队站好,钱有财一见自家着装整齐的弟子们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像瓜农看到自家地整齐的瓜苗们,满是欣慰地道:“大典即将开始,尔等原地观礼,切勿有失我横霄剑派风范。”   一众弟子整齐应诺。   钱长老便满意地踩着他的算盘直奔广场上方山峰之上的大殿而去了。   此时,一道声音仿佛隆隆自天际响起:“春山池夏侯煜明携弟子恭贺横霄剑派萧真人结丹!”   广场上登时掀起一小波嘈嘈浪潮,杜子腾却一脸茫然,春山池他认得很多人啊,那什么辛秋平,他还和凌杰做过买卖呢,这夏侯煜明又是谁?   旁边孟林立时跟这修真界小白科普道:“这是春山池的夏侯掌门啊,讳上煜下明,啧啧,竟是一派掌门亲自来贺,大师兄……”   后面的句子在杜子腾耳边就是无意义的blablabla……   他只抬头仰望,只见一道火焰巨剑仿佛撕裂那些悬浮山体一般穿越而来,而横霄剑派这边早有大修士前往相迎。   又一道冰寒女声清泠泠仿佛冰川雪水当头而下:“云华山庄云寒来贺。”   这声音不只冷,而且听起来措词也……呃,简短?   方平抽了一口气道:“这这这,云寒仙子竟然也亲自来了!听闻她执掌云华山庄以来,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过,这次竟然也亲至……”   广场上小小地沸腾了起来,无它,因为云华山庄皆是一众女弟子,云寒仙子乃是元婴修士,容颜不敢直视,但其他女弟子却能隐约看见身姿婀娜——修真界一直阳盛阴衰,这么多高颜值的女修同时出现也只是这种情形下了。   “兰舟盟司少文、黄平、纪逢春、雷山前来道贺!”   “妙思书院公羊炎光携众弟子前来,恭贺萧真人结丹大喜,道途又进!”   此时人群彻底沸腾起来,兰舟盟几位盟主、副盟主悉数到齐,竟连妙思书院的山长也亲至!七大门派中竟是超过半数掌门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天空中无数斑斓幻彩划过,仿若流星奔月一般煞是动人,杜子腾嘴角抽了抽,不用说了,这一定是兰舟盟,居然全部坐兰舟出镜,真是……XX的叫人嫉妒啊。   然后数样文房物品如笔墨纸砚等尽皆浮现,杜子腾甚至还看到一个废纸篓……呃,看来,即使是书院里也是有奇葩的。   随后那碧月城只有副城主于慎一人,人群便意兴寥寥。   大雪宫虽只有个副宫主最后来贺,却引起不小轰动。因为那些大雪宫的弟子居然尽皆露臂赤足,男子威武体形展露无疑,女子也是雪白玉足踩在半空,衣着形貌与其他门派大不相同,大雪宫那些奇异的风俗和恐怖的传说又再一次在人群中流传。   远远向大殿上看去,各殿弟子各有特点,叫人难以忘记,至于东道主横霄剑派——随着当当当钟鸣三响,无数剑修弟子背负长剑一身白衣肃然结队而立之时,剑气已不自觉地压得全场寂然,无需多言,巍巍横霄剑派的气象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然后,一道温和沛然的清洌之声道:“诸位道友莅临,横霄剑派上下蒙辉,不胜之喜。小徒金丹大典……”   听到这里,杜子腾才发现,这说话的竟然就是横霄剑派传说中的掌门,这声音儒雅洵洵却自有,与杜子腾印象中剑修的冷酷相差十万八千里,却莫名叫他觉得泱泱风范堂皇肆恣。   杜子腾极尽目力朝大殿上仰望,也只能依稀见到一个光芒模糊的温文身影,早听闻掌门修为深不可测,果然不是他这样的小修士可以直视的,这一刹那间,杜子腾却只觉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开始。”   可就在这一刹那,掌门金丹大典开始的话音刚落,头顶万里苍穹上轰然间雷声大作,狂风骤起间,天地间飞沙走石一片昏暗,杜子腾心惊肉跳间抬头仰望,只见那巨大山体间无数闪电如长蛇般疯狂吞吐,竟击下数块巨大山体,眼看就要砸到广场之上死伤无数! 第69章 你在那万人中央(小修) 这场上修士七大门派的、其他中小的门派的零零总总至少数万,那么多巨石轰然而下,这广场再是广袤亦是无处可避,这巨石夹着万钧之势,若是当头砸下立成粉齑,任你修为过人只怕也是回天乏术。 就在惨剧即将发生的一瞬间,大殿之上,一帘飘渺素纱似被风轻轻扬起,这素纱薄如蝉翼落水不沉,只那轻飘飘的一扬竟将他们头顶数块大石尽皆扫落广场之外;一道火焰夹着滔滔气势横空一扫,然后那片天空便是短暂的空白——竟是直接将掉落山体直接焚至虚无了;一张薄薄素签蓦然出现在空中,开始只能隐隐看到上面有字迹,到得后来,那上面一个“挡”字竟变得如广场一般大小,就像把巨大无朋的伞面一般,将头顶闪电落石尽皆挡在了上头…… 随着这几位元婴真人轻描淡写的出手化解,五光十色的法宝也自大殿处腾空而起,显是众位金丹真人也出手了,纷纷扬扬间别说碎石,连碎沙都没一粒掉得下来,大殿和广场上无数修士渐渐放下了惊恐,有惊无险之下,竟纷纷开始八卦起来。 “夏侯掌门果然修的是炎剑一道,但那火焰之炽可焚万物,真不愧是春山池的掌门。” “难道那个就是妙思书院的妙思天书?” “以字破万法,果然不愧妙思之名,难道他们的弟子修行时便是写字?说来这位师兄是飞毫院的吧?你们飞毫院是不是也和他们差不多?” “不太一样吧,我们是画符,他们是体会字中真义,赋字以义,听闻……” “那是云寒仙子的玄天解忧幔吧?” “定是无疑了。” “哎呀,好漂亮呀!要是有一天我能这么厉害又好看的法宝就好了……”旁边的女弟子甚至都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哪个法宝好看起来。 方平等人兴致勃勃和这些不知哪门哪派的修士讨论得热火朝天,今日不只是七大门派,其他中小门派亦有前来道贺者,只是排场远没方才那么大罢了。 “啊!快看那把飞剑,那是逐渊!!!”有人激动连声音破音都浑然不觉,兀自在原地跳来跳去地嚷嚷道。 “啊啊啊啊!真的是啊!!!看那剑迹,简洁却又可生万法……这这这,当真好生精妙!” “在哪在哪在哪?!快告诉我在哪!!!” 逐渊的出场彻底让广场上沸腾起来,今日这金丹大典萧辰本就是主角,此番虽是同一众金丹修士一起出手,没有僭越却还是被众人认了出来。 欢呼人海中,谭英转头却突然发现杜子腾仰望头顶上方,脸色苍白,唇色尽褪,那惊恐目光仿佛是透过一众元婴真人的法器看到了无垠苍穹发生的什么极其可怖之事。 谭英随即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骇住了,他上前一步拉了拉杜子腾,然后杜子腾竟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反应过激地转过头来直视谭英,那乌墨的眸子间似也夹着头顶万道电蛇的威严直刺入谭英心神之间,叫他也是心中一跳。 然后好半晌,杜子腾才像真正回过神来一般低声道:“谭师兄。” 那声音干涩沙哑直叫谭英忘掉了刚刚一切异样,连忙关切道:“杜师弟你是怎么了?” 杜子腾努力摇头,仿佛想将刚刚一切自脑中甩掉,汗水却自他额头涔涔而下,流入眼睛中极其难受,他却环视周遭笑谈的修士,仿佛才回神到广场之上勉强朝谭英笑道:“没事。” 但他没说出口的话却是,直到此时,他丹田中的小木棍都依旧在嗡嗡震颤,竟像是被什么极其恐怖之事激得警鸣不休,直叫他神魂震荡心中惊恐,这是他自修行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就像灭顶之灾迫在眉睫,再想到刚刚他目中所见的可怖一幕,哪怕是身在欢闹人群之中,他依旧感觉到彻骨冰寒,难道只有他察觉到了刚刚那些可怕的场景? 眼前这一幕简直像洪水即将漫过蚁窝,众蚁却依旧在载歌载舞庆祝丰收,只有一只可怜渺小的蚂蚁看着洪水汹涌而至,惊恐至极环顾周遭却根本无法可施,甚至连示警都做不到,因为大家只会以为它发了疯,没人会相信它。 杜子腾惨白着脸将目光看向大殿中央,如果他周围都是低阶修士大家无知无觉,那大殿中央呢,有几人觉察? 就在此时,杜子腾远远看到一位修士一步迈出,竟已跨越遥远空间,凌空而立,这一刹那,杜子腾竟仿佛从他温和眉目间读出一种悲悯,随即他长袖一挥,无数幽蓝色的星芒自他袖间纷纷扬扬而下,似雪花飞舞一般煞是动人,那星芒仿佛早有归属一般,每一点飘落到不同的地方时便就此停住,循着玄奥的轨迹开始运转起来,不过片刻间,这整个藏剑大殿上空竟是诸天星辰庄严浩瀚,仿佛仰望亘古长空一般空旷寂静,竟是叫所有法宝突然之间失了踪迹一般。 短暂得仿佛眨眼间,又漫长得好像永恒之后,那星空猛然间收拢回那修士掌中,竟是聚成盈盈一把星华点点的、不过尺长的可爱小剑。 下一瞬间,横霄剑派一众弟子更是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长霄真人!”“长霄真人!!” 杜子腾却兀自呆呆看着那星空之后重新露出来座座山峰早恢复了原貌,电闪雷鸣已然消逝无踪,那些飘荡在半空呆呆的一众法宝灵宝却是仿佛此时才看到各自的主人一般,嗖嗖地化作道道灵光回到主人身边,而杜子腾丹田中,那小木棍安安静静地躺着,就像方才那可怖天象、惊骇恐惧、那一幕幕只是他杜子腾一人的错觉。 谭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看,掌门亲自出手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方才或许不过只是金丹大典的流程之一罢了。” 真的只是这样?杜子腾沉默不语。 此时,半空中的长霄真人亦是在沉默半晌之后朝大殿招手道:“辰儿,过来罢。” 大殿之上,一位青年修士已是越众而出,那眉目间温雅风姿落落仪态竟与长霄真人似一脉相承,却又生得剑眉英目丰神逸朗,便是萧辰无疑了。只见他来到在长霄身前缓缓顿首下拜,静静于半空之中垂首聆听师尊教诲,就像这么多年无数次在斗辉宫前一般。 这一刻,他跪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依旧是风姿雍容意态华雅,如日当空,照耀万物。 师徒二人此时俱是衣袂飞扬似欲乘风而去,一立一跪俱是沉默,仿佛天地间早无旁人。 而眼前这沉默的一幕不知为何,场上数万修士无一人在此时出声,仿佛不敢打破、不忍惊扰。 半晌长霄只轻叹了一声道:“吾徒,为师重开星耀宫,你可愿往?” 萧辰仰起头来,眼前这曜然烈彩的眉目却与当日的牙牙稚儿宛然重叠,叫长霄这等化境修为的修士也一时恍惚。 那双湛然黑眸中却尽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徒儿愿往。”他知道师尊在这万人之前所问为何意,既然师尊可以,横霄剑派历代师祖可以,他也可以。 长霄却是再次轻叹,竟是伸手端正了一下萧辰的发簪,这才将手放在他的发顶,端肃了温文面容道:“横霄剑派弟子萧辰,听令。” “是。” “自今往后,尔便执掌我横霄剑派星耀宫,”长霄顿了顿才缓缓接着道:“任重道远,需一往无前,尔可牢记?” “是,萧辰谨记。” 这短短对答却在藏剑大殿无数门派间掀起惊涛骇浪,星耀宫在大修士中间自是无人不知,作为对整个修真界影响最深远的门派,星耀宫意味着什么早已不是秘密,所有外派大修士都未曾料到的是,只在金丹大典上,这横霄剑派的明日之主竟是已经定下了。那明明只是一个刚刚结丹的弟子,百岁未到的金丹再怎么优秀,道途却是漫长……这横霄剑派怎么这么着急? 半空中,长霄收了手,萧辰起身落后半步立在长霄身后。然后轰然一声巨响,数万修士同时抬头仰望,只见环绕藏剑大殿的山峰中间竟又多了一座,峰上只有一座星辉冰冷的宫殿,“星耀宫”三个字隐约可见。 这便是象征着横霄剑派明日掌门的处所了。 长霄只在半空中负手而立,那温文目光似是漫不经心间瞥过大殿之上每一人,直叫几个心下揣测横霄剑派的大修士元婴猛然一震,立时收起那些不甚恭敬的猜测,早听闻长霄修为已入化境,方才他那番出手,几位元婴竟也无法招回自家法宝,现在这轻描淡写的一瞥竟也有如斯之威,而更可怕的是,这两番交手他们只能推测出自己修为低于长霄,可究竟长霄到了哪般境地,竟无一人能推测得出。 这几人相顾骇然间,藏剑大殿上一时寂然无波。 广场之上,横霄剑派的弟子不过数千,未必能真正明白星耀宫的含义,但六宫十二殿能掌其一便是剑派金丹修士中的佼佼者,萧辰素有人望,掌门这番安排更是将他的声望推到极致,无数弟子已经开始振臂欢呼起来,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偶像这荣光闪耀的一幕,简直比自己修为精进还要开心! “啊啊啊啊,我就说来了这么多掌门,一定不只是金丹大典!大师兄居然未满百岁就要执掌一宫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首席是最厉害的!下次可以称呼他叫掌座啦,哈哈哈哈!” “那个《云横首席传》会不会写这大典啊?师弟还在磨剑崖上呢,要是能看到就好了!唉,这么多好事,错过真是太遗憾了,我怕他想不开回头就闭死关去啊!” “怪不得刚刚那么大动静,原来是掌门重开星耀宫,好像都数百年没开过了,听名字就很有气势,大师兄真是我等表率!” 长霄瞥见那些欢呼热闹的剑派弟子们皆是一身与自己徒儿一模一样的月白衣袍,又再看到人群中那个呆呆仰望萧辰皱眉苦思的炼气五层小修士,忍不住莞尔一笑,一个闪身,人竟是已消失了,只将这无垠空旷的舞台留给萧辰一个人。 这一刻,萧辰俯视藏剑大殿,七大门派的情形、无数中小门派的名字自他心中一一而过,内门执剑长老、执事长老、传功长老、六宫十二殿掌座亦是悉数到齐,从此刻起,他都已经是横霄剑派星耀宫的掌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承认,师尊若不在他便需代行掌门之职。 可这淡淡笑意只在他英俊面容上停留了一瞬,萧辰的目光竟同先前的杜子腾一样,朝头顶无尽苍穹的深处看去,方才那众多大修士的灵宝都失去联系的一刹那,他的逐渊却并没有,若萧辰询问过杜子腾便会知道,他的逐渊同那根无名小木棍一样震颤不休……像是恐怖像是愤怒像是在怒嚎相争。 当萧辰的目光再次回到底下欢呼雀跃的人群中时,竟莫名觉得肩头一沉呼吸一滞,“任重道远”,师尊方才的交待又浮现心头。横霄剑派星耀宫,不只是这些为他欢呼的同门,甚至还有那些只是来观礼的外派修士,横霄剑派的含义远远胜过这云横峰上涵盖的一切,他萧辰又是否能肩负得起这万丈荣光,不负师尊今日一番托付? 一时间,萧辰站在这藏剑大殿之上,看着师尊交给他的一切,细细咀嚼其中滋味,却莫名感到一种空寂寥落。 广场之上,欢呼沸腾的人群之中,有个身着辰装却一脸阴晴不定的家伙。 为什么刚刚这什么狗屎的真传首席、现在的星耀宫掌座一出现,那种愈加熟悉的感觉更是扑面而来?! 杜子腾在震耳欲聋的嘶吼尖叫中竭力理清自己的纷乱思绪,在耿家时,那耿大夫妇是说过他被萧辰所救,可怎么救的?为何而救?却仿佛没有人知道。 而他也一直被扔在耿家、哪怕是来了横霄剑派也一直自生自灭,好像过往的一切已经烟消云散,也不再重要。可现在,当他抬头看着耀如朗日的面孔,竟似无数情绪排山倒海而来,欲辨难明,而周遭的山呼海啸只令他更加心烦意乱,隐没在云雾中的过往和在这炽热中汹涌澎湃的现在交织纠缠,只叫杜子腾难以理清头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小爷所想所思一向干净简洁,高兴就叉着小蛮腰仰天狂笑,生气就积蓄力量全力回击,想要就全力以赴拼命争取,这般纠结反复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竟是从未有过。 最后,他只气呼呼地瞪着上方被欢呼被敬仰的新任星耀宫掌座。 可不知为何,身在汹涌人群中央,看着周遭那一张张兴奋得脸蛋发红、欢呼到声音嘶哑的面孔,再仰望旷荡空中独自凌风而立的那月白身影,杜子腾竟突然觉得一种寂寥,高处不胜寒。掌门让他刚刚结丹就做掌座,确确是荣耀煊赫风光无限,可若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举目四望,身旁看不到一个人,也会孤独寂寞的罢? 刹那间,似有所感一般,萧辰寥落的目光竟是落在与那欢呼人群格格不入的某人身上,双目一触间,那目光里没有狂热、没有仰望、没有期许、更没有嫉恨没有猜忌,只有真切的一丝悯然。 仿佛他不是什么万人之上的明日掌门,也不是什么显赫的百岁金丹,只是像看着一个普通人那般,感同身受地却带着善意的悯然。 萧辰一怔间,认出了那炼气五层的古怪小修士,自那情绪间跳出来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悯然?既然能在崎岖嶙峋的道途中走到这一步,他自认不是弱者,何须一个小修士的悯然,他洒然一笑间,再次强行压下方才心绪波动间逐渊的一声轻吟。 而杜子腾分明读懂了对方那笑容里的含义,想到自己一看到那张脸就莫名其妙的情绪,气得他丹田里小木棍都在翻滚,随即,杜小爷抱臂一笑,何必纠结,他还有无数禾禾酒要痛饮、大把的符箓要画,小爷分分钟都是N多灵石上下,哪有时间浪费在这种神经兮兮的事情上,还忘却的记忆呢,小爷呸! 想起来能换灵石吗?能起来能立地飞升吗? 显然是不能的,那还浪费时间干嘛,这么明显不划算的买卖,小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了那么一小眯眯会儿。斩断心绪后想己所想,杜子腾再次轻松起来,啧,刚刚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啊,一定都是上面那个古怪的金丹的错! 于是欢呼臂立如林间,突兀地戳出一根中指,直直比向了萧辰。 萧辰:…… ===================================================== 金丹大典的流程继续推进,萧辰自然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当中,长霄既又退席——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没人会说什么,何况听闻他这次本就是特地为萧辰金丹大典特意出关,似这等修为化境的大修士,闭关百年皆是弹指间,回去继续修行也是应有之意。 在场各门派掌门几乎皆是元婴真人,远道来贺,自然不可怠慢,虽也有执事长老、执剑长老几位元婴真人在,但萧辰身为今日当仁不让的主角,又因为星耀宫多了一重身份,自然不能以金丹修士的寻常地位来看,必要时需替长霄将场面接过来。 藏剑大殿间一时欢笑宴饮,不论暗地里有什么猜测,此时俱是举杯恭贺,再是融洽不过。 而萧辰的风范肖似长霄,俱是温煦雍雅,纵然修为不及在座几位大修士,不卑不亢却又让人如沐春风,谈论间胸襟格局亦是极其不俗,只叫许多他派修士心中暗暗讶异,这横霄剑派的剑修中可是甚少有这样风范卓然却又睿智温雅之辈。 修为倒也罢了,在家俱是大门大派,哪家还能没几个资质妖孽的弟子?但这修行上的资质与门派交锋间执弈相搏的天赋又是不同,前者各大门派易寻,因为很简单,这等资质在孩童里便看出一二来,故而名门大派中弟子们至少修行资质都不会差。而后者……胸襟气概、城府心机、待人接物、统率垂范,如此种种能力却是缺一不可,要在一众修真苗子中选拔这样的人物,凤毛麟角已经不足形容这其中选拔的艰难。 这也是各门各派选择继任者极其困难、常常会多加观望多方考察的原因,而似萧辰这般修行资质逆天又适合执掌门派的人物……修真界上一个这般点满天赋点的只有长霄,难怪长霄会早早钦点为接班人。 一时间,不少门派都嗟然长叹,看来,上天还是要眷顾这横霄剑派至少数百年啊。 席间笑谈,司少文哈哈笑道:“说起来,横霄剑派除了萧真人你年少有为外,我们兰舟盟可是对另外一位小修士也是如雷贯耳。” 萧辰笑问:“不知哪位师弟入得了司盟主的法眼,是程师弟,还是江师弟?” 程向风和江流俱是横霄剑派中与萧辰同辈的内门真传弟子,亦是公认的,在萧辰之后最有可能率先结丹的弟子,而他们的师尊也在场上,萧辰有此一问亦是有抬举之意。即使不是这二人,萧辰这么一问,也是让其他门派知道横霄剑派这两个优秀的弟子。 司少文却是笑着摇手:“哎,我知道横霄剑派这剑修弟子个个乃是人中龙凤,修行一道上俱是天赋卓着,可我说的这小修士却是玩得一手好手腕,将这山下的小镇经营得风生水起,这般人物,想必剑派中人才济济是不缺的,我兰舟盟却是少了这样的人物啊……” 司少文还没流露出挖墙角的玩笑之语,一旁的公羊炎光已是接口道:“可是那姓杜的小弟子?实不相瞒,此次前来,赫连师弟在关中就苦苦相求,唉,他觅一个衣钵弟子几百年都未成,听闻这小弟子符道上天赋惊人,恨不得出关前来,好歹是被我劝住了……若是剑派让这小弟子到书院来远修,我们定能教养出一个不在赫连师弟之下的符师来。” 公羊山长此话一出,其他提到杜子腾打起小算盘的门派立即歇了心思。 因为没人能开出比妙思书院更大的诚意了,这“远修”二字用得十分微妙,并没有割裂开杜子腾与横霄剑派的关系之意。这公羊炎光的言下之意很诚恳:我们愿意再培养一个元婴符修,并且不介意对方将来也会横霄剑派效力。 萧辰闻言都有些意动,以横霄剑派和妙思书院的地位,根本不必担心毁约一说,然而,想到那杜子腾从仙缘镇开始直到最近的兑换一事,还有今日那满眼和自己一样的衣物打扮,萧辰脑仁有点疼,这桩桩件件就没哪个是小打小闹,若真是因着二派之约去了妙思书院,萧辰很担心会约定不成反成仇,而且那小子身上还有些未解之处…… 萧辰当下诚恳地道:“我代门下弟子谢过山长和赫连真人,只是,唉,实不相瞒,这弟子秉性顽劣,恐怕要辜负赫连真人一番期望了。” 萧辰只将杜子腾二三事传音给公羊山长,哪怕是元婴真人,闻言也是胡须抽搐,只想着回去一定要打消赫连师弟的念想,这么个捣蛋人物连横霄剑派都险险镇压不住,到了书院那等清净读书之地,只怕更要鸡飞狗跳难以收拾。 萧辰对自己刚刚那番有抹黑杜子腾名声之嫌的夸大描述完全不甚在意,只要不伤和气达到目的就好。 诸派一见连妙思书院这样的条件都未能谈定,虽然对杜子腾依旧心存顾忌,却是转而谈起了破晓秘境一事。 七大派先前就约定好再开破晓秘境,几位掌门此番前来,除了萧辰之事外,也是为此而来。 而广场上的诸弟子却全然不知这殿堂中的谈话会对他们产生怎么样的影响,甚至在场诸位大修士也不会想到,他们今日的约定会对整个修真界产生何等的影响。 第70章 一起玩耍吧   广场之上是另一番景象,各门派的师长都在殿内参加宴饮,外面横霄剑派自然也有灵食灵酒招待一众弟子,数万人的场合之下,自然不可能似藏剑大殿一般面面俱到,何况,横霄剑派也不是那等奢靡作风,只是在广场几处地点摆上食水供弟子们取用。   这般轻松的场合下,杜子腾却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不知为什么,云婉来打招呼也就算了,他们同修符道,后来又有合作,算得上是有交情,唔,那个云容也来了……好吧,看在那云砂的份上,勉强算不打不相识吧,但是你们俩谁能告诉我你们后面跟了那一串“云”字开头的姑娘是什么意思?还有那无数扫射过来的炽热夹杂嫉恨的目光,简直叫杜子腾一个头两个大。   “云宁师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杜道友。”云婉还一脸欢快地说道:“这是我们云华山庄的真传首席云宁师姐,她很厉害的。”   首席很值钱吗?杜子腾勉强拱手一礼:“云宁道友。”   云宁的模样在这一众如花似玉的师姐妹中间只算上是平平,难得的却是那种沁人心脾的平和气息:“杜道友见谅,因为婉儿好多次提起,好奇之下忍不住来拜望,我等唐突了。”   杜子腾倒是对这云华山庄的首席高看了几份,毕竟他只是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对方却已经筑基圆满冲击金丹,能这般平易近人,已算得上是雅量高致了。   杜子腾亦客客气气向她们介绍了飞毫院几位师兄,方平在外围一众修士杀死人的目光中也只觉得压力山大,后面直接找个借口开溜了,孟林面红耳赤地回答着一众女弟子对萧辰生平各种层出不穷的好奇发问,林丛却是皱着眉毛不甚耐烦,只是碍于礼仪敷衍应答,最自如的竟然是谭英,既不谄媚又有风度,竟是当场赢得几位女修的青睐——被当场逮着去介绍剑派的风物了。   杜子腾只装作没收到几个同院师兄求救的目光,哼,以为他的衣服是那么好扒的么?小爷现在还记着呢。   云宁倒是个挺好的聊天对象,有分有寸知情识趣,既不会冷场亦不会显得太过热切,杜子腾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心中疑惑:这些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很快地,杜子腾居然见到了春山池的辛秋平,啧,又一个“老熟人”,而且,对方竟然也是领着真传首席前来的,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虚以委夷,闲聊间开始拉关系,找找彼此的交集……   然后,连平江居然也来凑热闹,他带的还不是一个人,是足足四五个有男有女的年轻修士,瞧仪态打扮,怕是个个来头不凡。   “哈哈,杜老弟,快来认识认识,这几位俱是几位盟主家中的公子千金,你们年龄相近,正当好好亲近一番,我这小老弟可是个顶有意思的人,司少、黄少、雷小姐你们几位认识了他啊,一定不会觉得无聊喽,哈哈哈哈哈哈。瞧我这话篓子,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慢慢聊。”   然后是妙思书院……   看着那毛姓的真传首席,对方再怎么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杜子腾也实在兴不起去打听对方姓名的兴致了。   杜子腾开始头痛,头很痛,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难道不是应该在藏剑大殿里围着萧辰那个混账的吗?跑来小爷这里扎堆做什么?!   而且,杜子腾渐渐发现,这些来头不小的年轻人之间并不陌生,最难得的是,他们互相招呼之时竟半点也没让杜子腾感到半点受冷落、不被尊重之意,显然,这些弟子们都不是那等只知修行不知俗务之辈,有些见解手段在杜子腾看来纵然还稚嫩,却也可以看得出师门的培养方向——这TMD明显就是未来修真界顶级势力的接班人小团伙,把小爷我夹在里面算啥啊啊啊啊啊啊!   可怜的杜小爷,要怪就怪萧辰那番加了料的事迹描述吧,呃,从某种意义上来,圈子越高端就越没有秘密可言,传音什么的只是层遮羞布——让整个流程多层扯布的步骤而已。   因此,这些毛头小子、小姑娘们总是忍不住把他们自以为隐秘其实赤裸裸的目光放在杜子腾身上好奇的流连,杜小爷彻底炸毛了:“各位不用去拜访萧真人么?他在藏剑大殿里面呢。”   这一帮天之骄子顿时愣住了,虽然听说了杜子腾各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事迹,但这么光明正大完全不兜圈子的赶人方式,他们在这个圈子里确实没有遭遇过。   杜小爷却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失礼、或是会得罪了这些开罪不起的仙N代:“或者你们要打量我的话,能用正眼么?别遮着也别斜着,那样会看不清楚小爷英俊的容颜。”   云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大家都开始狂笑了起来,这小子是真的挺有意思的。谁也没有移步回藏剑大殿的意思,跟着长辈在一处总是不自在,更何况这里还有个挺有意思的小子,就更不会走了,哈哈。   完全不知道星耀宫含义的杜小爷在这疯狂吐槽某人未尽东道之义把这群想看猴戏的逗逼牵走——人家萧辰现在开始要和老头子们一起玩耍了,不能再和年轻人搅和到一起了呀2333   藏剑大殿内此时也是宴饮正酣之时,许多门派天南海北,除了那等游历途中机缘巧合结交,这般场合已是最适合的认识机会了,在热切攀谈之余并没有人发觉,似萧辰、横霄剑派执事长老、各门派领头之人已经悄然离席。   华嶷只郁郁寡欢地一人猛灌,当他意识到萧辰将参与到他永远也无法参与的事务中时,胸中烈火冰雪夹杂而下,竟是气血翻涌不能自已。   后殿之内,萧辰确实是在和一群老头子一起玩耍。   “此事……萧真人?”显然,第一次获得玩耍资格的小伙伴,尤其是你的年龄只有别人几分之一时,总是不能完全服人。   萧辰只朝发问的于慎颔首笑道:“师尊已经交待过,想必城主也同您叮嘱过。”   其他几人暗暗有些好笑,这碧月城也真是,在人家地盘上,别说今天有了星耀宫这出,就是长渊真人临走前的那个眼神都不是好消受的,你一个副城主却这般挑衅,岂能讨得了好?这不,被人当面打脸说你做不了主了吧?   于慎只看着对方笑得真诚温和,没有半点破绽,心中对于横霄剑派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萧辰可没什么功夫跟他纠缠,二派之隙由来已久,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罢了,不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诸位在修行一途上皆算是萧某的前辈,今日这番商议由萧某代师尊列席确是迫不得已,怠慢诸位是我横霄剑派的不是。”萧辰起身行了一礼,谈吐风姿俱是无可挑剔,直叫于慎这类的借口全部扼杀。   众位掌门互相对视一眼,均觉得这萧辰怕不是轻易与之辈,若因对方年纪修为小瞧只怕会不小心跌跤啊。   “萧真人,我等亦不是外人,何须如此?”   “正是,长渊真人已是交待清楚,今后你贵为星耀宫掌座,一举一动自然能代表横霄剑派。”   萧辰含笑谢过之后落坐,至少接下来几轮之内,只要他没有明显失误,谁也不能将他轻易踢出这棋局了。   执事长老坐在一旁全无存在感,只觉得自己跟来自作多情其实全无必要,看着萧辰这手以退为进,似柔还刚的手段使得这般顺手,他不由得嘴角翘了翘,还真别说,这小子的手段不对同门而对外派之时,看起来还真是挺赏心悦目的,难怪外面那么多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   于是,他老人家在原地捏了个法诀闭目打坐,竟是将这修真界最高级的巨头会议当成静修之室了。   “……那便这般商定,既然是萧真人你亲自前往破晓秘境自然最好不过。”   “司盟主,您这边的兰舟……”   “诸位放心,这已经是多年的老规矩了,我司黄江雷四家必是带足核心族人备好素胚在西荒静候萧真人的佳音。”   “好,那便是按老规矩,以精晶尘光的多寡来分配兰舟,届时飞渡霄河便看大家自己的手段吧!哈哈哈哈!”   计仪已定,萧辰便将各个掌门一一送至护山大阵的传送点。   夏侯煜明脚步故意放迟了些,萧辰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知夏侯掌门有何事……?”   夏侯煜明却是道:“那破晓秘境中近几次以来变动剧烈得反常,萧真人你上次去过,可我那几个弟子颇不成器……”   “何须您叮嘱,我必看护如同门师兄弟。”   “如此便多谢了。此外,”夏侯煜明竟是踌躇起来:“三月前,我春山池有三名弟子陆陆续续在燕山左近失踪,我派去查探的两名真传弟子亦是有去无回,我后来亲自去了一次,竟也全无消息,但那形迹看起来定与邪门脱不了关系。”   萧辰脸色一凝:“多谢您提点。”   春山池所在之处离燕山并不算远,那破晓秘境的入口正是在燕山山脉之中,萧辰上次遇伏便可见邪门的嚣张,此时竟然敢在春山池左近出没,简直无法让人不怀疑:他们必是盯上了破晓秘境。   夏侯煜明看着萧辰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不禁暗叹长渊真是好福气,要是哪日听闻长渊成为修真界第一位飞升成功之人,他也不会太惊讶,能从这俗务中脱身来专心修行,必是一日千里,更何况长渊本就境界莫测。   别过夏侯煜明之后,萧辰皱眉思量,此次破晓秘境一事竟然又添了变数。   ======================================================   而杜子腾这头被各路天骄/天娇的花式围观弄得受不了,直接转身准备走,立时有人嚷嚷道:“杜道友留步!你这是要去哪里?”“杜道友,咱们还没好好讨论你那兑换的法子呢!”“还有仙缘镇上的玩乐之处听闻不错,要不带我们去见识一下啊……”   这帮人平时在同门面前绝不可能说出这种带着几分无赖的话来,但不知为何,杜子腾就是有种让人没办法正经说话的技巧。   对此,杜小爷呵呵一声,目光扫过全体仙N代:“那可对不住了,人有三急嘛。”   众人一愣。   杜子腾这会儿好像一点也不“急”了,他慢条斯理地进一步解说道:“如诸位所见,在下不过炼气五层,尚未筑基,没筑基呢自然没办法辟谷啦,既然要食用那凡俗杂物,这五谷轮回……”   众位天骄的脸已经开始青了起来,恩,杜小爷终于还是用自己的下限打败了这些没办法和他去比这玩意儿的骄/娇子们:杜小爷的下限深不可测,他们确实没法比的。   杜子腾大摇大摆挥手离去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得瑟,只叫这群人头顶无数黑线。   云容目瞪口呆地悄声问云婉:“这姓杜的小子……平时也这样?”还是这会儿被吓傻了?他知不知道眼前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啊?没看到广场上那么多修士自动退避三舍又艳羡仰慕吗?   云婉却认真地想了想。   这些名门大派的年轻修士们此时也顾不得那等风度之事了,都竖起耳朵在等云婉的答案。   云婉清脆的声音回答道:“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他们面前故意做出这样子来吸引注意力?年轻的修士们有些失望,位尊之人总是见识过各种各样奇葩的巴结方法,欲擒故纵和哗众取宠并不鲜见,只是难得遇到这么一个行事有趣之人……唉,真是扫兴。   “……他今天可比平时有礼貌……唔,要讲究仪态多了,平时可就是外门的金丹长老他都直接顶撞的。上次在横霄剑派的外烟海阁,那个金丹长老让他交灵石才让进,我看到他直接振振有词地把长老给数落到没话讲,最后还是放他进去了呢。”   众人:……   突然觉得自己混得好失败啊,真传/首席/少盟主/掌门弟子又如何?在金丹长辈面前一样得乖乖听话啊,什么时候也能这么自(嚣)在(张)一把扬眉吐气啊!   而云婉没有看到的故事全貌是:杜子腾哪里是被放进去的,是被忍无可忍的金丹长老拽进去倒干净了身上的灵石直接被塞进烟海阁的。   杜子腾此时不知从哪儿薅了一壶禾禾酒,正准备独酌给自己去去心火,却听到一个声音道:“杜师弟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好酒居然不找我一起共赏。”   杜子腾:妈蛋!!!小爷就想当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怎么这么难!!!   回过头来,竟是王虎。   杜子腾上次承了他一个大人情,此时摆出一张笑脸,两个酒杯:“虎兄,坐。”   王虎却是哈哈一笑:“我今日协理这广场之上的杂务,方才只是同杜兄弟你打趣来着。”   杜子腾呵呵一笑也不介意:“上次那个符册还没谢过你呢,坐下喝两杯再走,这么多弟子忙着也不差你一个,歇一歇不碍事的。”   王虎顺势坐下,二人对饮了几杯,王虎见左近无人,压低了声音朝杜子腾道:“其实只是来给杜兄弟你提个醒。”   他只用手蘸着写了个“耿”字,便拱手一礼笑着离去。   杜子腾却是在他身后冷笑,王虎此人狼顾之相,专诚来提醒?怕是想他和耿家斗起来从中得利吧?这等小人只会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根本不必理会。   至于耿家,想到上次林丛那番消息,杜子腾觉得很烦,他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多浪费时间,甚至他这段时间不理会耿家,若是耿家安分守己,他都不会再追究过往一切。只是偏偏有人看不开,非要往杜小爷的枪口上撞,杜子腾已经开始在盘算着一劳永逸的法子了。   只是算来算去,都绕不开华嶷真人,那毕竟是个金丹,要对付一个金丹怎么一劳永逸?   杜子腾觉得真是憋屈得慌,说来说去,还是他修为不够,如若他有萧辰的修为还算个屁啊,直接提剑就砍,耿家那一双儿女还敢在背后玩阴的么?!   杜子腾捏着手中那个符册心中更是下定决心,那灵髓之泉无论如何一定要去,修为现在已经成了他最大的短板了,无论如何要尽快补齐。   原本闯堑之时,他委托简泽去收集过这些符书、符箓来研究,后来也渐渐淡忘,王虎不知是从哪里知道的这消息,又打听到他走的符道,仙缘镇事务运转过程中,王虎手中有不少需要杜子腾照顾之处,也陆陆续续送了他不少东西,为安王虎合作之心,杜子腾也酌情收了一部分,这符册就是其中之一。   杜子腾对于灵髓之泉的推测便是来自于此。这册子表面上看只是本记录符箓的册子,杂乱不堪,然而,杜子腾以符箓之道解析过,发现竟是破晓秘境的地图,那灵髓之泉便赫然是其中之一。他翻阅烟波阁资料也渐渐对破晓秘境中的情况、灵髓之泉的情形有了了解,否则,以杜子腾这修真小白的信息来源,灵髓是什么他都未必会知道。   铁万里心思粗豪,竟也从没细问。杜子腾也不想将自己和王虎乱七八糟的交易说出去烧铁万里的脑子,只将自己从中得到的信息告知了铁万里。   而从上次萧辰所去那次的结果来看,秘境之中情形并不乐观,上次各大门派损失了那么多弟子竟然这次还再派人进去,显然,这秘境之行弟子历练什么的,只是个遮掩的借口,弟子都死完了还历练个屁啊!   可到底这些名门大派盘算着什么,杜子腾信息有限,心中也没底,但事关他的修行计划,他既然决定了全力以赴就不会退缩,现在剩下的就是把兰舟在内的许多工作准备好,只是几位师兄……   大典结束返回的途中,方平醉醺醺揽着杜子腾道:“杜师弟,放心吧,别怕,这次我们和你一起去!”   杜子腾哑然失笑,方师兄还当自己是那个第一天来云横峰,连走路都会掉下山道的傻子么?   然后,他认真对方平道:“不,师兄你还是不要去了,既然喜欢画符,就认认真真安安心心地画符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犹豫,也不要后悔。”   这番平淡话语里的真挚竟是叫半醉半醒方平都怔住了。   然后,杜子腾又道:“方师兄,你和孟师兄、谭师兄只画过符,没有斗过法,这次破晓秘境不比往次,我怕变故发生之时,师门长辈也未必能及时护佑所有人。你们手上的功绩点足够兑换筑基丹,如果只是为了陪我,大可不必。”   杜子腾忽然笑起来:“我可是闯过磨剑崖的符修啊!师兄们还是闯过了磨剑崖再来说陪我一起去的话吧!”   孟林一巴掌呼到他脑门上:“臭小子!没大没小的!”   方平不知到底是醉了还是醒着,歪着脑袋迷迷糊糊思索半晌之后居然道:“恩,我一定要闯过磨剑崖!”   只叫杜子腾听得哭笑不得,当日方平劝他不要异想天开的话他还字字记得呢,怎么师兄自己异想天开起来完全没有心理障碍呢?   谭英感动之余,却是已经在盘算着闯过磨剑崖到底要做哪些准备工作了,或者可以去问问云婉他们当时是怎么准备的,你说去问杜子腾?——秘境出发之期在即,还是让他安心做准备吧。   谭英心中一点也不生气,杜子腾虽然是玩笑之语,但其实说得没错,他们现在这番情形,就算去了也只会拖累同门,一直以来都是杜子腾为飞毫院做了许多,既然忝为师兄,那也是要讲究师兄的尊严的,怎么能让个小子走到前面呢。   微微晚风中,广场上的食物香气灵酒馥郁、还有那些快乐的欢笑已经远远抛在身后,来时剑派内门的奇山异水也已经隐没在暮色深处,而未来的一切也像现在这般,藏在黑暗最深处。 第71章 吃货与包养233   破晓秘境的名单很快放到萧辰桌上,萧辰极其流畅地浏览着,甚至是划掉某些名字的时候都没有半分犹豫,好像所有人的情况他都已经成竹在胸,不必费神斟酌思量。   直到这三个字映入眼帘:“杜子腾。”   萧辰竟第一次开始皱眉,仙缘镇上的、剑派外门里的、甚至隐隐牵涉到内门中乃至几大门派的格局,还有当时救下这小子的情形……满城尽屠鲜血盈河,那邪门下手何等残酷,却偏偏留下这么一个小子安然无恙……萧辰本就不是能轻易信人之人,如何不疑?   当日他为邪道修士重伤,不得不闭关,将杜子腾放到仙缘镇上,萧辰只是想就近观察,也不无□□之意,他也未曾料到,世事这般难料,那耿家一双儿女竟会双双拜倒华嶷门下,引发后来这许多波折,这小子现在又一副完全不记得过往的模样……这一切导致这小子身后的秘密非但没有减少,却反而越来越扑朔迷离。   他心中着实举棋不定,这不只是一个破晓秘境的名额的问题,而这小子的安排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竟叫他也一时为难。   也罢,左右不过一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也不妨扔出去看看到底能引来什么牛鬼蛇神来。   ==========================================================   暮色深重,燕山的千万谷壑早已暝暗不清,其间一个幽深洞穴间,一灯如豆,只映得鬼影幢幢无比阴森。   一道低沉男声道:“此番萧辰定会亲至,你可要好好把握时机。”   嘶哑的桀桀怪笑突兀地响起,直叫人寒毛倒立:“那可是一个上品金丹,本座定不会浪费的!”   “哼,是么?!”那低沉男声冰冷嘲讽道:“也不知是谁上次放跑了那小子,那时他可还未结丹!此番你若再大意,以他的进境只怕再过不多时你也奈何不得,谁不放过谁就不一定了!”   这声音到最后已是不甘至极。   那嘶哑不类人声的声音中蓦然也变得阴沉起来:“本座之事你也配指手画脚?!该是你得的少不了!”   低沉男声冷笑:“最好如此,我的东西谁最好都别碰!”   嘶哑之声却再次道:“那炼气期的小子你安排如何?”   一道玉符在微弱摇晃的光线中划过:“已经入彀。按先前之约,这小子抵萧辰一命——我可是费了不少事,你可别收了货赖账。”   “桀桀,本座省得。”   一阵腥风猛烈刮过,洞穴之中已经恢复空荡幽暗,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   同一时间,云横峰某处崖壁上,也是一光如斗般明亮。   杜子腾正在专注地折腾着兰舟,破晓秘境出发在即,他整理了手中的各种物品:不计其数的各式符箓、飞毫院方平几位师兄所赠的辰字套装、大把的灵石、崔师兄所赠的符宝、简泽听说之后非要塞来的各种灵丹、还有眼前最重要的一项道具——兰舟。   此时的兰舟虽然可以依靠灵石驱动,但隐蔽性上的缺点始终让杜子腾觉得不太放心,虽然看起来毛毛躁躁,一但涉及正事,他却是个极其缜密之人。   那各种各样的符箓砸下去,足以砸出远胜他现在境界的攻击力,如果遭遇的一些情况下,这些符箓都不足以解决问题,那他只剩下最后一条退路——兰舟了。   因此,灵石要够,要足够。   兰舟的改进更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尽可能有突破。   那斑点狗一样的兰舟此时一点一点地恢复着原貌,既然隐气符没有用,那就说明这个方案明显有误,方向不对就换个思路,杜子腾一边将隐气结构一点点取下来一边思索着。   当然能恢复还要多亏了铁万里当时觉得不靠谱,并不是将隐气结构记录于兰舟胚体之上,而一个个镶嵌于上,可以取下,否则,这斑点狗一样的兰舟要想恢复原貌,就算去找司少文司大盟主也只能回炉重造了。   杜子腾回到了最根本一个问题上:兰舟为什么会快?它的速度到底是由什么来决定?为什么修为越高兰舟的速度会越快?修为越高的修士驱动兰舟到底会有什么不同?这些光芒到底是这速度的原因之一,还是根本性因素?   只可惜兰舟认主之后只能由主人驱动,否则无论是铁万里或是崔绝尘,哪怕去执事堂找钱有财来试一试,都能让他更容易地找到答案。   前些日子的摸索,兰舟整体构造的一点一滴他早就熟悉无比,但炼器他却是从未涉猎过,铁万里那般炼器经验丰富之人都说兰舟改造难如登天,之所以能辅之以灵石驱动只是因为聚灵符阵为杜子腾所创,兰舟又是他的法宝,二者灵力的输入输出接口他都清楚,才能不费吹灰之力。   驱动法宝会知道灵力入口,但灵力进入法宝之后如何运作的,这就不是成为法宝主人就能知道的事情了……   归根到底,就像符箓,符箓的使用者可以通过尝试来知道如何驱使符箓、知道符箓的威力,即最开始的输入和最后的输出结果,但中间到底是怎么实现的,除了画符之人,外人是很难知晓的,这恐怕也是兰舟闻名修真界数千年却始终没有哪个门派能够仿制的原因。   杜子腾忽然灵光一闪,他将小木棍和兰舟同时唤出,但这一次,他的注意力不再是专注于兰舟,而是集中在小木棍身上,然后,他缓缓将自己的心神沉入小木棍中,就好像他此时已经与小木棍合二为一,是以一支符笔——符箓的刻画之眼来观察兰舟的灵力运转。   没有人告诉杜子腾可不可以这样做、这样做到底又行不行得通,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既然心神相连,小木棍可以借用他的灵力,那他借一借小木棍控制灵力的能力来控制兰舟的灵力输入、同时观察兰舟不也应该可以?   心神沉入小木棍的杜子腾没有发现,在那心神相合的一刹那,小木棍身上深沉华贵的紫色光芒再次流转,原本黑黢黢的颜色仿佛又退却了一点点。   杜子腾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那心神相连的视角中——他清晰地看到,当小木棍轻轻点在兰舟那的“灵力入口”之上时,就在那一个刹那间,好像时间自动放慢了千亿倍,那一点灵光就像水银泻地,沿着无数条繁复微妙的花纹流淌,几乎在灵光流淌的同时就渗透到舟身其他地方,兰舟身上便再次盈起那斑斓光芒,咦,这个光芒……!!!   杜子腾还来不及探看其中奥妙就觉得一阵剧痛,下一个瞬间,那奇异的视角早已如潮水般退却,杜子腾却是头痛欲裂冷汗涔涔,他抽搐着摸出一粒恢复神识的灵丹塞到嘴里,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   然后他心有余悸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小木棍,妈蛋,差点把自家主人的神识吸干,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忠心耿耿,有没有一点本命法宝的职业道德!   小木棍淡定地躺在那里,明明没有言语,仿佛在无声嘲讽:要不是我先一步断开心神连接,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来吐槽我?!   杜子腾愤愤地踢了它一脚,最后再不甘心,也还是收回丹田之中。   他再次抚到兰舟素淡的舟身时,冰冷温润的触感让他渐渐回复平静,方才短短一刹那间,那神奇的视角所见到的东西恐怕就是兰舟最大的奥妙。   只可惜时间太过短暂,看到的太有限,现在回想起来那景象就像是就像巍峨雪峰连接广袤平原,春暖花开之际,雪水便涛涛而下分裂为数条河道滋养平原,每一条河道的水都会浸润每一寸土地,而那光芒的微妙就隐藏在这土地中——对应兰舟的舟身之中,当灵力借由那灵脉渗透之时,光芒便会亮起。   难怪他的隐气符只能把兰舟变成斑点狗,单个隐气结构的作用范围本就有限,再被那些灵力脉络一割断,自然无法相互呼应,只能起到局部作用了。   而且,杜子腾有一种直觉,那些灵力传导的纹路并无特殊,只是设计得巧妙些让灵力能尽量快、尽量均匀地分配到舟身,那些光芒,也就是舟身本身才是兰舟如此之快的原因。   坐在兰舟之中,是没办法看到那些光芒的,所以杜子腾推断,这不是打造兰舟舟身的材料特性,应该是舟身之外有某种东西,他沉吟了一会细细抚触兰舟内外,果然有着细微的不同,然后,杜子腾的表情有些古怪,难道数千年那些修真天才无法破解兰舟奥秘的原因是——他们都奔着兰舟这些灵力传导结构而去,其实兰舟最大的奥秘是在舟身外面这层……漆上?   居然不是因为结构而是因为材料,杜子腾笑叹。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彻底陷入僵局,结构解析才他擅长之事,材料……那需要对整个修真界的灵物特性了若指掌且有丰富的炼器经验,而且,以兰舟的产量珍稀程度可以推断,也许这漆的成分相当珍贵……好了,问题变成了对修真界珍稀甚至是奇异灵物的知识的考察,恩,对于修真小白来说,杜子腾只得怏怏地交了白卷。   不是他不想,而是去秘境出发在即,即使可以去外烟海阁搜索,也要有个搜索对象吧?这漆的特性方才短短一瞬间他也只是察觉到异常,根本没办法更详细地判断,如果要更进一步,他还需要再用小木棍来考察一次,时间和神识的恢复都实在是折腾不起。   想到这里,杜子腾又愤愤地捏了捏手指头,就像小木棍还在手心里被捏他嘎吱嘎吱。   随即,杜子腾又是一怔,方才那个视角……那种仿佛透析万物本源,直视能量与结构的场景,好像在哪里似曾相识……   猛然之后,杜子腾转身直视磨剑崖——对了!就是那个时候!   闯堑到了最后三百步之时,他明明就要失败了,却两次见到了那些飞剑的真身,看清了那些构成飞剑的真正灵力和背后符纹,才能以符道之法,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斗法闯过磨剑崖。   杜子腾再次唤出小木棍,认主之时,他只在无数灵石飞走的巨大失落之下感到懊丧至极,根本没有细想那些异状,现在回想起来,还有几次隐隐的呼唤,也许择剑之时,他那一跤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小木棍选择了他?   杜子腾戳了戳黑乎乎的小木棍,眯起眼睛道:“说!你非要跟着我到底有什么阴谋!”   小木棍:……   妈蛋,你哪里看到我长嘴可以说话了?!   对方依旧直挺挺地躺在他手心里,一动也不动,就那样装死。   这黑乎乎的柴禾好像这段时日颜色又变得浅了那么一眯眯,起码没那么脏了,表面的坑洼也平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还胖了一点点?就像改善了伙食而发胖了一般。   然后,想到自己这段时日的收入大半都是被这无底洞吞掉的,杜子腾愤愤地吼道:“说!你是不是看云横峰上我灵石最多才摊上我的!”   小木棍:……   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   分明这破烂玩意儿无法开口,但杜子腾就是知道对方那种无语的鄙视,杜小爷冷笑一声:“怎么瞧不起小爷?”然后他戳着小木棍一字一句说道:“别以为你有多牛逼,现在还不是个靠小爷包养的吃货?”   包养!!!!!!   吃货?!!!!!   杜子腾抱臂冷笑:干活不积极整天喂不饱,还挑食拉便便,如果不是没办法扔掉,小爷才不干这明显赔本的买卖呢!   随即他悲伤地顾影自怜道:“我就知道,太完美容易遭天妒,小爷我就是太英俊太有才华,才会招来这么个破烂,唉。”   小木棍:……   这次已经完全无法吐槽了。   杜子腾收起了兰舟和小木棍,好了,既然这两个最大的吃货暂时没办法,那就眼不见为净。其他可以努力的方面可以再准备充分一些。   对,还有灵石!   杜子腾啧了一声,坐到桌前,提起笔,上次在广场上他就听到有同门嚷着《云横首席传》还会不会接着写,当时还有同门反驳,说书都出了故事都写上“完结”二字,还怎么接着写。   哼,小爷就来让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修真界知道,完结?   杜子腾提笔写下开头一行字:“番外一金丹大典。”   七大门派出场的人物栩栩如生流淌于杜子腾笔下,可以想见修真界又会再掀起一阵狂潮,也可以想见会有一大批灵石再次流向杜小爷的腰包之中。   化悲愤为动力一直是杜小爷这辈子赚取灵石最大的驱动力,所以很难说,手上的“吃货”越来越多,   不过,当他们催更时发现作者已经去秘境历险时不知道会作何想。   这破败院落中今夜发生的一切,对于巍峨云横峰而言,太过渺小不计。没有人会知道,一个小小的修士意识到自己可以观察能量与结构,又彻底掌握这项技能时到底对修真界意味着什么。 第三卷:霄河 第72章 秘境入口之乱(改错)   出发之日,杜子腾谢绝了所有亲朋故旧的相送,真是的,小爷是去提升实力回来成为更加英俊聪慧的男子的!你们那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眼神别来打扰小爷了。   横霄剑派最后前去的弟子有三百多名,并不算多,其中还有部分内门子弟,虽说外门上三院的弟子都有资格,但因为此次上三院中居然破天荒地有两个院子都不是剑修之院,对于丹修和符修来说,要报名去那种地方,如果你不是个仙N代身上挂满逆天法宝的话,那你一定和众人眼中的杜小爷一样——是个疯子。   最后外门飞毫院前去的只有两个人,杜子腾和林丛。   林丛好歹是个炼气八层,而且从进飞毫院的第N天开始,就开始不走符修之道,没什么人注目。   而坐在门派专用的运输大剑上,几个经过杜子腾身边的修士不自觉地嘴角抽搐,炼气五层要去破晓秘境,这小子不是来搞笑的?师门长辈居然也同意他这般胡闹?   但很快,这样的修士又会被自己交好的同院/同门拉过去切切私语,向他科普,虽然只是炼气五层,但却是个闯过了磨剑崖的剑阁弟子,别小瞧云云。   林丛早受不了这种非人待遇,扔下杜子腾一人另找相识去了。   随后,杜子腾发现,等本门这些内外门弟子消停了之后,居然其他门派的人也来了!   破晓秘境历来本就由七大门派共同开启,部分其他六派的弟子此次参加萧辰的结丹大典之后,顺道也和横霄剑派一起启程,不必再费事地回自己门派去。   因此,当诸如云宁、辛秋平、那毛姓修士……一张张他不太喜欢的面孔再次晃到他面前时,杜子腾忍无可忍地道:“我说,真传首席的位置在那儿。”   杜子腾伸手不甚恭敬地点了点前方某个临风翩翩、引来无数弟子仰慕眼神的月白身影。   云宁好奇地道:“杜师弟似乎对萧真人……?”   杜子腾翻了个白眼,不只是所问萧辰一事(又不是人人都是他的NC粉!),更是因为云宁的称呼,所以说他最烦这些名门子弟,看看,才见过一次,就已经变成她师弟了,不要太会攀关系。   云宁却是莞尔一笑:“我以为,写出那《云横首席传》,杜师弟必也和横霄剑派其他道友一般呢,没想到你却是这般……”   有一搭没一搭间,这众多法宝已是夹着瑞气千条降到了燕山地头。   此时烈日当空阳光正炽,碧空万里无云的笼罩下,此时燕山群脉正应了:峰峦如聚,波涛如怒。那些峰峦极其奇特地,在最高处聚拢成一个旋涡状,看着那吞吐不定的灵力烟尘,众弟子都纷纷兴奋起来,那就是传闻中的秘境入口了!   然而,此时萧辰与其余六派的长老聚在一处,神情却极不乐观。   “入口已经这般不稳定,这秘境维持不了太久了。”妙思书院的长老蓝如晦已经皱眉下了断语。   却没有一个长老反驳于他,蓝如晦已是如今修真界这方面一等一的大师,而且,即使他不说,看到底下那秘境入口的模样,所有大修士们都知道这是个事实。   上次前来时,这旋涡虽然已有不稳之势,却不像现在这样,吞吐不定的模样像随时有可能崩解。   “既然如此,此次便多派些弟子进去!能采多少是多少!”兰舟盟来的是副盟主雷山,此时也是一脸阴沉。   好几人却几乎同时道:“不可!”   这几人互相对视之后,蓝如晦叹了口气道:“雷盟主,我等如何不知这精晶尘矿的重要,只是,入口已是这副模样,里面只怕会愈加不稳定,上次各门各派死伤之烈,我等可还记忆犹新……”   雷山却是目视蓝如晦、萧辰在内所有人道:“各位,雷某何尝不体恤弟子,我兰舟盟可也是有精英弟子要入内的!精晶尘矿的重要雷某无需多言,看这秘境的样子,此次强行开启还能否有下次已经不好说,这其中牵涉到霄河,厉害之处已不必雷某多言,各位想必心中有数,雷某所言可绝非只为兰舟盟一家!”   大修士们登时沉默。   萧辰却率先打破沉默:“雷盟主,萧某却有一事要讲。”   雷山诧异地看向萧辰,对方代表的身份不凡,即使言辞间太过笃定令他有些不快却也点头道:“萧掌座请讲。”   “上一次秘境开启时,萧某恰巧身在其中,事后据萧某观察,这入口崩坏如此之速,亦与上次进入的弟子太多有关。”   蓝如晦颔首道:“正是,蓝某多年以来研读典籍记载,但凡某一次开启进入的修士过多、或是修为过高,皆会令这入口崩坏加速,雷盟主的提议我等虽理解,可若是弟子太多……中途未等他们出来这入口便崩毁,只怕是一块精晶尘矿都无法带出,岂不是与我等所愿背道而驰?”   这领域不是兰舟盟专长,但萧辰和蓝如晦都这样说……破晓秘境几十乃至上百年才一开,出现这种现象更近几次才有,萧辰是他们中唯一的经历者,而蓝如晦是他们当中对此研究最深之人,两人的观点都如此,其余门派此次的掌事者也心中有了个大概看法。   碧月城的副城主于慎却直接道:“既然如此,蓝真人您就说一个数吧,此次秘境该让多少弟子入内?”   蓝如晦却是迟疑起来:“这……论理来说,入口这不稳定的程度远胜上次,只怕里面的危险程度也更甚当初,该当只令筑基弟子入内,可筑基期弟子修为远胜炼气期……只怕这人数上就……”   不少大修士的眉头已是皱了起来。   根据上次反馈的情形来看,精晶尘矿的分布早已彻底打乱,不论是筑基弟子还是炼气弟子一旦入内,论起找矿石的能力而言已经没有太大区别——都是蒙头去找,纯拼运气。   在这种情况下,派筑基弟子入内无疑是太过奢侈的行为。   萧辰却问道:“那依您之见,一名筑基弟子入内对秘境造成的影响相当于多少炼气期?”   这个问题蓝如晦只是闭目半晌之后道:“这些炼气弟子均在八、九层之间,可算六七个吧。”   萧辰又接着问道:“那您看此次该当多少炼气弟子入内方算妥当?”   蓝如晦皱眉掐算:“最多一千,不可更多了。”   春山池的长老明镜突然皱眉道:“那金丹修士……”   蓝如晦直接摇头:“金丹修士此次绝不可入内,跨过金丹这一大境界,与筑基已是天壤之别,我怕还未入内,这秘境已先崩塌。”   萧辰点头,他本来只是打算看情形再决定要不要入内,现在看来只能作罢。   明镜也是叹息,他是知道掌门与萧辰口头有约的,但情势如此,萧辰也进不去,只能传音与萧辰商议两家弟子在里面互相照应了。   萧辰随即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等先将这人数之事分配了,至于派筑基弟子还是炼气弟子,总之一个筑基弟子算六个名额,各位可自行斟酌。”   一众大修士纷纷颔首,然后接下来的唇枪舌战便是在如何瓜分这一千个名额。   待到计仪已定时,各个门派的安排分配方案也已经出来。   横霄剑派弟子已经收到萧辰令人传来的讯息:“此次破晓秘境入口极不稳定,险难之处比上次更甚,众弟子自行斟酌是否入内。”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杜子腾正扒在大剑边上努力打量底下那秘境入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周围那漩涡模样的山势好像是被那入口吸过去的一般。   林丛急急过来:“那里面的情形不太乐观,”他看了看周围,抬手设起一个小小的阵法:“我刚刚听说,葛公子已经退出此次秘境之行了!”   杜子腾倒是真的惊讶了。   林丛点头:“千真万确!我方才在一个执事师兄身边,亲耳听到的。”然后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只盯着杜子腾的反应。   此时此刻,分明他修为高了杜子腾不少,内心却惶惶无主,期望这个一直心念坚决的少年给个主意。   杜子腾低头看着底下那吞吐的漩涡,好像只张开欲噬的巨口。   然后,自在修真界睁开眼来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最后定格在了万人欢呼之上的那一双带着好笑神情的眼睛,那双俯视的眼睛中没有故意的嘲弄鄙夷,对杜子腾的影响却更有甚之——因为对方或许认为,他这样的小修士根本不配他施舍那样的情绪。   此时此刻,看着底下那可怖的入口,杜子腾却蓦然平静了下来,他介意的并非是那个人是萧辰,而是会因为别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而受影响的自己……终究还是不够强大啊,不论是修为还是内心。   若是他修为足够,早可以当面回击,叫任何人都不得不正视自己。   若是他内心强大,只可当那些东西是轻风拂面,一笑置之,何来现下的心中纠结?   前者他可以奋勇去追,后者却需要时间与历练。   不过短短几个念头闪过,杜子腾已经拿定了主意。   杜子腾只是平静地起身道:“林师兄,这个决定我无法代你做。”他看着林丛的双眼:“师兄,你想一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想清楚了你自然会有决定,现在这种境地,参加并不见得光荣,退出也不见得是耻辱,不必理会旁人,你只管问问你自己的想法。”   林丛一怔。   杜子腾却已经开始迈步朝那边集合去秘境的弟子们而去了。   林丛在原地怔愣了好久,开始糊涂起来,自己所求到底是什么?是叫父亲、嫡母、兄弟们匍匐在脚下?可现在看着那坚决而去的瘦弱身影,林丛却莫名觉得,似乎那些曾经追求的东西现在看来如此可笑。   他不再犹豫,加快了脚步也朝杜子腾方向而去。   此时,最终的名单终于定了下来,横霄剑派这边领头是个杜子腾完全不认得的修士,叫程向风,同样入内的筑基修士还有崔绝尘、闻人凌等八人,基余近两百名弟子皆是炼气期,这些炼气弟子也各自分组,十来人跟着一个筑基弟子。   杜子腾目光扫过,除了自己和林丛,竟再没发生一个非剑修弟子。而他和林丛竟还分到了不同的组里,杜子腾所在小组领头的竟然是闻人凌,而林丛那边那筑基修士杜子腾却是不认得了。   执事弟子正在发着令牌样的东西,内门另一名金丹长老正在交待着最后的注意事项:“……秘境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尔等需团结一心,筑基弟子需照看好本组内其他修士,如遇意外勿要惊慌,捏碎手中传送符即可离开秘境,尔等明白?”   “是!”   头顶萧辰不沾染任何烟火气息的声音在所有门派弟子耳边响起:“各派弟子须知,尔等所持传送符皆会记录一言一行,切记,我七派乃正道代表,齐心协力定可克一切之艰!”   话音刚落,七大派各有几位金丹同时出手,齐声喝道:“开!”   十数位金丹同时发力,杜子腾看到底下那漩涡状的入口竟像被无数巨手生生撕扯一般渐渐张大,只看得杜子腾目瞪口呆,敢情所谓需要七大派共同开启的方法——就是暴力开门啊!难怪会越来越不稳定……   那入口仿佛极其脆弱随时要裂开又仿佛极其愤怒地在反抗,喷涌出无数可怕的涛涛烟尘遮天蔽日,刹那间,天地风云大变,晴空万里立时化作乌云滚滚,竟是突然之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杜子腾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时,突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怒斥:“谁?!!!!!”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乌云中翻涌不休还夹着嘶哑狂笑与众鬼长嚎,然后就是无数弟子的尖叫求救,这等变故之下,杜子腾根本不敢迟疑,直接掏出一把符箓拍在自己身上又捏了一把在手中,闻人凌俏脸更是冷凝,一把将杜子腾提到了自己身后。   乌云翻滚更加剧烈动荡,那嘶哑笑声听来更加恐怖诡异:“啧啧,这老儿血太腻了,还是换个细皮嫩肉的吧。”   此时此刻,一道剑光似闪电撕裂长空,又似夹着开山劈海之势直朝那嘶哑之声而去:“手下败将,滚!”   那嘶哑之声音蓦然愤怒一般厉声长啸:“萧辰小儿,尔敢!”   金丹之间的交手令天地间乌云激荡,似怪异黑潮汹涌怒嚎,不时露出战场一角,而杜子腾就看到了此生最为血腥的一幕,那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长老头颅此时已经干瘪如风干的桔子一般自高空掉落下来,那眼珠已经因为太干而像两粒葡萄一样吊出头颅之外,随后更是身体的其他部件,心肝脾胃手足躯干……杜子腾一件不落地全部看在了眼里,甚至强迫症一般将那些干枯到没有形状的部件一一辨认了出来。   周围弟子纷纷开始干呕,闻人凌啧了一声:“邪门就是恶心,喂,小子看不出你还有点胆量嘛!”   杜子腾直勾勾的眼睛此时才回到闻人凌脸上,然后道:“那边。”   闻人凌头也没回,一剑出鞘,那凌厉肃杀的剑意激得杜子腾双眼刺痛当场流下眼泪来,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选择进秘境可能意味着什么。   那死人一样的玩意儿是什么?僵尸么?居然还有这么迅速的行动力来攻击他们?   杜子腾再次能睁开眼时,闻人凌长剑所到之处已经将那僵尸切得伤痕累累,动作却是半点也没慢下来,那玩意儿恐怕坚逾金铁,以闻人凌的攻击力居然没有将它一斩两截?!   杜子腾思索之速,手上一道最新加强版本的火球符已是激飞而去,狠斗中的闻人凌只见一张轻飘飘的小纸片咻地一声粘在了那僵尸的脑门上,随即他身后传来一声“爆”,闻人凌立即后退,就看见那玩意儿的脑袋像个西瓜般炸开,红白之物四处飞溅。   闻人凌那张艳丽面孔上半点没沾到,只是看着杜子腾的神情有点奇特:“你怎么知道要打脑袋?”   杜子腾一脸莫名其妙:“僵尸、丧尸,不都是攻击脑袋才能生效么?”   闻人凌一脸好奇:“这玩意儿叫僵尸?丧尸?”   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竟然又有三只冒了出来,各奔向闻人凌和杜子腾二人,此时就显现出杜子腾的短板来,他那一手符箓对战之术是在磨剑崖上练出来的,意识是有,但战术完全是对付剑修的——谁叫那磨剑崖的闯关中只有剑招呢?   杜子腾应对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之时,闻人凌一声长啸,长剑挥洒间竟是战意纵横,将三只僵尸都圈在了他的剑下,杜子腾退开之后骇然发现那闻人凌此时眸若春水面如桃花——居然是一脸开心幸福得不行的模样……   果然听大师兄的没错,那两个笨蛋还不肯来,说这是保姆任务,哼,现在打得这么爽,让你们后悔去!   剑气开阖之下,一排脑袋就像葫芦骨碌碌地掉落在地,那东西也如杜子腾所说,失去脑袋之后就像去了生机一般摊倒在地立时融化成一摊肉泥。   不待杜子腾表达恶心之感,已经有更多的僵尸涌了出来,大修士们纷纷出手,可这些东西扑天盖地而来,数目更是多得好像根本没有尽头,总有些漏网的朝着所有弟子们奔去……   它们不知疼痛不知疲倦,迅猛行动间常常撕扯开肉体吸食血液,只看得人惊惧欲狂。   这极端的混乱险恶之中,杜子腾几次遇险,又几度生还,更甚至亲眼目睹了身边几个同门被这东西咬断喉咙生食血液,惊悚战栗早不足形容此刻心中恐惧。然而,杜子腾在闻人凌再次替他挡下一道致命的撕咬时,竟然抖着手直接掏出自己那唯一一张“意在符上”之境的神行符,妈的,与其在其中苦苦挣扎求生,不如学闻人凌好好享受这僵尸牙口上跳舞的滋味!   下一瞬间,他的身形已经飘忽不定起来,在极高的速度之下,别说僵尸,就是同门正常的脸孔都会被光影扭曲得不成人形,周遭一切仿佛都放缓变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那光怪陆离中的己方和敌方,杜子腾手中的符箓再无一张浪费的,在那放慢的同门对战僵尸的动作间隙间,间不容缓地补上一张张火球符。   无数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忽然发现,恩?怎么总有个飘忽的影子在周遭撒着小纸片,还一洒爆头一个准,于是,当那飘忽身影再次出现在自己视线余光中时,战斗成直觉的剑修已经学会压制着僵尸留出头部空当来,然后在小纸片咻地起飞声中迅速退开静看西瓜炸开,渐渐地,局势竟然就这样稳定了下来。   杜子腾十指翻飞间,身形飘渺符箓飞扬,总是伴随着身后啪的一声音响,视觉效果更是绝了,杜子腾回头瞥到时淡定地想到,啧,别说,远远看去,小爷还挺像放烟花的。   总有些僵尸身形迅捷力大无穷,像是漏网之鱼一般扑向杜子腾,却总有同门剑光吞吐间替他挡下,让杜子腾发挥得越加自如,他突然明白,磨剑崖上那一遭不仅令他知道和剑修对战,也令他熟悉了解了剑修作战的习惯,才能在短短时间内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   闻人凌远远看到这边的一幕,露出一排贝齿,竟是亮出了一个璀璨微笑。   杜子腾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在闻人凌蓦然大变的脸色中,他只听到身后一声惊呼,一股大力传来,杜子腾的身形已经腾空而起,恍惚间,杜子腾好像听到了一声快意到得意的女音在笑,来不及细辨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看着越来越远隐没在云雾烟尘中的同门们,心中一沉,他好像已经是落到巨剑上同门护持的范围之外了!   听到周围无数隐没在乌云之后的兴奋嘶吼,杜子腾根本不假思索,下一秒人已经在兰舟之中,却依然听到无数的撞击之声,他透过兰舟一看,只觉得冷汗已经湿透重衫,他现在前后左右俱是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密密麻麻将他包围,只隔着一个法宝,杜子腾甚至能嗅到它们身上那股闻之欲呕的腥臭,还有那些自撕咬的犬齿间滴落的恶心涎水。   撕咬撞击不见成效之下,这些东西突然齐齐一震,然后嘶吼着挟裹着兰舟朝某个地方而去。   此时此刻,兰舟中的杜子腾却异常冷静,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他知道,所有的长老此时要么忙于维持秘境入口,要么死磕这些东西和这些东西的指使者,而其他的同门们都在浴血战斗,再没有什么人会替他挡住接下来可能更悲惨的遭遇——他只有靠自己!   兰舟那素雅色彩早被这许多丑陋无生气却怪异地行动有素的血肉所淹没,就好像全无挣扎地要被带向不知名的恐惧之处。   可下一秒,炽烈到耀眼的斑斓光芒亮起,就好像天地间多了一轮太阳般,连周遭乌云也逼退数丈,然后这乱战中,无数的修士们、非人们便看到了奇异一幕,数不清的僵尸裹成一个奇大的肉球,那无数丑陋肢体间却刺出耀眼到极致的璀璨光芒,整个古怪肉球在这光芒穿刺下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朝地面狠狠砸去,而目标赫然正是那被撕裂开口的秘境入口! 第73章 诡异之境   此时的破晓秘境入口已经完全打开,像一张撕裂得乱七八糟的嘴巴,而杜子腾那兰舟便是开足了马力挟裹着无数僵尸模样的东西朝那入口狠狠奔去。   无数修士只觉得兰舟中人一定是疯了,才能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那秘境入口已经这么不稳定,怎么还能经得起这般猛烈撞击?一个不慎,只怕是有去无回!   而兰舟中的杜子腾却是一脸冷静地握着小木棍,他的神情此时冰冷到近乎无机质,甚至在快接近入口时,他手中一挥,小山一般的灵石再次投到了聚灵阵中,此时的聚灵阵已经彻底改变了模样,每一条纹路都有燃烧到炽烈的岩浆在流淌——那是灵力抽取到极致的反应。   在这无数灵石提供的灵力洪流汹涌驱使之下,兰舟爆发出无尽璀璨的光芒,似一轮彩虹色的太阳般加速朝入口冲去,此时此刻,那些攀爬在兰舟之外、全无灵智的死物竟也仿佛意识到了恐惧一般,齐声利嘶起来,那嘶声尖锐凄厉,直如万鬼同嚎,令人不寒而栗。   在同一瞬间,天上地下,这无数僵尸模样的怪物仿佛被那凄厉长嚎中的什么内容刺激到一般,竟是同时厉声长啸着呼应,那怪物数量何其之多,这长啸听来竟如这天地间已无活人只有鬼魅一般阴气大盛,鬼魅森森。   然后下一时刻,无数正在战斗的修士不得不呆呆收了手,不是他们不想再战下去,而那些与他们激战的怪物竟像是疯了一般,硬是吃下了他们的杀招转头而去,而这无数怪物的目标只有一个——正在接近秘境入口的杜子腾。   不多时,那璀璨的斑斓光芒已经淹没在万亿怪物之中,再不复见,那怪物此时数目之多、分布之密即使是金丹大能杀招不断也仿佛无甚作用——就好像抽刀断水,一招下去灭掉不少怪物,可那空出的地方很快又被更多的怪物补上,这源源不绝的怪物补充就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般叫人绝望。   眼前无数怪物的围堵下,那兰舟中的人还能活下来吗?   这是无数修士此时心中的问题。   杜子腾却半点没受这足以淹没他的怪物潮影响到分毫,他手中挥洒的灵石的动作非但没有因为分神而停歇,反而越来越快!   此时那密密麻麻仿佛无穷无尽的怪物已经形成一股泛着恶臭却翻涌速度奇诡的邪恶潮涌,而杜子腾的兰舟便仿佛这潮涌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可能失去控制,被这浪潮卷走,可所有修士都看得到那叶扁舟的顽强不屈,它一直在不停变幻角度、不停调整方向,将整个邪潮搅动得天翻地覆、一时奈何它不得。   可整个邪潮的力量何其巨大,那一叶扁舟就像在刀锋上跳舞,随时有倾覆之灾!   可很快,许多修士眼前一亮,在那邪恶潮涌靠近秘境入口之处,他们竟然再次看到了一点斑斓色彩!那里面的修士速度竟然这般快,只要再快一点点就能完全甩掉那些怪物进入秘境了!   然而,兰舟中的杜子腾却没有半点要加速的意思,他的嘴角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手中一顿,聚灵阵中的线条竟在同一瞬间全部黯淡。那兰舟就由极动蓦然转向极静,就此停止在半空之中。   无数修士的面色同时大变,那点斑斓光芒竟在最为关键的当口突然在半空静止,然后就此熄灭,不过眨眼间,那怪物组成的汹涌邪潮已经将之彻底淹没,在秘境入口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停蠕动的可怖球体,完全看不出里面会有生命存活的可能。   竟然……就这样结束了吗?   突然,秘境入口处传来一点微不可察的嗡嗡声,随即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像轰鸣响彻天地,与此同时,那巨大球体突然爆发出炽烈的七彩光芒,斑斓又绚烂至极的色彩中,无数修士不得不伸手遮挡那刺眼到完全不敢直视的光辉,然后,无数金丹猛然瞪大了眼睛,此时,那巨大球体的体积已经远远超过秘境入口的大小,此时,那球体在巨大的嗡鸣声中,好像身不由己,被什么可怕的力量拖曳着,一点点硬是塞进了秘境入口中。   这一幕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下一秒钟,一道嘶哑粗砺至极的声音已是狂怒着吼道:“不——!!!”   然后,那巨大的怪物之球在猛烈又畸诡的形变中彻底卡在了秘境入口处,将那入口完全噎住了。这不稳定的入口仿佛已经支撑到极致,在一声轰隆巨响中,那入口猛然撕裂,无数烟尘似火山喷发一般射向四面八方,猛烈的喷发之力更是直接将堵塞入口的无数怪物碾为齑粉,化为烟尘。   那嘶哑之声仿佛在滴血痛泣:“不——!!!!”   另一道优雅男声却是淡漠道:“呵,既然你的血奴全军覆没,倒省了我一点事,血戮,过来受死。”   那嘶哑之声已经被刺激得彻底发狂:“啊啊啊啊——!!!!你必须死,你们都给本座去死!!!!!”   以极速不断避开通道残片的某人疯狂地操作着兰舟,一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道:“妈的,小爷的主意你也敢打,叫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这么红!!!”   那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成千万片,眼看就要完全消逝,每一点碎片就会将燕山群脉撕裂出巨大的创伤,威力骇人至极,然而修士中却猛然冲出一个黑点,竟也冲向入口最后残存的一点点通道,跟在那斑斓之光身后,就此消失。   无数修士猛然醒悟过来,这可是最后进入破晓秘境的时机,再危险……然而想到临行之前,自家长老的再三许诺,想到那秘境中无数精晶尘光矿所象征的财富与地位,无数修士根本不及犹豫,直接像之前那黑点一般冲了过去,可却晚了一步,直接当头撞上地面。   这中间还有懊丧不迭的闻人凌,他倒不是冲着精晶尘光矿而去的,那对他完全没啥意义,他是想到,那小子居然一个人就进去了!大师兄原本叮嘱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看好这姓杜的小子,如今对方身在秘境之中,自己却怎么也进不去,居然有负大师兄所托,真是想想就生气。   而且,如果他没有看错,最后冲进去那个身影……还有那个将杜子腾撞出的大剑范围的身影……那小子好像不太妙啊……不行,得赶紧告诉大师兄!   那最后一点通道终于彻底消失干净,也许从今往后,修真界中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做破晓秘境的地方了。   想到这点,无数大修士的脸色蓦然阴沉。   而很快地,在那些僵尸模样的怪物大军被彻底毁灭之后,那叫嚣着让他们全都死的嘶声怪人竟然也消失无踪,留下萧辰为首、无数神色沉重的大修士。   =======================================================   这已经是杜子腾进入破晓秘境的第十五天。   而他也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被叫做破晓秘境,头顶的天空微微发亮,地面却始终一片暗沉,就好像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深沉无际。   十五天以来,这里的天空始终这副模样,就好像再没有修真界那一天一日的时间概念,就这么一个深沉之色持续到永恒寂灭。   这里的植被也极其单调,当中最醒目的一种居然是杜子腾最为熟悉、一开始却根本没留意的一种植物——禾禾草。   在暗沉夜色中,这微不足道的植物就那样静寂地散落在脚下,并未带来半点熟悉的安慰。   不似刚开始进来的微微恐惧,现在杜子腾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天色,能很好地调节自己的视力。   他此时弓着身子,踩出一步踏叶无声,视线一扫四周尽览,那副机警谨慎的模样仿佛令五官轮廓都深刻不少,再不是云横峰上那初出茅庐的稚嫩。若是细看就能发现,杜子腾一手握着小木棍,指间夹着不少符箓,另一手却是含而不露,不知手中到底有什么。   突然,杜子腾的脚步一停,四周明明空无一物,可杜子腾的反应却是那般迅猛,无数道火球符、冰箭符激射而出,毫不犹豫地狠狠砸向空地中的某处!   然后只听野兽的凄厉痛嚎响彻天地,杜子腾脚步飘忽游动间手上不停,更多的符箓倾泻而下,那处终于是没了声息。   杜子腾并未凑近,而是一道岩刺符扔过去,只见大地上突然生出一道长直岩刺狠狠将一个黑色身影一穿而过,只听到那黑影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越来越弱,杜子腾知道,这会儿才能暂时算安全了。   他手握小木棍,心神一凝,视野中,果然,方才那野兽突然出现之处有一面小小如窗之处,可那小窗口却是肉眼可见地在缩小,方才还可以通过野兽的身躯,现在却是只有野兽头颅大小,然后就渐渐缩小直至彻底消失。   杜子腾此时才敢迈步向那野兽尸体走过去,借着蒙蒙天光,基本能看出来,尸体上遍布火烧冰冻的可怖伤痕,致命伤却是那贯穿身体而过的巨大岩刺,从尸体残破的开头上勉强可以推断出是种巨大的虎样动物。   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全由杜子腾一手造成,可他的眼中却是漠然一片,丝毫没有动容。   地面上,即使是暗沉如许的天色中也不时可见散落的白色石块,现在杜子腾已经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块,那是上次秘境突然变动时那些七大派弟子留下的自己骸骨和搏斗中击杀的异兽之骨,在整个秘境中不时可见,仿佛在还原着当时那惨烈的一幕幕。   这十五日以来,他遭遇过太多各种各样的危险凭空出现的情形,有的是如刚刚这样,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有野兽突然出现,而杜子腾借助小木棒,也只能捕捉到那他称之为“传送窗口”的痕迹,但这些传送窗口多半只是临时性的,就像刚刚那样会变小消失,杜子腾命名为临时随机传送窗。   有时则是无缘无故地,他走着走着人就会突然消失,传送到另外一处,杜子腾曾经一个人传送到身陷十余只异兽之中……那场面简直不忍回想。   手握那灵髓之泉的指引手册,杜子腾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横霄剑派的弟子和其他门派的弟子会有那么大的折损——按照那册子中杜子腾破译出的内容,这片秘境原本根本不是现在这么个诡秘的模样。   这片秘境原本是很正常的,譬如安全之地只有温驯异兽,危险之地会有凶猛灵禽,至少所有的动物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应该待的地方,手中如果有地图,那么老老实实按照地图走,多半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可如果上次他们到来之时,所有的动物都会因为那临时随机的传送窗随机出现,这秘境中再没有一处真正安全的地方……一切都已经变得危险异常,你却依旧按照更新前的地图在走,把危险区当安全区,不出大乱子才怪。   杜子腾从自己手中那符修所绘的东西来推测,想必在七大门派中,这个秘境开发得已经非常成熟——否则也不会轮到一个符修来画得出这样的东西,而这个秘境就是在各大门派最没有准备之时发生了巨大变动……这满地骸骨足以说明当时的惨状,最后这血腥乱局却成就了萧辰一人声名。   至于杜子腾,他想,如果不是这机缘巧合讹来的兰舟,不说在秘境入口的那一劫,此时进了秘境他也一定有死无生。   此时,杜子腾的来路已经断绝,这秘境入口已经在方才他对付那些怪物之时,强行撑爆,如果找不到灵髓之泉,那他这次离开横霄剑派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简直可以说得不偿失——刚刚为了牵引那么多的怪物挤入通道入口之中,杜子腾此次携带的灵石已经消耗大半。   杜子腾却也并不懊恼,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入口处那种处境之下,显然那些怪物才是他生存与自由的最大威胁,彻底移除掉这威胁而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必须的。   只是那兰舟若要实现逃命的目标实在太费灵石,这秘境中并没有灵石痕迹,杜子腾还须精打细算,像方才那样突然传送到身边的猛兽,若从气息判断可以应对,杜子腾已经不再完全依赖于兰舟,毕竟只逃不攻,实在不是活命之策。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更多的绝境之下,他的生存必须仰仗兰舟。   因此,灵髓之泉已经不再只是满足他之前迫切想要提升修为之需,更是他现在在这秘境之中的重要道具兰舟的能源。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找到灵髓之泉,他还有必要在这秘境中逗留么?恐怕直接捏碎传送符,离开秘境才是他迫不及待想做的事。   而现在,每在这里多待一天,神经就紧崩一天,曾经在云横峰上逍遥快意的日子已经仿佛是上辈子的事,现在,支撑他不捏碎那传送符试一试的唯一动力就是灵髓之泉了,找到它,提升修为,才不枉费自己这九死一生险象环生一场!   这就是杜子腾反复对自己说的、让他能坚持到现在的信念。   他默默地将这只野兽自岩刺上取下,就着火球符生起火,清泉符引来水,迅速粗糙地在一刻钟内炮制起这餐饭来,秘境之中无日月,杜子腾却已渐渐掌握规律,出现过临时随机传送窗口的地方,至少在半个时辰内不会再出现,所以这里至少半个时辰内相对安全。   狼吞虎咽地解决完一餐,杜子腾没有耽误,抓紧最后的相对安全时间,再次摸出了那本册子。   开始对照着册子上的地形判断自己所在之处到底是哪里,那临时传送窗口的出现完全没有规律可言,给杜子腾寻找灵髓之泉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有时,从地图上看,只要一直朝某个方向前进就能找到,但半途中,且不说突然传送出来的凶猛异兽,就是杜子腾自己也会走着走着突然被传送到可能危险、可能安全的另外一处,需要重新比对地图。   而杜子腾却觉得,这所谓的临时随机传送窗口……背后一定有规律,所谓的随机,在所有数据的背后,都有它自己的规律在,只是看你能不能找到。   因此杜子腾才会手握小木棍,他是在随时随地观察这窗口出现时的场景,只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地,才叫这个秘境变成了这番模样,可惜,不知是他神魂太弱,对小木棍的控制时间太短,还是这窗口出现的原因极难洞察。   好几次,在杜子腾与小木棍连通的视野中,只能看到那窗口出现又消失,完全不知道其中规律到底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杜子腾从地图上已经可以推测得出,自己是在一步一步地接近灵髓之泉了。   杜子腾观察看来,这种突然出现的传送特性不只是给上次来这里的一众名门修士造成了惨烈场面,也给这秘境中本来的生物带来了灭顶之灾。   除了那些散落的修士尸骸,杜子腾也发现过饿死倒毙的野兽之尸,显然,传送到陌生之处一时之间无法寻到家园,又没有食物支撑的话,以这些异兽的灵智只有死路一条。   破晓秘境之内,杜子腾却奇异地发现这里的东西十分单调,就好像几样东西都是被人随意扔进来自生自灭的,而并非自然发展出来的丰富多元,杜子腾也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的禾禾草。   至少那些温驯的食草类异兽倒是得天独厚,无论传送到哪里都有禾禾草吃,当然,前提是不要遇到那等凶猛的食肉异兽。   杜子腾就这样独自一人穿行在这深沉天色之下,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会茫然起来,他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在杜子腾的认知中,这一成不变、心理又极其紧崩的环境里,人极其容易崩溃发疯,杜子腾很担心自己哪天会狂性大发,直接冲向无数异兽,又担心自己哪天在梦境中会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捏碎传送符……   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始终神智清醒,不知是不是灵髓之泉的魅力太大,还是自己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坚强,杜子腾苦笑着思忖道。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漫长的秘境之行中,杜子腾竟也直觉似地慢慢掌握到了一点那随机传送的规律,他只是朦胧中有种直视,但那层窗户纸却始终无法捅破,叫他既纠结又欣慰。   欣慰的是,接下来的十日之内,杜子腾竟然一次也没有被传送,一步一步地接近着灵髓之泉。   可纠结的是,杜子腾认认真真地梳理着自己脑中的线索,那将传送窗口从出现到消息的迹象一一梳理,竟然还是一无所获。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避开那些传送之窗的!杜子腾握着小木棍纠结地看着自己一步之遥那刚刚出现又渐渐隐没的传送窗口,若不是他刚刚直觉地停下了脚步,现在他恐怕又偏离地图上的路线被传送到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去了。   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若是换了另一个人,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可杜子腾偏偏是这修真界中最富好奇心与探索心的人,这么伟大的一个秘密就藏在自己脑子里,要知道这可是关系着破晓秘境的变动规律,无数大修士从没有参悟明白,也许解开之后就能明白破晓秘境的变化之谜!   身为对这个秘密最好奇的人之一,每天心里如同猫抓,偏偏这个答案自己已经运用如若却完全没办法清晰地抓取出来,天下还有比这更坑爹的事情么!   除了让杜子腾真的接近了灵髓之泉,这坑爹之事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大概这让杜小爷黯淡的秘境生涯有了那么一眯眯光彩?每天他把自己折腾得跟个神经病似地反复拷问自己的直觉……也是醉了。   而这一日,快接近灵髓之泉之处时,杜子腾竟远远看到了一点火光。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跋涉的十数日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修士踪迹!这简直比他快找到灵髓之泉更令人高兴!   情难自抑之下,杜子腾加快了脚步朝那边过去:“这位道友——”   对方看起来也十分消瘦,身形并不高大,可杜子腾却突然寒毛直竖,像是见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一般停下了脚步。   “呵呵,你果然还是找到了,真不枉我们辛苦一场。”   果然?找到?   杜子腾心中一沉,怀中那本册子出现的时机、自己彼时对于修为的渴望、还有王虎两面三刀的小人德性……天下哪有这样的机缘巧合,自己想提升修为,就正好秘境大开,还有人将秘境中提升修为的地点以只有自己能破译的方式送到自己手中……这么耗费心力,果然是辛苦。   “你想要什么?”   这么处心积虑,若是想要自己一条命的话……自己才炼气五层,根本不用费这么多事吧?   猛然之间,杜子腾仿佛明白了什么:“你……你竟然和那些邪门修士勾结!”   对方缓缓侧过脸来,竟是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来,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笑得喘不过气来:“哈哈哈哈哈哈……很好,这般敏锐,果然不枉我们费尽思量,啧,既然猜到了,那就更留你不得了!”   当对方正脸完全出现在火光之下时,杜子腾不意外地发现是耿华那张他厌恶至极的脸,而令杜子腾毛骨悚然的是,火光下,耿华脸上竟是一双血色晶莹的诡异眸子! 第74章   尽管只与耿华打过一次交道,但此人绝对是杜子腾在横霄剑派中所见过的最危险的人之一,在耿华“……留你不得”那句话话音刚落时,杜子腾手下已经暗暗提防起来。   只是,在看到耿华那双诡异的眼睛,杜子腾竟然莫名地迟疑了一下,然后,耿华的双手已经近在眼前,杜子腾大吃一惊,手一挥,只听一声剧烈刺耳的金铁相撞与猛烈的厉风之声后,杜子腾已经远远飞了开去,他在半空调整了一下姿势,人已经稳稳踩在一片禾禾草地上。   而耿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那原本骨肉匀称的双手上数道深深创口,只见肌肉翻卷,却诡异地没有一滴鲜血。   杜子腾只觉得恶寒不已,这耿华到底练了什么邪门功夫,上次在仙缘镇上追杀他之时,虽也用过什么歪门邪道的功夫,外表模样却还是正常的,现在不过年余未见,竟然从双眼到肉体都这么非人。他刚刚扔出去的疾风符加强版可以撕裂地表,居然只是在对方手上割出这样的伤口。   可随后杜子腾低头看一下自己手边的兰舟,也是心疼不已,刚刚那一刹那,他人已身在兰舟中,相当于隔着兰舟与耿华硬拼了一记,此时兰舟那素雅的舟体上竟然留下了五道深深指痕,不只是破坏了美感,而杜子腾更是知道,这五道指痕破坏了兰舟的整体结构,只怕会大大影响兰舟的速度。   这耿华的功夫实在太过邪门,在那些怪物围攻下都未曾变形的兰舟竟然在他手上一回合即伤,杜子腾收起兰舟给自己贴上那道“意在形上”的神行符,心中更是加倍警惕起来。   耿华看着双手上那可怖的创口,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呵,难怪他们非要你不可,短短时间竟已突破到炼气五层,竟还能伤害到我这具身体,啧,真是了不起。”   杜子腾皱眉,他们?是说那些怪物和怪物身后的驱使者?到底是为什么要抓自己?   杜子腾此时心中阴霾更重,他很怀疑这与他忘却的过去有关,却偏偏无法追寻。   但此时实在不是分神的好时候,杜子腾觉得眼角光影一闪,再进入兰舟之时,已经是迟了一步,那耿华来得好快!杜子腾心中一沉,手中无数符箓飞速射出,可那耿华竟仿佛无所畏惧一般奔得更快,硬是扛下了那无数凶猛的攻击,杜子腾措手不及之下,手中兰舟“咣啷”一声,竟是远远抛了出去。   杜子腾顿时有些不妙之感,兰舟是他在这个秘境中最后的保命手段之一,竟然这般被击飞,即使认主之后他能再度唤来,可那耿华又岂会再给他机会进入兰舟?   此时耿华浑身黑红伤口交杂,却没有半点鲜血印迹,看起来愈加骇人。仿佛明白杜子腾此时处境,他居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血腥狰狞的笑容。   更令人绝望的是,耿华此时竟是仰头灌下一瓶什么东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散而来,杜子腾不及细看,召过兰舟便想离开,耿华却是早有防备,迅疾如风地再次奔来,直接切入杜子腾与兰舟之间,再次吃下杜子腾无数符箓的伤害。   而杜子腾心惊地发现,尽管此时耿华的形容愈加狼狈,可第一组符箓造成的伤害竟已渐渐平复,要知道,每一组符箓的组合是杜子腾自磨剑崖上起就精心磨练出来的最佳战斗组合,比如炎爆符与冰封符,先冰封再炎爆,极是厉害,普通的剑修对付起来都颇为吃力。   但这样的攻击,耿华竟是这样面不改色地接了下来,更在那一瓶子带着腥臭味道的液体帮助下,不过片刻间就恢复如初,以他筑基初期的修为而言……这简直是逆天。   而杜子腾心中更是开始有些焦虑,如果无法与兰舟汇合,以他炼气五层的速度,哪怕有神行符加成,也只能堪堪与耿华游斗,甚至杜子腾怀疑,如果不是那什么邪门对活捉他有疑虑,以此时耿华的诡异手段,早可以致他于死地。   这么来来往往的交手间,表面看似杜子腾单方面攻击耿华,将对方弄得凄惨不堪。可耿华浑不在意,只是不时饮下一瓶子那血腥味浓重的液体,耿华的脸上甚至始终挂着那可怖笑容,仿佛猫戏老鼠一般游刃有余地看着杜子腾技穷一般砸下无数符箓,甚至饶有兴趣地不时点点头。   这对杜子腾而言,注定是一场艰苦绝望的战斗。他的心也越来越沉,他太清楚了,自己手中的符箓也是有限,迟早有耗尽的一刻,待到符箓穷尽之时,他便只能任由对方宰割,面对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下场……更何况他或许还支持不到符箓耗尽的时候,激发符箓配合战斗也是需要耗费体力精神的,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动作的迟缓,汗水已经彻底打湿了他的衣裳。   这一刻,杜子腾停下了自己手中的符箓,只是直视着耿华血色双目。   耿华却是诡异笑道:“啧,怎么?扔啊,没力气扔你那些小符箓了吗?”   杜子腾不言,只蹙眉看着耿华浑身上下的伤口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蠕动着复原。   仿佛是觉得杜子腾不过自己掌中之物不可能逃脱,耿华却是抱着手臂笑得得意:“看到了么?这就是你所说的邪功,若不是怕一不小心捏死你难以交待,你早是摊肉泥了。看你这蝼蚁也还算有些小聪明,乖乖跪下求饶吧,我便发发慈悲,免去你的那些零碎之苦。”   杜子腾只是冷冷道:“你这般逆天行事不怕剑派门规处置?!”   耿华突然笑得直不起腰来:“门规?哈哈哈……你一个炼气五层的蝼蚁竟也配和我说什么门规处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杜子腾心中不过借着这些话语拖延时间,根本没将耿华的话放在心中,此时他脑中心念急转,只想着如何尽快从这个疯子身边寻个机会召过兰舟逃脱。   而耿华好像也是察觉了杜子腾的心思,脸色蓦然一变:“好了,戏耍到此结束!”   当他再次和身扑上之时,杜子腾明显感觉到了不同,此时的耿华出手迅疾如风,身形有若鬼魅,耿华本就胜他一个大境界,又有那邪功加成,杜子腾手中符箓挥洒如雨,拼命喷吐出各式攻击也是被压制在下风,只能借着神行符的威力在间不容发间堪堪惊险地避过。   耿华口中冷笑不停:“既身为蝼蚁又何必再挣扎,反正最后总逃不脱命数。”   杜子腾此时双目发赤,当日仙缘镇上在耿丽、耿华二人剑下颤抖的经历仿佛再次回放,命数?!谁说谁的命数!他杜子腾偏偏不肯信这所谓弱肉强食、又或者是什么狗屁的强者为尊!他既已经身在这世间,就要按自己的心意去活,谁敢拦他就要付出代价!   然后杜子腾的出手也再无顾忌,仿佛豁出命一般尽是些同归于尽的招数,对于耿华那些杀招他直接视若无睹,只拼命向耿华的头上扔下瀑布一般的符箓攻击。   杜子腾这几乎算上是无赖的打法竟也叫耿华一时手忙脚乱,他并不敢太过用力下手,对方明明白白要一个活着的杜子腾,这不过炼气五层的修为,只怕他下手重一下就给捏死了,他可不会什么起死回生之术。   而杜子腾仗着这一点,出手越发不顾忌自己的安危起来,耿华也是打得火气上来,灵力未曾收敛之下,即使身着豪华版辰字装,杜子腾的身上也不可避免挂了许多彩,一时间,二人竟是诡异地陷入僵局。   耿华心中恚怒:“既然敬酒不吃,那你就给我受死吧!”   一把冰莹小剑出现在他掌中,相比于前次那把小剑的模样,此时冰莹剑身中渗透着丝丝血色,还在不停游动,显得无比鬼魅。   随后,一道冰寒剑意当头而下,杜子腾再次感觉到那凝结骨髓的寒意,然而,他也不再是那炼气二层的小子,他一边避让一边连弹出十数道炎爆符,冰火相撞发出剧烈的轰隆,地面都隐隐开始震颤,杜子腾堪堪避开那冰寒剑意,脚步却是不可免地放缓了下来,而对他更不利的却是,他的符箓是在不断消耗,耿华手中那把冰寒飞剑却是他的本命法宝,杜子腾的符箓只会损耗他的灵力,却不能从根本上瓦解他的攻击。   耿华冷哼一声,另一道剑意是交错而来,杜子腾再次以符箓应对堪堪避开,而他很快觉察出耿华的目的:那冰寒剑意在地面交错,竟是将他活动的空间越逼越小,对方竟是要以这冰寒剑意筑成牢笼将他囚禁其中!   杜子腾至今不知为何对方对他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这般执着,不惜在秘境入口借着那么多僵尸对他下手,又早早利用那地图册子引他入彀……但他明白一件事,当对方在你身上付出的东西越多,想获得的自然会更多。   比起那根本不知道是如何惨烈的下场,他宁可拼却一切玉石俱焚!   拼却一切?杜子腾心中一动,除了符箓、兰舟、完全没有用的小木棍,他手上好像还有一件东西啊。   当那冰寒长剑再次当头而下时,杜子腾竟是不避不闪,也没有再扔出他手中符箓,耿华大吃一惊,这小子难道是一心求死?!   耿华急切之下连连收敛剑意,而杜子腾死死盯着那将退未退的冰凝剑锋,当日葛公子一句笑语不期然流过心间:“……那里面封存着剑修威力最大的一记攻击……”   就是现在,一张堪称粗陋的符箓被杜子腾祭在掌间,这是他第一次使这玩意儿,但见识过无数次剑修相搏,福至心灵一般,那粗糙符箓泄露出一点金芒被他神魂一引,赫然指向耿华将收未收的剑锋之上。   下一瞬间,一股恐怖的剑意降临天地之间,杜子腾更是惊讶地转头看向了另一处地方,他极快地回过神来,只见一把金色长剑出现在上方,此时那长剑之后竟仿佛立着一个虚虚的人影,月白衣衫飘拂如仙,纵然不见面目,却也感觉到那睥睨纵横的意态。   那把金色长剑、那身月白衣袍、还有那剑意中令人恐惧得只想跪伏在地的生灭主宰之意,真是让杜子腾觉得好生熟悉啊……   这几样东西他能不熟悉吗?   为了更好地山寨,做出仿、高仿、高高高高仿,那把金色长剑被他从各种口述、传说中翻来覆去的研究,形制规格早就烂熟于心,只怕比它的主人对它还要了如指掌!   还有那身月白衣袍,那可是杜子腾的得意之作,云横峰上上下下可是卖了好几千套,堪称修真界男装第一爆款,他自己身上现在都套着一身呢。   至于那什么狗屁生灭主宰的嚣张剑意,拜托,他可是挂在磨剑崖上几百日,那崖中间净是这存在得嚣张的气息,与之为伍那么多天,怎么可能不熟悉?   然而,虽然熟悉,但杜小爷万万没想到会在这节骨眼儿上看到这几样组合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已然对这神展开目瞪口呆。   耿华更是恐惧得面色苍白:“萧辰!”   萧辰这两个字在整个修真界或许意味着许多东西,可在横霄剑派一众剑修的心目中只有一个意思:五体投地、诚心膜拜。   耿华再怎么与邪门勾结,他也是个横霄剑派的弟子,萧辰的惊才绝艳、如日中天,如何在死关之中结成金丹,于不可能之处创造可能,简直是整个横霄剑派中神一般的人物,而现在,他却是站在了萧辰对面,站在了手握“逐渊”的萧辰面前,站在了“逐渊”剑下,耿华如何不惊惧。   即使那个虚影飘乎到看不清面目,耿华知道他面前这个或许只有萧辰十分之一的实力,可在那仿佛主宰天地间一切生存死亡的恐怖剑意下,他也不可抑止地双股战战。   那白衣虚影仿佛看清了情势,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杜子腾心念一动,再次催动那简陋到极致、又强大到极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符箓:我说,你倒是上啊,快点干掉这个王八蛋!   那白衣虚影竟是向杜子腾这里投来一瞥,挑了一下眉毛,然后手中金色长剑一挥,主宰生杀之权的利器,想来该是沉的,在那掌中却举重若轻,剑意挥洒之下,一股沛然不可抵挡的凛冽杀意向着耿华当头劈下。   耿华一声恐惧大叫,突然血色双目中血泪流淌而下,竟是顺着他的双手凝结在冰剑之中,那冰蓝飞剑竟瞬间转为血色,无数幽魂血煞之气弥漫天地,竟叫杜子腾被激得后退数步,连打了几个寒战,无数冤魂哭嚎声中,血气弥漫,那凛冽杀意竟是被阻得一滞。   半空中的虚影竟也轻声道:“造此滔天杀孽,该杀!”   金色长剑猛然之间光芒更炽,那股誓要生杀予夺的剑意竟顺着剑身凝成一柄巨大到点亮整个天际的巨剑!   耿华竟不知从何处举出一团黑色物体,他一咬牙,数股精血竟就此喷洒其上,一股奇臭无比的腥臭之气蔓延开来,那团黑色物体竟仿佛吸饱了水份一般,渐渐充盈胀大,竟是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僵尸样怪物!   杜子腾看得脸色都有些发白,这怪物比秘境之外明显不知强大多少倍,体形至少长大了十倍,獠牙狰狞,皮肤黑红泛着金属样光泽,甚至那涎水滴落地面都冒起阵阵青烟,杜子腾凝神看去,地表竟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这怪物嗅到周遭的血煞之气,竟是兴奋地鼻孔一缩,耿华放出的这弥漫半个秘境的血煞竟是被它鲸吞一空!   也不知这些魂魄煞气到底是从何而来,这怪物吸收煞气之后不过眨眼间,居然就变化得更加狰狞起来,那腥臭之气越发明显,甚至那灰白双目间都隐隐有了一点灵动的神智。   巨变迭生之间,半空凝聚的金色巨剑亦不再迟疑朝这怪物当头斩下!   这巨大的怪物竟是夷然不惧,狂吼一声举起双臂要硬扛巨剑!   杜子腾在一旁屏息凝视,本以为这一击该是惊天动地,谁知却寂静无声,那金色巨剑如切泥般毫无阻滞地穿透怪物整个身体,随即碎裂为千万片消失在空气中,耿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甚至方才那股子没办法闻的味道都散去许多。   杜子腾手中那粗陋符箓亦是无风自燃,散为千万灰烬。   杜子腾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手捏符箓看向一边的耿华,方才先是放出这幽魂血煞,后又以精血激活这封印的怪物,在那怪物受重创之时,耿华更是受其牵累分担了那一击。   此时耿华仿佛强弩之末,脸色苍白地软倒在一旁,杜子腾告诉自己,对于这种毒蛇一样的对手根本不能手软,今日若不了结来日只会有更加层出不穷的滔天后患,当断不断,反被其乱!哪怕从来没有杀过人,杜子腾也告诫自己,这是修真界,如果不动手,将来对方却未必会手软!   犹豫只有一瞬,杜子腾手中符箓眼看就要朝耿华劈头洒下,突然觉得自己鼻端臭气鲜明,他脸色大变,神行符发挥到极致,豪华版辰字衣袍却依旧发出“刺啦”一声,然后他只觉得背后一凉,好似什么东西与他光裸背脊擦身而过。   杜子腾侧头看去,只见那怪物竟然没死!只是体形缩小到正常大小,却呼哧呼哧喘着气,正顶着那贯穿全身的伤口,灰白双目中流露着噬肉渴血的欲望,直勾勾地盯着杜子腾。   耿华却是坐倒在地,发出得意至极的哈哈大笑:“你以为金丹一击就击杀得了四重禁制的血奴吗?何况它还吞了我那么多那幽魂血煞……好好享受血奴吧……哈哈哈哈哈哈……”   感觉到背后冰凉的空气,看着眼前流着涎水的怪物和嚣张的耿华,杜子腾悲愤欲绝地骂道:“萧辰,我擦你大爷!!!” 第75章 精晶尘光——发大财啦~\(≧▽≦)/~(改错字)   这么一个变态级的怪物,萧辰一金丹修士刚刚那么狂暴的一击都只能让它变小而不能将它杀死——杜子腾绝不认为自己在武力上比得过萧辰,生命面前,那什么修为提升都必须要往后放,没命可就啥都没了!   杜子腾当机立断,摸到怀中传送符,刚刚那般境地他一是没想起来,二是觉得自己尚可以继续应对,谁知局面竟这般急转直下,耿华手中底牌尽出,杜子腾底牌拼不过,只能三十六计!   轻微的“喀拉”碎裂声之后……嗯,再没然后了。   什么也没发生?杜子腾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原地!他愕然之下差点没避开再次扑过来的血奴。   看着杜子腾那一脸的惊愕与隐隐的绝望,耿华仿佛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然后哈哈大笑:“剑给你发过传送符?告诉你紧急情况下捏碎符箓就能出去?”   杜子腾此时心已经沉到了底,只阴沉着脸躲避那怪物的凶猛追击,根本不想理会耿华明显带着奚落玩耍的话。   耿华也没有半点期望他回应的意思,他只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蠢,这秘境连入口都被你弄塌了,你居然还想着在秘境中使用传送符?哈哈哈哈……知道这叫什么么?自作自受!你要是在秘境外乖乖束手待毙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绝望啊,怎么样?希冀之后再绝望,这滋味不错吧……哈哈……”   在耿华这犀利嘲讽的背景音中,杜子腾却半点没有放弃的意思,他脸色甚至都不再带着什么情绪,动作却越来越全力以赴,手中符箓与身形都未曾停下来,好像半点也没受到方才那传送符失效的影响。   耿华怨毒地看着左支右绌、闪躲得越来越狼狈的杜子腾:“早让你束手就擒,你却偏偏要召来那个煞星……如今给我乖乖地当血奴的血食吧!”   耿华甚至更加恶毒地认为,眼前这跳来跳去的小子就算变成血食也不足以抵偿他的万一……如果不是这小子召来萧辰那一剑,自己根本不必在没有选择的境地下放出那么多幽魂血煞,这东西收集得并不容易,此番损失自己在这血戳大法上不知境界要后退多少,还有萧辰……想到那半空中月白色的虚影,耿华的面色有些发白心中慌乱,但他努力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个虚影而已,真正的萧辰还在秘境之外,不会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对,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秘密,只要自己杀掉这个小子!   耿华登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双目亮得惊人,然后他口中发出一声催促的呼喝,那血奴灰白双目竟也隐隐发出赤红色泽,扑杀得越来越迅速。   耿华撑着手臂死死盯着血奴,只希望它能尽快将杜子腾撕成碎片,将自己的秘密扼杀在这秘境之中。反正现在这情形下,活捉杜子腾已然不太可能,那至少要死死保住他自己的一切,此时他早顾不上那些血奴背后主人的要求,只急切地想掩盖自己身上的一切。   这情形下,杜子腾自然是越来越狼狈,他的衣衫此时早已经撕裂得不成模样,汗水混着血水蜿蜒而下,可他的神情却偏偏十分冷静,任是耿华在一旁如何恶毒地诅咒,杜子腾都一声不吭地继续咬牙闪避着,手中符箓也是一直挥洒不停,但这所谓“四重禁制血奴”果然不好对付,可以在耿华身上撕裂出伤口的强效符箓却只能令它痛叫一声,完全不能造成伤害。   那血奴渴望血肉却一直未能满足,又被杜子腾三五不时的符箓激得疼痛难言,此时渐渐狂躁起来,不似人类有理智约束,这东西哪怕有了些许灵性也只是更加凶戾,动作越发狂野却也更加没有章法,灰白双目中血色弥漫,甚至不时发出急躁的呼哧尖叫,那涎水更是喷洒得四处都是,让人看了只觉得十分恶心。   耿华见这血奴竟久久未能杀掉杜子腾,撑着地面的手掌早已不知不觉深深捏紧地面泥土,他口中厉啸催逼得越发急促,血奴动作越发急切,却也越来越杂乱无章,可那力道也越来越大,杜子腾的动作也越来越像要把自己的小命玩脱在此处,只要一个不慎被血奴扫到,他恐怕就要终结于此。   耿华见杜子腾居然还未倒下,他一咬牙,竟然从舌尖再次逼出一滴精血,然后“咄”的一声伴着手中奇诡手势,那粒精血竟是直奔血奴而去,然后瞬间便没入它体内!   这粒精血仿佛什么大补之物,血奴吸收之后身形竟然立时就胀了好大一圈,双目中精光闪动,动作居然再次加快起来!   而且,在这饥渴之时,那一滴精血好像非但没能满足它,反而更加激起了它对噬血食肉的渴望,那灰白目中的贪婪狂躁之意越发鲜明,涎水更如小溪一般直淌而下。   耿华只吃吃笑道:“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血奴这东西在饥渴之下只会叫你死得更加痛苦,若是方才你束手就缚,它只会吸干你一身精血让你死得痛快,可现在么,这血奴久未进食又追捕如此之久,早已经被你激出全部凶性,等会儿它只会将你撕咬成千万片,而你……只会在痛苦哀嚎中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吃下去,哈哈哈哈……”   仿佛是在为耿华的话作注解一般,那血奴猛然一个加速,以从未有过的凶猛埋杜子腾直扑而下,只需要短短一瞬它就可以将杜子腾撕成碎片,在他的哀嚎中将他吞食,就如耿华所说的那般。   杜子腾不知何时已经将小木棒握在手中,此时他仿佛被耿华那番话和眼前扑来的血奴吓傻一般,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甚至转过身来冲耿华诡异一笑。   耿华心中警铃大作,开口喝住血奴,可它此时早就失去一切理智与控制,根本不更理会耿华的呼喝,竟是依旧自顾自地朝杜子腾扑去,对于血肉的本能渴望在此时已经压倒了一切!   看着那越来越放大的可怖怪物,杜子腾却轻笑道:“啧,我倒很想见识一下真正的‘凶性大发’啊,可惜……”   杜子腾轻轻后退一步,他的人连同“嗖”地一声飞来的飞舟、还有那最后一个“惜”字竟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一般,凭空消失,那凶猛的血奴扑了一个空却狠狠栽在地面,被坚硬地表磕得狠狠怒嚎了一声!   耿华惊愕之下四处张望,却根本没有杜子腾的身影,甚至在他的神识感知中,杜子腾居然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   入口碎裂,那传送符多半是失效了……这杜子腾怎么可能传送?   忽然之间,耿华想到现在这秘境之中那些有的突然出现、有的又突然消失的野兽,难道杜子腾也如同那些野兽一般?   可那种传送明明是不可控制的,杜子腾方才那表情分明是胸有成竹十足把握,甚至还将兰舟招了过去,这怎么可能?!   任耿华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在萧辰与血奴那一个交手间,这本就不稳定的空间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传送窗口”;而他更不可能想到,这修真界中,居然有一个人能凭本命法器洞察到这无形无色的窗口存在,而这个人甚至从发现这窗口之时就一直默默隐忍,哪怕无数次生死边缘,手边有逃命的法器可以召唤却始终没有动用,因为这个人知道用了也不能彻底摆脱血奴;更甚至在危机重重中,他始终也利用自己的步伐转移着耿华和血奴的视线,遮掩着窗口存在的细微蛛丝马迹;这个人一直忍到了窗口消失前的最后一瞬间才跨入了窗口,彻底将耿华和血奴留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去追击。   这无数危机面前,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局面就会两样。   可耿华却什么也不知道,兀自在苦苦思索杜子腾可能去了哪里,事实上也连杜子腾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向休息,耿华又怎么可能知道?   耿华是被鼻端一阵剧烈的腥臭味自疑惑中惊醒过来的,他一转头,两只放大到可怖的灰白双目就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一道涎水就那样擦着他的鼻尖滴落地面,发出“嗤”地一声轻响,冒起一阵轻烟。   突然,杜子腾消失前说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啧,我倒很想见识一下真正的‘凶性大发’啊,可惜……””   真正的凶性大发……   可惜……   耿华本就茫然的脑子此时已经彻底成了一团浆糊,他只想抓住杜子腾吼一吼,你那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真正的凶性大发!什么叫可惜!   一滴冷汗顺着他额头划落,啪地一声落到还冒着烟的地面上,他的皮肤已经因为那近在咫尺的恐惧而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血奴灰白眼中血丝已经弥散开来,那锋利的獠牙彻底露出……   好像已经什么都不用再去追问杜子腾了,耿华马上就会亲自体验到真正的凶性大发,能明白杜子腾为什么会说可惜。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辰那一剑威力太大,杜子腾方才透过小木棍见到那史无前例的巨型传送窗口时,“看到”的就是一个不同于秘境、也不同于外界的地方,虽然无法肯定那里的环境,但如此巨大的窗口在消失前那样漫长的时间里居然没有什么野兽闯入,也肯定比和那无时无刻不想吞噬他的血奴在同一处要安全。   因此,在那传送窗口消失的前一秒,杜子腾当机立断跨了进来,就让耿华和那失去控制的怪物一起玩耍去吧╮( ̄▽ ̄")╭   可他一过来,一片银色炫目的光芒闪得杜子腾头晕目眩,不得不闭目的瞬间,他立即警惕地将兰舟放在手边,一时不对随时上船,绝不再犯方才的愚蠢错误。   这是杜子腾学到的最宝贵一课,在云横峰上,哪怕是长霄真人亲至也不可能教会的一课:永远不要在任何地方轻易地放松警惕,包括走神。任何一次这种放松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这修真界中,命实在太不值钱。   那秘境入口,多少同门丧生于怪物之口,甚至还包括一些其他门派的长老。   这秘境之中,他又有多少次差点死在野兽爪下和耿华手上?数也数不清,能侥幸活到现在,是他命大,也是他越来越会总结经验之故。   这种成长比起他在磨剑崖上,又不可同日而语,难怪即使知道历练中风险很高,弟子随时可能丧命,各大门派却依旧鼓励弟子游历,只有经过外界风雨的弟子才能在修行途中走得远些。   这修真界里,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比如这破晓秘境,七大门派联手来开,竟能遇到邪门正面攻击,无数弟子死伤,说出去许多人怕都会以为是个笑话,可它就是发生了,无论什么时候,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谁都可以不靠谱,只有自己不能,在那秘境入口处,若不是他心血来潮换了这个兰舟,只怕他早就被那群怪物拖到不知道何处去了,这还是在七大门派长老面前呢。   杜子腾这番心绪翻涌只在转瞬间,他的警惕却始终没有放下。   但出乎他的意料,待到他再次睁开眼之前,居然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这样地静谧安详,简直是他自决定来这个秘境之时起就从未有过的安宁。   当杜子腾睁开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周遭一切时,他再次怔在原地,心绪冲击之下难以言语。   眼前一切美丽安详得令人屏息,在经历了那种种险恶之后,眼前一切直如人间仙境,竟叫杜子腾觉得方才自己所思所想的那些都如此丑陋不堪,根本不值一提。   他所在地方是一条天然甬道,不同于秘境的那昏暗天空,这里却泛着明亮温暖的银色光芒,只因为在这甬道的顶端,一条银色河流违反着一切规律缓缓流淌着,它流淌得那样自在安详理直气壮,一时间杜子腾都怀疑也许自己才是站倒了的那一个。   那河水轻盈又愉快,甚至能看到其中漂浮着细长水草随着水流在愉悦地浮动,那河底不时吐出一串可爱的气泡,气泡在水底游动一阵又碰到水草消失,一切都如此生机昂然。   然后,杜子腾嘴边本来悠然的笑意突然就凝结了。   我了你个擦!   那是什么!!!!!   杜子腾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揉了揉再去看那串气泡时,它却已经消逝无踪影。   杜小爷岂是那等轻易服输之人,此时此刻,经历无数狼狈之后的疲倦已经彻底被好奇驱散,他仰头死死盯着那条河水,发誓一定要再次抓住一串气泡看个清楚明白!   在他盯得眼睛发酸的时候,果然,一串气泡再次出现了,而这一次,杜子腾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一、二、三、四、五,五个气泡中,赫然有一个里面夹裹着杂物!   那杂物……竟然是一只缩小了无数倍的山羊样的动物,神情宛然仿佛沉睡,蹄角毛尾一应俱全,就像是谁开了个玩笑,将一只活生生的山羊做成了一个微小的模型塞进了气泡之中。   那气泡很快如先前一般,不小心碰到了一根水草,这次杜子腾看得清楚明白,那气泡是在碰到水草根部的一瞬间消失的,里面的动物也随之消失。   就这么呆愣愣地盯了不知多久,杜子腾已经将气泡中五花八门的东西看了个遍,有那山羊样的动物,也有他杀死过的那虎一样的动物,还有一片叶子,甚至还有那些骸骨和碎片,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却无一不是精心微缩过的版本,看起来简直与实物一模一样,只叫人心惊又惘然。   但那过程皆是一致的,都是气泡在水底产生,沿着河流咕噜噜地飘流了一段距离之后,不小心蹭到水草,然后消失。   然后,杜子腾就知道,他一定是还在破晓秘境中,因为那许多气泡中的生物在秘境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眼前这一幕应该是这破晓秘境从未被人见识过的一面!   杜子腾此时四仰八叉地躺在地面上,只呆呆看着头顶那条银色河流,就像曾经仰望星空一般,仔细地认真地揣摩着其中奥妙。   此时此刻,什么耿华的下场,什么怪物危机,什么曾经的过往,什么如何离开……这一切凡俗尘事已经彻底离杜子腾远去。   这一刻,他就像个纯粹的、好奇的孩子,研究着眼前的一切,他有预感,这是整个破晓秘境最大的秘密,弄明白它,可以想明白好多事,这简直叫他兴奋不已。   可想着想着,杜子腾双眼一合,咳,居然就此睡了过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进了秘境之后一刻也未曾放松,此时精神再如何集中,身体却也是不允许了。   杜子腾再度醒来的时候,身体完好,就是全身酸痛,头顶那条银色河流依旧静静流淌,杜子腾看着自己浑身狼狈,满身伤口合着衣不蔽体,好一副乞丐模样,可他睡着之前竟然就是这么个模样盯着头顶河流痴痴发傻,杜子腾狠狠一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暂时忘记那些奥妙,而先坐下来,好生打理了一下自己。   那辰装已经不堪使用,脱下来,杜子腾本想嫌恶地扔掉,反正是跟萧辰名字挂钩,扔就扔了,可他随即想起,不对,这好像是几位师兄一起送他的,好吧,他又收了回去。   此时赤着身体,杜子腾才看清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其中有些是被血奴所伤,情状还极其可怖,此时精力一回来,杜子腾就开始感觉到刺骨的疼痛,真不明白这睡着前的自己是如何能顶着这样的伤势来专注地思考问题的?   好在,他灵丹准备的也不少,只是战斗中实在是没有时间来折腾这个,此时也是该外用的外用,该内服的内服,修士身体本就远胜凡人强健,不过片刻之后,杜子腾就已经恢复了五六成。   然后他换上衣物,从储物袋中掏了食水,第一次在这破晓秘境中好好地享受了一下美好的生活,吃饱喝足之后,杜子腾收拾干净才缓缓起身,重新打量起这个甬道来。   同时,他也在心中梳理了一下事情的轻重缓急:那灵髓之泉显然是个诱他前来的陷阱,怕是幌子,因此这一件事情已经可以划掉,而且,这次秘境之行,以他对战斗的进境来看,这样的收获哪怕是没有灵髓之泉也足让他觉得此行不虚。   所以此时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另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怎么回去?   他不可能永远待在这个地方,此处没有灵石,无法持续修行,在这甬道中甚至灵气都奉欠,长此以往绝不可行。   而杜子腾相信,一切的答案都在头顶那条河里。   但他没有着急再去看那条河,在睡着之前,他已经看得足够清楚明白,甚至在睡梦中都数次看见,他反而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一些细枝末节上,这甬道的颜色也很怪异,头顶因着那条奇怪的河流是纯粹的银白之色,而地面却是普通的石质,墙面更是奇特,是由那河流的银白晶莹之色渐渐自然地过渡到了普通石质,甚至杜子腾都怀疑封面顶端的银色也是河流浸染造成。   杜子腾突然伸手轻轻击了击这墙体,竟然是一种清脆悦耳之音,就像乐器一般动听。   杜子腾沉吟一阵,竟是选择了一块有些凸起的地点,手上握着一把铁器开始轻轻敲击起来,那墙体银白灿然,质地却是极脆,杜子腾敲击不过几下,已是敲了一块下来。   杜子腾借着头顶银光清晰地看到,在这银白石块断裂的一瞬间,无数银色粉末碎屑轻轻飞扬,像是无数透明的晶尘在散发微光,美丽动人之极。   而这银白石块握在手中,晶莹灿然还偏又闪动着悦目的银色光芒,单以这外表而论,如果做成饰品,不知要引起修真界多少女修为之痴狂。   然后他呆呆望着这看不到尽头的甬道和那些无法估测到底有多少的银白石块,彻底傻了。   作为此次秘境之行的重点需求物品,它的模样、长相、分布特点、特性,各大门派已经同弟子翻来覆去说过不知多少遍,甚至各大门派的掌事者都再三向弟子强调,这种东西门派不限量以极高的优惠、有的门派甚至还附带极其特别的特权(比如功法、拜师之类)向弟子们进行兑换。   只可惜,令七大门派的执事者捶胸顿足的事却是,这次好不容易撕开的通道,在邪门搅局之下,居然只有两个人进来了,还两个都是横霄剑派的,更令人气愤的是,他们其中一个还直接把入口给撑爆了,因此,他们有着强烈需要的那玩意儿自然也没影了。   那个玩意儿,它的名字叫做精晶尘光矿。   在此次行动之前,横霄剑派的执事弟子交待得很清楚:此物晶光灿然,受力易裂为粉末,如尘光飞扬,故名精晶尘光。   而眼下,这晶光灿然的甬道确实一眼看不到尽头,还是以修士的目力而论。   幸福来得太快,杜子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他哇地一下伏地大哭:“这么多、这么多闪亮的小宝贝,我要怎么才能全部打包啊啊啊啊啊啊!!!!” 第76章 精晶尘光之秘   打包……它真的是个大问题。   精晶尘光矿因为这种极其脆弱易碎的特性,都需要有特定的容器来盛放,以避免剧烈的碰撞,杜子腾哪怕天纵奇才,他也是变不出许多容器来的。   这精晶尘光石哪怕是在储物袋中装了再多,最后要是都碎成末末,那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杜小爷那是什么人?   那是一分钱也发挥十成利的主!   他怎么可能这么暴殄天物?!   因此,杜子腾很快操干幸福又悲伤的眼泪,认真思索该如何来处置。   可是,当杜子腾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看到那条银色河流之时,一个问题不期然跃上心间:这个奇怪的地方为什么会聚集着数量这么庞大的精晶尘光矿?各大门派,为什么会开出那样高的价格来兑换它?   在那秘境入口处,连杜子腾这样的小修士都能以肉眼判断出这入口的不稳定,弟子们入内会有巨大的风险,横霄剑派好歹还通知了一众弟子,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可其他门派却并不是这样做的,如果不是那些邪物攻来引得大乱,只怕他们现下已经全部进了这秘境之中。   那些弟子中,不少都是门派真传,甚至不乏真传首席——什么样的东西,竟值得这些名门大派甘愿冒着牺牲这些传承衣钵的弟子的风险来夺取?   要知道似云宁这等弟子,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也许只需十数年,他们便可成长为各自门派中的萧辰,率领门派弟子,成为下一辈弟子的核心——那可都是门派的未来啊。   什么样的东西竟然值得赌上门派的未来、冒这样奇大的风险来搏?   杜子腾代入这些大修士的角度来思考,他们都是门派的决策者,说白了,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感情因素已经可以忽略,利益至上。   当杜子腾以“利益至上”四字来思考上,七大门派这般争取精晶尘矿的原因已经大致可以猜到一个方向:什么样的事情值得你赌上甚至很可能牺牲将来?   除非,那与现在、当下、眼前的利益息息相关。   什么是现在?什么是当下?什么是眼前?   杜子腾眼中浮现那一袭衣袂飘飘的月白衣袍,或是那一张圆圆脸上点着绿豆眼,又或是那冷如冰霜威严凛冽的面孔——大修士,那些金丹期以上的大修士才是门派的现在,有多少大修士就代表这个门派现在战力有多强,如果是与这些大修士的利益相关,牺牲再多像云宁这样的弟子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一天没有长成萧辰,他们所代表的价值就永远没有兑现,牺牲就牺牲了。   得到这样一个冷酷的答案,杜子腾长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凝视手中这块脆弱剔透的矿石,这么个小玩意儿?为什么会值得这些大修士这样看重?   可回想要来破晓秘境之前的一切准备工作,没有一个人明确地告知过他这矿石的用途,也没有任何一本外烟海阁中的书册有清晰记载,这东西的鼎鼎大名全修真界都知道,却没人在传播它的神奇用途,这简直就是最大的怪异之处——除非有人不想所有人都知道。这修真界中,还有什么群体比这些大修士们更加权势滔天,能一手遮天呢?   杜子腾抬头仰望这条银色河流,一串泡泡再次飘过,那里面,一只动物四蹄朝天无知无觉。   此时,这条银色河流的秘密、精晶尘光矿在此地的聚集、精晶尘光矿的用途、甚至这破晓秘境的混乱原因……这无数的疑团在杜子腾心中已经互相纠缠,难分彼此,在一阵令人头疼的胡思乱想之后,杜子腾本能的知道,这背后只有一个答案。   甚至,他相信,要如何在传送符失效的情况下安全离开这个秘境的方法也藏在这个答案之中。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加持上各种符箓,最后才是清风符,然后在这符箓的帮助下,他缓缓地升高,奇异的是,那明明就在头顶的河流居然永远就在他的头顶,好像他的位置升高,那河流也在升高,杜子腾并没有轻易放弃,他依旧向上,不停地向上升着,可那河流升高似乎也没有尽头。   杜子腾停下来,然后竭尽全力升出手去,在即将够到那河流的一瞬间,他的手甚至有些颤抖,但接下来,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的手就仿佛是从虚影中穿过,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这条河流居然不是真实存在的!   杜子腾的心中一片混乱。   那条银色河流依旧安安静静的流淌,完全不受一个修士对它的认知天翻地覆所影响。   一串细小的泡泡再次游动,这次挟裹在其中的是一只三尾异瞳似狐非狐的小兽,这特征太过鲜明,哪怕只在秘境书籍中提过一次,杜子腾也是一眼认了出来:“三尾狐!”   猛然间,杜子腾一拍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真是傻帽得厉害:明明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就在自己手中,自己却偏偏一直视而不见!   他再次摸出那本害他陷入此等境地的符修所绘的册子——这东西现在已经明了,一定是耿华等人为了引诱他来秘境才弄出来的。   现在,当他静下心来,再次打开这本册子时,不由边翻边自嘲,灵髓之泉的这一张册页破绽如此明显,符箓笔迹与其他部分有着些微不同,自己画过那么多灵符怎会察觉不到?当时他到底是怎么被提升修为的美梦冲昏了头才没能辨识出来啊。   可其他的册页……杜子腾此时仔仔细细地一一翻阅,对于符修而言,符箓是会说话的,他渐渐能从那些线条间勾勒出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仔细缜密却又有勇有谋的符修来。   合上这本册子时,杜子腾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那个灵髓之泉的信息虽是假的,但册子其他部分,关于地形、关于其中灵植、灵兽,还有精晶尘光矿的记载,都是真的,那位符修为了这破晓秘境中的斩获花费了许多功夫一一总结了不少秘境地图和传闻才细细绘制出了这本册子——只除那狗屁的灵髓之泉。   这般真真假假,或者说九成真一成假的手段简直叫杜子腾叹为观止,偏偏那十分之一是当日心中所向,想不跳这陷阱都难,简直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就是不知这等高明的手段到底出自于正在与邪兽共舞的耿华,还是另有其人了,杜子腾不得不承认,自己栽得并不冤枉。   然后,杜子腾再次仰头看着头顶那条虚拟如真的河流,仔细地看着那些气泡中的生物,默默地与地图所载的那些生物原本生存的地点、还有精晶尘矿的开采地点一一对应。   在仰望不知多少时辰之后,杜子腾走到河流下的某处,看到新涌现的一串气泡中依稀有什么物体,他还没看清心中就已经大胆猜测了出来:“一定是‘雪猴’!”   果然,那串气泡中蜷缩着一只小小的猴子,通体雪白,正是“雪猴”。   杜子腾这才低下头来闭目休息,借着这把钥匙,这扇门终于还是推开了一点,虽然不能完全解答他心中疑惑,但却已经有了眉目。   然后,杜子腾唤出了小木棍,神情有些疑惑又有些纠结,眼前这河流既然不可触碰……那显然与他在磨剑崖上看到那些飞剑时的情形一样,他眼中看到的一切皆是某个巨大法阵的形态,他之所以能这般清晰地看见,也皆是自己这本命法器的功劳。   那些气泡……若他所料不错,便是“随机传送窗口”,挟裹在气泡中的动物便是不小心闯进窗口的动物,当这气泡在河流底部破裂消失时,这动物便被传送到了另一处地点,他眼前这条看不尽头河流便是对应着整个破晓秘境可能出现传送的各处地点,那气泡就是“随机传送窗口”,气泡出现和消失的地点便是一个传送窗口的两端。   杜子腾已经根据那地图所载的灵兽区域基本证实了这一异想天开的推断——他之所以能够预测那气泡中的动物是雪猴就是因为他推算出,那片区域是雪猴聚居之地,如果有动物传送,多半是雪猴。   这结论听起来简单到不可思议,可中间无数次猜测与验证,与地图进行反复比对都对耐心和智力提出了极其严苛的挑战,而杜子腾在这等极具难度的解谜游戏面前却流露出了比对财富本身更大的兴趣与耐心。   甚至,杜子腾还推测出了为什么这秘境会发生这样剧烈的变动。   他心中一动,竟是摸出一张空白纸张,细细将这甬道中的河流线条绘制其上,随后他再把观察到的那些气泡出得最为频繁的地点一一标记了出来。   然后,杜子腾将这张图与那册子上盛产精晶尘光矿的地图一映照,那些地点竟然严丝合缝!   盛产精晶尘光矿之处居然就是气泡最频繁、也就是“传送窗口”出现得最为频繁之处!   杜子腾兴奋得在甬道中来回踱步,此时他脑海中的思绪转得前所未有的快,从这符修的性格来看,谨慎缜密确实是优点,却也足见其出身并非那等传世的修真世家或者师承了得,否则以彼时的破晓秘境,尚没有现在这般变动危险,只凭家族或是师长赐下的法宝足以横行,哪里需要小心到这个地步做这么多的准备工作!   这样的符修都能知晓的矿石地点,那必然是修真界七大门派中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也必然是开采得最为厉害的地方,这种地点居然是传送窗口出现最频繁的地方,难怪当日萧辰他们那一批弟子会死伤惨重,他们去的矿石富集地正是空间变动最频繁危险程度最大的地方,这也足以说明另一件事——这精晶尘光石与空间活跃度之间必然存在着关系。   虽然杜子腾尚没有办法清晰地知道这精晶尘光石会怎么来作用于空间,但以他一介修真小白也通过那牛背商会的拍卖上知道,凡是与空间相关的法宝皆是大名赫赫威力惊人,最后拍出的价格必然惊人,基本都由大修士一手垄断……难怪各大门派会明知有巨大风险也这般趋之若鹜。   各大门派里当家做主的可不正是这些大修士吗?   这精晶尘光矿在横霄剑派的兑换价格杜子腾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这样巨大的利益驱动下,那些气泡频繁的地点之上矿石被开采成什么模样简直不看就能知道。   那上面的矿石只怕早就变成无数闪亮的灵石/功绩点飞到那些弟子的腰包里去了吧。   此时此刻,杜子腾沿着这条漫长甬道缓缓踱步,心中计数,一边计数,一边按照横霄剑派的兑换价格以最保守的方式来估算这些矿藏的价值——他尚未走到尽头,脚步就已停下,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价值已经骇人到杜子腾无法再估算的地步。   回顾他过往种种买卖,在仙缘镇上那照临符、聚灵符只是毛毛雨,在横霄剑派话本和辰字系列只算初试锋芒,后来运作仙缘镇和功绩点兑换的操盘才算得上有那么一两分认真……可在这茫茫精晶尘矿面前,那些似乎都只是九牛一毛。   当这个巨大的数量浮现在杜子腾心中时,他并没有像想像中那样叉腰大笑,这样庞大的一笔财富,已经不只是灵石这么简单了,杜子腾的脸色有些凝重,凡间有句话形容巨富者叫“富可敌国”,这并不是玩笑,当财富累积到一定程度,量变就会引发质变,小到此生行事再无拘束,大到左右时局主导天下风云变幻也绝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凡间才会有那些帝王找借口屠戮这等巨富的传闻,不只是财富迷人眼,更是因为惧怕那等财富所能引发的海啸效应。   在修真界中,杜子腾已经用事实证明,财富有时就是可以左右时局,横霄剑派的外门中,如果杜子腾手中没有足够功绩点便不可能在最后关头抛出那么多功绩点,逼得丹嘉院闭门、玄达院被踏平,大量涌入的功绩点给市场造成一种功绩点并不值钱的错觉,所以那些囤积小额功绩点的修士才会争先恐后找丹嘉院、玄达院兑换,这就是所谓“挤兑”。   如果杜子腾最后不出手接盘,可以想见,最后横霄剑派的功绩点和灵石兑换一定会一塌糊涂,最后甚至引起外门乃至整个横霄剑派的剧烈动荡。   财富的威力可见一斑。或者说,当财富在某些人手中时的威力可见一斑。   若是眼前这些精晶尘光矿都是他杜小爷手中的财富……杜子腾首先想到不是怎么呼风唤雨,而是那些被帝王以各种莫须有罪名弄到倾家荡产、满门抄斩的当世巨富们——没有强大武力护卫的财富,就如闹市中小儿抱金砖,只能更引人垂涎。   这一刹那,巨额财富带来的喜悦竟是一空,杜子腾郁闷地站在原地,再次对自己的修为感到苦闷起来。灵髓之泉没有踪迹,却莫名其妙塞给他这不知是福是祸的海量精晶尘矿,简直是强买强卖,不顾买方意愿啊!   下一瞬间,杜子腾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而忧虑时竟然怔住了。   我了个大擦,小爷居然也有#财富太多肿么办#的一天!   居然还会因为财富太多而埋怨!!   这TMD还是我杜子腾么!!!   然后,他明白过来,这都是自己对于自己的修为低下太过忧虑的缘故,原来自己介意修为低下一事不只影响了他的判断让他一脚踩进陷阱、竟然已经渐渐影响到小爷的自信心了吗?杜子腾恍然觉察。   随即他失笑起来:“简直是混账啊!这么多闪亮的小宝贝,必须是小爷的!!!谁TMD敢抢敢动,老子一定让他给我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想他从仙缘镇一路混到外门,修为难道就高过么?可有谁真真正正从他这儿占了便宜全身而退了吗?   修为固然重要,但更要相信,小爷的智慧比修为更重要!   放平心态,追求修为很好,可追求修为不是全部,有的事,没有修为也可以通过智慧想办法来达成!   而且,想想吧,像萧辰那混账那样的大修士们辛辛苦苦了这么久打开入口想弄点精晶尘光矿,结果被小爷一把挤爆入口,这么多矿石又都只是小爷一个人的,哈哈哈哈,你修为高又怎么样,这所有的精晶尘光矿还不都是小爷的?任你修为逆天,却连精晶尘光的渣渣都见不着,哈哈哈哈!   想明白这一层,杜子腾蓦然豁达,此次秘境之行他是冲着提升修为而来,得之固喜,未得也不必影响自己心境,这精晶尘光矿是这样大的意外之喜,欢天喜地也不为过,怎么反而因为修为未提升和修为依旧很低而影响心境呢?   不期然间,杜子腾发现,自己离心性强大又进了一步。   嘿嘿,他愉快地想到,恩,没有修为有灵石也很好嘛,所以,要怎么才能把这些小宝贝带粗去呢?呃……杜小爷,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这些小宝贝,你自己要怎么出去呢?   杜子腾:……   然后他抛了抛手中的精晶尘光石,啧,答案,恐怕还是要着落在这矿石之上,既然他是因为这矿石形成的传送窗而进来,那么离开这个地方、甚至离开整个秘境的答案必然也着落在这晶石上。   杜子腾的观点很简单,既然没办法想明白的事,那做一做自然就明白了,而他最喜欢做也最擅长做的事自然就是——画符。   说干就干,他摸出符纸、符墨、小木棍,一掌捏碎手中晶石和入符墨中,提起小木棍就准备蘸了画符,看看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那符墨如先前般被小木棍吸食干净,杜子腾正准备画符,却见小木棍上一阵紫色光芒流动,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清楚地捕捉到小木棍上的异状,那层紫色微光层层涌现,华贵雍容又神秘莫测,甚至可见层层紫光中的繁复纹路,转瞬之间,那纹路与微光又消失了。   杜子腾回过神来的时候,小木棍另一头淌出的“便便”又再次弄得他满手都是。   杜子腾:==+   好想把这破玩意儿剁成三截烧掉!!!!   妈蛋,这符墨已经是根据你的口味量身打造,一盒就好几个灵石,原先你不是吃得好好的么!现在又给老子作什么妖,信不信老子捏屎你!   小木棍静静在他手中,十分无辜安然。   杜子腾很生气,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番,他只是因为想测试精晶尘光矿的特性才掺入符墨中,本想从成符的表现来推断一二,谁知竟然又出了这种意外,这混账的小木棍居然挑食的老毛病又犯了,得,符也画不成了。   然而,仔细前后一想,杜子腾又皱眉,这异变前后也只是加入了精晶尘矿一事而已,难道这小木棍是因为精晶尘矿才发生变化的?   杜子腾挽起袖子,再次敲下一块精晶尘矿捏成粉末然后将小木棍放进去,不过眨眼间,那些粉末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杜子腾这次清晰地从小木棍那里接收到情绪:不够。   嘿,惯得你,杜子腾不想搭理它,提起笔来准备画张符看看效果,谁知道,不出墨,恩,就是画不出来,不给吃饱,这次这家伙直接罢工了。   杜子腾生气地捏紧了这根破木棍,妈蛋,你这是要作死么!   然而,罢工依旧继续。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小爷是主人,不跟一根破柴禾计较!   然后他认命地又敲了块精晶尘光矿石,捏碎了让这玩意儿吸收,那反馈过来的情绪依旧是:不够。   再捏,再吸收:不够。   再捏,还吸收:不够。   ……   杜子腾怒从心起,有完没完!老子不伺候了!然后一怒之下,他直接将这小木棍插进了矿壁中,吃,小爷让你吃!我看撑不死你!!!   然后下一秒,那晶莹灿然的矿壁以小木棍为中心,肉眼可见的颜色迅速加深,好像居然是由精晶尘光矿直接退化成了一般石头。   杜子腾目瞪口呆间还没反应过来,以小木棍为中心,数十丈之内已经悉数只剩下黯淡石壁,再没有一丝光泽……   这这这……这TMD可是修真界中一块就能换回小山高灵石的精晶尘光矿,居、居然就这么转眼间被“吃掉”了?   杜子腾简直难以相信这个事实,那么多那么多闪亮的小宝贝就……他的心简直在滴血……   “嗝~”   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像饿了几百万年终于勉强吃了一顿饱饭的囚徒一般,在酒足饭饱之后打了个嗝。   破败的木棍身上也如同醉酒一般,泛起了一层紫晕。   凡间一句话突然浮现杜子腾心头:家财万贯也抵不过败家子一个。 第77章 百转千回(改错)   在那层紫色光晕出现的瞬间,小木棍竟是不需杜子腾动手,主动地从精晶尘光矿上下来,杜子腾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一下,这还不错,算有点规矩。   然而,不待杜子腾准备做点什么,那小木棍竟是直直地冲回了杜子腾的丹田,将他一番威胁重新噎了回去。随即一道沛然温暖的气息自丹田油然而上,沿着经脉缓缓游动,叫杜子腾忍不住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那温暖气息在体内运转三周之后,才重新回到丹田之中,让杜子腾觉得自己好像温暖有力了不少。   然后,杜子腾脸上一阵古怪的表情,温暖有力……好像不是他的错觉……   随即他灵力运转,《引气诀》竟是从炼气五层毫无滞碍地冲向第六层、第七层,直到第八层上才堪堪有运转不力的模样。   一时间,杜子腾竟是百感交集,当初哪怕明知这破晓秘境中危险重重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下来,所为正是那册子上所说的灵髓之泉有提升修为之效,谁知最后历经险阻,那所谓的灵髓之泉不过一场陷阱,可笑自己心心念念,自称聪明一世竟是没能识破。   与耿华一番激斗死里逃生进入这奇异空间之后,明明自己已然将修为一事放开,只想着解开这些谜题,寻找出去之路,谁知意外发现这精晶尘光矿,最后竟是因为这根来历不明、功效不明的本命法器一时“贪吃”而修为晋级,直越三级而到炼气八层……   明明是自己最为期盼之事,但此时真的发生,杜子腾却是百感交集,只觉得世事多变,百转千回,莫过于此。   也是直到此刻,杜子腾更深一层地明白了“本命法宝”四字背后的含义,心神相通,休戚相关。刚刚吸收精晶尘光显然对于小木棍来说,也是一次重要的晋级,才能让身为主人的自己也一下子踏入炼气八层。   杜子腾唤出小木棍,此时,这小木棍已经渐渐褪去那黑黢黢的模样,带了一点点紫晕,看上去似乎有了那么一点高深莫测的影子,杜子腾点头:“好吧,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小爷勉强……”   然而,“原谅你”三个字尚未出口,杜子腾抬眼看到那一面完全黯淡无光与顽石无异的墙面,突然悲从中来,就算是修为连升三层也不能弥补自己荷包瘪了这么大一块的悲伤!   而且,杜子腾反应过来火冒三丈地道:“妈蛋!这些精晶尘光矿可以换几百亿灵石了好么!几百亿灵石……就是去黑市买筑基丹,小爷也能边吃边扔一直吃到筑基!你特么地居然只让小爷到炼气八层!!!!”   然后他泪流满面地道:“妈蛋……还是亏了……呜呜……”   杜子腾只恨自己当时手慢反应慢,早应该把这混账柴禾拔下来的,这么多可爱的小宝贝……就这样就这样……只换了三层炼气期的修为/(ㄒoㄒ)/~~   擦干眼泪,既然吃都已经吃下来了,看这玩意儿也不可能会吐出来,杜子腾只能咽下这口气,第一千遍对自己说:如果这TMD不是自己的本命法宝,小爷一定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此时心满意足的小木棍一副酒足饭饱此生足矣的模样,任由杜子腾如何咬牙切齿也只是悠然转了一圈,好像在消食。   杜子腾一眼瞥见这一幕,突然一怔,然后他再仔细一看,这……谁家的本命法宝会自己这样动的么?   修真小白搔了搔下巴,也许是本命法宝都这样,吧?   算了,看开些吧,要是自己修为一成不变,那么多精晶尘光矿还不是损失就白损失了……现在,就当自己是花了高价换来几层修为吧,只是这价格确实是有点高,杜子腾泪奔地想到……   不行,既然,吃了那么多精晶尘光,一定要充分挖掘出价值才是!有一分起码回一分本啊!   杜子腾捏紧小木棍,既然吃饱了,当然要给小爷老老实实干活!要是让我知道你吃了这么多除了给小爷三层修为别的本事要是没长进,小爷真要考虑把你永永远远地关起来了!   杜子腾恶狠狠地一把拽过小木棍,它也没怎么反抗,看来吃饱了还是比较好说话,杜子腾犹豫了一下,还是摸出一盒符墨和符纸来,墨中掺了精晶尘光,杜子腾再次将将小木棍在符墨蘸了蘸……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木棍就像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一样,再没有吞吃符墨,而只是沾了一些,杜子腾微微一讶,随即反应过来,感情原来那是饥不择食啊我擦!   杜子腾一边吐槽一边提起木棍,心神相连,随即画了一道符。   可这道符并没能画完。   从在耿家开始揣摩符箓时算起,那时候他甚至就着禾禾草碎裂的汁液都能勉勉强强画出符箓来,后来到了云横峰上,符笔符墨一应俱全,杜子腾更是仿佛将自己对于符箓的热情渴望全部释放一般拼命画符,哪怕是在小木棍刚刚认主,他不能成功画出符箓以为自己符道断绝最为绝望时,杜子腾都没像这次一样,居然提起笔来没有画完一张符。   而原因,在杜子腾心神与小木棍相通的那一瞬间,笔落纸上的那一刹那,他眼前出现的景象已经让他忘记了周遭一切,甚至忘记了他坚持至爱的符道,只能呆呆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切,不能说更不能动。   在他的视野中,头顶那条银色河流哪里是河流,那分明一扇轻轻推开之门所漏出的门缝,在那门缝之中隐约可见门后世界,无数璀璨星辰沿着玄奥的轨迹往复回旋,每一颗星辰上仿佛都有光芒万丈、生灵无数,随时光流逝,那些种族命数起伏,道不尽悲欢离合……然而,与那浩瀚的门后世界相比,这悲欢离合也不过沧海一粟转瞬即逝,何其微茫!   这一刹那间,苍宇浩渺,时光横亘,杜子腾竟是恍惚起来,与这天地无际相比,他的存在何其渺茫卑微,此中怅然,难辨难诉。   便在此时,那星辰之中,苍穹深处,一道华美璀璨的光带轻盈优雅地甩动出道道金色光华,那光华若光带般缚在诸多星辰之上,竟是引诸天星辰轨迹为车驾之辙,这等驾驭天地之力令人敬畏莫名。   那光带尽头更是闪耀不可直视,跃动的金光似在流动又似燃烧,拱卫着一团绚烂之地,在光带优雅甩动间竟缓缓露出一座悬空宫殿来,金壁玉阶,廊桥如缦,一角一檐莫不精美夺目,沐浴在那璀璨光芒中只觉威严与典雅杂糅一处毫无违和……恐怕只有这等上天造物才能这般夺天地造化吧。   这等精致华美的宫殿绝不可能是人间之物,杜子腾更绝无可能见过,可他却莫名觉得熟悉,甚至他的直觉里知道,这宫殿不是浑然天成,本就是生灵造物。   那是什么样的生灵?竟能强大到驾驭星辰?将自己的宫殿筑在诸天星辰之上?   思及此,杜子腾竟是有些战栗,似兴奋又似畏惧。   那宫殿的模样仿佛似曾相识,然后一个与此风牛马不相及的名字就那样跃上舌尖:“萧辰!”   刹那间,那光芒飞速后退然后消逝,门缝中的世界逐渐远去就像守门人意识到有人在窥视一般,那扇大门轰然关闭,杜子腾的眼前只剩下头顶那条银色河流和眼下开头第一笔只画了一点的未完符箓。   一时间,杜子腾只觉得脑中晕眩,他竟分不清是自己方才一梦,还是现在仍在梦中。   然后他掐了自己一下,才反应过来如今自己确实依旧身在那诡异空间之中,左手一面墙壁的黯淡与右手那面墙壁的灿然对比也仿佛在告诉他:他的确不是在梦中。   那方才他看见的一切呢?   那门后浩瀚磅礴的世界呢?   是真是幻?   他再次凝神头顶这条无法触碰的河流,如果说头顶这条河只是虚影,仅仅一个虚影都能令破晓秘境空间颠倒,那它的本体该何等强大啊!   还有最后将他从那宏伟一切中惊醒的名字,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到萧辰?   突然之间,杜子腾回想起来,萧辰结丹之时,那头顶倒灌而下的奔涌星河,还有星河尽头的宫殿——不正是他方才见到的那一座么?!   可随即他又茫然起来,对于一个修真小白而言,结丹对他太过遥远,他也没有刻意收集或者是打听过相关消息,结丹天象与头顶河流之后的世界相互呼应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小修士来说,除了抓耳挠腮徒增烦恼也别无益处,因此,杜子腾才察觉到自己信息太少无法解析事情本质之后,只将一切牢牢记在心中,就此抛开。   不然还能如何?纠结那些不切实际之事,从来不是杜小爷的风格——想那么多干嘛,想了又没人给灵石,多不划算啊!   但刚刚那惊鸿一瞥却也说明一件事,杜子腾抬起手,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着手上这根不起眼的小木棍,这玩意儿好像除了画符之外,还能干点别的?   上次隐隐窥视到磨剑崖之后的大阵、进入秘境之后觉察到那随机传送窗口的出现、刚刚又能看到那银色河流之后的世界,皆是这小木棍所带来的独特视界。   而且,似乎在吸收了这么多精晶尘光矿之后,它的能力确实增强了。   否则,若按之前的强度来估算,他洞察一个传送窗口都觉得有些吃力,若是要窥视那河流之后壮观浩渺的未知世界,即使是修为进了三阶,也肯定还是要把他抽干的,可现在,他也只是觉得有点晕眩而已。   所以,这到底有什么用啊!   杜子腾唾弃地看了小木棍一眼,这功能显然只有他能用,又不能靠租给别人开眼界来赚灵石,真是白瞎了那么多精晶尘光矿【弥天大雾……   小木棍:……   真是冤得没地儿说去。   只是想通过画张符来研究下精晶尘光矿石的特性而已,居然三番五次被打断,杜子腾提起小木棍,很生气地画了张神行符,此时在炼气八层的灵力加成时,杜子腾画符时灵力吞吐越发地自如起来,然后在成符的那一瞬间,居然有微微虹彩闪亮而过。   杜子腾精神一振,这等异象可是从未有过,他毫不犹豫直接激活了这张符箓,起身试符,然后——“轰隆”一声,杜小爷妥妥地在墙上印了一个“大”字。   自墙壁上滑落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摆脱晕眩之后,杜子腾含着热泪摸着自己身上这张神行符:真他娘的快,不愧是用了好料的,果然是好符!可TMD能提前说一声么!!!   杜子腾顶着一脑门的印子重新开始画符,各种各样的符箓都掺上精晶尘光矿来了一遍,倒不是他不爱惜成本,这尘光矿被小木棍败了那么多之后,他还是心疼得不行的,只是,杜子腾在进行探索研究时素来认为研发都是成本的,花了才能赚。   只是,这次他注定是白花了。   除了最开始那张神行符掺了精晶尘光矿有强力加成,其他符箓,什么火球符、炎爆符、冰箭符、清泉符,都没有不同,在符成时连那种虹光异象都没有出现。   杜子腾有些疑惑,只能给神行符加成么?还是自己方才修为提升造成的?难道竟只是偶然?   实践出真知,杜子腾没有犹豫去思索,而是提起笔来,再次画了一张神行符,虹光再次一闪而过。   果然是符箓种类的问题,不是他的修为提升导致。   这一次,杜子腾仔仔细细看清楚了那光芒,好像斑斓得有些眼熟啊?   杜子腾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把兰舟翻了出来,灵力一吐催动兰舟,登时,那眼熟的斑斓光芒再次亮起,就是上面五道划痕有些碍眼。   杜子腾此时也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了,他叉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知道了!!!”   为什么兰舟的速度这般惊人?为什么精晶尘光矿只能对神行符有效?   这一刻的杜子腾笑得跟个小孩儿似的,只是纯粹为了解开为难许久的谜题而开心。   早在云横峰上他就在猜测这兰舟速度快的原因,最后只到兰舟表面材料这一关就再也无法进行下去,现在他至少知道,精晶尘光!哈!   难怪兰舟这么贵,从门派兑换的价格来看,兰舟的造价高昂,起码一半的成本都是因为这精晶尘光矿吧。   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测,杜子腾翻出之前铁万里留给他的一些小工具,摸出一把小刷子,将精晶尘光和一些粘贴材料和匀之后涂在了那五道划痕之上,待新上的材料与兰舟纹丝合缝地粘好之后,杜子腾再次输入灵力,这次,完美的斑斓光舟果然出现,要不是空间腾挪不开,杜子腾真想好好试试。   解开自己心中一个谜题之后,杜子腾很高兴,随即又皱眉,兰舟的速度之快他一直没有答案,现在精晶尘光的出现让他算是勉强有了解释,但为什么精晶尘光矿能让兰舟如此快?   杜子腾现在并没有其他的手段,只能勉强推测,也许是和精晶尘光矿激活之后能令空间稳定性降低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杜子腾猛然之间觉察,他出去的钥匙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手边!   可杜子腾却并没有着急继续探索出去的路,他环视着这个长长的甬道,虽然小木棍败家地吞吃了不少精晶尘光矿,但此处矿藏之大,简直骇人听闻,剩下的储量也足以让杜小爷继续那个富敌修真界的梦想。   如果出去之后回不来……那可就搞笑了,这么多矿他带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由富敌修真界再次穷回一个小修士。   因此,这条出去的路务必要仔细慎重,为今后回来保留通路。   而且,杜子腾估计,如果他的直觉没有错误,这么庞大的精晶尘光矿必然是这秘境中环境积累所致,如果开采得当,这矿甚至还可以持续生长下去呢【喂!你以为是种白萝卜么!   杜子腾托着下巴开始皱眉苦思,然后他手握小木棍,在这甬道中走了一圈。   果然,杜子腾脚步停在一个地方,显得十分犹豫挣扎。   在小木棍那窥视世界的视野中,这个地方就是整个甬道中最薄弱之处,杜子腾有七八分把握借着兰舟可以安然出去,但怎么回来……那可真是个好问题。   如果一去不回,那他这趟来就是为让手中这破柴禾吃顿饱饭?!   可这种风险确确实实存在,他也不能肯定出去的地方在哪儿,怎么才能找得回来。   这个问题对杜子腾来说是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因此,在寻找解决方案的间隙,杜子腾担心自己一去不回,居然用小木棍画了老厚一沓神行符,他只想着,恩,要是小爷回不来,起码这沓极强版神行符也能换回不少灵石,算是留个念想……   这方案想来想去只有一种,杜子腾怀中摸出断成两截的某样道具,赫然是那个坑爹的失效传送符,当初那般惊险万分的境地之下,这玩意儿居然完全没用,可见不是怎么靠谱。   但要是根据剑派当日发放传送符的师兄的话来看,这道传送符应该是把所有弟子传送到同一个地方去的,因此,里面应该有标记这个地点的信息和实现传送的结构。   杜子腾灵力一催,果然,这传送符上也有斑斓虹光,唉,果然,剑派也是下了血本啊。   只可惜,外面秘境的入口崩塌、又有各种传送窗口不时出现,这传送符竟是失效的,其中原理倒是可以借鉴。   但这借鉴的效果如何……杜子腾心中也是没底的。   回去的日子一拖再拖,杜子腾守着那一甬道的精晶尘光矿真是觉得难舍难分。   杜子腾想了几种办法来标记这个空间,然而,他哪一种都没把握,这涉及到定位传送……实在是高等内容,委实不是杜子腾现在这个阶段可以揣测的,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实践尝试的机会OTZ   只能算是勉强将横霄剑派那传送符解析个大概,勉强知道各个结构的作用再加以应用,但用了之后效果如何,杜子腾是真没把握。   他做了两种传送,一种是由这奇异空间向剑派指定的集合处而去的,另一种是由秘境之外修真界回到这奇异空间的,前者要验证倒是随时可以,只是万一验证成功,他身在外面要回来可要取决于后一张的成功可能了。   当杜子腾身上的符墨、符纸、乃至食水都快见底时,他终于不得不起身,依依不舍地看着这满通道的精晶尘光矿:“小宝贝儿们,我出去一定会想你们的~”   握着小木棍走到这通道最薄弱的节点处,杜子腾摸出自己做的第一道传送符,深吸一口气,激发了这道符箓,闭眼的瞬间,他心中忐忑,既希望这道传送符成功,又不希望它成功,心中一时纠结不已。   然而,下一秒,一道欢悦之极的粗哑之声仿佛是在他耳边响起:“嘎嘎,总算等到了!快过来让本座看看!”   杜子腾只觉得脑海一凉,便浑身酸软动弹不得,下一秒,他已经被塞到一个什么东西里面,被拎到黑暗中一双血色兽瞳面前。   然后那粗哑之音竟是尖声大笑起来:“好好好好!不枉本座守了这么久!”   另一个冰冷的男声道:“好了,现下已经证明我所言非虚,此处就是横霄剑派弟子传送之处——这小子算成功送到你手上了,该是你证明诚意的时候了罢?”   那粗哑之声中仿佛期盼许久的大愿得偿,尽是欢愉,却偏偏声音如金石相擦般刺耳,听来只令人毛骨悚然:“嘎嘎,你放心吧,下次我必要那姓萧的小儿交出性命,这次嘛……喏!”   不知此人抛出一个什么物件,对面那人长袖一挥接纳入怀中。   “嘎嘎,这可是好东西,你不妨仔细参详,嘎嘎。对了,你那宝贝弟子我可留下啦?”   对面那人也不知听没听见,只冷哼一声便转头而去,只留下来杜子腾在原地心中一片沉凉,他没想到自己千般计算万般手段尽出,最后竟然还是让自己落入这不知结局如何的境地之中。 第78章 不容错过的神转折   杜子腾完全不知道这邪门心心念念抓住自己所为何事,哪怕是从秘境之中出来后,他也不过才炼气八层,何德何能,竟是叫对方布下连环三重套来抓他?   然而,不等杜子腾从旁探听细细思量,他在其中只觉得一阵腥风扑过,随即便眼前一黑,再也不知身在何处。   而他们刚刚离开没有多久,一道月白身影已如奔雷电闪般,眨眼间就来到这荒野之上,他神识一扫周围痕迹只暗道:糟糕,来晚一步!那小子的传送符明明已然失效,怎地居然还是把自己传送到了此处?竟是真叫那蠢货与邪门勾搭得逞了!   事情既然有变,那身影并不停留,只辨明方向便已迅速追了上去。   杜子腾昏天暗地中只觉得周围嘈杂一片。   “老祖,不用等到门派中再进行仪式么?这西荒中毕竟是陋野,周遭灵气匮乏之极,万一有疏漏……”   “嘎嘎,就在此处,以免夜长梦多!上次便是这般叫那萧小儿将人截走了!这次必不能再等!本座等这天可等了够久了,先有那金铃儿死命相拼,后又有这姓萧的可恶小子中途阻拦,后来这小子又在那云横峰左近……等本座事成之后,定要一笔笔讨回来!哼!你等速去将东西备齐,还不快去?!”   那粗哑之声到最后已是不耐至极,先前那询问之人亦是颤声连应道:“是是是……”   先前有同门便是没有眼力一个不留神便被老祖吸成了人干,他如何还敢拖延。   杜子腾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热,很热,这股热好像并不只是外面而来,他体内仿佛也要随之沸腾一般,所有经脉中的灵力都在翻滚汹涌,可他的意识不甚清醒,依旧昏昏沉沉,随时有可能继续恢复到之前那无知无觉的状态。   杜子腾潜意识却知道,危险!一定有着莫大的危险!!!绝对不能再放任自己昏睡下去!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海,杜子腾只觉得自己昏暗的意识中仿佛一道紫色的闪电猛然劈下,照亮了他的意识空间,那种神魂中的剧痛更是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看清周遭的一刹那,杜子腾立时欲哭无泪:我了你个花擦,敢情这么千辛万苦把小爷抓来就是为了清炖!!!   当发现自己居然是和一堆乱七八糟的调料(“调料”们:……)睡在一张锅子里,并且自己还被那些邪门妖法折腾得不能动弹时,杜子腾的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本来他以为对方这么费尽心机,也许是与自己那些忘却的过去有关,杜子腾甚至猜测过,难道他过去在邪门中有个了不得身份,所以对方不敢伤他,只能活捉,然而,咳,世事难料,搞了半天,人家活捉他只是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   这一刻,杜子腾先是愕然,然后就是生气,很生气:妈蛋,居然想清炖杜小爷,你们想过后果吗!!!   不待杜子腾在锅子里大发雷霆,周遭温度已然上升,杜子腾也感觉到水渐渐漫过口鼻,虽说到了炼气八层,可以以内息比凡人多支持一阵,但那水十分诡异,带着一种浓烈的腥臭辛辣,还一个劲儿地往七窍中钻,杜子腾无法,只得放开食道,只安慰自己,从嘴巴里进去比眼耳鼻要好吧。   那水亦不知是何等万分,竟是由口直入丹田,令丹田滚烫欲沸,差点没让杜子腾叫出声来。   可怜杜子腾此时不能说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感觉到那滚沸液体如熔浆般不断冲击丹田,竟似是要溶解他丹田中一切气息一般。他的意识中,只能勉强感应到小木棍的不安愤怒——老窝居然都快被坏人拆倒了,这TMD是要强拆啊!谁不生气!   杜子腾嘴角先是一抽,但想到刚刚唤醒自己那道紫色闪电,继而想到:好歹是本命法器,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是,他沟通着小木棍,愤怒的紫色光晕竟是夹着小小的紫色火花竟是自丹田而上,一步步将那不知是何万分的液体逼出体外。   杜子腾大吃一惊,这破柴禾平日里要死不活,哪怕吃了他那么多天材地宝也只是多了一些鸡肋功能而已,没想到,这别人欺上门来时,居然表现得这般厉害?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废柴吗?!   杜子腾:……   此时,心神相连之下,借着小木棍的视野,杜子腾也“看”清了让他不能说不动的邪门妖法:那是一种缚术,殷红如血,红线般将他层层困在其中,甚至连嘴巴都没放过,将他“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杜子腾怒从心起,借着小木棍势如破竹那股劲儿,只调动起小木棒的紫色光晕,气得根本也不分辨那绑缚的线路方式,只一路冲撞过去,暴力拆解,然后竟如摧枯拉朽一般,又或者正好相克,紫光所到之处,红线竟是应声而断,杜子腾感觉到自己居然慢慢可以动弹了!   此时,丹鼎之外,血戮老祖盘坐半空,焦灼又期盼地盯着丹鼎,方才上面已经闪过一阵血色光芒,这离丹成又更进一步了!   不枉他守候如此之久,为捉这小子费了这许多功夫!想到那丹药,血戮老祖心中火热,只要服下这丹药,他定能顺顺当当结婴,哪怕化神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之事,到了那时,他定要那些所谓正派修士好看,嘎嘎!   想到兴奋之处,血戮老祖竟是仰天诡笑,如老鸹呱呱,夜枭厉厉,只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他这喜悦没到两秒,一道清雅冰冷的声音仿佛轻语般在他耳畔响起:“胆敢掳掠我派弟子,不知死活!”   血戮的笑声就此噎在喉咙中,他此刻又惊又怒,那一张看不出人形的面孔上竟在这等强烈情绪之下纠结蠕动如一块布团:“萧小儿!”   这萧辰不知何时竟是已摸上门来,此地乃是血戮门临时驻地,自也无法讲究那等法阵森严,但竟没有一个弟子预警,叫血戮老祖如何不怒!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到这节骨眼儿上:若是萧辰早一步追上,炼丹仪式尚未开始,血戮老祖定会直接将那小子吸干,哪怕“药效”大打折扣也绝不致被萧辰打断;要是萧辰晚上一步,丹药必然大成,他吞服之岂惧萧辰。   偏偏在这个当口,丹药烧制到一半,血戮老祖竟是退避不得,他如何不气!   血戮此时早就气得恨不得将面前那具英俊皮囊吸干:“你竟胆敢再坏我好事!你不过金丹初期,本座可是比你高上两重小境界!”   然而,他这点情绪对方根本没放在眼中,不待他跳脚再表达愤怒,一道沛然浩大不可匹敌的生杀主宰之意降临,竟是毫不犹豫朝血戮当头而下。   血戮老祖既然能在名门大派的围追堵截之下将血戮门发展壮大也是有些本事的,在萧辰这等霸道剑意之下,血戮老祖竟是祭出一只小小白骨盒,刹那间无数婴孩啼哭响起,本来肃杀威严的剑意竟是一滞,只见无数小小的黑影在其中穿梭,竟是密密麻麻不知凡几,无数幼小黑影竟是牢牢托住了那道当头斩下的金色剑意。   血戮老祖桀桀怪笑:“这可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婴孩的生魂烧制而成,本座倒要看看你们名门正派是怎么一个悲天悯人法儿?”   他这怪笑持续不过一秒,那金色剑意之上,光芒大炽,竟是杀机更甚——“十杀无生!”   可这十杀无生之境中,明明是滔天杀意却又夹着丝丝切切实实的悲悯:不是为杀而杀,只是将一切罪恶止于此次杀戮。   那些细小黑影如积雪遇阳光一般,在金光之下渐渐消融,最后竟是化为点点金芒永远消散于天地之间,只留那金色长剑在半空中,仿佛亘古以来这般宁定,永不转移!   血戮老祖只在一旁张口结舌:“这……你竟敢造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杀孽!”而且还造得这么全无迟疑,比他们邪门修士还要利索!   若是一般正派弟子,看到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条人命,还俱是小小婴孩儿,虽不说手下留情,可必要是迟疑的,这斩下去,便是杀生,还杀的是婴孩,心中那道坎儿并不好过。   这血戮老祖却是忘了,横霄剑派剑修以心性坚定名闻天下,萧辰身为一众弟子领袖,心性又岂用怀疑,那些婴孩早已生机断绝,残魂继续存留不过是继续替血戮门为恶。稚子何辜,生来本如白纸纯洁天真,与其在血戮门这邪恶法门之下为虎作伥,还不如就此消失,平息一切罪恶。   然后,那金色剑意中杀机更炽,直指一切罪恶之源。   没有血戮老祖又何来这等杀孽惨事,横霄剑派斩杀妖邪的规矩之一便是:除恶务尽!   血戮老祖怪叫一声,周身血气弥漫,那金光当头而下,竟如烈火炽炎一般,叫那一团血气发出“嗤”地一声响,冒出一阵青烟,那血气竟是肉眼可见缩小了不少。   血戮老祖此时真是恨极,这萧辰那生灭剑意与他的血戮大法正好相克,血戮大法不过是万千大道中一小道,以血腥杀戮为道,萧辰那生灭剑意是立意更高的大道,直指一切生杀予夺的本源。故此,血戮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血戮之气每每遇到萧辰剑意便会这般如冰雪消融,令血戮郁闷至极。否则当日也不会发生萧辰一个筑基修士虽然重伤却也从血戮老祖手上逃脱之事,此时萧辰金丹已成,剑意中更是两极浑然一体,生灭皆在于他一心,血戮老祖更是觉得难以对付。   萧辰却根本不给他闪避之机,金色剑意中,生机渺茫,杀意涛涛,直指血戮老祖真身!   此时,丹鼎中突然紫光大炽,血戮只当是丹药即将大成之兆,偏偏眼前这萧辰不依不饶,缠得他根本无法脱身。   血戮老祖勃然大怒:“萧小儿你这是自寻死路!”   说罢,血戮老祖突然抛出一面令牌,那巴掌大小一面黑色令牌待到落地之时已经化为一扇青铜大门,门上刻镂着无数鬼面,或是油锅煎炸,或是刀山火海——竟是九幽炼狱之景,更可怖的是,萧辰分明感觉得到,那门上刻镂场景并不是凭空而画,恶鬼凄厉表情栩栩如生,竟是似是九幽之景经时间凝固而成,那等幽冥寒意以他金丹修为竟也觉得刺入神髓!   血戮老祖看到这扇大门亦是不自觉打了个寒战,随即,他口中喃喃有辞,一道血戮之气竟是向着那大门而去。   萧辰眼前一花,只见门上一只恶鬼竟是一跃而起将那血气一口吞噬,然后,一道阴寒冷哼竟似是在他们背后响起,血戮老祖亦是心中惊惧,回身打量,他身后却是空无一物。   萧辰神色凝重,这什么血戮老祖只是一众邪派修士其中之一,数十年前机缘巧合而结金丹便在邪门作威作福自称什么老祖,萧辰筑基期都敢硬扛,此时自然更不会把他放在心上当作回事,可眼前这扇青铜大门分明含着极其恐怖的气息,幽远、深涩、冥寒……竟不像是这修真界之物,仿佛当真是自九幽而来。   可修真界之外到底有什么?   这个问题别说萧辰结丹不久无法回答,就是长霄真人,这个问题怕也是要费思量才能说上一二。   可眼前这他分明没看在眼中的血戮竟是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此物,他自己分明亦不知此物底细,还敢这般大胆以血戮之气献祭,萧辰直是觉得这家伙已经蠢得无药可医。   萧辰不敢大意,剑诀一捏,竟是祭出了一把金色长剑,那剑上生灭之意更是精纯凝实——赫然是他的本命飞剑“逐渊”。   此时,逐渊仿佛感应到了那青铜大门的不同寻常,竟是无需萧辰驱动,剑芒亮起,突然发出一阵“嗡嗡”警鸣,萧辰和血戮皆为金丹修士,此时竟是同时退了一步,随即皆是发现,那青铜大门竟是不知何时打开了一线,那股幽涩的阴冥之气登时大盛,那门缝之后,萧辰竟看到一双非人的血腥双目在窥视。   萧辰与之对视却夷然无惧,逐渊更是不待主人驱使便飞奔而去,似金色闪电撕裂长空,随着一声吃痛的恐怖嘶吼,那青铜大门竟是被撞击得震颤不休,血戮凝神一看,那金色长剑上竟是串了一只血色眼瞳,被长剑刺穿亦还在转动不休,似是想挣脱逃掉,又似想将周遭一切纳入眼中。   逐渊回到萧辰手中发出一声轻鸣,萧辰灵力一吐,那血色眼瞳发出一声细细嘶声,随即剑气贯穿,登时化为一阵血沫落到地上,那血沫所到之处,地面发出“嗤嗤”灼烧之声,竟是被灼穿了好几个大洞。   那血瞳不知是何来历,竟是化为血沫都这般骇人,至于那一剑洞穿血瞳的飞剑……血戮看到萧辰手中飞剑有如斯威能,不由心下惊惧,随即竟是颤声道:“……剑灵……”   萧辰只是回身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而是凝神去看那青铜大门的变化,既然这门是由血戮所招而出,其中诡异之处甚多,萧辰一时半会还不打算了结他,暂时留他一命也免得这大门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   血戮却是心中颤抖,剑上生灵……那是元婴剑修都不一定可以达到的剑境,这萧辰今年才多少生辰,百岁未至在剑道上成就便已这般令人绝望,若再给他些时日……   此时,萧辰背对着血戮凝神打量着那青铜大门,似发现了什么线索一般,皱眉苦思。   然而,在场两位金丹修士都被这青铜大门和彼此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竟是没人留意,那青铜大门遮挡之后的丹鼎此时紫色光芒上下流转得越来越快,最后,那紫芒已是疯了一般如电蛇游走,鼎盖更是在紫芒游走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打开。   血戮看到萧辰似全无防备的模样,心中一咬牙,突然周身血光大作。   萧辰头也没回,只将手中逐渊一挥:“找死!”   可那滔滔血光并非直冲萧辰而去,居然悉数投向了那青铜大门!   萧辰面色大变,急召逐渊也已是太迟!   血戮再次桀桀狂笑起来:“本座倒要看看,你这横霄剑派掌门之徒,能有什么能耐,哈哈哈哈……”   血戮一身修为皆在那血戮之气上,不知是吸收了多少修士的精血所化,此时那大门的门缝之内似有一张血盆大口鲸吞虹吸一般将那血气悉数吞噬,一声清晰的“吱呀”声后,那青铜大门的门缝居然又打开了一些,这次萧辰在那门边上看到了一只手,或者说是一只爪子,那爪子奇大无比,五指似人却尖爪如刀,上覆青鳞,那只爪子仿佛用力想彻底拉开这扇青铜大门——这巨爪后的主人必是来无好意,萧辰毫不犹豫催动飞剑朝那只爪子斩去。   便在此时,血戮冷笑一声,一根白骨长棒已是握在他手中夹是着凄厉阴号朝萧辰直劈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逐渊仿佛感应到主人危机竟是在空中划出一道锋锐到了极致的圆弧掉头朝血戮而来,“当啷”一声巨响,这座血戮门临时驻地所在的山脉都开始摇晃起来。   血戮此时眼中血光大盛,本命法器呜呜声响中不停歇地朝萧辰敲去,萧辰却是脸色沉肃,这血戮的本命法器断断不可轻易碰触,否则吸干人精血也只在分秒之间,逐渊身上亦是金光大炽,不时在地面斩出深达数丈的印迹,顿时,天地间一片飞沙走石,血光金芒交织相杀,阴鬼嚎哭夹着滔天剑意直令整个驻地的血戮门弟子在地动山摇中全部伏倒在地,根本无法起身。   突然,一阵刺耳的石磨声音响起,萧辰分神一瞥,登时心中一震,那石门竟然又多开了一指之距!而且那青鳞手爪已是全部露出,萧辰甚至已经能看到那手腕部分生长着的恐怖倒刺——分明是修真界中从未出现之物,定不是什么善类!   此时,即使是萧辰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他一声清越长啸,逐渊金剑上竟是一阵轻轻震颤,随即逐渊轻轻一移,直朝血戮当头杀来,可血戮分明看到逐渊在原地还留下了一道一模一样的半透明剑体。   那透明剑体中金光湛然,竟是灵性十足,不待萧辰令下便掀起汹涌剑意朝那青鳞巨爪直扑而去。   血戮再次心中震撼,这萧辰竟能使出剑灵二分!   然后,他登时精神一振,萧辰这本命飞剑上此时剑灵离体,正是威力大打折扣、最为脆弱之时!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血戮一口精血喷在白骨之上,那点精血仿佛在白骨上晕染出点点红梅,血光竟是前所未有的大盛,血戮诡笑之后,竟又是数口精血喷出,那白骨最后竟染为赤血之色,其上竟渐渐环绕着灭世一般的腥风血雨朝萧辰而来!   而那头,那只青鳞巨爪上隐隐可见狰狞纹路,可见对方亦是在全力以赴在拉开大门,金色剑灵毫不犹豫直接斩下,却只听一声金石相交的巨响。   在一声恐怖的咆哮之后,萧辰在激斗中抽神一看,剑灵全力一击竟只是在对方手腕上划出轻微伤口,丝丝幽蓝鲜血渗出——竟是未能见效,反倒击怒那背后不知到底本体为何的怪物,青鳞巨爪猛然收紧,竟然扣入在青铜大门三分,显是在竭尽全力开门,而那刺耳的石磨之声更加密集,这青铜大门之后已经隐隐可见一个恐怖的身影!   萧辰瞳孔一缩,剑灵急急奔出,血戮却根本不容他分神喘息,怪笑着将那血骨催动得风雨不透,直逼萧辰丹田而去——不只是想杀掉萧辰,更是要吸尽他一身精血!   萧辰此时已是退无可退,他突然脚步一凝,周身竟是金炎大作,那剑灵与他手中逐渊本体俱是金色光华流转而过,剑灵上那金华更是凝重有实体,剑灵竟也发出一声轻啸,凝聚起无上威势朝那巨爪斩下!   这头血戮亦是觉得萧辰定然是疯了,居然使出这等燃烧丹力之法,在逐渊恐怖的攻击之下,他只嘶吼道:“你这个疯子……你不怕金丹碎裂么!!!!”   回答血戮的却是逐渊仿佛可以主宰剑下一切生灭的劈杀!   剑灵斩下,随着一声剧痛嘶吼,那巨爪上竟是被斩得露出森然白骨,再无使力之处,可那嘶吼之中夹着无限的暴怒不甘,青鳞巨爪蓝色鲜血在青铜大门上留下蜿蜒印迹,引得众鬼抢食,齐声长嚎,那巨爪的主人愤怒之下竟发动恐怖密集的轰然撞击,那一直坚固不摧的青铜大门竟开始颤抖着摇摇欲坠!   血戮此时再无退路,竟是拼着受了逐渊一记杀招,顶着那几乎撕裂半身的伤势自怀中摸出一只瓶子一饮而尽,幽幽血气再次大盛,眼中似有鬼火重重,他只嘶声凄厉道:“萧小儿,你敢拼命,本座奉陪!”   萧辰面上凝重,此时燃烧丹力一心二用之下,两边皆不容有失,否则只要一边有变,就是灭顶之灾,可此时那青铜大门与眼前强行吞噬大量精血的血戮老祖皆是危险至极,萧辰此时唇边亦是血迹斑斑,不知还能支持到几时。   但他此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凝聚全身法力与血戮老祖狠狠一拼!   眼看那青铜大门即将轰然大开,血戮老祖合身扑来,萧辰已然决心全力以赴同归于尽的当口,轰然巨响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到壁顶又弹落下来,一声得意至极的大笑响起:“哈哈哈哈,你们以为拦得住小爷吗!!!!!!”   然后一根极其愤怒的小木棒夹着恐怖的紫色闪电隐隐带着风雷之势直奔而来,“噗”地一声,那摇摇欲坠的青铜大门竟像是纸糊的一般,居然被戳了个洞,那巨爪正好被洞穿为二无奈放手……   这神转折直让凝聚威势准备以身相殉全力一击的剑灵傻了一般愣在半空,然后眼睁睁看着那破烂小木棍冲过来,和自己撞在了一处。   下一秒,茫然的小木棍在空中打了个转,咦,刚刚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有点撑……   嗝~   啪叽一声,撑得动不了的小木棍就此掉落在地,青铜大门轰然坍塌,什么幽冥之气也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只余一地狼籍和一个被自己的本命法宝撑到昏过去的倒霉小修士躺倒在地。 第79章 孕疑风云   杜子腾再度醒来之时,还有些迷糊,却仿佛听到有人在大声争执。   一个冰冷阴沉的声音道:“我既奉命随侍门主左右,无论老祖在或不在,他身边之人我自然是要好生照看的……岂可容他人随便处置?”   “谢琮,不要以为你服侍过门主几天就能拿主意了,我告诉你,门主不在,自然是我这掌事说了算!这什么服侍的还不如一个血奴来得有用,没得浪费我血戮门的米粮,哼,莫不是你起了什么歪心思……嘿嘿……”   先前那声音越发阴得滴水:“哼,蓝掌事,容我提点你一句,这血戮门中,自然是老祖身份最尊,一切以老祖心意为上,那日你不在,不只谢某一人,这许多弟子皆是在场的,老祖曾令我等备下那许多珍稀灵物皆是为夫人一人!况且,现下夫人体内生生之气不绝,显是有孕在身!”   不待那蓝姓掌事斥责谢姓弟子口中那“夫人”的称呼,最后那一个消息已在众弟子中炸开。   “什么?!”   “怎么可能!那分明是个男修……”   “老祖乃血戮大法修为最高者……你这分明是胡说!”   七八个声音登时吵嚷不休,先前说话那谢姓弟子语气中却尽是笃定确切:“若是不信,尔等皆可上前一探,只是我话说在前面,这可是老祖的人,嘿嘿,若是他老人家回来……”   此言一出,阖场俱寂,血戮老祖在一众弟子间积威甚重,这谢姓弟子一番话中赤裸裸的威胁,哪怕血戮老祖人不知在何处,竟是无人敢驳。   好半晌,才有人低声道:“数月前,老祖确是往合欢宗掳了些东西回来……呃……”   然后立时有悄声回应:“当真?!”   “当日,不只我,王师兄、韩师兄皆在当场……”   “这……”   “咳,确有此事。”   传闻那合欢宗专精男女之道,修真界无出其右者,有些独到之处……也是应有之义。   “真是合欢宗?难怪……”   这血戮大法修炼之初就要炼化己身一身精血,怎么可能还有后裔……不过既然有合欢宗秘术在其中,倒是难说。   “……”   一些心腹弟子却是知道血戮老祖自与萧辰交手之后在血戮大法一事上的心结,只猜测莫不是那位新夫人的体质正合那合欢宗未知的隐秘心法之要,可助精血之气凝结,另辟蹊径之处对血戮之法有益?能让修习血戮之法的修士拥有后裔,此中蹊跷便值得好生研究一二。   如果真是这般,那这位夫人的去处可真需要好好思量一番了。在场无数修行血戮大法的弟子心中更打起了算盘。   “咳咳,既然如此,如何处置夫人一事上,谢琮你也无此资格自专,我等需返回乱心海再做商议。”   “蓝掌事,恕谢某不能苟同,老祖近年大计皆在这西荒之地,虽则现下行踪未明,我等如何能轻易改弦易张?若是我等离去,这血奴供应便要断绝,其余倒还好说,若是影响了老祖大计,他老人家怪罪下来,谢某人微言轻,却是承担不起,蓝掌事您敢担当?”   “谢琮!你不必张口闭口皆言老祖!这西荒之地分明已不甚安稳,早有弟子报说有正派修士出没,夫人留在此地如何能行?!更何况还有孕在身如何能冒这般大险!”   杜子腾睁开眼,正好见到一个打扮得稀奇古怪、浑身布满血色纹路的修士怒目朝他指来。   杜子腾:……   “有孕在身”?   “夫人”!   这他娘的难道说的都是小爷?!   这等字眼直接将杜子腾砸得头晕眼花,我了你个大擦!小爷只是睡了一觉,难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之事?!   杜子腾突然伸手向自己双腿之间一捏,然后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鸡蛋俱全。   早听闻修真界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传闻,杜子腾生怕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的是自己,如今这样看来,小爷零件完整,没发生什么匪夷所思之事真是太好了!想必那什么怀孕的夫人是另有其人了,杜子腾一脸笑逐颜开,那笑容刺目他却全不自知。   于是,这满屋子在整个修真界看来俱是牛鬼蛇神一般的邪门修士皆是看着那位躺在床上的“夫人”做出这般奔放不羁的动作之后,竟还这般欢天喜地,纵然是放荡不拘的邪门修士也是一时缄默目瞪口呆,如被正派修士割了舌头一般,竟是一片死寂。   杜子腾看着眼前这堆打扮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邪门歪道的修士,不由皱眉,他之前只记得自己身在一口大锅中被乱炖,借着那破烂柴禾之威分明冲出了大锅,怎么……却还是在邪门组织掌控之下?   等等,后来他好像记得是那破柴禾上传来一种沛然无可抵挡的冲击,他才晕过去的,心神一动间,杜子腾沟通小木棍,却是半点回应也无,大惊之下,杜子腾还来不及采取什么更多的举动。   那叫谢琮的弟子已是上前道:“夫人,既然身体不适还请保重一二。”   杜子腾转头看去,这谢琮竟是生了一张瘦长到脱形的蛇脸,倒三角的眼睛宛如渗着冰一般,合着那阴沉的语声竟如爬行动物阴森自背后蜿蜒爬过,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这种冰寒的威胁竟是叫杜子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待其他血戮门人说些什么,谢琮已是挥手朝身后两个看起来怯懦愚笨的侍女挥手道:“还不服侍夫人下去休息!”   本是哭笑不得的境地,杜子腾却莫名感觉到一种灭顶的威胁,而且,他心中沉重,丹田中小木棍全无联系,他周身衣物竟是悉然不见——他的所有符箓都在储物袋中。   没有资本反抗的情形下,杜子腾是极识实务的,立即顺从地由这两名看起来完全不像侍女、更像是被胁迫而来的要哭不哭的女孩还有两个一样阴沉着的脸的血瞳修士“服侍”着离开。   但他分明感觉到身后那一双双或是贪婪、或是噬血、或是愤怒的目光舔舐在背上,随着他转身离去在背后发出切切嘈嘈之声,直叫他汗透重衫,不敢轻易行差踏错。   一路走来,杜子腾不动声色将一切尽皆纳入眼底,这个地方灵气匮乏,楼宇也全无灵气,简直比他当日所在的仙缘镇还不如,可从刚刚那说话之人的威胁来看,好像杀人也只家常事……这堆牛鬼蛇神到底什么来头?   杜子腾一脸沉静地坐在另一处房间中时,仔细地梳理着手中线索,刚刚他不小心听到的对话里,开始他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称谓搞得头晕眼花,现在回想起来,线条却是渐渐拼凑起来。   杜子腾朝身边两个战战兢兢的侍女和善地问道:“这里是‘血路门’?”   那两个少女却是紧张得牙齿打战,连与杜子腾目光对视也不敢,又哪里能回答他的问题。   杜子腾目光一扫之下也是皱眉,这两个少女脚步沉重气息浑浊——分明是两个凡人,而且还是对修真界一无所知,被吓得有些傻了的凡人,这些邪门行事也太不讲究。   他扬声朝门外两个负责看守的弟子道:“喂!门外的!你们谁听到我的问题吱一声啊!”   自然无人会搭理。   “不吱我当你们都是死人啦!”   “喂,你们为什么叫我夫人啊!小爷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别装死,我知道你们在门外!”   “还那什么有孕在身,简直笑死人了,你们‘血路门’的人都是瞎子吗?!”   ……   然而,任由杜子腾喊得声音沙哑,门外也是寂然如初,两个侍女只恨不得自己是两根木桩子,门外两个守卫的弟子就当自己是两根木桩子,杜子腾这单簧自然也无法唱下去。   杜子腾此时心中纠结,这血戮门千辛万苦将他抓到手里,最开始是要清炖,现在又要叫他什么夫人将他看守起来?不过,至少不用在那锅子里待着……杜子腾自我安慰道。   还有他们口口声声的那什么老祖……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杜子腾在此百思不解,不甘地起身朝门外走去,两个侍女眼神中惊恐欲绝,杜子腾却是不想跟两个凡人一般见识,依旧迈步准备推门而出。   然后门不必他推,竟是无风自开,一张蛇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对上那双阴恻恻的三角眼,杜子腾挤出一个笑容:“我问话一直没人回答,我出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好?”然后他假惺惺地朝左右守卫的血瞳弟子一看:“啊,你们还在啊……”   那阴得仿佛可凝物成冰的声音道:“听好了,我等是乱心海第一门血戮门,夫人你是我门老祖的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千万要做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如若不然……嘿!”   杜子腾未及嘴贫,便见眼前一花,一个血瞳弟子不知如何动手,竟是将一个少女抓在了手中,那少女惊恐地踢打尖叫,那声音尖利至极又恐惧至极,那血瞳弟子却仿佛手中提的是只徒然踢打的的鸡一般,神色间全然不动。   然后,杜子腾眼睁睁地看着那弟子露出一口森白牙齿狠狠咬在少女细弱颈项之上,少女踢打却发用力,却全然不能阻挡体内生命随着鲜血流逝,那踢打嘶嚎初时还强健有力,渐渐那踢打已经变成抽搐,嘶嚎也化为气管中空洞的气声。   更恐怖的是,那光滑皮肤竟转眼之间干枯如老妪,一头青丝也是渐渐雪白,待到最后那血瞳弟子面无表情抬起头来露出血腥唇齿时,他手中那具干瘪成一小团的皮囊被他随手一扔,像块裹着破布的小小肉干咕噜噜滚到一旁。   杜子腾后颈寒毛已经全部竖了起来,这两个守卫弟子的血色眼眸仿佛不知满足一般直勾勾地朝他看来,而那小小肉干终于停止了滚动,落到角落里无数肉干之中。   这一刻,杜子腾终于明白,一直以为他从没放在眼中的剑派弟子口口声声所说的“降妖除魔”是何等的有必要,但他不敢说,不敢动。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方才这邪魔说得清楚明白。   谢琮的三角眼中看着杜子腾老老实实的样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细声细气一脸和善地朝另一边吓得软倒在地的另一个侍女道:“好好服侍夫人,要是夫人再有不妥,后果……你知道了?”   可怜那女孩吓得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知道知道知道了……”   在谢琮冰冷的审视与研判中,杜子腾脸色阴沉再次坐回桌前,已经不指望再能通过捣乱得知什么信息了,这些血瞳弟子噬血之处叫他想起耿华那异常的举动,想来他必是从这血戮门得到的邪门功法。   而现在,他完全不知道,除了能够贡献一点精血之外,这些邪门弟子让他假充一个“夫人”又强要说他“有孕在身”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杜子腾切切实实认为他们这是指鹿为马,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有孕在身,问题是对方这般宣称背后到底是何目的?   无知无觉的小木棍依旧静静缩在主人丹田中,不时吞吐生生之气,杜子腾亦浑然不觉。   门外,谢琮眼不动身不抬,那门竟是自动无风而动,自己合上了,将他阴恻恻的双目隔绝于外,透过这两扇门板,谢琮眼中看到的不是杜子腾一身血肉,而是一个巨大的、诱使血戮老祖甘冒奇险不惜牺牲全门积攒数十年血奴、不惜与所谓的正派修士频频交易也要到手的诱惑和疑惑,是一个能够借着激发出全血戮门上下的贪婪继而驾驭统率的好由头。   那日按老祖吩咐布置下仪式,慑于血戮老祖积威,纵然心中对这所谓仪式千万个好奇贪婪,谢琮也绝不敢表露,后来那仪式地动山摇夹着恐怖气息的阵仗他也确确实实庆幸自己不在当场。   作为血戮老祖亲口交待守在外场、无事不得入内的随侍弟子,谢琮无疑是十分精明的,那恐怖的阵仗过去三日,老祖却半点气息全无,他大着胆子呼唤几声没有应答便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入内,里面却狼籍一片,血迹、斗法的痕迹处处皆是,老祖却不见影踪,只留下这抓来进行仪式却气息可疑如同有孕的小修士昏倒在地。   谢琮根本不敢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何威能之下,才能将好好一座石洞弄得山体碎裂,几乎崩塌。   他只知道,那所谓的仪式之中,只有杜子腾与老祖二人,甚至他还敢大胆揣测,只怕这仪式之后老祖已然不测,否则,以他的性情,自己这般大胆处置这小子,只怕早将自己吸成人干又或是炼成血奴了。   可这么狂妄的揣测,全门上下只有他一人知晓,更妙的是,之前为了保证炼制血奴的材料充足,血戮门一半弟子悉数来到了这西荒大地,一直由他这里传达老祖之令。   这等再过美妙不过的时机,一旦错过,只怕是天理不容罢?   至于那蓝掌事?彼此修为皆在筑基,那老家伙早已止步多年,自己却借着这西荒行事之机在老祖身侧多有点拨照拂……   谢琮嘴边勾起一个诡异的笑纹来。 第80章 古怪的厨子   杜子腾现在很焦躁,这个鬼地方没有灵气他没办法修炼,他的储物袋被收走,本命法器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没办法沟通,门外却有两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悄无声息地守着。   作为一个丝毫看不到光明的囚徒,杜子腾竭力让自己保持耐心,那日死得凄惨的侍女已经说明这群家伙毫无人性,杜子腾必须让自己坚持下去。   杜子腾的感觉很不妙,那个什么老祖的消失,似乎他被清炖的危险也随之烟消云散,但杜子腾发现,那谢琮每次前来探看的眼神都越发阴森可怖。   那种眼神好像无声的压力一重又一重压在杜子腾本就绷紧的心弦之上,好像个等待判刑的死囚,偏偏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死法,也完全看不到希望。   他身边能够说一句话的只有那毫无灵气的凡人侍女,对方自上次侥幸活下来之后已经完全吓傻,哪怕杜子腾说太阳是方的也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杜子腾只要说话声略大一些,她便会惊骇地趴在地上,只叫想打听一点点信息的杜子腾彻底无奈。   但就这么个蠢笨的丫头,竟然口口声声坚持叫他“夫人”,杜子腾数次要纠正,这蠢货都是一脸惊骇欲绝、仿佛再次见到自己如同伴那副下场的模样,杜子腾只能颓然地渐渐适应这个称呼、适应随之而来那些乱七八糟在他抵制下勉强保持了中性的衣饰。   这一天,谢琮竟然罕见地不是独自前来,而是带了另一个修士,如果那副模样也能算修士的话。   如果说谢琮似一只阴暗角落里的蛇,那这另一个修士就好像是只坟里爬出来的鬼,他的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仿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蛀空了他的血肉,甚至转头说话时,都能看到那皮肤空空地在晃荡。   “……就是这个?”   “哼,你还想什么?这可是老祖的宝贝。”   “只是你一面之词,老祖那等金丹大能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我岂能探知?”这皮包骨的修士说话时,好像舌头也被什么东西吃掉一般,夹着牙齿相磨的声音含混不清。   “东西就在这儿,你自己决定。”谢琮只是冷笑,并不打算过多辩解。   好半天,这皮包骨头的家伙才在杜子腾冰冷的汗水中道:“你开个价。”   “五千血奴,换一成。”   “嘿,你倒是好大的胃口,老祖上次进攻七大正派将将用掉八万血奴,这些凡间小国生育恢复亦得需要时日,血奴炼制所需材料损耗亦大……”   杜子腾在那磨牙含混的话音间听懂的血腥事实叫他皮肤上微微起了战栗,但他面上只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修士,好像不知道他们在这儿墨迹什么似的有些不耐烦,心中的念头却在飞速电转,无数思量在心中划过。   谢琮也根本没那功夫搭理杜子腾,只是道:“西荒你老蛭最先来,哼,想必肯定是有法子的。”   老蛭根本没去问谢琮要五千血奴做什么,那干枯得仿佛石子一样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法子是有的,凡人嘛,反正逼一逼,些许材料总是不愁的。”   谢琮按下心中阴狠:“两成。”   老蛭转头看着杜子腾,伸出满是裂口的恐怖舌头舔了舔嘴角:“三成。这可是竭泽而渔,没你想得那么容易,值得了这个价。”   杜子腾后颈的汗毛尽皆倒立,就在此时,那被杜子腾打发去查看饭食的凡人侍女恰好推门进屋——杜子腾本是好意叫她避开谢琮免得她吓得更傻了没人说话——她回来得真不是时候,往常此时谢琮早离去,今日她回来却偏偏看清了老蛭口中那恐怖景象,竟发出一声尖叫,杜子腾隐约甚至还闻到了尿液的腥臊之气。   谢琮看着老蛭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却缓缓点头:“成交。”   随后,杜子腾眼前一花,那活生生的凡人侍女连声音都未及发出,便连喉咙一道在谢琮指间直接化为了一团肉泥,杜子腾甚至还从那不时抽搐的部位判断出对方心脏还在跳动,谢琮眼睛也没眨,一弹指便从那肉泥中抽出一团红雾吸入口中,只剩下一团干瘪的肉块夹着骨茬儿啪地落在地上。   老蛭却浑然不觉地一挥袖,不动声色消解了谢琮那股杀机:“啧,真是浪费,这西荒可贫瘠得紧,血肉可是顶好的东西哟。”   那团干肉混合着碎骨就被他吸到嘴边,那些干枯得晃荡的皮肤此时被猛然撑大,只见皮肤之下仿佛有猛兽在蠕动,房间中响起可怕的咀嚼骨肉之声。   杜子腾沉默地看着这最后陪伴他的活物消失在这世上,连点肉屑都没能留下来,彻彻底底地不留痕迹。   直到这两个邪门修士消失在房间中,那沉闷恶心的血腥味却始终盘旋,挥之不去地压抑在杜子腾心头,叫他恶心得直接吐了出来。   屋子中血腥气夹杂着酸臭之气,愈发令人无法忍受,门外的守卫却依旧如死人一般缄默。   这一刻,杜子腾终于更加深刻地明了了自己的处境:大抵在这些邪门修士眼中,他和那些野兽眼中的一块肉也没什么分别。不,有分别的,分别在于,野兽眼中,饿了就要把肉撕碎吞下去,而这些血戮门修士的眼中,他分明是什么大补之物,必须要留着,选个好时机,彼此切割划分之好,才细细吞噬,好期待功力大进。   所以,这些血戮门的修士口中那些密谋根本就没想过要避开他,就好像他听到与否根本就不重要,在一件随时有可能被吞噬吸收的灵物面前,哪个修士会想着要保密呢?   可笑他还想着戴好面具扮演好一个傻乎乎的小修士,希冀这些血戮门的修士可以放松警惕,叫他寻个时机能逃出去,他甚至还想过,如果能有机会,哪怕再是不便,他也会将那傻瓜凡女打晕了拖出去,免得继续留在这诡异血腥之地……   然而,一切终究只是他的想法,如今早已风干在现实中摔碎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杜子腾此时毫无依仗,仿佛回到了他最初睁眼醒来在耿家之时,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更糟,耿家那对夫妻从他这里拿到的东西非常简单直接:不惜一切压榨他的劳动力。   而这血戮门要从他这里取走的东西恐怕和之前那个要清炖他的血戮门老祖差不多,是他的性命和其他他还不知道的东西。   此时去追究此中原因,无论与他忘却的过去是否有关都已经毫无意义。   杜子腾脑海中各式各样的念头如无数飞蚊般来回盘旋,往复不休,只叫他吐得更厉害,房间中却始终死寂一片。   杜子腾吐得连自己的胆汁都快吐干。   惨淡斜阳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进来,那光线打在铜镜上又折射在屋子里,映得屋里一片亮堂,杜子腾还记得那傻乎乎的侍女反复擦拭铜镜时一脸的执着:“他们说您是‘夫人’,夫人当然是要有面光亮镜子的。”   就好像她认真擦好铜镜、认真把他打扮得像个夫人,她就能得到这群邪魔的嘉奖逃过一劫似的。   杜子腾嘴唇无声开合:“傻子。”   他何尝不是个傻子,本是自身难保,竟会将情义轻易施舍,他应该明白的,无法自保的境地下给出的所谓情义于人于己可能只是灾难,一如今天这侍女,如果不是他那一片狗屎的好意,她一直待在房中也许不会撞上谢琮的杀意……   那个曾经在仙缘镇上大声说要让所有人都能过上更好的、可以选择的日子的少年此时仰面躺在血腥恶臭弥漫的房间里,像具尸体毫无生气,只等发臭。   “笃笃笃”的敲门声将杜子腾自茫然中惊醒,他转头,在那光亮的镜中、隔着无数细小飞尘看到一张了无生气的面孔,熟悉却又陌生。   随即,杜子腾捂脸,仿佛避开这颓丧模样,口中竟渐渐笑出声来。   原来,他是这么个懦弱又无用的家伙。   只不过是困在这个血腥恐怖之地被那无形压力威逼、只不过是那侍女之死叫他一时难以承担而已,竟会颓丧至斯。   哈,杜子腾,你自称小爷意气风发的模样可还记得?   你当日在简家放下狂言想改变整个修真界的想法还记得?   然后,杜子腾坐起了身,在那如血残阳的最后一缕余温中,从被关进来之后他的头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他的失常都只因为这一次困境中他竟然没有想到一丁点办法。   杜子腾借着绚丽又黯淡的光芒,凝视着镜中渐渐端肃起来、有了点轮廓的清秀面孔: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这样信赖外物的?   符箓确实是他选定之道,在没有符笔、没有符纸的现在,他失去依仗便想不到办法却将一切怪罪于符道?分明是他自己太过软弱,啧,当日在耿家,他的所知所学明明少于现在,却依旧不曾放弃希望,抓住了那微薄的一点机会,现在他都炼气八层了,难道会比那时更糟糕?   至于那侍女……杜子腾冷静地剖析,对于邪道修士而言,她不过是件因着自己而暂时存在的一件附属物品,可有可无,即使不是今天自己一时心善,她也危如累卵,随时有可能遭遇不测。   可叹的是昏聩的自己没能想明白这一点,反而想叫她避开,在这大家都是鱼肉的境地下,哪里又能避得开呢?   无法承担一个人的命运时,至少不要轻易地去干涉,无论是好是坏,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无法承担得起那干涉的后果。   归根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   渐渐回过神来杜子腾再次听到那恒定如机械的节奏:“笃笃笃。”   从来只有谢琮和侍女进出这房间,谢琮是不会这样敲门的,侍女……已死,所以来的会是谁?   然而,这定然是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家伙。   杜子腾心中笃定,无论什么样的变化,有变化就意味着有机会,一如那天早晨在耿家,耿氏夫妇要他换上一身新衣时一般,杜子腾夷然无惧地起身开门。   然而,杜子腾没有想到,在他刚刚送走一个凡人之时,门外居然又送来了一个。   只是先前那侍女起码模样还算顺眼……眼前这个,咳,把气息换一换就可以混进那群邪魔中包管不会让任何人怀疑。   对方一身恶臭,驼背瘸腿,脸上更是被密密麻麻的肿疮密覆,直叫人望而生畏。   来人并不开口却径自进屋,杜子腾一怔之下,心中那些积极应变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兑现,这叫驼背的瘸子将东西扔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杜子腾一看,居然是个粗陋的食盒,这是新来的送饭的?   “喂!”杜子腾出声。   那瘸子依旧一瘸一拐地走远了,好像不只是瘸,还聋。   杜子腾那一声大喊没叫他回头,反倒是引来门口两个守卫冰冷的血瞳,杜子腾知道,也许谢琮正透过这两双非人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他脸不改色地啐了一口道:“我明明今天交待了要吃豆腐的,混账!”   那瘸子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然后消失在屋子门口。   木门再次轰然关上,杜子腾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不着急,只是坐在桌前开始吃饭,当务之急,是要先梳理清楚逃离的办法。   另一个杜子腾仿佛在冷冷地血戮门的一切,那谢琮这是个野心勃勃却又手腕了得的家伙,但看得出来,这些所有邪门修士都对那个不知所踪的血戮老祖十分畏惧,并不是那么甘愿追随谢琮。   谢琮心中对于那老祖的恐惧怕也不少,但他敢拿着包括杜子腾在内的筹码大肆招兵买马……杜子腾很怀疑,这家伙定是知道什么消息才能这般有恃无恐,不怕那什么老祖回头来报复。   这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时机,杜子腾扒着饭皱眉苦思,他能利用的手段太少,这屋子里皆是凡物,偏偏他要对付的是一群毫无人性的邪门修士,真是一手烂牌,杜子腾只得将这血戮门中每一个细节翻来覆去地思量。   不知怎地,杜子腾回想起那满身恶臭的送饭人好像足底还沾着点柴灰、袖口有些污腻好像灶灰油烟凝成?难道竟然是厨子?侍女死后无人送饭,只得厨子亲自前来?杜子腾吃着还算可口的饭食,想着之前那些还算可以入口的食物,不由有些古怪地想到,这臭烘烘的家伙居然厨艺尚可……也不知有没有可以挖掘利用之处。   没有灵气无法修炼,却不代表没有符笔符箓无法画符,原来在耿家时,一切皆无不是也摸索出法子了么?   只是在这里,一切尚需小心谨慎。而画出的符箓必须用在刀刃上。   下一次,当那一身恶臭的厨子再次前来时,杜子腾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挑剔地道:“你站住,我昨天说过要吃豆腐,你聋了吗?”   厨子听而不闻,只放下今日的食盒之后,认真收拾着昨日的食盒。   就是现在,杜子腾眼中坚定之色一闪而过,借着厨子那巨大的驼背遮挡,他的手指在桌前一抹,点点星火跃然桌面,竟缓缓拼成一行字:“你想长生不老修炼成仙么?”   那厨子似乎是被眼前这一幕震慑,收拾的动作竟是缓了一缓,眼中神色无比奇异。   杜子腾心道:还好还好,是个识字的,不然他还得说话来遮掩。   然后他口中道:“明日给我带豆腐,记住了?”   打开饭盒,在饭菜香气遮掩下,那写在被单一角的符箓早已承受不起,化为细灰,完全没有引起门外守卫的注意。   那厨子一声不吭地收拾好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去,就如昨日一般。   杜子腾完全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豆腐吃,但他知道,刚刚那番举动很是冒险,尽管他已经一再小心,若是叫这厨子将一切报给谢琮,虽然他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但必定会引起谢琮的警惕,但杜子腾相信,对一个凡人而言,如果出于恐惧不愿意接受这等修真之事,那么也会出于同样的恐惧,不会主动招惹那些邪魔,便不会主动将此事上报,如此,也不会多牵累一个凡人。   所以这厨子的态度,只看明天到底会不会有豆腐吃了,杜子腾苦中作乐地想:哈,起码能叫个凡人开开眼界。   就算此路不通,杜小爷也能想出另一条来!   杜子腾狠狠地吃着嘴里的饭菜想到。 第81章 不得不说的豆腐厨子   第二天的饭菜里居然没有豆腐!!!   杜子腾非常生气,但还是忍着怒气换了一张预先准备好的字样:“你喜欢金银珠宝?”   厨子依旧不为所动,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第三天,当然是依旧没有豆腐的。   杜子腾再次换了一张字条:“房舍田地???”   厨子这次连眼皮都没抬,直接收拾好东西走了。   杜子腾气得差点连饭盒都摔了,一个小小的厨子,竟然敢这么拽!   然而杜子腾实在是无奈,这几日时间里他已经仔仔细细地研究过周遭地形,他很想像记忆里某个有大毅力的囚徒一般挖穿地底,挖个洞通到另一处,直至他成功逃走时这帮邪门之徒才发现他这聪明的一招,然而,外面那俩守卫皆是筑基修士,丁点响动之下,他们神识一扫立时知道他在做什么。   就是这两日画出闪动字样这么低端的闪现符或者是照明符,也是杜子腾以自己鲜血为引而画,为了防止引起门外修士警觉,他甚至只能苦逼地装成是不小心划伤的,作为一个修士而言,每次挤伤口画符的感觉……真是叫人情何以堪。   而杜子腾里记忆里另一些囚徒脱困的方法——比如狱卒换班时钻空子、狱卒喝酒时下药等等等等,也完全不可能成立,实在是门口两个门神居然是不休不眠,不饮不食……完全无处下嘴,即使觉得自己英俊聪慧,杜子腾觉得除非自己如修真传说中那样一夜顿悟修为逆天直接碾压这两个怪物,或者是天降陨石砸死他俩,否则,他这脱困可真是遥遥无期。   于是,这虽然完全不识抬举却每日能够自由进出的厨子依旧是他最可能突破的地方。   杜子腾苦苦思索,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突破方式不对,这世人,别说凡人,就是修真者,哪怕你能飞天遁地翻江倒海,依旧有欲望,有欲望就一定有弱点,似这厨子这般对他所许下的东西惜字如金,甚至连点兴趣都没有表示过……难道是他的许诺没有说服力?这厨子完全不相信他?   这不应该啊,那闪现字样的符箓虽然只是最低等级、完全无用的符箓,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见识过,难道不足以说明他修真者的身份?   还是说这厨子也如之前的侍女一般见识过血戮门的狠毒诡辣而心怀恐惧,因此什么也不敢表示?那厨子满脸脓包,杜子腾确实看不出对方的表情,实在是让他十分烦恼。如果当真是因为畏惧于血戮门威势,那可真是太不好办了。   话说杜小爷这辈子也没这么仔细观察过什么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日思夜想都在细细揣摩哪……这厨子真是何德何能,啧啧。   杜子腾在屋子里反反复复兜了十几个圈子:怎么才能打消对方的畏惧?   然后,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所有的畏惧都有一个底线,只要能突破这个底线,再大的威慑也会形同虚设,君不见凡间那些贪官污吏,律法中明明写得清清楚楚,贪墨多少银钱便判以斩首之刑,却依旧有人前赴后继么?   归根到底,还是他没有抓住对方心底最强烈的渴望。   到底是什么呢?   修真对方可能压根儿不相信;   金银珠宝完全不动心;   土地房舍更是无动于衷……   然后,杜子腾突然停顿了,唉哟喂,这凡间的富商引诱官员之时先做的是什么?   是一起吃吃饭唱唱小曲,来上一打美人儿眉目传情欲拒还迎,最后就聊聊诗词拉拉小手最后直奔主题啊!!!   他怎么这么蠢!贪财好色,这财不爱,色却没试探过啊!!!!   然后,杜小爷再次拿出了万丈豪情,小样儿!看你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儿,小爷这次应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色授魂与、什么叫销魂蚀骨、什么叫神魂颠倒、什么叫欲罢不能!!!   哼,不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凡人,以我杜小爷的英俊聪慧,必然妥妥地拿下!   只要是个男人,必然会拜倒在这绝世大招之下!   哇咔咔,小爷果然是冰雪聪明天下无双!   就这样,满怀豪情自信爆棚的杜子腾再次投入了另类的……咳,筹备工作当中。   于是,转头再过了一天,厨子依旧来送饭之时,发现杜子腾并不像前面三日那样在他面前罗列各种各样的诱惑,居然端端正正背对着他坐在案前,那严肃认真一副“小爷正在干大事闲杂人等勿扰”的模样,好像那几天前天天无理地叫嚣着要吃豆腐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一般,直叫这表情万年不变的厨子竟然破天荒地挑了挑眉。   只可惜,杜小爷此时全神贯注地在折腾他那“男人都会拜倒”的大招,完全没有看到。   厨子倒也不计较,放下食盒依旧转身离去了。   如此这般数日,杜子腾简直是废寝忘食地接连折腾,好几天厨子来发现饭食居然没动过,不由得心中暗自诧异,然而,厨子有厨子的逼格,是绝对不会主动出声询问或者上前探看杜子腾的动向的,这么一来二去,一个默默地送来饭食,一个狠狠地筹备工作……居然十数日没有打过照面,倒也是奇事一桩。   直到这天,杜子腾手上这项浩大的工程终于告一段落,他笑逐颜开地起身看着桌面上自己的伟大作品,想到那厨子拜倒在这惊世杰作面前的模样,真恨不能当场狂笑一场。   然而,感知到门外那俩冰冷的怪物依旧门神一般尽忠职守地杵在那儿,杜子腾狠狠咬紧了被角才将自己的得意压在胸口没出声。   此时,外面突然开始喧扰起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纷乱之事,杜子腾尚在皱眉思索这前所未有的迹象,然后门突然自外打开。   此次谢琮的神情间明显轻松许多,下巴朝杜子腾点了点对他身旁那叫老蛭的修士道:“放心吧,你可是还有一半血奴没交来,我岂能言而无信。”   那老蛭不知为何,此次前来那挂在骷髅面上的松垮皮肤上都好像印着阴沉,磨牙之声也越发急促:“最好如此,如今西荒撮尔小邦中竟有叛逆敢公开反抗我血戮门,可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差点在西荒数十年经营都要毁于一旦……这血奴可来之不易,你当日那价格可真是……”   谢琮的脸色一沉,门倏然关上,谢琮与老蛭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并未避开杜子腾:   “哼,难道你还敢嫌不够?!我可告诉你,当日老祖也是费了好大的事,数万血奴都悉数折殒,你那点损失算什么……”   “嘿,说来说去不过你一面之词,这所谓的宝贝儿到底是个什么功效、怎么个用法全然不肯透露……”那含混磨牙声中隐含着道不尽的怀疑之意。   “现在……自然不可能……价码……将来……灵胎……”   两个修士渐行渐远的声音,杜子腾数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折腾的喜悦也荡然无存,时间所剩无多,无论如何,他也必须要将那厨子搞定,如若不然,杜子腾嘴唇一抿,纵然是破釜沉舟之计,他也不必再有所顾虑。   这天,当厨子再次来送饭时,杜子腾脸上的表情很奇特,那种期盼又得意,骄傲又隐忧的表情,厨子的嘴角不自在地抽了抽,真是难为他了,一张脸上竟能揉进如此多的含义。   杜子腾心中却是很郑重的,他咳嗽了一声,依旧在厨子放在食盒时,借着厨子身形的遮掩展开了一角小小布片,厨子眉毛未抬眼睛未动,依旧有条不紊地放下了食盒,正准备摆开食盒中碗碟顺道收拾前一天餐具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点布片,然后——   成了!!!   杜子腾此时心花怒放,他第一次清晰地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情绪!   果然,他就说嘛,之前都是他试探的方向不对。   杜子腾笑吟吟地用筷子敲了敲一个菜碟:“你喜欢摆这碟?怎么不换一碟?”   然后,那布片上寥寥线条勾勒得活色生香丰乳肥臀快撑破那薄薄几缕轻纱的美人儿嫣然一笑,好像俏皮地眨了眨眼,胸脯骄傲地挺了挺,将本钱展示得充足到位之后便消逝无形,另一位袅娜美人扶腰而来,那身形纤瘦有致,打扮亦是清凉得紧,欲露还遮若隐若现,却是另一种不同的风流韵致,直想叫人搂在怀里摸摸是不是当真柔若无骨……   厨子此时手上动作已经完全无法再进行下去。   杜子腾却是笑眯眯地接过厨子手中的菜碟,只觉得对方指间粗粝茧子,只暗道不愧是厨房里干活之人,心下不及多想,便嘿嘿笑道:“来来来,我今天心情好,可以帮你多摆几碟出来。”   小小布片之上,美人儿们或一手掩胸一手扶门侧首笑得魅惑妖娆,或是楚楚可怜地仰望着厨子,香肩柔弱不堪一揽,关键部位却隐没在云雾中朦胧欲现,又或是斜卧高榻只见细腰长腿线条销魂得令人鼻血泛滥……   线条变幻间,杜子腾慢悠悠地替厨子打开最后一层食盒:“什么都会有的哦。”   在饭菜香气袅袅中,那承载无数佳丽的小布片化为细灰消散无形,厨子抬起头来,杜子腾连给厨子揩鼻血的帕子都撕了一截被单准备好了放在一旁(被单:可以放过我了么qaq),只一脸安然得意坐等厨子从此为了这一众佳丽唯他马首是瞻。   果然,人家收小弟的台词时总说:跟着老子混,银钱美女一定少不了你的!   嘿,瞅瞅,虽然银钱摆第一,可少了美女,啥也不是啊!   可是,为什么想像中拜倒在地的剧本……好像有点不太对呢?   厨子的眼神十分奇怪,整张长着脓疮在脸仿佛都已经彻底僵硬,然后,他好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无语之至的东西一般,杜子腾眼睛一眨,只觉得眼前一花,厨子就已经飞快收拾好所有昨日碗碟人已经立在门外了,杜子腾呆呆地想到,咦,这家伙分明是个凡间瘸子,怎么动作能这般快?   然后杜子腾看着最后一碗菜有点茫然,喂,这三十六计中的美人计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给个准话也好啊!这十数天里,他为折腾那小布片可没少花心思,又不能引起外面守卫的注意,那小布片上可是叠加了数十层闪现符、照明符、烟雾符、凝露符……还有他记忆中那些佳丽图片的精华才达到的这个效果啊!!!   杜子腾还来不再次及吼出豆腐大招来试探厨子,便低头看到碗中那白花花的东西,顿时惊喜若狂:“豆腐!!!厨子你果然是……啧啧!”   不见美女不松手放豆腐啊!   门外的厨子听到那惊喜欢呼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这豆腐分明是他来之前准备的好么!   杜子腾全然不顾厨子有可能崩溃的内心,而是美滋滋地挟了一筷子嫩豆腐,心中只美美地盘算着要怎么利用厨子来给血戮门一个惊喜。   至于你说厨子有可能根本不会搭理?   杜小爷只含着豆腐皱眉:哼,刚刚那混账眼睛都吃了那么多豆腐,想吃了不认账,要看小爷答不答应,他发狠地嚼着嘴里的豆腐,大不了一拍两散,小爷自会叫他付出看片儿不给钱的代价,然后再和这狗屎的血戮门玉石俱焚!   在杜子腾下定决心的当天深夜,他突然警醒地看着门外。   炼气八层的修士,对于睡眠的需要相比凡人而言已是少了许多,甚至打坐几轮都远比睡眠更能恢复精力,只是此处没有灵力,打坐徒耗灵气全然无益罢了,夜里大多数时候,杜子腾原先是在折腾自己那小布片,更多的时候是在深思当前处境与应对之法。   而这次夜里,显然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发生,杜子腾的灵觉中分明嗅到了什么异常,连他的皮肤都在微微战栗,好像在兴奋地期待着什么的发生。   杜子腾不动声色走到窗边,夜幕低沉,微凉的空气沁透皮肤,借着黯淡星光,那两个血瞳护卫的身影隐约可见,杜子腾仿佛夜色中窥视的狩猎者一般眯着眼打量着那两个怪物。   隐隐的喧哗声四起,不时能听到尖叫与嘶吼,还能看到那边隐隐跃起的身影和法宝的灵光,这从未出现过的异常衬得夜色越发深沉起来,一声冷哼响起,杜子腾立时收起对血瞳卫士的打量,老老实实地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就像看热闹一般事不关己地围观着。   然后一道身影如轻烟般远去,杜子腾唇边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自己倒真是值钱啊,明明都乱起来了,这谢琮竟然还会先过来看一眼,确保自己这价值连城的物品安然无恙才肯去处理那边十万火急的乱象。   随后,一声远远的含混吼声响起:“谢琮,你欺人太甚!”   一座苍白骷髅塔竟向着那远去身影狠狠砸下。   谢琮惊怒之下亦是回应:“蛭老鬼,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竟敢恶人先动手,难道我会惧你不成!”   邪门筑基修士间的交手只搅得这蒙昧天地越发昏暗,万鬼嚎哭之声、底下一众低阶弟子的凄厉尖叫声混乱成一片,直叫这混乱场面越发鬼魅。   杜子腾目光渐渐冷凝,他手上那道反复挤压下迟迟未曾彻底愈合的伤口此时在微微用力之下,再次开始大量渗出鲜血,空气中出现的躁动灵气让血瞳卫士眼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然而,不等杜子腾动手以血画符发动攻击,那血瞳卫士眼中又恢复了正常。   一道低沉清朗的男音道:“走!”   杜子腾心中一动,脚步并不迟疑,直接跃窗而出,而他手上那些鲜血一滴也没浪费,尽皆飞速在袖中画了几道实用的符箓藏在里面,灵气登时锁在袖中,含而不露,只待主人激发。   血瞳卫士仿佛对杜子腾出逃一事视而不见一般呆呆守在原地,只叫杜子腾对修真界诸多出神入化的手段越发忌惮起来。   仿佛知道杜子腾心中所想,那清朗之音道:“不过神魂遮蔽之法,待你神识有成,自可修炼。”   杜子腾默不作声地跟上那高大身影,哪怕一片混乱中,对方在仓猝出逃间还能这般分神解说一二,显然心中笃定沉着,哪怕杜子腾此时焦灼紧张地想尽快逃出此地,也被对方那迅捷却不失从容的姿态所安抚……   可杜子腾心中警惕却并未就此彻底放下,对方脚下娴熟,举步间并未有灵气牵动,却避开无数阵法之困,显是对这血戮门分坛内极其熟悉,焉知不是由虎口入狼穴?   只是想到日间那谢琮与老蛭之间对话——杜子腾苦笑,他现在是火烧眉毛,只顾得眼下了。   对方脚步稳稳地一步步引着杜子腾七拐八绕,不知是今夜这血戮门乱成了什么样,他们竟然一个人也没遇上。   当杜子腾再一次看到暗夜星空下群山寂寥时,竟是怔住了。   明明困在身后之地没有多久,为何却仿佛度日如年一般,觉得时光已经过去不知凡数?好像眼前这天高地远自由阔达之象已经恍如隔世?   那接引杜子腾之人却未给他太多的思量时间,杜子腾只觉得一道气息接近,他并未感觉到杀机之类的恶意,只是默默捏紧袖中那蕴含他大量精血灵气的符箓。   然后,杜子腾觉得腰间一轻,视角已然变换,随后他身旁轻轻一声“驾”,杜子腾只觉得屁股底下那活物已是跟着身旁同伴开始活动起来。   杜子腾:……   所以,他期盼又怀疑的这位救命大侠,你的逃生策略就是一只四蹄牲畜?   这一瞬间,杜子腾好想转头说:要不大侠你将我放生可好?   杜小爷就算用鲜血画在凡布上的神行符逃得也比这牲畜快好么?!   身后之人只沉稳地缓缓道:“西荒之地灵气匮乏,任何灵力波动皆如暗夜萤火一般,易被追踪。”   好吧,他勉强接受这个解释了,但问题是,如果以他们这速度根本不可能跑太远,血戮门也随时可能追上来好么!   然而这一次,他身边这位大侠却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仿佛对于这个问题的不确定性,已经不用再解释。   不知道是否因为离开血戮门之故,哪怕是这荒凉完全无灵气的地方,杜子腾都觉得夜风清凉四周舒爽,说不出的心旷神怡,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抓回去,能出来放这一遭重新感受到这周遭重生机盎然的一切,也远比直到面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悲惨结局时都一直困在里面要强吧?   此时此刻,大抵是因为身旁这位救人者如此不靠谱的救人方式,杜子腾竟然没怎么纠结就放下了防备:“敢问恩公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对方却是沉默不语。   杜子腾心思何等机敏,能对血戮门那般熟悉,又利用牲畜来逃跑……不期然间一个称呼脱口而出:“豆腐厨子!”   对方:……   杜子腾却是开心地哈哈一笑:“别装了,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豆腐味和烟火味了!这周遭没有人烟,听说做豆腐可麻烦了,得花老长时间了,瞧你现在也没洗掉这股味儿,我终于是相信了,哈哈哈哈!”   厨子:……   知道麻烦你还嚷那么多次?他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杜子腾却是兴致勃勃地说到:“哎,看来今天给你看的简陋版本小黄片没有白看啊,厨子兄你果然够意思,不只是豆腐给力,还居然直接就把我救出来了!”   厨子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他眉毛一挑:“简陋版?”   杜子腾侧过头来嘿嘿一笑,用力朝厨子挤了挤眼:“对啊,你想看高清无码的咩?”   杜子腾生怕厨子不知道高清无码四个字背后深刻、复杂又重大的含义,还动用各种术语详详细细地向厨子解说的清清楚楚。   “……所以啊,高清无码就是正版和盗版的本质区别。”   厨子:……   于是,这逃亡的第一夜,杜子腾一个人喋喋不休了一整夜,而厨子一个字都没再说过。 第82章 女眷23333   说了一路完全没得到厨子的回应,杜子腾也不觉得累。   反正随时有可能被抓回去,除了斗智斗勇与血戮门周旋之外,一定要过好在外面的每分每秒,回去之后才能更好地积攒精力逃跑,这就是杜小爷的处世哲学。   而且,这一夜,杜子腾那滔滔不绝之下何尝不是在打量与审视着这来历莫测的厨子。   为了一些所谓的“春宫图”而冒这样的奇险将他救出?   杜子腾是自信,但没自信到犯蠢。   然而,出乎杜子腾意料的是,这第一夜居然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安然度过了,然后,他和厨子就跟凡人似的,需要让牲畜休息饮水吃草拉撒,也不知这神奇的厨子大哥是从哪里找来的马匹。   天亮了,杜子腾的肚子也真的饿得开始有点疼,毕竟一夜奔波不是闹着玩,杜子腾还只是个炼气期修士,不能辟谷就意味着还是如凡人一般需要进食,而且,自从耿家那段经历之后,如果是忙起来废寝忘食那还好,如果是无事可忙还饿肚子……杜子腾会完全无法忍受。   因此,当杜子腾看到神奇的厨子大侠居然从不知道哪儿摸出了香喷喷的干粮时,简直热泪盈眶好么!   然而他狼吞虎咽时,厨子大侠却在低头研究些什么。   杜子腾一边努力咽下食物,一边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差点没噎过气儿去。   那居然是一张地图,不是修真界那些什么记录在玉简中高大上的东西,就是普普通通的凡间纸张上画的弯弯曲曲的玩意儿。   厨子抬起头来,有些无语地给杜子腾递了一囊清水,好不容易将嘴里食物灌下去之后,杜子腾问道:“我说厨子大哥,你这是……”   厨子淡定地点头:“看地图。”   杜子腾瞪圆了眼睛:“你不认识路!!!!”   厨子诧异地瞥了杜子腾一眼:“我亦从未来过此处,何曾说认得?”   杜子腾:……   敢情他这一宿都是跟着个完全不知道方向的路途的大侠在瞎逃命!!!没有被抓回去吸干成肉泥真是他好命。   可为什么他会下意识相信一切都在对方掌控之中呢?   简直是谜一样的强大说服力啊。   杜子腾仔细回想,大概是对方那种淡定自若的强大气势吧,能在黑暗中逃了一宿之后才施施然看地图、并且理直气壮说自己不认得路的人……otz   可是,在这样让人otz的表现之后,杜子腾反而却对这个来历成谜、莫名救他出来的厨子又多了一点信任——也许是因为觉得如果对方处心积虑要害他的话……不会表现得这般不靠谱?   就在杜子腾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神游天外之时,厨子本来悠然的身形突然一顿,然后杜子腾就嗅到一种仿佛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杜子腾只觉得身子一轻,待他落地之时人已是被抛到了数丈之外。   他迅速转过头看去,却见厨子已然和一只血色眼瞳惨白肌肤的被那血戮门称为血奴的怪物斗在一处难舍难分,他心中登时一紧,这血戮门的追踪来得这般突兀!   杜子腾迅速打量四周,却并未见这血奴有同伴前来,只揣测这血戮门莫非是广洒网叫这些血奴在周遭随机搜寻?杜子腾捏紧袖中符箓,双目紧紧盯着场中,只待那厨子表现出不支就立时上去支援。   而杜子腾凝神之下,却是越看越是惊讶。   那厨子并未动用半点灵力,只是凭手中武器招式竟然逼得那血奴“嗬嗬”直叫却无法上前,那举手投足间,不见任何套路却偏偏举重还轻不见勉强,此时朗朗旭日之下,对方脸上那脓疮驼背的伪装早已卸下,却也只是个俗世中俊朗人物,杜子腾这见识过无数修真界神仙人物的修士并未觉得出奇,可当对方手中武器挥洒时,竟叫杜子腾恍惚间只天下风云变色、生杀予夺皆在对方弹指间——那原本凶猛难以对付的血奴此时仿佛一个拙劣的玩偶一般,非但无法攻上前反而竟是束手束脚,想发狠却只能被毫无灵气的招式困在原地徒然团团乱转。   杜子腾彻底迷惘了,没有灵力便只是凡间招式,可为何对方一比一划间,那血奴仿佛被毫无灵力威慑的无形之势困死在方寸之间,这般化平凡为神奇的手段,竟叫杜子腾有种见大道本源之感。甚至对方举手投足划出的玄妙轨迹都令他不自禁地痴迷沉醉,有种想刻录下来反复研究的欲望,就像见到了从未见识过的符箓一般欲罢不能,只想抛开一切沉浸那无限奥妙中。   并没有耽搁多久,那血奴在对方轻描淡写的一个拨弄间,居然左脚绊倒右脚、直接撞倒在地面凸起的石尖之上,“咔嚓”脆响中   脖颈断折,那嘴巴还在大张着,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在晨光折射冰冷可怖的光芒,可四肢却软倒无力,无法再行攻击。   待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杜子腾才看清厨子手中“武器”,,那不过是一截新发的柔软嫩枝,葱绿新叶还在上面沾着露水——显见是厨子感觉到这血奴追踪时匆匆折下的。   厨子眉毛微微皱起:“得抓紧赶路了。”   杜子腾沉思着点头:血奴在血戮门如同武器一般,定然不可能随意这般洒出来就叫他们撞上,显然是身有任务,他们这般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前行都遭遇了血奴,只怕方圆周遭已经全是这怪物在搜寻……极有可能就是冲着自己而来,血戮门必然是有法子同血奴通讯的,虽则厨子没有杀掉血奴,可时日久了这血奴没有移动怕也会引来对方怀疑,自然是越快离开越好。   当他们要再次上马之时,厨子沉吟一阵,却是轻轻一跃,坐到了杜子腾身后,竟是与他同骑一乘,厨子手上一挥,掌中那截新枝便抽在了另一匹马儿的臀上,那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径自跑了,厨子这才双腿一夹,控制着双人所乘此骑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杜子腾开始只是微微一讶,也立刻明白厨子所做为何——如果那血戮门排查各种异常,不凑巧地查到刚刚那只倒霉的血奴时,起码不会这么快追踪到他们二人身上。   一夜未睡,刚刚吃得太饱,身后还有个温暖结实的靠背,杜子腾极其自然地实践了吃饱了犯困这句话,往后一靠——睡着了。   厨子:……   待到杜子腾迷迷茫茫睁开眼时,厨子已然低声道:“下马了。”   杜子腾打了个呵欠,人已是在马下,与前次一般,人、马各走一道,杜子腾默默跟在厨子高大身影之后,在漫天月色中跋涉前行,而杜子腾清醒过来之后,看到月光下周遭蛙鸣起伏、阡陌碧畦,不由得一怔:“师兄,我们这是在……?”   厨子身形一顿,回身挑眉瞥了他一眼。   杜子腾无辜地回视。   厨子:……   随即杜子腾终于崩不住,装不下去笑嘻嘻地道:“我虽然是个符修,却也是天天看着师兄弟们练剑的,不会比划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绝对不会辜负横霄弟子这个名头。”   厨子只淡淡地道:“天下各派剑修何其多。”   杜子腾却是摇头:“可他们的剑里面都没有云横峰的味道。”   厨子眸中第一次流露出笑意,明明今夜有月无星,却在这熙熙夜风中,有种叫杜子腾见到了漫天星辰的错觉。   厨子转而道:“血戮门中血奴众多,搜捕起来遇上了也是麻烦,倒不如寻这凡间人气兴旺之地,借着俗世喧嚣气息混杂避上一避。”   杜子腾恍然一笑:“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果然是好主意!”   清风朗月下,一前一后的二人隐隐竟然也能上那么一两分默契。   对于修真界小白而言,这种他完全不知道的常识下想到的主意自然是好主意,也足以说明这位还不知道姓名的师兄还是相当靠谱的。   不过,杜子腾思及横霄剑派上的一众剑修同门……这位厨子师兄虽然各方面都表现得很正常很强大,为什么他还是有点惴惴不安呢?   这种预感在他们来到一户院落门口时得到了印证,看到这位貌似靠谱的师兄直接叩门时——杜子腾直接石化了。   我了你个擦,这位师兄,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人家么!你知道我们俩要用个什么身份么!你知道……这般夤夜上门的一般不是强人剪径就是抄家灭门么!!!   小爷虽然是个修真小白,可却是有一般常识的啊啊啊啊!!!!   杜子腾的石化并没有给这位厨子师兄的敲门进展带来丝毫影响,在里面一片寂静之时,杜子腾依旧石化之时,厨子师兄优雅闲静的敲门声音再次响了三次。   这户矮小的院子里终于传来低声说话之声,东边房屋的灯蜡也缓缓亮起,然后依稀可越过矮墙看见一个人影披衣而起打开门闩往院子里而来。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警惕地道:“谁?!”   杜子腾看到那院子西厢分明有人起来直接一边瞅着院门一边手中捏着面铜锣。   杜小爷的内心是崩溃的,看!小爷说得没错吧,直接被凡人当成坏蛋了好么!下一步没准就是敲锣打鼓让全镇来驱赶逮抓了,还小隐隐于市咧,这tmd是要直接“引”爆的节奏啊!   厨子的声音还是那般清朗优雅,语气此时却有些微妙的不同起来:“那个……这位老丈,这般夜深,小生冒昧打扰了……实在是夤夜露寒,又有女眷同行,不知可否借贵宝地安置一二,不敢多扰,天明我等便走。”   如果说刚刚杜小爷石化时内心还能吐槽一下,那此刻,杜小爷连内心都已经石化成了渣渣。   女……女眷!!!!!   wtf!!!!!   你tmd说的是谁?!!! 第83章 给我看一看呀~~~~   杜子腾怒极反笑,只袖手在一旁坐等这厨子被里面敲锣打鼓轰走——废话,小爷堂堂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你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轰你轰谁!   可是,当那门缝里一只眼睛凑过来左右扫视之后,不过片刻门里便传来一番响动,然后“吱呀”一声,这两扇木门竟真的这般打开了。   杜子腾:……   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郎君、娘子,小老儿适才无礼了,实是这世道……唉,快请进来。”   娘子!!!!!!!!!!!   老头儿,你TMD给我看清楚了!   杜子腾一口血哽在喉头简直不知道该喷向厨子,还是该喷向这老眼昏花的老头儿。   厨子却是风仪清雅,一边迈步入内一边优雅不失礼数地向那开门的长者行礼道:“老丈,是小生冒昧打扰了……”   二人寒暄间倒是亲切不少,厨子就这么轻轻松松一番话将这扇门骗了开来,杜子腾只在心中疯狂吐槽,然而,最后他在门外静立半晌,也只能无奈地抬腿跟进,他可没忘记,外面那些疯狂的怪物正撒得野外全都是地在追捕他,这地儿再怎么着也可以庇佑一二。   “……寒舍简陋,郎君同娘子只能屈就一宿了。”   “哪里,叨扰张老丈您了,蒙您收留,实是不胜感激。”   这等小镇上,屋舍也就那样,但杜子腾看得出来,这收拾出来的房间已是这张姓老人一家竭尽待客之诚了,屋子收拾得整洁,卧具皆是干净的,还有太阳才晒过的温暖气息。   杜子腾坐在桌前一边郁闷一边不解,好吧,凭心而论,他的模样虽不说阳刚威武,没有铁师兄那等铁塔般的身姿,但是,云横峰上从没有一个人错认过他的性别,他又不是闻人凌那等花容月貌的长相,真是……莫名其妙!!!   直到张家婆婆体贴地送来替换衣物,还一边热情地道:“咱这十里八乡也没有郎君娘子这样的人物,怕是这衣衫配不上你俩……”   厨子自是起身连连道谢,张婆婆一生都只在这蒲华镇上,哪见识过这般风姿这般举止的人物,一时竟是不知道如何应对才不失礼,那张老丈却是过来道:“郎君怕是赶了一天的路也辛苦啦,老婆子快别耽搁他们歇息啦。”   当房门合上之后,杜子腾看着那叠得整齐干净的衣物,一道闪电蓦然从他心底升起,将他雷得外焦里嫩——他可算是找着原因了!   然后杜小爷泪流满面地摸了摸头上发式与身上衣物,妈蛋,早知道那蠢丫头说什么要替“夫人”收拾得有模有样的时候,他不应该想着幽禁日子难捱就屈从、而是应该拼命抗拒抵死不从的!   可是,摸到那头式衣物,想到那小丫头最后的凄惨结局,杜子腾突然又失去了追究自己被错认性别的兴致。   伊人已逝,他却依旧好端端地坐在此处,说那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奇异地,杜小爷意识到自己的打扮问题,却也没有立即将这些他应该觉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一旁,而是坐在桌前,有些出神。   不远处的张老丈一家被他们二人惊扰之后的喧嚣也渐渐平息,以修士的耳力,杜子腾也只听到他们模糊的话音之后,一切慢慢归于宁静。   万籁俱寂,正是半夜无人私语时。   杜子腾终于忍无可忍将自知道厨子是同门之后的疑问扔了出来,他低声肃容道:“师兄,血戮门虽然在此处人多势众……可既然师兄你是剑修,我看应对今日那怪物时师兄的身手,只怕修为绝不会低于那谢琮诸人……降妖除魔本是我正道应为,师兄为何不仗剑扫平那血戮门?却偏偏要易装潜入,这般费事?”   如果厨子早日将那血戮门分支荡平,也许好多惨剧便可避免……也许那两个小侍女便不会是那样凄惨的下场。   于修士而言,只是一念之间,于那两个凡人女子来说,却是生死之别。   杜子腾对这问题耿耿于怀。   厨子:……   不知道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好像他每多说一个字……这位师兄的脸就更冷一分。尤其是说到剑字的时候,师兄的脸已经冷要掉下冰渣来。   待杜子腾这句话说完,师兄已经拂袖吹灭烛火,淡淡道:“天色不早,早些歇息罢。”   杜子腾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好吧,不说就不说,生什么气啊,生气也好,正好这床两个人睡有点挤。   于是杜小爷大大咧咧将衣物一解一搭,倒头拉过被角便睡下了,他只在心中恶意揣测:哼,多半是你学艺不精根本没把握打赢那些邪道修士才用这样鬼鬼祟祟的办法,我只是一追问你就恼羞成怒,真是气量狭小,亏你还是堂堂剑修呢,没得丢了横霄剑派的剑修名声!   杜子腾双眼一闭,气哼哼地想睡觉,然而不知是否在马背上睡得太多的缘故,睡在这简陋却温馨的卧具中,杜子腾一时竟无法成眠。   杜子腾转过身来睁开眼恶狠狠地瞪着厨子,清冷月光透过窗棂笼罩在厨子周身,自他的额头、鼻端、唇角、下巴蜿蜒而下,以月华镂刻出对方深刻五官和盘膝而坐的挺拔身姿。这一刻,杜子腾竟是看得怔住了,就好像这周遭尘世中的一切尽皆褪去,只留下这一道应在琼楼玉宇间的出尘身影。   厨子仿佛感觉到了这道目光,灿若星辰的双目倏然睁开,杜子腾避之不及,竟是与他四目相接,明明只是一副普通偏上的皮囊,却偏偏生了这样一双灿然得叫人自惭形秽的眸子。   杜子腾却是个豁得出去之人,那羞惭只停留一瞬间便消散而去,他却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怒意在心底呼啸。   他一屁股坐了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将那两个侍女的事低声道来:“……我知道,是我自己修为低下不能保护因为自己而牵连进来的无辜之人,可是,就算是我的过错,我也还是会忍不住迁怒于师兄,我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有师兄你这样的修为,能够打得过像谢琮那样的邪门修士,我一定全力出手,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让我厌恶自己……”   厨子在徐徐月华中安安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低声悔恨又自责的青年,月光只洒在床角,明明对方隐没在月华之后的黑暗中,却莫名让人觉得光华内蕴,在这月华之外也依旧璀璨莹润。   然而,对于青年的懊恼,厨子却没办法说什么。   杜子腾一股脑儿说完之后,屋里一片安静,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孟浪了:厨子师兄不管是出于什么考量选择潜藏其中,却还是将自己救了出来,怎么可以因为自己一时情绪起伏而有怨怼?小爷一向恩怨分明,怎么会有迁怒这种低级的情绪!!!   杜子腾“砰”地一声直挺挺地躺回床上,竟叫山崩不惊的厨子也吓了一跳,却见他在床上来来回回地打了几个滚道:“我最近一定是被那个血戮门给拉低双Q了!!!!”   厨子哑然。   杜子腾再次腾地坐起身来,严肃地对厨子道:“师兄,我收回刚刚那番话,明明就是我的不对,不干你的事。恩,晚安。”   然后再次“砰”地一声,杜子腾再度躺平。   厨子终于忍不住哑然失笑。   杜子腾却是在黑暗中抬手扶额,我的妈啊……这个人这么蠢一定不是英明神武的杜小爷。   厨子想了想,却终于缓缓道:“我之所以会潜入血戮门,确实是因为一些……意外,暂时没有办法动武。”   “师兄你……受伤了?”杜子腾迟疑地问道。   厨子却是语气含混,反而问道:“若我所知不错,你是符修?”   杜子腾躺着点了点头。   “无论是画符还是用符都易触发灵气,在西荒之上,务须小心。”   血戮门现在这般铺天盖地地追捕他们,西荒上灵力波动就像白纸上的墨点一般明显,因此能不用灵气就不用灵气,这点厨子在路上就已经说得清楚,此时再次交待,杜子腾也只是蔫蔫地表示明白。   然后,他颓然道:“就算是我想画,那也得能画才成,我那本命法器罢工了。”   罢工?这个词倒是贴切。   厨子不动声色地道:“哦?你的本命法器……?”   杜子腾却没什么想遮掩的:“是支符笔,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个血戮门晕倒过后,它就不能用了,而且,明明之前他们是把我放在锅子里,后来却又把我关起来,那什么老祖也不见了……这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厨子想到“杜子腾不知道的那些事”发生时的一幕幕,尽管亲身经历时生性从容向来掌握一切的他都已经目瞪口呆过了,但此时回想起来,厨子的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然而,这杜子腾却敏锐异常,厨子只将一切情绪隐没,漫不经心地道:“若是你不介意,我倒是给你看看。”   杜子腾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看?怎么看啊?”   厨子表面上愈加淡然起来:“本命法器一般在丹田之中,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可以内视,只是你修为未够……我倒是可以替你查看一下你丹田之中是否另有变故。”   此时,杜子腾修真小白的特点再次体现得淋漓尽致,他若是有个靠谱的师父定会把他脑袋敲上十八个包咆哮十八遍:修士的丹田和神识就像男人的裤衩和女人的bra,绝对不能轻易敞开!!!!   然而,杜小爷并没有这么一个靠谱的师父。   因此……   他只爽快地道:“好啊!” 第84章 恩爱和美柔情蜜意   在杜子腾的认识里,让厨子师兄看一看丹田,大抵就跟凡间的大夫看看病人的状况,比如把把脉啊、摸摸伤处是一样一样的。   于是,当厨子俯身下来之时,杜子腾还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道:“话说师兄你要怎么看丹田呢?直接透视,还是用传说中的神识?如果用神识的话,不需要我同意师兄你直接神识一扫也可以看到吗?”   厨子:……   看着杜子腾那双好奇透亮的眼睛,厨子移开了目光:“神识强大者自然能够透视他人丹田,只是会多有不便。”随即他竟然说道:“以后切记,丹田与识海乃是修士最着紧的要害之处,不可轻易让其他修士查探,对方若有歹意,轻则震裂丹田,让你此生无法继续修行沦为凡人,重则可在你识海中种下印迹,自此操控你一言一行,令你成为傀儡。”   杜子腾打了个寒噤,对修真界各种防不胜防的手段更加忌惮起来。可厨子说这话时,坦荡真诚的目光落在杜子腾身上,并无一丝遮掩矫饰,叫杜子腾忍不住却还是决定相信他,如果厨子师兄当真要加害他,以这一路上的机会,根本不必如此麻烦,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对方的眼神与为人这一路他都看得清楚。   厨子看着听了自己一番话有些忌惮那话中之事的杜子腾依旧乖乖在床上躺平,不由得想起那皮毛柔软的小动物,怯怯的眼睛中明明有些害怕,却还是勇敢地向你露出雪白绒毛的柔软肚皮,只因为相信你不会伤害他。   厨子眼神温柔,手上并不停歇,轻轻放在杜子腾小腹之上,杜小爷更加好奇了,丹田和识海既然是这样重要的地方,那厨子师兄要怎么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呢?   随即,杜子腾立即知道了什么叫查探丹田。   那种感觉非常微妙,虽然还未能内视,但平日修行时,丹田便是储纳灵气之所,杜子腾意识沟通运转灵力之时对那处是极其熟悉的,可此时,就像有什么温暖融和的东西顺着丹田汩汩而动,轻柔却极其强大,虽然令他觉得亲近却不敢放肆自己的灵力意识去招惹,这大抵就是“不怒自威亲而难犯”,叫杜子腾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感受着那股力量在丹田中的游动。   突然,杜子腾只觉得好像丹田中什么东西被碰到一般,就好像怕痒的地方被人轻轻挠了一下一般,他忍不住皱眉低呼了一声。   厨子只沉声解释道:“我在查看你的本命法宝,约束体内灵力与意识。”   杜子腾闻言,也是凝神控制好在刚才在那触动之下蠢蠢欲动的体内灵力,可体内那种被人拨弄轻挠的感觉太强烈,他偶有忍不住,从嘴里露出了一两声低低呻吟。   厨子仿佛也在忍耐着什么,头上热汗竟然涔涔而下,可他的神识越是沟通那根普普通通的小木棍,越是石沉大海一般,竟然有进无出!   厨子并不肯轻易放弃这可以夺回自己本命法宝的机会,或者说是分离自己与杜子腾二人的本命法宝的机会,只冷静持续地以自己强大神识沟通小木棒,想令它吐出自己的剑灵。   就在此时,仿佛迫于那强大神识的威压,小木棍竟是在杜子腾丹田中微微颤抖起来,厨子心中略略一松,看来还是有些松动,只需再努力一点……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那小木棍的轻微一颤却令杜子腾苦苦忍耐搭建起来的防线刹那间崩塌,他的意识仿佛不由自主一般,竟是枉顾他的意志,转眼间直奔丹田!   然后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头撞进了一团强大却柔和的力量怀里,茫茫然中,仿佛来到了另一片天地。   远处天空之上,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挂着,圆润无暇的光芒普洒大地,周遭云雾茫茫,缓缓飘荡,不远处,杜子腾还能清晰看到两条古怪的河流,一条碧绿如蓝,欢快奔涌生机勃勃,仿佛随时在呼应着生命赞歌,而另一条却漆黑如墨,河面光滑如镜,只冷冷倒映着一切,死寂一片。   这古怪的风景很安静却也很美丽,只让杜子腾觉得很神奇。   而他的“目光”看到自己周围时,就更是奇怪了,他所在的地方只是小小一块空地,恰好够他立足,一点水滴、一星火苗、一块金属、一片嫩芽和一团小泥环绕周遭,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然后他低头一看,更加惊奇地发现:我了个大擦!为什么小爷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此时的他,别说五官,竟是连四肢也没有,圆滚滚一团,那几样奇怪的东西正滴溜溜绕着他打团,杜子腾尝试着朝太阳的方向前行,却发现根本没用,他离太阳还是那么远,周遭几样东西还是环绕周围。   杜小爷不死心,这个奇怪的地方一定有它的规则,他一定要试出来!   折腾半天之后,一个有些耳熟的清朗之音带着几分无奈:“神识之间,方寸即是天涯,不必做无用功。”   方寸即是天涯?   杜子腾怔住了,他低头一看,自己居然还在那片空地之上!   这是个什么诡异的地方!   然后他再定睛一看,这处哪里是什么空地,居然是一道不知道有多高的山体,底下云雾茫茫,这根山体便直入云霄,给了他一处平坦的落脚之处。   然后他一转头,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便那样凌空而立,衣袂飘摇似随时有可能御风而去,那身影眼熟得有点刺目。   杜子腾心中有种不详预感,然后呼地一声,他带着圆润身体竟然飞快滚到了那身影面前,眼前依稀是那英俊堂皇如曜日灼灼的眉眼。   妈蛋,居然真是你这个混账!   难道眼前这一切又是你这混账捣的乱?!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那小小一团光芒不知哪儿来的强大动力,居然势如奔雷一般狠狠撞向萧辰。   在这撞击中,萧辰不知是该惊讶杜子腾怎么可能看得见自己,还是该对杜子腾这飞蛾扑火一般的无用之举哭笑不得,然而,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这古怪美丽的风景便在转眼间四分五裂化为飞灰!   而杜子腾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将起来,“厨子”也是腾地一声后退数步,二人竟是同时退出了刚刚那在神识间生成的奇异空间。   杜子腾看到眼前简陋屋舍,还有些发懵,明明前一秒还有堂皇金日茫茫云海滔滔江流还有那个古怪的萧辰,怎么……   随即他看到一旁皱着眉神情古怪的厨子,杜子腾猛然在电光火石间恍悟过来,随即他勃然大怒地跳下床来踮起脚一把拎起“厨子”的衣领:“萧辰,我擦你大爷!!!你居然骗了我一路!!!!”   萧辰低头看着那双因为生气而灼灼生辉的眸子,心中竟然有些无奈与好笑:生平第一次,竟然有人敢揪他的衣领,还是这么个踮起脚尖的销魂姿势,居然他也没觉得太生气……   然后,杜子腾气着气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狐疑地皱起眉毛,然后猛然凑近了萧辰脸上,左瞅瞅左盯盯还不够,居然还伸手在云横峰第一偶像脸上毛手毛脚地摸来摸去:“人皮面具呢?我还从来没见识过呢,快摘下来给小爷瞧瞧。”   萧辰:……   难道重点是这个?   而且,人皮面具?什么东西!   他忍无可忍把那只咸猪手从脸上抓下来:“只是法宝之效。”   随即自发间取下一枚不起眼的发簪,杜子腾惊奇地发现,那张只依稀有些俊秀的面孔转眼变得英俊飞扬,耀目得不敢直视,在这黎明第一缕白中,竟叫人有种沐浴在晴空下的错觉。   杜子腾好奇地伸手去抓那发簪,萧辰却突然一手揽着他倒向床上,另一手迅速将发簪插好,再次恢复那相比之下太过平凡的容貌。   门外渐渐响起话语声,还有人在门边道:“昨夜借宿的郎君同那娘子也不知醒没?”   “阿娘,要不我给他们留些朝食……”   萧辰见机出声道:“张家阿婆,容我等收拾梳理一二,片刻便来。”   外面张婆婆听到他出声,忙不迭地道:“哎哎哎,萧公子您慢来,不急的。”   萧辰随即掀开被子,杜子腾翻了个白眼,装,你继续装!   却还是在萧辰示意之下,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来,只是……那些衣服昨晚上脱的时候是很利落干脆,这穿嘛……杜子腾表示他能够把每一块布都弄到身上,但弄到身上之后是个什么模样,他可就不知道了。   看杜子腾手忙脚乱却不得其法,萧辰忍无可忍,他发誓,如果不是因着自己本命飞剑之故……唉,他还是上前利落地那些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从杜子腾身上扒下来,然后目不斜视地一件件将这女款衣裙一件件给他穿上。   杜小爷果然不愧是爷,穿个衣服都有横霄剑派首席亲自伺候,只负责抬手伸腿就好。   看到杜子腾在逃命外加一宿折腾之后那一头鸡窝一般的乱发,萧辰沉着脸一言不发抬手迅速收拾,杜子腾疼得呲牙咧嘴还在不停地低声吐槽道:“你到底会不会啊!”   待一切收拾停当,二人同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同时觉得:这扮装也不是个轻松差事啊。   芙蕖般灿烂朝霞中,一对璧人便前后出现在这简陋小院中。   璧人之一心里算计着:待那血戮门这拨搜寻一过,应速速返回门派求助师尊为上,那古怪的小木棍太过邪门,须得立时解决,越快越好!   璧人之二心里琢磨着:似萧辰这等混账东西,竟然一直深深隐藏在自己身边,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搞不明白对方的目的,那自己只要跟他唱反调就好!   璀璨朝阳中,这对璧人相视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恩爱和美柔情蜜意,叫张家一家老少不由看呆了。 第85章 血变   张家阿婆忍不住一边摆碗筷一边笑道:“萧家郎君和娘子可真是羡煞人呀。”   杜子腾满头黑线,呵呵一笑。   萧辰亦不多言,只和张家老翁推让一番坐在了下首。   以萧辰的能耐,若要攀谈自然是能让所有人觉得如沐春风,不消片刻,这张家的情形便是套问得一清二楚,张家在这小镇上也算得上殷实之家,老翁颇有些声望,他两个儿子早年也曾送到书塾里念过几年书,如今俱已成亲生子,幼子留在身边打理家里这些田地,长子却是在百十里外的元国都城做掌柜,替人打理买卖,最后竟是娶了那商户家中独女,日子过得着实惬意。又因着相距不远,亦不时回来探望二老。   虽则家境宽裕,张家却依旧是乡间的朴实人家,没有那等男女分席的大规矩,一桌上,张家老翁、张家二郎还有萧辰几人自然谈的都是些买卖世道之类的大话题,而杜子腾……呃……   而杜子腾的眼睛很快被桌面上热腾腾的饭菜吸引,只是普通的白米稀粥、鸡蛋烩了韭菜、还有些酱菜,却在曦光中色泽引人、香气扑面,引得人食指大动。   “我还从未见过似萧家娘子你这般肤色的人儿呢,简直是晶莹剔透,可是有用什么方子?”   杜子腾:……   妈蛋,小爷是天生丽质好么,哪有什么方子!   呸呸呸,小爷是英俊!英俊!   差点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可是,吹弹可破……杜子腾觉得有点蛋疼,修士本就体内纯净少有杂质,而这张家二娘子每日风吹日晒辛苦度日自然不是能比的,这要怎么解释?……杜子腾蓦然意识到,终究是修凡有别。   席间吃吃说说,张家每日亦有不少活计要忙,萧辰杜子腾远来是客,这才耽误了一些时日,张家二郎和张家老翁却也没有太多耽搁,只想请萧辰自便——他二人便要下地去了。   杜子腾眼珠一转,却突然扬声甜甜地道:“郎君!”   萧辰身形一顿,一介金丹修士,后颈上竟生生地一排排汗毛倒立。   杜子腾学着张二娘子与张二郎之间的动作,上前挽着萧辰道:“咳,郎君,你不是说我等借宿老丈家中,太过叨扰着实过意不去么?我看老丈家地里活计甚多,于情于理,我们也当分担一二,这才是为客之道啊,郎君你看……?”   一旁的张家人还来不及推却,萧辰一挑眉毛,低头看着杜子腾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竟十分自然地应下了:“娘子所言甚是,我本来也打算跟着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杜子腾笑吟吟地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一个“杜小爷你最棒”的成功手势,他就知道这萧辰为了面上过得去定会结结实实跳进这个他一手挖的大坑里,啧啧,还云横峰第一偶像呢,待会儿小爷就看你怎么灰头土脸,回头那《云横首席传》的番外里再加个“大师兄种田记”,嘿嘿,把你这种田吃土的怂样播报给全修真界,咩哈哈~~~   然后,人果然是不能得意忘形的,杜子腾得意并未超过三秒,令他措手不及的神转折再次发生——“……娘子你女红自幼便名扬城中,张家嫂子那里你也勿须见外——她亦是家事繁杂,这针黹上头你须多多担当。”   杜子腾的表情从O(∩_∩)O瞬间变成了(⊙o⊙)!   WTF!!!   女红!!!   那是什么鬼!!!   萧辰淡定地看着张家阿婆和张家二嫂一脸兴奋地围着杜子腾:“萧家小娘子,这可当真?”“萧家小娘子,你那儿可有什么新鲜花样子?快让老婆子瞧瞧!”   杜子腾此时只想口吐白沫昏倒在地,花样子……他要从哪里变出花样子来啊啊啊啊啊!   然而,萧辰这个混账的处境并不比杜子腾好太多,农活……这可真是无所不能的横霄剑派大师兄从未点亮过的技能树2333   然后二人相视一笑,笑容晏晏间仿有柔情蜜意脉脉流淌——那笑容背后的刀光剑影闪电雷霆,咳,只有天知道了。   不知道为何,看着那两张恩爱和美笑颜晏晏的面孔,张家老少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竟是没人敢劝阻一二。   这一天傍晚,二人重新坐到这张桌上之时,皆是精疲力尽,对视一眼——   萧辰哪还有什么天下第一修真大派的掌门弟子模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之后,自然是泥满裤腿,形容憔悴,若是此时再混到横霄剑派里,保管没有一个“粉丝”能认得出来。   至于杜子腾……   萧辰看着那张家婆媳一脸开心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愕然,难道这小子还真会女红针黹?却怎么见她们手上举着的那花样子有些眼熟呢?   随即,他不由得愕然又想笑。   那是什么花样子啊!分明就是最最普通的清心符!   能将符箓忽悠成花样子,这小子怕是也费了不少唇舌吧?   然后萧辰瞥了一眼那小子,杜子腾一副#我很累,离我远点#的模样,显见这一天也是折腾得不轻。   二人此时对视一眼,均是觉得心中戚戚,这凡人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啊。   然后一只柔软的生物突然趴到了萧辰小腿上,奶声奶气地道:“饿~”   萧辰低头看去,只见一对懵懂的大眼睛自他脚边仰起来看来,满眼的天真无邪,然后对萧辰露出一个讨好的灿烂的笑容来,全然不知自己粉红色的牙龈笑到了外面有多么搞笑。   “犬子失礼了。”张家二郎连连把那无赖又懵懂的小儿抱到怀里,眼中满是爱怜。   “要我说呀,还是萧家郎君生得好,小儿都喜欢哩~”   “唉哟,所以说,萧家娘子有福气么……”   “你哟,净只顾着看那好皮面了,我方才可是听你们阿爹讲啊,这等公子哥儿终是干不来这地里的活计的……”   “公子哥儿?难不成还是大户人家的……”   “吓,今日那萧家娘子的阵势你不也见着了,分明也是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竟连面子里子都分不清……”   “难道……他们是都城来的?!”   “嘘,我和你阿爹都猜呀,八成是那些官家的公子小姐,不知是何缘故流落到此……”   “莫不是似那话本里说的,彼此有情家中却另有婚配之意,这才私逃而出?那萧家小娘子倒是好生大胆……”   听到厨房中隐隐传来的笑声,杜子腾满头黑线,这张家婆媳也是够了,居然连这来历都替他们想妥当了!   一旁的萧辰却是举盏饮茶,遮住自己唇边一点笑意。   杜子腾踢了他一脚,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就很光彩么!私奔你也有份儿!   不知为何,萧辰唇边那一点笑意非但没有收敛却是更大了。   然后没过多久,厨房中热腾腾的饭菜已是端了上来,昏暗暮色中,饭菜香气便是这凡俗尘世里最诱人的味道。   “郎君娘子,快尝尝我家老婆子烩的鸡,这可是十里八乡都极有名的!”   “哎哟,我来喂他的吧!这个小无赖哟~”   暮色四合间,小小的桌子上,食物色香诱人,小孩子的咿呀稚语,大人们的欢声笑谈,真正是这凡俗尘世最温情最暖融的一幕。   而这桌上,两个本来无所谓参不参与的修士,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抛却了所有修士应有的冷淡矜持,便真正如自己此时的身份一般,或举箸投杯,或俏皮玩笑,竟是再看不出一丝一毫淡然出尘的修士模样,或许,这世间本也没有什么仙凡之别罢?   便在这最温暖的一刻,门外突然响起仓猝惊惶的击门之声,将这满桌喧闹拍得粉碎。   安静下来之后,张家老翁皱眉扬声道:“谁?”   “阿爹,是我!快开门!”那是个陌生的声音,语气中却说不出的恐惧害怕,门口甚至还传来了妇儿的啜泣哭闹之声。   张家老夫妻对视一眼,眉眼均是有些惶惑不安,然后匆忙起身脚步趔趄前去开门。   “大郎!这是怎么了!”   “快快进屋,到了家中,放下心来,无须害怕。”   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领着几个妇孺进到院中,萧辰杜子腾只刚刚看清那张憔悴面孔,便听“扑咚”一声,那看起来颇为精明强干此时却满眼血丝的汉子竟是跪在了院中。   不待二老在惊讶间扶起,那汉子竟是哽咽道:“孩儿不孝!如今闯下大祸,怕是要牵累家中二老了!”   张家阿婆却是心疼地道:“有什么话你起身好好说,何须如何……”   张家阿翁也道:“什么大祸不大祸,你前些年带回家中的银钱,我和你阿娘皆是给你置办成了田地,就算在那都城中待不下去,回来家中打理田土——总让你们一家短不了吃喝。”   那汉子闻言竟是眼中一热,泪滴沾襟,他身边的妇人此时亦是下跪在地,低声嚎哭道:“夫君此番得罪了贵人!连我家中也……呜呜呜呜……”   张家人这才注意,这年纪不轻可平日里必定极其注重保养的妇人,此时居然是一身缟素!   张家阿翁连连问道:“亲家如何了!大郎家的你怎么……”   张大郎声音哽咽地诉了原委:“……安王本是店中常客,平日又多有照拂……这般尊贵又爱护百姓的王爷最后竟落到那样的下场……那日店中有人言出不逊,我便忍不住反驳了几句,替安王说了几句好话,谁料……”   他身边的妇人恨声道:“那些杀千刀的竟将夫君污为安王一党,要将夫君捉拿,说是要去服那苦役,这元国上下谁不知道苦役是怎么回事?最后还不是都会变成那只吃血食的恶鬼邪魔!我家阿翁本想替夫君上前从中说和一二,谁知他们竟然……呜呜呜呜……”那哭声最后已是无法成续。   杜子腾和萧辰二人对视一眼,只吃血食的恶鬼邪魔?不期然间,二人心中均想起了那血戮门中不计其数的血奴来。   就在此时,二人以修士的听力,已是远远听到了喧闹之声,二人俱是心中一沉,那股吵嚷夹着呼喝之声,绝不是普通的吵闹,倒像是——有什么人追击而来! 第86章 杀声震天   杜子腾萧辰二人对视一眼。   杜子腾以唇语道:“打?”   萧辰摇头,以眼神示意杜子腾稍安勿躁,随机应变。   等到那等人马喧哗火把彤彤被张家人发觉之时,已经太晚,这低矮院落四下皆被围住,院门直接自外被踢开,一群甲胄齐全甚至连面孔都覆盖的士兵冲进来,领头的将士借着火光看清张大郎的惊惶面孔,直接冷哼道:“你这逆贼果然在此!犯下那等不敬叛逆之罪,竟还敢出逃,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张家世代都是镇上良民,何来……”   那为首之将根本懒得听张老翁啰嗦,口中只道:“国师仙旨已然明言,胆敢替逆王说话的皆是叛贼,给我拿下!”   张家老翁欲待再言,杜子腾却是眼明心亮,知道他再说下去,只怕是要吃苦头了,正要做些什么,萧辰却是一步上前拉住了老翁:“老丈,勿急。”   这简直是祸从天降,而且这叛逆之罪,那眼看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张家老翁如何能不急,简直是急得五内俱焚!   但这萧姓郎君在田间干活时只觉得不是个好把式,此时轻轻拉住他,张家老翁却分明觉得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他吃惊地看着面如冠玉的萧辰,这公子哥儿竟有这么大的力道!   火把明灭光芒跳动不休,萧辰却冷静从容,张家老翁想到这萧姓郎君同那小娘子一看便不是他们这等普通人家能教养得出的……莫非,真如老婆子所说,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子弟?   若真是如此,至不济,他们张家也有了一线生机。   萧辰见这张家老翁镇定下来,便放开了他,老翁也是历经人生风浪之人,不欲再给这领头者施虐的借口,连忙安抚好了自家上下十数口。   在那些铁甲覆面的士兵挟裹下,张家人连带萧杜二人跌跌撞撞出了院门,而杜子腾却觉得此时情形十分诡异,若说这些当兵的是来抓捕,可他们根本也没核对过张家人的情形就将他们尽皆扣下,哪怕只需简单打听一下也能知道张家的人口结构,不会将他和萧辰误纳其中吧?   而当他们被赶出院子来到小镇中的时候,杜子腾更加吃惊地发现,此时祥和安宁已经彻底消失,满镇灯火通明,道旁尽是撕心裂肺的嚎哭,那些铁甲士兵举着火把闯入一户户人家,然后押着一个个青壮出来,那些人家中老弱妇孺只在后头哭追不止,这一幕幕邻里家中的人间惨剧直叫张家所有人心中生寒。   老翁自幼生长在此,此时忍不住泪眼婆娑:“这位大人,若是我张家之故,尽管扣拿我张家之人就好,可否放过这些乡亲们……他们世代居于此处,皆是本本分分的人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那为首的人却是仰天哈哈一笑:“你这老家伙当真看得起你自己!哼,那逆王一直对陛下圣旨枉顾不尊,这劳役之令下了也有五六载,元国上下除了这逆王封地,哪里不是服服帖帖,如今这等首恶服诛,自然要清算一二,你们这些未服劳役的冥顽之地,当然要一一补上,清偿旧恶!”   萧辰与杜子腾皆是神色凝重,若是按着那张家大娘的说法,服役就是在给血戮门送那制造血奴的原料,二人眼神一对,俱是明白:难怪那血戮门能有这么多的血奴源源不绝,原来尽是来自对这西荒百姓的压榨奴役!   萧辰更想远一重,这血戮门的崛起不过这百年间之事,修真界正道一向昌盛,除了那乱心海因着其中诡途重重不好清理之故,其余地方根本没给这邪门留下什么繁衍之息,早先横霄剑派对血戮门的发展还十分惊讶,实在是没想清楚这其中关节。   如今一切倒是明了了,这西荒乃是修真荒域,灵气古来匮乏,七大门派尽皆远离此处,若不是这次破晓秘境出口在此,他又因着杜子腾的缘故不得不逗留如此之久,只怕也是难以发现其中端倪——这血戮门竟是利用此处凡人来发展己门势力,这却是再隐蔽不过,难怪正道一直未能察觉。   而且听那凡人之言,血戮门竟能渗透到皇宫帝王之处,这绝非朝夕之功,只怕这等策略他们已经是执行得太久了。   萧辰看着眼前这世间惨状,唇角渐渐抿紧,修真者虽然超脱世俗,可身为剑修,他却也有不平而鸣的本性!这等邪门为祸苍生,不除不快!   身为金丹修士,萧辰经历过太多风云变幻,死生一瞬,心中决议已定,他却并不冲动,眼前这些执行命令的铁甲士兵若他所料不错皆非活人,这幕后主事者却未露面,不急于一时。   此时,他们这一行静默地跟着许多被迫与家人分离的青壮在黑暗中渐渐远离他们中大多数人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而他们身后,无数的哭声在黑夜中随风盘旋。这一刹那,张家的妇孺甚至忍不住在心中庆幸,即使知道前路艰难,知道前方会有不测,可能与家人在一处,总胜过这般骨肉分割生离死别。   他们这队人行了不多时,竟然与另一队人马汇合。   “咦?王兄,你收获不小嘛!”   这边率队前去抓捕张家老少的将领却是皮笑肉不笑:“哪里比得上李兄弟,我这里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你那才是真正的大买卖,陛下和国师想看到的正主哩。”   杜子腾一介修士,眼神敏锐,随着他们的话语朝那个方向一瞥,却见那另一支队伍人强马壮不亚于这边这支,甚至队伍人数还隐隐胜过,可那支队伍中根本没有看押什么掳来的服役百姓,只有一辆小小的囚车,车中坐着一个华服少年,他低着头,看不清全貌。   杜子腾心中盘算,也不知那少年是什么来头,竟要这什么国师这般大费周折,让这么多人来看守。   尽管两个头领面合心不合,旨意却是一起领的,因此,不得不停下重新整队,希望将人马合在一处,杜子腾敏锐地发现,按照他们重新折腾的这个法子,好像看守那个少年的人还要再多上一些?   杜子腾的目光再一扫自己身后那些镇民,然后更加吃惊地发现,他原本以为被拖走的都是成年男子,可这般停下来细细打量才发现,不只是青壮,有些孩子分明没有成年竟也被拖了过来,此时大概是心中太过害怕,有几个忍不住放声啜泣。   这些被押走的青壮都是家中顶梁柱,这般有去无回给那些人家中带来的是何等灭顶的打击!现在这些人甚至连半大的少年都不放过,这是彻底要他们家破人亡啊。   如此滔天罪孽在自己眼前上演,杜子腾心中只觉得十分窝火,忍不住将目光狠狠一剜身边的萧辰,对方却视而不见,只皱眉,似在思索什么。   那领头的王姓将领嘿嘿一笑,只将手一挥:“李兄,啧,你这队伍里竟然还有不肯乖乖听话的啊,既然旨意在小弟身上,说不得便要管上一管了。”   那李姓领头者冷哼不语,心中却也着实厌烦这几个哭泣的半大少年太过扰人,害自己失了面子。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几个铁甲士兵在王姓将领挥手之后,越众而出,掀开铁甲,那底下竟是一双双血红之目,青面獠牙,人群登时骇得大声尖叫起来,登时一片混乱。   那王姓将领却是哈哈大笑,只见那几个士兵合身补向哭叫得最厉害的几个少年,不过片刻,便再无声息。   而人群中的尖叫也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一般,再无声息。   “你们这些人一衣一食皆是来自于百姓,却用这等邪魔手段肆意杀戮欺凌百姓,真是枉自为人!”   杜子腾心中杀意渐起之时,却突然听到这稚嫩而愤怒的斥责之声,他同萧辰皆是有些惊讶,对视一眼之后看向不远处的囚车,那车中的少年此时看到眼前这一幕,双目通红泪下沾巾。   “啧,小世子,我劝你还是安分守己一点,你如今不过是个泥菩萨,发什么好心肠,别以为我手上这些血甲卫不会把你怎么样,告诉你,你可不是那什么天潢贵胄,少给我来这唧唧歪歪的一套!”   囚车中的少年脸涨得通红:“若是父王还在,你们敢这么放肆吗?!你们敢这么欺凌封地之上的百姓吗?!你们……你们……你们……简直是禽兽不如!”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低低的惊呼:“安王世子!”“啊……听说王爷他……这难道世子也……?”   杜子腾却是摇头,这小孩儿被保护得太好,说话的时机方式都不对。   果然,那王姓将领却是趁此机会哈哈大笑一指那安王世子道:“你们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王爷的继承人,还不是被本将军关在笼子里,告诉你们,安王早就是昨日烟云,你们若再敢悖逆,方才那几个乱叫的就是你们的下场!”   人群一时寂静,只偶有低低的呜咽,无法辨明出处,似是在低低哀悼那曾经护佑一方的身影。   萧辰冷眼旁观,从这几个丘八轻车熟路的举止中已然可以推断出,这杀鸡儆猴的手段已不是第一次使用,他们所在这个小镇恐怕是因为那安王才能暂时保有这番平静……只是如今,这些百姓才真正意识到安王到底意味着什么吧?   只是那安王,若是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又谈何保全百姓呢?   高位者,一举一动皆牵涉巨大,否则一朝不慎,便会累及一众无辜弱小……凡人世界的风云变幻之剧,对修士而言,何尝不是前车之鉴。   只是萧掌殿忽略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会对这一切看不下去决心插手的人物。   杜子腾心头火起,眼前这些利用手中人形兵器来杀戮手无寸铁的百姓之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杜子腾不准备再听萧辰那狗屎的稍安勿躁的建议,呸,所谓的高阶修士根本上,也许他们见多了弱肉强食,血都是冷的,还不如自己上!   他猛然越过几队铁甲卫士,竟是朝那安王世子的方向奔去,措手不及间,这些卫兵竟是叫他突破了几重。   杜子腾大声喊道:“大家一起上啊!!!”   然而,人群只是有些骚动,并不敢真正动弹。   杜子腾摇头,却也不打算停下来。   萧辰先是一惊,随即无奈一笑:“唉。”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他周遭几个卫兵尽皆倒地,萧辰手中已是多了一把长剑。   一剑在手,纵然只是凡兵俗铁,他的气势已是大不相同,那身影挥洒间,所有前来阻拦的怪物兵士竟像是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纷纷倒下,不过片刻间,他已经来到杜子腾身旁,长剑一划,挡下无数攻击。   比起杜子腾那等蛮干,萧辰却是轻松写意许多,甚至还抽空把一样东西塞到杜子腾手中,他狐疑地接过来低头一看,怎么有点眼熟,然后大喜,他的储物袋!随即大怒,他的东西也不知身边这家伙扣了多久,竟敢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才给他!   可看到萧辰以一当百、万夫不敌的背影,杜子腾却是嘿嘿一笑,就知道这家伙再怎么说身为门派首席绝不能坐视门下弟子受伤,哼,任你再是装逼,还不是得乖乖受小爷差遣?   渐渐地,那些怪物倒下的越来越多,萧辰却连汗都没淌一滴,这些士兵比起真正的血奴来又差了一重……大概是炼制失败的产物?   那两个为首之人此时手脚发软掌心冒汗,这是哪里来的高人,身手竟然这般可怖!   便在此时,萧辰长啸一声:“各位父老,想想家中亲人,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然后一道声音自远方响起:“世子!我等来晚了!!!这位大侠,请待与我等一道!”   杀声登时震天。 第87章 (改错)   恐惧有时叫人害怕懦弱,有时却也叫人勇敢向前。关键在于那一刹那是否有人真正能够激励起心中的勇气。   杜小爷他显然没想过,在一众大老爷们面前,一个荆钗布裙的……少妇冲上去喊大家一起上,别说激发大家的勇气了,就算有勇气的看到这一幕……呃,只会让人第一时间觉得好诡异,只顾着诡异哪里还有勇气……没反应过来的结果当然就是完全没有人会响应。   至于萧辰,太过强大的武力之下,却也拉远了同一众凡人的距离,但他那一声长啸中,说服力却不是杜子腾可以比的。   而后面前来营救世子的这批人马更是令人刮目相看,虽然武器衣着完全比不上这元国的铁甲怪物军,却胜在进退有据,显见绝不是乌合之众,领头者更是深谙兵策,渐渐地,竟然也能借着萧辰的武力相互呼应,慢慢以萧辰为箭矢之首,将那些铁甲怪物分而围之再予以绞杀。   而且,这群人看起来起码更像正常人,能看到周围有和自己一样的“人”在反抗,再加上那等热血沸腾“杀怪回家”的口号,张家一众镇上平民反应过来,热血上涌,自然也冲上前拼死反击,但他们这等完全没章法的乱来,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全然起不到任何有力的效果,好在那营救世子的人中倒也不乏明智之人,立即派出几人前来引导组织,倒是好了不少,勉强也能组成一支对抗铁甲军的阵容来。   杜子腾见这正面杀戮无须他插手,便顺手从一名铁甲手中夺过铁剑,劈开囚笼上铁锁,便准备伸手将那世子拉出来,谁料那小子竟然满脸通红连连后退:“不可,不可。”   杜子腾:?   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笼子里那小子,墨迹啥?没看到外面这么多为了他在厮杀么?如果不是因着这小子乃是彻底解决血戮门的关键之一,他杜小爷才不会费这事呢!   那安王世子却是低头嗫嚅道:“这位大姐……我自会出来的,还请你让一让。”   杜子腾:……   如果不是他身为修士耳力卓绝,绝不可能在这一片兵器相交、呼喊厮杀声中听到,然而,听到简直比听不清还糟心好么!   听听这小子说的什么狗屁!   还大姐?你眼睛被关瞎了么!   而且,就算小爷是女的……这TMD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讲究这古板规矩!妈蛋!   杜子腾冷着脸将位置让开,看着这小子犹如一只笨拙的鸭子一般绊手绊脚地从那笼子里爬出来,杜子腾见他爬下笼车时叭叽一下子、因为手脚不协调竟然摔倒在地,杜子腾也懒得上前去扶,只以手中剑挡下那些冲过来的铁甲怪物,冷眼看那小子自己扶着车轱辘站好。   然后这世子在乱军中竟然还恭恭敬敬地向杜子腾行了一礼:“多谢救命之恩。”   杜子腾将一只嗬嗬冲过来的铁甲怪物一脚踢飞,回头见这小子端端正正的仪态只觉得一阵蛋疼,这小子……叫人说什么好。   大抵是人多力量大,相较于他们抓来的这些平民而言,铁甲怪物们在数量上并不占优,眼见已经处于劣势。   那王李二人见大势不好,只指挥那铁甲上前便要趁机撤退,那后面率队来营救安王世子之人只暗道不好,只是隔着这重重战场,眼看却是追击不及。   萧辰早知此事一旦插手就绝无可能与血戮门善罢甘休,又岂会放跑这两个回去以后一定会通风报信之人?   他手中长剑远远一掷,两声惨叫前后脚响起,杜子腾翻身上了囚车,伸手搭了个凉棚远远一看,啧啧,还真是凄惨啊,竟然被萧辰串了葫芦钉在地上,这两人也真是够蠢的,眼见萧辰没动用灵力都是这般不可抵挡,居然还朝着同一方向逃命,给萧辰省了多少事儿啊。   而杜小爷这般幸灾乐祸也没想过,人家朝一个方向也有原因的好吗?那个方向离萧辰最远啊,谁能想到修士眼神和手力都这般变态。   待一切结束,伤员该救治的救治,没死透的怪物该补刀的补刀。   那前来营救世子的将领派人去将王李二人拘过来之时,心中更是惊讶难言,那一把长剑均是贯穿二人大腿,却偏偏没有伤及二人要害,这等眼力与手劲,细思之想实是令人惊恐。   此人连忙上前朝萧辰一礼:“在下安王府侍卫宋含钧,见过足下,适才情况危乱未能谢过足下仗义出手之恩,还请见谅。适才见足下身手,当真惊世骇俗,在下生平仅见……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这宋含钧显是颇具才干,这番话热切恭敬,若萧辰只是个凡俗世间的隐世高人,只怕也会将自己的姓名奉上,可惜,对于他而言,这般境地下,宰些刚刚挨上妖魔边儿的怪物,顺手收拾两个为恶的凡人实在算不上什么丰功伟绩。   只是含笑一礼:“敝姓萧。”   言辞悭吝,却风仪信雅,宋含钧心中却暗自踌躇,不知这人是何来历,又是何打算。   正在此时,杜子腾却是大大咧咧领着那安王世子过来了。   于是,在世人眼中,看见一个妆容朴素的“少妇”走在安王世子之前,不论仪态,只看这两人的阵型,俨然是女王带着手下的喽啰出行。   宋含钧的脸色就有些古怪。   杜子腾却浑然不觉,只踢了踢刚刚押送过来的王李二人,随即眉头一皱,便俯身伸手在二人怀里一摸,掏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那二人此时心中惶恐,全不知这帮乱民会如何处置自己,杜子腾这搜身搜得这般精准,二人一怔之下,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待杜子腾将那东西不动声色收入袖中时,二人才惊惶道:“那是国师赐下的神器……”   杜子腾嗤笑道:“这等破烂也敢号称神器?”   此时储物袋回到了他身边,里面有备用的符笔、符纸、符墨,杜子腾早已在思索如何来对应这血戮门的怪物大军,这二人身上号令怪物的伪法器倒是能给他提供一些思路。   萧辰一眼看去即知杜子腾心中想法,倒也不阻拦,只对宋含钧颔首道:“不知这附近可还有行伍?”   宋含钧幼谙兵法,更对这周遭情形极其了解才择了此地救人,自然知道附近并无元国兵力,但他却拿不准这高人垂询之意,正凝神细思。   恰在此时,安王世子慢吞吞地过来,宋含钧连忙上前恭敬地跪伏在地道:“属下见过世子,救驾来迟,还请世子见谅。”   世子却是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宋侍卫请起。”   宋含钧这才起身,然而他一抬头,见数月未见,当日离开王府时的小世子这些日子里迭逢变故,竟是瘦得有些脱了形,此时刚刚自囚车中脱困,愈发显得容颜憔悴,往日里那温柔腼腆的少年竟仿佛已是远去。   宋含钧立时将心中计划作了变动,上前道:“世子,这周遭敌情不明,将士一番鏊战也是辛苦,不如就近择地休整一二,再商量下一步行止,您看?”   萧辰听了这番话却是有些诧异,明里听来语气恭敬,可若他没记错,世子与侍卫尊卑有别,这话里分明将一切已经安排清楚,与其说是听令不如说是告知,这宋明钧未免太过狂悖。   若是萧辰自己来处置,只怕宋明钧这等下属有十条命也不够他死的,谁料,这安王世子竟然是从善如流地道:“恩,就依你所言。”   而宋明钧竟似早料到一般,指令如流水一般传达下去,不一会儿,这队兵士就井井有条地分成前哨后卫开始行动起来。   而宋明钧却是向安王世子、萧辰等人告罪之后退下,萧辰远远一瞥,见他仿佛是去找张家老丈去了,心中登时明白,这宋明钧是选中了张家所在的小镇暂作歇脚之地。   而萧辰更远远从宋明钧与张家的谈话中听到了更多的内容,显然,镇上那么多青壮,在这元国上下皆被血戮门压榨根本找不到多少可征之兵的当口,他是不可能白白放过的。   甚至,萧辰还听出了这宋明钧那话里话外的另一重意思,他不由地一扫眼前的安王世子,对方自那宋明钧离去之时,却有些魂不守舍,目光空空地也不知放在何处。   杜子腾此时全副心神都在袖中那古怪伪法器中,压根儿没留意到这二人的些许细节,萧辰将一切纳入眼中,却只暗中挑眉,心中对这西荒乱局已有思量,却不置一词。   待这队人马重新回到小镇之时,镇上妇孺自然是好大一番惊喜:本以为从此生离死别的家人能重新回到身边,自然是欣喜无限。   而宋明钧所率这队安王府的人马自然也受到了镇上居民的热情招待,难得的是,宋明钧却能约束部曲尽皆在镇外扎营,对民众秋毫无犯。   安王世子却是被他“劝”,或者说是安排到了镇上屋舍最好的张家歇息,那场景看得杜子腾直翻白眼,这世子在那元国军旅之前虽说嘴笨了些,至少还有些天潢贵胄的气势,现在可真是只鹌鹑似的,被一个侍卫安排得团团转。   可此事于他无干,他只想快快回屋里安静下来研究一下那伪法器,好捏死血戮门在西荒诸国布下这等大局,他甚至都迫不及待想看血戮门包括谢琮、老蛭在内那些邪门修士知道自己数年心血布局土崩瓦解的模样了!   于是张家人面面相觑地看着这萧家娘子直直地回了房,再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倒是这萧家郎君明明武艺盖世却风姿优容地朝诸人抱以歉意:“内子怕是适才受了些惊吓,还请海涵。”   惊吓?!   想起刚刚这萧家娘子砍翻一众铁甲卫,又从囚笼中捞出世子,再对那王李二人一翻搜身的模样……受到惊吓的明明是他们吧_(:з」∠)_   这借口嘛就是个台阶,萧辰给了就是给面子,至于这群凡人信不信,呵,他老人家也没放在眼中,一挥袖,脚步飘然间,人也回屋了。   而杜子腾果然在翻来覆去研究那两个伪法器,萧辰一瞥之下便是那是邪门修士用来控制那残次品血奴所用,简陋至极,以云横峰上杜子腾所展露的画符天赋,若要破解,怕是不用花这么长时间吧?   半晌,萧辰出声道:“你打算如何?”   杜子腾茫然地转过头来。   萧辰不知道杜子腾这画符易入迷的坏毛病,只是点了点他手中那血色虎符一般的伪法器,又虚虚叩了叩墙壁:“你打算如何?”   杜子腾渐渐回过神,已是隐隐听到隔壁传来低声争执。   “……万万不可!皇伯父贵为天子,统御天下,你休要再这般大胆胡说……”   另一个声音苦苦相劝,翻来覆去只是说当今天子是如何昏聩无道,鱼肉百姓。   那世子却是十分坚持,只道:“皇伯父只是一时被那妖道所惑,我岂能行此不忠不仁之行……”   “一时所惑?!”那边另一道声音已是怒极:“世子!王爷那般下场你难道未曾亲见?!你身为人子,既然都能枉顾父仇,我不过一介臣僚,自然更是无话可说。明日我等便可前往国以请自缚,省得这般东奔西走还拖累弟兄们的性命!”   “我……我不是此意!可皇伯父承袭天道正统,乃是天命之子,若是这般公然反抗,与叛逆何异?”   另一道声音已是柔和下来:“世子,就算不为父仇,你也该当为这百姓想想。属下自南边一路前来,所到之处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坟茔凄凉,可你看看这小镇上,却依旧能这般生机……这皆是王爷在那妖道蛊惑之下爱惜百姓拼死抵抗之故,现如今,王爷不在,世子,就算只为王爷一番苦心,你也该自立自强,顶天立地护卫一方百姓,叫那妖道不敢欺凌他们啊。”   这番为天下苍生承父遗志的话终是叫世子沉默下来,半晌才声音低哑道:“可父王能做到,我却不一定可以。”   “世子,至少属下定然会全力以赴相助……属下在此立誓,此生此世定对世子不离不弃,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唉。那依你之意,该如何是好?”   “明日,还请世子召集镇民,如此这般。”   ……   杜子腾神情古怪地听着隔墙那边的喁喁私语,他这是旁观了一场另类的劝叛戏码?   啧啧,能将那性情古板怯懦的世子鼓动,这宋明钧也是个人才啊。   然而,萧辰却是叩了叩桌面,第三次问道:“你打算如何?”   杜子腾看了看自己手中在研究的东西,再一想隔壁那对依旧在密密谋划的主臣,顿时明白了萧辰言下之意:眼前这西荒乱局,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杜子腾突然回过神来,呸啊!他只是个炼气八层五行灵根的废柴小修士,本来只是去个破晓秘境捞点小修为,结果卷进这什么狗屎的血戮门里面,自己的本命法器搭进去了不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脱身。   自己眼前这家伙呢,百岁金丹,真传首席,掌门爱徒,星耀殿主!随便一个头衔就能吓死一群修士,西荒乱局……斩妖除魔难道不是你这样修真界天之骄子的任务么!   居然问我打算如何,俩字送你:呵呵。   于是杜子腾结结实实地送了萧辰一对白眼。   萧辰:……   随即他循循善诱地道:“你看,方才既然你主动要救那安王世子,眼下已经无可避免卷入这乱局之中,难道不该救人到底?何况,苍生何辜,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百姓家破人亡不成?”   杜子腾抱臂冷笑:“少来,收拾血戮门本来是剑派这等名门大派出动大修士扫荡才对,我这小身板可扛不起这顶大帽子。”   萧辰对这番话居然并不生气,只是一指杜子腾手上在研究的那个伪法器:“你本就对此物有兴趣,能拯救苍生同时醉心所爱,岂非两全齐美?”   杜子腾狐疑,这家伙突然关心起自己的爱好来,简直叫人不得不想起一种叫黄鼠狼的混账生物啊,而且,再一想刚刚隔壁的对话,杜子腾登时恍然,绕了半天的弯子,这家伙是让自己能想出法子来扼制这凡间对那半调子血奴的法子,然后直接扔给隔壁那对去彻底解决血戮门在凡间流祸啊!   要知道血戮门最大的利器便是这血奴,若是无法控制血奴,只怕血戮门的实力大打折扣,更会彻底失去对于整个西荒的控制,君不见这强行掳人去服役之事尽是那铁甲怪物在具体执行吗?一旦没有这铁甲怪物,这西荒诸国哪有什么兵力来强征青壮以供血戮门!   高!果然不愧是金丹修士,真传首席,这兵不血刃、自己没费半点气力就从根源上解决血戮门的法子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   难怪自己只是外门一个小小的修士,对方已经是雄踞门派高位呢,撇开修为不说,就单是这政治境界上的手腕差距就不是一点半点啊。   于是,杜子腾抬起手臂,双手搭在萧辰肩膀上,亲亲热热地道:“哎,我也是剑派弟子,若有所需……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嘛。”   萧辰看着近在咫尺的笑靥在曦光中灿然生辉,不由一挑眉毛:“哦?”   果不其然,杜子腾大大方方地揽着萧辰一脸哥俩好的表情:“这符箓克制血戮门控制之法当然是我所长所好,只是呢,这中间还有许多关碍,你看,使用这虎符的都是些凡人,凡人竟能控制修真界之物……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弄明白的。这等繁难之事,门派对弟子一向是以奖励调动积极性的,大师兄你看呢?”   萧辰听了半晌,扶额有些无奈:“以奖励调动积极性?你说的是弟子务?还有弟子务的报酬?”   杜子腾拼命真诚地点头,那闪闪发亮的眼睛哟:“大师兄,你看,这好法子也是要弟子辛辛苦苦去琢磨的不是,纵然一次两次可以说是为了门派,可长此以往,总会丧失动力与热情的呀,还好呢,咱们剑派一直以来高瞻远瞩,绝不让弟子白白干活。故此,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同门投入到门派的事业中,把咱们剑派建设得越来越好,这才是正道循环嘛。更何况咱们眼前可是关乎‘拯救苍生’的大计,更不能忽略弟子的积极性了!奖励嘛~”   杜子腾竖起食指认真地道:“是当然不能少的!”   这轻车熟路的敲竹杠架式,真是,啧啧。   萧辰却只含笑朝杜子腾道:“那我将杜师弟从那血戮门中救出来可有何奖励?”   杜子腾:(⊙o⊙)?   “你可是金丹真人,和我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计较……”   萧辰笑得雍容优雅:“这怎么是计较呢?明明是同门师兄弟在认真探讨如何调动弟子积极性啊。剑派中素来开明,一众同门在此类涉及门派原则的事务上,只论事实是非,无分修为高下。”   杜子腾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萧辰,我了个擦,这金丹修士不要脸起来,是真不要脸啊!   门下弟子陷落邪门,你一个金丹顺手救一救,居然好意思来探讨奖励问题!   平生将“从不吃亏”四个字坚决贯彻落实的杜小爷,不是第一次踢到铁板,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将脸皮直接当铁板使的。   然而,铁板并不就此罢休,反而笑得如云开月明一般皎洁朗朗:“杜师弟,我们可以来谈谈这‘拯救苍生’的大计了吗?” 第88章 金丹修士拣破烂啦~   如果杜子腾是个无赖小人,他呵呵一声把萧辰的话抛之脑后自然也无不可。   只是,奈何杜小爷哪儿都好,就是有个毛病,不愿意欠人。   当年仙缘镇上,镇长相救之恩,他在云横峰上过得那般跌宕起伏也从没忘记镇长因而受耿丽一剑之伤,心心念念地攒够了功绩点,替镇长兑换了疗伤之药。   而眼前萧辰虽是不经意间为堵他的话头而提及此事,杜子腾却是认真回想了半晌道:“你确定要如此?以你救我一命之恩来换这个可以中断血戮门控制血奴的法子?”   萧辰见杜子腾一脸认真,心中只当这炼气期的小修士又有了什么胡思乱想,只一脸好笑:“能换?”   杜子腾却是认真点头:“能换。”   于是,他将那小小的血色虎符放在桌上道:“我方才仔细研究过了,这虎符本质上也只是符箓的一种,而且,我推测,这应该是一种相互呼应的符箓——待会儿找一具那残次血奴来看看便知——如果只是想让这控制失效的话,应该不难,再做同样的一组就是,这残次的血奴全无心智,若是收到两个同样的命令只怕立时会大乱起来,只是,这符中为了让命令互不相扰,与那血奴身上的印迹怕也是一一对应的,我需要找到更多的血符才能更好地破解。”   听完杜子腾这番话,即使是萧辰也忍不住心中惊讶,只是这般短短时间之内,竟然能破解到这个地步,虽则未能彻底破译,却也是十分难得了。要知道,按照符书画出符来是一回事,看到残缺的符箓能推测出来龙去脉又是另一回事。难怪以妙思书院公羊山长之尊也会亲自开口,这等在符道上的天赋实在是惊才绝艳。   而杜子腾却是直视萧辰双眼,十分认真地续道:“我欠你两条半命,我自认为自己性命宝贵,既然这次的破解要抵上一命之恩,那我便可在此承诺,最后我画出的符箓定然能让血戮门无法再有效控制那等残次血奴,不知你以为这番交换如何?”   一时间,即使是城府深沉如萧辰竟也怔在当场:两条半?一次是将他救回仙缘镇,一次是血戮门,还有半次是在哪里?   杜子腾仿佛明了萧辰心中疑惑:“那回你没有出手,却也间接帮了我一次,算半次,我可是很公道的。好了,不说那些,只说这次,你意下如何?”   萧辰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却还是缓缓点头。   杜子腾却如释重负:“那好,等会儿我去看看那血奴身上的印迹验证一番,符箓画出之日,我便只欠你一次半了。”   萧辰的目光有些复杂,认真算来,这修真界中欠他恩情的人,仅仅只在云横峰上就数不胜数,但似乎所有人只是感激,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般,将一切清算清楚,并且是认认真真要偿还干净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轻率,甚至有种隐约的预感,将来或许有一日自己会后悔,后悔今日自己竟然将这一命之恩轻易抵扣。   随即,他又摇头失笑,真是笑话,他萧辰又岂会介意一个小小炼气修士的一命之恩?   而且,说什么报恩,不过只是他一时戏言,他怎么可能在意和计较所谓的报恩?不过是此时因势利导,需要破坏这血戮门对于凡间的掌控,而恰巧眼前这小修士适逢其会能派上用场罢了。   可他身边,杜子腾已经重新认认真真地坐在桌前,翻来覆去地研究那血符,甚至掏出符笔符墨要试验一二了。   萧辰并不因为杜子腾可能引发灵气波动而扰乱他,只在不动声色间长袖一挥,布好隔绝灵气的阵法——以金丹修士的富裕,这等用途乱七八糟的阵盘他随身还是带了不少的。   纵然身为剑修,但游历秘境中遇到各式绝境数不胜数,除了本命飞剑,有时候这些小东西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以萧辰为人之周全,自然不可能不备。   路上跟杜子腾所说的那些叮嘱,自然是因为阵盘有限,使用起来也有颇多讲究,萧辰不太想麻烦而已。   恩,真传首席其实就是个懒家伙。   至于杜子腾想要的那残次血奴身上的印迹……萧辰脑海中念头一转,早有计较。   此时天光大亮,一夜折腾倒是让时光飞逝。萧辰见杜子腾依旧专注凝神,也不打断,只推门而出。   早先之时,萧辰便听到了张家老翁与宋明钧交谈商议之声,此时果然张家男丁已经聚在宋明钧同那安王世子周遭,看到萧辰出来,张家人一时仿佛还有些不习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本该是借宿的路人、最后却身手爆发突然救了全镇却依旧来历成谜的人物。   至少现在,张家老翁已经可以肯定,自家老婆子什么世家贵公子的揣测都是胡说八道,哪家贵公子能有那样的气力和那般骇人的身手,还有他那娘子,看着也是白净斯文,身手竟也不弱,行事间颇异世俗,要知道那些世家贵族的小姐们行事可是讲究得多,绝不可能那般……呃,奔放?   但无论如何,他出手相助总是全镇人都欠下了他的救命之恩。因此,宋明钧一脸笑意过来招呼萧辰,张家人也已经摆好饭食过来请萧辰入座,那神色间不复原先的盛情热切,却更多了几分尊敬感激与微妙的距离感。   众人落座已定,张家婆婆终于忍不住问道:“郎君,你家那位小娘子呢……这朝食已然备好……”   萧辰却是随意笑道:“昨日那番惊吓他多半还没缓过来,且让他一人静静吧,不必候他了。”   张家众人&宋明钧&安王世子:……   高人,你这么没有诚意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大家真的好吗?   然而高人就是高人,因为嫌麻烦随便找了个借口之后,就恍如无事人一般坐了下来。   然后他朝安王世子与宋明钧微微一笑:“不知二位打算何时起事?”   安王世子脸色一白,手中筷子惊得摔在地上。   宋明钧也是心中一惊,却是勉强打了个哈哈含混道:“此地离都城不远,我等当务之急乃是护卫世子安全撤离,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萧辰肯花时间与杜子腾戏言,却不见得会愿意在几个凡人身上浪费时间,尤其是这等所有小心思在他眼中皆如透明一般的凡人。   他只看着安王世子与宋明钧二人淡笑不语,那眼神竟叫宋明钧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仿佛自己所思所想皆无所遁形一般。   萧辰缓缓道:“你只管依你原先所想行事,只是,不必那般大费周章跑到南面,可先在这镇上盘桓一段时日。还有,既然你想征集封地青壮入伍,可有想过如何安置妇孺?否则,元军要追击你们不易可要抓住这些妇孺泄愤警告其他百姓却是容易得紧……留下这等后续之事,你们又与那元国国君有何异?”   最后那句话,却是对安王世子所言。   那世子平日腼腆,可萧辰这番话,他在一怔之后,竟是起身向萧辰一躬到底:“多谢先生提点!”   以世子之尊这番大礼,萧辰竟也坦然受之,神情间却淡然依旧,仿佛浑未放在心上,而张家诸人竟然也奇异地觉得理所应当。   然后,安王世子却又说出一番话来:“起事之期本定在今日昭告镇上百姓,我既承父王遗志,那定然要驱封地上一切邪魔,还天下百姓安宁太平!宋侍卫曾言,先生乃不世出的高人,不知有何策可教我?”   萧辰转头过来,看着眼前这本来怯懦却偏偏在此时目光执拗的少年。对上萧辰那不怒而威的目光,少年心中已经在打退堂鼓却因为心中那股执念而逼着自己直直回视,绝不退缩。   宋明钧忍不住上前侧身护住世子,朝萧辰欠身道:“如世子所言,世子年幼,一番拳拳心意皆为天下苍生,还请足下怜惜。”   萧辰微微一笑,这少年确是为天下苍生,只是你为的什么……那倒不一定了。   他突然开口朝宋明钧道:“今番起事,你不后悔?”   宋明钧一怔:“匡扶正义,扫荡邪魔……这有何可悔?”   萧辰却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身侧的少年笑而不语,凡人哪凡人,只看眼前不顾今后,若是他年回首,自己眼前这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不知还会不会说“有何可悔”。   随即,萧辰起身道:“若依我之言,其他一切依旧,只是先不忙转移,”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二人,萧辰抬手道:“若有铁甲卫兵前来追击,自然会有法子解决,你且安置好镇上百姓,该操练的操练起来,做好来日征战的准备吧。”   世子与宋明钧对视一眼,这高人来历不明,却身手骇人还偏偏对他们的心思了若指掌……   萧辰也不管他们纠结与否,只抬步朝屋里而去。   最后,宋明钧一咬牙,还是下令一众行旅原地休整,在他看来,这无异于与这萧姓高人做下的一场豪赌,若他宋明钧赌赢了,自然可以赢来那应对铁甲卫之法,自此之后真正有了对抗元军的本事,还能在自己身后隐隐赢来一位深不可测的高手;如若不然……只怕不只于他,于世子而言也是灭顶之灾。   思量再三,宋明钧分出一小队人马对世子道:“属下驻扎在此,世子可先行前往南方,彼处有我同袍故旧,定能妥善安置……”   世子这次却十分固执:“既然是要以父王名义起事,我身为人子义不容辞,岂能避退?”   宋明钧苦笑,这世子自幼便是如此,平素性情柔软和顺惹人爱怜,偏偏有时却执拗无比,安王在世都拿他无法,更不要说自己……   他边劝边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世子乃是安王府上下所系,怎可因自己一时喜好而这般任性?”   世子却偏偏睁大了眼睛道:“然后让你一人去面对危局?”他摇头:“父王从未教我将一切推给下属臣僚,自己却跑掉的。”   宋明钧还待再说,世子却道:“不必再说,我意已决。既然要相信那位萧先生,那便安安静静等待结果吧,那位先生气势风度不似凡人,想来不会骗我们的。”   宋明钧不知说什么是好,单看外貌,这世上又有几个恶人?那国师还不是一副道骨仙姿?   可小世子咬定了主意便不再更改,甚至为防趁机被送走,连床铺都搬到了宋明钧军账之中,简直叫宋明钧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叹了数口气,只得作罢,可看着那两张并排而放的床榻,心中不知为何却升起一种隐隐的、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欢欣来。   既然世子已然留下,那之前商议的在镇上要落实的事情便要依原计划行事,那起事之说不是玩笑,当日张家老翁便召集周遭邻里。   宋明钧一身戎装站在高台上,经过一夜发酵,如今镇上老少皆知,这位大将军乃是安王府出身,昨夜救了他们全镇老少爷们,是他们的大恩人,因此,他上台之时,镇民尽皆欢欣鼓舞。   宋明钧也不负重望,话说得响亮又漂亮:“诸位父老,昨日那些残暴兵士已经被我们安王府收拾干净,大家可以放下心来!”   台下登时掌声雷动,无数欢呼响起。   宋明钧双手按了按,待众人安静下来接着道:“可各位乡亲可知道,那些人都是谁派来的吗?”   好半天,才有人小声地道:“是皇帝!”   宋明钧大声地说:“没错,正是今上!现在的陛下被身边一个妖邪鼓惑,还封他作了国师,对他言听计从,那些铁甲军还有服苦役都是这妖邪所为!甚至,像安王殿下这样爱民如子的王爷都被这妖邪陷害至死!王爷那可是陛下自幼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啊!如果这妖邪一日不除……我们要是离开了,那铁甲军再来,各位父老乡亲可怎么办?”   镇上百姓听说这支军队要走,登时有些不安地切切私语起来,有人立即焦灼地道:“宋将军,你们不能留下来吗?”   宋明钧沉痛地摇头:“那妖道害了安王殿下,定然不会放过世子殿下,若是我们停留在此,只会连累各位父老乡亲,世子仁厚,已然说过他绝不会同意这般行事。”   人群立时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吵嚷起来。   宋明钧见钩子已然扔得差不多了,心中满意地点头,然后大声道:“诸位乡亲,安王虽逝,世子尚在,世子已然说过,定然要继承殿下遗志,立誓要驱逐妖邪,各位家中皆有好儿郎,与其在家中坐等那昏君捉拿去服苦役,何不随世子揭竿而起,驱逐妖邪,成就一番功业,荫庇后世子孙!”   宋明钧说话煽动性极强,这服役之事的真相天下皆知,而随世子起事,虽说也是刀头上舔血的买卖,可一旦事成……荫庇子孙,成就功业,在人都难活下去的世道,实在是有着莫大的诱惑。   哪怕是家中有那等妇人不愿夫君从军冒险的,也不得不想到,要是不随世子大军前去抗敌,只怕也难免服苦役一去不回的悲剧,与其这般,家中男子皆道,还不如死在战场还能留有几分血性颜面。   如此这般,两日之间,镇上青壮几乎人人入伍,甚至还从周遭村镇拉来不少亲朋故旧,安王世子的行伍中,登时军容威武起来。   将这一切处理得顺风顺水的宋明钧心中却是惴惴不安,世子还在这镇上,这里距国都行军也不过三日行程,他们这训练不过数日的军队本质上还只是农夫之流,真正训练有素应对得当、他从南方带来的安王嫡系为了管理新军已然打散到军中。一旦事情有变,只怕当真是再无翻身之日,安王一系可真要全军覆没了。   宋明钧忧心忡忡,几次三番想去询问萧辰一番安排所为何来、又有何依仗,几次冲到镇口,又强自退了回来,既然已然压上全部筹码,自然要等到尘埃落定再看,此时就算追问……也只是徒增笑料。   而镇上所有人包括这对主臣二人,没有人知道,所谓的萧大高人一番高深莫测、险而又险的安排只因为那个最近神神秘秘没再露面的萧小娘子想多采集些样本。   在萧辰看来,费那事去抓那残次的血奴和那些控制血奴的凡人,麻不麻烦啊!   反正这什么安王世子定是元国要抓捕的重要人犯,就算没人回去通风报信,几日未见铁甲军返还,再是傻子也会知道出了意外,肯定会再派人前来,主动出击当然不如守株待兔来得容易,你绝对不会错过兔子。   因此,他老人家只老神在在地等着样本自己送上门来。   而杜子腾的研究也有了另一个重大突破:凡人可以激发这符箓的法子很简单,因为消耗的是凡人的精气。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任何符箓的激发或是灵力、或是精气,总需要达到一个临界值才能触发,凡人无论是灵力精气自然与修士天差地别,当然不能顺利使用修真界的物品。   而这血色虎符可被凡人所用的原理就是滔滔不绝自佩戴的凡人身上抽取精气,等若随时都满足了临界值的条件,自然随时可以让凡人激发使用。   只是恐怕那些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凡界将领没有想到吧,他们越是为恶,就越要频繁调动铁甲卫,精气消耗得越剧烈,寿元就会越短。   天道报应,向来不爽。   萧辰听杜子腾解释完之后,他放下这血色虎符时,心中只想,这条消息若是用得好,在某些时机叫这元国助之为恶之人全部知道,他们这般卖命成为帮凶却只是让自己死得更快……只怕元国当前这朝廷的崩解也只在眨眼间吧。   杜子腾也是不期然想到,恶犬反咬起来,尤其是濒死的恶犬,那也是相当厉害的。   只是对于这消息放出去的时机,萧辰不打算多费心思,打算都扔给那宋明钧,哪怕就算不是最好的时机也无所谓,凡间俗事……还是应当以凡俗之人来了断为好。   毕竟天道运转,除了报应,还有更为莫测的因果之说。   萧辰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复制的符箓效果如何?”   杜子腾只皱眉:“约摸能有三四成效果?也没试过,暂时还不知道如何。”   萧辰点头:“下一队铁甲卫还有一个时辰路程,你不妨前去试上一试。”   于是,这天,当宋明钧收到斥候消息说有人马前来小镇之时,不由大为紧张,立即召集军士,却见这在镇上久未露面的高人夫妇竟是双双率先去了镇口。   宋明钧本来想到高人就算是身手厉害,可终究不是万人敌,准备率众前去支援,谁知一道熟悉冷淡的声音已是率先在他耳边道:“且留在原地,不慌过来。”   这声音仿佛近在耳畔,可萧辰身影分明在数十丈之外,宋明钧转头四望,甚至周遭也没有一个人听见那声音,他心中惊愕得厉害,越发觉得这萧氏夫妇必是绝世高人,更加不敢怠慢,按住了准备前去迎敌的众将。   然后,安王府众人+镇上一众军士就见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那原本在号令下笔直如一条直线般行进的铁甲卫,那令无数对阵者闻风丧胆、全无感情的铁甲卫,甚至还没有与那萧氏夫妇相触,就仿佛遭遇了什么极大的困惑似的,开始混乱起来。   宋明钧远远看去,只见那本来好端端走着的铁甲卫,有的依旧在前进,有的却似喝醉酒一般左腿前进右腿后退,最后劈了个叉,还有左腿绊倒右腿的……如若不是那一身闪亮铁甲还有那几个惊慌失措的元军将领,宋明钧简直怀疑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挖来的草台班子,出尽洋相只是为戏耍他们呢。   始作俑者却是大剌剌地把金丹修士当个捡垃圾的使唤:“那个那个,不是!是它左边那个,对对对,赶紧地给我拎过来!”   萧辰无语地身形一闪,果然拎着杜子腾指定要的那个铁甲卫回到他身旁。   杜子腾还一脸嫌弃:“放倒放倒,赶紧的!”   萧辰无奈,一掌劈下去,这铁甲卫果然乖乖地软倒在地,萧辰这一掌竟是隔着铁甲而劈晕了这残次血奴。   杜子腾浑然不觉这力道有多么骇人,只迫不及待地掀开那铁甲卫颈后护甲,又用符笔折腾半晌,手中那被改造过的血色虎符上光芒一闪,那铁甲卫茫然起身,竟然直直地朝那大队人马而去,最后居然向其他铁甲卫动起手来。   那被攻击的铁甲卫看起来却像傻子一样,前进的继续前进,摔跤的继续摔跤,浑然不觉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或者被拧断脖子应该把这个反叛的同类迅速扼杀。   那几个元军将领发觉之时顿时大惊失色,铁甲卫竟然会自相残杀,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而杜小爷只叉腰大笑:“我果然英俊聪慧!这个地方加一笔原来有这个效果!……啧,这些傻叉果然是半调子……哈哈哈哈……”   可这混乱毕竟是小范围内的,并没有影响全部铁甲卫,还是有一部分铁甲卫并未受到影响,直直地冲了过来。   萧辰只摇头朝宋明钧传讯:“好了,出击吧,切勿放走那几个元军。”   眼前这混乱场景已是容易收拾许多,正好让这宋明钧练练兵。   杜子腾却是一脸得意地对萧辰道:“怎么样?你这一命之恩我还上了吧?”   萧辰却只对杜子腾挑眉一笑:“总不能每场都要修士在场来亲自激发这符箓吧,可有什么不伤凡人之体又能令他们扰乱铁甲卫之法?”   这可是个新挑战。   凡人使用修真界的东西并非不可能,可要在不危害身体的前提下……这完全是个宏大的新命题啊。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杜小爷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又栽倒了坑里,妈蛋,还个救命的人情怎么这么不容易啊! 第89章 全能的萧娘娘   被坑得连本也找不回来的杜小爷只好吭哧吭哧又去闭门想主意去了,而这一次,纵然自称天纵奇才,杜小爷也觉得并不容易。   与此同时,元国皇宫。   被御封为“上清通微玄法元妙真仙”,呃,皇帝爱称为上仙,官员们简称为国师,百姓们直呼为妖道的这位正在应对当今元国君王。   那元国皇帝此时骨瘦如柴,龙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看起来仿佛是偷来的衣物一般,这件却已是尚衣局此月急急赶制出来的——皇帝实在消瘦得太快太厉害——可枯瘦如此,他却莫名地双眼中精光湛然,没有一丝肌肉的脸颊上竟然红晕涌动:“上仙,孤自从服用那‘玄清液’之后精神亦日益健旺,原来那等肺腑顽疾亦是松快许多,上仙真乃神人也!”   那仙风道骨高冠玄衣的国师不似一般官员那样在帝王夸奖下流露出欢喜口头又要保持谦逊,他只是微微一笑,仿佛皇帝说的效用早在他意料之中:“陛下只要继续服用玄清液,再佐以小仙教授的导气之法,终有一日,陛下也定能小仙这般得窥大道门径。”   国师这最后一句话仿佛火星溅到油面上,元国皇帝那枯瘦的身躯蓦然立起,直骇得周遭太监宫女惊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那样的身躯怎么还能爆发出这样的速度,皇帝却全然不顾,只大声激动道:“依上仙所言,孤要多久才能得道成仙?!”   那颤抖的语音中尽是掩不住的激动与迫切。   国师只皱眉不语。   元国国君那颤抖的语音蓦然变得尖锐起来:“你说!是不是你没有将修炼之法告知于孤!孤乃真命天子,紫薇庇佑,本就是天界星宿下凡!岂能修炼如此之久而未成仙?!”   国师只冷然道:“陛下!修道一事可无捷径,纵是星宿下凡,若无深厚积累也断不可能得窥堂奥!”   那皇帝仿佛不肯接受这个现实,猛然一踢御案:“当日你说安王命格与孤修行有碍,孤已经命人将他斩了,为何现在孤还是不能成仙!”   周遭太监宫女已经骇得跪伏在地簌簌发抖,陛下自从肺腑间顽疾愈烈药石无医、得下臣引荐这位国师开始修行以来,脾气已然越来越暴烈,这寝宫中侍候的人悉数是此月才来的——旧的那拨只怕连尸骨都开始发烂了。   那国师却半点也没将这天子之怒放在眼中,只慢条斯理地道:“陛下,安王一系首恶虽然伏诛,余孽却未清除啊。那玄清液提炼不易,我元国上下人人皆知陛下的修行大计,哪个百姓不是欢欣鼓舞,甘愿献身,只有那安王封地上——一个个竟是冥顽不灵,甚至那逆王还敢在朝堂上对陛下口出不逊妄想阻止陛下修行,这等逆王难道不是早就该斩?小仙还觉得陛下顾念情谊,处置太迟了呢。”   “首恶既已伏诛,除恶自要务尽,否则那安王封地上定会从此不太平。可日前,前去羁押安王一系余孽的铁甲卫却全无音讯,小仙又派去另一部铁甲卫却依旧如此,小仙实在是担心哪。”   那元国皇帝薄瘦胸膛剧烈起伏,显是情绪十分激动。   国师却是缓缓续道:“小仙担心陛下的修行之事若因这些小小余孽而受阻扰……那玄清液一旦供奉减少,陛下成仙的时日可又要被耽搁了。”   元国皇帝再次抬腿一揣翻倒的案桌,满脸狰狞得仿佛眼珠都要自脸上掉落下来,他大声嘶吼道:“那就给孤统统杀掉!一部铁甲不够,就派两部,两部不够就派三部!”   国师仿佛早已料到这番结果,悠然地躬身道:“谨遵圣意,小仙这就加派铁甲卫,只是这铁甲卫补充一事还请陛下费神了……”   元国皇帝不耐烦地手一挥:“再令各府提督进上来就是!”   国师含笑应是,随即又道:“其实陛下大可不必心急,以小仙修行经历来看,似陛下这般在数年间能感受修行之益,觉得身体健旺——这便是修炼精进之兆——真真是凤毛麟角,要知道‘体有感’可算得上是初窥修行堂奥了,只要继续这般修行下去,要不了多少时日,以陛下这般绝顶的资质定会胜过小仙,得入仙道。陛下大可不必急于求成。”   那元国皇帝闻言冷静下来,却颓然又极其失望地“唉”了一声,长长叹气:“是孤心急了。”   周遭服侍之人此时对这神秘莫测的国师又更添了敬畏,帝王之怒竟也能这般轻描淡写地安抚下来。   只听那国师道:“既如此,还请陛下令各府提督、铁甲卫军大将军各自行事吧,此事关系玄清液,自然越快越好。”   元国皇帝一挥手,身旁自有弄臣按他的意思写好旨意。   不过片刻间,这国师三言两语间就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只不知又有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安王世子他们所在的小镇又会迎来何种打击了。   而这国师看着手上墨迹未干的圣旨,双目中腥红光芒一闪而过,他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身后大殿,迟早有一日,他要做的事定不须像现在这般费力。   然而,令这位堂堂国师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他自认为“费力”才操控着皇帝办到的两件事竟然都不太顺利。   首先那要求各府征召铁甲卫一事,这征召一事向来进行在明面上,美其名曰服劳役,其实就是用那些青壮来炼制血奴,只有那等残次的血奴才会充入铁甲卫,因此,征召数目与最后铁甲卫数目的比例已是可想而知。   至于,国师与皇帝说的自然是另一番说辞,青壮是用来提炼玄清液,最后的副产品才是铁甲卫,也正因为如此,国师提补充铁甲卫皇帝才没反对,在他看来,凡是有利于他修行的都应该大力推行。   可若是十年前,这道召令还是很好推行的,各地需要思量的就是如何巧立名目让那些青壮罢了,可如今,除了安王封地上,各地皆是十室九空田地荒芜,连活下来的妇孺都少,更何况青壮?因此,看到勉强征召、只达到要求一小半的那些老弱残兵之后,国师心中是很不高兴的。   他不只是因为征召效果不好,更因为另一方面,他派去抓捕安王世子的铁甲卫居然又是一去不回!   要知道,炼制出来的血奴成品他是要全部上交血戮门的,而铁甲卫虽然名义上是交由元国管理,但事实上,他拥有极大地左右调动之权,与他私军无异。   可现在呢,他的私军补充不上,消耗还大,这叫元国国师如何不震怒!   好哇,本来他只是想清扫干净安王余孽好接收安王封地,如今看来,这安王世子居然还是个扎手的点子呢,他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到几时!   因此,宋明钧等人直观的感受就是元军派来的铁甲卫一次比一次多,也一次比一次间隔更短暂。   而宋明钧对于萧辰令他们暂时不要离开的安排也越来越心服口服,一场场全歼元国最可怕的铁甲卫的战役下来,他手下这些原来奔波在田间地头的汉子们总算初初有了点兵士模样,信心也在一场又一场胜利中慢慢竖立,甚至十里八乡,安王治下的百姓都听说了“花绣军”的军威,听说了“花绣军”对阵铁甲卫战无不胜的威名都纷纷前来投军,宋明钧手下此时也是旌旗鼎盛,绝不容任何人小觑了。   说到“花绣军”的名字,呃,不得不提宋明钧越来越心服口服的另一个人——高人就是高人,连老婆也这么不同凡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现在小镇上连三岁稚童都知道,萧家娘子来历不凡,梦里得老天爷亲自教下仙法,她教大家的法子轻易就能克制铁甲怪物哩。   “怎么样?这下咱们两清了吧!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凡人又怎么了,小爷出手,凡人也能将那残次血奴收拾得妥妥的!”   萧辰低头饮了口茶淡定地点头道:“不错,不枉我让你去学了一场女红针黹。”   虽然这凡间粗茶不能与云横峰的相比,但这些逗留的时日下来,萧辰已然能接受、适应、甚至是享受凡间这样悠然的岁月了。   杜子腾登时炸毛:“什么女红针黹!那明明是符箓!”   萧辰依旧不温不火:“你不是让他们全部绣在兵士所穿的衣服上么?这不是女红针黹是什么?”   杜子腾却一脸义正辞严:“小爷只是把符箓中的精神凝聚这步借由制衣人的精神来完成而已,那绣的本来就是符箓,不是什么针黹!你可不要小瞧,这乃是颠覆整个修真界的创意!缝绣之人本来就要全神贯注吧,这精气神凝聚在针线之间,乃是最好的聚神之法,不待消耗更多的精神,眼睛就累了,绝不会过多损耗心神,针线布局间还能将阵法嵌套入花样子之中,完全能够干扰到那些残次血奴的符箓命令,让它们发生混乱。最妙的是,缝绣而成的衣物本来就是要穿在身上的,兵士杀戮之气便可激发符箓,也绝不会增加这些凡人士兵额外的负担,也不会出现掉落之后失去效果的情况,这么绝妙天成的符箓,你居然敢说是女红?!”   萧辰却悠然道:“哦?那你去打听一下,外面的凡人都管着这军队叫什么?听到了么?花、绣、军。”   杜子腾登时像个漏气的皮球一般焉了,这些愚蠢的凡人!!!   而萧辰还算有点良心,没告诉杜子腾另一个更打击他的消息,在他本人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成为小镇和军中全体人员的新一代女神,已经开始有兵士偷偷画杜女神的小画像、刻杜女神的小人偶挂在脖子上,据说保平安很灵哒,别人我不告诉TA。   至于小镇上,诸位认认真真绣着夫君/儿子衣物的妇女们心目中,“萧家小娘子”已然成功超越乞巧节上织女娘娘的地位,但凡是家中有女待字闺中的人家,说自家女儿没描过萧家小娘子的花样子,那都不好说人家!   甚至今年乞巧节,各位婆婆/大娘/大婶/大妈已经不约而同地思量好了,死皮赖脸也要上张家去讨萧家小娘子亲画的一张花样子来,你问用来做什么?!当然是摆在神龛上供起来啊!听说萧家小娘子娘家虽然姓杜,但夫家却是姓萧,这妇人嘛,出嫁从夫,就叫萧娘娘吧!   这萧娘娘亲自画的,那必然可以让自家为儿郎们制出的花绣军袍更有法力,#萧娘娘可保平安哪#!还有呀,要是自家闺女绣出的军袍更法力,那上门的媒人定会踏破门坎儿,#萧娘娘可保姻缘呀#!   至于你说财运呀,送子呀,桃花呀~~~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功能离萧(杜)娘(子)娘(腾)也不远了……远目……   萧辰看着垂头丧气、完全不能接受一个划时代的创举就这么被凡间一项妇女运动所冠名的事实的杜子腾,心中暗暗好笑,事实上,杜子腾所做所为,他再清楚不过,全镇上,也再不能找出一个比他更惊叹之人。   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修真界历史上第一次,有人以一己的智慧,在仙凡这道自古以来被认为如天堑般的鸿沟之间,修了一座桥。   杜子腾没说错,这所谓的“花绣军袍”本质上就是符箓,一个彻彻底底由凡人裁剪绣制、由凡人激发使用的符箓。   虽然这符拙了一点,简陋了一点,耗费的精力也多了一些,一个绣娘也许数月的精神才能成衣一件,一个兵士爆发一生的勇气才能在战场上激发出一点点微薄的效用,但当第一次萧辰看到那绣纹乱七八糟的衣服真的将叫那残次血奴动作迟滞了一些时,他是真的震撼。   凡人也能画符啊……萧辰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身旁这兀自有些不高兴的小家伙,如果给他更多的机会,给他更多的时间,他是不是会带来更多的震撼?带来更多修真界以为的不可能?   在杜子腾嘀嘀咕咕安慰自己说算了好歹是达到了目的,小爷修士不计凡人过,一个名字算什么时,萧辰微微一笑再诚挚不过地说道:“当日让你去学一学女红针黹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杜子腾再次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第90章 你真的知道你很有钱吗?   尽管萧辰的话令人恼怒异常,可杜子腾确实反驳不能。   如果不是那日被张家婆媳那飞针走线的威胁和眼花缭乱的花样子折磨得印象太过深刻,这苦苦思索解决那残次血奴的办法时,他一个男子,怎么能想得到将扰乱血奴的符箓缝绣在衣物之上?   而这一场场令百姓欢欣鼓舞、争先恐后参军的大胜背后,花绣军的主帅心中却是十分不安,不同于凡俗百姓认为能打败这些铁甲卫就能赢回他们幸福美满的生活,出身安王府的宋明钧十分明白,那个能鼓惑帝王斩杀亲兄弟的妖道是如何毒辣,这连番大败之后,宋明钧几乎能嗅到那所谓国师的怒火,只怕要不了多久,他们会迎来更可怕的敌人。   那妖道入元国国都之时,宋明钧尚在安王府,亲眼看到这妖道那些或是令人惊羡赞叹、或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法术,以武人的直觉,他知道那妖道也许并未说谎,那些东西或许真的不是凡俗尘世的东西。   后来他在南方军中,亲眼看见整个元国是如何一步步坠入万丈深渊,令百姓痛不欲生的,那铁甲卫的邪异他更是深有体会,可现在……宋明钧手指不自觉地掇弄着自己甲胄下的绣花衣袍,以一种绣花样子就能克制那邪异的……又怎么是普通人?   那高深莫测的萧公子,结合从张家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宋明钧原本以为也许是那等隐匿深山的绝世高手传下衣钵的后人,可现在,在见识了那位萧娘娘的本事和萧公子的能耐之后,宋明钧已然可以肯定,恐怕所谓的绝世高手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来历,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仙人?   宋明钧觉得既兴奋又惘然,安王还在世之时,常常嘀咕陛下被妖道迷得失了心志,只知追求那不知所谓的修仙之法——可若是这世上当真有仙人呢?   宋明钧终究是务实之人,尤其是一个亲卫急急闯入主帐附在他耳边将一个消息禀报之后,宋明钧已然彻底自那遐思中回过神来,他预料的那等坏事已经出现。他撒向都城内的探子传来密报,元军已经在调动京营——那可是守卫帝都之军!   宋明钧当即脑中一片空白,随即苦笑,这妖道当真是杀鸡用牛刀!   竟然调动这般捍卫帝都、全国青壮急缺他们却从不缺人的军队来剿灭他们这支草莽之旅,也不知那妖道到底是给那皇帝下了什么迷魂药,这皇帝竟然会许。   这支军队乃是精悍之师,从来都由帝王最信任也最能干的将军率领,绝不好对付,更糟糕的是,他们这支花绣军因为花绣对铁甲卫那压倒性的优势,在对上这完全由活人组成的军队时,完全失去了这个优势。   若只以军队素质而论,他们不过是草莽间的平民组成,对方却是精锐之师……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一旦对上,即使是统帅,宋明钧也认为这胜负根本没有悬念。   宋明钧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此处离京师不远,京营一旦动向,离此处也不过数日距离,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安王世子担心的眼神中,他却是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他与世子名为主从,可自父亲为救安王而死之后,他便以贴身侍卫之名,与世子一同长大,除了名分上的尊卑,无论是师承衣食,他几乎与世子一般无二。   安王这番抚育大恩他无以为报,他早就想得清楚明白:他能做的就是替王爷讨回公道,为世子将这天下夺下来,驱除妖道令天下恢复太平盛世。   而眼下,且不说那万里河山千秋大计,这般十万火急之下,他们当务之急是活下来,不落入元军之手!   看宋明钧在那军略阵图面前凝神苦思,世子忍不住将干粮递到他手边,要是再不吃就错过饭点太伤身了,宋明钧全无知觉地接过,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   以京营可能的行进路线来看,无论从哪边,一旦正面对上,他们的结果都不乐观,自己带的兵自己最清楚。这支军旅太过年轻,不是那等历经百战之师,在顺风顺水之时一切皆好,而一旦失败,后果只怕难以想像。   所以,他们只剩下一条路——逃。   逃到他们足够强大能够正面迎敌之日起,宋明钧已经开始规划着边逃边笼络人才,好将部旅发展壮大。   可要迁移的话,宋明钧的脑仁也很痛,这粮草辎重还有这些妇孺该如何是好。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补给于军队的重要性。   现在他们消耗的米粮基本来自于百姓乡绅的资助,其中原因,一是安王素来仁义得百姓爱戴,在安王封地上,百姓没有不怀念这位好王爷的,他军中打的是世子旗号,自然受乡里百姓支持;二来他们确也是大义之师,宋明钧军中法令严明,于百姓秋毫无犯,还数次击退那邪恶的铁甲卫,威名远播,周遭百姓受他们庇佑而免于遭遇其他地方百姓的厄运,感激之下,资助从未断绝。   但一旦涉及到大军移动……就算他能筹集到米粮,马匹有限,如何运走皆是问题。   还有妇孺……他军中新招的战士皆是源于周遭百姓,一朝撤走若是留下的妇孺受牵累……   就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这种消息如何能瞒得住?一旦瞒不住,将士知道自己在外征战家人却因为自己而受牵累亡故……那必是要炸营的大事。   宋明钧左右为难苦苦思量,却依旧无果。   安王世子见他这般疑难纠结得连饭也吃不下,忍不住道:“是遇到了什么关碍之处?”   宋明钧闻声抬头,见到世子关切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成事当真不易。”   安王世子诚恳地道:“我虽不才,却愿与宋侍卫分担一二。”   宋明钧心中一暖,却知道这般难题就算说出来也不过徙增世子烦恼,眼前清瘦少年离安王府中那个羞涩腼腆的贵公子已经太远太远,他却愿将这些艰难险阻一肩挑起,至少为眼前少年撑起一片安静的天空,让他可以安安静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他转而说起军中崇敬萧娘娘的趣事来。   世子见状,知道他是想令自己开心,不去操心那些恼人之事,世子好半晌不由垂头道:“我知道自己自幼笨拙,什么事也做得不如你好,所以哪怕遇到了困难你也不愿同我说,因我笨,就算告诉我,也只是多一个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   宋明钧连连上前道:“怎会……”   世子摇头,直视他眼眸道:“明钧,我知道你常想将一切做到最好,可是,有时候光靠你一个人是绝无可能的。”   宋明钧心中既是欣悦又忍不住想辩驳,欣悦是因为那自他受封世子之日起便不再听闻过的亲昵称呼,想辩驳却是因为他那番自己不能成事之说,起码到现在为止,他自认为自己都能做得不错。   世子却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认真地道:“我虽然笨,却知道那位萧公子与萧夫人不是凡人,父王常说,善用贤能方能成事,我观这夫妇二人乃是真心相助……你心中困惑,何不求教于他们?”   宋明钧一时竟呐呐无法言语。   他当然知道萧氏非常人,可真因为如此,他才有说不出的忌惮,现下这二人,尤其是那萧家娘子在军中威望已经隐隐不亚于他这位统帅与世子这位主上,若他再被那二人左右……   世子与他一同长大,自然知他心结,世子只上前握住他肩膀道:“明钧,鹿奔于野,鹰击长空。于麋鹿看来,眼前这片草地便是此生需要奔驰纵横之地,可于苍鹰而言,浩渺苍穹才是毕生所向,若以麋鹿之志揣测苍鹰,你我又与那等小人何异?”   宋明钧心中一怔,竟然觉得世子这番话十分有道理。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着眼前少年,眼神明亮,神情真挚,依旧是王府旧院中的天真模样,可那眉宇间已经渐渐沉凝,这番待人对事的劝诫,他已经在心中藏了多久?   自己在苦苦思量下一步出路时,他又揣测自己的苦闷揣测了多久?   否则,从前那个天真柔和的少年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明显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话来?   这一刹那间,宋明钧甚至觉得自己隐隐又见到了那位宽厚仁义将百姓疾苦放在心间的高贵长者,也是直到这一刻,宋明钧才发觉并不只有自己在努力,世子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君王的担当,慧眼识人,只这一条,便是不世明君之才。   原来,不只是他在竭力为眼前人撑起一片天空,对方也在竭力成长为一棵参天古木,好与他并肩。   想到这里,宋明钧眼神柔软下来,点头温柔道:“好,我便去找萧公子商议。”   当然,在宋明钧看来很愁的两个问题,第一个在萧辰看来根本不是问题,修真界芥子空间能容万物,虽不至于那么夸张,但带些辎重粮草根本不是问题。   只是,以萧辰为人自然不会大包大揽应下来,只随意笑道:“宋帅此来应还有他事吧?”   宋明钧只恭敬地道:“萧先生料事如神……早年先生曾言,妇孺安置一事需仔细思量……小子不才,思虑良久,实在是无甚良策。”   萧辰基本是认可宋明钧此时转移军队的这个决策,原先为试花袍符箓,他要求宋明钧留下,但此一时彼一时,元军这次前来,带着这么多精锐,来者不善,世子他们初初起事,家小业小,犯不上搭上这么多条人命与元军硬碰硬。   萧辰沉吟道:“此镇上……只怕已经不宜留下人家。”   宋明钧沉默,然后却不得不承认萧辰推断完全正确。   这个小镇是他们起事的地点,每家每户都与他们这花绣军关系匪浅,若是那元军来袭,无论是为泄愤还是为以儆效尤,只怕此地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可这么多人要随大军而动……宋明钧心中委实为难。   萧辰道:“其他镇上的妇孺留下应无大碍,以元军之力,只怕也不可能牵涉如此广,待风声一过,他们自然也能继续过日子。”   宋明钧叹气道:“是,可为难的就是现在这个镇上,若是我们带着妇孺一道,这行军速度难免……”   一道声音鄙夷地道:“这也算事?!”   宋明钧转头一看,竟然是军中最为火爆的……萧娘娘驾到。   他连忙起身:“见过萧……咳,夫人。”   然而,他及时改口也没能这位萧娘娘脸色好看一些。   如果不是萧辰这混账三令五申让他不得暴露身份提前引来血戮门而又萧某人有时候又实在太过凶残难以对付,杜子腾很想现在就扯开衣服:小爷是妥妥的大老爷们好么!还夫人!你全家都是夫人!   不知为何萧娘娘脸色如此难看,宋明钧小心翼翼地道:“方才,在下正向萧先生请教……”   杜子腾一抬手不耐烦地道:“不必赘述,我已听说。不就是迁移数百妇孺么,算不上什么大事。”   然后杜子腾鄙视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扔在了某人脸上:“我可不像某些人,解决不了问题还喜欢装逼。”   宋明钧闻言,额头冷汗刷地一声下来了,这话他根本不敢接啊!什么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就是!他心中只叫苦不迭,你们夫妻吵架床头吵了床尾和,我夹在中间算个什么事,回头你俩和好了,我还架在半空下不来……真真是来的时机没选对。   萧辰却只挑了挑眉毛,好像浑没将杜子腾的话放在心上。   杜小爷每次要打脸自然绝玩虚的,他自怀中摸出一把东西,洋洋得意地道:“怎么样?小……咳,我从不吹牛,有了这些符箓,保管你们想迁移多少人就迁移多少人!”   宋明钧看着那摞纸一般的东西和杜子腾一脸的嚣张得意,心中竟然觉得十分迟疑:这位萧娘娘到底靠不靠谱?他此时想起,原先折腾那花绣之时这萧娘娘也是闹过好几场乌龙……可此次京营奔袭不比其他,需得万无一失之策才行。   好像看出宋明钧心中迟疑,杜子腾两眼一瞪边上一直沉默的萧辰:“喂,你怎么说!难道你也跟个凡人似的没见识?!”   其实,杜子腾误会了,萧辰……咳,萧辰身为修真界第一大派横霄剑派的真传首席只是被那摞纸,呃,晃得有点晕。   他忍不住扶了扶额头:“你这是……?”   杜子腾一脸诧异:“神行符啊,你不知道?就是能让人速度更快……”   萧辰有些忍无可忍,额头上青筋直跳:“不,我是问你用什么画的符?”   杜子腾心中哈哈大笑,终于到小爷的戏份了!   他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啊,只是一些精晶尘光而已。”   萧辰生平第一次被噎得没话讲:……   价值连城、甚至在此次破晓秘境关闭再无产出之后、价值必然还要疯狂上涨、甚至可以预见必然会让大修士们出手搅动血雨腥风的精晶尘光就这样被人磨成渣渣把尸体贴在小纸张上做成了符箓(PS:一次性消耗品),还“一些精晶尘光”而已?!   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精晶尘光的真实意义?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不只是灵石,更意味着修真界金字塔尖那部分人最梦寐以求的无上机缘?!   萧辰看了一眼脸上故作淡然眼中一片得意猖狂的某人,然后,他悲哀地发现,好了,现在可以确定,以这家伙的财迷性格,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挥霍的东西到底价值几何。   于是,萧辰“啊”了一声称赞道:“娘子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张符的造价大抵也就只个百万灵石吧。”   然后,杜小爷啪叽一下平地摔倒,难以置信地颤声问道:“你……你说多少?!”   ================================================================================   此时此刻,数百里外,一个虎背熊腰的将领正恭维地朝一个全身裹在铁甲中的人说道:“……以他们那等草莽之民的见识,定然想不到军师您这般神机妙算出其不意,他们定然还以为我们只是率京营出击吧,哈哈!”   那铁甲中付出一道声音:“此次门派中借了这新成的神甲卫,必能将那些叛逆一网打尽,届时论功行赏必少不了将军你的……对于那等一心向道、虔诚用功之辈,我门是绝不会吝惜机会的。”   那将军喜出望外,连连狂喜道:“多谢国师提携!”   “哈哈哈哈,将军,好好干!给我夷平这偏鄙之地,将那些叛逆一个个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以泄本仙心中之愤,本仙保你入我门中!”   这将军不待再表忠心,也不知是哪知话触动了什么,那国师胸膛中竟然传来一声极其恐怖的嘶吼,那声音凶戾至极,残暴至极,即使隔着铁甲闷闷地付出,也叫这百战余生的将军两股战战,竟是无法将那溜须拍马的话再次说出口。   国师却是轻抚胸口,也不知这恐怖之声令他想到了什么愉悦的场景,他笑得十分开心,最后竟是畅快地大声笑了出来。 第91章 坑老公哟~   杜子腾的震惊绝不是伪装,要知道,当初他前往破晓秘境,门派中收精晶尘光矿的价值不过数万灵石一单位,但现在,一张符上能用多少精晶尘光矿?萧辰居然说百万灵石!!!!   宋明钧是个多有眼力劲儿的人啊,一见如此,便知这夫妻二人定然意见不一,而且神仙打架嘛……也许床头打了床尾就和,他还是别掺和。   于是,他连忙起身道:“我突然想起,方才世子令我查探粮草一事,萧先生、萧夫人,此事恐怕当真要拜托二位了,我去去再来。”   宋明钧离去之后,萧辰才不疾不徐地道:“这破晓秘境非七大门派弟子不得入内,故此,门派同弟子兑换之时,便是以门派的价格,而且,那破晓秘境你是我所见最后一个出来的人,今后,只怕那秘境入口也难再次开启了,如今这精晶尘光矿的价值已难用灵石衡量,所谓的百万灵石不过是一个概数。”   概数……也就是说如果操作得好,这点精晶灵光矿的渣渣甚至还要超过百万灵石!   这一瞬间,杜子腾的心已经开始颤抖。   然后,他淡定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咳,大师兄,我们多久返回门派啊?”   萧辰一挑眉:“你就这么急着想把这些精晶尘光矿兑换掉?还是,你不相信我?”   杜子腾义正辞严地道:“我怎么会不相信师兄你呢?我没忘记这储物袋是你还给我的,只是,这么多灵石背在身上,实在不安全啊QAQ”   萧辰眼中满意神色一闪而过:“无妨,只是确实也不能再拖了。”   他昨日已经收到门派中的秘信,现在那边万事齐备,最为关键的钥匙还在他手上,偏偏他现在又遇到这么一连串古怪的意外……   想到他虽有波折却气运逆天的近百年修真生涯,这般古怪的气运……萧辰目光一扫杜子腾,恐怕只能归结于眼前这家伙吧。   杜子腾本来确实是为了自己那点精晶尘光矿想回去兑换那些闪亮的小宝贝,可一听萧辰的语气似乎他们马上就要回到门派,想起这镇上的百姓军队,他不知为何又有些放不下心:“我们很快就走?可是这里怎么办?”   萧辰却道:“这凡间没有你我之时,一切不也会继续下去吗?凡间事自有凡间规则,你我既身为修士绝无可能插手到底。解决了血戮门之忧后,其余一切便顺其自然吧。”   杜子腾欲言又止,先不说如何解决血戮门之忧,顺其自然?那安王世子他们不帮吗?这些日子观察下来,那宋明钧虽然有野心,但却能被那个仁义几近迂腐的安王世子约束,这样一对组合若能赢下江山无疑对百姓是最好的消息,可顺其自然的话?以他们现在这模样,真能打下江山吗?   萧辰却第一次沉下脸来告诫:“凡尘俗世非吾地。邪门干涉世俗令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你我身为修士斩妖除魔捍卫天道是天经地义,可若无血戮门,以修真者的力量干涉世间,那又与血戮门何异?”   杜子腾听到这种陈腐言论十分不喜:“修真者怎么了?修真者不是人吗?修真者不是这世间的一分子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有超越凡人的力量,就应该让更多的凡人生活得更好,而不是高高在上与尘世隔绝,任由世间水深火热还想着维持修士的清高,没得白瞎了一身本事!”   萧辰听得频频皱眉:“好,既然你说想借修士之力让天下百姓生活得更好,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安王世子更适合当天下之主?想助其一臂之力?”   杜子腾犹豫了一秒钟就坚定点头。   萧辰却冷笑道:“你去翻翻那些凡间史书,有多少暴君登基前不是谦逊怀柔爱民如子胸怀天下?其中比这安王世子更仁义厚道的大有人在!可一朝大权在握,天下归一还能始终如一吗?若到到了那时,这安王世子耽于享乐昏庸无道,令天下百姓再次水深火热之时,你杜子腾又当如何去做?!”   杜子腾欲待再辩,萧辰却没给他机会:“到了那时,你是不是要规劝威吓于这皇帝,更有甚者要为这天下再择明主?那你怎么能保证就更无后患?   好,就算是这安王世子将来会勤政爱民……凡人寿数有限,如若他儿子登基呢?你是不是还要替他选好继任者?这般循环往复,你那要让天下百姓生活得更好之愿何时才能实现?恐怕等不到实现那一天,你就因为忙于俗务耽误修士而寿元已尽。届时那天下百姓如何你还能管得着?”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这世间事自有它的法则,修士是比凡人更有能力,可这能力未必如你所愿能够改换天地,你且好好想想吧!”   这一番争执是杜子腾与萧辰第一次直接冲突,二人最后不欢而散。   杜子腾沉默了很久,他也在反复问自己,萧辰的逻辑恐怕也是修真界无数前人的心得,修士飞天遁地,但滚滚红尘欲望无数,即使是修士,又如何能保证自己百分之百能把握人心?也许自己真的错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可隐隐地,杜子腾却知道自己心中还是不那么认同,但他又无法说得出有力能驳倒萧辰的话,二人之间一时僵持,只是苦了宋明钧,他是来问计于萧辰的,结果好死不死,引发了人家夫妻大战……他也不想的好么!   元军追击之危已经迫于眉睫,偏偏在这个当头他二位闹了矛盾,宋明钧心中真是苦哈哈的。   安王世子见宋明钧这般忐忑不宁,忍不住前来寻萧辰与杜子腾二人——他本想单独寻杜子腾说话的,跟萧辰说话总莫名让他觉得压力好大,但在世子看来,孤男寡女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因此,他特意选了一个二人凑巧都在的场合,请他们单独一晤。   然而,待世子说完,杜子腾却是一脸莫名其妙:“你们该做的准备继续做啊,粮草军备自己收集,所有老弱妇孺要一起迁移的也通知好他们,剩下的我们自然会解决的。”   世子未料杜子腾这般爽快,大喜过望,连忙告退,看他脚步匆匆,显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明钧去——甭管神仙怎么打架了,反正现在与他们、与百姓无关就成。   萧辰却是扶着额头:“你准备如何解决?——那精晶尘光制成的符箓你舍得?”   杜子腾一脸肉痛:“可是我之前都答应他们了的,嘤嘤……”   萧辰无语地道:“一旦使用符箓,这灵力波动不可避免要传遍西荒,你可想好了?”   杜子腾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萧辰:“你当我是傻子吧?我这些日子忙归忙,但你那些小动作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还灵力波动呢,按照你那些计划,这灵力波动最好越明显越好吧!”   萧辰:……   他有些无奈道:“这里面还有时机的问题,不可妄自造次。”   杜子腾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反正回头这些符箓贴在凡人身上,我是不可能同时替这么多人同时激发的——这时机你自己把握好了。”   萧辰却是摇头:“不,符箓使用的时机并不是最好的暴露时机,你的符箓需得隐蔽不被察觉灵力源头才成。”   杜子腾差点掀桌:你以为老子是机器猫么你想要有什么就有什么!   等等,机器猫是什么鬼?   然而,萧辰拿定主意之事绝难更改:“要么隐蔽要么不用,你自己决定吧。”   如果不用……杜子腾想到萧辰的为人,对那些百姓打了个寒战,妈蛋,好吧!自己还是赶紧去研究一下这符箓障蔽灵气波动的法子吧,好在前些日子萧辰这混账所借阵盘可以参考一二。   杜子腾于是苦逼地继续投入研发事业去了。   虽然也是好一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但这一次,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提与凡间今后的纠葛问题,至少在收拾完血戮门之前,他们二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那就暂时只考虑眼前这些事吧。   萧辰提及精晶尘光制成的符箓还有符箓的改进却是让杜子腾直拍脑袋,他也是傻了,这种精晶尘光-神行符效果卓越,性能即使是对于修士来说都已经是难得,如果就这样随随便便用在凡人迁移这种事情上也未免太过暴殄天物。   在考虑隐匿灵力性能的同时,也可以顺便节约一下材料,保卫一下自己的荷包嘛,小爷果真是英俊聪慧哇咔咔!   于是,这些日子,杜子腾又一心一意地扑在了符箓上头,只想着如何用尽量少的符箓实现这种群体的增速效果,同时还要增加一个隐匿灵气的buff——变符箓为符阵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萧辰其实心中并无把握杜子腾这短短几日之内可以做得到,那些探子回报的消息中来看,只怕元国大军已是快要抵达,宋明钧与世子一晤之后紧抓不放的军备打包、妇孺收拾的工作也已经完成,万事是俱备,只待杜子腾的符箓。   然而,以杜小爷的为人,岂会是那等平平淡淡不负众人所望之辈?   因此,这一天,萧辰心中默默计算着自己全盘计划之时,轰然一声巨响中,萧辰抬头,很好,以金丹的眼力,他眼睁睁地看着杜子腾所在的那间小屋分成了八块朝八个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恩,而且是夹着惊天动地的汹涌灵力——汹涌到如果是发生在修真界,定然会有人以为是什么天材地宝出世,一盏茶内必有人出现的那种。   下一秒钟,始作俑者已经一脸谄媚被萧辰拎在了手上。 第92章 血战   萧辰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不待杜子腾腆着脸解释,他已经冰冷地问道:“符阵呢?”   杜子腾连忙道:“虽然出了点意外,但基本还是成功的。”   说着,就着那别扭的姿势递上了一沓符箓,那讪讪的小模样,显然是知道自己坏了大事,他试符阵的时候萧辰已然替他布上遮掩灵气的大阵,就算画符之时有一些灵气泄露也能确保不会有波动散逸出来。   但他投入其中,本来已经基本搞定了,却因为一时手痒痒,想看看能不能将灵石中的灵气导出到符阵中不扩散出来,这样,这个移动版本的符阵就无须修士,而是可以从阵中自行抽取灵气,结果——   就是一时没把持住,玩脱了。   他和萧辰逃亡西荒,本就忌讳灵气波动引来血戮门注视,虽然知道萧辰有计划,但他计划的时间不是现在,也不知道这星耀院掌院要怎么替他收拾烂摊子?   杜子腾挠了挠下巴,带着一种好奇的眼神侧脸斜眼看着萧辰。   结果,萧辰不愧是真传首席,杜子腾没出声,他竟然也没有半点把杜子腾放下来的意思,就那么一只手提着人,另一只手接过符箓迅速开始激发,口中不停地向宋明钧等一众凡人传下命令,同时一把金色小剑激射向远方,眨眼间便消失了踪迹,只让杜子腾揉了揉眼睛,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这小镇上百姓是早早就收拾好的,宋明钧军律严明,转眼之间,奇异的一幕发生,所有小镇上男女老幼尽皆笼罩在一层银色柔光薄膜之下,看似缓慢的移动竟是一步千里,不过眨眼间,整个小镇已是一片空荡荡,好像方才的人声鼎沸只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幻觉,可那些干净的窗棂、整洁的街道、收拾好的田垅又在透露着不久前人迹繁盛的痕迹。   杜子腾看到他们消失在远方群山间痕迹渺然,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这个小镇上的大部分人他并没有直接打过照面,但杜子腾很清楚地知道其他封地上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个小镇上所有人都知道,可他们中还有人会为陌生人提供临时庇佑之所,正是因为这样,这种善良越发显得难能可贵,杜子腾不希望这点闪亮消失在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中。   萧辰却是一言不发,手中长袖一挥,杜子腾只觉得肚子一疼,随即一股锋锐之气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狠狠击在地面上,天地崩裂间,那点人马过后的痕迹已然隐没在金丹修士举手投足的恐怖威势间,更加不可追寻。   然后,一道气急败坏的身影仿佛自天际而来,看到这面目全非却人踪全无的小镇,本来期盼灵物出土的心情烟消云散,因为他登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气得仰天大吼:“谁?!谁敢与我血戮门作对!!!”   杜子腾努力仰头才看清了那刚刚赶来的家伙,穿戴得倒是像模像样,蓄着三缕长髯,若不是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是有那么几分凡间传说中的神仙气质,啧,就是不干人事。   萧辰只冷冷不出声,周遭气势冷凝仿若天地间冰雪初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子腾觉得自己的胃肠,哦,不是,他的丹田更疼了!   杜子腾已经猜到这家伙的身份,想必就是那血戮门在这元国的国师之流了,感觉到身边人气势更加恐怖,杜子腾默默地替那家伙点了根蜡。   那国师气得蹦跶了小一会儿才看清底下居然是人的……   “好哇,你们居然还敢留下来,那就别怪本国师不客气了!”   萧辰:……   杜子腾默默地低下头,肩膀开始可疑地耸动起来,据他一个炼气修士的观测,这家伙修为比他高,但高得也有限,最多不过就是炼气十层与筑基初期之间,居然敢冲萧辰叫嚣着不客气,啧,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也不知道这个萧辰现在还能不能动武。   杜子腾那点幸灾乐祸岂能瞒过将他提在手上的萧辰?   萧辰只默默体悟了一下方才将小镇周遭痕迹湮没的一剑,很好,有他全盛时期的两成实力,收拾这些小喽啰足够了,至于杜子腾会不会继续因为他动武而肚子疼,既然对方本人都不担心,萧辰觉得自己不操心也没什么的,嗯。   于是,在那血戮门出身的国师张牙舞爪地准备扔出血戮门出品的常用道具——血奴之时,一道庞大到恐怖的气机已然将他锁定,这国师登时懵逼了,这这这……这TMD为什么感觉起来这么像金丹修士?!   但是,西荒离七大门派如此之远,怎么可能有金丹修士!   国师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于是,他并没有停下驱使血奴的脚步,他只觉得周遭空气一凝,还来不及使出各种大招,就觉得:咦?我明明是在召唤血奴的,怎么突然能看到自己脚尖了?而且怎么离脚尖如此之近?   下一秒当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身首分离而亡,干脆得叫杜子腾目瞪口呆。   就算只是个小boss,不,哪怕只是个精英怪,难道不应该几个回合才KO掉吗?   Boy,这越级砍怪,当然利索了。   然后,他幽幽地问道:“我说,真传首席您老人家好歹也是我横霄剑派堂堂星耀宫掌殿,既然实力尚在,为何当初要在血戮门乔装打扮o(≧口≦)o……”   他们这一路傻子一样的逃亡,他杜小爷还牺牲形象扮成女子到底是为毛啊!!!   萧辰挑了挑眉毛,想了想之后不甚有诚意地道:“你就当是为了修行吧。”   杜子腾一口老血再次哽住,你TMD修行自己修行不行,不要拉上小爷!   萧辰说(敷)话(衍)时眼神却始终看着远方未曾松懈,不待杜子腾炸毛,突然十几道血色流光再次奔袭而来,萧辰知道,终于要给杜子腾收拾这烂摊子了,这血戮门在西荒的渗透也是恐怖,离那灵气波动过去并没有多久,竟然能有这么多修士赶来,看来今日一番恶战不可避免了。   萧辰默默立于原地,而杜子腾也闭上嘴巴,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把各式符箓。   不一会儿,桀桀怪笑响起:“这可当真是得来不费功夫,我听闻那谢老精为这逃走的正道修士可是出了个不小的价钱!”   “哼,你们谁也别动,我可是第一个赶来的!”   “笑话!我们分舵的弟子尸首还在那儿摆着,要说先到先得,必须是我们分舵!”   “哈,我血戮门什么时候讲究这些臭规矩了!要我说,咱们一起上,谁抢到了是谁的!”   “等等,这有俩正道修士,是哪个……?”   然而,不待他们这些邪门修士七嘴八舌为萧杜二人争取到更多时间,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动手了,那目标明确得已经是在回答前一个修士的问题——因为那嶙峋如骷髅的手爪正是狠狠朝杜子腾而来!那速度快得只让杜子腾觉得好像那爪子越过中间所有空间,极速地来到了他的眼前!   其他听起来乱七八糟的邪门修士此时也仿佛被这一抓给指明了方向,登时四面八方皆是血雾蒙蒙嚎哭重重,杜子腾却根本不敢分心去看周遭,他被萧辰抓在手上迅速避开了那当头而下的一抓,额头冷汗却是涔涔而下,没人再比他更清楚刚刚出手这修士为何冲他而来,那邪门修士赫然就是与谢琮合作的老蛭!   在这些知道“内情”的邪魔眼中,他杜子腾就是个会移动的帮助他们升级的天材地宝,如果再次被抓住,下场简直不敢想像。   萧辰却仿佛对眼前这场景十分淡定,杜子腾忍不住催促道:“咳,大师兄?”   萧辰瞥了他一眼。   杜子腾狗腿地道:“能不能发挥您老人家方才的英明神武再多收拾几个?”他的手指点了点周遭那些乱七八糟的邪门修士,还有些不断赶来加入的血戮门弟子。   萧辰却淡淡道:“不能。”   杜子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恭敬一点:“为什么?”   萧辰一边再次避开几道攻击:因为这些血戮门的修士来得还不够多,万一吓跑了还得一个个去追,太麻烦。   恩,聚怪AOE嘛,当然是越多越好。   而且,萧辰再次瞥了一眼杜子腾,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手上拎着的这家伙,他也绝不至于需要这么小心翼翼,若是他本命飞剑在手,解决了血戮老祖之后,横扫西荒就是,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以他与杜子腾之间现在的复杂情形,萧辰原本没打算亲自动手,毕竟强行驱使逐渊,杜子腾定然不会好受。   但杜小爷既然这般作死地一波灵气引来血戮门,实属意外,萧辰便打算将计就计了,在萧掌殿看来,自己那无辜的剑灵遭遇不幸,这血戮门也脱不了干系,还是收拾干净的好。至于杜子腾,啊哈哈,你听说过帮凶被诛,首恶安然无恙的吗?遭点小罪也算不上啥。   萧辰淡定地想到,全然不管杜子腾被拎着这么七上八下地晃悠地双眼蚊烟香圈圈直冒,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般。   我勒你个擦,大侠,你身为金丹修士和人斗法可不可以把我放下来!我才炼气而已啊!   然而,萧辰此时身形沉稳,仿佛压根儿不打算搭理杜子腾那点小小吐槽,只是,形势这般久持不下,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那些邪门修士也开始焦急起来。   终于那老蛭身形一顿:“哼,看来不收拾掉这小子是抓不着那块血肉了!”   “哈哈,老蛭,我看这小子一身气血定然也是滋味美妙,你看上的那块血肉未必比得上啊,要不这样,待会儿我等合力,这小子归我如何?”   老蛭冷哼一声:“一言为定!”   不时有邪门修士嬉笑着加入这盟约,转眼间,周遭那些乱七八糟的血雾竟然渐渐凝聚成一大团,其中隐隐可见血肉模糊的人脸狰狞,萧辰的身影竟也左支右绌开始有些狼狈起来。   杜子腾不敢怠慢,不时扔出一两张符箓缓解他的压力,二人虽然配合渐渐默契,却架不住这些邪门修士修行的源自同一门血腥功法,甚至,不只是这些邪门修士,当老蛭吐出一口精血,引来一个青面獠牙、全然不似残次品的血奴时,萧辰便知道,这场拖延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萧辰身形一顿,灵力吞吐间,周遭那些血雾、血奴、邪门修士尽皆感觉到微微一震,好似有什么危险至极的东西在苏醒一般。   至于杜子腾……杜子腾觉得自己肚子特么的突然好痛!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感觉到身侧萧辰渐渐攀升至顶峰的气势,仿佛金丹修士褪去一切伪装,重新恢复那等举手投足间翻江倒海的恐怖威势,可是,萧辰装逼,他肚子疼……小生不明白啊!   那些邪门修士心中惊恐,数人直接尖叫:“金丹!!!”   有人想跑,有人却狰狞拉住:“跑得掉吗?”   老蛭又恐惧又不甘心,他贪婪地看了一眼杜子腾,最后咬牙一指杜子腾道:“这块血肉乃是老祖突破金丹瓶颈想要之物!”   无数撤离到一半的身影竟然顿住,这血戮大法修行初期极其简单,只要有血肉便可晋级,可越到后来,对这血食的要求便越高,整个修真界他们能抓到的越来越少,能助金丹修士突破瓶颈的血食……那简直是堪比顶级天材地宝!   立时有邪门修士尖叫道:“眼前这也是金丹修士,你不想要命我还想要!”   老蛭却是疯狂地吼道:“这可是当初老祖不惜同合欢宗那金铃儿拼命一战也要得到的血肉!日前那破晓秘境老祖死了几万血奴才到手!眼前这大好时机,我们这么多人,同时以血祭之法,金丹又如何,金丹血食你们尝过么!”   杜子腾心中茫然,金铃儿?这又是谁?难道也是觊觎自己的人?否则为什么要和血戮门那什么老祖一战?可隐隐的,杜子腾又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可究竟怎样……那些过往的一切仿佛笼罩在比云横峰更加厚实的云雾之中,影影绰绰却让他看不明白。   然而,随着一声声嘶吼,眼前这些邪道修士或是心血逆沸或是吞下丹药,一个个竟然真的精血逆行,同时施以血祭之法!   杜子腾为眼前这群邪道修士的愚蠢和贪婪而感到吃惊,萧辰可是金丹剑修!在修真界,越级挑战绝不是话本中说来那般轻易,他们竟然为了自己这一身血肉不惜耗费本命精元?!   一时之间,杜子腾竟不知道是应该感到恐惧还是应该觉得荣幸了。   然而,萧辰却是神情凝重,这血祭之法、或者是血炼之法,皆是以燃烧修士寿元为代价在短时间内提升数倍功力,而且,还是这么多邪门修士同时使出,这空中弥漫的血腥之气更有加成效果,若是本命飞剑在手,萧辰尚有信心一战,可现在,他露出一个苦笑,传音给杜子腾道:“你储物袋中是不是还有一艘兰舟?见机不对,立刻先走!” 第93章 战   杜子腾登时大惊:“喂,你说真的说假的!”   这家伙不是金丹修士真传首席十二掌殿之一……这么多牛逼哄哄的头衔,方才虎躯一震直接把那什么国师斩首,妈蛋现在你说让小爷先逃???   萧辰神色严峻:“邪门的血祭之法并非儿戏,我说走你就走!”   杜子腾眼珠一转,断然说道:“小爷才不是那种扔下同门先逃的人呢!”   开玩笑,要是萧辰都应付不来的场面他能逃得掉?兰舟是快,但他只是炼气期,而且,杜子腾私服清楚,他才是这些邪门修士的目标,逃掉的可能太低,何况眼下这局面,他起码也得负上半数责任,他杜小爷可做不出自己先逃让别人替自己顶锅的事情来。   萧辰一怔,低头却只看到一个不太安分的后脑勺。   他只淡淡地道:“此战我并无把握全身而退,你……可要想好了。”   杜小爷一边观望着那些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嗬嗬的血戮门修士,一边捏紧符箓道:“我看这些家伙好像跟吃兴奋剂似的,不太好对付啊……喂,那兰舟里面可以勉强塞得下两个人的!”   萧辰只再次道:“你……可不要后悔。”   杜子腾却只翻了个萧辰看不到的白眼:“多新鲜哪,小爷会后悔?你也不去云横峰上下打听打听,从来只有小爷让别人后悔的份儿!”   萧辰:……   那些血戮门修士猛然双目赤红地冲上来,口中甚至流下可怖涎水:“金丹的血肉!突破瓶颈的血肉!”   血祭之法加成之后,明显血戮大法的杀伤力更加惊人,血雾弥漫之处,草木焦枯,房舍皆腐,那些明明只有筑基的修士竟隐隐仿佛越过了一两重境界的模样,在数个邪门修士血祭冲上来之后,更有无数本在犹豫的邪门修士见有利可图,咬牙也使出了这代价极高的心法:如若不然,这等百年难遇的血食他们可就没有机会了!   萧辰放眼四望,周遭尽是对他与杜子腾虎扑而来的敌人,如若不能幸免,只怕他与杜子腾最后只能落个被分而食之的凄惨下场……而就在这么个要命的时刻,他身为剑修最为仰仗的本命飞剑却失去灵魂一般,只有一介躯壳留在他丹田这中,时邪?命邪?   萧辰一时竟只能苦笑。   可云横峰对他的教导中,从来没有百死无生就轻易放弃这一条,他只对杜子腾道:“听着,我们还有一线生机,现在,放空神识!”   杜子腾一怔,一线生机是叫他放空神识?这是什么意思?他可还要用神识来激发一些符箓的!   然而,萧辰根本来不及解释。随着萧辰周身灵力汹涌澎湃,杜子腾只觉得肚子太TMD痛了,不对,这痛好像不是凡人那种普通的肚子痛……好像是丹田在痛,痛得好像丹田要裂了一样!   随即,这阵剧痛不只是在丹田中扩散,竟然还隐隐冲击着杜子腾的神识叫他眼前一黑,此时,思及萧辰方才的话,杜子腾根本不及判断,只能选择相信这家伙起码现在与自己一边不会坑了自己,于是杜子腾拼命收回自己的神识,咬牙死死守住,不去理会丹田中的一切。   萧辰抬手间,一把金色长剑骤然浮现,那剑上气势一凝,仿佛灭世暴雨将至般含着及其恐怖的气机,好像什么恐怖之极的东西即将喷发要肃涤天地间一切污浊,就好像要清扫一切之后还世界一个安宁太平与万物勃发——竟是在可怖杀机之下蕴含勃勃生机。   杜子腾只觉得神识间一片嗡嗡之声,在丹田撕裂一般的剧痛之中,他朦胧中仿佛见到两条交汇为一的在汹涌怒吼的河流,那河流十分神异,表层是杀机森然的黑流,却隐隐可见黑流之下,有涓涓清流在汩汩涌动,酝酿着丝丝生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黑流越是气势滔滔,他的丹田就越是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震动一般!然后,仿佛他眼前这虚幻的空间都开始隐隐震颤起来,他所立足的那方寸之地,就好像地震山崩一般,剧烈颤动不休的同时,竟然开始出现细密裂痕,那奔腾河流也在不甘地嘶吼,仿佛根本不能接受这世界竟然不能承受它更多的汹涌之内。   而杜子腾意识之外,萧辰与一众的血戮门修士的对战之中,那攀升的恐怖剑气一凝,感觉到逐渊隐隐不被察觉的颤抖和手下杜子腾痛得缩成一团的身体,萧辰压下喉间的血腥之气,可他的目光没有半点动摇,因为身为剑修,以战斗为本能的他知道,如果此时有丁点退缩,那他们正在付出的一切代价将会尽皆付诸东流!   萧辰从容却也不会浪费他与杜子腾付出的任何代价!   尖锐长鸣中,逐渊在空中的身影竟出现一阵模糊——那是飞剑在极速之下斩落时带来的错觉,此时的逐渊一剑之中根本不知道已经斩出了多少下!   无数邪门修士就如同那国师一般,还来不及感知到死亡的恐惧就已经神魂俱灭,竟然是被逐渊中凛冽杀气轻易斩落。   老蛭血色瞳孔猛然一阵紧缩,方才若不是他见到身前有修士突然顿住,以他混迹修真界的丰富经验逃开数丈,现在只怕他也已经死了……   直到此刻,哪怕是血祭大法加成之下,老蛭颤抖着双腿才意识到,正面对战一个金丹到底意味着什么,而且更令他绝望的是——“老蛭你TMD没说这是个剑修!”   对方杀死之前那弟子之时无人在场,此人也不似旁的剑修那般时刻祭出飞剑,正道中的剑修简直是邪门修士的死敌克星!   难道从救出那血食开始,一直到杀掉他们血戮门在元国的弟子,还有这剑修的伪装……这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极度恐惧之下,老蛭反而冷静下来,他只冷冷露出獠牙道:“事已至此,难道还有退路?”   只怕他们想退,对方也未必肯放过他们!   只可惜,老蛭实在高估了此时萧辰的状态,他手中的杜子腾此时早已经到了极限,四肢松松垂落只有偶尔无意识的抽动,而萧辰丹田中亦是灵力枯竭千疮百孔,连金丹都开始黯淡起来,强行在两个丹田间实现本命法器的共鸣,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根本不是眼前这些邪门修士可以想像的。   可萧辰方才一剑所留下的印象太过可怖,一时间,纵使他是外强中干,竟然没有一个邪门修士胆敢上前。可那一双双血色双目,此时极似兽类,在与萧辰对峙,虽然极其畏惧却不是在一味退缩,而是在寻找时机,寻找一个可以将他封喉毙命的机会!   萧辰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他脸色一凝,丹田中金丹强行运转,逐渊的模样再次模糊起来,那些邪门修士自然也知道到了这拼命关头,也不再吝惜功夫法宝,无数模样诡异的血色法宝夹着漫天血雨同逐渊撞击发出可怖的凄厉尖嚎,那种直接的撞击更是让萧辰不得不咽下一口鲜血,甚至他金丹上都开始出现隐隐裂纹,而他手上的杜子腾更是痛得四肢都抽搐得僵硬起来。   可萧辰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双目中更是冷静到堪称冷酷,逐渊并没有因为他们二人的伤害而停滞下来,反而夹着那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将无数邪门修士一一屠戮,没有犹豫没有悲悯,此时此刻的萧辰负手而立,更像个要杀尽世间一切的魔头。   当逐渊最后停下之时,萧辰放下手中已经彻底昏迷的杜子腾,在给对方和自己灌下数粒灵丹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鲜血自指间流淌蜿蜒而下,萧辰苦叹,为着一帮邪魔落到这般田地真是太不值得,说来说去,还是诸多机缘不凑巧所致。   以萧辰与横霄剑派的实力地位,他随身所带的灵丹自然不可能是那等普通货色,不过片刻之间,丹力已然融化于经脉间,丝丝涌向丹田,修补着方才强行驱使沉睡中的本命法器所带来的伤害,杜子腾那惨白如纸的脸上也渐渐回复红晕,原本气若游丝,此时也渐渐呼吸平稳起来。   萧辰伸手一触,杜子腾丹田之内,丹药灵力滋润之下,丹田迅速修复,经脉亦在缓缓扩张,甚至就是神识也得到了滋养——以萧辰的身家,拿出手给杜子腾这种小修士用的,自然是顶级灵物。   而方才被强行激发的小木棍此时恢复了宁静,不必强行与外面不认得的乱七八糟的本命法器共鸣,它老人家也是安静的美木棍一根,完全不必操心。此时,顶级灵丹滋润下,它老人家悠然地吸收着丹力,原本隐隐的一些细密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修补着,那复原速度丝毫也不亚于修士身体的自我修复。   见杜子腾恢复得不错,萧辰也放下一段心事,盘膝准备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体内这一团乱麻,要说起来,他的问题比杜子腾严重多了,身为金丹修士,方才那番动武所耗费的灵力尽皆是他自金丹中压榨而来,而且……真正被分裂开来的是他的本命法器,剑身在他丹田中,剑灵却被杜子腾那邪门儿的小木棍吞噬,强行共鸣……受到双倍暴击的正是萧大真人。   可惜,萧真人此行注定多灾多难,他盘膝打坐没多久,猛然睁开双目,竟然直直对上一双赤红如血的竖瞳,那恐怖的血腥之意不仅令萧辰自盘膝打坐中惊醒,此时四目相对更是激得他全身汗毛倒立。   那竖瞳森冷地看着萧辰与杜子腾,一双爪子捧着一只头骷正咔嚓咔嚓像啃西瓜一般啃着,萧辰定睛一看,那赫然正是之前被他一剑斩下的国师。   萧辰身旁,不知是体力恢复,还是被这恐怖气机激得苏醒过来的杜子腾一脸惊奇:“这TMD到底是炼化了多少重的血奴!” 第94章 天命弄人   不知道杜子腾这突兀发声是不是刺激了这恐怖至极的血奴,对方殷红胜血的眼珠猛然朝杜子腾看来,明明是只兽类的外表,四肢着地爪子锋锐,周身遍布金属一般的鳞甲,甚至体形并不如何巨大,可那目光中却是充满着无比暴戾的凶残与杀戮之意,竟让杜子腾看得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可诡异的是,那凶兽眼神中明明恨不得将杜子腾撕成碎片吞噬入腹,却偏偏没有采取半点动作,只是露出锋利牙齿咔咔地将那国师剩余头骨咬裂之后吸干骨髓,竟然还从容不迫地将利爪上沾着的红白之物舔舐得干干净净,这些堪称悠哉的动作中,那双血红的眼睛居然眨也不眨地盯着杜子腾,好像在说:别着急,马上,马上就轮到你了。   明明应该只是个只知杀戮的野兽,却偏偏在此时此地清晰地从那血色眼眸中传递出了人类才有的凶残暴戾,兽类杀戮也许只是本性,可这般以杀戮为乐、享受猎物恐惧的行为……却更加妖异得令人觉得不寒而栗。   杜子腾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僵,这冰寒入骨的恐惧之感甚至比方才丹田撕裂神识剧震的疼痛还要令人难以忍受,更让杜子腾恐惧的是,他发现他竟然害怕得完全无法挪动,那恐惧就像一只巨兽狠狠攫住他,他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更是一点也不能动弹。   这血奴慢条斯理地清理完自己餐后身上脏污之后,看着杜子腾脸色发白双腿发软的模样,满意地眯了眯眼眸,也不见它如何动作,杜子腾只觉得脑中一懵,眼前好像天地万物竟皆消逝,只有视野里那一双血色眸子,而一旁静静观望的萧辰讶异地发现杜子腾竟然就要迈步朝这恐惧至极又妖异至极的邪物而去!   此时,萧辰冷冷一哼,杜子腾丹田中小木棍仿佛被什么东西恶心到一般棍身一震强力一甩,杜子腾只觉得自己意识中仿佛什么东西猛然一亮,随即那血奴猛然间尖利一叫倒退数步,那锋利爪间竟有粘稠红色蜿蜒而下,而杜子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是举步要朝那血奴走去,不由连连后退,冷汗直流。   “这东西竟然能蛊惑人心?”杜子腾心有余悸地挨向萧辰问道。   萧辰摇头不语,这种东西他也从未见识过,他虽然丹田受损本命飞剑状态诡异,但身为金丹修士,神识强大却正是方才那血奴迷惑杜子腾心智的克星,再加上,杜子腾的本命法宝同他之间亦有一丝丝古怪的联系,内外作用双管齐下才能令杜子腾瞬间清醒同时重创那血奴。   但萧辰的神色却十分凝重,从方才这凶兽的表现来看,不说那些残次的血奴,就是与破晓秘境之外由血戮老祖亲自召唤的血奴相比,刚刚它展露出来的智略也已经远远超越,甚至那一举一动间与修士也相差无几……再加上那一身金属鳞甲,萧辰并不以为那会是摆设,这个家伙恐怕不好对付。   这孽畜恐怕还没有亮出全部底牌,他与杜子腾却已经强弩之末,萧辰只低声对杜子腾道:“你储物袋中的东西呢?”   杜子腾一怔,随即想起他晕迷前萧辰所说的话来,然而,就在他准备回答的时候,突变骤起!   那血奴仿佛疯了一般猛然放下双手,杜子腾惊愕地看到那血奴双目中已然不辨瞳孔,竟然全部被血红充斥!   然后,那凶兽人立而起,仰天长长呼号,这已然变得荒凉破败的小镇周遭,竟是隐隐从四面八方响起呼应兽嚎,而令真正萧辰变色的却是这血奴召唤同伴之后竟然张开了血盆大口,仿佛深深自空中吞食着什么一般大口大口吸气起来!   不过多久,杜子腾也猛然觉察到了这凶兽是在做什么!   这该死的牲畜竟是在吞噬方才被萧辰斩落的血戮门邪修!   那些被斩杀的邪门修士一身精血不知何时已然以血雾形态弥漫在小镇周遭,那血奴嘴巴越张越大,鲸吞蛇噬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待得后来,那血雾竟似瀑布一般朝着它的嘴巴奔涌而去。   随着那血雾汹涌地消失在它嘴中,又不断自满地尸身中形成,一时间,天地间血红一片竟然无法分辨周遭景物。   借着修士的目力,在血雾汹涌的缝隙间,杜子腾猛然发觉那凶兽身形赫然在缓慢长大!   杜子腾额头汗水再度滑落:“它难道是想吞噬之后再来对付我们?快打断它!”   杜子腾一边说着手中符箓已然如流星雨一般不间断地朝那凶兽而去,然而此时对方还不算太大的身形早被重重血雾遮盖,杜子腾激发的符箓只能依着他先前依稀记得的位置而去。   杜子腾顾不得擦掉鼻尖的汗水,再次扔出一把暴风符,在被血霉被激开的一刹那,杜子腾捕捉到了那兀自在疯狂吞噬的身影,手下更无犹豫,所有杀伤力最强的符箓此时根本毫不吝惜地朝那血奴喷射而去,杜子腾不知道这对手吞噬完成后会有多可怕,他也不想知道!这么多的邪门修士……若真是吞噬完成,杜子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手上更不敢停歇。   然而,最坏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那些极具杀伤力的符箓穿透血雾时,也不知道这些邪门修士功法是何等诡异,竟然会削弱符箓效力,偶有一两张符箓抵达凶兽身上,它竟然完全无动于衷,继续吞噬着,膨胀着那恐怖身躯。   杜子腾惊惧地发现,那些符箓落到它身上竟然全无效力,那一身金属般的鳞甲居然悉数扛了下来!   这一刻,不知道是惊更多还是惧更多,杜子腾几乎是麻木而无效地抛洒着储物袋中的符箓,难道他只能等,等这家伙吞食完所有血食再来对付自己,杜子腾简直无法想像此时已经如此逆天的凶兽会变成何种可怖模样……   旁边一道冷然之声道:“快,你储物袋中的东西!”   萧辰看着血雾中因为他的话语而投射过来的血色双目,果然他所料不错,这畜生听得懂人话。   杜子腾一惊,此时顾不得犹豫只来得及确认最后一个问题:“一起!”   萧辰一怔,当即断然拒绝道:“不行,必须有一人牵制……”   杜子腾额头青筋直跳:“放屁!”   眼前这越长越大、獠牙翻动的怪物显然已经不是他身边这真传首席可以应付得了的了,否则,以萧辰的性格,怎么可能任由这邪物在他眼前放肆!   杜子腾可没忘记,他还欠着萧辰一条半命,他可不想回头再欠上一条,而且是极有可能变成永远无法偿还的一条性命!   不待萧辰皱眉下令,杜子腾猛然一扯他手臂,他脚步竟然一个趔趄,下一秒,他已经身在兰舟之中。   杜子腾只一边操纵兰舟飞速远遁一边鄙夷地说道:“连个炼气期修士都躲不开了,居然还想着要去当英雄,呵呵,您可真不愧是咱们横霄剑派的真传首席,果然够伟大。”   杜子腾本以为萧辰会似往常那般反噎回来,谁知并未听到萧辰回击。这兰舟本不是为两人设计,此时硬是挤进两个人,颇为狭窄,连动弹一下都费劲,杜子腾一时也无法回头去查看萧辰的表情,这千钧一发的逃命关头,气氛竟然微妙起来。   然而,这微妙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萧辰突然在杜子腾身后凝重道:“不好,快走!朝东!!!”   此时不必萧辰催促,杜子腾已经听到了身后那愤怒至极的嘶吼,他心中也是惊讶至极,兰舟速度何其之快,可那嘶吼听起来却仿佛犹在耳畔!   而萧辰神识笼罩更广,他所见到的景象更是骇人,他们二人突然失去踪迹,那凶兽登时凶性大发,最后那一声愤怒嘶吼中竟是一口将绝大多数血雾吞个干净,四肢着地地朝他们愤怒追来。   而他们离那凶兽非但没有变远,反而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萧辰更是清楚地看到,那野兽此时已经身高三丈有余,只在躯干和四肢上还残留着丝丝血迹,显然是急于追杀他们不及将所有血食之力消化吸收,在体格的急剧膨胀中鳞甲不及覆盖之地,可随着那野兽奔跑越剧,地面剧烈震动之下被迅速砸出一个个深坑,那丝丝血迹也悉数黯淡最终消失在鳞甲之下,最后根本看不出那曾经出现过的痕迹。   萧辰手中握紧的拳头又无奈地放开,刚刚那一刹那,只要逐渊在手,只要他还能驱使飞剑,哪怕只有一成灵力,他也有把握将这畜生沿着那些血线斩裂劈开……   听着越来越近的轰隆巨响,感知到身前杜子腾拼了命地催动兰舟,明明他才是修为更高的师门前辈,此时却完全无能为力,萧辰再没有哪一刻更深觉天命弄人。   杜子腾在听到那恐怖吼声越来越近之后,根本不敢有半点犹豫,他知道他那点灵力只是杯水车薪,储物袋中所有灵石都像不要钱一般地悉数砸进兰舟的转化阵法中,终于稍微拉开了些许距离。   杜子腾在兰舟中艰难朝后方一瞥,才松了口气:“哎哟,一定是因为装了两个人超重了,不然速度早该把那家伙扔下了!”   萧辰:……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一番苦涩感慨都是白瞎,恩,还好没有人知道。   可萧辰这轻松心情也只维系了短短一弹指,在这绚烂兰舟离那凶兽越来越远之时,那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血奴”的东西竟猛然停下了脚步,那一片血色的眼珠上阴毒冷漠地看不出任何情绪,下一瞬间,这凶兽张大嘴巴,狠狠一喷,一道血色气流仿佛激流一般狠狠在兰舟夹裹其中。   而杜子腾惊愕地发现,兰舟竟然慢下来了!   这血雾也不知是如何形成,居然如此污秽,竟会阻碍兰舟的灵力运转,影响兰舟的速度!   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远远地,隔着重重血雾,他竟然在那张凶兽面孔上看到对方兽嘴咧开,獠牙折射着冰冷亮光,好似对永远无法逃脱却一味挣扎的猎物的无声嘲弄。   然而,如果会因为畏惧而退缩放弃,那便不是杜子腾了。   看到那张凶兽面孔上的嘲弄,杜子腾心中的愤怒恐惧翻腾不休,却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血性:我擦你大爷,一个畜生而已,居然敢戏耍我!!!   在茫茫血雾的纠缠阻碍中,那一叶随时可能会倾覆的斑斓小舟却更加剧烈地冲击起来,那不甘与愤怒令小舟在血雾中竟然速度不慢地继续前进着,可他们身后那凶兽一面追求一面喷着源源不绝的血雾,很快,杜子腾身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而令他更措手不及的是,那血雾侵蚀兰舟非但拖慢了他们的速度,竟然还沿着兰舟缓缓渗透进来,竟好似要腐蚀他对兰舟的操控意识! 第95章 信任与放弃   杜子腾觉得自己分明已经竭尽全力在控制着兰舟,可却偏偏力有不逮,灵力仿佛被什么东西影响一般,渐渐停滞下来。   而在那凶兽嘲讽笑容之后,无数血奴仿佛收到上位者的召唤,从遥远的四面八方赶来,竟是在前面那一大批血奴死后又将这野地周遭填得满满当当,甚至如血色潮水一般要将渺小的兰舟彻底淹没。   这一刹那,杜子腾当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暖流自背后缓缓送来,一个低沉却冷静的声音道:“不必担心,只管向前。”   这声音仿佛冰泉在心间流淌,竟叫那凶兽喷吐的血雾对神魂的控制悉数退却,杜子腾只觉精神猛然一震,随即道:“好!”   此时,杜子腾才真正觉得,有一位金丹在自己身后是如何强大的奥援,生死关头中,这轻描淡写地出手抵过自己事前千万次的预料准备,毕竟也许在自己看来的绝境,在对方看来不过都是曾经经历过的过眼之事。   那股暖流并未因为二人对话结束而退却,反而一直源源不绝地在杜子腾经脉内涌动,他干涸的经脉仿佛久旱的河床迎来甘霖,拼命吸收之后疯狂转化为兰舟的催动之力。   那在血雾包围下本来越来越缓慢的一叶轻舟原本眼看就要被血奴之海彻底淹没,此时却彻底焕发了生机,斑斓光芒越发夺目,猛然加速竟在离血雾的中心范围越来越远,那为首的凶兽登时大怒,它不甘地嘶吼着四肢蹬地加速追赶,然后在一个猛力跳跃中大嘴一张,再次喷出汹涌血雾,这一次的血雾竟然粘稠如实质的液体一般,夹着滔天凶煞之气再度汹涌而来。   不过片刻之间,小小的斑斓扁舟被血海包围,兰舟的速度再度变慢,杜子腾从来没有这样懊悔,懊悔自己的修为太低,否则以兰舟这般名震修真界的逃跑神器,怎么可能甩不掉身后那只凶兽,却反而累得萧辰与自己皆陷于眼前这险境。   杜子腾额头汗水涔涔而下,随即告诫自己,此时不是懊悔之时,现在的他根本没有懊悔的资本。在那血海滔滔中,杜子腾强迫自己始终目视前方,意识专注于兰舟之上,绝不让自己分心分毫。   可那粘稠血海的阻力仿佛更胜之前的血雾,兰舟操纵起来竟然越发迟缓,不待杜子腾心中升起狂躁,背后那股暖流竟也像察觉到血海的可怖,变得更加温暖起来,那温暖甚至炽烈到令杜子腾觉得它流经之处,自己的经脉都被那灼灼炽热烫得隐隐作痛,可杜子腾咬牙,连哼也没哼一声,只将那炽热灵力迅速转化为兰舟动力,令这法器的速度再次快起来。   他知道,以眼下萧辰这般输入灵力的法子,他的经脉定会受损,可他也知道,身为金丹修士,萧辰也无比清楚这一点,眼前这灵力已是他杜子腾能承受的极限,这逃命的当口,萧辰还能顾及这一点,杜子腾也只能苦笑着感激了。   可这般远远超越杜子腾平日的灵力对于杜子腾而言,要悉数转化为操纵兰舟之力,却也是必须将精神发挥到极致才能堪堪做到。   这般一追一逃间,杜子腾的精神法力皆是紧绷到了极限,他却根本不敢放松,因为他身后那凶兽不知为何,追出如此之远竟然丝毫没有放弃,他们沿途所经之处,杜子腾竭力避开城池,却也不可避免被这凶兽挟着血奴大军破坏殆尽。   此时此刻,杜子腾却十分害怕,他怕万一他坚持不下去,或是这般极端耗费精神灵力的过程出个什么叉子,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们身后嗷嗷的血奴大军会在一个眨眼间将他们全部吞没!   也是在此时,他身后那声音响起:“不必担忧,静心第一。”说着,竟然低声传诵起法诀来:“……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为真静……”   这法诀赫然是意守虚静之法,正是一般修士口中修炼神识无上法诀,杜子腾并无精神再去一一揣摩解析,口唇翕动,只跟着萧辰默念,那本以为紧崩到随时可能崩塌的意识竟然出乎意料地平衡地坚持了下来。   杜子腾的心中慢慢放松下来,不必询问,他也相信萧辰绝不会无缘无故叫他向东面逃,以萧辰为人和在小镇上的蛛丝马迹来看,萧辰定然早就安排好了后手,只要这般坚持下去,定会有人前来救援。   就在这杜子腾渐渐放松的时刻,他突然闻到一阵血腥气息,杜子腾一时惊骇,难道那凶兽又有什么新的攻击之法?   那血腥气息转瞬即逝,杜子腾清晰地感觉到,那血气中隐隐夹着灵力,并不是血戮门那夹着凶煞恶臭的血腥气。   就在他迷惘之时,杜子腾却突然反应过来,不顾还在操纵兰舟,也顾不得兰舟中空间狭小,他猛然回身,猝不及防间,萧辰全无血色的面孔映入眼角:“你!!!”   难怪方才遭遇那凶兽之时,萧辰根本没有试图攻击就直接让他先逃,难怪这一路逃亡除了方才传授法诀之时,对方再未开口……自己视为背后倚靠的这个金丹到底是伤到了什么程度,竟连金丹修士的法体都隐隐一副衰败模样!   那灼灼灵力始终源源不绝,杜子腾心中一时却掀起惊涛骇浪,他无法想像,方才萧辰是在何等境地之下在全力向自己输送灵力的……   “为何不说!”   而他身后的萧辰此时再无平时里潇洒雍容的风姿,只是苍白着脸皱眉低斥道:“静心!才教你的法诀就忘了么!”   生平第一次,杜子腾竟不敢反驳,因为他身后那源源不绝的炽热灵力根本未曾中断,他不能停,不敢停,他不知道,为了此时输送给他的这些灵力,萧辰原本是伤了何等程度,又到底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杜子腾能做的,只是拼了命地催动兰舟。   而他们周遭,尽管一直未能真正追上,那凶兽的血色迷雾却从来没有放过他们,始终如附骨之蛆一般盘旋在他们身侧,杜子腾此时才意识到,这始终在身侧的血雾明明有有迷惑人心的邪力的,他却只有最开始的时候被攻击过一次……   他不敢再去想,为了将这血雾迷惑意识之效抵御在外,萧辰到底又做了什么。若只是向他输送灵力,以金丹修士灵力之充沛,即使重伤在身,杜子腾相信萧辰也绝不至于落到这样的田地。   杜子腾本来以为这番倾尽全力的逃亡中他已全力以赴,甚至还暗中以为自己可以再次偿还萧辰一次人情,可他没有想到,以金丹修士之尊,萧辰会这样相信他,也会这样拼命地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他杜子腾手上,何德何能?   不敢辜负,不能辜负。   他杜子腾生平从不欠人,此时却还是再欠了一次。   身后腥甜的血气时隐时现,可杜子腾身后那炽热灵力却始终未曾减弱,更没有断绝,杜子腾再没有问过一个字,只默念着那口诀,默默地承受着身后那灼伤经脉的痛楚,加倍催动兰舟,直到那血气突然仿佛失去约束一般骤然彻底弥漫在小小的兰舟之中。   杜子腾忍不住想回头,但他强令自己操纵兰舟不要分神,却在感觉到那血腥气息越来越浓之时忍不住问道:“你……”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那凶兽不知忍耐了多久,居然觑准了时机,几个血奴猛然跃起,然后那凶兽亦是一跃而起,踩在那几个血奴身上狠狠借力朝兰舟猛扑而来!   一直将神识笼罩在兰舟外护佑杜子腾的萧辰早早看到了这一幕,他没想到这畜生竟然还会先麻痹他们再突击下手!他只来得及快速道:“快,收回意识!”   这般情形、相似的要求早先时候已然经历过一次,纵然知道会再经历那莫名其妙又撕心裂肺的肚子痛,杜子腾还是在萧辰话音刚落时就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意识,哪怕任由兰舟突然失去控制地直接掉落——因为这一刻他相信萧辰的决定。   萧辰只冷静地揽着杜子腾任由兰舟猛然下坠,那凶兽也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这急速奔逃的兰舟会这般坠下,它那一扑自然落空。   那凶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它方一落地就狠狠回转身准备再次朝兰舟扑来之时,杜子腾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肚子疼,丹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撕裂一般地剧烈动荡,然后一道刺目金光狠狠朝这凶兽当头劈下。   这道金光波及之处,其他血奴身形尽皆僵住,直到金光缓缓收敛之后,微风骤起,那些僵立原地的血奴竟然直接化为飞灰,消散在风中。甚至那凶兽也被劈得彻底倒下,被无数沙土重重掩埋。   杜子腾自那剧烈疼痛中缓过劲儿来,这勉强算得上是安全的当口,一些方才逃亡的拳头,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无法解释:为什么每一次萧辰动武,他都会丹田剧痛?   杜子腾飞速在自己的丹田中来回逡巡,可在他的感知里,他的丹田空空荡荡,只有他的本命法器作为一只安静的美木棍,静静地凹着造型,全然没有其他可疑物品存在的痕迹,难道还有什么他没办法感知到的东西隐匿在他的丹田中?   可思来想去,实在是没有半点头绪,杜子腾回头想询问萧辰,却见对方剑眉紧皱,目光正牢牢盯着前方,杜子腾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朝那不知多少重的血奴的藏身之所看去,却见无数灰尘已经悉数掩盖住一切踪影,杜子腾忍不住嘀咕,难道好远家伙真的死了?看来不只是这凶兽会耍诈,自己身边这家伙也留了一手大杀着只等对方自动上前?   杜子腾滴溜溜的目光朝自己身后一瞥,也不是不可能,这家伙皮厚腹黑的……可杜子腾这番腹诽还没结束,那土堆突然开始细微地颤动了一下,杜子腾立即操纵兰舟升空,果然,下一秒,那土堆轰然震裂向四面八方,那凶兽赫然未死,竟然又跳了出来。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贯穿兽脸,可那双充斥血色的兽瞳中非但未见恐惧吃痛,反而盯着兰舟愈加愤怒残暴,这凶兽并未出声,只是无声地朝兰舟露出全副獠牙,显然已是不死不休,全然不顾随着那露牙的狰狞表情血液沿着它的破碎伤口如小溪一般蜿蜒淌下。   杜子腾忍不住抬肘戳了戳身后的萧辰:“喂,你还有什么底牌,快使出来啊,别等了,我那畜生真的要拼命了。”   萧辰却是苦笑,他想回答杜子腾的话,可一张口,却再也压不住喉咙间的血腥,一口鲜血就此喷在杜子腾身上。   那温热液体夹着血腥之气,杜子腾大惊之下竭力回身,随即他又顿住,连忙从自己身上翻出师兄和一众友人赠送的保命灵丹还有数样他砸下重金号称可以生血肉活白骨的天材地宝来:“快,你看看,哪样合用!赶紧吃了把下面那孽畜收拾得干净点,你可别藏着掖着了,小爷出资,你尽管用……再这么逃下去,我可受不了了!”   萧辰看着那一小堆琳琅满目的东西,还真是眼花缭乱什么都有,只可惜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闭关休养,纵然灵物再多,无法闭关静养炼化药力也是枉然。此时他丹田中,那原本灿然若烈日的飞剑已是黯淡无光,强行驱使自然要付出代价,而那原本活泼无瑕的金丹上竟然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叫人望之惊骇的裂痕,仿佛随时有可能碎裂成千万片——要知道这可真是金丹修士无上法力的源泉啊!   即使重伤如此,萧辰有自信,只要他能坐下来静心养伤,一切终会复原,只可惜眼下竟是完全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那只凶兽已是人立而一起,一步步仿佛是踩着心跳的节拍朝他们迈步而来。   萧辰无声地叹笑:“看来是不必劳你破费了。”   杜子腾大惊失色:“我擦,你什么意思?”   萧辰但笑不语,竟然是任由那凶兽步步迈近,全无动作,那笑容洒脱至极,好像看淡了一切似的,竟叫杜子腾心中涌现无数不好的预感。   然后杜子腾急急道:“大师兄,你千万不要放弃治疗!想想看,你可是横霄剑派的超级爱豆!修真界的明日巨星,怎么能折在这么只没有品味、没有颜值的畜生手上!要知道你哪怕只拔根毫毛那孽畜都没办法相提并论,千万不要轻易放弃,想想云横峰上那些盼望你回去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   萧辰只双臂一枕便向后一仰,嘴边竟挂一缕与他平时绝世风度绝不相符的无赖笑容:“灵力枯竭神识受损,不放弃也不行了……”   杜子腾急得恨不得扛起兰舟在他脑子上来几下,妈蛋,刚刚路上一起齐心协力拼了命也要轮到的逃亡呢?!难道是为了让你选一个风水宝地自暴自弃的吗!!!白瞎了小爷的信任!!!   可杜子腾再没有什么和萧辰墨迹的机会了,那凶兽已经来到他们眼前,那巨大的曾瞳几乎与兰舟平行,此时那血色中除了杀戮憎恨愤怒再无其他情绪,杜子腾知道,这野兽最为致命的恐怖一击即将降临。   就在此时,萧辰微微一笑:“各位道友,好戏也看够了吧?” 第96章 夫君,你要抛下我一个人么   萧辰话音刚落,头顶天空云层之上,登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那笑声中,男女老幼一应俱全,竟是人数众多。   那本来咄咄相逼的凶兽也似被这突然而至的笑声惊住,连忙抬头看去,然后那巨大兽瞳中就映出无数闪亮的法宝,有轻盈如飞花的雪绫,有赤红如火的飞剑,也有刚猛霸道的铁锤,竟是无分先后,转眼之间就夹着各式凶猛攻击落在这凶兽身上。   纵然再如铜皮铁骨,这许多法宝的攻击同时抵达也不是好抵御的,这凶兽不住发出凄厉痛嚎,甚至不住地召唤周遭血奴来替它抵下攻击,那滔滔血奴之潮再次涌动起来。   “啧,这邪门倒还真是有些本事,竟然在这西荒之地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我看底下这些东西他们怕也是费不少功夫,能这般一次收拾干净倒也省却麻烦了。”   “说来,还要多谢萧道友了,若不是他金剑传书,只怕我等也难同时杀戮这么多邪魔立下这等大功啊,哈哈哈哈……”   “哈哈,极是极是。”   头顶这些修士的谈笑如轰隆雷声般响彻天地,杜子腾在兰舟中见到他们举手投足间便将这些追杀他二人的血奴如砍瓜切菜一般地收拾了,登时明白:只怕这些家伙是和萧辰一样修为境界的金丹期大能。   然后杜子腾登时大怒,原来萧辰那句“不必劳你破费”是这个意思!敢情这混账早就知道援兵赶到了,就只瞒着自己一个人!   杜子腾生气地利索将自己那些得来不易的保命灵物一把收好,哼,小爷还舍不得自己这些亮闪闪的小宝贝儿呢~   萧辰:……   杜子腾回头斜睨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无功不受禄没听过吗?解除这次危机的又不是你,是外边那些大修士,我把东西收起来是应该的!”   萧辰:……   敢情这一路他那些灵力都白输了是么?   仿佛明白萧辰的腹诽,杜子腾振振有辞:“这兰舟可是我的,你坐我的船总要交些程仪吧!”   萧辰摇头,明智地决定不同这买卖人中的战斗机争论,否则最后非但他这一路辛辛苦苦没有功劳反而要欠上不少外债了。   不待杜子腾再说话,萧辰摸出一粒朱红似火的丹药吞服而下,便开始闭目凝神起来。   杜子腾虽然心中有些不愤,却也知道这一路萧辰疲累至极,极需恢复,便也不打扰,只静静看那些大修士如何收拾这些血奴的残兵败将。   只见那为首的凶兽眼见不敌,凶戾之意大盛,狰狞大嘴开合间,竟是故计重施,将那些被斩杀的血奴体内残存血气精华悉数抽取吞噬,而它身上那些恐怖伤势也在眨眼间悉数复元,引得上面那些大修士啧啧称奇。   “……这倒是有点意思,也不知道是哪个邪门弄出来。蒲兄你游历丰富,见多识广,可见识过此类邪兽?”   “看这模样,有点像邪啸海有个叫血戮门的,可以利用血煞之气修行,只是能弄出这么多邪兽来……那血戮门我当年所见却只是个小门派,倒是有些不能肯定了……”   “别猜了,反正萧道友也在底下,先收拾了这东西再去问问他不就得了。”   这些大修士举手投足俱有翻江倒海之能,这凶兽表现得再如何逆天也不过能令他们惊奇一下而已,惊奇过后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这凶兽又吸收了一批血气之后,能耐也是见涨,奔跑呼啸间血雾弥漫,竟是想再利用这血雾特性于不知不觉间再次扳回局面。   可这些大修士哪个不是身经百战,那血雾的不对劲他们第一时间俱是反应过来,怒声叱喝间,手中各式法宝、灵宝更是光耀眼目,转眼间就让那凶兽再次狼狈不堪,那凶兽再次被狠狠击中额头,竟是一头栽倒,片刻之后,它再度爬起来时,竟是眇了一目,却哼也没有再哼一声,那丑陋面孔上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阴沉,好似即将被锁回炼狱的恶鬼想拖上垫背的。   在兰舟中远远观战的杜子腾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似人一般怨愤的恶毒表情时,心脏砰砰直跳,后背的汗水再次打湿衣衫,下意识地,他操纵兰舟急速后退。   下一秒钟,那凶兽嘴边露出一个狰狞笑容,它仅剩的一目却突然朝天上射出邪异红光,那红光所到之处,突然传来一声修士的惊呼,但令杜子腾毛骨悚然的是,那惊呼戛然而止,就像被什么猛然掐断一般,随即那天上竟掉下一具尸身下来。   “徒道友——”   “孽畜!纳命来!!!”   无数惊怒叱喝与灵光的凶猛攻击中,杜子腾惊骇间兰舟退开更远,那可是大修士,那只眼睛中到底有什么,竟然这么邪!只是眼光一扫,竟然让一个大修士丢掉了性命!   杜子腾一开始本不敢相信,可其他修士的话语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一切。   而更恐怖的是,这凶兽竟是仰天发出一声嘶嚎,那声音中竟带着说不出的痛快与嘲弄,随即它那残目中再次光芒大炽,竟然是要发起第二次那恐怖至极的攻击!   杜子腾完全不知道这一次的恐怖攻击又会扫到哪个倒霉的大修士,他只能让自己躲得远点,尽量不被波及。   不只是杜子腾畏惧退避,就是顶上那边历经风浪的大修士们谁不是心惊肉跳,越是修为高越是经历过各种风浪,便越体会今日一切来之不易,若是像方才那徒姓修士一般,不明不白地丢掉性命——就算是金丹修士,也是会惧怕的。   可就在这一刹那,遥远之处仿佛传来什么,那凶兽竟似一怔,目中红光缓缓收起,那残目竟是转向远方的某处,随即,竟是什么也不做,径自朝那个地方跑掉了。   那顶上一众大修士,特别是那徒姓修士的同门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孽畜竟然逃了!   没有二话,当即立时有数位金丹驾起灵宝朝那凶兽追击而去。   杜子腾心中只觉一切太过蹊跷,哪怕只凭这一路追杀逃亡的过程,他也绝不相信那凶兽会因为害怕而临阵脱逃,而且方才那一刹那,它分明是想将那恐怖红光再来一轮的,居然就这样直接跑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这恐怕的邪兽能抛下眼前这些仇敌匆匆赶去……   不待杜子腾想出点眉目来,身后萧辰已是道:“外面已然太平,打开兰舟吧。”   杜子腾惊讶地回身一看,只见萧辰已经神完气足,哪里有半点方才的衰颓之像!   那红色药丸难道真是什么灵丹妙药?!居然能这么神奇!   杜子腾一边打开兰舟一边贼贼地看着萧辰打算找机会看能不能讹几颗出来。   谁知萧辰面无表情地道:“不必想了,我也只有师尊赐下的这一粒,并且,金丹以下服用必然爆体而亡。”   杜子腾:……   妈蛋,居然敢用掌门来压我?!掌门……好吧,掌门听说修为深不可测,已经没人说得清楚到底是在哪个层面了,他的确不敢招惹……   随着萧辰露面,那上面未曾参与追击凶兽的数位大修士自然也降下来,然后这些人便惊讶地发现,似乎,这兰舟的主人并不是这位横霄剑派的真传首席,而是他身后那位不过炼气的小修士啊。   当下有人扑嗤笑道:“哎哟,萧道友哇,接到你那金剑传书时,我等还以为你以一敌众,在一众邪魔围攻下必然是过得愁眉苦脸日子艰难,这没想到,数日未见,萧道友你原来是在温柔乡中嘛,这一路有美相伴,想必定是不会寂寞了,哈哈哈哈。”   这一番调侃显见也是与萧辰相熟之人,其他人闻言也是哈哈大笑。   “啧啧,真不知这消息传到修真界,多少仙子要肝肠寸断喽~”   “哎,妙思书院的妙眼道友何在?快出来替萧道友看一看姻缘啊!”   一众起哄声中,还真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修士煞有介事地抚着三缕长髯道:“我观这位小道友与萧道友命格早已交错难分,这气息嘛,更是纠缠难辨,咳,必是早就情投意合了,诸位,好一段金玉良缘啊。”   杜子腾夹在一群说笑的大修士中,十分无语,话说你们八卦只顾着一个当事人,有考虑过另一个被八卦的当事人的感受吗!   一片调侃的“恭喜”声中,萧辰连连拱手苦笑:“诸位道友口下留情,在下原本为追查另一事而入西荒,却未曾料到不过数年间这西荒竟是成了妖魔窟……一路艰险不提也罢,方才也多亏诸位出手这才脱困,只是因萧某一己之故累得诸位在约定之地久候,方才还劳烦诸位奔波一场,在下先陪个不是了。”   说着,萧辰竟是团团做了一个揖。   说到正事,这些大修士都收敛了方才嬉笑的表情,连忙道“不敢”。   简短寒暄之后,有修士立即焦虑地道:“但观那星象,只怕要不几日了,若是错过了,下一次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萧辰十分上道:“那这便出发!”   杜子腾在一边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原来萧辰能突然召集这么多大修士,里面甚至还有好多不是剑修的定然不是横霄剑派的外派修士,不是因为萧辰的人格魅力啊,他就说嘛,这混账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缘,搞半天这些人聚在一起等萧辰是为了去另一个地方……   一个金丹修士都迫不及待生怕错过的地方!   这时,萧辰回过头来正要朝杜子腾交待什么。   难道他们这些大修士离开之后,让自己一个人回门派?或者是安排几个弟子和自己一起回门派?!   杜小爷怒从心中起,妈蛋,老子这一路艰难痛苦(主要是肚子好痛苦)都过来了,你TMD这会儿要去好地方了居然敢扔下小爷?!   于是,不肯吃亏的杜子腾灵光一闪,接着刚刚一众修士调侃的剧目,他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道:“萧……夫君,你要抛下我一个人么?” 第97章 啊!好多钱!   杜子腾的话一出,本以为萧辰定会严词拒绝,杜子腾心里连如何上演“忘恩负义高阶修士玩弄低阶小修士”的戏码都排演了好几次,誓要跟上这群金丹的步伐!   杜子腾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破晓秘境让他清楚地知道,冒险往往与收益成正比,更何况这次这么多金丹同行,还有萧辰在侧,不管怎么说,起码一路是共过患难,萧辰再怎么混账,起码的人品保障是有的,一路看来勉强还算靠谱,这种风险有限、回报连大修士都期盼的好机会可绝不多,至于节操……咳,杜小爷表示“能怎好”?   倒是萧辰,竟然脸上连表情都没变,只侧头瞥了一眼杜子腾:“你想来就来吧。”   杜子腾:咦?   原本调侃的那一众修士却同时安静下来,古怪的表情同时在萧辰与杜子腾脸上流连,最后更多的奇怪目光都是集中在了杜子腾身上,开玩笑调侃是一回事,但能让萧辰这般等同于间接承认……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许多大修士皆不是易与之辈,此时无数念头在心中徘徊,萧辰那是谁?在他们这个不大的圈子中,除了那些外面听起来威名赫赫的头衔之外,星耀宫掌座这身份还有另一重意思--横霄剑派未来的掌门。   甚至这一次几乎所有大派的金丹悉数出动,他们所图谋的那件大事的“钥匙”也是落在萧辰身上,几乎是间接印证了上一个传闻。   这般显赫到已经超脱了他本人金丹修为的身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萧辰放出话去要找双修道侣,保管整个修真界中各大门派的窈窕仙子排着队任他挑选,开玩笑,那可是未来第一大派的掌门人道侣!   至不济,那也应该是位知情识趣、优雅高贵、修为出身皆堪匹配的人物,眼前这炼气期的普通小修士--   天下第一大派的未来掌门人,难道竟是耽溺于儿女情长之人?   一时间,杜子腾只觉得这些目光让人不舒服极了,却好像不只是因为这些大修士自带的高阶威压。   萧辰手中再次一把金剑送向远方,朝各个金丹道:“诸位,我派同门也已到了,这便出发吧,碧月城的道友们--?”   一个碧月城的修士皱眉:“邓师兄他们去追击那害了徒师兄的凶兽去了……”   随即他身旁另一碧月城的修士当机立断道:“方才那边传讯来,星潮已动,这时间已然来不及,传讯给邓师兄,我们在那边汇合吧。”   前头那修士点头应下。   萧辰心中却有些阴沉,那凶兽并不好对付,最后离去时的情形也十分诡异,它分明想要再次攻击却是硬是被什么东西召走,能控制这等凶兽的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当时这碧月城追出去三四个金丹……怕也是和那故去修士交好之人,这西荒大陆上颇多蹊跷之处,那样贸贸然追击的结果,他并不看好。   然而,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萧辰原本打算先回门派一趟,解决他同杜子腾之间那诡异的问题,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的星潮竟然来得这般凶猛,时间紧迫,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这凶兽之事只得先放上一放。   萧辰只朝一众金丹颔首:“诸位,这便出发吧。”   一众金丹催动各式五光十色的灵宝,至于萧辰……萧辰他一脸淡定地继续上了杜子腾的兰舟。   杜子腾:……   随即他忍无可忍地道:“刚刚一路逃命也就算了,现在是赶路,你一个金丹修士好意思白蹭我个炼气期的船吗?”   萧辰一脸淡定:“我不是你夫君吗?”   杜子腾噎住了。   剑灵在杜子腾身上,萧辰必不会放他远离,本来他还想怎么随身带个炼气期的小修士不引人怀疑,杜子腾倒是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好借口。   萧辰悠然地道:“享受权利就要履行义务--我记得这话是你自己说过的吧,还挺有道理的,你觉得呢?”   杜子腾泪流满面,这尼玛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如果不让这家伙白吃白喝白坐船,就要把自己踢出这次行动!   杜小爷能屈能伸就是不会白白吃亏,他当即利索地道:“咳,那你坐稳了。”千万别掉下去!   杜子腾这一叶炼气期驾驶的小小兰舟要想追上前面的金丹那就是个笑话,好在……萧辰在他船上,金丹们再着急,也只得放缓速度等他跟上。   杜子腾当然觉察到了,可他身后,萧辰却是不知何时布下一个灵阵,居然在闭目打坐。   杜子腾这时才发现,萧辰的伤势根本没有痊愈,什么能瞬间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想想也知道,他们这一路数次遇险皆不是作伪,若有这般灵丹,萧辰不早就用了,刚刚那红色丹药怕是“瞬间伪装痊愈”的丹药吧,还不知道有什么副作用呢。   杜子腾一边幸灾乐祸地揣测着萧辰的伤势,一边又悠悠驾驶着兰舟不急不忙地赶路,为萧辰恢复伤势赢得时间。   至于前面那些金丹修士若有似无的催促与不耐,还有对于杜子腾实力低下非是良配种种由杜子腾自己解读出来的负面目光。   杜子腾一律:呵呵。   看什么看,再看我就飞得更慢。   然后杜子腾阴沉地发现,他极其不喜欢修真界这种以修为衡量一切、眼中没有小修士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金丹之前的调侃根本只是为了试探萧辰,而他杜子腾--充其量只是个站在旁边的道具而已。   直到萧辰开口“承认”,他这道具才多了一些份量,才有了那些打量的、揣测的、诧异的目光,好像所有人都在说:他?凭什么?   不是他之前遭遇过的那些刻意的鄙夷、恶意的嘲讽,只是纯粹的诧异,就好像他这道具因为修为这一项参数就足让他们明白他是个什么人物,他们的诧异天经地义一般!   自己果真是渺小如蝼蚁啊……杜子腾一边想到,一边果断地飞得更慢了。   最后拯救一众金丹和杜子腾的自然是萧辰,若是他再不调息完毕,只怕要么是一众金丹忍耐到爆炸,要么是他们忍无可忍一掌拍死杜子腾了事。   萧辰一看兰舟这速度,不由好笑:“这灵阵中的灵气你尽可抽取加速。”   能节约自己的灵石那必须要用啊!   杜子腾毫不犹豫从善如流,萧辰那灵阵中的灵气乃是供金丹修士修行所用,驱使兰舟自然不在话下。   兰舟的速度提上去之后,虽然离一众金丹的期望仍有距离,但这般心急如焚的情况下,相比于方才那磨磨蹭蹭的速度,这已经勉强算是他们能够容忍的范围。   杜子腾不由更加好奇,明明前面那帮人都已经忍无可忍,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他们分明和萧辰也不是多好的交情吧?   他抬肘戳了戳身后的萧辰:“哎,你们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前面那些人都要等着你?”   萧辰避重就轻地一笑:“你不是听到了么?钥匙在我身上啊。”   钥匙?   杜子腾突然有些激动起来,难道是跟那破晓秘境一样,是个更高阶的秘境?   一边操纵着兰舟,杜子腾一边翻着自己的小荷包,务必要把各种历险的东西准备齐全,只可惜一路上用掉了不少符箓,需要多多补充一些,杜子腾决定到了地头就认真画符,恩!   随着眼前闪耀的法宝灵光越来越多,杜子腾忍不住问道:“我们到了吗?”   萧辰“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这一只小小的兰舟跟在一众威武的法宝之后全不起眼,却正在此时,一道爽朗的笑声道:“哈哈,今年这行情不好,萧道友你倒好,不动声色连兰舟都有了!”   这爽朗笑声中,无数法宝自动为兰舟让出了一条道来,杜子腾心中有些古怪的感觉,那些法宝背后的主人多半都是金丹修士,此时赫然是无数金丹夹道欢迎的架式,不知为何,想到一切皆因身后的萧辰而来,杜子腾莫名有些好笑:这TMD就是传说中的狐假虎威吗?   仿佛是感觉到杜子腾的不平之气,萧辰突然道:“不必如此,即使不同我一道,有兰舟你也一样可以来。还有,看好你自己的储物袋!”   杜子腾还没开口问萧辰,那之前大笑之人已是直奔萧辰而来,在萧辰示意下,杜子腾打开兰舟,萧辰同那人拱手寒暄,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兰舟盟的盟主司少文!   待得听明白对方的身份之后,杜子腾更是大吃一惊,然后更是困惑,七大门派并肩于修真界,以这位司盟主的身份难道不应该是和萧辰他师傅并驾齐驱吗?为什么听口气……萧辰居然也是和对方平辈而交?甚至对方这主动出迎的架式,好像萧辰的地位还隐隐高了一线的样子?   此时二人交谈内容已是渐渐深入。   谈笑一过,司少文掩不住心中忧虑:“……此次破晓秘境之变,精晶尘光已是少了许多,星潮眼看要起,可还有许多道友没有兰舟,我担心……”   杜子腾在一旁悄悄捂紧了自己的储物袋,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萧辰,他现在可算明白萧辰那提醒是什么意思了。   萧辰没理会杜子腾这些小动作,他只是皱眉:“形势已到了这般地步?”   司少文苦笑:“这数日萧道友你不在,我只能对外托称闭关造兰舟——实在是不敢见那些来找我的各门各派的道友们啊。我兰舟盟确有存量,可也不是那么丰沛的……一个应对不好……”   萧辰只沉默了半刻钟便点头道:“我方才见星潮将起未起,司盟主不必担心,此事定能妥善解决。”   得了萧辰这句话,司少文长松口气,又见天际数道飞剑流光朝萧辰而来,赫然是横霄剑派的一众金丹修士,司少文当即知趣地拱手告辞。   除了萧辰结丹大典那次,杜子腾还没有见过横霄剑派这么多的大修士,这么近的距离下,就更是第一次。   不过,见与不见也差不多,杜子腾非常淡定,反正他在这帮高阶修士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个道具。   一众剑修的对话十分简单利索,无非是萧辰简单将西荒之前的情形道来,而一众剑修亦将他们接到萧辰传书前去西荒各处查探的情形回禀。   这些剑修不似萧辰这般倒霉,各自本命飞剑自是好好地在自己身上,捣毁那些血戮门的据点自然也是轻松至极,听起来血戮门在西荒应该已经连根拔起了,只是,他们没有一个人遇到像样点的抵抗。   萧辰皱眉,这其中颇多诡异之处,以他潜伏血戮门所见所闻来看,这门派中一般弟子实力确实平平,遭到扫荡无力还击也是应有之意,但血戮门中却还有一些常理无法解释之处,比如最后那只凶兽,那凶兽最后吞噬完血气之后,实力绝不在普通金丹之下,甚至还有目中红光那等不可以实力揣测的逆天之能,怎么可能不抵抗?   此时,一道冰冷刺耳的声音道:“星潮在即,竟然还纠结这等细枝末节,你可知这一众同门中,并不是人人都似萧掌座你这般坐拥兰舟高枕无忧的!”   杜子腾有些惊讶有些兴奋,咦,原来还有人敢和萧辰呛声啊!   他闻声望去,只见对方衣袍如晚霞流转火光四溢,却偏偏眉目间冰冷如霜不见血色,杜子腾这毫无礼貌的直视令对方一声冷哼便要发难,萧辰就在此时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对方:“华嶷道友请放心,此事定能妥当处置。”   这同萧辰当面不对付的自然是华嶷无疑,他听了这话只是冷笑:“那破晓秘境不再,精晶尘光有价无市,我倒要看看萧掌座你怎么解决!哈,反正你自己是兰舟在手不用发愁了!”   杜子腾再次不由自主地捂紧了自己的储物袋,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些金丹修士分明人人都需要兰舟,兰舟又没办法抢来用,那只能造啊!怪不得兰舟盟的盟主都亲自到场……原来是打算现场造船。   杜子腾自己也已经研究明白,兰舟那种速度特性与精晶尘光有关,甚至可以说,兰舟的产量受精晶尘光的约束!   杜子腾甚至想得更远,之前为什么七大门派会组织弟子联合去闯那分明极其危险的破晓秘境?为什么要以那样优越的价格来兑换精晶尘光?只怕为的都是今日这场活动中这批金丹修士的需求……原本的安排里,兰舟盟候在此处,必是等破晓秘境那边弟子们带出精晶尘光之后便立即送到此处打造兰舟的,但是万万没想到今年的破晓秘境居然莫名其妙就被撑爆了,于是兰舟盟无舟可造却还要面对催逼讨舟的各门各派,难怪那司少文会对萧辰加倍礼遇,显然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那分明是希望萧辰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啊!   连猜带蒙地搞明白了这些来龙去脉,杜子腾终于更加确定了一个事实:现在精晶尘光已经成了在场很多金丹修士急需之物。   杜子腾想到储物袋中那些在破晓秘境中搞到的小宝贝们,心中一时兴奋地猜测到底能换回多少灵石,一时又懊恼自己弄得少了,早知道是这么个行情,他就算拼了命也一定多带些出来啊,那地方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得去……想到那古怪地方几乎是无穷无尽的矿藏,那不得值整个修真界所有的灵石么!自己居然就这么白白错过了,想想就让人伤心。   就在杜子腾盘算着能不能利用传送符回到破晓秘境多搞点矿石的当口,面对华嶷这番嘲讽挑衅,萧辰依旧风度优容,就像在应对一个不知事的孩子一般:“这兰舟并非在下所有,乃是这位师弟的。”   旁边一个声音忍不住解释道:“正是,这弟子乃是我外门弟子,呃,这艘兰舟确是他自我这里兑去的。”   一众剑修纷纷侧目:“兑去的?”“多少灵石?你居然肯把兰舟拿出来兑?!”“我说老钱,你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哈哈哈哈……”   杜子腾冲脸色铁青的钱长老吐了吐舌头,咳,不枉他那笔功绩点啊,按照现在的价钱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喽~   一边的华嶷抱臂冷眼旁观,不知为何,他竟然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对萧辰追究不休,只是那双眼睛里冰冷杀意一闪而过。   随后,杜子腾蹲在萧辰身边更是大开眼界,各门各派的大修士轮番登场,有装疯卖傻地表示星潮在即此乃关系修真界的大事不好耽误请萧辰立即抛出钥匙的,有心急如焚表示门下还没有搞定兰舟希望萧辰为修真界公平公正的大局考虑暂缓些时日的……   总而言之,有的兰舟地希望快点开始,没兰舟希望拖延时间,甚至一个不慎,两派人马偶尔相遇时差点大打出手,此时,门派之争似乎都渐渐淡了,有兰舟和没兰舟就是最大的区别。   杜子腾在一边听着,这些大修士也和凡间那些为了一块豆腐而大打出手的愚夫愚妇没差,待到这天终于结束时,所有该见的也都见得差不多之时,萧辰终于可以坐在兰舟中喘口气,他难得卸去人前或高深莫测或不动声色的伪装,坐在那里,神情间说不出的疲惫。   这一天围观下来,杜子腾发现除了修为之外,到了萧辰这地位,演技怕是最重要的技能点,只是一手抓修为一手抓演技,啧,也是难为萧辰了,杜子腾托着腮帮子在一边嘿嘿直笑。   萧辰挑眉看他:“别笑了,你那些精晶尘光……”   杜子腾跳起来牢牢捂住自己的储物袋:“别想打我的主意!”   萧辰似笑非笑:“哦?你敢自己出手?”   杜子腾:……   妈蛋,忘记了,这里不是横霄剑派,不关系门派利益也没人会护佑他的安全,如果消息散布出去,只怕他连骨头渣都不会剩。   杜子腾蔫蔫地蹲下来,第一万次对修真界这种无组织无秩序可以凭借修为凌驾私有财产的行为无比痛恨。   萧辰难得有些不忍:“好了,不会亏待你的。”   杜子腾却是一脸警惕:“你先说你的条件。”   萧辰一脸淡然,然后如此这般一说,凭着商人本性,杜子腾自然要讨价还价,二人之间又是好一番斗智斗勇血雨腥风,待得二人终于计议已定时,外面那些心急如焚的大修士们浑然不知,又一场“洗劫”即将开始。 第98章   这场“洗劫”的序幕是被杜子腾以一种难以预料的方式拉开的。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萧杜二人的洗劫计划自然要因地制宜,现在了解下来的行情并不乐观。   相比于现在在这里需要兰舟的大修士而言,因着今年破晓秘境的产出基本为0,存货的精晶尘光原本就不能满足需求,供小于求导致价格上涨,于是手持矿石的上家自然惜售,愿意出手的精晶尘光更少,价格就更贵……总而言之,此地已经形成了一种市面上绝对见不着精晶尘光的恶性循环。   也正因为如此司少文才会如此惶恐,如果星潮来临之时,这么多金丹修士聚集于此又没有兰舟,只怕兰舟盟都会被暴怒的一众大修士撕成碎片。   而相形之下,杜子腾手上捏着的这批精晶尘光矿在这个星潮将至未至的时刻,简直是一笔足让任何人铤而走险、甚至引发门派战争的财富,当然不能由杜子腾放出去,最后二人商议必须由萧辰出手,这其中需要计议权衡之处就很复杂。   可萧辰还没有彻底梳理清楚此时各门派与横霄剑派的亲疏关系和分配策略,就突然发现,怎么前来登门的修士猛然增多了?!   杜子腾和萧辰对视一眼,皆不知突然上门的这么多金丹修士到底所为何来,难道消息不慎走露?可这不应该啊!   事关重大,萧辰可是连剑派中的同门都没有告知,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剑修当中,确实心直如剑的居多,若是一个不慎心直口快,那可真是有得乐子可看。   以萧辰为人之谨慎,在杜子腾抵达之前,他都没有清晰向杜子腾剖析当中厉害,而他们二人一路皆在一处,实在想不出是哪个关节出了岔子。   萧辰古怪地觉察,这些大修士中不少是七大门派中的中流砥柱——换而言之,就算全修真界的金丹缺精晶尘矿他们也绝不可能会缺的人,若说是得到了消息前来打探精晶尘光矿……也应该是那些摸不着门路兰舟完全没着落的金丹修士最着急才对吧?   难道他们是来催着用钥匙的?可他们分明不是为此而来。更古怪的是,为什么这猛然前来拜访的大修士们个个皆顾左右而言他,打着哈哈明显是在敷衍萧辰?此处的“顾左右”乃是写实——他们居然都是一边嘴巴上应付萧辰一边在偷偷地打量杜子腾?   萧辰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哪位消息如此隐秘,竟然知道矿石来自杜子腾身上?   可很快,萧辰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因为那些打量的目光似乎并没有避开自己的意思,甚至还带着几分揶揄,看着杜子腾的样子似乎也不是贪婪与打探。   杜子腾自然也察觉了,这些人简直没有在脸上写着“啊,我就是来找个借口同萧道友聊天,其实就是来看看这小修士”了!   萧辰目光一扫向杜子腾挑眉相询,杜子腾一脸茫然,他一直心系那些亮闪闪的小宝贝们,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哪里会知道这些人前来探视的原因?   萧辰不解之下,沉吟片刻传讯给了钱有财,这众多金丹中,恐怕只有此人认得杜子腾,也许他这里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谁知这位钱长老进来就抱怨:“我说你们也真是的,结为道侣也不办个大典,萧辰你好歹也是我横霄剑派的真传首席,好好找个道侣弄得跟淫奔似的,金丹修士们都传得沸沸扬扬……”   杜子腾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淫!奔!   TMD不是说这些修士担忧自己的精晶尘光矿担忧得都快发生暴动了吗!怎么TMD还有心思操心他和萧辰的淫奔!啊呸!他自己都被绕晕了。   萧辰倒是恍然,难怪来的都是那帮家伙……纯粹就是闲的啊……   只要不是消息走露惹出大乱就好,至于声名这种东西,啊哈哈,看真传首席一脸淡然就知道他的观点了。   其实这次萧辰与杜子腾的传言原本只是在那去围剿凶兽的金丹修士间小范围传播,可渐渐地,这一众金丹聚集的地方,怎么可能不互通消息,更何况还有精晶尘光矿这种急需通过各种明暗交易弄到手的东西,消息流通自然越加频繁,因此,这聚集之处,其实十分热闹,咳,八卦的流传速度也是十分迅速。   这个传言在萧辰接见各路神仙之前,也依旧只是个打了问号的传言。   可那些同萧辰密谈的大修士见过萧辰身边趴着的杜子腾后,不知不觉间,传言就被坐实了。   一时之间,无数双唇耳交接间,横霄剑派的真传首席竟然选择了一个炼气期的、没修为更没有家世背景的外门小修士作为道侣的消息广为流传。   其中有两种观点流传甚广,一种认为定然是萧辰出了岔子,比如偷偷修炼了什么绝心绝情的功法然后在某个特殊时刻必须会对第一个见到的人动心动情所以才眼瘸了看上这么个小家伙,另一种观点坚决认为定是萧辰为美色所惑那小家伙必然功夫了得(?)善于诱惑之术才能拿下萧辰!   这两种观点的支持者相互争辩不分上下,这才有了一众修士前来探看之事,虽然八卦好歹是金丹修士嘛,神识一扫自然能从气息上觉察到萧辰神完气足绝不吻合出岔子一说,剩下的……那就是这小修士本事太大喽!   咳,所以杜小爷才会迎接这么多目光的洗礼啊。   当然了,此时还有心八卦的,要么就是兰舟早有着落、要么就是完全无心参与此次大事的……总之,都是无聊人士。   钱有财一双绿豆眼还朝杜子腾一挤:“我说你小子不愧是从老夫手上抢走兰舟的人物啊,下手就是黑,居然把下一任……咳,真传首席都直接收入囊中了。快说说,哎,你都是怎么搞定萧辰的,他可不是个易与的人物,大家都在说你一炼气期的小修士定然……咳,天赋非凡……”   杜子腾一听这话,想到今天那些莫名其妙的目光,登时怒从心中起,妈蛋,为什么人人一脸老子抱上萧辰大腿/上了萧辰的床/三生有幸/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的想法!   于是,杜子腾呵呵一笑,随手一指萧辰,风轻云淡地道:“不就是个金丹嘛,小爷财大气粗,还是养得起的。”   钱有财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然后他偷偷一觑真传首席的面色,依旧不动声色喜怒难辨,他老人家可还没享受够这日子呢,于是钱有财打了个哈哈:“啊,师弟让我帮他打点禾禾酒来着,看我这记性!”   眨眼间,金丹身法一出,人已是消失不见。   杜子腾冷哼一声,算这钱老儿识趣。   看着萧辰那种一脸不甚在意的模样,杜子腾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即使刚刚他噎走了钱有财也不能清洗修真界每一个人的看法,别人还是会认为他抱着萧辰的大腿攀高枝来的,明明小爷气质清奇聪慧英俊,萧辰给小爷提鞋都不配好么!   然而,八卦者的观点是不以当事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下一个好奇的修真者前来拜访,不动声色想打量打量传说中能“以色惑人”靠上百岁金丹的人物。   对于这种人物,杜子腾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随即高贵冷艳地盘膝一坐,将符笔符纸往案上一摆,一副要画符的模样。   旁观的修士正自百思不解,这小修士虽然看着模样鲜嫩也不是那等媚骨天成令人神魂沉醉的主儿啊?难道萧辰好这口?   却见杜子腾凝神静气,符笔往符墨里一沾,提笔画起符来。   旁观的修士:哦哦哦,画符的模样嘛倒还挺有架势的,恩,符箓画得也还成,这神行符……咦?TMD这神行符!这神行符!!!!   然后这已然金丹后期的大修士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悄悄对边上的萧辰道:“你这新娶上的媳妇儿……平时都这么画符啊?”   萧辰:……   “你就这么纵着……也不管管?”   萧辰:……   杜子腾好像这时才听到问话一般,笑眯眯地抬头:“这位真人,我用我自个儿的东西谁也管不着啊?”   大修士先是一脸困惑地看向萧辰,萧辰一脸抽搐难以解释,大修士又疑惑地看向杜子腾,杜小爷一脸坦荡笑吟吟地,随即这大修士终于恍然大悟,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看萧辰,又再次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了看杜子腾,这才难掩急切地向萧辰提出告辞,不待萧辰答复便告歉举步离开了。   萧辰:……   想到那大修士最后仿佛得到了什么新结论的样子、一脸#终于解开谜题#的如释重负模样。   萧辰不知怎么,心中有种不祥预感。   金丹修士的预感大抵是作得了准的,不过一刻钟,金丹修士的圈子里开始传播另一种说法:啊,萧真人啊,那是被包养的。   咦?你不知道啊,人家道侣画符用的都是精晶尘光。   恩,精晶尘光23333   装逼完毕收起符笔符墨的杜子腾一脸贱笑。 第99章 两难之局   随着#横霄剑派真传首席被包养门#传播的,当然是精晶尘光的消息。   杜子腾有钱任性到用精晶尘光画符—>包养萧辰自然不在话下的消息……在八卦的圈子里自然是怎么传得离奇怎么来,可愚人节毕竟是已经过去,咳,在那些严肃的金丹修士看来,传言不足采信,可空穴来风必是事出有因……那精晶尘光萧辰手中必是有的!   一时间,横霄剑派的驻地再次空气紧张起来。   兰舟盟盟主司少文出入萧辰处所之后满脸喜色随即闭门不出的传言更是让整个聚集地的气氛登时热烈起来。   萧辰所在之处已经成为了一众金丹大能望眼欲穿之所。   杜子腾已经满意地开始整理储物袋了,你问为什么?   杜子腾喜孜孜地道:“当然是清出空间来好放灵石啊!”   之前萧辰曾经估测的数百万灵石绝不夸张,在此时的聚集地,抱着数百万灵石……若是没有门路与关系,也绝对是买不着的。   因此,在杜小爷看来,他那些矿石要换回来的灵石自然会让储物袋也颤抖。   然而,一切会像他想得那么顺利吗?   消息是放出去了,登门求购的却是被横霄剑派的剑修们给拦了下来。   赚钱一事并不是人人都热衷的,在横霄剑派的这个消息传出没多久,最先来见萧辰的却是他们自己人。   葛春雷乃是炎宫掌殿,性格最是暴烈直接,也对横霄剑派最是耿忠,因此他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当真有精晶尘光?”第二句便是:“我不赞成你这般出手!”   理由?理由也非常简单。   破晓秘境已成绝境,不可再次进入,这精晶尘光用一次少一次,兰舟不能被他人使用的特点决定了精晶尘光肯定是个消耗品,兰舟的多少直接决定了能在星潮中行动的金丹修士的数目,甚至能直接影响将来元婴大能的数目!   这样的战略物资当然要牢牢攥在横霄剑派自己人手中才行……怎么能说拍卖就拍卖?至于灵石,笑话,横霄剑派还差灵石?   萧辰的回应依旧是如沐春风:“葛掌座所虑极是,本座定会考虑。”   下一位进来的金丹并不是十二宫殿掌座之下,但萧辰竟然起身离席相迎,十分恭敬。   “冯长老,您怎么亲自来了,当是我上门拜见才是,萧辰失礼了。”   这位冯姓的金丹是杜子腾在横霄剑派见过的剑修中最为温文的一位,慈和并无架子,似乎如水时光的冲刷已经令他锋芒尽敛只余温和光华,他甚至见到趴在一边儿的杜子腾还微笑着颔了颔首打了个招呼,令杜子腾心中好感大升。   “不必如此,你现在事务繁杂,何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二人关系似乎颇为亲密,萧辰言谈间竟是少了几分那等在人前摆出来的风度,多了几分亲切。   甚至交谈的内容也很私人,不限于修行感悟、门派大事,也略略提到了些萧辰此次在西荒的遭遇。   冯长老听闻血戮门在西荒猖獗,不由皱眉长叹:“自上次你被邪派打伤,我便觉察邪道势力大起,这血戮门短短数十年间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发展为那般凌虐西荒百姓而起的邪道大派,着实太多蹊跷,你方才说及的那些血戮修士还有凶兽进阶之法在修真界中,邪异之处简直闻所未闻——至少这血戮门背后的修炼心法绝不是他们自悟而得,妖邪到这般逆天,绝不可能是朝夕之功,可我也敢断定,修真界数千年间……绝未有过类似的邪道大能,更没有出现过相近的功法,这血戮门简直是从天而降一般,当真邪异。”   不知为何,明明依旧是同一张温和面容,最后那些关于心法的论断中,杜子腾却听出一种凛然剑意来,就像不经意间展露的一点锋芒,让他不由好奇地端坐起身想听个详细。   萧辰却是皱眉:“您也这般说的话,那星潮此事结束,怕是真要好生查查这血戮门了。”   冯长老点头随即叹息:“正道昌隆日久,怕是已经忘记邪魔肆虐天下的血腥残暴,萧辰,我忝长你些年岁,便冒昧多说几句。”   萧辰连忙肃容道:“纵然今日萧辰修为比昔日有长进,当日您点拨之恩依旧时时在怀不敢或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教导我是应当的,何来冒昧一说?”   冯长老无奈摇头笑道:“你呀……”随即眉间再次皱出深深印褶:“如今邪道大起,局势未明,我很忧心这修真界接下来的局面,我横霄剑派执掌天下,便当担负天下重责,这星潮一事关系重大,能多一人进去也许将来修真界的正道中便能多一元婴大能……何需争这眼前之利?”   说完,他目光含笑若有似无扫过边上的杜子腾。   杜子腾:凸(゜皿゜メ)靠!   送走冯长老之后,萧辰转身看到的却是杜子腾难得的,竟然是正襟危坐地在思索着什么。   萧辰不由挑眉。   “这位冯长老是什么来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全无私心悲天悯人,即使是杜子腾这样的人物也觉得只能仰望。   萧辰淡淡一笑:“外门的传功长老。”   杜子腾:“外门的?”   他还以为……这般气度风范定然是内门哪个高级部门里钻出来的……可居然是外门的……   “传功长老一职门派并未过多优待,而且,传功之事极其耗费心力,冯长老早年游历之时曾受暗伤……元婴之途已然断绝,便就此留在外门传功授业,早年我曾受他照拂良多。”   浅浅几句点到则止,杜子腾却生平第一次突然觉得有些羡慕。   如果只是论到金丹修士的庇佑,杜子腾因缘际会也认识了几位金丹修士,也结下善缘可托庇佑。可是漫漫修真途中,如果能有一位师长不计回报不因天赋,只出于真诚的关怀给予回护指点……   那一定是十分十分幸运的。   可这种极其需要气运的事情……再思及上次金丹大典上长霄真人对于萧辰的殷殷期盼,杜子腾一时间突然对萧辰这种生来叫人连嫉恨都难的人生出一点无力感来。   然而,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甚至不是你努力就能有这种际遇的,对于这种狗屎的“天命”所决定的事情,杜小爷一向嗤之以鼻。所以他很快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换了话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呢?前面那个葛长老好像是让你为横霄剑派计,守着矿石不要出手,后面这位冯长老好像是要让你为天下苍生计,免费把矿石撒出去啊。”   萧辰却是淡然从容地斟了一杯禾禾酒:“与我何干?那不是你的精晶尘光矿吗?”   杜子腾以精晶尘光画符的举动彻底打乱了他们之前的计划,将水搅得这么浑,萧辰绝不会坐视杜子腾逍遥在外,这个烫手山芋他自然会原封不动地塞回杜小爷手上。   于是,杜小爷的正经表情立马裂了:(⊙o⊙)   人居然能无耻到这个境界!   枉小爷还把你当合伙人推心置腹呢!说好的风险收益共同担当呢?!居然只因为门派内的不同意见你TMD就把小爷放生了!   杜子腾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萧辰却是饮了一杯酒之后很淡定道:“方才二位长老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打算怎么做?是不出手呢,还是免费撒出去呢?还是继续拍卖?”   杜子腾还没开口,萧辰已经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你是选择剑派,苍生还是灵石?”   杜子腾竟然怔住,这TMD居然变成了一道修真界的古老选择题。   然而,这一刹那,不知为何,杜子腾没有第一时间将这话扔回萧辰的脸上。他竟突然想到自己对这修真界还一无所知时在镇长面前夸下的海口,这一路走来,几番折腾几番惊险,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修为?是财富?还是可以左右他人的能力?还是当初年少无知所立下的豪言壮士:想要自己还有所有人都能自由自在凭自己的心意生活在这修真界?   这一路行来,自己到底有几次是随心所欲挥洒随性,有几次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又有几次是惑于眼前之利失却了本心?   杜子腾突然明白了萧辰这番话的含义:自己想要的道到底是什么呢?   就像这些剑修,每个人心目中大概都有一样自己坚守的东西,葛长老有,冯长老有,萧辰纵然心沉如海,定然也是有的。那他杜子腾如果有的话,应该是什么呢?   不过片刻间,杜小爷淡定把酒壶从萧辰手边整个抢了过来,萧辰投来目光,杜小爷却回以痞痞的一笑:“我都要!”   然后,他老人家一仰脖子揭开壶盖将一壶禾禾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可以兼顾善其身济天下,为什么不能同时选择呢?   去尼玛的古怪选择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答案叫多选吗?   他受够了这无穷无尽受制于人的感觉,他杜子腾既想自己兜里有灵石过得逍遥自在,知道自己人小力微却也希望在力所能及之处能让修真界永保太平盛世没有邪魔肆虐!   扔下酒壶,杜子腾挑眉道:“萧辰,我既然可以替你解眼前之围,你给些诚意做一笔买卖吧!”   萧辰淡然一笑:“哦?我以为你还欠我一次半的性命?”   杜子腾“哎?”了一声挠了挠下巴,随即正色道:“那个我日后也一定会偿还。这一次的交换,我想让你指点我的修行!”   眼前这个金丹,纵然自己再怎么不服气,再怎么意难平,可对方的修为、受过的修真教育都是整个修真界一等一的,自己一直以来在修行上一直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若想真正成为想成为的那一类人,博采众长触类旁通才是正途,闭门造车终究道路狭窄效率太低。   君不见逃亡途中萧辰随口指点的心神收束之法都让他收益颇多?可叹他自诩聪明,这位金丹一直在自己眼前打转,他却囿于心中一些成见白白浪费了这么大好的资源。   然后,杜子腾竟然规规矩矩向萧辰行了一礼。   不是为萧辰的显赫身份,只是为了在修行上,他走在了自己前面。   在修行一途上,杜子腾直到此刻才真正谦逊下来,正视他一直以来的短板:缺少系统的学习。   萧辰放下酒杯一怔,随即抬眼直视杜子腾双目,那双眼睛真诚坦荡无拘无束就像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一般。   “好。只要你将眼前这精晶尘光之局解开。”萧辰缓缓应诺。   杜子腾笑得眉眼弯弯:“嘿,那一言为定!”随即杜小爷叉腰大笑:“既要维护修真界的和平又要捍卫门派的利益吗?你们以为这就能难住小爷吗?不就是既想立牌坊又想当XX嘛!小爷必要让我横霄剑派做到!”   萧辰呛咳之后举杯似是要遮掩,可那宽衫大袖掩住的却是唇边那一抹隐隐的笑意。突然之间,即使是见惯波澜识遍人心,萧辰竟然也有些期待起杜子腾新一轮的折腾起来。 第100章 金丹意想不到的手段   杜小爷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没过不多久,江湖就开始流传一个激动人心的传闻:据说横霄剑派当真是有精晶尘光的!并且,横霄剑派还有意将部分进行拍卖!   这个消息还没有流传太久,咳,黑市上有价无市的精晶尘光先是突然开始有了踪迹,然后价格应声而跌。   即使是旁观的萧辰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操纵买卖的事情上,杜子腾确实是天赋惊人,这第一轮他算不得正式出手,只放出一个消息已经搅动整个局面,原本死抱着矿石惜售的修士听闻这个消息有些坐不住地抛售了才会如此,毕竟打着横霄剑派的名义,修真第一大派,如果真要释放库存,那必然是极其惊人的,胆子小的囤货修士只想趁着现在行情还不错赚一波是一波了。   这样一来,至少那部分抱着灵石/灵物却无处兑换的金丹修士们的兰舟是有了着落。   算是初步解了这燃眉之急。   可即便如此,因着兰舟认主的特性和破晓秘境之事,精晶尘光在此时类似那不可再生的消耗品,用了便少了,出手再多、价格再跌也终有个极限,横霄剑派果然抛出了第二个环节:拍卖。   并且拍卖的并非精晶尘光,而是兰舟,活生生的、已经制作完成的兰舟。   消息一出,聚集地彻底轰动。   需知精晶尘光虽然是兰舟最重要的一项材料,可光有精晶尘光也是造不出兰舟来的,只不过在眼前这等情境之下,因缘际会,让精晶尘光成了制造兰舟的瓶颈而已,事实上,兰舟上的其他材料、还有兰舟盟的制造手艺都可都是极其昂贵与费时的。   就比如那些趁着市面上有矿石高价收购了精晶尘光的,还不是得去找兰舟盟再出上一次血、等待些时日才能搞到兰舟?   但这般直接拍卖的兰舟就不同,现在什么最宝贵,时间啊!   那星潮已是一副随时欲发的模样,哪里还能等兰舟?能有现成的兰舟那必然是上上之选……诸多金丹心中的骚动搅和得整个聚集地中风潮涌动,十分不平静。   而这边厢,司少文双目布满血丝却是神情中带着一股志得意满地朝萧辰拱手:“总算不负道友所托。”   萧辰却是客气地回礼道:“短短一日之内,司盟主能造出这许多兰舟,当是萧某多谢盟主才对。”   杜子腾一件件仔细检视着那些兰舟,果然如约定中要求的一模一样,也不由有些钦佩这兰舟盟的高效。   司少文却是难得地流露出自豪之色:“这星潮涌动哪一次我兰舟盟不是全盟出动为整个修真界打造兰舟,这次的数目也算不上什么。还记得上一次不过十数年前,萧道友你尚未结丹也曾前往……可那时候,光是萧道友你一人带来的精晶尘光就足以够整个横霄剑派使用,可这一次……唉,说来还真当多谢萧道友,若不是你慷慨解囊,只怕要不了几日,待星潮真正开始,我兰舟盟真能让众位道友们生拆了。此次解围之恩,兰舟盟上下铭感内腑!”   萧辰只摇头道:“司盟主不必如此,只是,今后兰舟盟怕是要仔细参详一二……”   司少文皱眉长长叹气,终究只是朝萧辰一礼就此告辞离去。   萧辰所说的一切,司少文何尝不清楚,兰舟盟便是因着兰舟而存,这一次危机是过去了,可精晶尘光的产量不再已成事实,兰舟盟将来何去何从,恐怕四大世家需要仔细商议一二了。   而萧辰看着司少文的背影,心中更是知道,他方才那番劝告不只是因为精晶尘光矿,还因为他身边这不安分的家伙那恐怖的脑子里想出的主意,只怕这主意一出,就算修真界发现另一处可产精晶尘光的地点又或是找到了可以代替精晶尘光的材料,这兰舟盟的生意也是到头了。   还好是眼前这局面,如若不然,凭他身边这小子要出手的那招,只怕兰舟盟就能和他们明火持杖地干起架来。   可若不是眼前这局势,恐怕杜子腾也不会卷入到这些事情中,这些因因果果错综繁复,当真令人剪不断理还乱。   萧辰皆一笑置之,他身边的杜子腾已在追问:“兰舟既然到货,那我们可以开始啦?”   萧辰点头。   类似的拍卖无论是钱有财还是杜子腾都极其有经验,组织起来完全不成问题,哪怕此次参加拍卖的客人都是恐怖的金丹大能,但以横霄剑派的武力也足以保证此次拍卖安全无虞。   只是,对于这场拍卖,钱有财心中还是有疑虑的:“我说杜小子,你给老夫交个底儿?你和萧辰是怎么打算的?这兰舟可是造一艘少一艘,我不相信你不知道,纵然你从那破晓秘境中带了些精晶尘光出来,那也是用一点少一点,你手上这些矿石若是与剑派兑换,门派是绝不会亏待于你的,这些外面的修士能给你的无非只是灵石灵物而已,可门派中你能兑换到好些绝不可能在修真界中找到之物,而且,这般功劳于你在剑派立足也是大大有利……你可别为了点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因小失大啊。”   杜子腾毫不意外钱有财会知道精晶尘光矿来源于他,毕竟,当日破晓秘境众目睽睽之下,兰舟冲进秘境中有目共睹,他的兰舟是从钱有财那儿讹来的,没人比钱有财更清楚,更结合这前前后后的传闻,钱有财掌管外门采买之事,心眼灵活,猜不到才是怪事。   而钱有财这番长长劝说中,更是语重心长,杜子腾相信他是出于一番好意。尤其是最后“因小失大”四个字更是意味深长,想必横霄剑派中,必是有人不同意他这般进行拍卖的吧,钱有财是怕他因为赚这些灵石而影响他在一众门内金丹心中的形象进而耽误他在门内的发展?   杜子腾却是笑得胸有成竹:“多谢钱长老的提醒,但我是什么样的人,怕是众位长老中再没比您更清楚的了,您看我会是那等短视之辈吗?”   钱有财不想还好,一想就牙疼,当日自己不是点头允诺这小子可以在外门以灵石兑换功绩点,结果……这小子搅和了好大一场风雨,赚了个满盆满钵!那空手套白狼的暴利就是他这背靠修真第一派常干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卖的金丹修士都看得眼红。   可最后,这小子收尾确也收得漂亮之极,既托住了门派之底,不至引发暴乱,又干净利落地替飞毫院赢得前三席位,还给自己换了稻艘兰舟,方方面面周全妥当,纵是他这个不喜动荡的外门长老最后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因此,他也一声长叹:“你小子最好明白,这事跟在外门那些事不一样,事关门派,由不得乱来,你好自为之吧。”   说实话,以钱有财在修真界管理买卖的眼界阅历,哪怕是在高阶修士中也是佼佼者,可他确实没看出来杜子腾到底能如何令门派内这些金丹满意的同时又能让那许多门派外急需兰舟的金丹满意。   在萧辰全力调动横霄剑派势力的配合下,杜子腾以极致的效率筹备好了这次拍卖,至于这背后萧辰摆平了多少剑派内的不合意见,杜子腾才懒得过问,或者,这也是一种信任的体现,至少他相信萧辰绝不会搞砸。   因着情势,这拍卖会根本不需要什么宣传请帖,几乎是一两个时辰之内准备妥当就开始了。   底下座无虚席尽是金丹大能,这般恐怖的拍卖景象修真界从未有过,金丹……用万里挑一来形容都不足为过,恐怕十万修士中才能有一人能这般幸运得到此修为,可眼前,竟然密密麻麻坐了一片,不说别的,就是那各异的恐怖威压交织在一起就能叫普通人承受不久七窍流血而亡。   而偏偏主持这拍卖会的却是个炼气期小修士——咳,正是杜子腾。   这等大场面,除了萧辰的结丹大典之外,杜子腾是没见过这么多高阶修士了,但他也不怵,今日一切早在他计划之内,所有可能的意外皆在他掌握之中,金丹再多又有何可惧?   “诸位前辈高人,小子不才,因和真传首席有那么点裙带关系,特被门派委此重任,言语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这番开场倒是令很多内心焦灼不耐的金丹修士心中一缓,笑了出来。   如今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小小的炼气修士乃是萧辰的道侣,难为他竟然这般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还一番调侃说自己与萧辰有“裙带关系”才被派来主持,哪怕再是心内着火的修士,这番话过后也觉得这小子颇为有趣,心中略略放缓了一些。   杜子腾听见底下成片的轻微笑声,也不拖延,当下进入正题:“事关星潮,事态紧急,小子不啰嗦,拍卖开始,一共十艘兰舟,兰舟盟司盟主亲自督造,绝无虚言!”   这番话刚落,底下已是嗡嗡一片,十艘,那就是只有十次机会!在场每个散修金丹都在拼命扒拉自己的储物袋,只担心自己家底不够,至于那等似萧辰这样名门大派重点栽培的金丹弟子……有门派为后盾,拍下兰舟更多是为战略考量,而不光是自己使用了,同样的,有门派金库作为支撑,他们的意态自然闲适无比,只让其他出身不那么好的金丹恨不得咬碎一口钢牙。   而坐在台下的司少文同其他三位副盟主互相交换了眼神,心中都是惊讶难言,如果只是十艘兰舟以堂堂兰舟盟全盟之力怎么可能会倾尽全力一日才造十艘,那兰舟胚子他们是早就备好只等精晶尘光的!   这四位盟主心中无比清楚,当日他们为横霄剑派打造的数量可是百倍也不止!可现在横霄剑派才拿出十艘怎么可能止得住眼下这千钧一发的局势?这横霄剑派到底是打什么主意?四位盟主皆从彼此的目光中看看了浓浓的担忧与疑惑。   也不知是不是见情势紧张,杜子腾随即道:“诸位前辈就算最后没有拍到亦不必懊丧,拍卖之后还有惊喜!好了,本场拍卖按修真界一贯的老规矩以灵石计价可以灵物抵扣,价高者得,第一艘,开始!”   随着杜子腾这声号令,抢夺战拉开大幕,杜子腾无奈发现他那番“惊喜”的话算是白说了,看这转眼间价格已经破百万的趋势,根本没几个金丹放在心上啊,也罢,那就最后再揭晓吧!   在每一个焦急地期盼能从那十艘兰舟中到手一艘的金丹看来,十轮竞价,每一次都被修真界那些该死的身世丰厚的道友报出的惊人数目击退,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同期修士领走兰舟,这一轮又一轮都重复着同样的悲剧,时间显得是如此漫长。   可当杜子腾张口道:“两千零八十三万,两次!还有没有出价的?两千零八十三万,三次!成交!十艘尽皆拍出,拍卖会部分结束!”   无数金丹大能心中都涌现出同一个想法:明明方才时光那么漫长,这怎么转眼间,十艘就都没了,那可是十艘,十艘啊!!!他/她只是想要一艘而已,竟是都不能如愿么?!   数位见惯起伏的金丹大能竟是无力地坐倒在位置上,心境差点失守。   甚至有不少已经起身,以金丹修士的身法眼看就要消失。   杜子腾连忙扯嗓子喊道:“诸位没有拍到兰舟的不必焦急,兰舟还有!”   无数灼灼目光夹着涛涛威势铺天盖地向杜子腾砸去,如果不是萧辰见机得快护卫得当,只怕杜子腾当即会经脉尽断成个废人。   他却浑然不觉一般按拍卖的规矩一拍桌子:“下面进入下一个环节。”   然后杜子腾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契约书来大声念道:“鉴于星潮在即,众多金丹修士苦无兰舟,我横霄剑派特提供一千艘兰舟开展租赁业务。”   租赁?!   众多金丹大能目瞪口呆.jpg 第101章 萝莉御姐还是伪娘?   几乎是杜子腾刚刚说完“租赁”,底下就有金丹修士迫不及待地问道:“租赁?是横霄剑派愿意相借兰舟吗?”“你们横霄剑派真的拿得出一千艘???”“不是骗人的吧?你这小修士做得了主吗?拿出一千艘兰舟来借?!”   无数大修士声音交织在一起,似无数奔雷轰隆隆地直冲杜子腾而去,在这阵势面前什么晴天霹雳都相形见绌,萧辰见状当即长袖一振舌绽春雷:“安静!”   凛冽剑意镇压全场之后,他才道:“诸位道友稍安勿躁,我横霄剑派既然说了,自然会做到,诸位不妨细听一二。”   此时那些原本起身要走、心中盘算着各种不和谐打算的大修士们也不走了,却也不坐下,只在原地凝神看向台下那一脸淡定微笑的小修士,急于知道横霄剑派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天上绝不会无缘无故掉金子,在座诸位大能皆是大风大浪过来的,数百年光阴间尔虞我诈也见识无数,兰舟这等奇缺之物岂会无缘无故相借?只是不知这横霄剑派到底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了,他们忐忑地想到,而且一千艘……怎么着这次自己也能轮上了吧?   对于兰舟没有那么紧缺的六大门派而言——事实上刚刚拍卖的那十艘兰舟几乎最后的角逐都是在这些大门派之中展开,最后也基本是落入了他们的口袋——横霄剑派提出的这个概念虽然吸引力没有那么大,却也不是没有的,毕竟金丹修士最多的就是他们这些大门派,兰舟总是不够用的嘛。   杜子腾看到整个安静下来的场面,忍不住微微一笑,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成功一大半了,他并不卖关子,只是侃侃地续道:“诸位前辈,此次兰舟租赁业务只有几个简单的要求。“随即他按着那契约纸上的东西继续往下念。   场下诸位大能只凝神细听。   “第一,为了保证兰舟资源的合理利用,此次租赁业务无论门派会向整个修真界除邪门以外的所有门派展开,包括散修;   第二,诸位需要提供一件价值与兰舟相当的灵物,经我横霄剑派认证评估后可作为质押之物存放于此,星潮结束归还兰舟之日,这质押之物自会归还;   第三,兰舟租赁以日计费,自租赁之日起每日一万灵石;   第四,兰舟租赁者需与横霄剑派缔结契约,逾约不归还兰舟者,横霄剑派有权追讨,质押之物亦归横霄剑派所有;   第五,本项业务所有解释权归横霄剑派所有。”   在座诸位金丹有人低头凝思,有人互相窃窃私语,更多的修士面上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的释然和迫切,这样的要求相比于根本没有兰舟可用的那些金丹修士而言,自然是极其优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慷慨的,一天一万灵石,整个星潮下来至多不过数十万,方才那一艘兰舟可就拍出了两千万的天价!   至于星潮之后,说实话,兰舟虽是逃命利器,可不是每个修士都需要的,若不是没有兰舟无法进入星潮之中,只是出于兰舟本身的功用,是绝不可能将兰舟炒到这样一个天价的。   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刚刚宣读完整个租赁契约已有无数金丹当下决定:租了!   而兰舟盟的几个盟主更是在心中为这个租赁的主意叫绝,横霄剑派真是打的好算盘,这样一来,不仅彻底缓解了眼下整个星潮中对于兰舟的匮乏问题,长久看来,即使整个修真界有没有精晶尘光也都没有大碍了,反正都能通过横霄剑派进行租赁,难怪前几日那小修士反复询问兰舟认主之后是否能够解主动除认主呢。   因为修真界历史上曾经因为争夺兰舟发生过不少血雨腥风的惨案,才会有后来兰舟盟打造的兰舟不可被抹去主人印迹的古怪特性,这样一来,兰舟一旦认主再抢夺也全无价值,避免了诸多纷争。   司少文旁边的雷山低声传音道:“开始我还以为横霄剑派要打造这样一批兰舟是为了门派内各金丹之间可以流转使用呢,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横霄剑派的气度,竟是要向整个修真界敞开供应……”   “啧,想来也是,之前他们横霄剑派那个华嶷真人不是也造了一批兰舟,应该足够他们整个剑派使用,哪里还用得了这么多……”   司少文算了算数量,这一千艘投放出来,这次的星潮算是完全无忧了,到此,他们兰舟盟算是彻底对整个计划地心服口服。   而底下坐着的钱有财更是在目瞪口呆之余,看着台上杜子腾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没想到,这小子还当真想出了两全之法,门内那帮维护门派利益的、又或者所谓着眼修真界大局的死心眼儿剑修们这下恐怕都没意见了吧。   既然是租赁自然是可以重复使用的,便不存在横霄剑派自身资源的流失问题,也满足了修真界中那些小门小派、还有散修中的金丹修士的需求,可真是既顾全了大局又保证了横霄剑派的利益,想到那小子才炼气期的修为,却偏偏生了这么一副脑子,钱有财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且钱有财无须拨动本命法宝金算盘,只眼珠一转就轻易得到一个结论,我的乖乖,这样一来,这小子只要坐在星潮之外就能日入千万灵石,星潮结束之后,兰舟还是他的!   看到没,生意还可以这么做的!   钱有财一双绿豆眼眯了眯,只想着以后无论如何定在从那小子身上榨出更多好主意来才成。   杜子腾宣布完整个契约之后便再次道:“诸位前辈,如果对这契约还有疑问可当场提出,如无疑问,请自行传音给我横霄剑派钱有财钱长老进行租赁报名,钱长老会统计报名结果之后公布。”   就在此时,一位颇为正直的金丹修士却站起身有些不安地道:“这位小道友,我有一问。”   杜子腾十分谦逊地连道“请讲”,他见惯了那些横眉冷对气势凌人的金丹大能,乍然遇到这么一位态度窘迫的还有些不习惯呢。   这位金丹道:“若是意外中兰舟不幸损毁……而租赁的修士却又不能当真以扣押之物抵偿的可有其他办法……”   杜子腾却是一怔。   这站起来的金丹修士浓眉大目,周身确实不如萧辰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一样灵光环绕,却偏偏眉宇间一股凛冽正气,杜子腾直觉判断,这位金丹怕是一位散修,而且还是一位散修中少见的剑修。剑道一途艰难更胜其他道数倍,又不似丹道符道本身就是营生手段,若无师门扶持,能一步步走到金丹,确是难得。   听他这疑问,只怕他能拿出的扣押之物虽能暂时借扣,却是万万承受不起被抵偿的风险的,能这般坦荡地先一步问起,也足见心性光明磊落。   萧辰此时却起身道:“这位可是罗明光罗道友?”   那金丹迟疑间点头:“正是在下。”   其余众多金丹修士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些情绪,这位叫罗明光的剑修成名远在萧辰之前,甚至恐怕萧辰出生之时,他便已经是金丹了。他的确也如杜子腾猜测那般是一位散修,且在修真界中是出了名的正直坦荡之辈,也一直以来确实过得十分拮据,因着没有兰舟,他已经错过许多次星潮了,以他的寿元,再错过这一次就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下一次了。   萧辰微微一笑温言道:“罗道友你的人品心性天下人有目共睹,若当真发生如道友所述的情况,在下可以代表剑派承诺,道友可以不必偿还,大可放心租借兰舟。”   剑修之间的惺惺相惜在这一刻清晰明了,不过一艘兰舟而已,萧辰知道罗明光对于兰舟的渴求和他心底坚守的剑道,同为剑修,萧辰绝不愿见他为此折损掉剑修的凛冽风骨,修真界中少一个这样的人便是多了一分惋惜。   罗明光心中感激,然而他在迟疑一瞬之后却是拱手道:“多谢,如若这般,在下怕是不能相借了……”   旁边立时有金丹修士道:“明光,何必如此!萧道友都已经……”   罗明光却十分固执:“萧道友一片心意在下心领,只是罗某于横霄剑派素无交情、亦与萧道友素不相识,又何德何能让横霄剑派、让萧道友为我开此特例?即使此次我能有幸借到兰舟入星潮得那大机缘,可借舟一事已令剑道有瑕,绝无冲击元婴的可能,又何必再借兰舟?辜负萧道友一番心意了,还请海涵……”   底下坐的数位剑修却心下了然。   更多的金丹修士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当真遇到这种境况时,真能如罗明光这般,事先相询,即使得萧辰破例也不会相借吗?要知道兰舟损毁之事根本尚未发生,他无法真正以抵扣之物偿还横霄剑派也全不知情,能这般磊落询问,得到萧辰这般答复还能坚持无功不受禄,实在是令人无法不动容。   道心道心,何为己道?己心为何?   兰舟一事固然关系星潮机缘,可机缘与本心该如何取舍……   这一刻,无数金丹都在默默思量。   当即有人叹道:“罗道友所修明镜剑意,果真道心无镜纤尘不染,在下自愧不如。”   萧辰一时亦是默然。   当场就有部分金丹兴奋消退,一脸若有所悟,能走到这一步,在场金丹皆是心性坚韧之辈。之前星潮将来兰舟匮乏,喧嚣之中难免道心浮动,罗明光这么一番言谈之后,不少金丹回头看去,竟不免心中暗道惭愧,只是一次星潮竟让自己这般不堪,毕竟还是道心不稳哪。如此这般,就算是借到了兰舟也会如罗明光所说,道心存瑕且不自知吧,真是好险。   见了现场这突然沉闷下来的气氛,杜子腾灵机一动:“咳,谁说兰舟损毁不用还的,借舟不还当然要抵偿!”   罗明光诧异地看过来。   杜子腾却是机灵地道:“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罗前辈就偿还一个承诺吧。”   说着,杜子腾把目光抛向一旁的萧辰。   萧辰一怔,随即失笑,自己一介剑修竟不如这杜子腾更能明白剑修之心啊,自己想借此保全剑修风骨,可这般高高在上的无故施舍岂不正是在折损剑修风骨?   萧辰当即朝罗明光一笑:“不错,介时若当真无法抵偿兰舟,罗道友便欠下一个承诺吧,一个如果横霄剑派一日有求于道友,不违背道义、又力所能及的话,道友需要完成的承诺。”   听完这番话,在场所有金丹先是一怔,明悟过来之后便是震撼,这震撼中又带着一种难言的感动。   罗明光只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名声再如何也只是空名,他身后空荡全无一物,可横霄剑派却是修真界的庞然大物,门下不说更高阶的修士,就是金丹也远胜其他所有名派,这样的名门大派肯将兰舟相借给罗明光已是心胸开阔,方才萧辰肯为罗明光破例已是宽容慷慨。   可在在场许多金丹看来,无论是相借兰舟还是肯为罗明光破例都抵不上现在萧辰向罗明光索要的这一个承诺来得震撼。   横霄剑派会有有求于罗明光之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正是因为这是个笑话,才令人如此动容。这是横霄剑派为顾全他们这些没有靠山的金丹那一片小小的自尊而做的躬身一揖,退步一礼,如何能令人不动容。   萧辰瞥向一边抖机灵抖得无比顺溜、这一次却抖叫全场心生感佩的某人,当即接着朗声道:“不只是罗道友,在座所有道友,萧某皆可承诺,如果诸位确是遭遇如罗道友所述的情形,的确无法用质押之物抵扣的,诸位只须偿还这一个承诺即可!”   全场静默。   即使这个承诺永远兑现之期,却已令罗明光嘴唇颤抖,心中竟是感动难言,半晌才道:“罗某以道心起誓,无论将来是否有需要抵偿之事,只要横霄剑派有令,只要不违背道心,罗某愿往!”   萧辰尚未来得及推却,当场就有别的金丹起身道:“萧道友请不必拒绝,将此条亦写入契约中吧,我等亦和罗道友一般,无论是否有抵偿之事,只要横霄剑派有令,只要不违背道心,在下愿往!”   在场其余六大门派皆是面面相觑,这横霄剑派兰舟租赁一事……原来水这么深吗?   七大门派自然是庞然大物,可七大门派之外的散修、小门小户的修士那也是一股无比庞大的力量,如果一个轻飘飘的承诺便可以拴住……横霄剑派下的好大一盘棋。   可作为当事人,身为横霄剑派下一任当家人,在萧辰眼中,这只是一群金丹的一个承诺而已,且不说能不能兑现,就算可以兑现又如何呢?相较于萧辰今时可以调动的力量而言,他确实是没有太放在眼里的。   方才他愿意给所有金丹这个机会,自然有出于横霄剑派名声的考量,但他愿意做这件事更多的却是从整个修真界的发展来考虑,他愿意给这些苦无兰舟亦无门路的金丹们一个机会,愿意在这个邪道势利隐隐扩张的时候让修真界多一些力量,恐怕他身边刚刚这信口抖机灵的小子也是这么想的吧。   果然,杜子腾此时已经默契地在契约书上加了一条:“附加条款:如若兰舟损毁,租赁人确实无法以抵扣之物抵偿的,不违背道义力所能及的前提下,愿完成横霄剑派一个请求。”   一切如萧辰心中所想,他长袖一挥,一共六条清清楚楚投映在所有金丹修士面前。   横霄剑派显然决心已定,不必他们这些金丹这般欠下这个承诺,而很多金丹心中也已经下定决心,这个承诺无论横霄剑派需不需要、甚至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他们已经决定在相借兰舟之时便已欠下,终生不改。   这般庄肃感佩的气氛中,杜子腾心中却嘀咕,你们可都被这个混账骗了啊,他绝对不什么好说话的老好人。杜小爷心中无比确定,如果有人胆敢利用萧辰这片“好心”来钻空子,比如明明兰舟没有损毁却来说坏了丢了,明明可以赔得起却说自己赔不起……这种人必然是会出现的,也一定会好好领略一番横霄剑派星耀宫掌座的手段。   不过这种时候,这种话杜子腾自然不会说出来影响气氛,反正到时候谁敢谁知道。   杜子腾只道:“各位还有需要向钱长老报名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统计了。”   一共一千零四十一名金丹修士报名,杜子腾一合计,兰舟之中可勉强坐下两人,似那等同一门派的交好修士完全可以拼舟嘛,同萧辰一商量,便就此将四十一个七大门派的修士划落。   最后结果自然皆大欢喜。   然而意外就发生在结果公布的一刹那,一道优雅的男声却突然插口道:“且慢!”   杜子腾闻声看去,哎哟喂俄滴娘,这修真界……还真是处处有神人啊!   只见那出声前来的人,一身白衣,杜子腾这是第一次发现有人把白衫穿得和萧辰不相上下。   只是萧辰穿来是一种煌煌烈日生在云端的耀眼,而这人穿来却是明月流云似喜还愁的俊雅多情。   那眉目流转间看向杜子腾时,竟叫杜小爷一时觉得那目光深情温柔脉脉无言,似有无数话语想倾吐最后又不知从何能诉,直到萧辰迈步上前一挡道:“不知这位……合欢宗的道友所为何来?”   合欢宗三字一出,全场再次诡异。   杜子腾登时恍然,难道他刚刚又着了道?可奇怪,他明明是十分清醒的,那俊雅风流的男子似是认得他,难道是他清醒地着了道?   这合欢宗也不知修的是什么功法,只听宗名……啧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此时台下一众金丹亦是冷眼旁观却又忍不住对这神秘又“大名鼎鼎”的合欢宗窃窃私语,合欢宗的营生……顾名思义,不必赘述。   只是虽然也同其他邪门一样在邪啸海,合欢宗的弟子却甚少听说似其他邪门那般杀戮无辜,所传出的最令正道修士痛恨之事,无非就是门下弟子一时禁不住诱惑被合欢宗的妖女/妖男拐走了。   男欢女爱,门派亦没办法强行约束,只得三令五申将合欢宗夸大妖魔化,甚至最夸张的传闻里说合欢宗弟子但凡看上一眼都能令人X尽人亡。偏偏合欢宗弟子十分神秘,甚少出没在正道的地盘,也因此名声却越传越大,若非有些正道门派同合欢宗有些“姻亲”关系,怕早就被一些正派修士顺手铲除了。   即使是杜子腾这般的小白,也隐约听过这名声不正却名气颇大的合欢宗,那些传闻他是不怎么相信,但能有机会亲眼见一见,杜子腾的好奇心当然是不甘蛰伏的。   他只从萧辰高大身影边上继续窥视着,好吧,方才那位四处喷射荷尔蒙的勉强还算是正常,这其他的……那些女修简直闪瞎杜小爷的眼睛啊,原本以为大雪宫的妆扮就够清凉了,结果这些合欢宗的女修果然不负胜名,那一身衣衫……只是两片遮住上下要害的布片吧,布片之外那些什么也挡不住的轻纱只衬得雪肤耀眼曲线朦胧,偏偏那上面的面孔清纯者目光好奇,妖冶者一脸放荡,直令在场无数修士口干舌枯血脉贲张。   杜小爷一溜儿看过去,只觉得,啧啧,果然萝莉御姐应有尽有,不愧叫合欢宗。   咦?杜子腾蓦然发觉,随后,他轻轻戳了戳萧辰背心:“喂,难道合欢宗只有一个男修士吗?这太幸(?)福了吧我擦!”   萧辰:……   他随即冷冷传音道:“合欢宗心法诡异,不要乱看。”   杜子腾撇了撇嘴,切,诡异能扰人心神的他也不是没见识过,比如那凶兽喷吐的血雾,可这合欢宗除了穿着暴露点也没啥啊,而且,这种程度……杜小爷想了想自己曾经画来勾引萧辰的那些美人图,眼前这些只是小菜一碟啊,于是,杜小爷自顾自地继续浏览起来。   萧辰让他不要乱看当然是有道理滴。   杜子腾发现,这合欢宗也不是每个美人都穿得异于修真界的道德观,还是有那么一部分女修相形之下打扮得中规中矩,至少衣衫布料是多了不少的,裙摆开叉到腰露出雪白大腿什么也算不得什么了。   然而……当杜子腾在第一个穿得还算端庄的美人脖子上看到凸起时,他迅速移开目光,只心道,一定是看花了一定是看花了,然而,当第二个第三个陆续出现时……杜小爷终于崩溃了,我擦你大爷啊!居然不只萝莉御姐,连伪娘也不放过,那白衣男口味是有多重啊啊啊啊啊!   杜子腾鄙夷的白衣男此时口中开开合合,萧辰脸色却是凝重,随即亦是开口回了一句什么,显然是在同那合欢宗的修士传音。   而后不过片刻间,这群合欢宗的修士便退走了,杜子腾只远远收到了白衣男投来的最后一瞥,那目光里复杂至极,只令人忍不住想追上前一问究竟,一时间令杜子腾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着了道?   而此时,萧辰回身过来,看着杜子腾的神情十分复杂,似是审视似是分辨又似在询问,杜子腾一脸莫名其妙:“喂,这租赁还没搞完呢,你这是要干嘛?”   萧辰摇头不语,算了,等会儿再找这小子吧。   一千份契约签好,自是人人皆大欢喜。   一众金丹领了兰舟之后散去,萧辰已把杜子腾拎到了一边:“你手上应该还有多余的兰舟吧,留三艘出来。”   杜子腾十分讶异:“不是说给门派里的修士吗?怎么……”他随即恍然大悟:“你跟那个什么合欢宗的达成协议了?”   然后杜小爷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才偷偷摸摸朝萧辰小小声道:“喂,你这三艘兰舟换了里面哪个?萝莉?还是御姐?”   他看着萧辰面无表情的面孔,惊恐地道:“难道是伪娘?”   萧辰:……   然后杜子腾彻底震惊:“难道是那个白衣男?!”   萧辰突然后悔自己刚刚不该答应用三艘兰舟打发走那帮修士,或者应该把眼前这胡思乱想的小子还给合欢宗才是应该? 第102章 小木棍的苏醒?   西荒旷野,朔风怒嚎,卷得草根拔起翻飞天地间,本应清冷的风中却夹着铺天盖地的腥臭之气,一只秃鹫仿佛嗅到气息远远而来,可却迟疑地看着那团北风也无法驱散的凝结红雾,一时不敢落下。   然而,终是饥饿的本能驱逐一切危险的警告。秃鹫羽翼不再扇动,慢慢降下接近那腥臭之源,它期冀中的美食所在。   那团红雾却猛然伸缩,秃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嚎便再无声息。那红雾似生灵一般细微涌动似在咀嚼一般,随即嫌弃地吐出一堆羽毛骨肉,那骨肉啪地落到不远处的草地上,苍白干瘪没有丝毫血色生气。   数日以来,这不知满足的血雾停驻此地,飞禽走兽皆未放过,此处渐成绝地,到得今天有了这只秃鹫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之后,血雾仿佛终于突破了某个临界点,在略微长大了肉眼难辨的一点体积之后,它猛然收缩,渐渐凝成一个血色身影。   那身影活动了一下周身骨骼发出卡啦声响,好似许久未曾活动一般。   而裸露出来的地面上,死气沉沉,无数白骨森然在列,其中有些骨骼上竟隐隐带着月白银路——传闻碧月城有一门溪月心法,吞吐月华精粹血肉,唯有修炼至精深之处方能将月华凝入骨髓。   那血色身影悠然负手,然后眯着眼睛看了看天际:“真是蠢货,最后竟要本尊亲自降临,还好赶得上。”   然后轰隆声响中,一只凶兽远远自天际而来,鳞甲披覆赤目如血,却偏有一目已眇,赫然正是追杀萧杜二人那只。   这只凶兽远远便降落在地,似是不敢在这血色身影前放肆,然后奔跑过来乖乖伏倒在地,将叼着的东西奉到血色身影脚边,直像只家犬一般乖顺,哪里有半分凶戾之气。   这血色身影挥手间,那东西便到了他手中,是只储物袋,他在手中掂了一掂后满意一笑:“呵,这笔买卖做得还不算太蠢。”   然后,他微一眯眼抬头道:“时辰到了啊。”   ======================================================   此时,修真界聚集了几乎所有的金丹修士,都在仰头看天。   杜子腾转头问身边的萧辰道:“时辰到了?”   萧辰点头。   然后杜子腾忍不住问道:“那天听司长老说你去过,所以,星潮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金丹修士都想要去呢。”   萧辰一时不知该从何答起。   须知自有修真界起就有传说:星潮中隐藏着修真界的起始之秘。   这个传说是真是假已然无法考据,但后来无数修士的经历已经证明一点:至少星尘中隐藏着跨越元婴之境的唯一灵光,可几乎所有现存的元婴大能皆自其中得到点化却又不约而同对所有更低境界的修士守口如瓶。   星潮到来全无规律可言,有时间隔十数年,有时间隔上百年,无人可以推断,就比如这次与上次的间隔也不过十数年。   萧辰因缘际会在十数年前曾经前往,甚至可以说,他确实身俱大气运,从中得到了结丹的机缘,才能这般神速地突破金丹,可若要向杜子腾这样的小修士解释清楚其中奥妙,却又一时纷繁难绘,也许这就是只可意味不可言传。   萧辰最后也只道:“你不是也要去么?去了也许就知道了。”   杜子腾有些诧异:“也许?”   萧辰失笑:“你以为这机缘是你方才发契约么?人人有份?即使金丹修士也要看机缘……”   杜子腾抬头看天,此时天空蔚蓝澄澈,朝阳如画,却不见什么异常,但冥冥之中,他却笃定地道:“我一定能知道的。”   萧辰仰望天际,也许其他人听到会笑话杜子腾不知天高地厚,金丹修士都未见得能遇上,你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何来这般狂妄之言?可萧辰却并未出言否定杜子腾,因为在十数年前,他还是个筑基修士时,也曾这般不自量力地前往,而当年,在星潮将起的那一刹那,他也有同样的预感:他一定能从有所斩获。   那预感并无缘由,就像是眼前这片澄澈无瑕的天空凭白告诉了你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讯息,无人解释,可你就是知道,就如同此刻的杜子腾一般。   此时,无数金丹突然睁大了双眼:“开始了!”   只见东边的旭日突然喷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直冲云霄,那道金光如奔涌的大江横穿天际,璀璨夺目得连朝日也黯然无光。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那耀目金光,所有人情不自禁屏息仰望。   那金光奔流复回,竟自朝日升起之地再度冲起,与先前的轨迹完美契合一周后越来越夺目,而此时,遥远的碧空深处,一点华美的星辰破开金光亮起,金光如丝带,星辰如宝石般璀璨,紧接着一颗又一颗,不停有星辰被点亮,那星光彼此呼应,金光中星华闪耀,华美璀璨不可方物。   眼前这景象杜子腾应是第一次见到,却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熟悉,似在哪里曾经见过。   然而不待他凝神细思,金光竟然夹着星辰开始奔涌起来!   如苍穹上最炽烈的火焰突然燎原,又如璀璨天河恢复生机开始奔涌,那一条浩莽洪流横穿天际生生将澄澈天空一裂为二,而当你认真凝神观望其中时,似有万千世界皆在那玄奥运转里,似这天河亦不过只是一道门缝,隐约泄露出苍穹深处世界的一点真实。   “萧道友,霄河已现,便是现在!”不远处有人大呼。   萧辰亦无须人指点,杜子腾只见他手中不知多了一块墨玉石样的中空之物,他扬手向天际一抛,那墨玉离众人越远,却视野中越来越大,最后竟似一道墨色玉扣一般牢牢嵌在那星河光带之上,任凭星河如何汹涌,光芒如何催折,它都纹丝不动。   然后,那墨玉中似有赤金色光芒若隐若现,似是一个符文,杜子腾凝神细看,那符文全然不同于修真界现行所有文字与所有符箓,只有廖廖数笔,却于廖廖中见形态各异,险峻嶙峋处似鬼山宕宕,开阔奔放处又如见旷野无涯,偏偏大起大伏间浑然一体全无违和。   这符文看来更似抽象之画,不应是文字,可杜子腾却偏偏诡异地认得,那是一个“开”字。   他记忆中绝无可能认得这般奇诡文字,可偏偏他清晰地知道,那是一个开字。   险峻嶙峋是挟一往无前的必开之势,那开阔奔放为喻大开之后一览无遗之态。   简而言之,写这字的人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意思:开给我看!   简单至极,亦是霸道至极。   更令人觉得恐怖的是,这个符文清晰的刹那,原本运转的星辰之河竟生生开始停滞,然后那黑色玉扣中,符文最亮的一刹那又旋即隐没,露出背后的一方黑暗天地。   杜子腾凝视玉扣中间的那黑暗,似要吞没一切的黑暗——这就是星河之后的世界了吗?   方才那霸道得能以一字洞开这世界的语言又是何人所书?何族所用?何以能有这般神力?   杜子腾想像不出他短暂的人生中何曾见识过这么一种意思简洁到霸道,意在言外却又内蕴神力的语言。   然而,不待他凝神细思,萧辰已是转头道:“上兰舟。”   其实亦无需萧辰提醒,就在此时,无数兰舟斑斓璀璨已然冲向云霄那玉扣所在之处,似要冲进那星河之后的无边黑暗之中。   杜子腾驾着兰舟亦跟着冲上苍穹,却不知为何,看着那越来越近亦越发放大的黑色玉扣,他莫名觉得那玉扣似一张大口要吞噬一切,他胸腔中心砰砰直跳,有种深切的不安。   萧辰似是觉察到他的恐惧,只扶着他的肩膀大声道:“不必犹豫,进去!”   在极度的不安中,头顶玉扣已然笼罩一切,杜子腾还来不及调整好心态进去便听到身后萧辰的咆哮:“邪魔,尔敢!!!”   然后在桀桀怪笑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大力狠狠击中他们所在的兰舟,轰然巨响中,兰舟裂开,猛烈的气流汹涌灌入,千钧一发间,背后一股沛然灵力进入杜子腾的丹田推动着兰舟飞速向前,而他耳边只回荡着萧辰急急叮嘱的话语:“快走!”   杜子腾回身想说你别去,却被涌入的气流灌进眼耳口鼻,无法看清,更无法张口,只在朦胧中看见萧辰月白色的身影如纤细飞鸟般直奔一道踩在远处兰舟上的嚣张血影。   然后下一瞬间,眼前蓦然一暗,杜子腾只觉得世界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像是已经一切已经消失。   是的,消失。   杜子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太过黑暗也太过安静,不,或者应该说是死寂。   方才的萧辰,那血色的身影统统不见,甚至平时耳边所闻的风声、眼前所见光线全部已然消失,杜子腾一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突然瞎了聋了。   他忍不住起身,然后竟然感觉到脚下摇晃,他站稳身形后低头一看,这一看仿佛引动什么契机,他竟看到脚下破烂的兰舟周遭压着诸天星辰,绚美至极,亦令人惶恐至极,不敢相信自己竟踩着这般庄严壮丽之景。   好半天,杜子腾才小心翼翼地试图驱动兰舟,可奇异的是,无论他如何输入灵力,都仿佛石沉大海,兰舟完全一动不动。   杜子腾仔细地检视兰舟,难道是方才一击中被击坏了核心部件?他有些发慌,如果这样要怎么才能回到修真界?   随即,杜子腾又摇头,兰舟的核心部件完好,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地方竟然没有办法使用灵力。以杜子腾现在的修为,他完全不知道无法使用灵力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方才萧辰似是与人斗法去了,可以萧辰此时的身体状态,也不知结果会如何。   可眼下,他自己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萧辰亦不曾告诉他要如何做,直是束手无策,他知道自己得快点出去,至少要去看看萧辰的安危。   杜子腾忍不住开口喊道:“有人吗?”   然而,四周茫茫无际,他的声音被头顶无垠的黑暗所吞噬一般,毫无回应。   他极目远眺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地方,此处以星辰为砖铺至无穷远处,放眼看去,星海茫茫,每一颗星辰自有玄奥的轨迹,共同构成庞大星海,人似身在星辰之海中,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要去往何处。   突然,头顶一点异象吸引了杜子腾的注意,似有叮地一声轻响,一片暗空之中突然出现一点荧光光,然后那点荧光越来越大,杜子腾看着它掉落下来,落到身侧竟然真的变成了星海中的一颗星子。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依旧是黑黢黢一片,不见任何东西,可方才确实是有星辰自头顶诞生,随后掉入星海。   杜子腾盘坐在兰舟中一心一意凝视头顶,直到他头都仰酸了才听到了第二声轻响,于是他目睹了第二颗星辰的诞生。   这般静静仰望,也不知过了多久,杜子腾默默将这些诞生的星辰出现的方位在心中一划拉,突然明悟地一拍自己额头,真是傻了。   那些星辰出现的位置隐隐在头顶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如果他所料不错,上方所谓的黑暗中应该有一个庞大的地方,那些星辰就是从那里诞生,只有当这星辰落出那地方的范围时才能被他看到。   于是他连忙起身,兰舟此时并不能借灵力驱动,杜子腾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乱七八糟的长剑来,好像是把“逐渊”的定制高仿,当日为着日后还能做出来,留了一把样本在储物袋中,杜子腾将剑试探着往舟外向外一划,全无反应。   杜子腾无奈,但他好不容易对这个奇怪的地方有了一点眉目,绝不想放弃,至少他想离头顶这东西远一些,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然而,他使唤遍了周身所有能用的东西,皆是毫无反应,兰舟依旧是在原地,或者说没有按他的设想动起来,因为杜子腾自己也不知道兰舟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星海中的一切都在沿着各自的轨迹变幻,只有他茫茫然身在其间,唯有头顶星辰的诞生隐隐约约召示着他的方位。   杜子腾冥思苦想,他把储物袋中所有东西全部倒在兰舟中,一样一样地再接着试,无论是多么荒谬多么诡异的法子他都试了,这星海寂静依旧,就似沧海桑田全不以他渺小的意志为转移。   杜子腾不甘心,他手上捏着一把符箓,他知道此处不能动用灵力,却还是一张一张地试着,然而,那一张张在修真界可以呼风唤雨引雷升火的符箓就如同凡界的普通纸张一般,一张张黯淡地消逝在星海之中,就这么全不见任何效果地被吞噬了。   杜子腾颓然坐倒在兰舟中,在铺满舟底的杂物中,一点银光闪烁。杜子腾诧异地摸将出来,那是一张神行符,一张当日他为了装逼在一众外派金丹面前用精晶尘光粉所画的神行符。   兰舟……兰舟上也有精晶尘光,所以兰舟才能稳稳停靠在这星海之中!   而且这点银光,不知为何,看到底下闪烁的星海,杜子腾有一种错觉,这神行符上的符文似乎与这星辰是同一种材质似的,或者说,精晶尘光竟与这些星辰是同一种材质所造?   杜子腾摇头挥掉那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他看着这神行符谨慎地将它贴到兰舟上,他试着用灵力去激发,然而,根本没用,他的灵力在这个地方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杜子腾失望地揭下这张神行符,他叹了一口气随手将之挥落,如同之前那些符箓一般,可神奇的是,一直纹丝未动的兰舟却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真的是晃动了一下。   杜子腾愕然地转头看去,那张神行符并没有如之前的符纸一般“沉没”在星海中,而是如同兰舟一般飘浮在星海上,静静躺在不远处。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现,杜子腾再次摸出一张精晶尘光所绘的神行符,然后,杜小爷生平第一次亲手亵渎了他所画的符箓,把这凝集了他的心神与财富的符箓当成凡间普通纸张一般团成一团,然后用力远远扔出去,果然,这次兰舟微不可察地前进了一小段距离。   杜子腾:……   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冒出一个古怪的猜测:所以,在这个地方,难道只有精晶尘光这样的材料才能被算作东西?才能有点存在感?之前那些,不管是符箓也好,长剑也好,再怎么折腾也毫无作用?   杜子腾看着他那些闪亮亮的神行符,再看了一下头顶,如果照方才那一点点距离,他得扔多少符箓,或者说扔出多少精晶尘光才能前进更远?   为着那一千多艘租赁出去的兰舟,他自破晓秘境中带出来的精晶尘光早就挥霍一空,他现在有的只是这些神行符,就算全部扔出去……恐怕那距离也远远不能脱离头顶那地方的范围,更别说想观望清楚了。   可这个时候,他要上哪里去搞那么多精晶尘光?   一时间,杜子腾再次颓然,这莫名其妙的地方里,他当真是一筹莫展。   如果想要在这个地方自由移动,他起码要再去一次破晓秘境中那个神奇之处才能搞到一座精晶尘光山来移动吧……   突然之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杜子腾脸色有些诡异起来。   说到精晶尘光……他身上好像还有个东西是装了不少精晶尘光的……   杜子腾脸色古怪地感应着丹田中那根许久没有动静的小木棒,它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杜子腾试着沟通了一下,依旧石沉大海。   在又一颗星辰坠落之时,不甘心的杜子腾拼命向着那坑货玩意儿疯狂灌输着一个想法:快点起来,天下掉好吃的了!   然后下一瞬间,杜子腾眼睁睁看着那小木棍竟真的晕乎乎地出现了,好像根本不用多么清醒,它就凭着本能直奔那星辰而去,兰舟因着它的运动飞速地朝反方向前进起来,那效用绝对远胜扔出去一座精晶尘光山,所以这混账当时到底是吞吃了多少精晶尘光……   随后,离它越来越远的杜子腾就眼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倒霉的星辰就此被一根惊醒后还迷糊着的小木棍截住,就像水滴一般彻底被吸收,然后杜子腾眼中混账至极的小木棍在原地一个激灵,竟然在吃干抹净之后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好像才看清了杜子腾所在的方向般,欢快着朝他奔了过来。   杜子腾再次捏着自己久违的本命法器之时,兰舟被它飞速冲来的速度带得再次前进了一段距离,而杜子腾只觉百思不得其解,这家伙自从在自己抵抗血戮门清炖时召唤之后便一直沉睡无法召唤,这一次却在这个神奇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再度醒来……也不知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在下一颗星辰坠落之时,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棍轻轻一震竟是要脱手而出直奔美食,杜子腾一时不察竟真给它飞去,下场自然清楚,又有一颗星辰被吞吃。   与此同时,兰舟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速前进,完全、彻底地偏离了之前的方向。   在小木棍吃饱喝足再次奔回来之时,杜子腾连忙道:“停!”   小木棍仿佛听懂了一般,懵懂地停在半空中,总算没有让兰舟偏离得更远。   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这一次的苏醒,这原本就很奸诈的小木棍仿佛真的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虽然还很稚嫩,却也有了清晰的情绪。   杜子腾试着沟通了一下,想让小木棍从他指定的方向奔过来。   小木棍:?   好吧,虽然有点茫然,但它还是听话地照做了,就这么着,小木棍干着苦力,反反复复地在同一条直线上推舟,都错过了好几次坠落的星辰,在它快发脾气的时候,杜子腾可算是看到了头顶一点光明。   不待杜子腾下令,它已经撒欢地跑远去追下一颗星子了。   在它跑远的最后一次助力之下,杜子腾终于看清笼罩在头顶的庞大建筑,而杜子腾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进来之前他会觉得那星辰之河那么熟悉了。   在无尽的黑暗天穹上,一抹精巧至极的金碧飞檐露出一角,那绚烂的光芒在檐角凝集,光芒越来越炽,最后就像水滴凝聚到滴落一般,那檐角滴落下来的却是一颗星辰——这里就是脚下星海中的星辰诞生之所。   那也是他在仙缘镇上所见的萧辰结凡天象,也是他在破晓秘境中那不知名的处所向他展示的世界一角。   小木棍全然没有理会主人的震撼情绪,而是看到又一颗星辰落下来便兴奋地前去追逐,这会儿它似乎也不忙着吞吃了,而是将那星子顶在一端,弹动身体将那星子顶起跳高之后,又追过去弹来弹去地玩耍起来。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杜子腾却蓦然笑出声来。   小木棍好像远远听到他的笑声,一个走神,那星子从它的身上滑落掉进了星海中,小木棍连忙弯下身体,好像是低头在寻找,可每一颗星辰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它哪里认得出来?   于是它着急地冲进去,在周遭每一颗星辰身边转来转去,可就是没认出来刚刚自己弄丢的到底是哪一颗,最后生气地在星海中横冲直撞,直将那一片星海搅和得七零八碎杜子腾看不下去才将把它唤了回来。   小木棍回到身边的时候,兰舟再次移动,而这一次,握着小木棍,杜子腾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情绪:不开心,委屈,掉了。   作为一个修真小白,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杜子腾,为什么本命法器会有这样的变化,他也就没有再去留意。随着兰舟的移动,那建筑显露的部分越来越多,层层繁复的每一个檐角上都有明明灭灭的光芒在孕育。   杜子腾才恍然发现,这并不是一座宫殿,而一座塔,金壁玉阶架构沉雄,却又有廊桥相连,于一角一檐的细微处见精巧华美,那金壁上隐约可见庄严浑厚的刻绘,明明是威严与典雅两般风格,却杂糅一处毫无违和之感,俨如造化天成。   那璀璨的塔尖上喷吐出道道金色光华,如锁链般连接无尽暗空的不知名之处,只令人莫名觉得这世界浩瀚神秘。   仿佛不甘心于见主人看着那无聊的笨塔发呆,小木棍在杜子腾手心里挪动了一下,杜子腾低头一看,小木棍不开心地翻了一个身。   “咦?”方才的暗处,他根本没仔细观察,他这本命法器身上怎么突然多了些变化?   杜子腾忍不住凑到眼前一看,还用手量了一下,没错,这家伙好像是长大了一点?   而且,小木棍一端某处还多了一个凸起,上面隐隐还可以看见一抹绿色。   杜子腾忍不住古怪地道:“你这是……发芽了?” 第103章 神塔神文   杜子腾忍不住手贱地要去戳了一下那还没怎么现踪影的小绿芽,然后小木棍嗖地一声退出去好远,似乎很防备别人摸它那点刚冒出来的小芽。   杜子腾:……   “好吧,小爷我尊重你那点隐私权。”杜子腾无语到最后只能这么说了。   不过,他挠了挠下巴,不管怎么说,长大了点能发芽总是好事吧?没什么修真常识的他,完全不知道本命法器突然发芽是个什么解释。   杜子腾再次把小木棍招过来,它警惕地在原地不挪地儿。   “没稀罕看你那点小芽,快给我过来!”   小木棍磨磨唧唧地半天才挪到杜子腾手边,杜子腾拎起它很严肃地道:“我可告诉你,现在我用别的符笔画符可不太利索,你要是不能好好给我画符,回头你那点小芽我看也别要了。”   小木棍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于是杜子腾捏着老老实实的小木棍画了一张符,别说,还挺顺手,杜子腾看着小木棍脑袋顶上那一点绿苞,开始沉吟起来,哪怕就是以凡间的常识来看,春暖方有万物复苏,至少得满足什么条件才能发芽吧?   而他回想在剑阁中无意中拾起这破烂小木棍的场景,那时他只是冥冥中数次感应到一种召唤,结果最后就得到了这破烂玩意,彼时心情之沮丧难以言表,后来慢慢摸索,终于发现这玩意儿当符笔还算靠谱,虽然挑食会拉粑粑,可随着吃的东西越来越好,确实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然而,现在这个发芽……难道是吃了精晶尘光导致的?   不,不对,这个变化是在血戮门他晕倒之后发生的,那时这混账可是沉睡了好一段时间。   那会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杜子腾狐疑地低头看着小木棍,而它心虚地蹭了蹭杜子腾的掌心,随后乖乖地躺平了,装死。   杜子腾翻来覆去地打量,没有得到结论,算了,总归不是坏事,最后只要还能画符就成。   杜子腾抬头仰望头顶那座神塔,很显然,所谓的机缘和出去的机会定是在上面,可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上去。   他凝神细思的时候,小木棍偷偷戳了他一下。   杜子腾没反应。   小木棍用了点力,再次戳了他一下。   杜子腾面无表情:“有话说,有屁放。”   于是下一秒——他疑似听到了“噗”地一声。   杜子腾:……   小木棍很委屈啊,它没嘴巴当然没办法说,只能放啦╮( ̄▽ ̄")╭   杜子腾心很累:“你有办法?”   小木棍很得意地转了个圈。   反正现在他是没辙了,这家伙脑袋上刚长了个苞,也罢,不妨看看它的本事。   小木棍凌空画了起来,渐渐,看明白那图案的杜子腾额头突突直跳——那赫然是几块灵石的模样。   眼看这家伙还要在半空继续画下去,杜子腾心塞地从兜里摸出了一大堆灵石,他就知道会这样,这家伙从前没意识的时候已经很难伺候了,现在更加变本加厉,原来只是给它吃的它会挑,现在它已经会主动挑要啥了,突然间,杜子腾很后悔唤醒这混账。   小木棍不耐烦地敲了敲兰舟,心神相通的杜子腾心中滴血地再次补上了不少。   小木棍欢快地扎进那堆成小山的灵石堆中,然后下一秒,杜子腾目瞪口呆,只见那小山样的灵石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然后那小山中间突然长出一棵绽放出紫色华光、看起来神异不凡的小树苗,那树苗飞速地生长,眨眼间已经高过杜子腾,而且那生长的速度丝毫没有因为高度而有丝毫放缓的迹象。   唯一不变的却是脑袋顶上那可笑的一个绿苞,杜子腾当即反应过来这小木棍是要做什么,连忙发挥修士的敏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攀爬到树顶。   踩在树顶杜子腾才发现这生长速度有多么骇人,而头顶那宫殿又有多么遥远,底下明明是汪洋星海,此时却飞速地退后,渐渐看起来像一个巨大湖泊,随后,杜子腾又发现湖泊也不对……   而此时,一道玉阶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底下的星海已然变成了一条宽阔无际的浩瀚星河,可他方才身在其中来来回回地划动竟完全无法看到边际误以为是海洋,而那兰舟早已经渺然不见踪影。   看着脚下这恐怖的参天巨木,杜子腾突然有种荒唐的笃定,总有一天,他那破烂的小木棍定会长成这般上可承九霄下可接十幽的顶天立地模样。   不知为何,杜子腾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巨笔如椽”的说法来,想到也许有一天,自己会用长成这般模样的小木棍来画符,杜子腾胸中突然豪情满溢,忍不住微笑起来。   可他脚下的巨木好像有点不乐意了,怎么老踩在人家脑袋顶上不动,不嗨森!   巨木忍不住扭动了一下,杜子腾就跟地震了似的忍不住摇晃了一下,然后轻轻一跃,踩到那玉阶之上,他身后,那巨木嗖地一声变回了原型:依旧是一根筷子大小的小木棍,顶着小小一只绿苞。   然后杜子腾突然发现一件令他几乎心血逆沸的事情:这家伙好像长大刚刚那么大脑袋顶上……还是一个绿苞?   按照正常的生物定律,生长到了一定阶段就应该长叶子……难道说,方才那个恐怖的高度……这家伙还是幼生期?   杜子腾掐指粗粗一算,这小木棍只是长大了这么一眯眯所花掉的灵物,如果要把它养大到如橼巨笔的模样……有人要符笔吗?免费送,不,倒贴着送。   小木棍转了个圈,好像有点累的样子,不待杜子腾招呼,已然跑回他丹田中睡觉去了,好像方才那一场变化对它而言亦是个不小的负担。   杜子腾脸色有点阴沉,所以那么一大把灵石就是看你变了次临时的身?在心中塞满了这么一个沉重负担的情况下,杜子腾对眼前这座宏伟精致的神塔一时之间竟很难提起兴致。   可事实上,杜子腾的心情完全不能折损这座神塔的精奇雄浑,无论脚下所用玉砖还是塔身所用金壁,皆是杜子腾从未见识过的材质,无论是玉砖还是金壁上皆绘有杜子腾从未见过的精美神文。   离得近了,塔尖那无数金色链条越发璀璨夺目坚不可摧,也不知到底通往何处。   而最为古怪的还那些檐角,这般离得近了,杜子腾更加清晰地看见了那些星辰的诞生,依旧令人惊叹莫名,不知道是何等生灵才能造出这般的神迹。   杜子腾缓缓绕着这神塔踱步,试图想多对比一下那些神文,看能否从中得到启示,既然所修为符道,杜子腾难免见猎心喜,没准他这场星潮的机缘就着落在这儿呢?   这些神文呈现赤金之色,风格上有些类似于先前萧辰抛出那黑色玉环上的“开”字符,但在霸道上略逊几分,却在精巧上犹有过之,可每一道神文上都呈现一种难言的威严与神性,令人不敢轻忽。   这神文的复杂远超出杜子腾的想像,他的步子极慢,他很难想像,自己也有这般吃力去记忆符文的时刻,好不容易记下第一道符文之后,杜子腾便迈步向向第二道符文而去。   可他脸色突然一变,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然而半晌之后,杜子腾终于颓然地承认,那第一道符文他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不得已,他又后退了一步,这所谓神文本质上也应该是符箓的一种,一道符文的记忆居然需要两遍……这在杜子腾学习符箓的过程中还是第一次,这再一次的记忆依然不轻松,但他好歹是再次记住了。   当杜子腾再次记忆下第一道符箓之后,他有些忐忑地迈步向第二道符箓,此时,他心神不停运转努力回忆着第一道符箓,而且,他惊悚地发现,随着他看第二道符箓越来越长,第一道符箓在脑海中竟是不可挽回地越来越模糊,当他真正看清第二道符箓之时,他已经完全记不住第一道了!   不信邪的杜子腾再次倒了回去,第三次观记一道符箓,半晌之后,他闭上眼睛试图回忆这道符箓,没问题,这是他第三次记忆了,杜子腾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下,一定要记下!他在脑海中默默回想,这符箓的每一点细节都如他所想,栩栩如生地在心神中回放。   杜子腾睁开眼,长长松了口气,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既然能在心神中回放,这符箓应该是记住了。   再次迈向第二道符箓时,他脸上犹带一抹放松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在他看向第二道符箓时就僵住了,第一道符箓的模样再次似指尖沙一般一点点消失,完全无法挽留。   这反复的挫败之后,颓然的杜子腾终于得到结论,他的脑海中永远只能记住一道,不是他太笨,亦不是有人在符箓上做了手脚,只是因为这符箓太过复杂,每记住一道都需要费神无数,而以他目前的心力,只能记住一道。   从在耿家用禾禾草那点残碎灵力画符时开始,杜子腾从未想过有一天,心神会是他学习符箓的瓶颈。   这条符道上,他遭遇的最多是灵力瓶颈,可心神上,却真正是第一遭。   这心神上的瓶颈只说明一件事,他对于这些神文的理解太过肤浅,或者应该说,他距离那般的境界太遥远才会造成这样巨大的障碍。   如果将心神比作瓶子,符箓比作水。   杜子腾在修真界接触到的符箓皆是滴滴水珠,滴到瓶子里自然轻轻松松,瞬间就装进去了。   可当有一天,这符箓不是水珠,而是瀑布……杜子腾就会发现:他溢出了。   他耗尽一切心力所能装的永远只是那么多,不多不少,恰好一个神文的量。   他可是装过整个修真界大部分符箓的人啊……这样的神文到底是何等可怕。   而这样复杂的符箓竟然还布满了整整一座神塔……杜子腾只苦笑着觉得这塔的打造者太过变态。   退一万步,不说记忆下这些神文,在推测上,杜子腾也只能浅浅猜到这些神文恐怕跟头顶的金色链条和形成的那些星辰有关,但更多的,他也是一无所知。   这一瞬间,本觉得自己在符箓一道上天赋不错的杜子腾也油然升起一种天外有天,自己不过井底之蛙的感觉来。   原来不只是在修为,在符箓一道上,自己也还有更远的路要走啊。   或者,这两者本就是一件事,当自己的修为越来越高之时,对符箓之道的理解亦会越来越清晰?   杜子腾摇头甩掉这些无解的答案。   只是对这神塔越发觉得敬畏好奇起来,这能诞生星辰的神异之塔,到底有何用途?底下那些星辰构成的河流……难道就是方才在聚集之地仰头所见的星河?   那么,萧辰的结丹天象中为什么会出现那星河和这神塔呢?   故老相传,修士的结丹天象总是会昭示着修士的未来修真之途,难道萧辰会和这个地方有什么关联不成?   想到这样恐怖的神文,杜子腾实在很难想像这座神塔中到底有什么,而结丹天象中出现这座神塔的萧辰又会怎样的道途。   杜子腾索性也不去想那么多,想也白搭。但要让杜子腾这么一个符修放弃眼前这么一个巨大的宝藏他也必然不会甘心,他干脆找了个笨办法,记不住是吧?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小木棍:……),我记不住,我抄总行了吧!   怀着这般发狠的心态,杜子腾唤出了极不情愿的小木棍,摸了张符纸出来,试了试,这神塔之上居然不禁灵力,杜子腾大喜,至少画符是不成问题了,于是他开始老老实实地临摹起第一道符箓来。   可杜子腾忽略了一个问题,不是灵力的问题,而是一道神文,他连记忆起来都这么地困难,这画起来……   杜子腾的第一笔画得特别慢,并非他不想,而是当他画起来时,那默默记在心中的神文中竟陡然生出了无数变化,直到落笔这一瞬间,杜子腾才发现这一笔当中原来还有这样多的细节要去琢磨!   无数繁复的线条在眼前纠缠交错,杜子腾额头渐渐沁出汗珠,他手腕上青筋也狰狞地凸现,当第一颗汗水砸到符纸上时,青烟袅袅升起,这第一次终究失败了。   杜子腾看着眼前这座完全无法揣测的神塔,竟是良久没有动弹。   在符道上,杜子腾不是没有过失败,但之前不论哪一次,他都没有轻易低头,因为他相信,坚持定会胜利。   可这一次……这一次的失败完全不同于过往。   这一次的失败让杜子腾有种近乎绝望的惶恐,那种差距并不似是原来以努力可以弥补的差距,这种感觉就像四周皆是茫茫汪洋,独有你一个人飘浮其中,连方向都无法辨明,谈何努力?   你只会害怕,怕自己越努力,离海岸却越来越远。   杜子腾清楚地知道,方才他的失败在于他从来没有想过画符会这么耗占心力,那些纷繁没有尽头的线条中他在拼命找寻着出路,可最后便是心神耗尽之时符箓失败,他连第一笔也没有画完。   这不是努力的问题,也许越努力会越失败。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放下小木棍,渐渐踱步到塔基外沿,神塔之下,星河载沉载浮,似亘古以来便是如此,不知经历多少纪光阴。   若与这浩渺苍穹壮阔星河相比,人之一生,哪怕是修为强大的大修士寿元逆天,相形之下,亦是何其短暂。   更何况,脚下星河中的星辰自神塔中诞生,亦有消亡之日,若与整个宇宙天地相比,星辰的一生,难道就不短暂?   以短暂的一切去揣测那浩瀚没有尽头的一切,或许才是生命的意义,在这个伟大的历程中,当渺小第一次遭遇浩瀚,自然会遭遇意想不到的挫折,可这难道不应该吗?   似自己一介炼气修士妄图去揣摩这神秘之文,难道还希望一次成功?   杜子腾蓦然失笑。   生命如一条河流,如果没有顽石阻拦激起浪花,又何来前后交叠波澜壮阔?终究是自己方才一时狭隘了。   心绪渐平之时,再次看着脚下星河,不知为何,杜子腾想到自己还在底下那艘兰舟,挥手间,兰舟竟然真的呼应召唤而来,在进入那玉扣时遭遇的攻击在兰舟上留下无数恐怖痕迹,本应素净典雅的兰舟现在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却莫名叫杜子腾觉得十分亲切,自离开云横峰以来,一路无数艰难险阻,有兰舟在畔躲过了不知多少风雨。方才一番了悟之后,尤觉珍惜。   杜子腾更无半点嫌弃,反而珍而重之地重新收好了这艘兰舟。   重新回到方才画符之处,杜子腾已然心绪平和,再次观望那道方才临摹失败的神文时,杜子腾已经可以平静地思索。   所谓心力上的瓶颈,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他心神不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这些神文的认知不足,太费心神造成,这两者都不是现在短期内可以解决的。   若是这般轻轻松松放弃,杜子腾也不太甘心,就像那破晓秘境一般,当时没多带精晶尘光,最后还是后悔了,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呢,珍惜眼前资源便是杜子腾破晓秘境一行后最大的收获。   眼前这些神文,杜子腾在修真界见所未见,他相信如果能带走些许回去细细琢磨,他定能在符道一途再上层楼,实现质的跨越。   可这种神文,他无法记忆,连临摹也做不到,怎么带回去确实是个问题。   而最后,杜子腾所能想到只是一个折衷得不能再折衷的办法:临摹简化版本的。   所谓耗占心力,只是因为细节太多,若是舍弃其中细节,只追求大概,杜子腾相信自己应该没问题。   如此这般思量确定之后,杜子腾唤过小木棍,铺开符纸,再次提笔,这一次,他不再理会眼前那些错综复杂纠缠往复的线条,只奔着那主要的方向一往无前,灵随意动间,竟是一气呵成再无停滞。   符成之时,突然一阵极其刺目的赤金之光亮起,仿佛眼前骤然一道闪电,杜子腾被刺得睁不开眼,等他再睁眼之时,那符纸已成灰烬,唯有赤金色凝成的一道神文虚影停留在原处,杜子腾还来不及做些什么,他手中符笔已经跐溜一声把那虚影吞掉了。   ……   辛辛苦苦大半天,自己还没看清楚呢,居然就这么没了?!   谁能忍!谁能忍!!!   “你怎么什么都吃,什么都吃啊啊啊啊!”   小木棍很理直气壮,刚刚那符箓它画出来的,自己的劳动成果为什么不可以享用啊!   杜子腾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只咬牙切齿地道:“吐!出!来!”   小木棍很不情愿地“噗”地一声吐了一道虚影出来,杜子腾长长松了口气,随即他仔细观察,这道虚影若论神性气势果然远远不如塔身上的原版,徒然只有形似而已。   杜子腾叹了口气,不知怎地,他脑子里闪现过一个古怪的理论,根据八成二成原则,他方才只抓神文的大概结构也许算是抓住了神文特点的八成,可这八成的结构也许实现的只有神文两成的威能,才会导致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相差甚远的虚影。   可即使这虚影看起来只有形似,恐怕真正威能根本不足原版百万分之一却能这般虚影成形,要知道这修真界中一切符箓如果没有载体定然会湮灭无形,比如神行符,如果没有符纸几乎不可能存续。   可眼前这些神文却生生打破物质边界,以一种纯能量形式存在,而且是一种看起来十分稳定的存在,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杜子腾完全无法想像若是塔身上那道原版真正画出来会是何等骇人,若是塔身上所有符箓同时激发又是如何惊天动地……   可杜子腾随即苦笑,这塔身材质他根本辨认不出,又去哪里寻找可以承载这原版神文的符纸?同时激发这些符箓?自己连这神塔外缘的神文都弄不清楚,谈何激发?   最后,杜子腾只能默默叮嘱小木棍务必保存好这些神文虚影,千万不要消化了,好随时提出来供他参详。   至于小木棍有没有听懂、会不会照做,杜子腾也十分没底,只能威逼利诱齐番上,眼下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简化算是给他临摹指了一条明路,接下来的工作虽然并不容易可至少努力努力可以实现。   随着这临摹的继续,不知不觉间,杜子腾已全然忘却周遭一切,小木棍倒是十分开心,老老实实被杜子腾握在掌间,认认真真履行一支符笔的义务,只除了将一个个虚影吞掉之外。   突然之间,杜子腾停了下来,眼前这块金砖上居然没有神文?   一眼扫过去密密麻麻不见尽头的神文包围下,居然就有这么一块奇异的金砖空了出来,在临摹抄录的惯性之下,杜子腾一时茫然,然后不知为何,此时在他脑子里面涌现的不是他方才简化了数次的神文,而是一道简洁到霸道的符文,只有廖廖数笔,却于廖廖中见形态各异,险峻嶙峋处似鬼山宕宕,开阔奔放处又如见旷野无涯,偏偏大起大伏间浑然一体全无违和。   鬼使神差,杜子腾竟然提起小木棍在那块空白的金砖上写了一个他从来没写过的符文,他一直以为这个符文叫——“开!”   轰隆声蓦然响起。 第104章 神塔之内   杜子腾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只能临摹,甚至是只配临摹简化版的神文,他竟然有亲眼看到它们全部亮起的一天。   随着那道“开”符文的亮起,这神塔各层竟是渐次亮起刺眼光芒,叫杜子腾不得不以手遮挡,好半晌之后,他才适应这华美灿烂到不可直视的光芒,他方才写符箓的那块金砖竟是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一道散发无尽赤金色光芒的大门。   杜子腾无法猜测这样被神文包围的神塔之中会有什么,那门无比高大,内中只有无比耀眼的光芒,将整个黑暗的空间都映得光明一片,却全然看不清门内的半点情形。那重重亮起的璀璨神文映衬下,杜子腾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来,难道这道门便是所有修士修行的终点——那传说中的飞升之门?一脚迈过去便是仙凡之别,从此再不同于凡俗?   忐忑不安中,杜子腾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前往一看,他手中的小木棍却嗡嗡地震动了一下,似是在催促杜子腾。   杜子腾低头一看那有些迫不及待的小木棍,终是迟疑着迈步朝那门走去,那些赤金色的光芒温暖又亲切,仿佛沐浴晨光,一步又一步,这炼气期修士的渺小身影终是淹没在那赤金光芒之中,不过片刻,那道大门的光芒渐渐消失,塔身上的神文亦是随之黯淡,转眼间,这神塔已是恢复原状,没有留下半点曾有人到访的痕迹,而那块空白的金砖却是彻底地消失,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再不见任何踪影。   这片古怪的空间又恢复到亘古以来一成不变的寂静之中。   这塔中亦是赤金色的宽阔空间,杜子腾甫一迈入,就觉得:为什么眼前塔里面和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却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呢!   这里面的空间因为太过高远,根本不会因为完全封闭而给人以逼仄感,只在空间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台子,那台子只有一根古怪的柱子支着,上面只有一个倾斜的小小板子,这台子当真十分古怪,首先绝不可能用来放东西,不过几本书册大小,又是那么奇怪地斜斜支着,表面还光滑异常,若是放东西上去定会滑落。   杜子腾明明说不上这东西的材质和来头,可却莫名觉得十分熟悉,熟悉到他甚至没有思索直接走了过去,将手放在了那台子上。   于是他眼前突然出现一点星芒,那点星芒骤然放大,眼前便映出一副景象来,杜子腾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这景象不知从何而来,亦不是修真界中他熟悉的“水镜术”之类的法术,而且法术都需要施法者,可这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一人,真是不知这塔中放出这景象是从何而来。   但很快,杜子腾就顾不上却研究这景象的来源,他完全被眼前“播放”的图像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那图像上是一片片莽莽黄沙,本没什么好看的,可一个胖胖的身影愁眉苦脸地跋涉其中,看那八字眉绿豆眼,不是钱有财钱长老是哪位!   杜子腾差点乐出声来,只见钱长老圆滚滚的一只,又穿得一身打满补丁的土黄色袍子,好似一只土球滚在沙上,但叫杜子腾觉得奇怪的是,钱长老再怎么贪财……那也是堂堂金丹长老一位,怎么会沦落这般苦逼的境地?   随着那画面渐渐拉远,几只黄扑扑的羊在滚滚风沙中出现,看到那几只瘦骨伶仃的羊皮可怜地嚼着黄沙中那零星几点枯黄的干草,再看看钱长老那一身破烂袍子和他看着几只羊愁眉苦脸的表情,杜子腾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贪财的钱长老难道竟是变作了沙漠边的羊倌一个?   那可真够愁人的,每日里得想着怎么从沙子里给羊找水食,钱财……那肯定是没影儿了……杜子腾明知自己太不厚道,却还是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   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笑得太过欢畅,那图像竟是嗖地一声收到了远处,杜子腾定睛看去,那图像亦并未消失,而只是变小了退到了后方,然后杜子腾眼前再次投影出另一副影像来。   咦?这位不是外门那位姓冯的传功长老吗?   这影像又不同于钱长老那般,这屋子里雕梁画栋,虽然皆是凡物,可在杜子腾这样的修士看来,亦是精美至极,那冯长老面目看起来却是年轻不少,少了几分谦和慈悲,却是多了几分年少意气。   “二皇子,您……这……娘娘一片苦心谋划眼看要大功告成,陛下都已然要决定昭告天下了……这当口,您为何听要妖道蛊惑……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您就听娘娘的吧,那可是至尊高位,那妖道所说什么腾云驾雾皆是妖言惑众,殿下您……”旁边一位看起来似是随从模样的人苦苦相劝。   可这年轻的冯长老却是垂眸不语,俊朗眉目间俱是坚决。   杜子腾有些惊讶,难道冯长老现在是一位想要修道的皇子?   随后,那图像再次缩小退后。   这一次的画面却是三月江南,小桥流水,吴侬软语,这次主人公杜子腾也不熟悉,只隐约记得是春山池的一位剑修长老,这场景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后战火纷飞,一个行伍中奋力拼杀,另一个却阴差阳错青灯古佛……   杜子腾一幕幕看下来,却若有所思,萧辰曾说这星潮之内有金丹修士结婴的莫大机缘,难道就指的是这些幻境一样的经历?也许这幻境中一场参悟能于修行有裨益?但杜子腾又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他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终究所知太浅,摇头半晌只得作罢。   在摇头的时候,这眼前影像又是一变,但这次却是杜子腾有些眼熟的地方,咦,这不是那聚集之地吗?   只是这视角竟仿佛是自高空中俯视一般,那聚集地上众多金丹大能聚集一处……杜子腾突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这不就是日前他主持的那场兰舟拍卖吗?居然也被这神塔“记录”下来播给自己看了?   随后,那视角蓦然向下,竟然不是聚焦于他们那场喧嚷的拍卖,而离拍卖并不算十分遥远的旁边一处。   一道血色身影看着那边热闹的拍卖,拍了拍身下骑着的眇了一目的凶兽:“呵,这些蠢货,且让他们再逍遥最后一阵吧。啧,这个蠢货虽然做事蠢了些,能养出这么一头血奴来,倒还算有点用处,不枉我看上他这副皮囊……”   杜子腾只看得手心冒汗,这血色身影同萧辰交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听那声音分明就是血戮老祖,可对方那口吻中……难道是修真界传说中的夺舍?可那血戮老祖已是邪道中数一数二的大魔头,能夺舍他的……该是何等可怕的邪魔。   还有他胯下那只凶兽,此时竟然安静驯服地当着坐骑,若不是那眇了的一目,杜子腾简直以为这只凶兽同当日追杀他们的那只只是碰巧长得相似罢了!眼前这只乖顺无比,哪有半点凶戾残暴……能将一只凶兽驯服成坐骑的……那血戮老祖身体里的到底是谁?!   自那血色身影出现的瞬间,似与主人感同身受,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棍就在警惕地嗡嗡不休,那震颤间满满的防备之意,更杜子腾心中生寒。   不待杜子腾产生更多的惊恐,那影像竟不似之前一般缩小后退,而是直接消失,杜子腾眼前的图像再次变幻:那是一片仿佛末日降临的天空,无数闪电似长蛇般疯狂吞吐,映照出下面乱石嶙峋的荒凉之地,那些闪电不似凡间的闪电那样一闪即过——它所经之地处处裂缝,隐约可见裂缝之后血色流浆——这闪电竟是在真正地撕裂空间!   杜子腾只觉得双腿在隐隐发颤……这景象……这景象正是萧辰结丹当日他在藏剑大殿上所看到的场景!   那日大殿之上数万修士皆在,可却只有他看到这恐怖一幕惊魂未定,周遭其他的师兄弟们竟是半点未曾觉察,还在对那些大能的神通指点谈笑……   难道眼前这一幕如同方才那血色身影一般,是已然发生过的、真正存在过的事情,当日并不是他产生的幻觉?!   他一介小修士,在这等毁天灭地的末日之威面前只觉心神俱骇,手中的小木棍亦同样在害怕惊恐地震颤不休。   眼看整片天空将要被这猖狂闪电扯成粉末,可这天地间,七根形制各异却巨大无朋的天柱牢牢支撑,在夜空上闪现无数裂缝的一刹那,天地间一声怒吼:“尔敢!”   然后,其中一根漆黑如墨的天柱上骤然燃起无数金光,那金色光芒源源不绝涌向天际,竟在转眼间修复了大片天空,一切再次恢复宁静……可也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那墨色天柱分明黯淡了一些,墨华退却,似染上了几分灰败之气。   然后这景象渐渐模糊却是不曾消失,在模糊起来的景象中,那夜空渐渐亮起,仿佛黎明到来一般,那七根顶天立地的天柱却开始变换起来,有时某一根天柱轰然倒下,总有另一根不同的天柱重新生长起来。   随着这变换的节奏,那乱石嶙峋的荒凉岛屿上却是渐渐生出零星草丛,当这岛屿上一切慢慢开始生机昂然之时,杜子腾却发现这岛屿上的天柱居然在变换间减少起来,随着天色越来越亮,那草丛渐渐茂盛,还多了几丛灌木,那些草木尽皆缭绕着七彩瑞气,葳蕤苍苍,显然并非凡物,那天柱却是有时五根,有时只有三根。   渐渐地,岛上一切生机勃勃茂盛繁茂之时,最后一根天柱已是在不知不觉地消失,而杜子腾竟在岛上看到了一个人,随着这个人的出现,那本来似乎是透着迷蒙晨雾去观看的模糊景象却突然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修士,一个剑修,他的双目中闪耀着兴奋与欢快的神采,好似生平第一次见识到这些奇花异草。   若与杜子腾所认识的那些大修士相比,他的衣着十分质朴又平凡,连背上负着的铁剑亦是平平无奇,与现在修真界那些赫赫有名的飞剑相比,更像是一把凡兵,根本没用过什么精贵材料,亦没有神兵灵器应有的灵光,倒像是随手在凡间的铁匠铺中顺过来的。   可他抬腿一动,轻描淡写间似是足下千里,不见衣衫拂动,人却倏忽间转换了位置,杜子腾只骇然间觉得他的速度已经不是速度,似乎是随手撕裂了两处空间在进行穿越!   更令杜子腾骇异的是,这岛屿上花木繁茂,这剑修好奇的打转过程中总不免踩在这些花木之上,但他足迹所过之处,那些奇花异草竟是半点没有受损,杜子腾细细打量,这剑修所立之处竟似处在与这些花木不同的空间一般,竟是半点不曾影响!   仅这一条,杜子腾细细思量自己所见识过的金丹修士,杜子腾摇头,至少萧辰他曾朝夕相处,绝无可能办到,杜子腾试图把自己的想像延展一些,想更恐怖一些,比如剑派掌门长霄真人,那日在藏剑大殿上长霄真人凌空而立,那身形自也是转瞬千里,杜子腾却没有看到更多的细节,无从比较——可是“无从比较”这个结论也已经十分骇人。   长霄真人已是当真修真界公认的第一人,这景象中的剑修从头到尾并未出手,可要用来同他进行衡量的对象就已经是长霄真人这个级别的修士……杜子腾苦笑,这等大能,他生平所见也只是藏剑大殿那一次而已,却在这神塔之中得以这般近距离观望,也不知这剑修到底是何来历。   杜子腾惊骇之下不由又有些好奇,希望能从细枝末节得以观察更多,好推测一番这样的人物,还是剑修,除了横霄剑派之外,也不知还会在哪派有。   可渐渐地,景象中的剑修在此处游走,甚至闲来无事还会低头看一看那些奇花异草记录一番,可剑修终究是剑修,他一番游玩之后,终究还是喜欢修行,这等大能的修行亦非杜子腾这小小符修所能参悟,他亦无法知道他所见到的这场景到底发生了多少次。   直到某一天,那景象中的剑修似是在盘膝闭关,突然晴天一道霹雳,这霹雳并不似杜子腾先前所见那般骇人,只是夹着隆隆威势,惊得岛上草木瑟瑟起伏。   几道霹雳之后,这剑修似有突破,面上带着轻松愉悦睁开了双眼,虽然只是个小修士,但杜子腾却也知道,修为越是精深越难进益,到了这位剑修这样的境界还能突破,恐怕与这神秘的岛屿脱不开干系,杜子腾甚至暗暗猜测,是不是这岛屿上的灵气十分充裕,否则何以那些修真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花异草能生长得那般繁茂。   若有机会,他也想去见识一番呢,只是,希望遇到的是这白天的岛屿,而不是那黑夜中的恐怖岛屿。   就在杜子腾YY的当口,那景象中的剑修不知为何,突然收了修行,呆呆凝视天空,杜子腾并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他的神情突然之间似是难以置信难以接受,然后他环视这小小岛屿再仰望那无尽苍穹,神情中竟满是挣扎,而后,他便立在原地,竟是久久未曾动弹。   就在杜子腾以为这剑修是不是修炼走火入魔变成石像,又或者这景象是不是坏掉的当口,那剑修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是解脱,似是悲悯,似是释然,似是欣悦。   然后,他留恋地再次游走过并不算大的岛屿,细细探视那一草一木,就像他第一次来时所做那般,可最后,他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便就此消失在这岛屿之上。   杜子腾等啊等,等啊等,可那剑修再也没有出现,再也没有。   杜子腾怔怔看着那个剑修消失的地方,他并不明白方才那位剑修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再出现,可杜子腾却不知为何,感到一种深深的悲伤。   不待他收拾情绪,那景象再次一变,种种琳琅满目的奇珍异植挤满整个景象,那五光十色简直闪瞎杜子腾眼睛,哪怕杜子腾每一棵都没见过,但绝不妨碍他的口水哗地一下流出来淌了满地:这里的每一棵绝对都很值钱!!!   他的标准很简单啊,看灵气,这里每一株的灵气都闪瞎人眼了好么!虽然只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但参加过许多场所谓高阶修士的拍卖,他也是有他的职业判断的(职业:财迷)。   不过令杜子腾觉得诧异的是,在修真界的传闻中,越是高阶的灵植,脾性就越是古怪,比如那大雪宫方圆万里的冰封绝境才养出了一棵玄冰天参,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可如果他没认错,在那里挤得很开心、挤得很乐意的那几棵白萝卜似的玩意儿……好像跟图鉴上长得一模一样吧?只是要大了好多圈?   还有那边那个委委屈屈挂在树上甚至被挤得只剩下一条小小树枝可以栖息的……怎么跟他上次送给镇长那一小截传说中已经绝迹的莲香藤有那么一眯眯相像呢?甚至挂在那里的那棵怎么看年份也远远胜过他上次持有的那一小截……   难道说所谓的珍稀灵植也是有团伙的?眼前这些家伙都挤在一块儿开会凑热闹?!   在杜子腾十分无厘头的猜想中,这一大堆灵植中央那一片小空地就显得十分突兀,真的,那空地大概方圆也就十丈,像是用规绳认认真真画过一般,十丈之外,挨挨擦擦,别说落脚的地,就是从空中到地下,一寸多余的地儿都没有,全被这些灵植挤满了,可那十丈之内,寸草不生,就像是洒了什么剧毒一般。   咦?不对。   咳,至少寸草不生这个形容不太对,在那十丈的正中央……还是长了一棵草的。   真的,就是一棵。   那一棵草……呃,杜子腾竭力想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最后不得不放弃,好吧,这棵草长得就跟凡间路边的杂草一般,细长绿叶,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生得更可爱一点?怯生生嫩油油的,边缘还有细小的茸毛。   看起来就像禾禾草,但杜子腾没敢认。   在这种奇珍异植多如狗的地方……能霸占中央十丈地的怎么可能是禾禾草那么平凡的小草。   但无论杜子腾怎么打量,那棵小草脆生生绿油油,只有一片细长嫩叶,连第二片都没有发出来,就像是粉嫩得不行、今年春天刚刚长出来还没见识过风雨的禾禾草……   好不容易,杜子腾终于把眼睛从这密集度太过夸张的奇珍异植、还有那霸道程度与外表完全不相衬的奇の小草中拔出来,杜子腾突然觉得,这块地儿怎么有点眼熟……我擦,这不就是那个小岛吗?!   被这么多奇珍异植挤得满满当当,竟是叫杜子腾老半天没认出来。   突然之间,杜子腾对这投放的景象就热切起来,不说别的啊,要是能到这岛上走一圈,恩,顺手牵点啥带回修真界,那他也发达了啊!   在杜子腾眼中,这不再是个岛,而是个聚宝盆!而且是富可敌整个修真界的聚宝盆!   下一瞬间,杜子腾眼中的聚宝盆开始剧烈震颤越来,然后不顾岛上那么多娇弱的、珍稀的、值好多好多山一样灵石的奇植,那岛屿依旧被摇晃得震荡不休。   随后那震荡的岛屿周围竟是出现了十分神奇的景象,它像是飞在半空一般,时而越过高山河流,时而飞渡无边汪洋,然后一头撞上天际尽头透明的什么东西,那东西像是个坚硬的琉璃罩子一般,在杜子腾心疼地看着那些娇弱花木的目光中,岛屿撞破罩子继续前进……   然后岛屿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天空暗沉一片,火山咆哮不休,熔浆似河流汹涌……这般继续前行前行,杜子腾渐渐明白,这岛屿所在的地方,一个个世界像是被无形的琉璃罩子隔开一般,岛屿就是这样闯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界。   直到,它来到一个薄薄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罩子面前,那透明的罩子之后,一个微缩的世界飘浮其中,只见丛林苍郁山川相叠,田间地头农夫勤劳耕作,村头石桥上幼童嬉戏打闹,落日余晖若涂金般绚丽迷人。   这世界如此安详美丽,杜子腾的目光流连难掩喜爱。   仿佛映着杜子腾此时心中想法,“砰”地一声轰然巨响之后,这岛屿终于停下,好像是被粗暴地安置了下来。   一个低沉优雅的声音以一种奇异的语言自言自语道:“就是这里,你……当会喜欢的吧。”   然后,岛屿之中所有奇珍异植突然连根拔起,在杜子腾震惊的目光中,这些修真界中绝无仅见的奇珍陡然碎裂成无数金色粉末,一双无形大手一挥,这些金色粉末便化为流光,势若坠星一般穿过那薄薄的透明罩子,散落成点点金芒散落在世界各处。   那金色光芒聚集最多的几处,有茫茫雪原、有清澈湖泊、有奔涌江河……可最多的一处却是一座云雾茫茫的绝峰,那金芒甚至将那绝峰映照成美丽的纯金之色。   随后,那双无形大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道微弱若风中之烛的萤光。   好半天,杜子腾才听到一声轻轻叹息,那已然光秃秃的岛屿上,仅剩下的那一棵幼嫩小草亦是摇曳着主动拔起,那小草似有灵性一般,轻轻环绕盘覆着那微弱萤光,似怀有无限珍惜与柔情,小草无声无息地碎裂为层层坚硬外壳将那点微弱萤光牢牢守护。   那一声奇异语言的呢喃隐隐消逝:“再会……”   杜子腾呆呆立在当场,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湿沾襟。 第105章 愿往   在杜子腾朦胧的视线中,无数神文自天而降,飞舞盘旋,将那团成小小一粒的小草层层覆盖,然后那神文光芒闪烁交叠最后竟是凝成了一座小小的神塔虚影,将那小草团妥妥包裹其中。   然后所有图像蓦然间悉数退却,那神塔虚影却是渐渐凝实,杜子腾知道,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塔之影一定是真的,绝不是那图像虚拟而成。因为这神塔之影上无数神文赤金闪烁,无上威势含而不露隐而不发,仿佛一旦冒犯便将毁天灭地之威降临,全然不是那等图像虚影可与相比的。   可奇怪的是,与他方才所见图像不同的是,这神塔之影中并没有草团,空空荡荡别无一物,只令他心中觉得既茫然又空落。   这神塔影下仿佛水面倒影一般映出另一片奇诡的天地,天空漆黑如墨一片电闪雷鸣的恐怖景象,映出底下的乱石穿空山崖嶙峋,可这片荒凉到凄冷的岛屿上却矗立着七道天柱,直撑天际,其中一道,墨色光华隐隐透出灰败之像。   杜子腾一望之下随即一怔,这难道就是方才那影像中播出的那个岛屿?   他心中忽然有种不安的猜测,难道那些影像全部只是这座岛屿过往发生过的一切,而眼前那道隐隐灰败的墨色天柱、那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小岛才是真实?   这座神塔……是在告诉他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   就在杜子腾心乱如麻的当口,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他心中的小木棍突然猛烈震动起来,似在急促地发出警告!   杜子腾手握大把符箓防备地转头看去,一阵仰天大笑传来,然后在这赤金色的空间里,一个血色身影突兀出现。   杜子腾大惊失色,连退数步,手中符箓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地脱手而去。   相比于原来的血戮老祖那如骷髅一般的模样,现在的这位血戮老祖却是不知从哪里多长了些血肉出来,离那厉鬼形象又远了几分,若不是那血色双眸,那消瘦中带几分清癯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修士应有的飘然之态,可他唇边那一抹血腥笑意却将这一切破坏殆尽。   此时,这血戮老祖饶有兴趣地看着杜子腾:“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小小一个炼气修士竟能先本座一步突破这魔塔之局,这万界只此一枚的蜕凡丹果真是不凡,啧,那女修当真也是暴殄天物,竟是给这样的小修士服用了这等神物,本座定要好好看个究竟……”   血戮老祖话音未落,杜子腾已觉得一股无法抵抗的沛然之力袭来,他暗道不好,手中一把符箓已是按着他平日训练出的节奏不间断地猛然喷去。   那血戮老祖未曾料到这小小一个炼气修士的反击会这般犀利,手上动作便是一滞。   “咦?这倒是有点意思……只可惜,蚍蜉再如何精巧,也终究是只蚍蜉而已,又岂能撼树?”   狂妄笑声中,血戮老祖却如雨中漫步一样踏进那铺天盖地的符箓攻击之中,将那些或狂暴或阴狠的灵力视若无物一般,再次朝杜子腾抓过来。   杜子腾身形闪动,手上符箓不曾停歇,可没用,血戮老祖就这么负着双手脸含笑容地迈步前来,仿佛杜子腾这些狂暴的攻击对他而言完全无关痛痒,这一刻,杜子腾知道这完全不知真实来历、夺舍了血戮老祖的邪魔说的是实话,他与对方境界差距太远,他再竭尽全力,可调动的灵力对于对方那个级数邪魔所自带的防御而言,完全只是毛毛雨,对方只是惊讶于他这个境界对于力量的理解,却半点不会将之视为威胁……   然而,不知道是否之前神塔所播内容大起大落之后,杜子腾心性又有所成长,这一刻,即使知道一切努力皆是白费,他却半点也没有放弃,在极度疯狂又缜密的思考中,那些他原来没有把握用出的符箓组合此次也源源不绝地投掷而出。   那血戮老祖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呵,虽然勉强有点天赋,却也只是个有点天赋的蠢货……”   眼看血戮老祖伸出双手透过那重重汹涌灵力将将要抓到杜子腾身上时,一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血色长剑突然隔空一横,竟是将血戮老祖重重推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杜子腾手中一顿,转头一看,竟是惊出声来:“萧辰!”   此时的萧辰早看不出早先那天之骄子的云端仪态,一身月白长袍上血迹斑驳,甚至还有隐隐鲜血顺着他额头涔涔而下,蜿蜒血迹将金色的逐渊亦染得血红一片,他的面容上亦早也没有平素的淡定从容,即使是他们从西荒一路逃亡的途中,杜子腾也从没有在萧辰面孔上看到这样沸腾欲狂的怒意和那样哪怕玉石俱焚亦要将之诛灭的可怖杀意。   血戮老祖却是一脸十分惊讶的表情:“吃了本座的血魔印你竟还能站得起来?”   萧辰唇色苍白若纸却是拄着长剑淡淡道:“未能将你这域外天魔毙于剑下,萧某可不敢倒下。”   杜子腾闻言大骇,域外天魔?这夺舍血戮老祖的邪魔竟是来自修真界之外?!   而被道破身份,血戮老祖却是仰天大笑,笑得整个赤金空间都开始隐隐震颤:“你一介小小金丹竟能识破本座来历,也算得上这方小世界中的人物了,只可惜,错生了天地。”   那语气到最后倒似真的有几分惋惜。   萧辰不答,手中逐渊上渐渐燃起半透明的金色火焰,那是金丹燃烧之火,每时每刻燃起的皆是金丹修士的寿元,他面孔上一片平静,周遭杀戮剑意却坚若磐石,沸如啸海。   这一刻,杜子腾已然明了,这一战恐怕已然不再是关乎个人的胜败荣辱,他虽不知道修真界之外的世界,可这邪魔必然来者不善,定会危害天下苍生,斩妖除魔,正道之职,纵知也许是飞蛾扑火,可亦会百死不悔。   果然是跟那帮剑修呆久了脑子都坏掉了,小爷这么聪明的脑袋竟然会理解如此蠢不可及的想法!杜子腾嘴边露出一个苦笑,他应该摸出大把神行符的,可他手中最后握着的却是一把攻击性符箓,同那准备玉石俱焚一去不回的杀戮剑意一般,亦是做了一个无可转寰的攻击手势。   周遭剑意微微一怔,萧辰投来一个复杂难辨的眼神,四目交汇间,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手中染血长剑上金焰愈炽,一声怒啸,滔滔杀意如鲸吞山河一般倾泻而下,杜子腾无需萧辰的示意,数次配合间的默契中,手中符箓在杀戮剑意之下如奔涌伴流直击而出!   在配合完美到几乎看不出间隙的攻击间,血戮老祖眉目间却似有了一点厌倦,就像是凡人午睡间对耳边一只嗡嗡蚊虫一般,觉得有些厌烦,他只轻轻朝前移了一步。   下一秒,萧辰面色蓦然惨白,这一步之间,血戮老祖竟是以一个狎昵之极的姿势与萧辰面对面亲密相拥,然后杜子腾耳边就好像听到有什么被撕扯之后的碎裂之声,萧辰剑上金焰竟是无声无息地熄灭,唇边鲜血突然喷涌而出。   血戮老祖神情仿佛刚刚拍死一只在耳边烦扰的蚊虫一样的轻松写意,他淡然将血迹殷殷的右手自萧辰丹田中抽出,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本座还有正事要办。”   随着血戮老祖下一步迈出,萧辰竟似破碎一般无声无息地软倒,杜子腾惊惧到呆滞之下,无意识地上前一扶,就见汩汩鲜血自萧辰腹上涌出,那丹田中血肉模糊却是空荡荡一片。   杜子腾抱着萧辰,闻着鼻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双手已是颤抖到几乎抱不住他。   血戮老祖仿佛甩掉袖上一点灰尘一般,脚步轻盈地朝那神塔之影走去。   萧辰微弱的声息却是坚若顽石:“拦……拦下……他……”   杜子腾侧首,却正对上萧辰那无力开合的双眸,杜子腾害怕,他很害怕,这样强大到逆天的邪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而萧辰在对方那里,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   看到这样惊惧害怕却依旧牢牢抱着他没有松开的杜子腾,不知为何,萧辰惨白的双唇却是微微一动,似是想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却力不从心,他望着杜子腾的双眸,低低的气息几乎难以为继:“神……”   轰隆巨响中,杜子腾眼睁睁地看着血戮老祖抬手弹出一道血色闪电准确地劈在了那神塔之影上,那墨色的黯淡天柱上竟是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这赤金空间亦是狠狠一震。   天摇地动间,萧辰却不为所动,只固执地盯着杜子腾:“……神……”   杜子腾的眼泪不由自主打湿脸庞,他用力咬着嘴唇,任由唇齿间血腥蔓延,却是连半点哽咽的气息亦未曾泄露,只用颤抖的双手摸出他以精晶尘光所绘、曾经为之无比骄傲的神行符来,在唇边的咸涩腥意中悄然贴在身前这具金丹破裂的残败身躯上。   萧辰双目中骤然流露出灿然笑意,似是赞他聪明默契,又似是欣然欢悦,那双眸子比杜子腾这一生见过的所有星辰都要绚丽迷人。   萧辰口唇无声翕动中,似乎是一个“跑”字。   杜子腾只将双臂牢牢抱紧,竟是半点也不松开。   赤金空间再次一颤,这次的震颤之后,竟是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   “吾徒,为师重开星耀宫,你可愿往?”   “徒儿愿往。”   “自今往后,尔便执掌我横霄剑派星耀宫……任重道远,需一往无前,尔可牢记?”   “是,萧辰谨记。”   ……   那万人之前的问答不期然回响心间,当日决心既立,那便无论何时何地绝不会变:既然师尊可以,横霄剑派历代师祖可以,他也可以。   萧辰双眸中闪过决绝之意,然后,杜子腾只觉双臂一软,那怀中已然失去温度,他眼中只看到那血迹斑驳的衣衫一闪,萧辰已是义无反顾向着那再次下手的血戮老祖而去。   杜子腾呆立原地,只看到那以精晶尘光绘制的神行符闪烁着灿如星河的银辉,将萧辰飞蛾扑火的身影映照得如斯清晰。   为何明知是死,还要前往?   也许他从来就不明白剑修是何物,今后也依旧不会明白。   萧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小小的符纸,那符纸粗糙地绘着一把可爱的灿烂小剑。   亦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一道道金色光华自他身上渐渐凝聚到那小剑上,那把小剑竟似有了生命一般,晶莹灿烂地脱离符纸而出来,明明短短的可爱至极,内却似敛有星辰万千,含着极其恐怖的能量,而杜子腾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藏剑大殿上长霄真人出手时曾经用过的那把飞剑模样。   明明萧辰只勉强拄剑站立,奄奄一息似随时可能倒下,血戮老祖却似感应到了什么极大的威胁一般,突然回身:“神魂祭剑?!”   此时,他看着萧辰的眼神中满是忌惮与厌烦。   “既然这么想神魂俱灭,本座成全你!”   他只伸指一弹,血色闪电夹着毁灭雷霆之势当头劈下,萧辰想挪动身形,可全部心神早已抽取到那符宝之中,他只是苦笑着加速燃烧神魂催动师尊符宝,一心只想在死前令这域外天魔绝不得逞!   那道血色闪电却是没有落到萧辰身上,一支小小的木棍不知从哪里飞来,横身一拦竟是挡在了萧辰身前,那血色雷霆夹着无数毁灭之机,一劈之下,小木棍上紫色光华迅速衰退,竟也染上一层灰败之色。   杜子腾只觉整个人似被当面重重一击,五脏六腑似移位了一般,他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小木棍重创之下嗖地一声直接回到了他的丹田之中。   血戮老祖此时怫然大怒,看向杜子腾的血色双眸中杀气骤现:“本想再看看那蜕凡丹,既然这么不识好歹,本座就吸尽你的血食再好好探看!”   血戮老祖长袖一挥,杜子腾竟是不由自主地向着他飞去。   杜子腾此时神识昏沉一片,根本不及阻拦血戮老祖的动作,而萧辰却是无声无息地悄然倒在神塔之影前,那脱离符宝的可爱小剑骤然间光芒大放,无数幽蓝星光似雪花般绽放。那晶莹可爱的宝剑之后,一道月白虚影若隐若现:“放下!”   幽蓝星光凝聚如嘶吼的暴雪朝着血戮老祖汹涌而去,竟是将他胸口穿出一个硕大血洞!   血戮老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前,从那巨大的空洞中甚至可以隐隐看到蠕动的器官,甚至透过那空洞还能看到他身后翻倒在地、正挣扎着吞下灵丹的杜子腾。   这血戮老祖抬起猩红双目:“你们这些低贱的下界修士,敢伤本座!!!”   随着这声怒吼咆哮,血戮老祖胸前那可怖大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合拢,但他身上的血肉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减。   那可怕一击之后,晶莹剔透的星光小剑光芒已然黯淡不少,它身后的月白身影更是透明得几乎像要消失一般。   萧辰还未来得及发起第二击,血戮老祖不待伤口愈合,竟是从指间翻出一枚血色印章,萧辰透明的身影竟是狠狠一震,显是吃过这血魔印的亏了。   那血魔印在血戮老祖的催动下竟是绽放出浓稠的血光,仔细一看,那印章通体竟是以不知名的骨骼糅炼成形,生生被血煞之气摧染成血色,不时可闻其中的凄厉兽嚎与阴森哭泣,这血魔印一出,整个赤金空间都似在隐隐变形,好似承受不住一般。   那血魔印转眼之间便变成磨盘般大小,竟是狠狠朝萧辰砸去。   萧辰不敢大意,亦是孤注一掷,将自己全部神魂融入符宝之中,晶莹小剑再次光芒大绽,那月白身影却已几近消失……   那血魔印与小剑狠狠一砸,登时天摇地动,整个赤金空间竟被炸得四分五裂,而在无人注意之处,无数幻境空间亦是突然间四分五裂,羊倌发现沙漠边缘突然出现大裂缝,皇子转职成的修士突然发现皇宫凭空消失,征战数年的将军在战场鏖战时突然天空撕裂……   而杜子腾扑倒在兰舟之中却竭力朝这剧烈碰撞的中央看去,在浓稠的血光压制下,那小剑光芒越来越弱,在剑后的身影完全消失之时,竟是被血光给狠狠拍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瞬间,杜子腾已然心若死灰。   然而,剧变便在这一刻发生,谁也不知是如何发生的。   那血魔印狠狠将小剑拍散时,无巧不巧,正拍在那神塔之影之上。那一刹那,神塔之影上无数神文竟是同时大作,那些赤金色神文似光流一般自神塔之影上抽离,更多的赤金色神文自四分五裂的赤金色空间中的每分每寸汹涌而出,最后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神文竟是汇集如江河一般朝那倒在地上气息全无的冰凉身体疯狂涌入。   血戮老祖怒吼着“不”,便举起血魔印朝那神文砸去,可那些明明只是零零散散的神文之流却坚逾金铁,散发着惊天动地的骇人威势,在清脆的“喀拉”声中,竟是将那血魔印磕成了两半,直叫血戮老祖亦是呆立原地。   下一瞬间,无数汹涌神文充斥在那具破败身体之中,不时可见赤金色神文在那肌理之下游动,不过转眼之间,那些破碎的骨骼,丹田处的大洞竟是恢复如初。   杜子腾在一边呆呆看着,不期然间,竟是突然对上一双睁开的赤金瞳眸! 第106章 你……真的该死!   不过眨眼间,那神塔之影依旧在原地,可其上的神文却是尽数进入萧辰体内,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杜子腾对上那双赤金色瞳眸时甚至依旧呆呆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那双赤金色瞳眸在看到杜子腾的瞬间亦是无数情绪涌现,似是大梦初醒一般迷蒙又困惑——萧辰醒来之后竟也是呆愣到半晌没有动作。   可血戮老祖却是一声怒吼,他绝不能坐视这等不利情形继续发生下去!   随着清晰的撕裂之声,血戮老祖这具身体的皮肤骨骼皆在拉伸变形,原本清瘦还有几分修士气度的身躯竟是突然变得如一个鲜血淋漓的血葫芦一般惊悚骇人。   随即杜子腾又听到密密麻麻的细小喀拉声,那血淋淋的皮肤上竟是生出密密鳞甲,那双人类的修士手已经弯曲变形生出长长的、折射着金属光芒的指甲,至于那张面孔竟再看不出半点人类的痕迹,一双锋利獠牙露出唇外——此时血戮老祖整个人看起来亦同血奴没有任何分别。   然后血戮仰头狠狠一喷,不见他如何动作,整个空间之内突然血雾弥漫,这并非杜子腾第一次遭遇血戮门的这种攻击,可这一次,这血雾甫一出现,他竟是不得不再次躲入兰舟之中,因为这次血雾已然粘稠如胶质,所过之处滋滋作响,可杜子腾这兰舟已经破败不堪,竟不能完全阻住这无孔不入的血雾,杜子腾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晕眩,不知不觉间七窍间竟是有血丝细细渗出……   那双赤金色瞳眸看到这一幕才如梦初醒一般蓦然绽出愤怒金光看向血戮老祖:“尔——当诛!”   血戮老祖只回以一声不屑冷笑:“纵然能得魔塔神文,你不过一介小小金丹,也敢说要本座的命?!”   随即,他长长一声厉啸,那碎裂的血魔印又回到他爪子中,血雾如凝露一般渗入那碎裂之处,细微的咔咔声响中,那血魔印竟是在邪异而鬼魅地迅速自我修复着。   而杜子腾却是蓦然发现,这神文入体给萧辰带来的变化远比自己想像中的大得太多,别的不说,那赤金色神文就好像吸收不良一般兀自在萧辰皮肤下游鱼般地不时闪现,再加上那双诡异的赤金色瞳眸,萧辰此时的披散长发……还有此时他面孔上的表情……   杜子腾印象中的萧辰,纵然他们曾经流西荒,纵然曾经装成厨子戏弄自己,但本质上来讲,萧辰依旧是那个笑立云端的天之骄子,所以他风度从容,是因为他不屑与一般人计较,所以他温雅疏朗,只是因为那个模样更利于他结交所有人,杜子腾可以抱臂嘲笑他的虚伪,亦曾被他各种手段耍弄得哭笑不得,可这一切都是活生生而有温度的萧辰。   而此刻的萧辰,漠然至极的目光看着血戮老祖,就像看着块脚下的石头,那不是刻意装出的不屑一顾,而只是因为渺小而不曾真正放在眼中,就好像天地万物一切生灵亦不过他眼中烟云——这种森冷令一旁的杜子腾打了个寒噤,好像这神文入体却抽走了萧辰原本的温度与情绪,那个会因为恪守剑修之道而拼命的萧辰,他……还能再见到吗?   下一瞬间杜子腾就再也顾不上这心中的隐忧,血戮老祖露出雪白獠牙狰狞一笑,手中血魔印竟是夹着滔天血煞朝萧辰当头砸下,那目标明明是萧辰,可一边被余波扫到的杜子腾在兰舟之中都狠狠被扫飞出去,再次吐出了一口鲜血。   萧辰脚步轻迈,竟是避开血魔印,身形闪动间竟是追上了兰舟将之轻轻截下,舟中的杜子腾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晃动,那双淡漠至极的赤金色瞳孔凝视着他,竟是带着难以察觉的担忧。   杜子腾心中一暖,也许只是神文一时带来的变化而已,萧辰……还是那个萧辰,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咳,我没什么事。”   然后杜子腾随手再次灌下几粒灵丹,用行动向萧辰表示自己一切都没问题。   萧辰微微蹙眉,因为那赤金眼眸莫名显得威严凛冽的眉宇间闪过一抹情绪,然后他面无表情放下兰舟,血戮老祖根本没有打算收手,今日他已下定决心,眼前这两个小修士一个身有魔塔之文,一个吞食过蜕凡丹,将来必成大患,就是为着现在的大计,也必须斩草除根!   血戮老祖咬破舌尖,一股鲜红喷在血魔印上,那印陡然放大如山,夹着无数嚎哭朝萧辰当头砸下,这等体积的血魔印已绝无可能似方才一般轻易闪躲,而那血魔印上竟是不知何时生出一张张骷髅面容,张大了雪白牙齿,似生了无数张嘴一般随时要咬下人的血肉来!   杜子腾心中焦虑,这血戮老祖当真太过厉害,一波又一波的袭击越来越厉害,也不知萧辰应不应付得来。   然后杜子腾就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不过神文入体,这萧辰竟然似脱胎换骨一般,只见他眉不动眼不抬,只举起拳头向前一抵,轰然巨响中,汹涌灵气如火山爆发一般朝四面八方喷涌而去,可萧辰脚步一错,身影恰恰正立在杜子腾身前,替他遮下这一波灵气的攻击。   可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完全看不到战局的正面,全然不知萧辰这般不知死活面对面的硬抗结局如何……   他有些焦急地忍不住出声:“萧辰……”   萧辰的背影却是纹丝不动,只轻声回应:“恩。”   杜子腾无奈了,他从这一声简单的回应出完全听不出这一轮对决的结局,但至少萧辰应该是没有吃亏的……吧?   然后突然一声碎裂声响起,再然后那碎裂之声变得大了起来,再然后稀里哗啦一阵响动之后,杜子腾吃惊地看着那些掉落地面弹跳开来的碎片,这……这是那看起来很厉害的血魔印?   仿佛为了印证杜子腾的猜测一般,血戮老祖的身体突然后仰,竟是朝天狠狠喷出了一口血来,他的身体连连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萧辰缓缓放下那只手,无数聚集的神文此时才渐渐自手臂上消退,杜子腾在他身后已是震惊难言,我!了!个!大!擦!!!   这些神文居然这么猛?!   杜子腾此时才真正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然后他看着不远处因为血魔印被破、一双血眸冷冷盯着萧辰的血戮老祖:“我说,这位外面来的客人,到一个新地方要守规矩呀~不然会被打脸的。”   血戮老祖的目光微微一转,冷冷盯在杜子腾脸上。   然而,此时杜子腾的犯贱属性全面复活,他一脸的嬉皮笑脸地指了指血戮脸上的鳞片:“虽然您老现在脸皮够厚了,但打起来也挺疼的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莫装逼,装逼被雷霹,您呀,吃一堑长一智吧~”   血戮万万没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被眼前这二人搅和得到死也没能完全任务,换他亲自出马,本以为以他的实力,哪怕不是真身降临也必是万无一失,谁知,一场变故之后,眼前这小小的金丹已然成了无解的强大敌手,而连他身旁那小小的炼气修士竟也胆敢出言嘲讽?!   杜子腾可不管他吐血不吐血,他只嬉笑着同时心中暗暗警惕。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咦”,这声音绝不属于当场三人中任何一人。   杜子腾转头看去,那一身皇室服饰的……居然是:“冯长老!”   方才那场神文变故之中,显是这神塔已经大受影响,无法再维系那些幻境了,这冯长老道心之坚在一众修士中也属异数,故此最先脱离幻境进入这个空间,但他也没有想到,一来就遇到了这诡异情形。   尤其是萧辰披头散发双眸赤金,还有那些隐隐游走于肌理之下的符文与陌生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怪物给夺舍了一般,明明十分熟悉的弟子变成这副德性,冯长老的话音间都有些迟疑:“萧辰……你这是……”   萧辰面如寒霜,一时竟未回答,杜子腾本想解释,却一眼瞥见了血戮露出獠牙的那个诡异笑容:“不好,冯长老小心!!!!”   然而下一秒,只听“蓬”地一声爆裂,血戮老祖那具身体竟是天女散花一般爆炸开来,萧辰身形倏然后退牢牢挡在杜子腾身前,却听冯长老传来一声“啊”,杜子腾眼睁睁地看到一团血雾自冯长老口鼻处涌入……   “冯长老!!!!!”   萧辰赤金双眸间竟是闪过无数的挣扎犹疑混乱反复,杜子腾不知萧辰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已忍不住冲上前,萧辰眸子中光芒一慑,竟是突然牢牢按住杜子腾的兰舟。   “你快去看看冯长老到底……”然而,杜子腾的话没有说完,人却是呆住了,因为他从冯长老那张慈和温柔的面孔上看到了格格不入的诡异笑容。   “冯长老”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又伸展了一下躯体,然后才满意一笑:“啧,虽然只是具破败之躯,不过胜在道基扎实,倒比原来那个好用些。”   杜子腾目眦欲裂:“你……真的该死!”   而他身后,萧辰茫然的瞳眸骤然凝集,折射出毫不犹豫的杀戮之意。 第107章 轻重缓急与冤枉   那“冯长老”却只诡异一笑,那笑容里让杜子腾怒火之下愈发不安,他完全无法想像那具身体里,真正的冯长老到底如何了……   可真正更令杜子腾焦急的却是萧辰,此时的萧辰只皱眉立在原地,那赤金色眸子里无数激烈情绪反复闪现。   “快想想办法!”杜子腾快急疯了,却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下意识地忍不住催促身边方才看起来战力爆表的萧辰。   可萧辰却始终站着,他凝视着“冯长老”的面孔皱着眉头,最后竟是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头。   杜子腾这才发现,萧辰的状态似乎也不怎么对劲儿。   他深呼吸几次,告诫自己务要冷静,方才冯长老已着了那邪魔的道儿,萧辰此时看起来也不怎么靠谱,自己定要把握好时机,判断好事态的发展。   “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冯长老”却是没有搭理杜子腾,只看了萧辰一眼,他的目光扫过这空间一角,唇角的笑容突然充满了一种恶意满满的兴致盎然。   然后那目光再次回到萧辰身上,竟像是示威一般突然身形一闪竟是奔着那神塔之影而去!   萧辰面色蓦然一变,杜子腾亦是当场反应过来:“不好!!!”   那“冯长老”嚣张的目光竟是转也不转地看着萧辰,手中一道剑光却是朝着塔影之下那将断未断的墨色天柱狠狠劈下!   这一瞬间,萧辰目光骤然森寒,那许多挣扎反复在这一刹那尽皆化为坚不可摧的杀戮神文。   杜子腾并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只见他周身神文骤然一亮,身形一晃便已在“冯长老”身前,那明亮神文在他掌中聚集闪耀如一轮烈日一般令人不能直视,而“冯长老”竟是全然没有举手防御,那张面孔上不见半点惊惧害怕反而带着一种挑衅似的嚣张,杜子腾甚至从那面孔下读到一种微妙的得意与兴奋。   电光火石间,杜子腾脑中突然闪过萧辰曾说的那些话:“……传功长老一职门派并未过多优待,而且,传功之事极其耗费心力,冯长老早年游历之时曾受暗伤……元婴之途已然断绝,便就此留在外门传功授业,早年我曾受他照拂良多……”   “不--!!!”   萧辰闻声一怔,那神文之光竟是如杜子腾所愿地缓缓收敛下来,而“冯长老”第一道剑光已是落到墨色天柱上,咔擦碎裂声中,这赤金空间剧烈地摇动起来,甚至无数空间碎片轰然砸落,俨然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空间震荡中,“冯长老”冷哼一声,眼睛瞥过杜子腾带着一种被识破的阴狠,手上更不停歇,竟是举手要劈下第二道剑光。   杜子腾眉宇间愤恨之色一闪而逝,他脸上竟带了从未有过的阴沉:“你想死,我成全你!”   他手中从没有一次性抛洒过这么多的符箓,那“冯长老”本来也没打算防备萧辰的杀招,甚至还故意撤掉了全身的防御,但他更没有想到方才叫停萧辰的杜子腾居然会亲自出手,猝不及防之下,那些符箓竟是被他全数吃下,纵然是金丹修士,全无防御,或者说刻意收敛体内一切护身灵力的情况下,竟是被无数符力入身切断了数条经脉,那恐怖的符力甚至直入丹田,轰碎沿途一切。   “冯长老”的身躯缓缓失去呼吸之时,目光却是看着角落里传来数声怒吼“混账!”“你敢!”“冯长老!!!”的地方,目光中说不出的得意与自满。   杜子腾转头看到数个金丹修士竟也和先前的冯长老一般从那幻境中将将抽身出来,看着他的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杜子腾忍不住苦笑,这下好了,本来只是不想让萧辰负上这一段罪孽,却好死不死被门内这帮金丹大能给看到了,也不知自己最后会是个什么死法。   可他身边的萧辰却对身后那些怒意澎湃眼看要奔来的一众金丹听而不闻一般,兀自冷冷凝视着缓缓咽气、脸上犹带笑容的“冯长老”,然后突然之间,萧辰竟是伸手在“冯长老”额头上狠狠一点,一点赤金之光如飓风一般直扫识海!   那“冯长老”万万没想到这下界修士竟会识破他真正的藏身之处--以至于“冯长老”的尸身上竟突然现出一种难以置信与惊恐绝望交织的表情来。   在一声魂体尖锐的叫声之后,众金丹只是隐隐察觉到萧辰那一指之后的古怪波动,竟是完全不知道一缕域外魔魂就此葬送在萧辰那一指之下。   此时,萧辰才冷冷转过身来,直面那一群愤怒悲痛的同门金丹。   “萧辰,你、你、你这是!!!”   一道刻薄的声音突然大喊道:“萧辰,你自己入魔也就罢了,竟敢勾结邪道杀害冯长老!!!!”   杜子腾一看,说话之人一身赤火道袍,眉宇间冰霜之态,赫然正是华嶷,他此时心中又急又忧,偏偏门派里还有这般不嫌事大的搅屎棍!   他当即怒喝道:“方才分明是邪魔侵占冯长老的身体想攻击天柱,我们才不得已动手的!”   华嶷冷笑:“欺师灭祖之辈,该斩!”冰火剑意当头而下竟是要把杜子腾斩杀当场!   一声金铁相交之声响起,竟是萧辰面不改色地上前一步以血肉之躯硬吃了华嶷一剑,可那一剑砍在他肩膀之上,只听到金铁之声,只看到划破道袍,竟是不见萧辰吃痛,亦不见他流血……这、这、这还是剑修吗????   在场无数金丹心中都盘旋着同一个疑问。   华嶷一惊之后一喜,收回飞剑却见萧辰肩膀之上无数古怪赤金字体游动不休,诡异可怖。   他当即冷笑道:“瞧你这模样,显是入魔已深,竟然还敢护着这杀了冯长老的孽畜!难怪当日众人之前你那般维护这小畜生,显是早被这情孽冲昏头脑引得心魔大盛!”华嶷环视周遭越来越多的金丹修士,眼中得意深沉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一副沉重的表情:“事已至此,在下也只得自暴家丑,好叫诸位得知,那混入本门的炼气孽畜本是合欢宗出身,乃是合欢宗金铁铃儿之子!!!”   一众金丹登时大哗,金铃儿……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销魂仙子”,传闻中正道修士在她“销魂曲”下心魔丛生情孽缠身至道心破散的不下双十之数,乃是邪门赫赫有名的女魔头!   虽说合欢宗不似其他邪门为恶,可……这女魔头之子竟能混入正道第一大派,甚至还“勾引”了横霄剑派隐隐定下的下一任掌门,乃至是整个正道下一任的领袖……这简直是……   可不知为何,横霄剑派中本来不相信萧辰会因为情障之故这般助纣为虐对冯长老被害袖手旁观的修士们,在得知杜子腾的真实身份时,竟然微妙地开始相信起这个故事来,毕竟,那可是鼎鼎大名的金铃儿之子,难怪……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这金铃儿的儿子……可当真令人不齿。   华嶷一脸痛心疾首:“说来也是本门不幸,若能在入门之初便知这孽障身份,当时斩除后患,怕是萧道友亦不至堕落到这般地步,冯长老也不至于……”   横霄剑派金丹修士皆一片缄默,望向萧辰目光复杂,可看着杜子腾的目光中却都不约而同带着森然杀意。   杜子腾对华嶷这编造故事、颠倒黑白的能力简直目瞪口呆,他可算是理解那些所谓“勾引”正道修士的合欢宗弟子了,妈蛋,他和萧辰可是清清白白!而且,什么合欢宗,金铃儿……他自己的身世他自己却全不知情,难道他当真是出身于那邪门又古怪的合欢宗?……杜子腾心中茫然之下,一时竟未来得及反驳。   “萧辰,剑派待你如何?你却为着一个小小的炼气孽障为虎作伥,见着他杀戮冯长老不去阻拦,唉,你随我回山,且听执剑长老如何发落吧……”华嶷一脸痛心疾首却又做出一副宽容慈悲的模样道。   萧辰只冷冷道:“冯长老不是他杀的。”   华嶷却是一脸悲悯:“萧辰,你不要执迷不悟!只为着你心中那一点小小情障就枉顾事实与冯长老于你的恩情么……”   杜子腾对着眼前这鸡同鸭讲,误会越来越深的状态血冲头顶简直要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特么地萧辰你平日的伶牙俐齿呢?被吃了吗???还有这些金丹,你们分不清轻重缓急吗???天柱已经少了一根,他只是个炼气士,他都知道域外天魔一心一意要做的事情定然为祸甚巨,他们现在却在掰扯这什么狗屁的诬陷之事!!!!   “你们都眼睛瞎了吗???冯长老分明是被邪魔夺舍,那邪魔刚刚已经砍断了一根天柱!!!!你们看不见吗!!!!”   怒吼到声嘶力竭的杜子腾一指神塔虚影。   华嶷一脸冷笑,其余金丹看着杜子腾目光森冷。   萧辰却是淡淡道:“他们确实看不见。” 第108章 剑阵与曲   看不见?!   杜子腾心中一凉,他的目光从一个个金丹修士的脸上看过去,除了愤怒冷酷惋惜痛恨之外,竟然没有看到其他的表情……   哪怕是他们痛恨自己,但金丹修士何其敏锐,如果他们真能看到神塔之影,也绝不会现在这般……难道那所谓神塔、天柱……真的只有自己看得到?就如同当日在藏剑大殿中一样?   果不其然,那华嶷真人冷笑一声:“够了,你这孽畜不要妄想转移视线,冯长老为人素来慈悲良善,不曾对你这邪门出身的孽畜有所提防才着了道!眼前这么多金丹大能亲眼所见,你还敢抵赖狡辩!”   无数金丹的冷冷威压当头而下,杜子腾却是哑口无言,却感到一种难言的悲哀,天柱已倾其一,自己眼前这些金丹却不管不顾,只来纠缠自己一介小小炼气的“滔天罪行”,他该说好荣幸么?   华嶷摇头叹息道:“念在你也受过我云横峰几年教诲,你乖乖束手就缚吧,省得我若下手,为着冯长老,我也定不会留你的活路!”   杜子腾立在原地实在不该如何去说,他的目光扫过一众金丹,甚至看到了钱有财,可钱长老却避开他的目光,垂下视线叹道:“你还是随我等回云横峰听候发落吧,是非曲直,执剑长老自有论处。”   杜子腾苦笑,可看着一旁冯长老的尸身他却忍不住感到一种深深的压抑,明明是那域外天魔占了冯长老的身体斩断天柱……可却没有一个人可来为他二人证明。   华嶷见他二人迟迟不动,心中有些不耐,这等机会一旦错过简直天理难容,他当即上前一步断喝道:“萧辰、杜子腾!我已给过你二人机会!既然尔等不肯自首,莫怪我剑下无情!!!”   他手中那把冰火交织的飞剑发出一声长啸,竟是直奔杜子腾而来!   萧辰方才冷眼旁观,亦不知心中是何思量,却在华嶷出手的刹那猛然上前,双手中神文大作竟是牢牢握住了那把飞剑,冰冷的目光只看着华嶷。   华嶷见萧辰动手反抗,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萧辰,你……你当真要包庇这违背门规害死冯长老的逆徒?”   萧辰只按着那把飞剑,面上全然不动。   华嶷长叹着悲声道:“诸位同门,诸位道友,眼下情形……”   当即有剑修站出来冷冷道:“华师兄何必犹豫,按我横霄剑派门规,反抗者按叛门论处,枉费掌门一片苦心栽培,这等逆徒应速速擒回门内!”   蹭地一声响动中,一把夹着无数雷光的飞剑竟是朝萧辰丹田而去,竟是意在废掉他一身修为!   杜子腾大吃一惊间,却见萧辰面不改色,手中华嶷飞剑只随手一掷插入地面以脚踏住,手上更不停留,无数神文如星辰翻涌,在无数雷光之中,那双手似被无上法力加持一般视雷光如无物,竟是轻而易举地又将这把飞剑擒在手中!   眼见有更多的剑派剑修要出手,杜子腾深知剑修这种生物只认死理不怎么变通,他连忙出声大喊道:“停——!!!你们都看到了,咄咄逼人的是你们!萧辰明明可以毁掉你们飞剑的!他已经手下留情了!要你们再出手相逼……”   杜子腾话音未落,一把飞剑已是朝他当头而下,惊骇欲绝的当口,他在兰舟中一跃一缩,只听到耳边清晰的斩钉截铁之声,他这把福祸相伴许久的兰舟竟是断成了两截——眼见是不可能再用了。   这直如偷袭一般的举动令场中的萧辰怒意沸腾,那神文在他身上汹涌澎湃如惊涛骇浪,长袖飞卷欲狂间,一把把光芒各异的飞剑被他毫不留手地踩在脚上,不过片刻之间,那些闪烁着光芒的飞剑竟是在他脚下如废铁一般积了一堆。   杜子腾在后面心中只觉暗爽,叫你们仗势欺人不辨黑白……只是看着方才萧辰伸手擒剑,单腿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飞剑的高大身影,屌是够屌了,但杜子腾亦有些暗暗惊心,那些神文入体就有这等威力……不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华嶷环视他周遭一众失剑的剑修,见众人同他一般,面上都隐隐有些失剑之后的不顺气,他只冷笑一声:“诸位同门,你们看看,这副鬼蜮模样……还是我横霄剑派的弟子吗?”   此时萧辰长发纷飞,面上无数神文隐没又涌现,实是诡异非常,只令一众剑修心中不由得愈加认定方才以诡异手法夺去自己飞剑   然后他大喝道:“萧辰,你的剑呢!难道面对一众同门,你竟是连剑也不敢拔吗?!”   不知为何,萧辰的身影一僵,竟是再次伸手扶了扶额头,似是识海中隐隐有什么变故一般,杜子腾不由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谁知片刻间,萧辰竟是回头看着杜子腾,那眼神中古怪极了。   便在此时,华嶷大喝道:“诸位同门,斩妖除魔,正道之职!这萧辰入魔太深,若是再手下留情,怕是要为来日留下巨患!”   有人一声长叹:“不必多说,华嶷道友,诸位同门,这萧辰入魔之手这般厉害,须立即带回山门,不能再留手了!”   一众剑修对视间,已是拿定主意,然后杜子腾只觉得耳边突然似春雷猛炸一般响起几个字:“横!霄!剑!阵!!!”   萧辰脚下那堆飞剑竟是光芒大绽,萧辰一时踩之不住竟叫那些飞剑结成万剑齐出之势激射而出!那许多飞剑飞至半空,在数位金丹剑修的驱使下,暗合着四方八象的玄奥轨迹在空中划出道道闪耀轨迹,一时间,玄奥剑光充斥整个空间,汹涌剑气更如恐怖飓风一般将无数掉落的碎物翻卷空中无声地撕裂成碎末,这等恐怖威势甚至令一旁的外派金丹亦不得不祭出护身法宝以避开那利刃一般的剑气。   “……这是横霄剑阵?!”当即就有人惊呼出声。   “祖师在上,有生之年竟能亲见……这这这当真名下无虚……”   “听闻上次祭出还是数十年前……这萧辰也只是金丹……竟这般厉害……”   “未入魔前他也是一等一的修士,百岁不到结金丹,这样的天资悟性,入魔之后自然亦是厉害至极,只是可惜了……这横霄剑阵绝不容小觑,上次那邪魔搅得天翻地覆,最后亦是在剑阵下伏诛,这萧辰逃不了了……”   而杜子腾已然无法感知周遭的任何事情,那些飞剑剑光汹涌的一刹那,他便被狠狠拽入一个光芒闪烁的怀抱中被牢牢护住,偶尔裸露在外的一点肌肤只感觉空气如刀似刃一般,那剧痛甚至渗入骨髓。   杜子腾无法想像护着他的萧辰要如何扛下这恐怖的剑阵之威,他的鼻端已然闻到了刺鼻的血腥之气,感觉到口鼻触及处那衣料上的温热,杜子腾忍不住牢牢抓住手边那一点破败的衣料,心中涌上无数的涩然酸楚。   他们做错了什么?!   萧辰那样拼了命地为保天柱祭出神魂燃烧寿元,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可最后凭什么他们要被当成邪魔一样地被这么多本应是同门的剑修违攻?!   那点护持之外,裸露的肌肤上传来的剧痛已经开始动摇心魂,那是剑气在沿着伤口渗透识海,杜子腾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很快,他的识海中也会掀起这恐怖的剑气飓风,将他的一切意识切割得七零八落。   这一瞬间无数的不甘与愤怒在他心底嘶嚎。   在剑气恐怖的震啸之中,杜子腾低低的声音若隐若现,听不真切:“萧……逃……越远越好……”最后几个字却似夹着千钧力量万分清晰::“哪怕成魔,也一定要活下去!”   他杜子腾生平从不欠人,可既然已经欠了萧辰那么多,无法清算亦无法偿还,那就让他最后竭尽全力再还一些吧!   杜子腾阖上双眼,手中那破烂的兰舟突然召来,萧辰卒不及防间,护持之地竟出现了一线缝隙,那狂啸的剑气之海当即汹涌灌入,萧辰脸上神色大变,杜子腾却是不管不顾跃上那破烂到毫无半点斑斓之光的兰舟上一头要扎入那无数飞剑组成的剑海之中。   萧辰双目中赤金之光似要燃烧一般,眼睁睁看着杜子腾扎进剑海中,却被无数朝他汹涌而来的剑气所阻,根本来不及拦下。   看到那叶破烂已无形状可言的兰舟湮没在剑光撕裂中,他的目中赤金之光似要自眸中流淌下来一般。   便在此时,一道曲意幽幽响起,似在无数剑意惊涛中突现一片平静海洋,又似在无数电闪雷鸣中突现一方蔚然晴空,这温柔至极的曲意只令人想起三月江南畔两小无猜玩笑无忌间随口说下的山盟海誓,又或是森寒春宫无数权利博弈下偶尔泄露的一点慈母心事,还是黄沙莽莽干涸无望间默默陪伴不离不弃的一双忠诚瞳眸……   这首曲子只叫人想起漫漫人生途中最柔软、最无防备的那一点,只叫百炼钢亦成绕指柔,只令这剑气纵横杀戮森然绝无生机的剑意惊涛蓦然间似被唤醒那点柔情一般,那无数飞旋长剑竟是身不由主地一顿。 第109章 身世之秘   出手的皆是横霄剑派的剑修,本就道心坚若磐石,若不是他们皆是自这神塔的秘境历练中将将出来,又经历萧辰这事件之后心境大起大落亦绝无可能被这曲子钻了空子,可这奏曲人亦非凡俗之流,时机把握之准,叫人惊叹,竟真是叫这横霄剑阵生生出现了一道空隙。   而萧辰根本不迟疑,一个迈步间已是将杜子腾抓到手上,脚步轻轻挪移间,竟是朝着那曲子传来之处飞奔而去。   华嶷率先回过神来,大怒:“往哪里跑?!”   他怒意勃发之下,心念一动,本命飞剑便直朝萧辰追击而去。   华嶷这一出声亦是惊醒无数剑修,这横霄剑阵最为强大之处便是在于根本无须特定的阵式配合,亦不用讲究什么法门,只需同是横霄剑派出身的剑修,只消能理解剑道剑意,便可彼此呼应配合,一众金丹使将起来更是威力极大。   因此,华嶷的飞剑率先追击之后,无数其他剑修的飞剑立即追随在后,放眼望去,直如密密麻麻的蝗矢一般骇人,纵是萧辰再神文加身本身逆天,能自保亦绝无可能护得住他怀中的杜子腾。   间不容发的这一刹那,一艘兰舟朝萧辰奔来,萧辰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一揽杜子腾,不过眨眼间,二人已是身在兰舟之中——这艘兰舟竟是空的,且已经料事先机一般地抹去了印记,恰是无主。   ——显见是先前那奏曲人事先备好了的。   萧辰反应极速,未待华嶷飞剑赶至,他已是认主完毕,操纵兰舟飞奔离去。   与萧辰的仓皇奔逃相比,另一端,一人白衣飘飘立于兰舟上,身后一妙龄女子宫装陪侍,好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携美驾舟的出游之图。   当即就有无数醒过神来的正道修士喝骂:“销魂曲!”   “金奴子!!!”   “妈的,金铃儿这女魔头竟真的把这曲子传给他了!”   “简直是遗祸无穷!”   名唤金奴子的俊美男子听闻这许多詈骂却是不动声色,俊雅至极的眉目一扫,手中洞箫一横,只听那本只是温柔的曲子骤然变成了靡靡之音,那曲中说不尽的温柔乡事,道不尽的旖旎风流,直叫那未开窍的莫名脸红心跳,开了窍的只觉口干舌燥。   这转变,就像是本来温柔典雅的贵女骤然将一身衣裙大力撕破露出一身肌理——直接变成了赤裸裸的挑逗引诱。   对那许多其他门派的正道修士而言,这漫漫金丹途中数百年,有几个能没有点旖旎情事,咳,一时道心失守亦是情有可原。   而横霄剑派一众剑修根本不为所动(好像一不小心透露了什么真相= =),只继续追击萧辰二人,可这兰舟不同以往,乃是在萧辰手中,明明他现在的法门极其古怪,早不是修真界中任何已知的法子,可他手中神文竟似灵力一般,赤金色的光芒瞬间满满充斥兰舟之中,这兰舟上斑斓光芒一敛,下一秒却是绽放出古怪的赤金光芒,转眼间竟是将那许多飞剑抛在身后。   那赤金色兰舟眼看要逃远之时,竟是出人意料地一个回转,一众剑修料之不及,那密密麻麻的飞剑竟是恰好与萧辰的兰舟擦肩而过。   而萧辰奔回之后,兰舟开合间,冯长老的尸身竟是被他伸臂掳走,随即那赤金色兰舟在这嚣张地一个来回之后才真正走远。   华嶷为首的剑修心中皆是恚怒,当即数名剑修顺势将飞剑召回身边,华嶷为首的这些金丹修士一踩飞剑便直追上去。   萧辰的兰舟不慢,可一众剑修人剑合一威力大增,更是不慢,眼见二者距离越来越近,那赤金色兰舟一个呼啸间已是出了那古怪空间,后面紧追不舍的剑修突然先后发出砰然巨响——竟是先后撞在透明的什么物体之上,这速度越快……自然撞得越惨。   杜子腾边笑边咳,那表情似在隐忍伤痛,却又因着眼前这副场景不得不失笑,虽然他知道自己笑得越厉害,对伤势越不利,却怎么也忍不住。   萧辰一探,一直面无表情的面孔上,担忧之色亦是一闪而过。   不待杜子腾再逞英雄,萧辰一捏他下巴,早有无数灵丹灌了下去。   杜子腾:……   为什么觉得这家伙灌人的手法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为什么觉得自己这么被灌……好像也很习惯的样子……   而他们身后,被那不知名的空间范围所限制的一众金丹自然很快察觉了原因——他们进入这星潮之中只能驾兰舟,如今离开当然不能凭自身本事,只能借兰舟之力。   而亦不知是缘是孽,杜子腾先前那一番租借兰舟折腾倒是让这些横霄剑派内外的金丹们人人有兰舟,亦不知是谁率先提醒:“快上兰舟!”   众多金丹剑修才恍然大悟一般召出兰舟来——对于剑修而言,本命法剑才是生平最大依仗,实是想不起兰舟这等外物。   而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之下,以萧辰的速度,待这群金丹修士追来冲出星潮之时,早已经没有那赤金色兰舟的踪影了。   至于那金奴子……眼见萧杜二人顺利脱困,他早已不动声色悄悄脱战,此时他所在的兰舟悠然下落,底下一艘兰舟已然依靠,显见是早有约定,他这是赶来与萧辰二人汇合。   对于眼下众多正派围追堵截、最后却被这突然冒出来的邪门中人所救的情形,杜子腾亦觉人生无常,而且,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自兰舟上潇洒而下的金奴子。   如果说萧辰先前那股子意气风发的潇洒优雅是天之骄子气度使然,那这金奴子却有种熏陶下耳濡目染而成的意味,这合欢宗倒是挺有意思,唯一一个男装示人的男弟子却是刻意培养成这般的世家子弟模样,难道是为勾引那些少女少妇的欢心?   不待杜子腾脑海中的YY飞得更离谱,那金奴子竟是翩然拜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下奴金奴子叩见少主!”   后面那宫装少女亦是莺莺呖呖地道:“属下董画儿拜见少主。”   杜子腾……杜子腾脸上大写的“懵逼”二字,少……少主?!   WTF!!!   妈蛋,他什么时候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头衔?!   那董画儿见状忍不住掩袖一笑:“怎么一段时日未见,少主越发……有趣了……”   金奴子却是皱眉一睨,董画儿当即收了笑容垂头肃立。   随即金奴子上前低声道:“得见少主安然无恙,下奴心中不胜欢悦,若是主上能见到您像现下这般……不知该有多高兴。”   杜子腾从金奴子的目光中确确实实是看到了欣慰与遗憾的复杂情绪交织闪现,这一刻,杜子腾相信,至少他那过去的时日里,确实是有人真切为他的安危担忧,并为他的安全真正高兴的。   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是早已埋藏心间只是终于有机会发问,也许是这一刹那的期望胜过心中那一丝害怕,杜子腾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的……主上……”   金奴子脸上顿时黯然,却看着杜子腾的眼睛仿佛希望他能认认真真铭记心间:“下奴的主上乃是合欢宗宗主,闺名金铃儿……亦是您的生身母亲。”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亦不是他第一次在心中揣测自己同这个名字的关联,方才那华嶷指责他乃邪门后裔时,他心中便飘过这个想法……然而,当听到有人真真正正确认他的身份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一阵晕眩。   扶住身旁的萧辰,杜子腾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   原来,他并非孤独一人存于世间。   原来,这世上,他还有亲人。   “那……我……我……合欢宗主……”   那声“娘”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可杜子腾眼中急切期冀的光芒却令金奴子心底稍微安慰了一些。   可面对杜子腾殷切询问,他却是不由自主避了开去,声音亦是缓慢低沉:“少主您自打落地便有魂魄不足之症……当日宗主强闯星潮想为您求一道机缘,最后却连带着您双双失踪……若不是下奴辗转听到修真界中有传闻赶来星潮之会,只怕亦不能同您相见……”   杜子腾心中的酸楚与茫然同时袭来。   当日那域外天魔的话不期然间回响:“……这万界只此一枚的蜕凡丹果真是不凡,啧,那女修当真也是暴殄天物,竟是给这样的小修士服用了这等神物……”   也许自己的娘亲正是为着那枚蜕凡丹才失去了踪迹,连那魔头也说万界只此一枚,其中凶险不问自知……   一时间,杜子腾竟不能分辨是有人肯为自己而这般倾尽心力而高兴多些,还是为那人已经失落在那险恶星潮之中而悲伤多些……   可这样深沉至爱,他脑海中却依旧一片空白,半点也忆不起那人音容笑貌,当真是不孝至极,杜子腾心中酸楚之下又不由惘然伤痛。   这沉默并未持续多久,一旁的董画儿忍不住道:“少主,那些正道修士还在追着我们哩,能不能先找个安全地方再发呆吖?”   金奴子这次却并未阻止董画儿的出声,亦是颔首道:“此次正道金丹尽出,怕是不好应付,少主本就有伤在身,本当好好修养。”   杜子腾的第一反应却是转头去看萧辰。   金奴子与董画儿见状,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110章 暗香   自杜子腾与娘家人重逢,啊,不,合欢宗的人相逢以来,萧辰一直默默在侧,不曾开口。   直到杜子腾将眼神投过来,萧辰才仿佛依稀有了点存在感。   然而他未还未及开口,金奴子已是顿首道:“萧真人于少主的恩情,在下拜谢。若是方便的话,也请您前来做客,我合欢宗上下必扫榻相迎。”   萧辰只蹙眉不语。   杜子腾却是心中讶异,这金奴子好生厉害,几句话就将萧辰挤兑成客人了……呃,当然,他们确实也是客人就是了。   就算是杜小爷从来脸厚心黑,对于这合欢宗少主之位他也是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的。   原来的宗主是他的生母,可在杜子腾心目中,一派掌门任贤任能,并不是似凡间那等皇位在血亲间流传,而他自醒来连对合欢宗的基本印象都无,怎么可能胜任这少主之位?   更何况……从修真界那些传闻还有方才金奴子出手那一刹来看,合欢宗的功法已然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咳,杜小爷是想提高自己的修为,但并不想通过这类功法的方式。   金奴子那番话一说,萧辰不答,杜子腾不吱声,场面顿时尴尬。   倒是那董画儿眉眼一转,才娇俏地笑道:“哎哟,护法你说的什么话啦,萧真人同我们合欢宗哪有什么恩情一说。”   杜子腾微微惊讶,他先是惊讶于这金奴子的身份,这护法一职各门各派皆有相当的职位,护持门派律条,乃是顶顶紧要的人物,一是要本事高,二是要深得门派上下信赖,二者缺一皆不可担此职。   若是本事不够高,哪里压伏得住那些违背门派的悖逆人物,若是不得门派上面的信任……谁敢把这么紧要的职位交给个不信任的人,至于要门派下面的人信服,更是当然,若是律条执行失当,轻则令当事人含冤莫白,重则会令门派上下人心动荡,溃散当场。   似横霄剑派,内外门的执剑长老便是这样的人物,杜子腾不曾见过内门执剑,可外门的执剑长老……光是提及这头衔便能令多少顽劣弟子收敛举止,威严可见一斑。   但他眼前这金奴子,横看竖看都是个公子哥儿模样,这样的人物,也能当护法?   若这金奴子真是护法……这董画儿这般一说,岂非是否定了金奴子的说法,当面同时得罪了萧辰与金奴子两个人?   可她看起来眉目伶俐,绝不是那等蠢钝人物。   果然,她咯咯笑着露出了下半段话来:“少主同萧真人的关系半个修真界都知道了,这夫夫之间嘛,生死与共是应当的,哪来什么恩情,护法你那扫榻相迎的话倒没说错,萧真人乃是我们合欢宗的娇客,理当相迎呀~”   董画儿清脆的笑声孤零零地飘散在空气中,场中另外三人全然没有半点捧场的意思。   萧辰面容淡漠依旧,不为这一个小小的笑话所动。   金奴子听到董画儿那番“半个修真界都知道”的话,只不动声色垂下眉目,不置可否。   而杜子腾……杜子腾呵呵。   什么叫他和萧辰的关系半个修真界都知道?   不过是兰舟拍卖的过程中有人吃饱了撑的!   可深谙舆论战的杜子腾知道,似这等流言越是反驳越有市场,倒不如顺其自然,他也懒得纠结了。   但眼下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估计华嶷为首的那群混账金丹必是满天满地在搜捕他们,时间拖延不得。   杜子腾一拽萧辰衣袖,打了个眼色,萧辰一挑眉毛,竟是光明正大地扔了个隔绝阵盘出来。   杜子腾:……   好吧,他不去看金奴子与董画儿的表情,只咳嗽一声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仿佛是被杜子腾这等公然站队的行为所取悦,萧辰终于肯开金口:“如今形势不明。”   萧辰不说,杜子腾也明白,这星潮一事,几乎整个修真界的金丹尽皆出动,方才冯长老之事引发的那一番误会在华嶷的引诱之下,就如同是向整个修真界播报了他们二人背叛正道,坠入了邪魔歪道,只要他们敢露面,那下场怕不要太好看。   杜子腾还想在追问萧辰下一步的计划,却却萧辰凝视远方,神情中竟是少见地闪过一缕茫然。   杜子腾一怔,那个方向……是云横峰。   对于他杜子腾而言,遭到这番冤枉,他愤怒,他不平,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却遭到了错误的对待。   可于萧辰而言,他失去的东西却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公平二字,云横峰那是他曾经引以为傲,亦曾以他为荣的所在,他曾经站在云横峰的中心,隐隐被视为横霄剑派继承人由长霄真人引至整个修真界面前……可现在……   杜子腾才发现他的开口相询给萧辰带来的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决策,也许此时的萧辰除却那些冷静的思考,更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独处空间。   一时间,杜子腾有些踌躇起来。   好半晌,萧辰才道:“先走再说。”   萧辰话虽简短,杜子腾却明白他的意思,要是单凭他们二人离开,这中间不知有多少关碍,定是要借助合欢宗的力量,至少要等这些金丹搜捕的浪潮过去之后,才能再来说后续的安排。   既然萧辰已有此念,杜子腾自然更不做他想。内心深处,他当然也是希望同合欢宗的人多相处一段时日的,至少,这个宗门他的娘亲曾经所在的地方,也许还留存着她的些许印迹。   金奴似早料到他们的决定,只颔首一礼:“如此,便请二位收了兰舟,换上这身衣衫同我等一道。”   那衣物粗看只是凡间衣衫,但杜子腾上身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这衣衫上暗绘符阵,而且是那等隔绝灵气波动的顶尖符阵,若不是时间紧迫,他定会停下来好生研究一番。   可见纵然在正道一众修士口中,虽对合欢宗不屑一顾,但能在修真界生存下来,再小的宗门亦有其独到之处。   不只是萧杜二人换了衣衫隐却容貌,董画儿那一身宫装亦是摇身一变,成了个书童模样,倒是金奴子,收敛了灵气却依旧是那一身白衫飘飘的公子哥儿做派,这一番衬托之下,倒显得他们三人只是跟班了。   一路无话,他们这一行人渐渐走出那等人迹罕至之处,而杜子腾也发现周遭灵气渐渐稀薄,浊气渐浓,以修士的目力,杜子腾远远看到了一座城池,这城中不知是有什么活动,竟引得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有人赶至,不少商贩竟是推着大量鲜花,气息交杂间,他们一行四人混在其中若水入大海,竟是引来半分关注。   金奴子似对这一切熟悉异常,那轻松的脚步不曾犹豫,甚至城门处的守卫对他亦是毕恭毕敬,不曾对他们一行半分留难。   杜子腾心中不由更是惊讶,看这金奴子对这凡间城池熟悉的架势,绝不是第一次这般行事,可全天下的修士皆喜欢那等灵气充裕之地——凡此种地域必然凡人罕至,似上次他与萧辰二人在西荒流落凡间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这金奴子又是为何?   杜子腾隐蔽的目光也看了一眼董画儿,这合欢宗的行事这般特异,难怪修真界中猜测重重,却多是怪诞不经、一听便经不起推敲的胡诌。   入城之后,金奴子脚步亦不曾放缓。   而杜子腾也渐渐发现,周围那些凡人皆身佩鲜花而行,人潮汹涌绝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当人头攒动着挪动时岂不是人潮汹涌么。   金奴子脚步所至之处却往往是那些人流不密集之处,可杜子腾在心中默默推算下来,金奴子只是恰好避开了那些凡人太多的“拥堵”路段,方向却是一致的,难道他们的目的地也是这些凡人要去往的目的地?   一路行来,这凡人城池中,鲜花如锦,正是阳春三月间,五颜六色极其鲜妍之态,一路先来所见凡人佩着鲜花亦是谈笑风生,道旁那些叫卖鲜花的小贩也是热闹极了,沿途的酒家商铺吃食摊子点染出无尽的红尘百态。   杜子腾脚步游走在这凡人城池中,目光忍不住在每一处新奇的地方流连,他没有发现,不知何时,金奴子的脚步早已放缓,好像早就知道他定会喜欢一般,由着他看个痛快,绝不催促。   暮色渐志,看到周遭亮起的无数满粉红色灯笼,杜子腾才真正睁大了眼睛,啊呀,难怪这城里这么热闹!原来是干这个营生的啊!   穿这么少不会着凉吗?姑娘你只是个凡人吧?咦,原来拉客是真的啊,真的要用手去拉的呀!   ……   明明是凡间最为污浊的一片,可在这三月花城之中,连这些道旁的流莺笑语亦晕出几分灯火阑珊的意味,那些穿着清凉的都透出些朦胧诱惑,那明明强硬拽人都显出几分娇憨模样,杜子腾渐渐明了,为什么那些凡人会喜欢这个小城,大概是喜欢这无处不风流的旖旎趣味吧。   直到暮色渐起,他们才来到一座种满大树的小巷中。   这巷中并不见鲜花,只有高大树木郁郁葱葱,这风格幽静大气,竟不似整座城池的风流之态,唯有空中那浓郁花香印证他们还在同一城池中。   直到两个大红灯笼忽然出现,点亮周遭一片视线时,眼前才出现一幕奇景,那红色光芒映照着遍地锦绣般怒放的鲜花,竟是无处不斑斓。   如果说之前那些花城风景是小家碧玉,那此处赫然便是国色倾城,美丽得横冲直撞,霸气侧漏。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相信,这一定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第111章 软弱与强大   繁花尽头的景像却十分普通,已然是普通到朴素,一栋并不高、甚至也无什么繁复装饰的小木楼,可迈入之后,几个妙龄女郎款款而来,盈盈拜倒,那等风仪姿容,杜子腾心中不太恭敬地比较着,就算是与那云华山庄的弟子比也差不得什么了吧?   他细细打量,这几个女子步伐吐息间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金奴子甚至并不出面,只由董画儿交待几句,这几个女子便下去安排了。   董画儿巧笑嫣然:“少主,随属下来,这几日您想必亦劳累辛苦了,此处隐没红尘之中,任那些金丹修士再如何亦是难以搜寻的,您尽管放心休憩。”   星潮中杜子腾几番起伏,又受了几次暗伤,虽有灵丹在身,可能这般调养却是再好不过。   董画儿安排的屋子未见如何奢华,却是真正奢华,那墙角窗棂尽皆密刻符文,与他身上那衣衫的符文如出一辙,竟是可以隔绝灵气。   而且,这董画儿的安排颇为耐人寻味,她只掩口一笑:“如此,便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这屋子里,竟是只有一张大床。   杜子腾:……   然而,疲累许久,他且顾不上计较这些,而且,如他所料不错,这符文并不简单,杜子腾从未见识过,想来绘制的材料亦是价值不菲——这样的屋子合欢宗怕也不可能在每个据点都建上许多的,他与萧辰便凑合一下吧。   朦胧月色渐起,杜子腾本来伏在床榻上已然将歇未歇,却见萧辰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明明不见神情,却莫名令人觉得萧索。   杜子腾翻了几个身,还是忍不住翻过来朝萧辰道出了一个盘桓心中许久的疑惑:“你当日救下我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萧辰闻声转过头来,月光自他脸侧倾泻而下,只刻画出英俊眉目,令人怦然心动。   萧辰只缓缓扶了扶额头,似是在细细思量。   杜子腾忍不住起身上前道:“说起来,那个塔里面的神文……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萧辰蹙眉不语,半晌才道:“有时候确是让人混淆事情。”   杜子腾有些惊讶,然后低声道:“那云横峰上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萧辰面容骤然一缓,然后慢慢点头。   不知道是否想要安慰,杜子腾支着下巴坐在桌旁道:“我也记不起之前的事情了,依那金奴子所述,我娘应该是很疼我的,那星潮中幻境重重,兰舟又在七大门派手中,她要带着我一同前去,必是千难万险,但她还是去了……可我连她的模样也不记得。”   萧辰微微侧头,才慢慢说道:“合欢宗主一曲销魂震慑修真界,风姿必是不俗的。”   听出萧辰语气中的斟酌之意,杜子腾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好啦,你不用遮掩啦,喏,”他点了点这小木屋前面那条在深夜中热闹非凡的繁华街道,男男女女嬉笑欢闹之声隐隐传来:“我知道她是合欢宗的,还是宗主呀。”   萧辰一怔,随后杜子腾托着下巴得意地道:“肯定迷死好多人啦,不然小爷也不会这么英俊聪慧!”   萧辰面上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杜子腾眯着眼睛看那街道上的来来往往,这嬉笑打闹有几分虚情,几分假意?为什么自己的娘亲会身在此宗呢?   并不是杜子腾看不起这所谓的出身,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高下之别,他只是真心疑惑,修真界中,凡是修士都有自己的道,身为一介女子在合欢宗面临的非议只怕会超乎寻常,那自己的娘亲心中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道才会成为合欢宗的宗主?   而后,看着自己身前这位早先身受万人景仰身份尊贵,好像自从遇到自己之后就一直不断走背字的前剑修、现在不知道什么修,杜子腾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因何会成为剑修的呢?”   这问题却令萧辰失神了许久,久到杜子腾都开始反思自己这问题是否有不当之处时,萧辰才缓缓开口道:“我自幼便独自一人,机缘巧合之下流落仙缘镇……”   数十年前之事,萧辰回想起来,记忆应当依稀模糊都对,然而,在这幽幽花香旖旎、隐隐调笑欢歌之中,看着对面人一双纯粹好奇的眼神,幼年时的往事竟是奇异的清晰起来。   那甚至谈不上幼年时遭遇的最恶劣事件,天降大雪,他好不容易扒拉回去的几粒粮食被硕鼠偷吃一空,饿得不行的时候,只依稀想起村中老人的古怪奇谈,山中若真有神仙,也许自己找到神仙,也许求求他们发发善心,他便不会再饿肚子了吧?   饥饿或许才是幼年时真正的动力,沿着村人提起来便敬若神明不敢亵渎的道途一路风雪跋涉后,只依稀看到一道金光闪烁大门,当时只以为是神灵的家门,头晕眼花地迈过去便就此昏倒,醒来之后才发现所谓神灵居处也只比村里好上那么一点而已,这些神灵虽然身有法力,却一样也是要吃喝的。   现在想起来,当日真是侥幸,若是身无灵根,这世上只是一个村落中多了一个雪夜孤儿走失在神山中的传闻,而不会有今日的萧辰。   流落在仙缘镇上的日子比起在村中自然好上许多,至少不必再担忧吃了上顿没下顿,在仙缘镇上,他聪明学东西快,又勤勉肯干活,多的是愿意出价雇人干那等脏苦活的人家——实是因为他小儿一个,要价只是些吃食,太便宜。   孤身一人,自然也有不得不忍气吞声之时,比如镇上顽童的欺侮戏弄,比如偶尔那等霸道人家让他出了力却不给饭吃,这些他都一一见识过,只是,想起村中那些日日披星戴月却还不知能否糊口、不只要老天爷赏脸还要官老爷赏脸、年年岁岁依旧过得紧紧巴巴的庄户人家,眼前这些早不能令年幼的萧辰动容。   回想起来,那只是寻常的一场干架,对方乃是镇上一户人家的长子,那些拳头他悉数忍了下来,只是在第二天顶着一脸伤痕前去那家继续领活计,那天他拿到了双倍的报酬,那家的长子被罚在家中半年不得出门。   萧辰幼年时就知道,去争辩是非对错根本没有半点意义,看准环境与人物,争取到自己最有利的一切才最重要,就比如他早就知道那户人家当家的最是正直不过。   在他将那报酬同镇上顽童换了一卷入门法诀的那日,他寻了镇边一处河岸边上的安静之处,只依稀凭借自己东拼西凑认来的字依稀读懂,懵懂尝试间误打误撞第一次感应到灵气时,幼年的他当时兴奋得难以自已,原来这个世界除了看到的、听到的,还有这样感应到的。   而后,他便兴奋地一直一直尝试感应灵气,他从来没有过一件真正的玩具,却只觉得自己本来是想多个打架的本事而找来的这卷法诀,远比那些同龄人的玩具要有趣多了。   直到他感觉有些晕眩时,一股暖流自头顶拂下,一个清朗湿润的声音才带着些隐隐的责备道:“初窥门径,须量力而行。”   他一抬头,只见那人一袭青衫,脚下幽蓝飞剑,凌空立在流淌的河水之上,衣衫猎猎。   那人人如其声,温文尔雅却自有云端气度,可那双眼睛中却是他见过的最温暖的眼神,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也没有强大者俯视的冷漠忽略。   也许……剑修之途是从那一双眼睛中开始的,彼时的他只想,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神仙,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这样的仙人呢?   杜子腾托着下巴,看着眼前即使提及那落魄的幼年亦没有隐瞒、依旧从容不迫的萧辰,对于许多强者来说,一个凄凉的过去并不可怕,他们大多都能步步变强,跨越过去。可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回过头去看到那个曾经弱小无力的自己,都会觉得难以接受而拒绝回望拒绝提及,所以,这样不避讳的萧辰,即使是杜子腾也觉得他强大得无与伦比,好似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认得长霄真人了啊……”果然是点满了气运值的男人,想到连个师傅都没有的自己,再想想才刚刚有气感便遇到长霄真人的幼年萧辰,杜子腾真是觉得人比人得扔。   “所以,你还是很想回去吧?”杜子腾认真地询问道。   半晌,萧辰才道:“当日天柱已断其一,怕是不好……何况云横峰于我有抚育之恩,教养之义,师尊一片苦心栽培,于情于理我都要尽快回去。”   可眼下回去那个萧辰长大的地方却并不容易,以修真界消息的传播速度,当天所有金丹都在现场,又是那样轰动的消息,只怕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一旦他们露面,那下场简直不堪设想。   若想不惊动修真界地赶回云横峰……这也几乎不可能,以全修真界之力,他们的目的地又不难猜,如果他们真的赶回去,只怕没到仙缘镇就会被发现了。   他们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说话,不过是借着合欢宗的庇佑,借了这俗世喧嚷大隐隐于市而已。说白了,十丈红尘才是最高明的掩护啊。   杜子腾却是打了个响指:“既然你这么想回去,小爷就再帮你一次好了,不用太感激哦。”   萧辰挑了挑眉,只看着杜子腾一脸鬼祟的笑容,显是又有了什么新奇主意。 第112章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金奴子看着推门而入的杜子腾,不由挑了挑眉毛:“少主所为何来?”随即不待杜子腾开口,他已是淡淡举杯道:“若是为了那横霄剑派的星耀宫掌座,少主便请回吧。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我合欢宗与横霄剑派井水不犯河水,亦绝不会为横霄剑派的弟子所用。”   杜子腾已经隐隐感觉到了金奴子对萧辰的敌意,但这般明显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杜子腾想办到的事情还少有失败的。   不过思索了一息,杜子腾便开门见山:“我应该是有命令你的权利的罢?”   金奴子沉默。   杜子腾从容坐在金奴子对面:“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事不明,董画儿在我面前只是自称‘属下’,你却是自称‘下奴’,若依你们二人在宗门中的地位来看,当是你为首,董画儿居下吧?”   金奴子唇边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来,一双不知能令多少少女倾心销魂的星目中亦是映出一种别样的复杂:“少主你早年魂魄不足……下奴却未想到,一朝启智竟是这般细致入微之人。”   杜子腾却一脸淡然:“或许你不知道当日我流落仙缘镇的情形,我并不记得任何与修真界有关的事情,寄人篱下却也只能任人压榨,若不细致一点,只怕早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金奴子举杯一饮而尽,才恍惚道:“……当日少主你那般情形,宗主只担心她若百年之后,你今后如何在这修真界立足。”   然后,他明亮双眸只定定看着杜子腾:“于是,宗主传下令来,在凡间数千据点中广征弟子,并且明言:只要肯为少主你终身为奴绝不违逆,便可将一身本事绝不藏私地相授。下奴不才,被宗主于数万人中选出来服侍少主。”   杜子腾面上既错愕且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不只是甘冒奇险为自己求一线机缘,甚至连这机缘若是不成,自己的后路她都已然为自己考虑周到了。   金奴子垂眸道:“说来,下奴还要多谢少主,若非为着少主的缘故,只怕下奴是绝无可能见识销魂曲这等无上功法,当日下奴便在宗主面前立下誓言:但凡少主所令,下奴肝脑涂地亦再所不惜。”   杜子腾一怔,眼前这男子仪态高贵,风姿典雅,一曲销魂能令那许多金丹失神,却为着自己生母的一道誓言束缚,要终身服从于自己这小小的炼气修士,便犹如终身带着一个沉重的枷锁一般,似金奴子这般人物,当年肯以终身自由来交换合欢宗的传承,怕也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吧……杜子腾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种惋惜来。   杜子腾顿了顿道:“你不必如此,我所来本是为了商议一事,并没有以……娘亲的要求来胁迫你之意。只要你愿意,大可依你心意自由自在地过活,自今而后不必理会那道誓言,我亦绝不会以这道誓言束缚你。”   金奴子面上一震,随即看向杜子腾道:“少主,下奴销魂曲功力已然不在宗主之下,您可知否?”   杜子腾惊讶地看着金奴子,满打满算,他那位娘亲是自他生下来才开始收徒的……那这金奴子修炼的时间绝不会长过杜子腾的年纪,他的娘亲传闻中可是能令修真界闻之色变、能引得无数正道修士堕入情孽的女魔头,若是这金奴子所言非虚,那他当真是天赋骇人。   杜子腾一时间既羡且恨,似乎自己身边总有这么一种令自己不得不承认差距的人存在。   金奴子一字一句地道:“少主可还愿意放我自由?”   杜子腾诧异地道:“为什么不愿意呢?”   金奴子缓缓道:“下奴名字乃是当日宗主赐下,便是意在告诫下奴记住自己的身份……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少主可尽情驱使,下奴习得销魂曲可引人魂魄、御人于无形……”   杜子腾抬手打断道:“你再厉害,可你也是人,你也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当日的誓言立下是当日的事情,我知道娘亲的一片苦心,可现在,我自己的一切自己会去争取,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自由来成全,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金奴子表情中不见喜怒哀乐:“少主没有别的条件了?”   杜子腾想了想道:“自由之外,让自己开心点?你看起来并不太快乐。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吧,开心就好。”   金奴子一时竟久久沉默。   这对杜子腾来说却是天经地义一般的决定,自由自在一直是他心之所向,所谓的放金奴子自由,不过只是种口头的说法,在他的心中,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有一天,为了什么事情他不得不屈服于别人的话,想想都痛不欲生,何况金奴子已经过了这么久,还被人以名字时时刻刻提醒……   杜子腾并没有将刚刚那番话太过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举手之劳。   他只话题一转:“你说合欢宗有数千据点在凡间?”   金奴子亦默默收回思绪,颔首道:“不错,我合欢宗因着功法的缘故,不似一般修真门派在那等灵气充裕之地即可修行,似销魂曲这等无上功法,欲要进境必先红尘历练,这世间恐怕再没有比这等青楼楚馆之地更加深入红尘之处了。”   金奴子语气带着种淡淡的自嘲与厌倦,杜子腾却未留意:“所以合欢宗才会有这么多据点啊……都是青楼?”   金奴子点头。   然后杜子腾一边击掌一边眉飞色舞道:“经营了这么多据点,你不觉得只是用来历练弟子实在太浪费了吗?像这种红尘滚滚之地,其实还有别的玩法啊!”   “别的玩法?”   杜子腾此时的脑子转得快极了:“你看啊,你们现在历练弟子的方式无非就是让弟子经历感情与金钱的考验,到底是欢场凉薄还是什么恩客无情的对吧?估计还有什么清倌解囊资助潦倒士子,金榜高中却别娶贵女的戏码来让弟子大彻大悟吧?”   金奴子疑惑地点头,勉强道:“似少主方才所说的那等机缘也是可遇不可求。”   杜子腾嘿嘿一笑:“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这样的事情没办法房间安排就会导致一问题——这太慢了,你想,一个弟子一天能见识几个人啊。”   金奴子不由问道:“那少主有何高见?”   杜子腾噼里啪啦一说,金奴子半晌才道:“少主……果然高见。”   杜子腾见金奴子神情间不见结论,当即再补充道:“这样一来还能大大丰富据点的收入,运作得好,这收益可是长远的,一举多得嘛。”   金奴子幽深的目光在杜子腾脸上停留许久,最后才缓缓道:“萧辰在少主心目中这般紧要,竟值得您这样大费周章替他布下此等大局只为让他顺利返回横霄剑派?”   杜子腾打了个哈哈,为什么要这么聪明,真让人没有成就感啊,不过,既然这么聪明,聪明人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也不要当面戳穿,这样不利于和谐沟通哪。   金奴子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这笑容绽放的刹那,那整张俊雅至极的面孔上竟似在微微发光一般,叫杜子腾移不开视线。   金奴子低沉的声音温柔如夜风在耳畔呢喃:“少主,何必为了那萧辰费心呢?他能做的,下奴也都能为少主做,他不愿意做的,下奴也都肯为少主而做,且心甘情愿绝无违逆……”   这声音低低似片羽毛在心上拂动,痒痒的,那投来的目光中亦有光芒流转,似万千暗示欲语还休,那挺秀鼻梁下微微开合仿佛还沾着水光的唇,白色衣料依稀露出的匀称体魄……   杜子腾一时竟有晕眩混杂着口干舌燥之感,然后一道冷哼晴天霹雳一般在耳畔重重响起,简直像一盆冰水当头泼下。   杜子腾不由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时,金奴子已然又是那副淡雅如仙的模样,好像刚刚那个如暗夜魅鬼一般出现惑得人心智动摇的只是杜子腾自己的错觉。   “鬼蜮小技也敢献丑?”不客气地踢门声后是一番不客气的冷冷嘲讽。   杜子腾还有些茫然,却觉得衣领一紧,人已经是身在半空——被提溜回去了。   看着杜子腾被抓走的模样,金奴子的唇边却泛起一丝微笑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在合欢宗每时每刻被提醒的存在意义、被提醒的努力因由最后却会成长为令人如此惊喜的模样,惊喜到叫他恍然以为,过往十数年间那些隐忍与无望在守住那一道誓言之外,更多的却是为了让时间流逝,是为了让时间来到现在。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前方似乎已经隐约可见温暖曙光,只是看见那微曦模样便可想像旭日喷薄的灿烂,好像可以令冰冷封闭的一切都温暖到发烫。   此时,他细细回望漫漫人生,那卑贱到尘埃里的出身带来的无数嘲讽打骂,那为了几罐续命的药水不得不出卖余生的屈辱,似乎都在这一刻显得无足轻重,就那样烟消云散。   隐隐的争执声还断断续续传来:   “……快放我下来!”   “哼,上次传你的神魂功法可有勤修?每日给我闭关炼上十个时辰!”   “什么?!十个时辰?!我还有其他事儿呢!”   “免得下次丢人现眼。”   “你说谁丢人现眼!”   “区区迷魂之术都差点着道……还嫌不丢人?”   “呸,小爷那是爱美之心!”   “呵。”   “我还没问过你呢!把我扔给耿家是怎么回事!还有,我打听过了,我原本的名字根本不是杜子腾,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   “你说啊!”   “……”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第113章 如果……   “红袖姑娘,您这又要往小楼去啊?”   红袖含笑点头,只忽略那些刻意问候中的虚伪情谊和隐隐妒恨。   她脚步走远之后,身后隐隐传来几声低讽:“还真当公子看上她了呀,不过就是个闲暇时打趣的玩物罢了,看她打扮那模样,嘁,还以为自己是大家小姐,公子会明媒正娶呢……”   红袖染着朱蔻的指甲忍不住在袖中掐入手心,却终是忆起公子曾经传授的那些心法,渐渐宁静下来,若是自己这般轻易为外物所动,又如何对得起公子几次的指点?   公子早就说过,她有几分天赋,若能过得了自己心上那几道坎,必能跳出这万丈红尘另成大器,现在她修行不过三载,就已经能做到离着数丈远听得见那些背后的悄声议论,公子所言自然无虚。   可是,眼更明耳更灵却令人看到听到更多人前人后的不堪,若是从前,即使她知道对方问候之下未必有好意……可这般赤裸裸听到对自己的诋毁还是让她有些难以为继。   这小小的欢场中本就是个无声的厮杀之所,再经历这许多……红袖觉得自己已然不堪重负,不知人前那副面具还能勉强支撑到几时。   远处低矮朴素得与这繁花盛景格格不入的小木楼已然映入眼帘,想到那一袭白衣胜雪,似乎心中那点沉重都开始飞扬起来,红袖脚步一顿,在这浓郁花氛中深深吐气,忍不住摸了摸头上耳边,检查那些俗世的饰品有无不小心留下的,她又摸了摸脸庞上,肌肤细嫩不施脂粉,这才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走到那扇门前,即使是众多王公贵族一掷千金也未必愿意见他们一面的红袖此时心情却十分忐忑。   金奴子看到自己在这百花城选拔出来的优秀弟子之一时,面色缓和了几分。   这女弟子本是这青楼中出生,却难得有灵根又心性坚韧,只要再在这红尘历练几番,倒是适合合欢宗的功法。   再次看到公子,纵然是红袖亦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地盈盈拜倒,却又因着那点不敢玷污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   金奴子一笑:“起来罢。”   询问过功法进境,又略微指点之后,金奴子才道:“如今有件事,这百花城据点就由你来操办吧。”   待金奴子说完之后,红袖有些惊愕:“这……”   “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红袖踌躇半晌才道:“这般大费周章的,不知公子有何计较?”   金奴子起身笑而不语,计较?这一番布置,好歹是少主一番心血,为人奴仆,这是主人第一次开口,怎么也要办到罢。   红袖深深低头:“是红袖僭越了。”   金奴子:“若无其他便退下,安排妥当罢。”   “是。”红袖心中不舍地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白衣身影才静默地退了出去。   始作俑者此时正在苦逼地被迫闭关,理由自然是那作死的神魂功法。   看到某人一脸苦大仇深,打坐结束的萧辰忍不住摇头。   这几日打坐萧辰倒是将脑海中那些混乱梳理了清晰,看着眼前这不安分的家伙,他眼中柔和的情绪一闪而逝,只深深收敛心间。   萧辰神识一扫皱眉道:“你前次法器受损,若不修心神如何才能恢复?再说,你不也曾言道,希望我指点你修行,怎地临头了却又这般不情不愿。”   杜子腾有些愀然不乐:“我想修行进境……但不喜欢这种修炼方式啊……”   萧辰忍不住嗤然,但看到某人这几日并未偷懒、功法进境尚算过关的份儿上,便勉强没有开口了。   杜子腾突然反应过来:“啊!你……你全都想起来了?!”   前几天还觉得这家伙反应举止上都有些怪怪的,现在看这讨人厌又欠揍的表情,这是恢复啦?   萧辰起身道:“只是一时未曾理顺而已,这几日闭关自然解决了。”   原来这样,杜子腾对另一个问题有些好奇:“那些神文在你身上的话,你还能用本命飞剑吗?”   萧辰幽深目光直视过来,杜子腾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每次说着说着就炸毛,能不能行了?!   随即萧辰颔首道:“我突然想起来,当年我修炼这功法时,传功长老曾言,似这类功法是有法子可以速成的。”   杜子腾登时精神一振,他是那等识货之辈,自然知道这套功法不凡,也不是不愿意好好修炼,只是一直闭关练练练,这又不是他喜欢的符箓,自然觉得枯燥,若有速成之法自然大好!   萧辰无视杜子腾那热切眼神,若无其事地道:“外边那些事你都安排好了?”   杜子腾自然这家伙又摆那真传首席的架子又开始闷骚了,这家伙自从自那星潮出来之后,脑子似乎坏了一段时间,现在看起来恢复了,但后遗症就是这闷骚的程度比起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无奈杜子腾此时有求于人,他只得毫不吝惜拍些马屁了。   杜子腾屁颠屁颠地上前斟茶,然后一脸小谄媚地道:“啊哈哈,大师兄你只管放心,我必是安排得妥妥的,金奴子那里绝对没有问题的。”   萧辰面上淡淡的,杜子腾却是知道,这家伙更不高兴了,俄滴娘啊,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大师兄你只管放心吧,必是能完完全全地回到门派的,我这招包管那些金丹修士绝对想不到的!如果最后不成,你大可唯我是问!”   萧辰面色一端:“那日之事疑点颇多,血戮老祖本已伏诛于我手,域外天魔却又寄居其上……若是如此,他进入星潮也必须要有兰舟,除了三艘借给金奴子的,其余兰舟尽皆是在我七大派手中,可最后还是让那域外天魔混了进去,这其中必是有人作祟。以致天柱断一,那日我们离去也十分匆忙,也未及仔细检视,后果如何……现在我已难以预料,需及早回门中禀告诸位长老,尽快防范才是。”   杜子腾没憋住,忍不住道:“回去之后,你还是不是在那位子上可不一定,操这么多心,小心最后……”   萧辰沉默了一瞬,却是看着杜子腾道:“若依你说,该当如何?”   咦?   杜子腾诧异地看了一眼萧辰,这样的问题若是星潮之前,萧辰是绝不会问的,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风度高雅,其实杜子腾之前的直觉十分正常,他内里最过小器又刚愎自用,怎么可能这样问?   而杜子腾认真地想了一想,若是他是萧辰,从年幼时那样的颠沛流离中到如今这样的金丹修士,即使最后不再是真传首席……   杜子腾最后叹了口气,有些发蔫:“我传讯催一催金奴子,让他加紧吧。”   凝视着眼前这个有些垂头丧气的小修士,萧辰唇角不由浮现一个温和到有些温柔的笑容。   随即,杜子腾捏着拳头道:“既然要回去,那就要把整个计划都要考虑到,我这边让金奴子做的只能让我们到横霄剑派附近,但如何混进剑派是个大问题,那个华嶷真人心胸狭隘,又有那么多金丹做证,你如果正大光明回去……只怕得先去执剑长老那里报道了,你还有什么打算?”   萧辰却是一派从容:“当然是先见师尊。”   杜子腾当即就凌乱了。   妈蛋,他忘记了,这家伙是有后台的!   苦逼惯了,以屌丝的心态揣测这种仙二代的结果就是被狠狠打击……   这般自信的口吻,显然萧辰是有十足把握,长霄真人绝对会相信他们的。   杜子腾当即道:“那你怎么不传讯给长霄真人,直接让他碾平那狗屎的华嶷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辰面上却有些阴沉:“不行,此事涉及华嶷,只能当面禀告师尊。”   杜子腾却是一脸鄙夷:“你们又开始搞什么门派政治势力均衡了,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我一个炼气都能看得出来,如果你的推测属实的话,九成九是那什么华嶷从中搞鬼,把兰舟给了血戮门搞出这么大的祸事,那兰舟盟盟主就提过华嶷手上有大把兰舟的,对于种整个正道的叛徒、甚至是整个修真界的叛徒你还权衡个毛线啊!”   萧辰神情中却十分复杂:“正因为很可能是华嶷,也只能当面禀告师尊。”   这番话中的含义复杂深沉,杜子腾有些费解,那华嶷一直以来与萧辰就势同水火,他这么个边角小人物都被二者之间的狂猛交锋扫到差点挂掉,现在华嶷把他们往死里弄,他们又捏着对方这么大个把柄,正常处理当然是直接火力全开甚至不择手段碾死对方才对……可萧辰这口吻中,却尽是顾虑重重,显然事情并不简单。   然而,杜子腾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你说‘只能当面禀告’?!”   萧辰点头。   杜子腾打了个“哈哈”:“那请问,大师兄你要怎么个当面法?!”   萧辰语气中理所当然:“自然是直接面见师尊。”   杜子腾:……   敢情他们刚刚那番对话都是白搭,又回到了原点上。   而且,杜子腾原本要制定计划中要考虑的只是混入横霄剑派,只是普通模式,结果萧真人大手一挥,他们直接进入地狱模式:要去面见一个门派的掌门,这个门派是修真第一大派,这个门派的弟子公认战力第一,而萧真人目前恐怕已经被这个门派列为叛徒列表上第一位。   请问,他们到底要怎么在顶着这么个身份的前提下,进到理应是门派把守最森严的掌门人住处呢?   萧辰皱眉:“只要进入内门我是有法子的……至于外门……”他竟然迟疑地看了一眼杜子腾。   杜子腾打了个响指:“这个可以交给我,其实外门弟子很多,见过你的倒少,只要有人肯帮忙,我们又有云阶令在身,混进去倒是不成问题。”   萧辰摇头:“如果当真如我们推算这般,华嶷已经将事情宣扬得天下皆知,恐怕你原来相熟的旧友也未必能尽信,只需一道传讯便能暴露你我身份。”   杜子腾却是狡黠一笑:“放心吧,小爷自然有办法可以甄别!”   萧辰睨了他一眼,既然说了“甄别”二字……那便不是指特定的某个可以信任的人了?而是真正有法子可以知道谁确实可以托付了?他自认修为心机远胜杜子腾,可这种涉及人心险恶的揣测上亦不敢托大,这家伙还真能有法子?   杜子腾一脸的得意。   萧辰沉默了一会儿道:“自这百花城到外门一路都按你的法子行事吧,只是……你也一道?”   杜子腾诧异:“我不去你搞得定?”   萧辰隐隐似压抑着什么,半晌才声音极其低沉地道:“当日情形你亦看到,七大派金丹尽皆在列,只怕整个修真界将举目皆敌,这一路艰险不必多言,我未必护得了你周全。”   杜子腾先是一怔,似这等隐隐示弱之举,他从未在萧辰身上见过,那场变故终究还是改变了些什么,但杜子腾面上却只是嘿嘿一笑:“修行上的天赋我未必及得上你,可这可做买卖上嘛,你可得多多向我取经了,你没听过囤货居奇的故事吗?若你还是原来那半个修真界仰慕的金丹,哪还轮得到我来出力啊,喂,回去把这狗屎罪名洗涮清楚之后,你的招牌可得借我多用几年!找个金丹修士当代言人可不容易,到时候小爷一定财源滚滚,嘿嘿……”   萧辰面上却不见有半分笑意,反而越见阴晦:“如果我说……我已经不是金丹了呢?”   咣啷——   杜子腾不小心间,竟是掀翻了桌椅:“你说什么?!”   萧辰语气低沉一字一顿:“我已经不是金丹修士了。” 第114章 喂,小爷现在和你一样等阶了!   杜子腾恍然间想起,当日神塔内交手……血戮老祖曾经将手伸进萧辰的丹田……还有那碎裂之声……   杜子腾脸色有点白,他小声道:“是那天被捏碎啦?”   萧辰沉默许久点头,仿佛在等待一个裁决般沉重。   杜子腾也沉默很久。   然后,他才轻声说道:“这么说来……你不太可能当代言人了,修真界里还是小修士多,他们也只崇拜那样年轻强大的修士,就算最后洗掉了罪名,一旦掉落金丹境界,他们也再不会像看神话一样地仰望追随你了……”   萧辰僵硬着想点头,最后却重若千钧一般,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去。   然后杜子腾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我要陪个不是金丹、顶着叛徒名头的修士冒着整个正道的搜捕到云横峰下,还要闯过横霄剑派的外门,风险奇高收益几乎为零,妈蛋,这就是个赔本买卖啊!”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因为亏本而彻底暴走的某人,萧辰的表情始终如一的没有什么波动,身体却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恩,所以呢?”   杜子腾愤愤不平地道:“小爷从不做亏本买卖!”   萧辰心中却早没了开始的患得患失,只淡定地问道:“哦?”   杜子腾贼贼地摸到萧辰身边,看了看四周悄声附在萧辰耳边道:“喂,反正你也不是金丹修士了,回到横霄剑派也当不了首席了,我们不如干把大的?”   萧辰心中有种不祥预感:“大的?”   杜子腾一脸欢脱:“是啊,那天好多金丹修士不是把宝物抵押在你手上换了兰舟吗?我看那里面有好多值钱的家伙!而且反正是以横霄剑派的名义,我们把这些宝物……嗯哼,你知道的,反正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回头那些人也只能找横霄剑派算账,一举数得,多好!”   原来说了半天,杜子腾是在惦记这些东西。   萧辰脸上有点抽搐:“想都别想。”   杜子腾一脸愤愤:“喂,那许多兰舟可是我的投资,你搞错没?!”   萧辰起身道:“那速成之法你不想听了?”   “你这是威胁小爷?!”   萧辰十分淡定地点头。   杜子腾特别想说,你TMD都不是金丹了怎么还敢这么拽,然而……想到那天萧辰拳中神文的威风,这家伙……好像不是金丹之后更恐怖了,打不过就只能二选一,反正那些宝物在萧辰身上也跑不了,自己还是先把实力提高更靠谱……   想到萧辰所说的“不再是金丹”之类的话,杜子腾突然一脸狐疑:“我说,你该不是晋级元婴了耍我玩的吧?”   萧辰眼睛直视杜子腾,目光中翻腾着难以描述的心思:“我现在连本命飞剑都无法使用,剑修元婴之境须飞剑生灵……何来元婴一说?”   杜子腾有些沮丧,若是萧辰这把年纪就是元婴修士的话,那必然更是奇货可居啊,枉他脑子里刚刚对如何包装萧辰的文案都有ABCDE……等七八种,结果空欢喜一场。   杜子腾垂头丧气地道:“那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我怎么觉得你就算金丹恢复也不会比现在更牛叉呢?”   “怪物”二字却让萧辰身体蓦然一僵,他不动声色转过头去掩住面上表情:“好了,既然想习那速成之法,这便开始吧。”   看着萧辰淡然表情,杜子腾心中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当萧辰的法子一说之后,杜子腾当即跳了起来:“什么狗屁的速成法!……你……你这是虐待!是报复!”他刚刚不就是不小心多吐槽了两句,至于吗?!   萧辰呵呵:“练不练?”   杜子腾想到自己久久停滞的修为,还有那根本没办法以自己现下的修为解开的神文,一咬牙:“练!不过,还有个条件。”   萧辰:……   他传他功法还得附加条件?   杜子腾却是十分严肃:“那些神文都被你吞了,我想临摹,你得借我看看。”   萧辰:……   却不知为何,他神情中有种晦涩难辨的复杂,好似是勾起了什么回忆一般,好半晌才道:“可以。”   萧辰所传的所谓速成之法,其实不如叫摧残之法。   欲修神魂,似他之前传杜子腾的功法,就是一点一滴,以水滴石穿之力慢慢积累,可这样的情形下,神魂的壮大无疑是进境缓慢的,缓慢到令杜子腾抓狂不已。   可萧辰所谓这速成之法,却不如叫极限之法,本命法器与一般法器不同之处在于,同样的法器,本命法器也许消耗的灵力更少,但消耗的神魂之力一定会更多,所谓心神相连休戚相关自然是有代价的。   萧辰传这极限之法,就是令杜子腾将所有神魂之力用以孕养本命法器,再来修这功法,待恢复一定心神之后,又再次用以滋养本命法器,如此往复,每次心神一空之时再行功法自然会比原来效力更强,恢复的神魂之力比原来修行时更多一丝,如此这般多次积累自然会进境更快。   可心神消耗一空,那种感觉杜子腾是知道,他每次连番画符不眠不休,到最后支撑不下去不得不休息之时,都是因为心神消耗太剧之故,那种感觉头痛欲裂、脑海中空空荡荡,若是消耗一空还不定那滋味如何酸爽呢。   可这世上,什么事情没有代价呢?   杜子腾盘膝坐下,再次运转那神魂功法,心神之力按照一定的韵律缓缓吞吐,待那吞吐放缓之时,杜子腾便知道时候已到——这次功法运行的尽头便是这里,亦是此时他体内心神之力最高峰,杜子腾并不迟疑,沟通体内沉睡的小木棒,心神之力似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注入小木棒体力,令杜子腾觉得十分坑爹的是,这家伙昏昏沉沉的,但吸收起心神之力来毫不含糊,就像海绵一般压根看不到极限在哪儿!   小木棍自上次在神塔之战后挡下一击便一直在杜子腾丹田中修养,这会儿表面看起来还有些黑乎乎的伤痕,可不待它恢复多少,杜子腾那点儿心神之力便很快见了底,那股剧烈的头痛随之袭来,杜子腾却牢记萧辰之前的吩咐,只竭力将最后那一点心神之力榨干,整个人已经痛到汗透重衫之时,才飞速运转起那神魂功法,识海中,似干涸田地上再次浸润,杜子腾已经沉浸在那玄妙功法之中,只觉周身无一不顺畅,直有种飘飘欲仙的轻盈快感。   而一直在旁的萧辰才缓缓吐了一口气,身形松懈下来,放下心事。   杜子腾并不知道,这等极限修炼之法,哪怕是在整个修真界中修炼最为刻苦勤勉的横霄剑派之中,亦从未有人用过。   只从这法子的描述来看,若是有横霄剑派的传功长老在场,定会当面指出,这种功法太过凶险,而且这种凶险根本不可控制,进境一时神速者固然有,但最终定然免不了一个走火入魔烧成傻子的下场,这种修炼之法,若是横霄剑派上,定会列为魔功之列,绝不含糊。   在杜子腾全副心神皆投入于功法之中时,萧辰的目光却是转亦不转地凝视着眼前这人,神识亦不曾离开他周身,杜子腾运转功法的每一点进境他皆了然于心,那在心神饱和的关头毫不迟疑毅然绝然将自己立于绝境的反应令萧辰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喜悦,似乎这点全然不加怀疑的信任令他欣喜莫名。   这功法其中凶险萧辰岂能不知?   在正道修士看来,脚踏实地一步步前行才是大道,这等追求神速却有风险的落了下乘,不过旁门左道。   毕竟,这种将心神之力抽空的法子,对识海的冲击极大,这种情形只有在斗法的生死关头出现,修士不得已之下才会采取这般举动压榨心神之力,能活下来就是命大,怎么可能用这种法子来修炼?修士的识海是极其脆弱的,经得起一两次冲击,怎么可能会受得了反复这般的冲击?最后定会识海分崩离析,走火入魔永无恢复之机。   但这等几近魔道的修行之法,萧辰却知道他是极有把握让杜子腾修行的,不为其他,只因为眼前这个人是他,杜子腾的修行亦完全没有出乎萧辰的把握之外,每当心神之力抽干,杜子腾觉得裂痛欲死的当口,其实并不是他的错觉,在萧辰的观望中,他的识海上确实出现道道裂缝,但那功法一运转之后,奇迹般的,在新生的心神之力滋润下,那些裂缝会自行生长圆满,不知不觉间,杜子腾的识海越来越宽阔,亦越来越坚固。   若是修真界其他任何一个高阶修士看到这种场景恐怕都会惊骇吧,那可是识海,乃是修士最脆弱、最不容伤害之处,似杜子腾这般上面出现裂缝之后,下场最轻的也是变成个废人终身不可凝聚心神之力,怎么可能会自我修复,还能这般自己扩容?   这……这简直是在挑战整个修真界的常识。   萧辰的面上却始终只有那种专注的表情,没有半点讶异,似乎杜子腾这种在整个修真界任何一人看来绝对会惊世骇俗的表现他早就已经知道,根本没有觉得惊奇。   萧辰以手支颐,明明神识始终盘桓于杜子腾周身,意识却仿佛已经远走,飘向了不知名的远处。   杜子腾并不知道,他运转功法时都有人在一旁时时守护,他只沉浸于功法飞速进境的快感中,感知到小木棍越来越清晰的雀跃心情。   就好像一个昏昏沉沉要死不活的伤员突然被灵丹妙药三五不时滋养一番,当然开心啦。   不知这功法运转到第多少轮,小木棍周身那点黑气早已褪尽,又恢复了那种幽幽的紫色,可它半点也没有拒绝杜子腾心神之力的滋养,天上掉馅饼,它可好久都没吃饱过了,这种美事怎么能拒绝!   它周身紫色越发神秘雍容,点亮杜子腾整个丹田,甚至随着那心神之力的,小木棍脑袋顶上那个小苞也越来越大。   这点变化,杜子腾身为炼气修士,尚无内视之法,自然不可能得知。   随着杜子腾识海越来越宽广,每次他运转功法填充整个识海所需生成的心神之力也越来越多,他抽取来浇灌小木棍的心神之力也越来越充裕。   然后他丹田中传来轻微一声“啪”的声音。   小木棍脑袋顶上,终是抽出了第一片嫩芽,那微微一抹绿如春临大地般,绽放着无尽生机,竟将那片黑暗的丹田彻底点亮,就像自黑暗的泥土中破土而出一般倔强有生命力。   只这一抹轻绿显现的刹那,竟有无数暖意融融自杜子腾丹田之中升起,又沿着他周身经脉涌动不休,居然将他数个未曾贯通的穴位生生冲击开来,那强大暖流在融汇贯通之后循环不休,竟是形成一股强大吸力,萧辰手中轻弹,数块灵石自动碎裂成粉末,释放出庞大灵气,那点灵气甫一出现便杜子腾吸走,萧辰手上节奏把握得极好,令灵石释放的灵气不至于冲击这屋子中的法阵,又恰巧足以令杜子腾吸收。   渐渐地,杜子腾周身涌动的强大灵气之流沉积成点点灵液在丹田中,慢慢浸润着小木棍。可小木棍抽出这片嫩芽之后,仿佛更强壮了一些,竟是有些不知足地主动向杜子腾索要更多心神之力,一道诡异的语言却冷冷响在小木棍耳边:“哼,给我适可而止!”   小木棍好似惊吓一般,头顶那片看起来强大的小嫩芽也颤颤巍巍地抖了一抖,立马老实地把刚刚吞下去的心神之力又吐了出来。   杜子腾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自入定中彻底苏醒过来。   他目光中有些茫然,可看到手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时,他还有些醒不过神来,随后,体内从未有过的强大灵力令他突然间反应过来:“我……我这是筑基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可脑海中却出现了一根顶着片叶子的紫色木棍,杜子腾心神一动,果然,混账小木棍出现在了他手中,脑袋顶上那片新长出的嫩芽有些耷拉,好像没精打采的。   杜子腾忍不住用手去摸了摸,那片嫩芽却警觉地竖了起来,一个后仰避开了杜子腾的脏手。   杜子腾忍不住一笑,手中清泉符一挥,周身恢复了洁净,然后他好像才看到萧辰一般,得意地起身一叉腰:“喂,小爷现在和你一样等阶了!”   萧辰:……   深知内情的小木棍:……   然后它头顶那片嫩芽不忍卒睹一般地趴了下来,像是直接捂上了眼睛。   满屋子里登时回荡着杜小爷不知死活的得意大笑。 第115章   萧辰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你对境界提升这么高兴,那我们就继续好了……”   杜子腾当即后退三步打了个哈哈:“咳,你都结过丹的人了就不要和我刚刚筑基的计较了嘛。”   虽然杜子腾喜欢胡闹了些,但也不是不知好歹,他那些师兄们平日里说起筑基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如今他连筑基丹都未曾服用就直接筑基,不必说,自然是萧辰这番极限修行法的功效。   小木棍委屈地弹了弹头顶的嫩叶,根本不是好么,然而,萧辰朝它投来冷冷一瞥,小木棍……小木棍畏缩地把自己脑袋顶上的叶子团好,不动弹直接装死了。   杜子腾浑然不觉,只是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他朝窗外一看有些惊觉:“这……这到底是过了多久?竟然开始了?”   萧辰淡然一拂衣摆:“难道你还指望几个时辰能从炼气八层到筑基?”   杜子腾脸上有些兴奋:“金奴子倒也不慢,只怕再要不了几日,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萧辰一挑眉毛:“你不出去看看?”   杜子腾脸上的兴奋却是渐渐退却,然后他摇了摇头:“金奴子能在我娘消失这么久将合欢宗上下打点如常,想来对于这许多据点的掌控根本无须质疑,之前我已经将计划详细地告知过他了,就算出去,我顶多能做些锦上添花之事,并无太多益处。”   杜子腾对于金奴子的肯定,萧辰听来,只是一脸不置可否。   萧辰对于金奴子那种带着几分厌烦不屑的情绪,杜子腾倒也知道,这二人估计是同好相轻?都喜欢穿白色嘛,自然彼此看不顺眼,杜小爷就是这么理解的……   随即杜子腾道:“我这次提升到筑基,虽然境界上去了,积累却是不足,我所修符箓之道,在那个神塔之中若是能有时间悉心研究神文的话,我有预感,应当也能突破,但现在既然境界已经提升,符道上的修为当然也要趁机赶上才是。”   然后他瞅了一眼流露出几分满意神色的萧辰:“所以,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您老人家那些教育指点可以省下来了。”   萧辰却是一笑:“你自己明白就好,你所修之道,这修真界中只怕并无他人可以指点,最后究竟成就几何,全得赖你自己,能有这番明悟,倒是不枉在云横峰修行一场。”   那笑容不知为何,竟让杜子腾不由自主移开了视线,他心里有些嘀咕,真是的,这么个闷骚的家伙长这么好看,真是男性公敌。   杜子腾想了想,又朝萧辰道:“那些神文你可是能控制的?”   说来,好像这次闭关之后,萧辰面上那些倏忽出现又倏忽隐没的赤金色神文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萧辰点头,不待杜子腾再次叮嘱,他掌心中一枚神文清晰浮现,杜子腾凝神观望,此时,他终于真切地知道了筑基前后的实力差别,神魂之力飞速成长让他此刻清楚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枚神文。   “咦?这不是之前星潮时你扔出去的那个‘开’字吗?”杜子腾惊奇地道:“我后来也是写的这个字打开的神塔!”   萧辰不动声色道:“哦?”   杜子腾全然不知道能写出这种神文,哪怕只是一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杜子腾弯腰看着萧辰的掌心,并未留意到对方神情,他还点头道:“不过,在你掌心里看起来,好像这个字又有一点不一样了。”   萧辰并未多说,杜子腾手中握着那长了第一片叶子的小木棍,不自觉地开始比划起来。   相比于神塔上的临摹而言,不知是否因着筑基,又或者是小木棍进阶了,也许还有这个字杜子腾最为熟悉成功写过的缘故,这一次杜子腾几乎是一气呵成就写了出来。   可这奇异的神文就这么凝结在半空,闪耀着赤金色光芒,比之杜子腾原来写出来的虚影自然是凝实了不少,可杜子腾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来到底哪里有什么莫大威力,与之前萧辰所抛出的那个字符、甚至是他自己在神塔上所写的打开塔门的那个字符亦不可同日而语。   杜子腾情不自禁地开始冥思起来,同一个字符,他即没有做简化,亦没有做其余的事,甚至这一次书写起来更为游刃有余,为何最后的结果会相差如此之远?   萧辰只默默收了手掌,将一室寂静留给苦苦思索的杜子腾,这其中的答案萧辰早已了然于心,但他却不去点破。   对于杜子腾的境界提升,萧辰心知肚明与那根小木棍脱不了干系,这次的筑基大半机缘都要归功于它身上。   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跨过一个大境界往往是因为对于道的理解更上层楼才能办到,可杜子腾这次的机遇却是让他少这番历练,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在修行上尚欠一种筑基修士应有的了悟,说白了,就是他在符道上的进境已然落后于修行。   这在杜子腾身上确实罕见,一直以来,他在符道上的见解与思索远远超越本身修为,也因此才能做出那许多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之事,他在符箓一道上的天赋毋庸置疑。   萧辰相信,杜子腾一旦愿意去思索、去琢磨,想明白这同一个神文不同威能背后的缘故之后,于符道上必能更上层楼,这筑基修为自然而然可以夯实。   这也是为何萧辰明知这速成之法浇灌会令杜子腾跨越筑基期,也完全不担心他会境界不稳的原因。   萧辰自这小木屋漫步而出,此时阳光明媚,这百花城不负盛名,放眼望去,尽是锦绣灿烂,且凡间周遭城池皆言,这百花城的盛景四时不同、朝暮迥异,因着合欢宗的缘故,杜子腾口中那极为发达的“娱乐业”又吸引不少人流,名气更是响彻四方。   但当萧辰神识一动,绕过这僻静一角转向外面的街道时,以他如今心境,竟亦是有些目瞪口呆。   只见此时这占地面积并不算如何巨大的百花城大街小巷已经塞满了人,用水泄不通来形容已经完全不够,萧辰已然发现有凡人被挤得卡在街道边的店铺门上,完全不能动弹。   这些凡人中多为那等青壮,倒是不虞有性命之忧,但这般挤压之下,难道他们完全不觉得憋闷吗?萧辰百思不解。   可这些人恍如不觉,依旧一脸热切地朝某个方向前进着,这种场景,就像粘稠至极的蜂蜜在狭小的管道中以极其缓慢又极其执拗的速度朝一个方向流淌。   萧辰的神识很快延伸到这许多凡人的挪动的目的地,那原是穿城而过的一条河流,因着那发达娱乐业的需要,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花船,而今日,这河上竟是空荡荡一片,连片叶子也不见,河岸边上却是古怪地挤满了人,萧辰这神识飞扫间,已有十数人被挤落河岸,好在,识得水性的大有人在,只引来一众围观者哈哈大笑,倒也未酿出什么惨剧来。   萧辰只静静观望,他相信,杜子腾既然要策划他们返回云横峰一事,就绝不会这般轻易放过机会,既然已经将这许多凡人鼓动起来,就必要折腾出什么东西出来了。   果然,萧辰这想法不过自脑海中刚一闪过,那头便应和一般突然传来无数哗啦水响,然后围观者突然传来震天的欢呼,只见水中竟是突然多出了一座高台!   萧辰十分讶异,在他神识观望之下,一切无所遁形,那处明明没有丝毫灵气波动,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一座高台?   那高台上水气淋漓,在这正午骄阳之下蒸腾出袅袅水汽,衬着那雕梁画栋朱栏玉砌,竟真有一副阳光下隐约仙境的模样,只引得岸边无数喝彩与更多的人引颈相盼。   那高台边上有数人游走开去,萧辰细致打量,突然有些好气又好笑,却原来,这高台全为木造,论理当是浮在水面上,可这群准备的人显是为了卖弄玄虚,竟是将无数大石绑在台边上,生生将这高台坠入水中,自那岸边看来自然空无一物。   待到观众悉数到齐之后,这才有数人潜入水底将那石块解开,这高台自会猛然浮出水面,造出这惊讶的开场,赢来无数满堂彩,这番心思,虽未用半点灵力,却也是极尽灵巧,难得这高台还利用正午水汽蒸腾造了这么一个舞台。   萧辰摇头失笑,不必说,这必是出自某人手笔。   然而,这只是个开场。   岸边的惊呼突然再次响起,如狂风一般席卷而去,萧辰不禁凝神望去,只见数道璀璨金色光柱似自天而降一般,交错着齐齐打在那高台上,衬着水雾茫茫,竟真似天外仙人住所一般朦胧优美。   萧辰心中明了,这必又是杜子腾的小花样,果不其然,这沿河边上数个楼宇间隐隐有铜镜踪影,这杜子腾折腾起来,不只是没放过河水,连天上的日头也难逃借光啊。   那些金色光柱一凝,竟在阳光下凭空衬出一排金光闪耀的字体来:“万国花魁海选大赛分赛场——百花城”。 第116章 万国花魁海选大赛分赛场——百花城   随着那:“万国花魁海选大赛分赛场——百花城”的字样亮起,骤然无数声乐奏起,然后一排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便这样袅袅娜娜的登场,那无数围观的群众登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可那些美人却只是登场便又退下,仿若昙花一现般,引来潮汐一般巨大的失望叹息。   随即,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似个圆球一般滚上了台,那颇具喜感的声音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远来宾朋,见到在下,各位定是非常欣喜罢!”   迎接他的必然是轰然倒彩夹着阵阵笑骂。   可那声音全然不受影响,以一贯的热烈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道:“欢迎各位莅临,观望这万国花魁大赛第一场!这万国花魁,顾名思义,便是要选出这天下公认的第一花魁,以往这什么第一总有人不服气,晋国的花魁梁国必须是不认的,是也不是?”   台下当即有人叫道:“是!!!”   又有人争辩道:“我们晋国的花魁兰幽姑娘乃天下第一美人你们谁不承认?”   “你胡说,明明冰若姑娘才是!”   萧辰神识一扫,那不过是个大腹便便的矮胖凡人,在人潮中毫不起眼,站在一众美人之前更是群芳环着一团牛粪,却偏偏口才这般出彩,几句话便撩得一众凡人跟着他走,也不知这合欢宗是从何处搜罗的人物。   台下这番喧嚣鼓噪,那凡人却是嘿嘿一笑:“晋国的弟兄们先别着急,咱们这万国花魁赛正是为此而设,下一场便是在晋国,兰幽姑娘与冰若姑娘皆已经答应下来,在场诸位届时有空,皆可前往一观,到底谁才是咱们晋国的花魁之首自然会见分晓。”   无数讶异惊喜的声音汇成嘈杂一片。   那凡人抬手压了压,令现场稍微安静了一些之后,才声情并茂地道:“似方才的争论在各国比比皆是,如何才能减少这样的纷争呢?这就是本大赛的初衷,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让各位花魁的美真正展现在诸位面前,让天下人一起评选出大家心目中真正公认的花魁,向世人展示美的典范!我宣布,万国花魁海选大赛第一场分赛正式开始!”   听到这番不伦不类偏又煽动力强大的言辞,萧辰忍不住挑眉,不用问,这必又是屋中那家伙倒腾出来的。   在欢呼声中,那凡人热情地道:“下面容在下向各位介绍今日参赛的百花城的诸位花魁们!她们是春晓楼芳晓姑娘!”   随着一个个名字道出,一位位美人再次现身,这百花城本就是个巨大的销金窟,各青楼之间竞争激烈,若是没个名号响亮的台柱恐怕早连渣都剩不下了,故而这一个个身影的出现都伴随着诸多拥趸的欢呼,这青楼虽说做的是皮肉买卖,可到了花魁这个级数,能真正一亲芳泽的莫不是一方人物,对于凡俗男子来说,倒是慕少艾之心多些,故此这欢呼中倒没有太多的猥亵之意。   这唱名结束之后,那主持的男子竟摸出一个巨大的花球来:“请诸位花魁抽一支花罢。”   这许多花魁各自挑了支喜爱的花,皆是芳龄女子又都自恃貌美,常在同一城中,难免攀比较量,萧辰的神识中已经是见识到了几番明里暗里的交锋。   选花已定,那主持男子便道:“如此,诸位花魁的出场次序便定了下来,依这些花的时序而排,下面有请第一位楼扇屏姑娘。”   这姑娘登台后,并不似要显露那等歌舞,竟是开口说了一番话:“奴家姓楼,闺名扇屏,奴家早年亦是鲁国良家子,家中原有兄弟姊妹六人,奴家排行最末,本也和乐美满,只因那年大旱,故里早是赤地千里……”   这姑娘人生得秀气,在一众花魁中却并不拔尖,这番凄凉身世娓娓道来竟是满场皆寂,静静聆听。   这姑娘说完之后才凄然一笑:“本是身若浮萍,却劳各位看官听这一场无聊故事,无以为报,且让奴清歌一曲。”   “山有溪溪,陌有田田。   舍有篱篱,野有烟烟。   ……   ”   萧辰见这围观者如此众多,这凡人女子一番清歌未用丝竹之乐竟是能满场皆闻,心知必是合欢宗暗中使了手段,可这其中先讲故事再唱歌……萧辰摇头,必又是那杜子腾的手段了。   那楼姓花魁赚了满场怜异才在掌声烈烈中敛衽为礼退了下去。   下面数人皆是如此,或是道身世,若是诉衷肠,还有个别撒娇卖俏的,各有千秋不是玩笑,这番下来,在场那些没逛过青楼的看客也能分清谁是谁,心中也各自有了立场。   待半日过去,这花魁比赛终是告一段落,那矮胖男子再次出场:“……诸位心中想必也有了自己的花魁人选,现在是诸位表达支持的时候了!”   然后,数艘满载各色鲜花的船只猛然自上游而下。   “……诸位,这些船只上所载皆为代表方才诸位花魁的鲜花,若是您支持您心中的花魁,请为她买一枝花!最后赢得花朵最多的便是我百花城花魁!想让您心目中的花魁赢下这场分赛吗?请用行动表达您的支持吧!”   随着这热情洋溢的话语,方才谢幕的诸位美人竟是又再次登场,只轻轻扬动掌中花朵向四方盈盈拜倒,刹时间真正是姹紫嫣红。   不过转眼间,前面几艘靠岸的舟上鲜花已是抢购一空,疯狂的人潮便朝上游还来不及停靠的船只而去,而那些台上花魁的神情亦是伴随着焦急、欣喜、担忧等等大起大落的情绪,岸边台上,好一副众生图。   萧辰神情始终冷邃如一,直到屋内一声欢呼响起:“原来是这样!”   萧辰眉目一松,他抬头一眺,日头不过刚刚西斜,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快,他脚步一转便要进屋,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脚下一停,竟是纠结在了这进与不进之间。   不待他理清思绪,屋门已经自里打开,屋里的人在日光下,看到他的一刹那露出灿烂笑容:“哈哈哈哈,小爷想明白啦!”   不待萧辰开口,杜子腾已经是滔滔不绝的道:“原来剑有剑意,符也有符意!意在符前,符才能生灵,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想了这么久,真是……小爷聪明一世迟钝了一时啊!”   萧辰微微一笑,只抱臂在这一檐倾泻日光下看那人嘻嘻哈哈嘟嘟囔囔,这半日的无聊竟是一扫而空。   此时,那河边的仿佛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传来巨大的轰动之声,杜子腾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重重屋宇遮挡,筑基修士神识远不如金丹,他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却见杜子腾机灵地眨了眨眼睛,竟是不用灵力,利索地徒手攀爬上了屋顶。   萧辰:……   某人还从屋顶露个脑袋出来:“你不上来看看吗?挺热闹的,而且我们回去可要着落在这场造势上了。”   萧辰摇头,亦不见他动用灵力,身形一晃间,人已是在屋顶上了,杜子腾却兀自是个伸头朝下张望的可笑姿态。   过了好一会儿,杜子腾才反应过来,只见晴空暖香中,萧辰一袭白衣如雪,那潇洒风姿恍如第一次相见时云端的真传首席。   在屋顶上,那猛然增大的鼓噪声愈加清晰起来。   杜子腾却只将心底这片刻的失神迅速收起,站起身朝河边看去:“咦,原来进展到这了啊,哈哈,我就说嘛,这是个伟大的吸金计划,果然有冤大头肯下重金啊!”   只见那河边,已有数个衣衫光鲜的人物出场,正在阔气地买下一舟又一舟的某样鲜花,显是为某几位花魁撑场子呢。   虽不是人人都这般富有,但群众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就有人看不下去,亦小数额地买进旁的种类鲜花的,这般一来二去,场面竟也并不是一边倒,只看得无数围观看客大呼这花魁之选与方才的表演在精彩程度上竟是不相上下。   可财力亦有尽时,待到日暮西山时,喧嚣终于落幕,无论是杜子腾还是萧辰,对于到底哪位姑娘成了花魁都不甚在意,成功选出第一位花魁便意味着他们离云横峰更近了一步。   主持人热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让我们恭喜暮烟姑娘当选为我们百花城的首任花魁!”   欢呼声中自然也夹着不满与失落之声,那主持者却仿佛知道得清清楚楚一般道:“支持其他花魁的诸位亦不必灰心沮丧,诸位可以继续在各大青楼为您喜爱的花魁投上您宝贵的一票,得票最高的一位,也有机会参加万国花魁的最终决赛!”   在人群又复苏起来的骚动中,主持人的声音热切地道:“好了,谢谢诸位看官的捧场,本场分赛到此结束,如若各位感兴趣,欢迎大家前往晋国观看下一场分赛,比赛日子便是……”   围观的还是看热闹的多,这百花城的分赛便这般精彩,一听说晋国下一场的日子并不太远,竟有许多人当场就商量赶往下一场,百花城的居民中亦有不少在商量着要去晋国走走亲戚……   杜子腾与萧辰对望一眼,随即相视一笑,在百花城迁徙往晋国的浩浩凡人队伍中,想必是不介意再多上两个名额的。 第117章 “叛徒”如何重返门派攻略1   仙缘镇,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间,街边早不复往日冷清小镇的面貌,连酒家都多了十数家。   其中一家,此时正是高朋满座,不少修士互相见礼,坐在桌前,叫上几壶禾禾酒,或是彼此间互通灵物,又或是交换些修真界最近的消息,也算是一景。   “那位……还没下落?”一个蓝衫的炼气修士低声向刚刚碰面的同伴问道。   “嘘——”他那着葛色袍子的同伴亦是炼气修为,此时连连左右张望,布了一道隔音阵之后才道:“你真是不怕事,这可是仙缘镇,就在云横峰上,万一哪个巡镇的弟子听见,又是一场是非。”   他那蓝衫同伴却顾不上抱怨他的口气,只怏怏地道:“当年读那《云横首席传》热血沸腾之事还历历在目……这风云变迁也未免太快了些……”   葛袍修士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因着那位的缘故才修的剑道,只是,那等滔天逆行,修真界皆知,说来,都怪合欢宗的妖孽,潜伏入横霄剑派数年,一朝图谋竟是冲着那位而去……正邪不两立,当真是令人警醒。”   蓝衫修士却哼了一声:“我才不信,能看破生灭剑意之辈会困囿于此等儿女情孽,说不准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才……”   那葛袍同伴连忙起身摁住他的嘴巴:“噤声!这云横峰上不知多少大能,这隔音阵也未必周全,人家门派之事我等散修怎可妄议——你不要命啦?!”   蓝衫修士愤愤不平,却终是顾忌了同伴的感受,不再多说。   那葛袍修士见状心中直谢天谢地,这些剑修都是一个样,他这同伴初入门径竟也不例外,直来直去,要知道云横峰上的剑修也是这样——而且别人的剑还更快。   趁着此时同伴好不容易按住不说,他连忙转移了个话题:“最近凡间也不知是怎么了,热闹得紧。”   蓝衫修士勉强接道:“你不是做着买卖吗?还关心凡间事?”   葛袍修士尴尬一笑:“我虽有灵根,可父母兄弟却是凡人,数日前回去拜望时偶听他们提及的。”   蓝衫修士一怔,这倒是从未听这同伴提起过,只是……修士寿数漫长,凡人却终有尽头,若是这凡间羁绊太重,于修行怕也是无益,但父母兄弟那可是血亲,若说直接斩断却也未免太寡心绝情了些……   一时间,蓝衫修士亦是呐呐难言。   倒是那葛袍修士爽朗一笑,转而说起他在凡间的见闻:“听闻凡间数国那些青楼楚馆竟是联合弄了个什么‘万国花魁大赛’说是要选出真正的花魁来,还在各国弄了什么分赛场,弄得那许多凡人赶往各国去观赛,倒是热闹非常。”   ……   一个老妪伸手戳了戳她身边一个老翁:“听到没?他们还在找你呢。你说那些狗屎金丹定然想不到,我们直接到这儿来了吧……”   那老翁仿佛已到耳顺之年,任老妪如何嘀嘀咕咕,都只是淡然地饮着杯中禾禾酒,一副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模样。   此时,一个看起来有些憔悴的年轻修士踏进了酒家,那修士一身月白衣袍,也就只这一点有些扎眼,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进来之时,整个酒家竟是一静,随后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这就是与那个妖孽勾结的……”   “可不是,当初就是他们将之引入横霄剑派的……”   “这横霄剑派怎么还能容得下……”   那年轻修士似乎已经对这些非议习以为常,竟是置若罔闻向老板打了一壶禾禾酒,那离去的背影于人海中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萧索。   老妪那嘀嘀咕咕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叫人有些不适应的安静,只引来老翁有些诧异又或是有些担心的一瞥。   待到日落西山,这些修士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桌上那一对老翁老妪不知何时早已经不见踪影。   “喂,安全吗?”老妪在街角处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   老翁却一脸淡然,脚步从容慢吞吞地、或者说是大摇大摆地跟在那年轻修士身后,眼见那年轻修士越走越偏僻,竟是来到了这热闹的仙缘镇边上。   在老妪脚步迟疑地跟上来时,那年轻修士蓦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脸来一脸嘲讽:“跟够了吗?!”   不待老翁老妪回答,那年轻修士一脸愤怒:“我说了我不知道杜子腾是合欢宗中人,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你们既然这般手眼通天,为何不自己去合欢宗问个究竟?!却偏偏来为难我们?若是你们依旧看不惯我们简氏,我们大可搬离这仙缘镇,可也是你们不许我们迁离,现在又这般苦苦相逼,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老妪有些茫然地挠了挠下巴:“诶?还有人迫过你?”   老翁却是站在一旁默默不语,只将这场面留给老妪来处理。   那年轻修士浑然未觉不对,依旧十分生气地捏紧了拳头:“哼,你们何必假惺惺的!”   老妪戳了戳身边的老翁:“现在说话方便?”   老翁只淡然点头。   年轻修士一脸莫名其妙,反正这些大修士捏死他就像捏死只蚂蚁似的,他早已麻木,甚至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若不是为着祖父还有妹妹,他早跟这些人鱼死网破了,可今天跟来的这两个……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老妪清了清嗓子,竟是换了一副清朗年轻的声音直接问道:“现在门派里都有谁说了啥?”   年轻修士先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有些发怔,若是这些人为着那二人的下落而来,绝不至于询问这等浅显的无关问题,然后他失声道:“杜兄弟?!”   老妪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诶,艰难时期改变了下模样,唐突了些,简兄见谅。”   简泽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看到旁边的老翁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位、难道是……”   老妪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说来,现在门派里面怎么称呼他?没把首席的位子给他撸了?”   简泽此时已经惊骇得不知要说什么了,可对于杜子腾这殊无敬意的话语,他还是有些无语:“门派中并无真正对首席提什么处置,至少我是没有听说过的,只是四处在搜寻于……阁下。”   老翁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老妪有些好奇:“那门派中的弟子都怎么看?”   简泽对老妪的神经大条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不是全修真界都在搜寻他们更紧急吗?竟然还在询问门派中弟子的反应?   可对方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只得无奈答道:“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真传首席原本的拥趸亦不少坚持认为消息有误,可也有弟子归罪于……杜兄弟你的。”   老妪抱臂“啧”了一声:“果然小爷的英俊潇洒是什么都遮不住的,明明躺着都挡不住这绝世容颜中了一枪……”   老翁并不搭理老妪这满嘴的胡说八道自夸自捧,只是突然向简泽问道:“你可有听那些金丹修士说起过内门长老们的态度吗?”   简泽只摇头:“只隐约听说长霄真人突然闭了关,那些人想禀报掌门亦未能成行……”他看着老翁有些歉然:“时机上也是不巧得很,不知您能不能另想办法……”   老翁失去这最大的庇护,脸上神情却不见失望,只是有些若有所思,好半晌才对老妪道:“回到仙缘镇这第一关算是过了,现在回剑派吧。”   简泽大惊失色:“不可!如今掌门不在,那些金丹个个欲抓你二人,如何能自投罗网!”   老妪却是嘿嘿一笑:“你就放心吧,绝不会有问题的。”   也不知这番话是在答这二人中的哪个,亦或是一语双关,皆答了。   老妪转而向简泽问起这仙缘镇上的巡镇弟子来。   问清楚之后,老妪只向简泽抱拳道:“这番连累简兄了,还请恕罪,如今这情形你也知道,就不上门拜访镇长了,免得还要给你们添个大麻烦,代我问个好,待得一切大白于天下,必再次登门道谢。”   简泽想问老妪下一步到底如何打算,难道真想回到云横峰上?可他又知道自己修为低微,知道这等机密等同于所有金丹修士都会知道这一切,他人微言轻,修为低微,能做的也只是尽量遮掩这二人到来的痕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罢了……   简泽犹疑半晌,最后只是目光复杂地向老翁老妪行了一礼:“二位务必保重!”   同简泽分别之后,老翁老妪又选了个巡镇弟子定会经过的偏僻之处猫好。   直到此时,老翁才缓缓道出自己心中许久的疑惑:“你就这么相信简泽不会背叛我们?”   老妪却是嘿嘿一笑:“来之前我是不相信的。”   老翁默然,但他相信这是实话,因为在之前的计划中,只有随机应变,并没有确定一定要找简泽,可见在亲眼见到简泽之前,对方是真的不确定的。   老翁却抓住了老妪的言下之意:“所以说你们遇到之后你就能确定?可这世间最不可捉摸的恐怕就是人心了,即使是修行千万年,可与凡间那等人心莫测相比,修士亦是远不能料及的,你就能肯定?”   老妪沉吟许久才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把握之事,不过是有八成把握而已。”   老翁一挑眉,知道对方这是又犯了卖关子的臭毛病,于是也不多说,只静候那巡镇的弟子路经此处。   简泽提供的消息果然十分准确,不多久便有一个身着黄色灵袍的佩剑弟子自此经过,老翁转眼去看老妪,对方却默默摇头。   于是,这个弟子便这么如常地经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如此一而再,到第三个弟子时,老妪却突然身形一动,更叫老翁大吃一惊的是,老妪竟是摘掉了那掩饰形貌的法器,露出了真容朝那弟子笑容灿烂地招呼道:“嗨!”   “杜子腾!!!!”托这次力度强大的通缉之福,那弟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老翁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这个弟子和前面两个弟子有何区别,为什么杜子腾会这般有把握这个弟子可信?他只默默站在一边观望,只准备随时应变,却并不打算直接露面。   那弟子认出了杜子腾,先是极度吃惊,随即便是极度愤怒:“你这个妖孽还敢现身!”那弟子一脸怒容,长剑已然腾空。   杜子腾却一脸悠哉:“喂,咱们横霄剑派的弟子没那么笨吧?我怎么可能一个人来?”   老翁:……   明明是想在一边看戏,却这么快就被拖出了水,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第118章 “叛徒”如何重返门派攻略2   那弟子自然不笨,杜子腾说完那番话,他吃惊之下,竟是开始左右张望起来,语气中有些犹疑忐忑却难掩激动紧张:“难道大师兄也……”   杜子腾穿着一身老妪衫却是抱着手臂悠哉地道:“喂,我说你还不赶紧地。”   中间好似过了一点时间,周遭寂静,什么也没有,那弟子几乎就要怀疑杜子腾是来消遣他了,一袭白衣的萧辰竟是一身风雅潇洒地站到了二人面前。   杜子腾:……   他忍不住有些扶额,这家伙为什么闷骚的性子越来越突出了呢?居然还换了身衣衫才现身……到底是有多爱护自己那点颜面……   那弟子忍不住激动地上前道:“大……大师兄……”   那语声中掩不住哽咽,竟是连眼圈都有些微微发红:“大师兄,定是他们污蔑你的对不对?你绝不会做出那等背叛门派、杀害传功长老之事的,对不对?”   那急切辩护的口气,即使是萧辰已然记不起眼前这位师弟,心中也忍不住不动容,他当即道:“我确实并未杀害冯长老,他于我曾有传功之恩,我萧辰可对天立誓,绝不会做这等背德忘义之举。”   那弟子竟是长长松了口气,眼角竟是闪现着欣喜交加的泪花:“我就知道大师兄绝不是那样的人,我就知道!”   杜子腾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突然竟有些羡慕萧辰。   这仙缘镇上的议论已是那般不堪,横霄剑派里那华嶷的影响力更大,传播的言论更是可以想像,但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却依旧能有人这样真诚纯粹地选择相信萧辰……   那弟子侧过身拭了拭眼角才朝萧辰肃手一礼:“大师兄既是无辜,那门派内众多污蔑师兄的流言,我必不会轻易放过!”   杜子腾忍不住再次扶额,为什么这些剑修都这么呆……   悠悠众人之口,你要怎么去堵?   萧辰到底还是靠谱的,他只颔首还礼道:“师弟不必劳烦,我此番回往门派,正是为洗涮此事,将一切是非黑白告知天下。”   那弟子竟是激动地一转身:“我便为师兄在前开道!”   杜子腾:……   萧辰却道:“师弟不忙,我适才问过,你是巡镇弟子。”   那弟子点头如小鸡啄米。   “门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师弟你可知晓?”萧辰有此一问,也是因为这弟子已经是筑基期,看模样至少地位也应足以知道一些内情,至少也比简泽处的消息要详细些。   那弟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愤愤不平:“当日那些真人尚未返回门派,便已经流言四起,说师兄你背叛了门派,大家自然是不信的,当即就有不少人动起手来,执剑长老关了不少,渐渐也平息下来,可后来……”   这弟子脸上突然变得极度厌恶起来:“那些真人们回山之后,突然就说您杀了传功长老,然后就满门派地寻那些曾经追随您的弟子,听说闻人师兄几人都被关了禁闭,”这弟子既愤恨且无奈:“可他们都是金丹修士,门派中似我等弟子敢与他们当面争辩的都被关了起来,其他人自然不敢与之争辩……才会出现这等污蔑之事!”   萧辰突然明了起来:“你……是内门弟子?”   那弟子怔了一下,低了头道:“家师溪幕真人,数年前游历时已经殒落,当时是大师兄力排众议令我依旧能留在内门中……我却没能在他们污蔑师兄时帮上什么忙,甚至像闻人师兄那般当面替师兄辩解抗争都没做到……”   萧辰摇头:“你不强出头是对的,何错之有?闻人他们自有头顶元婴师尊护持,闭关出来依旧如故,可你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便被发配到这仙缘镇上……这番恩情,萧辰已然铭记在心。”   对于内门弟子来说,从那样灵气充沛之地到这灵气匮乏的荒凉之地,无缘无故怎么会这样,萧辰才知道这弟子必是为他说了话才会被这样对待,由此可见,云横峰上,只怕支持他的人都被打压得厉害啊。   那弟子既羞惭又感动,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这番心情。   杜子腾在一旁见状当即道:“所以说,师弟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我们送到云横峰上,这样我们就可以让那些胡说八道的人统统闭嘴,像你这样的好修士也不会被这样对待了!”   那弟子却并没有当即应下杜子腾,反而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萧辰:“大师兄……这人听说出自合欢宗,怎么……”   华嶷的这道攻击实在太给力,杜子腾的出身确实摆在那里无可辩驳,他自己挠了挠头,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萧辰沉吟半晌道:“师弟,你相信我么?”   那弟子立即肯定地点头。   萧辰也是点头:“我也相信他。”   杜子腾听得一怔,可萧辰沉毅眉眼却并未向他看过来,仿佛这句话只是寻常。   那弟子登时眉目间充满了矛盾与迷惘,看着杜子腾的目光就有些复杂:“大师兄,难道您真的选了他当道侣?”   萧辰并未回答,杜子腾只是觉得有些古怪,这般场景之下,好像说是和说不是都不太恰当。   萧辰只是换了话题:“我等若用原本的云阶令上云横峰会引来护山大阵中的诸金丹,还要劳烦师弟你寻些令牌来。”   这弟子略一思索便道:“这事容易,我之前有一莫逆之交正好将令牌托我办一件事,我便可做主借与二位。”   那弟子掏出令牌交给他们之后,萧辰只叮嘱道:“若事有变,你大可说是我们胁迫的,千万不必勉强,先听我说完,即使事情到了最糟糕的那一步,你保留力量,也远胜于强出头连累自己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弟子一怔,仿佛内心挣扎许久才朝萧辰点头:“大师兄,我名唤韩东珩,不论今朝来日,但凡大师兄有所需,我必不负所托!”   萧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微笑道:“不必思虑这些,努力修行,永不放弃便是我对你最大的托付。”   杜子腾在一旁围观萧辰这几乎信手拈来的领袖风范,突然觉得,若是自己如这些修士一般崇拜萧辰,能得这番话只怕也是愿效死命吧?难怪一路走来,明明云横峰上形势那么险恶,却依旧有人会愿意追随于他。   待安排那韩姓弟子暂时远走去寻他那莫逆之交后,杜子腾朝萧辰比了个“V”字,露出一脸灿烂得意的笑容:“怎么样?小爷答应你的,送你安全进外门,实现了吧?”   萧辰摇头失笑,二人不再言语,只一步步朝云横峰而去。   那隐没在云雾中的巍峨山脉依旧如故,丝毫不因修真界这些波折而起半点波澜,可二人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是闷闷前行,显然各怀心事。   杜子腾只依稀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借着那“飞越天堑不用愁”而前往云横峰上的,明明这地方只待了短短两三年,这归来的时机亦并不恰当,甚至还风险重重,自己却依旧有种回家的错觉?   如果说这个地方对于萧辰来说是成长的地方、是修行的地方、甚至是教给他一切的地方,他必须要回来,一定要回来,那对于自己来说,那短短时日里,云横峰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明明自己若留在合欢宗,一切都将顺理成章,可内心那股驱动着自己前来的动力到底是什么?此行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即使是他们变换容貌之后,一步步进了云横峰的护山大阵,杜子腾心中依旧没有答案。   他摇头将这些迷惘抛开只觉得有些奇怪:“话说,护山大阵不会觉察吗?”   他们二人明明不是那两枚云阶令的所有者,若是这般容易地能混进来,那些邪魔歪道只需要绑架一两个云横峰的弟子抢了云阶令就能进来,未免太容易了吧?   萧辰却是微微一笑:“不如你先说说到底是如何甄别哪些同门绝不会背叛我们的?”   杜子腾:……   这家伙还真是小心眼儿啊,他只是偶尔卖个关子都被揪住不放,可对于萧辰如何瞒过护山大阵的,他好奇心重就忍不住有些抓耳挠腮。   长叹了口气,杜子腾最后还是投降了:“你没注意看他们的衣服吗?”   萧辰有些奇怪:“衣服?”   杜子腾嘿嘿一笑:“对啊,如果不是中毒太深的脑残粉,谁还会在偶像墙倒众人推的时候穿着偶像当时发行的东西啊?”   萧辰:……   虽然这番言论太过奇怪,可他却大致听明白了。   杜子腾作为产品设计者,此时绝对有充分的发言权:“简兄穿的那件是精装版辰字装,当时可是比照着传说中你的衣服款式一点点琢磨出来,多来之不易啊,还好简兄没放弃,至于刚刚那个韩师弟的就更了不得了!那可是我们当时发行的限量版,整个云横峰只发行了二十套,你刚刚没留意吗?那个师弟连腰带、配饰都没有改变过!完完全全是按照我们当时宣传你衣物的样式来的,可见粉到深处真.入魔啊。”   萧辰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修真者追求无上大道,皆说肉身是副皮囊,一切外在皆是虚幻,谁又会去在意穿着打扮这样无足重轻的东西呢?   这次居然有人说穿着映射着内心?无论是简泽还是方才的韩东珩,都是十足的对他们抱有最大善意的人,又叫萧辰不得不服气地接受了“粉”的概念。   作为交换,杜子腾自然也催促着萧辰道出云阶令上的秘密:“其实很简单,第一,我已经遮掩了你我二人身上的气息,第二,你我本就是剑派弟子,身上本来也有云阶令,只需要在护山大阵甄别身份之时给出师弟的云阶令,入山之后仍让我们的气息与云阶令一体不触动警报即可。”   杜子腾只浅浅一听便知道其中内情复杂,必是与护山大阵运行的机制有关,又是甄别又是气息的,定然简单不了,但令他奇怪的是:“难道每个金丹修士都对护山大阵这么了解?”   萧辰神情间却有一种默然,说出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我也是在接管星耀宫之后才知道这护山大阵中的诸多细节的。”   杜子腾正想追问星耀宫到底有什么时,却听到道旁传来一声怒喝:“你们给我站住!!!!”   杜子腾一惊,难道他们这才一入云横峰便被发现了? 第119章 “叛徒”如何重返门派攻略3   杜子腾已经忍不住捏了一把符箓在袖中,而萧辰看起来似乎冷肃镇定八方不动,可那站姿却已然让杜子腾感觉到含而不露的凛冽杀气,显然,萧辰对此时云横峰上的情形亦无完全把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二人看清这个喝令他们的人时,竟是不由得同时一怔。   因为眼前这人,或者说他领着的眼前这帮人,竟然都穿着辰字装!   杜子腾一时有些摸不清情况,但他眼珠一转,想到自己为在外门活动此时面目与修为俱在法器遮掩下,于是换了个副笑脸上前道:“这位……师兄,您叫住我有何吩咐?”   谁知一向是招惹是非体质的杜子腾这一次竟是被人直接忽略,那为首之人竟是直接越过杜子腾朝萧辰喝道:“说你呢!看什么看!”   萧辰:……   杜子腾呆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艾玛,萧辰的笑话可是不容易撞到。   那人兀自朝萧辰愤愤不平地道:“就是说你,你怎么这般态度?!”   萧辰不动声色地道:“哦?不知有何见教?”   此人大怒:“这外门上下谁不知道?你竟然还敢装蒜?!”   萧辰眯了眯眼睛,不知为何,明明很嚣张的那人竟是缩了缩,居然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杜子腾见萧辰已经是动了隐怒,而且对方这话中不知善恶,令他亦有些警醒,他只打了个哈哈:“师兄,有话明说嘛,不要这么……”   这人仿佛终于找着了个出气筒,又好像因着刚刚为萧辰气势所慑心中十分愤怒,转过头来便对那一众穿着辰字装的弟子道:“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师兄弟们,并肩子上!”   杜子腾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萧辰嘴角已然是一抹冷漠笑意,二人不论是袖中符还是掌中灵力俱是蓄势待发,准备应对这完全莫名其妙的斗法。   可这最后关头,二人错愕地对视了一眼,竟又不约而同停下了方才备好的攻击。   “对!揍死这个狂妄的家伙,居然敢穿得和大师兄一样!”   “妈的,我们辰字帮明明都已经召告外门内外了,绝不允许全身照搬亵渎大师兄!竟然还敢这么胆大妄为!”   “马师兄都给了他们机会,竟然执迷不悟,别说了,各位师兄弟,上!”   这群家伙掏出的竟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灵剑,而是那等仿逐渊而制的练习用剑……   杜子腾连忙高举双手道:“慢着慢着!各位,这一切都是误会啊!我刚从门派外回来!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为首的听称呼姓马的弟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杜子腾:“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子腾:……   他特别想追问一句,他到底哪里不是东西了?   那马姓弟子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哼,你们一个个的,大师兄风光之时便声声赞美,如今有人说大师兄不好,真相未明你们就一个个恨不得跟他彻底摘清了干系,真是呸!”   杜子腾欲辩解,可这群家伙不知是受过了多少气,此时一个个偏激得厉害,旁边另一弟子在杜子腾开口就冷笑道:“你敢说之前你身上没有一件辰字装?!”   那冷冷的目光扫过杜子腾没有一件辰字装的周身,目光中的嘲讽不言而喻,无非就嘲讽杜子腾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杜子腾冤哪,身为辰字装的创始人,别人再怎么嫌弃,他也绝不会嫌弃的,他之前那一身辰字装先是在秘境、西荒中损坏,上了山又担心引来过多注目,自然是都摘了干净,竟然这么着都被人唾弃,他也是醉了……   萧辰忍不住皱眉冷声道:“不过就是些外物,萦于外物忘体真察,你们的剑都是怎么练的?!”   这数个弟子先是被这训斥的口吻唬得一愣,那为首的马姓弟子随即大怒:“你还敢开口?!你看我们哪个力挺大师兄的像你这样的?!明明我们辰字帮已经公告过外门所有弟子,就算再仰慕大师兄、再想表达对大师兄的支持,也断断不可全套照搬,你倒好!居然连发型都敢和大师兄一模一样!你还敢教训我们?!”   杜子腾觉得眼前这场景既荒谬搞笑又觉得十分头疼,这一动起手来,弄得不好便会引来执剑弟子,一个不好他们可真就曝光,若是萧辰是因为自己的死忠脑残粉而掉马以致身陷囹圄……那场面太美好,简直不敢想像。   “诸位,我二人执行师门任命才刚刚返回,这‘辰字帮’的公告我们确实不知,还请恕罪,咳,你还不把头顶那玉簪摘下来?”   萧辰:……   那姓马的弟子却是一副既仇富又眼馋的模样:“哼,那模样……定是限量的超高仿真版?你可当真舍得,唉,好好保存好了,现在想买也没地儿买了……话说你们愿意出手吗?要多少才肯转?”   杜子腾:……   旁边有弟子小小声地道:“马师兄,你前前后后花了不少灵石收了太多了……已经没灵石修炼了!这次就算了吧?”   那马姓弟子尴尬地挠了挠下巴,却还是眼巴巴地看着萧辰发端的玉簪,好像不能弄到手多看看也是好的。   杜子腾忍不住多看了萧辰一眼,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体质啊,吸的粉都好奇葩……   大抵也是体谅粉丝难为,一向威风八面如在云端的萧辰竟也妥协了一次,居然真的抬手摘下了那枚玉簪。   萧辰正想对那马姓弟子说“如若真的喜欢,可以相赠”的话,一道清脆冰冷的声音夹着炽烈剑意当头而下:“‘辰字帮’?很好,六人俱在!内门有令捉拿此六人,旁人速速退散不得相扰!”   杜子腾与萧辰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是眼中隐有冷然怒意,这内门中不必说自是华嶷又在弄鬼,竟然连这些支持萧辰却从未与萧辰打过交道的外门弟子都不放过!   那马姓弟子脸色一变,却是朝来人道:“我看谁敢捉拿我们?外门诸位长老可是知道我们的!”   来人一袭红裙赤如朝霞,却生得面若桃李,偏偏不知为何,眉宇间一股冰冷厌世之气,那气息中竟是重重杂糅着冰火之气,十分强大又十足矛盾。   杜子腾微微吃了一惊,这女子居然是久未谋面的耿丽!   自将那耿华独自留在秘境中去对付异兽之后,杜子腾就再未想起这对屡次算计自己的耿氏姐弟,此时这般情形看来,显然耿丽已是功法大进,性情竟也不似当年那般骄狂鲁直。   这马姓弟子的依仗却没能令耿丽有半分动容,她只淡然道:“你说的是外门的钱有财?他此时多半自身难保,我劝你们还是别指望的好。你们还有别的靠山么?如果还有,不妨继续交待,省得我们从内门一次次出来也怪麻烦的。”   当即有人怒道:“你胡说八道,钱长老乃是金丹大能,手眼通天!你要胆敢动我们外门弟子一根手指头,他必不会放过你们!”   耿丽却根本懒得搭腔,只是素手一扬,赤烈狂暴的炎剑已如流星炎雨一般直击而下:“既然不肯就范,按门规便以违逆处置罢。”   这一击之凶猛,这一众弟子在外门不过练气修为,如何能敌,眼看就要悉数毙命在耿丽这一击之下,却见一道赤金之光如霞似纱轻轻一卷,竟将那流星火雨尽皆遮挡于外。   耿丽蓦然转身,炎剑狂暴已然指向萧辰:“胆敢阻扰内门行令?同以违逆论处!”   萧辰只不疾不徐地道:“门规中何时有这一条?”   耿丽冷哼一声:“现在的门规中就有!原来的门规就是太过松散才会生出萧辰这般的叛徒,自然要好好修正一番!”   “哦?听闻掌门闭关,未经掌门同意,哪门子的门规?不过伪规罢了。我看,不过是你在找借口趁机行凶吧?”萧辰淡淡的话语却仿佛在耿丽脸上抽了一个狠狠的巴掌般。   她掌中长剑尖锐一声长鸣,然后耿丽冷笑:“既然你不肯服新门规管教,那我便让你们都服为止!”   杜子腾心中一凛,这耿丽性情变化之后,这剑法的威力比之当初初遇时竟是强了十倍不止,不论是他还是萧辰,若全力出手,他们二人皆是特点鲜明,必会引来高阶修士注目。   耿丽的烈焰之剑已经漫卷到了这几个辰字帮的弟子身上,眼看就要将他们彻底吞没!   一道狂吼此时响起:“你们敢?霞尽殿之辈敢在我外门动手伤人?!”   杜子腾回头一看,不由得十分吃惊,竟是钱有财!   只是相比于当初圆滚滚的土财主丰润模样,他竟是突然之间清减憔悴了许多。   耿丽却不管不顾,火舌吞吐间竟是已将几人卷了进去。   一把金灿灿的算盘狠狠一砸,耿丽身不由己地倒退数步然后吐了鲜血出来,钱有财看都没多看耿华一眼,只大手一挥,将火舌中的几个弟子安全救了下来扔到一旁。   随即,钱有财脸上不见有半分放松,却愈加凝重起来,耿丽被那一击重伤,却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似早有准备一般及时道:“钱有财,你胆敢向来外门传令的弟子出手,眼中还有没有我横霄剑派?既如此,那便按门规处置!”   一把飞剑夹着万钧之势直朝钱有财而去! 第120章 反咬与反击   那金色算盘于这千钧一发之际飞出数粒算子,算子如一粒粒绽放光华的金珠一般将萧杜二人连同外门诸弟子牢牢护住。   飞来的灵剑亦非凡俗之流,上面冰火如湍流飞越,直与金珠之瀑激斗不休,只不断发出骇人声势。   钱有财却是怒声喝道:“华嶷!你欺人太甚!你在内门如何搅风搅雨我管不着,但在我外门绝不行!”   来人一身赤霞火袍,眉目间冷若冰霜,令人观之如坠冰窖,却又如被那火光灼伤一般疼痛,正是霞尽殿掌座华嶷真人。   对于钱有财的怒喝,他面上神情纹丝不动,只冷然道:“哼!那姓萧的叛徒弑杀同门的悖逆之举我横霄剑派早已昭告天下,可偏偏你外门弟子中竟有这等蔑视门派、公然支持叛逆之徒,难道不该送往执剑堂审讯一二?你钱有财非但不清查明白,反而阻挠我内门弟子前来捉拿这些逆徒,还将之打伤,我身为六宫十二殿掌座之一,出手讨个公道有何不行?!”   此处离练剑坪不过数十丈,两个金丹之间交手,那等引动的天地灵气威势何等惊人,在外门之中,无数长老一时惊讶,谁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出手?更多在练剑的低阶弟子在华嶷那全无收敛的威压之下,更是惊惧不已,如何还能继续练剑,只或远或近地赶来,看到交手的两个赫然是金丹大能,这许多弟子尽皆鸦雀无声。   此时,早有外门其他长老赶到,华嶷此话竟叫许多金丹修士一时迟疑,华嶷行事难免霸道,可钱有财却也不见得就占道理。   “华嶷道友,皆是同门,何必如此?不过几个外门小弟子的一时愚顽,犯不着你亲自与钱道友较真……”当即就有人出来打了圆场。   钱有财冷哼一声。   华嶷却是不疾不徐:“一时愚顽?怕不见得吗?自星潮我等归来之后,那叛逆的消息便已公告天下,如今多少时日过去了,门派中竟还有此等公然支持之举,”他冰寒目光自几个身着辰装的弟子上流连而过:“且声势浩大动静不小,嘿,叫人如何相信只是几个小弟子之举?”   杜子腾脚步忍不住挪动了一下,朝萧辰那边靠了靠,二人心中同时有了一个判断,这耿丽今日之举定是华嶷指使无疑,而且,听这言下之意,只怕华嶷所图不小!   华嶷含沙射影,在座金丹焉能不明?   钱有财在外门中总管一应对外之事,哪里受过这种鸟气?而且他本也是金丹,同为金丹,谁怕得谁来?!   他只嘿然一笑:“我说你也别拐弯抹角,我听着实在觉得浑身难受!不错,我确实知道这几个弟子的举动,那又如何?你一口一个‘公然支持叛逆’,我倒要问问,这‘叛逆’之罪是谁定下的?执剑长老可有裁决?掌门可有昭示?所谓门派公告不过是你自己同几个外派修士嘀嘀咕咕,我横霄剑派可从来没有公开认过!”   华嶷冷冷瞥向钱有财:“钱长老当真好口才,不愧是整日捣腾这口舌的。”不待钱有财怒而开口,他已然语含悲愤地道:“当日那星潮之内冯长老是如何身故,你难道未曾亲眼所见?各位道友,冯长老尸骨未寒,难道你们便已忘却?这等弑杀同门之辈不是叛徒是什么?!如若如钱长老你口中所言,我等同门要以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冯长老!”   这几句话一出,诸位金丹同时缄默,冯长老生前人缘颇好,本来与钱有财交好想开口转圜的一时竟也无法开口。   杜子腾却在心中将华嶷骂了个狗血淋头,开始以势压人,压不过就动手,动手没占便宜就开始讲大道理,这道理他讲不过了,居然开始打感情牌进行道德绑架了!杜子腾心中更加确信,那域外天魔之事与华嶷无关,他一万个不信!   但越是这般,再看华嶷这番为冯长老之死做出来的情态却越是令人恶心。   思及冯长老生前音容笑貌,明知华嶷这番话不妥,钱有财竟是难以辩驳。   华嶷面色一庄:“所以,钱长老,今日这几个弟子我是无论如何也带走,不只是为了冯长老,而且这么几个弟子何来这样的胆量公然这般反抗门派,其中必有内情,哪怕是为了外门的安危,也定要好好查证一番!尔等还不伏诛!”   他大喝声下手一挥,几道剑气竟朝那几个弟子当头罩下。   可怜几个小小的炼气弟子何曾见识过这般由金丹亲自出手的大场面,竟是吓呆在当场,而杜子腾夹在其中只觉千万只神兽在心中汹涌而过,妈的,难道他这完美的好不容易混进外门的计划居然要以落入华嶷手中而收尾?!   这他娘的简直还不如不回来呢!   钱有财怒不可遏,华嶷口口声声皆是说这几个弟子背后一定有问题,明明就是在影射自己,若是真叫他抓走这几个外门弟子还不知要往自己头上扣什么屎盆子,而且,这华嶷如此明目张胆有恃无恐,显是有备而来,若是放任定是下场不妙,而且这几个弟子自己已经有诺在前,身为金丹长老,钱有财也绝不可能允许华嶷毁掉自己的承诺。   当下二人竟是灵力汹涌直接交起了手,其余金丹一时心中纷乱,竟难以抉择,外门几个金丹长老也只祭出各色法宝将战局的破坏力约束在这一隅,不至于波及外门弟子。   华嶷那冰火之剑威力非凡,同阶之中,剑修本就战力胜过其他修士,钱有财这些年浸淫于门派经营之道,于修行上本就有些疏忽,而且,华嶷明显是养精蓄锐之后有备而来,钱有财不过仓猝应战,一来二去钱有财竟是处于下风,被压制得厉害,但金丹之间,分出胜负易,分出生死却难。   钱有财眼看还能坚持个一时半会儿,却听华嶷道:“钱有财你执迷不悟,休怪本座为护门派正义手下无情了!”   那本就凌厉的冰火之剑上突然灵光大绽,竟是莫名威力加倍,不过几个回合,钱有财那算盘一个避之不及,竟是被狠狠劈裂一角,钱有财“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泛金之血,面色瞬间苍白若纸,显是本命法器受此重创,主人亦是一损俱损受其牵连。   华嶷见机而动,掌中不知何时一卷缚仙索竟如灵蛇一般飞出将钱有财捆了个结实:“诸位同门亲眼,本座不过捉拿几个公然违逆门派的弟子,钱道友竟这般大动干戈……唉,委实叫人不解。”   钱有财被那缚仙索一捆,委顿在地,金丹亦受束缚,此时神情间竟是一片绝望,叫人十分不忍。   那马姓弟子为首的几个弟子目眦尽裂:“钱长老!!!”   他们看得明明白白,钱长老是为了护着他们几个才和这个可恶的金丹交手,最后这般落败……可他们几个小小的炼气修士不过甫一开口便被华嶷的金丹威压当头一罩,全身骨骼隐隐作响直如碎裂一般,只狠狠咬牙维持站姿,如何还能开口。   杜子腾吃惊之下,却也不得不作出全力抵御那威压的模样来。   当即就有其他金丹修士忍不住道:“华嶷掌座,这……”   华嶷只是肃容道:“我知诸位心中所虑,只是我担心其中恐怕别有隐情,故也不得不下手重些,想那叛逆在我门中时不也处处恭谦礼让堪为门派表率,怎地一夕间便心性大变,朝冯长老下那般狠手,要知道,冯长老可是于他亦有传功之恩!”   在华嶷“夸奖”萧辰的时候,杜子腾忍不住斜斜睨了自己身边装得跟鹌鹑一样的家伙一眼。   这疑虑早深深盘桓在诸位金丹心中,但当日那番场景,杜子腾与萧辰二人下手的场景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不只是他们,还有其他门派的金丹也看得一清二楚,其后大家想把那二人带回门派调查一二,可那二人却就此失去踪迹……比起心中那点疑虑,他们亲眼看见的这些事实显然更有说服力。如果心中坦荡,何必要跑?显是当中有鬼。   但身为金丹,修真界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说并不能完全说服他们,萧辰杀害冯长老的理由实在是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此时华嶷再提显然是有了线索?   华嶷长叹一声:“此事说来亦是惋惜,似那叛逆,天姿过人,却最终丧心病狂若此,我亦是如诸位道友一般百思不解,”他语气陡然一肃:“可后来,我发现此事只怕与邪道脱不了干系,诸位可还记得合欢宗的‘销魂曲’?”   华嶷之前那些话便已然只传音给诸位金丹:“只怕,那叛逆便是受邪道所惑心性大变!”   关于萧辰是如何被杜子腾所诱背叛正道的传说在修真界起码也有一百零八个版本了,各个金丹面面相觑,难道这华嶷也相信?   剑修哪个不是心性坚毅之辈,像萧辰那样百岁不到结了金丹悟了两极剑意相合、甚至生出剑灵的天纵奇才,很难让人相信只是受人所惑,可一切无解之时,看似最荒谬的解释却往往最有市场。   华嶷叹了口气,才缓缓将自己这番话的根由说了出来:“那姓杜的妖孽潜伏在我横霄剑派数载,我只怕为祸不只那叛逆一人,诸位想想,这几个弟子言行举止甚至穿着打扮都极其模仿那叛逆,直如着魔一般岂不诡异?故此我才这般大动干戈,”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钱有财:“如若查实这数人心志清明,自是最好,如若不然……诸位道友还要心中有数才好。”   华嶷这番话直令在场金丹心中一惊,对于那番荒谬解释诸人将信将疑,可若钱有财亦查出有问题,这恐怕剑派内与那杜姓妖孽有过接触之辈都必须一一仔细排查了!   杜子腾心中却又是一番惊涛骇浪,这华嶷当真是好狠的心思,好毒的手段,把所有脏水往合欢宗和他头上泼也就罢了,可他刚刚那番话……竟是隐隐为他在门派内铲除异己留下了最好的借口!   横霄剑派中剑修众多,在斗法上经验丰富,可这种涉及政治斗争的层面却是一个个单纯如纸,那些有能力把控局面的高层一个个不见露面,有心眼可以识破的如钱有财已经被华嶷拿下,其他的……只怕也是风声鹤唳,未必敢开口道破,华嶷这看似浅显却包藏无数祸手的阴谋眼看竟是要得逞了吗?!   杜子腾的心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他看着那双目中已经没有半点生气的钱长老,显然,钱长老自己已然清楚,一旦被带走,华嶷定会有手段叫他“与邪道有染”,那下场……   不待杜子腾替钱有财继续操心,他突然发现,更大的危机已然迫于眉睫。   “既然诸位道友没有异议,那我便先将钱道友与这几个弟子带回内门查证。”华嶷此时已将最大的伏笔埋下,迫不及待想要推进到下一步了,几道剑意直朝他们几个低阶弟子当头而下,此时,再也没有钱有财替他们拦在身前了。   杜子腾心中一片冰凉,此时,以他急智竟也想不也半点法子,重重金丹包围之下,即使萧辰再有通天之能亦不可能战胜这么多人,若是真被华嶷抓回去做那什么查证……他们这易容法器定会当场失效,恐怕到时就轮不到他来同情钱长老了,他们会直接坐实钱长老的罪名……   也是在此时,萧辰却突然踏前一步,反手一抽身旁一个弟子的佩剑,好像只是随随便便几招练剑坪上习来的剑招,便行云流水一般将那几道剑意消解无形。   在场诸多心事重重、本以为事情到此先暂告一个段落的金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骤起波澜,其中几个看清那剑招的金丹剑修竟是同时“咦”了出来。 第121章 啊,据说打脸   这几招稀松平常,乃是横霄剑派入门剑法,不说剑意,连灵力都贫乏得厉害,这围观的诸多外门弟子中,恐怕随手抓出几人来都能使出这几招。   即使是萧辰身边那马姓弟子也只是对自己佩剑被夺表示诧异:“喂,那可是限量版的高仿逐渊,你小心着点!”   他一开始竟是没觉出萧辰的出手过程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然而,待他回过神来,看着委顿在地的钱长老与一脸惊愕的华嶷,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边这无论如何也看不顺眼的家伙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居然用这样平平无奇的入门剑招消解了金丹剑修的几道剑意,这个金丹修士方才刚刚击败了钱长老!   ……这却是平常中最不平常之事。   那几个方才惊咦出声的金丹修士更是心中一片惊涛骇浪,这几招剑招不见灵力,亦无剑意,却隐隐另窥堂奥,展现了另一种道迹——那是他们只隐隐观见却尚未能一明究竟的更高一重境界。   本已经要离去的诸位金丹竟是隐隐如临大敌一般将这几个外门炼气弟子包围了起来,杜子腾看着眼前一切,不知怎地,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好笑,金丹包围炼气,或者说一群金丹包围两个筑基加数个炼气,这场景当真叫人觉得难以置信却真真切切地发生。   这荒谬又真实的一幕更叫杜子腾真切意识到,在他未曾留意之时,萧辰的实力竟如开挂一般一日千里,比之星潮之时只怕又上层楼,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方才那随手一击如何能震住这许多金丹大能。   其中一个金丹剑修已是忍不住出声:“阁下到底是谁?缘何而来?”   萧辰不语,杜子腾只得上前一步朗声道:“霜刃出鞘,自是为天下不平事!”   杜子腾这简单一句话,却是令在场诸多金丹心神震荡。   这其中却是另有典故,传闻早古时年,这世间本无什么修真传承,只有凡间人事更迭,生灵代代如是。   直到某一年间,一位剑客游历天下,在一座陡峭之壁下,机缘巧合借那峭壁如剑吞吐苍茫幻化玄奥之机悟得剑道,奇特的是,自那之后,天下间竟再无一人见识过他的鞘中长剑。   直到一时天地间有无数邪魔横行,巧借躯壳之便四处为恶,最后其中有一邪魔竟至挑唆帝枉杀数位忠良,竟是意图借那愤郁冤屈之气妄想肉身成魔,一时间天地浊气横流、苍生涂炭。   便在那邪魔为恶之时,剑客鞘中长剑倏然而出,于万里之外斩尽天下邪魔,竟只一剑便肃清了天地正气,只谓人曰:“霜刃出鞘为不平!”   时日久远,后来的世人对这位剑客的生平种种或是忘却消逝、或是夸大神化,这霜刃出鞘的典故早已无人能证明是真是假,可那一股凛冽正气却借着剑客的传承凝聚不息——这便是横霄剑派的由来,霜刃出鞘,剑为不平,凛凛正气,纵横霄汉。   那位剑客便是横霄剑派的祖师,他在云横峰下悟道,又凭腰间长剑游历天下,历经世事沧桑变幻最后回到云横峰下将剑道传承了下来。   方才那平平无奇的入门招数……那便是这位祖师爷当年还是位凡间剑客时所创,在世俗看来已是登峰造极,可在现下的修真界看来,威力也只是平平,怎么可能比得过数千年间那些天纵奇才传下的绝世剑谱?   不只是在座诸多外门弟子,就是许多已入金丹之境的剑修都认为,之所以还保留这套剑招作为入门招数,不过是为着纪念祖师爷罢了。   可刚刚便是这轻描淡写的普通招数,几乎是以凡间招数压制了剑意,这分明展示了另一重难以仰望的剑道绝顶境界。   杜子腾这番话直如当头棒喝,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竟是叫在场诸多金丹剑修一时恍然失神——是否在一味追求剑境的过程中,他们早已忘却剑道本身?   是否他们这些不为心中凛冽正气而无故出鞘之剑,早已没有祖师爷那股一剑荡涤天下的剑意神髓,徒然只剩其形?   这隐隐的包围一时竟松散下来,华嶷见状,迅速自凝思中回过神来,断然喝道:“何方妖孽?!混入我横霄剑派妖言惑众!”   华嶷这声喝将不少人惊醒过来,竟有数个剑修心中惋惜,若是不被中断,只怕自己于心境剑道上更能上层楼。   因此,就有人道:“华嶷道友,能将我剑派入门招式使到这般出神入化……必是我剑派弟子无疑,不需怀疑。”   出神入化,这四个字令在场金丹剑修心中暗暗点头,化腐朽为神奇,不是出神入化是什么?   虽是如此,但华嶷这番话终究还是达到了一些目的,这些大能、甚至那些外门弟子心中都萦绕着一个问题:此人在门派中究竟是何来历?   华嶷只淡淡道:“虽是如此,但置此规肃门规之时,这几人出现得着实可疑,我本就想细细查证这几个弟子来历,其中偏又混入此等莫测之人,其中诡异,诸位同门不可不察。”   杜子腾只摇头,这华嶷真是舌灿莲花,但他不打算这么让华嶷绕下去:“若非这不平之事,何来你口中所谓“莫测诡异”之举?不过是看不下去你继续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罢了!”   华嶷登时大怒,他本来只是想将一众金丹糊弄过去再将这几人带回去查个清楚明白,偏偏这里面有人频频坏事!   可方才那几式剑招却又令他心有顾忌,能以凡俗剑招应对剑意之事,他生平未见,实不知对方来历深浅。   事实上,现在的横霄剑派,包括方才对钱有财的处置,都是在以武力论是非,如果钱有财战力不俗,即使华嶷能占据道义上风,想要拿下钱有财必也要费上一番手脚,绝没有现在这般顺利。   现在也是一样,如果这几个来历不明的人身手平平,华嶷根本不会去和几个低阶修士浪费口舌,直接打杀了事,但因着那几招平平无奇又高深莫测的剑式,华嶷竟是骑虎难下。   他只冷冷道:“我依门规道义行事,何来颠倒黑白,我看你们几个来历不明、遮遮掩掩之辈才是心怀鬼胎另有谋算!诸位道友,如何能让这等不明之人在派内流窜,若非方才一番试探,只怕这几人在门派内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必须尽快制住!”   华嶷前番能数次鼓动同门,皆因他一番口舌之利确实令众金丹觉得为了门派、为了大义理应出手,可现在——一个能领悟门派精髓奥义之人又没有实质上做什么危害门派之事,你想让大家和你一起动手?有点难。   华嶷这番话竟是无人回应,甚至有几位金丹剑修直接袖手,一副绝不会向萧辰诸人动手的模样。   华嶷见状,便知道此番已是不能如愿,但他心中另有成算,此次前来本就不是为这些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几个变数,那地上坐着的钱有财才是他的目标,能把钱有财从外门扫出去,这外门中他的掌控力自然便会增幅数倍,借着培育这些低阶弟子之机便可从中选拔心腹弟子,如此这般,渐渐才可将剑派掌控……这其实是他非常重要的一步棋,万万不可耽误。   因此,华嶷只冷哼一声:“既然诸位同门意向如此,若生出其他事端……我话已在此,今日诸位大可不信,至于你们几人,嘿,我横霄剑派可不是什么随意出入之地!”   华嶷心中已对这几个来历不明之人存了疑虑,只准备料理了钱有财就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不需其他,待内门中几位元婴长老忙过这段时日,任这几人再如何莫测也绝无可能逃脱!   华嶷想走,却有人不打算放他走,在他准备收起那缚仙索之时,一个声音道:“且慢!”   华嶷一怔,却是那不曾出声的出剑之人开了口,一时让华嶷皱眉。   然后这人慢吞吞地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既说不平之事,其中自有冤情,谁许你带走这被冤枉之人?!”   华嶷怔愣之下怒不可遏,自他晋阶金丹成为霞尽掌座已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同他说话!   他目光中杀意大起:“找死!”   竟是不再顾虑,冰火灵剑中汹涌灵力两极相斥又生生相自,如挟裹着狂暴湍流一般直朝方才口出狂言的萧辰而去。   杜子腾心中焦灼,一时只担心萧辰那半吊子的状态能否吃下华嶷狂怒之下的反击。   却见萧辰举着那装饰意义大于防身意义的限量版高仿逐渊,依旧是入门剑招,却是另外不同的剑招,那剑尖划出的神奇轨迹令杜子腾突然一怔,在场诸多金丹大能再次见证了奇迹——这凡俗之流的剑招竟再次吃下修真界一流金丹级飞剑的全力一击!   那些狂猛的冰火灵力竟似在那剑尖轻轻拨弄间,进退失据一般再难维持两极相斥相生的平衡,轰然一声巨响中,四散开来,直将地面轰出好大一个深坑。   若非诸多金丹在场各持法器相护,只怕当场就要死伤无数。   可场中的萧辰却举着把来历令人哭笑不得的飞剑,凭着那几招新入门弟子都会的剑式安然无恙立在原地。   在座剑修皆是明白一件事,剑道之上,华嶷已是一败涂地——方才那番交手中,一招间,华嶷就已失去了对自己本命飞剑、或者说是对自己剑道的控制,败得全无还手之力。   如果说方才萧辰抵御华嶷随手几道剑意令诸位金丹惊疑不定的话,那现在他随手击溃华嶷全力一击却令他们觉得惊骇莫名——此人到底是谁?!   华嶷面色已然冰冷到铁青:“什么冤屈?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你一介来历不明之人,敢插手我横霄剑派内务?!”   华嶷主动攻击之后萧辰还击是一回事,但华嶷要带走钱有财,萧辰出手相拦是另一回事。   前者可以说是防御反击,后者确有干涉内务之嫌。   而且萧辰展现出来的实力越加深不可测,当一件事物展现得超乎认知极限时——只令原本有些钦佩的金丹此时竟是因为觉得难以控制而有些惊骇、试图想压制起来。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冷凝肃杀,一触即发。   可杜子腾此时却是半点也不担心了,他突然想起,之前他同萧辰的约定中,他负责由凡间混入仙缘镇再混入外门这一截,剩下的部分——想必萧辰早已胸有成竹。   只听萧辰淡然道:“钱长老,你可认下了华嶷真人所宣罪名?“   钱有财心思何等灵动,早在萧辰第一次出手时,他便已见一线生机,能活到金丹,他也绝不是泛泛,更不会轻易放弃。   此时缚仙索牢牢绑缚之下,钱有财拼着重伤亦是开口道:“不!”   当即一口鲜血便是蜿蜒而下。   萧辰眼睛未眨便道:“既然此事门派裁定与当事之人所认不同,那么,我愿为横霄剑派外门长老钱有财重开剑—问—之—堑!”   最后四字一出,所有金丹修士,包括原本一脸愤愤心中飞速算计的华嶷、包括委顿在地眼中已见一线希望的钱有财和、包括其他诸多金丹,每一个修士的脸上竟是不约而同流露出一种惊骇来。   最后四字一出,不待这些修士有什么多余的反应,萧辰这四字仿佛蕴含无尽魔力一般,竟是令巍峨云横摇晃震动,笼罩周遭的云雾竟如洪流一般狂暴着飞漩奔腾起来!   天地间一道冰冷之声仿佛自九幽之地传来:“谁——开堑?”   华嶷心念电转,突然他面色大变一指方才接下他剑招之人:“你……你是萧辰!”   萧辰只瞥了他一眼,神情中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轻蔑与无视来,随即萧辰只负手低头,仿佛目光已然凝聚在云横峰底地幽深处,他淡定答道:“横霄剑派第三十九任星耀宫掌座,萧辰!”   那冰冷之声仿佛久久思索而后道:“——开——堑!”   轰然巨响中,云横峰上的灵力却如开闸泄洪一般朝着峰底疯狂倾泻,然后竟是生生在他们眼前开出一道笔直锋利直通向地底幽幽深处的通道来! 第四卷:云倾 第122章 入堑   杜子腾却是懵然不解,萧辰折腾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看着就是个深坑,名字有些古怪,似乎也是仙凡堑之一?   但为何他从未听说过,而这些金丹修士又如此面色……惊恐???   其实杜子腾确实不知,云横峰上十三道仙凡天堑,人皆道一道比一道险,每过一道,便离仙道近一重,离凡俗更远一重,此话不错。   可事实上,横霄剑派中绝大部分修士一生中都绝不会经历全部十三道仙凡堑,这其中甚至包括剑派中那些修为绝顶之辈,原因就在于这剑问之堑。   这道天堑与其他十二道天堑截然不同。   其余十二道天堑,只要本人愿意,实力足够即可申请闯堑,并不会有人设置什么阻拦与障碍,当然比如剑派外的修士连第二道仙凡堑都看不到,是绝不可能闯堑的,类似的,炼气期修士也难以见到第三重、第四重仙凡堑,自然亦无闯堑的途径。   可随着修为上升,总归是有途径去闯下一重天堑的。   只有这剑问之堑,在门内高阶修士中还有一个名字叫隐世之堑。   它从不来似其余天堑一样摆在那里等人来闯,它只隐藏于这世间,从不曾显露。在场几乎所有金丹修士都只听说过它的传说,从未亲眼见过。   只因它的开启条件十分苛刻:非斗辉殿与星耀宫的主人不可开此堑。非拷问剑心难以断明之时不可开此堑。   只凭这一条不必华嶷叫破,其余金丹修士也反应过来萧辰的身份了——掌门尚在闭关。虽是门派中已有公论,可因着高阶修士齐齐不在,并未能剥夺他星耀宫主的身份。   横霄剑派史上,这剑问之堑几次开启皆是在门派生死存亡难以抉择的关头,由掌门强扣此堑拷问剑心断明剑派选择,不论最后做出何等选择皆不负剑道本心,因此才名曰剑问之境。而今次,这萧辰竟是为一个小小的外门长老强开此堑,直叫众多金丹心中既恐惧又惊疑。   这剑问之堑影响之巨大,更是毋庸置疑,方才云横峰震荡,云雾翻涌灵气狂泄,更多高阶修士直接中断了闭关直奔而来,其中便有六宫十二殿的几位掌座,神情间一片紧张焦灼,只以为是剑派中出何等大事,竟生出这般剧变来。   即使这般,亦没有一个元婴长老现身,直叫杜子腾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华嶷当场忍不住喝道:“萧辰,你这般不知死活,混入门派还敢强开剑问之堑!”   后来的金丹看到场中负手而立的萧辰皆是面面相觑,几轮传音之后才知此事来龙去脉。   当即就有一位掌座葛春雷心下满,只道:“你这叛逆,明知这剑问之堑事关重大,非门派紧要当口绝不轻启,你竟仗着掌门原先的信赖托付混入门派倒行逆施,简直混账!”   萧辰只打断他这番话道:“葛掌座如何知道这不是我横霄剑派的生死关头?!”不必葛春雷暴怒,萧辰已是冷然道:“冯长老之死如今牵连无辜之众甚广,若罪魁祸首当真是萧某,那自然绝无二话,可如若不是萧某,而另有其人混在诸位长老之中包藏祸心呢?诸位此时心中安泰,难道全然不察危机已迫在眉睫,既然方才葛掌座斥责萧某倒行逆施,这般动静,已然过去这么久,为何不见诸位大长老前来?诸位皆是金丹修士,难道心中没有一点判断?”   萧辰这番话直如暮鼓朝钟重重击在每个金丹修士心中,竟叫脾气暴烈如葛春雷都震惊到忘记反驳于他。   萧辰指责门派中有心怀不轨之辈倒还罢了,也许不过他一番推脱之辞,可最后那句话直让每个金丹修士无法不震骇,剑问之堑,这可是隐世之堑,方才那番惊天动地的景象,还有眼前这直入九幽的深窟,竟没有一位元婴长老露面,这背后,莫非真如这叛逆所言,门派中已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而他们却懵然无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修真界中,隔了一个大境界便是隔了一个世界,就像筑基修士去揣测金丹修士之间的规则,任你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一般,金丹修士这般凭空去想像元婴大长老中出了什么问题,亦是毫无把握。   事实摆在眼前,诸位金丹沉默着,甚至看着那幽深地窟隐隐期盼下一刹那就有元婴大长老露面来掌控这局面,好叫他们怒斥那叛逆又在妖言惑众。   可是没有,直到现在,时间好像已经过去许久,依旧没有一位元婴大长老露面。   此时,一道沉稳声音道:“诸位,恐怕门派中当真出了什么变故。”   萧辰举目看去,竟是极少露面的铁宫掌座!   铁长老或许在这许多金丹修士中名不见经传,可在那些资深的金丹修士却极有威望,他这番推断便是代表了众多老牌金丹们的判断。   当即便有另一个掌座道:“只怕需得入堑一探。”   纵然惊惧,在剑派危机面前,一切都必须放下。   华嶷心中的惊骇只比在场任何一个金丹都要多,甚至可以说,萧辰方才对他那番含沙射影的指控都不可能令他这么惊骇,或许才刚刚听到那番指挥时他心中是愤怒的,可一旦意识到萧辰最后的推断——剑派中的顶尖大能们可能已经遭遇了困境,门派已经悄无声息地遭遇了绝境时——那铺天盖地的恐惧已经将那点愤怒彻底淹没。   好半晌,他才仿佛勉强收拢一些神智道:“诸位道友切勿听这杀戮同门的叛逆胡说八道,扰乱视听!”   萧辰根本不屑于与他做这口舌之争,只凝视着那幽幽森寒的地底通道说道:“是不是胡说八道,剑问之堑中自有公论!”   未待其他金丹反应过来,萧辰已是当先朝那地窟而去,杜子腾并不迟疑,立刻跟随在后,这番变故以他之前在云横峰上一个小小的外门炼气期修士,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秘辛,可一路走来,萧辰对于天柱断一的担忧历历在目,杜子腾相信,萧辰开这剑问之堑,肯定不只是为了洗脱自己身上这点罪名,只怕也是云横峰那高处的局面……   而其余金丹修士看着那二人这般毫不犹豫地消失在那地窟中,想到萧辰做下的那些事情,一时间竟是有些举棋不定。   那个通道似以纯粹灵力直接打开,深不见底,全然不知地底深处到底有何物,若门派故老传言当真无差,这剑问之堑必定事涉剑派安危,绝对不可不去……   铁掌座长叹一声:“诸位,不论那萧辰究竟是何用心,此堑定是我横霄剑派剑问之堑无疑,事关剑派,老夫便前去为诸位打个先哨吧。”   他掌中一扬,一把金剑速速飞离,显是朝门下做了安排,人便已跃入了那通道之中。   “事关剑派”四字重重落到各个金丹修士心头,铁长老判断不错,不论萧辰如何罪大恶极又或是其中另有原由,都已经不重要,此时紧急之况便是判定门派到底有无变故,也许这变故是大长老们才能插手与操心的事,可既身为剑派弟子,自然责无旁贷!   想到这里,数把金剑再次匆匆飞离,数个金丹修士朝各自关切之人交待了什么事情便直朝那通道而去。   华嶷却是呆怔在原地,此时,他早已记不起他这番举动的阴谋初衷。   他只呆呆看着不断有身影消失在那幽幽通道中,脑海中只时时盘旋着无数念头,一时想下去一控究竟希望一切皆是萧辰臆断全无根由好好牢牢将对方打落尘埃,一时又怕下去之后真的发现因为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竟连累门派陷入危境……   到得后来,诸多金丹修士已消失在那地窟之中,而那许多低阶修士对这番变故心中惶惶,那什么剑问之堑他们闻所未闻,却眼睁睁在他们眼前打开,好在之前外门金丹修士前去之时已然传讯,虽然人心不定,却也是在九院首席约束之下,次第回归日常修行之中,只是,那些离去的弟子不时回头张望着此处,目光中掩不住担忧好奇。   就在此时,先前那冰冷之声间竟再次道:“开堑因由之人……缘何不入?”   这冰冷话音才落下,华嶷金丹神魂同时被击得狠狠一痛,他竟是登登登后退数步才堪堪运转灵力化解方才那番攻击,待他看清眼前之事,更是心中惊骇欲绝。   原本将钱有财牢牢绑缚的缚仙索此时竟是寸断在地,叫华嶷惊骇的是,对方不过一席话音竟威力到此!非但解开了缚仙索,这话音余威竟将他这缚仙索的主人震至重伤!   那缚仙索可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法器之一,一旦被绑缚,非法器主人不可解开,因着威力巨大才得了这么个狂妄的名字,若是之前有人告诉华嶷这世上有人可以凭语音解开他的缚仙索同时重创于他,他一定会哈哈大笑只当天方夜谭,可现在,它真的发生了。   华嶷只忍着胸膛间的剧痛,在身旁耿丽搀扶下看着钱有财脱困之后艰难地起身,冷冷看了他一眼后便朝着那洞穴缓缓挪去。   华嶷此时心中复杂至极,终是朝耿丽道:“走,我们也去!”   这师徒二人身影消失在通道中时,远处观望着的低阶弟子突然发出数声惊叫,那幽幽通道竟是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明明出现之时那般惊天动地,此时却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有云雾茫茫峭峰如剑。 第123章 剑问之秘   剑问之堑中场景与诸人想像截然不同,只见无数残骸碎屑漂浮于半空,似是大战之后残留的破碎景象,耿丽只觉得这令众多金丹惊骇莫名的剑问之堑也不过如此,但她侧头一看,却见自己师尊面色惊骇又凝重。   耿丽开口想问,恰巧此时,一小块指甲块大小的碎屑自她颊畔划过,蓦然间,似有千万钢针狠狠扎在她神魂之上,华嶷当即见机相护,耿丽早已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好在华嶷果决,用掉了一个一次性的护身法宝才解决了这碎屑之危,即使如此,华嶷头上亦隐隐有汗迹,嘴边鲜血再次蜿蜒而下,显见亦是为那碎屑所伤。   耿丽感激之下先是谢过华嶷相护之恩,心中不由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又是惊恐,真不知那碎屑是何来历,竟连师尊亦为其所伤。   耿丽先服用了一粒灵丹恢复内力,而后微一内视,突然骇得难以言说,方才那残片一触之威竟是令她直接掉落了两重小境界,甚至是筑基这大境界也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骇得她立时又吞服了不少灵丹,急急稳固!   修士重伤之下掉落境界亦属常事,但似耿丽这般倒霉,仅仅是一块指甲块大小的残片就令她重伤至此,即使是华嶷这样的金丹修士也是生平仅见。   耿丽能在短短时日内由筑基前期提升至筑基后期,皆赖华嶷传授的几句神异心法,可这提升的境界竟失去得如此之快,直叫耿丽心痛难言,又震骇莫名。   这些残骸到底是什么?竟有这般威势,她只是轻轻擦过竟至于此!   一时间,二人对这周遭无数残骸皆是警惕起来。   而走在前面的钱有财自是将耿丽与华嶷的遭遇收入眼底,心中痛快之余,亦觉警醒,剑问之境的情形从未在门派中有过明文流传,这般险难却也在意料之中,仙凡堑本就是不是平地。   钱有财亦小心翼翼避开这些残骸,只是他心中不免奇怪,前面那些进来的同门金丹修士实力尽皆不俗,也不知是如何通过的,怎么未曾留下清理痕迹的通道?   然后越往前走,钱有财就明白了原因。   他们三人这般小心谨慎,速度自然无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这通道古怪之极,他们越往前走,那残骸便是越是大,甚至大的已经到了巴掌大小。   这般大小已经极易识别,要避让自也容易,自然不用去进行刻意清理。   可在耿丽来看,这里非但没有比刚刚安全些,反而是更加危险了!   方才那指甲盖大小都那么恐怖,这些巴掌大小的定是触之必死绝无幸理,即使在金丹期修士的护佑下耿丽依旧冷汗湿衣没有半点安全感,她忍不住止住脚步有些畏缩想向后退,谁知,她一回头,忍不住惊呼,他们身后来时之道竟然已经彻底消失!   华嶷金丹多年,此时心中自然比耿丽要宁定许多:“不必大呼小叫!剑问之堑自非凡俗,往前走就是了。”   他们话音刚落,已然看到了数位金丹修士的身影,其中亦有华嶷、钱有财二人相熟之辈,略略各自招呼之后,众人合成一队前行,有不少巴掌大小的碎片浮在空中、散落脚边,还有些人形大小的残骸掉在通道之上。   直到前方队伍停下,钱有财几人才看见前方的情形,这通道尽头似是一个大厅,他们身后通道将他们引至此处之后似乎完成使命一般彻底消失,这大厅周遭空间十分诡异,黑暗一片仿佛不见尽头,地面上竟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残骸铺成,那些残骸年代久远些的,便清晰可见时间痕迹——破损得越加厉害,最新鲜的残骸块头十分巨大,直如一座倒下碎裂的墨色小峰一般。   看到这里,杜子腾心中不由揣测,莫非方才沿途那些细小的残骸碎屑皆是地上这些残骸上因时日久远而掉落的?甚至可以推测,方才之所以飘浮在半空……是因为这打开通道之力才激起的这些碎屑?   他心中不由有些骇然,无需更多的修真常识,他也能想像,要在云横峰上开出这般直通不知名幽深之处的通道,那得需要何等强大的法力!   方才他与萧辰一路行来,那飘浮的碎屑即使是现在实力这般强横的萧辰亦护着他不敢轻易触碰,杜子腾虽未见耿丽之事,却也能想像这些碎屑绝不简单,其中只怕隐隐蕴含着强大法力,可这样的东西竟被这打开通道之力悉数激起……真不知方才那说话间随手开辟这么一条通道又守护着这神秘的剑问之堑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黑色小峰样的残骸尽头可见一道无数残骸堆积而成的石堆荒丘,隐隐可以感觉到慑人的强大气势,尽令这许多金丹修士都被这堑内的破碎场景震慑,一时尽皆立在原地无人敢出声,直到有人突然惊呼一声:“这、这是史老祖的‘扶苍’!!!”   “‘扶苍’?!哪儿?!”   “胡说!怎么可能?!”   “史老祖?老祖修为已臻天人之境,本命飞剑怎么可能在此!”   “顾道友,切莫胡言,数百年前门中就已经没有老祖的行踪,你们殿中亦无确定说法,你因何断定……”   “荒谬至极!”   “这位道友不妨细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会觉得是‘扶苍’?”   一群金丹修士在这匪夷所思的推断面前尽是齐齐失态,不是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这推断太过骇人。   若是往上数六七百年,提及史安此人,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随身飞剑“扶苍”更是威名赫赫,令无数妖魔闻之色变,这史姓老祖自修剑第一日起便立下宏愿,要秉承祖师遗志,扶危救困护佑苍生,飞剑因名为“扶苍”,他一生亦是践行此志,性情磊落刚正不阿,看不惯这天下不平之事,初出门派游历之时,因着这性情不知惹来多少邪道杀戮,却从未曾一改初心。   这一场场不平之事变成一场场惨烈历练,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修为亦越来越高,前来狙杀他的妖魔亦越来越厉害,可他从不曾怯战,竟是遇妖战妖,遇魔屠魔,将这一场场血腥化为修行进境的洗礼。   杀一个妖魔也许只会令邪道起杀意,杀十个妖魔会令邪道视为眼中钉,杀一百个妖魔会令邪道欲除之而后快,可如果杀上一千个一万个呢?   史安便是这么一步步踩着妖魔的鲜血稳稳前行,待得后来,再无任何妖魔胆敢主动招惹于他,甚至史安二字所过之处,近百年邪道修士都只敢绕道而行,彼时凡间甚至多有愚夫愚妇贡奉史安姓名以求辟邪安康者。   到史安修为已入化境之时,竟再任何一个邪派修士敢与之交手,他性情嫉恶如仇,又好打抱不平,邪道竟是因此被压制得不敢出邪啸海,天下一片河清海晏。   以一人之力正天下之气,修真界皆称他为“第一修士”。   渐渐地,真相变成故事,故事变成传说,第一修士的身影渐渐消失,只有后人将当年的凛正之气口口相传,并于他的去向,修真界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他失踪了,有人说他依旧在游历,还是会为不平事而拔剑,亦有人说他是飞升了……   横霄剑派官方始终保持着沉默,对于各种说法从未肯定。   慢慢地,这件事亦被世人淡忘,众多猜测中,飞升一说也许因为最接近诸多修士追寻梦想的终点而被最广泛地接受和采纳,也许,史老祖,这昔日的修真界第一人已然成了真正的仙人,在仙界继续着他那遇魔弑魔的征途吧?   可现在,居然有人说他的本命飞剑在此!   简直笑话,谁不知剑修剑在人在,老祖早已不在此界,飞剑怎么可能还在!   可那先前指认的金丹修士却是上前,焦急地指着地上碎裂的墨色小峰样的残骸道:“在下乃是扶苍殿修士,所修剑道正是老祖的浩然斩邪道!绝无可能错辨!诸位若是剑修,不妨仔细体察这墨峰中的剑意,是否可闻其中凛凛浩浩之意?这正是我殿之道的特征!扶苍殿上至今还贡着祖师画像,这剑形我自入殿之日便日日观望,早已深刻心间,绝不可能错认!”   当即就有旁的修士颔首道:“顾道友确是出自扶苍宫,修的便是那浩然斩邪道……”   这扶苍宫中就是史安的传承,这绝计错不了,当数位金丹将神识在那断裂的墨色小峰上来回扫时,一股浩瀚正气洋溢心神之上,那股凛然不屈之意简直呼之欲出……   一时间,所有金丹修士竟是被这事实震得回不过神来,史祖师的飞剑难道真的就这么……碎裂于此?还断成了这么多截?   若说不是他的飞剑,那顾姓同门对自己传承的祖师爷胡说八道难道能有什么好处吗?而且,此剑碎裂至此灵光全消(否则不会叫人误认为石峰),可即使如此,那上面残存的浩然剑意都令他们如受荡涤一般,可见原来完整之时的威势,如果不是那把“扶苍”,至少亦是同一等级……可天下间似那等绝顶飞剑又有这等剑意的,除掉“扶苍”绝不可能有第二把。   可如果真是史祖师他的飞剑,传闻中数百年前祖师便是修真界第一人,这剑断裂的模样看来,此事发生绝不会在那么久远之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传言已经飞升的祖师,他的本命法宝竟会玉碎在此?是什么样恐怖的力量才能击碎这等站在修真界顶尖的大能之剑?   更重要的是,史祖师人呢?难道……难道……难道……   所有的金丹修士都不敢去想那难道之后的事,眼前之事便已经令他们心神失守,难以为继。   修真界传言中已经飞升的剑修,其本命飞剑的残骸竟出现在这剑问之堑中,无论怎么说,杜子腾都觉得其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与横霄剑派如今的危局息息相关的秘密。   他忍不住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这里这么多残片……难道都是祖师们的飞剑?”   数个金丹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们看了杜子腾一眼,那神情中说不出的复杂,不知是谢有人道破这恐怖的真相将他们惊醒,还是恨有人道破了这恐怖的真相将他们惊醒。   难怪这些残片中蕴含如此恐怖的力量,轻轻一触都能令耿丽掉落境界,令华嶷伤上加伤。   若这些飞剑原来的主人皆如史祖师一般,那都是举手投足间翻江倒海的大能修士,甚至已经无法用简单的元婴修士、化神修士来形容,那都是象征着修真界修为尽头至高峰的人物,他们纵使飞剑破损于此,其中蕴含的威能亦足以轻松灭掉眼前这群修士,而现在,这样恐怖的残骸漂浮于空中,铺阵于地面,竟是无处不在,这剑问之堑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第124章 守冢人   这背后难以言说却注定沉重的真相尚未全然揭露便令无数金丹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压抑的沉默蔓延许久之后,有金丹修士长长叹了一口气低沉地道:“乔祖师的‘春雨’亦在此处……”   然后便是更久更久的沉默。   不似方才有人道破“扶苍”时众人齐齐反驳的场景,此时有人指认出“春雨”竟只有沉默相和。   可这并非是因为“春雨”的主人地位远逊于史安,横霄剑派史载,自仙凡十三堑落成之后,第一位闯完十三道天堑的,便是这位乔雨山祖师。十三重天堑,过一重便离凡俗远一重,闯过十三重……那就应是仙人之境,可乔祖师的佩剑却也在此。   恐怕正是因为乔祖师这般不凡……这空间中才会有这样更久更久的沉默。   横霄剑派传承数千年,剑修无数,然则剑之一道浩如烟海,便如在场这些金丹大能,虽然也绝大部分是剑修,可各个所修剑道绝不相同,道境越是到得高处便是越是细细分支,各各不同。比如华嶷与那位葛春雷长老,也许在炼气期时,二人所修皆为炎剑一道,可待到金丹之时,华嶷所修便为冰火剑道,乃是利用冰火相克来修那两极剑道之法,葛春雷所修便为雷火剑道,乃是利用雷火相生之法来修行。   若将这视野放在横霄剑派的历史之中,数千年前,惊才绝艳之辈无数,一座云横峰上不知留下多少悟剑之迹,这些金丹修士总是后人,谁在剑道之初时没有膜拜过一二位本门的剑道强者?那些至强都在门内留下的蛛丝马迹谁不曾反复观摩,铭记于心?身为剑修,若是膜拜另一位剑修,怎么可能会不反复琢磨观想对方的本命飞剑?   以剑修的敏锐,反复观想的结果就是即使眼前只有那些名剑的残骸碎片,他们亦能一一辨认出来。   在场的修士中,似那顾姓修士便是因着扶苍殿的传承认出了“扶苍”,此时又有人认出了“春雨”,还有更多的修士认出的数把威名绝不在“扶苍”“春雨”之下的飞剑,可再也没有人能在这般沉重的气氛中道破了。   那姓杜的合欢宗妖孽所说,恐怕已然属实。   这空间中铺满地面、飘浮无数的残骸碎片……尽皆是史老祖、乔祖师那等有通天彻地之能的至强剑修们所用的飞剑。   这里……真的是剑问之堑吗?   此时,突然有修士想起,这堑不是萧辰打开的吗?   当有修士将目光放到萧辰身上时,却惊讶地发现,眼前这可怖的一切和背后的可怕真相,萧辰竟是一脸从容,蓦然间,有人回想起,方才来的路上,萧辰竟是一路护着那姓杜的妖孽,绝不让那些威力绝伦的飞剑残片碰到那妖孽,莫非……他竟然知道这堑内的情形?!   仿佛是想逃避这样沉重的问题,又仿佛是想将这沉重转嫁出去,当即就有修士朝萧辰喝道:“萧辰!你不是说为了洗刷钱道友身上的冤屈而开这剑问之堑吗?!怎么丝毫不见你动作,莫非你以开堑之名又是在耍弄什么阴谋?!这里……这里到底是何处?你将我等引来到底是何居心?!”   此言提醒了众多心中沉重的金丹修士,无数灼灼目光向萧辰看去。此处之诡异确实令人起疑,一旦有人说破,便令人觉得萧辰的行为确实可疑起来。   杜子腾却忍不住嗤笑:“阴谋?这些祖师飞剑难道做得了假?能安置这些飞剑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动得了手脚?拜托,你们都是金丹,除了打打杀杀,也学会用点脑子好不好?”   这番群嘲拉足了仇恨,当即就有修士用一种真正看邪道妖孽的目光妄图秒杀杜子腾,若非萧辰在侧,一切未能明晰,只怕早有人将杜子腾拍扁在地。   更多的金丹修士却在历经此处大起大落的心境之后,道境异常稳固,全然不受杜子腾这小小的口头撩拨,只牢牢盯着萧辰,以修士之威压着他试图得到一个解释。   萧辰只朝杜子腾作了一个安抚的眼色,便缓缓道:“此处确实是剑问之堑,至于这些残骸,确实是诸位方才所想的那般,否则历代掌门遇到难以决断之事亦不会到此借这许多剑意反躬自问……”   眼看萧辰这番解释又要牵扯出不知多少事,华嶷原本心中只以为入堑之后能知道门派中此时有何危机,然而进来之后只见到这些莫名其妙的祖师飞剑残骸,此时就有些不耐烦:“哼,便为了你心中些许小小不平,你竟大动干戈,惊扰祖师飞剑之冢,简直不孝之至!”   萧辰被打断之后冷冷看着华嶷:“这般迫不及待地找死,便成全你。”   华嶷却是仰天大笑起来。他本来以为这剑问之堑中能有什么手段查明真相呢,也不过就是一些碎成粉末的飞剑而已,纵然这些飞剑曾经随主人威名赫赫,现在碎片中也依旧残存着巨大的力量,可那又如何?萧辰动手杀冯长老所有人亲眼所见,钱长老护着那几个追随萧辰的弟子门派中人人皆知,想洗刷罪名?简直是笑话!他倒要看看萧辰能有什么逆天手段!   萧辰根本懒得同他啰嗦,竟是躬身一礼:“横霄剑派第三十九任星耀宫掌座,萧辰恭请守冢人行剑问!”   最后一个问字落地之时,这无尽空间之中仿佛什么力量猛然束缚住一般,那些飘浮飞扬的可怕碎屑竟是当即定格在半空,竟似是无数蕴含可怖灵力的星辰一般停留在那里。   随即更汹涌的灵力自那碎片堆积的山丘中喷薄而出,这许多的金丹在这股力量面前便如蝼蚁在自然之力面前一般,只能战战兢兢竭力自保,全然不敢揣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恐怖的威势。   在这股恐怖力量之下,地面半空无数的残骸碎片,不论大小,竟如漩涡一般移动起来,只叫这些金丹在惊恐忐忑中急急避让,仿佛洪水半点不会在意自己会不会卷走几只蝼蚁,亦不会刻意伤害蝼蚁一般,这股力量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所幸这些金丹皆是经历过各种险境,虽然狼狈却也避闪及时,倒未有伤亡发生。   站在漩涡边上的萧杜二人却不知是不是因着萧辰的身份缘故,那些漩涡竟是避开了他们,半点没有波及。   杜子腾脑子里甚至还有余暇在琢磨着萧辰所说的那个“守冢人”是个什么意思,这称呼……难道此处真是飞剑坟冢?   剑冢横霄剑派并不是没有,之前闯过第二重仙凡堑在那剑阁的时候他就见识过,杜子腾甚至还见过那些飞剑的灵性之光,可那个地方……感觉就像是飞剑们玩累了回到了休憩的故乡一样,如果觉得老家太无聊,还可以跟着新主人一起出去看看世界。   可是这里却一片死气沉沉,只有飞剑碎片中残存的巨大能量好像能泄露一丝半点它们昔日在主人身边时的荣光,而现在却沉寂如真正的坟墓。   那守冢人……难道就是这坟墓的看守者?   不待杜子腾脑子里转着更多的念头,眼前一切再次变化,那些残片翻卷如旋涡最后竟聚集成一座宏伟粗糙的石碑,石碑上凹凸不平起伏有致,绝不类同于凡俗,仿佛集合那许多碎片之后亦揉合了上面的剑意威势,竟有种莫名的威严。   杜子腾仰头竭力看去,竟是无法看到这石碑的尽头。待到那旋涡最终稳固下来,整个空间才渐渐稳固,这些金丹修士才放下各种护持避让的手段,收起自己的本命飞剑朝这宏伟莫名的石碑看来。   杜子腾忍不住问道:“你方才不是请了守冢人,怎么只见石碑不见人?”   杜子腾话音刚落,石碑之上突然打开两道数丈宽的并排横缝,然后,众人竟是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什么石碑!这分明是一张由飞剑碎片拼成的巨大面孔!方才那两道横缝竟是这巨大面孔睁开了眼睛!   直到此时,真正见到这位“守冢人”,华嶷才隐隐觉得害怕,然而,却已经没有太多余地留给他周旋了。   那巨大面孔下方开合间,冰冷如来自九幽之地的声音响起:“启——剑——问!”   随即,那巨大的面孔再次飞旋起来,搅动得整个空间中再次碎片飞散,然后这些飞旋着的碎片聚集在一处竟是合成了一把凛冽无比、威势滔滔的巨剑!   直到看见这把破碎却必定威力惊人的巨剑,杜子腾才觉得,尽管这些飞剑已经失去了主人,可岁月留在它们身上的荣耀印迹却永远不会消退。   方才那张巨大的面孔完全无法形容五官是俊俏是丑陋,亦无法辨认男女老少,更无从得知那气质是飞扬桀骜亦或是温文尔雅,又或者都有一些,却莫名叫人心中笃定,那一定是个剑修!现在想来,也许那张面孔是揉合了所有这些飞剑主人的模样吧。   而现下,这些残片聚集而成的巨剑上亦难以形容是何样的剑意,其中似乎既有细致绵绵的雨意,亦有纵横不屈的正气,既有柔肠侠骨的悲悯又有嫉恶如仇的杀意,如此之多的风骨凝聚其上,如此之多的剑意汇合到一起,却叫人生不出半点别扭之感,是了,是因为无论是柔是刚,是强是弱,这些所有剑意此时此刻都只指向一处:心存公正,只为云横!   因此才能如此众多的剑意相依共存绝无半点冲突矛盾,恍然如一。   难道,这就是守冢人?亦是守冢人的剑? 第125章 洗清与垂死之斗   面对这样一把慑人的巨剑,杜子腾也只暗暗猜想,也许这就是剑问之堑中的那把剑,只是不知到底是怎么个问法了。   杜子腾心中存疑的当口,那把巨剑仿佛活过来一般,剑尖陡然一转,竟是直指钱有财!   钱有财身为金丹长老,亦经历过不少风浪,今朝大起大落之后,按说心境早已宁定,可这把巨剑沛然之威直朝他识海中滔滔而下时,他额头的汗水还是刷地一下直流了出来。   那巨剑微微一颤,在场诸多金丹只觉自己像眼花了一般,那巨剑陡然间似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只留下一个影子一般竟是变得有些透明起来。   然后,整个空间共鸣一样地发出一阵恐怖的震鸣,竟像无数个或柔和慈祥或刚正不屈或儒雅温文的声音在向钱有财同时发声,那语气有急切严厉,亦有从容淡雅,有冰冷不阿的,亦有舒缓款款,唯一相同的便是,这许多声音,每一道都蕴含着莫大法力直击神识,好像那些剑意曾经的主人亲身降临同时发问一般,竟令钱有财兴不起半点抵抗之意。   一旁的众多金丹修士连同萧辰与杜子腾尽皆只能感受那股威力强大的震鸣,其中内容却是半点不知,然后他们便看到钱有财紧张至极地张口喊道:   “我没有勾结萧辰!”   那震鸣猛然之间狠狠加强,竟是让金丹修士都觉耳中剧痛,神识一沉,杜子腾与耿丽这样的筑基修士更是觉得心神如受巨创,这不过是那巨剑余波所及,剑锋所指的钱有财更是狼狈得汗水滚滚而下:   “我护着那几个弟子只是为了保护门源在仙缘镇上的生意!”   此时那剑上长鸣竟越来越尖锐,直如利器一般!到得最后竟仿佛已经跨越了人耳所听极限,只有巨剑周遭空间隐隐的撕裂在展示着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直令数位金丹修士脸色剧变之下后退数步,而首当其冲的钱有财更是不堪,整个人似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语声中已经不由自主开始颤抖战栗起来:   “是我财迷心窍,跟着门派在仙缘镇上做了门买卖辰字装的营生,为着那些分润我这才出手……”   钱有财这般狼狈中步步被逼着说出实话的模样直令在场许多金丹倏然色变,不是为了钱有财这谋私之赚,而是因为他毕竟是个金丹修士,似这等事定是心中极隐秘的阴私,钱有财最初之时分明心有顾忌并不想说,那巨剑中不知有何等威慑,竟是让钱有财不得不将这些阴私步步吐露,谁人心中无私,谁能说自己在这巨剑之下不会将内心私密吐露,谁又能不恐惧?   华嶷心中更是一片惊恐欲绝,若说阴私,在场这么多金丹修士多是剑修,纵有些不愿示人之事也不过是于私德有亏,但他心中的事若是被逼问出来,只怕不只是横霄剑派,整个正道都将再无他容身之处。若说恐惧,在场再没有一人是比他更甚。   华嶷双腿隐隐的颤抖令他身旁的耿丽都有些奇怪,忍不住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华嶷觉察到了自己这一点失态,他迅速瞥了一眼四周,好在畏惧不只他一人,毕竟谁心里没点不想示人之事?他只迅速调整了表情心态,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耿丽只当师尊亦是对这巨剑之威震骇,而且她并不是耿华那等心思绝伦的性子,弟弟失踪之后师尊才渐渐倚重她,华嶷平素积威甚重,她亦不敢多问,只垂下头来,不知在思量什么。   不过三句话而已,直到钱有财道完,那巨剑才缓缓后退,仿佛真正放过了他,只留下原地汗湿重衫虚脱一般坐倒地地的钱有财,即使如此,他看到那把巨剑,脸上肌肉都忍不住有些颤抖抽搐,显是心有余悸,带着种莫名的敬畏与惶恐。   然后,那剑上再次传来声响,似是无数意志、无数声音合而为一:“有小私并无大过,此人未悖门规。”   萧辰却是一脸淡然,仿佛早对此胸有成竹,环视周围这许多金丹修士、尤其是华嶷道:“剑问之下绝无隐瞒,方才守冢人已经问明,钱长老确实无罪,诸位也都相信了吧?”   方才那剑问之威,在场诸多修士亲眼目睹,只悄然点头,看着钱有财目光中便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同情,钱有财爱财之名门派皆知,借着门派长老的身份便利在仙缘镇上做些营生,虽然说出来上不得台面,可也不算什么大错,“有小私无大过”这个评断再公道不过,却因为这点小私最后被逼迫得这么般狼狈……   可许多人再一想,若不是萧辰请出这剑问之堑还了钱有财一个清白,他现在只怕就要被带回内门审讯,能不能洗涮干净还是两说,一时间倒也难说钱有财这番遭罪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华嶷此时心中却是翻涌得厉害,本来他极有把握可以趁着诸位大长老不在之时弄倒钱有财,借机清洗异己,可萧辰竟在此时出现还搬弄出了这剑问之堑令他所有谋算尽皆落空,这一步落空后面就步步空,他如何甘心?   萧辰见华嶷目光闪动,便负手挑眉道:“不知霞烬殿掌座可还有疑虑?可还要坚持认为钱长老‘受邪道所惑’要进行查证?”   萧辰这一问,便令一众金丹修士想到先前便是华嶷坚持钱有财有嫌疑要进行审讯的,可这番剑问之后,钱有财分明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萧辰这番问话却是暗指华嶷方才那借口完全站不住脚,分明有滥抓同门之嫌,一时间,大家看着华嶷目光都有些迟疑。   华嶷目光一缩,抬头直视萧辰。明明此刻萧辰身上还背负着杀害同门的滔天罪行,可他却神情自若,仿佛一切在握般,连那看来的目光都带着种说不出的轻蔑俯视。   到得这一刻,华嶷才真正发现,从头到尾,他面前的一切阻碍其实只有萧辰。   在萧辰出现之前,横霄剑派中的一切皆是他心中所向。   他幼年便入得门中,由一心堂执事大长老亲自抚养长大,授他剑法领他修行的是藏剑大殿的内门传功大长老,在所有内门金丹看来神圣不可侵犯的诸位元婴大长老住所不过是他年幼嬉戏玩耍之地,只除了那高高在的斗辉殿……那个他自从知道之后便无比向往又心中怯然的地方。   年幼时,他曾经悄悄问过袁师叔,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去那里,袁师叔却并没有回答,于是他自己遍阅门派史籍,恍然间明白,那里是掌门居所,非一派修为德行最高者不可为掌门。   他好像明白,还不能去那里只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优秀,于是,他拼了命地努力,习剑、修行、游历,炼气、筑基、结丹,由普通弟子至内门弟子再到六宫十二殿掌座之一,他天资不俗勤勉努力又得这么多大长老亲自指点,一路行来处处顺遂,他以为只要一直这般下去,终有一日,他可以堂堂正正登上那不可高攀之处,可以向接近那个甚少露面的身影……直到萧辰的出现。   短短几十年间,他心中梦境便灰飞烟灭,只因为这个他一开始根本没放在眼中的后生晚辈。   也许一切早有征兆。   一开始,他只是从袁师叔、罗师叔口中越来越多地听到这个名字,可在他看来,一介后生晚辈,有什么值得师叔们称赞的?   那时素来的心高气傲令他刻意将心中那点介怀强行压下。   可渐渐地,这个名字不只是在师叔们口中,甚至同辈弟子中也总有人忍不住满口的称赞,彼时的他,只是冷哼着不屑,连出身都是在凡间那等不明之处,修行入门居然是在仙缘镇那等贫弱之地?这样的草野之辈,他根本没放在眼中。   直到那一日,所有弟子之前,那甚少露面的儒雅身影当众展露那样欣慰的笑容,当众宣布将之纳入门下时,华嶷如遭雷击。   他自幼都没能踏入一步的至高居所,这他从没放在眼中的后生晚辈竟能一步登天?!   他嫉,他恨,论修为,他已是金丹大成,那末辈不过刚刚筑基,论地位,他早是霞烬殿掌座,那小子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凭什么?!为什么?!   他胸中不平愤郁直似地底熔浆随时可能喷涌……最后当一切冷却,只化为一片冰寒死寂的扭曲硬地,就那样坚固地横亘胸间,再也无法消弭。   “掌门亲授萧辰剑法,令他担当一众弟子的首席之位……”   “萧辰不愧为千年难见的剑道奇才,进境一日千里,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能结丹啦……”   “不论外门内门,所有弟子对萧辰皆是心服口服,唯他马首是瞻,掌门真是慧眼如炬,这首席之位实至名归……”   “掌门十分满意萧辰的进境,特许他参加这次的星潮啦……”   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只令华嶷越加麻木。   星潮之后他竟意外与一鬼祟寻物的邪道修士偶遇,好像是天赐良机,又好像是鬼使神差,他只隐去剑派弟子身份,以一介散修的口气不经意地提及:横霄剑派这次竟然派来了一个筑基期弟子,看模样打扮,只怕身份不一般,似乎身上确实有那样东西……   随后消息传来,萧辰重伤,好不容易回到剑派之时,已是不得不闭了死关。   华嶷在自己的密室中笑了三天三夜,似是将横亘胸中郁结悉数吐尽。   收徒,拉拢同门,培植党羽,华嶷充分地做好了准备,他觉得从前一心一意只顾修行的自己太傻,这一次,他相信自己的努力方向终于正确,万事具备只等机会。   然而,他等来却是上上品的结丹天象:漫天星河煊煊璀璨,比星潮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一众大长老的口中,这般的天象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这可是修真之境的起始霄河!那是种与有荣焉骄傲欣喜的口吻,从前,他只在年幼时这些师叔们的目光中看到过,而现在,已经有人取而代之,从他这里夺走了去。   那星河天象似乎已经昭示了一切。   惊动整个修真界的金丹大典,藏剑大殿上一立一跪的对答传承,星耀宫掌座之位,再也没有人比华嶷更明白星耀宫的含义,那一刻,一切破碎得已经再无法回望……   看着眼前这光风霁月高高在上、与那人神情态度说不出相似的萧辰,华嶷知道,自己那横亘的扭曲之地已经再次复活,如咆哮沸腾的熔浆一般叫嚣着,随时想要喷涌而出。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心中一切已经明晰,华嶷的表情竟陡然间宁静下来,竟是朝那巨剑露出一个微笑来:“守冢人,敢问萧辰连同这杜姓妖孽杀戮同门冯长老之事该以何罪论处?”   杜子腾看着这般几乎偏执地要置萧辰于死地,已然几近到着魔之境的华嶷,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可怜可悲又可鄙的感受来。   杜子腾此次旁观一切,看得明明白白,萧辰打开这剑问之堑,引来这么多金丹修士做见证,已经不知是心中谋划了多久,只怕一切变故皆在他胸中计算得宜,华嶷这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举动只怕也早已在他计算之中,华嶷再挣扎也只是徒劳而已,真是可怜又可恨。   杜子腾脑海中这些念头不过也是转瞬之间,而华嶷的目的却也是瞬间就达到了:那“杀戮同门”四字竟是激得那巨剑蓦然间尖锐长鸣,甚至可见这空间周遭电闪雷鸣隐隐震荡,巨剑四周竟可见撕裂空间的细小黑缝,可见剑中剑意皆是怒到了极致,那剑尖毫不迟疑便指向了萧辰与杜子腾二人!   周遭金丹修士皆是明白,这杀戮同门之罪在横霄剑派门规之中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罪无可赦,按着先前的情形来看,这剑问之堑中的守冢人守着众多先人所留下的飞剑残片,并可借用其中无上剑意直击修士内心,哪怕是金丹修士亦无例外,端的是犀利无匹。   杜子腾当日杀冯长老,萧辰在一边旁观之事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是亲眼目睹,事实难以抵赖,又如何能逃这众剑之剑的审问?   那尖锐鸣响中,只见杜子腾口鼻中鲜血已然是蜿蜒而下,显是那筑基期的修为根本无法抗衡。萧辰却是上前一步,将杜子腾牢牢护在臂膀之间,他非但不似钱有财在那剑威之下老老实实回答那震怒鸣响中的问题,反而激起周身灵力牢牢护住杜子腾,可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他周身灵力在那巨剑之威下如冰雪一般纷纷消融,显然也是抵挡不了多久了。灵力彻底消融之时,便是二人彻底伏诛之时。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亲见过萧辰开堑亲洗钱长老冤屈之能的一众金丹修士忍不住发出巨大的惋惜之叹,这般的人物最后竟栽在这儿女情长的魔障上……这般天资这般心智这般能力若是留在门中,横霄剑派的辉煌势必将延续整整一辈,如今此人为着这魔障犯下滔天大罪眼见就要殒命在这剑问之下,如何叫人不惋惜?   华嶷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中却是绽放着种说不出的快意与放肆,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那扭曲的笑容直令他身旁的耿丽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隐隐感到说不出的害怕。   而剑锋之下的萧辰却对怀中的杜子腾不知说了什么,而后在他周身灵力彻底消融的一刹那,杜子腾竟是被他牢牢护在怀中,眼见那巨剑上的怒意不减反增,定是被萧辰这抵死不开口认罪之行彻底激怒,剑身电光如神威狱海滔滔而下!   眼见萧辰便要以肉身抵抗这巨剑神威,他却突然开口道:“碧霄师伯!”   那剑中的无上神威竟是一凝,随即无数声音竟是同时开口道:“杀戮同门,我没有你这个师侄!”   这声音不似方才质询钱长老一般充满公正果决无机质,此时这声音中竟是饱含了种种情绪,极度的愤怒与极度的失望交织,剑上的电光雷霆非但未曾弱下,反而越加可怖起来。   所有金丹修士皆没有想到,这守冢人竟有姓名……听来,似乎是长霄真人的同辈之人?   华嶷更是快意地笑起来:“萧辰,杀戮同门罪在不赦,这位真人既然能镇守此堑定是心中公正不阿之辈,你难道还妄想他会网开一面吗?”   萧辰只冷冷瞥了华嶷一眼,杜子腾却是竭力抬头朝愤怒的守冢人大声道:“那日我所杀的根本并不是冯长老,而是侵占了他躯壳的域外天魔!”   这借口先是让众人一怔,剑上的电光竟是在转瞬间消退,显是杜子腾所说这番话并未违背他的本心,才能令剑问略微放缓。   华嶷心中亦是奇怪,域外天魔?难道是真的?   不只是他,每个金丹修士此时心中都充满了疑问,这域外天魔只是在修真界最荒诞不经的传言中曾有只言片语提及,从未有人见过,向来只当作是不经之说,可这守冢人既然认可杜子腾所说为实……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什么天魔不成?   不论到底是否真如此,华嶷既然已走出这步狠棋,便绝不会轻易回头:“先不说域外天魔之说是真是假,你们为了斩杀一个妖魔便连同门一起杀戮,呵,纵然杀魔有功,可也难掩杀戮同门的罪孽!”   杜子腾只愤怒地朝巨剑道:“剑问之下,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当日那域外天魔已经吃掉了冯长老的神魂只留下一具躯壳,那域外天魔甚至操纵着那躯壳毁坏了天柱!这样的域外天魔不杀留着过年吗?”   杜子腾最后的冷笑话没引起半点共鸣,天柱之说在座各位修士亦未曾在修真界听说过,但回想起来,在那星潮之中时,这二人确实提过天柱断一,难道是真的?   巨剑沉默之下竟是嗡嗡道:“方才所述确不违本心,事关重大,可有旁人作证?”   杜子腾一怔,差点没骂娘,为什么审问别人只要说了真心话就可以,轮到他们,不但要真心话还要旁人作证?坑爹啊!而且,杜子腾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当天在场就他们二人,其他人看到的只是他们杀人,根本没看到他们是在拯救天柱……   华嶷却是哈哈大笑:“旁人?在座各位金丹道友都可作证你们二人杀了冯长老,那什么域外天魔和什么天柱……哪位道友见过?”   一片沉默。   这许多修士显是默认了华嶷的说法,他们确实只见到了杀人,未曾见到域外天魔与天柱。   纵然知道剑问之下,知道杜子腾所说的是实话,可他们也无法作这个证。   即使如钱有财这样的人有心想替萧辰杜子腾辩解几句,当时他在现场确实未见域外天魔与什么劳什子天柱,这滔滔剑问之威他方才体验过,知道绝不可砌词狡辩,除了给自己带来大麻烦之外根本于洗刷萧杜二人身上的冤情没有半点用处——一切谎言在这剑问之下都无所遁形,此时他内心焦急也只能保持沉默。   萧辰却开口道:“自然有人作证。”   华嶷一怔,随即一副好心相劝的模样:“萧辰啊萧辰,你可要想清楚了,剑问之下天理昭昭,可绝对容不下半点谎言!莫要一步错步步错!”   萧辰这番开口连杜子腾都半点没有料到,他们哪里有人可以帮忙作证?可萧辰神色淡然间不似作伪——当然,在这剑问之堑中,作伪也丝毫没有意义。   萧辰只说:“不劳掌座费心,萧某既然敢开这个口,自然有缘故,萧某绝不会欺瞒于碧霄师伯。”   华嶷只被这番话气得心中嫉恨难消,那股怨愤再次翻涌起来,这道号“碧霄”的守冢人他从未听过,可方才萧辰与守冢人的对答听来对方确实是叫“碧霄”,与掌门同辈。   他自幼由诸位大长老抚育都对这剑问之堑和碧霄真人全然不知,足见对方身份隐秘,萧辰入门不过数十年却能知悉这些门派绝秘,其中分别……不过是因为萧辰为掌门弟子,又是星耀宫掌座之故,萧辰对守冢人的每一声称呼都不啻于是在提醒华嶷:他们二人身份有别。   萧辰能叫守冢人一声师伯,他华嶷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个事实直令华嶷胸中方才平息下去的郁愤再次咬啮内心翻腾不休。   萧辰却是突然间双手托出一物,然后他单膝跪倒在地轻柔将对方放置在这巨剑之前,萧辰伸手替对方整理好衣容,低声道:“当年在外门之时,我不过一介初初入门的弟子,您却未曾以出身门第低看过,悉心指点从未藏私,如若没有您这番恩德,绝无萧辰今时今日,只恨星潮之中未能于域外天魔之手护得您周全……如今还要惊扰您地下安眠,实在是不孝不义至极,您若在天有灵,请护佑我剑派过一劫……待得一切尘埃落定,萧辰自当送您归于山门之中……”   冯长老容貌间宛然如生,眉宇间一片慈和宁定,似是这世间纷扰一切再与他全无关系,杜子腾默默在一旁俯首致哀,冯长老生前与人为善,不门内知多少人曾受过他恩德,何况人生如灯灭,这漫漫险寂的修真途中终究是又少一个同行之人,在场金丹剑修亦是默默唤出本命飞剑插在地上,只以剑修之礼送他这最后一程,其余修士亦是俯首为礼,默默哀悼。   当场这哀伤气氛中,华嶷却是心绪大乱,他完全没有想到,当日萧辰带走冯长老遗体竟会在今日突然交出,难道在那日对方就已经谋划到了今日之局?   不不不,绝无可能,华嶷只努力说服自己,只是一具遗体而已,修真之途,一朝身故便魂灭,身死道消之说绝非虚妄,纵然萧辰能请出这具遗体,当日众人亲眼目睹也绝无可能翻盘。   那巨剑之上即使是守冢人,纵然是守护着这许多先人剑骸,真正看到同门弟子的尸骸阵于眼前时,亦忍不住自剑上发出轻轻悲鸣,引得这无数人的飞剑共振轻鸣,这万剑悲鸣似是低低哀乐轻轻唱和相送。   萧辰只朝守冢人低声道:“当日我曾将那域外天魔一缕神魂灭杀于冯长老体内,当有魔气为证,确有域外天魔入侵,还请师伯明查并禀告门内诸位大长老。”   不待那巨剑作出反应,华嶷只迫不及待道:“做下那等事情,你当日竟还有胆子带走冯长老遗体,现在又为一己之私这般惊扰冯长老地下英魂,真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杜子腾忍不住愤怒反驳道:“若不是你信口雌黄乱扣罪名,何须惊动冯长老?恶意咬人在先,别人证明自己清白了,你又做出这一副假惺惺的模样,一直站在道德至高点指责别人,你累不累?”   华嶷只冷笑,一副根本不屑于去和杜子腾这等邪道小辈计较的模样,他只朝在场其余金丹修士道:“谁是谁非,各位同门与守冢人心中自有公论!”   萧辰却容色平静地起身道:“惊扰冯长老自是我不对,可若能当日真正害冯长老身故之人打出,相信他若地下有知也定会同意我这般做法!”   华嶷怒不可遏:“小辈,你不反省自身之过却来含血喷人,简直可鄙至极!”   杜子腾却鄙夷道:“啧,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你!”   这番争吵却未能继续下去,那巨剑轻轻震鸣之后,守冢人如万人合一的公正裁决再次响起:“域外天魔再现于世,当诛。”   众多金丹在此判断之下,尽皆哗然,亦再无人顾得上华嶷与萧辰二人间的纷争,域外天魔?!难道这世上当真有域外天魔!   “难道近百前那次事故是真的?修真界之外真有邪魔妄图入侵?”   “可那传言,天魔已然伏诛于众修士围剿之下,这一次难道又魔心不死?”   “天魔入侵必是所图非小,这……”   杜子腾却是看着一脸愤怒好像是因为置他们于死地的计策失算而愤愤不平的华嶷,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害人不成竟还有敢觉得生气?   对于这样的人,杜子腾已经生不出半点想法,对于一个可以挽救之人,你尚可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对于一个已经全然沦丧之人,你的任何感情都是浪费。   而萧辰看向华嶷的目光中更是冰冷无情,或许过去看在师门一众长辈的份上,他虽然同华嶷周旋过几次,亦出手过几次,但那几次中,他皆留下了三分情面。可事实证明,养虎贻患,遗毒无穷,他有容人之心,对方却未必有和平共处之意。   第一次星潮中遭遇的邪道杀戮又岂是偶然?他身为掌门弟子,行踪竟能这般为邪道所知……若说是因为邪道消息太过灵通,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智谋。那一次遭遇血戮老祖之时,他不过一介筑基,正面对上邪道金丹,局面之凶险几乎令他差点有去无回。   自那之后,他与华嶷之间便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还有冯长老与天柱之祸……萧辰摇头,不让自己再沉浸于无法改变的过去之中。   此时,萧辰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只恨自己这决定来得太迟:“诸位同门,星潮之中的情形各位皆知,非兰舟无法入内,那兰舟皆在七大派掌控之中,难道你们不曾怀疑,那域外天魔是如何混入星潮之中的?”   萧辰这番不高不低的问话如惊雷一般在华嶷心底炸响,他倏然抬头,正对上萧辰投来的冰冷目光,这一刹那,华嶷知道,萧辰已是动了杀机。   “域外天魔?难道不是自域外直接进入星潮中?”   “应该不能,那星潮中平日星阵死锁,即使是潮起之时也只有兰舟可入,直接入内怕是不太可能……”   “萧道友,你何不直接告诉我等,究竟发生了什么?天魔入侵,方才守冢的前辈也已经说了,事关重大,若真有什么变故,只怕令我等及早得知才好参详应对之法!”   萧辰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华嶷:“华嶷道友,你说呢?那域外天魔原本不过借着空间裂缝侵入凡间在邪啸海附身于一邪道小修士身上兴风作浪,他到底是怎么才能借着一具邪道修士的皮囊混入星潮之中?”   无数或疑惑、或质询的目光向华嶷看来,守冢巨剑上同时响起嗡嗡震鸣,这一次的声响听来格外冰冷沉郁,那剑尖一斜,竟是隐隐朝华嶷指来。   华嶷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这一刻,心中那些嫉恨已经悉数化为无尽恐惧,无法压制,更无法驱逐。   平日里最擅长的那些挑拨言辞似乎已经彻底消失在嘴边,华嶷手中突然多了一道金色符箓。   杜子腾对于符箓最是敏感,那符箓之上的波动方式他隐隐熟悉,忍不住惊讶地脱口喊道:“符宝?!”   仿佛是为了印证杜子腾的判断一般,下一瞬间,一把星光璀璨的短小可爱之剑突然出现在这奇异空间之中,那折射出来的点点星光令整个空间都在呻吟震颤,似是难以承载,每一点星光中仿佛都蕴含着毁灭之力,竟连那准备指向华嶷的巨剑都开始恐惧地颤抖起来。   那陡然间攀升起来的无上剑意已经是在整个空间中撕裂出道道可怕裂缝出来,在场所有金丹修士勃然变色,连他们丹田的金丹都隐隐在恐惧地震颤,恍如蝼蚁感知到大象来临之前的地面震颤……这……这到底是何人所制的符宝?竟有如斯之威!   萧辰脸色亦是大变,这恐怖的星辰剑意他最是熟悉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华嶷手中竟会握有师尊的符宝!而且,这符宝的品阶恐怕还远在当日师尊赐予他的之上!   长霄真人乃是现在已知的、还活跃在修真界的修士中修为最高之人,甚至已经没有人能够确切地知道他的境界。这等修士,便如同史上巅峰时期的史安、乔雨山一般,举手投足间毁天灭地不过常事,而,这张符宝恐怕是录下了长霄真人的全力一击,现在这符宝不过蓄势之威便这般骇人,若当真击下,只怕在场这些修士皆无幸理。   萧辰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杜子腾许久未见过的神文再次显露,而这一次,那些神文不再只是出现在萧辰周身肌肤之上,而被他逼至体外,那赤芒交织的神文翻卷吞吐,在空中织出一道繁复坚固的光芒之墙,牢牢护在他们身前。   杜子腾见萧辰额头汗水不停,皮肤下已经隐隐可见跃动的血管,他做不了别的,但至少可以做萧辰此时无法分心去做之事:“各位,站到我们身后,祭出飞剑,齐力抵抗!”   不必杜子腾多说,在萧辰那神文构成的赤芒金墙牢牢维持住墙后空间的稳定、未被那点点星光撕裂之时,已经有数位金丹剑修迅速移步,此时,在这生死存亡的当口,再也没有人去顾及杜子腾那合欢宗出身的身份,数把飞剑呼啸而出,在神文之墙面前结成剑阵,替萧辰分担下了一部分压力。   越来越多的飞剑加入这剑阵之中,横霄剑派之中,剑阵根本无须人主持,同在云横峰上修行,他们彼此之间自有默契,剑阵汇聚着众人剑意,只屏息凝神等待这符宝惊天动地的一击,不知何时,那把守冢人的巨剑间竟也汇入剑阵之中,与符宝中的恐怖剑意隐隐抗衡。   杜子腾在墙后捏着符箓,目光牢牢盯着那越来越华美的星光,他知道,纵然是威力无上的符宝,力量再如何惊人,也依旧是符宝,能量构成的形式不会变化太多。这星光随时可能喷发带来灭顶之灾,他能做的,就是在那爆发之前的一瞬间抓住这符宝本身的破绽,引着所有人一齐攻击,不辜负萧辰此时苦苦支撑赢来的机会,去寻那万中无一的生机!   而在璀璨剑光之后,华嶷的人不知何时竟已身在兰舟之上,对一切变故刚刚回过神来的耿丽突然惊觉,竟忍不住脸色大变地喊道:“师尊?!”   如今这般情势之下,师尊为逃避剑问之责竟抛出这等灭世符宝,难道师父竟要抛下她独自逃离?她独自留在这里,连那些金丹修士都要互相结阵抵御,她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华嶷只远远投来一个眼神,似是怜悯又似残酷。   那符宝蓄势已至顶点,点点星辰犹如星瀑一般喷涌而出,在这死寂空间中划出道道明亮璀璨的轨迹,那轨迹之后却是无尽毁灭,竟生生将这空间划出一道道虚空裂纹,然后在清脆的响声中,整个空间迅速崩塌毁灭。   就在这爆发的一瞬间,一道比这星光轨迹还要明亮的光芒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般狠狠切入星瀑之中,狠狠撞击在星瀑发源之处——那一张脆弱的纸张之上,轻轻“噗”的一声之后,那星瀑竟开始震颤停滞起来,然而,这停滞微乎其微,下一瞬间,星瀑再次喷涌,直将残破的空间切割得七零八落,裸露出空间之外云横峰的茫茫云雾与惊恐的低阶弟子们来。   无数飞剑连同巨剑构成的庞大剑阵似是被那光芒之击所提示,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狠狠扎进了星瀑之中,二者撞击只擦数无数生死攸关的剧烈花火,存亡断续只在刹那之间。   而这一切落在华嶷眼中,已经再无意义,他知道,如今的横霄剑派怕再无他的容身之处,留恋的目光扫过空间之外那些无比熟悉的山水亭台,他不再犹豫,兰舟催动着便朝这空间崩塌之后露出的外面空间飞去。   便在此时,萧辰抬起头来,华嶷只露出一个痛恨又得意笑容,那口型中似是在说:“揭穿一切又能如何?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得不到的,萧辰也别妄想得到!   萧辰目光中突然带着种说不出的怜悯,最后竟是回以一个笑容。   华嶷心中大感不安,下一瞬间,一道长长的叹息在这破碎空间中响起,那马上要分出存亡的剑阵与符宝,这正在崩溃的空间,那逃离中的兰舟,萧辰全力维持却马上要崩塌的神文之墙,甚至还有绝望中的耿丽眼看着马上要被空间裂缝吞噬……这一切的一切竟在这声叹息中静止了,时间与空间俱是安静下来。 第126章 渣渣的结局与巨变的开端   在杜子腾看来,这声叹息就像给整个崩塌中的世界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瞬间,那无数星光悉数湮灭,那张杜子腾费尽心力才能给予轻轻一击的符宝竟是在这声音叹息中无火自燃起来,随着那轻轻扬起的灰烬,那能带给世界毁天灭地的一击亦随之消逝于无形。   众多金丹修士只觉得方才还需要自己这一众人竭尽全力去对抗的力量便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一般,消散无形,一切危机也悄然瓦解。那原本崩紧杀戮之意的巨剑亦是重新松散为众多碎屑残骸,显是方才那一击中的消耗亦不轻。   然后耿丽亦觉得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她落到了安全之处,一时间,这崩塌到一半的空间竟是重回坚固。   众人面面相觑间浑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切便已结束?   萧辰却是收了神文,跪倒在地:“不孝弟子萧辰叩见师尊。”   这一刹那,众人皆是难以置信,萧辰唤作“师尊”,那岂不是掌门长霄真人亲自降临?可传言中,掌门不是正在闭关?   然而,眼前一切,那被消弭于无形的可怕符宝之威,一声叹息便阻止了这一切、稳固了整个空间,除了长霄真人,整个修真界,恐怕也再无人可以办到了吧……   众多金丹悉数收敛了自己方才拼死斗法之时的凌厉之气,尽皆俯首拜道:“见过掌门!”   长霄真人并不知身在何处,但那儒雅清朗的声音却仿佛在每个人耳边道:“起来吧。这番波折,诸位辛苦了。”   随即,那艘本已远遁的兰舟竟是被送到了下面的废墟之上。   长霄真人语气平淡,可对师尊言行再熟悉不过的萧辰却已从中听出了许多复杂心绪:“勾结邪道,构陷同门,致冯长老罹难,天柱断一……罪难赦免,便交由碧霄师兄发落罢,有劳了。”   “师兄!这万万不可……”   “掌门!华嶷不过一时糊涂,怎么能……”   “若他做得有什么不对,皆是我教养无方,还请师兄准我相代……”   “如果袁师弟有不是,那他一身功法皆是我传授,我亦是教导不利,请师兄责罚!”   “唉,掌门,这剑问之堑……还请三思……”   几道声音先后响起,似乎长霄真人并非是独自一人,这几个声音令众多金丹修士面面相觑,这……分明就是门派内元婴几位大长老的声音,一时间众人心中闪过太多疑惑:   之前萧辰强开剑问之堑,那般大的动静,这许多元婴长老并无一人前来查看,为何现在看来,他们竟是聚在一处的?   既是聚在一处,门中发生这般大事,为何竟没有一位长老前来控制事态?   刚刚他们与那符宝几乎斗至不死不休之局时,掌门才出手制止,否则,现在真不知一切会如何。   不过,方才他们对于冯长老之死的许多困惑,现在看来,一切倒是渐渐清晰明了起来。   早先他们将华嶷当成日夜在云横峰并肩练剑的同门,一叶障目,许多疑点与牵强终是掩了下来。   一切在萧辰的质询将华嶷逼得祭出保命符宝后上兰舟逃命时其实就已经明了。如果萧辰的质询不是真相,如果华嶷没有做下那种勾结邪道之事,又怎么会那样不顾一切要逃走?显然萧辰指责并非空穴来风,而且刚刚掌门也已经定罪“勾结邪道构陷同门”,这等大罪比起“杀害同门”这样的罪名来说,只重不轻。   毕竟杀害同门还可能有种种因由,譬如因爱生恨情怨纠葛,幻阵迷心时的错手加害,还有比斗场上的无心之失,但现在看来,华嶷在星潮未起之时便已经谋划着帮助那域外天魔进入星潮之中,最后冯长老之死他虽不是主谋,但帮凶之罪定是少不了的!   还有他之前口口声声对萧辰、对钱长老的指控,现在看来用心当真险恶至极,想到自己可能被这样卑鄙下流之辈利用,众多金丹心中只觉十分恶心。   剑修尽皆是爱憎分明之辈,是非曲直既然清清楚楚,他们就更不明白了,华嶷虽是六宫十二殿之一,但这样的滔天大罪,为什么这许多大长老竟还要为他说情,甚至袁长老还愿意代他受罚?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袁长老乃是执事大长老,元婴修士,在门派之中,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怎么会无缘无故愿代一个罪孽滔天的金丹修士受罚?!还有罗长老,传功大长老竟也亲自向掌门请罪……这场景真令众多金丹修士困惑不解。   然而,令众多修士心中宽慰的却是掌门终究是是非分明胸有明断的,只听他道:“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那众多劝解的元婴大长老们似有不甘之意,但众多金丹已是无法听闻了,再无声音传来便是好消息,显然大长老们并不能说服掌门。   兰舟无声无息地打开,里面的华嶷每听到长霄多说一个字,面色便就更苍白一分,在掌门方才那句“我意之决”的话后,华嶷已是心若死灰,眼中一片茫然。   可许多金丹修士看向华嶷的目光皆是痛快至极,显是觉得似华嶷这般的险恶之辈害群之马就应该早早从门中剔除!这般处置真是大快人心!   嗡嗡剑鸣中,守冢人仿佛久久思量之后道:“如此罪孽,便罚其永世在此,日日在剑问之下反躬自省,以神魂之戮赎其罪孽吧。”   此时此刻,即使是对华嶷有再多的怨愤痛恨,这样的责罚,也没有一个修士觉得算是轻罚,即使是钱有财这般恨不得对华嶷生啖其肉的修士,想到剑问之威下那种心魂俱丧、心内一切阴暗皆无所遁形、好似赤身露体立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觉,他方才只是经历了短短一瞬,而华嶷却是余生都要在这般剑问下度过,看到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的华嶷,钱有财心中竟生出一种同情来。   长霄真人轻声道:“如此,有劳了。”   这最终的惩罚尘埃落定,华嶷如遭重击一般难以置信地看向已经彻底寂静下来的虚空某处,仿佛是在无声地看着那位最终裁定了他的命运的掌门,然而,再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一切终究归于寂静,这空间之中又恢复了一片荒凉死寂。   萧辰神情微动,随后转头对杜子腾道:“师尊相召,我要去斗辉宫,你……”   杜子腾只挥手道:“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剑派里还有谁会为难我不成?赶紧去吧!”   但令杜子腾奇怪的是,华嶷受到这样的处罚,竟不见萧辰面上有半点释然轻松,神情间竟然仿佛还有隐隐一抹沉重与愧疚,难道掌门相召与此有关?然而,众人之前,这等隐私之事不便相询,杜子腾只想着晚些再问吧。   这剑问之堑中一切结束,自有通道开放供众人离开,目送萧辰离去,杜子腾转过头本想同钱有财打个招呼再一起回外门去见见那些师兄弟,谁知转过头来就看到华嶷那张死人一般的面孔上竟迸发着难以形容的怨愤,那直直的目光竟是萧辰背影的方向,显然是因为方才听到了萧杜二人的对话,掌门不肯为他从中转寰,却愿意传讯于萧辰,这般竟又叫他心中嫉恨再起。   看着这种已经重罚永不可能翻身却依旧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人渣,杜子腾简直气不打一处出,好嘛,有些话以萧辰的立场、横霄剑派于他恩重如山他是无论如何绝不会说出口的,但他杜子腾却可以说!反正杜小爷就是喜欢雪上加霜,落井下石,他不可像某人喜欢装点逼顾及形象,怎么爽快他就怎么来!   杜子腾抱臂朝华嶷冷笑道:“怎么?华嶷掌座您到现在只怕也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吧?你是不是觉得你入门比萧辰早,论修为也比萧辰先达金丹,就觉得萧辰一个后生晚辈根本不配得到这一切,他今时今日的一切都该是你华嶷的才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一切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华嶷目光看过来,那目光中确确实实是一片迷惘,显然他觉得杜子腾所说一切皆是他心中所想,他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   萧辰依旧是掌门弟子,被长霄真人爱护倚重,而他却已经沦为阶下囚,被众多金丹同门唾弃……   杜子腾却是笑得一脸明媚,大大方方地道:“你是不是心中还在回想,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才落到今日的田地,还想着若有机会重新来过,你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华嶷目光顿时清明,但也确是认真道:“不错。”   杜子腾仰天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他才一脸怜悯地看着华嶷:“我真是替方才那几位替你求情的长老感到悲哀,你到现在都是个蠢货,真是枉费他们悉心教导一场。”   华嶷嘴唇翕动,似想反驳,竟又不知从何辩起,他此时此刻只觉成王败寇,连个小小的出身合欢宗的筑基修士都可来羞辱于他,又何必辩解,华嶷只合上双目,竟是不再言语了。   杜子腾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你根本不必痴心妄想,就算一切从头来过,就算你步步精明算计,你也绝对逃不过今天的下场!”   杜子腾这番斩钉截铁的断言终是令华嶷不愤地睁开了双眼。   然而,杜子腾不待华嶷开口便道:“因为你太蠢!”   华嶷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杜子腾却依旧自顾自地说道:“纵然你不服萧辰得到的一切,如果你正大光明地相争,比修为,比心性,比手段,我都不觉得这有什么过错。高位从来是有德有才者居之,横霄剑派需要的是未来可肩负门派重任之人,修为心性手段缺一不可,若你当真能胜过萧辰,那些东西让给你又有何不可?门派中一众长老为着剑派将来,候选人越是优秀,他们只有越是欢喜,又怎么会出现今日这样的局面?”   “偏偏你蠢得无药可医,只想着凭借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让萧辰消失来赢得局面,可惜你根本不明白,真正的领袖地位从来不是令对手消失赢来的,即使巧合之下你能赢,可也只有一个空位,根本赢不了局面。你根本不明白,真正的领袖面临的最艰难的挑战根本不是自内,而是在外,如果内部这种相争你都要靠阴谋小计来摆平,面对门派之外那些重重计谋你要怎么应对,难道次次都用这种小道?没得让人笑掉大牙!   纵然萧辰在这一次你的污蔑下再也没办法翻身,你真以为就以你的手段举止可以服膺门派上下,能令整个正道俯首称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论手段你简直蠢得令凡人都要发笑,竟还妄想高位,简直不自量力之极!”   “再看看你做过的那些蠢事,为了扳倒萧辰,你居然去和邪道勾结?!你敢说你心中不知那血戮门筹谋非小,会损害正道之利?不,你知道,你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你为着一己之私,选择视而不见,与他们同流合污罢了!德行败坏到了极致,不说也罢!   就说你这视野格局,只见小局不见大势,似你这般的蠢货在凡间也只不过是个弄臣奸佞之辈,最后害得冯长老身死道消,还致使天柱断裂,令整个修真界都岌岌可危,这一切都是你不分轻重缓急小局大势酿出的大祸,鼠目寸光竟还敢妄想高位,简直可笑之极!   若真让你登上高位执掌剑派,只怕整个剑派都会被你带到沟里去,啧,看你这倒霉模样,到了现在一败涂地居然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败在哪里,竟还有脸觉得嫉恨不甘……门派养你几百年,最后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算了,像你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门派灵气,没得白白脏了这剑问之堑的地盘!”   华嶷一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这许多听到杜子腾怒斥华嶷未曾离开的金丹修士心中只觉得痛快解气,一面又觉得这合欢宗出身的小修士口舌也未免太厉害了些,竟是将华嶷生生逼得吐血。可回想起来,他口中所说桩桩件件,竟是句句在理,华嶷这般口舌如剑、搬弄是非之辈在吐血之后,竟也只是委顿惨白地怔在原地,似是几百年光阴间认定的一切皆被杜子腾这一番教训彻底推翻。   看到这般模样的华嶷,往日间那风华正茂心高气傲的模样已是一去不复返,钱有财竟难得兴起人事无常的感慨来,他叹了口气,轻轻一拍杜子腾的肩膀:“好啦,他现在怕是真的知道错在何处了,你也歇歇吧。”   杜子腾兀自有些愤愤,如果不是这华嶷从中挑拨生嫌,他们哪里会遭遇如此之多的争端误会?钱有财这般相劝,华嶷那般颓然的模样比之方才被宣布惩罚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杜子腾只哼了一声:“你最好在这剑问之堑中好好想想,剑派都给了你什么,你又回报了剑派什么!”   杜子腾说完这番话才同钱有财一道离去,这一众金丹修士一时竟觉得这小修士身上有种凛然难犯的正直之气,竟叫人不敢小瞧。   再次回到练剑坪上之时,一切恍若隔世,杜子腾看着眼前熟悉的茫茫云雾感受着云横峰灵气中独有的凛冽剑意,竟是觉得说不出的亲切。突然之间,想到方才那剑问之堑中的残存剑意,杜子腾竟觉得二者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他心中竟是不经意间涌起一种明悟:云横峰灵气特殊恐怕也与剑问之堑脱不开干系吧?   他第一次在云横峰上修那引气诀时痛得死去活来的感觉犹如昨日,云横峰上这灵气中的霸道杜子腾甫一入门便狠狠领略,当日只揣测这灵气是为着门多诸多剑修弟子磨砺经脉而设。   现在看来,那剑问之堑中众多大能遗留下来的剑骸之中所散逸出来的剑意才是云横峰上灵气这般霸道的真正缘故,也许剑问之堑不只是为着门派存亡之时的决断更设,更是为着门内诸多低阶弟子修行所需而设吧?   这一切只叫杜子腾想到,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门内那许多先辈大能的传说中,他们总是叱咤风云呼风唤雨,抬手间便是惊天动地的大举动,足令一切敌手毁灭于无形,然而,那等光环退却之后,他们身后留下的飞剑遗骸却依旧默默散逸着剑气为后人提供最后一点滋养……侠骨柔情,大抵如是。   一旁的钱有财并不知杜子腾心中思绪,只当他是久未回门派,小小年纪又历经那等被冤为叛逆的风波心中有感触,钱有财感念萧辰护持之恩投桃报李,当即笑着开解道:“去飞毫院叙叙旧吧,放心,刚刚鲁道友传讯过来,真相已经大白天下,不会有人来为难你了。”   然后,他戏谑地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杜子腾身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你这身打扮没什么大用……留着给同院师兄弟一个惊喜倒是不错。”   杜子腾“哎哟”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那副老妪的装饰,赶紧手忙脚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扯了下来,想到刚刚自己居然是这么个形象义正辞严地训斥华嶷……真难为华嶷没有笑场OTZ   飞毫院看起来一切如故,看到杜子腾,方平几日皆是喜得跳将起来,几人叙过别情,杜子腾已是敏锐觉察到几位师兄的细微变化,神情间已是事故沉稳了许多,就是修为上也是突飞猛进……想必他被归为叛逆的这段时日,连萧辰的脑残粉都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飞毫院的几位师兄受他拖累,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杜子腾一时有些愧疚:“……因为我的缘故,害几位师兄受累了。”   孟林却是哈哈一笑:“师弟切莫这么说,我们几人可没觉得受了什么累,变故识人心哪,内门的铁师兄还有葛师兄、崔师兄对我们一直照拂有加,并没有受什么委屈,过些清静日子也挺好,你看我们一个个修行上都是精进不小,因祸得福,人生幸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师兄弟几人相视一笑,倒是感情愈发融洽起来。   谭英消息素来灵通,这说说笑笑间关系重回往日亲密,他心中的问题就有些憋不住:“杜师弟,当日消息传来,说是真传首席皆是因为你……咳,之故,才叛出门派,这个,你和大师兄之间……那个……”   孟林对萧辰这等强者一向尊崇有加,听到谭英开口,他就有些好奇地接口道:“就是,你和大师兄的……那个交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来自身边众位师兄的熊熊八卦之火,杜子腾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林丛与杜子腾一同前去破晓秘境的,杜子腾失踪之后,他焦急之下在秘境入口逗留了不少时日,后来他好不容易打听到杜子腾获救、星潮开启的隐秘消息之后,有些隐约的传闻在当时便有端倪,他只斜斜睨了杜子腾一眼:“我可是听说,某人与真传首席坐不分席,卧不分榻,出入则以,咳,道侣相称……”   在四双闪亮的眼睛中,杜子腾脸上的笑容彻底裂了。   好在此时,门外的喧哗拯救了杜小爷,却原来是葛麟与崔绝尘等人闻讯前来,毕竟是许久时日未久,当日他们收到的最后消息只是杜子腾消失在破晓秘境中生死未卜,后来又传闻杜子腾居然是合欢宗的妖孽……种种大起大落之后,能再次相见,很难不叫人心生激动。   崔绝尘更惊奇地道:“你居然这么快筑基了!”   葛麟满心讶异,最后却有些不爽地道:“居然比我先筑基,真是的!看在你小子回来得及时的份儿上,本公子原谅你了!”   杜子腾挑了挑眉:“及时?”   葛麟叹了口气:“我得马上启程去春山池。”   杜子腾有些惊讶:“这是为何?”   葛麟一脸苦相:“我哪知道,家里老头子逼得紧,说是我修行上吃不得苦进境缓慢,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就把我扔到春山池去历练一二……”然后他左右看看,一揽杜子腾肩膀:“你那些好符赶紧给我交些出来,春山池有的是冤大头,还有,你小子脑子灵光,赶紧想想,还有什么捞灵石的法子?要不然,这次去春山池也太苦逼了些。”   崔绝尘却是皱眉:“又不只你一人前去,能去春山池磨砺本是好事,何必这副模样。”   眼前二人又要争执起来,杜子腾有些哭笑不得,还来不及说什么劝解,一把巴掌大的金剑已经是传书而至,葛麟便如便秘一般,火烧眉毛一样边跑还边回头朝杜子腾喊道:“保持飞剑传书!记得我要的东西!”   杜子腾忍俊不禁道:“葛公子真是,这般火急火燎的,去历练而已,怎地这么匆忙。”   崔绝尘眉宇间却有些深沉:“不只是他,门内不少弟子皆是收到了这紧急历练的任务……”   杜子腾竟是一怔。   ==================================================   关于横霄剑派的斗辉宫,修真界中有许多传说,那里是云横峰的至高处,高不胜寒,亦是横霄剑派第一代祖师悟道之处,传道之所,神圣不可侵犯。   也许在修真界所有修士,甚至包括外门、内门很多剑派弟子看来,这个地方都应该是高高在上绝不容轻慢的。   此处的一草一木一阶一栏,萧辰都极其熟悉,当年被师尊纳入门下时,便是在这绝顶云峰之上日日观想重悟剑道,回头去看,那是人生中最简单最纯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不必像年少时会为填饱肚子如何生存而担忧,亦不必像日后那般殚精竭虑谋划算计,只需要认认真真想如何修自己的剑道。   萧辰一步步踩在冰寒石阶上,足底云雾升腾,如有灵性一般在半空勾勒出一幕幕玄奇景象,不远处,一座草庐已是隐隐在望。   是的,这草庐便是名震整个修真界的“斗辉宫”,可它哪里又当得起宫这一称呼,不过一间草庐,不论是梁架还是茅草皆是平凡无奇,若放在凡间连寒舍都称不上,却是横霄剑派历任掌门的居所,亦是横霄剑派的首位祖师悟道之处。   而现在这里,却聚集了横霄剑派的掌门与所有的元婴大长老。   萧辰叩首相拜:“不孝弟子萧辰见过师尊,见过各位师叔。”   直到爱徒此时真正到了面前,长霄真人才微微咦了一声:“辰儿,你的剑灵……?”   萧辰垂首道:“说来愧负师门教导,剑灵已然消失。”   几位大长老皆是相顾失声:“消失?!”   他们几人是首次知道萧辰剑境竟已至剑上生灵之境,即使是在座几位元婴修士亦不是人人剑上都能剑灵的,本来坏消息就已经太多,他们心中刚刚生出一点喜悦就被萧辰一番话打击得飞灰烟灭。   袁长老忍不住道:“剑灵消失非同小可,你境界可有……”   萧辰并没有抬头:“那日在星潮中与域外天魔交手,徒儿金丹已然破碎……”   这数位元婴大长老均是难掩那一声巨大的失落叹息。   萧辰所结乃是上上品的无暇金丹,只要不出意外,百年之内必晋元婴,如今剑派这般境地,诸位长老只希望萧辰能一力当起门派,却遭遇这般意外……   当场便有大长老颓然叹道:“莫不是天要亡我横霄剑派……”   执剑大长老却是冷然道:“慎言。剑派存亡岂在一人之手?”   众位大长老尽皆默然不语,神情间亦看不出是赞同更多,还是反对更多。   长霄真人只是敛眉不语,神情间却并无多少失望之色,只看着萧辰的目光中蕴有关怀之色,然而一道温和灵力拂过之后,他竟是再次“咦”了一声,随即神色中十分复杂,似喜似忧竟是难以分清:“我徒竟能那神塔传承……”   萧辰亦不加隐瞒:“是,那日在星潮之中,金丹破碎,我已祭出神魂欲与那天魔玉石俱焚,却得塔中神文灌持……”   袁长老急切朝长霄真人问道:“难道是星河中的神塔?!”   长霄真人颔首。   袁长老乃是执事大长老,此时竟似个孩子似的哈哈笑了起来,直令萧辰亦有些错愕。   而几位大长老目光中都隐然有欣慰之意,令萧辰心中有些困惑,难道这几位大长老不因为他这形同背叛了门派剑道传承而生气,却反而这么欣慰?   执剑大长老看向掌门,心中却是明白,只怕在师兄看来,虽然在此时门派最危急之时,萧辰能得此传承日后前途无限,门派终是多了一股助力……然则横霄剑派却是少了一支重要传承之人,尤其是少了传承掌门师兄衣钵之人。剑道极致之处,纯粹致一方能强大,既然受了其他传承,那在剑境上便极难再突破了。   萧辰亦是渐渐明白师尊心境,他心中低叹,从始至终自己终究是对师尊负愧良多:“当日未能阻拦那天魔损毁天柱,亦是我失职……”   长霄真人只摇头道:“不必多思,你不过金丹,抵御天魔本不是你份内事。”   萧辰却是再次垂下头来:“华嶷一事,弟子亦心中有愧,他与邪道有往来之事,弟子本早已知晓,却因为心中存私,不肯揭露反而替他遮掩……”   事已至此,萧辰心中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前一次次与华嶷之间的周旋,说实话,他更多的不过是在敷衍华嶷,如果想要揭穿华嶷那些不堪之事,他有一万种手段与方法可以在华嶷不可自拔之前出手,可他并没有,甚至他还替华嶷在一众大长老面前隐瞒了他与邪道暗中往来之事。   萧辰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度之辈,这般手段不过是为着心中那点筹谋,要令华嶷在那邪途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只有这样,最后的事端才能一举说服师门中那些对华嶷太过“纵溺”的长辈们。   萧辰只将这一切全盘托出,眼前所有人皆是师门长辈,其中更有对他恩重如山的师尊,华嶷之事,牵涉这诸位长辈,确实是他私心过重处置不当,若是早早揭穿,小惩大诫足以令华嶷迷途知返,又怎么会有后来那么多事端。   冯长老之死他难道就是完全清白的吗?   现在想来,萧辰心中仍有悔恨,一己之私,酿此苦果。他总以为自己一切胸有成竹智珠在握,殊不知,愚人者天自愚之,现在想来,当日定下这一切的自己,真是愚不可及。   萧辰这一番剖白只令在场所有大长老沉默良久。   好半晌,袁长老才颓然叹息:“若说过错,我的错更大,华嶷自幼便性子偏狭要强,我只当他是有些心高气傲,非但不曾好好导正,反而多有纵容。如今看来,他今日落得这般下场……若不是我纵容太过,早些矫正,他便不会如今日这般目中无人心性偏激……”   一旁的罗长老亦是神情痛楚:“早年亦有弟子曾向我提及他曾伤人之语,我只当是他性子骄纵些,训斥了他几句便轻轻放过,只怕当日纵是萧辰说他勾结邪道我亦未必肯信……前几年他还对我说邪道猖獗想出去游历一番斩妖除魔,我一时听信便将师兄的符宝赐予,今日差点酿成大祸,若是剑冢之地毁于一旦,我亦再无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长霄真人闭目良久,才长长叹道:“不必如此,若说过失疏忽,一切罪责皆在于我,你们又何错之有?养而不教,皆我之失。”   一时间,草庐中静可闻针落。   萧辰心中酸苦难言,华嶷身世如何,自他入得师尊门下,诸位大长老对于华嶷那远超一般内门弟子的护持之心,还有种种蛛丝马迹,他心中早有揣测,然而,这揣测当初亦是令他难以相信。   不是因为师尊德行有瑕,修士漫漫道途,谁人无过?而是因为师尊这般光风霁月,华嶷却是那般肤浅骄狂,叫他难以接受。   华嶷对他嫉恨艳羡,他难道就不曾暗中嫉妒过华嶷?   华嶷不必有过人的剑道天赋,不必思虑权衡长袖善舞,更不必注重从前姿态需要为众弟子表率便,他什么都不必做,便已经拥有了一切。门派内一众大长老的真心喜爱,自幼便有一众大长老的悉心教导。   若只是他与华嶷之间,怎样都可以,可现在……却是迫得师尊当众认错,一切到这般境地,最为难过又最为难堪的便是师尊,这一切皆是因着他只顾置气私心作祟,累得师尊这般……不孝至此他实在难有颜面再对师尊,一时间,萧辰实在难掩心中无限的愧疚与酸楚。   长霄真人目光却依旧温和慈爱,一眼看穿了爱徒因何而懊悔愧疚,他只转而问道:“那霄河之印可还在身上?”   萧辰只迅速将所有情绪收敛好,平静了声音道:“星潮开启之后,霄河之印已然回归弟子身旁。”   萧辰微微起身将那墨玉环双手奉上,正是打开星潮时撑出一道门户的那中空玉石,长霄真人眉峰微微翕动,萧辰因与那神文之塔的莫名联系,对星潮相关之物格外敏锐,否则他绝对觉察不到师尊方才竟是从霄河之印上抹去了什么印记。   长霄真人并不知道萧辰已然觉察,只笑道:“既是回到你身边,便是与你有缘,好生收起来吧。”   几位元婴大长老眼神中难掩惊骇又终是释然,到头来竟是全都默默无言。   萧辰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师尊,这霄河之印……”   袁长老却率先起身道:“师兄,我等先去查探阵法,去去便回。”   长霄真人心中领了师弟一片好意,只微笑颔首一语双关地道:“劳烦师弟了。”   几位大长老先后起身,以元婴修士的身法,不过眨眼间,这简陋草庐中只剩下了他们师徒。   长霄真人一袭普通青衫,盘坐于一个草团上,眉目依旧如当日一般温润儒雅,时光恍惚又回到了被纳入门下的那日,彼时的萧辰,兴奋却也忐忑,他没有想到自己在镇上遇到的仙人竟是剑派掌门,能被他收为弟子便是对萧辰极大的肯定,可他亦惶恐,惶恐自己怕做不好令掌门失望。   而今回望,师尊依旧儒雅坦荡,他业已长成,却走了几重曲折弯道,只怕令师尊不知操心之余,如今又令师尊黯然神伤。   年少时的些许心机彼时还自鸣得意,如今看来肤浅幼稚至极,师尊却都一一给予了极大的包容,容他犯错,容他成长,这番长辈拳拳爱护之心,切切关怀之意,这一世再没有人能为他做到。可他最后回报师尊的却是这一番难过与难堪。   于这无人之时,萧辰终于忍不住低低唤道:“师父,弟子……”   他想说出自己的愧疚,想说出自己的羞惭,想说自己辜负了师尊,想让师尊责骂一番,可最终他只发现,一切说来都太过浅浮,竟难以道明此时心境的万一。   不必多言,纵然萧辰长大了许多,但自仙缘镇上长霄真人便看着他从一个三尺幼童长成为风华正茂的少年,又到如今眉宇坚毅的英俊男子,如何能不知晓他那些心事?   长霄真人只将一番话娓娓道来:“修道者虽说要追求无上大道跳脱轮回,不受俗事所累,可修士终究是人不是仙,如何能全然远离俗世烦恼,喜怒哀乐终究难免。   为师勘破化神之时,剑道星辰流转时光倒漫,亦曾忘却修真界一切,以一介农夫之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彼时天公晴雨小吏税役皆是无尽烦恼,一刻亦未曾停止。随后数年间凡间战火四起,我亦曾于乱世中征杀不休,直到解甲归田,于黄昏辰光中见结发之妻墓茔草深,小儿懵然问我自何而来,才恍然惊觉,原来时光促韶华逝,一切竟是转头皆空……星辰再度流转时,便已是化神之身。”   说到这里,长霄真人眉宇亦难说是怅然还是遗憾:“那小儿……你恐怕已是猜着了,便是华嶷。彼时为全声誉,隐下这桩事,甚至刻意疏远于他,便已注定合该有今日结局……辰儿你大可不必自责。只是,漫漫道途,一时利弊权衡终成一生之憾,辰儿,你须引以为戒,莫再如为师这般。”   萧辰一怔,“一时利弊权衡终成一生之憾”,师尊这句话缓缓道来,竟是一字一痛……明明这般黯然神伤,却依旧放下师道尊严将一切往事道来,只为与自己谆谆教诲,萧辰抬头凝视眼前修为化境、眼神中却难掩伤痛沧桑的师尊,心中大恸,他鼻间一酸,竟又仿佛年少时一般泪盈于睫:“徒儿记下了。”   长霄真人微微一笑:“好啦,纵然今后不只追求剑道之境,你亦须砥砺发奋为一众师兄弟表率,如此方才不负先祖立下星耀宫之期许。”   萧辰重重点头应下。   萧辰下得斗辉宫时,脚底石板冰凉彻骨,他忍不住回望,那小小草庐已然再次隐没在云雾中,只隐隐看到几位大长老的身影在云雾中一闪而逝。   不知为何,这一刻,萧辰脚步竟是越来越迟缓,就像旧日时光在脚边一旁,令人舍不得太过匆忙,眼前这熟悉的一草一木,皆令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突然之间,萧辰止住身形,猛然回望,草庐中剑气直冲霄汉,云雾汹涌如波涛中,燃烧的金炎透明而绚烂,这分明是有人在借剑阵燃寿元强行突破境界! 第127章 真相从来沉重   这于云横峰极高处发生的一切,其余的人皆是懵然无知,萧辰心中却是一片痛楚,电光火石间一切突然明了于心:为何他强开剑问之堑却不见诸多元婴大长老露面?为何方才他们会尽皆都在斗辉殿中?为何之前师尊会突然宣布闭长关……   以师尊化神期的修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需要他这般拼命提升修为去做,还要这许多元婴大长老耗费这许久时日的精力来协助来完成?只怕也只有天柱之事了。   原来,他那一己之私非但令华嶷无法回头,更累师尊亦要这般拼命弥补。   化神之境的尽头便是飞升仙界,这是修真界中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甚至应该说是毕生所求之事,以化神修士的寿元而言,师尊有的时间慢慢提升境界直至飞升,可现在却要这般燃烧寿元强行突破,萧辰心中再没有比此刻更懊悔之时。   那剑阵中的剑气将斗辉殿周遭云雾冲散开来,露出一方小小的碧空,如蔚蓝的窗口一般,那绚烂无匹的金焱在天际缓缓攀升,向着那方小小晴空而去。   萧辰心中知道,那金焱便是师尊燃烧千余年剩余寿元强越境界之光,金焱每多进一尺,师尊剩余的寿元便会少上数十年,千余载光阴亦不过换这绚烂瞬间。   而之前他强开剑问之堑,竟还耗费了师尊的灵力来平息华嶷最后那道符宝,于这等冲击境界的关口,不知又浪费了师尊多少光阴的寿元……萧辰不能再想下去,他只呆呆回望,此时,心中只强迫自己牢牢看清这一幕,记下眼前所有一切,永远都不能忘却。   那道金焱轻盈跃动,很快在剑气清扫出的晴空中拖曳出清晰美丽的轨迹,那剑阵之气猛然间光芒大作,萧辰只从中依稀辨认出了袁师叔苍蓝的冰封剑意,罗师叔赤红的熔炬剑意还有执剑长老的无情道剑意,元婴大长老们这竭尽全力的剑意大开之下,苍穹尽头的碧空竟如波纹一般慢慢荡漾起来,在那剑意如怒涛反复冲击之下,碧空竟是缓缓漾开,最后,露出漆黑天幕与天幕尽头一座无尽荒凉的小岛。   那小岛荒凉死寂,乱石嶙峋,上方的漆黑天幕上无数闪电撕裂不休,直如末日即将来临,六根嶙峋宏伟的天柱直指天幕,那些天柱不住在闪电之下微微颤动,这苦苦支撑下的局势看起来却仿佛随时可能被闪电劈倒一般岌岌可危。   这一刻,不只是萧辰在看着这一幕,至少,云横峰下还有另外一个人也看到了。   =======================================================   杜子腾同诸位同门叙过情谊后,便下了山去了仙缘镇,既然钱长老说已将消息大白天下,那么简家受他牵累,在那般情境下,简泽不但没有疏远于他,还给他和萧辰提供了帮助,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前往道谢的。   只是,对于杜子腾和简家而言,历经重重波折,情谊早已不用太过在意这般口头的形式了。   杜子腾见镇长精神还好,经历过中年丧子之痛晚年垂死之危,之前的摧折显然不能轻易击垮他,如今真相大白,镇长眉宇间一股轻松畅快,令杜子腾觉得十分宽慰。   倒是简铃儿长大了些,这番变故,镇上那些风言风语倒是令当年那个活泼机灵的小姑娘沉稳不少,只是大人们说话不到三句,她便调皮追问杜子腾与萧辰的关系是不是与传言中所说一样,由此来看,这小丫头那点古灵精怪倒没全丢,只叫杜子腾哭笑不得。   杜子腾倒是与简泽痛痛快快喝了一场酒。   依旧是杜子腾最爱的禾禾佳酿。   遥想当年第一次喝到嘴里,还是托了简铃儿那小丫头的福,如今回头看去,自己在耿家日日夜夜累如狗的生活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   杜子腾忍不住叹道:“说来,我与仙道结缘,倒是全托了你们一家的福啊。”   简泽举杯一停,随即反应过来,杜子腾说的是当年简铃儿偷了家中酒食符箓还有符笔前去贿赂杜子腾只为听一场萧辰的故事。   然后他与杜子腾忍不住相视一笑,饮了杯中酒之后,简泽却是调侃道:“说来你与真传首席岂不是更早便有结有前缘?”   杜子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爷我这么玉树临风,看在他那般沦落天涯的可怜份儿上,便借他出出风头吧。”   简泽扶额:“杜兄弟,你与当年相比,倒是没太多变化。”   随即,二人皆是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待得尽兴之后,镇长自然再三挽留,杜子腾在简家的屋子依旧保留如前,他便在仙缘镇上歇了下来。   此时天光依旧大亮,不知为何,本想安安心心休息一阵、将这段时日的颠沛流离尽皆抛却的杜子腾却辗转反侧,他心中猛然一阵惶恐悸动,心跳十分之快,似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想到之前葛麟的离开与崔绝尘带来的消息,丹田中的小木棍不知感知到主人的不安,还是预见到了什么,竟开始嗡嗡低响。   想到前几番小木棍对于环境的敏锐,杜子腾忍不住披衣而起,没有惊动简家人,只是忍不住爬上了屋顶,仙缘镇依旧人流如织,不见异常,小木棍的嗡嗡声越发急促,杜子腾转头朝仰峰坪方向看去,云横峰依旧隐没在重重云雾中并无任何异状,杜子腾稍稍放宽了一下心事,然而,当他不经意抬头看到更高处的天空时,这一看竟然彻底傻住。   在重重云雾之上,不知何时露出一方电闪雷鸣末日之象的小小黑色天幕,天幕之下,那一座小小孤岛独悬于彼,六根形制各异的天柱岌岌可危地支撑着天幕,更像是支持着这喧闹世间修士凡人皆不知的头顶苍穹。   杜子腾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适才饮酒的微醺早已全部消失,他没有想到,当时在神文之塔内看到的景象竟会真正出现在他眼前,而且是出现在云横峰上方的天空!   他的视线从那末日之象的场景中抽离,而是缓缓扫过仙缘镇,这里在他上次借牛背商会之机炒作一番之后,地皮价格暴涨已然成为了修真界有名的商业中心,修真者们会万里迢迢将四面八方的灵物贩运到此处只为卖上个好价钱,那些追寻奇珍异宝以便修行的修士们也会不远万里来到此处,只为买到那些举世罕见却是自己急需的灵物。   以七大门派信誉担保的牛背商会,还有横霄剑派强大的武力值令一切恶性事件发生概率极低,为这些旺盛的商业需求提供了最强有力的庇护,也为仙缘镇的繁荣提供了最肥美的沃土。   在这等旺盛的商业繁荣之上,仙缘镇比之原来已经繁盛十倍不止,充斥着各式叫卖与还价之声,这里的人流量亦是大到堪比一个中型门派,此时每一个到此的人都怀揣着心中那些隐约的欲望与诉求,或是一件奇珍,或是个好价钱,甚至是一部好功法与一片坦荡的修真之途,他们每一个人竟都没有留意到,他们心中那些强烈的欲望诉求在天幕将倾的现在已然微茫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在大厦将倾时覆灭于一旦。   看着那一张张或兴奋或紧张或急切或焦灼的面孔,众生百态,他们都沉浸在现世之中,竟没有一个人像自己一样看到头顶的一切,当日在藏剑大殿上的惶惑惊恐再一次袭上心头,如果说洪峰将至,蚂蚁群仍在载歌载舞,上苍觉得它们太过渺小不配知晓真相,那么它令它们其中一只看到这一切又是为何?   杜子腾呆呆看着那带着恐怖真相的一小方天幕,耳边却净是周围这人声鼎沸的喧扰,冷汗已经打湿自己的衣衫。   便在此时,仿佛是告诉杜子腾,纵然众生愚钝,却终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众生救赎一般,那小小天幕之上竟是升起一道金色的轻盈炎光,那金焱如一道轻盈轨迹不断延伸最后竟是要触及到那小岛。   这道炎光的到来似为小岛注入新的生机,竟让六道苦苦支撑的天柱上光芒一振,似是在期盼雀跃。   漆黑天幕上,那意图撕裂摧毁一切的血色闪电似被狠狠触怒一般,雷暴如骤雨一般倾盆而下,将那天幕不断地击出道道血色伤口,不时可见殷红熔浆流淌而下,六道天柱为修补那一道道伤痕,其上的光芒随之黯淡,仿佛随时有可能在那金焱真正抵达之前将整座小岛吞没。   杜子腾情不自禁起身凝望,六道天柱上的光芒恒定如一,在血电淫威下没有半点放弃的迹象,依旧为众生牢牢撑起这方天空。   那金焱仿佛呼应一般,在血色闪电密集狂猛、随时可能击穿天蓝的进犯之下,金焱仿佛呼啸着怒号,原本轻盈似烟,此时却迅奔若怒涛,不过转眼间就已碰触到了小岛,彻底点亮那一方荒芜之地,好似为小岛带去了新的生机与活力一般,那一方黑暗天幕都被微微映亮。   那血色闪电愈加愤怒地咆哮嘶吼,杜子腾远远看去,都忍不住为那恐怖的威势而有些瑟瑟发抖,可那金焱夷然不惧,只缓缓包裹着整个小岛,下一瞬间,整个金焱曾经行进的轨迹都开始明亮起来,恍如一条熠熠生辉的金色飘带一般,然后杜子腾就见到了此生绝对想像不到的场景。   碧蓝晴空下,一个儒雅修长的身影便这样一步步向那漆黑天幕疯狂血电下的荒芜小岛走出,这一刹那,没有人能告诉杜子腾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却蓦然间觉得那条金焱铺就的大道那般黑暗森冷漫长孤寂,却有人终是选择踏入。   片刻之后,那身影就已经消逝在晴空之中,被那一片黑暗彻底吞噬。   不知何处起了一阵大风,卷得杜子腾衣衫猎猎,他竟是忍不住低下头来,风中的细砂竟是让他眼中模糊一片,再难去看清那身影在这世间最后的印迹。   当杜子腾在这狂风中再次竭力看去之时,那小岛上竟是又多了一道天柱,恢复了七天柱之数,其中新添的那一根天柱,是无比美丽的幽蓝之色,点点星光点缀其上,似有无尽星河璀璨其间,晶莹绚烂又那般带着几分熟悉。   恍惚间,曾于神塔内与剑问之堑中所见的景象陡然间彼此交错历历在目,那曾经繁茂的小岛,那第一个踏足的剑修,那不断增减着的天柱,被域外天魔摧毁的墨色天柱,堑中断裂在地痕迹尤新的墨剑“扶苍”,还有方才那隐没期间的儒雅身影和多出来的星辰天柱……   在一刻,杜子腾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知不觉间,竟是泪湿双颊,再难自已。   原来他方才惊恐莫名只一看便畏惧不已的末日之象,横霄剑派早有祖师清楚地看到了,他们却没有耽溺于那无用的畏惧惊恐,而是拔出了手中长剑,站了出来。   那哪里是什么天柱,不过是那每一位惊才绝艳的祖师放弃一己之道,为天下苍生以己身为刃撑起头顶这方晴空的献祭。   七道天柱,算上之前已然身故的史安祖师,横霄剑派之前便是有七位至少化神期修为的大修士放弃了世间一切,去了那有去无回的岛屿之上,而史安祖师更是因为那域外天魔之故身亡于彼,只留“扶苍”残骸回归剑问之堑中。   若以修真界许多修士看来,化神之境的修士,有通天彻地之能,数千年的寿元,足以逍遥天地,几近于神,竟要为这天下无数蝼蚁般的众生牺牲一切,岂不是蠢不可及?然而,不期然间,扶危救困护佑苍生,这八个字连同那把黯然断裂为数截却依旧风骨凛冽的“扶苍”再次出现在眼前。史安祖师不必多言,便已回答了一切。   杜子腾终于明白了为何剑问之堑会与第二重天堑后的剑冢那般不同,因为,剑问之堑中埋葬的是一位位曾经撑起这方天地的经天纬地之才,他们在修真界之时修为事迹惊动天地,最后却都选择无声无息湮灭于头顶那修真界无人得见的战争之中,英魂早已渺渺,纵是曾经撼动天下的本命飞剑上亦是残破不堪,只留下那些碎片残骸葬于隐没之堑中,永远被世间遗忘。   那第一位踏足小岛洞察了域外之敌的祖师是这般,史安师祖也是这般,他的其余六位同门如是,如今,长霄真人亦如是。   杜子腾不知道,是不是那域外大敌的一次次的突袭令那头顶小岛由一片繁盛到了如今这般岌岌可危的荒凉之境,原本只需一人守护,却到了如今必须由七根天柱共同捍卫的程度,史安祖师英魂既殁,便由长霄掌门前去……   他只在这一刻,无比确定地意识道,在真正明白了自己尚能存在于这世间是因为有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剑修无声无息的献祭之后,自己那些软弱的情绪,根本不配提及。   云横峰上,萧辰已然跪倒在地,泪盈于睫,这一刻,再多的懊丧终成悔恨,“一时利弊权衡终成一生之憾”,师尊竟是一语成谶,终此一生,他恐怕再难将眼前这一幕轻易挥却。   这世间,再无一人会那般对他悉心指点,全意爱护。   头顶七道天柱交相辉映之下,竟是牢牢将那天幕再一次撑起。   那血色闪电似见此次又要功败垂成,那雷霆万钧毁天灭地的威势竟是悄然退却,十分难得地留下了一片安静的漆黑夜幕,只余七根天柱宁定如永恒。   斗辉殿中,数名元婴大长老远远看到这一切,俱长松了一口气,心中似喜似悲,袁长老低叹道:“师兄已经迈过这最后一重‘天人之堑’,不枉我等花费这许多时日准备这剑阵,也算是送他这一程,只望今后一切平顺才好……”   执剑长老却是半晌道:“我等亦须早日突破境界为师兄分担一二。”   罗长老亦是语带阴沉地道:“不错,既然不能指望其他门派与剑派分担,我等当加倍努力才行。”   其余诸位大长老均是默默点头,彼此皆是明了那天人之岛上形势险恶,修真界亦是波谲云诡,他们能早一日突破化神便能早一日分担,几人对视一眼,均是在彼此的神色间看到了决心,只要天人之岛上需要,哪怕到时他们需要像长霄师兄一般自燃寿元才能突破此堑,也必然是在所不惜。   袁长老心中沉郁,再次出声道:“除此之外,萧辰修为亦需速速提升,门派内我等需要好生安抚,只待他修为一到元婴便按师兄的安排令他执掌门派,这段时日,门派外一切异动我等还要好生观察,师兄行踪一事需守秘,切勿再生出华嶷那般的事端来了。”   想到长霄真人当着诸位元婴大长老传给萧辰的霄河之印,那内中含义已是再明确不过,师兄既已去了天人之岛,萧辰又被印证品行无瑕,且身有神塔传承,将来进境必是不可限量,正为门派此时所需。   袁长老这番安排正是恰当,几位元婴大长老自然无不答应,决心既下,安排已妥,诸人便默契地缓缓收敛剑气,然而,正在这剑阵收回的当口,却见那一角露出的天幕上惊变骤起,那狂暴血色闪电退却之后,竟倏然间突然又再次现身!   这一次那千万道闪电不再是如狂瀑般分头击下,那血色闪电在遥远天幕之顶原本依旧是千千万万条,可在劈裂而下的途中,不知生出了什么变故,竟骤然如江河一般汹涌汇聚,那千万倍的力量汇聚一身,是何等凶猛,竟是首次将那漆黑天幕撕裂出一道长长缝隙,最后粗大如汹涌之潮的血色闪电竟是结结实实劈在了天人之岛上,而且极其险恶劈在了那新晋的星辰天柱之上!   一时间,云横峰上诸位元婴、萧辰,还有一直注目于此的杜子腾均是倏然色变!   那血色闪电夹击在星辰天柱之上竟发出极其恐怖的霹雳之声,一时间,雷光火闪,竟将那一方小小天幕连同周遭悉数映得火红一片,叫人全然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汇聚的闪电之威力不止于此,竟还有汹涌血色魔光顺着那方小小窗口泄露而出,将那小小窗口冲击得猛然扩大,狠狠撞击到了其下的斗辉殿上!   这云横峰顶诸多元婴大能色变之外,亦是勃然大怒,元婴剑阵奋然反击,冲天剑阵毫无花巧地与那倾泻的魔气狠狠一撞,那灵力撞击之威直那将那方碧空彻底点亮,如天空中多了一轮烈日般骇人!   此时此刻,这云横峰顶的剧变再也遮掩不住,魔光灌顶,剑阵反击,骤然而起的灵力巨变令无数云横峰上下的修士均是脸色大变,这等天地巨变只令他们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心惊肉跳,横霄剑派的护山大阵更是在这等攻击之下自行启动,那原本将剑派遮掩密实的云雾蓦然汹涌收缩,牢牢护卫!   仙缘镇上,所有修士再次看到了那水幕一般的波纹荡漾之后,天空似幕布拉开一般露出了那巍峨险峻的如剑之峰——云横峰。   无数惊恐叫声齐齐在仙缘镇上各处响起,所有的繁荣安定在这一刻终于显露出不过虚无的假象来,许多修士惊慌失措,根本不及完成手中的事情便摸出了手中护身的法器,有些机灵的店铺主人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可是云横峰下,怎么会出事呢?没事的,大家不要慌乱,只是不知好歹的邪魔来找死呢。”   “嗨,没准是峰上的长老们在试剑,别大惊小怪了!这虎精晶的价格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到底买不买?!”   “哈哈,客官您这胆量可当真不适合在这云横峰下买东西啊!”   却并非每个修士都能这般被轻易安抚:   “云横峰下都能感知到这魔气,连横霄剑派都不能完全压制,这到底什么样的魔物?怕是大事不妙,我们还是赶紧回去!”   “那可是云横峰的护山大阵,数千年来启动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怕是有大敌来袭,我等快回去禀报掌门!”   无数此起彼伏各式人声灌入耳边,杜子腾却听而不闻,只牢牢盯着那万丈高空之上的一方小小天幕,众人恐慌的他早已恐慌过,众人担忧的他知道已经无解,而他知道,一切的关键都在高空之上,修真界绝大部分修士都无法参与的那场战斗之中。   然而,剑阵与魔气交锋之,一切被灵光遮掩,杜子腾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再次地,他觉得自己的修为太低太低……低到纵是看清了一切也做不了什么。   镇长不知何时已是站到了杜子腾身旁,不由有些忧心道:“杜兄弟,这发生了何事?”   他见杜子腾的模样,在这屋顶观望怕已不是一小会儿,暗暗惊讶于杜子腾的感知敏锐,同时筑基修士,自己方才感知到云横峰顶的交战才出来观望,这杜小兄弟却是已经看了不知有多久了。   他身为镇长,又受横霄剑派的庇护,自然也是关心之下,才有此一问。   杜子腾当前看不清那峰顶局势,却也知道一切千钧一发,镇长这一番询问却令他清醒过来,自怨自艾自己修为不足又有何用,他刚刚才警告过自己绝不再有这等软弱的无用情绪,可转头之间竟又再犯。   他修行不过数年,修为不过筑基,可他脑子里有的是各种主意,无法插手上方的战争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能做。   杜子腾只猛然盯着镇长问道:“现下镇上事务可还在您管辖之下?”   镇长点头:“前些时日虽然峰上曾派弟子来警告我不要插手镇上之事,但昨日……那弟子已然被召回峰上,我自是可以再行镇长之权的。”   杜子腾略一思索,随即手中一边极快地在传讯符上写着什么,一边头也未抬地朝镇长道:“峰上已然出了重大变故,为防意外,有几件事请您立即安排。”   镇长一惊,随即问道:“峰上?是哪位长老出了意外?”   杜子腾手中迅速将几张传讯符发了出去,抬起头来脸色凝重地对镇长道:“不只于此,只怕不只关系到剑派存续,更关系到修真界存亡,前因后果我亦只是零零碎碎知道一些,并不完全,恐怕三言两语亦难说清,事出紧急……”   镇长抬手道:“不必多说,杜小兄弟你只管说如何去做吧。”   杜子腾心中一暖,亦不矫情地推谢,只迅速地道:“速速传讯令一切店铺交易暂停,对外就先公布有一叛逆在逃,怕他借机逃窜,任何修士不得擅自离开,同时告知全镇,所有一切筑基以上修为的修士被临时征召,需听从镇上安排!”   前一道命令镇长当即安排人手迅速落实,那叛逆之说从杜子腾口中听来只怕也是临时找来的借口,他亦不去追根究底,但这第二条第三条令他有些迟疑:“征召所有筑基以上的修士?”   杜子腾极其坚决地点头,不待镇长再有疑问,远远地,一把传书金剑已是到了杜子腾手中。   杜子腾接住金剑略略一读,神色间已是轻松不少,当即迅速地道:“钱长老传讯来,镇上巡视弟子此时听我号令,稍后峰上还会有弟子下来增援,镇长您大可全镇公告,若不听从仙缘镇安排的修士,第一,今后不可再在通过牛背商会进行任何交易,第二,巡视弟子此时奉命搜查叛逆,不听令者自己看着办!”   镇长此时更是大吃一惊,杜子腾这般强横的命令难道不怕引发大乱?!   然而,杜子腾只回以一个无比坚决的眼神。   镇长猛然间失声惊呼:“难道杜小兄弟你方才所说那番危及剑派乃至整个修真界的说法没有半点夸大?”   杜子腾只肯定无比地点头。   镇长倒吸了一口凉气,便又强令自己镇定下来。镇长毕竟经事不少,当下明白,杜子腾只怕所言非虚,否则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下这等极可能召致全修真界口诛笔伐的恶事!   如果事实真如杜子腾所说,这些筑基修士捏在手中剑派便是多了一支力量,即使难以调遣亦是无形中削弱了其他力量,令一切更易在剑派控制之中,镇长不再多言,只匆匆与杜子腾一别便急急前去下令去了。   杜子腾此时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他并不知道那些域外天魔骤然间在长霄真人上去之后突然发难是因为什么,但杜子腾相信,横霄剑派少了长霄真人坐镇,本来就应该是一件极其隐秘的事。   要知道,长霄真人他对于剑派来说,不只是掌门人那么简单,他还是横霄剑派修为最高之人!失去长霄真人的震慑,只怕横霄剑派正是最虚弱之时,执掌天下正道如此之久,横霄剑派怎么可能没有一二结怨的势力?   因此,长霄真人去了那岛上之事应该是秘而不宣才对,杜子腾相信,整个仙缘镇上只有他看到那一幕并不是偶然,也许是因为小木棍的存在,也许是因为他与那小岛冥冥中说不清的联系,才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那一幕幕以他的修为地位绝不应该看到的一切。   如果一切顺利,修真界中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以为长霄真人还在闭关,一切也依旧会这么风平浪静下去,可方才那道汇聚的疯狂血电和骤然泄露的魔气只怕已经打乱了剑派高层原本的安排。   杜子腾不能肯定,这个秘密的消息会不会被其他门派的高阶修士捕捉到、洞察到,但横霄剑派绝对不能承担这样的风险,一旦消息泄露,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横霄剑派最脆弱的时刻,完全没有准备充分的却最需要平衡过渡的时刻。   仙缘镇上这么多修士,若是将云横峰上方才那一幕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只怕有心人从蛛丝马迹亦会推断出事情,更糟糕的情况是有可能别有用心的门派得知消息之后便会传讯于门人在仙缘镇上借机生出事端来。   但他杜子腾既然正好在这仙缘镇上,便绝不会让这一切轻易发生,云横峰上一切他相信有门派其余的大长老在,至不济还有萧辰,想必以萧某人的手段,想在云横峰上借机生事绝不容易,云横峰下便交给自己吧。   短短时间内,杜子腾这番安排亦是思虑周全,即使事后有门派兴师问罪,横霄剑派也大可以耍无赖:我横霄剑派查找走失的叛徒,仙缘镇离剑派最近,不从这里查起从哪里查?误伤,那一定是我们认错了!   咳,没错,杜子腾连替叛徒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华嶷吧,至于灵感,谢谢华嶷之前的倾情演绎,谢谢整个修真界各大门派的全程客串,杜子腾这番理由找得简直无懈可击。   杜子腾见峰顶交战尚未分也结果,一时也无法查探真相,他匆匆施展神行符朝巡镇弟子的据点而去,巡镇弟子至少要配合好镇长的举动,如此方能奏效。   杜子腾本以为要号令这些巡镇弟子会有一些波折,然而事情的过程却大出他预料之外。   “咦,你就是那个杜子腾吗?”   就他这破名字,难道这云横峰下还有几个杜子腾?!   “我还收藏得有限量版本的《云横首席传》呢,能不能让大师兄给签个名儿啊!”   很好,看来他不在的时候,钱长老已经把他下一步的商业计划偷偷泄漏了不少,不然就凭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弟子怎么可能知道巨星“签名”这么高大上的东西!   “切,你还好意思说,之前大师兄被冤枉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有,还不是把东西都藏起来了?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追着杜子腾要大师兄的签名!”   追着他要萧辰的签名,为什么听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我我我,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那个时候大家不是都收起来了吗?我不是怕被牵连么,你没听说吗?要不是大师兄回门派洗涮罪名,马师弟都差点被华嶷抓走了,要不是大师兄出手及时,还不知要被冤枉成什么样呢,不过马师弟运道可真不错,居然能这么近距离地见着大师兄,他自己后来还得意地跟我炫耀呢……唉,你说得对,要是当时我也坚定地加入辰字帮就好了,没准也可以当面见到大师兄……”   这尼玛萧辰的脑残粉可真是遍地走!   “什么?!马师弟有告诉你他当日与大师兄见面的全过程么?快说来听听!”   槽点实在太多,杜子腾已经吐不过来了,眼看这些巡镇弟子马上要发展成一场明星见面分享会,他连忙出头道:“且慢!”   这一众弟子回头,杜子腾咳嗽一声道:“想必关于萧……呃,真传首席之前被冤枉的事情经过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当即有弟子响亮地道:“那当然!内外门一共三十九位金丹长老联合宣布的真相,咱们横霄剑派可从来没有过!”   “对啊!都是华嶷搞的鬼,我们都知道了!”   杜子腾:……   他努力强迫自己把那些吐槽悉数憋了回去,然后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既然前因后果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必我多费口舌,”然后杜子腾开始睁眼说瞎话:“那华嶷不只是诡计多端还狡猾得紧,竟然自看守中逃脱了,此次我便是奉令在山下搜查于他,还希望大家配合!”   说着,杜子腾还出示了钱长老传来的临时委派命令。   这些巡镇弟子尽皆大哗!   “什么?不是已经捉住了吗?怎么逃脱了?!”   “真是奸诈似鬼,这般冤枉陷害了大师兄,想跑,没门!”   “不行,这样的人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一片吵吵嚷嚷中,杜子腾抬了抬双手,压了压:“现在也不知道他跑到了哪里,现在仙缘镇上鱼龙混杂的情形大家也是知道的,为了防止华嶷混入其中逃跑所以有几件事需要大家配合一二。”   以华嶷为借口说这种谎话,杜子腾连眼睛都不用眨,完全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而底下的巡镇弟子顿时面容一肃,他们俱是些年轻人,对这等门派赋予的意外重任都是严肃以待,令杜子腾大感欣慰,虽然利用别人的正义感很不好,但非常时期,杜子腾压下了心中那点罪恶感,将交待之事一一吩咐下去。   此时的仙缘镇上,毫不夸张地说,确实是一片鸡飞狗跳。   似杜子腾之前这样蛮横的命令自然是一石惊起千层浪,不让做生意就算了,居然还不让人走?!还讲不讲理?!   杜子腾的回答是:非常时期,不好意思,道理是什么?可以吃吗?   这些陡然出现的、列举整齐、完全不打算商量的巡镇弟子令绝大多数准备反抗的修士彻底安静下来,杜子腾第一条、第二条命令算是勉强得到了落实。   而在这第一、第二条的基础上,第三条显然是遭到剧烈的消极抵抗:妈的,限制我的自由还要我出力?呸!   虽然说云横峰上筑基期多如狗,咳,可在整个修真界来看,筑基修士已算是正式迈入修士门坎儿,起码的尊重对待是必须的,杜子腾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横眉冷对的面孔,心下了然,想必这些被“请”来的筑基修士是慑于横霄剑派的强横武力才来,也根本不打算出什么力。   没关系,杜子腾其实也没有指望他们能派上什么用场,只是筑基期修士可以玩的花样远比炼气期修士多,将他们牢牢看管起来十分有必要。   杜子腾能想到打点好仙缘镇上一切事务,已是令剑派中的萧辰心中大感宽慰,对于杜子腾这般简单粗暴却直接有效的法子,收到传讯的萧辰略微思量之后亦是默许,他仰望着头顶那激烈的斗法场景,感知到身后无数在观望的修士,当即决定召集剑派内的金丹,既然有的真相无法再隐瞒,那么,妥善告知亦比流言满天更利于门派稳定。   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二人不过是出于未雨绸缪的谋划竟会在接下来的变故中令一切改变。   此时的杜子腾正遭遇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挑战,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嘲讽道:“啧,横霄剑派真是好霸气,小小的筑基修士居然也能这般威风!”   杜子腾凝神看去,那是个邋里邋遢、甚至有些疯癫的道人,以他此时的敏锐感知竟全然无法判断对方的修为,在与对方四目相触的刹那,凶猛的威压当头而下,杜子腾神魂一阵剧痛之时只暗道不好,他没想到自己会踢上这么硬的铁板,因为对方赫然是——金丹!   就在此时,一张漂亮如朝阳春露的脸孔出现在门外:“哼,我们横霄剑派就是这么威风,怎么啦!”   话音刚落,比面孔更漂亮的凌厉杀招便是朝着那道人狠狠劈下! 第128章 云横仙阵邪魔入侵   杜子腾与那道人俱是一惊,只见来人生得极其可爱,如瓷娃娃一般,卷卷的长睫似蝶翅一般,粉嫩脸颊如朝霞轻晕,极其动人,此时来人正嘟着嘴,仿佛是那道人一番话惹得他极不开心,那娇俏模样惹人怜爱,只想让人去哄上一哄。   可与此同时,他手上那凌厉至极的杀意直令那道人心中狠狠一颤,居然是横霄剑派内门真传的剑道修士!   来人杜子腾却是认得的,赫然是内门弟子传闻中变态里的变态闻人凌!   横霄剑派剑修之名天下皆知,一个内门真传意味着什么简直太清楚不过,道人纵然高了这漂亮美人一个大境界,亦不敢大意,竟是祭出了一把弯刀来,那弯刀在半空中如一泓清泉竟是映着潾潾波光,刀锋一划,竟是在半空划出一道皎洁光芒,那光芒竟凝成一弯虚影向着来人手中剑狠狠划来,刀光剑影一时相交,威力竟是不相上下,灵力令周遭数名筑基修士被无辜波及。   纵然心中已经对这横霄剑派内门真传的估计比一般筑基修士高出了不少,但道人依旧十分吃惊,筑基期竟能与他一金丹相斗而未明显落于下风,这横霄剑派……真是好生恐怖!   闻人凌心中亦是意外至极:“沈仁快来看,映泉刀……居然是碧月城的杂毛!”   那道人听到这称呼,好歹是堂堂金丹,居然被个后辈唤作杂毛,忍不住心中恚怒:“小子,你敢再说一遍?!”   然而,有另一个人却比他更愤怒,当即就反吼道:“说的就是你,就一杂毛你还嚷嚷什么!”   那道人一怔,转头一看,见那怒得要喷出火来的正是之前把他们悉数召集起来还妄图号令大家的杜子腾。   杜子腾心中怎能不怒,碧月城?!妈的,小爷可从来没找过你们麻烦,那个牛背商会还带着你们一起玩,居然偷偷摸摸藏了个金丹混进来,要是门派里没人支援,自己刚刚的下场可想而知。   要知道,这仙缘镇最近既没有什么大拍卖,也没有什么大型活动,金丹修士怎么会将这些通过买卖交易就能搞到手的东西感兴趣,因此,杜子腾也没有提防这些高阶修士的出现,否则杜子腾也不会这么大咧咧地下那种命令了,而且,之前镇上也无人报备过有金丹修士之事,显然这道人是隐匿了修为的!   这般鬼祟,说他坦坦荡荡不是另有所图的话,只怕连简铃儿那小丫头都骗不过!   那道人本欲对杜子腾反唇相讥,却听一道懒洋洋好像还夹着睡意的声音低沉道:“啧,既然是碧月九泉之一的道友前来,怎么地不报上家门,难道是嫌我横霄剑派待客之道太过粗疏吗?唉,我这闻人道友手上向来没轻没重,要是一个不好,道友有个三长两短……回头贵派岂不要指责我横霄剑派不懂待客之道?”   那道人被识破身份,甚至连名号都被叫了出来,此时心中已是惊大于怒,对于这人话里话外的嘲讽都不敢再多作纠缠。要知道,被叫破门派还可以推诿,连名号都被人叫穿……他只怕再逗留下去会生出别的事端来。   他奉令前来是打探消息的,方才在仙缘镇上观察到云横峰上有变,消息早已借金丹之法传出去,故而方才才会在杜子腾那般蛮横的要求下暴露修为亦无所谓,他本来以为只有个小小的筑基符修怎么着亦可全身而退,没想到竟是来了几个内门真传。他擅长的不是此等硬碰硬的斗法,又见这内门真传弟子根本不只一个,他结丹不久心中殊无把握,怕是讨不了好,心中权衡之后,当即便抽身想退。   而此时,一把灰扑扑的诡异长剑竟已静静拦在了他必经的退路之上,这道人额头惊出一层汗来,若不是他警觉止住身形,此时怕是已经被串在了剑上,此剑乍一看只觉不动声色,静寂一片无甚特别,然而,此时凝神观望,竟是一片灰色死气凝结其上,看似未有杀意其实内里却是灭绝一切生机,以他金丹修为竟也觉得若是沾上定无逃脱之理。   杜子腾见到这三人全部现身,登时明白,这恐怕是萧辰在峰上的安排,心中觉得温暖的同时亦觉得有些微妙的不愤,最终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些事情的安排上,相较于萧辰,他终是棋差一着,如果没有闻人凌这三人的出现,今日他独自遭遇这个隐匿其中的金丹的话,这个亏怕是要吃定了。   杜子腾只愤愤然的地想到:妈蛋谁能想到这些门派间的勾心斗角居然到了这种程度呢?居然连金丹修士也会派来潜伏!只能说心思肮脏的家伙才能想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小爷心思纯洁得像朵花儿,想不到也是应该的!   周遭筑基修士见到这个阵仗登时有些惊惶又有些庆幸,这横霄剑派当真是蛮横有蛮横的本钱,居然连几个筑基修士都这般厉害,竟是令这碧月城的金丹修士落了下风,好在自己方才没有一意反抗,不然现在可就惨了。   而杜子腾看到那警惕的邋遢道人,脸上更是冷得掉渣,这位金丹简直是在时时提醒杜子腾他不令是在武力值上,好像在智力值上也些微落了些下风。   因此,杜小爷不再迟疑,当即手中数道符箓直朝那道人扔去,举着钱长老所给的金剑传书当成临时号令对所有横霄剑派弟子道:“各位师兄弟,此人潜伏,必是奸细!没准是那叛逆的接应之人!大家结剑阵,一起拿下!!!”   那道人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横霄剑派那群最讲究道义的剑修中会出了这么个全然不讲道理之辈!道理都没掰扯清楚便要群起而攻,简直是正道中的败类!而且那什么叛逆,他听都没听说过,还接应?   不过就这群乱七八糟的巡镇弟子,这道人只嗤笑一声并未放在眼中,还结什么剑阵呢,简直是笑话!   他还没来得及过多嘲笑,无数把威力参差不齐的飞剑已是当头而下,道人心中却是四平八稳,似这等乱糟糟的剑阵本来极易对付,无他,只因为这些弟子修为不一,剑阵中的破绽太多,从哪里都极易突破。   然而,令这道人全然没有想到的是,他选择突破的其中一个角度,本来应该冲出去便能完全避过这波聚集攻击,谁料竟有一大团雷击阴险地候在此处,差点令他吃了个大苦头,若不是金丹修士血厚防高,他几乎便要出个大丑了!   随后的几波攻击更令他叫苦不迭,明明是乱七八糟连阵型都没有一波乱剑,却偏偏在其中夹着刁钻古怪的种类攻击,可能是一根绊人的藤蔓,可能是一丛小小火苗猛然炸裂成的爆炎,甚至还可能是一道闪瞎人眼的强光,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这道人手忙脚乱之余,在这生疏不一的剑阵间隙才终于看清,那个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筑基符修竟不时觑空偷偷补上一把符箓,他可算是找着苦主了!妈的,那些令人吐血全不按剑修路子,更没按修真界套路来的阴险下流招数原来都是这小子来的!   更可恨的是,这狗屎糊出来的剑阵+符阵中还夹杂着“各位师兄弟,我们不只要在肉体上凌虐敌人,更要在心理杀伤敌人!来,跟我一起大声喊——”“奸细去死!”“奸细去死!!!”“居然敢帮华嶷那叛逆,该杀!”“该杀!!!”   一开始这响应之声只是寥寥,毕竟对于受着正统教育的剑修弟子而言,肉体上凌虐敌人嘛,师门一直教的是这个,可是在心理上杀伤敌人……这个好像师门不太提倡啊,但渐渐地,那些一边开口一边怒骂的弟子发现,好像这么一边痛骂一边动手……超级爽啊~\(≧▽≦)/~   那声音渐渐也整齐划一夹着滚滚波涛和着漫天飞剑符光朝那道人当头而下,净让这道人莫名觉得似这骂声一起,连剑阵威力也莫名其妙大了不少,居然也形成了一群低阶弟子与一个金丹僵持不下的诡异局面。   到得后来,那声音中还夹带了不少私货,诸如种种自行发挥的对这道人及碧月城祖宗十八代的问候就不细表了。可道人却只想吐血,这TMD罪魁祸首的华嶷是谁,他根本不认得好吗???   闻人凌收了剑有点迷茫,转过头来看沈仁:“诶……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还要不要打啊?”   沈仁却只喃喃自言自语了一句:“大师兄的口味真是……与众不同。”然后他一扫之前睡不醒的模样,满面正色地对闻人凌道:“你没听刚刚杜公子已经说了吗,这碧月城的道人乃是叛徒华嶷的接应,当然应该上了!”   闻人凌漂亮的面孔上有些转不过弯来,但他素来相信沈仁的话,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还是捏着剑刷地就跳了过去,直令方才适应了这乱七八糟的剑阵正要狠狠反击的道人唬了好大一跳。   而靳宝睁开灰色眼眸看了一眼沈仁,二人不必交谈,竟是同时朝那道人杀去,杜子腾站在后方,一脸快意笑容,他对于剑修的各种攻击再过熟悉不过,手中符箓便如插花一般穿梭其间利用一切空隙朝那金丹修士各种防不胜防的地方下手,只看得一旁的筑基修士个个背心发寒,只庆幸方才这符修说话之时自己忍住了不曾开口反驳。   这众多剑修围攻之下,纵是金丹修士亦难免有失误之时,更何况还有闻人凌与沈仁这等杀器伏匿其中,剑光缭乱之中,根本叫修士难以分辨哪道是炼气期的胡搅蛮缠,哪边是那诡异莫名的符箓攻击,哪里又是闻人凌与沈仁的杀意重重,但这道人没想到,自己失误得这般不是时候,这横霄剑派的剑修补剑得这么是时候!   先前他已经避闪过一次的灰色剑锋竟在他避无可避的当口轻轻刺进了他的胸口,一点灰色登时沾染在金丹修士的胸口,并且迅速扩大,这道人先是一怔,低头一看自己胸前这伤口,再次抬头扫视全场时,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金丹修士竟会栽在一群筑基炼气手中!   这道人蓦然间双目竟满是凶厉,他仰天长长一啸,手中弯刀如风过月下林一般掀起无数月影交错!   闻人凌与沈仁同时面色大变,不需要过多交谈,二人已是一个抢先挡在了诸多同门之前,接下了这金丹修士蓄满了怒气值的一大杀招,而靳宝悄无声息地退至杜子腾身旁,不动声色地将那些朝杜子腾而来的月影一一击落。   这番大招之后,这道人竟是拿出了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之意,刀刀凶猛,竟以一人之威力压了这许多剑修,众人心中警惕正小心应对之时,这道人那月影之招再现,闻人凌与沈仁再次默契地上前抵御之时,却见那道人竟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艘兰舟,居然就跑了!   闻人凌大怒,漂亮的凤目中满是怒火,一踩脚底飞剑便要追击那逃跑的道人,杜子腾却扬声喊道:“别追!”   闻人凌一愣,却听杜子腾道:“狗急跳墙,穷寇莫追,况且吃了那一剑够他好受的。”   沈仁冲他使了个眼色,闻人凌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飞剑。   而杜子腾却是笑容晏晏地朝这许多被扣留的筑基修士团团行了一礼:“诸位也见到了,那叛徒勾结的净是这等凶恶之辈,为了我修真界的安宁,只好委屈诸位了,方才那番斗法只怕令诸位受惊了,在下稍后令酒家送些酒食来给诸位压压惊,我们横霄剑派还是热情好客团结友爱的良善之地,还请诸位不要因为这小小插曲误会我们才是。”   刚刚那番实力秀之后,这群筑基修士中不少人都是来做买卖的,自然也是眼明心亮,心中只想对杜子腾那句“热情好客团结友爱的良善之地”吐上一百八十口唾沫,面上的态度却是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哪里哪里,杜道友你太客气,横霄剑派向来待客热忱,我们是绝不会误会的。”   更聪明点儿的话说得更漂亮:“这等凶恶之辈自是人人得而诛之,以横霄剑派这般正义的门派怕是难下狠手,杜道友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等杜子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哈哈打完时,闻人凌早是一脸不耐烦,沈仁却是站着打呼,显是已经睡着了,靳宝却是垂着眼睛瘫着脸,全不见方才一击的犀利模样。   杜子腾亦不在意,安排的酒水上来之时,他做了做样子便告辞,回到简家时,镇长那边查探的结果也已经出来:这道人入镇时间并不长,也不过就是这月前后。   杜子腾的脸色蓦然阴沉,沈仁仿佛自长长的睡梦中说着梦话,语调含混地朦胧道:“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九泉之一,何必这么紧张?”   杜子腾声音冰冷:“传讯给萧辰,让他做好准备。”   沈仁终于舍得睁开眼睛:?   杜子腾没有心思解释,那道人方才既然主动出言挑衅又暴露修为,显然,需要他隐匿修为潜伏到仙缘镇来办的事情他已经办好了,所以杜子腾会说穷寇莫追,追也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费力杀个金丹浪费己方实力外,根本没有半分好处。   可对方潜伏时间如此之短……这短短的时日内,最有价值的信息恐怕就是云横峰顶发生的那一切,杜子腾不能肯定以金丹期的修为能捕捉到多少有用信息,但这已经足够糟糕。   更糟糕的是,杜子腾心中有个更阴暗的揣测,在这样的时机派来一个金丹潜伏在仙缘镇上,是不是意味着碧月城已经能确切地推知云横峰上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否则,若是平常地打探消息,一个筑基修士便足够,又不显眼还节约了人手。   消息传到萧辰手中时,在修真界的另一边,一只雪白神骏的鸟儿亦载着消息飞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地抵达那冰雪晶莹的最高处。   光头赤足双耳上却垂着凶兽金饰的男子抚了抚方才抵达的雪鹰,一双鹰目中俱是满意之色,头也没回地朝身后吩咐道:“准备好去觐见神祭大人。”   身后的仆从应是之后,却有些迟疑:“宫主,不必准备祭祀之礼吗?”   这仆从看似僭越的提醒之语却不知为何仿佛极大地取悦了这男子一般,他哈哈大笑,露出的锋利雪牙竟似折射着森寒之光:“我们马上要带去神祭大人此生最期盼的消息,不是最好的祭礼是什么?”   =====================================   收到杜子腾的传讯符时,萧辰正召集了一众金丹修士于藏剑大殿商议,此时情况十分危急:长霄真人已然前往天人之岛,一众元婴大长老俱是陷在那魔气外泄之战中,横霄剑派可用的最高战力便是眼前这些金丹修士。   萧辰一目十行读完传讯,心中一声长叹,却并不意外,他横霄剑派能同时拥有八名化神修士,现在还余七位,难道还不许别派有那么一两个?化神修士能感应到这天地之变自是应有之意,但接下来如何应对却需费思量。   藏剑大殿此时是一副从未有过的景象,满满当当坐的俱是金丹修士,而且这些金丹许多彼此之间甚至并不熟识——他们中许多是自长关中被叩醒,还有许多是收到门派最为紧急的传讯自游历中匆匆赶回,甚至此时断断续续有刚刚回来的金丹修士抵达入内。   然而,他们皆有一个共识,门派确是到了紧要关头,竟连云横峰顶都有魔气汹涌。   按门派惯例,星耀宫为六宫十二殿之首,如今大长老们不在,众多金丹又曾见萧辰自斗辉殿上下来,显是掌门曾召见过,定是最为接近真相之人,此时皆静静盘坐,耐心等待萧辰开口。   萧辰并不迟疑:“诸位道友,之前修真界中有传闻,萧某杀害冯长老一事,恐怕诸位皆有耳闻。”   一位久未返回门派的金丹修士只道:“萧掌座不必有顾虑,纵是我等在门派之外亦收到传讯,由三十九位道友共同申明,此事真相已是天下皆知,如今大长老们未能露面理事,掌座又这般召集我等,怕有紧要之事,但请直言,不必因着先前那些无稽流言而有顾虑。若门派有驱遣,亦请掌座吩咐即是,不必迟疑。”   一众金丹尽皆应是,萧辰微微一怔,他从来没有想过,洗涮罪名不过这短短时间,竟有道友愿意这般相信他。   铁宫掌座铁浩然亦是开口道:“萧掌座,当日星潮消息传回之时,华嶷上蹿下跳,门派内外人尽皆知,纵然闭关当口,但掌门及各位大长老们焉能不知?却未曾对你星耀宫掌座一位做出半点处置,由此便可知师门诸位长辈对你一片赤诚期许,我等自然更无异议。”   炎宫掌座葛春雷亦是急不可耐地道:“萧道友,有话但说无妨,若有谁还用前事来扯蛋,我炎宫第一个不答应!”   萧辰苦笑道:“萧某提及前事倒不是为此……不知诸位有无留意,当日萧某曾言是域外天魔侵占了冯长老躯体,萧某灭杀的乃是那天魔一缕精魂。”   诸位金丹中完全不乏见多识广又心思机敏之人,当下就有人惊呼:“难道我云横峰顶的魔气便是……!”   萧辰沉沉点头,将部分真相道出:“不错,如今师门元婴以上修士恐怕皆身陷与那域外天魔的争斗中,无法分神,且实在胜负难料。”   葛春雷神色黯然:“难怪我之前收到袁长老传讯,令我无论如何需安排一批弟子前往他处……”   不只是葛春雷,在场小半原先在剑派内的金丹皆是收到了这个传讯,萧辰默然,只怕那协助师尊突破境界的剑阵亦是有极大风险,一个不好,所有元婴长老连同师尊都会出岔子,袁师叔素来心慈,这等未雨绸缪的安排也是怕若有万一,起码有些部分弟子能避开风波安然无恙,至少为横霄剑派保存一些火种。   长辈们许许多多的细密心思知道得越多,萧辰便越觉肩头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将另一个消息也道了出来:“适才我接到仙缘镇上消息,碧月城竟遣金丹修士潜伏刺探,我只怕,有些门派会在师门危机之时趁火打劫……”   当场脾气暴烈如葛春雷之辈便已经开始问候碧月城上上下下,甚至是铁浩然这等老成持重之辈亦是浓眉一扬:“我横霄剑派纵是大长老们皆无法抽身,还有我等在此,岂容鼠辈放肆!”   萧辰并不希望众人热血沸腾前去与这些心怀不轨的门派拼个你死我活,横霄剑派执掌正道数千年,想将他们拉下来的人太多太多,一个个打过去,只怕不等危机过去,横霄剑派已是过眼云烟。   萧辰只是摇头道:“诸位先冷静,且听我一言。”   在诸多金丹看来,萧辰是掌门唯一的弟子,百年不到已是金丹,又被指为星耀宫掌座,对剑派掌故知道一二的金丹皆是明白,历任星耀宫主人,若无意外,最后皆是剑派掌门,加上前段时间重重风波最后萧辰能凭自己手段洗涮冤屈,至少天赋心智均无可挑剔,此时便渐渐安静下来,听他如何说。   “当务之急,我横霄剑派危机有二,一是头顶天魔之局,二是修真界内其他虎视眈眈的门派。依我之见,其实二者为一,若能化解天魔之局,令诸位大长老得以脱身,危机之二便也能自然化解。”   其实,萧辰心中清楚,纵然元婴长老们能够脱身,但少了长霄真人坐镇,横霄剑派终于是少了一根定海神针,风波依旧少不了,但此时为安定人心,调动这些修士,他必须这般说。而且他的判断亦无太大差错,只要诸位大长老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坐镇,那么其他门派亦有会所顾忌。   “如今护山大阵自行激发,已是阵法感应到头顶魔气威胁,自行抵御这等大敌,依我之见,既然诸位金丹道友尽皆在此,我云横峰上下数千名剑修,绝不能坐视诸位大长老独自应敌,是时候发动‘云横仙阵’了!”   底下数位金丹修士先是一静,随后有人迟疑道:“可这云横仙阵至少需要一位元婴修士居中主持,如今诸位大长老尽皆应敌……”   萧辰却是起身俯视在场诸多元婴,目光中一片沉穆:“萧某有把握可主持此阵,如若诸位道友此次愿相信萧某,我便愿往一试!”   铁浩然却是缓缓道:“云横仙阵可借用仙凡十三堑历代所有闯堑弟子彼时残存的剑意与精气神,极大地激发我横霄剑阵之威,若能成功启用,自然于此时局势大有裨益,亦能协助诸位长老……但方才方道友所虑却亦是我心中所忧,并非铁某不相信萧掌座,只是,云横仙阵对于主持之人神识耗费之剧,若是萧掌座你因此有何意外……那绝非剑派现在需见之局……”   雾罗宫掌座亦是开口道:“确是如此,萧道友,并非我等不愿意托付,云横峰上雾罗仙阵皆由我来护持,每次若有剧变我亦要闭关数年方能调息妥当,这雾罗仙阵不过是护山大阵最外围遮掩的大阵,与那‘云横仙阵’绝不可同日而语……萧道友,我等皆知你忧心门派内外局面,可我想,就算诸位大长老在此,亦不希望你冒此奇险,而是盼你平安康健道途坦荡,好在将来担当大任。”   萧辰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这番提议后,会有如此多的道友为他而认真权衡思量。   他认认真真回了一礼:“萧某谢过诸位道友一片关怀,此事若无把握,萧某亦不会轻易提及,不只为萧某自己,更是为门派,若是萧某力有未逮,只怕大阵一启便崩,更不利于当前局势,这亦绝非萧某所愿见之景……”   萧辰沉吟半晌,竟是负手而立,突然之间,当场数位金丹修士只觉藏剑大殿竟是开始隐隐颤动起来,当即有数位金丹以为是那魔物来袭召出了飞剑,可不过眨眼之间,竟连他们心神相连的本命飞剑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所有金丹修士皆是心中警惕,全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何等变故,竟连云横峰这中腹之地也有这般大的动静,要知道,这藏剑大殿顾名思义,横霄剑派历代所有弟子的佩剑最终都会回到此处,仙凡十三堑中至少有七处与大殿相连,闯堑成功之后的弟子便有机会到诸剑长眠之地一寻机缘。   杜子腾曾经闯过的第二重仙凡堑便是其中之一,他当日成功之后在剑阁中见到的那些飞剑,本体便是在这藏剑大殿之中。   下一秒,清脆的金铁撞击之声隐约可闻,然后,这许多金丹修士便见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无数的飞剑犹如深海鱼群一般密密麻麻自大殿深处蜂拥而出,自众人头顶上方呼啸而过,游弋逡巡之后又调转方向在大殿上空盘旋往复,首尾相接遮蔽一切。   这其中绝大多数的金丹剑修此生都未见过这么多的飞剑,随即有人惊呼到:“这些都是藏剑大殿中的飞剑!”   越来越多的金丹修士都自这飞剑组成的庞大剑群中认出了自己当年闯堑时遭遇的飞剑……这难道是整个藏剑大殿中所有的飞剑都出动了?!   横霄剑派自创派祖师开始到底出过多少位剑修?   没有人能数得清,也没有人能算得清,于是,眼前到底有多少把飞剑,也没有人能够确切地知道。   即使不知道数量,可所有金丹修士都知道,能令这么多飞剑出动,这需要多么庞大的力量!   这些飞剑仿佛都回到了主人依旧还在身边的时光,一把把欢呼雀跃首尾相接在这广袤的大殿上空游动奔走,那声音清脆悦耳,不是杀意凛冽时的肃然,亦不是愤慨满满时的低沉,那是种纯粹的喜悦之声,令在场每一位与剑打过交道的金丹都忍不住有些失神,原来剑鸣中亦可以有这般欢悦之意。   这失神中,竟有数位金丹修士的本命飞剑亦是欢呼着加入了这无数飞剑狂欢的队伍,仿佛那喜悦是会在飞剑中传染一般,令它们情不自禁地加入了同伴之中。   众多金丹剑修呆呆仰望着这么多飞剑,甚至只是呆呆看着其中自己那把本命飞剑,许多剑修从亲自锻造到无数次用它们来杀敌修行都从未见过它们这般解放天性欢呼狂欢的模样。   一直以来,剑道是他们毕生所求,于他们而言,剑是生命,剑是一切,剑上承载他们所有的道,可是,一直以来,是不是他们太过在意剑上承载的东西,却忘记了,这一直陪伴在身旁的伙伴竟也是有喜怒哀乐的?   越来越多的金丹飞剑加入到那挨挨擦擦欢呼流动的队伍之中,越来越多的金丹剑修仰望这一幕,于这一刻,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感动。   而负手立于原地仰望这一切的萧辰只在这清脆的金铁之音中轻轻抬手振臂一挥衣袖,这无数飞剑竟是肃然一静,方才还清脆声一片的藏剑大殿登时一寂,随即,那一把把飞剑便列着这肃然的阵型寂静无声地飞回了大殿深处,再无踪影。   只余下数把金丹剑修的本命飞剑有些茫然地在上空转了几个圈,随后好像才发现主人一般,掉头飞回到了主人身旁。   “殿中如此多飞剑……难道方才皆是受萧道友号令?”终于有人忍住心中震骇开口询问,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萧辰能以一己之力办到这一切。   萧辰只是含笑点头。   不必萧辰再多解释,这许多金丹修士已是相信方才那一幕便是萧辰用以说服他们启用“云横仙阵”的实例,众人此时再不怀疑一个能号令这许多飞剑之人主持仙阵的能力问题。否则,方才那阵异动何以来得这般之巧?   但另一个问题忍不住浮现:“萧道友……敢问你如何能号令这大殿中的许多飞剑?”   萧辰却是微微一笑:“万物有灵。”   这四字似是并未回答,却又似回答了一切。   万物有灵,也许这剑上本来就有灵……而萧辰先前所修正是生灭剑道,那灭之一道的杀戮之威许多修士已是见识过,可这生之一道的衍化繁复甚少见识,难道刚刚那与无数飞剑沟通交流竟也是这生之一道中涵括的?   在座皆是金丹修士,萧辰这四字已令他们牢牢记在心间,这并非悟道的当口,纵然心中想弄明白萧辰如何办到这一切的,也要等到“云横仙阵”启用,门派顺利渡过此劫之后。   萧辰并不知道,因着他方才想说服这许多同门的一番举动,此时想预约他坐而论道的金丹修士,可以从藏剑殿内一直排到殿外。   而在诸多金丹看不到的地方,数个赤金色符纹飞速地自他胸前背后沿着他的右臂自那墨色玉环上游走而过,那玉环上闪现的字符中隐隐饱含一种欢欣雀跃之意。   既然已经决定要启用云横仙阵,仙凡十三堑中各自负责的金丹修士自是要定下,在萧辰看来,至少有三道天堑十分重要,一是那第一重仙凡堑,如果修真界中当真有外敌来犯,必是自仙缘镇上来,他们可以收到杜子腾处传来的预警,可这第一重仙凡堑中便要面临两面作战的问题。   二是那剑问之堑,这隐世之堑中蕴含无数天人岛上殒落的剑派大能剑意,这剑意又反哺了门派灵气,因此,在云横仙阵中,这剑问之堑承担着蓄积剑意释放剑意的功能,十分紧要,这负责的修士恐怕必须要对这堑中剑意能够驾驭才行。   三便是天人之堑,诸位元婴大长老与魔气之战便在这堑旁展开,天人之岛亦在堑的那头,可以说,这真正最接近战场之处,自然需要一关键之人随时将信息反馈,以方便调整整个大阵。   萧辰心中对于这三个人选却是取舍难下,他自然是要担任其中这一的,可这最后的安排却令人为难。   最后商议下来,第一重仙凡堑由铁浩然掌座率队值守,可那天人之堑与剑问之堑却着实难以安排,倒是不断有同门请缨前去,却均是难以同时满足这灵活调动与充分发挥彼处堑中剑意的优势。   便在这难以决断的当口,一道传音不期然到了萧辰耳边,他先是一怔,随即面色上神情难辨,最后才道:“诸位道友,不必再议了,我去值守天人之堑,以便策应。”   “那剑问之堑中……?”   萧辰缓缓道:“方才守冢人传讯,剑问之堑中由他亲自主持云横仙阵,呼应我等。”   一众知道内情的修士皆是静默,没想到那冰冷森严的守冢人身为门派长辈,亦在时时关切着他们遭遇的困境,随时准备挺身而出。   这样的安排在萧辰看来,却最是合适,他主持整个大阵,离战场越近,虽然危险,却也更灵活机会,那剑问之堑中,力量驳杂庞大,贸然去个新人,只怕也不会明白如何调动这一切力量,由碧霄师伯来主持,却是最好不过。   迅速计议妥当之后,整个云横峰上下悉数发动起来,所有金丹修士接到任务安排前往各堑各司其职,剑修负责阵法运转,其他类型的修士在一旁负责策应,金丹修士主持节点,其他低阶修士准备呼应。   除却那些派往仙缘镇上支援的弟子之外,云横峰上再无一个闲人。每一个弟子,哪怕只是炼气期,此时均已知道,云横峰顶上,域外天魔入侵,长老们正与之激战,而现在,他们贡献的每一分力量,均会加入这天魔之战,助诸位元婴长老们一臂之力!   而萧辰独自一人再次来到斗辉殿下,默默盘坐,他抚摸着怀中那圆环模样的玉石,仰望天际那灵光四射的战场,心中却是一片安宁。   然后他微微一笑,师尊绝对不会料到,传给他的这枚霄河之印会这么快派上用场,也绝不会料到,他会这么大胆地将它用上吧?   在这平和心境中,萧辰手中传讯符毫不迟疑、有条不紊地一一传递了出去。   而杜子腾在山下基本摆平了一切,将那些来源乱七八糟的筑基修士分配成小组,尽皆交给了巡镇的剑派弟子统帅,这巡视组织制度好不容易最终确定下来,第一轮运转亦无大碍之后,杜子腾准备坐下来喝点小酒休息一会儿,便有弟子火速来报:云横峰上又有动静了!   杜子腾有些意外,萧辰动作这么迅速?   然后,他便清晰地看到了云横峰上发生的这壮观一幕。   那座陡峭如一把利剑插在这天地之间的山峰此时云雾已然消散大半,露出险峻真容来。   不知何时,云横峰底极其幽深之处射出一道金光来,像是地底深处的宝物陡然现世一般,光芒直冲云霄。   不过眨眼间,距仰峰坪不远处,第二道光芒冲天而起,紧接着,像是被什么触发了一般,云横峰自底向上,盘旋往复,十数道金光尽皆一一点亮,在云横峰顶,那魔气交战之处,最后一道金光之后,所有守在仙缘镇上的修士皆是看到了极其震撼的一幕:   在最后一道金光亮起的刹那,这十数道金光自底而上,似是被什么宏伟之力驱使一般,一道接一道,彼此间依着古老玄奥的轨迹自一端向另一端亮起,最后竟成一道璀璨光链贯穿整个云横峰,这光链抵达峰顶之时,磅礴浩瀚的光芒汇聚,竟如天地间又一轮刺目旭日升起一般,喷薄而出,狠狠砸向那汹涌魔气!   这一刹那,天地间只有光芒浩荡,洗涤一切,再也不见其他。   光芒之后,仙缘镇上的人看到那一片又恢复明朗爽洁的碧空,安静了许久,竟是突然间不约而同暴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杜子腾亦是忍不住挥着拳头,兴奋地跳将起来,便在此时,人群欢呼中,突然有人厉声尖叫:“——有妖魔!”   仙缘镇外数十里外,无数双猩红眼睛贪婪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这一切。 第129章 血奴入侵!   那第一个发现妖魔的竟不是横霄剑派的巡镇弟子,而是被杜子腾收编到巡逻小队中的筑基修士,本来只是想到仙缘镇来做些买卖补贴修行靡费,谁知竟然遭遇横霄剑派这般蛮横征召,这修士没有别的长处,只是走南闯北,随身带了件可远观的法器,本来是正与周遭一队的其他修士吹牛打屁时炫耀着呢,谁知竟从那法器中见到了无数遍体鳞甲、双目猩红、獠牙恐怖的怪物,联系到头顶汹涌魔气,这修士竟是直接嚎了出来。   那法器中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横霄剑派弟子并不迟疑立即报与杜子腾知晓,而此时,杜子腾亦顾不上云横峰如何了,只听这弟子的描述,杜子腾心中便已肯定,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大规模的血奴来袭,这恐怕与那血戮门脱不了关系,而那血戮身上既有那域外天魔一缕精魂……想必这一切均与那域外大敌亦有干系!   当日破晓秘境入口处,各大门派与那铺天盖地的血奴之战犹在眼前,当时与血奴对抗有七大门派的精英势力,而杜子腾面前,可以一用的只有这些参差不齐的巡镇弟子与这些全然不知来历亦不确定可靠程度的筑基修士。   杜子腾唯有苦笑,万万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想单纯控制住这帮筑基修士、使之不生事而已,谁知最后竟到了真的要利用这股力量之时。   那血奴就在数十里外转眼即至,杜子腾已经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他思量的同时,手中并不停歇,数道传讯符已是先后发出,很快地,在一道道符箓回来之后,杜子腾再发出了一道符箓,仙缘镇守镇大阵已是迅速激发,将整个小镇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光幕之下——镇长显是一收到杜子腾的传讯便已着手了。   而萧辰处却久久未有回音,杜子腾回望云横峰上那道缭绕整座山峰的光链,耀目金光清出一方晴空,可那晴空之上的小窗中蓦然间再次雷霆大作,显是那天外之敌重要一步被击溃,此时已是怒火中烧,断不会再轻易放过……   杜子腾摇头,萧辰自有他的责任,而自己身在仙缘镇上,既然已经插手此处安危,又有这么多筑基修士收编旗下,无形间早已担负此地安危之责,这本就是自己应当担负的,现在云横峰上想必所有修士的力量皆是集中在那大阵之上,若再有血奴闯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之拦截斩杀在此!   就在此时,接到他传讯前去打探敌情的闻人凌等三人已是回来了。   “东面有那怪物,数量难以估计,怕在数万之间。”   “南面亦有,难以计数。”   “西面也是一般的情况,只怕,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确实如此,你问北面?北面是横霄剑派,如果也有妖魔踪迹,那他们根本不用战斗,直接投降吧。   杜子腾心中并不意外,只施展步伐朝仰峰坪迅速移步,手中传讯符再次飞出。   不过片刻之后,他们已是身在仰峰坪,平日里镇民日常集会之处,而镇长已是早赶到在此处打开了守镇大阵的阵盘。   杜子腾看着那阵盘,微一思索,手中便用各种乱七八糟的符笔、纸团等物迅速摆弄起来,待得那些巡镇小队接到他的命令赶到此处集合之时,他们眼前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几幅投影,薄薄的光幕之外,双目猩红四肢着地浑身披甲的怪物密密麻麻围着,雪白锋锐的獠牙间不时有涎水滴淌下来,仿佛觊觎着这镇中一切活物。   而中央的一幅水镜投影中却是一块乱七八糟的地面,粗糙地勾勒了一道圆环,圆环之内纸团树枝纵横交错,但仔细一看,许多修士登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仙缘镇周边地形吗?   杜子腾此时环视这许多或与横霄剑派根本没有干系的筑基修士,或是加入横霄剑派根本没有几年的年轻修士们,他只指着水镜符投影出来的几幅画面缓缓道:“想必各位方才已经知道,我们已经被数量庞大的妖魔包围了。”   仿佛是为了应和杜子腾的话一般,水镜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一个全然看不出是修士还是凡人的女子竟不知为何被这群怪物分而食之,那场面之血腥残酷,纵然修士修行遭遇过各种险境与生死,但这等被异物残忍杀害的场面依旧令许多人难以承受,竟有数人当场呕吐起来。   当即就有巡镇弟子站出来激愤道:“杜师兄,请令我等出去将这些邪物斩个干净!”   杜子腾看着这一张张愤怒且激昂的面孔,和另外那许多双触之即退的躲闪眼神,他心中忍不住叹息,横霄剑派的弟子终是太少了……   杜子腾静静道:“遇到这等事,仙缘镇本是我横霄剑派所辖,我剑派弟子自是责无旁贷,”他顿了一顿道:“至于其余道友,不知有人可愿与我剑派弟子并肩一战?”   一片沉默。   杜子腾早有预料,那率先请命的弟子却是一脸愕然,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才刚刚开始熟悉起来的这些筑基修士:“你们……都不愿意?为什么?!你们没看到那些怪物在吃人吗?!!”   回答他的是一张张沉默垂下的面孔,正是因为吃人,才无人愿去,他们千里迢迢来到仙缘镇上,本来只为求财,谁愿意为了不相干的缘故前去搏命。   那弟子难以相信方才还同他亲亲热热建立联系的“兄弟们”竟是无一应战:“你们、你们简直是懦夫!你们不去,我们去!”   随即数位横霄剑派的弟子默默站了出来,与那许多沉默不应的外派修士泾渭分明。   杜子腾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冷笑,想享受安全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命了,他嘴上只说道:“既然如此,闻人凌,你们三人各率一队前去一个方向……”   杜子腾话音未落,靳宝却突然开口道:“我不率队!”   杜子腾愣住了,难道萧辰让这三人前来,却没交待过他们要服从命令?   却听闻人凌眨巴眼睛道:“大师兄说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靳宝一定守在你身边,他不能率队去斩杀妖魔的。”   杜子腾:……   他努力跟这几人讲道理:“我就在镇中,不会有什么意外……”   闻人凌呼扇着长长的睫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靳宝垂着眼睛站在那里,听而不闻,至于沈仁,再次陷入了站着的梦乡……   杜子腾暴躁了:“三个方向,你们三人都是剑修,又是内门弟子,守在我身边能发挥什么作用吗?到得前面还能多斩杀几个妖魔!”   三人全部无动于衷,杜子腾简直头疼欲裂,这三人的犀利突击作用,只怕根本无法替代,如果少了其中一人,三个方向有一方稍弱,最后恐怕都会成为那些血奴的突破点,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女声淡淡道:“我可以率队。”   杜子腾心内只觉到了爆发边缘,率队?你TMD是在搞笑吗?这几个人可都是内门剑修中的精英!难道是人都可以担当这等重伤的!   然而,当他看清那张面孔时,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第一反应是卧槽怎么哪都有她?能别在这关键时刻出来添乱吗?第二反应是这里面TMD又有什么阴谋?   然而,对方那张艳丽的面孔上一片冷淡,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站出来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亦未觉得杜子腾会领什么情,更不会刻意讨好以求此次机会。   “耿丽,你到底又想玩什么花样?”杜子腾根本没有时间,亦无耐心再去同这等蠢货周旋,将华嶷扔进那剑问之斩中后,耿丽这等小喽啰就更不被他放在眼里,此时只想尽快打发了。   谁知,耿丽亦回以一个冷笑:“怎么?我难道不是内门弟子?我比这几人差在何处?”   杜子腾简直暴躁了,你一个叛逆之徒来凑什么热闹!!!!   而闻人凌却更是干脆直接:“接得下我一剑就算你有理!”   话音未落,那狂猛一剑便是朝耿丽飞速而去,耿丽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冷哼一声飞剑一扬便和身而上,乒乒乓乓声中,杜子腾已经放弃治疗,转而调过头先将分组一事安排妥当。   耿丽与闻人凌二人交手快,收手也快,耿丽面上已是一片不愤,显是吃了大亏,闻人凌却带着几分满意之色:“能接下我十几剑,也算你不错了!”   耿丽咬紧银牙,根本不语。   杜子腾一怔,闻人凌素来不会说谎,只是他没想到耿丽倒也不全是头脑简单,手底下还是有些功夫的,杜子腾将心中一切狂奔的神兽镇压之后,却突然发现,只论实力不论其他的话,其实耿丽亦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论华嶷一事,只看耿丽的修为境界与攻击力,在现下根本没有其他内门精英弟子可供选择的时候,恐怕这也是个不得已的选择……   杜子腾心中却还有最后的迟疑:“那你便也把守一个方向?”   耿丽冷笑算是应下了。   杜子腾却只担心若是耿丽心存报复,有心捣乱,他只试探道:“我让何师弟前去率队,耿丽你便从旁策应突击如何?”   这何师弟便是巡镇弟子中素有威望的一位弟子,为人机敏能干,杜子腾令他率队,自然是有挟制耿丽之意,杜子腾划分出的这支分队,素来与何师弟相熟,纵然耿丽想搞什么鬼,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绝无可能。   谁知耿丽竟是全不在意一般:“那就这样。”   杜子腾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放下了一段心事:“既然这样……那就多谢了。”难道耿丽这次真没什么阴谋?   却听耿丽淡淡地道:“我守卫自家,何用你来谢?”   杜子腾一怔,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忽略了一群人,便是这群仙缘镇的镇民,比如耿丽,确实是出生成长于此。   杜子腾心中多了一分把握,亦不再多言,只接着这队伍划分停当之后继续道:“稍后,我会将守镇大阵放开三个口子,你们便守在口子边上斩杀入内妖魔,这样一来……”   有人突然打断杜子腾,期期艾艾地问道:“那杜道友你要如何安排我等呢?”   杜子腾一看,就是那不愿意加入杀魔行列的外派修士之一,他只“诚恳”地道歉道:“实在是对不住各位,又累大家受惊了,各位也见到了,我们还要前去斩杀邪魔,怕是要对各位失陪了,先前那番约束诸位务必停留在仙缘镇的事儿,也暂时作废吧。各位如有安排,还请自便,我横霄剑派失礼了,还请诸位莫怪。”   底下诸人面面相觑:“杜道友你方才说要打开大阵一角……这这这……”   杜子腾却是耐心解释道:“若是不打开大阵,这阵法消耗的灵力终有穷尽之时,彼时这些妖魔一拥而入,我等只能会回天乏术,这打开大阵,控制这些妖魔进来的数量,一个个斩杀过去,自会渐渐消耗妖魔实力,此消彼长,最终定能将他们斩杀干净!”   终于有外派修士忍不住嚷嚷出了这些人心中的担忧:“你们打开大阵,我们的安全怎么办哪?”   杜子腾一脸茫然:“啊……那依各位之意……”   立即有修士顺竿往上爬:“横霄剑派向来执掌正道,最是公义不过,可否为我等庇佑一二?”   这一刻,不知为何,想到那荒芜嶙峋之岛与那个消逝的儒雅身影,杜子腾觉得自己的心连同血都是冰冷的,长霄真人,若您知道,您献祭一切最后保护的却都是这般的人,只希望别人牺牲只想着自己安危,无比自私极其凉薄的人,您……还会做那般选择吗?   杜子腾不是长霄真人,他做不到那般无私无畏,他只知道,想让他的同门手足流汗流血保护这群只想享受安乐的人,在他杜子腾这儿,门儿都没有!   于是,杜小爷满脸的惊讶愧疚:“哎呀,我刚刚没有跟各位说过吗?”   那一脸的焦急担忧简直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从方才横霄剑派上的大阵开启之后,剑派所有入口已然封闭,谁也进不去了,这可怎么办呀?” 第130章 血奴入侵!   “什么?!”这些外派修士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横霄剑派居然无法进入,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杜子腾一脸“诚恳”地道:“是啊,方才我与峰上的真传首席传讯,他提及现在这‘云横仙阵’乃是利用剑派整个护山大阵之力与头顶邪魔相战,一旦启动,护山大阵自然无法进入。现下就算是我横霄剑派的诸位弟子亦无法回门派避难,我也是无法可想。”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这些修士焦灼地面面相觑,外面那些怪物看起来可不好相与,难道他们真要困在这随时可能被攻破的小镇上?   杜子腾看似真挚地提议道:“如若各位着急,待山上那大阵不再启用之时,我定与首席传讯让他为诸位再开山门,还请各位在镇上稍安勿躁。”   “可……杜道友你方才说要打开大阵口子?”这些外派修士显是对杜子腾这个计划十分不放心。   杜子腾一脸不解:“怎么?”   “杜道友,那阵外的怪物不知来历,又那般凶恶,万一这大阵一开事情失控,这这这……镇上可有不少人的,以横霄剑派这般主持天下公义的门派,若在山脚出个什么岔子,怕于贵派声名有碍啊。”   杜子腾方才恍然大悟地道:“道友所言即是!是在下失算,失算了。”   这些外派修士见杜子腾可劝,俱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笑容满面地道:“正是,反正只要云横峰上各位道长收拾了邪魔自会打开护山大阵,这镇外的些许邪魔于他们不过只是微末之流,只怕抬手就收拾了,道友你何必冒这等奇险,我等……也是心下难安哪。”   杜子腾当即满面严肃地道:“请诸位放心,即使在这仙缘镇上,诸位皆是我横霄剑派贵宾,我们也必会全力保证各位的安全,既然诸位有此担忧,我们定不会罔顾大家意愿而强开大阵的,诸位只管安心住下,只待云横峰大阵一开,我定会马上告知大家。”   “唉,也只能如此了。”这些修士最后也只能颓然地接受了杜子腾的安排。   杜子腾面上不动声色,只将这群修士安排在南面新修建的客栈店铺中,只道那处环境不错,横霄剑派将他们扣住却连累他们入此险境,于情于理都应让他们好好安置,大家务必不要推辞blabla……   然后,杜子腾依旧将人分了三组,分别由闻人凌、沈仁、耿丽三人率领,对外只说是巡视大阵,护卫所用。仿佛是为了让那帮惴惴不安的修士放心,这三组人马驻扎在仰峰坪下,三五不时地轮班巡视一下大阵,果然没有那什么打开大阵的打算,渐渐地,这群外派修士也安下了心。   仙缘镇在商业繁荣之后,物资富集,一时竟是一切无虞,此时这些修士中竟有些人继续做起了买卖互通有无,这大阵之中竟是又恢复了那繁荣之象,只有远处云横峰顶雷霆电火,阵外时时的低沉咆哮和不时传来的猛烈撞击声昭告着已经有什么再也回不到过去。   可阵中这些忙于交易的修士却似渐渐习惯于这一切,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般,兀自只盘算着自己这番交易到底可以赚到多少。   对于这一切,杜子腾不干涉更不理会,只是专注盘桓于仰峰坪上,杜子腾放弃打开大阵之初,横霄剑派的弟子中当然不少微词,明明说好了大家要斩杀妖魔以除后患的,为何现在却困于阵里,这岂不是坐以待毙?只是慑于杜子腾临时掌控之权与闻人凌三人的全力拥护而镇压下来。   闻人凌三人奉的是萧辰的令,自然一切听杜子腾的。随后,杜子腾又安排三人连同耿丽分别教授这些弟子,要知道,这几人俱是内门真传弟子,见识修为俱是不俗,这些巡镇弟子绝大多数皆是外门弟子,连个正式的师傅也无,能有这番机缘于剑道上更上一层,渐渐地,亦是安抚了下来。   可这一天,耿丽却是直接对着研究阵盘的杜子腾道:“你到底是何打算?”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他没想到,第一个来发问的竟是耿丽。   于耿丽而言,一切却是天经地义,她性子素来骄纵傲慢,自华嶷之事后,纵然门派已证实她与邪道无涉,横霄剑派上各种眼神亦令她难以忍受,而且,自从秘境之事后耿华失踪,耿氏夫妻在仙缘镇上失势又膝下空虚,耿丽便搬回了镇上居住。   这镇上一切于曾经的她而言,或许不过是大好前程上微不足道的儿时回忆,可现在于她而言,却是家,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耿丽只冷冷道:“我告诉你,这仙缘镇可不是你手中一粒棋子,想如何就如何,你想对镇上不利,也要看我手中长剑答不答应。”   她话音中的森然剑意直接让杜子腾身旁的靳宝踏前一步,飞剑竟已出鞘一尺,似是随时可能惊起应敌。   而杜子腾却是按住靳宝,只回答耿丽道:“快了。”   此时在杜子腾心中,对于整个仙缘镇的新地形已是了然于胸,镇上原住民如耿氏夫妇之流俱是炼气修为,难以抵御这些怪物,好在他们居住的老镇区都在仰峰坪一带,都在大阵中央,倒是不虞有安全之忧。   耿丽这番质询怕更是出于长远考虑,杜子腾自然并不会见怪。   可耿丽性情岂会如此善罢甘休:“什么叫快了?”   杜子腾却是低头看着阵盘,微微一笑:“既然你这般着急,那就现在开始吧。”   然后杜子腾就这般盘坐下来,开始画符。   真的,画符,毫不停歇地画符。   耿丽本来只是想来探寻个究竟,这杜子腾到底要做什么,明明说好要将那些妖魔消灭,却一拖再拖。   可她没想到,当杜子腾真正开始画符时,她竟被震撼得忘记刨根问底,竟然只是看着呆呆出神。   杜子腾身负重任,自然不会只有耿丽这般来追根寻底之人前来打扰,并未过多久,镇长、简泽、闻人凌、沈仁、还有些剑派中的弟子,大家本是来请示其他事务的安排,可一来到杜子腾身边,这些人竟是看着杜子腾呆呆出神,竟没有一个人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简泽虽然早知道杜子腾修为成长这般神速,符道上进境必定也是惊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这般惊人。   那一摞符纸,一张接一张毫不停歇地朝杜子腾笔下飞去,眨眼间就变成一张张符箓飞向另一边,而他那支修真界中从未有人在别处见识过的符笔竟是绽放着缕缕紫色光华与那守镇大阵的阵盘光芒交错,似在发生什么神秘的变化。   与此同时,天地灵气争先恐后地向杜子腾涌去,笔走龙蛇间,一张张符飞来又飞去,竟是在眨眼间便画就数张符箓,直令在场所有人震撼得难以言说。   闻人凌忍不住捅了捅身旁的沈仁:“你……见过有人这么画符的吗?”   沈仁沉默了半晌没说话,靳宝却是突然蹦了几个字出来:“大师兄选的。”   这一切令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画符场景,在杜子腾心中却不过只是个体力活,因为最困难的设计构想,他已经在这数日思索间全部完成。在此时的杜子腾心中,一切井然有序,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将他过往数日思索的一切化为笔下之物,信手画来全不费劲。   在他看来,符阵二道其实原理相近,只是实现途径不同。   符箓的载体是将能量结构通过符墨符纸实现,而阵法却是将能量结构预先通过布阵构架完毕,而后通过阵盘来操纵这些结构,达到预期的效果。   可在杜子腾看来,他那套能量、结构与材料的原理依旧行得通。   这数日的思考间,他已经将这阵法如何运用的构想发挥到了极致,只待画将出来铺将上去,大幕便可拉开!   此时大阵之外,那些怪物仿佛已是十分不耐,周遭那些凡人村庄、未及跑脱的修士皆被它们杀戮一空,大阵中隐隐人声只令它们兴奋垂涎,那一双双腥红的眼睛直欲穿透大阵一般。   杜子腾也是在此时终于放下了手中符笔,他的身旁,方才一气呵成所画的符箓已是积了厚厚一摞。   杜子腾一抬头见众人目瞪口呆未及收回的表情,却是一笑:“大家都在,那可是太好了!”   随即不待众人反应,杜子腾的命令已是一条条下达,闻人凌、沈仁、耿丽三人所领的队伍分别前往西、南、东三个方向,而杜子腾手中符箓亦是一一下发,符箓的使用之法,杜子腾甚至已然给三人附上了秘密叮嘱。   不知为何,纵然是满腹狐疑的耿丽在见识过杜子腾方才那般疯狂至极的画符之后,竟也将一切质询咽了回去,只默默接过符箓领命。   而沈仁却在领命与杜子腾眼神交汇时,突然心领神会,朝杜子腾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耿丽领了命令,约好传讯方式便头也不回地转头离去,别说与闻人凌沈仁二人打招呼,就是与她一道的何姓弟子亦是未加理睬。   可看着这样的耿丽,不知为何,杜子腾却莫名地放下了心中一些成见,能在这种时候战出来的耿丽,却让他想到了一句话:人性总是在清流中沉底,于浊流中闪光。   耿丽这般模样,闻人凌沈仁更不会主动上前,他二人与杜子腾打了招呼,便并肩前行,沈仁却沉默了一段路程之后,骤然道:“也许大师兄能遇到杜子腾,也是幸事。”高处不胜寒,总得有个知道你在想什么的人,这漫漫道途才能不那么寂寞无聊啊。   闻人凌转过头来,漂亮的脸蛋上十分茫然。   沈仁一笑:“好了,你好好守着西边儿,等会我这边有什么动静,只要我未曾传讯于你,你都不必理会。”   这点闻人凌很容易理解,马上点头。   沈仁率着自己队伍很快抵达了那些外派修士聚集买卖之地,见到他,竟还有不少人主动打着招呼:“沈道友,又去巡逻啊?”   沈仁打着哈欠点了点头,这些外派修士惯见他们每日巡逻的,对沈仁这副永远睡不醒的模样亦是习以为常,他们心里虽嘀咕着有什么好巡的,这阵里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真是矫情,面上却是笑着一一招呼过来。   沈仁神情不变越过这片熙熙攘攘的交易区,直抵大阵南缘时,看到阵外那些猛然兴奋地一个个撞击过来的怪物,他却是展颜一笑:“你们都有份儿,可千万别急。”   随即他手一挥,身后众多横霄剑派弟子已是井井有条地开始布置起那些符箓起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已完成杜子腾的交待。   沈仁检视之后,手中传讯符毫不迟疑地激发。   然后,这群将撞击大阵视为游戏、并且乐此不疲的怪物中一只突然听到清脆的一声裂响,然后它在半空中还有些茫然,咦?怎么自己还没被弹回去呢?   待它从地上爬起来时陡然发现,自己竟是已经进到了这个同伴们梦寐以求的美食天堂,它仰天发出一声兴奋至极的长吼,猩红双眼看向阵内的剑派弟子,口中涎水长长滴落下来。   第二只怪物、第三只怪物,越来越多的怪物便那阵法碎裂之处涌入,越来越多的兴奋吼声响彻仙缘镇,沈仁在这嘈杂嘶吼中侧耳细听,果然,东西两面皆有响动,沈仁见一切皆如杜子腾计划那般,不由挑眉一笑,看来,果然是出手不凡哪。   旁边弟子忍不住捏紧手中长剑问道:“沈师兄,咱们要怎么办……?”   沈仁淡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我们先后撤。”   这弟子傻眼了,后撤?他们身后不远可就是那些修士红红火火做生意的地方啊!   他期期艾艾地道:“我们、我们不用收拾这些妖魔吗?”   沈仁耸了耸肩膀:“这会儿太困了,醒了再收拾。”   众弟子:……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位沈师兄对于睡眠的执着,但此时他们每个人都想狠狠摇醒他,这是妖魔入侵,咱们能先别睡了吗吗吗吗!!!   可沈仁仿佛完全没有接收到这群弟子内心崩溃的心声,只展开步伐,令着这群弟子悠哉地绕开那片集市之地,直往集市之后而去了。   旁边有弟子忍不住一指那喧闹得全然听不见外界变故的交易之处道:“师兄,这……”   沈仁恍悟一般地一拍脑门:“我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随后,他只将杜子腾叮嘱要用的扩声符一激发:“大事不好啦!!!妖魔冲进来了!!!!”   那喧闹声登时一寂,沈仁扔掉符箓一脸淡然地道:“我们走。”   此时,杜子腾正在交易之所以北仰峰坪以南淡定地洒好了符箓。   他搭了个凉棚远眺,东西两面已经顺利地交上了手,不断升空的各式符箓效果与剑气纵横、怪物痛嚎之声十分悦耳,不过,从声音里也能听出两边战斗风格的差别,东边的嚎叫是声声入耳,西边的嚎叫却是此起彼伏,别说,还都挺有韵律的。   至于南边,很快地,传来了人声的鬼哭狼嚎。   杜子腾看着赶来汇合的沈仁一行,微微一笑:“啊,我选定的战场就在这里啦,你们看看还满意么?”   沈仁抬眼看到远处屁滚尿流,边打边朝他们跑来的那群外派修士,“啧”了一声:“咱们要过去救上一救吗?”   杜子腾却是一笑:“由你。”   沈仁却是哈哈一笑:“那我等他们跑过来再开始吧。”   杜子腾一听,随即也哈哈大笑起来。   那群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修士们一边朝他们跑来,一边痛声大骂:“你们横霄剑派背信弃义!”“说好的保护我们,大阵一破跑得比我们还快!”“见死不救!”“快点出来斩妖除魔啊!”   听到耳边这些声音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谩骂尖叫,杜子腾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来:“本来还想用个温柔点的玩法的,既然这样……”   没人看到他手中如何动作,在那群修士即将冲他们身边之时,一众横霄剑派弟子身前竟是突然多了一道光幕——就像是守镇大阵在此处又多了一道屏障一般。   那些跑过来的修士竟是脚下一顿,心中充满着寒意与恐惧,而杜子腾也在此刻真正露出原本面目来,他微笑着说:“诸位,横霄剑派永远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凭一个妖魔首级可换一张符箓,十个妖魔首级可换入阵休息一个时辰,祝各位好运。” 第131章 正义与安危   这些修士万万没有想到杜子腾真的会把事情做绝,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横霄剑派这般不论如何接触都是天下最为讲究正直的门派,竟然真的会出这样的弟子!竟然敢真的冒着天下唾弃与滚滚骂名做下这么不讲究的事!   这些修士的身后就是无数嘶吼咆哮着冲过来的怪物,这一刻,先前那些被怪物分食的惨烈景象再次涌上他们每个人心头,那森利獠牙撕裂皮肉的痛楚仿佛已经令他们肝胆俱寒。   极度的恐惧之下,有修士尖叫道:“我不信你横霄剑派真的敢!!!”   那修士竟尖叫着直直往光幕上冲过来,这边横霄剑派众多弟子早见识过杜子腾画符神异,怎么可能留下这等明显破绽,他们俱是一副不忍卒睹的模样侧过了头。   果不其然,那修士一头撞在光幕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被弹坐在地时,他额头鲜血涔涔而下,木木地看着光幕之后的一切,似乎还难以接受这现实。   杜子腾却是冷然负手,这仙缘镇的守镇大阵在攻击威力上自然不可能摆出“云横仙阵”那样大的阵仗,甚至在遮掩之能上亦无“雾罗仙阵”的功能,只有一项防御功能,以横霄剑派中人办事的一贯迂直,自然……是半点折扣也不会打的。   杜子腾洒下一路的符箓的调整根本没有动摇这守镇大阵的结构威能,只是将其分布的范围调整了一下,以为用肉体冲击就能进来?简直是笑话!   看到杜子腾一脸冷漠,这光幕又坚不可摧,当即有修士绝望地哀求:“求求你们,放我们进去吧……”   “让我进去,我身上有南冥神草、有精晶尘光、有转息之丹,只要让我进去,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们!”   身后云横峰上滚滚雷霆与远处横霄剑派弟子厮杀之声中,最是爱财的杜子腾此时却根本不为所动,眼睛都没眨一下。即使是他身旁的沈仁此时都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平日看起来那般嬉笑不忌的杜子腾硬起心肠来,竟会这般心如铁石。   周围一些横霄剑派的弟子本来年少,哪里经历过这等惨烈的场面,心中十分不忍,杜子腾这番作派明明白白违背了门派教诲,可此时他的面色坚硬如寒霜凝结,那冰冷之意直令周遭一切凝结,这些弟子心中犹豫着,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鼓起勇气上前。   光幕之外的那些修士此时绝望到愤怒:“将我等推入绝境!你难道不怕横霄剑派门规处罚吗?!”   “你赶尽杀绝,难道不怕报应吗?!”   “横霄剑派枉为名门正派,杀人不脏手,你们比这些邪魔还该杀!”   “你们横霄剑派出尔反尔,活该天打雷霹!!!”   这一刻,云横峰顶的雷霆滚滚,那声响越发剧烈,杜子腾回头去看,那原本只是云横峰顶小小一方的雷霆之窗,此时竟已悄无声息扩大到了他们头顶方圆数十里之地,内中电闪雷鸣,天色暗沉偏又带着妖异的暗红血色,殊为不祥,云横峰顶那不断闪烁的剑气灵光在这笼罩一切的邪恶面前,微弱如风中之烛。   再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些谩骂不休还指望着横霄剑派再次出手庇佑的修士时,杜子腾一脸冰冷。   而横霄剑派那些剑修弟子本来满面同情,想着杜子腾只要一和缓些,他们定会向他求求情,毕竟,这些修士只想着横霄剑派庇佑不思出力的话,吓唬吓唬也就够了,他们甚至心中已经暗暗决定,要是这些修士当中有人遇险,拼着杜子腾责罚,哪怕违背长老的交待,他们也定要上前相救。   可未及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便已听到了那些恶毒至极的诅咒,这一刻,那些年轻面孔上的同情之色不由得悉数消退。   这些怪物却不会再给这些修士太多反应的时间了,那嶙嶙瘦骨仿佛已是饿了一辈子的饥渴令它们在这些修士身边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獠牙利爪。   这些修士见杜子腾没有一分动容的表情,他身后那些横霄剑派的弟子亦是未有动作,绝望之下,一个个只得祭出法宝转身迎敌。   这些修士虽皆是筑基修为,平日做得最多的却是买卖周旋,这般贴身肉搏并不常有,这些怪物鳞甲披挂,一个个又这般凶恶,一时间血肉横飞,尖叫哭嚎,那场面惨烈令人不忍直视。   制造了这么一场残酷场面的杜子腾便在此刻回过身来,他的目光缓慢沉重地扫视过那一张张忍不住转开、避开这残酷一幕、甚至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年轻面孔上。   他们中九成九以上都是剑修,这一刻,头顶雷霆咆哮,血色天空低垂,远方战斗的怒吼不时传来,杜子腾不知自己对于剑修二字到底是敬爱更多,还是痛恨更多。   正直侠义,好像一把铁尺比着划出这天下最凛冽最无暇的门派,划出一力担负天下安危的正直侠义,可现在,这门派已然危若累卵,这正直侠义亦随时有可能倾覆,而他的眼前,这一群剑修还是会同情,还是愿扶危助困。   杜子腾想喝骂,他想骂头顶从化神到金丹包括长霄真人、包括萧辰在内的每一个人!TMD明明有着天下最顶尖的武力,却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不是蠢是什么?!   自顾不暇的时候竟还想着帮助别人,还是一群明明可以自救的人!不是蠢是什么!   可这些正直到愚顽的剑修却是他的同门,他亲如手足的同门,他一力为整个修真界将天魔抵御于外的同门。   这一刻,杜子腾心中海水火焰难以辨明,他不知道是骄傲更多,还是唾弃更多。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才缓缓开口道:“诸位师兄弟,你们请抬头看。”   血色暗空低低垂落,仿佛随时有可能将那笔直陡峭的山峰悉数吞没,无数雷霆闪电环绕着那他们心中最骄傲最崇敬的山峰,一切是噩梦中都不可能出现的恶劣景象。   想到方才萧辰那传讯中透露出来哪怕玉石俱焚亦绝让天魔得逞的绝决之心,杜子腾蓦然心生悲凉:“我们横霄剑派一共八位化神真人,其中一位已然战死于彼,十九位元婴大长老,一百余位金丹长老,此时此刻,悉数在云横峰上抵御域外天魔。”   这廖廖几句话却令在场每一个弟子情不自禁眼眶发酸,握紧了手中长剑:“杜师兄,我们可以回去吗?回去和各位真人、长老一道,哪怕我们修为低微,但是、但是我也是剑派弟子!”   “杜师兄!”“让我们回去吧!”“我们愿意对抗天魔!”   杜子腾看着眼前这群弟子,心中对于剑修的爱恨更是愈发复杂纠结。   沈仁只上前道:“各位师弟,你们若是回去,仙缘镇怎么办?”   诸位弟子皆是一怔。   沈仁缓缓道:“我们在此,横霄剑派便在此,其余各位同门,不论修为如何,他们的战场在峰上,我们的战场在这里。”   诸位弟子在这番字字坚硬的话语之后,心中竟是蓦然大定,齐声应是。   杜子腾看了沈仁一眼,却是接着道:“沈道友所说不错,其余的同门,他们力战天魔,至少我们要为他们抵住眼前这些怪物,不令妖魔这里应外合同时夹击之计得逞!”   诸位弟子皆是满面肃然地应了下来。   杜子腾话锋一转,却是转而说道:“天魔来袭,你们有想过一个问题么,其他门派呢?”   这些弟子还没转过弯来,有些傻眼,其他门派……现在峰上在战天魔,他们要在峰下收拾这些怪物,关其他门派何事?   杜子腾却是冷哼了一声,他就知道,这些愚蠢的剑修,脑回路就跟他们手中的剑一般,永远不会转弯:“天魔来袭,一旦降临,是整个修真界之祸,还是我横霄剑派一派之祸?”   “……自然是修真界之祸,”有弟子好像明白了杜子腾问话的含义,但剑修的教育让他忍不住反驳道:“可是,我横霄剑派是正道之首,自然应当挺身而出……”   “所以就活该我们横霄剑派独自担当?!”杜子腾目光锋锐如刀直刺向方才那说话的弟子。   那弟子竟嗫嚅难言,这一刻,师门的教诲与师门的安危在心底反复冲撞,竟叫他难以判断,那云横峰上的……可都是剑派的同门……那是朝夕相处一起练剑的师兄,那是刀子嘴豆腐心骂得凶却悉心指点一切的长老……   隐隐的,不只是这个弟子,在场许多弟子心中一直坚定的什么东西有些崩塌。   杜子腾淡淡地道:“道途漫长,今后你们若还想行侠仗义,我并不反应,但只有一条,都睁大了眼睛给我认真判断是否应该出手,并且以不危害门派与你们自身安全为前提。今日之战亦如是,”杜子腾一指那些渐渐找到门道与怪物艰难作战的修士:“看到了吗?外面那些可都是筑基修士,你们中可大多数都只是炼气!”   杜子腾并不指望可以令这些鲁直的剑修一朝之间改变一切,他只是希望,他们能自私一点,真的,一点点就好。   比如遇到眼前这帮怎么看怎么都能自救的人,就大可不必去冒奇险。   那些修士怎么说也是筑基,外面那些怪物依杜子腾先前对于血奴的判断,只怕不过是炼制了一重和二重之间的水准,筑基修士认真应付,根本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这些怪物数目众多,需要提防围攻之下的安危罢了。   方才那些受伤被困的修士不过是一时未能适应习惯,这样的怪物他们从未见过,更没有战过,惊慌失措之下,受伤再正常不过,好歹也是经历过修道之险迈过第一大关卡的修士,见点血之后冷静下来,他们各个皆是奔着交易来的,岂能没有点护身的宝贝?   灵光闪烁间,场面一时竟僵持起来,杜子腾圈出这块战斗之地亦不是胡乱弄的,这块被他修改之后的守镇大阵微微内陷,如一个口袋形,怪物数量再多,能挤进口袋里的终究有限,这些筑基修士身周围住的怪物倒也不是那么多,加上他们中有些人有交情在,互为援奥之下,生命安全倒是无虞。   眼前这番顺利的场面让许多弟子面上放松下来,渐渐陷入杜子腾方才那番话引出的沉思中,可眼前一切却未能令杜子腾沉重面色有丝毫缓解,他抬头看着低得仿佛随时可能压倒下来、却仅仅靠着那单薄山峰撑起的血色暗空,杜子腾心中无数担忧压抑难以言说。   便在此时,有一个浑身浴血的修士疯狂地朝光幕奔来,一众弟子只当他难道是被吓疯了又来撞阵?谁知他在光幕前止住脚步,一脸兴奋忐忑地道:“十个首级换一时辰,还作数否?”   十个血淋淋的狰狞首级自他的储物袋中滚落出来,杜子腾手一挥,那修士再睁开眼时,竟已是身在光幕之后!   这一幕直令那许多厮杀的修士骤然间眼睛一亮,手中动作突然加快,那些被圈在口袋中的怪物竟仿佛有些供不应求。 第132章 '斩妖除魔'甲套餐   那些修士这般争先恐后的积极,连那些怪物都有些供不应求,杜子腾满面的寒霜看起来似乎都缓和不少。   沈仁下巴抬了抬:“你就打算让他们这么着一个个都进来休息一个时辰?不过,好像这些妖魔不太够啊?”   杜子腾只淡然道:“放心,会够的。”随即他手中符箓接连弹动,这些妖魔进入的口袋便顿时放宽了一些,这守镇大阵竟是自动后退了一些,这进入的妖魔赫然又多了一些。   那率先入阵休息一个时辰的筑基修士不由有些目瞪口呆,原来阵法还可以这么玩!这哪里是什么阵法,简直是杜子腾手中的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到得这一刻,纵然之前对杜子腾心怀怨愤,他却也不得不服气,这横霄剑派的人确实有本钱嚣张跋扈,他本也是那等走南闯北的修士,见多识广下判断不俗——这等妖魔乱战之中,能这般如臂使指操控大阵符箓的必然会是左右战局的核心战力!不论杜子腾待他们这些外派修士如何,可实力是绝对没话说的。   这修士本来还有些忐忑,自己入阵之后会否被妥善对待,那杜子腾这般蛮横,说话到底算不算话,却见那些横霄剑派的弟子根本没有对他做什么处置,就这么让他在阵中休憩,甚至还有些弟子会主动询问他可有受损伤不曾,倒令这修士也渐渐放下一段心事。   如若杜子腾说话算话……这修士心中渐渐也盘桓出了一些想法。   只见阵外那些与他一道的同伴还在奋力厮杀,十个之数并不算什么大,但以这群半吊子的筑基修士来杀,生生是靠时间将这些为数并不算多的妖魔慢慢磨死,但渐渐地,竟是大多数人都满足了这个数量要求入阵。   而杜子腾手中再次操纵那大阵,只见十分神奇的一幕发生起来,这大阵光幕会见缝插针,在那些修士刚刚清理过的空地上凭空又延展了些,然后便将那些集满了十个妖魔头颅的修士纳入了阵法范围,那大阵形成的口袋入口竟是随之渐渐变小,里面的修士一少,妖魔数量也自然减少。   杜子腾只拿出一个空白的储物袋,令身旁一个剑派弟子将那些头颅都收集好,顺便把时间给这些外派修士记上。   沈仁见杜子腾有意收集,虽不明白为什么,却也是心中一动。   却听那率先收集了十个妖魔头颅的修士休息一个时辰满,十分自觉地站了起来要出阵,忽然,他又顿住了脚步,有些迟疑地问杜子腾道:“我听闻,一个妖魔头颅可换符箓一张?不知是什么样的符箓?”   杜子腾中食指间夹了一张耀着淡淡光芒的符箓:“护身符,具体效果谁用谁知道。”   这修士有些犹豫,却相信一个能将大阵用符箓操纵得这般出神入化之人画符的本事,他一咬牙:“我手中已无妖魔头颅,能否赊欠一张试用一二,或者我可以用手中其他物品与您兑换……”   纵然是这般情境下,说出这番话,好歹先前也是业内响当当的人物,这修士面庞也有些隐隐发烫。   杜子腾却是大度一挥手:“既然你是第一个交来十个妖魔头颅,又主动出阵,这张符箓的兑换么……”   杜子腾沉吟的时间之长令那修士有些灰心,只怕对方要报出个难以接受的价格出来,他本来是真心想用一用杜子腾这符箓的,却听杜子腾道:“一枚灵石吧。”   这修士大喜过望,当即生怕杜子腾后悔一般,摸出一枚灵石道:“杜道友,请换!”   这一幕却令那些还在休憩喘息的修士有些看不过眼。   “哼,我说何世明,你好歹也是霜花商会的一会之长,别人打了你的左脸逼着你去杀妖魔,你还把自己的右脸也送过去不成!”   那名唤何世明的修士却瞥了对方一眼,那是个胖子,也是他一直以来打交道最多的对手和合作对象之一,陆朋,他知道陆朋必然是因着杜子腾方才的蛮横而心生怨怼,但他此时懒得同陆朋解释,只充耳不闻地速速同杜子腾完成了兑换。   而杜子腾只挑了挑眉毛,浑不在意地也接下了那一枚灵石,交出了一张模样奇怪,写着个弯弯曲曲字体的闪光符箓。   这交易完成之后,除了陆朋那等明目张胆讥讽的,四周皆是一片切切的私语之声:   “那何世明听说也是个人物,怎地这般怂?一枚灵石一张的符箓,还全然不知道效用,他也屁颠屁颠地去换,真不知道是傻还是急着捧横霄剑派的臭脚!”   “可不是么,反正老子进了阵就不会出去了,这何世明自己犯傻就犯傻,老子可不傻!”   此时阵外果然只有何世明一个修士独自作战,虽然那口袋相应地亦变窄不少,一次只有几个妖魔入内,但何世明一人,孤立无援之下,自然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点被那越来越狡猾的妖魔命中要害,大阵内的横霄剑派弟子均是为他捏了把汗,只时刻准备着上前接应。   人终究是有极限的,何世明手中所舞动的乃是一把阔斧,先前灵力体力充沛之时自然得心应手,但渐渐,当他的巨斧放缓下来之时,一只不知在口袋外窥伺了多久的妖魔竟是猛然间一跃而入!   何世明大吃一惊之下,立即横斧去挡,但他没有想到,这只妖魔的动作竟比其他的妖魔要迅捷许多,他已然适应了其余妖魔的节奏,一时不擦,这只妖魔张开的血盆大口眼看当头而下,竟是要直接咬下他整个头颅!   在斩了这么多妖魔头颅之后,难道自己要偿还这孽账,也要被妖魔咬下头颅了吗?!   沈仁的剑眨眼间已经出了大阵,可在这无比惊险的一幕面前,连沈仁自己都无把握一定能救得下何世明。   突然之间,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何世明眼前竟是多了一道光幕,那光幕并不大,只有一人多高,凭空出现在何世明与那妖魔之间,那妖魔猝不及防间,一口獠牙竟是直直撞在其上,所有修士耳聪目明,皆是清楚地听到断裂之声后,几根白色的东西飞起。   那妖魔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痛嚎,这等断齿剧痛即使是妖魔之躯似乎也难以忍受,而何世明面前的坚硬光幕亦是随之消失,他此时心中后怕,若非方才电光火石间想起那张捏在手中的符箓,只怕此命休矣。   此时沈仁的长剑也已抵达,沈仁的剑十分奇怪,无剑柄只有剑锋,竟是直直洞穿了这痛得哀嚎的妖魔头颅,那妖魔的痛嚎竟是突然中断,而何时明此时更不迟疑,举斧一挥,竟是趁着这机会斩下它的头颅,将一切可能就此中断。   杜子腾悠然的声音自阵内传来:“一个炼制二重的血奴头颅,按两个计算。”   何世明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这意味着他便可以少砍一个头颅了?而杜子腾口中所说的炼制二重亦是让他暗暗惊心,看来横霄剑派对这些妖魔早已了解在先,而且,有二重的……岂不意味着还有三重、四重的?   想到这里,何世明心中蓦然沉重,这些妖魔只怕会越来越不好对付。   而大阵中,那名唤陆朋的修士在傻了一会儿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低声咒骂道:“妈的,我就知道这何世明奸诈似鬼,怎么会吃亏!”   而后,他胖胖的身影竟是灵巧地一跃而起朝杜子腾飞奔而去。   “杜道友?陆前辈?”胖子陆朋点头哈腰地站在了杜子腾身前。   杜子腾没见高兴亦没见生气,只是平淡道:“何事?”   陆朋搓了搓手,竟然开口道:“那一灵石一张的符箓道友还有吗?有多少,我要多少!”   杜子腾还没开口答复,周围许多修士竟是不约而同一跃而起直奔杜子腾而来:   “杜道友,那符箓务必要给我!”   “杜道友!这陆朋整日里弄些下作手段,与他交易你都得防着那灵石是不是幻阵造出来的!我宝缘号童叟无欺,你绝对可以相信!”   “妈的,黄老狗你敢拆老子的台?!”   “我擦你大爷!陆朋你把大家当枪使了之后又想独自一人占好处,想得美!”   “你TMD……”   “杜道友!我可是仙缘镇上最大店铺的掌柜,我可担保与我交易你绝不吃亏!”   ……   一片吵吵嚷嚷中,杜子腾却是轻声问道:“一灵石一张?”   那声音明明在一片喧嚣中轻若风絮,却奇迹般地沉如渊石一般将所有声响尽皆压下,这安静只持续片刻,便如被压下的弹簧一般猛然反击出更大的声响:   “两灵石!我出两灵石!”   “呸!这等灵符怎么可能才两灵石,我出三,不,四灵石一张!”   “杜道友!我的价格比他们俩都高!不管他俩出什么价,我都保证比他们高!”   ……   这些出声的人俱是在仙缘镇上做着大买卖的修士,手中捏着许多修真商会的命脉,这般出价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财大气粗人傻钱多,能将生意做到这种地步的,又有几个真傻?   实在是刚才何世明绝处逢生的一幕太让他们震撼。   这些妖魔的恐怖他们方才亲自去斩杀过一遭,心知肚明,别说他们这筑基实力中有没有水分,就看看这修真界中,筑基修士也不是满地都有的,可他们对付起来都这么困难,其他低阶修士可想而知。   而现在,连云横峰顶都有天魔肆虐却不见其他门派来援,以这帮商人的敏锐早就嗅了出来,这修真界只怕很快就要面临一场大乱!   乱世之中,保命之物千金难换,这符箓的价值只会以十倍之数来计。即使是方才他们中报价最高的人,转手间这符箓依旧是暴利。   更何况,在这些修士看来,每一道那光幕符箓都是一条命,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谁会嫌自己命多呢?也许事到临头,他们一张也不会舍得卖出去。   越是这般思量,这帮阵中的修士便越是群情汹涌,若不是沈仁靳宝这等煞星立在身旁绝不可轻易招惹,这群修士只怕早就将杜子腾挤成肉泥。可杜子腾就仿佛那被巨浪反复拍击的海岩,岿然不动,一脸的无动于衷。   这些修士拿出平日最高的水准,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到得后来竟渐渐平息,无他,以修士的体力在这般高强度的鼓动却毫无收效之后,也终是累了。   此时有弟子低声向杜子腾回禀些什么。   而那些修士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还在皱着眉头苦思要怎么才能打动杜子腾把那符箓弄到手。   杜子腾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挥了挥手。   这弟子立即心领神会,不知是对于这些翻脸如翻书的修士的厌恶,还是杜子腾先前那番话发挥了作用,几名横霄剑派的弟子竟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那几个到了时辰的修士一捆一缚,狠狠抛出了阵外,直接扔到了妖魔之中。   而杜子腾还在阵中补充说明道:“滞留阵中多了一刻钟,多扣三个头颅。”   那些修士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大变,多扣三个……岂不是要攒齐十三个才能换来下次的休息!!!   不论这些修士心中有千般恐惧万般惊惶,杜子腾的话说了就是说了,在这绝对武力的压制下,他们只得举起武器,像何世明那般老老实实地砍怪攒头颅了。   几个侥幸时间没到还留在阵中的修士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妈蛋,跟杜子腾谈什么价格啊!这小子TMD现在手中掌握着绝对武力……他根本就不想谈!只想压榨他们的劳动力!   然后他们几人中有人福至心灵一般颤声问道:“那符箓……是不是只能用妖魔头颅来换。”   杜子腾一挑眉毛,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在说:啧,你们可算是明白过来了。   此时此刻,不论阵内阵外,这些修士心中都涌起一股绝望之意:这尼玛横霄剑派到底是出了个什么怪物!软硬不吃!明明他们这些人身家不菲,结交他们就能坐拥庞大财富,可眼前这家伙偏偏只想压榨他们值为渣的武力!   手握武力的某人不讲道理就是不讲道理了,于是,汇集到他手中的妖魔头颅终是越来越多。   看着那满满一储物袋的头颅,沈仁忍不住问道:“这妖魔头颅有什么作用吗?”   杜子腾却是瞥了他一眼:“我也不清楚。”   沈仁:……   不清楚有什么用还集这么多做什么。   收集妖魔头颅只是杜子腾冥冥中一点微妙的灵感,他心中还另外有笔账却是算得十分明白,如果不狙击这些妖魔,它们每撞击大阵一次,便会浪费一些大阵中的能量,这世上所有功能逆天的大阵皆有一个致命弱点:一旦能量耗尽,任你如何逆天也只是一个渣,能减少一些能耗总是好的。   而且,杜子腾心中有一个全盘计划,不只是关于这仙缘镇上的局势,更是关系到横霄剑派,甚至是整个修真界的。   于是,在何世明第三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阵中时,居然看到了一张笑眯眯的面孔:“何道友辛苦了,这斩妖除魔当真不易啊。”   何世明此时有些发憷,方才杜子腾那般横眉冷对反而令他觉得要正常些,此时这般笑容可掬只让他心中有些惊惧,没见到刚刚那些修士不论苦苦哀求还是巨利相诱的下场吗?——都被眼前这杜子腾眉毛没抬地扔到了妖魔中。   何世明只战战兢兢地应道:“这斩杀妖魔,咱们正道修士人人有责,不辛苦不辛苦。”   杜子腾似乎是对何世明这十分知情识趣的回答很满意,他点了点头道:“可我看道友你这番消耗过剧,一个时辰……以这仙缘镇上稀薄的灵力,怕也是恢复不到完全状态啊?”   何世明心中苦笑,可不是嘛?方才他一人独战,消耗之剧旁人根本难以想像。   然后杜子腾继续笑眯眯:“为了更好地服务各位,我们横霄剑派特地推出了'斩妖除魔'甲套餐!” 第133章 以妖魔身躯来筑堤坝   何世明一脸茫然:“套餐……?”   杜子腾手一挥:“鉴于您是第一个达成我横霄剑派初级任务的玩……修士,所以特意赠送您‘崭露头角’称号,这次的‘斩妖除魔’甲套餐可以八折向您提供!”   杜子腾话音刚落,何世明蓦然瞪大了眼睛,这周围的灵气!!!   杜子腾脸上笑容未变:“甲套餐持续时间为一个时辰,请尽情享用,不打扰了。”   何世明立时将心中无数疑问咽了下去,迅速在原地盘坐下来,在仙缘镇这等灵气贫瘠之地,找个灵气充沛的地儿容易吗?!而且还是有时限的!必须要珍惜!   看到这一幕的一个弟子突然小声道:“啊……这不是那个聚灵阵吗?”   杜子腾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横霄剑派中居然有弟子认得?   那个弟子看到杜子腾不好意思地一笑:“杜师兄,我是镇上王家的小子,托了您先前那个聚灵阵的福才突破了瓶颈入得门中。”   杜子腾恍然一笑,这世上缘份当真难以言说,此时回首,当初在仙缘镇上胡闹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最后当真能结下一些善缘于镇民有益,于门派有新鲜血液补入,当真是再好不过。   可杜子腾的目光扫过天顶暗沉血色天空时,此时天色将暗,那血色越发凝重,他低沉了声音道:“你入门没有多久吧,便遇到这般……可有后悔?”   王家的小子却是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后悔?”然后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能加入剑派我奶奶都说了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托了您的大福,我才走了这般的大运,先前爹娘还叮嘱我务必要听您的安排在门派里好好努力呢。”   杜子腾却是苦笑地看着那不祥天空:“努力……?这般境况下,要如何努力?”   王家的小子却是认认真真道:“我虽然入门时日短,所知不多,但小时候也听奶奶说过剑派的很多故事,似这般险境咱们门派也不是第一遭了,奶奶她老人家还说了,只有心气儿还在,剑派什么样的坎儿都能过去!”   说完,王家的小子有点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奶奶她一辈子也没出过仙缘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您就随便听一听。”   杜子腾一怔,他没有想到,经历了修真界如此多的跌宕起伏,在这个他与萧辰都殊无把握的现在,一个只在仙缘镇中从未见识过更广阔天地的老人竟会给他上了这样一课。   心气儿……他的目光扫过周遭的每一个剑派弟子,也许他们不是不知道师门长辈们此时正与域外天魔殊死相搏,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门派失败的可能后果,杜子腾甚至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惶惑与害怕,但是,此时的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无论杜子腾交予的什么任务,他们都在竭尽全力一丝不苟地完成。   杜子腾突然笑了,去TMD的担忧,峰上的形势自有萧辰,至不济他给萧辰兜底,前提是他得把仙缘镇上一切摆平!   他狠狠一拍王家小子:“你大名叫什么?”   王家小子有点受宠若惊又夹着尴尬小声道:“王小二。”   杜子腾大声道:“好!横霄剑派外门弟子王小二,有没有信心随我扫平外面那些破烂玩意儿?”他伸手一指,竟是将外面那些邪魔悉数圈在臂间。   王小二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   杜子腾犀利的目光却是看着他:“大声回答我,有信心么?”   王小二随即大声道:“我可是横霄剑派弟子,当然有!”   杜子腾哈哈大笑,然后他一看周遭无数剑派弟子还有那些刚刚血战归来的外派修士:“你们呢?你们有吗?”   在此刻,杜子腾那笑容间的豪情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感染力,方才王小二转述家中老人的话不期间在每个剑派弟子心中回响:“有,当然有!我们可是横霄剑派的弟子!”   那些外派修士却只是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一幕,杜子腾目光一扫他们,便对沈仁道:“出去扫荡了三轮的今夜便让他们好好休息吧,你负责盯着。”   然后他对靳宝道:“阵中无聊吧?”   靳宝灰色的眼珠定定地转过来,显然这是个根本不用他开口回答的问题。   杜子腾嘿然一笑:“让我们来点不无聊的!各位同门,走着!记得把那些妖魔的头颅攒起来,有惊喜!”   “好!!!”已经知道了杜子腾要做什么,无数年轻的应和声响彻云霄,杜子腾在大笑中符箓连弹,那大阵之外形成的口袋竟是蓦然间狠狠一扩,他们这帮横霄剑派的修士竟是悉数出了阵。   那阵内的外派修士皆是目瞪口呆,这横霄剑派的人莫不是疯了不成?明明可以继续压榨他们去杀敌,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而且那口袋一扩,涌进来的妖魔简直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这些横霄剑派的弟子明明修为也不甚高,难道这些人是为求一死?   靳宝掌中长剑兴奋得嗡嗡不休,杜子腾却是一拍他肩膀:“你领剑阵,众位师弟并无太多杀敌经验,不要只顾自己。”   靳宝一点头,已是明白杜子腾的意思,长剑一啸间,已是划出一道长长弧度,将这第一波涌过来的妖魔抵御在外。   杜子腾手中符箓连弹,大声喝道:“大家按符走位!结阵!!!”   这些外门弟子入门时间长短不一,彼此间要配合起来本来十分艰难,但有靳宝这一击为缓冲,又有杜子腾符箓从旁引导,竟也立稳了步伐,按着门派所授剑法比划起来。   王小二心中即兴奋又忐忑,他没有太多的对敌经验,这些妖魔在阵中看来是一回事,如今鼻端嗅到这腥臭之味看到那些血盆大口又是另一回事,这般紧张之下,本不甚熟练的剑招竟有些颤抖走形,本来刺向眼前妖魔眼珠的一招一偏,竟是刺了个空,他心中只道不好!   下一秒,那怪物根本没给王小二反应的时间,血盆大口已是近在咫尺,王小二此时已经恐惧得忘记去反应,便在此时,一道光幕在他眼前倏然展开:“别发愣,把握机会!”   王小二一怔,看到眼前狠狠撞在光幕上头破血流吃痛尖叫的妖魔立时反应过来,这一刹那,练剑坪上几百个日日夜夜流下的汗水在心中闪现,他福至心灵一般,手中剑招行云流水一般狠狠从妖魔尖叫的口中洞穿而过,在飞溅的血珠中,看着那委顿下去的庞大身躯,徒然大张的血盆大口,王小二忍不住紧了紧手中长剑,不知不觉间,手心里居然满是汗水,差点有些捏不住长剑。   身旁弟子却是替他拦下了扑过来的第二只怪物:“小二!别走神!”   经此一遭,王小二一凛:“是!”   杀戒一开,他心中再无顾忌,没忘记杜子腾的叮嘱,利索地一剑将那死去的怪物斩首,头颅收入储物袋中便继续投入战斗,那些原本只是练剑坪的流云间拉开的架子悉数在这一刻化作了令妖魔胆寒的锋锐光芒。   此时此刻,杜子腾虽是手握小木棍身在杀戮之中,人却是似在万丈高空俯视一切,这厮杀中的一切细节皆了然于胸,手中符箓在这杀戮之初密集如暴雨一般倾泻而出,救下了不知多少弟子的性命,而渐渐地,他心中也颇为欣慰,这些弟子不愧是横霄剑派精心挑选培养的,进境神速,他手中的符箓只是偶尔弹出,救一救急。   然后,杜子腾的目光放到了战阵边上的几小团战争中,那几块地方,是那些外派修士战斗之地,这口袋一放开,他们的处境便有些不利,横霄剑派结的剑阵互为援助,弟子彼此之间照应颇多,本就朝夕相处,渐渐就磨砺出不少默契,可这些外派修士间却是三三两两结成小团,在这等阵仗面前简直完全不够看。   杜子腾摇了摇头,朝靳宝传了一道讯息,便只见这剑阵的剑锋一个调转,竟是朝着那几个小团而去,不过瞬息间,那些本在苦苦支撑的外派修士便觉得压力一松,一看横霄剑派这些弟子阵法严谨,宰起妖魔来实在是太利索了,他们精神一振,手中法宝更是虎虎生威。   这黄昏一战直令无数身在阵中的外派修士看得目不转睛傻在原地,他们是杀过妖魔的,可是,却没有这么杀过妖魔。   那无数长剑森然进退,直有万剑如一之势,其间还夹杂着一些他们眼熟的法宝灵光,不时还有一道道妙到巅毫的符光穿梭其中,这大阵之外不再是一个大开的口袋,而是一座绞肉机,妖魔无头的身躯竟是堆积如山,渐渐将那宽阔的口袋填上,待得天色黑尽之时,大阵的光幕明明没有移动,可却是生生地用这些妖魔之躯堆出一座阻拦的高大堤坝。   看到这血腥无比的堤坝渐渐合拢,还有无数怪物在堤坝之外攀爬尖嚎,杜子腾看着渐渐打扫干净的口袋,看着因为敌人太少又回到他身边的靳宝道:“过瘾否?”   靳宝灰色的眼珠中却是很勉强。   杜子腾摇头失笑,这TMD萧辰身边都是些什么奇葩。   他不再理会靳宝那蠢蠢欲动的杀意,看到那用妖魔身躯封上的口袋,还有这口袋中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一切,杜子腾朗声道:“好了,今天这第一次热身便到此为止。”   此时,慢慢放下手中长剑的外门弟子还有些晕眩,方才杀得太过起性,他们竟是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这就结束了?   杜子腾手中符箓闪动,所有人再次回到阵中,而那妖魔身躯筑成的大坝上蓦然间燃起熊熊符火,刚刚落下的夜色中,看着那轰轰烈烈、甚至将头顶血色天幕都映得明亮一片的大火,方才参与那一战的修士们,不论横霄剑派的还是外面的,此时看着那烈火似最热烈的欢歌,突然之间,他们反应过来,这……这全是他们杀掉的妖魔!   不远处,东西两边,耿丽和闻人凌早收到杜子腾的传讯,结束了战斗。   其实,在杜子腾这边布下口袋大阵时,妖魔便主要是朝此处集结,东西二处的压力大大降低,伤亡有限,而此时战斗结束时,亦是杜子腾远远用大阵配合,一切顺遂。   只是,他们这些人远远看到南边的火光,竟是不约而同地急急汇合到此——显然是怕杜子腾这边遇到什么困难却没提及。而看到那些燃烧的妖魔身躯,纵是同样战斗过的两边修士们亦是惊得呆住了。   不知杜子腾扔下的符火到底是什么品种,竟是越燃越烈,映得整个仙缘镇一片明亮,像是一轮旭日要从此处升起一般,竟是惊动了仙缘镇中不少镇民、滞留此处的低阶修士冒着危险亲自前来查探,然而,当他们看清楚那火中燃烧的东西时,竟是全部呆在原地。   镇长忍不住道:“杜小兄弟……这全是你们……”   杜子腾一挑眉:“对,是我们,”他伸手一圈将这些不论是不是同门、参与了这黄昏一战灰头土脸的修士们,还有耿丽、闻人凌所率的队伍一道圈住:“是我们一起杀的。”   这一瞬间,所有人看着他们的目光让这些修士一生也难以忘怀:那是对于英雄的仰视与尊敬。那是发自内心的、对于护卫者的崇拜。   安静的晚风中只听到大火燃烧的毕剥之声,不时还夹杂着火墙那边不甘心的妖魔在恐惧地嘶嚎却又不敢靠近,这是第一次,不是修士们畏惧那些怪物,而是那些怪物在畏惧他们。   不约而同地,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所有斩杀过妖魔的修士们互相拥抱,虽然只是第一场胜利,但大家相信,外面那些怪物终是会被清理干净的,这第一场,是由他们亲自动手,一只只斩杀妖魔赢下来的胜利!   在欢呼中,无分横霄剑派与外派修士,无论参战与否,亦无论到底是在哪条战线上参的战,尽皆被这气氛感染,这镇上竟是第一次一扫妖魔包围的阴霾,一派喜气洋洋的场面。   杜子腾只是抱臂而笑,沈仁却是突然道:“你精心准备这一战就是为这个?”   杜子腾沉吟了半晌道:“不全是。”   沈仁默然,以他们三个内门弟子、横霄剑派这些巡镇弟子、仙缘镇上的镇民,如果要清理干净这些妖魔,确实很费事,而且如果没有杜子腾这般操纵守镇大阵配合地形,死伤定然惨重。   可现在,杜子腾非但调动了大阵,还将这些外派修士悉数吸纳到这抵御妖魔的队伍中来,确实是出手不凡。   便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兴奋的呐喊,杜子腾看去,居然是那刚刚享用完“斩妖除魔”甲套餐的何世明。   此时他兴奋得跃动着,嘴里还不时说着什么,不待杜子腾听清,何世明突然间就已经被许多外派修士团团包围,然后下一瞬间,这许多外派修士竟是全部调头直朝杜子腾而来。   沈仁忍不住看了失笑的杜子腾一眼,这家伙又在搞什么?   却见杜子腾远远便道:“大家不必激动,套餐有的是,换老规矩,可以兑换,一百个妖魔首级换一个甲大餐,童叟无欺。”   这一刹那,先前那欢乐气氛已经自这帮外派修士中抽离,他们悉数垂下头来,有些沮丧,一百个……简直是在讹诈!   要知道,今天他们中很多虽然也参加了黄昏一战,杀不少妖魔,可主力是横霄剑派那些变态剑修啊,长剑起落间一个头颅就被卷走了……他们中斩获最多的数了数储物袋中的情形,才五十三个,足足差了四十七个!   妈的,凭什么那何世明就那般运气,居然就能赊到一个甲套餐突破了境界!   没错,刚刚何世明那般兴奋就是因为他突破了久未有动静的瓶颈,到了筑基之后,他也收集了不少顶尖灵物,然而见效甚微,他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场迫不得已的斩杀妖魔之战,还有自己一时的识时务之举,竟能让自己在补充灵力之后突破瓶颈!   其实这些做买卖的修士实在是甚少斗法,这一番大战之后能在灵气充沛之地修行,虽不一定人人都能似何世明这般好运,却必然是于修行有益,谁能不对那甲套餐心生向往?   咳,虽然这些都是些商人,可本质上来说,还是修士,只要是修士谁对自己的修为没点企图心呢?   或者说,这帮家伙中,绝大多数都是在修为瓶颈多年之后才自暴自弃地干起了行商买卖,赚点灵石买灵物再来堆修为,此时他们中有个卡了那么多年的家伙居然第一个突破了瓶颈,而且,这家伙不过也和他们一样斩杀妖魔而已,大家一样出了力流了汗的,偏偏只有他晋级,谁甘心啊?   打听清楚了原委,刚刚和这些外派修士熟悉起来的外门弟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有些弟子提高了声音道:“老彭,你就别挣扎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随我继续杀妖魔,自然可以凑够一个套餐!”   那叫老彭的外派修士极不甘心地吼了一句:“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别瞎掺和!”   那先前出言嘲讽老彭的弟子却是嘻嘻哈哈,全然不为老彭这恼羞成怒之下的恶言相向而生气。   老彭看到这年轻的小子,心中忍不住嘀咕,要不是自己身旁这小子杀得太厉害抢走那么多首级,他用得着这么苦恼么,这小子还笑,知不知道对于他们这些老家伙而言突破境界的机会有多难得!   等等!   老彭眼中蓦然一亮,看向那还在与人说笑的小子,他没有足够的首级,这小子肯定有哇!   然而,不等老彭动脑筋想着怎么把首级从那小子弄来,杜子腾的声音已然响起:“好了,各位同门请将首级交到你们沈师兄处进行统计,稍后会根据你们的情况发放惊喜。”   然后,杜子腾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过大受打击的老彭:“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这首级兑换之举,意在鼓舞各位斩杀妖魔,阵外情形大家皆心中有数,如果有人偷偷交易首级……我自然不会每次都发现,只是为了些许眼前小利,置大局于不顾,这等人,在这大阵中,永远不被欢迎!”   众人心中一凛,在这周遭邪魔的包围下这几乎等同于最严酷的惩罚了。   随后,杜子腾的口气一转:“不过,有些奖励比较诱人,各位的情形各不相同,若真有急需又凑不够首级者,也不是不可以协商嘛。”   不等这些老狐狸咂么出杜子腾这含糊话语中的意思,杜子腾将一小支人马留下来巡逻,其他人员自然解散去休息,想必经过这黄昏一战的血洗,那些妖魔大举来犯的可能性必是要低上许多,再说,一场大战,众人皆是疲累不堪,修士也是人哪。   夜风中,不同战线相互熟识的同门师兄弟间一边返回临时休息的驻地,一边还在交换着战争心得:   “参加这等大战果然收益颇多,师兄你说得对,还是要多历练,我觉得日后哪怕是单独遇到这些妖魔我也不会太惊慌了。”   “是啊,在练剑坪上练习终究是纸上谈兵,我觉得剑阵内的配合也很重要,比如师弟你比较喜欢用那一招‘云鸣川涧’,可是那只妖魔扑来的时候,可能直接用‘起云剑式’更直接些。”   “是吗,唔,细细想来,师兄提点得极是……那如果是另一种情形……”   “我觉得杜师兄的配合也很厉害的,如果不是那道符箓,只怕我就见不着周师兄你了……”   “闻人师兄的剑招好厉害,就是大开大阖,我们配合不了QAQ”   “耿师姐其实人挺好,她虽然不太耐烦,但是也来来回回救了我好几次急……”   “那个大阵明天还会开吧,今天我斩了八十个首级,明天一定要多斩些。”   “话又说回来,杜师兄说的惊喜是什么?”   ……   而此时,一众横霄剑派弟子休息的场地外,一个巨大的聚灵阵已经布置妥当,这是杜子腾早早跟镇长吩咐好的,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杜子腾:“镇中灵石还能够支撑吧?”   镇长低声道:“还好先前杜小兄弟你在仙缘镇上那一番大手笔,一批商铺的赁钱还未及上缴门派,支撑数月总不是问题。”   数月……杜子腾有些头痛,这仙缘镇上,守镇大阵启用起来每天就要要吞噬不少灵石,而这些在前线打拼的修士,他们所需的灵气自然绝不可省,而归根到底,这些都是需要灵石的。   此时,在临时驻地外的杜子腾与镇长却同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先抵达的剑派弟子发现这等惊喜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来,能在灵气贫瘠的仙缘镇上享受到与云横峰上不相上下的灵气浓度,直接让许多剑修弟子欢喜地大叫着在聚灵阵中打起滚来。   听到里面的雀跃之声,杜子腾忍不住笑了起来,去TMD量入为出,再怎么勒紧裤腰带也不能少了这些弟子的,他还是在开源上多动动脑筋吧,想到开源……嘿,杜子腾脸上露出一种奸诈得让镇长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的笑容来,他布下的局就看今晚的斩获吧。   而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此时也偷偷摸到杜子腾的住处,咳,自然不可能是来偷袭的,如今这仙缘镇上,谁不知道杜子腾的住处三大内门弟子镇守,安全系数爆表,谁吃饱了撑的才会来自找铁板踢。   这几个黑影显然对彼此的行踪并不知晓,咋一碰面,却又不约而同大怒,显是对彼此的来意心知肚明,竟是乒乒乓乓动起手来。   杜子腾揉了揉眉心,难道是今天那一场大战的后遗症,明明这些家伙以前是喜欢玩阴的吧,怎么现在改玩真刀真枪了,不过,小爷的时间宝贵得紧,可没什么功夫听他们在那里乱折腾:   “好了诸位,别玩耍了,直接进屋谈吧。”   这几个黑影悻悻地停了手,然后就是互相拆台,首当其冲的自然既得了利益又还想占更多便宜的人:   “妈的,何世明你今天明明已经突破境界了还来凑什么热闹!”   “就是!那符箓和那聚灵阵你都已经享用了,还来和我们什么也没有的争什么!”   “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等会儿一定要让杜道友将你驱逐在外!”   “哼,你们来得,我来不得?陆朋,贺江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打得什么心思!告诉你们,我何世明要什么东西定会正大光明地争取,绝不像你们几个打那些上不台面的小算盘!”   “呸!你别血口喷人……”   “明明就是你最贪得无厌……”   “贺江楠?靠,今天老子问你要不要一起来,你不是还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么?怎地,你现在又看得起杜道友了?”   “你别张着嘴乱喷……”   几人吵嚷间竟是将彼此的底牌给掀了个一干二净,杜子腾坐在桌前等着这几位,眉宇间却是一片安宁,全然不以为意。   待这几人自觉无趣,讪讪地安静下来时。   杜子腾放下酒杯:“坐。”   这几人坐下来发现,自己这几人身前的酒杯竟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显然对他们几人的到来,杜子腾早有准备。   而杜子腾也不打算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诸位为何而来,坦白地说,仙缘镇情形不能说糟糕,但要维持下去,不容易,所以,诸位想要的东西,皆有标价。”   这几人俱是一怔,从杜子腾先前借势强压他们去斩杀妖魔时,他们这些常常同各式修士打交道的、修士中的人精便是明明白白地判断了出来:这小子不好惹,更不好缠。   按照商场的规矩,底牌自是要捂得严严实实,别人越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便越不好出招,这讨价还价才会占到更多的便宜,但杜子腾却是自己把底牌明明白白地掀了出来,这种错误分明是那初出茅庐的肥羊才会犯,简直与他们先前的判断南辕北辙。   然而,杜子腾浅浅给这几人斟了一壶酒,目光扫过这几人时,心下了然,镇长所提到的八个最有实力的商会当家人,自己眼前便来了五个,至于没来的三个,打得什么主意,杜子腾以一个奸商中的奸商眼光来判断,他们要玩的都是自己玩剩下的,最后定会玩脱,根本不值一提,眼前能来的五个必也是这八人中眼光较为长远之辈。   杜子腾这从容斟酒的动作落到这几人眼中,登时有些东西便明了起来:这杜子腾身后可是有横霄剑派的,哪怕只是眼前,横霄剑派也派了三名内门真传紧随在侧,这等实力下,就算他把底牌掀了出来,他们又岂能奈他何?   这几人相视苦笑。   杜子腾却不甚在意,只从容道:“既然今日诸位能来,有些话我也不妨说得更透彻些,修真界怕是会发生一些变化,不在眼前,也会在未来。”   何世明这几人俱是缓缓点头,严格讲来,他们这些商会中人都是散修,没有什么门派背景,可事实上,能将商会做大做强,怎么可能不结交一些门派?没有势力撑腰,若不能长袖善舞,只怕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下了,如何能在仙缘镇这修真界一等一的商圈中立足?   因此,这几人论头脑精明消息灵通,还有见识判断,并不落后于那些门派弟子太多。   杜子腾这句话,也是他们今晚会夤夜造访的原因之一,杜子腾目前展示的两样东西,俱是这种形势下极其抢手的货物。   聚灵符还好,修真界先前早暗有流传,但这兵荒马乱他们封闭于仙缘镇上哪里去交易?他们现在突破境界又是急需,还不如与杜子腾这画符人交易来得快。   而另一样东西,那被杜子腾随口命名为“护身符”的符箓,却是让这几人一见之下大为震动,尤其是何世明,今日若不是那一张他求来的符箓,只怕他早已成为妖魔口中的血食之一,哪里可能坐在此处?若论对于这张符箓的需求,他最是迫切。在他看来,多一张这种符箓,更是多了一条性命,谁会嫌自己的命多呢?   何世明是身上再无妖魔首级了,甚至按照杜子腾那八折的价钱算下来,他体验了一次“斩妖除魔”甲套餐,还欠了杜子腾不少首级呢。   而其他四人中,倒是有两人参与了黄昏一战,身上有不少首级,可偏偏不够兑换那甲套餐的,而且按杜子腾之前提的那些兑换规则来看,以后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是要用首级来换的,因此,对于口袋里那些血肉模糊、腥臭不已的玩意儿,他们现在也是着紧得狠,并不敢随意挥霍。   何世明忍不住开口道:“依杜道友之意,无论是那‘斩妖除魔’甲套餐还是那‘护身符’……都可以兑换?”   杜子腾亦不转圈子,肯定地点头道:“当然。”   这几个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怦然心动。   杜子腾接着道:“其实本质上来讲,这仙缘镇上,大家要生存下去,自然要人人出力才行,这守镇大阵每日消耗颇剧,我亦不是那迂腐之人,出阵斩妖除魔是为大阵出了力,肯出灵石支援大阵自然也是出了力,不论形式如何,终是为了大家能在妖魔围攻中生存下来。”   杜子腾这番话十分诚恳,没有半分水分,就连这些舌灿莲花的老狐狸都找不出什么不是来。   确实如此,如果没有这守镇大阵,就算他们最后能席卷诸多财富又有何用?只怕很快就会成为外面那些妖魔口中的美食。   “杜某先前所为也十分简单,这镇上每一个人,不论最后是哪一种出力的角色,至少出阵‘体验’之后都应该知道,战妖魔并不容易,如此出力之时才能不挑三拣四彼此体谅,几位,你们说对不对?”   何世明等几人摇头苦笑,这杜子腾好利的一张口!   原来先前那番铺垫是在此处等着他们。   斩妖除魔如此不易,他们兑换那些物品的灵石最后也是要用在大阵之上,又提及了人人都需要为大阵出力才能活下去……终极意思岂不只有一个:这可是用来救大家命的支应灵石,讨价还价适可而止。   并没有人能确切知道最后这几人的成交价格如何,只是这几人最后离开杜子腾的住处时,皆是一脸的肉痛,口中只嚷嚷道:“以后绝不能再同这小子做买卖!”但那眼神中,分明又是有着说不出的满足之意。   而镇长却是看着这一堆杜子腾交予的灵石长长松了口气:“这样,便又能再支撑数月了。”   杜子腾却是摇头:“怕是不够。”   镇长身旁的简泽忍不住道:“我们能支撑这么久不够吗?”   杜子腾却是一笑:“谁说我们要支撑下去的?”   镇长同简泽俱是愕然。   杜子腾起身负手道:“敢同那域外天魔里应外合,这些妖魔当然应该斩杀干净!”   这森然话语之后,赫然又是一片无尽血腥。   不知为何,明明理智知道,他们这镇上这般情形,外面似乎看不到头的妖魔那么多,怎么可能斩杀干净,杜子腾这番话完全不可能实现。   可眼前,不久前那场燃烧得热烈奔放、将一众妖魔尽皆震慑的大火又再次浮动眼前,竟是由不得这祖孙二人不相信杜子腾这铿锵有力的话语! 第134章 暴力拆解与手榴弹   对于杜子腾一番安排,镇长只是起身道:“杜小兄弟,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这仙缘镇上,但凡能用上的,你尽管说。”   杜子腾拱手道:“镇长,一直蒙您照拂良多,大恩不言谢,杜某铭记在心!”   镇长却连忙避开:“杜小兄弟,你对我们简家恩同再造,若说谢,也当是我们谢你才是!”   二人这一番你来我往,最后竟是忍不住同时失笑罢了,提这些虚的做什么,彼此心中有数就是。   在仙缘镇此番大难面前,杜子腾与简家自然更是同心同德,务必要渡此难关,这些口头上的人情在这等紧密的关系前都如同浮云一般,何必浪费精力。   镇长只与杜子腾将一些事宜交割完毕,便准备告辞,谁知这时,一直默默在旁的简泽却是突然开口道:“祖父,杜兄弟。”   杜子腾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简泽,自妖魔围困以来,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简泽似乎沉默了不少,而且,似乎自方才那黄昏一战之后,神情间亦是有种难言的挣扎,现在看来,简泽眉宇间有种坚毅之色,莫不是已经下了某种决定?   镇长皱眉道:“小泽,何事……?”   杜子腾亦是安静下来仔细倾听。   简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终是下定决心一般道:“祖父,杜兄弟,明日妖魔之战,我想前往。”   镇长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大怒:“你怎地这般不晓事,你这炼气七层的修为……那妖魔何等凶恶难道你未曾亲见?!”   杜子腾却是看着简泽沉毅表情,突然明了了什么。   镇长大发雷霆之后,简泽却是突然跪了下来:“祖父,我知道若不是您这般苦心栽培,以我的资质,定然此生也不可能到这炼气七层之境,我也知道自己这修为多赖灵物浇灌,若是前去战妖魔必然是凶多吉少……”   简泽猛然间抬起头来道:“可是我当真不甘心,难道我就应该在这炼气七层上耗尽自己的寿元?难道我这一生就托庇于您,托庇于杜兄弟吗?”   不知为何,随着简泽这番话,镇长本来勃勃的怒意竟是渐渐消失,最后神情间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怔愣。   然而,想到今日在大阵南线所看到的那一幕,简泽双目中倏然间熠熠生辉:“祖父!今日您也见着了,那位何会长,他在筑基初期的瓶颈上亦是困顿了数十年,在妖魔之战后不过是一个时辰而已,便已突破!我在炼气七层上的时间远不如他那般,而且我的境界更低,突破起来自是更容易……   祖父,妖魔当前,我亦是仙缘镇中人,自也当献一分力,您今日也看到了,那些修士能斩杀妖魔,便是日后回想起来,亦是何等荣耀之事!我若能前去,既可为全镇表率,亦能借机冲击境界,您也曾多次对我提及,修真一途中,三分机缘七分心性,机缘还需心性把握,如今这机会便在面前,若我没有这番勇气前去冲击,岂不白白浪费,您就让我一试吧!”   镇长竟是默然无语,面上竟有种失意落寞,混杂着难以觉察的苦涩:“你爹当年便是这般对我说的,现下,你又是这般……”   简泽双目中既是懊悔,又是期盼,他懊悔自己又勾起祖父这伤心回忆,却又还是忍不住期盼自己可以前往。   杜子腾站在一旁,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修士若想攀登更高境界,或多或少总是伴随着奇险,有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自然就去了,可有人身边有重重羁绊,每次这般决定总要反复权衡思量,便似简泽这般。   可这一刻,杜子腾并不觉得这样的羁绊是坏事,他甚至有些羡慕简泽,这世上有人不为你修为强大,不为你主宰一方,只盼你一世平安喜乐……这是何等幸事。   看到这般情形,杜子腾却是开口道:“镇长,不必太过忧虑,简兄这里我自会令人照应。”   镇长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即苦笑:“我也知拦是拦不住的,他被我强关在仙缘镇上二十余载,怕也是到了极限啦,他呀……骨子里同他爹真是一模一样。”   那口气里,说不出是苦涩更多,还是骄傲更多。   简泽大喜,连连地向镇长磕了几个头,又向杜子腾行了几个大礼。   杜子腾却是神情一肃道:“简兄,若要上前线,我们便需约法三章,若是你做不到,这斩杀妖魔之事,不参与也罢!”   简泽自然点头   如果不是妖魔包围仙缘镇,只怕此生到了寿元结束那一日,他依旧只是简氏灵物铺的掌柜,与那更高远的修真大道无缘,可在简泽看来,不说别人,就是他眼前的杜子腾,不也是历经多少风险之后到了筑基期,修真一途从无平坦,若无艰险何来进境,只是他不忍令祖父担心,妹妹又年幼,才一直压下自己这般心思。   如今机缘已是到了家门口,若是还将自己关在镇上,简泽真担心自己此生再无这般的机会。因此,此时不论杜子腾说什么,他都会应下!   杜子腾只冷静地道:“第一,简兄你虽为镇长之孙,与我亦是至交,可战阵之前无亲疏,在前线,你必须要服从指挥。”   简泽点头:“这是自然。”   “第二,简兄你并非剑修,战力有限,若是力有未逮,或是遭遇任何突发情况,不可逞强,需发动护身符并及时求援。”   简泽有些迟疑:“可其他人并没有如此……”   杜子腾摇头:“简兄,你今日所见那些筑基修士他们所为是斩杀妖魔,你却是历练,你看那些炼气期的剑修我亦是让他们结阵而行,不令他们落单,原因便在于此,我令他们参战,不是为了斩杀多少妖魔,而是历练为主。”   杜子腾只凝视简泽眼睛:“简兄,你需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只为更加艰难,若是炼气修士早早丢掉性命,这仙缘镇上就是再多一倍的修士我们亦绝不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保全自己便是在为镇上保存实力。唯有活下来,才可谈将来。”   简泽动容道:“是,我记下了。”   杜子腾与镇长交换一个眼神,两人经历比之简泽不可同日而语,自是明白,杜子腾这番话有实情亦有私心,无非是不希望简泽有什么意外,镇长更是清楚,杜子腾一力担保简泽去往前线,亦是担了天大的干系。   简泽有个好歹,杜子腾都得负上责任,若是为轻松不得罪简家,杜子腾方才只需保持沉默即可,他肯出头,自然是想成全简泽那一番执念,而他现在又这般费尽心思地同简泽约法三章,也只是为了保证简泽的安全……这般良苦用心,镇长自是心领。   这般商定之后,夜色已深,镇长与简泽自不会再多打扰,立即告辞。   送走镇长二人,杜子腾独自站在回廊中,闻人凌几人的斗室之内别无动静,不知是安歇了还是在修炼,杜子腾也不打算去干涉。这几人下山来主要是为萧辰之令,护他安全,以修士之能,这般近的距离亦与凡间那等随身侍卫无甚差别,可随时呼应,杜子腾无事自不会轻扰。   此时,夜深人静,真正的万籁俱寂,前几夜总有的妖魔低吼之声,不知是不是为着今日被清缴得太过厉害之故,亦是平息下来。   杜子腾独坐在灯下,将那些纷扰之事撇到一旁,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想到了峰上的萧辰,明明自那剑问之堑分开后不过短短时日,甚至中途还有不少传讯往来,可是却觉得这时日这般漫长。   杜子腾轻叹了一口气,短短时日内,横霄剑派天翻地覆,原本他与萧辰只是为着万一而想掌控一下局势,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这以防万一的后手却是托住了横霄剑派坠入深渊之势。   否则,如果萧辰没在云横峰上支撑局面,如果杜子腾没有在仙缘镇上控制局势,现在,那些妖魔怕是已经沿着仰峰坪直冲到了云横峰上,那必然会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混战,不知有多少同门要丧生在这怪物之海下。   那时不过是因着掌门之事,自己觉得想要为门派分担些什么,现在想来,却真是悬而又悬。   这些时日里,虽然杜子腾在外人看来胸有成竹,但从研究守镇大阵到黄昏那一战,谁人可知他内心的焦虑惶恐,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只是关系到仙缘镇上每一个人的安危,更是关系到横霄剑派的存亡兴衰,如何能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偏偏身在高位,这份惶恐还要深深隐藏,那种疲倦与压力在这刻意隐藏下只会加倍,此时,与他心境相似的,恐怕也只有在云横峰上独自支撑的萧辰了。   可自那“云横仙阵”启动之后,一应传讯皆不再可行,杜子腾只是日日看着峰上的形势,无法插手,亦无法干涉。   随即,杜子腾又失笑,自己何必做此儿女情长之态,在这等局面下,还能有人撑着一头,自己只需顾好这一头,知道自己并非一人在独自战斗已是天大的幸事。   既然是并肩战斗,自己自然应当托付全部信任,云横峰上一切交给萧辰就好,倒是自己这仙缘镇上,还应处置得更加妥当才好。   不知不觉间,杜子腾竟是摸出了小木棍,蘸着杯中残余的禾禾酒在桌面上比划起来。   这仙缘镇上的局势看似只是要料理那些妖魔,其实不然,这些血奴绝无可能自发前来,它们神智不清又是这般浩浩荡荡蜂拥而至,若无驱使绝无可能。   所以,这仙缘镇上一战,与其说是与这些血奴之间的战争,倒不如说是与这些血奴身后的那并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对决。   如果不能思量清楚对方的目的,了解对方的布局,接下来的应对并不会轻松,杜子腾没有忘记,血奴的炼制可是有很多重的,现在一重二重的他们可以轻松应对,若是更高级别的呢?   当务之急,是需思量对方目的为何,接下来会如何做,才能真正做到有的放矢,那些看起来宏大残酷的战争,有时候可能只是几人间心智计谋的对决便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   当日,这些怪物到来的时机何等之巧,恰恰是掌门离开、众位大长老尚未归位之时,如果没有杜子腾横插一脚,不难想像那局面,仙缘镇必是尸山血海。   仙缘镇只是一个小镇,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它最特殊的一点是在于,进入横霄剑派唯一的通道便在此处。   因此,头顶域外天魔入侵之战加快,掌门投入战斗,紧接着仙缘镇外妖魔围困,从时机上来看,二者之间必有关联。   域外天魔和血奴的关系……杜子腾眉宇一皱,那神塔之内,天魔一缕魂魄便是寄存在血戮老祖身上才得以入内,萧辰也曾提过,血戮门的崛起只在短短数百年间,十分突兀,许多功法亦非修真界曾见,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也许这缕魔魂进入修真界初始便是借助血戮老祖的力量在发展,血戮门……也许就是它培植的势力?   如此一来,二者所出同源,一切都能解释得通,那么二者的举动间必也有相应的关联。   头顶域外天魔的目的很好思量,不过是为了进入修真界,那么这些血奴入侵云横峰的目的呢?   一是为了让域外天魔更好地入侵,里应外合听起来也有道理,可杜子腾却皱眉,根据他之前的观察来看,配合掌门他们反击域外天魔是萧辰到位之后的事,先前就算是天魔也不可能知道云横峰上会存在干扰他们入侵的力量。   依先前的局面,如果这些天魔足够强大,蛮力击穿掌门那道防线便可大摇大摆进入修真界,何必画蛇添足派血奴来云横峰?因此,这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并不合理。   二是这些血奴有其他的目的。必须进入云横峰才能达成的目的。   明明第一个解释看起来更有道理,杜子腾却理性地判断,第二个解释恐怕更接近真实,即使他不知道血奴进入云横峰所为何事,但是,只要知道它们的目的便已经足够。   而且现在,恐怕血奴们进入云横峰又多了一个目的,便是第一个看起来不合理的解释,因为萧辰的存在才有了“云横仙阵”的启动,让这个原本不合理的解释成为血奴们行动的又一动机。   如今天魔所遇阻力更多一重,血奴若能攻入云横峰,自然萧辰的“云横仙阵”亦难以为继,啧,自己还真是任务艰巨。   搞明白了对方的目的,杜子腾手中小木棍又开始画将起来,如果自己是仙缘镇外那一双在暗中主宰局面的眼睛,面对这启用了守镇大阵、又隐隐开始反击的小镇,想进入其中借道入云横峰,又该如何做呢?   在杜子腾凝神思索的当口,小木棍头顶的那片翠叶不时偷偷弹动,趁杜子腾不注意,悄悄从杯中多吸一点点禾禾酒,渐渐地,那新发的翠叶上竟是染了一层红晕,小木棍突然“嗝~”了一声。   杜子腾惊醒过来,低头一看,不由好气又好笑,那一壶的禾禾酒竟是已了底,手中小木棍软趴趴的,再无那等笔随意走的灵动,同凡间一根真正的木棍也没什么差别,显是已经醉了。   杜子腾:……   对于自己这奇葩的本命法器,他已经无力吐槽,只是看着自己方才无意间勾勒出来的东西,对方整个局势中的所思所想也已经在心中成形。   桌面上,将干未干的禾禾酒赫然勾勒出了仙缘镇周边地形,还有昨日几场大战前后那些怪物的分布情况,似乎在杜子腾打开三个缺口应战时,那些怪物也相应地密密集中到了这三个区域。   显然,对方是在试图从这三个点进行突破,但对方没有想到,这三个区域的口袋形状让它的兵力优势无法发挥,变成了一场仙缘镇单方面围剿血奴之战。   在神识一扫,清点了怪物首级数之后,杜子腾亦是轻易推算出了战损比,这等比例……几乎可以说得上完胜。   对方下一步的举动,杜子腾几乎已经完全可以推测得到。   于是,杜子腾不动声色间便已经决定:那护身符还是按照一个妖魔首级一张符的价格进行兑换。   并且,他飞速地摸出了几张传讯符传了出去,于是,那何世明几人深夜中便收到一个模糊的消息:那个护身符要涨价,看在大家交情不错的份儿上,你们自己知道就好blabla……   这个消息让几个本来已经投入聚灵阵中的会长愣是不得不浪费了那花了高价搞来的按时计费的大阵,开始折腾起来。   而兴奋得辗转难眠的简泽亦是收到杜子腾的讯息:暂缓入阵,等消息。   这个传讯让简泽心中困惑且失落,明明杜子腾答应得好好的,为何又突然要他暂缓入阵?   而做完这些事,杜子腾才从那储物袋中摸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腥臭首级,既然要解决对方,自然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混账的小木棍此时安安静静地当一支符笔用是没什么问题,但别指望发挥什么高级功能了,杜子腾也不指望。   他只默默回想,自己与这血奴打交道中所收集到的一切信息。   然后时间突然就定格在了那个凡间小镇上。   那个元国上,血戮门已经渗透到了宫廷之中,居然可以利用皇室命令向全国强征青壮用作血奴的炼制,那些炼制失败的产物被打造成铁甲卫,竟是成了元国压治百姓的重要武力。   那铁甲卫是最最失败的血奴,现在观察下来,血奴最厉害之处大抵在于牙利皮厚悍不畏死,越是高阶的血奴防御与攻击都越是厉害,杜子腾想到那个曾经追杀他与萧辰的怪物,想到那怪物目中喷出的恐怖红光,也许等级越高怪物还能有种种异能。   解析一件事情的顺序却要反过来,却是低级的便越是更容易让你理解事情的本质。   那些铁甲卫,说是炼制失败绝不为过,虽然依旧牙齿锋利悍不畏死,但那防御力几近于无,与凡人无异,萧辰手持凡兵都能横扫,后来那些民间兵士亦可以对抗。   可以想像,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血戮门派驻到元国的弟子才会想到用铁甲将之包装起来,不只是为掩人耳目,更是为了增加防御力。   当日,在那里,杜子腾便已经研究过如何干扰凡人对于铁甲卫的控制,如果……现在这些血奴的控制机制与当日那些铁甲卫一致,那就再好不过。   杜子腾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认认真真地端详着眼前这狰狞可怖的血奴头颅,浑然不觉得这场景落在别人眼里……他看起来会有多变态。   杜子腾浑然不觉,当日那些铁甲卫后颈有一种控制的符文样记号,这些血奴应该也有。   然而,没有。   杜子腾不信邪,也许只是这一个呢,他又翻出了第二个,没有,第三个,还是没有。   一连十多个首级似一排血肉模糊的球在他面前摆了一排时,杜子腾终于承认,妈的,小爷聪明了一世,也有失手的时候。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杜子腾认认真真地将一个个头颅再次仔细查探,难道他的直觉出错了?这些血奴驱使的核心并不在头颅,而是在躯干上?   不,不对,也许那控制的原理不一样,但识海便是在头颅中,若要驱使这些血奴,不可能越过头颅,就算有其他的机理,在头颅中也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然后,杜子腾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记号,但当他将那头颅放到眼前时,里里外外,依旧是血肉模糊,完全没有发现那个记号在哪儿。   怔了半晌之后,杜子腾才哑然失笑,他可真是这半夜思量都发傻了,筑基修士除了双目,还有神识可用啊!   于是,下一瞬间,那具头颅的后颅骨内侧上赫然有一个标记。   这个标记绝然不同于修真界任何已知的符文,透着种诡异的阴森之意。   杜子腾试图在符纸上临摹,每一次却都因着一股莫名寒意冻结而失败,最后一次,甚至那符纸上都凝结一层薄霜,彻底报废。   这种诡异的情形杜子腾不是第一次遇到,在神塔临摹那神文之时,此类情形就已经发生过,现在再次重现,杜子腾便知道,他或许遇到的又是另一类符文,能量、结构、材料三者中有一样不对,都无法重现,而现在他对这种符文所知的太少,恐怕是难以真正临摹了。   不过……做不到临摹,不意味着没办法研究啊!   杜子腾嘿嘿一笑,在满屋子恐怖妖魔头颅的包围下,十分诡异,简直比这些妖魔头颅看起来还要可怕。   符文本质上,其实就是外界输入,它给一个输出的东西。   既然没办法从本源结构上来完整推溯反应机制,还有种暴力研究法,就是给它各种各样的输入,看看它会输出什么,然后再来旁推破解嘛。   杜子腾猥琐地想到,这就像美人在前,既然不能追求到手郎情妾意,世界上还有种手段叫迷X嘛~   于是下一秒,本来好好在打坐的闻人凌猛然间心中升起警兆,这警兆之烈竟是让他一跃而起,直奔杜子腾的房间!   要知道,他可是在一众内门真传中号称有野兽般的直觉,每次从未错过!   那警兆的源头赫然正是杜子腾的住处!   闻人凌的身形之速亦令他旁边房间的沈仁、靳宝二人猛然睁开双眼,齐齐飞出,三人身形电闪间来到杜子腾屋外。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轰然巨响中,门窗墙壁悉数飞起,闻人凌只来得及接住杜子腾旋转翻滚的身影,就这结果,还是杜子腾作(zuo,一声)得太多见机神速给自己贴了十八道护身符的下场。   而杜子腾原先的住所,自然已经是夷为平地,甚至其中还夹杂着满地冰霜,似是什么诡异的奇寒之物突然间爆裂而致,片刻间,沈仁、靳宝二人已是将整个仙缘镇来来回回逡巡了一遍,但令他们觉得诡异的是,除了那些被巨响惊醒的不明真相的群众,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而闻人凌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更是迷惘,这场面怎么越看越像是……从里边炸开的?但他没看到外物啊。   三人六只眼睛看向某人时,头破血流衣衫褴褛的某人打了个哈哈:“啊哈哈,今天的朝阳真美啊!”   六只眼睛眨也没眨,更别提愚蠢地转移到某人试图让他们转移到的地方去了,杜子腾无奈的摸了摸鼻子:“那个……实验事故……正常,正常。”   闻人凌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没有外敌入侵?”   杜子腾尴尬地点了点头,闻人凌“哦”了一声,便开始苦苦思索,能在十八道护身符之后还把自己炸得头破血流,大师兄到底是个什么眼光?   沈仁默默地对靳宝说:“从明日,不,从此刻开始,你还是片刻不要离开吧。”   靳宝沉重地点了点头,大师兄给了这个保姆任务真不好干,不仅要提防别人把他弄死,还要小心他自己把自己玩死,心好累。   杜子腾却是愤愤地道:“怪我咯?!谁TMD想得到只是用神识去试探一下会就来个冰爆?一个低级破符文还做了防暴力拆解机制会自己爆炸,我找谁说理儿去?”   说着说着,杜子腾自己也有点怏怏地,没办法临摹,一输入就自爆,这TMD没法儿玩了!   明明知道对方的核心就在其中,弱点也一定在其中,却没办法破解,简直是要逼死好奇宝宝啊。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几人所住的地方远离聚集居住处,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人员伤亡。   然而,当杜子腾愤恨地目光扫过那些惊醒赶来看热闹、又打听到了真相的人群时:   “啊,实验事故?”   “你不知道吗?好像在峰上时,杜师兄就是这样,经常画新符出问题……”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是什么符箓,爆炸这般猛烈,居然不见火光却是满地冰霜……”   在这讨论中,杜子腾脑中的灯泡“叮”地一下点亮,然后他嘿嘿傻笑了起来:“妈的,以为不让小爷破解,小爷就没辙儿了吗?你们太、天、真!小爷我果然英俊聪慧,咩哈哈哈哈……”   这奔放的笑声过后,当场只余下孤伶伶的爆炸现场,围观者已经全部被杜子腾神经质的狂笑吓得跑了个一干二净。   杜子腾:……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然后,第一道晨光便在这小小起床闹剧之后穿过整个小镇,再次映照出头顶那片好像要永恒延续下去的血色暗空。   按照杜子腾的安排,这一天,东西南三线继续会打开口袋阵,按照昨天规划的一般继续进行斩妖除魔的活动,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要求兑换护身符的外派修士……特、别、多!!!   开始明明只是有几个鬼鬼祟祟找到沈仁处进行兑换,但不知怎地,好像风声走露,最后沈仁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若非是垂头丧气的简泽及时赶到帮忙,只怕沈仁最后会直接祭出飞剑将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吵嚷都扫荡干净。   而横霄剑派的弟子们也在一睁眼就看到了笑眯眯的杜师兄,宣布他们的惊喜除了这一宿聚灵阵外还有各种贴心小玩意儿,杜子腾给他们每个人的储物袋中都装好了之后还眨了眨眼:“记得,一定要乖、乖、的、按照说明书使用哦!”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弟子看到那眨眼之后的诡异微笑都打了个寒战,不约而同地记下了那诡异的“说明书”内容。   大抵是因为前一日那一战的士气鼓舞,今天一早上,战斗成果就十分喜人,闻人凌、耿丽与沈仁三人甚至都没有亲自下场,就看到这一帮弟子跟麦田里丰收的农夫一般,一茬儿接一茬儿地割着首级。   简泽在一边看得十分羡慕嫉妒,不明白杜子腾为何变卦,若是自己在场下,只怕也同这些修士一样收割着妖魔首级了吧?   然而,他的想法不过在脑海中闪过了一瞬,突然间,竟是大变骤起!   王小二此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斩魔高手了,这些怪物一举一动的反应此时他已经了然于胸,甚至已经总结出了如何应用门派招式给予应对的套路,今日顺风顺水地只在一早上便斩获了二十来个首级,直让他觉得一切便会这么下去。   直到他突然发觉有些不太对,他手中剑招一滞,他好像和这个妖魔过了十来招了……按着经验,对方应该已经倒下了,这一滞的空当间,他竟然看到这妖魔露齿一笑,狰狞无比。   王小二一愣,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些怪物有表情?   下一秒,那狰狞笑容已是近在眉睫,呆傻之下,王小二根本不及反应,他身边师兄大惊之下,长剑一横,然而,他没有料到,这只妖魔全然不同于他之前的敌手,竟是轻蔑一喷气,视长剑如无物一般依旧直取王小二!而那长剑只如同木棍一般自它身上划过,竟是半点印迹都未留下!   这一阻已是令王小二心跳加剧,额头冷汗直流而下,电光火石间,“说明书”从脑洞中划过,那妖魔再上前一步时,一道光幕已是牢牢拦在它面前,以它那股蛮力一头撞上竟也吃痛不已。   可叫周遭众修士惊骇的是,这能令普通妖魔头骨碎裂、牙齿飞出的护身符竟然只是轻微擦破了它的皮!   而且,这妖魔不过转眼间就恢复过来,目露赤红凶光,竟是反而被激发出了更加暴戾的凶气!   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可怕的妖魔,剑阵在这妖魔面前如玩具一般,明明是困鱼的网,却被那网中力大无穷的鱼怪左冲右突牵得七零八落还偏偏不能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而对方的每一次冲击却随时都有可能令他们死伤惨重。   一道又一道的光幕亮起,每当这可怖的妖魔冲击而来时,总有修士利用他们磨合出来的默契释放护身符抵挡一二,可这妖魔在阵中如困兽一般,不见折扣精力,反而因为频频撞到护身符上而越发暴戾凶恶!   这一刻,远远看到这一幕的简泽已是手脚发软,额头见汗。   而他身边的闻人凌飞剑已是呼啸而出。   此刻,当那妖魔朝王小二这里再次奔来,王小二下意识地去摸储物袋中的护身符时,心中却突然一空……没有了,明明杜子腾给他们每人都塞了那么多,方才只有短短的几个眨眼间,他竟是全部挥霍一空。   这一刹那间,王小二呆立原地,扑过来的妖魔、周遭师兄们焦急的面庞仿佛已经变缓变慢,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在突然间,从储物袋中摸出了另一样事物。   然后,好像是“说明书”中对护身符的说明打下的基础,他下意识牢牢遵照“说明书”指示大喊了一声:“卧倒!”   其余读过说明书的弟子立即应声趴倒还顺手摁倒了没反应过来的其他修士,护身符牢牢将彼此掩护,于是场中直愣愣站着的只剩下那些或高阶或低阶妖魔,它们有些茫然,怎么自己的敌人都趴下了?   轰然巨响中,漫天飞舞着无数妖魔的碎肉断肢,杜子腾远远看到这壮观一幕,嘟囔道:“唉,这炸掉了好多‘手榴弹’原料,真是浪费……” 第135章 手榴弹与破局   一日之间,“说明书”之名响彻整个仙缘镇。   不论是横霄剑派的弟子、外派的筑基修士们、甚至是仙缘镇的原住民、连带那些滞留在此避难的低阶修士们,每个人都在疯狂地传播并且制造着“说明书”如何能令妖魔直接粉身碎骨的谣言。   那本因时间仓促、文字间疏漏不绝的说明书赫然已经被每个镇上的修士奉为圭臬,抄录几次那是必须的!你说有错别字?绝对不可能!如果有错,那也一定是你错了!   就这么个水平的说明书,现在在镇上随便抓个修士,诵记如流根本不在话下。他们不只是在心中滚瓜烂熟,早中晚必更是要拜读数遍,不拜读都无法安心斩妖除魔,江湖传言,越是多次诵读说明书,斩杀妖魔的能力越强!   至于那粗制滥造的劣制说明书原件更是被炒到一个绝难想像的天价,就这样,还有价无市,原因无它,因为每个手握原本的横霄剑派弟子都坚信,这原件中更有真义,日日诵读必能领悟其中奥秘,怎么会了些许灵石就轻易将之交付出去呢……   对于这种种已经匪夷所思到超乎想像力极限的现象,深知内情的镇长目瞪口呆,而沈仁靳宝二人只能沉默,对于种种围绕在杜子腾身边的奇幻事件,他们已经和许多人一样渐渐习惯,最后麻木了,咳。   杜子腾本人却是在偏远到没有一个人愿意住在他周遭的住处中气得直跳脚:“你们这些愚蠢的修真者!明明真正有技术含量的武器是‘手榴弹’,最有实用价值的防御是‘护身符’好吗?!我花了那么多心思进行科研,最后你们TMD居然说‘说明书’最棒???!!!”   WTF!!!!   什么叫有眼无珠买椟还珠?说的就是这帮不识货的家伙!!!白瞎了杜小爷一番心血!   对于这件事,沈仁却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往好了想,这也有利于每个修士掌握你那劳什子‘新型武器’。不信你到镇上问问,你那什么‘手榴弹’和‘护身符’随着那‘说明书’的广为传播,用途用法必是人尽皆知,不也挺好的。”   理智上知道沈仁说得有道理,但杜子腾依旧有些气鼓鼓的,这一刻,杜小爷觉得,自己作为科研人员的尊严遭到了严重的践踏!   直到闻人凌、耿丽二人联袂前来,杜子腾才有些诧异地自那情绪中拔出来,现在虽是暂时休息时间,这二人不是一向不甚对盘的么?怎么一起过来了?   这二人对视一眼,居然是异口同声:“那个‘手榴弹’还有多少?”   杜子腾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模样来:“不错,总算有识货的了!”   耿丽却是十分开门见山:“那些妖魔中厉害的不少,原本都是些菜瓜一般的玩意儿,可今日起,不知为何,那些厉害的竟是骤然多了起来,若是我一人倒还好,但若要虑及门下弟子的安危,怕是有些顾不过来。”   闻人凌亦是点头,然后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哎,我那边可以把那些弟子们都叫回去吗?我一个人杀起来定是爽快极了!”   杜子腾:……   战斗狂就是战斗狂,每时每刻都在找机会去杀个痛快……   耿丽鄙夷地看了闻人凌一眼,杜子腾令他们二人领弟子杀魔的用意,耿丽虽不能悉数明白,却起码也知道,光是靠他们几个内门弟子怎么可能杀得光那么多妖魔,这一众弟子甚至连同那些外门修士必须速速成长起来才行,而这等危险的实战便是最好的历练,君不见前几日的杀戮中这些弟子的实力都突飞猛进么?   只是,那些妖魔中高阶中渐渐增多的话,历练只怕就要变成送菜,与他们预先设想不符,那“说明书”的内容整个仙缘镇传得沸沸扬扬,耿丽怎么可能不知道?也因此,她才想同杜子腾协商将那些“手榴弹”多派送一些给那些弟子们,起码能让他们遭遇那高阶妖魔、她又顾及不过来时能够杀敌自保。   至于闻人凌……他想要“手榴弹”的目的更简单了,他一个人上阵杀敌的时候,要是能一把手榴弹甩出去,那死伤成片的场景简直是想想就让他陶醉得面若桃花,眸如春水……   不论这二人初衷如何,他们不约而同前来反映的问题终是令杜子腾自疯狂科研的状态迅速切换到了冷静决策中。   “手榴弹”的研发虽有偶然的成份,但究其原因却是杜子腾希望找到这些血奴的破绽,以应对下一轮更高阶血奴的攻击。   没错,从前一日开始,杜子腾就已经预判到了,对方必然会投入高阶血奴的战力。   既然对方进入云横峰,仙缘镇就是必经之路,他们这些人便是对方最大的绊脚石,似杜子腾这般大胆地将自己这些人投放到阵外其实就是对方最期望的——只有乱战中才有机会啊,至不济,它们也可以消耗仙缘镇的实力。   而第一轮对战中,借助杜子腾对于守镇大阵改造之后的绝顶操作,妖魔一方失去地利,反而被修士们围剿得损失惨重,如果杜子腾身为妖魔一方的首领,必然是要逆转这等不利形势的。   天时、地利、人和中,前两者妖魔们无法改变,它们能改变的就是它们自己——以质胜量,因此,昨夜,杜子腾就已经判断出来,高阶妖魔的投入是个必然,如何克制高阶妖魔,便是他的当务之急。   而他的科研也确实卓有成效,虽然没能从根本上明白妖魔之间的操纵之法,不能从根本上克制妖魔,却是误打误撞,开发出了“手榴弹”这等神器——   低成本:投入最多的是妖魔首级,几乎没啥多余的成本。   制造便捷:从头到尾杜子腾干的就是在妖魔首级上贴了张符箓,其他的制造流程皆不需要。   方便易用:这些弟子们扔出去“手榴弹”时同时触发符箓,符箓上自会有粗暴神识前去刺探妖魔首级中的记号,完全不用弟子们做任何额外操作,然后美妙的一切自然而然就会发生。   零能耗:这个就更妙了,只需要用一张符箓封存,基本不需要消耗什么能量就能轻松使用。   零污染:所谓取之于血奴,用之于血奴,循环利用,十分环保,简直不能更妙。   唯一的缺点:在使用过程中可能会对给重要原材料之一——妖魔首级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世事难两全,唉,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而现在既然已经验证过“手榴弹”在对付高阶妖魔上的威力,基于这神器低成本与制造便捷的特点,杜子腾自然不会吝惜投放来扩大战果,耿丽与闻人凌二人的要求完全可以满足。   只是这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是需要有一套妥善的机制进行管理才行,免得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杜子腾一瞥自己身边又开始打瞌睡的沈仁,只觉得萧辰派这家伙来一定不是为让他来睡觉的!   于是他只咳嗽了一声道:“你们说的有理,只是这‘手榴弹’的威力你们也看到了,还需要妥善使用才是,这样,沈仁,便由你负责这‘手榴弹’的调配事宜。”   睡梦中的沈仁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把自己脖子给摔断。   杜子腾随手就把那可以将整个仙缘镇移平十八遍的、装满了“手榴弹”的储物袋扔到了沈仁身上,就像扔掉了什么负担一般,还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沈仁惊愕得可以从嘴巴里面塞进一个鸡蛋。而耿丽和闻人凌却是直勾勾地朝他看来……   将这费脑子的摊子交出去之后,杜子腾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了。   而很快,何世明等嗅觉敏锐之人亦先后找到杜子腾,对此,杜子腾的回答是一脸无辜的“这事不归我管啊现在都是沈仁负责呢”,至于沈仁怎么应付这些老狐狸,那可不是杜子腾要操心的问题。   最后的结果嘛……自然是沈仁又拔剑了。   杜子腾交给他的统共就那么些“手榴弹”,居然有七八种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请托,以同门情谊动之的(闻人凌),以大义威胁之的(耿丽),以巨额晓利诱惑之的(何世明陆朋等人)……沈仁烦得居然连睡觉时间都没了,如何不暴躁。   杜子腾却在一边叉腰大笑了好久,活该,居然敢说那些愚蠢的修真者买椟还珠也挺好。   当然,杜小爷那是什么人,胸怀多宽阔啊,在沈仁拔剑之后,他老人家大慈大悲地出场了,联同镇长一起宣布了一个消息,不多时,《仙缘镇战时管理办法(暂行)》正式出台,其中对于“手榴弹”的使用就进行了明确的规划,所有人只有在进入前线之时才能依据平日战斗斩杀妖魔数领取到相应数量的手榴弹,且在战斗结束之后,未使用的手榴弹必须交还。这类物品严禁私存,严禁交易,一经发现,直接踢出仙缘镇外。   至于如何抽查、如何核对,其中亦有详尽规定,看到这等将所有漏洞几乎全部堵死的规定,何世明等人简直是泪如雨下,以商人的直觉,在这天下大乱的当口,“手榴弹”这等神器必是一切势力最为需要的武器,若是手中能囤积一些,甚至是能拥有稳定的货源……定可以大大赚上一笔,谁知仙缘镇居然跟抽风一般,严防死守不说,找杜子腾不管用,沈仁又油盐不进,他们还指望着水磨功夫就是不让沈仁睡觉也要磨出个结果来!结果最后磨出了一个《管理办法》……   简直生无可恋。   这《管理办法》的出台至少是让沈仁对于各类请托都有了一个统一的应对方法:依法办事哪。   谁也别说自己分到的“手榴弹”多还是少,一切都有规矩可依。   说起来,说明书的普及确实是让手榴弹和护身符的应用推广几乎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几乎每个修士都知道怎么用它们来应敌,战局再次陷入僵局,对方投入的高等战力直接消耗在“手榴弹”这等神器的无解威力中,基本没发挥什么作用。   这僵持之局中,在杜子腾与镇长的联合运作下,整个仙缘镇其他未曾参战的群体,包括简泽在内的原住民修士,还有那借机在仙缘镇滞留避难的低阶修士皆是一一投入了战场,原因无它,那《管理办法》开宗明义第一条基本准则写得明明白白:“欲想享受权利,必先履行义务。凡受我仙缘镇大阵庇护者,皆有义务为保卫仙缘镇而努力!”   这句话,并没有人有意做什么抄录传诵……却是被每一个仙缘镇上的修士记在心中,连同守镇大阵启动之日起战斗的点点滴滴记在了心中。   也因此,杜子腾与镇长组织的全民参战奇迹般地竟没有遭遇太大阻力。   这般参战过程中,确实也出现了一大批似何世明那般在太平年岁瓶颈许久,如今参战之后,使用聚灵阵而突破的修士,如此这般,更是激发了众人斩妖除魔的热情,局势一片向好。   不过,全民参战也确实暴露了修士一方存在的一些瓶颈。   沈仁并不跟杜子腾多说废话,只是把“手榴弹”的库存——那个杜子腾交给他的储物袋直接扔到了杜子腾面前。   杜子腾有些诧异,然而一看之后,顿时明白了:消耗过剧,敢情是来催货的。   只是这段时日,因着高阶妖魔的出现,全民参战中,手榴弹自然被频繁使用,当然是消耗很快,而且,那不准许修士私留的规定从很大程度上鼓励他们在战场上挥霍手榴弹。   另一方面,因为手榴弹的大规模使用,能用于上交的妖魔首级自然就少了,那等爆炸现场……还能保存一个囫囵个的首级,那血奴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沈仁直接道:“对于使用‘手榴弹’的,每次应该扣首级数。”   杜子腾自然同意,这是节流嘛,神器也要用在刀刃上,他举双手赞成。   《管理办法》首次修改,使用一个“手榴弹”将扣除三个首级数,这个消息再次引爆仙缘镇的朋友圈(?),现在妖魔首级已经成了仙缘镇上的硬通货。一切战争相关的物资、福利皆与这个数量息息相关,包括但不限于可领用的手榴弹数量,护身符数量,使用聚灵阵的时长等等等等。   因此,这使用“手榴弹”居然要扣首级数的规定一出来,简直是一片哗然,这是在谋财害命啊,使用“手榴弹”的场景一般都是遭遇高阶妖魔时,这要是一个心疼,一个犹豫……还让不让人活了?   事实上,三个首级数的量也是沈仁反复权衡的,既不会让他们用起来太过谨慎,也不会让他们太过挥霍,已是非常折衷。   然而,依旧民怨沸腾,大家杀妖魔的积极性都有些受挫。你想啊,免费的东西吃惯了突然收费了,能不抱怨吗?   就在这个要爆发巨大矛盾的节骨眼儿上,杜子腾不紧不慢的大笔一挥,再次公布了一条消息:即日起,凡是上交妖魔完整枕骨的,三块枕骨可抵一个首级。   枕骨?!   那可是比找个完整的首级容易多了!   一时间,再没人顾上去抱怨那用“手榴弹”扣首级数的规定了,浩浩荡荡的人群再度出现在前线……拾荒呢。   这万众一心捡破烂的场景让杜小爷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小爷果然是聪慧天下无双!居然想到了这么好的开源主意,那记号就在枕骨上,何必那么麻烦非要整个首级,现在多好,一个“手榴弹”间接换了九块枕骨,那就是九个“手榴弹”原料,多划算,多开源,多节流!小爷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表扬自己才能恰如其分了,谁叫这世上的词汇就是如此匮乏呢?   不知道那些在战场上兴高采烈翻腾妖魔尸首的群众知道这一点之后会做何感想。这一刻,他们皆是顾不上想这么多的,管仙缘镇高层收集这些枕骨做什么?反正现在战阵中漫山遍野俱是腐坏的妖魔尸首,除了气味难闻点,要收集枕骨还不容易?而且,现在这时候就是手快有手慢无,以后要再想这么轻松地不通过战斗来积攒妖魔首级可就难喽~   于是,在战场上常常出现的一幕就是,血奴打着打着就发现找不着修士了,茫然四顾,最后发现对方蹲在地上刨尸首呢。   而每一次使用“手榴弹”之后的场景就更像是一场争先恐后的狂欢,不待爆炸威力完全散尽,修士们便会一跃而起,疯狂地依旧之前妖魔尸首四处散落的情形寻找着,反正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明明是严肃的战场,自从杜子腾引入这条制度之后,硬是给折腾成了一个捡漏游戏,倒是让镇长等人有些哭笑不得。   但在杜子腾那理智到几近冷酷的决策一面中,这第二轮对战,血奴一方高阶战斗力损失惨重,己方借助武器优势完全压制对方,刚不可久……只怕这第二轮也快要到头了。   就在这波“拾荒潮”热过了没有多久,杜子腾就收到了前线的紧急战报:血奴,漫山遍野全部是血奴!   亲自到前线时,即使是杜子腾也不得不佩服这帮血奴的幕后者:在判断无法智取之后,对方已经决定将自己数量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强攻。   杜子腾划定的东、西、南三个口袋阵中,妖魔堆得满满当当,源源不绝地增援而来,根本看不到停歇的可能。所有战力已是没有保留地全部投放,每个参战的修士此时已经全然顾不上什么拾荒、什么首级的,此时他们每个人周遭拥着无数的血奴,没有人知道这些妖魔怎么会突然之间这般疯狂,他们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杀!杀!杀!!!   而更可怕的一幕在战阵之外,剧烈的撞击声如密密麻麻的冰雹打在大阵之上——此时,仙缘镇内看去,视野范围内皆是密密麻麻的血奴在疯狂猛烈地攻击着大阵,不计痛苦不计时间,就那般似乎只要大阵不倒它们就会一直这样撞击下去,哪怕这光幕全然看不到减弱的迹象。   这没有心智的血奴绝不会觉得沮丧,亦不会觉得疲累,前面的血奴在反复撞击大阵之后撞得颈椎折断而倒下时,后面的血奴木然上前踩着前面血奴的残躯,继续猛烈地撞击……   这一幕,让仙缘镇所有知道内情的修士俱是面色苍白神情严峻,从镇长以下,甚至包括几位剑派内门弟子,还有那几个商会的会长如何世明之流,他们每个人都十分清楚,仙缘镇能于这般不可能的情形下支持到现在,守镇大阵才是一切的根基。   而这根基其实十分脆弱:大阵必是要灵石支撑的,没有灵石大阵自然崩解,而仙缘镇上,灵石终究有限。   在猛烈的攻击下,大阵的灵石消耗只会加剧。若是这些血奴继续这般前赴后继,数量一直这样源源不绝地补充进来,守镇大阵的告破只是个时间问题,到得那时,恐怕这镇上每一个人都无法幸免,似何世明等精于计算的人,已经飞快地在心中算出了那一天的日期,这个日期,并不遥远,所有人情不自禁地看向阵外疯狂的妖魔,心中不寒而栗。   在这一片恐惧中,杜子腾却是笑叹了一声:“最终还是想到了这一步,倒也不算太蠢。”   守镇大阵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们最大的软肋,能想明白这一点,而且不惜兵力,不惜代价直奔这软助而来,这幕后者也是看破浮尘直指问题本源了。   镇长此时忍不住问道:“杜小兄弟,莫不是已经有破局之法。”   杜子腾仰望头顶沉暗得仿佛要滴下血的天空,破局啊……此时怕不只是仙缘镇上,云横峰上的一切也要见分晓了。   于是,他沉肃地点头道:“不破不立,自然要破!”   即使是沈仁,此时亦忍不住追问:“破局?你打算怎么破?”   这密密麻麻的血奴攻势之下,沈仁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护住这守镇大阵。   杜子腾却是负手一笑:“退。” 第136章 背水之战   杜子腾这“退”之一字说来容易,可却是换来满场静寂。   他们身后就是巍巍云横,“云横仙阵”此时全力抵御头顶域外天魔,护山大阵紧锁,又哪里有地方可以退?   镇长长叹一声道:“杜小兄弟,莫不是你也以为我们应当收缩守镇的阵法?”   杜子腾默然点头。   其余人亦是沉默。   妖魔攻击这般密集频繁,一个简单的道理就是,大阵覆盖的范围越大,自然遭受的攻击就会越多,灵石的消耗就会越剧烈,而收缩大阵,至少可以减少灵石的消耗,让大阵持续的时间更久。   杜子腾一指阵外那些密密麻麻的血奴:“不知诸位有无留意,这般攻击大阵,这些妖魔也不是没有损耗的。”   众人顺着杜子腾所指望去,地面上已经有数个筋骨折断无法动弹的血奴被同伴踩倒在地,成了真真正正的垫脚石,他们仔细向那些撞击大阵的血奴看去,大阵虽然只是防御,并无任何犀利的反击,但那猛烈碰撞的反击之力确实亦是不轻,这些低阶血奴神智全无,根本不知自我防护,只一味这般硬碰硬的撞击,损耗再所难免。   看到那一个个血奴在反复撞击多次之后倒下,这诸多修士皆是精神一振。   那陆朋脱口便道:“这些蠢货自己便能将自己玩死吧?”   在场诸人皆是忍不住齐声笑了起来,可杜子腾却只是看着那血奴倒下之处,面上殊无笑容,众多修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倒下的血奴身后立即有新的血奴补充上来,在这血奴补充的空当间,他们依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全无缝隙的无尽妖魔,那笑声渐渐低沉,最后归于静寂。   方才那轻松只持续了一秒,便被更晦暗的沉重所取代。   如果这些妖魔无穷无尽,那么就算为了破阵消耗些许又算得了什么呢?当这妖魔前赴后继蜂拥而来,仙缘镇上的一切终将被踏平,他们每个人依旧无法逃脱阵破身亡的命运,那他们现在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绝望渐渐蔓延。   不只是何世明、陆朋等人,就是王小二等外门修士皆是感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妖魔就像什么东西一般直接压在心头,沉重得令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陆朋忍不住怨毒地说:“若不是你们横霄剑派当日下令让我们一定要留在仙缘镇上……”   他话未讲完,沈仁便冷哼了一声,剑意仿若针芒直刺神髓,竟是让陆朋鼻孔中缓缓淌下血来,那剩下的话自是无法再出口。   陆朋不必说完,在场诸人亦是明白他的意思,当日若不是杜子腾动用仙缘镇上一切力量强将这些筑基修士扣下,只怕他们当时早就离开仙缘镇,哪里会遭遇眼前这等妖魔围困行将破阵的绝望之局,即使这话没能说明,杜子腾冷眼看去,在这些外派修士的眼梢眉间或显或隐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些怨愤之意。   这般表现杜子腾毫不意外,他并不会天真地以为先前这些外派修士与横霄剑派的弟子们一道斩妖除魔便真能与他们同心同德了,这般极端的情形下,自会让一切无所遁形。   沈仁却是看不下去地自睡梦中睁开了眼冷冷道:“真是笑话!我们剑派好心救得你们一命,反倒被你们这般诬赖。”   救了他们一命?何世明、陆朋等外派修士神情中都是显出不相信来。   沈仁一指外面那些血奴:“你们睁大眼睛仔细看看,看看其中是否有你们相熟之人!”   何世明与陆朋看去,那些妖魔依旧是鳞甲覆身、獠牙狰狞的可怖模样,这些妖魔怎么可能是他们熟识之人?!   杜子腾却是缓缓开口道:“前些时候我曾于西荒停留过一段时日,那血戮门在凡间广征青壮,令无数俗世国度十室九空民不聊生,而那些青壮最后俱是成了这般神智全无,听令厮杀的妖魔。”   这些修士登时大哗:   “你是说这些妖魔皆是由凡人而来?!”   “那些凡人皆如蝼蚁一般,怎么可能这般难以对付!”   “就算你所说为真,血戮门为何要令这些妖魔围住我等?”   ……   杜子腾待他们安静下来,才继续解释道:“无论诸位相不相信,事实确是如此,现在也几乎可以断定,这血戮门怕就是头顶那些魔头在修真界的内应,这些低阶妖魔在血戮门被唤作血奴,而那些高阶妖魔……便是用修士炼制而成。”   杜子腾这番话直是叫这些外派修士心中震骇,即使是横霄剑派在场的外门弟子亦是未曾想到,这些妖魔……原来竟是修士与凡人!   镇长低声道:“陆会长,先前被斩杀的一个妖魔身上曾经掉落过此物,家孙正好识得将其拾了回来交予了我,还请您过目。”   那是一个令牌模样的东西,上面写着一个“陆”字,还有些细小的标记。   陆朋接过此物时却是脸色大变:“这、这、这是我铺中刘掌柜的信物!”   何世明忍不住问道:“你可确定了?”   陆朋面色很难看地抬头直视何世明:“你们霜花商会的信物你也会认错?”   何世明默然,似他们这等商会,虽然不能说在修真界有多么庞大的势力,但是为了交易起来方便,各种财物的核对提取均需信物,这等信物上各式标记、一应修真界的标识皆是极其繁复,若要仿制不是不可能,却绝不可能是仙缘镇被围困之后在这般情形下、这么短短的时日里可以做到的。   这其中道理,他们人人明白,一时间,他们俱是静默。   杜子腾的话已经可以证实,当日他们若不是被扣在仙缘镇上,而是自行离开的话,难保不会像那刘掌柜一般被血戮站抓住炼制成这般不人不鬼的妖魔。   沈仁所说救他们一命的话原来根本没有半分虚假。   可这般压抑的情形下,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开口道得了谢,杜子腾亦无须他们道谢,他只是继续冷静地陈述事实:“不论我们大家愿不愿意,现在的情形就是这般:这些血奴已经将我们包围,如若阵破,它们势必不会放过我们。”   陆朋捏着那还沾着血迹的信物,双腿都在隐隐发颤:“难道我们只能这般坐以待毙?”   何世明语气沉沉地道:“横霄剑派的护山大阵真的不可能打开容我等进去避退一二?”   杜子腾却是淡淡道:“想必这几日何会长你们几人应该自己去过仰峰坪,情形如何难道还要我多说吗?”   何世明双目间的颓然说明了一切,对于杜子腾所说的护山大阵关闭一事,他们这些外派修士多有存疑,以这些商人的心机如何会不打探一二?这些时日以来,无论是明里找横霄剑派的弟子们旁敲侧击,还是暗中轮流守在仰峰坪观察一切,他们都已经验证过,一切皆如杜子腾所说:整座云横峰现下已然封锁起来全力以赴应对头顶妖魔入侵,根本不可能似平日一般容人进去。   每一个他们认识的弟子所说皆是一样,以这些剑修弟子的心眼儿根本不可能在他们这些老滑头面前耍花样而不被觉察。而轮流蹲守在仰峰坪的结果更令他们最后彻底心灰意冷:除了他们这些希冀进入横霄剑派避难的外派修士以外,不只是横霄剑派自己的弟子、就是镇上那些镇民都没有出现在仰峰坪过,显是早已知道无法入内,不在此处浪费时间了。   陆朋颤抖着不甘心地最后问道:“若依杜道友你的建议,我等缩小大阵范围还能支持多久?能不能等到云横峰上一切结束横霄剑派前来支援之时?”   杜子腾叹了一口气:“陆会长,你可知头顶妖魔是何来历吗?那可是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这个词语在横霄剑派中说出来,筑基修士中绝大多数肯定都会一脸茫然,可眼前这几个商会的会长中,竟有好几人面色大变。   商会做的是买卖,消息之灵通,在修真界中亦仅次于那等名门大派的核心之下。   “当真是域外天魔?!上一次天魔入侵……亦是横霄剑派拦下……这次,这次定也可以赢下的吧?”   杜子腾却是摇头:“我知你所说的上次,那回只是一个天魔,而现下……”杜子腾仰头看着阴沉的血色天空:“却是不知多少天魔在天幕之后虎视眈眈,”杜子腾看着在场所有人,不只是那些外派修士:“在大阵封闭之前,我曾经接到过真传首席的传讯……”   杜子腾并不转述,而是自怀中摸出一张传讯符:“……此事我亦无万全把握,若是最糟糕的情形发生,纵使粉身碎骨我等也必要与之同归于尽,不令妖魔为祸世间!仙缘镇上一切……”   后面的话语未曾说完,杜子腾已是将传讯符收了起来。   而这些修士尽皆面色惨白,真传首席……他们在仙缘镇上收到的消息十分及时,萧辰洗脱罪名之后,那极有可能便是横霄剑派下一任掌门!这般的人物竟也说要与妖魔同归于尽的话来,可见云横峰上的形势是何等糟糕,再联想到头顶非但未能控制、反而愈加扩散的血色天空,已经这么长的时日过去,横霄剑派竟未能完全消灭这些天魔,恐怕萧辰话中非虚,到了最后,若是横霄剑派都不得不与这些天魔同归于尽,又怎么可能有暇顾及他们这些在山下逗留的小小修士们?   陆朋却只觉天旋地转:“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在这里等死?我这百年道途才过半……我的陆氏商会才起步……我、我、我不甘心!”   陆朋这番情态却没有一个修士嘲笑于他,大劫当前,若说认命,谁甘心?能拥有如今这般修为地位,他们付出了多少谁能知道?如非有大机缘他们如何能自万丈红尘中拥有这跳脱轮回的机会?斩断凡间红尘羁绊花去多少年华,之后便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修行,或是数十年如一日费尽心机地苦心经营,多少次拼死一搏呕心沥血才有今日一切谁知道?!   谁甘心一切终结在这云横峰下,终结在那些妖魔口中?谁甘心?!   这一双双不甘心的眼睛盯着阵外那些妖魔,愤怒怨恨几乎要满溢出来。   杜子腾冰凉的声音却亦在此时想起:“甘心?谁甘心?各位,当此大劫之时,无论是修真界其他门派还是我们身后的横霄剑派皆不可靠!诸位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一双双仿佛跳动着火光的眼睛朝杜子腾看来,他的声音却始终冰凉如故:“既然这些血奴炼制的原料是凡人和修士,这世上的凡人和修士终究有限,血奴的数量亦不可能无穷无尽的,纵然再多,只要我们一直杀将下去,终究是能斩尽杀绝!”   杜子腾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等将来是生是灭,是逃过此劫还是殒身于此,皆取决于我等自己,这一场生死相搏,拼的便是仙缘镇的大阵先破,还是我等先斩绝妖魔!阵破,我等有死无生;斩绝妖魔,我等皆可存活,今后自是天高海阔,道途再进一程!”   那一双双眼睛中的火焰此刻熊熊似欲真正燃烧起来。   何世明率先上前一步:“杜道友,你的意思我等都明白了!斩绝妖魔我等才能有一条活路!你只管说吧,要如何做!”   杜子腾点头。   陆朋更是起身道:“不必废话了,直接告诉我们要怎么干!我老陆三岁起便失怙恃,六岁起走街要饭,这一生中差点饿死差点冻死差点被狗咬死……那么多次死劫我都逃了过来活到今天这般光鲜模样,要是死得像个怂样被外面那些鬼蜮玩意儿撕扯成碎片,我老陆绝不甘心!甭管是什么,我拼了一切也绝不认这个栽!不到得阵破的一刻,老子绝对和外面那些东西没完!”   “老子也干了!妈的,就算要死老子也要自己选个死法,要是最后变成那等不人不鬼的模样,老子宁可战死!”   “杜道友快说吧,如何去做!斩杀妖魔,我等都愿意!”   杜子腾只缓缓道来:“诸位若要问我有何妙计,这等硬拼的境况下,无论什么样的妙计皆是枉然,只有杀尽妖魔我等才有活路。我们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尽可能久地维持大阵,想尽一切办法多杀妖魔。大阵若是告破,我等所做一切皆付流水,所有人定无活路,这点上想必诸位应是清楚的,这大阵每日消耗灵石,若诸位手中还有灵石……”   不待杜子腾再说,在场的商会修士皆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何世明当即道:“不必多言,何某身上的灵石可悉数交付。”   陆朋一脸肉痛却也并没有落后多少:“我老陆虽然舍不得这些宝贝,可比起我的性命,这身家……我自会再赚回来!”   旁边当即有人嘲道:“得了吧!你们陆氏商会多的是灵物灵宝,交出所有灵石哪里就会要了你的身家了?我们青蔓商不矫情,这是我们商会所有的灵石,现在交出来愿意全部供大阵所耗!”   陆朋大怒:“放屁,谁说不是我的身家,哼,杜道友,你收好了,老陆这些灵石可来得不容易……”   ……   这般熙熙攘攘间,杜子腾竟是陆续收到了一大笔灵石,他并不推辞,悉数收下之后才道:“我已经将诸位方才给出的灵石做了登记,诸位放心,若是仙缘镇能渡此劫,今日诸位所献灵石定不会白白交付!”   不论将来有什么样的交待,这些灵石会不会还回来,杜子腾这番话至少让这些为眼前生存割了肉的商人们心中稍稍好过了一些,自然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慷慨之意。   杜子腾收下灵石之后道:“加上这笔灵石与仙缘镇之前存留的部分,我也会缓缓收缩整个大阵,就算这些妖魔继续这般下去,整个大阵持续数月不会有大碍。”   杜子腾这番话让众人稍稍放宽了心,何世明忍不住问道:“既然收缩大阵可以减少灵石消耗,杜道友为何不……”   杜子腾解释道:“各位有所不知,一则,这仙缘镇上布下的大阵原本并无这等设阵变化之功,我需要更多的时日进行一些修改,如若不然,剧烈改动会令大阵有崩塌之忧。再则,如若突然将这大阵收缩到极小,我等可以斩杀妖魔的战场亦会随之缩小,并不有利于我等斩尽妖魔,缓缓收缩一则可以令大阵稳固,二则我等必须利用这段时日尽量多地斩杀妖魔,所杀越多,它们对于大阵的威胁便越少,我等可以维持的时间便越长,可以斩尽妖魔的时间便越充裕!”   说罢,杜子腾突然放出一张小小的符箓,这符箓看起来有些类似于传讯符,出了大阵之后,这符箓竟是直奔妖魔之中而去。   与此同时,杜子腾激发了一道水镜术,然后,众人便看到了震惊的一幕:在大阵之后,无数的妖魔似蚂蚁围着糖霜一般密密麻麻紧紧包裹,而视线延伸更远处,已是仙缘镇外,漫山遍野,皆是血奴,水镜术的视角越来越远,可血奴似乎根本没有穷尽……良久,那水镜蓦然一暗,显是那符箓已经耗尽了灵力。   不知为何,这般多到令人绝望的血奴在这一刻非但没有令众人感觉到惊惶害怕,反而胸中生出一种坚定的激昂来:是了,这些就是他们必须要应对的妖魔!再多又如何,他们一直杀下去,终是会杀尽的!   “杀光它们!”   “杀光!杀光我们就能活下去!”   “杀!!!”   直到此时,杜子腾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不枉他激将压抑循循善诱巧用情境等诸多手段齐出,终是在这仙缘镇上初初立起了一股心气儿:任你再妖魔无尽,我亦要将你斩杀干净!   这是种无畏的勇气,亦是种绝境中才能迸发的激昂,而杜子腾要做的,就是趁着这股气势,将一切落实。杜子腾之前的分析令众人信服,这个大致的方案就这般定下,杜子腾亦不拖延,当即就着手大阵收缩事宜。   而整个仙缘镇上,所有人也是很快知道了现在的危机和杜子腾这一决定,若说原来在前线的斩妖除魔还带着些各式各样色彩:或是被逼无奈必须上前线,或者是为了贪图“手榴弹”“护身符”这等利器之甸,或是为了门派荣誉与自己的道德感……   那么从这一刻起,一个优先级最高的目的出现了:为了活下去。   这场与妖魔的战争,谁赢谁活。   不必再多的动员与宣传,事关生死存亡,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无数命令如流水一般由杜子腾散发下去,所有人都立即知道了自己要做的事。   不必沈仁、闻人凌和耿丽过多安排,原本那些关于轮流杀敌的休息规定渐渐被越来越多的自觉上阵、自发加时取代,杀敌、聚灵阵中恢复之后再上阵杀敌,这般近乎极限的安排下,越来越多的妖魔首级源源不绝地自前线运往镇上,同时,亦有越来越多的修士突破境界的消息传来。   而那些并不适合斗法的修士更是日夜不停歇,画符、炼丹、修补法器、准备好妖魔颅骨、安排聚灵阵……似何世明、陆朋这等商会中的人物,更因为对于相应行业的熟悉程度,除了常规前线杀敌之外,还兼顾着这些后勤工作的调度指导,简直是一个人当成数个人在使唤。   就是这样,整个仙缘镇此时在杜子腾的调度下,像一个巨大的机器一般轰轰转动起来,前线、后勤,紧紧相扣,每一个人都被发挥到了极致,哪怕是镇上的老弱妇孺都全力投入,所有的资源,灵石、灵物都在整合之后变成海量的物资投入战争之中。   而一支特殊的人马亦是配合着杜子腾完成另一项更重要的工作:收缩大阵。   按照杜子腾的规划,为了更长远的维持阵法,收缩大阵是必然,也正像他同众人解释那样,收缩大阵并且保持大阵的防御之能并不似他先前操作大阵形成口袋阵那么简单,这一支人马均是由横霄剑派弟子与镇上镇民构成,每日十分忙碌于大阵边缘,协助杜子腾将阵法所需要的材料或取出、或埋下,其繁忙程度根本就不在任何前线后勤人员之下。   因为所有前线后期的人至少还有休息时间,而这支人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曾停歇,众人在前线斩妖除魔时他们在阵后进行准备,众人收工休息之后,杜子腾启动阵法,他们协助稳固,日复一日没有停歇。   即使以修士之能,镇上众人亦数次看到这支收阵人马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直喘气。   如果说让其他人艰辛的动力是妖魔数量的减少,那么让这支人马如此拼命的原因只有一个——杜子腾每日会领着他们去看灵石日渐缩减的库存,那是种悬在头顶不得不拼命的极端危机。   而为了保证大阵的稳固,在布置之后的大阵边缘,其他非相关人员均不允许入内,这关系到阖镇人的安危,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在仙缘镇上,即使小孩儿也会被严词警告,绝不可无故在大阵边缘逗留。   在日复一日的辛苦中,大阵渐渐收缩,对于灵石的消耗日渐减少,每日一次的远程水镜术施展的时间已经成了镇上约定俗成的休息时间,每到这时,所有人会暂时停下手头的杀戮或者工作,默默在仰峰坪上找个座坐下来,看着那水镜投影之中无穷无尽的妖魔,只看着那些必须要被斩杀干净的血奴,所有人便仿佛在心更加多了一重坚定,还不够,还有这么多妖魔,要咬紧牙关,继续努力,更努力才行!   这一日,在水镜黯淡之前,大家如常一般准备散去继续手头的杀戮或者工作时,所有人竟同时愣住了,因为在那黯淡前的最后一秒,他们竟然看到了空地,没有妖魔的空地。   杜子腾并不迟疑,尽管每一张远程水镜书都会消耗大量珍稀材料,但他依旧再次放出了一张。   那无尽妖魔漫山遍野的画面再次出现,所有人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画面……没错!那是真的!那不是他们的幻觉!水镜的最后一刹那里,确实不再有妖魔!!!!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妖魔大军的边界,这些妖魔的数量……真的是有限的!   这意味着……只要继续努力,他们终是可以将这些妖魔斩尽杀绝的!!   这一刻,无数欢呼雀跃响彻整个仰峰坪,看着这一幕,沈仁忍不住转身去看杜子腾,多日没有真正坐下来休息过,杜子腾衣衫凌乱,眉宇间满是疲惫,不知是不是沈仁的错觉,即使看到了这一线曙光,杜子腾蹙起的眉头也没有完全真正松开。   不待沈仁多问,那水镜术消失之后,镇长来寻、何世明亦有事要杜子腾定夺,看到杜子腾的面孔再次被无数事务淹没,沈仁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此时前线妖魔之战十分紧张激烈,高密度的妖魔中往往还夹杂着高阶妖魔,一个不慎便是大规模死伤——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了——前线且离不开他,杜子腾的安危自有靳宝负责。   在此时的仙缘镇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守的防线。   杜子腾如是,沈仁如是,闻人凌如是,耿丽如是,靳宝如是,何世明如是,陆朋如是,每个人都如是。   随着大阵范围的缩减,原本的三个战阵,已经渐渐缩减到了两个,这意味着斩杀妖魔的效率亦下降了三分之一,这是出于节约灵石的无奈之举,但看到减少了一个战阵,所有人心中还是充满了矛盾,大阵面积减少,所有人都知道大阵持续的时间更长了,这让他们安心,可战阵减少了一处,他们斩杀妖魔的地方便少了一处,这难免让所有人觉得忐忑。   这些矛盾情绪最后都化为了一种焦虑,归根到底,大阵在不断地消耗灵石,灵石终有耗尽那日,大阵亦终有结束之时,而阵外妖魔依旧众多,如果他们再不快些,到了只有一个战阵之日,那就只剩下和妖魔苦耗一途。   所有的焦虑最后都化作了一种竭尽全力的效率,多杀妖魔,多炼丹,多画符,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追赶,追赶战阵消耗的速度。   而对于仙缘镇的镇民来说,这一切更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耿丽看着自己一直所管辖的东线战阵最终消失在守镇大阵中,神情间说不出的落寞。   杜子腾想说,只要我们最后能赢,一切终究都会有意义,然而,想到这大阵每后退一尺,耿丽自幼成长的故土便多了一尺沦陷于妖魔之手,在这样的意义下,任何安慰、鼓励、前景描绘都显得太过肤浅苍白,杜子腾最终什么也没说。   杜子腾只是默默地安排耿丽与她手下的队伍加入到闻人凌的队伍中,此时随着战阵减少,战斗却越发激烈,伤亡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使是靳宝也被杜子腾强令参与到了前线之战中。   所有人似乎都在追赶着时间,追赶着大阵缩减的速度。   然而,再如何不情愿,在杜子腾与那支特殊人马的日日忙碌下,或者说是,在灵石库存的日日剧耗下,战阵最后还是只剩下了一处,而现在的大阵面积乃是维持这处战阵的最小面积了,再缩减,便要连这最后一个口袋阵都没办法形成了。   此时,整个仙缘镇上绝大部分地方已经在大阵之外,昔日繁华热闹的仙缘镇主要街道已经成为妖魔的天堂,   而即使在阵内,为了保证口袋阵的面积,中央地带已经内凹为战阵,所有的后勤场所,包括炼丹炼器、恢复所用聚灵阵、所有人休息之处皆被挤到了边角,在那最窄之处,甚至有修士休息的床头之外便是阵外,有妖魔日夜撞击,床脚之外便是口袋阵内,有同门在日夜杀敌。   但没有人对此提出过任何异议,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背水一战,再无退路的一战,此时灵石的消耗不可能再减,大阵消逝之日迫于眉睫,他们只能在灵石耗尽之前杀完所有妖魔,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第137章 杜小爷酷炫狂霸拽   此时的仙缘镇,窄小的地域之内,一切已经忙碌到了极致,一切似乎应该嘈杂喧闹才对,可却出乎意料一片安静。   若说因为那即将揭晓的结局,所有人应该惶恐、应该害怕,那更应该有喧哗哭闹之声,可是什么也没有。   在灵石即将耗尽的那日,所有不能参加战斗的人,老弱妇孺、重症伤员、后勤修士,皆是默默停下手中这忙碌了许久的事情,站到了大阵边沿,看着那些修士竭尽全力同妖魔进行最后一搏,这一刻,他们虽然不能参与,亦不能再改变什么,但至少,当最终的结局到来之时,他们愿意与这些搏杀到最后的人一起面对。   到得这一天,妖魔之数已不似最初他们看到的那般漫山遍野,却也依旧铺满了大阵外沿,根本看不到有何空隙。   此时此刻,一直在战线最后压阵的耿丽长长吸了一口气,手中丹霞赤炎环绕的飞剑呼啸而出,竟是不再有任何顾忌一般地合身扑入了战阵前沿,似是被耿丽这举动惊醒一般,闻人凌漂亮面孔上显出一种懊恼与恍悟来,于是,他亦不再迟疑,唤出长剑亦是直接杀将过去。   这般的举动不只是闻人凌,沈仁远远看到耿凡与闻人凌似龙跃入海一般撕裂妖魔之海,他亦是长剑一扬,直接投入战斗中。   三个内门真传剑修的全力投入直让战场形势登时颠倒,战斗中所有人精神登时一振,耿丽不必说了,其余二人,闻人凌沈仁那皆是真传中战力数一数二的人物,在这等妖魔中,如虎如羊群,三人却似乎约好一般,在这等低阶妖魔面前并不过多停留,一斩即走,首级自然是留给了其他修士,三人的剑下目标更多是锁定在了那等高阶妖魔面前。   这等争战到了最后关头,对方显然也是毫不吝惜,在杜子腾判断中,不只是炼制了两重、甚至连炼制了三重的血奴都投入了不少,确实也是下了血本,这些厉害的妖魔自然也是很快被三人从血奴中找出,一一应对。   似这等顶尖的筑基修士与高阶妖魔的对战波及之广难以想像,周遭修士与低阶妖魔很快为他们空出三块小小的空地,似这等交战对于战局氛围的影响亦是难以预料,即使是杜子腾在一旁亦是看得暗暗捏紧了拳头。   沈仁手中那把柄长剑竟是剑随意动,每次出击必是伴随着他身前那只高阶妖魔的血花与厉嚎,如无意外,收拾干净只是个时间问题。   耿丽飞旋的步伐身形伴着那柄艳丽无匹的长剑,霸道异常地压制着一片低阶妖魔,竟是一副压着它们供其他修士攻击的架式,十分凌厉。   可与闻人凌对战的那只血奴竟是异常狡诈,闻人凌的剑法本就大开大阖,十分犀利,那只血奴却是身形闪躲,悄悄借着周遭修士来令闻人凌束手束脚,更有甚者,它还会悄悄将闻人凌的剑招引向一边不备的耿丽,若非这二人好歹是共同指挥过一段时日,有些默契在,只怕早已发生误伤。   耿丽大怒,焰色长剑一扬,便是朝着那只妖魔当头而下,与闻人凌形成夹击之势!   谁知闻人凌漂亮面孔不见愉悦反而怒道:“后面——!”   耿丽闻声立即一个就地翻滚,只见一条坚硬如钢鞭一般的长尾竟是险险扫过耿丽方才所站之处,那长尾上还隐隐有七彩斑斓,显见是剧毒!如非方才闻人凌提醒,耿丽躲避得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只见那长尾缩回之处是一众妖魔之中,一只矮小与其他低阶妖魔全无二致的血奴,那长尾赫然就是它的特殊武器,耿丽起身之后,恼怒之下,自是举剑追击,谁知这只小小血奴的长尾十分犀利,范围极广,竟是一时叫耿丽手忙脚乱。   闻人凌想上前支援,却被那只异常狡诈的血奴紧紧缠得脱不开身!   沈仁处亦是到了关键时刻,那只眼看就要被斩于剑下的妖魔,此时怒吼连连,竟是一副视死如归要与沈仁同归于尽的架式,应付起来完全不轻松。   这短短几个眨眼间,耿丽竟是数次差点被那长尾扫中,这长尾血奴甚至还险恶地差点扫到旁边几个修士,逼得耿丽不得不涉险前去救援。   这般情形下,靳宝迟疑地看了杜子腾一眼,却换来一对白眼:“给我赶紧地去,小爷定能妥妥地照顾好自个儿!”   靳宝只匆匆道:“有事只管唤我!”   最后一个“我”字出口时,人已是御剑在半空。   靳宝的剑道显然与其他三人又不一样,当他灰色的长剑荡漾开来之时,一股生机灭绝之意竟是缓缓蔓延,那长尾血奴原本嚣张四扫的尾巴竟是毫无花巧地与靳宝的长剑撞在一处,金铁摩擦之声后,那血奴尖声长叫着忙不迭地收回了自己的尾巴,可是已经太晚,那尾巴在中分之处已经被靳宝一剑深深切入,只剩一点皮肉相连,更恐怖的是,一股破坏一切生机的灰意正沿着那尾巴的伤处飞快蔓延。   此时,仙缘镇上四个最高战力已是悉数投入,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战阵上,阵中的修士更是已然厮杀到了忘却一切。   到了这个时刻,不停倒下的不只有妖魔,更有许多修士,阵中的众多修士,纵然不擅斗法,看到同伴倒下之时,早有人全不顾自身安危冲了进去,先是一个人,后来是一群人,有男有女有白发苍苍亦是韶华垂髫,竟是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救护团队,将受伤的同伴护送到阵中,甚至是同妖魔抢夺牺牲了的同伴遗骸。   就这般,从旭日东西,到日头西斜,最为宝贵的时间似乎在每个人心中都已经失去了概念,等到战阵中所有人越战周围越稀疏,到得后来,一个妖魔被耿丽斩下之时,她茫然四顾,发现周遭尽同她一般茫然的修士,再无一个妖魔,而大阵之内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尖叫。   无数的修士互相拥抱,喜极而泣:   “我们赢了吗?”   “你傻了吗?!哈哈哈哈,我们赢了啊!我们杀光了所有的妖魔!”   “还活着!我还活着!你快掐我一把,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梦里?”   “哇,朱师兄……你……你看到了吗?我们赢了啊,赢了啊!要是你还在多好,呜呜……”   “我们当然活着!我还要活到金丹、活到元婴!”   “漫儿,你等着,我就能回去见你了!”   乱七八糟、词不达意、狂谵妄想在阵内阵外处处皆是,但没有一个人会在此时此刻计较什么,这是长时间艰苦奋战以来,最为欢乐、最为愉快、最为轻松的时刻,每一个人都为这一刻付出了这么多,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幸存下来的人为何不能尽情享受这一刻。   即使是闻人凌、沈仁与靳宝,这三个内门里最奇葩的怪胎,此时此刻,也同个凡间的傻子青年一般,站在一起喜笑颜开,守住仙缘镇就是替大师兄挡下了一波妖魔,如何能不喜。   便在此时,闻人凌突然脸色大变,心生警兆!   他御剑升空,只远远看到一大团黑影,那移动的速度快极了,眨眼间竟是越过了一座高山,那方向竟是朝他们而来!   “——敌袭!!!”   没有人想得到,这欢庆胜利的当口,竟会收到这样的警告,所有人呆呆立在原地,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们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被方才的决战抽空,此时纵然想反应的人,却是手脚酥软不知如何去动弹。   紧随闻人凌之后升空的沈仁更是面色凝重,他飞剑一转,人竟是直朝阵中杜子腾道:“高阶妖魔!数目近万!”   这个消息直令所有人脑海中一片空白……   近万个高阶妖魔……他们不是已经明明将所有妖魔屠戮干净了吗,他们不是已经赢得这场战争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妖魔……而且……高阶妖魔……   待到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近万高阶妖魔意味着他们方才视为神明的四个内门真传已经完全失去意义时,杜子腾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树立起来的一切信心、一切信念都在顷刻间被碾压得粉碎,人群已经失去的战斗的欲望,他们只是呆呆看着妖魔即将到来的方向,将像一只只任人宰割的牲畜一般立在原地,全然不想再去反抗。   因为,最后压向他们的不是一根稻草,而一座根本不可能翻越的巨山。   沈仁回头看了靳宝一眼,朝夕相处,靳宝明白,那是沈仁叫他带走杜子腾,这是大师兄最后的嘱托,如若仙缘镇失守……必须要保证杜子腾的安全。   靳宝不动声色站在杜子腾身侧,沈仁心下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有负大师兄所托,至于自己……沈仁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仰峰坪,那是家的方向。   沈仁只是默默地唤出自己的锋锐长剑,无柄,便意味着一往无前,只会前进不会后退,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避退”二字,更何况是面对要闯进自己家的强盗之时。   闻人凌站在半空,看着那团巨大的黑影飞速接近,默默地捏了剑诀,心中亦是有了决断,凌厉无匹的剑意再次激昂。   众多的外门弟子中,或许一时有过茫然失措,绝望放弃,然而,当他们感觉到四周凌厉沉肃的剑意之时,练剑坪上的一幕幕再次划过心间,流岚被剑意激荡,不远处的天堑之瀑亦有剑意凛冽,还有周遭意气飞扬与汗水湿衫……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弟子们拔出了长剑静立原地,纵然他们丹田经脉之内已然灵力枯竭,握着剑的手都因长时间战斗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可是他们的背脊挺直,目光静静凝视敌来的方向,横霄剑派从来没有怯战者,更没有弃战者!   靳宝深吸一口气,已经准备随时将杜子腾挟带离开,他目光默默扫过闻人凌与沈仁,什么也不必说,他已经知道他们的决定,他亦想一道,但当日大师兄的托付他必须先去完成,完成之后……他自会有他自己的决断。   便在这个杜小爷完全不知道他即将被带走的当口,他突然连传了数道命令:   “所有参战人员!立即入阵!”   “所有布阵人员,迅速到位,执行零号计划!”   “靳宝、闻人凌、沈仁、耿丽,立即协助强制执行!”   靳宝已经伸出去挟带某人的手指僵硬了一秒钟,杜子腾已经皱眉回首,此时的杜子腾,眉宇凛冽,眼神冰寒,竟是不怒自威,这一瞬间,靳宝甚至有种见到了大师兄的错觉:“还不快去?”   鬼使神差一般地,靳宝居然乖乖地出了阵,开始按照杜子腾的命令执行起来:那一个个呆呆站在战阵上不动弹的,直接被靳宝像抛东西一般扔进了阵里。   闻人凌漂亮的面孔也有些呆滞,完全不知道杜子腾这在做什么?   入阵?……阵中的灵石今日便会告罄,大阵即将消失,他们入阵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既然靳宝已经开始了,那自己……也开始?   于是,阵外的众修士要么就是“咻”地一声被扔回了阵里,要么就是看到自己身边有人被“咻”了之后,虽然依旧麻木茫然,却是自发地迈着步子回到了阵中。   沈仁看着正忙碌指挥着那支特殊人马对大阵进行特殊调整的杜子腾,心中突然有种荒唐的感觉:难道这个一直在创造各种不可思议的家伙,这一次……竟还能创造奇迹吗?   不知为何,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沈仁竟也默默加入了靳宝闻人凌的行列,不论是自愿还是非自愿,这战阵之外的修士们都回到了阵中。   此时,大阵中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情形,除了那些强行被杜子腾驱使着的布阵人员,其他修士都是默默地呆立在那里,看着他们忙碌。   直到他们的视线中出现第一个高阶妖魔时,杜子腾本是在观察情形,却看到耿丽居然还独自一人呆呆站在阵外,他登时心下大怒:“你们三人给我把她抓回来!”   靳宝不敢违逆,立即奔去,而耿丽竟是半点反抗也无地被拎了回来。   杜子腾冷冷斥道:“为何不听令!身为内门弟子,本应为众弟子表率,你像话吗?!”   耿丽双目却茫然没有焦距,好像没有听到杜子腾说话一般。   杜子腾此时亦无空闲去搭理耿丽,只是忙碌地指挥着一众布阵者。   然后,当这一大群高阶妖魔真正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时,死一样静默。   连布阵的修士手头都不自禁地放慢了下来,这么多的高阶妖魔,他们在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在他们身后,仰峰坪上阵盘中一小堆灵石在阵中缓缓消逝,那一小堆灵石如一个小土包一般,可他们人人都知道,若是大阵一时启动防御,那些灵石就会飞一般消耗掉。   在杜子腾连声呵斥与责骂声中,这最后一次的大阵调整终是完成了。   然而,当众人看到调整完成后,整个收缩到仰峰坪、彻底放弃了口袋阵、亦是放弃了最后一道屠宰妖魔刀口的大阵时,静默如森寒一般几乎要将神魂也彻底冻结。   良久,久到那些妖魔已经到了他们面前,耿丽才缓缓道:“这就是你的计划?放弃最后与妖魔一战的机会,待灵石耗尽,让我们任由妖魔宰割?”   没有人说话,但那一双双木然的眼睛中都传递着同一种无声的呐喊与质问。   而他们眼前,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高阶妖魔的身份,这些丑陋无比又形态各异的妖魔竟是指着大阵和不远处的灵石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一排排锋锐凶厉的獠牙,好像是在嘲弄这些将自己困于一个死阵中的修真者们。   有妖魔佯作撞击大阵,不断吓唬着大阵内的修士,尤其是那阵中的小孩儿,似乎吓得小孩儿哇哇大哭不止、看到那些修士惊骇得坐倒在地是一桩十分有趣的事。   然后下一秒,剧烈到所有修士从来没有听过的撞击声响起,那是这些高阶妖魔恐吓阵中修士的又一个招数,而所有人身后,那堆灵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而阵外的妖魔看到这一幕却是越发兴奋讥笑起来,还模仿着人类害怕的模样故作那瑟瑟发抖的表情。   甚至还有妖魔竟是开始啃食起地上、方才他们根本来不及收殓的修士尸身,仿佛是为了向阵中所有修士展露那残忍一面,那些妖魔咬碎骨骼、撕碎血肉的声响大到令阵中每一个人遍体生寒。   耿丽拔出了长剑,对靳宝道:“你方才不应该拉我回来,与妖魔一战而死也远胜在此残喘一息。”   靳宝默然。   眼看耿丽迈步要步出大阵时,杜子腾却是翻了个白眼:“愚蠢的修真者,不要用你们低下的智商来揣测小爷的计划!”   然后,耿丽恼怒回头之时,却见杜子腾自怀中摸出一个瓶子爬到了仰峰坪最高处——守镇大阵阵盘所在之处,阵盘中,那堆灵石已然只剩下原先的一半,而杜子腾居然还从里面抽出了几块灵石……   没有人知道杜子腾是不是疯了,这灵石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他居然还敢拿走一些!   然后,不远处的妖魔们先是怔愣,随即竟如人类一般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起来,显然他们是知道灵石对于大阵的作用的,也是知道仙缘镇的情形,对于杜子腾这形同自杀一样的傻子举动,自是笑得不能自已。那啃食修士尸身到一半的妖魔更在大笑间露出齿音碎肉,狰狞恐怖又仿佛无声的威吓。   而杜子腾脖子一仰,竟是将手中整整一瓶凝神丹吞了下去,然后俯视那群嘻嘻哈哈随时可能撞碎大阵的妖魔,伸出拇指揩了揩嘴唇。   而后,杜子腾随手抽出来的几块灵石被他捏成粉末四散飘扬,小木棍出现在半空,一勾一勒间,引动那众多灵石粉末形成一个巨大的符文凝结在半空。   不远处的妖魔看到这一幕更是险些笑岔了气儿,这多一块灵石就是多活一瞬的当口,续命护阵用的灵石居然捏碎了用来画符?哈哈哈哈……   杜子腾却是嘴角冷冷朝下一撇:“傻逼!”   下一秒,符文之上光芒大放,竟是化为万千流光奔向阵外仙缘镇上各个角落,然后在一众妖魔的错愕表情中,天崩地坼一般的巨震轰然响起,大阵之外的天地只余下完全无法直视的耀目白光。   而杜子腾轻轻的声音在这等惊天动地的巨爆中无人可闻:“小爷抽几块灵石,是因为你们这群傻逼根本蹦跶不到大阵消耗最后几块灵石的时候啊!” 第138章 杜小爷威武!   那剧烈的震动惊天动地,这并非形容修饰,而是每个人真真切切的感受,脚下的地面在不停晃动,头顶的天空亦在不断旋转,似乎这一刹那,他们身在阵中,就恍如身在那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上一般,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只能软倒在地,彼此扶持,心中一切战战兢兢。   在这天旋地转中,耿丽甚至有种错觉,若不是大阵相护,他们所有人只怕定然已经被那剧烈白光中的爆炸撕裂成了碎片,可即使如此,大阵光幕亦在隐隐震颤,似乎随时可能崩解。   在这剧烈晃动的视线中,耿丽忍不住朝阵盘看去,只希望那里面的灵石不要在此刻耗尽,却意外地看到这一片东倒西歪的修士中,有一人潇洒负手而立,还悠哉游域地从容拨弄着阵盘,不知是否耿丽的错觉,在这调整之中,大阵的光幕似乎越加稳固,至少支撑过这波大爆炸绝无任何问题。   不用问,此人必是杜子腾无疑。   耿丽:……   难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否则,何以解释这阵外的地动山摇?   而沈仁此时在大阵边缘,更是惊愕得目瞪口呆,他本已经做好了与这些高阶妖魔同归于尽的准备,对于自己这几位同门联手之力,他从未怀疑过,然而,方才亲自清点过妖魔数目,沈仁已是明确,此番,纵是他们这等横霄剑派内门真传中的精英,对上这这样庞大的高阶妖魔也必是凶多吉少。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不断有各式残肢断臂,连同高阶妖魔血肉模糊的残骸被炸得撞到大阵光幕上,那些妖魔碎裂成粉末的残渣碎肉顺着那稳固下来的光幕流淌而下,似血肉糊糊一般骇人恐怖。   在这般地动山摇的艰难局面中,沈仁却不顾那剧烈白光灼伤眼睛的剧痛,努力睁大眼,运起修士的目力竭力远眺,这股铺天盖地的恐怖爆炸白光竟是将整个仙缘镇的范围密密覆盖,这亦正好是这些高阶妖魔方才活动的区域……   沈仁心中升起一种错愕交杂的狂喜,这般九死无生的危局竟能这般化解,只怕妖魔中再没有力量可以威胁到仰峰坪的门派入口。   可剧烈爆炸的狂喜中,却有疑问忍不住浮上心间:方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分明只看到杜子腾吞服了整整一瓶子灵丹然后用灵石粉末画了个符,这……这……这到底是什么符箓,竟能这般惊天动地????   然而,理智中,沈仁知道,以杜子腾的修为绝不可能凭空画出这样恐怖的符箓,在修真界最离奇的传言中,即使是妙思书院中画符第一人赫连真人亦绝可能凭空轻易地画出这等惊天动地的符箓来,赫连真人号称是妙思书院立法以来最有符箓天赋的修士,甚至直接凭符箓一道结成金丹,他修道几百年都做不到的事情,更遑论杜子腾只是一介刚刚筑基的小修士。   所以,方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渐渐地,那股剧烈到似乎要毁灭一切的爆炸才渐渐平息。   而此时,守镇大阵也似真正完成了使命一般,在轻微的几道光芒之后,彻底消逝。   在大阵庇佑下的众人此时才像大梦初醒一般,迷蒙地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四顾。   此时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再没有什么光幕保护,一阵剧烈的血腥之风刮过,只令每个人觉得心中戚戚,一直以来,这守镇大阵是他们心中最后一道守护的屏障,乍然消失,竟让每个人忍不住觉得有些惶恐。   当他们惶惶然举目四顾时,此时的仙缘镇,除了方才收缩到的极致的守镇大阵牢牢护住的仰峰坪之外,整个镇子竟是不翼而飞,他们视线周围一马平川,在仙缘镇上,从未有过如此一览无余的开阔景象。   然而,不知是谁第一个出声:“那些……高阶妖魔呢?”   这发问之声低又轻,还微微带着颤抖,好像怕不一小心,会惊动那些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的妖魔。   众人心中亦是猛然间心惊肉跳,此时守镇大阵彻底消逝,如果妖魔再临,他们只能彻底沦为鱼肉,谁能不害怕,不惊恐?   可是,此时只有血腥之风在这炸出的开阔天地肆意驰骋,刮出一片呼呼声响。竟然没有半点其他声息。   良久,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开口道:“祖父,让我换个‘手榴弹’嘛!”   惊惶茫然的众人忍不住向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那是镇长家的小孙女简铃儿,小姑娘这个时候手上竟是捧着满满一大把枕骨,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段时日的拾荒经历,甚至让大部分修士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可是一个抵得上两个的高阶妖魔枕骨!平日能遇到一个已是撞了大运,要么是真正的捡了漏,要么是百死一生中侥幸活下来的一点收获,可这小丫头手中竟满满一大把……   电光火石间,众人心中隐隐有着一个猜测,他们互相偷觑着,相从彼此那里印证什么,却谁也不敢开口,那猜测太过美好,美好得没有半点真实,他们好像生怕一说出口,便会美梦破碎。   便在此时,一道无所谓的声音道:“小丫头,那‘手榴弹’可不是你先前那些玩具,现在妖魔已经杀净了,这武器不会再开放兑换了,喏,你要是喜欢,可以换点别的东西,就当是赏你这番辛苦吧。”   简铃儿撅嘴想辨,却被镇长一把死死摁住肩头,简铃儿抬头想抗声,却见祖父竟是全身都在隐隐颤抖,目光却是牢牢盯着杜子腾:“杜小兄弟……你说的……那些妖魔已经杀净了……这、这、这可是真的?”   镇长这番话是所有人此时最想知道却又最不敢问的,那一双双期盼确认又害怕否定的目光牢牢盯在杜子腾身上,杜子腾面上却满是天经地义的诧异:“那不然呢?你们以为方才我这上蹿下跳忙活半天为了啥?没把这些妖魔杀干净,我怎么能让大阵消失?”   耿丽此时踩在阵外,放眼四望天地开阔,满地妖魔血肉仿佛是鲜花铺就繁荣盛景,自幼成长之地的消逝让她心中有些怅然,可猎猎山风中,这怅然只维系了一眨眼,便被眼前这天高地远的景象所取代,这一刻,耿丽回望那脸上写着“你们这些愚蠢的修真者”的鄙夷表情的某人,竟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刻,她无端相信,纵然那旧日的仙缘镇已经被夷为平地,可这个混账定会建起一个令所有人更向往的地方来!   沈仁在此时淡淡出声道:“那些高阶妖魔确是已经被消灭干净了。”   所有人的眼中盛满了狂喜之光,可这喜悦如此珍贵,所有人都害怕它再次落空,那目光竟是不约而同落在所有人皆知灵觉最为敏锐的闻人凌脸上,像在求一个最终的确认。   那张漂亮的面孔被这些多目光盯得有些痒痒的,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颊,那双流光四溢的眼眸扫了一扫四周,然后茫然无辜地回视道:“周围是没有妖魔啊?”   然后,就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尖叫!   每个人都忍不住抱住自己周围之人,喜极而泣,放声大吼,在庆祝大家终于是逃过这一劫,云横峰下的这一幕在周遭妖魔血肉铺就的大地之上,无比欢腾。   杜子腾脸上也露出微笑来,却是极淡,只有一瞬,随即就被眉宇间的隐忧再次替代。   他收好那守镇大阵的阵盘顺便在阵外的地面摸了好几圈起身时,发觉自己已经被包围了:沈仁眼中发直,闻人凌满脸好奇,靳宝却是满面严肃,耿丽亦是面有笑容,甚至镇长亦是笑容带着按捺不住的期盼。   杜子腾抬头见到这么多人,唬了好大一跳,随即一脸警觉地捏好自己的储物袋:“干嘛?”   沈仁嘴角抽了抽,你TMD真以为你刚刚趁大家庆祝的当口偷偷捡拾那些妖魔枕骨的动作没人看到?谁TMD稀罕你那些破烂玩意儿……   耿丽却是好奇地问道:“快说,怎么办到的?”   原来这些人不是来抢枕骨的,杜子腾放下了心事,咳了咳,一脸正色地道:“就这么办到了啊。”   镇长道:“我只隐约猜测可能与那些妖魔首级有关……”他随即笑叹道:“可是,杜小兄弟这般惊天动地的手段竟是守得这般严实,方才这几位真传可要上前去和妖魔同归于尽了,这可是把大家唬得够呛。”   姜就是老的辣,杜子腾方才救了所有人一命,似耿丽等人皆不好指责他这般保密害得大家刚才担惊受怕,镇长却是这般一种轻松口气道了出来。   闻人凌姣好的面孔上鼓成个包子:“就是!你害我都没机会和那么多高阶妖魔交手,这机会多难得啊!你要一次性干掉他们为何不早说!我一定抢在你前头先和他们打几架再说,现在上哪里去找那么多高阶妖魔啊!”   镇长&耿丽:……   这TMD是问题吗?   沈仁素来知道闻人凌性子,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对杜子腾道:“你这番布局没有告诉我等,你可知方才那等千钧一发的关头,若是有个闪失,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沈仁此时早没有平时慵懒的模样,而是严肃地杜子腾道:“我们身后可就是剑派入口。”   杜子腾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要是告诉你们,这场戏还怎么演哪。”   靳宝灰色的眼珠上都涌出疑惑来:“戏?”   这些修士皆是茫然,这好好的……怎么扯到演戏了。   此时事已过,杜子腾亦不再隐瞒,所谓的零号计划,是大阵不断收缩过程中杜子腾便已经定下的。   沈仁疑惑道:“你在大阵收缩过程中便知道有这么多高阶妖魔?所以最后留了这么一个伏笔?”   杜子腾却是挥手道:“当然。”不待沈仁追问,他已是不耐烦地道:“你们各自负责一个战线,难道就没有留意过比例问题吗?”   这几个真传弟子互相对视之后,依旧一脸茫然,比例问题?   看在这些家伙将来必是要独当一面的份上,杜子腾心中只想着以后定要问萧辰讨回这束脩之费,他难得耐心地解释道:“妖魔皆是由修士或者凡人炼制而来,那么,高阶妖魔与低阶妖魔之间必是有一个比例的,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吗?在我们大阵渐渐收缩之时,看起来妖魔总量没有减少,可真正投入的高阶妖魔却是比原来少了不少。你们每日交来的妖魔首级和枕骨便是最好的反映,我做了统计,连续七日的高阶妖魔比例降低已经可以让我断定,对方刻意在积蓄高阶战力!”   耿丽却困惑地道:“妖魔将高阶战力扣下又是为何?他们要是早些投放,也许我们的大阵都撑不到最后……”   杜子腾却是淡淡道:“因为它想麻痹我们。它从一开始就不只想硬碰硬攻下大阵,而是做了两手准备,能直接攻下自然最好,如果我们真能坚持到最后,就像之前那般,我们在仙缘阵内必是精力疲乏强弩之末,它在此时投入这等战力,对我们的士气打击是那般巨大。”   沈仁思虑了片刻道:“所以……你才在一开始便定了那等零号计划?”   杜子腾点头:“难道你们没发觉,我那个大阵的后撤工作量特别巨大吗?若只是简单收缩我怎么会需要这么多人一起来设置大阵?他们最多的工作是将东西埋到地底,只是他们以为那是在布阵,其实那是在布设杀器。而且,你们给我的首级枕骨和我给你们的‘手榴弹’数量对不上吗?嘿嘿,它能积蓄高阶妖魔,我自然也能积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谁怕谁啊?”   然后他捶胸顿足地道:“如果不是为了这番布局花光了所有原料,我至于沦落到要亲自捡枕骨来进行下一步科研的地步吗?”   那表情让耿丽想糊他一脸:“你从头到尾既然对妖魔的计划知道得这么清楚……瞒得这么紧还有理了?”   杜小爷却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拽拽地道:“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大家,你们最后还能演得那么像吗?对方那么狡猾,一旦有风吹草动,那些高阶妖魔只怕眨眼间跑得没影子了,怎么可能还聚成团让我AOE啊?只有看到我们山穷水尽绝望无比的时候,对方才会将真正的底牌全部亮出,只可惜,啧啧,它遇到了小爷啊,这叫啥?这就叫‘既生瑜何生亮’!哈哈哈哈,小爷我果然英俊聪慧!”   虽然不明白“诶哦毅”是什么?反正杜子腾嘴里总是能蹦出叫人听得云里雾里的词儿,众人也不去计较,意思却是明白了。   若是一般情形下,那么多高阶妖魔怎么可能聚得那般密密麻麻?如果不是杜子腾将计就计,把所有高阶妖魔圈到一个小小的范围内,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全部消灭。   可是,虽然杜子腾这番布局确实是大手笔大动作,堪称神机妙算,将如此多的高阶妖魔歼灭于一役,即使是长霄真人在此恐怕亦不能保证自己不让一个走脱的全歼,确实是厉害,但是您老人家这么迫不及待往自己脸上贴金真的好吗?   众人看到杜子腾那一脸得意的表情均是满头黑线。   耿丽忍无可忍,直接将话题叉开:“所以,方才那些爆炸的‘手榴弹’全是你扣下然后安排埋好的?难怪我总觉得不够用……”   杜子腾最受不了外行人说外行话,他跳将起来道:“什么‘手榴弹’!那‘手榴弹’是通过神识触发的,整个仙缘镇范围那么广,我的神识怎么可能覆盖!而且就算可以,我一个筑基修士的神识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分到每个爆炸点上!”   诸人面面相觑:“不是‘手榴弹’,那到底是什么?”   这仙缘镇上,杜子腾手中,除了“手榴弹”,还有什么东西能同时引爆这么大范围的爆炸,让那么多高阶妖魔同时死无全尸?   杜小爷叉腰仰天大笑:“你们这些修真者不知道了吧?”他洋洋得意地道:“这是小爷开发新一代产品——‘地雷’!灵力触发,随触随爆,隐秘至极,防不胜防,任你高阶妖魔,也要跪在小爷面前唱征服!”   杜子腾那“征服”二字刚刚出口,好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一般,一道恐怖至极的妖魔嘶吼骤然间响起,初始时似在千峰百嶂之外,到得后来,仿佛已是近在眼前,所有人登时脸色再次大变,因为,这嘶吼声竟是令所有人神魂动荡,这妖魔……竟比他们之前见过的所有妖魔都更恐怖!   而他们头顶,那原本默默扩张着的血色天空,此时突然开始电闪雷鸣,仿佛平静许久的海面骤起狂风骇浪要将一切悉数倾覆淹没一般,这——竟是一副天幕将倾之势! 第139章   此时,头顶的血色天空已经阴沉透着近黑的深重暗红,似随时有血液要滴落下来,天地之间一片晦暗无光,离云横峰最近的仙缘镇竟是一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在那血色雷霆如暴雨般接连撕裂天幕之时,仙缘镇周遭才会亮起诡异的血红之光,勉强看清四周。   眼前这似乎连天地都开始异变的一切令仙缘镇上所有人心中惶惶,可杜子腾却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他第一次看到头顶异常之时,那血色天空不过窗口大小,整个仙缘镇上只有他一人得见。而在云横峰之变后,这血色竟是悄无声息地迅速蔓延开来,覆盖了横霄剑派周遭数十里的天空,竟是人人可见。   这般迅猛又明显的变化,定会量变积累到质变,云横峰上的僵持绝不可能长久,“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最后必将出现终战之局。   杜子腾的判断十分正确,这一刻也在他的心中已经盘桓许久,但当它真正降临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心中惴然,抬头紧紧凝视天际一切,那闪电若狂涛一般汹涌,在剧烈的雷光之下,云横峰似风浪中的一叶轻舟,随时可能倾覆。   便在杜子腾同仙缘镇上众人心高高悬起之时,云横峰顶突然升起万千剑气,仿佛积蓄已久只待今朝,直如滔滔烈焰一般朝着头顶闪电对轰而去,那声势竟是丝毫不弱,那剑气很快与血色雷霆相接,竟是将那诡异血光一扫而空,剧烈对撞之下,天地间亮起刺眼金光,如海似渊,竟是没有人能睁得开眼睛。   仙缘镇在云横峰下,更是直面这股冲击,所有修士竟是不得不架起自己防御法器以抵御那恐怖得几乎要撕裂整个天地的对战余威。   但这般恐怕的境地下,所有修士心中竟是忍不住升起一股期盼,只希望横霄剑派能借着这声势浩大的攻击将这些妖魔彻底赶出修真界,将头顶魔气荡涤干净,还修真界一片朗朗晴空,继续如过往数千年一般守护整个修真界。   可这股恐怖的攻击过后,仙缘镇上再无一人有余力去关注他们头顶那场他们完全没有办法插手的战役境况,因为,整个仙缘镇恐怕已经陷入了最大的危机之中——   在天地间不断交替亮起的血色与金色光芒之中,仙缘镇上所有人蓦然发现,原本一马平川的前方,不知何时,竟是默默矗立着一只巨大的妖魔,一目已眇,余下的一目中血芒如电,浑身鳞甲在交替的光芒下折射着冰冷的金属光芒,那锋利獠牙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这只妖魔立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前方似是妖穴魔窟一般,带着种不出的阴幽冥寒之意,竟比方才那近万妖魔所带来的恐怖更甚,令这许多修士心中恐惧之下竟是双腿战战。   这……这难道是方才他们听到的妖魔嘶吼来源,那股清晰恐怖的威压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是的,这就是那只仅凭远远的嘶吼便令他们胆战心惊神魂动荡的妖魔。   这只妖魔之凶悍恐怖根本毋庸质疑,恐怕方才那近万妖魔加起来也未必敌得过它,众人甚至怀疑,他们这许多修士,恐怕皆不是它一合之敌。   明明看起来可以将这许多人类修士一举清扫,可这只妖魔却并没有直接攻过来,而是那般静静立在原地,众人战战兢兢地仔细逡巡,却发现这原因十分简单。   因为,有一个人,身形对比之下看起来渺小若沙尘的修士,站在了它的必经之路上。   这对峙其实十足的怪异,一方巨大身形似乎只要一根指头就能将另一方碾成肉泥,可双方相接的目光中,无论是人类的眼眸还是妖魔的兽瞳中,都带着种毫不掩饰的杀戮之意——竟是一副早已对彼此了然、将对方视为必战之敌的模样。   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也许其实不过眨眼之间。   杜子腾竟是率先开了口,那口气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冷嘲:“败军之将。居然还敢来,也算你有种。”   那妖魔却是重重喷了口气,剩下的血眸中,众人心惊胆战地发现,这轻轻一口气竟是在地面砸出了一点凹陷,甚至那气息中似带着剧烈的腐蚀之意,那地面还发出了种轻微的滋滋声响。   这种一触即发的恐怖气氛下,即使是大神经宝宝闻人凌也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沈仁:“喂,杜子腾怎么好像早就知道这妖魔……”   沈仁沉默,心中却是已经有了猜测,杜子腾之前话语间早提过,那些妖魔不同寻常的举动,比如高阶妖魔的投放、后来故意对他们的麻痹、甚至是将近万高阶妖魔留待最后终战之事,这重重心机算计绝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妖魔可以做到的……那背后的大妖魔也许就是眼前这只,所以杜子腾才会嘲讽对方是“败军之将”。   在这般恐怖的大妖魔面前,杜子腾的气势竟是半点没落下风,沈仁一时心中思绪重重。   然后他与闻人凌对视一眼,视线又缓缓扫过靳宝,这一刻,同为横霄剑派内门真传,有些决定不必言语便已达成共识。   好像是头顶那些闪电与金光同时静默下来、天地一片暗沉晦涩之时,仙缘镇上所有修士都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猛烈的风声,然后凭借修士的目力,在这晦暗中,他们分明看到那巨大的妖魔竟是迅速冲击了起来,那目标正是杜子腾!   再然后,没有人听到杜子腾的声音,只有横霄剑派的外门弟子们清晰地感觉了沈仁、闻人凌、靳宝的剑气骤然纵横交错。   那巨大的嘶吼与剑气破空之声令无法真正看清战局的修士捏紧了拳头,如果说头顶那场战争他们十分关心所以注目的话,那眼前这一场对战之中,任何丁点的风吹草动俱是令他们心脏怦怦直跳,紧张至极。   因为头顶那场战争的结局或许会他们很遥远,可眼前……若是这几人败于妖魔之手,那他们只怕都逃不了最终毙命于此的结局。   然后一声剧烈的剑气呼啸夹杂着重物轰隆之声,随即便是一片死寂。   其余的修士牢牢抓着身旁其他人,牙关格格打颤,全然不知道到底结局如何。   此时,天空再次亮起一道闪电,那妖魔竟是安然无恙地矗立原地!   而沈仁三人的身影却是被远远抛得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又一道金光闪过,这妖魔抬起爪子舔舐着那上面淋漓交错的剑伤与血液,赤红一片的单目却是冷冷注视着杜子腾,眨也不眨,似乎是在说:你就是下一个。   杜子腾却是从容道:“镇长,你带大家先行撤离,按照荒字号计划行事。横霄剑派所有弟子,不得有违!”   镇长此时忍不住道:“杜小兄弟,这妖魔……”   杜子腾却是打断道:“照我说的做!”   不待他再交待什么,那妖魔已是朝他狠狠扑去,黑暗之中,影影绰绰全不可分辨,只听到那恐怖的碰撞与嘶吼不曾停歇,令所有人心悬半空。   镇长看了看自己四周这些横霄剑派年轻的弟子,还有这镇上所有的男女老幼……他一咬牙,终归是率先摸出了自己的法器迈了上去,简泽看着杜子腾,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走,在一片昏暗中,镇长却是低沉道:“小泽,不得辜负杜小兄弟,快走!”   横霄剑派的弟子中更是绝不会弃杜子腾于此,镇长只觉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杜子腾那个看似绝无条实施的荒字号计划竟真有要他来执行的一日,按照计划,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在此处,要悉数转移!   当日杜子腾要他立下的本命法誓言犹在耳,镇长心下发狠:“如若再迟疑拖沓者,自今而后,与我仙缘镇再无任何瓜葛!横霄剑派的诸位弟子,杜小兄弟也说了,按照门替,弟子中违令者直接逐出门派,永不列入门墙!”   这狠烈之语,直令许多弟子眼前发怔,一个冰冷女声却是道:“一群蠢货!记住,今日是因为你们实力低微,留在此处不过是助敌!”   这番冷冷嘲喝尖锐至极,似一道冰剑直插进一颗颗热血涌动的胸膛,这许多弟子尽皆咬牙低头,风中传来的斗法声是冷的,却又烫得他们灵魂中留下炽烈烙印,永不敢忘。   那女声只缓缓道:“你们都给我看清楚,记清楚!若有来日……我横霄剑派弟子可以忍一时之侮,但绝不会一生低头!”   轰然巨响中,杜子腾再次被远远抛离,似乎胸腔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缓缓流逝,他却是漫不经心地再次缓缓爬了起来,黑暗中的双目准确锁定了那只妖异血奴。   他知道,对方尚有余力将令他如此狼狈,但他却浑不在意,只是咧嘴一笑:“除了蛮力,你还有什么呢?你的妖魔大军一个不留地被我歼灭在此,你顶上的家伙恐怕很生气罢?”   再一次的巨响中,杜子腾再次飞出,他迟缓地从地上爬起来,远远看到那些弟子架着飞剑、其余修士架着法器,以一种决绝的速度飞快离开,那举止间,仿佛不是在远去,而是在铭刻,牢牢铭刻今日这一切。   那妖魔看到自己与那蝼蚁戏耍的时间,那些人类竟然敢偷偷逃离,它怒不可遏的发出一声巨吼,然后便要跑去追赶。   杜子腾却是冷冷一笑:“想走?”   那妖魔心中蓦然警觉,然后轰然一声巨响后,以这妖魔等阶之高、鳞甲之坚,一条腿竟是被炸得血肉模糊,鳞甲俱裂!   这妖魔仅剩下的一目中迸发出狠狠凶光,直射向杜子腾。   可杜子腾却是手中稳稳握着一支符笔,满身狼狈,可神情间哪有方才故意挑衅又无力闪避的模样,此时,他手中小木棍上绽着幽幽紫光,这小小筑基修士在这紫光笼罩下,竟莫名令人觉得深不可测。   然后他露齿一笑:“跑什么啊?小爷刚刚只是松了松筋骨,现在才开始和你好好玩。” 第140章   杜子腾手握符笔看着那眇了一目的妖魔,笑得一脸淡定,似是在友好地提醒:“我可不是是当日被你追得屁滚尿流无力还击的小修士了,士隔三日当刮目想看啊。”   这眇了一目的妖魔赫然正是当日从西荒一路追杀他与萧辰的那只!   当日在神塔之中,杜子腾便见过这妖魔被那域外天魔当作坐骑,这二者间的关系不问可知,他之前的判断全然正确:这些攻击仙缘镇的妖魔确是受到了头顶那些天魔的驱使来里应外合的。   当日他与萧辰狼狈逃跑的经过依旧历历在目,对方实力的可怖也远在方才同他戏耍时所展露出来的蛮力之上,至少那血雾迷魂、血目毁灭之光它都还未用上,究其原因,无非是觉得杜子腾太过弱小,方才那几下摔打不过是在猫玩弄鼠一般的戏耍罢了。   可杜子腾方才符笔一出,那剧烈的爆炸之力竟是能破这妖魔的鳞甲,对方此时冰冷凶残的目光凝视杜子腾,显然也是知道杜子腾方才亦不过是在陪自己玩耍,拖延时间之策。   到得这时,双方才开始真正认真起来。   在头顶的电光之下,只见这妖魔缓缓扬起头来,那大张的口间锋利獠牙折射出锐寒光芒,在这恐怖的血色闪电与雷爆声中,九幽之下竟似乎有无数冤魂野鬼在幽幽哭嚎,杜子腾脚下微微一错,然后竟是顿住了,不知何时,这冥寒之意竟是令他脚下凝结了一层薄冰,森寒刺骨。   那幽冥中的冤魂哭嚎在耳边不断徘徊,此时天地又恢复一片晦暗,杜子腾甚至有种错觉,他周身微微风声中似乎就穿梭着无数怨鬼,那种怨愤凶残直冲神魂,直令人心中一片昏暗茫然,似乎不由自主就想迈过去与对方合为一体,就此失去意识。   若是在筑基之前,杜子腾此时必然已经着道,任由这妖魔摆布,但是,想到筑基之时识海一次又一次撕裂的冲击剧痛,眼前这点东西……杜子腾微微一笑:“说你蠢还不相信,我都说过了,我早就不是那个任你摆布的小修士了,都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还敢用老招,你不蠢谁蠢。”   此时头顶云横峰上金光大作,似有一轮旭日喷薄欲出般灿然照亮一方天空,而杜子腾周身赫然被浓浓血霉包围!   杜子腾神情间却没有半分意外,这血雾对神识的作用他早就见识过,此时只是长长吐了一口气,任由这些冲击依旧不停地冲刷着神魂,不做任何防御——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事实上,在他无比坚固的识海之内,这点冲击就仿佛毛毛雨一般,隔靴搔痒,全无作用。他根本不必防范。   那妖魔余下的一目中满是惊诧,它万万没有想到,当日在它的血雾下全无抵御之力的蝼蚁竟会如今日这般表现逆天。   不待这妖魔反应过来,金光映衬之下,杜子腾竟是露出一个温雅到森然的笑容:“来而不往非礼也。”   本着有来有回的原则,杜子腾手中无数符箓如暴雨一般朝那妖魔倾泻而去!   这妖魔血目骤然一凝,意识中竟是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威胁,下意识它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巨大如山的身形灵巧若猫一般闪避一旁,可旋及,这妖魔回首过来看着杜子腾,血目中凶光大作,这低贱的蝼蚁竟逼得它要闪避!   怒意勃发之下,它竟不再迟疑,巨大的身躯朝杜子腾扑来,杜子腾更不犹疑,那以精晶尘光书写的神行符往身上一贴,身形随之迅捷游动起来,可他闪避的同时,手中符笔并不停歇,而是隐蔽地在袖中一物上飞快一划,双指一弹,黑暗中,此物轻若飘羽一般悄无声响,又狡猾地隐匿了一切气息,那妖魔此时脑海中怒火中烧只想着将这口舌锋利又突飞猛进得令它有些暗中不安的蝼蚁速速灭杀,竟是全然未察。   黑暗中,看起来退避得惊险无比的杜子腾嘴角却是不动声色露出一点笑容来,当这妖魔于黑暗中捕捉到这缕笑容时,猛然惊觉,然而已经太迟,轰隆一声巨响,在这片黑暗中,声势竟是丝毫不逊于头顶那修真界顶级力量的交锋。   而杜子腾却是不知何时早早贴了一张符箓,于眼前撑起一道光幕来悉数将那恐怖力量抵挡于外。   待到那巨响过后,天地间再次一片沉寂黑暗。   杜子腾却是收了方才那闲适表情,蓦然警觉起来,那妖魔绝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这黑暗与安静令他觉得不祥。   良久,久到杜子腾都觉得自己生出幻觉之时,却听到一声咳嗽响起,可那声音却赫然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然后他一拍脑门,自己真是紧张得傻了,这声音分明是人,不是那妖魔。   他侧头看去,凭着修士的目力也只是影影绰绰看到有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我看……不用我们几个,你也挺活蹦乱跳的。”   “沈仁?你没事?”杜子腾声音中透着惊喜。   这妖魔来袭的当口,他们早已互相传讯务必要令仙缘镇一众人等、尤其是那些外门弟子安全撤离,拖延时间之策中,那妖魔竟率先扑向杜子腾,沈仁、闻人凌、靳宝自是替他挡下这妖魔第一波最为凶猛的攻击。   杜子腾心中亦殊无把握他们几人能够安然,此时听到沈仁主动出声,显是情形并不算槽糕。   沈仁再次咳嗽了一声,然后艰难地将一瓶灵丹倒入口中:“暂时死不了。”   杜子腾这才放下心来,方才那妖魔凶性大发,他们三个离得近,手中飞剑竟是被直接击飞,他直接受了妖魔一击,能缓过来已算是命大。   而刚刚杜子腾与这妖魔短暂的交手,他也是看在眼中,显然那般游走又不惧血雾的打法,杜子腾是早有准备,最后更是不知做了什么手脚,那般猛烈的攻击之后到现在也没听到那妖魔声响。   对于其余二人,杜子腾放心不下地出声道:“闻人凌、靳宝?”   两声有气无力的应答传来,杜子腾正准备调侃,却听到闻人凌清晰的警讯:“快闪!”   杜子腾早知那妖魔绝不会轻易消失,神行符激发之下,已是险而又险地与扑面的锋锐腥气擦过,待到杜子腾仔细一看时,却发现,那妖魔体形缩小不少,此时天际再次血色电光如瀑布般闪过,这四人赫然发现,这妖魔周身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露出内里血色骸骨,显是受创甚剧,可那只血瞳中已然是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冰冷。   而更令四人觉得棘手的是,即使身形缩小,但对方身上那些受创甚剧的地方亦是在缓缓自我修复,杜子腾不得不皱眉,他刚刚扔出的那东西其实便是他处理加工过后的妖魔枕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可是一小捆十个枕骨,可看起来这伤害竟是有限的紧,以这妖魔的奸诈,吃了一次亏,下一次再想用同样的招数,已是不可能。   沈仁艰难地拄剑起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竟是准备执剑再站,杜子腾退到他身旁,却是对他摇头:“这场本就是我与这妖魔之间的恩怨,你先养伤,护好他们二人。”   杜子腾语速极快,然后三道剧风符不分先后激发而出,分别卷着他们三人远远扔到了一旁,三人重伤未愈竟是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到远离战场之处,而杜子腾身形闪动间,竟是无比惊险、以毫厘之差闪避着那妖魔缩小之后却越加机敏阴狠的迅猛攻击。   杜子腾手中符箓并不停歇,可这妖魔攻击如狂风骤雨一般,直如头顶绵密的血色雷暴一样叫人透不过气来,这些符箓的节奏竟是渐渐被这些攻击压制,那符箓的光芒竟是黯淡如风中之烛一般随时可能熄灭。   靳宝已是默默艰难起身,他们三人此时不必任何交流,只从彼此的动作间便已知道:今日哪怕是殒身在此,也绝不能负大师兄一片托付。   谁知便在这时,杜子腾突然身形一顿,就好似奔腾不息的瀑布骤然静止一般令人看着觉得十分难受,而那妖魔应对不及,身形小巧竟是与杜子腾擦身而过,它反应过来回身就要将杜子腾撕裂于爪下!   眼见这命悬一线的当口,杜子腾手中符笔猛然间紫光大作,先前吞服的聚神丹力此时彻底化开在识海中汹涌奔腾,沛然神识的引导之下,杜子腾抬臂笔走龙蛇淋漓尽致地一书,弯弯曲曲从未在修真界出现过的文字就此清晰浮现——竟是化作一道虚幻透明的符箓凝结半空,这居然凌空画就的符箓?   千钧一发间,这样违背修士界常理的事无论是那妖魔还是其余准备拼死一战的三人均是怔愣难以反应,而这道符既成,杜子腾只振袖一挥,这透明发光、从未有人见过的怪异符箓竟是夹杂着风雷呼啸之声直朝那妖魔而去!   这妖魔大吃一惊,它在杜子腾身上吃过太过的亏,方才那般密集不透风的攻击也正是为了防止杜子腾又出什么妖娥子,谁知,竟还是给这蝼蚁抓住了空当。   这符箓看起来不凡,又这般声势庞大,妖魔不敢掉以轻心,它立即借着此时灵动的身形迅速闪避,谁知,那透明符箓那些弯弯曲曲、无人识得的笔划竟是在半空四散开来,迅速凝结成水平一道粗线,犹如涨潮时在海面奔涌的潮水一般,夹着滔天气势袭卷而至,将这妖魔所有退路全部封死,全然不给它闪避的空间!   这妖魔左冲右突眼见绝不可能逃脱光潮包围,惊骇欲绝之下,陷于绝境之中,它仅余的一道血瞳中蓦然喷出一道粗壮的血色光柱,其中夹杂着无尽幽冥毁灭之意,竟直直直朝着那符箓形成的光潮迎头击去。   沈仁三人在一旁,已是看到手心满是汗水,比自己斗法时紧张百倍,那光潮与血色光柱猛烈一撞,猛烈的对撞激起满地沙尘,血色光柱就此消失,而平整的光潮竟是被光柱撞出一道缺口,而那其余的光潮汹涌而去,直撞到云横峰远处的连绵山脉才停止下来,发出轰然巨响之后,竟是激起无数轰隆余震——令无数山峰一一塌陷。   那妖魔竟是凭着那血色光柱击碎了光潮围剿,堪堪避过这一击。   沈仁、闻人凌与靳宝皆是目瞪口呆,这杜子腾看起来似乎只是凌空画的一道符……怎么可能有这般撼动天地之力……他、他、他不是筑基未久吗?   若说这三人心中是惊诧震撼,那妖魔心中就是惊恐交加,这蝼蚁……这蝼蚁……方才若不是它果然祭出最强一击,只怕它亦会如那远处群峰一般坍塌碎裂。   此时此刻,这妖魔蓦然间明白过来,这一战已不是它在围猎,对方亦是意图在猎杀于它,这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猎!   惊怒之下,它血目中那毁灭之光再次凝聚,当日在那旷野之上,这目中血光连金丹修士亦是一招毙命,威力可见一斑,此时它亦是再不留后手地继续使用!   杜子腾捏着小木棍的手却隐隐颤抖,以那符箓的威力,方才一击竟未能将这妖魔击毙于此……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避退的余地,他手中小木棍上紫光幽幽连闪,竟是又写了一道一模一样的半透明符箓激射而出!   这一次,这符箓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而是毫无花巧地与妖魔的血柱之光撞在一起,轰隆碰撞之后,竟是留在一个巨大恐怖的深坑。   杜子腾与这妖魔均是无暇去看这碰撞后果,那血柱不停歇地朝杜子腾当头而下,杜子腾手中小木棍亦没有喘息地再次画了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符箓,飞射之后,那些弯弯曲曲的笔画再次重组为一道犀利箭头的模样,这以笔画形成的箭头模样怪异,竟是十分犀利地破开了血柱,直朝妖魔而去!   它震惊之下,身形电闪于间不容发的空隙间躲闪而过,而那箭头钻入地下,却是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孔——好似已然消逝在地底不知名的深处去了。   这等恐怖的威力愈发令妖魔心中戚戚,可杜子腾并非没有代价,他的双目、鼻孔、双耳、嘴唇,竟是蜿蜒有血线而下,使用这等超越这个世界法则、他自己亦未能完全掌握的符箓,终是要付出残酷的代价。   那妖魔咬牙忍着仅存的一目中传来的撕裂剧痛,那目中血光再次大作,杜子腾七窍流血的面孔上亦是一片坚硬,颤抖的手捏紧了小木棍亦是继续开始画符,无论是那妖魔还是杜子腾,到得这般田地,二者都绝不会有任何停歇之意,因为先停下的那个,死。   这生死关头,血柱如骤雨一般毫不停歇地喷射而出,将这方空间撕裂出道道光迹,而杜子腾手中符笔亦是毫不停歇,他脚步闪动间,一个又一个透明符箓亦如光点一般狠狠朝妖魔砸去。   明明只有两个生灵在交战,这般浩大声势全不停歇地冲击之下,地面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竟是开始崩塌下陷,无论是杜子腾还是那妖魔,均是在这碎落的岩石间来回跳跃,而那些血枉与符箓却半点不曾停下,只令整个地面的坍塌越发加剧。   战斗到了这个层面,沈仁三人早已没有插手的可能,三人只竭力御起飞剑在这等天崩地裂中寻找生机。   闻人凌突然惊呼一声,却见杜子腾忽然间脚步一个趔趄,脚下竟是一个未能踩稳,那符箓居然就此中断了一瞬,但是,这却是最为致命的一瞬,妖魔的血色光柱毫不留情当头而下,眼见杜子腾就要沐浴在这连金丹修士亦要毙命的血光之下,沈仁三人此时距离甚远、重伤在身绝不可能相救的当口,一把火光四溢的飞剑竟是夹着炎凤双翼之形汹涌而来,遮挡于他的身前!   而后,世界就此一片寂静,那血色光芒之中,炎凤火光大作,振羽疾鸣。   血柱顿时黯淡,而后那炎凤仿佛只为这一瞬的灿烂便耗尽所有华美,竟化作片片飞羽渐渐空中,慢慢显露那璀璨火光下平静的真实——那一柄张扬却也普通的飞剑。   杜子腾面色苍白蓦然回首。   那一身赤红的霞袍在浓重黑暗中仿佛要乘风而去一般蹁跹飞扬。   杜子腾心中颤抖,连语声中都带着种说不出的痛楚:“明明让你领他们走,为何回来……”   “同门有难,自当相助。你不记门规?”那张扬声音中的不屑一如既往,可渐渐那气息却虚弱起来:“难道只许你们当英雄……我,我亦是剑派弟子,不是他们口中的叛逆之徒……”   杜子腾扑到她的身旁,声音几乎哽咽:“不,你不是,你是我横霄剑派最好的弟子!”   那张至此都依然艳丽飞扬的面孔上渐渐露出一个安详的笑容,仿佛听到大人承诺了心愿的小女孩儿,就此安心睡去。   杜子腾抬起头来,鲜血模糊的面孔上,两行水迹冲刷出清晰痕迹,他手中小木棍亦在嗡嗡震鸣,此时天际金光血电交错并行,杜子腾盯着那不远处的妖魔,胸中怒意翻江倒海似要将这天地撕裂一般沸腾。   可那妖魔仿佛傻怔了一般,竟是呆呆看着杜子腾身侧那渐渐冰冷下来的艳丽面容,骤然间仰头发出一声痛楚嘶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远处狂乱奔逃。   杜子腾骤然间猝不及防,他本要倾尽全力与对方一搏,孰料对方竟突然这般怪异,杜子腾在原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猛然间,有什么自杜子腾脑海中划过,他远看那妖魔消失的方向,再低头看耿丽沉睡面容,过往那些片段突然七零八碎又如洪流一般汹涌而至,只令他心绪全然无法承受此中沉重真相,一切再不能自抑,他抬起头来仰天长啸,那啸声中无奈悲愤与无尽苍凉。   良久,杜子腾才低下头来:“杜某生平不愿欠人,却欠你一条命与这般结局……”   沈仁三人过来看到这一切,亦是默默无声,耿丽为人并不讨喜,可这一刻,她是同门,是亲如手足再也无法想见的同门,三柄飞剑一齐轻轻震鸣,那是剑修最尊贵的道别之礼,同门,一路走好。   杜子腾闭了闭双眼,才颤抖着双手郑重将耿丽人与飞剑收殓好,竟是不再去管那妖魔去向。   沈仁三人觉得有些奇怪,却见杜子腾沉默不语,于是亦不再追问,只默默守护在侧,调息妥当。   而此时,天际那将决定整个修真界的恐怖战斗终于接近尾声,四人此刻却是心绪平静地抬头仰望,只等待一个结局,送走身边一位同门之后,不论上方的战局如何,似乎都已经不能再撼动什么。 第141章 剁手与斩首   斗辉殿旁有一块青石,经年累月,青苔横生草痕蔓蔓。   而此刻,青石上盘坐着一人,若是有旁人在侧,此时定会认为青石上的那必是妖魔!   他墨黑长发扩散于肩,赤金色文字在赤裸于外的肌肤上游走奔突,仿佛随时可能撑破肌肤一般可怖,而他的面庞,那分明是一张极其英俊耀目的面庞,却有诡异金色纹路自颈间蔓延而上,在面颊两侧盘旋纠缠,有种诡异至极的华美昳丽,却分明不可能是人类模样。   此时,他霍然睁开眼睛,竟是一双赤金色的奇异瞳眸,那双眸子中映照出来的天地却是血色浓厚遮蔽天空,那血色的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残破的小小岛屿。   此人自然是萧辰。   他眼中所映岛屿确是天人之岛,却看起来已然面目全非。那小小岛上此时一切已是残破不堪,竟是四分五裂地悬浮着无数岛屿残片,原本那支撑的七根天柱只剩下六根,却有另外一道长剑虚影才险险支撑不至让天幕真正倾覆。   那长剑虚影细细一看,却是由金、赤、青各色微弱光芒游走组成,正是由斗辉殿的十九位元婴长老组成的剑阵所化。还有一道游走的赤金光芒不时飞掠盘旋在七道天柱之旁,飞速地清理着那些游离的魔气,以保证天柱不会被侵蚀。   而天柱之上,血云密布疯狂翻涌,直如稠血沸腾一般邪异可怖,这般景象之下,七根天柱上光芒大作,剑气互相交错,森寒剑意纵因多次大战而力量削弱却绝不会在气势风骨上有半点妥协,那是横霄剑阵的姿态,修真界中任何人都不会错认。   那沸腾血云之后,再一波雷暴竟是与横霄剑阵狠狠相撞,惊天动地,任那雷暴强横如斯仿佛可以毁灭一切,但在桀骜不屈的剑阵之前,最后咆哮几声,竟是不得不败下阵来,眼见便要再次偃旗息鼓。   萧辰深深凝望眼前一切,这样的场景自他坐到这青石之上时,已经发生了一百七十七次,而这是第一百七十八次。   而在第一百三十三次时,那根曜火天柱便从中断折,诸位元婴长老才不得不以剑阵相持,萧辰知道,剑问之堑中又多了一柄绝世长剑的残骸,剑主阮秋山,横霄剑派曾经最为惊才绝艳的潇湘剑客。   而此时,那荒凉的残破岛屿之上,一个潇洒的声音爽朗笑道:“终究是又胜一场,快哉快哉!”   这些时日以来,大概是因为作为云横仙阵主阵人的缘故,萧辰对于天人之岛的情形亦是渐渐熟悉起来,这说话的是谷梁玄曜谷梁师祖,史载他性喜游侠,常年游历在外,直到一朝元婴大成回到门派中,才令上下震动,性情最是爽直不过。   可这大笑声中岛上气氛却一片悲凉:“谷梁师兄……”   那爽朗的声音却是浑不在意这般:“迟师妹,不必作此小儿女情态,谁人无终局,我不过先行一步,只是要以后偏劳诸位了。”   渐渐沉默下来的气氛说不出的凝重感伤,然后那道顶天立地的蔚蓝天柱亦如主人一般潇洒不羁宁折不屈,明明是残末之身,却发出一声激越慷慨的长鸣之后,竟是拔地而起,在轰隆巨响之后,当头撞击在血色天幕上,直令那血色天幕激荡不休,无数血云愤怒恐惧地翻涌消逝,可那天柱却也破裂成无数碎片纷纷扬扬如蓝雨般挥洒而下……   在这阵蔚蓝之雨漫天挥洒消逝之时,那岛上隐隐大笑声竟是并未断绝:“……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其余五道天柱同时传来悲鸣,萧辰赤金色的瞳眸中亦是一阵悲凉混杂敬意。   这是化神修士啊,离飞升之境只有一步的真人,若不是这天人之岛,也许就能在更高之境继续仗游侠、纵横逍遥的大修士……   踏上修真之途,修士们追寻的不就是长生不死与逍遥纵横吗?若有一日,道途至此绝高之境,寿元漫长无虑,却要为天下苍生走得这般慷慨洒脱,举目天下,几人能为?   而他们横霄剑派终究是失去这样一位化神期的太上长老,修真界终究是少了这样一位潇洒恣意的大修士……这般天摇地动的场面,修真界其他门派焉能不知,却依旧只有他们在苦苦支撑,萧辰赤金色眸中似有冷酷之意一闪而逝。   萧辰看着那电光雷暴,在横霄剑派史上所载,天魔入侵从未有哪次似这般,不是一两个魔头入界,而是像现在这样……好像要彻底打开整个修真界通道一般可怖。   横霄剑派付出了这样惨烈的损失作为代价,却也不过是让这天幕多支撑过了这段时日而已,现在真正天柱只余其五,加上元婴长老们的剑阵亦不过只有六道天柱。   而且萧辰心中更明白,天人之岛上,纵然皆是化神大能,但手足之情友爱之谊亦与练剑坪上小修士间的严厉教导温言相慰别无二致——那些修为更高、寿元所余不多的大修士总在剑阵中担当那最险恶的位置。   故此,先陨落的才会是史安、阮秋山、谷梁曜明这等境界不知多高的大修士,似长霄真人与元婴剑阵皆在有意无意间被其他大修士妥善守护。   每少一位这样的大修士,对于天人之岛上来说便是又一次雪上加霜。   一切的局面从“扶苍”碎裂之时,便开始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仿佛是应和萧辰这短短思绪,天际那被谷梁师祖最后一击撞得消退不少的血云竟是惊变骤起,好像是已经察觉到了天人之岛上此刻的虚弱,竟是在眨眼间凝成一道长到不见头尾的锋利血线。   在猝不及防间,这血线竟是缓缓变粗,好似天地间突然被这血线一分为二一般。然而,所有大修士突然面色大变,这哪里是什么血线,居然是一道巨大无朋的血门之缝!那门缝之后,赫然可见一双妖魔巨爪正竭力要将此门打开!   这一刻,再没有人有余暇去悲伤失落,五道天柱与那长剑虚影上俱是剑气大作,可是五实一虚,只有六道天柱难以成阵,如何与这天魔至强一击相抗?天人之岛上竟是陷入前所未有的危局。   在这般关头,萧辰眸中闪过早已决定的毅然之色,云横峰上上下下每一位修士耳边俱是响起同一句问话:“时刻已到,诸弟子?”   云横峰上下每一位修士都知道,这时刻——便是头顶的交战之局,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刻,于是,从最低处的第一重仙凡堑、磨剑崖直到最高处的天人之堑,每一处皆是同时响起数道坚若磐石的应答:“弟子在!”   萧辰深吸一口气,面孔之上那些赤金纹路中陡然可见金光奔涌如浩瀚大江,瞳孔中炽烈金光便如要燃烧起来一般:“阵——起——!!!”   云横峰下,杜子腾等四人早已无法再保持平静的心绪,那双带着无上威能要撕开修真界通道的妖魔之爪已然可以看到其锋锐长甲撕裂出缕缕空间裂缝……   便在此时,在杜子腾等人惊骇的目光中,天人之岛上,那原本只是游移的赤金光芒竟是倏然间掉头直直冲回云横峰上,在地动山摇的巨响中,第一重仙凡堑骤然轰地一声,亮起一道熊熊金光,这金光中仿佛蕴含无穷无尽的威能,在点燃这仙凡堑后如熔浆喷涌逆势滚滚而上,沿着一条他们从没见过的通径,迅速向上奔涌喷袭,眨眼间又是一声轰然巨响,竟是点亮第二重仙凡堑——磨剑崖!   便这般,这道金光自底而上环绕整座云横峰,在一声又一声轰隆巨响中,将途经所有仙凡堑将之一一点亮,竟是越来越气势浩大,待得它抵达巅峰之时,云横峰已是被这金色链条缭绕环映,一山一石莫不英姿逼人气势雄浑,恍如神境一般琼华映照华美璀璨,直令人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那座云遮雾罩的云横峰。   在山下几人的震惊得难以回神的目光中,那威能无限的链条上竟是隐隐颤抖,竟是迸发出数道炫美华光,而几人仔细凝神观望,那哪里是什么华光,竟是道道明皇剑意!这无数剑意奔腾狂啸,浩大剑气如天际星河翻卷逆流一般,光芒大作,映照天地!   而后,在杜子腾等人难以置信的神情中,云横峰竟是挟着这劈天堑地的气势,缓缓拔地而起!   这哪里是一座山峰,这分明是苍茫浩宇中,开天辟地的那把绝世神兵,此时光华重现,再次出鞘不过为斩尽妖邪荡涤正气!   云横峰此时悬立半空,便似一把最宏伟的飞剑激荡天地灵气翻滚如海涛啸涌,它便似漩涡中全然不为所动的定海神针一般将天地灵气鲸吞而下,形成狂涛一般的灵气巨漩,而后那金色纹路上华美光芒夺目闪耀之后,云横峰顶一道壮观金虹如利剑一般直冲天人之岛!   神兵锋芒一出,只为斩尽妖魔!   天人之岛上,竟是又多一把璀璨华美不可方物的赤金长剑,那堪堪支持的六道天柱中蓦然再添一道助力,竟是气势大盛,血门之缝后隐隐可闻恐怖轰隆的急躁怒声,竟引得血门之上雷霆撕裂血云翻滚如巨浪朝七天柱滚滚而来!   那赤金长剑却是气势恢宏咄咄逼人,不待血云翻涌而至,已是剑芒刺目当头斩下,那去向,根本不是什么血云雷电,而是直指血门之后妖魔巨爪。   原本只是游移在旁的赤金光芒此时却成一道赤金长剑,气势逼人竟是先于其余六柱,光华大放间,竟是穿过那血色巨门,直朝那门缝之后率先斩下!   杜子腾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剁手的节奏啊……”   沈仁三人并不知道杜子腾这话里的意思,却不妨碍他们在此等恢弘战局前的心中激动,沈仁捏紧了手中长剑道:“定是大师兄!”   闻人凌双目中春水潾潾激动地道:“肯定是!”然后他又有点遗憾地叹气:“可惜我们不在峰上,不然此时也能与那些妖魔一决高下了。”   仿佛是应和着闻人凌这番话,那道赤金光华在血门之后竟激得门后传来一声惊天巨嚎,那天魔仿佛认出了这赤金光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竟是勃然大怒,激荡得天幕震颤不休。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那血色门缝竟似合上了一些,而后,其余六道天柱亦不犹疑,竟是一一冲入那血门之后,七道剑光再结剑阵直面这天魔真身。   在杜子腾等人仰头看来,头顶天幕剧烈震荡,不时传来恐怖嘶吼,仿佛是什么恐怖之极的打斗在那血门之后剧烈不止。   闻人凌突然道:“不好!”   杜子腾亦是反应迅捷,数道防御符箓迅速拍在几人身上,然后,他们头顶便下起了一声瓢泼大雨,但令几人觉得可怖的是,这雨水滴在防御符光上竟是发出嗤嗤之声,那御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减弱,杜子腾大吃一惊之下连忙再补了数道符箓才堪堪抵御。   几人放眼四望,见周遭本因杜子腾与那妖魔一战而四分五裂的地面此时更是被腐蚀得不成模样,直到鼻端那血腥之气传来,杜子腾才恍然,随即大惊:“这……这是天魔之血?!”   沈仁抬头一看,见那大雨只在云横峰这一线飘洒,周遭却是寂静无风雨,这般怪异景象绝无可能有其他解释了,他点头赞同道:“想必是大师兄他们在上面重创了这域外天魔,毕竟,能够同天魔真身对决而不是方才那般隔空相斗,重创的机会大了许多,只是看天魔本体那般巨大,也不知到底是否能将之斩于剑阵之下……”   然后下一秒,这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杜子腾竟是不知哪里扔出起码数百个形容各异的容器出来,竟是诡异地整整齐齐在半空中排了一排,正正排在头顶那天魔血雨下盛着。   闻人凌迟疑地问沈仁道:“这……是做什么……可以削弱天魔吗?”   沈仁:……   杜子腾却是一本正经地对闻人凌说:“对于敌我双方来说,最终决定胜负的是双方实力对比。要赢得胜利不一定要削弱对方啊,增强自己也是一种途径。”   闻人凌弱弱地问道:“那你……是在增强自己?”   杜子腾严肃地点头,然后振振有辞道:“当然了!这可是天魔之血,来自修真界之外的特产,这么有学术价值,特别是经济价值的东西,如果能捏在手上当然能增强自己!”   闻人凌漂亮双目巴巴地转过头来看着沈仁,好像是在求证。   沈仁嘴角一抽,对于杜子腾这种冠冕堂皇敛财的话,显然是不能习惯,而靳宝,灰色的眸子只凝望头顶战局,对杜子腾这等举动觉得无甚大不了的。   此时,头顶的战斗显然已经进行到白热化,这四人看不到之处,门缝之后,一片虚空之中,好远是一只硕大无朋、身躯如绵延山脉、三只血目巨若三轮日月同时当空的怪物,浑身坚硬鳞甲直如一道道耸立的锋利山峰一般骇人,而这怪物双臂上肌肉隆起若地脉贲张,可怖巨爪牢牢抓在空间缝隙之上,赫然正是那竭力打开血门的天魔!   那天魔此时浑身浴血,十分狼狈,却囿于血门不能全力反击,但横霄剑派的大修士们既然已经抓住这最好的时机如何肯轻易放过,剑气纵横间,在天魔身上斩出一道道巨大的伤口,这等毁天灭地的招式若在修真界中足以令平移高峰劈裂大海,这天魔身上却不过多了一道口子,而且转眼间,那鳞甲簌簌合拢,便能自行愈合。   这天魔手臂上用力不止,似乎浑然未把这些攻击放在眼中,而令这些大修士更惊诧的却不是这些,他们这般大力的攻击都未能令这天魔动容放弃打开修真界通道,但萧辰那道赤金光华一闪而过,这天魔一见之下,便激起了它无尽愤怒一般,三只血目竟是同时牢牢追逐那道光华,其中射出疯狂杀气,激得这虚空中在赤金光华之旁生出道道空间裂缝,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十分凶险。   大修士们皆是骇然,这域外天魔仅凭目光便可撕裂虚空,何等可怖!   可在那无数破碎的裂缝之间,那赤金光华总能险而又险地穿插而过,安然无恙,只令这天魔加倍愤怒,嘶吼不休,即使这般,它的双臂巨爪依旧牢牢攀在血门之上,没有半点松开之意,显然纵然对萧辰再多愤恨,亦没有忘却自己打开修真界的初衷。   这天魔却并不甘心就此放过萧辰,那仿佛可以吞下三江五岳的巨口一张,露出的锋利利齿如一座雪白巨峰,猛然间,竟有滚滚黑焰如天地黑潮自雪白巨峰间喷涌而出,朝那尾小小的赤金色光华冲击而去!   一个不慎,那黑焰扫到了金光之尾,那赤金色光华蓦然黯淡,悬在半空的云横峰登时震荡摇晃,杜子腾等人清晰看到,峰上不少亭台楼阁在这摇晃之中簌簌坠落,其中就包括“飞毫院”那破烂的屋子……   在四人无法看到之处,十二重仙凡堑旁,无数修士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人事不知,本命飞剑更是惨烈地碎裂一地,而在天人之堑下的青石之上,萧辰周身文字猛然一暗,他的唇边更是缓缓淌下血来,那色泽却是诡异的赤金之色……   但自始至终,萧辰眉宇都未曾一动,自决定动用这云横大阵之起,他便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只他知道,整个云横峰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知道,天魔凶戾,若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将之斩杀!   萧辰眉宇一凝,虚空之中那黯淡虚弱的赤金光华趁那天魔大喜而最不设防的一刻,竟是猛然强振光芒,掉头直冲向天魔三目正中那一目之中!   这一刻,无数依旧在十二重仙凡堑旁的剑修们,七窍中俱是流出鲜血来,那一张张坚毅面容却是没有半点动摇……而哪怕知道云横仙阵不负重荷,萧辰心中却是冷静冷酷到了极致,冥冥之中,他清楚地知道,这个等级的天魔,中目便是连接魔海所在,若欲斩杀,必先摧魔海!   其余六道五实一虚的飞剑亦是同时振鸣,结成剑阵为那赤金光华作为光翼直捣而去!   云横峰下,杜子腾等人只觉轰隆一声巨响,这响声比之前所有电闪雷暴还要来得巨大,似是什么重物狠狠砸在天幕之上,直欲压垮苍穹一般骇人,这几人皆是筑基修士,远远听闻都只觉神魂动荡,眼前一黑之下,几人重创未愈俱是抵受不住坐倒在地。   待他们再次看清头顶一切时,只觉得好似一切已经被颠倒一般,那天幕竟是倾斜过来,原本那一线倾盆血雨此时直如血瀑一般自天际汹涌奔腾而下,竟将地面冲刷腐蚀出一条不见其底、不见首尾的谷壑深渊来!   杜子腾只坐在地上喃喃道:“难道不是剁手……这是斩首成功……?”   沈仁三人凝望天际,只见这始终覆盖头顶的血色天空竟开始缓缓收缩消散,露出其后晨曦中微微透亮的真正天色来,四人怔愣半晌,当那血色只淡淡在天人之岛上残留之时,他们真正反应过来:一切真的结束了!   情不自禁地,四人振臂欢呼!   付出了这般沉重的代价,他们终究是赢了!   而斗辉宫旁,萧辰缓缓地咳出一口赤金鲜血,抬头仰望天际之后,那硕大无朋的天魔尸首此时漂浮虚空之中,方才被它临死一击徒手撕裂的修真界裂缝大如旋涡,却亦在缓缓合拢,想必要不了片刻,便可恢复如初,他凝重眉宇间终是露出一抹笑意来。   虚空中,那一线赤金光芒完成使命,云横仙阵便缓缓收缩,自天人之岛上准备回归,远远看去,只见天地间那一柄凛凛不屈光链环绕的云横峰,此时剑锋上的光芒缓缓退却,似是在还剑归鞘一般,只待收敛锋芒之后便会重回大地,隐匿光华。   便在此时,一片轻盈的雪花不知自何时,不知自何处悄然而来,杜子腾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去,明明只是一片小小的雪花,轻盈白净,甚至还有几分可爱,却莫名让杜子腾打了个寒战,仿佛令他看见整个凛冬:千里雪凝万里冰封,一片没有生命的永恒死寂。   那凝结灵魂的冰寒令杜子腾眨眼都变得迟缓起来,他再睁眼之时,原本极远极小的一片雪花竟是仿佛在飘扬中划破无尽时空、眨眼间就没有半点阻碍地落到了金光将收未收的云横峰巅。   数声怒吼惊天动地:“——尔敢!”   天人之岛上,一道剑光虚影急急回防,然而已是太迟,那一片小小的雪花一沾到云横峰上,冰寒之意迅速蔓延,整座云横峰在转眼间已寒意凝结,而高空之上,沿着那金光,这冰寒竟是迅速冲向天人之岛,将那一线将收未收的空间漩涡牢牢冻结,止住那封禁之意!   那剑光虚影中,十九道剑意力竭之下依旧全力狠狠向那片雪花斩下,云横峰上冰寒之意瞬间消解大半,令杜子腾长松了一口气。   不待他放松下来,远处天际突然有一道月华转瞬即至,竟是在雪花与剑意相抗之际,飞快冲向那空间漩涡之中,清脆的碎裂声随即响起,无数冰封立成雪沫,可那本已在缓缓收拢在空间漩涡竟猛然被这外力激荡得扩大起来!   此时天幕之上极其骇然,原本盘踞的血色天空被一巨大的黑色漩涡所代,黝黑森然全不知其中有何物,可那恐怖的吸力竟令天上地下无数物体尽皆浮动,离得最近的天人之岛上,五根天柱早已尽数消失于其中,而半悬于空中、本来已经要缓缓回落的云横峰竟是吸得缓缓上升、眼看要被它悉数吞没! 第142章 (改错)   杜子腾、沈仁等人俱是面色大变,杜子腾方才看得明明白白,那片雪花冰凝之意不过在于冻结云横峰并且封锁那空间漩涡,不令其消失,可后来的那缕月光却是如斯阴险,竟是月光如弯刀一般狠狠斩下,不只那雪花封锁之效消退,竟是令空间漩涡不消失反扩大,那恐怖的吸力已是令五位化神修士转眼间失陷其中,现在,仿佛连整座云横峰亦要消失其中!   此时,这巨大的漩涡笼罩在云横峰方圆数十里范围之内,竟连杜子腾几人在仙缘镇旧址之上都感觉到微微离地的失重之感,骇然之下,几人俱是运起符阵、剑阵拼命相抗,而他们周遭,因之前杜子腾与妖魔大战而坍塌的碎裂地面竟是恐怖地缓缓长空,直朝天际漩涡而去,他们在此处都能感觉到这般恐怖的吸力,云横峰在半空中距离那漩涡更近,其中可怖可想而知。   此时的云横峰仿佛被两股力量撕扯,那漩涡之力与对抗吸力之力互相交织,竟是令峰上无数草木建筑簌簌脱落,杜子腾眼睁睁看着那剑气纵横的“执事堂”、“藏剑”牌匾连同那恢宏的石质建筑竟是悉数脱离云横峰消失在头顶那可怖的漩涡之中。   此时,在杜子腾几人看来,那漩涡已成了一张无底巨口,吞噬一切,湮灭一切,这世间再比这等天象更为恐怖的存在。地面这几人互相对视,皆是发现彼此面色苍白若纸,显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若是云横峰从这世间消失……这世上还有横霄剑派吗?   无论是杜子腾,还是沈仁三人,此刻心中俱是空荡竟不敢再想下去,只仰望天际,祈盼诸位大长老、萧辰甚至诸位同门们能再创奇迹。   可此时,青石上的萧辰眉梢眼角俱是冰霜,整个人竟如同雪人一般不见半点生机,那赤金光芒竟是牢牢被锁在冰封之下,未曾透露半点出来。   方才那点雪花恐怖的冻结之力悉数冲着云横仙阵而来,身为主阵之人,萧辰在全无防备之下首当其冲,那冰封之威令他此时都无法醒转。   此时即使是斗辉殿中诸位大长老亦是心中焦急,他们竭力运起剑阵与那漩涡相抗,但与那天魔对决之中,神魂灵力剑气俱是枯竭不堪,又哪里敌过得这般可怖的天地之威?云横峰终是与那漩涡一点点,越来越接近,逃离的可能亦越来越小。   而更诡异的是,不知是这漩涡离他们更近还是他们修为更高的缘故,冥冥之中,这些元婴长老心中俱是有了判断,他们若要逃离这恐怖吸力的可能微乎其微。   更何况,一旦他们撤离,再无剑阵与这漩涡相抗,整座云横峰上上下下所有人将会毫无疑问被悉数吸到这完全未知的空间漩涡之中。   这一刻,抬头仰望,那越来越接近的旋涡中一片漆黑无际,全然不知尽头是何物,是生是死,或者连谈生死都会变得奢侈微茫……正因为如此这空间漩涡才更令人心生恐惧,再回头看到青石上盘坐的萧辰,袁长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环视诸位一同并肩作战侥幸活下来的十余位元婴修士:“各位师兄弟……”   执剑长老已是断然道:“不必多说,竭力保全诸弟子!”   修道数百年间,一个眼神一句话足以明了一切,不必多余的什么再去征询,一声长啸,那元婴剑阵竟是陡然间剑气纵横,似又重复豪情滔天之势。   冰封之下,萧辰的眉宇却是一片焦灼,他拼命想出声、拼命想制止、拼命想恳求,想让诸位大长老不要再燃烧寿元,然而,那片剑气灼灼煌煌,如天地间亮起一片绚烈霞光,缓和轻柔地铺阵在云横峰与那漩涡之间,似燃烧着绚丽华美的身躯为堤坝,终是拦下了那恐怖漩涡,无论天上地下人人皆知,越是绚灿越是转瞬即逝:   “——便是此刻!”袁长老一声长喝!   执剑长老更不迟疑,方才元婴剑阵中唯有他留有余力,便是只待此刻!   无情道的剑意突然燃起透明金焱,在云横峰上下袭卷而至,竟是夹着包括无法动弹的萧辰在内的许多弟子要朝地面抛去,此时此刻,道是无情却有情,明明是冰冷锋锐无一物的剑意,却令其中无数弟子眼中一酸,感觉到了那金焱中无尽慈祥和暖。   可在这时,那先前用心险恶斩开空间漩涡的月光竟是不知从何处潜伏而出,竟是直朝那无情剑意包裹下的诸弟子阴狠而去!   此时云横峰上,其余元婴长老拼命燃尽寿元只为抵御漩涡之内为这些弟子赢下一缕生机,却遭遇这般阴狠之招,竟无一人有余力顾及……   云横峰腹中,那一片废墟之上,蓦然间风沙大起,无数残骸飞卷游动,竟是凑出一张五官模糊的面容来。   废墟中央,无数残破剑意纵横交错,所有飞剑残骸到得此处俱被这般恐怖冲击之下化为细细沙砾,再也无法辨认任何本来面目,可其上残存的那些曾经惊天动地的剑意却又在这过程中加入冲击之中,令这些纵横剑意越发强大。   那面容模糊的脸孔呆呆凝视天际,不知为何,明明是一张森然无情特征全无的面孔,竟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惆怅,随后那残骸拼凑成的巨口开合,整座废墟间嗡嗡震鸣:“……以己道为梁,以己身为器,载我横霄剑魂,尔可愿?”   那无数残破剑意交错之地,风沙缓缓退却,竟是露出一具被剑意消磨到难以辨别的躯体来,那躯体之上,呆滞目光仿佛失去光泽的琉璃珠一般黯然无神。   只在仰望消逝在漩涡中的星辰飞剑与即将消逝的云横峰时,呆呆的目光竟是突然有了一缕悔恨,然后,那已经僵硬到无法唇舌开开合合,竟是好半晌,直到唇角鲜血淋漓之时才勉强成声:“……愿。能赎此罪,我愿!”   巨口不再多言,那张面庞上的残骸竟是悉数脱落,夹着这废墟之上,无数潇洒的、文雅的、细腻的、豪迈的、冰冷的、慈和的、狂妄的……那千古过往间曾一剑动天下的无尽剑意,化为狂风骇沙朝那具残破躯体中冲击而下。   很快,那不多的鲜活血肉便销蚀殆尽,紧接着是其下的森森白骨,最后是内脏,丹田,神识,魂魄,到得后来,那一具躯体已是一堆残破沙砾,再难辨别何处是躯体,何处是飞剑残骸。   “尔所在之处,横霄剑魂便在。守冢即载魂。”   字字千钧,重若泰山。   这句话仿佛蕴含着莫大威能,竟让那残破沙砾倏然重组,拼凑成了另一张全然无法辨别任何特征的沙砾面庞:“……是。”   而后,先前说话之处竟只有一团朦朦细沙,好像这短短瞬间已是损失了什么极其重要的维系之物,竟是连面孔都无法再拼凑而成,而这团全无形状的细沙静寂半晌,无端有种寂寥悲凉之意,片刻之后,这团细沙夹着巨风席卷之声音,竟是在这无尽空间中辟出一条通道。   它身后,那一张沙砾面庞呆滞之下,亦是化为沙人在风中袭卷着紧紧追随,不过片刻之后,那沙人竟被风中一股沛然之力夹裹着化为漫天残骸碎屑落到杜子腾诸人身旁。   杜子腾愕然掉头云横峰上突然落下来的一大堆细沙残渣,却又隐隐在其中感觉到一股荒凉寂沉又复杂交错的剑意。   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之下,杜小爷本着宁可收错绝不放过的原则,在对方任何交待都来不及的时候,储物袋迅速一收,竟是将这堆沙砾一点也没放过地收藏了起来。   沈仁三人:……   这三人很快没有他吐槽杜子腾的心思,高空之上,他们清晰看到,那无情剑意中夹裹着数名弟子,竟被那道阴柔月光缠得越发微弱……   就在这时,天地间不知何处起了一阵大风,黄沙漠漠中似有无尽苍凉剑意在风沙中袭卷而至:“……吾助汝……”   冰封中的萧辰从这风沙中清晰感觉到了剑冢那荒凉寂灭之意,心中震撼无法言说:“碧霄师伯……”   横霄剑派今日,就连守冢人亦难以幸免么?   那阴柔狡猾的月光在风沙中试图缠绕偷跑,然而,漠漠沙尘,莽莽无尽间埋葬的是无数英豪天才绝世之剑,纵然是化作剑尘,那其中真意又岂容区区月光来亵渎?   一时间,月光大作,其中隐隐剑鸣重重错落,或有慷慨悲歌,或有激昂相和,或有宁和远唱,或是自在低吟……这层层荡荡的恐怖剑鸣中,那月光悲嚎一声,猛然发出一声清脆声响——竟是不敌剑鸣,彻底碎裂。   月光碎裂,剑鸣远去,无情剑意更不犹豫,夹裹着无数弟子自半空抛洒而下,到得此时,那片绚烂金焱之霞渐渐稀薄消散,在恐怖的轰隆声中,修真界所有人心目中的第一圣地云横峰就此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那透明的金焱霞光、浩荡的漠漠沙尘亦是随之悄然远去……   杜子腾只来得及接住萧辰,便呆呆仰望那恐怖的漩涡,还有眼前破碎空荡的一切,仿佛这些都那么不真实,好想掐一把自己,一觉醒来,自己还在云雾遮罩之下,无忧无虑安心画符……   当头顶再次传来淅沥沥巨响时,杜子腾连同无数死里逃生的横霄剑派弟子才回过神来抬头仰望,只见那巨大的漩涡并未因吞没整座云横峰而满足消失,那漩涡上竟是突然流淌无数浓艳血色来。   收集过天魔真血的杜子腾蓦然间脸色难看:“魔气……”   那是天魔身上的真魔之气,竟这般在修真界无遮无拦地扩散开来,并且是自这修真界第一圣地扩散开来……   可这世上再没有一座凛凛绝峰替整个修真界挡在这诡绝魔气之前,那些血色如水中扩散的缕缕血丝一般,柔和又蕴藏无数险恶地开始浸染着整个修真界。   此时,杜子腾怀中的萧辰才咳嗽一声,吐出数口赤金之色醒转过来,头顶那无可挽回的一切只令他苦涩道:“魔气肆虐,修真界……要大乱了……”   杜子腾茫然四顾,周遭弟子或与妖魔战过、或与天魔战过,在这大战之后的疮痍之地上,皆是满身重伤,满目凄凉。   直到此刻,杜子腾才真正意识到,那座巍峨绝峰不仅是整个修真界顶天立地的庇佑,更是他们所有人最依赖的臂弯,而如今,失去护持的他们……要何去何从?   不待他们自茫然中恢复,远远的,数道破空之声竟是越来越近,这声响……赫然是众多修士御器朝此而来之声! 第143章 想抢?你养不起。   这诸多横霄剑派的幸存弟子经历这般大风大浪,虽是身心俱疲,纵然云横峰已不在,但剑修的凛凛禀性却绝不允许他们放任自流,不过眨眼间,竟已规整列队于萧辰身旁。   杜子腾有些讶异,虽然一贯知道萧辰在一众弟子中的威望,但这样紧急情形之下不假思索的拥护……他侧头看萧辰淡然眉宇,经此一役,横霄剑派中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   杜子腾掌心中扣好符箓,萧辰看起来却没有打算给诸弟子下达什么防御的命令,令杜子腾却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旁的萧辰,不知他到底是何打算。   萧辰面上淡淡的,不见喜怒:“放心吧,不是那等要与我们动手之人。”   这语气平平,却说不出的讽刺。   仿佛是为了证明萧辰这话,远远地,杜子腾便听到了一道焦急的声音:“唉呀……这这这云横峰呢?萧道友?你们……你们怎么这般模样……唉,我终究还是来迟了……”   萧辰站得不甚稳当,杜子腾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扶住他,然后只听萧辰咳嗽一声:“于城主别来无恙,我横霄剑派遭此大劫,恕不能妥善招待了。”   来人赫然是碧月城副城主于慎领着数位弟子,他此时全无当日萧辰结丹中的倨傲,反倒是神情间说不出的焦急关切,似乎真是来得迟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这些人来得这般“及时”,怕是早在在一旁看了不知多久……想到此处,杜子腾脸上不免有些阴沉。   这个道理十分浅显,杜子腾明白,诸多横霄剑派的弟子亦是明白。他们榨干体内每一分剑气、每一点灵力为整个修真界抵御天魔之时,却有人神完气足在一旁观战……而现在他们横霄剑派付出了这么惨烈的代价,这些人却出现得这般及时。   联想到妖魔攻打仙缘镇之前碧月九泉之一曾在镇上潜伏打探消息,杜子腾的心中更是涌现了更多阴暗至极的想法,不动声色间,他手中已是激发了数道符箓。   那于慎对横霄剑派这副满眼苍凉的景象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萧道友万万不可如此说,横霄剑派遭此横祸,我碧月城未能及时救援,实是惋惜之至!只是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怎会……怎会是这般模样……”   萧辰却是言简意赅:“如于城主如见,域外天魔再现,我横霄剑派不敌。”   于慎却是一脸大惊失色:“域外天魔?!萧道友此话当真?”   杜子腾对这假惺惺的对话已然完全听不下去地低头捏紧了拳头,萧辰面色依旧不动声色:“是真是假,于道友抬头便可见,那空间漩涡可半点做了不假,整个修真界没有哪个门派可以凭空撕裂这般巨大的空间通道,那真魔之气更是无法伪造,域外天魔图谋我修真界亦非一日之功,适才全力抗敌之下,我横霄剑派虽斩杀一只天魔,却累得诸位大长老、连带门派所在都被悉数卷入漩涡之中,下落不明。”   于慎一脸的钦佩与惋惜道:“唉……竟是这样……横霄剑派这般损失巨大……却于我修真界当真是功德无量,若非贵派阻拦,那天魔若闯进修真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样盛赞却没有令横霄剑派任何一个弟子面色缓和下来,他们倾尽门派之力是为天下太平,这样两句轻飘飘的夸赞不似肯定,倒似嘲讽。   而后,于慎眯起眼睛看了一下那空间漩涡与外泄魔气:“这般远远都可感觉到这魔气中的凶戾之意,若是那天魔尚在,只怕更是可怖,贵派当真是了不起……只是,于某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萧辰颔首笑道:“于城主请讲。”   明明看起来萧辰依旧光风霁月,笑容温雅与平时无异,但站在他身后的杜子腾却是知道,萧辰已然动怒。   于慎却侃侃而谈道:“既然此处已然被魔气侵染,我亦可体谅诸位心境,必是对此处怀有旧情难以割舍,可这魔气之下,休要说诸位重伤在身需闭关疗伤,只怕这魔气积聚之下……自会妖魔丛生,不知萧道友与诸位道友是何计较?”   这个问题一出,在场许多横霄剑派弟子皆是心中凄惶又茫然,他们空空的目光看向那片空空的地方,那里……曾经是他们的归处,他们的向往,他们的一切,而今一切空空荡荡,该何去何从,又有谁知?   萧辰的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我等心中亦未能决断,不知于道友……”   于慎却是一脸诚恳地指着空间漩涡道:“短期之内,只怕这魔气问题难以解决,而且这魔气波及范围只怕不小,我碧月城来晚一步未能与贵派并肩共战妖魔,我等心中实是愧疚难当,还请萧道友一定给我等一个弥补的机会,如今诸位有伤在身,我碧月城定会不吝一切灵物助各位复原伤势,重建云横峰!”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简直从明面上挑不出任何不是来,尤其是最后“重建云横峰”五字真是令在场无数弟子心中隐隐作痛又蓦然间咬牙生出一种坚硬的情绪来。   这话对于剑修弟子有用,杜子腾却只在心中冷笑,手中那张激发的符箓更是牢牢捏在袖中,巧妙将它的一切气息隐匿妥当。   萧辰面上却是一副动容之色朗声道:“碧月城这般高义,雪中送炭,我横霄剑派上下五感铭内,既然这般……”   萧辰这仿佛顺势要答应的口气,杜子腾在一旁听得十分惊讶,这种在一边看他们苦战妖魔的渣渣让他们去碧月城一定没安好心?!难道萧辰脑子短路了竟要答应下来不成?!   仿佛是为了令杜子腾明白萧辰的用意,此时远远一道粗犷之声传来:“于城主此言差矣,若要疗伤,天下谁不知我大雪宫的冰晶蓝灵草乃疗伤圣药,横霄剑派为我修真界挡此大劫,于情于理,自然当是去我大雪宫更为恰当!”   萧辰好像此时才发现大雪宫的人前来似的,一副惊讶又感激的模样上前道:“单于宫主亲自前来,横霄剑派不胜感激。”   那单于令亦是大雪宫副宫主,模样十分粗豪,赤身裸臂,耳悬金环,与一般修士打扮截然不同,此时与萧辰抱着见礼之后道:“横霄剑派此处变故呼令宫主远远曾隐约感应,只是……我大雪宫地域相距着实太远,竟是迟了这许久,累横霄剑派独力支撑……最后这般,唉,实是修真界一大憾事。”   杜子腾低下头来,简直是恶心得快吐了出来,这群修士的嘴脸他已经不想再看下来,妈的,距离太远,哈哈,救援不及的理由居然是距离太远,这TMD是修士嘴里说出来的话!   但单于令这一番话安抚横霄剑派是次,言下之意却是在影射某个“离得不那么远”的门派,这二者之间似乎并不融洽……   杜子腾只强令自己静心下来,如今才真正是横霄剑派生死存亡的关头,是的,他轻轻回望周围这些目中悲痛茫然却依旧紧握手中长剑的同门,他的目光最后回到身前那个身影,明明悲痛欲狂心绝欲死,那消失的是他尊敬孺慕的师尊师叔们,那消失的是他引为傲自幼长大的地方,可此刻,他脸上却依旧挂着温文微笑,只有那笔直似刀锋一般的背脊似乎在坚持着什么……   杜子腾的目光流连之下,心中突然在这番变故之后茫然中找到了一缕坚定:只要眼前这些人还在,横霄剑派便在!   若是连他们也有个三长两短,那这世上,便当真不复再有那凛凛绝峰的风采傲骨……   现在这时节,自己周围这横霄剑派诸位大长老拼死才护下的一点星星之火绝不能出任何岔子,所以……杜子腾抬头看自己前方那声音诚挚地向大雪宫道谢之人,自己终究还是不够强大,这般的屈辱隐忍,他没能做到。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将一切额外情绪屏除,认真琢磨眼前局面,袖中符箓飞快消耗着灵力他亦是稳稳维持着,哪怕此时重伤之下的身体并不轻松杜子腾亦未放开。   他只细细琢磨,这番变故之前,他可从未听说过碧月城与大雪宫有什么不对付。然后,他抬头看着眼前那片空旷到突兀的平地,突然苦笑,他当真是被这群刚正不阿的同门传染了,变故之前,有横霄剑派这众矢之的横在那里,这两个门派“同仇敌忾”,也许私下间还有什么协议,怎么会有不和呢?   而现在,他们的心头大患已去,到了“分赃”之时,自然会有利益争执,他们这些仅存的横霄剑派弟子怕就是这双方急于瓜分的“赃物”……   杜子腾的目光停留在萧辰那看起来依旧诚恳感激的侧脸上,他们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价值是这些门派需要的呢?而萧辰方才对碧月城那番假作答应,显然是早就知道大雪宫在侧?也早二者之间必有龃龉才这般处置?   一旁的于慎自单于令出现之时,面色便不太好,萧辰分明就是快要答应去碧月城了,偏偏这大雪宫又出来搅局!   他只冷冷道:“怕就怕大雪宫着实太远又山高路寒,不利于诸位横霄剑派道友的伤势,不如这般,诸位道友去我碧月城暂驻,若是单于宫主有意略尽心力,那等疗伤圣药不妨送些到我碧月城来给这诸位道友聊表心意?”   如果不是身在局中,杜子腾简直要为这位于城主的伶牙俐齿喝彩了,你说你距离远来得晚,老子距离近救援不及时,好哇,伤员不宜远动,老子就把伤员扣下了!   那单于令又岂是省油的灯,能接下这等任务的,皆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他惊讶地道:“只怕于城主有所不知,我大雪宫那疗伤圣草只在冰寒中才能发挥最大药力,若是送到碧月城……”   于慎却是冷笑:“单于宫主不必如此拘泥罢?我碧月城也有的是天材地宝,包管令这些道友恢复如初,更何况,我碧月城中还有老祖亲自坐镇,以他老人家化神期的修为哪怕是略微指点一二,也足够这些道友受用不尽了!”   这番似炫耀似威胁的话语没令单于令收敛,他仰头哈哈大笑道:“于城主说笑了,若说化神修士……我大雪宫的神师于这复本培原之道怕是更加精通啊,您说呢?”   这番看似不经意间情急之下搬出靠山的话却令杜子腾心中一凛,化神修士,这修真界……果然是要大乱了,原本神龙见首不见尾,整个修真界从未有过确切证实的化神修士竟然出现在了金丹修士的口角之中,难道连这些大修士也亲自下场搅风搅雨了吗?   不论事实如何,这二人之间唇枪舌剑往来不休,言语间搬出后台不算,种种陈年旧事,从实力对比到此时两边的人员配备皆是比拼了一番,至于重伤之下的萧辰早被掠在了一旁,到得此刻,这瓜分横霄剑派残存之力的架势已是将一切面具都撕了下来踩在地上,赤裸无疑地显露出来。   这二人争执不下又势均力敌,于此双方都在竭力抢占修真界势力的当口又皆不肯轻启战端,最后竟是定了一个荒谬的法子:两派各领回一半横霄剑派的弟子。   然而,对于萧辰等几个核心真传弟子的归宿又起了好大一番争执。   杜子腾在一旁只觉得修真界最大的滑稽莫过于此,偏偏当事之人沉浸于这瓜分利益的痛苦与喜悦中,全然不觉。   待得两边终于又再瓜分决定,以一个萧辰抵剩下五名金丹修士的比例划分清楚之后,那于慎一脸既肉痛又欢喜的表情对萧辰道:“既然这般,萧道友便请同我一道吧。”   萧辰只是诚恳又谦卑地道:“如此有劳于城主与单于宫主了。”那口气中满是诚心诚意的感谢:“说来二位真是太客气了,这么大的破费,我横霄剑派何德何能,竟还让碧月城与大雪宫争先恐后,实在是惶恐,惶恐……”   于慎只是一脸心意达成的满足:“萧道友说哪里话……”   旁边的单于令却从萧辰话中听出不同的意味,只当这横霄剑派没落就是没落了,小家子气:“萧道友说破费……这疗伤的天材地宝我们还是不缺的,你只管放心,若是碧月城有所不足,嘿嘿,亦欢迎萧道友随时到大雪宫来,我必扫榻恭迎!”   于慎怒目而视,明明大家都把饼分好,你TMD又来挖墙角!   萧辰却是诚挚地道:“哪里哪里,实在是太过感激诸位破费,这疗伤圣药与闭关修行所耗的庚金之气都非小数目,劳烦碧月城与大雪宫……”   萧辰这番随口提及的客套话没说完,于慎与单于令皆是目瞪口呆:“庚金之气?!”   不只是他们二人,就是其余的大雪宫普通弟子、金丹长老,碧月城的普通弟子与金丹长老,但凡知道庚金一物的,皆是目瞪口呆,用一种你说谎不打草稿的目光瞪着萧辰。   ……那可是极品庚金中才可能有一缕!而极品庚金……整个修真界哪怕是他们这等金丹修士数十年才有机会遇到一小块,还尽皆被剑修包圆,就于慎与单于令这等身份地位,也只停留在见过没摸过的阶段,这萧辰居然说用来修行?!   萧辰却是一脸奇怪地看着于慎和单于令:“正是,云横峰上处处皆是庚金之气用于剑修弟子修练剑气,这等重伤之下,于剑修弟子而言,庚金之气乃是闭关必须之物,怎么?二位不知?”   于慎与单于令面色皆是难看到极致,目光皆是在那一个个剑修弟子脸上扫过,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表示出诧异,似乎庚金之气用于修炼本就天经地义,这实乃云横峰入门第零课:如何利用峰上那锋锐的庚金之气磨砺剑道,确实人人皆知中,天经地义。   因此对于这二派的人投过的震惊眼神,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尽皆回以“本就是这样,没有庚金之气怎么修行,你们为何惊讶”的茫然。   而杜子腾心中更是想起当初刚上云横峰练着《引气诀》画符的酸爽滋味,整个云横峰上哪怕是灵气最稀疏的外门亦确实处处皆是那锋锐的庚金之气,以令弟子只要体内灵力运转便吸纳庚金之力磨砺经脉、体悟剑道。   于慎和单于令这二人再放眼数去,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神缺气损的伤重弟子,个个皆是剑修……这么多剑修所需的庚金之气,得耗费多少?恐怕就是倾尽二派的库房亦未必能凑齐到能让他们闭关一次的数目……   到得此刻,纵然那座巍峨高峰已然不再,这二人心中顿时猛然升起一种复杂滋味来,修真界第一大派,果然底蕴不凡,那么多剑修修行,这等耗费……哪怕是眼前只剩下的这些,他们好歹也是七大派之二,竟为了是否养得起而犹豫。   一时间,堂堂碧月城与大雪宫竟是迟疑不决起来。 第144章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改错)   这番迟疑并未持续多久,单于令思及临行前宫主所传达的意思,心中有计较,今日无论如何,这些横霄剑派的弟子也必是要带回去的!   那单于令脑子转得极快,片刻之后已是大笑道:“无妨,即是我剑派弟子有需,哪怕倾尽所有,我大雪宫亦再所不惜!”   于慎看单于令那大笑先是诧异,难道他碧月城办不到的事大雪宫能办到?要知道那庚金之数在整个修真界都是稀罕至极,他们二派修行方式各有侧重,但均与这庚金无甚关系……难道大雪宫还真是有什么庚金矿藏?   然而,待于慎仔细看清大雪宫其他金丹眉梢眼角的诧异表情时,登时明白过了,他只道自己太傻太直!这会儿只管将人骗回门派再说,至于那庚金之气,嘿嘿,到了碧月城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他心中只大骂这单于令果真狡猾异常,口中亦是无比真挚地对萧辰道:“我碧月城亦是这般,哪怕翻江倒海搜罗整个修真界亦必不会短了诸位的,萧道友只管放心。”   萧辰连连道谢,一副感激涕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然后又十分君子风范地道:“方才我看二位神情……若是当中有什么难处请务必不要勉强……”   单于令和于慎自没口子地答应下来,直道必是竭力确保一应供应云云。   对于这般没有半点诚意的说法,萧辰却是微微一笑:“那庚金之气我也知道是实在是为难二位了。似我等这失去剑派护佑的零落之辈,提这等要求也实是迫不得已……唉,现在既然二位这般诚心相助,我亦不怕告诉二位一个实情,似我横霄剑派这些弟子以庚金之气修炼惯了的,若是没有,莫说疗伤,只怕这闭关修行都无法办到,届时轻则境界倒退,重则经脉俱废,是以我才会这般再三与二位确定。”   萧辰这番话一说,于慎和单于令皆是脸上一沉。境界倒退?经脉俱废?这番话中真假难测,听起来倒是威胁居多。这横霄剑派已经沦落至此,难道还真敢提庚金之气这等条件?简直是笑话!   单于令此人貌似粗豪,可翻起脸来当真比翻书还快:“萧掌座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我大雪宫好心相助贵派的诚意?!”   于慎此时自不会拆单于令的台,既然眼前这饼已经是不得不与大雪宫分润,饼又已经分清楚了,自然二者利益一致:如何将饼吃到嘴里。   故此,他亦帮腔道:“哼,萧掌座可别不识好人心,我等得知横霄剑派遭此大劫,这般千里迢迢赶来,你这般怀疑我等,未免令人齿冷!”   语毕,他周身月华一绽竟是强行放出金丹威压,这许多横霄剑派弟子俱是有伤在身,心身俱疲,金丹威压一放,眼见就要有许多人伤上加伤。   萧辰面孔上第一次再挂不住那礼貌性的微笑,冰冷的脸上似神祗动怒风雨欲来,只见他轻轻振袖,一道赤金光芒闪过,竟是轻轻松松令那月华弥散一地,没有起到半点威慑。   于慎和单于令此时皆是大吃一惊,方才于慎看似随便怒意之下的举动,何尝不是在试探,方才他们当面瓜分横霄剑派不见萧辰有何举动,此时却突然强调庚金剑气,甚至隐隐以此作为条件,于慎不过是想捏一捏横霄剑派这柿子到底有多软,未曾想,这曾经名动天下的金丹剑修说是重伤,可方才简单一回合,二者皆是不动声色,于慎先性,萧辰应招,但萧辰却轻描淡写拆解完毕,用的还不是剑招……   并不知道此时萧辰底细的二人如何不吃惊,对于这方才唯唯诺诺的横霄剑派昔日首席竟是无端多了许多忌惮。   杜子腾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话语权在修真界还真是与武力值强相关。   只是,对于碧月城与大雪宫而言,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又岂容煮熟的鸭子飞出去,那二人眼神交换间,竟是有股凶横之气一闪而逝。   而单于令心中甚至有了更多想法,他现在已经后悔将萧辰抵扣出去,重伤之下仍有这般实力,萧辰的价值绝不只是五个金丹,他心中已经在暗暗谋划,如何能趁乱将萧辰夺过来,至于和碧月城的约定?嘿嘿,一切事实面前,约定都是草纸。   而萧辰冰冻的经脉中,丝丝赤金灵力蜿蜒奔涌,哪怕是拼着伤上加伤,他也是已经准备要好好教训这些人的准备,云横峰不在,横霄剑派弟子也许暂时需要借地疗养,但他却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为这就可以随时拿捏他们了!   而且,想拆分他们横霄剑派的弟子?哼,也要问他答不答应!萧辰心中有千百种法子令大雪宫和碧月城后悔打他们横霄剑派弟子的主意,第一步便不妨从让他们受点皮肉之痛开始!   杜子腾却在一旁皱眉,他自然明白萧辰为何在虚应了这么久之后突然硬气,自然是希望哪怕他们必须暂寄篱下,也能有个极优的待遇,这种东西自然是你价值几何,别人优待你几何,可是,杜子腾连这种在别人地盘上当贵宾的机会都不想给这两个混账门派,去他们那里,没得脏了横霄剑派这些清正剑修的眼,他手中的符箓再次微微调动,在场修士竟是俱未觉察。   不待于慎继续出声,一道赤金灵力竟是朝他当头而下,他大吃一惊之下,月华一闪,光似弯刀,削转如意,竟是要将那道赤金灵力绞得粉碎,但在这时,那赤金灵力自发地一阵扭曲,竟是形成一道微光,轻轻盘旋之下,居然抢在那月华之前将之反过来绞得粉碎!   于慎喉间一甜,心神中一阵撕碎痛楚,这等天灵月华得之不易,乃是碧月城嫡传弟子才能修行的功法,配合碧月映泉修行数十上百年才能练出一道月华弯弓,道道与他心神相连,一道便是一重攻击之力,哪怕结丹至今,他也不过只修到了五华之境,如今这一番不见动静的交手,竟是折损其一在此,这便意味着他斗法的能力折了两成在此,他如何能不愤不心痛?   单于令见状,那本已经将出手的冰棱竟是情不自禁在袖中多捏了一阵,这萧辰的出手全不见任何招数动静,来来去去就是一阵赤金之光,全然不无从下手,若是随便出手,只怕要如这于慎一般,自讨苦吃了。   单于令虽貌似粗豪却心细如发,一时间竟只旁观不想插手。在他看来,萧辰不过强弩之末,若是他们一拥而上,还有这么多横霄剑派的弟子令萧辰投鼠忌器,最终必是能拿下,他可不想为一个必能摘到的果子闹得灰头土脸的。   各人各有不同,单于令愿一时避让,于慎却不,他吃了这般大亏,如何肯罢休?   周身月华一闪,竟是其余四道月华成刀同时盘旋出现,这架式,似是要与萧辰一决高下,可萧辰眼中一切冷静,他此时出手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什么胜负,而为横霄剑派众弟子的生存环境,若是于慎想这般来解决问题,那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萧辰自会令于慎后悔!   便在即将大打出手且真正结局难料的当口,一道传讯符远远飞来,竟是到了杜子腾手中。   这样敏感的时刻,于慎和单于令或阴沉或冰冷的目光自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这个小小筑基符修面上,只见这个符修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啊呀!镇长他们传讯过来,说若是碧月城与大雪宫肯收留我们真是太好了!他们还不知道去往何处呢!”   萧辰一挑眉毛,却知杜子腾素来古灵精怪,但在重大关头往往奇兵百出,绝不会胡乱掉链子,只配合地疑惑道:“镇长?”   于是一众大雪宫与碧月城的高阶弟子便听那符修恍然一般解释道:“先前大师兄您一直在云横峰,我与许多同门不是驻守仙缘镇吗?后来妖魔入侵,仙缘镇大阵告破,其他同门便护送镇长他们,带着那些商会的人撤到了遂易古城,可大阵监看之法还在嘛,他们自然知道这后来发生的一切,听说咱们要去碧月城与大雪宫,他们发讯息来问,他们可不可以一同前去呢。”   然后,这符修竟还迟疑地转头看着于慎与单于令道:“不知碧月城与大雪宫可否通容一二?也让我们先前从镇上撤离的同门也到贵宝地养伤,毕竟修真界中能提供庚金之气的闭关之地实在寥寥,他们中有好多皆是我知交,若是就此流落修真界未免太过凄凉……”   这符修不提庚金之气还好,一提,于慎、单于令皆是脸色难看,光是眼前这些剑修所耗费的庚金之气都是个难以满足的数额,他们都尚未能说服萧辰,横生这许多波折,若是再多些剑修,再多要些庚金之气,这简直是要令大雪宫和碧月城倾家荡产的架式,莫说是这二人在此,就是碧月城城主、大雪宫宫主亲至只怕也要费煞思量。   现在他们都尚未能将眼前这些剑修的靡费搞出个结果来,这小子居然还敢提更多的剑修?简直是异想天开不知所谓。   于慎和单于令眉目间冷若冰霜,显是不屑于去搭理这小子。   然后,这符修仿佛看出了二人不情愿之意,生怕他们不答应一般急切地道:“如今半个修真界都在盛赞大雪山和碧月城收留我们剑派弟子的高义!若是二位能将仙缘镇上滞留的弟子一并接纳,我们定会感激不尽!整个修真界亦会称赞单于宫主仁信无双,于城主慷慨仗义的!”   那口气迫切得似乎巴不得大雪山和碧月城赶紧收留,不然他们那些弟子就得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一般。   一旁的二派弟子心中就有些不屑,还横霄剑派的弟子呢,真是没骨头,他们雪宫堂堂副宫主/碧月城鼎鼎副城主,那是什么身份,在他们门派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的是人巴结,这拙劣的巴结宫主/城主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但令这些弟子眼珠子掉满地的却是,这小子不知哪句话触动了什么,于慎和单于令皆是面色大变,同时上前一步对着这小小符修道:“你说什么?!”   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般,竟是不约而同克制了自己这番失仪,单于令更是勉强压制着急切和颜悦色地道:“这位小兄弟,我大雪宫定不负你这番恳求,只是方才急切间没能听清,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慢慢道来……”   那符修一脸激动又惊喜到有些难以相信,好像对于自己真能说动两位大人物惊喜到有些没转过弯来,只是茫然地道:“您……是答应收留他们啦?只要您们肯一并收留,整个修真界定会知道大雪宫的大仁大义!”   然后于慎和单于令或是口唇翕动或是月华飘飞,显是以秘法在做些什么,至于同谁说……杜子腾脸上依旧一脸开心茫然,心中却在嘿然冷笑,任你再狡猾,也要喝小爷的洗脚水,你们不是一直很迫切想取横霄剑派而代之,想领袖群伦吗?小爷就让你们先尝尝这正道魁首滋味的第一弹。   果不其然,杜小爷一出场就知道有没有。   短短几个照面间,那单于令竟是突然之间道:“萧道友,适才我接到宫主急令,如今魔气泄露,恐有极可怕的妖魔诞生,我得速速回去向宫主禀明情况,我大雪宫身为正道先行者,斩妖除魔自是义不容辞,唉,若是贵派有何需要,只管传讯于我,事关天下苍生,情急之下失礼,萧道友见谅,告辞!”   萧辰拱手一送,这大雪宫竟如悄悄而来那般,匆匆而去,颇有种灰溜溜的狼狈。   那于慎此时更是咬牙切齿:“萧道友,我碧月城忝为正道魁首之一,自不会坐视魔气浸染,我亦要回去禀明情况速速处置……”到得后来,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真的飞了,于慎终是忍不住没崩住风度:“至于你们,哼哼,好自为之!”   竟是连最后的仪态也维系不了,这位碧月城的副城主捏紧拳头百般不甘却又不得不咬牙撤离得干干净净。   剩下一众原本防御整齐的横霄剑派弟子茫然互看,最后,所有目光都落在那个一脸得意洋洋写满“小爷最牛逼”表情的某人身上。   几句话就退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只有凡间话本中才有的剧情……怎地今日真的上演了?   这看起来只有画符尚可的符修所说的话,他们明明都听到了……怎么这碧月城和大雪宫竟先后退却……?   所以,杜小爷你到底都做了啥? 第145章 舆论之力,人心之力   在杜子腾几句话谈笑退敌的当口,横霄剑派一众弟子虽则是心中迟疑,但无论他到底是以何等方式做到的,能令碧月城与大雪宫这等明显不怀好意的门派退却,一众弟子心中皆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杜子腾得意洋洋,叉腰嚣张的模样直令一众剑修弟子无语又好笑,却见先前差点与人动起手来的萧辰却是面色一变,身形一晃,竟是差点脚步不稳地跌倒在地。   萧辰身边的杜子腾距离最近,自是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目前扶住,谁知这一扶之下,杜子腾竟也是蓦然间面色大变。   他只觉得萧辰身体触及之处,明明隔着衣物却仿佛直接触摸奇寒之物一般,冰冷入骨,更恐怖的是,这股冰冷并不只是停留在他接触萧辰的指尖,而是顺着指尖沿着经脉直入丹田,刺得他整个人都仿佛浸在九寒冰泉中一般冰寒麻木。   沈仁见状自然大吃一惊,连忙从另一旁扶住萧辰,心中却暗暗奇怪,大师兄虽然身子冰冷了一些,但也不至于令杜子腾一触之下便就冻成这样吧?   沈仁扶稳之后,杜子腾忙不迭地松手,此时,他已经是冻得满脸铁青直打哆嗦,在原地拼命地运转灵力又蹦又跳,竭力让自己暖和起来,而萧辰的面色在杜子腾接触之后明显好转了一些,只看得周围横霄剑派的弟子们又迷茫又困惑。   沈仁试图将灵力输入萧辰体内助他一臂之力,却徒劳地发现,不知是否因为金丹与筑基的分别,还是大师兄接了那神塔传承之故,他的灵力竟与萧辰格格不入,而且,他与萧辰的接触,也半点没能令萧辰好转,只让沈仁看着杜子腾的眼神十分奇怪。   可杜子腾却并没有半点夸张,他好半天才渐渐复原过来,却觉得丹田中依旧冰寒刺骨,他将小木棍取出来一看,只见这可怜的小东西上面竟是结了厚厚一层霜,连那片刚刚生发出来的宝贝叶子都冻在了厚厚冰晶之中,看起来倒是晶莹可爱,但作为心血相连的主人,杜子腾却不免觉得有些心痛。   杜子腾连连驱使灵力想让小木棍暖和起来,但也不知道他刚刚碰触萧辰之时到底传染的是什么冰寒,他的灵力沉入小木棍内,只觉得一片无尽的冷凝之意,那融化的速度实在有限得紧。   他这番折腾落在众人眼中,自是不由暗自惊奇,显然杜子腾并不是刻意夸张为之,乃是真真切切方才与萧辰一触便被冻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看方才杜子腾与萧辰接触的模样,一个好转,一个被冻……就好像杜子腾替萧辰分担一些冰冻之力似的。   方才杜子腾猝不及防之下,若不是反应及时,只怕整个人被冻成冰棍也不是不可能,没看他从丹田中唤出来的法宝都冻成冰棍了吗?   可杜子腾一旁的沈仁依旧扶着萧辰却又安然无恙,不免令人大惑不解,杜子腾皱眉道:“难道只传染给第一个接触的人?”   真是奇了怪了,这点困惑很快被抛之脑后,方才疑似被杜子腾分担了一些冰冻伤害的萧辰很快振作起来,只竭力运转灵力言简意赅地道:“此地不宜久留。”   一众剑修尽皆默然,即使是杜子腾这般粗神经的人,脸上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亦是消退无形。   理智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地方被魔气侵染,已然不再适合修行,他们都有伤在身,在此停留越久对修行越是不利,而且,既然大雪宫与碧月城开始打上了他们的主意,难保不会再横生枝节,留在此处越久,他们的行踪暴露得便会越彻底,对他们更不利。   可是,所有人环视周遭,一片空空荡荡支离破碎,他们熟悉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早已消失在头顶那恐怖的空间漩涡中,可这里……却毕竟是他们每个人曾经骄傲的归属,曾经最大的庇护,给他们留下烙印最深刻的地方啊。   头顶漩涡依旧不停歇地吐出魔气,将这曾经的修真圣地玷染得污七八糟,几乎难以辨识,难道就要这么离开吗?   杜子腾却忽然第一个起身迈开了步子:“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这句话说完,不少剑修俱是一怔,然后就像被这短短一句话注入了许多气力一般,许多弟子竟是默默起身跟在杜子腾身后。   是的,总有一天,他们一定会回来。   此时格外没有存在感的萧辰在他们身后哑然:话说……这群家伙知道要去哪里吗?居然就这么走了?   这许多剑修不知,杜子腾却是很确切知道目的地的,他此时振振有辞地在跟萧辰道:“当然是要去和镇长他们汇合了。”   萧辰心中正有疑问:“遂易古城?”   这遂易古城可以说得上是修真界第一个修真城池,据传闻,这里原本只是一个凡人城池,却因为和几大修真圣地距离都不远,这个凡人城池竟是渐渐也产生了不少修士,自然而然地有修士在此以物易物,如此这般,越来越繁华之后,便成了一个修真城池。   这“遂易”之名也是因为在此处交易便利之故,以遂意为名。   可以说,在杜子腾插手,仙缘镇规范化商圈成形之前,这遂易城便是修真界自发形成的最为热闹的一处交易中心,杜子腾插手之后中,仙缘镇自是分走了不少流量,但现在嘛,风水轮流转,遂易自然又是回到了交易量第一的宝座。   萧辰的疑问显然不光是关于遂易古城的,对于这个城池,修真界只要有常识的人皆是十分熟悉,他的疑问在于:杜子腾一早安排镇长他们到遂易去?再看杜子腾方才惊退大雪宫和碧月城的手段,这遂易之行,难道杜子腾一早有安排,留了后手?   对于萧辰这般犀利的眼神,整个修真界确实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信,但杜子腾岂是凡人,他只嘻嘻一笑:“你求小爷啊~求了小爷就告诉你。”   一旁的沈仁和众多其他剑修听得直侧目,萧辰却是半点未曾恼怒,反倒是淡淡一笑:“你可是传讯给镇长,将那守镇大阵的影像公诸于整个遂易古城?或者,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守镇大阵,是你自那碧月城的于慎出现之后才动用的水镜术一类的符箓?”   杜子腾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萧辰:“不错嘛,你这聪明劲儿快赶上小爷的一半了!”   萧辰只笑不语,若说杜子腾高瞻远瞩到在安排镇长他们撤离之时便想到了云横峰会消失、碧月城会趁火打劫,萧辰是绝不会相信的,因为那个时候,哪怕就是他自己也绝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急转直下。   因此,他才会推测,杜子腾是看到那碧月城的于慎之后才激发的符箓传输影像,也许根本不是什么预先便留在此地的守镇大阵。   杜子腾的解释却是介于这二者之间:“守镇大阵阵盘在我身上,确实有监看之功,之前为了与镇长联系,他那处也有其他符箓可看阵盘处的状况,二者一半一半吧。”   沈仁在一边恍然大悟:“所以,你还是利用了阵法与符箓,令遂易古城内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修士亲眼目睹碧月城和大雪宫的一举一动?又在言语间对于慎和单于令二人暗示镇长在遂易古城可‘监看此处一切’,修真界人人皆知他们那样无耻的举动?对方传讯稍微一验证,便知你所说是真,大师兄先前又强调一定要有庚金之气,他们其实做不到,却绝不敢在整个修真界眼前撒下如此弥天大谎,这才被惊走?”   然后杜子腾点头,然后却是正色地对沈仁强调道:“这叫‘现场直播’,是‘舆论战’的第一步。”   此时,杜子腾的神情间有种说不出的肃然:“天魔入侵,我横霄剑派明明倾尽全力抵御,最后却是这般结局,你们就不曾思索过其中缘故吗?”   萧辰默然。   他想过,他当然想过,这其中,太多阴差阳错,华嶷的行差踏错,他的有意纵恶,域外天魔的入侵时机……甚至还有大雪宫和碧月城最后关头出手的居心叵测,这种种环节中,但凡有环能够拦下,横霄剑派绝不至到这般境地。   而杜子腾的回答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因为你们只顾着埋头干活,根本没有做好舆论工作。”   杜子腾仿佛自言自语道:“明明是整个修真界的事情,为什么最后只有我们横霄剑派在一味付出?当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自然就会出岔子,这天魔入侵之事,如果所有人都知道,然后我们倾全修真界之力一起对抗,还会只有我们孤军奋战,出现这独木难支之局么?”   萧辰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道:“并非你想的如此简单,”他目光看着杜子腾意味深长:“最开始的天人之岛上与天魔对战,只有化神修士才能上阵,而你也听说了,虽然化神修士乃凤毛麟角,但其他门派并非没有……这其中归根到底,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横霄剑派一众祖师胸怀天下愿为苍生割舍道途,但有人却只为一己前程宁可牺牲天下苍生,这般的冲突,实在不是整个修真界其他任何人可以左右的。”   杜子腾安静下来,仔细咀嚼萧辰话语中的意思,这话语中已经暗暗指明了似大雪宫、碧月城的化神修士,他们的想法与横霄剑派全然不同,显然,横霄剑派并不是没有邀请过他们,但因着萧辰不诸所提的利益之故,对方并没有接受这个邀请。   但即使如此,杜子腾也坚信舆论自有它的力量:“即使如你所说,化神修士能量巨大绝不会被修真界的舆论左右,但是一件事,如果知道的人多了,本来也会有巨大的力量,就比如这次碧月城、大雪宫试图将我们剑派弟子领入各自门派之事,若非畏惧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们大可以不顾一切强行动用手段将我等绑走,但他们没有这么做,自动退却就已经说明他们足够畏惧舆论!”   萧辰却是摇头失笑:“你呀,”他还以为杜子腾当真洞悉一切布下此局,却原来也有误打误撞之嫌,看着杜子腾疑惑的眼神,萧辰却是淡淡道:“如今我横霄剑派这般模样,显然已无余力再去统属整个正道,这空出的正道魁首之位……碧月城与大雪宫自要分出个胜负来,这等情形下,你那所谓‘舆论’才会被他们放在眼中,毕竟正道之首还是要服从的。否则,你以为,似这般的门派……就算天下知道他们强抢强夺又能如何?这个修真界中还有谁会站出来主持这公道正义不成?”   ……原来只是在二派为夺魁首之位、需要支持的当口才会这般看重舆论……   但是杜子腾的神情却蓦然坚毅:“若是一个门派所做的不齿之事公诸于众,纵然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出来主持正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终有一日定会遭报应!我们横霄剑派既然做下这等护佑苍生的伟业,为什么不让修真界每一个人知道、每一个人心中感激?!什么护卫苍生不求回报,呸,我们是门派可不是慈善机构!若不图好处,一切皆不会长久!”   萧辰却是道:“我并非认为门派应当默默为天下苍生,不图回报。只是在真正决舍苍生命运的力量之前,这等所谓的感激之心太过微薄,什么也无法决定,也无法影响左右,不过徒劳,即使我横霄剑派有全天下修士的感激又如何呢?天人之岛的战争中,他们尽皆不可能参加,空有感激之情亦无半点益处。”   杜子腾却是思路清楚地道:“即使一时半会儿这等浅显的感激之情不能左右任何事情,那又如何?至少,这等主导的舆论会在所有修士心目中坚定了是非曲直黑白对错,否则,时日一久,若整个修真界皆以为强抢强夺天经地义,为苍生立命不过愚蠢之举,长此以往……这般的修真界难道还值得我横霄剑派历代祖师牺牲自己去庇佑吗?”   杜子腾这番话暮鼓晨钟重重敲在萧辰心中,长久以来,修真界已经出现了一种越来越不好的倾向:重实力而轻是非,或是只论修为高低,不论黑白对错。长此以往……整个修真界会变成何等丑恶的模样!   似大雪宫、碧月城这等做派,若在一个人人心中善恶分明的修真界中岂会做起来这般理所当然?   即使是笃信实力与利益决定一切的萧辰也不得不在此刻承认,冥冥之中,原来一切的一切,皆是可归于这教化之功、人心之力。   萧辰看着杜子腾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他没有想到,杜子腾胸中这番沟壑格局竟是着眼于万世教化之功,而绝不仅仅是拘泥于一门一派的发展,胸襟高远可见一斑。   可杜子腾这番话却还没说完:“更何况,我始终相信,人心自有力量,任你修为惊天动地,在这等力量面前亦不过是一叶之于浩淼苍宇,也许这等人心归属之力,一日两日未见得有什么成效,但我却相信,水滴石穿之力却终会成惊涛骇浪颠覆一切!”   仿佛是为了应和着杜子腾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远远地,竟再次传来飞剑的破空之声。   对于一众再次崩紧神经的同门,萧辰却是已然知道对方是谁,甚至连对方来意他隐约猜到了几分,他此时喃喃道:“这恐怕就是你说的人心之力……得道多助么?”   想到这里,萧辰长久以来失落紧绷到极致的心中竟是真正放松了一刻,原来,他横霄剑派倾全派之力一心要护佑的修真界中,亦是有人真心感激,愿真心回报的。 第146章 知恩图报与得道多助   其余的剑修并不似萧辰这般笃定一切,在碧月城与大雪宫之后,皆是有些风声鹤唳,此时手中长剑已是紧紧握住,剑意凛冽间随时可以再次出手。   但很快,他们中有人轻轻“咦”了出声,越来越多的弟子脸上皆是露出了迷茫困惑的表情,原因无他,远远的,他们都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似乎有一种光明坦荡的剑意。   这剑意十分陌生,但剑修之间,剑意绝不会说谎,剑意所传递的信息也远比千言万语要来得坦荡诚恳,这剑意中……分明没有半点恶意。   更古怪的是,随着这剑意的逼近,他们还觉察到了另一些气息,其中另一股气息如三月春湖,轻柔和煦,分明是来自春山池,这气息中……亦是坦荡柔和,不含丝毫进攻之意。   最后夹在这两股剑意中间的气息,混杂又微弱,却不可错辨,来自横霄剑派。   这般混乱复杂到令一众弟子迷惘纠结的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杜子腾远远便听到一个焦急又熟悉的声音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只有你们在此?云横峰呢?我家老头儿呢!”   这一刻,看着那从印着春山池标记的法器上跳下来的狼狈修士,恍然间,杜子腾竟想不起第一次见这公子哥儿时对方的煊赫傲慢不可一世。   他的问题,所有修士尽皆缄默,竟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也是无法回答。   来人突然冲到一位金丹修士身前:“孔师兄!你告诉我,那老家伙呢!他把我扔到春山池去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人呢!”   这孔姓修士乃是此次存留不多的金丹修士之一,听到来人这番急迫到语无伦次的话,堂堂金丹,竟是双目一酸,好半晌才哑声开口道:“小师弟,云横峰已经消失在空间漩涡之中,当日执剑长老拼死救下我等……师尊他为了护我一程,自己却留在了峰上……”   来人赫然正是当日匆匆向杜子腾道别的葛公子葛麟。   杜子腾亦是到得此刻才知道,葛麟的身份到底是有多显赫,孔云是炎宫弟子之一,炎宫掌座葛春雷……亦是姓葛。难怪外门中,他那般嚣张恣意,如今想来,以他的身世,即使再跋扈一些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而这曾经在外门风光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却是呆呆站在原地,双目只怔怔看着视线尽头,那原本顶天立地耸立云端的巍峨山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恐怖的巨大漩涡,即使距离如此之远也依旧清晰可见那漩涡吐着丝丝诡异魔气,他整个人都似被抽离一般,竟不知魂魄是否还在此处。   孔云心中一酸,却硬起心肠道:“小师弟,当日师尊将你送至春山池便是预感剑派中有大变,希望你暂时避过一劫,无论如何,这皆是师尊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如今横霄剑派只有我们这些人……你尚未筑基,托庇春山池……”   不待孔云说完,葛麟却是倏然转过头来厉声道:“我不回去!”   一字一句,如锥如泣。   “那老头儿不是觉得自己大仁大义,不负剑修之名吗?!不是平时总跟我说要我仁直谦逊友爱同门吗?你看他做得多好啊!生死关头都心心念念皆是云横峰!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去避开什么险局!”   平日里,对这师尊唯一的骨血,他们一众同门皆多有纵容,此时,孔云却是真的生气了:“葛麟!!!”   春山池肯将带着门派标记的法器相借已算得上为葛麟这一行人提供了庇护,即使乘这法器返回春山池亦不会有大碍,相反,若是葛麟留下,跟着他们这些残败之兵却是前路未卜。师尊当日一片苦心,这任性的师弟为何就是不明白?如今师尊已是不在,对着这依旧骄纵的师弟,孔云如何不怒。   这边厢,萧辰却是与这护送在春山池法器之侧的金丹剑修一礼及地:“罗道友,几位道友,大恩不言谢。”   萧辰看得明白,葛麟等人能安然与他们汇合,除了春山池标记的威慑之故,只怕这位罗道友一路护送之功,亦是功不可没。   这罗姓修士,正是当日在星潮之前曾向横霄剑派相借兰舟的金丹修士罗明光,此次与他同行一同护送葛麟等人的亦是当日同他一起的道友。   罗明光见萧辰这般礼遇,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才好:“萧掌座,使不得使不得!”   萧辰却是抬头诚恳地道:“如今整个修真界怕是避我横霄剑派如避蛇蝎,几位道友肯不避此嫌千里相送我剑派弟子至此,雪中送炭,无过于是,我横霄剑派上下再如何谢,道友也当得的。”   罗明光见状却是连连摇头:“萧掌座此言差矣,当日星潮之时,罗某身无一物,仅以凡间一物为质,这等凡物于罗某有莫大意义,可在修真界中却是分文不值,横霄剑派却愿将兰舟那般珍重之物相借,这等恩情,如山高海深,受此大恩,罗某和几位同伴此次不过途经春山池偶遇几位贵派道友,见他们年纪尚轻,我等多虑之下才有此一举,亦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萧辰还想再说什么。   罗明光却抬手止住了他,认真地道:“更何况,事情始末,修真界已有公论,横霄剑派为护我修真界芸芸众生,倾全派之力撑此天幕,最后结局却是这般……”他看着萧辰一字一句道:“未能一战天魔,罗某早已抱憾悔恨,此番不过举手报恩,萧道友若是再谢,便是要令我等羞惭无自容之地了。”   杜子腾在一旁心中感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对于修真界执着的那些什么门户之见鄙夷起来,名门大派又如何,还不是有狼心狗肺落井下石颠倒黑白之徒?零落散修又如何,一样有这般堂正伟直滴水涌泉之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萧辰一怔,自是无法再将谢意道出,他最后只是微微一笑,环视一众形容狼狈的弟子:“若是剑派中诸位师祖、大长老还有那些不在此处的同门们听到这番话,想必,哪怕是再有一次天魔入侵,也必是百死无悔吧。”   这一刻,无数弟子紧握手中长剑,山风吹来,明明带着隐约阴寒魔气,他们的心中却不知为何有种令人心发烫眼发酸在暖意在蔓延。   原来,这个世界上,他们所坚持的正直仁义,还会有人感激并愿意倾力回报。   罗明光亦在此时踏一步,双手奉上一个储物袋肃容道:“当日星潮中乱象频发,萧道友身上多有不实恶名,我未能有机会将此物归还横霄剑派,拖延至今,真是惭愧,如今却是希望能物归原主,其中赁金,亦是一并奉上。”   萧辰看着对方坦荡神情与眼中流露出来的真诚,亦是肃然伸出双手接过这袋中兰舟。   随即,萧辰亦是双手托出另一个储物袋:“此乃罗道友当日抵押于我派的珍贵之物,还请收妥。”   罗明光亦是珍重地收下,这两物的交换间,不必言说,在场所有人皆能感觉到那高尚明洁的情谊在流传,铮铮琮琮,令人神往。   不只是罗明光,与他同行的几人,其中还有一个金丹,亦是双手将兰舟奉还,萧辰自也是肃容地将对方的物品认真归还。   罗明光收好这件东西之后,却是对萧辰道:“依旧当日我等自己的约定,我等尚欠横霄剑派一个承诺,”不用萧辰出言推拒,罗明光就直接道:“我知横霄剑派未必将之放在心上,但我等几人皆是约定好了,这兰舟相借之情,定是要还的,但凡横霄剑派有何驱使,我们几人绝无不从。”   一众横霄剑派的弟子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约定,皆是心下大震。   如今他们的处境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失去了至高战力,已经成了一块修真界人人惦记的大饼,萧辰先前所说的“唯恐避之不及”那说的是没有实力、对他们没有觊觎的门派,似碧月城与大雪宫对他们只怕是恨不得鲸吞蚕食,可就在这样的处境之下,竟还有人愿意兑现这样的承诺,如何叫人不震撼,不感动?   然而,这番好意,萧辰却只能苦笑:“罗道友……萧某感激之下,实不知如何说才好,”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方才你们来之前,我等已经遇到碧月城与大雪宫的弟子,口口声声要将我等带回去……我们这些剑派弟子实在是前路渺茫,罗道友你一番盛情我等尽皆心领,只是这般局势之下,实在不想拖累于你们,若还有来日,今日罗道友之情我等定当报答,现在,为安全起见,几位还是速速离开吧。”   萧辰这番话推心置腹,依一旁的杜子腾听来,实在是诚恳到都不像是萧辰说出来的话了。   谁知罗明光却是笑道:“萧道友,我等剑修,心直如剑,罗某说出来的话绝不会因为什么大雪宫和碧月城便有所更改,剑道之下,罗某不会因为外物而动摇本心,萧道友不必再说了。若是贵派一时间尚未想好如何驱使我等……”他与同行的几个修士相视一笑:“我等便厚颜相随了。”   萧辰一怔之下,突然间对这几个散修亦是好感大增,于是,他也将那等利害权衡的心思抛开,不再推辞。   在杜子腾看来,能有罗明光几人加入亦是再好不过,他们这些剑派弟子的情形确实不太乐观,重伤之下没有时间疗养,运气差点的怕是要动摇根基,若是再遭遇些许意外,只怕还要折损一些,对于现在的横霄剑派而言,他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而罗明光几人神完气足,若有他们援手,亦是会好上许多。   萧辰肃容拱手:“这番情谊,我横霄剑派上下铭感于心,口头言语终究浅薄,这番大恩大德,萧某永不敢忘!”   罗明光却是坦然一笑:“萧道友何必介怀,似我等散修,一路行来全靠自己摸索,于道途多有困扰不解之时,剑道之境上修真界无出横霄剑派者,能与这许多剑派中的弟子同行,正是我等求之不得的美事呢!我等还巴望着萧道友永远都不必要我等完成那个承诺呢。”   罗明光这憨厚之人风趣起来竟是让一众剑修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一时间,似乎什么恩情感激倒是远了,亲近之情倒是多了起来。   而杜子腾却是心中感慨,萧辰当日借舟中的宽限之举一半是出于门派形象考虑,另一半自然也是真心实意的惜才,不希望这些散修因为兰舟之故止步于金丹之境。   谁能料想当日随手施下的恩德能有今日这般惊喜的回馈呢?   想当日在星潮之时,横霄剑派战力煊赫,威势滔天,连星潮的入口都牢牢把持在手中,在整个修真界是何等说一不二?又怎么会将几个散修金丹的承诺放在心上?   而现在,他们这些人零落流浪,这等承诺若换作当日别说横霄剑派会需要,只怕传出去整个修真界都能笑掉无数大牙:横霄剑派会在意几个散修的承诺?真是笑话。   可现在,却真正成了雪中送炭。   不只是罗明光这几人的相助,还是春山池。   萧辰心中明白,横霄剑派遭此大劫,大雪宫与碧月城亦是出力不小,而春山池这等与横霄剑派交好的门派定然也会遇到前所未有的两派联合施压,甚至到了此时,看到那护送葛麟几人的春山池法器之后,他心中对于春山池的怨恚都少了几分。   肯在大雪宫与碧月城的压顶之威下,冒着这般的风险以门派名义强行护住葛麟几人,虽不说仁至义尽,但至少春山池并非尽是冷血冷心之辈,只这一点亦足够让萧辰心中宽慰。   这点点滴滴汇集起来,他们这些弟子原本像冰天雪地的危境中孤独求生的旅人,猛然间遇到了春暖花开冰河解冻一般的温情,在感受到这些雪中送炭的情谊时,这些横霄剑派的弟子才真正发现,原来,哪怕云横峰已经消失,庇护他们的前辈已经远去,但是云横峰留下来的无形力量却如春泥护花,哪怕已经消残,可那种力量与温暖依旧无处不在。   云横峰给他们的,不只是这危境中依旧能咬牙挺直脊背的风骨,这桀骜不屈的灵魂,更有曾经秉持的正直仁义之风散播在整个修真界、即使是云横峰消失之后也依旧回荡于天地间的影响力:得道多助。   云横峰结下的善缘无数,便是他们这些幸存的弟子今后最有力的保护之一,哪怕前路风霜雪雨,但他们头顶这双隐形的保护之羽,却会一直陪伴左右。 第147章 劫道的与留一手   罗明光这几人皆是剑修,对于此事,萧辰半点也不意外,在修真界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修士所遵循的道便是他们的选择,道不同不相为谋,散修之间没有门派为纽带,最后还能这般一同做出这样的抉择,定也是一般光明磊落之辈,看到清一色的剑修便也无甚好奇怪的了。   他们既然已经决定加入,又基本皆是剑修,萧辰倒也并无额外的安排,一切皆如横霄剑派弟子一般即可,而杜子腾却是鬼鬼祟祟地摸到萧辰身边,戳了戳对方的背脊。   萧辰侧头,看到一张挤眉弄眼的古怪面孔。   萧辰:……   然后他叹了口气,在一众弟子古怪的脸色中,将兰舟交给了杜子腾。   谁知杜小爷振振有辞地道:“这些兰舟就分给伤势最重的两个弟子先用着吧,咳,我说的不是这个。”   萧辰无奈地将那质押之物的储物袋递给了杜子腾,然后杜小爷一脸“孺子可教”的赞赏表情。   可杜子腾打开袋子中点了点,看到这么多宝贝却都不是自己的,想到迟早要交出的就有些不爽:“这些早晚都是别人的,还有呢?”   在一众弟子更加奇怪的眼神中,萧辰默默地将那装着“赁金”的储物袋递给了杜子腾。   杜小爷这才眉开眼笑地道:“哎,还是你懂我!”   闪亮亮的小宝贝哟~快来主人怀里来!   当日那兰舟生意的出发点本就是为了缓解修真界对于兰舟的需求和兰舟减产之间的矛盾,顺便借着出租生意赚点小钱钱,中间诸多起伏,一波三折之下,最终起码还是收回了一点小灵石。   杜小爷抱着怀里那点算不得多的灵石,心中说不出的宽慰,无论如何,还是收回了一些现金流,虽说这项目的风险之大之奇葩远远超乎当时设计的考虑,但能回点本总是好的哇。   萧辰也不去说这陷入财迷模式的杜子腾,只蹙眉看着葛麟与孔云那处,那二人此时僵持不下,令人十分为难。   孔云坚持要令葛麟回春山池,他此时眉目皆是冷凝了下来:“你资质明明是修真界罕见的天灵根,师尊对你期盼甚厚,只望你能承他衣钵。可你却非要逆他的意,死活不肯习剑,甚至闹得整个内门无人不知。师尊一片慈父心肠,终是妥协,允你在外门混迹浪荡,虽是常常责骂,可你扪心自问,爱之深责之切,哪次你胡闹师尊责骂之后没替你收拾烂摊子?师尊贵为炎宫掌座,何人敢轻触?可你长到这般大,你自幼令他暴怒、令他失望的次数简直难以计量,他又何曾真正加一指于你?”   孔云字字句句道来,葛麟的脸色越来越白,昔日原来自觉放荡随意的日子过得那般惬意放纵,不过是因为一直有人在背后隐隐纵容。   “现在师尊已经不在,这世上绝无什么人会那般纵你为你,师尊最后想令你在春山池亦是希望你托庇于彼,安然度日之外还能有所长进,他此生对你期盼不多,也只有这些了。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   这番决绝的话却是令葛麟的神情间蓦然多了一抹毅然,这昔日的公子哥儿到得此刻,似那些浪荡纨绔一扫而空,他抬头直视孔云道:“孔师兄,老……”,那一口一句的“老头儿”在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出口,好半晌,他才声音低沉地道:“父亲自是为我好,但是……”   他此时抬头直视孔云,那些嬉笑玩乐似乎都在这一刹那全部退却,只留下一个刚刚长成、愿有担当的年轻人轮廓:“父亲既然能为云横峰牺牲自己成全同门,我又如何能在这么多师兄弟有难时独自尊享春山池的安逸?这一生,恐怕我都没有办法如父亲期许的那般,成为一个像师兄你这样的剑修,但是,至少,我可以做好一个横霄剑派的弟子,不令父亲蒙羞。”   此言一出,即使是孔云也怔在当场,杜子腾更是难以相信,这会是从葛麟口中说出来的话。   然后,葛麟身后其他亦曾因着相同的原因前往春山池的弟子此时也站出来道:“各位师兄,我等想法皆与葛师弟同,我横霄剑派遭此大劫,身为剑派弟子,我们亦绝不可能独自托庇于春山池。若是这般……我们还能算剑派弟子吗?己道有亏,道心存瑕,就算最后能保全自己又有何用?”   孔云默然。   萧辰见这情形,上前拍了拍孔云的肩膀:“孔师兄,便让他们一道吧。”   孔云似心有不甘,这毕竟是师尊最后的安排,他老人家只剩这点骨血,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要如何向师尊交待,却听萧辰微微一笑道:“若是葛掌座在此,见到葛麟能有今日决定,怕也会拈须而笑吧。”   思及恩师音容笑貌生平为人,孔云不得不承认,萧辰所言半点不差……他长叹了一声,闭目不再多言,算是默许了。   两队人合一之后,目的地却是不变的,依旧是遂易古城,葛麟对此有些奇怪:“若按之前你们所说,碧月城和大雪宫皆对我横霄剑派意怀不轨的话,那遂易古城鱼龙混杂,岂不是更方便他们行那些鬼蜮手段?”   杜子腾目光扫过这群精神疲乏却意志坚定如一的剑修:“我们现在若是穿行于荒野便有战力了吗?遂易古城距离此处不远,镇长他们去了几日已经了解好了情况,定能给我们一些支援,而且……”   杜子腾的声音竟也随情绪低沉了下来:“我们横霄剑派现在只有这么些弟子了啊,无论前路如何,总是要一处守望相助的。”   “至于碧月城和大雪宫……”杜子腾那低落情绪一扫而空,眼神中竟带着种前所未有的凛冽杀机:“只要他们敢来,我定叫他们悔不当初!”   看到杜子腾此时表情,葛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在外门之时,杜子腾次次发狠所造成的一个个恐怖后果历历在目,最深刻的一次……外门功绩点那次兑换风波令整个外门差点天翻地覆,彼时杜子腾还不过只是个无甚靠山的外门炼气小修士罢了,而现在……   葛麟心中默默给碧月城和大雪宫点了根蜡烛。   此时,他们这个队伍中真正的横霄剑派弟子不过百多人,六个金丹之外,其余尽皆为筑基、炼气,队伍中除了杜子腾与葛麟,清一色的剑修。   对于那些失陷在漩涡中的飞毫院其他人,杜子腾只是沉默,竟也无法对救人的执剑长老有半点怨怼,那般情境下,作为横霄剑派执剑长老,他自然会优先选择那些能传承门派核心功法的修士作为火种,确实无可厚非……   杜子腾这苦涩思索中,却突然听得萧辰沉声道:“止步,准备应敌!”   这是他第一次发出明确的应敌信号,所有剑修皆是心中一凛,长剑出鞘,结成剑阵,这阵虽因着伤员众多的缘故威力大打折扣,凛凛剑威却绝不容错认。   杜子腾回神之后,却是心跳猛然加快,因为对方……来得好齐,来得好快!,   这么多人,这么快的速度……杜子腾心中突然升起不祥预感。   下一秒,当这群修士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杜子腾那个最坏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之所以速度飞快还能这般整齐……只因为他们全部是金丹修士。   这一刻,所有横霄剑派弟子心中均是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绝望之意,这么多的金丹修士,若是在他们未曾负伤之时尚可一搏,但现在……   萧辰上前一步,杜子腾却是拉住他胳膊,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后,杜子腾才上前,神情间不见沮丧只有笑眯眯的一片开怀:“诸位道友拦住我等前路,所为何事?”   那模样,就好似不知对方这番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一般。   他们中一个金丹修士却是瓮声瓮气地道:“小子!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我等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别啰嗦了,上吧!”   最后那几句却是回头对着他那些同伴说的。   “哼,堂堂金丹修士也如凡间剪径绿林一般为财帛所动,你们不嫌跌份儿么!”   沈仁这番冷冷的话一出口,这些修士皆是面上有些挂不住,却在互相对视之后,更加果断地摸出了法器,显然,财帛动人心,至少比沈仁这番嘲讽刺痛的自尊心要更值钱,更打动他们。   杜子腾心中一沉,能让这一群金丹修士这般舍下尊严来劫道……这背后巨大的价码整个修真界又有几人能出得起?   在他这番揣度思量中,对面的法器灵光已是如虹雨般抛洒而下,萧辰、孔云、罗明光几个金丹修士连带着沈仁、闻人凌等几人,还有些判断自己还有余力替同门抵挡的弟子自是毫不犹豫直接站到队列之前,意图替其他弟子抵住这第一轮攻击的锋锐灵气。   而杜子腾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为何,却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一脸依依惜别地摸着自己兜里还没捂热的小宝贝们。   那群不知来历的金丹修士与萧辰几人交手之下,亦是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在描述中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这支人马竟还有这等身手,顿时收起那等轻视之心,又回想起雇主不久前交待任务时所说的应对之法……   “……哼,那队人马中,或许还有那么一两个棘手的人物,你们亦不必惊慌,只管绕开这几人,抓些受伤的、修为低的横霄剑派弟子作为要挟,另一头,你们大可分些人需与之游斗,这几人亦是有伤在身,战力必不能持久,如此双管齐下,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这些来历不明的金丹修士互相对视一眼,此时都是相信了他们那雇主料事之能,于是不再犹豫,迅速转变了战斗风格,动起手来便与之前要以武力碾压之时全然不同。   而萧辰也很快惊讶地发现,这些人有备而来,竟是与他们几人一触即走,根本不过多纠缠,他心中一沉,他最怕的便是这般情形,他们几人若是短暂交手还好,哪怕是多用些禁忌之法燃烧精血透支寿元,也必让这些修士畏而退之,他们最怕的却是这等拖延战术,而且,对方这般拖延,显是心计深沉,必有后手。   果然,这些金丹冲过了他们这第一道防线竟冲着他们身后那些伤重之下并无过多战力的弟子而去!   萧辰、沈仁、罗明光几人反应过来,登时面色大变!   那些金丹修士绕开了萧辰几人便知如雇主所说定可得计,此时面上均是挂着狞笑看着那些横霄剑派的弟子如看着待宰杀的羔羊般,想着这些小子现在就要放在他们手心任由他们尽情揉捏,再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还不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这般得意的狞笑声中,他们便如恶虎扑食一般朝着一众弟子以金丹修士最快的速度狠狠地冲了下来!   在周遭弟子面对大敌紧崩到极致的气氛中,杜子腾却是格格不入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居然爱抚了一下袖中之物,一脸忧郁地道:“别了,小宝贝们,不是主人不爱你们啊/(ㄒoㄒ)/~~”   然后,在这肃杀至极的气氛中,杜小爷一脸忧郁地长袖一扬:   下一秒,那恶狠狠扑来的金丹修士一个接一个狠狠撞在了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透明光幕上,而那一张张挂着得意狞笑的脸亦是在半空中印出一张张怪异扁平、血迹殷然的脸饼,然后就那般沿着透明光幕陆续地发出“刺溜”声缓缓地、一个接一个地滑落下来,在光幕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清晰的血迹。   横霄剑派那一众拔剑在手准备应敌、甚至决定玉石俱焚的众弟子亦是满脸愕然,完全不知道这神转折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却见不知何时起,他们头顶一道光幕似流水一般轻泻而下,轻盈柔和,将他们牢牢护卫其中,竟是方才连金丹修士亦无法突破。   这光幕看起来轻柔没想到这么坚固啊,至少……比金丹修士千锤百炼的肉体是要坚固的,看着那一张张被撞击得歪七扭八龇牙咧嘴的面孔,底下横霄剑派众弟子们淡定了下来,从容地比较着,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而杜子腾看着自己那些还没捂热就正在消逝的小宝贝们,心痛欲绝:“呜呜~列祖列宗啊!你们既然舍得用这么好的材料来守卫山下的小镇,怎么没想到再多花点好料控制一下能源,能耗这么恐怖让子孙后代怎么用啊!”   沈仁、闻人凌和靳宝三人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来当日镇破之时,这家伙财迷将阵盘收拾得干干净净是因为祖宗用料没打折扣啊。   三人对视一眼,好笑之余,目光中却也有忍不住的钦佩,杜子腾虽然看起来始终不着调,但在这等关乎存亡的大事面前,却有种出人意料、与一贯风格截然不符的细致周密,常常于绝地中制敌,不服也是不行。   在捶胸顿足地哀悼过自己到手没多久的灵石之后,杜子腾蹲在阵中,看着那群被守镇大阵撞得头晕眼花的修士,还过分地面对面隔着光幕盯着阵外一个痛得神识快炸裂的金丹修士嘿嘿直笑:“啧啧,没文化真可怕,没学过牛顿第二定律吧,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可是相互的哦,叫你们迫不及待地偷鸡,以为柿子该捡软的捏?活该!!!咩哈哈~咦,等等,牛顿是谁……?”   杜子腾这番偶发的不着调倒是让他周围的剑修越来越习惯了,至于阵外几人,除了罗明光等后来者有些心中有些毛毛的摸不着头脑外,其他几人皆是可怕地习以为常了。   既然杜子腾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阵外这几个修士不必再多交流,剑修之间此时澎湃的剑意就已经是在说明了一切,他们手中长剑蓦然齐声长啸,剑气纵横,不再留下任何余地!   那仙缘镇的守镇大阵只司防御,因着用料结实,便如杜子腾所说的一般,攻击的力道越大,受到的反弹之力越大,那些金丹修士全力以赴,以为是恶虎扑羊,其实却是恶虎撞山,等同于全无防备之下受了同样实力的金丹全力一击,下场之凄凉确实有些不忍卒睹。   而萧辰等人的攻击却是毫不留情,登时阵外便是一片鬼喊狼嚎、哭爹喊娘之声,待到此时,杜子腾在阵中却是旁观者清,这群金丹修士……怎么有些名不符实啊?   杜子腾接触过的金丹,虽不说人人都似萧辰一般妖孽逆天,但起码也有着他望尘莫及的战力,还有种金丹特有的骄傲风骨,可眼前这群……杜子腾眼神有点古怪,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有点……水?   萧辰更是早就发现了,眼前这群修士空有金丹修为,却是少了与金丹修为相匹配的心性,战起来只觉得骨头特别软,一旦失了先手,便有些怯战,斗法之中,怯战惜命乃第一大忌,其实这些金丹毕竟修为在此,亦没受什么大伤,却是个个畏缩躲避,好似巴不得旁边的人去分担攻击,看得萧辰等人好气又好笑,自是下手不留情。   可这群人听着惨不忍睹,却毕竟也金丹修士,一个个滑溜异常,萧辰等人一时也难真正奈何,速战速决怕是办不到了。   然后,罗明光突然发出一声大喝:“章老四!你竟然敢做这种事!”   没人吱声,那群金丹修士依旧躲的躲,藏的藏,浑然一副未曾听闻的模样。   罗明光怒不可遏:“你还敢躲!说的就是你!你别以为隐去容貌,换了法器我就认不出你那猥琐的逃命功法了!章老四,当日横霄剑派借你兰舟之时你怎么说的,今天居然敢做这种忘恩负义之事,你不怕报应吗?!”   那浑号章老四的修士此时见已经被揭了老底,登时心一横,将容貌露了出来,是个獐头鼠目的中年模样,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便是狡猾无比,他此时转头朝罗明光吐了口唾沫:“我怎么着了!如今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出手买他们,能值这般价钱对于这群落魄弟子而言已经不错了!买卖交易天经地义,有人买,我们卖,有什么不对的?这里人人都心知肚明,你以为人人跟你似的,脑子里都是豆腐?”   罗明光气得浑身发抖,这章老四亦是散修,散修中的金丹比之那些门派中的比例更低,实是凤毛麟角,自然圈子更小,数百年修行生涯中难免相识,平素这章老四欺软怕硬为恶一方做那些没本钱的勾当他亦是略有耳闻,但他没想到,这章老四竟是连曾经于他有恩的横霄剑派都不放过。   而章老四甚至都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抹了一把鼻血,狠狠地再次呸地吐了口唾沫,显然似罗明光这种人他觉得能活到金丹都是个奇迹。   罗明光深吸一口气强冷静下来:“王满才,张山,肖劲林……当日横霄剑派的兰舟你们几个也曾经借了,你们怎么说?”   章老四看他指出了这么多人,却只是嘿嘿抱臂在一边冷笑不语。   一张又一张真实的面孔先后显露出来,但那些真实面孔上的表情却一而再、再而三令罗明光深深失望,他没有想到,原来似章老四这般的人,不只一个。   半晌,这几人中才有人道:“罗明光,我等散修一步步走到今日,你我皆知其中何等不易,若不是抓住每个机会拼命向上,以我等散修的资质资源,哪有如今境界,你不要再这般天真了好不好?”   这句话说出来,罗明光竟是哑然。他借剑道磨砺己心一步步到今日,不改初心,才能修成明镜剑心,不染纤尘,可其他的散修,需借资源步步向上者来说,若不是舍却一切拼了命去争,何来现在的金丹修为。   归根到底,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辰冷眼旁观,这是一群与罗明光截然不同的散修,或者说,这才是他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眼中真正的散修,为了每一点利益不择手段,为了每一次机缘拼尽一切,不看长远,只有当下,在大派弟子的眼中,这样的修士在道途上永远走不长远,即使一时侥幸可居高位,可终究只会是昙花一现,他们永远不会屑于与之为伍。   此时,既然章老四的身份已经被罗明光揭穿,便也不再留下余地,章老四直接冷哼道:“好了,诸位道友,不必再留什么后手存什么实力了,都把压箱底的家伙给我拿出来!现在咱们可都是被这群名门正派的弟子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能干净地做了这票,这后果,嘿嘿……”   章老四这番阴狠的话间才真正流露出那自修真界底层一步步踩着无数尸骸向上攀爬的枭雄戾气。   而这群金丹皆是听得心中一凛,轰然答应,竟是纷纷摸出了更多灵光四射的法器,或是不再收敛周身灵光——原来这群修士先前为了掩饰身份,竟都没用自己拿手的本事,到得这刻,才真正算得上要大打出手!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有人大喊一声:“慢!” 第148章 策反与反雇用   能在这种紧要关头不顾气氛果断出声的……必须只有杜小爷。   只见他全然不顾外面那些金丹修士撕下面具之后的狰狞杀意,却是在阵内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章老四,才好奇地问道:“我记得当日你押在我们手中的是一株万年血兰,你不打算要了?”   这个问题像根钢针一般,稳、准、狠地扎在章老四心头,他那股嚣张狠厉的气势竟像漏气的皮球一般瞬间干瘪了。   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气势消退对于自己这边人马的打击,章老四强令自己振作起来,忽视自己内心那点担忧不舍,色厉内荏地道:“哼,只要抓住你们,我还怕要不回一株血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大门派弟子身上有的是值钱玩意儿!别说一株血兰,就是十株我章老四也能捞到!”   杜子腾双手间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支极其娇艳的花朵,看起来是兰花模样,却重重叠叠有十瓣,每一瓣都似由无数鲜血凝结而成,娇艳耀目得似乎随时有血浆会流淌而下,看起来浓重妖冶至极,这兰花的蕊芯之中,不多不少,十根嫩黄色的蕊柱似黄金一般灿然生辉,映得那血色花瓣愈发动人。   正是万年血兰。   然后只见杜子腾拇指食指拈着那花茎,双指来回捻动,就将那朵花的花茎搓来搓去,所有修士就眼睁睁看着那血色娇艳的珍贵花朵在半空中旋出一片赤金色血影。   章老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这十瓣花瓣搓着搓着就要掉下来:“你轻着点儿……”   杜子腾却是无所谓地道:“反正我都要被你们抓走了,先玩开心啊~”   章老四怒目而视杜小爷:“你们横霄剑派有没有一点儿信誉,当日说好以珍贵之物抵押兰舟,既然是质押,你们当然要好好保管,这般轻易将我珍贵之物置于掌间……你们横霄剑派简直是背信弃义,混账之极!枉你们号称修真界第一大派!”   此时此刻,即使是横霄剑派的剑修都感到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这散修借过横霄剑派的兰舟,明明身受剑派大恩,却恩将仇报,分明是他不讲信誉在先,此时却也是他在先指责剑派背信弃义不讲信誉……   杜子腾却是啧啧地吐槽道:“你这双重标准当真是……”然后他好像妥协一般,不再将那朵花拈着玩,而是变魔术一般摸出了一把金灿灿的小剪刀:“这个东西看起来好像也很好玩的样子,”他狡黠的目光看向场中另一个满脸紧张的光头修士:“听说这剪刀无物不可剪?不知道这血兰能不能剪断啊……”   两个声音同时大叫道:“不要!”   那血兰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毒物,这般好生生的时候只是看起来妖冶不凡,一旦被刺破汁水流出,天下间无物不蚀,而这血兰一旦破损汁水流尽,便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这两人一个是章老四,着实是心疼他那宝贝血兰,另一个却是那金剪的主人,这宝贝是他自一大能坐化的隐秘之处得来,其中奥妙都未能全然参悟,要是毁于血兰之下,简直哭都来不及。   杜子腾一脸认真地道:“剪剪看嘛,万一剪不断呢,别紧张呀~”   不知为何,这许多剑修看到杜子腾这般利用对方抵押于剑派之物,尽管内心深处觉得杜子腾所作所为不妥,似乎并不符合门派一贯教导,可是,没有一个剑修在此时出声,即使知道不对,这一刻,他们心中竟也隐约觉得说不出的痛快,尽管这痛快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感,总觉得自己这痛快的似乎是有负于师门教诲,却也还是觉得十分解气。   章老四急得团团转,眼睁睁看着杜子腾真的操起剪刀要剪下去,他大喊一声:“好了,我认栽!把血兰还给我,这次行动我退出!”   那另一个修士亦是忙不迭地点头,虽知退出此次行动损失极大,但能换回他的宝贝金剪,这会儿也是顾不了这许多了。   然后杜子腾缓缓放下剪刀和血兰,脸上方才那欠揍的表情却是消失无踪,他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全然不为这两人所表示出来的诚意所动。   他反而是冷冷一哂,依次从储物袋中掏出了更多的奇珍异宝,有来历不凡的飞剑、有罕见的灵植、有那护体的宝衣……简直是包罗万象。   而随着杜子腾拿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这群金丹修士的骚动也越来越厉害——要知道当日的星潮,全修真界的金丹几乎都在那里,这群散修谁有那财力背景能弄到兰舟?   因着杜子腾与萧辰那一番“慈善”之举,最后还不是都向横霄剑派借了兰舟?到得现在,他们竟是人人都在横霄剑派有那质押之物,当日萧辰亲自坐镇,他们谁能用一般二般的东西来糊弄?因此,到得现在,这群金丹居然个个有宝物也是软肋在杜子腾手中捏着,一时间竟是动弹不得。   沈仁在一旁看得大摇其头,这等剧情反转……恐怕这背后的主事者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步吧?   可他又一想,若这些质押之物在他们其余任何一人手中,都不会像在杜子腾手中一般,被利用得淋漓尽致,剑修毕竟还是一群有节操的人哪~   此时,即使是枭雄如章老四也不得不承认,这次计划到了这里,十有八九是要泡汤,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隔着薄薄光幕几乎是与杜子腾面对面一字一句地道:“够了,将东西还给我们,这次的活儿我们所有人都不做了,也不再跟你们计较,满意否?”   杜子腾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事情,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是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他对着左右的剑修道:“大家听到了吗?他们问退出了这次围剿我们的行动,我们满意否呢!”   然后下一秒,杜子腾脸上的笑容消退无踪,却是露一种罕见的肃杀来:“借了我横霄剑的东西,还反过来恩将仇报追杀我们的弟子……到了现在,你以为轻飘飘一句不再进行下去不再跟我们计较,我们就要相信你们、把质押之物还给你们?   修真界何时有这般天真傻甜的规矩了?似你们这等背信弃义成天性的恶心玩意儿做下的承诺我们还敢相信?我看你才是脑子里都是豆腐渣!”   章老四此时心中愤怒已极:“你们横霄剑派欺人太甚,不过仗着当日我们为了兰舟不得不低头将宝物交出,你现在这般简直在仗势凌人!”   杜子腾却是笑吟吟地不再说话,只蹲在地上一件件拨弄着那些东西,全然不把这几人放在眼中。   章老四此时焦躁又愤怒,那血兰关系着他功法下一重的进境,万年血兰极为罕见,根本不是灵石可以买到的,他此时只是后悔,后悔当日自己一时冲动,为了那所谓的机缘竟将这般珍贵的宝物轻易质押了出去,如此却是进退不得,懊悔难言。   看到这群焦躁如困兽,想动手却投鼠忌器的散修们,杜子腾这才施施然起身:“都消停了?那我就说两句。”   章老四等人苦笑,自己的关碍之物押在杜子腾手中,岂有不听的余地?   杜子腾抬起下巴点了点这些金丹修士:“能说动你们出手……那幕后之人到底开了什么价钱?”   章老四脸上表情登时迟疑起来,按照这行当时的惯例,是绝不可泄露雇用的相关信息的,杜子腾问这个问题,一旦回答,只怕雇主的身份也会随之泄露,毕竟修真界中不是谁都开得了那般价码。   杜子腾冷笑一声,正要继续刺激这些人,却听萧辰优雅的声音道:“能说动你们这么多金丹,恐怕除了灵物之外,便是那等机缘了吧?难道这于慎许诺了可为你们打开星潮之门,让你们在其中寻找结婴机缘?”   萧辰此言一出,这满场的散修金丹俱是目瞪口呆,惊骇在当场……难道雇主发布任务的时候这萧辰悄悄隐在一侧?否则何以解释他竟能这般分毫不差地将雇主身份与最后奖励说了出来!   杜子腾在阵中,亦是皱眉,他在推测这等事情上确实不如萧辰敏锐,但看那些蠢货的神情,这个萧辰未免猜得也太准了吧?   萧辰脸上却殊无得意之色:“能开出打动你们的筹码、又想对我们这些失却门派庇护的残存弟子动手的,除了碧月城与大雪宫,不作他想,这二者中……至少单于令没有那么蠢。”   蠢到会觉得随便雇用一些金丹散修就能将他们解决,他难道不清楚这些人是什么尿性吗?明明他自己都看不起这些人,却还雇用这些人来完成他自己没能完成的任务,他不蠢谁蠢?   为什么听起来槽点这么多、却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呢……杜子腾蛋疼地想到。   而章老四等人更是哑然,而杜子腾却是顺势开口道:“我觉得你们真可怜。”   可怜?!   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下流小子又要出什么招。   杜子腾一脸怜悯地道:“你们是不是上次星潮中没寻着机缘,于是思量着多去几次总能有所收获?”   这些金丹修士没吱声,但表情上分明是承认了杜子腾所说确是他们当日所想。   杜子腾心疼地道:“哎,你们不知道么,那星潮的钥匙……只在我们手上有啊,而且只有配合我横霄剑派特定的功法口诀才能打开,他们是开不了门的。不然为什么每次星潮开启都由横霄剑派来?”   这群散修登时傻眼。   杜子腾叹气道:“唉,也难怪你们被骗了,主要还是太淳朴哇,不是每个门派都似我横霄剑派这般正直仁义的,你瞧瞧,这碧月城的坏是你们这些散修动十倍脑筋都想不到的。你们想想,等你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我们绑走了之后,那碧月城轻轻松松自我们身上得到钥匙,再施舍些机缘与你们,实在是惠而不费,空手套白狼啊。”   这群散修尽皆默然失神。   竟是连杜子腾口中说出的“正直仁义”一时都无法去吐槽。   而杜小爷再接再厉地道:“其实呢,诸位的想法我们都可以理解,修真嘛,一无门派依靠二无什么惊人天赋,自然是要靠自己狠一点,对别人狠,对自己狠,抓住每个机会才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只是,你们与那碧月城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即使今日我等失手被你们所擒,你们不妨想想,那碧月城可是野心勃勃要做修真界魁首的,名声何等要紧,岂会放任你们手中捏着他们这么大一个污点?”   “各位诚然已经是金丹之尊,实力方才展露来看,亦绝非凡俗之流,但恕我直言,嘿嘿,真在大门派眼中看来,收拾起来确实不必费什么事,他们只需要出动几个元婴大能即可解决一切。”   杜子腾这番话字字句句敲在这群散修心上,竟颇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   杜子腾看着这些人的表情,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微笑来,这事成啦!   是人皆有弱点,一群散修的弱点是什么?是贪婪,是忘恩负义,是不讲信誉?   都是,也都不是。   散修最大的心理根结在于,没有安全感。   他们日日过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没有门派可以依靠,没有情同手足的同门,运气好的能有三五知交可以并肩,运气不好的便始终是孤家寡人,这修真界中历练、抢掠、修行,哪步不是处处凶险?天天独自处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怎么才能产生安全感?   杜子腾这番挑拨未见得高明,却是击在了碧月城与这帮散修合作的软肋之上:双方的不平等其实聊聊加剧了这群散修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   而且,杜子腾的分析确实没错,从碧月城的布置安排来看,确实不无可能卸磨杀驴。   章老四等人一时间都有些心灰意冷,而且,他们此时就算是任务失败,碧月城这等丑事他们也已经知晓,若是对方要报复追击,真的出动元婴大能的话……他们一群散修除了东躲西藏如地沟的老鼠外,又能如何?   萧辰看了杜子腾那眼中的狡黠,登时对他的计划心中明了起来。   果然杜子腾便在此时抛出了新的提议:“各位,与虎谋皮可是提着脑袋的活计,既然你们可以接受碧月城的活儿,为何不能弃了对方而接受我横霄剑派的雇用呢?我们开出的价码一样,一旦时机成熟,依旧可以为诸位再开星潮之门!”   雇用?!   WTF!!!   这一刻,在场所有横霄剑派弟子无论修为高低,皆是露出了目瞪口呆的模样,同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内容。   若是没听错……他们横霄剑派会去雇用一批散修?这要传出去不知会笑掉修真界多少人的大牙。   那可是横霄剑派,曾经的正道领袖、第一修真大派,雇用一批散修像什么样!   孔云一皱眉就想开口说反对,萧辰却是抬头放在他肩头,他那番犀利之语一时梗住,转过头来看到萧辰轻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此时不要说什么。   孔云终是不甘地闭上了嘴巴,只准备看这开创横霄剑派历史先河的举动到底要怎么进行下去。   章老四等人脸上却流露出不置可否的迟疑表情,杜子腾皱眉,和他们合作明明是更安全的举动,而且风险不高收益一样,这些人怎么还犹豫?   却见这些人竟是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一边沉默的萧辰。   然后,只听萧辰淡淡地道:“不错,我横霄剑派确实愿意开出这样的价码雇用各位护送我们一段时日。”   章老四此时长长吐了一口气:“好!我相信横霄剑派各位剑修绝不会轻易弃剑道之心而胡乱许诺,我章老四就应下了!”   杜子腾:……   妈蛋,敢情你们刚刚没有答应小爷是不相信小爷的信誉!   这时,章老四旁边有人小声地道:“咱们这般弃碧月城的约定于不顾,会不会……”   章老四恶狠狠地说道:“碧月城隐瞒在先,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不仁,休怪我们不义!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轰然应答中,杜子腾这在横霄剑派历史上最为稀奇古怪的约定居然达成了,纵观修真界数千年上下,横霄剑派遭遇危机无数,但从来皆是一己之力扛过大风大浪,这是第一次,居然由横霄剑派雇用散修来解决问题。   看着这支成分万分复杂的队伍,即使身为真正的领头人,萧辰自己也不知道这支队伍最后到底会成个什么模样。   而一众弟子更是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些散修到底为人如何他们皆是看得清清楚楚,谋利而后动,无利绝不早起,而他们居然要让这些人来保护?   而后那章老四看着收拾阵盘的杜子腾,讪讪地凑过去,腆着脸道:“我说杜小兄弟,方才多有得罪之处,海涵哪~”   杜子腾却是笑吟吟地转过头来:“章老哥,客气客气,咱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了,不必这么客气哈。”   章老四搓着手想说些什么,杜子腾却是抢先道:“那些质押之物我已经归还大师兄了,你是知道的,他毕竟是真正的剑派传人,我方才只是替他保管一二,如今理应交还给他才名正言顺嘛。”   不远处的萧辰淡淡道:“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完成约定,届时横霄剑派必然原物奉还。”   章老四的脸登时黑得不能再黑,妈的,这俩小子简直奸诈似鬼,连他肚子里在想什么都知道,还提前将一切退路全部堵死。   看着将他们尽皆安排在队伍最外缘的萧辰,章老四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继续追讨他们那些宝贝,他知道,横霄剑派对他们终是不太信任,扣住这质押之物,便算是扣住一张控制他们的底牌,而他们这些散修却也只能认了。   毕竟,相比碧月城那等卑鄙无耻到用完之后毁尸灭迹的恶劣,横霄剑派的举动却只是正当防御,没有要挟他们做什么过分之事,已经算得上是仁信双全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将自己宝贵之物托管给萧辰倒也不是什么坏选择。   于是,在杜子腾再一次异想天开的搅和和萧辰又一次大胆奔放的纵容下,危机再一次消弭于无形,甚至他们的队伍实力还壮大了许多,起码一般二般的修真界大盗绝不敢轻易动手挑衅。   看着眼前否极泰来的一切,萧辰长长吸了一口气,自从云横峰变之后,所有曲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令他疲于应付,但是他们终究是又闯过了一关,他领着这群幸存的弟子们终究是又多平安了一日。   萧辰看着身后兀自在飞快传着什么讯息的杜子腾,突然十分庆幸,庆幸自己当日自血戮老祖魔爪中顺手救下了这么一个家伙,这么一个永远让他觉得有惊喜、愿期盼、让枯燥的日子天天生动起伏的家伙。   队伍变大了之后,再向前走,竟是出乎意料地一路顺利起来,顺利到杜子腾和萧辰皆是不约而同地笃定判断:前方必是山雨欲来,有一场大风波在等着他们。   碧月城与大雪宫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可是,不知这二人切切私语了一些什么,这等隐伏在暗处的危机,他们竟然再也没有在第三人面前提过,这整支队伍就保持这均匀的速度缓缓前进。   葛麟葛大公子此时终于发挥了一点作用:他出身丹嘉院……如今剩下的同门中,只有他会炼丹了。   看着那个每天灰头土脸、却为着每一个服了丹药伤势好转的同门而呵呵傻笑、甘之如饴的丹修时,杜子腾一时间竟想不起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仙二代模样来。   即便是一开始竭力反对的孔云此时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的小师弟现在前所未有的努力,即使不在剑道上,但在丹道上,亦是进境一日千里,师尊若有知,定会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吧。   一路上风平浪静,遂易古城的边境轮廓终是渐渐显露在了视线中。   随着队伍渐渐地接近遂易,他们也发现,越接近古城越是人潮汹涌,这人潮之中,不只是修士,甚至还有大批的凡人,有那些平民百姓,亦有前拥后呼的凡间贵族,只让这些修士觉得啧啧称奇。   而抵达遂易时,看到这一幕凡人与修士交杂并肩,最后形成如织人流在整个城池的大街小巷艰难蠕动的情形时,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问道:这到底又是发生了什么?   修真界中对于仙凡之别最为看重,遂易城虽然因为历史原因,一直仙凡杂居。早年遂易城便是因为贸易交易而渐渐发达起来,身后并无什么强势力量作为靠山,一直以来众多靠着交易为生的家庭便选择在此定居,渐渐形成遂易固有的“本土世家”,这些家族生息繁衍,很难保证子弟个个身俱灵根。   那些没有灵根的子弟虽不能修行,可也是自家骨肉啊,于是,便有家族将那些无灵根的弟子放到了城池外缘,渐渐地,随时间推移,这样的无灵根子弟终是越来越多,又因着在与凡界抵触交易时,渐渐因为贸易形成了吸引力,引来无数凡人前来定居。   因着这番历史,在遂易古城中见到仙凡杂居的场面,确实也正常。但是,城中也是清晰划定了内外城,内城非身具灵根者绝不能入内,便以此城中规矩划出了仙凡之间的隔离。   可现在呢,不论凡人修士,这般仙凡无分、彼此间挨挨擦擦、甚至还不时回头互相交谈几句的场面……简直太惊悚了好吗?   所有同行的修士皆是皱眉,不论他们这支成份相对复杂的队伍中,人心差别是如何巨大,此时,他们的目的皆是一致的:护送横霄剑派弟子安全抵达。   眼前这异常的人流汹涌恐怕会给他们此次行动平添了许多麻烦与变数。   一时间,不只是章老四,就是罗明光,凭借丰富的“江湖经验”都嗅出了其中浓浓的不对劲儿,他们正想提出建议暂时不要入城时,杜子腾却是欢呼了一声:“啊呀,终于到了!走吧!”   罗明光到现在为止,只觉得这古怪的杜子腾似乎说话颇有分量,却又时常不着调,只让人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应对。此时杜子腾这番话只让罗明光将目光投向了他身边的萧辰,显是将顾虑传递了过去,请萧辰拿主意。   萧辰只问道:“如此乱象……可有把握?”   杜小爷翻了个白眼:“小爷当然有把握!不信你看!”   萧辰一怔,随即失笑,只朝周围人道:“没有问题了,大家不必迟疑,走吧。”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杜子腾让萧辰看了什么就轻易改变了主意。   而此时,一行金色大字远远浮现空中:“欢迎光临万国花魁大赛总决赛现场!” 第149章 杀虎之意   这遂易古城此时外城人满为患,其中拥堵简直难以想像,横霄剑派一众弟子的目的地自然不是外城,而在内城之中。   在穿过这等前所未见的恐怖人潮时,不时能看到聚成庞大队伍的人群举着灵光四射的牌子在疯狂嘶吼:“让我们一起支持蓝媚姑娘!蓝媚蓝媚你最妩媚!!!”   那些牌子上写满了各式“支持”的字样,还有些一看就是美人剪影模样的画像。   随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有恐怖至极的尖叫:“红袖姑娘——!!!!”   然后还有人来拉票:“啊!你们是新来参加大会的吗?有支持的姑娘了吗?没有?啊——!大家快来,这帮人还没支持人选!!!你们一定要支持我们碧波姑娘!你看,这个看起来清纯温柔的就是她!是不是很美腻!告诉你们,她还超级亲切,上次我遇到她,她还专门问我吃饭了没有,嘤~”   罗明光满面茫然:“我观道友已然筑基……难道不是应该已经辟谷?”   这修士登时变脸,满面凶恶地朝罗明光吼道:“辟谷了就不能吃饭了吗?哪家功法规定了辟谷就不能吃!凭什么不能吃?!我们家碧波姑娘一片好心关怀于我,你从中挑拨离间是何居心?!你一定是嫉妒!嫉妒我可以被碧波姑娘这么问候!”   罗明光脸上更茫然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这人突然看着罗明光面上的表情突然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城内还会多出这么一大波人没有支持人选!搞半天,你们其实是冰玉那个婊子家的,对不对?!居然敢骗到我头顶上来了,我看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胆!!!弟兄们!!!!”   对方这一大串自说自话直接让他们一大群人彻底两眼蚊烟香,然后对方竟还不由分说又叫来了浩浩荡荡一大波满脸愤怒的人,这直接让他们这一行人更傻眼了——他们不怕斗法,但是,修真界中斗法起码得给个理由吧,为机缘,为宝物,为名声,为口角,哪怕是为了一口气也说得过去啊!   现在这算什么?罗明光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修真界里天经地义的真理,而且……罗明光可是堂堂金丹剑修,对方只是个小筑基吧,可看对方这滔滔不绝义正辞严的威严架势,似乎他俩地位应该倒过来才对,就这种情景下……这斗法来得太TMD莫名其妙了吧。   横霄剑派的弟子热爱和平,但绝不畏惧战争,此时已经默默拔剑在手,但他们预想的斗法并没有及时发生,呃,或者说是发生了,但对象……不太一样。   方才对方那番咄咄逼人的大声喝骂却是引来了另一番意外神转折,他们身后站在另一边的一大波人中不乏修士,自然是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开始只是抱臂在一边围观,也不知方才那番话里到底哪一句触动了他们,此时竟是气势汹汹地直冲了过来:“妈的!你说谁是婊子?!明明你们那个碧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才恶心,才是婊子!居然敢污蔑我们家冰清玉洁的玉姑娘!!!”   “我就呵呵了,我说的是谁你们不知道?还冰玉呢,分明就是个卖肉为生的,装什么高贵!”   “我们冰玉姑娘零落风尘不过是因为家道中落为了补贴家用!心灵是多么高贵干净!哪像你们那TMD碧波姑娘,居然为了攀上一个小小的知府之子就将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婿踢到一边,呵呵,最后怎么着?人家根本看不上她!她就这么辗转在几个小官之子的身边,就这样你们还说她清纯,我呸啊,真是好一个大写的清纯!”   可怜罗明光他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修士夹在明火执仗的两波人中间,此时直接满脸一个大写的懵逼。看着两边人马隔着他们由骂战升级到动手,罗明光他们这群明明战力不弱的修士最后只能匆匆忙忙抱头鼠窜。   然后罗明光惊魂未定地对萧辰道:“萧掌座,这遂易古城着实是太凶险了,我数年前途经此地时,虽也是仙凡杂居,可分明不是这般恐怖模样……真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看着他和一众剑修弟子劫后余生的模样,萧辰的目光瞥向一旁捂着嘴偷乐的某人。   杜子腾却是一脸乐不可支,当年这整个方案他只是设计者,如今看到自己设计中一切开花结果,而且还这般繁茂旺盛具有生命力(……),他当然开心啦!   当然,关键还是,既然能引动这么多修士参与其中,那么他们可以赚取的就不只是凡间的金银珠宝,还有修真界的大把灵石啊。   在眼下杜小爷十分缺闪亮小宝贝的当口,这么多情绪热烈激昂自掏腰包买各种偶像支持物品的这些修士……简直就是最好的消息啊。   萧辰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淡定地道:“镇长他们在何处?”   杜子腾嘿嘿笑着:“大家跟我来啊~”   按照杜子腾的安排,镇长一行人早就到了,因此,杜子腾在前面领路也是有应有之意。   但渐渐地随着他们脚步进了城,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罗明光忍不住跟萧辰再次嘀咕道:“萧道友……这这这,遂易古城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萧辰默然,要知道某人所至之处皆是鸡飞狗跳,这好好一座古城他人未至但影响已是先至,萧辰真是一点也不惊讶。   只见他们眼前这条街道上倒不像之前外城那般妖魔化,也没什么半路跳出来的恐怖团伙,道旁原本也与一般的修真市镇那般有些商铺茶楼之类的,但是……为什么随着他们的脚步,这些开铺的、买东西的、聊天的……怎么觉得整条街道、或者说整个古城都在若有似无地偷偷打量着他们呢?   那个卖灵丹的,别以为你偷偷从廊柱后面偷看大家就发现不你了!   还有那个喝茶的,妈蛋!你杯子都是空的,举杯挡什么挡!   还有那个买飞剑的,你TMD飞剑拿倒了不知道吗?!   对此,横霄剑派一众弟子:……   大家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某个一脸自得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家伙身上:这一切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杜子腾却是继续着他悠哉嘚瑟的步子,全然不觉得被所有人围观打量的时候,他这么个招摇过市的走法看起来有多么嚣张欠揍。   甚至随着他们向前走,越来越多的修士出现在了道边,显然就是收了风声专门赶过来围观的!   沈仁忍无可忍凑上前问道:“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要和镇长他们去汇合么?为什么要在这内城里兜圈子?”   是的,从方才他们入城开始,众人已经发现他们其实已经绕了半个圈子被人参观个干干净净了,若不是这些人的眼神中没有什么恶意,反而包含着说不出的尊敬佩服,众人手中的长剑早忍不住出鞘了。   杜子腾一脸“恍然大悟”:“哎呀呀,我方向感太差啦,多谢提醒哈~”   沈仁:……   你TMD这么没诚意地敷衍真当老子看不出来吗?   但他回头看了一眼萧辰,连面上的神情都未曾改变,便知道想必这家伙又再次被纵容了一次,无奈地叹了口,只好继续跟在某人身后。   然后章老四悄悄跟他身边王满才道:“我怎么觉得咱们跟那被耍的猴儿似的?都被人看干净了。”   王满才和他周遭许多修士朝章老四射过来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在说:大哥,你就算看出来了,也可以憋住不说,没人让你说好么。   章老四讪讪闭了嘴,整支队伍却在这个事实被他戳破之后更气氛尴尬了。   待到最后抵达目的地“仙客来”时,哪怕是最不世故、最为腼腆的横霄剑派弟子也已经对那些打量目光完全免疫。   然后,他们便见到杜子腾一脸热情地上前与几个看起来便油滑无比又同样热情的修士像是失散多年的亲朋故旧一般招呼到了一起。   “啊呀呀!杜兄弟你们辛苦了!这一路不容易!”   “杜兄弟哥儿几个完全遵照你的吩咐,怎么样?干得不错吧?”   “杜兄弟你当真是料事如神,当日说不亏待我等,果然乃信人!”   “啥也不说了,今后杜兄弟你有何差遣我等尽皆听令!”   ……   杜子腾一脸笑眯眯地向这几人拱手道:“哎呀,此事能成也多亏几位会长支持指点,杜某年轻历事尚浅,还要几位今后多多指教才是!”   “哪里哪里!杜兄弟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限!我等皆是明日黄花了,哈哈……”   “哈哈,杜兄弟你千万别这么说,和你一比,咱们的年纪可都活到狗身上啦,你是不知道,在你那番提点下,如今修真界……啧啧……”   几人嘿嘿一笑,一样猥琐一样暧昧,看得萧辰眉毛直抽抽。   杜子腾好像此时从某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才留意到对方存在一般,一拍脑袋,对萧辰、沈仁、孔云、罗明光等人道:“这几位是当日滞留仙缘镇上同我等一同抗击的妖魔几位商会会长,这是何世明何会长,这是陆朋陆会长……”   “几位会长,这几位是我横霄剑派……”   何世明等人皆是老油条了,何须杜子腾再说,当即一脸崇敬仰慕地上前对萧辰道:“杜兄弟不必多说了,这位必然是咱们横霄剑派的萧掌座,久闻您大名,今日一见,您这身风采气派……啧啧,那些话本里写的果然万中无一!”   “哎哟,能见到萧掌座那可真是我三生修来的仙缘……”   “萧掌座您……”   一堆又一堆的奉承话似不要钱地直朝萧辰砸过去,而他却只是挑了挑眉毛,看向了那早就遁到一边在和镇长、简泽几个嫡系嘀嘀咕咕、甚至可疑地人镇长手中接过了好几个储物袋的某人。   “……这么说来,这次的进账分成他们还满意?”   镇长颔首:“这么大一笔灵石,又几乎没费什么本钱,他们自然满意。只是,”镇长欲言又止:“唉,真传首席和剑派诸位弟子那处……”   简泽亦是道:“毕竟此事有关于他们的声誉,这整个遂易古城几乎都……”   杜子腾大喇喇地手一挥:“放心啦,他们不会介意的,就算介意……”杜子腾脸上闪过一种坚决的唾弃:“不养家只花钱的人没有发言权!!!!”   想到自己那些还没捂热就消耗一空的闪亮小宝贝们,杜子腾咬牙切齿,大有横霄剑派谁敢站出来拦着他赚小灵石他就敢将对方摁下去的气势,嗯,就是萧辰也绝不会成为例外。   看到这么样的杜子腾,镇长和简泽祖孙对视一眼均是无奈将那些劝阻收进了肚子里。   葛麟虽为丹修,耳聪目明却也是不差的,此时就直接转过身来看着杜子腾狐疑地道:“你到底都做了什么?……难道这一路走来这么奇怪,又是你折腾的???”   这句话声音不小,顿时,合场俱寂。   杜子腾咳嗽一声:“时局困难,咱们适当地也要开开源创创收嘛,为门派做点贡献是我横霄剑派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   沈仁冷静地问道:“所以,我们刚刚一路走来,到底为门派做了什么贡献?”   杜子腾仰天打了个哈哈说“今天天气好好”,但没人理他。   然后杜小爷叹了口气,以一种孤独寂寞的口吻道:“唉,你们真是的,这可是商业机密呢,好吧,只是让大家看一眼而已,我们又没有什么损失,还为门派做了贡献,有什么好纠结的?”   沈仁以一种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杜子腾,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方才你领着我们绕了一大圈,就是让这城里的修士好好看看我们,然后你还以此为名乱收了灵石???”   杜子腾争辩道:“喂!什么叫乱收!我们卖的可是正儿八经的遂易内城地形图!咳,当然上面附有路线图……这可是限量版!我们还找了沿途所有商家一同合作,这么大手笔的商业演出你听说过么!虽老说灵石这么低俗的东西,这里面的技术含量高着呢!而且只有那等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人才能收人灵石的!你以为道边什么阿猫阿狗有人愿意花灵石去参观吗?!这是对我等的肯定!”   沈仁:……   此时此刻,仙缘镇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语不经意间在他心中排列组合成数个他都能想到的杜式广告语:   “横霄剑派!天下第一大派的弟子啦!想见吗?想见就只有这一次!机不可失,机不再来!”   “昔日纵横天下的名门剑修,全部出场让你一次看个够,还在犹豫什么!只要XXX,只要XXX!!!”   “想近距离体验真正的剑气纵横吗?想知道什么是云横峰的气质吗?快到XXX,全年只此一次的机会!”   沈仁恐惧地将自己头脑中那洗脑一般历历在目的标语迅速地清洗掉,却还是觉得事实真相……恐怕也差不离了。   横霄剑派一众弟子:为什么我们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呢?   方才一路走来被人当成什么东西在围观的体验虽然不好,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个事情是杜子腾在折腾着,众人心中都觉得很累,不想再去追究了。   似何世明陆朋这等老狐狸立即出来打了个圆场:“各位一路风尘仆仆赶来,必是辛苦了,快进去休息一二,诸位是不知道,这个地段现在可是火爆得紧,这可是杜兄弟千叮咛万嘱咐我们才抢到的好地段,晚上诸位便有可惊喜可看!”   眼前这个不小的客栈已是被仙缘镇提前包圆了,孔云等人不必萧辰叮嘱也深知,他们这群人一路行来颇为不易,虽然在章老四等人加入后,虽则压力减轻不少,但对这些雇用来的散修的道德底线实在不敢轻信,几个金丹修士外松内紧,实是有些累了。   待得进了这家叫“仙客来”的客栈里面,一众外门的巡镇弟子竟是整整齐齐列队在庭院中练剑,那整齐肃穆的气氛间动作如一剑气隐隐,竟让所有自外入内的横霄剑派弟子脚步一顿,这一刹那,他们甚至有种又回到了练剑坪上的错觉,仿佛还是那般云雾渺渺中,剑气纵横,依稀可见一张张稚嫩坚持的面庞,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和当年的云横峰。   看到萧辰等人,这些外门弟子竟是情不自禁齐齐转起头来,一时间,两拨弟子对视,云横峰事变之后一幕幕又在心间流淌,这一刹那间,所有人,无论是金丹、筑基还是炼气,无论身居内门高位,还是只是外门小弟子,这个时候他们都只有一个名字:横霄剑派弟子。   除了他们,再没有人可以真正知道那座凛凛绝峰的消逝到底意味着什么……   除了彼此,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真正理解彼此的无尽悲愤与无尽伤痛,和这背后,那山海一般的不甘与责任。   这一刻,萧辰这般不动声色的城府都情不自禁眼眶一热,这一刻,即使杜子腾平素那样不着调亦不由自主地眼眶发酸,竟逼得他不得不努力眨眼,否则,他怕什么温热的东西会从双目中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   自离开云横峰故地之后,萧辰留给一众弟子的永远是一个沉稳坚定、似乎永远不会后退迟疑的从容背影,那行事间的潇洒温雅光风霁月一如过往。可这个时候,当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一张张年轻稚嫩却风霜坚毅的面孔时,一贯维持的淡定面庞竟是再也住一般,情不自禁地转头回望身边那个永远不着调却永远最为熨贴的家伙。   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感激过杜子腾,当日仙缘镇上的困局他不必细问只看痕迹便知其中艰难困苦,杜子腾领着一众外门弟子在镇上的生死之危绝不会亚于云横峰上的一切,可是他看到的从来只是一张打诨插科玩世不恭的面孔,那独自一人支撑危局时只留给外人所看的强大坚持,谁人能知背后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就在这样的困局中,这最是不着调的家伙,却是将这批巡镇所用的外门弟子几乎一人未落地全部保全了下来,这其中耗费的心力与承担的压力,在那样强大的妖魔围攻之下,萧辰全都可以想像得到,可他身边这家伙自从重逢以来,却是一字未提。   这一刻,情不自禁地,萧辰凝视杜子腾双目,低声道出一句早在心中盘桓却迟来的话:“谢谢。辛苦了。”   杜子腾一怔,然后看到那双星辰一般闪耀的双目中此时流露出的比星辰还闪耀的情绪,似是感激,似是谢意,又像是种说不出的……怜惜。   杜子腾不知为何,只觉得此时的萧辰整个人似乎都光芒耀眼到无法直视,他只是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意味不明地“哈哈”了两声——以杜小爷脸皮之厚,此时此刻竟也可疑地脸红了起来,无法成言。   围观众人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闪瞎了,待萧辰微微一笑转过来头,再次看着这些在客栈亦未曾放松自己的外门弟子时,不期然间,师尊那句话又在心中回响:“……任重道远,一往无前。”   是啊,任重道远。   眼前这一个个经历了逆境却从没有放弃过的年轻人便是横霄剑派最宝贵的财富,哪怕云横峰不在,但只要有这一颗颗云横峰曾经给予过强大心灵的年轻人还在,云横峰就永远都在!   这是他的责任,却也是他的幸运。   这一刻,不必萧辰再多说什么,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都在同一时刻明了一切,他们都是剑派弟子,从今往后,他们在何处,云横峰便在何处,横霄剑派便在何处。   在这悲伤却又喜悦的时候,杜子腾却是上前一句话脱口而出:“历尽劫波兄弟在!大家都在真是太好了!”   即使是孔云这等面硬心冷的剑修亦情不自禁地开怀笑了起来。   好像不必再多说什么,这一刻,那一直沉沉压在他们每个人心头的东西好像轻松了一些,不,那并不是消散,更不是遗忘,而是更坚韧地将它负在了内心深处,只是因为肩负这重担路上有了更多的伙伴而觉得前路不再那么孤寂漫长。   ======================================================   遂易内城另一个角落里,此时密密大阵牢牢将此地遮掩,即使是金丹修士亦绝无可能察觉到这般隐秘之处。   此处现在坐满了一个个灵光缭绕显是修为身家皆是不俗的修士们。   此时,一个满脸冷肃的修士道:“好了,过往之事便不再追究,现在好在这群横霄剑派之人果然蠢钝如驴,竟然还敢奔赴此处。现在他们已经按我等所料,与那仙缘镇上一众小修士汇合了,我等便按先前计划行事。”   这冷肃修士身旁一人却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赫然正是那个碧月城的于慎:“刘师兄,我知你对我多有不满,反正现在城主也将此处一切交由你处置,又何必提什么‘过往之事不追究’,哼。”   那刘姓修士对于慎的愚蠢简直忍无可忍:“够了!你简直蠢得无可救药!到了现在还不知道为何城主会令我提前出关来替你收拾眼前一切!那些散修鱼龙混杂,就算事成,你能保证不走漏风声?!我城内有的是可靠的高阶弟子,你为何不先假作撤退再亲自伏击!到得现在这般不上不下,方才消息传来,你雇用的那帮好散修尽与他们同行——显是被他们策反了!你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错在何处!就你这般,如何去与单于令争!”   随着这番话,竟似有无数森冷月光在这刘姓修士周身撕裂空气一般可怖往复回旋,这等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威压竟是压得于慎头也抬不起来。   这刘姓修士亦根本不想与自己这蠢货师弟多说什么,他本在冲击元婴关口,若非为着这破事对门派关碍太大,甚至连老祖都亲自过问,偏偏城主此时身在春山池镇压那不安分的门派无法脱身,又哪里会需要他中断闭关亲自前来,对于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于慎他根本懒得啰嗦,只对其他弟子交待道:   “那几人身上的‘隐月’标记早已种下,定是住在那‘仙客来’中,今夜那些凡人喧嚷的什么大会便要开始,借着那大会的混乱我等行事,众弟子听令,此役旨在活捉萧辰,尽量活捉几个金丹还有一个筑基符修,其余人等不必留活口,尔等将方才发散下去的法器用上,务必将我城标志牢牢遮掩,此事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在遂易城更偏远的一处庙宇中,同样森冷的单于令居于高位,他的底下竟是蹲着一大群野兽,尽皆碧眼森牙,毛发纠缠,只在下身粗粗覆着粗布,却是在吐息间夹着一股令人神识昏沉的腥臭之味——这竟是一群看起来更似兽而非人的修士!   单于令以一种古怪北方之语道:“宫中养育你们这些畜生数十载,今朝便到了你们效力的时候,记住,这几个人务必要给我活着带回来,”单于令手一挥,数个水镜术将萧辰几人的模样投放在半空,还有几片衣料般的东西扔下,这些野兽一般的修士竟是争抢着将之放在鼻端,鼻子翕动间显是在嗅记,单于令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鄙夷,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至于余下的嘛……便算赏给你们的零食了。”   这群修士竟是兴奋得尽皆人立而起,一个接一个朝天嗥叫起来。   单于令微微皱眉,还好这处庙宇密设了重重禁制,不然若引来其他修士才是真正的麻烦,但看着这一个个嗥叫着兴奋不已的似兽家伙,他眼中闪过一缕满意之色,哼,他不远万里自大雪宫出动了禁兽,趁着这些横霄剑派的余孽悉数聚集,遂易古城又是前所未有的混乱大局下,天时地利人和一应具备,若他还不能将之全部拿下,简直是再无面目去见宫主和神师大人!   =======================================================   而此时,“仙客来”内,杜子腾与何世明、陆朋几个商会的人正在做最后的商务总结。   杜子腾居中而坐,镇长、简泽、何世明、陆朋等人坐在他周遭,竟是隐隐以他为首的意思,而他们几人轮流做的总结发言,杜子腾却始终只是冷静旁听,半点没有平日里故意耍宝的飞扬跳脱,随着年龄渐增、修为渐高,面部蜕去稚嫩,轮廓渐渐清晰,哪怕就是与杜子腾交情最好的简泽,此时发言时亦是字斟句酌,思虑妥当之后才敢出声——这会儿的杜子腾令他无端觉得不怒自威,明明只是例行的总结却让他觉得似乎在向杜子腾禀报一般有些胆怯。   简泽待到说完,看到杜子腾微微颔首之后,才长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回了位置上,他身边的何世明投来一个感同身受的眼神:若说他们这帮商会的会长原来滞留在仙缘镇上只是迫于杜子腾的武力镇压,甚至后来对于杜子腾的服气也只是因为杜子腾在对抗妖魔时表现出来的强大手腕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是彻底心服口服,甚至都开始暗暗庆幸起当日留在仙缘镇上一事来。   说白了,杜子腾用自己的商业手段彻底征服了这一群老油子。   杜子腾运作仙缘镇一事他们这些人不过道听途说,虽觉得确是大手笔,但毕竟未曾经历,再上牛背商会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他们这些人的级别根本不够,又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再加上杜子腾后面表现的更多是对于局势的判断控制之力,不免让这些人自然削弱了对于他商业头脑的认识。   直到这次,他们提前来到遂易古城,从杜子腾一开始远程传输画面给他们,并令他们如何联系各种渠道将这些画面一一以高价贩卖传播出去:注意,不是免费,而是以一个极高的价钱卖给各个灰色渠道。   杜子腾传过来的那份渠道名单令他们心惊又佩服,这些渠道莫不是那等有巨大靠山,讲白了只认灵石不认什么大门派的硬点子,这样隐秘的三大门派对峙之局,自然在修真界中有的是人想知道,那等高到离谱的价钱根本也不用愁销路,而他们选定的那些渠道,自也会为了灵石毫不犹豫将之散播出来。   到得后来,按照杜子腾步步为营的规划里,甚至就是他们几个的小商会也是利用遂易古城花魁大会决赛鱼龙混杂之机将无数复制好的画面以一个极低廉、数量却极恐怖的方式全部销往了修真界各个渠道中。   这各种运作中杜子腾的远程指挥只让这些人心中有了一个明确的判断,商场从来如战场,杜子腾传来的指令分明井井有条、详略得当、如臂使指,这明显就是个征战无数的三军主帅才会有的气势。   若说这点只令他们佩服的话,那后面的主意简直是令他们拍案叫绝。   因着那些影像的传播,毫无疑问地,杜子腾灵石赚到了手,还成功树立了横霄剑派修真界第一正义第一悲情门派的形象,云横峰剑修的风骨气度已经传遍整个修真界,在传播的大本营遂易古城,可以说,虽然云横峰已经没了,但是横霄剑派的影响力却是如日中天。   杜子腾便在此时远程提出了第二个商业计划:让简氏灵物铺重启原来的辰字系列物品、云横峰风物志等一系列物品的销售,将云横峰形象相关的周边产品运作得风生水起,也让这些提供无数渠道资源的商会会长们赚得满盆满钵。   在杜子腾即将抵达之时,第三个商业计划出炉:既然云横峰和横霄剑派已经将形象树立,圈了无数的路人粉,那么……偶像见面会也不是不可以啊!咳,当然是收费的。杜子腾也是煞费苦心,所以才会有售卖他们进城的路线地图之事,毕竟如果是赤裸裸地卖参观门票,为了短期套现损害品牌形象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杜子腾是绝对不会做的,至于地图,那是遂易古城的内城地图,这些修士自己想买,卖家又贴心地附上了路线,跟横霄剑派有一毛钱关系?   甚至这些商会还专门呼吁:为了爱护身心俱疲的云横峰弟子们,请大家爱护他们,不要让他们感受到被围观被孤立,答应我,好不好?   ……   总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杜子腾这些细节处的处理均是令这群商场里浸泡的老手个个如痴如醉,恨不得翻来覆去跪舔,心中更是早就决定,有生之年,死心塌地跟定杜小爷了!   杜子腾自不会知道这些细节,只是在听完他们的总结之后,简短地点评道:“这三轮计划的落实中,诸位表现可圈可点,若没有大家,绝没有现在横霄剑派进城之后的局面,我代云横峰谢谢大家。”   在场诸人连道不敢。   杜子腾接着道:“只是,确实也存在一些问题:一是你们彼此之间的资源衔接问题,比如说那个多宝阁,谁去接触你们彼此之间没有商量好,才会令对方一家人买两家货,彼此压价试探出你们底线之事……今后在渠道资源的整合上,希望各位能同心同德,毕竟走到此处,如果各位还想一起走下去,必须……”   杜子腾点评切中要害,直令他们频频点头,甚至是开始讨论并商量起后面的改进措施起来。   到得此时,杜子腾就并不插话了,甚至在他们讨论得最热烈的时候,他悄然起身退场,对于这场讨论的结果,他半点也不担心,作为一个组织的设立者,只要将利益分配机制设定好,保持成员之间的平衡,让他们有利益共同处,所有事情自然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些细节上的事,插手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他此时却是来到了“仙客来”天字一号房,自然是萧辰的住处。   “消息收到了?”萧辰此时立于窗边,负手看着窗外斜阳和底下已经迫不及待喧闹起来的人潮,头也不回地问道,显是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杜子腾自怀中摸出一张花哨得过分、似乎只有那些烟花之地才会使用的信笺:“收到了,不出所料。”   萧辰转过头来,嗅到那象征极乐的销魂芬芳时,眉宇微不可察一隆,显是想到了什么令他不快至极的人物:“已经想好了?”   杜子腾却是抬头反问道:“你呢?”   萧辰淡淡一笑:“自然。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自然要提前除之。总不能一直这般提防下去,既然前面你已经用这种种云遮雾罩的法子将对方步步引入彀中,我自然不会浪费机会。”   杜子腾却是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萧辰:“你伤养好了?”   萧辰却是回身去看窗外人流如织和早早挂起的无数闪耀灯火,转开了话题:“所有布置都已妥当?”   杜子腾亦是来到窗边,于高处俯视整个遂易古城,此时,整座城池就像一个火药桶一般,那源源不绝继续涌入的人群,不论修士还是凡人都是在给这个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桶内继续添火药,杜子腾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我更改了最后的布置。”   萧辰却仿佛早就了然于心,一点亦不惊讶:“为了不伤无辜?”   杜子腾惊讶转头,他明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萧辰却是一笑叹道:“你,毕竟也是个横霄剑派的弟子啊。”   那口气中似是欣慰似是喜悦又似是叹息,竟是说不出的复杂。   而窗外,在如血的残阳中,“万国花魁大赛决赛”的闪亮牌匾终于立好,底下传来一阵山呼海啸、几乎令整个“仙客来”建筑都在其下隐隐颤抖的尖叫嘶吼之声,这场大幕,终究是要拉开了。 第150章 汹涌澎湃的前奏   “杜师兄!”“萧师兄!”   不知为何,杜子腾今天看起来似乎都很高兴却又隐隐压抑这份兴奋似的,证据就是,他们这些横霄剑派的弟子今天俱被要求前去观看那什么万国花魁大赛的决赛。   葛麟忍不住道:“我说,我们就不能在客栈高处看吗?我可是还有许多丹药没烧制好呢!”   杜子腾白眼一翻:“你就着急这么一分一秒吗?这花魁大赛仙凡俱有,多好玩啊,看你年纪轻轻,越来越像小老头,小心回头老得快!”   这昔日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一听“老得快”这么恶毒的诅咒,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开口。   其他剑修一见这平日最为伶牙俐齿的葛麟都不能令杜子腾改变主意,便知杜小爷这是吃秤砣铁了心,绝不可能再被说服,就是那些想说留在客栈继续练剑的顿时也蔫了。   而萧辰却缓缓道:“大家辛苦了这么些时日,本就应该放下心事,好好休息一二,这大赛虽不过是些愉人耳目消磨意志的喧嚷,却可令你们磨砺本心,直指心性,亦是另一重修行,去去无妨。”   萧辰这么一说,这活动登时拔高了一个境界,变成了修行途中发要的一次磨砺,一众剑修登时肃然应是,这会场是非去不可了!   杜子腾努力将自己心中要倾巢而出的吐槽憋了回去,妈的,这混账可真是能瞎掰啊,明明他俩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却能将这谎话说得如此天衣无缝,简直叫杜子腾这等睁眼说瞎话的大行家也是自叹弗如。   而罗明光几人本来可去可不去,但萧辰现在隐隐是众人中剑道境界最高之人,虽不曾真正拔过剑,但平日论道之时,随口几句点拨都令罗明光有拨云见日大彻大悟之感,这听起来无甚意思的大赛连萧辰都说可以磨砺本心,这几人当下便也表示一定要去见识一二。   萧辰看了杜子腾一眼,杜子腾笑嘻嘻地道:“罗道友能一道同来,自是再好不过!”   萧辰目中似有思量一闪而过,而章老四却是隐隐狐疑起来,这杜子腾让他们这些人非要去这劳什子活动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这等常年于底层摸爬滚打之人早练出自己那套生存嗅觉,既然罗明光这些外派之人能去,他们为何去不得?!   章老四当即笑道:“我等还负有护卫诸位的职责,既然你们都去,我们自然是要随行护卫一二的嘛,嘎嘎。”   萧辰深深看了章老四一眼,随即道:“不过一场玩闹,章道友大可……”   杜子腾却是接口笑嘻嘻地道:“想来就来呗!别后悔就行哦~”   不知为何,杜子腾这番笑嘻嘻的言论蓦然叫章老四心头重重一跳,萧辰却是看了杜子腾一眼,不再说话,而章老四心中十分不安,却又想到,他早已打听过,这遂易城是早早就安排好了要有这场喧嚣来吸引人流的,不过一场嬉闹玩乐,又能有什么大事?他在自己这班兄弟还有横霄剑派、罗明光诸人面前既已把话说到,自然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时候轻言退出,只是硬着头皮仰天打了个哈哈:“我说杜小兄弟,你大可出去打听打听,我章老四什么时候后悔过!”   杜子腾继续嘻皮笑脸,竟也是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在前面领路去了,留下不明所以却又隐约有些心惊肉跳的章老四等人、努力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按大师兄吩咐从此次喧嚷中磨砺好心性的剑派弟子、还有努力向横霄剑派诸弟子靠拢的罗明光等人跟在后边。   在横霄剑派一群人浩浩荡荡消失在会场中时,仿佛触动了什么机括一般,无数身影亦是悄无声息地活跃起来,犹如一声无声暗流,汹涌澎湃,表面不见动静,暗里却隐约可见恐怖的惊涛骇浪在无声无息地酝酿汇集,而那汇聚涌动的方向赫然亦是万国花魁大赛的决赛会场!   此时整个遂易古城不论内外城俱是张灯结彩,仿若欢度什么盛大的节日一般,依旧沉浸在这难得的欢闹中,全然不知暗处汹涌的一切。   事实上也是如此,整个遂易古城都是围绕着各种交易而存在,因此,整个遂易古城最主要的自然也是各种买卖人,买的和卖的。   这般恐怖到前所未有的人流,不论是凡人商家,还是那修士店铺俱是眉开眼笑,笑得合不拢嘴,至于那买的?现在整个遂易古城绝大多数皆不是奔着买东西来的,而是看热闹来的?   什么?你问仙凡交杂,泄露修真界秘密怎么办?   啊哈哈,这么多年迟来,遂易古城只除了少部分凡人知道真相之外,所有到过此处的凡人皆知此处有不少能人异士,至于这能人异士的程度嘛……可以自行想像凡人对于那等隐世高人的评价:“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啦等等。   这些对于修士来说哪算个事啊,但能偶尔糊弄一下凡人也成吧。于是,大家就达成这般默契,你就把我当成是那等飞檐走壁的高人好了,至于真相如何,这不重要啦啊哈哈。   这等规矩虽然说来诙谐调侃,却是遂易古城这等自修真界有史以来便存在、还能存在到现在的一个重要原由:以一种彼此轻松的方式将仙凡之间设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种无形的堑沟,听起来虽然宽泛到宽松,而事实上,这甚至比那等地理位置上的间隔更加遥不可攀——你会将自己隔壁日日笑眯眯向你问好的商铺邻居当成那等神话故事中的仙人来看待、甚至请求他收你为徒吗?   而所有至此处的修士亦有种微妙的共识,闭口不在外城凡人面前谈及修真界之事。这种感觉,就仿佛凡间那些权贵重臣之流绝不会在平民百姓面前轻易提及朝堂重事:不光是为保密,而是一种种隐隐的阶级分野,简而言之,我们所生活的并非同一空间,你不必,或者说,不配听我等之事。   数千年以降,整个遂易古城便是基于这种心照不宣的逻辑存在着。甚至还出现一种意味深长的局面:凡是在外城根底深厚、枝繁叶茂的那等大商户,你永远能在内城找到门头一模一样的,只是,内外城所售的东西相同又截然不同,外城售卖制衣,那内城售卖的也许就是护体宝衣,外城若是售卖的是凡间零嘴,那内城同名的店铺也许售卖的就是灵谷灵糖。   甚至,遂易古城不乏那等在外城过着普通凡人生活、却在妻小尽皆离世之后回到内城继续修行的修士,其妻小、甚至子孙后代若无灵根,恐怕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亲人还有另一重这样的身份:那神话传说中长生不老飞天遁地的修真者。   这般微妙的关联,甚至说是隐隐的依存关系,还有那心照不宣的规则,便是整个遂易古城存在了数千年并将继续存续下去的基础。   也是基于这等基础,此时整个遂易古城才能有这般和乐融融、喜气洋洋的气氛,甚至还能看到修士与凡人彼此愉快交谈,讨论大家共同支持的姑娘。这一刻,在一个漫长却冰冷残酷、一个短暂却充满烟火气息的生命交集的此刻,至少彼此的喜好可以让他们抛却那等残忍到冷酷的隐形规则,彼此愉快地交谈。   “唉哟,刘兄弟你也喜欢如烟姑娘呀!不是我说,如烟姑娘歌舞俱佳,更是生得人美如画,真不明白那边那此人为什么会支持别人。”   “呵呵,我甫一入城便听说她歌舞双绝的名声……”   “哎!你是不是昨天入城在南城门听到她亲自唱了那曲……”   “《忆故里》!”   “对对对!唉哟,刘兄弟你这运气简直没得说了!老哥我在遂易城开这点心铺子多少年了,才亲自听如烟姑娘登台三次!你倒好,一进城门就赶上了!这《忆故里》确实是没得说了,唱得我愁肠百结,我媳妇也喜欢得不行。”   “哈哈哈哈,要不怎么说我机缘不错呢!”这刘姓修士一语双关地道:“那《忆故里》确实动人,总叫我想起当年还是……个乡下普通小子的时候。”   那点心铺的老板却并不明白修士言下之意,兀自点头如小鸡啄米:“嗨,可不是!人哪,也要讲个缘法,这曲《忆故里》勾起多少相思多少愁,若非有一般经历缘故的,也不会因着这曲子喜欢上如烟姑娘了,这是一重缘法。现在咱俩之间也是这般,若不是因着一起支持如烟姑娘,咱俩都被组织到这会场的同一入口,哈哈,这遂易城这般大,就是刘兄弟光临我的铺子十回八回,我也不一定能认识你呢!这又是另一重缘法了,哈哈哈哈!”   那刘姓修士却也是哈哈大笑,外城凡人的点心铺子吗?这铺子老板倒是对自己家的点心很有信心嘛,只是别说十回八回,恐怕连一回他这金丹修士也绝不会光顾的,还一口一个“刘兄弟”,自己这真正年纪当这老板的爷爷辈都绰绰有余,若要说出来,只怕这凡人会吓得失禁当场吧?   若不是那日入城实在挤得慌,于茫茫人海中偶尔一听这曲子,思及当年凡人时的际遇,恍惚间只觉修真岁月倥偬无涯,生起尘世渺渺之慨,他恐怕确实是不会亲临此地,还要和一群凡人一同排队入场的。哪怕是在场中有要事需办,他也会另想法子,而不是与这等凡人并肩而行。只是现下既然有共同爱好,并肩而行倒也不显得那般无趣无聊罢了。   二人闲聊间,转头一看,队伍已经快到他们了。   那守在入口处的看门人见到他俩,分别给他俩各递上一件斗篷:“今日会场规矩,请各位务必披上,不能因为各位的衣着打扮、支持标语影响诸位选手的发挥与表现,还请见谅。”   这二人顿时面面相觑:“还要披斗篷?”   这看门人认真点头解释道:“不错,今日的会场主题便是‘衣冠’,各位入场之后会分散开来,彼此间不能再联系,最后投票的时候便是真正考验诸位对于支持的选手忠诚度的时候,届时不会有人在您的身边干扰您的决断,各位虽是掩去真正的衣冠,其实却是取下了平日遮掩内心的衣冠,真正听从心的选择来做判断。”   那点心铺子的老板先是一怔,随即竟是忍不住叹道:“这等思量果真没令我等失望!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好一个听从心的选择!!!如此这般,我相信如烟姑娘那般至情至性的歌舞必能令人真正动容赢得比赛!刘兄弟你说是不是!”   他那“刘兄弟”此时面色不悦,这稀奇古怪的安排打乱了他先前不少谋算,此时他口唇翕动显是在同什么人传讯,在这点心铺老板看来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不高兴。   他连连道:“刘兄弟你我可要看明白些,这等安排其实十分公平,既然所有人皆无法聚集在一处,那等凭借手腕在聚拢支持的普通货色是万万比不过咱们如烟姑娘的!”   那刘姓修士将将交待会一众碧月城弟子务必看信号按“隐月”标记行事后,便才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极是极是,若非老哥你分说明白,我可就误会了!此事必要听老哥你的!果然你还是支持如烟姑娘时日更久,我可是远不如你啦!”   那点心铺老板哈哈一笑,正要将看门人手中那件斗篷接过转而递给刘姓修士,却发现那看门人径自伸手越过他将斗篷亲自递到了刘姓修士手中,这点心铺老板不免有些奇怪,却见那看门人一脸淡定。   而刘姓修士接过斗篷一看,顿时“恍然”:他这斗篷分明是件低阶法器,与那铺子老板的凡物全然不同,难怪这看门人亲自递到他手上,毕竟仙凡有别,若是弄混了,这乐子可就闹大了。而且这斗篷确实是可以隐匿气息的,虽然低阶,在这等场合若是修士本身收敛得当,确实如这会场方才宣传所说,可以隐匿身份,“听从心的选择”。   他自以为明白了这会场的安排,只暗道这什么稀奇古怪的花魁大赛怕也有修真界势力在其中掺和,否则如何可能这般面面俱到?只是这为隐匿气息而设的安排倒也着实十分有趣就是了。   而且,他心中呵呵一笑,他碧月城的“隐月”标记何等厉害,又岂是这等粗鄙简陋的斗篷可以遮掩的?若真是这般,他碧月城便也不用混了!   这般“明白”了之后,刘姓修士便也接过这斗篷,欣然披到了身上。二人相视一笑,便先后踏进了门内,而那老实尽职的看门人在接待下面几个入场者的时候,不动声色激发了一道传讯符。   整个花魁大赛此时按方位开了六十四个小门,另一扇小门中,这个可怜的看门人遭遇了一群看起来极其古怪的家伙,眼前这些人一个个步伐僵硬、鼻头翕动,直勾勾的目光冲着门内,似乎里面有什么他们十分渴盼的东西一般,看门人只在心中嘀咕,这是追求哪位姑娘,追求得都发了癔症了吧?   但这般古怪模样若是放在此时的遂易古城所有古怪之事面前,似乎又算不上什么古怪了,看门人也早已见怪不怪,他只是出声道:“各位,本次会场的规则是……”   他话只说一半,却是戛然而止,并非他有意卖关子,而是眼前一幕着实太过诡异恐怖,那一双双原本呆呆盯着门内的眼珠子,竟是不约而同、整齐划一地,在他开口之后,直勾勾地转将过来,全部同时牢牢地盯在他的身上!   那一双双眼珠竟是目露凶光、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竟是叫他忍不住汗湿重衫,或者应该这样说,这些人……看起来甚至都不似正常人类,看着他的眼神,不似在看一个人……倒像极度饥饿的野兽在盯着一块肉……   这比喻更令这看门人不寒而栗,甚至有些恐惧到双腿发软难以成言。   这群人为首之人模样粗豪,可谈笑间却是十分体贴,一步上前扶住这看门人道:“哎哟哟,小兄弟,真对不住,我这群弟兄皆是那等化外蛮民,可是吓住你了?这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这看门人连连道谢,然后道:“是我胆子小,与诸位没关系……”   这粗豪的为首者却是坦荡笑道:“我这群弟兄没见过甚世面,我听说遂易古城这般活动才领着他们前来看看这等大场面,好叫他们知道这花花世界的滋味儿,特别是得叫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儿,别老是看上那等粗胳膊粗腿的糙娘们!小兄弟你说是不也是?”   这看门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却见这群古怪的人面上表情都未曾动一动,依旧皆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其中几个甚至涎水淌到衣襟上都浑然未觉,他的笑声便如被掐断一般,飞到半空消逝无影。   这为首之人回首一瞥,不甚在意地道:“嗨,这群蛮货只会说蛮话,小兄弟你可千万别计较!”他回头一瞥,脸上笑容未变,在这看门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中凶光比露,似在隐隐震慑,果然,这群古怪的家伙尽皆低下头去,掩住那几乎是泛着绿光的眼神。   这看门人这才稍稍缓过气来,然后对这为首者急忙将此次会场的安排道了出来,似乎是不想再同这群古怪的蛮族再多处一刻了。   这为首者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表情:“这可怎么办?这群蛮货小兄弟你也见着了,言语不通又粗鄙无礼,进去分散了,若冲撞着什么人可怎么办哪?能否对我们通容一二?”   这看门人十分为难,他是想把这些人赶紧打发掉,但职责所在,依旧尽心解释道:“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会场的安排早十数日便已定下,只是为着整个活动不会有人从中趁机作假才保密这么些时日,若是不披这斗篷是绝计不会允许入内的。而里面那分散的模样……我只负责门外,里面另有他人负责,我却也是不知的。”   见这为首之人依旧眉宇间一片郁郁,看起来甚至有些森然可怖,倒似野兽披着人皮只在偶然一瞥间露出血腥残暴的真面目一般,这看门人再次打了个寒噤。   这为首之人连忙露出一副笑脸:“唉,我只是怕有个万一,坏了这会场的气氛就不好了……”   看门人此时已经坚决不想再同这群人打照面了,连忙道:“不会不会,里面各处皆是有人在照应的,若真有什么不妥,他们会将人带出来的,您尽管放心好了。”   这为首之人一挑眉:“有人照应?”   看门人此时简直是知无不言,他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道:“是啊,那可都是从各国武馆聘来的顶尖武师,甚至还有几位……”这看门人左右看看没有旁人,才悄悄附在这为首之人的耳边道:“那几位我听说可是真正能飞檐走壁的高人!我都亲自见过他们明明和我们吃喝一样,却能飞一样地越过墙头,你知道么?这可是真正隐世的高人!最是厉害不过!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这为首之人此时才笑得“轻松”起来:“这般,我就放心了。”连辟谷都做不到的低阶修士,还能如何叫他放心呢?这为首之人笑得十分畅快。   看门人一见事情顺利,忙不迭地递上了他们所需的几十件斗篷,这为首人接过斗篷时一怔,随即皱眉:“这……入场之人,每个人皆是一模一样的斗篷?”   看门人努力点头:“是啊,大家都一样的!”   这为首者回头一瞥自己身后那群鼻端不住翕动的“蛮族”,冷冷一笑,呵,任你再隐匿气息的斗篷,只怕你也想不到,这世上,有些族群竟是凭借气味而非气息来追踪的吧?呵,修真界这些眼界陋狭之人怕是永远想不到,修真界中的手段永远防不住真正的种族天赋。   在这隐约得意中,这为首者用一种古怪的语言不知朝这些蛮族说了些什么,他们竟一个个接过斗篷披到了身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看门人竟是隐隐从刚才那门森寒的语言中,听到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肃杀之意。   临进门之时,这为首之人竟是在这看门人肩头重重一拍,露齿一笑:“多谢!”   那锋利雪白到不似人类的牙齿竟叫看门人恐惧得头脑空白,竟是一时忘却了所有礼仪没有去谦逊一二,等得他回过神来之时,这群古怪的人早已经消失在门后。   这一幕在六十四个小门中不断重复上演,而那汹涌暗流亦即将一头撞上恐怖暗礁却并不自知…… 第151章   那刘姓修士一进门便不甚惊讶地发现,这门后果然也是动了手脚的,而且果然是修真界中人动的手脚,方才那看门人所说的分散开来,果然不是玩笑,也不知道这脚下所布设的究竟是什么阵法,以他金丹修士的神识竟也未曾察觉,那方才一直走到他身边的点心铺老板究竟是何时开始消失的。   整个赛场的布设亦是巧妙与古怪兼而有之,竟是设在遂易城背后所倚的巨山与环城河之间,巧妙运用地理位置,将河滩山体甚至是河中岛改换成各式观众席,而表演的舞台自是那河流之上,表演的时长便是自进入观众视野之内开始直到彻底离开观众视野之后。   而所谓的观众座席,竟是设置得漫山遍野皆是,其中却令有巧妙心思。   他此时举目看去,虽然神识中处处皆是那些披着斗篷的身影,但一旦坐下,却借着周遭环境,或是花木掩映、或是山石布置,竟是有一人独揽这山水天下之感,颇有种将所有景物歌舞一览无余的气派。   即使是金丹修士,他细细观摩左右,也不得不佩服这主办者的心思,大阵设计之巧妙,看似是借这天然地势将观众隔离,其实是将隐匿气息的阵法嵌在其中,这大阵本身虽然简单,但要依据这等天地鬼斧神工所造就的地势来精心打造,却是极为考验功底的。   以这名门金丹大能的见识,他自是能清晰感觉到,这些座席之间的阵法竟是真正能令些许动静相互隔离,不令彼此相扰,显然那“遵从心的选择”不是在玩笑,而是真正希望观众能认真看完表演之后,不受干扰地、凭心选择自己真正认可的表演。   而每一个观众席前皆是放着一个牌子,上面列好了节目单,观众可自行决定要向哪个选手来投票,而且,除了这正儿八经的投票之外,竟还有鲜花、掌声、爱心等等不同的礼物以供购买,每个选项之后皆会注明最后得到礼物最多的选手还会赢得额外的“最受欢迎奖”……   这刘姓修士挑了挑眉,这组织比赛的人倒也是煞费苦心,他一介修士,那选项之后的价目自然皆是以灵石作为支出单位,想必那点心铺子的老板的定是以银两作为单位吧。   尽管这会场中处处透着稀奇古怪,但在金丹修士漫长的几百年人生中,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识过,而且,那几个带着“隐月”标记的点在这刘姓修士的神识清晰可见,他遂洒然一笑,安静坐了下来,这一刻,他倒是真有那份心思认真听听那如烟姑娘的唱词舞曲了。   这会场这番安排其实是十分为难节目编排的,因为舞台无一刻不在动,若是站在表演者的角度来看,就像是观众无一刻不在动,你的设计必须保证各个角度、观看了各个时长的观众都会被你所吸引。   这不似唱戏,剧情若是前后连贯你就惨了,因为第一句时你可能是第一批观众在看,待得你唱到最后一句时,可能早换了数拨观众,每一批观众听到的皆是零碎……那下场必会惨不忍睹。   但反之,你亦不能一直重复,因为重复第一次还好,只有第一批观众,等你重复第二次,第一批、第二批观众可能同时在看,第一批观众因着已经看过,也许就会觉得你不过是一直重复在敷衍他……   总之,这对舞台编排提出了极高的挑战。   而且,这其中,前后挨着的表演者之间还存在着强烈的竞争:对于观众注意力的竞争,虽说彼此之间的间隔足够大,但若是别人没有完全离开视野时,你登场其实便是有风险的,观众有可能看她不看你,你便因此错失了观众的注意力。同样地,在你离场之时,若是下一个登台之人节目不俗,便一样会自你这处夺走观众。   所以,为了保证观众的视线跟随,这节目设计必须每时每刻皆要保持精彩纷呈、高潮迭起,只要有一瞬间的平庸都有失去观众的危险。   而这等舞台的设计确实亦令整场大赛确实是无比地壮观,各类美妙节目不断上演,直令许多人目不暇接如痴如醉,绝没有想到原本只是前来支持偶像的一次活动,最后竟会令自己在这般安静美好之中享受了这么一次顶级视听盛宴!   而湖中央一个小小岛屿上,杜子腾却是与章老四、何世明等人坐在一边,萧辰与一众剑修皆是岛屿另一旁,这般便将这岛屿塞得满满当当,实在是这岛太小了,而且——所有人入场时要求分散开来的规矩,此时在这些人面前形同虚设。   杜子腾一边与何世明等人品评节目,商量着如何将商业运作发挥到极致,一边还同章老四等人谈笑风生,戏谑道:“怎么样,章老哥?你们要是不跟着我们一道来,是见识不到这样的风景的吧?”   章老四自是哈哈大笑:“极是极是,”然后他感叹道:“没想到啊,这修真界也一日昌盛过一日,当年为了点灵草和人拼死拼活的时候绝计没想到,修真界中还能这般的风光。”   杜子腾嘿然一笑,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东方,此处甚至依稀可以感知到那庞大恐怖的空间漩涡,如果不是那座山峰替所有修真者拦在了前面,这些人还能在这般太平盛世中有余暇来感慨这些东西吗?   可现在,空间漩涡依旧在,那座凛凛绝峰已经消失,这世上再没有人拦在那空间漩涡之前,这番歌舞升平又能维系多久?还有那些觊觎修真界第一大派风光的险恶者们,你们当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然而,他终究是一字未说。   便在此时,突然,一道激越高亢的歌声自上游而来,竟是仿佛自茫茫雪原无尽冰川中孕育而成,在春暖花开之际化作滔滔洪流流飞越直下,竟是令许多人不由自主引颈而望,想知道这般仿若自天际山川而来的奔越之声到底是何人所发!   那歌声渐渐低微,仿若那洪流汇入平原,渐渐和缓,化作汩汩清溪滋润大地,声响放缓,音韵中的潺潺欢悦之意却越是浓厚,只令人听得如痴如醉,竟仿若身临其境一般,欣喜莫名。   便在那歌声低不可闻,仿若涓涓细流渐渐湮没,引人凝神细细倾听,密密追溯那细流消逝于何方之时,那歌声竟是于低不可低、恍若消失之时,猛然间拔起,便如一望无际的平原陡然间现在出一道高不可攀的绝峰一样令所有人一惊之下心跳加剧!   这异峰突起的神转折仿佛一道指令,观众之中,竟是突然跃起无数个身影,这些身影竟仿佛直接无视了这观众坐席的隔离之法,撕破了阵法裂口,竟是朝着一些坐席狠狠扑去。   然而,诡异的是,因着这座席设计的诡异巧妙,除了那袭击者与被袭击者,其余观众竟还一无所知坐在位置中细细聆听那歌乐之音。   那刘姓修士既已出手,自是追求一招克敌,早在出手之前,他们便已经商议妥当,为保成功,由他本人亲自向萧辰出手,绝计不会有失!   因此,这一招之下,他已经是竭尽了金丹大圆满的全力!   然而,对方身为金丹,反应自也不弱,仓促之下,显是灵觉敏锐已是感知到了极度的危险,竟是毫不犹豫施展那等同归于尽的杀招,漫天冰雪汹涌而下直如雪暴一般恐怖!   这刘姓修士大吃一惊,未曾想到这萧辰重伤未愈之下还能有这般实力,手中森然月光已经如飞花般飘洒而下!   这标志性的月光弯刀一亮起,那“萧辰”好像猛然间觉察了什么,竟是开口道:“不对!你……”   然而,金丹之间的交手何等凶险,更何况是这在阵法之内,绝无转寰空间更绝无退路的短兵相接!   “萧辰”只得奋力接下这剑招想再次开口澄清误会,便在这二人灵力汹涌撑得那阵法明明灭灭仿佛随时有可能崩溃却一直没有崩溃、“萧辰”一边竭力抵御又一边想找机会开口解释、那刘姓金丹越打亦越是心中怀疑的当口……   此时,整个会场还沉浸在那美妙歌舞之中,这阵法悄无声息地变动着,竟将这大阵中数个角落中发生的或血腥、或激烈的一切密密包裹不露风声。   那刘姓修士此时无暇关注比斗之外的一切,因为这“萧辰”的实力竟是半点不弱,且打起来明显神完气足,哪有半分受伤的模样?更诡异的是,这斗法的套路怎地与横霄剑派截然不同?纵然听闻这小子很久不动飞剑……这套路却也不应该如此神似大雪宫的路数吧?   他心中怀疑之下,手上便难免迟疑,对面被冤枉成“萧辰”的单于令终是长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澄清,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便在此时插入二人之间。   这笛声过后,不知为何,方才还横亘在二人心中的疑团竟是渐渐模糊起来,此时,那刘姓修士眼前只那清晰无比的“隐月”标记,眼前这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此次被迫出关务必要拿下的“萧辰”!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的法力倾泻顿时越发澎湃起来!   而那单于令眼中,对方的气味明明就是宫中点名要的那小子,上次自己一个不慎令之逃脱宫中不追究已是天大的幸事,此次身负重任又祭出了禁兽,他已是在宫主与神师面前立下军令状,定会将这小子带回宫中,绝不能再次将之放跑!   二人交手间竟是再次激烈起来,只是皆不以杀死对方为前提,那笛声越来越急,二人亦杀得红了眼,但毕竟是金丹修士,始终记得彼此组织中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萧辰”,那等绝世杀招终是留有余地的。   这等情形下,那笛声再如何催逼,却是抵达了二人心中牢守的底线,真正是毫无办法。   而此时观战的湖心岛上却是一片鸦雀无声,章老四等人、何世明等人甚至包括罗明光几人皆是目瞪口呆,看着杜子腾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具阵盘笑眯眯地道:“既然诸位这么看得起我横霄剑派,我便请大家看一场大戏。”   这两个大门派金丹是如何由试探至步步催逼、杀得红了眼的过程竟是在这些人眼中清晰再现,而且,自那阵盘上,这些修士惊恐的发现,似这恐怖的战斗不只是在这金丹最高水平之间展开,更也在观众席各位频频发生着。   在水流上歌舞进入最高潮之际,在众人渐渐兴奋的嗡嗡声中,他们竟是半点也未发现,就在他们身周百米之内,竟有无数修士与野兽面对面搏杀,这等境遇之下,即使碧月城的修士发觉不对:这横霄剑派的修士怎么可能这般邪性,不似修士倒似野兽,这般的觉察已经太迟太迟。   因为在野兽看来,世界皆是一样,每个人在他面前都只是一块肉,香或者臭而已,而眼前这块新鲜的、带着自己想的气味、已经被单于令定义为“零食”的这些修士,自然是没什么好客气的。   当一方想将另一方吞之而后快,这场面便再无任何转寰的余地,一时间,血肉横飞、极其残忍,或是野兽将修士吞吃,或是修士险胜野兽之后苟延残喘,在这轻歌曼舞的热闹喧嚣中,这等最残酷的状况便不断地在上演。   章老四低声道:“这是碧月城和大雪宫……打起来了?”他眼睛偷偷地觑了杜子腾一眼,对方没有答话,却也是一种默认,到了这时,章老四对于杜子腾才有一种隐隐的恐惧:能将两大名门正派的金丹大修士玩弄于股掌之间……要有人说杜子腾清清白白绝没插手,他章老四定会把那人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章老四回想方才一路走过来的安排,这整个号称为了“尊崇心的选择”而重新搭建的大阵,那些个看起来不伦不类、其中却暗藏玄机的斗篷,你敢说杜子腾没插手?这不可能!甚至,想到整个花魁大赛决赛的机制,章老四甚至怀疑这决赛都是为了解决那两帮人马而特意设置的,如果真是这样,杜子腾就太恐怖了,走一知十,算无遗策!   而且,此时章老四心中更是惊疑不定,那两个相斗的金丹皆不是泛泛之辈,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着了道,除非能有迷惑心神的法子……但能令金丹修士都这般神智错乱的:“莫不是销魂曲?!”   那可是合欢宗的不传之秘,章老四再次看了看他身旁的杜子腾,能令合欢宗这等神秘莫测的宗门为己所用,这横霄剑派到底是有多少底牌未曾现于人前?世人皆是以为云横峰消失,横霄剑派便会从此消逝,只怕是太过低估了这等庞然大物啊……   何世明等人帮助横霄剑派传播过影像,心内对于大雪宫碧月城的勾当是再清楚不过,此时看到杜子腾是如何用阵法将之玩弄在手上的,这几人都不约而同断定,这花魁大会恐怕从头到尾就是个巨大的天坑,只等着大雪宫和碧月城自己跳下来,本想对横霄剑派落井下石,却全不知自己的黄土已经到了脖子!依着妖魔入侵时,杜子腾在仙缘镇上的手腕之凌厉,这几人竟没有一人怀疑这个推测。   他们只是暗暗地有些惊心……那可是七大门派之二,如此众多的精英,就这么……全都杀了?   然而,杜子腾操纵阵盘,仿若拨弄棋盘一般轻松写意,面上竟是看不出半点担忧焦急之色,直到此刻,何世明等人才发觉……自己这些商人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狠人!   作为直接执行者之一,简泽此时却看着场中两大金丹修士对战之处,有些心急如焚:“怎地还没……”同归于尽!   只见那单于令与刘姓金丹之间依旧未分出胜负,可那笛声却渐渐有些疲软了,这二人身为金丹大能要令他们神识昏沉本就很难,可最后还未能完全奏效,这对奏曲者来说亦是个不小的负担,所谓刚不可久,这曲声随着时间推移,自然而然便效力减弱,眼看那二人眼中闪过一缕茫然,竟是一副要醒转的模样!   奏曲人自是大吃一惊,急急催动,然而,那二人皆是金丹中的佼佼者,着了一次道,此时已是竭力在抵御防范,极难再次控制,一旦这二人清醒过来明白这局棋,又迅速将事态平息下来的话,那杜子腾他们忙活了这么久,可真白忙活了!   便在此时,众人只感觉到一股主宰生杀之意的剑气沿着阵法渗透而下,竟是狠狠当头劈在了那眼看要清醒的二人身上!   这二人竟是同时心神大乱,明明眼前不是萧辰,却为何有这般清晰的生灭剑意……眼前一切到底是真是幻,自己到底是该如何行事?   似那等控制心神的法门,皆是要寻找心神的缝隙,譬如刚刚这二人抓到萧辰之心太切,这便是缝隙,现在这二人眼看已经分辨出来对手并非萧辰、要清醒过来的当口,却是被一道真正来自萧辰的剑意所袭,登时心神大乱。   而那笛声更不迟疑,立即沿着这道心神缝隙滔滔而下,萧辰那一剑绝未留情,这二人皆是身受重伤,此时仿佛感觉到了真切的杀意,竟是再不手下留情,真正厮杀起来。不过片刻之后,就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萧辰的剑意并不只在这一处,整个阵盘上只要那些还胶着的战场,他都并不吝啬剑意,那一剑剑中,生杀主宰之意直令周遭章老四等人噤若寒蝉,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眼中在云横峰消失之后如日中天的两大门派,他们的核心弟子此时竟如待宰的牛羊一般任由萧辰宰割!   而在一众横霄剑派弟子面前,萧辰面不改色、声音却森然:“当日我云横峰上下一致斩杀天魔之时,贵派落井下石之恩,横霄剑派一一奉还!现在,便也请二位代门派接好了!”   萧辰这番话似是对那眼看已经杀到灵力枯竭的两个金丹所说,像是对一众满面愤然咬牙切齿的横霄剑派弟子所说,又像是对章老四、罗明光这些外派修士所说。   而他的话音刚落,笛声便停了下来,那两个神识混乱、灵力枯竭的修士眼前突然一阵清明,待清醒地明白过那番话的含义之后,二人不约而同恐惧至极,然而,两道滔滔剑气倾泻而下,纵再是名门金丹,被寄予厚望,此时也已经是丹田毁损、识海破碎的废人两个了。 第152章 斩尽杀绝:私德与公义   萧辰动手之时,杜子腾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横霄剑派一众弟子,却见到这一张张面孔上的失神纠结表情,再回头看萧辰时,杜子腾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方才那动手本应由他来,不论怎么说,那二派再卑鄙无耻,但横霄剑派风格却一向光明磊落,布下这等局面请君入瓮确实算不上光明正大,而萧辰毕竟是此时横霄剑派的实际领袖,由他动手,难免会令他的形象动摇,可方才萧辰显然是打定了主意,竟是没同杜子腾商议,便先动了手。   这一刻,杜子腾才深切明白为何长霄真人会指定萧辰为接任之人,这般困境之下,还能战出来将这等不光彩之事一肩担当,萧辰确是个可担大任之人。   此时萧辰转过脸,目光竟是缓缓在每一个弟子面孔上扫过:“当日在云横峰上,你们恐怕是不知道,”萧辰幽远目光看向遥远东方那隐约空荡荡之处:“我等连同天人之堑后六位化神真人、十九位元婴大长老分明已经将那天魔斩杀,大雪宫连同碧月城却趁机出手,累得云横峰连同诸位长老一起消失在那空间漩涡之后,若非诸位大长老舍身相护,怕是连我等都将悉数失陷……”   当日变故,诸多弟子身在阵中如何能如萧辰这掌阵之人一般清晰?   萧辰今日所说他们皆是第一次知道,可是,云横峰消失之后,那两个门派一路行来的威逼相胁,他们却是历历在目,一时间,看着阵中那两个已成废人的金丹,一个失魂落魄,一个却是疯狂大吼“这不可能,定是幻境,你们休想迷惑本座!”的可怜模样,这些剑修弟子竟是生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复杂慨叹来。   然而,萧辰语气一转,却是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道:“可是,这两派再罪大恶极,我横霄剑派也应正大光明一剑一式地将之斩诸剑下,而非似这般利用诸多外物趁虚而入,似这般举动已落下乘!今日我所作所为,早已违背‘坦荡直朗仁义为怀’,我定当自罚,按门规,违背此条者属大不赦之列,罚其于绝堑中闭关十年,我亦绝不例外,此事一了寻得绝境,便重开此堑前往领罚!尔等需引以为戒,绝不可效!云横峰可逝,我横霄剑派风骨却绝不可灭!”   萧辰这一番对于自己的批评处置已是令所有人震惊难言,到得最后一句,萧辰已是语气凌厉至极,一字一句似暮鼓朝钟狠狠击在在场每个人心头。   杜子腾更是心内大震,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萧辰,似乎想从萧辰面上看出一星半点装模作样的意味来。然而,那面孔上只有肃然自省,再没有别的,对于这个人了解了那么多,他的喜怒哀乐是伪装还是真实,这简单的辨别对杜子腾来说再轻易不过。   可这一刻,冥冥之中,杜子腾无比确定地看到,萧辰这番话竟没有一个字说谎,他竟是真心实意觉得这番举动有违剑派门规,亦是真心实意要去领罚。   这一刹那,所有横霄剑派弟子皆是震撼地立在原地,难以发一言,难以出一声,自那云横峰消失之后,也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那座山峰的凛冽骄傲刚正不屈这般明显横亘于他们的胸怀之中,仿佛那山峰从来没有消逝过。   所有剑修握紧手中长剑低沉却是坚定地应道:“是!”   云横峰可逝,可横霄剑派的风骨绝不能在他们每个人胸中消失!   其中一个炼气期的弟子竟是鼓起勇气开口道:“大师兄,”杜子腾转头一看,竟是那仙缘镇上加入门派王家小子,只见他激动地颤抖着声音道:“您说得没错!那大雪宫和碧月城确实不是东西!我们横霄剑派终有一日定会光明正大地将他们统统击败!”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却仿佛因着道出内心真正心声的缘故,竟是越来越清晰:“今日不能怪大师兄你要用这般的手段,都是我等太弱小,太过不堪对敌的缘故,才累得您不得不如此!”他环视周遭与他一般的炼气期小修士,目光竟是放出一种灼灼耀眼的坚定之光来:“大师兄,终有一日,我们定能与您一道并肩作战,光明正大地将他们斩于剑下!”   这番话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的低阶弟子没有再多说什么,但那一双双看向萧辰的眼睛那般年轻稚嫩却又那般坚若磐石,那明明微弱却似三两轻风,最后汇集澎湃如山河的剑气却已说明了一切。   不动声色如萧辰在这一刻,竟是再也忍不住一般仰起头来,此时漫天星斗灿烂辉煌,似一双双含笑的慈祥双目,师尊、袁师叔、罗师叔……你们可曾看见,你们拼了命也保存的这一缕微弱星火,这般顽强坚韧蓬勃……终有一日定不会有负你们心意……   这骄傲不屈的风骨连同剑气似化作一阵罡风席卷过在场每一个人。   杜子腾亦情难自禁地上前一步,重重将手放在萧辰肩头,与他一同感知着这汇集着的坚定剑意冲刷心头,这些弟子虽然年轻,修为尚低,可终究是没有辜负萧辰这番心意。   罗明光等人不必多说,早已握紧手中长剑心潮起伏澎湃,只恨自己当日未能加入这般光明朗正的门派,可现在能与这般风骨的剑修同列,亦已是三生之幸。   即使是何世明、章老四这等于修真界最不堪的一切中摸爬滚打之人,这一刻,亦是觉得胸怀中似拨云见日,一片光风霁朗,也是到得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修真界能有这样的门派是何等幸事,即使是他们这两拨唯利是图的人物此时亦是不约而同地想到:那碧月城和大雪宫竟对这般光明磊落坦坦担当的门派落井下石……简直是愚不可及。   横霄剑派内部这番应答之后,一众剑修弟子竟是不再关注那大阵中相互厮杀的一切,尽是仿如在仰峰坪上一般,开始练起剑来,萧辰那番话前所未有的认真,而王家小子所道出的一众弟子心声,显然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既然连累大师兄要违背自己的剑道、门派的教诲甚至是门规才能保全他们……终究是他们太弱了,那就努力,更努力!   杜子腾看着这一幕失神半晌,才启动这岛上阵法,将一众练剑弟子习剑之处单独开辟出来,令他们不受干扰。   此时,孔云却是上前看着萧辰欲言又止:“萧掌座……方才……”   萧辰却是不待孔云问话便开口道:“那二派狼子野心,一路追击手段尽出,现在又令这绝不现世的‘雪兽’同那么多金丹出手,显是志在必得,绝无可能放过我等。即使一切重来,萧某亦是一般选择!诸弟子皆为剑修,修的皆是我云横一脉坦荡仁侠之剑,自当心诚如剑切不可似我这般,否则定于剑道有碍。可萧某当日既在师尊面前应下星耀宫掌座之职,便绝不会为着一己剑道便有所避退,待一切事了,我自会领罚,孔道友可为见证。”   孔云与另外几位金丹却是同时摇头,孔云道:“萧掌座,借着这般巧合之利处置那二派之人,确是你不对,我等亦不赞同,可止那二派之恶,保全我横霄剑派一众弟子,却是你一片仁心,前者只关系你一人之道,只是私德,后者却关系这许多弟子,乃是大义,私德有亏,却全大义,你何错之有?更何况方才于一众弟子面前,你已将正直大道分说得清楚明白,非但不会误导诸弟子,反是鞭策他们奋力前行,即使掌门亦或是诸位大长老尚在,亦不能做得更好,绝不会责罚于你。”   萧辰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孔云。   孔云却与其余金丹修士相视一笑,显是在此事上看法一致,另一位金丹剑修爽朗一笑:“正是!这等好事,自不会让萧掌座你专美于前!便要罚,也是我等一起受罚!”   他话音刚落,便抬剑直指阵中,那在大阵中厮杀的野兽与金丹间纵横的剑气竟是又多了数道!大笑声中,这几位金丹竟是不再留情,同时出剑!   有得几位金丹同时出手,那阵中数处由笛声压制得较为吃力的对战之处竟是突然之间被剑气清扫得干干净净,从那笛声中亦是听出一种难得的松快出来。   萧辰一怔之下,最后亦是忍不住开始微笑起来,到得此刻,萧辰才知道横霄剑派留下的真正财富绝不只是那些朝气蓬勃前途无限的低阶剑修弟子们,还有他眼前这几个真正可以并肩作战、真正可以相互依靠的同门!   看到这几位金丹在大阵痛快地释放着剑气,干着他们平日绝不屑于为之的仗势欺人之事,凌虐着阵中那二派弟子的背影时,恍惚中,杜子腾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横霄剑派的几根中流砥柱……   罗明光等几个剑修自是不甘落后,亦是大笑道:“好一个‘私德有亏,却全大义!’看来还是我等偏狭了,这等事岂能落下我等!”   即使知道那是如今最为强大的两个门派的弟子,一旦动手便是后患无穷,罗明光这几人亦是毫不犹豫地大笑着加入了进去!   在这豪情冲天中,连一旁的葛麟都在对杜子腾嘀咕道:“他们一动剑就要消耗丹药,本公子炼丹去了,我说杜兄弟你也给我整个单独的位置!”   杜子腾自是无不允许。   这一刻,胸膛似有什么极其温暖的东西在沸腾澎湃,杜子腾脸上犹带笑容地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何世明与章老四等人,既然剑修们都这么给力,他杜小爷也不能甘心落后,是吧?   然后,这些老狐狸看到杜小爷那笑眯眯的表情时,竟是不约而同同时打了个寒噤。   何世明直接抖着声音问道:“我说,杜兄弟,你有事不妨直说……”   杜子腾笑得像朵花儿一样:“那我就……真的直说了?”   何世明拼命点头如小鸡啄米,您还是赶紧说吧,这笑容看得他双腿直打战哪!   章老四同杜子腾打交道少,但他老人家遇到过多少险境哪,那直觉真真是准得不能行,此时只觉得杜子腾那笑容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立了起来,这等感觉,他只在上一次秘境之行,遭遇一只在结婴的黑蛟时才有过,此时亦是紧紧盯着杜子腾,紧张得不能行。   杜子腾面上竟是变脸一般,那笑容迅速抹去,换了一张淡淡的面孔道:“诸位一路同我横霄剑派走来,同甘共苦了一路,也算有缘份,只是如今嘛……”杜子腾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他身旁阵盘上那被剑气砍杀得七零八落的二派势力:“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就看诸位自己的选择了。”   杜子腾抬起头来,这一刻,在何世明、章老四这些勃然变色的老狐狸看来,杜子腾那双直直射过来的眼睛竟似淬了毒一般,叫他们不敢回避,却更不敢接触。   何世明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不过片刻间,他的衣衫竟是洗了个澡一般,全部湿透了,可没有一个在场之人胆敢开口讥嘲,因为他们每一个人此时的状况皆与何世明不相上下,心中已是紧张到了极致,无数的权衡取舍盘桓心中。   因为……杜子腾这是在逼他们选择站队啊!   在眼前这支尽皆是老弱病伤残兵败将的横霄剑派与那如日中天的碧月城和大雪宫之中选择一个……以如今碧月城和大雪宫的强大,几乎已经可以断言明日修真界的霸主必是二者之一,这杜子腾竟是要他们在现下已经落魄的昔日霸主与冉冉升起的明日霸主之间选择一个!   何世明最后一咬牙,却是笑着打了个哈哈,可惜他那满头大汗破坏了这笑声的效果:“我等既然走了一路,自是要继续走下去啊,杜兄弟你可别开这玩笑了。”   杜子腾却是负手站在阵盘之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何世明,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别侮辱小爷我的聪慧,也别侮辱你自己的。”   显然,杜子腾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站队?站队自然要交投名状!现在他牢牢站在阵盘之旁,这投名状的要求最直接不过——亲自动手杀大雪宫与碧月城的核心战力,这才算得上真正的投名状!   何世明头上的汗此时已是小溪一般流淌而下,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没有任何转寰余地了。   而杜子腾亦不催促,依旧负手轻轻松松站在那里,似乎他们这些人的抉择他全然不在意一般,这场博弈中,杜子腾明明白白占着先手。   可一旁的章老四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姓杜的小子,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吧!在你们和大雪宫碧月城中选一个?在大雪宫和碧月城中间选一个还差不多!横霄剑派都过气儿了,你们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他这番大笑虽未引起共鸣,可从这许多人的反应来看,显是说中了他们的心声,不断有人点头附和。   杜子腾竟然仿佛赞同一般地点头,甚至还鼓掌道:“章道友说得好!我横霄剑派确实是日落西山,方才你们也听说了,我们剑派全盛之时连化神修士都有六名,只可惜风沙轮流转呀,连金丹修士都只有这么可怜的小猫两三只,啧啧,当真是可怜可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章道友你因此对那大雪宫碧月城心生向往也是人之常情嘛,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道友有这般想法的?”   杜子腾这番自贬到了极致的话直令这一众老狐狸丈二摸不着头脑,完全弄不明白杜子腾是何意,他们与杜子腾是打过交道的,这小子精明至极,绝无可能随随便便出口乱说,这番话到底意指为何?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修士再开口回答。   然后,杜子腾笑吟吟地道:“只是,我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说,”虽是个问句,杜子腾却也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诸位与我们横霄剑派一路走来,这情谊可不只是在我们之间,也是在整个修真界眼中的,不知章道友你若前往投靠大雪宫碧月城……他们介不介意?”   章老四登时面色一变,然后下一瞬间,他目光中就透出一种凶恶的不善来。   然而不待他将心中那缕杀机化作行动,杜子腾已是继续道:“啧,按道理来说嘛,若是章道友你们将我横霄剑派上下杀个干干净净,接着完成当日碧月城交给你们的任务,也足以向那两派说明你们的诚意,只是……”   杜子腾脸上的笑意未曾变淡,反而越来越兴味昂然,好像在说的不是横霄剑派的悲惨结局,而是一个颇有兴致的故事一般,这般表现只令在场这许多奸滑修士不寒而栗:“不知今日那二派死伤了这么多弟子,他们会不会相信诸位的无辜啊,哈哈哈哈……”   杜子腾这般猖狂的笑意直让这些修士个个面无人色,他们或是本身修为不俗,或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底下那些混战成一片的金丹修士与野兽,只看那恐怖的战力,若不是杜子腾的布阵水准更恐怖,只怕早将这遂易古城移平一角,这样的水准……恐怕就是在那两个一流的宗派中亦是极为看中的战力,此时悉数折损于此,即使他们能杀掉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献上首级又如何?难道真的不会被那些名门正派栽脏泄愤吗?   在修真界底层摸爬滚打久了,似这等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伪君子行径他们已经见得太多太多,到了见怪不怪的境地,方才萧辰那番话说得明明白白,横霄剑派正面斩天魔,这二派就能从背后趁机偷袭,这样的门派谁敢相信它会看在他们的功劳上便相信他们的清白?难道他们不相信这正气凛然的横霄剑派,反而要去相信那样的门派吗?   何世明与陆朋相视苦笑,而章老四面色时赤时黑,显是心中难以决断。   何民明犹豫许久终是问道:“杜兄弟,我也算一直跟着横霄剑派过来的,若问我本心而言,我自是站在横霄剑派这一方,可是,昨日之日不可留,徒然追究只会令将来的道路愈发艰难,难道横霄剑派就不能看开一些……”   杜子腾却仰天大笑打断了何世明这番绥靖之语,他一指阵盘,字字千钧地道:“不论我派剑修们是何想法,只说我杜某,何道友你方才说为何不看开些?那请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八个字掷地有声,杜小爷只看着他们这些唯利是图的人一字一顿道:“好了,我也懒得啰嗦了,事情的利害关系诸位想必早已清楚,杜某可不讲什么大道理,诸位皆是买卖人,杜某也一样。咱们买卖人只讲一个简单的道理,精打细算、出入平衡!所以嘛,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跟着我的同享富贵!若是不小心站到杜某对面的,嘿嘿,那对不起了诸位!”   杜子腾最后一句话明明带着几分戏谑调侃,却让何世明身上未干透的汗水被冷风一激,生生打了个寒战,这“对不起”三字的份量他们这群自仙缘镇一路跟着的修士最是清楚,仙缘镇上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令妖魔亦全军覆没,还有眼前这些金丹修士和野兽修士……明明是极其可怖的存在,却依旧这般被杜子腾玩弄于股掌之间,眼见亦是要重蹈妖魔的覆辙……若是他们站到杜子腾的对面,那下场……   想到这几日杜子腾随意拨弄商务的手段,恐怕杜子腾根本不必出动横霄剑派的战力,只需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来几下便可令他们死得透透的。   何世明长叹了一口气,最终拱手苦笑道:“杜兄弟,好手段!”然后他抬起手,法器已是直奔那阵法之中,朝着一个在幻觉中发狂咆哮的野兽修士当头而下,干净利落地将其一击毙命。   杜子腾笑吟吟地,不再多说什么,一个又一个的商会会长出手,那陆朋不知何故,竟是双手颤抖,那一个金丹修士被他那大锤击了数下,已经是血肉模糊,可就是呻吟着未能毙命。   何世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该不是还想着网开一面,留着余地去跟碧月城谈吧?”   陆朋急了,满头大汗哗哗直下,只怕那位小祖宗误会了自己,直朝何世明喷道:“你TMD少血口喷人,老子这是多少年没正儿八经斗过法了你知道吗?!那仙缘镇上也一直是我婆娘护着我!”   何世明:……   在陆朋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那可怜的金丹修士终是毙了命,不用再受这鸡零狗碎的折磨了,看来果然只是技术太差。   杜子腾只负手笑看一切,不点评亦不参与。   此时,那花魁大赛已是进展到了尾声,亦是进入到了最高潮,所有观众开始进入投票阶段,不断看到有看门人穿梭在观众之中收取着票数,而河流中央,最后一艘船上赫然写着各位选手的得票数目,所有忠诚的粉丝在疯狂尖叫想替自己的偶像拉票,在满场沸反盈天的喧嚣中,看着底下那一幕幕喧闹,章老四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悲哀,他们这些所谓已经混到了高阶的散修,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不如那些可以随心所欲投票的凡人。   在漫天喧嚣中,章老四突然挽起袖子转头吼道:“别看了!操家伙都给我上!”   然后他竟是他们这拨人中第一个,朝着那二派修士发动攻击之人。   这一刻,杜子腾才真正笑了。   看着那如雨点一般通过阵法砸下去的攻击,杜子腾却是默默想到:大雪宫,碧月城,今日除了横霄剑派之外,是只有这点力量在敲打你们,将来,我必要让这股力量成为滔滔洪流,将你们彻底湮没在洪流之中……   而章老四见一众弟兄尽皆动了手之后,才转头对杜子腾淡淡道:“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护你们一路安全,自不会袖手旁观半途而废,哪怕只是散修,我们也有我们的道。只要你们横霄剑派不先坏规矩,我们就绝计不会。就是不知,那二派皆有大修士坐镇,若是他们杀将过来,你们会否将我等散修推出去抵罪……”   此时,在这即将选出万国花魁的最喧嚣之时,那大阵中可以清晰看到,碧月城、大雪宫此次精英尽出已是铁板钉钉的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未能将横霄剑派的残余弟子全部一网打尽,反而将这些精英在此全军覆没……   哪怕不是在这为了正道魁首之争竭力提升门派形象的当口,身为七大派之一,门下这么多精英被屠戮一尽……迎接横霄剑派的只会是雷霆万钧的一击,如今,他们这些散修为了眼前这点苟延残喘的时间不得不被迫选择了横霄剑派,可若是横霄剑派就倒在下一刻,那他们此时的选择尽皆成了天大的笑话。   章老四这番质问直令无数看向杜子腾的目光中充满了更多的质询怀疑。   挑衅如日中天的大雪宫碧月城,既是敢于捋虎须,便要做好被虎反咬的准备,横霄剑派准备好了吗?   此时,在一阵恐怖到了极致的声浪中,这一届的万国花魁终是诞生了!   而极致的喧嚣之后,便将迎来极致的冰寒森冷。 第153章   在无数极度的兴奋与极度的失落之中,整个会场一片喧嚣,然后在这沸腾中,不知是谁突然尖叫一声:“啊——死人了——!!!!”   这尖叫仿佛打开了什么盒子一般,随着那阵法的消失,各处纷纷传来各种惊恐的呼喊。   夹杂在人群中的不少修士本来觉得那不过是些凡人的大惊小怪,死些人算什么,然而,当他们看清那场面与残余的灵气波动,但凡是有点点斗法经验的修真者,皆是当场判断出来,修真界怕是要出大事了。   ……而这第一届轰轰烈烈的万国花魁大会眼见便是要在这人心惶惶与无尽惶恐中落幕。   遂易古城内,那些修真世家们此时正数灵石数得兴高采烈,皆是纷纷对当日开出各种苛刻条件那让合欢宗在此举办活动的英明决策沾沾自喜,消息传来之时,桌面上无数令人血脉贲张的玉简账本都还没来得及撤下,当听清那消息时,不知是哪个世家的掌舵人,竟是一声脆响,将那玉简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都是世世代代的买卖人,天上怎么可能掉馅饼,他们早知道这万国花魁大会背后,合欢宗必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然而,被那恐怖的利益冲昏了头的时候,他们只想着,也许合欢宗只是想趁机掳走一些修士行那双修之事,每年修真界这种事还少吗?   在遂易古城这就更不是事了,再加上,这些世家在遂易古城把持已久,自觉一切皆在掌控,然而这可怕的消息传来之时,竟是有数位世家的族长倏然起身道:“不可能!我们遂易古城哪来这么多名门大派的修士!他们定是弄错了!”   ——他们竟是到得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地盘上从何处来了这么多来历不凡的修士。   然而,当这一众遂易古城的实权者到得现场时,那纷纷乱乱中无比血腥的一幕是那般刺目,那些凡人早被遂易城的卫队远远驱逐,但仍有许多修士远远近近悄悄围观着,更有那不怕死的偷偷摸摸自那些死者身上顺手牵羊将这水搅得更浑的。   当一个世家族长一把拎起一个摸东西的修士,在那修士“哎哟,快放开……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这般乱七八糟的叫声中,这族长铁青着脸从这修士身上摸出了一枚已经残破的护身玉符,尽管因着已经使用而失效,玉符已经黯淡,但符上那轮明月却皎洁依旧不减清辉……   当越来越多零碎却珍稀的灵物一件件摆在他们面前时,这些世家族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当那两个被废掉丹田的金丹被带到他们面前时,这些族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这些死去的修士确是来自大雪山与碧月城,这么多死去的精英竟是来自这两个他们现在最不想得罪也最开罪不起的门派!   这个事实直令他们心中颤抖无比。   也是在此时,另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合欢宗那些人早就一个不见了。   “找!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帮贱人!”早有族长暴跳如雷地吼道。   然而,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就算再暴怒,他们也绝不可能找得到合欢宗的人了。这万国花魁大赛他们明明仔细查问过,很早之前便已在凡间各国开始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绝不相信合欢宗会在遂易古城举办决赛会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毕竟,此事又不是仓促而起。   但他们没有想到,最不可能的情况终是发生了,这花魁大赛,竟然真是合欢宗布下了一宗大局……而整个遂易古城此时都牵扯了进来。   “诸位,此事我等善后吧,终究人虽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出的事,可看起来更似他们彼此间不合,纵真有什么,也是那合欢宗之故,与我遂易古城无干,更何况,”这说话的族长咬牙道:“纵是那二派怪罪,至不济也是今后收益受些影响,此次大赛终究是我遂易古城赚得更多,只那门票与拉票生意就抵我古城数十年进项……”   他话没说完,旁边另一个族长已是弱弱地开口道:“可我们早将门票与拉票进项交于合欢宗了,本待花魁选出之后就后续运营之事商讨再进行结算的啊……”   那先前说话的族长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然而,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开始。   当消息刚刚被遂易古城众世家战战兢兢的传往二派时,无数法器已经浩浩荡荡抵达整个遂易古城,修真界中无数修士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法器与大派修士,竟是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恐惧来:修真界怕是真有大变故了。   随后的一切亦如狂风暴雨一般,整个遂易古城所有世家皆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在对峙了三日三夜之后,整座城池以河流为界一分为二,被大雪宫与碧月城瓜分,所有在城中进行的交易均要向二派上缴分润,原本灵草类交易在河西,而丹药交易在河东,现在若在河西买了灵草到河东炼制,需要向两个门派同时交纳分润。   这中间诸多修士苦不堪言,进出遂易古城交易的修士数量骤然降至整个修真界有史以来的最低值。而整个修真界却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随后,碧月城与大雪宫在将遂易古城方圆万里掘地三尺地搜索无果之后,向整个修真界发布了缉捕令,声称横霄剑派残党与合欢宗勾结为奸,杀害二派弟子若干,罪大恶极,修真界中不论是谁,不拘资质来历,但凡能提供线索抓捕这些修真败类的,皆有机会列入二派门墙,而且,仿佛攀比一般,二派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优越。   一时间,整个修真界都将举报横霄剑派弟子视为道途晋升的最佳捷径,每天都有无数修士声称在某地看到了萧辰或是别的横霄剑派弟子,最后却都被证实要么是将别的剑修错认为横霄剑派弟子,要么干脆就是一场大乌龙……但整个修真界似乎都就此陷入了“大家找剑修”的狂热之中。   然而,当日复一日的乌龙之后,修真界所有修士渐渐也都死了心,开始消停下来:这横霄剑派的人就像在修真界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于是,暗地里,无数阴谋论再次甚嚣尘上,当日杜子腾传播的那些话再次发挥了无与伦比的威力,有说碧月城与大雪宫根本就是故布疑阵,其实横霄剑派那些弟子早被他们灭门了,你没见那遂易古城的所有世家被屠戮得一干二净吗,有说这二派追缉那横霄剑派的弟子根本就是落井下石,当日斩妖除魔,人家云横峰都没人,可这两派还好端端的,现在却还来追杀别人幸存的弟子,有说这二派当日在遂易古城时他有内线在当场,根本就是这二派弟子互相火拼,却赖在横霄剑派头上……   总之,在横霄剑派消失在这许多人视线中的时候,无数暗中揣测二派用心的言语极有市场,可纵然身为名门大派,可以借武力镇压遂易古城甚至强征收益,但这人心揣测流言蜚语可不是以武力可以平息的,二派令许多弟子前往那人员密集之处试图辩白,却每次都适得其反,而二派却还是懵然不知错在何处。   直到这一日,那被修真界几乎已经遗忘的云横峰旧址上空,原本只是缓缓渗出的血色魔气骤然间如瀑布一般宣泄而下,无数妖魔自天而降,修真界真正进入了逢魔时代,再没有人有那心思去传流言蜚语,而也是从这一刻起,云横峰时时被人提及,“若是云横峰还在”这七个字时时出现在修士的交谈间心头上……   也是从这时开始,修真界才真正意识到,而以云横峰的消失为分界,修真界的太平时代一去不复返……   而这一切似乎已经与横霄剑派众人无关了,杜子腾只是默默将这条消息压下,云横峰已经为修真界付出太多太多,现在,他们已经很累很累了,是该他们安静下来,好好歇歇的时候了。   这片自古以来的修真绝境之上,行走着一支奇怪的队伍,有正气凛然的剑修,有妖娆不正经的合欢宗弟子,有唯利是图的只接活儿干的雇佣修士们,还有以买卖交易为生的商会修士……   这里,便是被所有修士们视为修行禁区的西荒,纵然是游历天下的修士们亦绝不会踏足此地,没有灵气,便仿佛凡人抵达没有空气的地方,那是禁区,不会有天材地宝,更不会有修真古迹,所有一切在游历过程期盼的奇遇皆不可能在此处遭遇,因而,毫无意义。   因此,这片土地便如真正的上古时代一般,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修士。当横霄剑派的弟子跋涉在这片土地上时,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人知道。   这只以横霄剑派弟子为主、和其他千奇百怪的修士们一起组成的队伍,已经连续数日艰辛地在这片贫瘠到没有丝毫灵气的荒域上跋涉前行,竟是出乎意外的和谐。   而修真界的消息还在不断传来,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自然心中难免困惑迷茫,那二派对于他们的追缉自是让大家愤怒,可为了逃避那般下流的追捕他们进入这亘古荒原,连灵气也没有,要如何修炼,要哪一日才能真正打败那二派呢?   但渐渐地,所有人又似慢慢平静了下来,在这片修真荒漠上,没有修真界的尔虞我诈,没有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即使是走在他们身边的那些看起来妖娆不正经的合欢宗弟子们,似乎那些嬉笑打闹间亦满是安详无争的意味,就算是雇佣修士们无聊时吹牛打屁的段子也能让他们哈哈大笑,似乎唯利是图的各位大掌柜们也有各种令人大开眼界的手艺和一肚子说不完的故事……   好像那些曾经跌宕起伏的日子已经走远,心中一片安宁。   可这安宁中却隐隐隐隐充满着惶恐: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到底要跋涉到何时?他们的终点在何处?或者说,他们……有终点吗?   这般惴惴不安中,这一天的黄昏,一轮温暖落日稳稳落在地平线上,微微扬起的晚风拂动杜子腾衣衫猎猎飞舞,然后就在这夕阳余晖中,杜小爷回眸一笑,灿然生辉:“我们到啦~\(≧▽≦)/~” 第五卷:辟荒 第154章 灵气与掌门(改bug)   杜小爷这番兴高采烈、仿佛终于抵达终点一般的神情却没有赢来半点回应。   一众剑修个个茫然,他们四望而去,此时千山万壑被斜阳勾勒出宏伟轮廓,浩宇苍茫,若论景致,这般天地也不在修真界任何一个洞天福地之下了,只是,他们依旧感应不到灵气,这天地再宏伟再浩瀚,对于修真者而言,没有灵气就没有丝毫意义,因此,这些剑修全不明白杜子腾那一脸兴奋从何而来。   那商会会长之一的陆朋却是呼哧一声,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妈的,爱咋咋吧!就算没灵气,老子也走不动了!”   要知道,在这等没有丝毫灵气的地方,所有修士皆不可能动用功法消耗灵气,因为一旦消耗,除非灵丹灵石,否则绝无可能通过打坐行功来补充,但这些物资皆是用一点少一点,故此,在不消耗灵气的前提下,所有修士皆是与凡人一般一步步跋涉前行。   金丹修士还好,体内自有灵气周天,与余人自不可同日而语,可似陆朋这等筑基修士,肉体没有那般逆天,也只是比凡人强大而已,跋涉至此,确是苦不堪言,再加上似他这等商会出身的修士,修行本就是堆砌灵物而成,怎么可能似这些剑修一般打熬过,自是耐不住这般辛苦。   一旁的何世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杜子腾的脸色,见他没有动怒,才斟酌字句道:“杜兄弟,此处似乎与别处亦无甚不同,我等修士,毕竟灵气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杜小爷却是负手看着千山万壑,脸上那闪耀到似乎在发光的自信未有半点退却,他挥手一划,将这方天地尽皆圈住,才缓缓道:“一切都会从这里开始改变。”   然而,他身后许多人都是翻了个白眼,章老四更是直接吐槽道:“整点儿实际的行不?灵气呢!没灵气我们这帮人和凡人有个球的不同,还改变呢!”   不只是章老四,就是合欢宗的董婉儿亦是挥着宫扇皱眉道:“此处连沐浴的灵泉也无,再这么下去,姐妹们的肌肤都发干了……”   杜子腾在一片群嘲中却是仰天哈哈大笑:“愚蠢的修真者啊,你们只看到没有灵气,难道你们没发现吗?”   那笑声是那般自信张扬,竟让一众修士都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他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真的错怪了杜小爷?于是,从金丹修士如章老四等人、筑基修士如何世明等人、到炼气修士如王小二等镇上居民在杜子腾这仰天长笑中皆是将这方圆周遭用神识、用眼睛、用脚底板地仔仔细细地查探了半天,然而,结论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这TMD还是片没有灵气的荒地!   人群之中,有一个无语立在原地的人,是那般突出,显然正是萧辰萧首席。   对于杜子腾这种将人耍得团团转的手法,他早有预料,却也不提醒,竟只那般看着,简直是个丧心病狂的围观党。   在众人再次确认之后,自是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盯着耍了大家一次的杜子腾。   结果,杜子腾却是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就学不会用辩证的眼光看待问题呢?整个修真界现在有多少修士,又有多少地方适合修炼,僧多粥少,那可是红海!而我们眼前,你们放眼看去,视野之内还有别的修士吗?这可是一片未经开垦的处女地!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可是源源不绝的财富!!!”   所有人:……   葛麟面无表情地打断杜子腾道:“没有修士是因为没有灵气,未经开垦是因为根本没有开垦的价值好么!”   不知是谁,看到杜子腾这番豪言壮语被一句句噎回去,竟是忍不住笑了声,然后这笑声仿佛会传染一般,在一片喧闹中,杜小爷方才那番举动就仿佛在这漫长孤寂的旅途中为了让大家不那么无聊乏味而刻意制造的一点笑料一般,让所有人都笑得那般开怀,甚至有人趁机说起了杜小爷的段子,逗得众人更是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便在此时,这一众修士突然听到什么声响,竟是笑声渐歇,凝神细听起来,然而,他们却未曾太过警惕防备,实在是因为这声响向他们靠近的速度太过缓慢……绝不可能是修真界中所为,这么慢的速度,就算来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杀招也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避开,是以绝无可能是修士。   在众人翘首相盼中,可算看清楚了那声响的来源,居然是一列长长的车队,看那仪仗扈从,前拥后簇,车乘相衔,旌旗招展,来头竟是不小,待到近前看清楚字样之后,一众修士才面面相觑,这卤簿……好像只有天子可用,难不成来人竟是一位凡间帝王?   仙凡之隔,犹如天堑,似凡间王室这般在红尘中的红尘打滚的家族,一般修真者是绝不会轻易接触的,大凡修士,多信奉因果之说,若因与这皇室子弟的些许纠葛引得帝星旁落凡间动荡,那可真是不知要如何算起的冤孽了。   故此,当一列真正的天子依仗出现在这些修真者面前之时,还是令他们有些吃惊。   随即,那车队仿佛远远看到了他们,在距离数百米之处稳稳停了下来,次第有序,丝毫不乱,虽是凡人之流,却自有堂皇沉贵的气象。   只见那正中的銮驾下降,竟是真的下来一位冕冠龙袍的帝王来,看年岁并不算长,却是沉稳有度,对方在一位干练武将的护送下稳稳朝他们先来,这些修士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这些凡人打算干什么。   谁知这凡间不知哪国的九五至尊竟是行上前一拜到底:“经年未见,今日得见二位风采如故,实是不甚之喜。”   这寥寥数句虽是措词简单,却是感情真挚,连语声都都微微发颤,显是发自内心为这重逢而欣喜,以凡间帝王之尊,能这般谦卑恭敬,直令一众修士啧啧称奇。   而萧辰却是上前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这帝王与他身侧的武将,当日一别,他们在修真界中历经重重波折,先是战了一场血奴,后是星潮起霄河开,接着便是无尽的流亡波折,再后来是云横峰的消逝……   如今回首,历历在目,当日在那凡间村落中安闲之日已是一去不复返,如今既然已登基为帝,却依旧不改当日对答态度,杜子腾虽然不靠谱,可在看人一事上却始终有他的敏锐。   眼前这帝王赫然正是当日被血戮门铁甲军抓捕的安王世子。   时间经年而过,他现在已是元国帝王了。   萧辰自是上前道:“阁下如今贵为九五至尊,我等早已跳脱五行伦常之序,您亦不必行此大礼。”   这元帝却是诚恳地道:“当日一别,我元国上下皆承二位隆恩,在下亦是五感铭内,若无二位,便无今日河清海晏,我身为众民父母,自是要代千万百姓感谢二位的恩德。”   这副尊贵气象的帝王开口竟是这般谦卑无丝毫架子,而且,听起来似乎还与萧杜二人有渊源,直让其余所有的修士心中暗暗稀奇。   萧辰皱眉未及开口,杜子腾却是大喇喇地道:“好了,这看这片地方你保存得不错,未遭破坏,一切完整,我们就算两清了。”不待那元帝再开口,杜子腾已是挥手道:“我们一路走来,十室九空坟茔重重,距离你所说的‘河清海晏’恐怕尚有距离,你任重道远哪,不必再和我们客套什么,将来若有合作,我亦会和之前一般传讯于你。现在就让我们做一群安静的好修士吧~”   对于杜子腾这种不着调的说话方式,元帝先是一怔,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人再同他这么随意地说过话了,而他随即一笑,这位“萧娘娘”似乎一直是这般,从不因外物而变更态度,明明是被驱赶了,却莫名令他觉得心中慰贴,元帝躬身一礼,不再多言,却是领着车驾远远地守在一旁。   萧辰与杜子腾见到,却也不再驱赶。   倒是有修士突然忍不住道:“难道杜道友你所谓的‘源源不绝的财富’要着落在这些凡人身上?还有什么‘伟大的改变’都从他们开始?”   之前那中断了的笑声再次零零星星到轰轰燎原一般响了起来。   凡人?   哈哈。   杜小爷虽然偶尔靠谱,但这一次的不着调确实是给大家添了很多欢乐。   在这喧嚣的笑声中,杜子腾却是面上淡淡的,只是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闪着粼粼银光的不凡符箓,可在热闹一片中,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一只手随随便便伸到半空中,就那样松松地夹着那枚符箓,只在一个眨眼间,在这黄昏的暮色四合中,那符箓猛然间闪耀着刺目银光,那银光隐隐含着可怕的力量,直如要撕裂天地一般,令所有人眼前一切景物都开始黯淡退却,就好像眼前一切不过镜花水月一般,只是在消逝的幻象。   而那幻象之后的世界令得一切笑声倏然寂静,所有人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那世界明明亦是一片昏昧,与他们所在之处无甚区别,仿佛天色将暗未暗、将晓未晓,放眼看去,只有茫茫原野,并无什么特别的,可所有的修士都情不自禁地上前了数步,好像下意识就想要走入那个世界中!直到一声脆响传来,那银光猛然一闪便彻底黯淡,所有人才像是自美梦中惊醒一般,难以置信地四顾,仿佛是在确认方才那一切不是他们的错觉。   而方才那世界会有那样巨大的吸引力,只因为——他们感觉到了灵气!充沛的灵气!充沛到不输于修真界中任何洞天福地的灵气!!!   这简直像被迫憋气憋了数日的凡人,终于遇到一个空气清新、可以自由呼吸之地,可偏偏只是那样一触之后它便消失无踪,如何能令人不急迫、不向往!   所有之前的笑声都化作了灼热的目光看向那始作俑者:杜子腾。   可杜子腾此时却无暇理会这些修士的急迫,只是低头呆呆看着自己手中的符灰:“这TMD不能够啊?我能传送过来,为什么会传送不过去?!”   萧辰终于忍不住在此时笑出了声,好了,总算看到杜子腾装逼装脱了。   然后,他想了想,才缓缓道:“当日秘境中借七派大修士之力方能将之打开,你……不妨借助此物之力。”   杜子腾低头一看,萧辰的掌心中赫然托着一枚墨色玉环,在昏暗暮色中,似有无尽星辰闪耀其间,隐隐约约间,当日那个笔画宏伟莫测的“开”字符似乎可见。   孔云看到此物竟是大吃一惊:“掌门……已经将它传给了你?!”   思及恩师当日音容笑貌,萧辰默默点头,掌中所托仿佛重若千钧。   而孔云目中神情似复杂似欣慰,在与周遭几个金丹默默交换了视线之后,最后他们竟是不约而同一起唤出了本命飞剑单膝点地:“炎宫弟子孔云见过掌门。”   在萧辰怔愣错愕的神色中,这一拜竟是令无数横霄剑派的弟子毫不迟疑地跟着拄剑拜倒:“见过掌门!”   这一刻,在这没有丝毫灵气的荒野之上,横霄剑派众人终于是明确了他们名正言顺的追随之人。   =====================================================   远处的元帝只令这一众追随他忠心耿耿的随从背身而立,他与身旁的将军静静看着远处那群无比古怪却拜伏在地如在进行什么肃然仪式的人,即使距离如此之远,那股肃烈崇敬之气亦是令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不由自主绷紧了身躯,若非君王严令,他们恐怕早已情不自禁地拔出了武器。   远远看到这一幕,帝王身边的将军却是不由自主地皱眉,这群不服王法教化之辈对元国而言,是福是祸恐怕还难说,他忍不住将方才就一直存在心中的想法化作谏言道:“陛下,方才您大可不必那般……”   元帝却是淡淡道:“宋卿,你逾越了。”   这看起来精明威武的武将身体一僵,终于是躬身道:“是,臣失言。”   在这简短生硬的对答间,元帝亲眼见到那群古怪的人消失在一片银光之中,他面色却依旧从容:“花绣军依前令,驻守此地外三百里,不得有误。”   武将低声应“是。”   帝王的卤薄随即消失在苍茫暮色中,这片荒凉大地恢复除了风声之外的寂静,如亘古以来的那般,既无凡人,亦无修士。 第155章 庚金之气   依旧是终年拂晓时分的昏暗场景,整个天际将亮未亮,正是最蒙昧的时刻。   当澎湃的灵气涌入体内时,这么多修士竟是同时屏住了呼吸,忍不住痛快地感觉那灵气入体时的欢畅,在修真界时日久了,他们竟从未像此刻这么清晰地意识到灵气是这般珍稀的宝物。   这心情欢快到一头没有什么灵智的灵兽一头撞来之时,这些修士也只是哈哈一笑,将它击倒之后便不再多加理会。   萧辰却举目四望,这枯燥却单调的一切在当年筑基期入内之后显得危机四伏,而现下,当他领着身旁这群浩浩荡荡的修士入内之后,却这般庆幸,此处远离整个修真界又有丰沛灵气,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休养之地了。人生中各种起伏跌宕当真玄妙不可言说。   而杜子腾却是捂住扑咚直跳的小心脏,如果没有进来,他还不至于这般激动,既然已经进入这破晓秘境,那当年那些不得不留在这里的小宝贝们……!!!想到这里,杜小爷的心脏跳得快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然而,看到远处那突然出现的传送窗口,杜子腾突然感觉自己遭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伤害:好像、上次、他发现那个通道……是因为传送窗口?   这传送窗口的出现完全随机,上一次纯粹是因为那个画着逐渊的符宝与耿华召唤出的高阶血奴一记大招对决才产生了那么大一个直抵那个通道的传送窗口,而现在……杜子腾偷偷瞥了一眼在凝神观望四周的萧辰,要不,让萧掌座再放个惊天动地的大招呗?   萧辰灵觉何等敏锐,此时一个回头,便将杜子腾那鬼鬼祟祟的眼神与眼神中还来不及遮掩的狡猾算计尽皆逮住。   杜子腾咳嗽一声,萧辰已是开口道:“上次我一缕神识寄于符宝中……你运道不错。”   杜子腾:……   敢情不是他的错觉啊,原来这位萧大首席上次与耿华对决之时,还真在这里!   杜子腾忍不住旧事重提地吐槽道:“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小小的血奴你都收拾不干净,差点把小爷坑惨了。”   萧辰却是挑眉一笑:“你最后不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有时也要相信自己的力量,无须我在,你也能活得很好。”   这话中有许多的复杂意味,仿佛是一种慨叹,又仿佛是一种……哀怨?   杜子腾被自己的联想刺激得打了个寒战,萧辰不待他吐槽,已是开口道:“这些传送窗口不甚稳定,既然你能安然返回修真界,想必对这秘境要了解些?”   杜小爷自然是得意地叉腰点头:“那是自然,”然后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本地图,赫然就是当年耿华借王虎之手陷害于他的那本地图,现在那二人,一个恐怕已随着云横峰消失,另一个……却是那般下场。   还有当日给他符宝的崔师兄,亦在云横峰上……现在这些还在的剑修中,杜子腾熟悉的面孔已经不多,铁万里还在,可人却消沉得只知整日练剑,当日云横峰上,听闻铁浩然铁掌座亦是一力将他送出了云横峰……看到他那番模样,杜子腾都没有办法上前去同他多说一句话。   杜子腾蓦然静默,情绪低落了一时,便对萧辰道:“先寻个可以安置的地方,路途上听我信号,注意传送窗口的出现,诸人不要走散了。”   看着杜子腾掏出了小木棒捏在手上,萧辰眼中闪过了然神色,就好像已经知道杜子腾的打算一般,竟是不再多问,只层层安排了下去。   一众修士本是小有怨言,好不容易到了有灵气的地方了,不让大家安生一下,还要继续往前走,几个意思?!   然而,那一头凶兽自一个传送窗口中冲出之时,一切怨言渐渐平息,如果在疗伤的当口突然被这般打断,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与这等后果相比,似乎再跋涉一段距离亦不是不可以接受了。   而杜子腾的安排也很简单:跟他走,且每个人的步伐都要听他统一安排。   这样听起来就十分不合情理的安排自然是让刚刚已经小有不满的部分修士有了更好的吐槽出口:“明明都身在有灵气之处,还要让我们像个凡人一样慢吞吞地走,而且还得听话地走……凡人起码还能自己决定先迈哪条腿,咱们这比凡人还不如呢。”   “我说,这也太慢了吧,实在不行大家轮流护卫着修整吧,这么磨叽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安置下来啊。”   这纷纷扬扬的抱怨声中,一道冷静的声音传来:“陆道友,止步。”   嘴里唠唠叨叨的胖子修士根本没当回事,嘻嘻一笑道:“哈,你看吧,我就说,这比凡人还不如呢~”   一只有力的手臂在他颈后一拎,陆朋身形登时僵在半空,然后一道黑色的传送窗口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直接形成,眨眼间,那窗口便缩小消失。   陆朋额头上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如果不是身后有人拎住,他恐怕早已一头扎进那传送窗口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而且方才那窗口眨眼间就消失,谁也不可能那般神速去将他拉出来,他战力本就渣,从方才那些出现的凶兽来看这秘境中并非全然安全,如果方才杜子腾没有提醒……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一众散修再看向方才冷静出声提示的杜子腾时,眼神中就多了不少敬畏。   陆朋惊魂未定,颤抖着向杜子腾道:“多谢杜道友救命之恩。”   杜子腾却是口气悠悠地道:“你还是多谢孔道友吧,我呢只有提醒诸位的义务,可没有拽住各位的权利,这一步是走还是不走,全在各位自己,嘿,可不是每一次,诸位身边都正好有位孔道友的。”   陆朋神情有些不自然,却毕竟是商人出身,十分知情识趣,当即就朝身后方才出手的孔云一揖到地:“多谢孔道友方才出手相助之恩。”   孔云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刚正不阿:“仔细脚下,注意听提醒。”便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回到萧辰身侧——显然,孔云并不是自己突发奇想去救的陆朋,若真是突发奇想,他也绝不可能反应那般神速,一切皆是出自于萧辰的吩咐,吩咐他看着这些散修,若有谁“不听话”,便及时反应,现在看来,果真派上了用场。   陆朋有些尴尬,以剑修的心性,孔云这话多半是在认真提醒他,可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嘲讽。   看到这一幕,就有人噗嗤笑了出声,竟是那合欢宗的董婉儿:“有些人哪,就是自以为聪明得紧,什么事都要问个一二三的,要知道,若不是我们少主一片好心,有的人现在可都还在那没灵气的荒地上吃土呢,直是不识好歹~”   陆朋神情更尴尬了,但却是摸了摸鼻子,低下头不再说什么。周围沉默下来的散修也是一言不发,其实这些合欢宗说得挺有道理,一路先来,其实杜子腾与横霄剑派一众弟子的为人他们皆是一清二楚,只是有时候在修真界底层摸爬滚打的时日长了,也是成了滚刀肉,有些习性很难改过来。   而且,方才陆朋眼前这传送窗口的出现,他们这群散修中不乏金丹修士,确实是没有一个人在杜子腾出声时便察觉到的,杜子腾所展现出来的这种恐怖的洞察之力,他们不服不行。因此,接下来的一路,杜子腾令行禁止,再没有什么波折发生。   而杜子腾却是心知肚明,对于这群散修毕竟是他用种种手段收服而来,对于他和萧辰,并不似横霄剑派和合欢宗的弟子那般服从,这也正常。   在众人一致的外敌之前,或许这些散修还能与他们戮力同心,可似此时这般的平和时刻、或者是在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这群人的表现都需要打一个问号。   杜子腾手握小木棒,此时他已经筑基,心神与当日不可同日而语,对于那传送窗口的出现灵觉越发敏锐,这群散修的反应,在他的心目中,便与那神出鬼没的传送窗口一样,无所遁形,他需要的只是时间来一一驯服。   他们经过之处自然也有那等精晶尘光矿石露天开采之地,这一众修士中,特别是章老四、何世明这等散修,任你是再如何高阶的修士,当看到真正价值连城甚至修真界已经绝迹的宝物之时,如何能不动心。   杜子腾却是投过来一个鄙夷的眼神,某人全然不顾方才他自己刚进秘境时那副心跳加速的贪财模样,只问道:“既然能让你们安全地进入秘境,还担心会少了矿石?而且,就算能拿到,你们现在还有地方可以把它换成灵石么?如果不能换成灵石……你们拿着它有啥用?”   精晶尘光矿的使用方法一直是兰舟盟,或者说是七大门派的不传之秘,这些散修那迟疑不前的步伐登时就苦逼起来,杜子腾说的半点没错,要是不能将这些矿石带回修真界……他们和谁兑换?难道他们彼此之间互相兑换吗?别搞笑了,他们身在这破晓秘境中,就算是炼气期的小修士也能轻易捞到大把矿石,谁愿意花灵物来换啊。   总而言之,如果他们不能出去,这些精晶尘光矿和茅坑里的石头也没啥差别。   想明白“兑换才能产生价值”这一点,许多修士都有些垂头丧气,明明宝物就在眼前,却不能变现,世上没有比这更悲伤的了,然而,有那不死心的修士依旧偷偷摸摸挟裹了一些矿石,万一他们能出去呢?这可都是灵石!   杜子腾也懒得去说,反正时日久了,他估计这些矿石也变成他们的装饰品,就冲着眼前这帮修士几乎没有几个是辅助职业,杜子腾就敢放心大胆地让他们拿精晶尘光当摆设玩。   这大队人马一路拖拖沓沓,总算是抵达了一片山地——杜子腾自那地图上判断,此处几乎从来没有发现过精晶尘光矿,自然也从来没有开采过,算是秘境中难得的空间相对稳固之地,便将这推断对萧辰说了。   “还是布下阵法护持一二,至少渡过大家调养的这段时日吧。”   杜子腾只一个问题:“灵石。”   萧辰:……   在萧辰默默地递了一袋灵石之后,杜子腾突然发现,他们剑派的新任掌门好像有很多私房钱啊,以后又可以多一个小金库可以讹诈了呢~\(≧▽≦)/~   面对杜子腾这般明显的闪亮眼神,萧辰言简意赅:“全部在里面。”   杜子腾:……   在大阵布下之后,杜子腾按着之前在花魁大赛上的设置,利用阵法隔离出了许多单独的小隔间,这群修士各自寻了地方开始打坐,到了此时,他们这群一路艰辛的苦命人才是真正安顿了下来,开始安心调养。   杜子腾自然亦不例外,但作为主阵之人,他注定是不能好好休息了,他不过才灵气搬运一周天,便敏锐地被阵中灵气的异常波动惊醒。   那是一个突然形成的灵气漩涡——这可是进阶之兆!   杜子腾根本来不及多想些什么,这大阵设置之时是参照那花魁大赛时的观众座位,这意味着大家不只是空间上隔离,还有灵气上的隔离!   那一个小隔间中的灵气可能根本不足以支持其中的修士完成进阶,杜子腾当机立断中断了自己的修行,阵盘在手开始调整起大阵布置,将许多灵气流入那小隔间中以支持对方完成这次的境界突破。   而令杜子腾始料不及的是,大阵中竟是接二连三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灵气漩涡,杜小爷……真的开始崩溃了:你们这是玩我玩我呢吧!!!   在一片眼花缭乱到夸张的大阵操纵之后,杜子腾终于能喘口气,虽然依旧零星有修士突破,但好歹不似刚刚那般让杜小爷感觉到神识都要抽搐的崩溃。   萧辰不知何时也察觉到了这等变化,站到了已经对自己的闭关彻底死心一心一意只守阵盘的杜子腾旁边。   然后,杜子腾突然震惊地“啊”了一声,他转头看着萧辰,满脸的错愕混合着焦虑:“你……看出来了吗?”   萧辰沉沉点头,他守在一旁,自然早就看了出来。   杜子腾简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为什么……这,这,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为什么……明明他们都那么拼命努力了……”   这些所有进阶的修士当中,有商会的散修,有他们雇佣而来的散修,甚至有合欢宗的弟子,却是一个横霄剑派的剑修弟子也无!   甚至连罗明光那群剑修中亦有一人进阶,但是横霄剑派的……没有,一个也没有。   萧辰沉默。   杜子腾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自己心中翻腾而起的负面情绪压下去,强行抑制自己想把整个阵盘砸个稀烂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咬牙道:“不行,一定要想法子!如果这个秘境中灵气不够,那我就用符阵堆灵气,用精晶尘光去换灵物,无论如何也……”   他打开自己的储物袋,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所有东西翻腾而出,似乎是想在这些东西中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努力,符箓、矿石、灵草、灵丹、阵盘……每一样他都在指间拨过,可双目间分明只有仓皇无措,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将这些东西认真纳入目中。   萧辰却是叹了一口气打断了杜子腾:“庚金之气。”   杜子腾愣住了,自云横峰之事后,不论再如何艰难困苦波折重重,他心中始终保有那一缕的温暖希望亦在这一次,如一股彻骨的冰寒之气当头浇下,将那缕最后温暖彻底凝结如数九寒冬。   萧辰低声道:“此事早在预料之中,我们自习剑始,便在云横峰上,那庚金之气时时锤炼经脉,令其坚韧强大,而突破之时,这强大的经脉却反是一重阻碍,若不借助庚金之气的锋锐,亦难突破关卡,虽是困难,若是心性坚毅不拔之辈反复冲击亦有可能……”   杜子腾倏然起身怒道:“说什么天道酬勤,都是狗屁!”   萧辰却是第一次对杜子腾动了怒:“站住!”   杜子腾不甘心地止住脚步,依旧满脸愤然,不知是对萧辰,是对那些顺利突破的修士,还是对这何其不公的天道。   萧辰厉声道:“我横霄剑派立派先祖突破之时,何尝有庚金之气相助!你虽不是剑修,却是我横霄剑派的弟子,须给我牢记,剑之一道,一往无前,存乎一心!其余一切皆是外物!只要心中有剑,纵有千难万险,亦可一扫而平,你可知方才那番愤恨不平若放在剑道之上足以令你一生进境不前!”   杜子腾却是颓然坐倒在自己满地散落的物品之中,不声不响。   直到此刻,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现实。那些剑修,一张张面孔闪过他的脸庞,孔云、王小二、还一直沉浸在悲痛情绪中不愿与人接触的铁师兄……这些剑修,都是门派那么多长老舍命护下的弟子,他们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何却偏偏要受制于这狗屎的门派修炼之法!   萧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唤出自己那把久不曾用的“逐渊”,俯下身来,轻轻放到杜子腾手中:“你好好想想……”   便在此时,逐渊上突然金色光芒一闪而逝,发出轻轻嗡鸣,就好像回到了好久没有回到的气息中一般开心雀跃。   萧辰面上登时错愕不已,这……这……这……   他看着杜子腾扔了满地的杂物,目光急切的逡巡起来! 第156章   萧辰的异常,杜子腾浑然不觉,他本来只是挂心于一众横霄剑派弟子们的修行,但在握着萧辰塞来的“逐渊”之时,竟似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传遍全身,这种亲切……就好像握着小木棍时的感觉。   这并不是说它们给杜子腾的感觉一样,而是杜子腾感觉到它们的方式一模一样。杜子腾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古怪了,小木棍是他的本命法器,他能感知到小木棍的喜好情绪天经地义,可手中这把逐渊却是萧辰的本命法器,为什么他也能这么清晰地感知到它呢?   握着小木棍时,杜子腾可以清楚地知道那家伙的尿性:贪吃、惫懒、无赖……   而手中这把剑,在握住的一刹那,杜子腾亦是对它知道得明明白白:骄傲。   这把飞剑,看起来只是金光柔和、雍容端雅,可内里却是光明堂皇铮铮不屈,杜子腾几乎一眼可以看清自己握着的是一把怎样骄傲的飞剑,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萧辰,越是清楚地感知到这把飞剑,越是更清晰地了解它到底有一个怎样的主人。   思及自己方才那番失态,杜子腾罕见地觉得有些羞愧,他虽为横霄剑派弟子,甚至也闯过两轮仙凡之堑,可对于剑修的骄傲终究是了解太少。   一心修剑不倚外物,这也是剑修的骄傲。   方才他确是没有想明白,随即杜子腾又了然起来,纵然剑修们都有些“外物皆枉然”的意味,但是,可以创造的条件必须要创造,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发自肺腑,纵然没有庚金之气,但是,其他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令他们更好地突破瓶颈?   杜子腾握着手中逐渊,只暗暗下定决心,萧辰等一众剑修不在意外物之助是一回事,他杜子腾能不能提供外物之助又是另一回事。   掌中“逐渊”似是感觉到了他的豁然开朗,竟也传来一阵欢悦之意,令杜子腾忍不住展颜一笑。   随即,他又狐疑起来,如果说他感知到逐渊只是单向的,与本命法器不一样的话,可方才逐渊反馈回来的情绪,竟是与小木棒反馈情绪时一模一样,这样双向的情绪交流,分明就是主人与本命法器间的沟通,对,是沟通。是有来有往,彼此对等的沟通。   杜子腾只低头仔细打量着逐渊,依旧是他细细用笔墨描摹过的形制,半点不曾更改,一如既往的熟悉,现在又添了那种亲切之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当日他们被血奴追杀时,萧辰一动剑他就丹田剧痛的事来,还有原来在那小村子里,他们寄居张家、他还不知萧辰身份、萧辰探看他丹田时发生的种种古怪,甚至不久前在云横峰下,萧辰浑身冰凉,他一触之下便也觉奇寒入骨,连小木棒都结了冰……   人人皆告诉他本命法器同主人祸福相依休戚与共,那这一件件古怪的事……到得现在,他握着萧辰的仙剑甚至都能感觉到这种心血相连的错觉,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杜子腾忍不住看向萧辰,萧辰于修真界一切知识远远比他明白,杜子腾本期盼萧辰可以主动解惑,却见萧辰目光满地流连,竟是半点也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困惑。   杜子腾翻了个白眼,他储物袋里的东西他可比谁都清楚,虽是下定决心要提供外物相助,但这“破晓”秘境中本也是谜团重重,如何利用这其中一切来做到,杜子腾尚需时日来了解,难道萧辰还真指望他用储物袋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解决吗?   既然解惑萧辰指望不上……杜子腾毫不犹豫将小木棒唤出,便在这一刹那,小木棒竟是与逐渊同时嗡嗡震鸣,好似是共鸣,又好似是在打招呼,一股微微的暖流似在小木棍与逐渊之间以杜子腾为桥梁交错流过,这一瞬间,杜子腾似是见到了令他恍惚又熟悉的一幕:   只是广袤无涯的大陆尽头,一道黑色寂静、另一道生机勃勃,两条河流交叉涌动,那河流的尽头,一棵上参苍穹的大树虚影静静笼罩,可古怪的是,这棵大树之上,只有一片叶子,而头顶不知何时,竟多了一轮煌煌烈日,那般炽烈耀眼,可若是仔细凝神,又似乎可见里面变幻无端的无尽线条。   良久之后,这一切消逝,杜子腾呆在原地,左手握着逐渊,右手握着小木棒,他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方才那一切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刚刚一切发生之时,萧辰竟也如有所感一般,立在原地,半晌才与杜子腾同时回过神来。   看到萧辰这番情状,杜子腾终于可以肯定这一切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杜子腾再也忍不住了,他跳到萧辰身前急急问道:“刚刚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老是看到?还是……你干了什么?为什么小爷竟然还可以感知到你的飞剑?几个意思?”   看到杜子腾还要接着抛出不知多少令人头疼的问题,萧辰却是直接了当:“在血戮门,你的本命法器吞了我的剑灵。”   杜子腾:(⊙o⊙)?   毫无疑问,杜小爷第一反应是直接懵逼了。   待大脑中的空白过后,杜子腾第二反应是萧辰讲了个冷笑话。   再小白再无知,剑灵这种高大上的东西他是听过的,剑上生灵,那可是极其厉害的剑道之境,这意味着,你的飞剑自此之后自生灵智,甚至不再需要你刻意驱使,它自能明白你的意思,这甚至意味着,在这漫漫剑途中,你不再是孤寂一人,而是有了一个并肩战斗一同前行的同伴,你所悟之道便是它成长之道,其意义何其重大!   杜子腾捏紧了手中的吃货小木棍,拼命跟自己讲,自己这根破木棍是贪吃了一点,但怎么可能吃得掉听起来都这么屌炸天的剑灵呢!   然而,萧辰的神色平静如一,竟没有像杜子腾想的那样露个笑容说“我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之类的话。以杜子腾对萧辰的一贯了解,在这种态度说事……几乎可以肯定绝不会说谎……而且,血戮门之后,小木棍沉寂过相当一段时日……后来,就直接进了阶,还仿佛多了一些灵性一般……   想到这里,杜子腾……杜子腾就崩溃了。   他抬起右手,看着那根散发着幽幽紫光的小木棍,再看看左手,那不知为什么原来没觉得、现在却莫名觉得有些黯淡可怜的逐渊,杜子腾咬牙切齿地对着小木棍恶狠狠地道:“给、我、吐、出、来!”   小木棍直挺挺在那儿,完全没有一眯眯反应,任杜子腾如何驱使,说装死就装死,绝不会扭动一下。   绝望之下,杜小爷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问题:一只剑灵……值多少灵石?   这一刹那,他再次兴起把右手狠狠往地面一杵的冲动,杵断了一了百了啊啊啊啊妈蛋!   这特么怎么赔?怎么赔?怎么赔?!   那是一个剑修的本命剑灵!   杜子腾觉得心好累。   这种感觉,就像自家熊孩子在外面打架给别人家的孩子带来了不可逆转的终身伤害,而身为家长的自己在很久之后才得知事情真相一样,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难道要把自家熊孩子打成一样的伤害吗?   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下不去手啊OTZ   再看着萧辰,杜子腾就有些心里发虚,想到血戮门里萧辰不得乔装易容相救的苦逼……如果不是这根破柴禾,估计萧辰应该是以大杀四方的一贯英姿从天而降,这才符合横霄剑派真传首席的光辉形象……还那之后无数次的狼狈,他还暗中吐槽过萧辰是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搞半天……这乌龙全是自己作出来的……   如果要计算损失,这连带许多事件的直接修为损失,间接经济损失,间接精神损失,间接名誉损失……估计把满地自己储物袋里的东西都抵上都赔不了吧……   什么?你说赔这根破柴禾,这种丧心病狂的吃货,赔给别人也要人肯收啊……   杜子腾只得极其底气不足地心虚询问:“那个,你还能再修炼出剑灵来吗?”他小心翼翼觑着萧辰的脸色道:“如果可以的话,还需要什么灵物?我一定替你寻来……”   这种情况下……只能竭尽全力给别人家的小孩治疗,砸锅卖铁也要让人家尽量复原了吧(┳_┳)……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复原,还有,别人接不接受……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好像犯了大错一样软趴趴的杜子腾,萧辰神情有些奇特,面上表情不动,眼中却是隐有笑意:“我也不知道。”   杜子腾彻底蔫了,之前萧辰还碎过一次金丹,如今伤势也没有彻底复原,要再生出剑灵……恐怕真得看天道赏不赏脸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杜子腾已经全然顾不上追究那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了,杜小爷生平从不喜欢欠人……结果他欠萧辰几次命还没算清楚,竟然又欠了一只剑灵……   杜子腾最后只能沮丧地道:“好吧……你如果修行还需要什么都告诉我一声吧……”   萧辰却是怀疑地一挑眉:“当真?”   杜子腾抬头挺胸道:“当然!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的本命法器吃掉了剑灵是事实,如果能弥补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地弥补!”   萧辰低头,凝视那双诚恳坦荡的明亮眼睛,却是唇边露出一缕微笑:“一言为定。”   杜子腾点头的同时,不知为什么,敏锐的灵觉中,总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跳进了什么大坑里似的……妈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造成伤害在先,当然要尽力弥补,杜子腾努力说服自己压下心中那点惴惴。   而萧辰唇边那缕愉快的微笑始终不曾消退,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二人之前所见那番幻象似短实长,这对答间,除了那些尚在进阶的、伤势沉重的,竟是陆陆续续有人自第一次短闭关中出来了。   杜子腾见状,自是要上前询问一二的。   这个秘境之中,像这样的大片未经开采过的、空间稳固之地其实不多,毕竟修真界数千年以降,一直在这破晓秘境中采获精晶尘光矿,想找到没被挖开过的地方实在难得。   因此,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有实力彻底探索整个秘境之前,他们得必须要停留在此地,现在所用的这个大阵就显得十分重要,杜子腾需要前去多方询问一下,在那些隔离的空间内修行起来到底感觉如何,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问了一圈下来,倒是也还好,只是修士嘛,特别是那些散修,功法口诀皆是来之不易,对于隐秘性的要求终究还是比较高,恐怕还是不太习惯在这么一大群人前修行,这也是这一次闭关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会提前出来的原因,总是有种隐隐不安心之感在作祟。   杜子腾倒是也听明白了,他见不远处有座高峰,略一思索,便向萧辰建议不如开山为穴,将阵法嵌入洞穴之中恐怕比平地上更为合用。   此举所有散修皆是再赞同不过,对于这些修士而言,秘境中不缺灵气,开山一事不过举手之劳,萧辰自是无不应允。   这些散修对此都极其热切,杜子腾自然也不拖延,速速按照阵法将基本范围圈定之后,似何世明、章老四等人倒是积极在一旁协助安排调试,甚至连这些洞穴的规划皆是做得井井有条,杜子腾见他们这般积极,便也干脆放手让他们去折腾了,自己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他退到一旁去查看大阵之时,就遇到了刚刚出关的铁万里。   这是云横峰之变后,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遇到铁万里,他周遭还有数个刚刚出关的剑修,约摸是因着已经觉察灵气不同修行不顺的缘故,这些迅速出关的剑修比杜子腾想像的要多得多,他们兴致都不甚高,交谈亦是低声中进行,而铁万里却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语,只静静立在角落。   思及当日云横峰上那个豪气干云的直爽汉子,眼前的铁万里沉默得太多,似乎因着瓶颈未能突破之故,明明是刚刚闭关出来,他神情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消沉疲惫,一时间,竟连杜子腾都不知该如何开口问候。   铁万里见到杜子腾一怔,终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了故人,便转身折返阵中,显是要再次闭关。   在他身后,杜子腾终是坚定开口道:“铁师兄,纵然是秘境中没有庚金之气,我也一定会找到能让大家突破瓶颈的法子!”   这句话引来周遭剑修的诸多注目。   铁万里顿住身形,却是回头苦笑:“多谢杜师弟你一片好意,只是,”他神情中有种说不出的坚毅:“纵然没有庚金之气,我等也是云横峰的剑修,若为外物所困,便也不配修剑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初到秘境,杜师弟想必事务繁杂,大可不必分心于这无关紧要的事……”   杜子腾皱眉正想开口反驳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乃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却见铁万里露出一个笑容,如大雪初霁叫人心中温暖:“杜师弟,你须相信,这等瓶颈终是困不住我横霄剑派的剑修的!”   杜子腾一怔,却听身旁萧辰的声音道:“说得不错!”   见到萧辰,包括铁万里在内的诸多剑修皆是肃然起身行礼:“见过掌门!”   似这等恭敬,杜子腾见了许多次,也依旧觉得有些不太适应,似乎还不太习惯身边此人已经开始执掌门派一事,他微微闪神间,竟是在这众人态度变化之下猛然觉察:因为从始至终,无论有无执掌门派,萧辰待他始终如一,他便也对萧辰依旧如故,没多半分恭敬,可其他人与萧辰的相处方式却尽皆改变了啊,而萧辰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杜子腾走神之时,萧辰的话已是说了一半:“……能有此不为外物所困之心,剑道精进便也只是时日问题……”   萧辰一番话说完,亦有孔云等金丹剑修说一些自己闭关的体悟,这偶然间的相会竟是变成了剑修间的论道之会,杜子腾托腮在一旁聆听,剑道修行与符箓一道全然不同,若说剑修更重心,那符修恐怕更重悟,明明是与己道全然不同,可杜子腾静静听着,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安然,虽然云横峰和许多同门皆已不在,可是,剩下的同门之间却也因此更亲密团结了。   若放在从前,似这般不论金丹、筑基、炼气,大家杂处一地,坐而论道之事恐怕很难想象吧。   那边开山之事进展飞快,在这漫长的论道结束之前,就已经把上千个洞穴尽皆开好,何世明、章老四等人倒是提出希望能和同伴离得近些有个照料,人之常情,杜子腾亦是允了,趁着现在闭关之人不多,杜子腾便也利落地将大阵的主阵盘迁移了过去,只为那些闭关之人单独设立了一些分阵。   杜子腾回来之时,这论道恰恰结束,这许多剑修同门显是皆有斩获,有皱眉坐于原地苦苦思索的,有神情急迫速速起身前去大阵闭关实践的,还有追着师兄继续追问的……   杜子腾连忙追着那要回大阵的扬声交待清楚新的阵法地点,见他们一个个不知有没有听明白,反正杜子腾话音没落便飞快地踩着飞剑消失了,杜子腾:……   好了,反正就算去错地方,回头见那边没有大阵,两处地方相距不远,应该也能自己摸过去的吧。杜子腾叹了一口气,还是传讯给何世明,让他安排几个弟子守在旧址,万一见着一两个魔怔得回去的剑修好告知清楚。   做完这些,杜子腾才抬腿准备去继续盯着大阵运转,看这番模样,保不准有几个同门突破需要灵气呢,这好不容易来的契机可万万不能砸在他的手上。   萧辰却是过来将他的储物袋递还给了他,杜子腾接过来,却听萧辰说:“我扣下了其中一物……”   杜子腾猛然抬头:“我擦!你不是吧!我才刚答应你提供修行之物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扣下了!”然后,杜小爷一脸痛心疾首:“你好歹现在是我横霄剑派的掌门了啊,矜持!矜持!!!”   萧辰:……   杜子腾嘀咕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道:“话说你扣下的是啥?”   在方才碎碎念的同时,杜小爷早就机智地仔细检查了储物袋好么!他老人家关注的值钱东西都还在好么!不然,萧辰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   萧辰却是迈步朝大阵新址走去:“你稍后便知。”   杜子腾有些好奇,难道他自己的储物袋里还有什么东西是萧辰能看得上、他自己却不知道的?   待到了阵盘之旁所在之处,萧辰问道:“你能操控所有剑修居处的灵气否?”   杜子腾点头:“当然,这些山洞都是按人分配的,也基本成片,剑修所居之处基本都在这山峰最上侧,要说操控灵气是绝无问题的。”   “你这阵盘所在之处位于最里侧的洞穴,灵气似乎亦与其他山洞隔绝?”   杜子腾点头,那是自然,他身为主阵之人,也是要修行的,自然也要保护自己的安全,这阵盘所在的洞穴当然也是相对隔离,甚至应该说是安全程度最高之处。   萧辰便不再言语,而是拿出一个储物袋,这个袋子……杜子腾看着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或者说是用过了。   然后萧辰将袋口朝下便那么一倾一倒,无数细细的碎屑便随之倾倒出来。   杜子腾猛然恍悟:“这不是那天我在云横峰下……”   他话未说完,萧辰竟是拔出飞剑,灵气运转之下,生灭剑气浩浩荡荡笼罩整个空间,那碎屑发出清晰的沙沙之声,在杜子腾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竟是渐渐凝聚成一张看不出是谁、却又分明是一位剑修的模糊面庞。   萧辰沉声问道:“我乃横霄剑派新任掌门萧辰,阁下……?”   那仿佛细碎沙砾摩擦之声低沉有力地回答道:“守冢人。”   当真正听到他预期中的回答之时,萧辰心中十分复杂,当日碧霄师伯于云横峰最终之时以身相护,最终才令执剑长老能救下他们这些人……   而眼前这位守冢人……萧辰心中千回百转,半晌之后才低声道:“……华嶷?”   一侧的杜子腾已然震骇到不知如何言语,眼前这一幕分明就是剑问之堑中那承载着剑冢中无数英魂飞剑残屑的守堑人模样……   萧辰那问话之后许久许久,那模糊的面庞始终沉默,最后才道:“此处只有守冢人。”   这七字明明简短,却字字铿锵坚决,一时间,无数剑意在这处小小的、全然不能与横霄剑派剑问之堑相比的空间内纵横飞扬,其中似乎既有细致绵绵的雨意,亦有纵横不屈的正气,既有柔肠侠骨的悲悯又有嫉恶如仇的杀意……   却偏偏永远不会再有当日飞扬激昂又冰冷沉酷的冰火剑意。   弃绝己道,方能身载横霄剑魂。   这其中的悲凉意味令杜子腾双目一酸,于模糊视线中触及剑冢中那些残存的英魂与剑气,原来云横峰真的一直不曾离开过他们。 第157章 重建剑问之堑   萧杜二人皆是沉默良久,看着眼前那张模糊面容,一时间云横峰上那许多爱恨情仇皆已远去,只余凛冽剑意环绕周身,明明锋锐如斯,却偏偏传递着一股坚定守护之意,如同依旧身在剑冢。   而在萧辰心中,却更有一抹深沉的于师尊的愧意,此时回想彼时对于华嶷的处置,萧辰竟不能肯定师尊是否想到了今日,想到了碧霄师伯的继任者……   以长霄真人处事之缜密,萧辰心中一声长叹,恐怕当日那永镇剑问之堑的处置之时,师尊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   可这般决定到底是希望华嶷隔绝于彼,是希望华嶷自我救赎,还是为了门派……恐怕就是师尊心中亦难明辨吧?   或者,师尊并没有为华嶷作出任何选择,只将这个选择交给了华嶷自己,而华嶷却终是义无反顾决定成为守冢人,身载横霄剑魂。   若师尊有知……这一刻,萧辰心中居然隐隐升起一种庆幸,庆幸师尊不会知道这一切,否则,设身处地,父母为子女,掌门为弟子……萧辰难以想像师尊该是何种心境。   然后好半晌,他才挥袖一扬祭出墨玉环,凝视着那墨玉环于半空中闪着曜曜墨光,萧辰才沉声道:“既是新任守冢人,那自今日起,你我便戮力同心,共擎横霄!”   那模糊面容并未出声,只是化作一道凛凛烟尘,呼啸一声穿过半空中的墨环,在其中留下自己的印迹,那墨环上顿时光芒大作,这小小空间中,那一粒粒细微碎屑竟似每一粒都如天上星辰一般在闪闪发光,杜子腾甚至从那一粒粒碎屑中隐隐看到了一张张面庞,或是神采飞扬,或是冷若冰霜,或是豪迈奔放,或是婉约秀雅……   但不论是什么样的面庞,竟是不约而同点头露出笑容来,这些英魂,似乎是在为着门派后继有人而欢心庆悦……   那一粒粒碎屑最后如漫天光雨般洒落而下,直到光雨散去,墨玉环这才缓缓收敛光芒重新回到萧辰掌中。   在这般只有两人参与,一人见证的庄肃仪式中,云横峰的剑魂终是在此安定了下来,而横霄剑派第一个重建的仙凡之堑竟是这最难重建的剑问之堑,即使是萧辰,心中不是没有庆幸的,若不是华嶷舍身以载,若不是杜子腾一时手快,这剑问之堑恐怕要耗费上千载才可能再次成形。   而杜子腾亦感觉到,似乎空中灵气竟是微妙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灵气中竟是隐隐沾染上了一股锋锐剑意般,在体内流转时带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锐意,只是这种感觉比云横峰上弱了太多太多,若不是杜子腾灵觉敏锐,换另一个筑基修士来,怕是也难以觉察。   思及云横峰上剑问之堑中自己曾经的揣测,杜子腾忍不住惊讶问道:“庚金之气?!”   萧辰收起墨玉环,点头确认了杜子腾的猜测。   杜子腾脸上喜悦神色难掩,可随即又露出忧色:“可这庚金之气……为何这般之弱?可是因为华……守冢人新近承继之故?”   萧辰却反问道:“那你以为庚金之气是什么?”   杜子腾思索着道:“庚金不就是一种珍贵的炼器材料么,我听闻,万斤庚金中才可能有一两极品庚金,乃是修真界中有数的天材地宝,而一块极品庚金中才可能生出一缕庚金之气,听闻稀罕至极……至于我云横峰上为何会有那般多的庚金之气……”   杜子腾却是摇头答不上来了,他只隐约猜测庚金之气与剑问之堑有关。   萧辰又问道:“那你以为剑问之堑于我云横峰而言又是什么?”   杜子腾皱眉:“剑冢之中……皆是我横霄剑派历代镇守天人之堑的英魂归处……自然于我横霄剑派是极重要的……”   萧辰点头又摇头:“也对,也不对。”   他只凝视着眼前平静化作一堆沙砾的剑问之堑,缓缓道:“剑问之堑承载的是我横霄剑派的剑魂,你或许会问,何为剑魂?”   这一刻,萧辰慢慢伸出手来,逐渊上竟是激起一股激越剑气,杜子腾手中小木棍竟是发出一股嗡嗡响动,与之共鸣,杜子腾此时却再顾不上这异状了,因为,这剑气之下,那飞剑碎屑上竟是出现了一幕幕景象:   暴雨如瀑天幕如倾之下,一位豪迈修士于这茫茫大雨中拔剑而起,一剑之下,撕裂大地,竟是为万千百姓拦断了即将灭顶的滚滚洪峰,而一剑之后,这修士却是力竭坐倒,含笑闭目而逝。   或是万千修士的惋惜贪婪之下,那面目婉约的女剑修却是盈盈而立,眉宇间一片平和淡然,只将手中一样灵光非凡的珍宝碎裂为粉末,令其化为无数灵气填补天际裂缝之上。   ……   而最后一位,却是一个衣着最普通、最寒酸,甚至连飞剑都是一把普通铁剑的修士,于那繁茂至极的小岛之上,他本是欢悦于可离苍穹那般之近,可当真正看清那苍穹之上隐隐的裂纹与其后一闪而逝的魔影之后,他却是失望地叹了口气,才自言自语道:   “与天下苍生相比,斩此飞升之途又算得了什么……”   而那小小岛屿上,出现的第一根斑驳天柱便是那一把普普通通凡铁所炼的飞剑。   到得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在那赤金空间看到的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可是通天之途,横霄剑派立派祖师竟是说斩就斩!   “……这便是我横霄剑魂,所谓剑问,便是在这一位位历代英魂面前会否问心无愧。”萧辰缓缓收剑后道:“只要我横霄剑派的弟子依旧日日习剑,依旧在练剑之时持着这浩然之气,我横霄剑派的剑魂终有一日便会回到那鼎盛之日,至于那庚金之气,”萧辰微微一笑:“那不过是剑魂散发出来的些微凛冽之气啊。”   然后,萧辰转头看着杜子腾认真道:“因此,你大可不必去寻什么灵物,只要我等剑修心中有剑,不曾放弃,胸中秉持的那颗跃动剑心自会日日滋养剑魂,而横霄剑魂亦会反哺庚金之气砥砺剑道,所以,我横霄剑派从没有什么隐秘功法,只要心中有剑,一往无前,自会不断前行。”   这一刻,杜子腾突然明白了逐渊的骄傲从何而来,因为这一刻,他清晰地从萧辰眉宇间、笑容中、神态里,那么清晰地看到了这种骄傲,闪耀到几乎令人难以直视。   杜子腾好半天才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所以,只要大家认真练剑,剑气激发之下,剑魂便会日渐壮大……庚金之气也会越来越多?”   萧辰点头。   杜子腾想了想,还是建议道:“即使你是为了磨砺大家的剑心,但那些正在进阶关口的剑修,还是应该辅以庚金之气相助吧?”   萧辰却摇头:“不必,其实此次闭关突破的弟子,即使没有庚金之气相助,也必会突破。”   杜子腾一怔,不知萧辰何来的信心。   萧辰却是笑道:“能在这样全无外力相助的当口有勇气冲击关卡,剑心已成,最大的关卡早已经越过,余下的只是时机的问题。至于这庚金之气……”   萧辰沉吟道:“若是你太早相助,只怕反成他们今后心障,他们难免会自疑,自己能突破,究竟是因为道心坚固还是因为外物相助……这道心障只怕彼时更难跨越,还是先放上一放吧。你这大阵与云横大阵尚有距离,你还不如多费此时日改造一二,令剑气可与剑问之堑互通,待这些弟子突破之后再将庚金之气导入。”   杜子腾略一思索,便也觉得萧辰所虑有理,若是剑修们没有外力相助便可突破,那之后的心性想必又能更上层楼,他虽是一番好意,但若是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至于萧辰所说大阵改造之事,他不提,杜子腾也是要做的,至少他心中已经暗下决心,至少,云横峰上能做到什么样,在秘境中一时办不到,终有一天,他杜小爷也要一一复原的。   事情商议已定,萧辰亦不耽搁,横霄剑派之内,除了那些冲击关卡的弟子外,其余弟子的行止安排,甚至是荒废已久的教导之责,还有周遭秘境的探索,皆需他一一部署,千头万绪,在秘境中安定下来亦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而杜子腾的大阵设计在考虑到横霄剑派的需求之后,反倒是觉得先前他们那成片划分洞穴的举动十分有先见之明,这高峰之上有数个峰头,剑修皆在一处,杜子腾的大阵正好布置,而且,如今要让这些洞穴与大阵腹中的剑问之堑实在剑气互连……   甚至杜子腾还已经想到了,现在萧辰他们已经开始理顺横霄剑派内的事务,只怕很快下一个要重建之处便是练剑坪,那么多没有疗伤已毕、尚不需要闭关突破瓶颈的弟子,特别是低阶弟子总是要重新恢复到剑修的日常生活之中的。   那么这大阵只怕也要与这新建的练剑坪相连,至于这位置倒是需要与萧辰好生商议一二……   其实符、阵二道之间颇有相通之处,杜子腾也曾经制作过符阵,但是现在这专门的阵法之道,他也是画上时日好生研究一二的。   这二人这忙忙碌碌的节奏之中,关于横霄剑派的一切渐渐理顺,日子也是匆匆而逝。   而杜子腾许久以来,已经未能这般全心全意沉浸于研究之中,萧辰给他提出的这个全新命题足够激起他的挑战心。而随着他的研究,杜子腾更是发现云横峰原本的大阵设计虽不是多么另辟蹊径精妙绝伦,却也是博大精深如烟海,其中的许多设计他亦是需要常常找萧辰探讨,在口干舌燥地数个时辰激辩之后,杜子腾往往又会数日关在大阵中与世隔绝地将自己的猜想一一验证。   这般来来去去,随着大阵一点点完善,杜子腾更是不知山中日月长。   直到这一日,大阵被触动,显是有人在外扣阵之时,杜子腾才皱眉起身自那研究的玄奥境界中抽离,他明明吩咐过如无要事不得打扰,难道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杜子腾透过大阵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董婉儿,只见对方一脸焦急地盯着阵中,他更是心内茫然,自从暂时安居在这片秘境之地后,合欢宗……好像没在他眼前出现过,杜子腾一时竟是完全想不出为何董婉儿会找到这里前来扣阵。   当看到杜子腾终于出阵之时,董婉儿面上一阵大喜,随即又是一片焦灼:“快!快!!!跟我走!”   杜子腾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董婉儿却是急得一边拽着杜子腾一边语如连珠:“来不及了边走边说!”   杜子腾无奈,只传讯于萧辰便上了董婉儿的法器,一艘看起来精美至极的小小画舫。   “什么?!你说有弟子失踪了!”杜子腾在画舫内听董婉儿说完之后大吃一惊,这合欢宗竟有弟子不明失踪,现在金奴子等人亦是在那弟子最后出没之地竭力搜寻,董婉儿事出无奈才这般焦急想找到杜子腾想办法。 第158章 扰吾沉眠,当诛!!!   那处并不算远,董婉儿又心急如焚,自是全力催动法器,在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完之时,他们竟是已经到了。原来今日本是合欢宗例行的法会,合欢宗本就弟子不多,彼此十分熟识,可有一李姓弟子竟是整场法会都未曾露面,待金奴子一问,这许多弟子愕然下七嘴八舌一说才发现那弟子居然有两三日未见行踪,竟是直到这例行法会上都未曾露面才被觉察!   合欢宗一发现此事自是全力搜寻,按理说合欢宗弟子虽不多,但这块地方只有这么大,他们一群修士大半日找下来竟是毫无结果,这群弟子这才渐渐慌了神,董婉儿知道这秘境之中杜子腾十分熟悉又素来主意多,这才禀告了金奴子径自来寻他。   在杜子腾看来,且不论他那位娘亲的缘故和他在合欢宗还顶着个少主身份,只说当初为让横霄剑派脱身,合欢宗上下策划花魁大会一事耗费的心力,还有其中所冒的风险,甚至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和横霄剑派一起撤进破晓秘境之中,于情于理,合欢宗有事,他杜子腾都绝不能置身事外。   杜子腾下舟一看,这处竟就是那片山峰的背面,按照杜子腾当日所选的地域来看,此处并没有偏离那个区域,空间亦是稳定,因此杜子腾第一时间就排除了传送窗口一事。   然而,那场面上的情形却与董婉儿所说全然不同,这些合欢宗的弟子只有小猫两三只还在搜寻,其余人甚至包括金奴子皆不见踪影,杜子腾见那些在搜寻的弟子亦是十分仔细,甚至反反复复找了好几遍都没有什么新发现时,他心中一沉,直觉此事只怕复杂了。   而董婉儿目光一逡巡,竟是不见金奴子,她一把揪住旁边一个弟子:“护法呢?方才还在,他人呢?还有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在这儿?”   这弟子亦是满面焦急:“方才我们找了半日也没找到李师姐的踪迹,却有人想起来说李师姐提及一个姓王的散修……恐怕这事那散修脱不了干系,护法正是寻此人去了,其他同门也跟着去了!”   相较于董婉儿没头苍蝇似的焦急,杜子腾却十分冷静:“他去何处寻人?”   那弟子答道:“自是那些散修之处!”   杜子腾当机立断对董婉儿道:“走!”   董婉儿见杜子腾一脸沉着坚决,登时如找到主心骨一般,唤出画舫,二人便又匆匆离去直奔那些散修聚居之处。   他们抵达之时,事情正闹得不可开交。   “我们合欢宗好好的弟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消失!”   “王满才,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们滚出来说句人话,别TMD跟个缩头乌龟似地缩起来!”   一道阴阴的话语在此时响起:“我说你们这群真假娘们可别胡乱嚷嚷,你们合欢宗的弟子消失关我们什么事?!”   这说话之人赫然正是章老四。   金奴子冷冷的声音亦在此时响起:“章老四,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此来只为我寻回我宗弟子,那王满才与我宗这失踪的弟子确曾往来密切,难道我们不该来寻这王满才打听一二吗?可自方才起,你们却是一直推诿不休,那王满才更是面都不曾一露,原本我们不过三分怀疑,现在也要有七分!”   章老四却是“呸”了一声:“你们一口一个怀疑的,你们合欢宗弟子今天跟这个眉来眼去,明天跟那个颠鸾倒凤,谁知道是不是乐子上来了自己跑了?竟还想赖到我们头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金奴子怒得双眉一挑,掌中金笛竟是毫不犹豫祭了出来,章老四又岂是易与之辈,手中一把灵气四溢的战斧亦已经握在了手中。   杜子腾冷眼旁观,正准备出声制止,却听得另一道声音急匆匆赶来劝阻道:“哎哟,这是怎么啦?二位,有话好好说嘛,现下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这人仿佛刚刚才赶到,一副和事佬的模样,甚至还抢上前拉住了章老四,而杜子腾的眉毛却是皱了起来,来人正是何世明,他可不知道,这二人何时竟能这般亲近了,甚至,以何世明一介筑基都敢拦在章老四这金丹身前?   何世明到场之后,自有七嘴八舌的散修和合欢宗的女弟子们将事情一股脑地倒出,杜子腾清晰看到何世明面色一变,随即他脸色一凝转而对章老四道:“章道友,不知这王道友在何处,毕竟我等与合欢宗弟子现在皆在这秘境之内……”   章老四抱臂冷哼一声:“我又不是王满才的爹娘,我怎么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你们一个二个问我要人,我问谁要去!”   说完,他竟是直接拂袖而去,径自回了他的居处,居然理都没再搭理其余众人,。欢宗弟子一片大哗,便是要不依,而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散修,有在旁嘲讽嬉笑的,有在旁煽风点火的,合欢宗弟子虽是人少,却是个个关系亲密,此时那李姓女弟子失踪,他们本就着急,又怎么容得这般轻蔑,眼见当场火花四溅,恐怕就要动起手来。   杜子腾终于在此时出声:“够了!”   何世明本也是事不关己抱臂在一旁之辈,此时一见杜子腾竟然不知何时出了大阵前来过问,而且他一时也未留意杜子腾到底在旁看了多久,不由面色一变,随即笑眯眯地上前来与杜子腾打招呼,而杜子腾却是在与金奴子说着什么,三两句话间,金奴子虽是眉宇间依旧沉郁,却也迅速收拢合欢宗弟子离去了。   见到何世明,杜子腾一挑眉毛:“何会长,好久不见?”   何世明连连作揖道:“不敢不敢,杜兄弟你最近太忙,我等是不敢叨扰,不然怎么地也要上门拜访个十回八回啊。”   杜子腾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这一众看起来过得十分滋润的散修:“这段时日,确是我疏忽了,不过,看来各位的小日子也是过得不错嘛。”   何世明打了个哈哈:“托您的福,这秘境中安全无虞,不论是我还是那章道友,我等一直过的都不是什么安生日子,倒是难得有这些日子的轻闲哪~”   杜子腾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道:“那日在遂易古城的大战您还记得吧,碧月城与大雪宫的修士能打起来,我们最后能够将他们全部收拾干净,合欢宗功不可没,听闻销魂曲下,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会发生。”   杜子腾这番话看似随口而提,却又意味深长,只让何世明脸上一时僵住,好在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他立即道:“我等亦是久闻销魂曲大名,方才多亏了杜兄弟你伸手相阻,否则合欢宗弟子若是动起手来简直不堪设想哪。”   杜子腾呵呵一笑:“何会长,你素来八面玲珑,也从中说合一下,那王道友呢,尽快出来分说一二,免得咱们现在同在一处,生出什么龃龉也是不美,你说是也不是?”   何世明自然是点头如捣蒜一般连声应下。   杜子腾说完这话,事情分明没有什么进展,他竟也不再逗留,转身离去了,而何世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间竟是阴晴不定。   杜子腾回到横霄剑派弟子所在之处时,萧辰竟在,见到杜子腾的神情,他挑眉问道:“事有不顺?”   萧辰方才已收到了杜子腾传讯,他现在统管一切事务,有心垂询,自然一切皆逃不过他掌握。   杜子腾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是他疏忽,横霄剑派这新大阵之事耗费太多心力,竟是疏于对合欢宗、章老四还有何世明等人的管控,这几拨人,本就来历复杂,一个不好便易生事端,这不,他手头这大阵之事才将将理顺,便出了合欢宗弟子失踪之事。   杜子腾只是摇头:“……我已经让金奴子等人先行回去了,至于其他的,我的话已说到,只看着火之时,谁先跳将起来,谁便是纵火之人了。”   萧辰仔细听完杜子腾将场中之事一一道来,在略微沉吟之后点头道:“其中问题症结必是在那些散修身上,只怕其中还有蹊跷,你须得小心。”   杜子腾何尝不知事有蹊跷,只是,这种事情向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楚的,先前他又对现在散修之间的事未曾太多插手,就算开始查也全无头绪,不知何时才能查个水落石出,倒不如似方才那般,给何世明施压,压力之下,总有马脚会露出来。   对于这群散修还有合欢宗之事,萧辰听完杜子腾的想法倒也不置可否,毕竟这些人是杜子腾招来,要如何开始管控自然也需杜子腾说了算,他只是微微点头道:“你既已有思虑,便只管放手去做,只须记得,我与剑派终归永远在你身后就是。”   杜子腾一怔,竟是嘿然一笑:“那必须啊,花了我那么多时间折腾这破大阵,投入是该有回报……”   萧辰却是微微一笑:“我怎么记得有人仿佛是说过,只要我修行有须便会全力以供?”   杜子腾:……   他倒是忘记了,萧辰亦是剑修,对于庚金剑气也有需求,这般说来,修这大阵倒成了自己兑现当日诺言理所应当了,那么萧辰全力支持之举倒是令他又欠萧辰一个人情……   算了半天,居然发现自己对萧辰还越欠越多了?   这TMD简直是比自己还奸诈的奸商!   杜子腾满心的吐槽全部写在脸上,萧辰却是笑而不语,二人调侃间,却突然感应到一阵隐隐的灵气,萧辰与杜子腾闻声竟是不约而同面上一喜又面露关切,不必多言,二人已是同时朝大阵某处的洞穴奔去。   那洞穴之外,已是被那剑啸聚拢了不少剑修弟子,此时皆是引颈而望,满脸的期盼欣羡关切渴望之色。   见到萧辰过来,这些弟子见礼之后,纵是沉稳的剑修,此时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掌门,铁师兄他……”   萧辰点头:“不错,他应是正在冲击瓶颈。”   “铁师兄真的做到了!”   “是啊,没有庚金之气我们剑修也能冲击瓶颈!”   “铁师兄可千万要成功啊……”   冲击瓶颈是何等艰难,何况是在没有庚金之气的相助之下,那灵气的每一次波动都令杜子腾心中颤抖,生怕一个不好,铁万里便功亏一篑……而身在阵外,杜子腾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保证灵气的供应,而剩下的,他只能选择相信铁万里。   此时,无数双眼睛都忍不住落在了那洞穴之中,这一遍,在冲击这个关卡的并不只是铁万里一人,更是无数剑修弟子冲击自己心内那道坎。   即使是萧辰,此时亦忍不住期盼,期盼铁万里能成功,能成功地为一众弟子立起一个突破心障的榜样。   这漫长而曲折的过程持续了数日,不只是杜子腾,甚至是阵外的许多剑修弟子都隐隐开始焦躁起来,要知道,冲击关卡最好是能一气呵成,越是历时弥久,这成功的可能便越低,因为突破的修士心力毕竟有限,坚持的时间越长,对于心性的坚韧要求便会越加苛刻。   到得后来,在萧辰的要求和自己的权衡之下,这些剑修弟子都已经默默回到了自己先前的修行之中,只在心内默默关注此处进展。   这些时日下来,杜子腾一边查探合欢宗一事、一边持续地牵挂铁万里在阵中的情形,却被全无进展的调查和阵内灵气三五不时的风吹草动弄得精疲力竭,而阵中铁万里所承受的压力与挫折更是可想而知……   这一日,杜子腾起身准备与萧辰交待几句便要前去寻金奴子之时,却忽闻一声轰隆如万马奔腾的剑啸之声,杜子腾身形一顿,便听这啸声如春雷响彻大地,随即便似伴随一声酣畅甘霖,灵气如雨一般在那方小小的洞穴中挥洒而下,随即化作滋润春风出得阵来,引动灵气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在这灵气之雨中,杜子腾神情一阵恍惚,看到精神抖擞出得阵来的铁万里,在没有庚金之气相助的情形下,他竟是生生自筑基初期突破至到了筑基中期,杜子腾忍不住微笑贺道:“恭喜铁师兄,大道之堑又越一重!”   早年能克服仙凡之堑之败再次闯堑成功,现在经历云横峰之劫,又再次克服无庚金之气的恶劣条件再次晋级,未来纵有再多挑战,想必于铁师兄而言,亦是等闲了吧?   铁万里却是看着头顶依旧破晓时分的天空,微微一笑随即叹道:“总算不负师门栽培,叔祖所盼……”   既是提到了铁掌座,纵是萧辰亦难再说些什么,云横峰之劫,铁万里失去的不只是师门长辈,更是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其中悲痛又重一重。   一时间,三人俱是无言。   直到山峰上下无数剑修真正确认铁万里突破成功、竟是不约而同响起无数热烈欢呼时,他们才忍不住会心一笑。   随即,杜子腾脸色一讶一喜,在他对大阵的感应之中,居然陆陆续续隐隐约约有数处都开始有灵气波动,竟是同时有数位剑修皆在冲击自己的瓶颈!   一直在旁的萧辰神识感应到这一幕亦是忍不住喜上眉梢,如他先前所料,既然铁万里已经走出这第一步,告诉无数弟子一切皆有可能,他们一旦突破这重心障,将来心性之坚必是毫无疑问,跨过这个瓶颈,只怕他们今后许多年内皆不会再有心障了,而横霄剑派也必将因此而迎来一个实力全速飞越的阶段……   感应到阵中这般令人热血沸腾的画面,即使是心中因着合欢宗一事而阴霾笼罩的杜子腾也不由展颜一笑。   而破晓秘境之中,天色依旧是那般将昼未昼的模样,一片昏昧,而在这片昏暗之中,却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我说你们能不能快点?!”   “你今天一直催个什么劲儿?底下还有,活儿没干完呢。”   先前说话那人顿时急了:“这些天的事你没看见么,姓杜的小子机灵似鬼,咱们还不知道能干几次,再墨迹下去就要被发现了……”   “我说何世明,你这点胆子干脆跟着合欢宗那群假娘们去当兔子算了,贪图这些宝贝我可真怕吓破你那兔子胆哪!”   人群中传过来一阵哄堂大笑。   便在此时,突然有人尖叫:“——啊!!!”   那声音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十分悚然。   随即,便是传来更多尖叫之声:   “快跑!快跑!!!”   “让开!让开!!!”   “啊啊啊啊!”   而大阵之外,满面期待的杜子腾却突然面色大变,他丹田中,小木棍竟是毫无征兆地突然间嗡嗡直跳,想起前面数次危局之间小木棒曾传来的警兆,杜子腾毫不犹豫将小木棍握在手中,却猛然间,只见这破晓秘境一副天翻地覆之像:   无数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贯穿周遭这原本平静稳固之地,似天地间最锋锐的武器一般,将这片原本平衡的空间撕割得七零八碎,似一副画随时有可能碎裂为无数残片一般骇人。   杜子腾手中小木棒更似随时脱手一般震荡不休,他从未见过小木棒这般表现!即使是天魔之前亦不曾这般!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一道轰隆隆的声音在天地间翻滚:“谁——?!扰吾沉眠,当诛!!!” 第159章 绝境深渊   杜子腾根本来不及分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在那轰隆隆的声音过后,眼见如此剧烈的空间变化,思及阵中还在突破的剑修,杜子腾只庆幸还好大阵的改造已经进行,有一部分的构思已经堪堪完成,可在这等空间灾难面前,就是杜子腾也全无把握,只能做到勉强一试。   他不再犹豫,只手握小木棍将全副精神全部投入到那大阵之中,而阵外诸人只见到一副诡异之极的景象,他们眼前这座被大阵笼罩的山峰竟如活过来一般,像个大活人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将肚腹收了进去。   所有阵外修士个个目瞪口呆,他们方才只听到突然一阵滚滚的咆哮,那威势虽然十分骇然,但这些修士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在眨眼间他们就看到这座新迁来的这座山峰如凡间街边的艺人一般玩起了杂耍?!   可下一秒,所有人倏然色变。   这巨大的变化只在一个眨眼间,前一瞬间,破晓秘境依旧是那以之闻名的拂晓时分的天色,将明未明,一片昏昧;而下一瞬间,这昏暗天色竟是猛然一变,天光大亮!   习惯了那样昏暗的天色,在这般天光明亮之中,所有阵外的修士都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惶恐,破晓秘境的历史亦有数千年,自发现破晓秘境开始,便一直是那样的昏暗天色,修真界从来没有任何传言中描述过这般情形,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样的天色到底意味什么,然而,再结合方才那道长长的咆哮中“扰吾沉眠,当诛”之语……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难道他们是惊醒了这秘境中的什么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竟是能令整个秘境的天象都发生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在这光明得令所有人难以适应的亮光中,这破晓秘境竟是突然出现了更恐怖的变化:在那山峰吸气凹陷进去的“肚皮”处,一道长长的空间裂缝凭空出现,仿佛什么利器猛然间出现划破空间一般,这场景说来慢,其实与那咆哮之声不过先后之间。   所有人都忍不住暗暗后怕,若不是方才那座山峰突然间凹进去,只怕此时那座山早已经被这空间裂缝穿刺而过。   孔宁在人群中不发一语,只挥手将一把长枪样的法器朝着那裂缝扔去,所有人便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长枪依旧保持着去势落到了地上,可坠落地面之时,已经是发出前后两声脆响——竟是重重断成了两截,更可怕的是,那两截的长度加起来分明比原来的长枪短了不少,而中间那一截竟是已经不翼而飞……   直到此时,这些修士才倒吸一口凉气,若非方才山峰凹陷,现在只怕也会如这长枪一般下场:直接腰斩断成三截、中间一段不翼而飞!至于这般下场下,停留在山峰中段的修士……思及此不免令人不寒而栗,那恐怖声音的主人全不知是何来历,仅仅是一道声音便令整个破晓秘境发生这般可怕的变化,要知道纵然是先前他们遭遇的传送窗口虽然危险,可它的出现却是完全随机的,但方才那道空间裂缝分明就是冲着他们而来!   在这般险而又险的境地下,所有人皆是心内紧张又再三庆幸,还好方才那山峰凹进去了一段,至于为何会以这般巧妙又惊险的法子来避开那空间裂缝,所有人脑海里都情不自禁插播了一段叉腰大笑的得意面孔:“啊哈哈哈哈,以小爷的英俊聪慧,这点小事自然早有准备,不要太崇拜小爷哦~~~”   明明是没有亲眼见到操纵大阵的杜子腾,却不知为何,每个人都能想像他那嘚瑟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明明应该对这样能预见到空间裂缝能将山峰大阵操纵得这般妙到巅毫之举五体投地的,却不知为何,思及杜小爷那张嘚瑟面孔,所有修士都只能感觉到自己额头滑落的黑线,半点不觉有什么钦佩之情。   嗯,杜小爷总有种神奇的,化崇敬为逗逼的本事。   可是,值此关头,知道有杜子腾坐阵其中,所有人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在阵外的修士却是目瞪口呆地看到在那山峰之后的地面上,竟是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一大堆修士,领头的竟是那散修之首章老四,可他此时满身鲜血、狼狈之极,而他身后那诸多散修竟是一个比一个更加形容不堪,每个人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知是遭遇了何等可怕之事。   其余修士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到一声更加愤怒的咆哮响彻整个光亮天际:“又是汝等这群蝼蚁!!!”   伴随着这声愤怒的咆哮,天光大亮中,那些阵外的修士只见无数道空间裂缝似发疯一般追着章老四为首的那群修士,所有人竟是亲见有数名修士的部分身躯生生被空间裂缝彻底吞没,却不见丝毫鲜血……   这般恐怖如末日的景象中,看着手段尽出疯狂逃命而来的章老四和那些越来越近的空间裂缝,所有修士心中惊惶不已,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快!!!入阵!!!躲到阵中就安全了!!!”   所有人才似大梦初醒一般,若说杜子腾那神乎其神躲避空间裂缝的方式在上一秒只是令所有人心中暗暗佩服的话,那么到得此时,这竟成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救命稻草——那切割一切吞没一切的空间裂缝之下,纵是金丹也绝无活路。   对于阵外那些修士,杜子腾自是开放大阵毫不吝惜,可看着狂奔逃命而来的章老四等一众散修,杜子腾却是神情冷峻不发一语。   章老四与何世明等人好不容易逃到阵前,面上捡回一命的喜悦还来不及收敛,却一头撞在大阵之上,这些人犹自发懵,好似还不明白明明他们前面那个修士都进去了,怎么他们却进不去了?   何世明双目通红,竟是直着眼睛、不发一语地将大阵磕得砰砰作响。   而章老四亦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一般,再次往前一冲,却依旧一头撞在阵上,纵是金丹,他的额上已是红了一片,这再次的猛烈一撞,章老四好似才真正醒悟发生了什么——这是操纵大阵的杜子腾不肯放他们进去!   他惶急地大声道:“杜兄弟——!!!”   而杜子腾冰冷的话语却是半点未留情地传来:“你们不是很喜欢精晶尘光吗?阵外有的是,我们阵内的人却更喜欢自己的小命,恕不奉陪了。”   以杜子腾这般的反应速度,借着大阵之内观望到这些散修从后山出来之时便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先前那合欢宗弟子还有那王满才消失之事他也全都在这一刹那联系起来明了于心:这群散修贪婪无度,明明他已经再三警告,那精晶尘光不可轻采,若要开采也需统一调度。   可他们却偏偏自作聪明,不知何时竟从后山挖了地道至地下,这破晓秘境之下尽皆精晶尘光,而一旦开采便会引起空间不稳,这些散修的开采在地下必也是持续了一段时日,没准便是利用自己让他们开山挖洞之事开始的!思及此,杜子腾对于这帮利用自己信任的散修更是厌恶到了极致,而对于这般轻付信任的自己甚至都隐隐有些唾弃起来。   这样长时间大范围的开采之下,那后山地下难免会有空间不稳的情形,那合欢宗的弟子与王满才或是幽会或是不凑巧,总之必是因着这空间不稳而出现的传送窗口被传送到了不知何处……这些散修为遮掩自己这开采之事,自是对合欢宗的调查再三遮掩,竟是全不顾自己同伴消失之后的安危死活。   甚或是在合欢宗弟子之事后,他们怕事情败露而加倍开采,直至今日竟是触动了这不知何方的恐怖人物——要知道,能这般轻易调用空间之力,杜子腾生平只在长霄真人飞渡天人之堑时亲眼见过一遭,他心中微微战栗,长霄真人……那可是化神大能!   看着那越来越近、汹涌如狂潮的空间裂缝,杜子腾嘴边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这才真正是功亏一篑,他们一路由云横峰逃到遂易古城,在那古城之中借用合欢宗之力、万国花魁大赛之机,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设下那般局面才得已甩掉碧月城与大雪宫的追踪,进入西荒艰难跋涉之后才得以安全遁入这绝无人可以想到的休养生息之地,最后却因为他一时对这些散修的掌控不力,致使所有人如今陷入这绝境之局……   或许在所有修士看来,杜子腾刚刚操纵大阵躲过空间裂缝显得驾轻就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道裂缝,对方只是随手一击,他却已是倾尽全力,他无法想像,若是对方全力攻击之下,在那样恐怖的空间规则之下,这大阵到底能坚持到几时?   在这般可怕的后果前,对于这等为了利益丧心病狂之辈,杜子腾实在是手软不起来。   阵前的章老四咒骂哀求自打耳光苦苦立誓,所有的手腕全部用尽,那大阵依旧紧闭如初,可他们身后,那空间裂缝的狂潮已是迫在眉睫。   在这等绝望处境之前,章老四、何世明等人才真正悔不当初……那鬼迷心窍之下的决定已将所有人连同他们自己推进这等深不见底的绝境深渊之下。 第160章 大人物登场   眼见那空间裂缝就要将所有人都撕成粉末的当口,杜子腾耳边响起一道冷静之语:“终究同为修士,且如今修真界正是魔侵之时……”   生灭剑意挥洒间,那原本肆意挥洒的空间裂缝竟是滞了一滞,杜子腾自然明白萧辰的意思,域外天魔入侵,修士的力量终是多一分算一分。这般当口下,纵使对于这帮散修已然不屑,他却也不会与萧辰背道而驰,当即在这一瞬将大阵打开一角:“老规矩,以表现换阵内时日,你们先前所做一切已经计入,好自为之!”   何世明在仙缘镇上是知道杜子腾的规矩的,以表现换时日……他当即毫不犹豫地冲入阵中,心中却是庆幸又后悔,庆幸还好杜子腾终是开了这大阵,后悔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贪图那些精晶尘光的小利开罪了杜子腾,撇开表象,以对方行事为人的聪明谨慎,只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这“以表现换时日”的局面了……   何世明身后,众多散修如梦初醒,根本不及理解杜子腾话中之意便争先恐后地涌入了阵中,见到他们身后大阵合上,那空间裂缝追到大阵之前时一阵扭曲,却终归是不能再伤害他们之时,这些心力交瘁的散修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不少人更是直接软瘫在地。   便在此时,阵外那些空间裂缝被萧辰一阻,见自己追击的对象竟然这般借机逃脱,顿时那咆哮之声愈发怒不可遏起来:“汝等蝼蚁,简直是罪无可恕!”   在这咆哮之中,那明亮如白昼的天空竟是光芒大作,直如人间三伏盛夏,烈日当空酷暑难耐一般令人无法直视,而阵中的杜子腾更是感觉到了一阵恐怖的压力——这空中的灵气竟是在急剧减少!   整个大阵皆赖灵气运转,杜子腾在大阵设计之初便将聚灵阵融合而入,几乎对灵石全无依赖,可如果整个秘境中的灵气皆似这般稀薄起来之时,即使是杜子腾的加强版聚灵阵亦是无法可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秘境中没有灵气,纵是聚灵阵再如何造化通天也绝无可能生出灵气来!   在那灵气消减之下,对方的空间裂缝此时竟是将无数裂缝合而为一,看着那道几乎贯穿整个苍穹的恐怖裂缝如镰刀一般当头而下,杜子腾眼中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因为借着手中小木棍,杜子腾此时不仅看到了那撕裂整个天际的空间裂缝,更是清晰感觉到了裂缝之后混乱破碎如狂暴风雪的恐怖能量——那裂缝之后,根本就是十死无生之局。   此时,根本没有任何时间来进行恐怖犹豫。   在杜子腾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之下,阵中所有修士整个视野都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化:或是整个世界被上下颠覆,或是天空被莫名弯曲成一条向上凸起的曲线,甚至是远处旷野被压扁成一个饼状……在这般如万花筒的变幻下,那追击而来空间裂缝总是在这般扭曲之下险险与他们擦肩而过,这般惊险又诡异的视野几乎令人难以相信他们依旧还身在那个破晓秘境之中。   可事实上,若此时他们身在大阵之外,只怕更会目瞪口呆,此时整座山峰直如面团一般在杜子腾变幻莫测的操纵之下迅速变形,眨眼间便与那迅速挥来的数道空间裂缝擦肩而过数十次,这数十次的交锋下,整个大阵竟是安然无恙。   久战未下,那咆哮的声音显是越发暴躁起来,每道裂缝都伴随着那恐怖如雷暴的咆哮,整个秘境都在这般恐怖的气氛中仿佛随时可能撕裂成两半。   阵中的修士在那变幻的视野中开始看着那裂缝总是提心吊胆,可现在,甚至有修士开始与身旁人交谈起来,那交谈的内容间自有说不出的对于杜子腾的拜服,若非这新完成的大阵,他们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么恐怖的空间裂缝下生存的……   而那些散修窃窃私语,又庆幸又后怕之余,忍不住便想回到自己的洞穴之中,毕竟,在这阵前看着眼前这变幻又恐怖的一切,总是令他们觉得不甚安全,可所有散修都发现,他们竟是无法离开阵前这一小块地方。   到得此时,纵是再不识时务的散修也知道,杜小爷那冷酷的决心从不曾改变,只要他们胆敢得寸进尺,只怕分分钟都被扔出阵外,即使这地方看起来这般恐怖,可总也是大阵之内,安全有保障。   他们未曾见到的地方,杜子腾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他的识海此时如一锅沸腾到即将见底的开水,即将干涸,甚至识海边缘不断出现道道裂缝,却总是被他压榨着生生缓缓修补,到得此时,阵外灵气的稀薄已经到了聚灵大阵几乎难以为继的地步……   杜子腾不再犹豫,阵盘一颤,所有散修面前都出现了一张符箓,杜子腾匆匆交待道:“向那符箓之中灌注灵力!”   这些散修有些愕然,灌注灵力?   何世明却是绝不吭声,只默默伸手将那符箓接过,开始注入灵力,纵然平时嬉笑怒全无正形,可在关键之事上,杜子腾向来说一不二,这想必便是他所说的“以表现换时日”了。   那些商会散修皆是与杜子腾并肩为战过,何世明所想亦是他们所想,一个个根本不再犹豫,只将杜子腾的话照做,而那些雇佣散修却是看着那一张张符箓犹有疑虑,要知道修士体内灵力终究有限,在这秘境中,除了精晶尘光,一切灵物皆是匮乏,若是灵力耗尽……那简直是任人宰割之局……   便在此时,杜子腾冷冷的话语响起:“倒计时,我数到一,没有开始注入的灵力的立即扔出大阵,注满一张符箓的可换大阵中的一个时辰。十,九,八……”   那冰冷的计时声,若非声音难以错认,所有修士都难以相信那个平时嘻嘻哈哈的杜子腾竟也会这般冰冷淡漠之声。   这冰寒之声中,全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纵然是桀骜如章老四,在这不寒而栗的气氛与迫于眉睫的威胁之下,亦是乖乖取过符箓开始灌注灵力。   那些符箓一张张注满了灵力,便自行飞向阵盘所有,消逝在了视线之中,令人不得不感慨杜子腾近乎于神的符箓之术,可事实上,这符箓在杜子腾看来,只是最最简单的积蓄灵力的结构加上一个飞行结构,许多符箓中都有,他此时只是随手画就以这般最粗暴的法子收集灵力而已。   这些灵力的投入,虽然不足以彻底解决问题,却也终是解了燃眉之急,杜子腾眉宇间的汗水终是少了那么一些。   而在杜子腾捉襟见肘之时,萧辰却是收起了光芒黯淡的逐渊,抹去了唇边一缕血渍,方才他只凭一己之力、全无他人相助阻了那空间裂缝最强一击,终是有些勉强。   萧辰凝视眼前光怪陆离、变幻难测的一切,心中已明了,杜子腾对于大阵的操控确实已是推演到了极致,可对方借着秘境地形之利,亦未甘示弱,这胜负还在两两之间。   随着秘境中灵气的急剧下降,杜子腾那边很快到了关键之时,那些散修的灵力再如何压榨亦终究是有限,杜子腾从来亦没有打算指望着这些灵力来完全渡过整个难关,他的脸上只露出一种冰冷的肃杀之意,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频繁的空间裂缝与越来越稀薄的灵气都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对方与他们一样,一切攻击皆要仰仗灵气!   这灵气即将见底,而这见底之时,即是他们之间分出胜负之时,只要这大阵能坚持再多一会儿,生死亦是五五之数!   那隐没在咆哮与空间裂缝之后的鬼祟家伙,他倒是要看看对方在外界灵气全无的情形下到底要如何维系。   杜子腾从来不会放弃,也绝不会放弃!   此时,大阵之外的灵气已经稀薄得难以为继,可杜子腾却驱使着阵盘疯狂地驱动着聚灵阵,此时的大阵残忍地吞噬着那点稀薄得可怜的灵气,早早一样察觉到了这场灵气争夺战的对方更是不甘落后,疯狂地鲸吞蛇噬着,整个秘境都在这股恐怖的漩涡中瑟瑟发抖!   很快,这秘境中一切灵气竟是双方这样恐怖的操纵之下彻底耗尽。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静寂。   那恐怖的空间裂缝停滞在半空,仿佛死去一般,再没有半点方才的嚣张猖狂,而整座山峰静静矗立,亦再无方才的半点扭曲。   仿佛一切已经结束。   然而,在这看起来结束的时刻,杜子腾的脸上却是缓缓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没灵气了?你嚣张了这么久,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我还手了吧?”   杜子腾根本懒得去理会唇边蜿蜒的血迹,识海中最后一滴神识毫不犹豫地抽干投入,手中阵盘上顿时光芒大作,在这疯狂的坚持与操作之下,阵中所有修士突然惊恐感觉到周遭空气竟是越来越窒息!   随即,他们发现,这根本不是错觉,而是大阵中的灵气都在被抽干!杜子腾竟是丧心病狂到连阵中那一点灵气都不愿意放过!或者说,此时的战局已经进行到了阵外一切灵气枯竭至极限,阵中这些最后积存的灵气都成了关键资源的时刻!   此时的杜子腾极度疯狂,却也是极度冷静。   这被抽离出现的、只积攒在整个大阵当中的最后一点灵气竟是毫不犹豫全部被杜子腾注入小木棒之中,方才那在无数次撕裂与躲避的游戏中,杜子腾又岂会只是被动挨打?灵力充足之下,小木棒的视野中,那裂缝之后的世界隐约或见,银色倒悬的河流,那满满的银色墙壁,这一切简直是杜小爷魂牵梦萦的场景!   哈,杜子腾却是半点不意外于对方竟是栖身在那里。   在无数散修震骇的目光之中,山峰之外的大阵彻底消失,而杜子腾却是捏着小木棍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裂缝之中——那空间之后,他早就揪到了对方的小辫子,趁你病要你命!占了小爷这么多便宜还想全身而退?哼!   可在所有修士的心目中,这一刻,那毅然直冲进裂缝之中的杜子腾直与送死无异。在无数双目光中,那咆哮之声却是化作了得意猖狂的大笑:“汝这待下界蝼蚁,竟敢妄想击败于吾?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在那大笑声中,那空间裂缝竟一反之前停滞之态,竟然开始缓缓收拢。   所有修士看着那合拢的空间裂缝皆是呆呆出神,而一众剑修却是率先醒悟过来,孔云手中长剑一啸:“鬼鬼祟祟的妖孽!交出我等同门!”   而金奴子为首的一众合欢宗弟子亦是大怒:“你敢!”   无数飞剑混合着无数法器皆是毫不犹豫地朝着空间裂缝狠狠砸去!   可那声音的主人却只是冷冷一哼,竟是不再搭理这些蜂拥而至的剑气,只一心一意收拢空间裂缝,竟是意在牢牢杜子腾这方才令他颜面扫地的首恶困在其中慢慢收拾,灵力困乏之下,他竟是连这些剑修和合欢宗弟子的攻击都不想搭理了。   眼见那裂缝缓缓合拢,若是这空间消失,他们谁也不知道杜子腾到底会是什么下场,甚或是他们还能不能寻回杜子腾都是个未知数,这危机关头,一众剑修与合欢宗弟子均感五内俱焚之时,一声长叹响起。   萧辰脸上露出苦涩笑意,这当真是欠了他的。   对于措手不及阻拦杜子腾的萧辰而言,这一刻,再多权衡纠结终于化作一个苦涩的决定,纵是后患无穷,却也只能先顾当下。   下一瞬间,萧辰双目中蓦然再次绽放出赤金光华,那久久未曾出现的赤金符纹在他肌肤上奔腾流转,而这一次,他的肌肤似再也锁不住那赤金符纹一般,似乎随时有可能奔涌而出。   下一刻,萧辰浑身仿佛燃起赤金之炎,犹如身披绚烂华美的战甲一般光彩夺目,萧辰轻轻举步一迈,竟是眨眼间一步跨到了裂缝之前,仿佛空间距离已经失去了意义,若非他的身后似乎还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赤金炎光,璀璨至极,所有人几乎以为他是传送到的那里,否则,他怎么能那般之快?快到即使是以金丹大圆满的境界来看,都绝无可能在眨眼间跨越这么远的距离。   即使是与萧辰朝夕相处的剑修弟子亦是看得呆在当场,他们也从没有见过他们的大师兄曾经露出这般逆天又华美的璀璨战技。   而下一秒,萧辰的表现更是令所有人目瞪口呆,他只伸出两只赤金色的手掌在那即将合拢的空间裂缝上一插一撑,那空间裂缝的合拢之势便戛然而止。   萧辰神情间轻松写意,若非好远空间裂缝周边细碎的模糊地带在昭示着恐怖的空间变幻,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撑住的只是一扇木门而已。   然后,只听他轻声道:“给我开。”   不见他如何用力,那空间裂缝竟是发出刺耳至极、直令整个破晓秘境都隐隐震颤的破裂之声,那些破碎的模糊地带竟是被萧辰撕扯得越来越扩大,那空间裂缝非但不能合拢,反而被越扯越大。   先前那咆哮之声仿佛已经震骇到了不知该如何言语,在萧辰将这空间裂缝彻底撕开之时,那声音的主人不知是因为萧辰还是因为裂缝之后某人的逆天表现,极度惶惑地道:“……这、这不可能……”   他再怎么认为不可能,萧辰已是将这空间通道再次打开,不待所有修士欢呼雀跃,萧辰抬腿一迈,竟是也消失在了那裂缝之中。   ================================================   在又一块银色镜面出现在眼前之时,杜子腾毫不犹豫提起手中小木棒,流利至极地写了一个“开”字,那字符的笔画与修真界截然不同,大起大阖大开大落,险崖峻峰旷野无垠,尽在其中,在这字符亮起的一刹那,这银色境面碎裂无形。   这是杜子腾击碎的第不知多少块拦路之镜,可他半点没有焦躁之色,从这银镜越来越密集的架式来看,显然对方已是技穷了,而杜子腾的视野中,已经再无时空之限,他清晰地感知到,他已经离对方越来越近,冤有头债有主,他向来公平得紧,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既然对方这么热情地款待了自己,他怎么能不感激呢?   杜小爷冷冷一笑,他储物袋中那些符箓小宝贝们都迫不及待想好好问候对方了呢。   在感知到一阵熟悉的波动传来之时,杜子腾停下了脚步,惊讶地侧头而去,当那浑身赤金光芒环绕的身影出现之时,杜子腾却忍不住合上眼睛,识海中一阵剧烈的震颤传来,这一幕……这一幕为何会有这般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   那样耀眼夺目的赤金之光,犹如天神身披光甲降临……是在哪里?是在哪里曾经亲见?为何这样熟悉?却偏偏半点也想不起?   杜子腾再次睁开眼睛之时,眼前出现的分明是那张熟悉的英俊容颜,带着那种明明习以为常、此时看来却分明被他遗漏得太久太多的关切。   对方的声音中却是一贯的强大从容:“独自涉险,不智之极。”   不知为何,杜子腾竟没有开口反驳。   这一刻,二人在沉寂中并肩前行,似有默契又似有梗碍。   不知为何,自从萧辰迈入这个空间之后,   再次进入这个熟悉的通道,头顶银色河流依旧如故,杜子腾抬头望去,不知是否因为他方才此处主人大战耗尽了灵气的缘故,此时河流中一片混乱,无数生灵在其中浮沉生灭,恐怕整个破晓秘境中此时必是一片生灵涂炭。   心中沉重,杜子腾却是握紧小木棒,脚步越发坚定。   这待枉顾生灵之辈,纵使千难万险,他也必要将之击毙!   杜子腾捏紧袋中符箓,满面肃杀。   然后却猛然发现他身边的萧辰停下了步子,一脸古怪地看着某处。   杜子腾一脸困惑地顺着萧辰的目光看过去,耳边隐隐听到古怪的碎碎念:“这、这不可能……这些下界蝼蚁怎么可能……”   杜子腾目光中满是茫然,只闻声不见人……那家伙到底藏在何处?思及此,杜子腾捏紧了小木棍,袋中符箓一触即发!   便在此时,一道仿佛才发现他们的惊怒咆哮响起:“汝等蝼蚁竟敢……!”   然而,这咆哮并未能像前几次那般掀起滔天威势,因为这咆哮响到一半,便被一阵歇斯底里、险些抽搐的大笑声打断。   杜子腾此时笑得前仰后合泪流满面:“搞了半天……原、原来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那咆哮的源头高踞在一面银墙边的高台上,金色半透明状、扁圆形、胖嘟嘟、颤滚滚、脑袋上还顶着数个褶儿——赫然应是个包子。   显然杜子腾这等举动彻底触怒了这只威严的包子,整只包子撑得更圆滚滚了:“蝼蚁!胆敢嘲笑——”   它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杜子腾更是笑得连气儿都喘不上来,然后他还对一旁的萧辰道:“我擦,你是怎么发现它的,这个色儿……金色的包子……不行,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哈……”   那只包子此时已经怒得连头顶的褶儿都被撑得光滑了起来,然后下一秒,一道恐怖的黑色裂缝便自那褶儿的中央喷吐而出,狠狠朝着笑到泪流满面的杜子腾而来!   而杜子腾立在原地睁大了眼睛,以修士的目力,竟是转眼间做出反应:“我了个去,还真有十八个褶儿!”   那包子圆滚滚的身体在原地一个趔趄打颤,差点把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空间裂缝又吞了回去。 第161章 狗不理认主~   看到萧辰双手捏碎空间裂缝的那一幕,不知为何,那圆滚滚的包子惊得似乎立成了一个椭圆形,甚至是杜子腾也微微吃了一惊,此时身披赤金光芒的萧辰,似乎战力之逆天已经到了修真界的常理无法去揣测的地步。   要知道,那可是空间裂缝,涉及空间,必会谈及什么须弥芥子之类的,那都是化神大能的领域……可这只包子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竟然可以轻易制造这等无法可解的攻击,可萧辰只是轻轻一抬手,竟能将这等攻击消弭于无形,即使是杜子腾,此时看着萧辰,眼神中也难掩震惊困惑。   似乎上一次也是这赤金之光附体,萧辰也是表现得这般逆天?   然而,在这只包子面前,杜子腾是绝对不会拆自己人台的。既然自己人这么给力,杜子腾也是绝不会轻易放弃这种战力优势的,他朝那只包子冷笑一声:“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包子,最重要的呢,就是要识时务,狗不理,你说呢?”   虽然对修真界现世的语言不那么清晰地明白,但杜子腾那言语间的轻慢这只包子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整只包子再次撑得鼓鼓的,那十八个褶子一颤,眼看就要再次挤出一道空间裂缝来!   杜子腾嘴贱地言语挑衅,可心中却是提高了戒备,在那十八个褶子颤动的时候,他手中无数符箓便如狂风骤雨一般朝那包子砸将过去!   在这当口,面无表情的萧辰不见如何动作,一步上前就到了那包子身前,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威势,那恐怖的空间裂隙甚至还没来得及喷出,萧辰手中赤金光芒大作,无数古怪符文在指尖流淌,然后下一秒,那包子头顶上所有十八个褶子都被萧辰捏在掌中——整个包子自然也被萧辰提溜到了半空当中。   这般惊人的变化说来慢,其实快,不过只是杜子腾眨眼间,局势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逆转,可他扔出去的符箓根本不可能收回。   于是那只被拎到半空兀自骂骂咧咧的包子迎头便见一大波符箓雨朝它当头而下。   这包子吃惊之下,竟是整只包子在半空艰难地一拧,整个胖乎乎的身子都弯曲了起来,那原本着地的一面在这弯曲之下,竟是抬起来直冲杜子腾,而它朝着这许多符箓一吸一收,竟是将杜子腾所画所有符箓吞了个一干二净。   在杜子腾震惊难言的目光之中,这只包子圆滚滚的身子肉眼可见地颤动了起来,这绝不是杜子腾的错觉,因为他在萧辰的面孔上也看到了一种难言的无语表情,那包子浑身的淡金胖肉似乎都颤颤巍巍地蠕动着,下一秒,杜子腾清晰地看到这包子被捏在萧辰手中的十八个褶子艰难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嗝儿~”   萧辰:……   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这包子在吞吃了这些符箓之后,似乎那金色……变得更沉郁了一丝丝?就好像整只包子的颜色都深了一点,不再那么没有存在感。   然后杜子腾再也撑不住了,大笑不止。   这包子似乎全不知道杜子腾为何发笑,反而在打嗝之后,扭动了一下身子,转过来冲着杜子腾抬了抬胖胖的身躯纡尊降贵地道:“汝这符箓,味道不错。”   杜子腾:……   那口气,好像它肯开尊口点评一下是给了杜子腾天大的面子似的。   对于这只来历莫测又总是褶子朝天的包子,杜子腾终于知道该怎么对付了:“好了,我说狗不理,你现在整只包子都在我们手上……”   那包子疑惑地道:“狗不理?”   杜子腾却是奇怪地道:“你脑袋顶上不是有十八个褶子,难道品种不是狗不理么?”   这包子到得此时才知道杜子腾这一口一个的“狗不理”竟是叫的自己!!!!   “汝这卑贱蝼蚁,竟敢污蔑于吾!听好了!吾名寰埏!准汝等蝼蚁唤吾寰埏大人!若再敢轻慢,吾绝不轻恕!”   看着那只包子这般郑重其事的“警告”,杜子腾却是哈哈大笑:“来呀~来呀~汝来灭吾呀~~~”   杜子腾将这包子的口吻模仿得惟妙惟肖,直激得这只包子几乎撑成球形,只差没在当场气爆开来。   此时,忍无可忍的萧辰终于看不下这闹剧,手中赤金光芒大作之下,那包子被捏得嗷嗷直叫便不得不泄了气,瘪了下来。   萧辰只冷冷道:“破晓秘境因你而灵气匮乏,解决掉。”   这包子好生委屈:“明明汝等动用那阵法也消耗了灵气……”   然而,在萧辰赤金双目的注视之下,这包子不得不再次闭嘴,最后才愁眉苦脸地道:“吾沉眠于此,并不会那等法子……”   敢情这就是个只会搞破坏的家伙!   杜子腾吐槽道:“要你有什么用啊!”   那包子怒目而视。   杜子腾却是在接着萧辰的话补充道:“我说,你醒了就醒了,这次交手可是你狗不理败了,咱们得约法三章,今后你可不得再这般肆意搅动秘境之内的空间干扰我们正常的修行生活!”   那包子哼了一声:“明明是吾先沉眠于此,汝等扰吾清梦,竟还这般蛮不讲理,真真是粗鄙不堪!”   杜子腾眯了眯眼睛,这包子语气间似乎松动了不少,他正准备再以言语刺探一二,却见萧辰突然面色大变,身周赤金光芒恍如燃烧起来一般炽烈夺目,那只包子竟是不知如何,头顶放射出数道金色光链,而周遭通道中的精晶尘光亦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似是朝那光链中流入能量一般,居然让这包子在不知不觉间彻底挣脱了萧辰的掌控。   “愚蠢的蝼蚁,以为这样就可以制住伟大的寰埏大人吗?!”   在杜子腾吃惊的目光中,那包子得意放肆地膨胀起来,褶子上的金色光链越发粗壮璀璨,那金色链条竟与萧辰掌中之光互相纠缠剧烈冲突,居然一时难分高下。   杜子腾在一旁十分焦虑,但他手中符箓分明对这狗不理起不了作用,方才对方吞噬之下的变化,很有可能他这符箓于对方而言非但不会造成伤害,还是什么大补之物!   但在这时,杜子腾手中小木棍微微震颤,心神相通之下,杜子腾不由自主地抬手,此时这小木棍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借着杜子腾之手,竟于半空中流利书写起来。   杜子腾震惊之下,竟全然没有想到阻拦,这根在云横峰上莫名其妙得来、一直安安静静表现得只是吃货的小木棒竟在这战局变幻的一刹那,自发地借着主人之手在半空书写起来,而且,那写下的,分明是一个个文字,居然并不是任何杜子腾曾用小木棒画过的符箓!   杜子腾看着这文字的内容,惊愕地发现,这一字一句,竟是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任由驱使。恐后无凭,立契为证,如违此契,神魂反噬……”,这、这、这分明是当日仙缘镇上耿家想让他签下的神魂之契!   在那最后一个字写完之后,小木棒一顿一收,杜子腾眼前一花,那些文字竟是同时迸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在不知不觉变幻了形态,一笔一画古朴苍拙,这一刻,似天地都在这气势中变换回了上古混沌一切未明,只有简单法则之时——似这字义之后所指之意便是天地初始时定下的铁律,,不容违逆。   这恐怖的气势自是让交战中的一人一包子不由自主注目过来,那包子竟是惊恐地叫道:“天道神魂契?!这、这……不可能!!!”   在它的大叫声中,这段文字似有生命一般,化作一团光芒直朝那包子奔去,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切变化,杜子腾犹自茫然,下一秒,那团光芒却只是静静停留在那包子之间,不再动弹。   随即,那包子发出得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汝这没见识的低贱蝼蚁!竟然不知天道神魂契要真名才能激发,哈哈哈哈哈哈……”   杜子腾:……   他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刚刚操纵了这一切的小木棒,然而,此时的小木棒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心,又是安静的美柴禾一根,好像这包子的嘲讽跟它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包子见杜子腾全然没有举动,更是笑得地动山摇:“哎哟……沉眠这般久,天下还有这般逗趣之事……哈哈哈哈……”   就在这包子笑得头顶十八个褶子都皱成朵菊花之时,杜子腾见萧辰神情淡淡,然后只听他冷淡的声音开口道:“寰埏?”   明明是听过的两个字,但在这一刹那,杜子腾却莫名觉得,此时的萧辰仿佛使用的是另一种语言,空中传来的声音似被扭曲之后才传到耳边一般,两个字中,杜子腾竟是听出了数十个晦涩复杂却又韵律轻盈的音节。   在这声之下,那包子竟是不由自主答应了一声:“哎,何事?”   下一秒,那团静静悬浮、看起来全然无害的光芒“嗖”地一声朝着那包子而去,不待在场任何一人有任何反应,那光芒已是彻底隐没在了包子淡金色的身体里。   那包子还茫然地在半空转了个圈,似乎还在打量着四周刚刚发生了什么,浑然不觉它的包子皮上浮现出了一层繁复精美的赤金纹路,却又在下一瞬间隐没在包子体内不复得见。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第三次忍不住开始狂笑了起来。   那包子一怔之下,登时再次大怒,金色光链浮现周身便要再次发动攻击,萧辰却只是简简单单开口道:“收手。”   这包子便“咚”地一声落到了地上,然后像个皮球一般,还很Q地弹了几下才彻底坠落地面。   杜子腾更是笑不可遏:“我说狗不理,你就好好接受你的新身份吧,哈哈哈哈……”   到得此刻,纵然是牛叉如寰埏也知道,自己是被认主了……可是,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天道神魂契,否则根本不可能约束于它!   这渺小卑微的下界,怎么可能出现天道神魂契这等逆天之物!!!   还有,方才那个蝼蚁唤了它的真名?   这怎么可能?!   这一刻,苦逼又懵圈的包子在原地傻傻的,看起来就像一只傻逼。   杜子腾却是笑得直不起腰,连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那包子却在此刻看到了杜小爷手中那全不起眼的小木棒,下一秒,整个包子已经怒气冲冲地奔到了杜子腾手边:“汝竟然在此?!” 第162章 岁月之秘   这神转折令杜子腾十分好奇:“你竟然认得它?”   狗不理圆滚滚的身子一抬:“不就是根破烂木头么!就是化成灰吾也识得!”随即,这包子一贯嚣张的气焰竟是不由自主地消沉下来:“没想到万载岁月倥偬而过,汝也成了这般模样……”   杜子腾准备仔细听听,却见那包子觉察了什么似的,哼了一声竟不再言语。   而杜子腾看着自己手中泛着雍容紫光的小木棒,虽然一个一个破柴禾地叫着,但是它还未认主时就会召唤他、画符时的异常流畅、甚至握着它时仿佛可以识破天地一切奥秘的强大……纵然再是修真小白,杜子腾也知道小木棒一定来历不凡。   而也许,他们中真正知道这来历的只有眼前这圆滚滚的包子。   不知为何,这自真正出场之后就显得十分蠢萌骄横的包子,在这一刻,却是意外地安静了下来,整只包子散发着安静的金光,似是沉浸在什么回忆中一般,竟莫名让杜子腾觉得,这也是一只有故事的包子。   好半晌,这只包子才转过圆滚滚的身子对萧辰道:“蝼……下界之人,汝既阴差阳错与吾定下此契,须得寻来各种灵物,让吾早日恢复英姿才是,汝知否?”   杜子腾:……   这一瞬间,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萧辰,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种古怪的歉然,就好像在一个蹩脚媒人的帮助下,把个好人家的姑娘嫁到了无赖家里再也没办法反悔一般,他杜子腾好像这个让一切阴差阳错的蹩脚媒人。   将萧辰坑上这包子的贼船,居然连杜小爷都会觉得有些愧疚了。   而萧辰根本没理这茬儿,只是冷然道:“先令秘境恢复秩序。”   可那金色的胖包子却是一屁股坐到先前的高台之上:“灵气是恢复不了的。”   杜子腾却是率先道:“至少先令空间秩序恢复起来。”   这包子不再多话,头顶十八褶子如漩涡一般转动起来,下一秒,头顶那倒挂的银河逆流而下,竟是直直倒灌入它体内,而这满通道的银色亦是在转瞬之间缓慢褪色,在杜子腾心痛到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些银色墙壁居然恢复成了石头成色。   杜子腾不相信地随手摸出一把利器上前敲击,然而,既没有那清脆悦耳之声,也没有晶光灿然飞舞的场景——这些精晶尘光矿居然直接退化成了普通石头!   这叫杜子腾如何能接受?如何能接受?!   他二话不说,一把掐起那软糯Q弹的罪魁祸首,双手用力挤捏:“你给我吐出来!!!!”   可怜这只金色的包子明明按照他所说在恢复空间秩序,却遭到这般毒手,好像有一滴口水样的东西真的不小心淌到地面上,染得那块地板都化成一片晶光灿然之色。   而杜子腾看着脚下那块地板,突然间直勾勾的目光瞪着自己手中这只金灿灿的包子,下一秒就欢呼着把这只包子死死搂在怀里,任由这只包子如何挣扎如何抵抗死活不撒手。   可怜他怀里这只万年没见过世面的包子在被蹂。躏得头晕目眩间不由想到:难道一万年的光阴这般漫长,漫长到连下界的低阶修士都变得这么恐怖……   而那边,萧辰没有理会杜子腾这耍宝一样的举动,却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包子先前所在的高台上轻轻切割了下来,然后竟是怔在原地。   杜子腾捏着手中的聚宝盆开心得不得了,因为包子身上那层花纹,杜子腾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他都绝不离开萧辰身边!谁叫他离开他跟谁急!   哇咔咔,这样一来,这只包子就任由他压榨啦!   一想到还可以像刚刚那样榨出多少精晶尘光,杜子腾就心花怒放情难自已。   只要绑定了萧辰就可以绑定未来源源不绝的财富,想明白这点后,萧辰的举动自然难逃杜小爷目光。   他捏着包子跑过去,接近萧辰眼前那块高台之时,杜子腾亦是情不自禁倒吸了一股凉气,好纯粹的剑意!   是的,纯粹。   杜子腾在云横峰上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剑意,每一种剑意总是沾染着主人的物质,或正直,或霸道,或纤细,或周密,但那高台之上,杜子腾清晰地感觉到那剑意中,没有过多的喜怒哀乐,没有掺杂太多的个人物质,如果一定要说,那剑意仿佛只是为回答“何为剑意”而生,只是纯粹的剑意。   这种境界,杜子腾没有办法分辨到底有多恐怖,但从萧辰沉思凝视这么半天来看,恐怕十分不简单。   待杜子腾看清那高台上的东西时,更是惊愕难言。   那台子上,只有一条陈旧不堪的围成一圈的细细红绳,每一分每一寸仿佛都浸透了纯粹剑意,可那明明只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只怕风略大一些都会化为飞灰的凡俗之物。   而杜子腾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包子,比划了一下尺寸,再看了一下那个圈的大小,突然反应过来,难道这只包子是被那红绳困在此地?   这包子仿佛感觉出了杜子腾的用意,冷冷哼了一声,整只包子埋在杜子腾怀里,竟是厌恶得连看都不想看那红绳一眼。   此时再仔细看看这个通道的形状与那些精晶尘光矿,杜子腾突然不寒而栗,难道这整个通道皆是这包子在挣脱那红绳时以空间之力劈成,而那些精晶尘光……或许不过是这场漫长斗争中的副产品?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杜子腾看着那根细细的、脆弱的破旧红绳,这包子提过“万载岁月”的话……交手之时,整个秘境的灵气都不够它抽取使用,可见万载之前,这只包子会有多恐怖,竟然能有人随手抽了根凡物就将它绑在了这里?   好像是听到了杜子腾心中无数疑问一般,萧辰头也未回地道:“这上面……应是祖师剑意。”   杜子腾一怔,祖师?随后竟是不由脱口道:“我横霄剑派开山祖师?!”   萧辰点头。   杜子腾仔仔细细一看那红绳:“这难道是……剑疆?祖师所用佩剑的剑疆?”   剑疆系于佩剑之上,日日夜夜浸润剑气,难怪虽是凡物却这般不凡,思及那位以凡间俗铁领悟剑道的开山祖师,杜子腾亦忍不住悠然神往。   那包子却好似再也忍不住一般爆发道:“不过是个抱着块破铁的蝼蚁而已!将吾困于此数千载,如今你们这些蝼蚁的徒子徒孙又将吾签下这神魂之契,简直欺人太甚!!!”   不知为何,明明应该很可怜这只包子的,但看着它脑袋顶上那十八个褶子气得在翕张间呼呼出气,杜子腾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见这只包子又一副气鼓鼓要炸的模样,想到日后还需要对方好生吐出精晶尘光来,于是安抚道:“好了,我们横霄剑派向来正直仁,是绝不会无缘无故虐待小生命的,祖师当年把你绑在这里肯定也是事出有因,你当年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啊?”   包子气呼呼地,却不吱声。   杜子腾心知肚明,恐怕一时间是问不出结果了,他只笑眯眯地道:“你看,狗不理大人你想恢复往日英姿,我们呢也希望你强大一点,有人愿意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这神魂之契也不全是坏事开心点啦。”   包子却是投来鄙夷的眼神:“就你这般的低阶蝼蚁也想供养本大人?”   杜子腾呵呵一声,直接将这包子掷在地上,整了整衣衫对萧辰道:“我觉得你新收的这宠物,需要时间好好调教一下,你觉得呢?”   萧辰并不多话,只是一挥手,那包子便不知被扔到了何处:“秘境之内,既然已经空间稳固,恐怕灵气缺失一事不能再拖。”   杜子腾亦是肃容不再多话,既然这包子已经将精晶尘光这等扰乱空间之物悉数收起,这破晓秘境中的一切自然亦恢复起了稳固秩序,而且当日有不少同门于大阵之内进行突破,杜子腾虽为他们预留有充足灵气,后来在抽取整个大阵中灵气之时按理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可耽误这么半天,亦不知一切会否有变。   二人在这通道之中,杜子腾只觉萧辰突然上前一步,下一秒,他已身在一个暖融怀抱之中,杜小爷还来不及觉察出其他异常,只是觉得这般自然而然的亲昵有些古怪,而后银光漫漫间,他无竟是再次回到大阵之前——杜子腾咦了一声,这般迅捷的空间跨越之力,分明是那只包子才应该有的能力,杜子腾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了一眼淡定的萧辰,不知道他是如何与那只包子沟通的。   此时,他们新建好的大阵中早已是焦躁不安,杜子腾离阵之前抽干阵内灵气,那大阵最外一层早就崩解,而后萧杜二人离阵与那恐怖之至的源头对战,却久久未回,且现在整个秘境中灵气匮乏,这阵中许多散修早忍不住鼓噪起来,若非横霄剑派与合欢宗一众弟子在此时挺身而出联手镇压局面,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乱子来。   而萧辰甫一露面只有简单一句:“各归各处,再有滋事者,严惩不贷。”   有的人大概自有气场,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说来却有种金科玉律不容违逆的意味,于是一切喧嚣便被无情镇压下来,而杜子腾看着那些散去的散修,眉宇间一抹冷酷骤然闪过。   这种场面早在杜子腾预料之中,甚至他亦不太着急,只是掏出阵盘,细细查看在闭关的各位同门有无受波及的,幸而,这大阵在设计之初,隔离的想法十分周全,只要大阵未破,哪怕灵气抽干,也只是外缘一层消失,各个隔间中的一切却安然无恙。   那数名还在闭关的弟子自是全然无虞,只是,杜子腾与他离去之前的大阵一对比,看到其中有数处已然空掉的隔间,杜子腾心中还是有些忍不住惴然。   却见孔云、铁万里为首的横霄剑派弟子见二人安然无恙地归来,一脸欢欣笑意:“掌门,我无剑派中又有数名弟子突破瓶颈,闭关而出,如今您能安然归来,真是再好不过!”   杜子腾忍不住唤过铁万里细细询问了那些不再闭关的弟子名单,确认其中只有两、三位弟子确实因着各种原因突破失败,其余弟子皆是顺利突破,杜子腾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有几人未能突破,但这也比预想中好得太多。   萧辰亦道:“突破失败的弟子亦不可大意,需仔细指导,至少不能令其留下心障。”   孔云在修行一道上亦是一路行来,自是省得,当即应下。   萧辰沉吟了一会儿道:“如今当务之急,恐怕还是这灵气之事。”   此事萧辰不说,杜子腾也是心中牵挂,说实话,从阵法的角度,杜子腾心中有好多办法可以解决灵气不足的问题,但没有一个是周全到可以不触动碧月城与大雪宫的。   那二派死伤那么多精英弟子,甚至副城主/副宫主级别的核心弟子都被他们弄残两个……只怕现在满世界地搜寻他们呢,若是弄出什么动静将他们目光吸引至此,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实在是凶多吉少。   萧辰只令横霄剑派现在的核心弟子至阵盘之旁集合商议,然而,他竟是转头对杜子腾道:“让金奴子他们也一道过来。”   杜子腾一怔,却是应了下来。   谁知前来回话的却是董婉儿,她神情间亦难掩喜色:“你们走了之后,秘境中灵气一空后,没多久,我们就发现那些传送窗口不再出现,之前有搜寻李师妹的弟子可算找着了她的踪迹,护法前去接她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几番折腾之后,杜子腾眉宇间亦是忍不住喜动颜色,连连问道:“人可无事?金奴子那边可知道具体方位需要协助?”   董婉儿却是笑道:“距此并不算远,估计是先前一直有传送窗口所扰,她亦不敢挪动我们才一直未能发现,方才我们在大阵内收到消息时,横霄剑派的弟子们有数人也一同前去,不必少主再多费心啦。”   说罢,董婉儿还向孔云、铁万里几人盈盈下拜:“说来要多谢剑派几位高风亮节,一片仁义之心,我合欢宗多是羸弱女子,这般灵气匮乏的情形下,若非贵派仗剑相助,恐怕就算是护法肯前去,我们也不敢令他冒这般风险的,能有贵派弟子同他一路扶持,我等也是放心不少,这番恩情,合欢宗上下铭记于心!”   萧辰与杜子腾对视一眼,二人皆不知其中还有这段故事,难怪他们刚刚返回大阵之时,二派之间气氛融洽互为援奥,原来还有这番曲折在其中。   孔云却是摇头道:“董姑娘不必如此,我等同在秘境,即使今番走失的不是合欢宗弟子,我辈也绝无可能坐视不理,情理之中的事,不必言谢。”   董婉儿此时心中宁定,自是恢复了合欢宗弟子的风流婉转,闻言掩袖一笑只露出一双波光潾潾的美目:“难怪世人皆言横霄剑派剑修正直不阿,果真是正道楷模……”   孔云一脸淡然,董婉儿那番活色生香的表现仿佛于他亦不过浮云一般,全然不能扰动道心。   杜子腾却是眉头皱起看着董婉儿:“你……”他目光瞥过一众剑修,有些头疼,正邪本就不两立,似横霄剑派这等刚正不屈的门派,不知合欢宗的处事会否令人觉得轻浮了一些。   董婉儿却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啦,剑修们都道心坚固,姐妹们都说他们是铁石心肠,不会被扰动啦。”   杜子腾:……   然后他忍不住抬眼朝身边的萧辰瞥去,不知身为一派掌门,萧辰对于合欢宗的这番“表扬”是觉得弟子们道心坚固甚感安慰呢?还是觉得门下弟子不解风情而感头疼呢?   然而,萧辰果然不愧是长霄真人指定的继任者,眉毛连抬都未曾抬一下。   只在片刻之后抬头道:“他们回来了。”   杜子腾讶然地到洞口一看,果真是金奴子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数位卸剑而行的剑修,而金奴子的法器上还携着二人,显然就是那走失的李姓合欢宗弟子与那一同走失的散修了。   二人看起来形容有些憔悴,好在皆是修士,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而其余弟子亦是周身齐全,这也让杜子腾心中始终悬着的大石又放下了一块。   金奴子入阵之后,自有弟子将那李姓弟子接走前去好好安顿,董婉儿自然将萧辰召集商议一事向他禀报了,金奴子自无异议。   一路至那集会的洞口中时,金奴子亦是郑而重之地向萧辰等人道谢。   在孔云等一众剑修看来,这确实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但合欢宗的人……却是和传言中颇多不同。   从遂易古城一路跋涉而来的途中,虽然大家并肩前行,但是,这二派门风的差别便如云泥一般,无甚共同语言,最多也不过是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现在看来,从他们的护法到那核心女弟子,至少是真心感激,这种模样,已经比横霄剑派的弟子们见识过的许多正道弟子好上太多了……   故此,一同商议之事,气氛竟是十分融洽,金奴子身为合欢宗护法,亦是真正的主事人,十分珍视横霄剑派对于合欢宗的尊重,萧辰本就是那等心有七窍之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自也对合欢宗谦逊礼让,一时间,倒让杜子腾生出各宾主尽欢的错觉来。   然而,当真正看到合欢宗那数个妖娆的核心弟子与孔云、铁万里这等正气凛凛的剑修共处一室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古怪……   好吧,说来这一切皆是他之故,否则横霄剑派与合欢宗何来交集?能和谐共处,确实是应该庆幸的。   明明有种悻悻的感觉,却不知为何,杜子腾的嘴角终是牵出一抹愉快笑意。   然而,在提到灵气一事时,气氛终是沉重下来。   一路在西荒跋涉之时,所有人便已深深体会过没有灵气的痛苦,纵是修士,若无灵气补给,不说修行,就是日常举止亦与凡人无异,否则一旦妄动灵气,待到体内灵气枯竭又无补给,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似灵气枯竭这事,几乎可以媲美凡界的天灾,无论是洪水滔天又或是赤地千里,凡人皆如蝼蚁一般,只能承受,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不承受一切又能如何?哪个凡人能够反抗苍天?   如修士,也是这般,纵使是他们中的金丹修士,在凡人看来,举手投足间足以改变天象,对这等灵气困厄却终究也是束手无策。   杜子腾却是叹了口气道:“先用灵石维持大阵内的灵气运转吧,终归是会有法子的。”   他眉宇间闪过一抹坚毅,千难万险他们已经走过,好不容易在这险恶修真界中寻到一处可以安身立命躲避风暴的桃花源,绝不能这般轻易放弃。   只是接下来免不了有一段艰难的时日,萧辰只道:“我等一路行来不易,前路再多有风雨,也应戮力同德,不可轻言放弃。”   这番话似乎又暗指了合欢宗弟子走失而横霄剑派伸手相援一事,金奴子自然心领神会,只表示合欢宗在接下来的时日中自会管束好弟子,与横霄剑派共克时坚。   这等外交词令在听第一句时让杜子腾精神一振,至少大家能同心同德,那么至少两派之间不会再生出什么额外令人觉得棘手的龃龉出来,自然是好事一桩,但外交词令听多了……自然免不了令人昏昏欲睡的后遗症。   总之,这次集会虽未找出解决困境的实质性方法,但对于参会双方——横霄剑派与合欢宗的高层来说,两派达成某种精神上的默契,其实也是种实质性进展,只是对于杜子腾而言,有些无聊罢了。   散会之后,金奴子却是单独寻着杜子腾,递给他一个储物袋。   杜子腾好奇地打开,却看到满满一储物袋的禾禾草!   金奴子只道:“这秘境之中并无什么灵物补充,我见你忙于大阵日日画符,只怕空白符纸也快耗尽?听闻你会用禾禾草自己造纸的,方才外出之际见路边便有,就顺手采了一些,也不知你合不合用?”   杜子腾所存的符纸自然是足够多的,但也经不起一直以来的剧烈消耗,尤其是开始着手建阵之后,符箓更是如流水一般画出去,金奴子这举动简直是再及时不过!   合欢宗几个随着金奴子去救人的女弟子却在旁边嘻嘻笑道:“就说嘛,找到李师姐之后,护法还叫我们稍等一会儿,原来是去替少主采这禾禾草去了啊~”   杜子腾本来心花怒放,听到这等戏谑之语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认真道谢,却听旁边一道低沉冰凉的声音道:“如此便谢过金护法了。”   杜子腾有些惊讶,转过头来,见萧辰正好站在身后替他向金奴子道谢,雍和英俊的五官似在这等沉肃之时越发气势惊人。   金奴子那精致闪耀的眉目间不知为何,仿佛折射着什么锋锐的光芒一般,叫人不敢直视,全无方才二派实质结盟时的坦诚柔和:“我忝为合欢宗护法,平日也甚少为少主做些什么,些许禾禾草不过举手之劳,何况这本就是我份内之事,该我去做的。”   一时间,杜子腾有种周遭电闪雷鸣的错觉,有些懵逼的杜小爷全不知道为何横霄剑派与合欢宗方才和谐共处,现在就风雨交加?更确切的说,他身边的萧辰与金奴子明明方才谈笑风生,二人都一副杜子腾最唾弃的风(人)度(模)翩(狗)翩(样),怎么转眼之间,翻脸比翻书还快?   杜子腾心中茫然地想到,难道是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内容?!   这绝逼不可以!   杜子腾仔仔细细地回想方才到现在的事情,在他头顶,一个渊停岳峙般波澜不惊,一个谈笑间不见锋芒的咄咄逼人,竟是这般言辞交锋互不相让。   而杜子腾发现,好像一切的转折就在自己手中这袋禾禾草,难道里面有什么他未曾觉察、只有金丹修士能够发现的玄机?!   在萧辰双目间赤金光芒一闪而过,金奴子几乎警觉地拔出玉笛要防备那危险之极的戾气之时,却听到一声讶异之极的惊呼:“咦?”   然后不顾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那张脸在二人间抬起来时,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有灵气啦!!!” 第163章 劳动改造最光荣   杜子腾这番笑容发自肺腑不用置疑,以萧辰对杜子腾的了解,此时灵气乃是他们的头等大事,杜子腾亦绝不会用这事来开玩笑。   因此,在杜子腾真的摸出两把禾禾草,再次肯定地说“我们有灵气了”之时,金奴子忍不住皱眉,只当杜子腾或许是神识并未恢复完全,耐心解释道:“这只是禾禾草,于一切灵气微薄之地皆可生长,只是此时灵气刚刚抽干这才未及干枯……”   杜子腾没有反驳,亮晶晶的眼神却是看着萧辰拈起了一株禾禾草,眉宇间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是在何处寻来的?”   杜子腾脸上的笑容更大:“我就知道,你也看出来了!啧,你的智慧勉强及得上小爷的一眯眯吧!”   萧辰却莞尔一笑:“我是否还应多谢夸奖?”   二人谈笑间不自觉的亲密默契不免让人看着刺眼,董婉儿都觉得自家护法有些可怜,金奴子却不动声色,只取过一株禾禾草,以金丹神识细细扫过,终于也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这禾禾草上竟然散发出微微灵气,要知道,这秘境中灵气可是已经被抽干了的,这禾禾草又被拔了出来,这散发出来的灵气虽然微弱却始终持续,分明就是禾禾草自己在产生灵气!   此时此刻,纵是金丹修士,金奴子心中的震撼讶异亦是难以言说,要知道,修真界一切均得依赖于灵气而存,不论是修士修行还是灵物生长,一旦离开灵气便皆是空谈,就比如凡间的鱼儿离不开水一般,除非是那等有通天彻地之能、可以改换天地的大能,否则,即使是他们这等金丹修士,虽然体内金丹生生不息,在这等灵气匮乏的绝境之下依旧自如,可却也不能长久如此……   而眼前这株修真界最普通、最平凡、看起来就如凡间的禾苗一般的禾禾草竟是打破了修真界一切认知,自己便能产生灵气!   禾禾草在修真界中遍地都是,但凡有一丝灵气的地方都能让它生长,可从来没有人听说禾禾草能自生灵气的,现在这禾禾草上的灵气虽然极其微弱到,微弱到若非是金丹神识,恐怕金奴子也不一定能辨别出来这灵气是它残存的还是自行产生的,可毕竟,这是能够产生灵气的灵物,是修真界闻所未闻之物……倘若传出去,这不知要引起多少轩然大波!   这草明明是他带来的,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杜子腾,最先认可这异常的却是萧辰,金奴子看着那嫩生生、绿茸茸的草叶,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杜子腾此时正在向萧辰询问:“修真界的禾禾草都这样吗?我怎么记得我在仙缘镇上担的那些禾禾草都不是这般的……”   萧辰却是摇头:“修真界确实从未有过这般可以产生灵气的禾禾草,至于其中缘故……”   显然他也不是特别清楚中间的变故。   这时候,一道声音插嘴道:“小世界中的愚蠢蝼蚁!只是二阶禾禾草就让汝等这般惊奇!真真是没见过世面!”   杜子腾:……   萧辰:……   杜子腾面无表情地道:“我说,能不能把你家的宠物拴好?”   被只包子鄙视什么的,实在太伤自尊。   玩笑归玩笑,但这只包子显然是他们中唯一一个真正知道详情的家伙,于是,当没离开的诸人看到一只趾高气昂嚷着“尔等蝼蚁还不快快拜见寰埏大人”的金色包子时,气氛顿时静默。   好半晌,金奴子才冷静地道:“这就是那个撕裂空间的家伙?”   虽然与金奴子多有龃龉,却也不得不佩服对方心思细密,萧辰点头。   金奴子眯了眯眼:“既然能在这秘境之中这般兴风作浪,想必应该很是清楚其中内情?”   杜子腾忍不住替那只不知死活的包子点了根蜡烛。   在一只包子的惨叫声中,来龙去脉终于搞清楚了,其实包子也不太清楚为何禾禾草在破晓秘境中会进阶,或者说,对它来讲一睡万年,醒来,这些禾禾草就进阶了,而且在这只包子看来,二阶禾禾草也没啥大不了啊╮( ̄▽ ̄")╭   以萧辰推知这前后经过,怕是祖师当年曾与这包子有过一场大战,甚至这所谓的破晓秘境怕也是战中开辟出来的,后来他将这包子镇于此地,或许是偶然间在剑派内流传下来,或者是后来的弟子偶然发现这个秘境,在发现了精晶尘光矿之外,他们也将修真界的一些物种带入了秘境之中,尤其是禾禾草这样普通又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恐怕也是哪个弟子无意中带入才在秘境中繁衍开来。   可至于这进阶的变化,这众多金丹修士连同一只包子苦苦思索,也不知道端倪何在。   但凡天地灵物进阶总需要一定的条件,比如修士总要迈过一些关卡,而似禾禾草,既然修真界中从未听闻进阶之说,显然条件必是极其苛刻,却在这破晓秘境中意外达成,对于探寻天道之秘的诸位修士来说,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十分想知道的谜题。   而杜子腾却是细细在那袋禾禾草摸索,他自然也是极为好奇的,但既然这么多人都没想出来,显然是有大家未曾发现的因素,以杜子腾先前那些探索·发现的经历来看,很多事情恐怕要实践出真知。   而且此时,确实也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候,他们整队人马隐藏于此的目的固然是为了避开碧月城与大雪宫的锋芒,更主要的却还是要积蓄实力,以待来日,若是没有灵气,他们千辛万苦进入这秘境简直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商场历练出来的理智冷静终究在此时占了上风,杜子腾十分务实地将袋中所有禾禾草的情形清点了一遍,然后就发现,也并不是每一株禾禾草都这般逆天的,这个比例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样子。   但是,对于灵物进阶而言,这已经是极其逆天的比例了,就比如修真进阶,十个炼气中也难说会不会有一个筑基,至于十个筑基中是绝不可能产生一个金丹的,越是向上,这比例便越是低得恐怖。   三分之一……这个比例已经是让杜子腾很欣慰了。   而且,此时既然包子已经被签下契约,整个秘境中空间稳定,事不宜迟,杜子腾抬头目光与萧辰一碰,双方皆是知道:对方又一次想到了一处。   相视一笑,二人之间亦不必讲究什么礼让客气的虚应之词,萧辰已然开口道:“这禾禾草恐怕关系到今后我等在秘境中安身立命的一切,事关重大,我等还需仔细查探,金道友,稍后还要劳烦你领一次路,我等与你再去那处看看,孔师兄,你与其他几位金丹同门,亦是辛苦一下,将整个秘境中各个方位的禾禾草情形探明回报,秘境之中多有凶兽出没,注意安全。”   杜子腾却是一戳那只依旧在苦苦思索还在嘀咕着“为什么”的包子:“喂,你给个地图啊,地形地貌物产分布什么的,来一份儿~”   他们要自己去弄清楚各处的情形得花费不少时日,明明萧辰都已经收伏这只包子了,也得物尽其用不是?而且,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尽快弄明白情况,尽快决定好下一少行止,对于他们来说,最为重要。   一众修士:……   这等机要之物这般随意开口朝一个包子要……杜小爷,你能更靠谱一点吗?   杜子腾却是一挑眉:“你好歹在这地界猫了几千年,又是空间属性,别告诉我伟大的寰埏大人啥也不知道!”   这金色的包子在半空滴溜溜打了个转,似是杜子腾这番话激得跳了起来,头顶十八个褶子又在呼呼朝外出气儿:“汝竟敢看不起伟大的寰埏大人!”   杜子腾笑吟吟地道:“拉倒吧,能交出地形图就是寰埏大人,交不出就是狗不理,你说你就一副包子样,要是没点用处,跟凡人集市上那热腾腾的包子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就叫狗不理呢,这名字还好记,你说是不?”   “汝——!!!!”   怒极的包子在鼓胀到极限之后,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咳嗽了一声:“哼,汝不就是想要地形图么?本大人亦不是可交予汝。”   咦?这只包子也不是那么蠢嘛。   “条件?”   这只包子抬了抬圆滚滚的身子,一副恩赐的口气道:“汝那符箓还不错,勉强可供吾滋补一二……”   杜子腾:……   喜欢吃符箓的包子……喜欢吞噬一切天材地宝的小木棒……你俩可真不愧是老相识,一对吃货!!!   杜子腾哼了一声,扔出一大把符箓。   反正这秘境中禾禾草有的是,符纸不缺,现在小木棒对于符墨的要求已经又上一重境界,不需要再消耗普通灵物,这符箓只要他肯画,一直都会有,杜子腾倒也不怎么吝惜了。   只是看着那包子欢呼雀跃张口将那一大把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符箓在眨眼间悉数吞没,居然还意犹未尽地问道:“还有吗?”时,杜子腾的脸色就有些不太美妙:   吃!吃!吃!撑死你!!!   “地形图!一手交图,一手交符箓!”   包子欢呼一声抢过符箓,然后随便从褶子里吐了点什么东西出来印在玉简上:“喏,此处皆是!”   反正那地形什么的都是它老人家的地盘,自家后院的地形图还要费什么功夫?随手就来啊,能换些吃的再好不过!   一人一包子的交易直令所有修士默默无语,那只圆润的金色包子已经够奇怪了,竟然以符箓为食,杜子腾却更是奇葩,居然相信一只包子会知道地形地貌与灵物分布,然后还真用符箓从一只包子那里搞到了地形图……   孔云心中本来已经迅速盘算好了他们几人的行止分工,剑修天性使然,刚正严谨,他甚至连遭遇危险如何互相接应的法子都已经妥妥想好,结果,在打开杜子腾搞到手的那枚玉简,看到里面不仅连地势高低有何物种何种好吃何种不好吃(注:狗不理大人的口味)都统统标注得一清二楚时,孔云终究是失神了。   这般一来,大家的工作量就减轻了不少,孔云他们也不必每个方向都去,只要去那些禾禾草分布密集的地方采些样本回来以来研究搞清楚情况就行,甚至那些凶兽分布较多的地界杜子腾都划掉了,尽量避免发生意外。   因此,在将这份工作简化了之后,杜子腾心满意足地标注出了数个采样点,正准备交待孔云几人务必要标记清楚样本来自于哪个点时,却见几个剑修脸色都灰暗了,他不由有些奇怪茫然,怎么好好的……   孔云却是默默道:“只有这些吗?那我等去了……”   杜子腾目送他们去采样,转过头来看着萧辰,一脸不解,可萧辰却是笑了,他的同门啊……还是一群喜欢挑战的剑修呀。   纵然为着其余的低阶弟子不得不蛰伏于此,可本性里,谁也不喜欢这般平静无奇的生活,或者说,这并非是金丹应有的修行。   然而,萧辰终究什么也没说,对于现在的横霄剑派而言,这种退让与牺牲是必须的,甚至他相信,也不必他说什么,孔云他们都明白。   既然分工已毕,萧辰杜子腾便随金奴子去先前那个地点,按二人的想法,自然要尽量找出禾禾草进阶的原因,就算一时找不出,也必须要尽可能找到进阶的条件,这样才能尽可能地让更多禾禾草进阶、制造出更多的灵气,可那个地点中,他们却终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金丹修士的动作都是极快的,稍晚一些时候,不只是萧杜这边,孔云他们那边也都结束,众人重聚之时,将信息一汇合:竟然不独是金奴子所采那批禾禾草有进阶,整个破晓秘境之中各处,竟都有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不等的禾禾草发生了进阶!   这当然是好消息,杜子腾忍不住分析道:“可见如果真是发生了什么异变,那也是整个秘境中一起发生的,不独是我们刚刚去的那处,这样一来,就算不知道原因,我们这‘造福地’计划也算是有实施条件啦!”   萧辰却是沉思,突然皱眉问杜子腾道:“你上一次入秘境之时,可有发现禾禾草的异状?”   杜子腾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没有,不过,上一次,也许是我未曾留意也难说……”   毕竟,上一次他奔着那什么灵髓之泉而去,彼时不过炼气五层,实力低微又提心吊胆,真的忽略了什么线索也难说。   可萧辰却是低声道:“至少我上一次入秘境之时,这禾禾草绝无这番变化……”   他心中似是有了什么判断,转而道:“既然现在整个秘境中的禾禾草都发生了进阶之象,这下一步……”萧辰叹了口气:“若要种出足够支撑所有人灵气的禾禾草,恐怕也不是小事……”   虽然对禾禾草的奥秘暂时解答不了,但是这完全不能妨碍杜小爷的信心:“嘿嘿,这有何难?你们就看好吧!”   连金奴子都有些疑惑:“少主,这所有人……特别是我等金丹修士所需灵气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杜子腾却是转过身将那包子拐到一边,边摆手道:“多大事啊~”   可转到无人可见的角落里,他却是一脸慎重地拎起那包子道:“我说,这整个秘境的空间其实是不是还在你控制之下?”   这包子在吞噬了杜子腾的符箓之后,颜色再次地鲜艳了一些,那种飘忽的半透明之感都少了许多——就是看起来更像只包子了。   杜子腾这么一问,寰埏大人自然酷炫狂霸拽地道:“那是自然,吾生来便有执掌空间之能,种种神异之处又岂是汝等下界修士可以妄自揣测的!”   杜子腾却是面无表情地一弹它头上十八个褶子:“说人话!”   包子嗷地叫了一声,愤愤不平地抬头道:“想让吾做何事!符箓来换!”   杜子腾却是嘿嘿一笑:“你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包子听完之后大吃一惊:“这可不成!”   杜子腾皱眉:“怎么不成?”   包子皱着圆滚滚的脸蛋:“此等举动非似汝所思那般轻易,闭锁空间之举吾损耗颇巨,非是些许符箓可以弥补……”   杜子腾挑眉,手中捏着一沓符箓扇啊扇:“真的弥补不了?”   包子肉眼可见地咽了一口口水还是转过身子道:“吾办不到!”   杜子腾哼了一声,跟小爷斗?!   然后,他摸出一张十分陈旧、灵气耗尽、按理来说应该全无效用的符箓,这张符箓上一丝灵气也无,按理来说,就和普通的空白符纸一般,没有半点特殊气息,可不知为何,杜子腾一掏出这张符箓,那本来已经转过身下定决心绝不做亏本买卖的包子竟是仿佛嗅到了什么美食一般,情不自禁再次回转身来。   在看到那张灵气耗尽的符箓时,整只包子几乎都在闪闪发光地绽放着渴望的金色光芒,然后一滩银色的东西更是哗地一声顺着包子身上滴滴答答地流了满地,片刻之后,那地面就变得晶光灿然。   杜子腾:……   妈的,搞半天,这所谓的精晶尘光矿其实就是狗不理的口水浸泡而成?!   眼看那只包子飘啊飘地就要粘到那张符箓上了,眨眼间,那符箓就消失无踪,包子还有些茫然地转了个圈,根本没找着,最后它才反应过来,跟杜子腾那一脸贱笑不期而遇。   杜小爷抱臂笑吟吟地道:“我这‘神行符’画得如何,可还能让狗不理大人满意?”   这只包子此时理智回笼,却是狐疑地道:“汝画的?”   杜子腾点头:“是啊,怎么样,为了这符箓你……”   杜子腾话没说完,这包子却是断然道:“绝无可能!”   杜子腾:“什么绝无可能?”   这包子却是一脸肃穆地打量着这方天地最后才定定对着杜子腾道:“汝不过一介下界小修……”   杜子腾却是“哈”地一声翻了白眼,似这种对他的质疑否定,一路起来,他不知遇到多少,若是跟一只包子都要斤斤计较,那他累也要累死了,杜子腾只道:“爱信不信,关我屁事!我只告诉你,作为交易,我可以提供方才那种符箓,我刚刚的提议你是办还是不办?干脆点,一句话!”   想到刚刚那张符箓,那种带着力量的无上美味……银色液体再次在包子身上泛滥开来……   它艰难地将银色液体咽了回去:“汝当真有那种符箓?”   杜子腾只抱臂表示不回答废话,回想与杜子腾交易的过程,虽然此人品性可疑,然而在交易上确实无话可说,包子当即毅然道:“既如此,吾便应下了!”   隔日,所有当日参与私挖精晶尘光的散修都收到了杜子腾的传讯,消息内容很简单:集合。   似章老四和何世明心中就不免有些惴惴,杜子腾从来就不是个什么胸怀广博之人,这些时日以来,杜子腾在仙缘镇上的那些手段,不论是收拢势力的狠辣还是对待妖魔那些层出不穷的神机妙算,都在整个秘境散修的耳唇相接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日阵前对敌,杜子腾紧闭大阵,他们这些散修眼见要被空间裂缝吞噬都不见他声音中有半点动摇,可见传言根本没有半点夸张!   这几日以来,关于秘境当日为何会突然间天翻地覆的原由也是一清二楚地被披露了出来:若不是他们妄动贪念前去挖矿,也不会致使空间不稳引出巨变,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   也正因此,这几日,这些散修在横霄剑派与合欢宗的弟子那里或明或暗总是收到了许多鄙夷目光,可这种鄙夷……他们又无法回击,心中既羞愤又憋屈,日子亦不好过。   现在杜子腾相召,焉知又会有什么大招?   当日空间剧变之时,他们虽说或多或少贡献了一些灵气,但这些贡献到底足不足以平息杜子腾的怒火,没有人知道。   章老四这些人好说是个金丹,就算开罪不起碧月城与大雪宫,却自觉天大地大总有去处,了不起就是与横霄剑派一拍两散,对于他们那些扣在萧辰处的灵物……有些实在割舍不下的金丹修士心中,各种念头此起彼伏。   可何世明他们这些商会的修士却不过筑基,这几日又不断有横霄剑派弟子突破的消息传来,直让他们悔青了肠子,虽然云横峰不在了,可这些剑修分明意志坚定前程远大,于这落难之时好好结交将来必是情谊坚固,却生生砸在了他们自己手中,如何不悔?   因此,待得集会之时,明明是当日一同谋划犯事之人,却是数种面孔千般模样,而杜子腾却只是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以不变应了这千万变。   杜子腾这张面孔让何世明心中越加有些发憷,明明堂上只有杜子腾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却压得这许多散修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何世明心下一横,与其等杜子腾开口,不如主动出击将一切挑明,反而退一步更易海阔天空,他当即小心翼翼地率先开口道:“不知杜兄弟召我等前来,可是那精晶尘光矿一事有关?当日我等确实是一时猪油蒙心为那贪念所动,差点酿成大祸,天幸杜兄弟你与萧掌门安然无恙,否则我等百死莫赎!当日我等确实是为财动心,却绝无牵累所有道友之意,若知道会是这般情形借何某一百个胆子何某也决计不会那般去做,还望杜兄弟你大人有大量,勿要计较才是,今后但凡杜兄弟你有何驱使,何某赴汤蹈火再所不息……”   杜子腾听完这番话,脸上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以为认错在先便不好穷追猛打了?   图样图森破啊!   杜子腾只是将一枚玉简抛向何世明:“既然何道友你认罪态度这般诚恳,我倒不好多说什么了,玉简中事,你不妨向各位道友转达一二。”   何世明自是忙不迭地开始读那简中内容,随即就呆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出声。   杜子腾哼笑道:“怎么?何道友对玉简中事有意见?”   何世明连连摇头道“不敢”,随即识趣地清了清嗓子,开始向众散修公布起玉简中的内容来:“劳动改造通知……对此次所有参与了私开精晶尘光矿的修士,皆要实行强制劳动与教育,使其在劳动中改造自己,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重新成为一名有追求、有道德、有技能、有下限的四有修士而努力奋斗……一、每个受罚修士必须开垦四十亩土地,使其适宜禾禾草的生长繁衍……二、将十年间的禾禾草生长情况作为主要考核指标……四、有立功表现者,如辛勤劳作、对禾禾草种植技术有重大贡献者,可酌情考虑奖励减时……五、凡存在弄虚作假、偷懒耍滑者,一经发现,将加重惩罚力度,延长改造时限,胆敢以暴力、威胁等方式逃避或者反抗的,视情节严重程度……”   念到这里,何世明实在读不下去了,因为这个洞穴已经快被修士们的怒火点爆。   章老四率先仰天大笑,然后他一指杜子腾道:“小儿,你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们横霄剑派欠我的东西老子迟早会讨回来,现在么,哼,老子不伺候了!”   杜子腾却是眉不抬眼不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真当我这儿是开茶馆?”   明明这番话徐徐说来,没有半点气氛,却莫名令场中安静一片,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章老四目中凶光大露:“小子!今儿个可是你不让我走的!”   下一秒,金丹修士的法器已是朝着杜子腾当头而下!   这一刻,那堂上坐着的只有杜子腾单薄的一人身影,其余的人,不论是横霄剑派、还是合欢宗,竟是离奇的没有一个金丹在侧!   何世明的脸已经骇得煞白,这一刹那,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杜子腾尸横当场,横霄剑派和合欢宗会在这秘境中掀起多少血雨腥风,而他自己能不能逃得了这一劫……   这般惨烈局势下,何世明已经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下一秒,他听到了一阵惊恐的叫声,何世明心中一声长叹,罢了,这破晓秘境之行怕终是免不了血战一遭,只可惜那杜子腾,虽是一代人杰,却太过骄狂自负,明知那章老四桀骜难驯,并不好惹,却还敢这般托大,……   他缓缓睁开眼,已经准备好迎接那等惨烈场面,却是惊奇地发现,杜子腾好端端地坐在堂上,那章老四连人带法器却是踪影全无。   而杜子腾一派的气定神闲,眉峰不动:“喏,章道友已经迫不及待去接受劳改了,下一个是谁?” 第164章 辟荒   在杜子腾那边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另一边,萧辰主导下的一切也是热烈地开展着。   灵气之事,确实是压在横霄剑派弟子心中的一块大石,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他们是最清楚不过,好不容易在这个已经与修真界彻底封闭的地方寻着一处庇佑,他们也已经下定决心好好修行,不负云横峰一场教诲,哪知一场变故,这秘境中却是灵气全失。   若说对那些散修没有责怪,这绝对是假话,纵使是修心修性的剑修,在门派凋零努力振作的当口遭遇这等挫折,再是圣人,对这些罪魁祸首怎么可能没有怒意?   只是依着云横峰的教诲,迁怒有何意义?灵气全失,难道他们把这些散修悉数赶出秘境灵气便能回来吗?   是以这段时日以来,大阵之中,练剑的修士骤然多了起来,就是那种不需要消耗灵气只是凭借手中长剑刺、撩、劈、落,如同凡间那些所谓剑客一般,最原始最纯粹的练剑,将云横峰上的剑式反反复复练习不惜时日……   这其中,甚至还能见到不少金丹修士的身影,却没有一个弟子多言去问,大家只是默默地、愈加努力地练习,连金丹期的师兄为了珍惜灵气都重拾这炼气初期感应长剑的笨法子来修行,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因此,当萧辰将禾禾草可以产生灵气一事公布之后,横霄剑派的弟子自是欢声雷动:只要种了足够多的禾禾草,那些修为更高的师兄们就可以有灵气继续修行了吧?   但在萧辰看来,种草和修行,皆不可偏废,如何调度安排,他心中有数,倒是对于杜子腾那边的情况,那只包子的能耐在这曾经浸透精晶尘光的秘境中还是有保障的,而且他未曾收到杜子腾的求助传讯,一切也许便还算顺利?   种草一事,其实不必萧辰过多交待,这些剑修弟子们也必然是会全力以赴的。   至于合欢宗的弟子,说实话,除开修行法门过于特异太过吸引眼球在这个关注点上以外,其实合欢宗弟子最大的特色就是……没啥追求。   这样说也许不对,他们最大的追求就是……享乐。   因此,没有灵气倒也没见他们有啥抱怨,反倒是觉得这秘境中一切太过枯燥,尤其是那帮剑修十分不解风情让他们万分不高兴,不过看在对方还算仗义、帮了几次忙的份儿上,也就当作个长得不讨喜却意外可靠的邻居勉强接受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在那李姓女弟子出事之后,那些散修眼看也是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无聊的合欢宗弟子们对于种草的任务倒是百无聊赖地接了下来,没办法,太无聊嘛~   这会儿要种禾禾草了,这些合欢宗的弟子俱当成一个新游戏嘻嘻哈哈在玩闹中开始起来。相比横霄剑派一众弟子对待禾禾草的小心谨慎如临大敌,合欢宗这边欢闹得不成样子,数次横霄剑派的弟子们都看到合欢宗的弟子在玩闹中把无辜的禾禾草踩来踏去当草坪使……   忍无可忍的剑修们终于找上门去,纵然不擅言辞,但中心意思也只有一个:你们能不能认真点?!   一脸无辜的合欢宗弟子们眨巴眨巴眼睛,一指旁边一大片禾禾草:“可是那草明明自己就长得不错啊?干嘛要认真?”   看到那些好像是越踩越茂盛的禾禾草,所有剑修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胸中,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们精心照料的那些看起来似乎真的没有这些被合欢宗随手乱栽的长得繁茂。   这种无解的问题在这个阶段是得不到回答的,除了让剑修们有种莫名的挫败感外,其实也没有什么作用。   而金奴子从头到尾却只是抱臂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绝不插手。   孔云愤愤来问,他只有悠然一句话:“孔道友,我可只是个护法,弟子们并未有违背我合欢宗门规,我亦无从管起啊~”   孔云简直无语至极,门规,你们合欢宗有个屁的门规啊!   如是这般,二派往来数个回合之后,便知道彼此的尿性了,得了,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自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别想着管别人了。   不过,剑修们最后的安慰就是:恩,起码我们都已经开始种了,那些山头上都还在开垦,草都还没影儿呢~   不错,在杜子腾的悉心安排下,开垦四十亩适宜种植禾禾草的任务已经全力启动,你问怎么启动?   杜子腾的办法很简单啊,让狗不理直接把秘境中需要改造的地方划出来,将空间隔离之后把一个个散修装进去干活,你说不干偷懒?没问题啊,反正那小小的空间中无法出入亦无灵气,他们爱待到地老天荒就待呗,杜子腾绝不会嫌弃他们占用空间的。   至于杜子腾自己,杜小爷自己也寻摸了一块地盘,开始老老实实地种禾禾草。   他的地挺有意思的,一陇陇田里还挂了一块块小牌子,写了弯弯曲曲的代号,每块地里情形还不太一样,有那么一两块长得特别好,有那么一块就跟凡间的庄稼一样成行成列地整整齐齐,还有那么几块居然是和别的植物混种,总而言之,实验田里嘛,自然是随心所欲,想种就种。   杜子腾一边看着自己的试验田,一边还顾着那些散修,他说的改造思想可真是半点水分也没有,这天根据他们开荒的进度,杜子腾决定要求做得好的给大家说两句:当然,是通过法术来进行直播。   ================================================   王满才怎么也没有想到,日子会变成这样。   早年间,他不过是凡世中一个普普通通的放牛娃,儿时一次玩耍打闹中,同几个同样的山里娃误坠某个塌陷的洞穴中,同伴尽皆死去,他却阴差阳错活了下来,还得到了一部功法,后来他才知道,那洞穴,其实是某位前辈为择传人而留下来的考验之地,他那功法对传人资质的要求颇为苛刻,这才专门设下此地,但年深日久却是塌陷了叫几个凡间的放牛娃给闯了进去。   他那些儿时小同伴因着资质不合的缘故,早早魂归他处,他王满才却是走了大运,从此一脚踩进仙途。   似这等要求苛刻的功法,多半有不俗之处,或是威力惊人,或是如王满才所修的这部一般:金丹之前,几乎没有什么特别难的坎儿,只需按部就班地修行,一路向前就好。   因此,哪怕只是作为一介散修,在这般资源极其匮乏的境地中,王满才心性不突出,亦无甚靠山的前提下,虽然相比于大派子弟他耗费了漫长时日,但相比与其他散修而言,王满才几乎是一路顺顺当当修到了金丹,等到金丹之后,王满才看清了冲击下一个大境界的要求……那功法要他寻一处拥有灵瀑的宝地借灵瀑冲刷七七四十九日再寻N样灵物待到某个特殊的天时才可借雷光冲击瓶颈……   啊哈哈,王满才呵呵了。   那灵瀑……灵气能聚集成泉的,在修真界的传闻中就已经是屈指可数尽在名门大派手中了,还要能成瀑,这简直是太看得起他了,还有那些几乎已经在修真界绝迹的灵物。   于是,他算是断了这再向上的念想,别说元婴,他连小境界都不想再折腾,只寻思着,这都到了金丹了,先前一直是修炼修炼,还得提防着别人出手祸害他,整日勤勤恳恳提心吊胆,好日子没过过几天,这哪成?这不是白瞎了这好不容易修来的金丹了么?枉费他苦修那么多时日吗?那些小修士的日子都过有滋有味,没道理他这金丹反而过得不如别人啊。   于是,很快地,王满才就找到了组织,开始了随章老四在修真界吃喝玩乐的好时光,做点没本钱的买卖,欺压一下那些小修士,有事没事找找乐子……按照王满才自个儿的想法,只要不出什么大岔子,这般悠哉游哉直到寿元耗尽,他还有上百年光阴可供挥霍,总算不枉他来这修真界一趟。   否则,若还是先前那般暗无天日的修行,甚至一直修行到生命尽头,他还不如在凡间当个放牛娃呢!好歹放牛娃不必想着整日介有走火入魔之险哪~   谁知日子在他们接下拦截横霄剑派残存弟子的任务时,转了个大弯。王满才早劝过章老四,似那等名门大派看似锦绣实则龌龊,那单子最好不接,可章老四听不进劝哪,他满目通红一心一意只想着碧月城许诺的元婴机缘,根本也将王满才的劝告放在心上。   唉,果不其然,最后那等逍遥修真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们也同修真界没落的第一大派弟子一般流落世间,如丧家之犬一般。   好吧,章老四的决议,王满才素无二话,跟着就是。   好在这日子过得不算太无聊,横霄剑派的那些铁疙瘩们虽然无趣,但很快来了一帮合欢宗的弟子,对王满才来说,生活直到此时才有了点光彩。   后面与那姓李的女弟子勾搭到一起亦是顺理成章,郎有情妾有意,他们走到一处自然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按王满才的想法,他这般年纪,若在凡间,重重重孙辈都有了,是该讨个媳妇好好安顿下来传宗接代了。这合欢宗的弟子虽然名声不如何,但生得妩媚娇俏甚合他意,而这秘境之中一切安稳,合该他在心中有这念头的时候遇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也因此,章老四他们那什么精晶尘光矿、什么出去之后发家致富走向人生巅峰的伟大计划,他全然没放在心上,只顾着同那李姓女弟子颠鸾倒凤,当然,也许他这般神魂颠倒的缘故也不排除是对方太过勾魂夺魄……   变故发生之后,王满才不知为何,却是松了口气,能远离那帮一同祸害修真界的兄弟,他确实有些如释重负,虽然同为金丹,但王满才知道,自己与章老四等人想法已经越来越不相合,携着这丫头独自在秘境一隅虽然生活困顿了些,却也未尝不是避开他们的最好法子?   然而,后来的事情证明,一切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先是天地间灵气大变,几乎干涸,随后那些随机出现的传送窗口不再出现,再后来,合欢宗护法找上门来,大势已去,他似乎又要回到原来那般混迹于散修中的日子……   可王满才终究太天真,后面几日对他来说,其实挺难熬的,因为散修们都觉得,要不是因为王满才与那合欢宗弟子勾搭在一起、后来一起失踪引起了杜子腾等人的警觉,他们也不至于为怕发现之后无法采矿而加紧开采,以至于造成那样可怕的后果。   这理由其实挺牵强的,但是人群总喜欢将错误推于他人,好使自己不掉离那道德制高点,王满才这次好死不死,正好是那个出口,连他的好哥们章老四这次也不站在他那边,认为皆是他没管好自己的裤裆才连累了这么多兄弟。   也因为如此,最后被划了四十亩荒山土包之时,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修士时,王满才却蓦然有种天高地阔的感觉,就仿佛回到儿时第一次小心翼翼骑在牛背上,跟着大哥第一次走到村外看见那片天地时的疏朗,远离俗世喧嚣回归悠然林田。   修得金丹数百年间,他到底是在折腾些什么呢?也许从始至终,这田土山头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归宿。   于是,王满才洒然一笑,竟是将储物袋中那些法器归置了一下,选了那等适宜耕作,挽起裤腿扎了袖口,撇去了金丹修士一贯在人前要伪装出来的飘然仙姿,如个凡间老农一般开垦田地起来。   这些山地在划分时便按诸人修为高低妥当划好,分到王满才这儿,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开垦的地,若按照凡间的说法,这地界山石嶙峋陡峭难行,怎么可能种得出东西,王满才却是半分怨言也无,没有灵气,那便如凡间老农一般,一点点垦地,那动作从生疏到熟悉,仿佛那些已经远去的凡俗时日重新回到心间。   也许,只有汗湿重衫偶然间抬头看天高云淡时,心中才会不经意想起一张宜嗔宜喜的笑颜,随即又摇头抛开,重归门派,在同门护持下,日子总是会过好的。   于是日复一日,他俯身于这田地间,躬身劳作,动作越来越麻利,可识海中却是一片空明,不惹尘埃。   这片荒山野岭竟是出现了一陇陇良田,那田间碧嫩翠绿的青草如一如凡间禾田,清风徐来之时碧草如涛,莫名生出了许多生动景象。而他早已习惯于这一切,只在偶尔汗流浃背时,看到这生机勃勃的景象时会忍不住舒心一笑,天高地远,难道不比那修真界中种种烦扰更贴近修心修性的自然之道么?   这天,王满才回到自己草草而建、平日所居的茅草屋时,竟发现屋中多了一人时,不免有些吃惊。   杜子腾此时站在这山腰之上,放眼看去,这原本荒凉凌乱的山头竟然自底而上出现层层叠叠的田地景象,更高一些的地方,翻了一半的田陇更是清楚地道明了这一切如何得来。   山风袭来,衣衫猎猎,灵草起伏,一时间,杜子腾竟有种恍惚的错觉,好似身在哪个名门大派的灵草园中,在茅屋之旁放眼望去,满眼翠碧心旷神怡,几乎再也想不起当日那乱石嶙峋的境况来。   而杜子腾将目光放在草屋前的农夫身上时,明明满目陌生却有些似曾相识。   圆领交衣草绳相缚,下身却裤不及踝,裸露出来的芒鞋沾满了新鲜未干的泥土,满脸黝黑风尘扑面,若非一双眸子精光灿然,灵气昂然,还叫人真以为是那田地里的农夫呢。   看到杜子腾的目光,王满才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在这清清山风之中,他却是很快宁定了下来,农夫又如何呢?这一切终是他自己一点一滴办到的,有何不可示人?   而后,杜子腾却是笑了,往日间修士们狂言要手段滔天改换日月……可其实,凭一双农夫的手,不必修士的手段,也是办到了啊。   劳动改造,果然是很改造人啊。   于无人用过的办法抵达无人所至之处,岂非就是辟荒吗? 第165章 三阶禾禾草,有灵气啦~   王满才没有料到杜子腾看到自己这般模样,眼中全无鄙夷,竟是满满的欣赏赞许,不由有些惊愕又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风停了下来,这小小的山头一时静谧美好,而下一瞬间,异象陡现:突然之间,不知何来的丝丝缕缕轻柔白雾自那些田地间缓缓飘散,汇合成阵阵山岚自山脚地涌将上来,刹那间,这生机勃勃的山头竟是烟笼雾罩,犹如人间仙境一般。   杜子腾一脸惊奇地看向王满才,却见王满才亦是满面愕然,显是这等异象他虽日日在此劳作,却也是从未得见!   然后下一秒,杜子腾却是再次从小木棒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渴望,他惊讶地把小木棒唤出,不待他与小木棒沟通清楚,眼前金光一闪,那只光芒灿烂的包子竟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金色的身影四处乱蹿,只看得王满才眼花缭乱,那破空的速度竟连金丹修士的目力一时也未能辨明到底是何物,只令王满才心中震骇不已。   要知道,以金丹修士的目力这世上再快的速度亦绝无可能看不清,除非……对方的速度早已超越这世上一切速度的极限,打破了规则。   待那包子半晌没有发现,急吼吼地奔回来开口追问:“在哪?在哪???”时,王满才的嘴巴已是彻底合不拢了,修真界妖魔横行竟到了这般田地,连包子……都成精了???   小木棒亦是嗡嗡作响,好似在回应那包子的疑问,显是这一棍一包皆是十分急切的,最后竟是不约而同都朝着杜子腾而来。   杜子腾左手一根嗡嗡作响的小木棒,右手一只喋喋不休的胖包子,彻底无言。   这两小吵了半天之后,杜子腾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所以,你们到底是在找什么?”   包子急急地道:“汝未觉察么?此处方才灵气分明有异动!”   思及方才那阵白色山岚,恍然间,杜子腾竟有种重回云遮雾罩的云横峰的错觉,那确实是浓密的灵气,这点毋庸置疑。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方才才会那般惊讶,因为他方才遇到王满才之时,这山头上灵气微弱,比外面的好一些,却也好得有限,可眨眼间,那灵气竟是浓密得肉眼可见,比之当年云横峰不如,却也是修真界中难得的洞天福地了。   这一切变化,杜子腾亦是心中困惑,可他见王满才这一直在此耕耘之人亦是满面茫然,因此开口问道:“这灵气为何……”   包子却是语如连珠道出了一切的原因:“此必为禾禾草进阶之兆!!!!”   杜子腾更迷茫了:“进阶?可这里的禾禾草本来也应该进阶了吧……”否则那些微弱的灵气从何而来?   包子却是在半空翻了个身,像在给杜子腾翻了个白眼,竟是学起了杜子腾的口吻道:“谁告诉你是二阶禾禾草了!这是进阶三阶禾禾草之兆!!!”   三阶?!   在杜子腾的直观理解与切身体验里,修真界中,跨越一重境界的难度绝不是线性递增,而是指数递增!   这些禾禾草在秘境中突然间能有一批进阶二阶可以产生灵气就已经让他们惊喜了,谁知在王满才的照料之下,竟然能够产生三阶禾禾草?!   这样惊喜到惊吓之下,杜子腾都顾不上去找这只包子学他说话的麻烦,就要再次连珠炮地发问。   可不待杜子腾发问,那包子已是恢复了先前那等装逼的肃穆语气道:“汝可知,那三阶禾禾草已可自生灵识!”   灵识?!   杜子腾的认知里,修真界中虽然也不乏妖物一类的传说,可那毕竟离他也遥远得紧,若非这次天魔入侵,杜子腾恐怕现在对于妖魔的认知都还依旧停留在烟海阁那些古老的记载中。   依据那些记载,这生出灵识乃是妖物生成的第一步……可在那许多记载中,生出灵识要么伴随着漫长岁月,要么伴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但刚刚……杜子腾迷茫地看着同样迷茫的王满才,他们什么也没做啊!   那包子却是说着说着兴奋得闪闪发亮:“三阶禾禾草的灵识便可影响周遭同伴,似这等能沟通的天地灵识乃是大补灵物……”   眼见那可疑的银色液体要再次淌下,而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棒亦不停地颤动着,显是兴奋得不停赞同。   杜子腾却是一脸冷静地感受着这座小山头越来越浓密的灵气:“三阶禾禾草可以影响同伴……”   可是,为何在这秘境之中,二阶禾禾草又这么地进阶到了三阶呢?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故!   然后下一秒,杜子腾淡定地朝王满才点头道:“王道友,这般景象……你当真是劳苦功高,稍后准备一下,向其他的道友们分享一下成功经验吧。”   王满才有点发懵:“成功经验?”   杜子腾点头,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把你如何能在短短时日内做到这般田地的故事告诉所有人。记得好好总结。”   王满才思来想去,以章老四为首那班兄弟未必见得会愿意听他分享这所谓“成功经验”,他正想开口推却,却见杜子腾捏着包子握着木棒,在两小的吵嚷中,眨眼间就已经消失在这个山头上。   王满才很快就后悔自己当日嘴太慢,竟然没能推掉杜子腾的要求,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修士,尤其是那一双双透着渴望的剑修之目,王满才拘谨得连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却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我说,把我等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就为听个农夫论——道——?”   那“论道”二字故意咬得又重又长,带着种明晃晃的讥笑与嘲讽,台上的王满才一身短衫,挽起裤腿,泥土沾衣,风尘满面,确实是副凡间的农夫打扮,章老四这话一出立即让无数散修轰然大笑起来,王满才亦是局促得满脸通红,更是让台下那些散修越发得意猖狂起来:   “啧,我说这年头金丹看着也是不值钱了,竟然甘愿当起了种地的,哈哈哈哈……”   “王道友啊,这姓杜的许了你多少好处?你竟这般自甘堕落?没得失了我修士的体面和身份!”   “没准不是什么好处,是王道友为了攀上修真界第一派而自己愿意的呢……哈哈哈哈……”   “就是,你看人家第一大派多么投桃报李,竟然将我等如此多的修士聚到一处只为听王道友论道,还是专门为了种禾禾草一事而论道,哈哈哈哈……”   那嘲讽的笑声刺耳尖利,越来越嚣张。   耳边听得这些取笑越来越不像样,甚至连横霄剑派都被波及,萧辰不由皱眉。   他知道必是杜子腾先前对于这些散修的强制处置引起了他们心中极大不满,这些修士中不乏如章老四这般的金丹,虽然借着秘境之便,可以控制他们,但终究风险太大。   他先前也劝过杜子腾,如若一定要这么来做,至少可以不将这些散修又聚到一处来“学习”,以免现场若发生什么骚乱可就不美了,但杜子腾却是一意孤行,看他那副模样,显得胸有成竹,萧辰于是也不再劝,只是将一切可能全都思量周全,若是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也好为杜子腾来兜底。   这如潮讥讽中,王满才已是坐立难安,他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不小心曾经狠狠开罪过杜子腾,今天这番局面是不是故意就是为了给他难堪。   杜子腾站在他身旁却是一脸淡然:“王道友,你难道觉得你种植禾禾草一事很丢人?”   王满才一怔,随即断然摇头,也许在真正投入这件事之前,他会一样这般认为,但当他真正将热情倾注到土地之中、田陇之上,甚至隐约能觉察到那些稚嫩细苗的喜怒哀乐时,这世间一切纷扰俱都退却,天高云淡,这种时刻才让他真正感觉到生的意义,修行的意义,这怎么能说是丢人之事呢!   杜子腾一笑,不再言语,王满才却是反应过来,不由有些羞愧,自己竟要杜子腾来提醒自己这心境一事,实在是修行未够。   杜子腾一击掌,轰然巨响之后,场上终于安静了下来:“你们都瞧不起种禾禾草?”   章老四却是嗤地一笑:“禾禾草还要种?多新鲜哪~要我说呢,你们横霄剑派不放心我们,只管正大光明地将我们看管起来,何必假惺惺找什么借口要我们种什么禾禾草呢?没得失了第一大派的身份,萧掌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辰却闭目端坐,仿佛对章老四这番话全未听见一般。   章老四冷哼一声便要再次开口,杜子腾却是打断道:“既然章道友觉着禾禾草根本都不必种,想必你是做得很好的咯?这倒也无妨,这次经验交流会本就是旨在经验分享,我让王道友先上台呢,也不过是抛砖引玉,我们可以先看看这砖怎么样,诸位就算想评论一二,这有的放矢也更能入木三分,是不是?”   底下许多散修只冷眼旁观,不再多言。   杜子腾却是掐着袖中包子,不动声色叮嘱了之后道:“既然是抛砖引玉,那诸位不妨看看王道友拙劣的工作成果,稍后想怎么评判便怎么评判吧。”   他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修士竟是感觉到了一波灵气扑面而来,那感觉……就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数十里地突然出现绿洲一般令人惊喜难言!   下一刻,所有人就看到那座田陇道道、绿草如茵、灵气浓密的小山头,那云雾之中,一切白茫茫的若隐若现,真是美不胜收。   所有修士都呆住了,这秘境中的情形他们心知肚明,怎么可能有这般洞天福地的模样?怎么可能还有这般灵气浓密之地?   然后,杜子腾却悠悠开口道:“喏,这便是王道友一点不成器的种植成果,砖已经抛了,我们可等着诸位的玉呢。”   这TMD叫砖?!   横霄剑派的剑修们自然不会将这小小山头放在眼中,可对于一众散修而言,哪怕修为到得金丹,能在修真界拥有这样一块地盘……那也是极其奢靡之事。   在他们的神识中,皆是清晰地感应到,这块地上,还在源源不绝地产生灵气,显然杜子腾所言非虚,一切都与禾禾草有关。   可难道……这块地界真是由王满才亲自种草改造而成?这……这简直太难人难以置信。   章老四却是道:“谁知你们横霄剑派有没有从中动了什么手脚?”   杜子腾却是笑道:“章老道,空口无凭,我们动手脚,你不妨想清楚我们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好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啊?”   章老四心中数十个理由飞闪而过,可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这荒芜的山头就在离大阵不甚远的地方,这些修士过目不忘皆有印象,就算再怎么不喜杜子腾,他们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去说是杜子腾事先安排好了一处灵气浓密之地让王满才来作弊。一时间,场面就此僵持。   杜子腾却是已经安排王满才将所有材料分发下去,显然根本不打算回应章老四这胡搅蛮缠之语。   对他的愤怒不屑,杜子腾却是笑道:“怎么?章道友你也能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倒饬成这番模样?当然了,也许在我等看来难如登天,章道友你那里不过小事一桩?”   章老四登时张口结舌。这……这话头他怎么敢接,小事一桩,若真要他将自己那地儿种成王满才这模样,他心中确实殊无把握……   而杜子腾却脸一翻:“哼,You you up,no o BB.有种你上,别TMD没屁本事在那给我瞎喷,王满才做到的你们哪个办到了?给我站出来!做不到吧?做不到就给我老老实实坐着听!” 第166章 百年大计,云横崛起(捉虫)   杜子腾话不中听,若按先前之事,场中不少散修是要发怒的,可他随即一番话却再次改变局面:“若你们当中有谁能似王满才一般种好禾禾草,便可一直在这地上修行,这话在我杜子腾有生之年永远有效!”   此言一出,场中众多散修怦然心动,眼前王满才侍弄过的山头上,灵气充沛如洞天福地,如若杜子腾的话当真有效,那他们便真正是在这修真界有了一处落脚之处!   于这些散修而言,颠沛流离无依无靠便是修行途中的常态,在内心深处,那种随时可能发作的不安全感才是他们表现那般粗鄙不堪贪财好色到不择手段的真正原因,若能真正安定下来……王满才将那些开垦田地的器具发放完了之后,真正开始他的种植讲座之时,台下已是一片认真恭肃场面。   看着这些认真听讲的散修,萧辰却是摇头对杜子腾说:“你准备这么安置这些散修?”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几张隐约愤然不甘的面孔上,显然,对于杜子腾的承诺,并非人人甘愿,还有人在为杜子腾这般轻描淡写间瓦解他们的联盟而心内着火。   杜子腾却是答非所问:“这世上,修士所修有千般道,每一个修士皆是不同的,又何必以一个词囊括所有人?”   萧辰挑眉,杜子腾却是淡淡一笑:“我有分寸。”   看到身畔慢慢有青年模样的家伙,甚至那越发钟灵毓秀的眉目间隐隐露出一种一切在握的笃定气势,萧辰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明明从见识过却似曾相识,甚至于心中传来那般甘甜又躁动的期盼。   随即杜子腾却是转头扮了个鬼脸:“你放心啦,我杜小爷怎么那么浪费?不榨干他们身上的价值我是绝计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般淘气的说法却一时令萧辰哭笑不得,他方才心中那番神思却是在打诨插科间消散无形。   榜样的力量终究是有效的,在杜子腾的水镜术中,整个秘境中不少地方皆是如王满才那块山头一般,渐渐现出良田草海的模样,只是,一旦事情真正开始,或者说,任何事情一旦认真,就会遇到很多问题,王满才固然走在前面,可以解答一些疑惑,可他毕竟不是那种植出身的修士,总有些问题难以解决。   而杜子腾虽亦未曾种植过任何东西,却手握方法论——他那实验田可不是白折腾的,修真界中的灵植虽然与凡植有天壤之别,但在杜子腾看来,种植的基本原理都一样,无非土壤、天气、灵气与照料,遇到的这许多问题也是好事,他亲自插手,在王满才等一众人的协助下,将经验一一总结下来,许多散修的田地渐渐有了模样,禾禾草的翠碧短短时间内点染了少地方,进阶之后的灵气更是令许多散修喜上眉梢——毕竟,若是按着杜子腾的说法,这块地界以后就是自己的了,谁不想自己的地盘灵气满溢,对于这些生出灵气的进阶禾禾草,这些散修呵护起来简直堪比亲生父母,那是绝没有半点怠慢的!   每天各种传讯繁忙到杜子腾脚不沾地,有心做事之下,自然会有各种需求,杜子腾每天忙着解决各种问题,全然不觉得时间飞逝。   尤其是一众剑修的灵田,只看到杜子腾扶额不已,是,按照王满才交待的那些凡间经验,这些田地是要细细开垦,不能有太多石块,可是--你们TMD用剑气将每寸土地细细犁过算是怎么回事?!   还握着剑凛然道,这是一边耕作一边修行,两不耽误?   呸啊!这么锋锐到连修士都无法站住的地方,禾禾草能长么?!!!   心好累,杜子腾索性放任不理了,好在他原来的规划中,这些剑修的耕地皆聚集在一处,实在不行,这片地……就划作未来的练剑坪吧,想到好好的种植之地变成剑气纵横的练剑坪,杜子腾简直累觉不爱。   而萧辰却是抱臂旁观,在杜子腾各种心累心塞之下,他竟然还笑得那般疏朗,小爷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还要面对各种心塞,你TMD还在一边看笑话,如何叫人不冒火!   “我擦!到底你是掌门我是掌门?那帮混账这么乱来你居然也不管束一二!就算不添砖加瓦,也别拖后腿好么!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你还笑!!!”   眼前杜子腾炸毛,萧辰却始终笑得温和,那灿然星眸中的温柔让杜子腾的怒火竟然渐渐熄灭。   而萧辰却是终于开口道:“我要闭关一段时日。”   杜子腾一怔,闭关?   萧辰笑意依旧温柔,语意中却十分坚决:“遂易古城之事,我曾违背门规,当时亦曾出言要将自己闭于剑问之堑中,既然现下一切无恙,我亦该践诺,前往闭关。”   杜子腾忍不住皱眉:“你……当真要去?”   这秘境中,剑修弟子们勤奋无比,心意坚决,剑问之堑竟是在短短时日内有了模样,内中剑意凛冽之怖虽与云横峰上依旧有差距,却绝不是不可追赶的差距,萧辰说要闭关……恐怕真不是玩笑。那凛冽剑意冲刷神髓体肤,仿若一位位惊天动地的大剑修重生在世,亲自执剑拷问……剑问之罚可绝不是儿戏。   萧辰并未回答,却已经是最坚决的回答。   杜子腾有些不忍,但身为横霄剑派的弟子,不是剑修却十分了解剑修,这种生物……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坚持,他只叹道:“好好回来。”   萧辰却只是认真道:“好,”他清亮眼神牢牢地盯着杜子腾:“这一切就托付给你,辛苦了。”   杜子腾不由自主肩上一沉心中一热,明明是同门间的托付,可他知道,这一切却是萧辰心目中现在最珍视的一切,这番慨然托付,已是最真挚无比的信任与依赖。   纵然再如何巧言如簧,这一刻,杜子腾亦是没有二话肃然应下。   萧辰却是伸手抚了抚他的发端:“还有,你要好好的,一切再重要也要先顾全自己的安危,记下了?”   杜子腾发顶一暖,好像这一字一句也化作这阵暖意由发顶直浸入神识之中,竟叫他呐呐无言。   而萧辰笑叹一声,终是消失在了剑问之堑中。   萧辰闭关一事,门派中并无太多人知道,消息仅限于金丹与杜子腾几人,而孔云在杜子腾亲自转告之后,却是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掌门出来,便是我了。”   杜子腾:……   他特别想掀桌,现在人手这么紧张,他管着大家开荒种草,已经是前脚打后脚!而经营一个门派,除了管大家修行之外,还有那么多物资积蓄之事需要操劳,他自己在心中、在符纸上列出的后续事项看得就算是杜子腾这般强大的人物都觉得恨不能一日当成三天用,这TMD门派内的顶尖战力居然还一一要排着队说要去闭关!!!!   杜子腾没有说话,但那双怨念的目光让孔云这等金丹剑修也有些心中发毛。   既然你要排队去剑问之堑闭关?很好!那就在闭关之前把你的价值压榨到极致!   在杜子腾扔过来一堆玉简时,孔云有些茫然。   杜子腾言简意赅:“我计划要重建烟海阁,现在已经将横霄剑史默了一部分,你们几个金丹剑修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当之处,做些校正。”   杜子腾提及重建烟海阁一事,令孔云不由肃然,烟海阁是整个门派的典籍所在,对于一个门派而言,典籍恐怕是极为重要的一项积淀,他没有料到,看起来忙碌不堪的杜子腾,竟然还抽空默了部分横霄剑史。   孔云只道:“此事我等自然义不容辞,只是那横霄剑史,恐怕最好待到掌门出关之后,由他来进行最后的勘误。”   杜子腾自然没有异议,萧辰身为原来的星耀掌座,当日对于云横大阵这样隐秘之阵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对于云横峰上许多隐秘之事可能亦是当世最清楚的人了。   只是……不知为何,想到萧辰最后的交待,语气温柔声怀眷恋,杜子腾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但不知是心中恐惧还是不敢细想,杜子腾很快将这一切甩掉,努力让自己继续投入这忙得让人抽搐的节奏中,重新回到他今日的盘算里面去。   看到心心念念都是那横霄剑史的金丹剑修,杜小爷哼哼了一声:你们以为小爷只叫你们干这简单活?简直是图样图森破!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开口:“这校正一事虽然重要却并不繁琐,恐怕还要烦请几位稍后把门派中相关的典籍默出来,略微充实一下这新建的烟海阁,顺便,再讨论一下,出点教材吧。”   前面的事孔云自然是点头应下,只是:“……教材?”   杜子腾笑得人畜无害:“是啊,您也看见了,咱们剑派此时在秘境中最多的还是炼气期弟子,有的甚至入门都没有几日。”   孔云沉默,确实如此,其实当日云横峰上救下来的弟子毕竟有限,不过几十之数,反倒是当日被钱长老派往仙缘镇上相助杜子腾的炼气期弟子数目众多,全赖当日妖魔冲击之中,杜子腾智计迭出才能为横霄剑派保全下这么一股命脉,可巡镇弟子这种任务,注定不可能有太高阶的弟子,杜子腾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他们受到横霄剑派的指点教育并不够多。   “现下不少筑基期弟子犹在闭关,纵然没有闭关的……他们一路行来,经历了重生历练,正是沉沉历练结果之时,正是突破的关键当口,可现在他们一面要指导低阶弟子一面要加紧修行,恐怕难以兼顾。”   杜子腾句句属实,而且他亦也不是空口白说之人,孔云蹙眉问道:“那依你之意?”   杜子腾很干脆地道:“将低阶剑修修行之道沉淀为科普读物,您与其他几位金丹修士基于这些读物来开班授徒!”   孔云愕然:“开班授徒?”   杜子腾却是详详细细地描绘道:“其实对于低阶弟子而言,所需要重视的无非几个方面:一是修行常识,二是剑道常识,三是剑道基础,您与几位金丹,可以合写成三部教材,而后一人主讲一部,可分为几十次讲授完成,所有弟子皆要修行所有这些课程,甚至在课程之末进行考核再决定是否可以修行更高阶的课程,如此一来,所有弟子可以接受一般的通识教育……”   孔云听得呆住:“你的意思,是我们每一次都要面对所有弟子进行论道?甚至,几十次下来,次次如此?”   哪怕是在云横峰上,也只是偶尔有金丹修士面向所有弟子论那么一次道,内容也是由金丹修士随心所欲,绝没有杜子腾这么详细长远的要求与规划的。   杜子腾却是笑了,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孔师兄,你以为我们横霄剑派的弟子比其他门派的弟子厉害在何处?”不待孔云思索,他又接着道:“或者说,你以为所谓七大派的弟子比其他门派的弟子厉害在何处?”   这个命题太大,纵然是厉害的金丹修士一时也觉头脑中纷纷扰扰,难以形成答案的脉络,七大门派的弟子自然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可以比较的,至于散修们,更没有什么比较的余地。   可若要说为什么?这理由简直千千万万:精心挑选的弟子们、门派的充裕灵气、门派的丰沛灵物、门派的浩瀚典籍、还有门派内层出不穷的高阶修士指点……种种强大的资源下,想不强大才是难事吧?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杜子腾却是语气一沉:“可我们现在困于这破晓秘境之中,连灵气都需要自己来造,相比于原来的横霄剑派,我们现在既没有灵物资源,也没有大修士们的庇护……剥离那些名门大派的种种,若要崛起,我们还可以依靠什么?”   孔云悚然一惊,不由自主第一次认真端详眼前这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青年:“敢问杜师弟何以教我?”然后他肃然道:“我横霄剑派遭此大厄,实不相瞒,孔某心中时时所牵亦是我横霄剑派重建大计,其实不只孔某,哪怕是掌门和几位金丹同门亦是重任在肩,不敢有一刻轻省,可眼下这景象……却并不乐观,若杜师弟有何良策,孔某与其余几位师弟,任由驱使,绝无怨尤!”   言皆,高傲若孔云,竟是对杜子腾一礼到底。   杜子腾一怔,侧身避开了孔云之礼,剑修……真是一群奇怪的生物,杜子腾一天之中第二次感慨,他明明是胸怀目的前来说服他的,可在这样真挚强大的正直热忱之前,似乎自己这点小手段都显然有些龌蹉起来。   这叫人不由想到某个已经闭关的家伙,杜子腾有些磨牙,妈的,还牵挂门派呢,他老人家屁股一拍说什么去闭关了,就把这么大个烂摊子全部丢给自己,也不怕心太大,闭关出来之后没人再叫他掌门——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吃了大亏的杜小爷在心里吐槽。   然而,眼前孔云的认真诚恳却无虚伪,杜子腾道:“师兄你不必如此,我亦是横霄剑派弟子。”   他顿了一顿,才娓娓道来:“其实,我们横霄剑派这些剩下来的弟子,每一个人都是我们最大的财富。”   孔云点头,这是自然,剩下的这些弟子俱是亲如手足,毕竟,曾经的云横……便只剩下这些薪火传承了……   杜子腾看到孔云的神色,却是知道他没有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思,他看着孔云一字一句道:“并非是精神上的财富,而是真正的财富。”   杜子腾的语速越来越快:“为什么我们能够很快重建剑问之堑?因为大家每日不停地练剑,剑气冲刷之下,剑问之堑自然恢复。为什么我敢那般对付这些散修?因为我知道所有同门都是我最大的依仗,一旦冲突,你们必然是站在我这边!”   杜子腾语气斩钉截铁:“这些都是我们的财富,而现在,我们的问题是要如何将这些财富扩张到极致。”   杜子腾思路清晰,他所提出的财富扩张一说,虽然简单粗暴,但身为剑修,喜欢直来直去解决问题的孔云却也十分赞同,杜子腾见他点头,便续道:“你看,我们之中,筑基弟子已经在突破,这是好事,可是,如孔师兄你们几人,若要突破,所费时日所耗灵物,在这破晓秘境中,恐怕皆非一时可以解决的。”   孔云沉思中颔首,不错,他们已经是金丹,再往下走,每一步都更为艰难,从前有剑派支撑不觉得,但现在,这破晓秘境中可谓一穷二白,一切要从头开始的话,确实短时间内解决不了。   杜子腾的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沮丧,反而充满了一种斗志昂扬:“可是你们身为金丹修士,曾经受过云横峰最好的教导,也曾经见识过修真界少有修士可见的一切,这些都是财富!可你们这些财富虽然庞大,但短时间内我们只能持有不能很快增值。反而观之,炼气期的弟子在云横峰上时日最短,他们现在犹如一张张白纸般,只要给予教导,他们却是短时间内提升最大、进境最快的一拨弟子,若是放任不管……长远看来,修士在最初踏入道途之时有些观念一旦错误便更难矫正,错过了这段最应该接受正确教育的时日,将来恐怕悔之莫及!既然这般,为何不好好利用几位师兄空闲的时日,好好予以教导,让这些低阶弟子突飞猛进,让我们横霄剑派整体财富扩张实现最大化呢?”   孔云长长吁了一口气:“师弟所言不错,可你那教材之说又是为何?”   杜子腾此时不再吝惜将自己的观念全盘托出:“回到先前我曾问师兄的问题,为什么这些大派的弟子远比普通小门小派的要厉害?按修真界的通俗说法,除掉所谓的天资以外,是大派弟子的心性更优,这个观点师兄赞同否?”   孔云不由点头,确实如此,要举例子的话……生动的例子不要太远,就像那个什么精晶尘光,杜子腾交待不要采,虽然他只是轻轻提了一句与空间稳定性有关,但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甚至是合欢宗的弟子都有相对高远的目光,知道这关系秘境中所有人,绝不会轻易去动,反观那些散修,说好点些是利欲熏心,一时蒙蔽,可事实上,却是鼠目寸光,彼时境况之下,这秘境中精晶尘光就在那里,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有点理智就会判断出早晚这东西都会是大家的,何必急于一时,可他们偏偏控制不了心中那一点贪念,差点酿成大祸,甚至到了现在,他们中有些人都没有醒悟,这就是心性。   说来抽象,可在修真界中,有太多远比这要血淋淋的例子,比如那等传承考验之中,也许只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与先辈的伟大传承失之交臂,因小失大,更有那紧要关头,明明可以互惠互利却偏偏选择两败俱伤最后双双惨死其中的例子。   这不是说名门大派中没有这样的弟子,而是至少这些弟子中,大家见识更多更广,更冷静更理智心胸也放得更远,发生这种事情的比例要低上许多。   孔云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杜子腾的讲述中:“在我看来,说什么心性都是扯蛋,落到实处,为什么大派弟子心性更优?因为视野!因为见识!你要是见过云横峰的灵气还会为了一个巴掌大的灵脉不惜跟人以命相搏?你要是见惯各种灵物还会因为一个机会而患得患失?你要是真对漫漫长生之秘真正感兴趣还会困囿于眼前些许小利?也许还是会,但这种可能性也远比没有见识过一切的人要低上许多,这就是通识教育的重要!它几乎奠定一个修士道途之上的心性!”   到得此时,孔云已经完全明白杜子腾的意思:“……所以,你希望我等将自己曾经的视野、曾经的见识汇集成册,然后一课一课地教予一众炼气弟子?以令他们亦能如在云横峰上一般,甚或比云横峰上更快地拥有大派弟子应有的心性?”   杜子腾点头,目光中尽是期许:“不错,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快、最系统的方式!百年大计,教育为本!重建云横,自此而始!”   这番堪称狂妄的话语中尽是天下在怀的踌躇满志。   孔云喟叹一笑:“我曾听闻掌门与你有双修之约?”   杜小爷瞬间由一脸的志得意满换成一脸的懵逼:频道换得太快,宝宝没转过来啊!   上一秒他们不是好好地在讨论百年大计么?为什么下一秒会变成八卦时间?!而且,孔师兄,说好的剑修最严肃剑修最谨直呢!八卦不符合你的风格啊啊啊啊啊!   孔云起身一笑,负剑而去:“甚好。”   这二字不知是在点评杜子腾那百年大计,还是在点评杜子腾的八卦……   也许,都有?   总之,杜小爷是身负使命满怀盘算而来,最后却是五分满意五分郁卒而去,他自己也没算清楚这一次到底是亏是赚。   ======================================================   杜子腾忙碌之余,时光飞逝,整个秘境也渐渐开始有了模样。   他之前伙同包子设计的空间大阵渐渐开始运转:当各个散修种植的单独空间中灵气达到一定阈值之后,包子会从中抽取一部分到横霄剑派的新大阵之中,毕竟,虽然答应各位散修地盘会划给他们供他们修行,但是,灵气不可能只供他们使用,对于此时恨不能将一切资源全面盘活的杜小爷来说,绝不可能那般浪费。   但杜子腾素来账目分明,既然从别人那里得了好处,他自然不会白拿,抽取灵气的同时,空间约束便会放开一些——灵气不会大量散逸,但里面的修士却是有了起码的自由,按照杜子腾的说法,这是劳动改造计划中的奖励,对于禾禾草种植有重大贡献,理应奖励。   因此,虽然知道横霄剑派会从自己的劳动成果中抽取一些,但杜子腾这番举措之后,竟也没什么反对的声音。   而萧辰原本担心这些并不老实的散修,在获得了空间自由之后,日子居然过得也和原来没什么太多分别,原本老老实实种草的继续种草修行,原因也很简单,虽然横霄剑派抽些灵气,但大头还是自己的,这般安稳惬意的日子,没什么理由不好好经营。   似王满才这般的金丹散修不少,其实散修中,很多人活到那个份儿上,皆是修真界的险恶氛围所迫,朝不保夕之下,谁还去管什么底线?眼下有安稳日子过,他们亦能老老实实遵纪守法,至于紧要关头可不可靠……杜子腾却是不介意,反正到了那种时刻自然能再看清人,得之固喜,失之不悲,这些人目前在做着贡献,这点对于现在就够了。   至于那等不愿意珍惜这种日子的,喏,连草都不好好种,自然还关在自己的地头玩蛋呢,杜子腾一时也懒得理会这些刺头,他老人家现在忙着呢,既然改造态度不好,那就先关着,自己愿意判自己无期,还指望小爷会去帮把手?呸!   而以何世明、陆朋为首的筑基散修们……垦荒之初是没有任何灵气相助的,筑基修士虽比凡人强健,但比之金丹修士几乎无坚不摧的体魄还是有差距,要想追上王满才,日子过得自然艰辛,然而,他们与杜子腾打交道时日更长,杜子腾所建立起来种种规则他们亦是记忆犹新,老老实实改过自新,杜小爷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自会有出路。   因此,紧随着那些金丹散修之后,便是何世明他们这些商会来的修士,竟也渐渐有了些样子。以商人的性子嘛……那些好不容易种起来的禾禾草自然是爱护有佳,个别心思灵活的,甚至已经打起了别的算盘……唔,这算盘自然是要杜小爷首肯了。   在收到何世明传讯时,杜子腾忙碌之余,打开水镜,见那田间地头颇有些模样,何世明却是在地里转圈圈,显然对于再次向杜小爷提及合作事宜,心中也殊无把握。   但杜子腾看完那地头禾禾草的情况,却是毫不犹豫地传送到了何世明面前,这也是杜子腾的一大优点,懒得计较过去,这大片的禾禾草和浓郁的灵气足以说明何世明的诚意,见个面谈谈有何不可,更何况……何世明的提议本就在他的计划列表之上,葛麟葛大公子确实也是闲得太久了,久到一见杜子腾面就提出各种让他不胜其扰的要求,直让杜子腾对他避之不及。   真正看到杜子腾出现在眼前,何世明心下还是有点战战,讲真,不论是当时在仙缘镇上让他们以与妖魔对战来赢取阵内时间,还是现在在破晓秘境中,让他们自己种禾禾草来抵消罪愆——前者以命相搏是把性命拴在裤腰带上,后者看似安全,却是零碎苦头没个尽头,思及这段时日以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有现下身上依旧没有停止的各种酸痛……何世明这一生没受过的两种极端痛苦都在杜子腾手上领教了,不敢不服。   杜子腾素来大器(?),也不必何世明肚里反复揣摩字词在舌尖打滚,他已是率先开口:“你先前的传讯我看了,想法不错。”   这般开门见山的肯定直让何世明受宠若惊,他小心翼翼地道:“那依您之意?”   杜子腾却是笑得风轻云淡:“这破晓秘境之中没有其他灵草,我们当然是要种子的。”   何世明的心高高吊起,不知道杜子腾这番春风化雨之后会否是雷霆万钧。   杜子腾却是止住了话头,放眼四看,筑基修士体魄不如金丹,这点早在划分地盘之时便在杜子腾计算之中,因此同样是四十亩地,王满才他们分到的可能是陡峭山头,但何世明分到的却是平缓山丘,至于剑修们……分到的是一马平川的平整土地,就这,最后也成了练剑坪的模样。   咳,不论杜子腾在分配时的策略如何,这种植的困难程度是一样的,种禾禾草很简单,有点微弱灵气栽哪儿都能活,可培育出进阶禾禾草却并不简单。   至少有一点,所有参与种植的修士都达成了共识:种植过程中灌溉的心血与禾禾草的进阶息息相关,投入了多少精力,便有多少收获,这种灵植真是再质朴不过。   因此,看到何世明开出的这片灵气即将达到阈值的山丘,再一瞥眼前有些不安、好像生怕自己想摆脱种植的念头被杜子腾觉察的何世明,杜子腾心中却是有了判断。   “你不喜欢种植?”   杜子腾这单刀直入的问法让何世明两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怎么办?他还没开口呢,底牌就已经被杜子腾掀了……   然而,在杜子腾那清澈明了的眼神之下,何世明知道一切无所遁形,他深吸了一口气:“是。”   不需要杜子腾追问,他已是认真说道:“我生在一个小修真世家,若能静下心来修行,家族中自也能提供庇佑,甚至不说修行,哪怕我肯踏踏实实地炼丹、炼器、画符、种植……只要有一样本事,家族也不至于将我赶出来,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就像这段时日,我也勤勤恳恳地种着禾禾草,但是,做不来就是做不来。”   何世明苦笑一声:“其实,您也应该知道,若是能安于这般的日子,甚至只要能过得下去,给我一百个胆子,我恐怕也是没胆给您再传讯的……我只是怕,再这么下去,哪怕这里灵气再充裕,我也会走火入魔疯在此处,日日无人,只有这沉默的山头和禾禾草……我确是坚持不住了。”   杜子腾没有说话,何世明那传讯中确实有种迫切,他原以为只是何世明希望表现之机,如今看来,恐怕还有隐隐的恐惧在其中。   天性这种东西,确实勉强不来。   何世明低声道:“我知道自己毁诺在先,亦全无信誉可言,可这一次,确是盼您再给一次机会,我何世明此生不曾轻易服人,但对于您的手段,确是心服口服,只盼您再给一次机会,就这一次,哪怕立下心魔之誓,再给我一次追随您的机会!”   杜子腾挑眉,何世明这样的人,最大的作用确实是不在这田陇之间,不说别的,哪怕是同样的修为同样的田地,给王满才和他同样的时间,王满才恐怕都能轻松惬意地完爆何世明。   有的人,确实重来更适合那种八面玲珑人心鬼蜮的生活。   杜子腾微微一笑:“可以。”   何世明本来见杜子腾一直沉默,心中绝望之下已是破罐子破摔,只茫然看着这小小山丘,想着自己有生之年困在此处,却听到这仿若天籁一般的“可以”二字。   他惊喜交加地抬头看向杜子腾,仿若跋涉绝境的旅人终于得赐一汪清泉。   杜子腾的声音却是不疾不徐:“不必谢我,这个机会是你自己垦荒用努力赢来的,也不必发誓,”修真界中的修士往往太相信一口誓言的价值,他杜子腾却从不:“其实你应该隐约能知道我的谋划,这修真界于经营一道实在太过贫乏,他们不知道,根本不必什么高阶修士,只需要口耳相交几句密谈间,亦可以令整个修真界飞灰烟灭……”   杜子腾这几句清淡话语却是令何世明兴奋得双目发光心脏发颤,杜子腾所说没错,之所以甘愿追随,之所有甘愿臣服,不只是因为杜子腾的手段,更因为他从杜子腾的手段中隐隐窥见的那个宏伟世界,不必什么狗屎的修为一样可令世界天翻地覆,他膜拜那一切,他渴慕那一切,他甚至是全身心地在期待那一切,如能有幸追随杜子腾,亲手建起那个世界……何世明甚至觉得此生无憾!   杜子腾亦瞥到了他目光中的极度渴望,然后他嗤笑一声:“我给你这次机会,一月为期,返回修真界,带回种子,这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胆敢背叛,那我就让你永生永世都只能看着那一切,永永远远没有碰触的机会,听明白了?”   何世明此时已经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竟然扑通一声双膝及地:“是!”   他明白,一个从未见识过的世界已经在门缝之后向他招手,只要他轻轻推开便可追随眼前之人亲自去看。   打发走了何世明,杜子腾却没有担心,他既不担心何世明一去不复返,也不担心何世明会将他们在此的消息泄露,有了那只包子,秘境的空间通道牢牢捏在他手中,泄露?呵,他随时欢迎碧月城与大雪宫前来围剿,空间规则之下,不说金丹元婴,纵是化神亦要跪下。   这一点,他早跟那只包子反复确认过。   而且,想到离去时何世明那双志得意满的眼睛,杜子腾笑叹着抬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宏伟的愿景更能牢牢缚住一颗野心?   山风袭来,莫名有股寒意,杜子腾仿佛自方才那掌握人心的恐怖态度中猛然清醒一般,心中竟有种隐隐的惶恐害怕,他到底是谁?在遇到合欢宗之后不再去思量的问题不期然间再次涌上心头:他的过去……真的如金奴子所说那般简单,只是合欢宗的少主吗?   如果只是那样,他为何对于这等谋划布局、人心拿捏之事这样的驾轻就熟,熟悉得就像是喝水呼吸一般自然?   哪怕就是以他自己的眼光来看,这样的谋略手段,也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这小小的修真界为何从来没有一个合欢宗少主之名?   一时间,杜子腾站在这空荡荡的山丘上,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之中。   随后,他却是长长吁了一口气,妈的,一定是萧辰那混账把一切都扔给了他,压力太大才会导致这妄谵之思!   他杜小爷天纵英才,自然会有令整个修真界匍匐颤抖之时,眼下嘛,还是继续打理好横霄剑派,何世明不论回与不回,后续的事情都需要他一手打点,在这种方面,杜子腾从来是走一看十之辈,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唔,那些金丹剑修们的教材也编得差不多了,看来除了正常的教学之后,还应该加点实践课程?   ======================================================   此时剑问之堑中,被杜子腾问候的萧辰却是早就撑不住人前那等轻松笑意,剑气冲刷之下,他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赤金之血,那浑身上下的赤金花纹竟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一般喷薄而出,本来好好在他丹田之中的逐渊竟也被什么恐怖之极的力量排斥一般,被狠狠甩了出来!   无数恐怖的大修士之声回荡在剑问之堑中,犹如飞瀑犹如惊雷,轰隆隆地震得萧辰神识昏沉,模糊不清。   “汝道究竟为何?!”   “剑道之下无二意!”   “非吾剑道,其心必异!当诛!”   “旁门左道,妖邪之流!当诛!”   那汹涌恐怖的剑意竟然汇聚成可怕的利器之河,生生将萧辰面孔上、胸腹上、手臂上、大腿上,所有出现的金色花纹一层层刮下,那剑意森然锋利,萧辰痛苦得面孔痉挛,可那剑意全不留情,只连同皮肤血肉一般将那金色花纹彻底剥离……   可那赤金纹路似有生命一般顽强,只在萧辰的血肉模糊中被刮得暂时消逝,却又再次顽强重现,甚至越来越深入,原本只是浮现于肌肤上,渐渐烙入血肉中,最后竟是铭刻于萧辰的森森白骨之上,当那赤金纹路冲入萧辰的识海中时,他再也坚持不住地发出一声恐怖嘶嚎:   广袤无涯的大陆上,原本或黑色寂静或生机勃勃的两条河流此时逆沸倒流,犹如一条活过来的双头恶龙一般昂扬腾跃,在翻腾飞跃间掀起遮天蔽日的恐怖风雨,它张大了两只龙口,似要吞没天空一般可怖,而头顶那轮煌煌烈日,此时更是恐怖地朝地面恶龙吞吐着无数炽烈耀眼的火叶,那火叶所至之处,一切熊熊燃烧,竟是要将那双头恶龙置于死地的架势,这天地之间,风雷、火雨交杂一片,赫然一副天崩地裂的末世之景。   可于这神识崩毁的当口,萧辰却咬紧牙关,决然不肯放弃,模糊的意识中,他只牢牢记得,有人曾叮嘱他:“好好回来。”他恍惚中曾将什么沉重的东西托付对方,那么沉那么重,会不会压垮那并不宽阔的肩头?   “好好回来。”   他应允了答应了,便绝不会食言! 第167章 颠覆修真界的道术之别   杜子腾翻过这些薄薄纸面,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却是字字苍劲有力,似乎字里行间都在流露着主人的风骨。   孔云却是在旁解释道:“炼气弟子中不乏有那刚刚入门的弟子,若皆用玉简,他们未必能看得了。”   杜子腾颔首,孔云几人虽为剑修,但真正行起这教导之职来,却也不遑多让。   “不错,这‘教材’以后便是我横霄剑派低阶弟子入门教育提纲挈领之物,孔师兄所虑十分周全……”   只是,看着眼前堆的好几本内容有重叠甚至还有些矛盾的教材,杜子腾不由又皱眉:“这是何意?”   孔云皱眉,没有说话,他身边另一个剑修却是急吼吼地道:“正要请杜师弟你决断一二,我等六人于这‘教材’一事各有看法。在我看来,剑修之本在剑法,自然要先说剑法……”   然后不待他继续陈述完自己观点,孔云已是打断道:“可若一味只谈剑法本身,我横霄剑派又与那些蕞尔小派有何区别?剑之一道本是对天道之悟,这些皆是低阶弟子,若是始时便于天地之道无甚了悟,又如何能在大道上走得长远……”   先那剑修却是不悦地反驳道:“他们本就是低阶弟子!若是好高骛远反而更易为其他旁门左道牵扯精力,我剑之一道本就需要专精,孔师兄你所言境界那需得到了如你我这般金丹之境方可细细体悟,一群将将入门的弟子如何能够……”   “我觉得孔师兄与寒师弟皆有道理,除此之外,私以为,我横霄剑派的剑修也应将其他杂务列入‘教材’之中,日后这些弟子恐怕也会遇到各种情形,若有一技之长可以傍身也胜过徒然无力,比如这破晓秘境里,这些弟子不也需要种植禾禾草吗?依我之见,亦可把这种植之技纳入教材之中……”   “不可!!!”几个金丹剑修异口同声道,随后就是七嘴八舌的反驳:   “我等剑修专修一道,再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纳入‘教材’之中成何体统!”   “这些低阶弟子本就于己道不坚,若是再引入这些杂技,难道不怕最后他们转成其他如灵植修之类的吗?!”   “哪怕就是在我横霄剑派的外门里,剑修亦是单独在一门中,其他杂项的弟子另在各自门中,如何能这般杂然相授?!”   ……   看眼前吵得不可开交的几位金丹剑修,杜子腾:……   云横峰上,弟子们素来和睦,似这种争吵得面红耳赤的情况绝不会发生。说来也是正常,按照云横峰,或者说是整个修真界大的惯例,一般而言,除却那些极其幸运的在一入门便列于某位高阶修士门墙的幸运儿之外,大部分修士都会经历一个如横霄剑派的外门这样,与众多弟子一起接受教育的、初初享受到门派资源的粗放管理阶段。   在这个阶段里,弟子们谈不上什么系统教育,但门派会有好的资源以供你修行所用,比如似横霄剑派外门亦不时有些高阶弟子的论道,还有外烟海阁中的典籍等等,那些若真是有心向上的弟子,自然会对这些东西善加利用,自然而然的,会区分出各个弟子的心性能力,似那些一心上进又头脑清楚的弟子,很快便会脱颖而出,一如当年在外门的萧辰。   这便类似于是种精英教育,所有好的资源摆在你面前,如何做、做到哪种程度,全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性、选择与努力,这个过程其实亦是一种优胜劣汰,那些在这个过程表现得好的弟子自然会被选拔到内门,成为真传弟子,有了真正的修行上的领路人,真正踏入仙途。   好的门派与那些小门小派的区别在于,他们能够提供这些资源供这些低阶弟子挥霍,哪怕他们当中不是人人最后都能成为门派未来的精英弟子,但能选拔出一部分门派便不觉得算亏本,这些资源他们没看在眼里。   而名门大派与一般好的门派相比,他们提供的资源更充沛之外,会有一些机制来予以引导,比如类似于横霄剑派的外门任务,鼓励低层弟子们前去进行一些小小的历险,进行修行,以此来兑换资源,形成资源——修行——资源,这样的良性循环,以助于弟子们上进。别小看这些进制,就以云横峰的十三天堑为例,普通门派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条件制造这种危险程度适宜又恰好能让弟子锻炼各种能力的任务,这也是名门大派更能产生优秀弟子的优势。   顶级门派与那些普通大派的区别在于,这种门派哪怕就是在低阶弟子中都有种难以言说的氛围,比如云横峰上,练剑坪的习剑根本无人会去仔细考核的,入门较早的外门剑修亦无明文规定必须要引导入门迟的师弟们,可是他们就这样做了,没有人质疑,没有人抱怨,自己曾经有过高阶些的师兄提携,那提携后来的师弟们也是理所应当。   就这么代代相传,成了一种传统,想不这样做都难,渐渐地,在这种氛围中,互相扶持,彼此勉励,有资源提供,自然被选拔出来的优秀子弟就会特别多。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他们于无声无息间将这种宝贵的无形资产传递到下一代人手中,只要火种不熄,便永远可以延续,这或许是顶级的门派哪怕历经风吹雨打亦能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   这种氛围,或者不如说是一种风骨,也许就是在这种刚刚入门的懵懂之时奠定,从此伴随一生。   这种风骨是任何机制、任何资源都无法堆砌出来的,杜子腾亦无意打破,甚至有意保留,他提出来的教材与课程一事,不过是希望在这种机制的基础上,重新开辟出一种知识的通径。   似原来那般粗放式的管理也许依旧适用于其他的名门大派,因为他们的修士梯队完整,从最上面的化神/元婴大修士,到下面的炼气修士,金字塔结构完整,而横霄剑派却不是,他们已经没有顶上的大修士,必须迫切地成长起来。   那种放养式的外门管理方式固然是能选拔出真正优秀的弟子,但对于现在的横霄剑派而言,他们早没有那个资源与那个时间可供那般浪费,甚至,那些原本的方式下注定要淘汰的弟子,他们也浪费不起——要知道,哪怕是横霄剑派的外门,能迈过这个门槛的弟子放眼于整个修真界中亦是修行的好苗子,原来的横霄剑派可以挥霍,而现在,他们实在是挥霍不起。   因此,必须找到一种真正有效率的知识传承方式,这种有效率不指是说时间,也是在说知识覆盖率,它必须能包含修真界名门大派的弟子所应具备的基础素养,同时,又能被现在横霄剑派绝大多数低阶弟子很好地吸收接纳,并且,这种方式在未来,这几位金丹剑修去闭关、去修行、去游历之后,绝不会因为他们的缺位而致使教学水平下降。   这就是杜子腾的构想:定下教材,开班授课,按教材教导,哪怕后面传功授业的不再是这些金丹修士,也能保证之后弟子们的水准。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杜子腾苦心谋划,所图长远,不只是在眼前。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百年大计居然绊倒在第一步:教材。   看着几位争执不下的金丹剑修,杜子腾叹了口气,万事开头难,也罢。   他抬了抬手,这几人渐渐安静下来,主意是杜子腾出的,今日孔云唤他来,也是因为大家争执太过厉害,或者说,修真界对于怎么样培养低阶弟子才好,根本就没有定论,这才有了这争执的一幕,孔云自己的看法也与诸人多有不合,因此才希望杜子腾前来给个判断。   不待这几人纷争再起,杜子腾心中却已经有了决定:“事关低阶弟子,他们是我横霄剑派的未来,关系重大,恐怕我们谁也无法说服谁,不如这样,”杜子腾顿了一顿,一字字地将自己的原则道来:“求、同、存、异。”   这几人一怔,随即皱眉:“如何求同存异?”   教材最后只有一套,难不成还要分成不同批次的弟子用不同批的教材,但这岂不是与杜子腾提出这个法子时所追求的效率、一致的原则相悖?   杜子腾却是摆手道:“诸位师兄想岔了,所谓求同存异……几位师兄不妨将自己对于教材一事所囊括的内容进行整理每一类内容可以进行投票,只要有四人同意,那么这个内容便可纳入通识教材之中,这般一来,,我估摸着,你们皆是剑修,恐怕手中的七成内容定会包含在内。至于剩下那三成,重叠的便一起合写,不重叠的便依自己的想法,各自整理成册……”   孔云皱眉:“这样一来,会否太多?这些低阶弟子练剑打坐毕竟是最耗时日的,若是在这等课程上所费时日太多,恐怕反会本末倒置,颇为不当。”   杜子腾点头赞同:“是的,如此一来,只怕除开那本达成共识的通识教材之外,几位师兄恐怕还会给出近十本教材来,若令诸弟子全部修习,确是太过耗费时日,因此,我提议,除了通知教材之外,其余的尽皆列为选修。”   “选修?!”这几个剑修再次被杜子腾抛出的新概念砸晕。   “不错,诸弟子可依据自己的兴趣择其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向进行学习,至于这选修课程列不列入必修,甚或是有无必要继续开设……我相信待得第一期课程结束,几位师兄心中定会有答案。”   孔云沉吟了一会儿慨然道:“好!”   经此一番,他算是彻底对杜子腾刮目相看。这道理十分简单,他们几人皆是横霄剑派的金丹剑修,能被执剑长老于那般关头救出,说句不客气的话,亦是横霄剑派新一辈金丹中的佼佼者,承载了门派厚望,他们对于低阶修行的理解确如杜子腾所说,重叠者恐怕要到七成之上,只是对于剩下的三成,因为各自的剑道、各自的经历甚至各自的师承不同,理解各各不同,因此才难以决断,而且,这种不同令他们几人很难去决定保留还是删除才对诸弟子有利。   就是其余几位金丹剑修亦不得不赞杜子腾胸有锦绣。   杜子腾这办法,在没有影响效率又保证了诸弟子意愿的前提下,可以最大程度的进行试验,不可谓不妙。似杜子腾这样的人,虽然只有筑基,孔云却是觉得于门派而言,比他们这些金丹剑修的影响都要深远,难怪掌门闭关会将一切托付,实在是高瞻远瞩之举。   对于这样的认可,杜子腾却是摇头不受,他总是觉得,这些东西似乎早在就他脑海之中,实在担不起什么夸奖,然后他又转而提及另一件事:“除教材之外,恐怕各位师兄还要厘清另一件事。”   杜子腾这样郑重其事,几人不由凝神细听。   杜子腾认认真真地道:“考核。课程定下来之后,孔师兄可依据弟子们的修行把课时定下来,一堂课如何上,也可由孔师兄决定,只是,更重要的是,诸位师兄要怎么来考核弟子学习的成果好坏呢?至少依我之见,只以修行高下来裁定,恐怕并不恰当。”   这是自然,修士的道途犹如一场漫漫长征,对于这些低阶弟子而言,眼前这些课程很难说会对整个道途起到一种什么样的影响,但是,如果仅以这短短一段时日内的修行高低来裁定,似乎太过粗暴。   这种费神之事,杜子腾却是不再提供什么建设性意见了,只将问题干脆地抛给了孔云等人,毕竟,教材不是他定,他自己才筑基,作为修真界小白一只,他自己还想去蹭课呢,怎么可能去决定考核方式呢?   对于一件事情大方向的掌握,杜子腾从不含糊,但具体的操作方面,他却向来分得清楚,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当然……也许这只是杜小爷当甩手掌柜的一番推脱之辞?   总之,看着重新陷入沉思,随后又忙碌起来的几位师兄,杜子腾心满意足地退了下去。   另一边,田间地头,杜子腾还有许多工作要做,随着对于禾禾草的一般种植技术越来越成熟,或者说上一次王满才成功经验的成功推广,已经陆续出现了几个和王满才一样成功培育出三阶禾禾草的修士。   三阶禾禾草的出现,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个修士在种植一道上到底是否可以独当一面的标志,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王满才功不可没,能种植出三阶禾禾草,除了这些修士确实是在种植上或者有天赋或者原本就有经验以外,杜子腾的时时关注,王满才并不藏私的时时教导都作用甚大。   而在三阶禾禾草种植出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杜子腾那试验田的影响,还有时他那些神乎其神的实验观点影响,这些修士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造成了新时代的洞天福地,愉快的修行之余,在种植一术上竟然没有就此固步自封,反而是越来越迫不及待,兴致盎然,时常通宵达旦数日不休地讨论,甚至直接在杜子腾的实验田上直接动手实践。   许许多多珍贵的、关于禾禾草新的经验就此总结下来。   他们的讨论和实验结果,杜子腾再忙碌也会定期参加,每一次的实验中,杜子腾从不对他们的方案提出任何具体建议,只有在他们总结之时,会提出各种问题:   “你们总结下来,禾禾草对于土壤的要求如何?对于气候呢?阴晴风雨它可有什么偏好?”   “对于灵气呢?五行灵气比例各是如何的时候禾禾草生长情况各是如何?”   “发芽率你们定义过吗?什么?不知道发芽率?一百粒禾禾草的种子扔下去能有多少发芽?这都定义不清回头你怎么知道该如何补种,如何控制禾禾草的种植间隙?这间隙不对,密度就不对!密度不对你怎么控制灵气密度!”   “等等,你们怎么定义禾禾草的生长指标,是用大小、结籽的速度还是进阶比例来衡量?”   每一次,杜子腾提出来的问题都会令这帮在禾禾草种植上觉得自己已经领先整个修真界的修士们头晕脑胀,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精细地去定义和管控灵植的生长啊!   修士们向来喜欢用“只可意会”这种东西来描述,谁TMD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会这般细细描摹灵草生长的过程!   杜子腾却是一脸不屑:“正因为修真界那些蠢货从来都是靠着直觉行事,所以才会导致种植术无法大规模推广,因为他们依赖的是经验而不是技术!真正的技术是什么?是只要你们将这些东西一一研究清楚之后,可以写成一本操作手册,有了这本册子,你找一个凡人来,只要这本册子里写的东西在他能力范围之内,按着这本册子他一步步严格照做了,他也能种植出三阶禾禾草来!”   在彻底颠覆了这群修士们的三观、让他们瞠目结舌之后,杜子腾意味深长地道:“真正的技术,应该可重复可推广,如果按着你们总结的经验,大家照做了,却得到了不一样的结果,那就是技术未臻化境,那就是你们还没弄明白的地方,那就是失败!这与修行是一样的,按照一个标准挑选了弟子,如果修行一样的功法,投入的时间精力灵物资源完全一致,修行的结果却大相径庭,那这本功法便根本算不上完善,纵有一二弟子借着这样的功法登堂入室,但凡所谓的名门大派,却绝不会推广!他们推行的定都是那等完善的功法,为何?因为结果可控制可重复!”   杜子腾这番话令这几个本来有些沾沾自喜的种植修士们陷入了沉思,他却并未停止继续振聋发聩:“诸位,我等修士往往喜欢强调什么术与道的差别,这就是术与道的差别!研究出完善技术的过程是道,可那等只知凭借直觉经验、或者是按照前人模糊的经验前行的,不过是一群于这修真界全无建树的杂然小道!千百年之后,谁会记得一介种植修士曾经种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灵植?可我等今日总结的经验推广至整个修真界之后却注定会流传千古!这便是术与道的区别!”   这番话直令在场这几个修士热血沸腾情难自已。因为杜子腾的字字句句,竟是道破了这一阵他们心中激动难以自持的原因。   对于自己在做之事,一开始,他们只是出于杜子腾的淫威逼迫,为了换取些许自由、为了一个更好的修行环境,不得不如此,可渐渐地,当他们越来越深入研究禾禾草的种植时,出于兴趣、出于天赋,他们渐渐沉迷其中。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修真界遍地皆是的平凡小草身上,也有这般巨大的魔力,每一日,他们似乎都能从禾禾草身上发现新的东西,这种发现,每天都令他们那么惊奇喜悦,到得后来,这几人早已醉心其中难以自拔,这是修行几十数百载也从未有过的体验!   禾禾草原来喜欢五行最为均衡的灵气,这会极大地影响禾禾草的进阶,修真界中谁人能知?若不是他们苦苦研究为何合欢宗与剑修们的种植成果为何会这般天差地别,最后发现是合欢宗弟子阴阳调和五行平衡而剑修灵气中庚金过重所致,这其中奥秘又怎么可能揭露?!   三阶禾禾草喜欢隐匿于二阶禾禾草之中,却能提升所有二阶禾禾草产生灵气的效用,可他们再进一步研究却发现三阶禾禾草的提升能力有高有低,这其中奥秘到底为何?还有到底如何才能真正找到三阶禾禾草?为何它一定要隐匿自己?这如何能令人不好奇不惊叹!   他们每日苦思冥想,动手探索,一开始或许只是为了追求种出更多更高阶的禾禾草,改善居住的灵气,可渐渐沉迷其中时,他们冥冥中觉得,他们所追求的,早已超过了对于灵气的渴求,至于为的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沉迷难以自拔,一时竟也无时间去细细思索。   直到杜子腾今日一语道破其中真谛,皆是修为不俗的修士,他们恍然惊觉:他们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探索是在穷究禾禾草生长奥秘啊!   穷究生灵之本,谁敢说这不是大道之一?!   灵气?灵气那不过只是他们研究之下的副产品而已!   若只是一味追求灵气,他们与那些名门大派之中帮助门派种植灵草的修士有何区别?   生灵之秘,禾禾草的研究只是一把钥匙,到得现在,这几人早就发现,不说其他灵植,哪怕只是禾禾草,这其中奥秘便已经浩如烟海,漫漫无涯,与之相比,修真界那些纷扰,甚至他们所追求那些修为在这般天地奥秘之前都何等渺小!   眼前这几人已经陷入罕见的顿悟之境,杜子腾只轻轻留下一张字条:“任重道远,诸君共勉!”便起身拂袖而去。   出得洞来,此时破晓秘境中已经恢复昼夜交替,满天星斗辉煌灿烂,杜子腾自己亦是心绪难平,今日这番话对于这几个修士的影响,他亦无法判断,但他清楚地知道,种子播下之后,发芽、生长、开花,最后……结下希望的果实,只是个时间问题。   然而,纵使是始作俑者杜子腾恐怕也没有料到,今天这一席话对于整个修真界,乃至修真界之外的世界,影响都是难以预估的巨大,几乎彻底颠覆了修真一途上长久禀持的道术之争。   眼下,杜小爷且也顾不上那般长远之事,他这番话的影响在短时间内就已经显露出了让他不得不分神的巨大影响。   这几个修士先后短暂闭关之后,在修为上皆有突破,而后,便是更加废寝忘食的投入禾禾草研究之中,杜子腾一番醍醐灌顶之后,这样的研究目标更加明确。   到了这个阶段,杜子腾基本上功成身退,除了叮嘱王满才将讨论、实践、总结经验、推广经验的环节固化下来,杜子腾定期参与之后,更具体的事务,他基本已经不再参与。   到得现在,散修们在种植一事上,是彻底将层次拉开了。对于这第一梯队的修士,以王满才为首,成功培育出三阶禾禾草只是他们漫漫路途中一个不经意的里程碑,他们现在这个研究小组已经走在了修真界所有先辈从未踏入的陌生领域,每一日都有新突破新发现,当然,每日也都少不了人头打成狗脑子。   而一些对未来更有深远影响的风格也就此固定……   风格一:藏私个屁!不知是不是杜子腾先前讨论时追问时奠定的基础,讨论时必然要针锋相对,抛砖引玉什么的都只是小菜一碟,口头上刺刀见红那是家常便饭,什么?你说修士们喜欢敝帚自珍?在那种决定方案的当口,他们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观点硬塞到别人脑子里好说服他人,说什么藏私,啊呸!根本顾上好么!   风格二:修为个屁!在这种讨论里,注定了,修为……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大家都是用事实和论据说话,当然,争执不下发展到武力时,修为确实是有用的,但一般情形下,你讲道理讲不过,大修士……大修士也只会收到无数白眼,没人搭理。   当然,如果真要讲事实的话,一般而言,随着修士对于生灵之道理解越深入,修行之道上自然会越顺利,可以说修为基本还是与见识成正比。但在那种氛围中,学术成就无疑才是权威性的表现,至于修为……好像倒成了学术成果带来的副产品之一了╮(╯-╰)╭   这般良性循环下,大量的学术成果……啊,不,杜子腾要求的技术规范大量涌现,成功推广到了更多的散修之中,整个破晓秘境之中的禾禾草蓬勃生长,虽然囿于时间的缘故,三阶禾禾草之秘未能完全解开,也尚未能真正推广相应的种植技术,但二阶禾禾草更多的出现还是让不少人空间中的灵气渐渐开始充盈起来。   在这种情形下,为了鼓励创新、鼓励探索,杜子腾十分慷慨,在第N次的农业种植培训大会上,他老人家大笔一挥,当场直接给这几个研究小组的修士颁发了一个正式的文件,之前不过是口头承诺,空口无凭,杜子腾现在提笔亲书:“永久居住权”。   收到这一张带着杜子腾气息的承诺他们可以永久拥有自己开发之处的居住权利,这几人都兴奋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杜子腾,这几人都有种微妙的崇敬,那是一种出于在大道本源上自己领路人的崇敬,未必要修为比自己高,却已经是真正让自己走上了正确的道路。纵然将来自己可能在大道上的成就会远远超越对方,但这种对于领路者的崇敬却绝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基于此,在破晓秘境中赢得一个真正让人羡慕的身份固然是很令他们兴奋的一方面,但能收到这种官方的来自杜子腾本人的公开肯定,这更是一种难言的兴奋。   而此事在其余散修中造成的轰动更是巨大,哪怕是在修真界的大门大派中,对于某块洞天福地,似这般正式划割永久居住权的都是从未有过的!可现在杜子腾为了表彰这几个修士对于禾禾草种植技术的推广,不但给了他们空间自由权,还授予了他们这种永久居住权!   虽然之前有口头承诺,但是真正把承诺兑现成明文带来的影响力还是十分巨大。没看到底下散修们看着王满才这几人的目光都已经开始亮得发红了么?   杜子腾扔下的炸弹不只这一个,在底下诸多散修的鼓噪渐渐平息之后,他再次宣布,成立“禾禾草种植学会”,由王满才担任第一任会长,然后杜子腾将舞台让给王满才,按照杜子腾心中的惯例,领导是要讲话的,王满才便也干巴巴地念到:整个学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研究禾禾草种植技术、让禾禾草种植技术得到更好的推广……   好了,扔开那些官方语言的套话,真正干货只有几句话:自今日起,禾禾草的种植成果评估由学会定夺;凡能独立种植出三阶禾禾草的修士皆有资格申请加入学会;加入学会即有资格申请自己那四十亩地的“永久居住权”。   PS:一切解释权归禾禾草种植学会所有。   最后,杜子腾再次大手一挥,将还未划归散修们的一大片荒地托管给了禾禾草种植学会,好了,这帮初入门径开始搞研究的家伙就尽情去折腾吧,主要是这些家伙现在研究的领域越来越专精,老去杜小爷的实验田里折腾……纵然是杜子腾皮糙肉厚,但老被各种强大的为什么炮轰,好像也有些架不住了。   在这么大的一番动静之后,散修们种植的热情再次高涨,先前嘛,大家为了生存环境和自由活动的权利,现在,还有前途在吸引着他们,那个禾禾草种植学会,虽然名字古怪了一些,但权利啊,福利啊,还有研究成果都作不得假,不说权利,你种得是好是坏打分全是他们说了算,你说权利大不大!你再看那些学会里面的修士,个个都突破了,要说杜子腾没有额外给他们福利,哪个散修也不相信啊!   在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下,大部分的修士也渐渐将自己空间内的灵气经营得像模像样起来,这些人未必有天赋也未必有经验,却胜在擅于吸收别人好的经验,自己勤奋努力,虽然没有出现三阶禾禾草这样逆天,却也一边修行一边种草,进行得很愉快,他们也只想着,也许种着种着三阶就出现了呢?而且现在也不赖啊,对于这样一批人,杜子腾暂时没有额外安排,心中却也有了一些打算。   做得更差的……要么就是不愿意虚心学习要么实在太懒,自己地头上也不是没有种草,就是种的那效果,算了,不提也罢。   至于那彻底无可救药的,杜子腾也懒得去看了,先自生自灭着吧。   这一日,所有横霄剑派的剑修弟子们都收到了一张前所未见的古怪东西:课程表。   孔云已经是在台上说得一清二楚,所有炼气期的弟子,除了正常的练剑功课之外,必修课必须要修行合格,可以在行有余力的前提下,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最多两门选修课。   而令所有弟子激动不已的是,那课程表上,授课人一栏竟然全部是金丹期的师兄们!   那曾经与杜子腾守卫过仙缘镇的王家小二忍不住激动问道:“孔师兄……您、您会亲自给我们大家讲课吗?”   孔云颔首:“不错,我与其余五位金丹期的师兄弟们皆会担任这第一期的讲师。”   他话音未落,底下已经是一片欢呼雀跃,可以这般时时聆听金丹期大能的悉心指导,这就算是在横霄剑派之时,也是不可能办到的呀!   其余筑基期的弟子在听了这事以后,亦是在底下大声出言,希望亦能加入课程之中,对于这些修行任务紧要的弟子们,杜子腾与孔云倒是宽松得紧:欢迎旁听。   至于考核,暂时就不必了,因为筑基期的修行打坐什么的,万一在突破途中还要牵挂考核,那可就太要命了。   杜子腾翻阅着收上来的报名表,忍不住摇头好笑:几乎每个弟子都是选择了三门课,只怕若非有这限制,这些弟子会门门都想听了。   但这其中,怕是会出现一些岔子……   杜子腾沉吟了一下,与孔云商量之后,加了一条规则:第一堂课,皆为试讲,若是诸弟子们听了第一堂选修课之后,可以选择退选此课,换选其他课程。   这些趋于精细化的修改之后,到底最后成效如何,还要取决于课程最后的质量。   第一堂必修课由孔云主讲,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除了那在紧要关头突破实在无法到场的,竟是悉数到齐。   插播一句,鉴于现在禾禾草种植学会的研究成果,杜子腾觉得这帮剑修弟子的折腾实在毫无意义只帮倒忙,庚金之气完全不利于禾禾草的进阶好么!于是他干净利索地将剑修们原来用剑气犁过的土地直接划成了新的练剑坪,石碑干净利索地立在那里,将一切反对干脆堵住。   这让许多剑修既失望又高兴,失望的是,原来他们禾禾草的种植这么失败……高兴的是,诶?有新的练剑坪啦!   而这一次的必修课就是在练剑坪上,大家席地而坐。   咳,对于剑修而言,些许剑气不过是家常便饭,但这其中,有两个并不是剑修的家伙就有些坐立难安:杜子腾和葛麟此时就像屁股下有针扎一般,不停挪动着,在一片肃穆端庄的脑袋中,格外醒目。   葛麟忍不住吐槽道:“他们想种着玩你就让他们种,非要划成什么‘练剑坪’,现在好了,搬起剑扎自己的屁股!”   杜子腾面无表情。   葛麟还在继续絮叨:“你说你那禾禾草种植学会搞得那么风风火火有啥用,我这边炼丹等灵植下锅又完全用不了那杂草!我那炼丹炉都快长草了好么,你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整点能炼丹的草……”   杜子腾继续面无表情地挪动着位置。   台上的主讲人终于受不了一片安静肃穆的未知氛围中,有人一直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就跟一只苍蝇一直在嗡嗡一般。   葛麟很迅速地收到了孔大师兄的一记犀利的剑修の眼神,登时有些蔫了,好吧,这是师兄的第一堂课,都给面子地来捧场了,怎么也得给面子地保持安静……   孔云看着歪歪扭扭十分难受的葛麟,剑眉微微一皱,一道剑气不动声色一扬。   葛麟:!   咦!剑气没了!他登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吃嘛嘛香!然后笑得像朵狗尾巴花似地看着台上的孔云,他家师兄最好了!   葛大公子全没觉得自己那张脸在一众认真听讲的面孔中有多么刺目,他拿出了当年在外门的嘚瑟劲儿,一脸得意地转头看着杜子腾,一指自己屁股底下:嘿嘿,本公子现在可舒服了。   杜子腾心中鄙夷:要是萧辰在这里,根本不等小爷坐下,整片地上的剑气早就压下了好么?   然而,当他反应过来这个念头时,突然间发现,好像已经习惯这种不必开口早就有人为自己考虑在前,意识到这点时,杜子腾这般粗大的神经中,竟也不可避免地觉得有点想念某人了……   横霄剑派仅余七位金丹,除了无法定义还是不是金丹的萧辰,其余六位悉数到齐,孔云在台上主讲,其余五位列坐最后,亦是在凝神细听,毕竟,这样的授课,他们也没有经历过,这第一次总是要认真观摩的。   然后,有弟子在底下悄悄说话:“我们这般会不会耽误几位师兄的修行啊……”   孔云看了那惴惴的弟子一眼,开口道:“你们虽则现在修为低微,却是我横霄剑派的未来。我等虽为金丹,可亦是从这般炼气期步步成长至今,门派中不少大修士亦曾予以我等悉心指点,只要你们能认真听讲从中斩获踏入大道,那么,即使我等耽误一些时日,亦是理所应当,不必介怀。我之今日,亦是你之明日,我现下这般授课亦是期待有朝一日,你们也能踏入金丹境界,亦能如这般向低阶的弟子传授修行课程,可知否?”   底下许多弟子一时竟是怔怔难言,他们大多是进横霄剑派没多久的弟子,对于这般高高在上的金丹真人们,不要说交谈了,就是远远能看上一眼,亦是能兴奋许久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能有今日这般机会可以这般面对面的聆听教诲,他们更没有想过,原来孔师兄竟对他们寄予了这么大期望!   一时间,底下的弟子们面孔更加认真起来。师兄们的期望,他们是断断不能轻负的,亦不可因为现在修为低微就看轻了自己,承载重望,他们可要更加努力才行。   此时,就是底下的葛麟原本嬉笑的表情亦是渐渐收敛起来,对于炼气期的弟子师兄是这般期许的,那么对于自己呢?是不是也曾如父亲一般,有过这样殷切的期盼?   师兄只提过父亲的失落,那么他呢?是不是对自己也曾恨铁不成钢,却终是像方才遮蔽剑气一般因着心中的疼溺宠爱纵容了自己?   生来就是天灵根,又有身为金丹长老的父亲护持,葛麟在修行一道上从没有遇到过别人遭遇过的瓶颈痛苦,似乎他来到这个世上,随心所欲就是唯一的使命。   可现在,当看到台上师兄将修行之道向一众弟子娓娓道来时,葛麟突然转头对杜子腾认真道:“喂,你还是给我弄点炼丹原料来吧。”   大家都在努力,他亦不可落后太多啊,至少,不能辜负父亲与师兄的殷殷期盼。 第168章 重返修真界的第一步与修真界史   对于葛麟的这点怨言,杜子腾翻个白眼,他杜小爷岂是那等没成算的,既然横霄剑派要重建,破晓秘境中提供了安全的环境之余,物资自然也要丰富起来,除了禾禾草之外,破晓秘境之中自然对许多灵草还会有需求,何世明当初的恳求杜子腾愿意答应,也是因为这本就在他的规划之中。   现在禾禾草的种植发展得轰轰烈烈,空间的灵气渐渐有了富余,其他灵植的种植自然也要提上日程,只待那些灵植的种子一到位便可开始种植,而杜子腾掐指一算时日,早已过了与何世明相约的一月之期。   在这书卷墨香中的课堂上,杜子腾竟是罕见地沉下了脸。   虽然当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不好的事情真正发生时,杜子腾还是十分失望,罢了,既然槽糕的可能性已经出现,那便要做好后续安排了。   第一堂课的内容是修真概论,简明扼要地阐述修真中几个流派的一些基本特点,着重介绍了一下剑道的起源发展,最后的效果远远超乎所有人想像,不论是教材的出现还是以金丹修士进行传授的方式,都发挥了十分了不起的效果。   课散之时,炼气修士们窃窃交谈,举止神情间都有些兴奋,显是对于孔云开宗明义所授的那些内容,赫然从一个更高角度打开了修真世界的大门,深入浅出,即使没有更多的接触,亦是对修行的全貌有了一番大致了解。   待那些炼气弟子散去之后,杜子腾一扫脸上阴霾,起身笑道:“孔师兄,恭喜!”   孔云却是轻轻摇头:“尚有许多不足。”   修道百载,这般按照教材向许多弟子同时授课却尚属首次,先前许多准备倒也没有白费,但临场一讲,便又发现许多不足,而且,就是孔云自己也有一些新的收获。   传道授业,对于修真界的理解在娓娓道来之时,他自己心中也如拨云见日,对于大道的理解再上一层,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筑基弟子中,铁万里亦是留了下来,此时向杜子腾道:“杜师弟,我看,这般课程,纵是筑基弟子在修行之余亦最好是能参与一二,我方才听孔师兄开宗明义阐述‘修真概论’,感悟颇多,有些筑基期的同门不能参加的……实是憾事。”   杜子腾却是嘿嘿一笑,摸出一枚玉简:“这种情形我早就料到了,以后每节课都会用水镜术记录下来。”   铁万里大喜过望:“这再好不过!”   不过,杜子腾却是话语一转:“这可不是无偿的,回头这玉简都会存于烟海阁中,弟子们借阅亦同先前一般,会以功绩点来兑换这借阅机会。”   铁万里一怔:“……烟海阁?”   一个普通的地名竟是让在场许多剑修有些失神,仿佛间,那嶙峋山石所建的巍峨建筑于云雾漫漫中再次浮现眼前,可是,他们的理智中清楚的知道,那一切已经消逝于空间裂缝之中,再难寻回。   杜子腾却是郑重颔首道:“不错,既然要重建云横峰,自然亦要重建烟海阁!”   铁万里肃然抱拳道:“我替一众同门谢过杜师弟,有心了!”   杜子腾却是摆手:“好了,我虽不是剑修,亦是剑派弟子,何来这些客套,到了准备妥当之时,少不得要你们出些苦力的。”   铁万里哈哈一笑:“那是求之不得!”   孔云亦是笑道:“还是待掌门出关之后再开吧,横霄剑史有待他勘误,再者,他那里怕亦有不少内容可充实其间。”   杜子腾自然点头,依他的性子,萧辰那里的好货自然是早早就算计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遗漏,只是当日萧辰也没说到底要闭多久的关啊,真是愁人。   算了,对于不确定之事,杜子腾索性不想,孔云他们六人还需要再讨论修正一下接下来的课程走向,杜子腾便也不多打扰,反正一切已经走向正轨,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只需要短短几年,这些弟子对于修行一道便会有了系统性的认知与掌握,接下来的修行便要开始大量耗费资源了……   资源么,嘿嘿。   想到这里,杜子腾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朝铁万里打听了起来,在铁万里惊愕的回答中,杜子腾脚步一转,朝一处他入了秘境之后还没有拜访的地方走去。   萧辰如今闭关,一应事务皆由杜子腾掌握,在这秘境里,不听话的散修皆被他老人家大手一挥锁进了各个空间之中,横霄剑派、合欢宗又都皆唯他的命令是从,若说权势,整个秘境亦无出其可者。   因此,当镇长看到杜子腾亲自上门之时,不是不惊讶的。   他们这些仙缘镇的镇民蒙杜子腾所救,先是他亲自断后,他们逃离到遂易古城,而后是云横峰消失,杜子腾萧辰与其他弟子前来汇合,后来又是一场大战之后,他们一路颠沛流离跟着进了破晓秘境,到得秘境中亦是战战兢兢,最近好不容易才过了一些安生日子。   这过程中,那些在其他门派有靠山、有亲朋的镇民早已经自行寻了出路,能一路艰辛跟随至此的,莫不是有至亲在横霄剑派,对门派实在割舍不下的,还有的就是实在没有去处的,修真界大是大,但他们大半辈子都在仙缘镇上,镇外世界对落魄散修的险恶,他们亦有听闻,至少一路行来,横霄剑派不离不弃,弟子们对他们也多有照拂,便也咬牙跟了下来。   似这等小心翼翼跟到现在的镇民们,其实对于横霄剑派现今的形势最是关切不过,毕竟头顶一点风惊草动也许到得他们这里就是雷霆雨露,一路行来,他们不敢不关心。   也正因为如此,当第一个镇民看到杜子腾的身形时,不过片刻之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杜子腾那是谁啊?谁还记得他当日在仙缘镇上的落魄凄凉,现在说起这三个字,整个横霄剑派与合欢宗、乃至于他整治散修的手腕都令这些底层镇民知道:这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物亲自前来,谁还能不去看个热闹,只不过怕唐突了大人物,纵是打量,大家亦是只悄悄在一边伸长了脖子罢了。   而镇长看到这一幕,心中亦是慨叹。   一路回望,纵然是镇长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在仙缘镇上落魄到寄人篱下的瘦弱小子已然成长为了这般参与执掌横霄剑派的大人物,虽然说,现在横霄剑派已不能与当日相比,但是,看那些剑修们的精气神与萧杜二人的能耐,似镇长这般历经风云的老修士判断,只要这般下去,待到风云变幻之时,云横崛起必是大势所趋。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一路行来,他们这些镇民殊为不易,镇长也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杜子腾,皆是他们自己想法子先解决。   一是他见杜子腾事务繁忙,且都是与横霄剑派未来格局息息相关之事,与那些大事相比,他们的事终究只是小事。   二来,说来现实,却也只有四个字:今非昔比。当日杜子腾进了横霄剑派之后虽依旧保持与简家交好,但他那时不过是云横峰上一个颇有能耐的外门弟子,而现在,横霄剑派里杜子腾隐隐掌握决断之权,这般情形下,以简家的门风,反倒觉得高下有别,不好交往了。   因此,镇长看到杜子腾今日上门,惊讶之余又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什么事竟会劳动极端亲自上门。   杜子腾却是诚恳一笑,一如过往:“镇长,您近来可好?我这里俗事太多,也没顾上来拜访镇上诸位,这秘境中大家可还过得惯?若有什么不便的,只管告诉我。”   镇长连道不敢。   杜子腾目光一扫,便看到几个顽童坐在洞口捡石子玩的,有几户门口还堆放着不少杂物,虽说颇有生活气息,可也足见此处的规划并不适用于居家过日子,更远处的一小块空地上,杜子腾竟然还看到歪歪斜斜开垦了一小陇地,种着些菜苗之物,是真正的菜苗,没有半点灵气……他免不了就是一愣。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大阵在规划之初更多考虑的是修士的修行需求,无论是灵气调配、庚金之气的通道、私密性还有安全系数皆是上上设计,当时入住之时,也只粗粗划分了横霄剑派、合欢宗与散修们的大致地界,可是……他竟然忘记交待如何安置镇民们了。   若不是今天问了铁万里他甚至都不清楚镇长他们的具体落脚之地,这般想来,实在是他亏欠在先,思虑不周思虑不周!   因为镇长与镇民们的这番小心隐忍和杜子腾的一时忽略,没有特别划出安置之地,镇民们便也将就在大阵的边角,这无人理睬的地带安家落户下来。   看到杜子腾目光呆呆放在那片菜地之上,镇长连忙解释道:“实在是一路过来匆忙,大伙储粮有限,镇上人家多是低阶修士居多,未能辟谷,便免不了这些凡俗之举……不知会否对大阵有影响,还请杜小兄弟能宽免一二……”   说到后面,镇长声音已低不可微,目光十分忐忑,似乎生怕杜子腾对这等凡俗之事有那禁令之举。   杜子腾见镇长这躬腰垂首惴惴不安的模样,突然间觉得当日仙缘镇上那位指点的慈祥长者似乎已经太久不见,他恍然惊觉,权势在他无知无觉间,已经划下了巨大的鸿沟,又或者说,在修真界,所有人早已将这等阶尊卑印入骨髓,甚至连他早年结识的简家亦不能免俗?   不,其实是他无意中的漠然才导致这般的距离吧。   思及此,杜子腾反省之下连忙上前道:“您说的哪里话?是我思虑不周才是,镇民们与弟子们不同,剑修弟子们恐怕还常年存些干粮之物可撑过这段时日,镇民们常居仙缘镇上,自是要过日子的,如何能比,这都是我一时大意了,还要请您和镇上诸位原谅则个。”   杜子腾这番话诚恳无比,镇长抬起头,见眼前这轮廓俊秀的青年满脸真诚,一如过往,这才缓缓吁了一口气:“不敢不敢。你不怪罪就好,唉,说来也是我一时自专,实在是见大家日子过得不甚方便才这般逾矩,有杜小兄弟你今日这番话,我便放心了许多……”   杜子腾沉吟了一会儿道:“这确实是我规划之时思虑不周,如今看来,这些山洞适宜修士,但镇上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实在太过逼仄了些,不适合过日子。”   不待镇长惶恐,杜子腾已是接着道:“如今秘境之中隐患已除,安全无虞,您看这样安排可成?我令他们划出一块良田来,您与镇上大家伙搬迁过去,当日仙缘镇上的屋舍既是因我之故损毁的,如今我便令剑派弟子协助大家重建家园。”   不只是镇长愣住了,一旁默默听着镇长与杜子腾交谈、一直不敢上前插话的简泽亦是愣住了,就是他周围看到杜子腾这样的大人物过来偷偷在一边窥视的镇民们也是愣住了,他们本以为,以杜子腾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肯亲自前来探看就已经是纡尊降贵,没想到杜子腾看到他们现在的情状竟还能这般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   说实话,对于经历过妖魔围攻、云横峰消失、遂易大战、西荒流离的镇民们来说,能有个安全的落脚地他们已经十分感恩,一路横霄剑派的弟子们对他们亦有照拂,不离不弃。放眼修真界,除了横霄剑派这样风气的门派,恐怕真没有哪个门派会在自己的落魄流离中对他们这些门派外缘的包袱累赘予以这般照顾了。   一时间,这许多人竟是静默难言。   然后一个娇脆的声音道:“那我是不是有地方可以种七彩梅啦?”   杜子腾转头一看,岂不正是简铃儿那个丫头,这女大十八变,乍一看都认不出来了,还以为是别人家的大姑娘呢。   他忍不住一笑:“行,划片地给你,想种多少种多少,只要你种得过来。”   这婷婷玉立的小姑娘欢呼一声:“我就说嘛,应该早点跟杜大哥讲的!”   小姑娘一番话却是让杜子腾明白了镇长一路行来许多忍而不发的艰辛,他只看着镇长,十分郑重地道:“我从仙缘镇到的云横峰,仙缘镇上的大家伙也是因为我的缘故离乡背井到了这里,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看顾好大家。之前让大家受了委屈便都是我的不是,从今往后,大家伙遇到什么难事都可以找我,千万不要见外。”   当即就有镇民喃喃道:“……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杜小兄弟,你真是大好人……”   “杜小兄弟,你和咱们的剑修弟子们一样,都是顶好顶好的修士,天道定会保佑你们一路顺遂的!”   “我就知道我们横霄剑派是好样的,杜小兄弟,你与大修士们可要好好干,让那些其他门派的修士知道我们横霄剑派依旧是正道魁首!”   “对!没错!杜小兄弟,将来我家这小崽子长大你们定要收下他!长成像咱们剑派弟子那般的好修士!”   这些感激话语偶尔也掺杂那么一两个不一样的声音:“杜小兄弟,我听说那些散修们种禾禾草的地方灵气可足了,能不能匀一些给我们啊?”   此话一出,杜子腾脸上笑容不变,但镇长却已经是目光如刀掷了过去:“唐家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台面上的人物了?这秘境之中地界有限,杜小兄弟专门划块地方给我们那是多不容易的事!现在那么多剑派弟子修行需要灵气,你还这般……做人要知足!”   镇长这番话掷地有声,直叫那说话的妇人满面通红,就是身边那些邻里的目光也叫她十分不好受,可明明大家私下嘀咕的时候都有过这想法的不是?她也是家中有娃要精进才厚着脸皮问上一问哪,对杜子腾这样的人物来讲,还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么?   镇长这番表现只叫杜子腾心中叹服,姜是老的辣,镇长这般退让是在让他投桃报李啊。   杜子腾道:“这秘境中确实灵气不足,可那些种了禾禾草的空间,我确实已经承诺过分给那些辛苦种植的散修,要是大家需要灵气的,那禾禾草的种植法子,我可以令学会里的修士教予诸位,灵气好坏,只凭各位的勤劳智慧。”   杜子腾这番话不卑不亢,却确实打消了这些镇民不切实际想不劳而获的想法,他们失望之下,却又觉得,如果能自己种那禾禾草生出灵气,似乎也是法子啊?一时间,似乎没有得到灵气空间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镇长看了笑得风轻云淡的杜子腾一眼,有些赧然,知道自己方才心中一点小成算杜子腾一清二楚,心下也不由有些感慨,这杜小兄弟手腕是越来越娴熟了,但能换来种植禾禾草的机会,于这一众暂时无甚营生的镇民而言,亦是好事。   既然已经决定,杜子腾沉思片刻,便已经将规划做好,几个传讯,铁万里便领着几个弟子过来领命去修屋舍,毕竟他原来也在仙缘镇上盘桓不少时日,对于镇上旧址的一些习惯喜好最是熟悉不过,自己未来的家园,镇民们自然也不可能全都麻烦剑修们,自也跟去搭把手。   而杜子腾却是留下了镇长与简泽:“我估计以修士之能,这屋舍简单修一下,不过数日之后便能修好,届时我会安排学会的修士过来教导镇民们禾禾草种植之术,还请镇长您妥善安排。”   镇长自然应下。   然后杜子腾又道:“此外,我估计镇民若要安置下来,怕是还要添置不少物件吧?尤其是家中有老人幼儿的,若是长期看来,各色灵物杂项,均要购置……”   简泽点头道:“正是如此,当日在遂易古城,大家虽然都添置了一些,这些时日还能支撑,可若是长此以往,怕是难以维系。”   杜子腾道:“既然这般,我有个任务想令简泽前往,这其中有些危险,恐怕镇长您与简泽还要好好商议一二……”   镇长人老成精,早已猜到杜子腾的安排:“您可是希望小泽往修真界去一次?”   杜子腾点头。   说来实在惭愧,他今天本就是为此事而来,何世明一去杳无音讯,可是他也没有接到他布下的后手传来警讯,这其中实在耐人寻味,要么是何世明出了什么意外,要么就是何世明独自逃离,无论哪种可能,没有警讯就是没有其他修士踏足西荒,这倒也勉强算是半个好消息。   但是,眼见现在禾禾草种植学会发展这般神速,秘境中的灵气日渐充盈,随意修行进展,无论是葛麟处、这些镇民处、还有未曾开口的诸多横霄剑派合欢宗的弟子们,他们对于灵物的需求都只会越来越大,杜子腾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但现在手上这些人选中,合欢宗与横霄剑派的剑修们,不消说,功法特征简直太明显,一旦出现在修真界,那简直是在跟碧月城和大雪宫说快来抓我吧,那些散修们……何世明一去不回,杜子腾不可能再冒险,划拉划拉去,自然只剩下仙缘镇上这些修士,修为不高,无甚特点,像简泽这样修为的修士出现在修真界中就像一滴水汇入河流一般,很难被察觉。而且,简泽先前有过处置简氏灵物铺的经验,完成这些采买之事应该无甚问题。   但杜子腾没有想到,他本来是为此事的安排而来,却发觉了自己一直以来对于镇民的忽视,既然这般,他便着手弥补,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他只是觉得随着一切渐渐进步,将来他必然是千头万绪,若不加注意似这种疏漏只会越来越多,还是需要更周全才是。   镇长花白眉毛蹙在一处,显然也是决断不下。他自然知道,杜子腾这番前来专诚寻简泽,恐怕亦不只是采买那么简单,要知道,横霄剑派蛰伏秘境中不过是暂时之举,看杜子腾这些手笔来看,绝不可能永远蜗居于此。   在云横峰未消失之前,简家凭着与杜子腾的关系,更借仙缘镇发展的机会,灵物铺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牢牢掌握着仙缘镇上的话语权,但将来,若是横霄剑派重现修真界,他们简家能在什么位置呢?   或许一切的答案都在他今日的决断之间。   横霄剑派蛰伏于此,却必然不可能彻底与修真界断绝联系,无论是消息还是物资都要从修真界获取,这个任务紧密机要,若能出色完成,将来在杜子腾麾下必是地位不低,可是,与之相随的便是这其中的奇险,毕竟,大雪宫碧月城……那可都不是善茬。   杜子腾亦不催促,甚至还将其中风险缓缓道来:“在此之前,我甚至已经派过一个散修前往修真界,只是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我亦不知其中有何变故,此外,简兄先前曾经与其余六派的管事弟子打过照面,仙缘镇上不少商户怕也都识得简氏灵物铺的掌柜……”   谁知杜子腾这番剖析之后,简泽竟是突然开口道:“我愿往!”   镇长皱眉未及阻拦,简泽却是道:“祖父,您不必再多思量,其实回想一直以来,都是杜兄弟对我们简家扶持甚多,若非没更合适的人选,以他的为人,怎么会在明知有这般风险的情形下前来寻我?先前您重伤未愈,杜兄弟在云横峰上尚未能完全立足都替您寻来莲香藤这等奇物,今日换我便为横霄剑派走这一遭又有何不可?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在修真界中经验不足,我已经思量好了,回头会请邓家叔公、冯大哥与我一同前去,他们二人俱是散修过来的,且家小都在秘境中必然可靠,咱们秘境中有位散修商会便是在西荒边缘,回头向他打探一下细节,我们便充作是这商会的修士前往补货,只要不在遂易古城,靠近西荒亦有二三交易流通的商城,定是妥当无虞的。”   杜子腾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些时日中,简泽竟也这般成长了。   简泽所说没错,他既然能将其中风险一一列出,自然也是想好了应对之策,不说能百分之百可保简泽安全,可却也有九成把握可让简泽在遇险时全身而退。   但他真的没有想到,简泽自己亦是思量周全之后想好了主意,而且听起来完全不赖啊。   简泽转头看杜子腾:“杜兄弟,你看我这样安排……可行?”   杜子腾却是哈哈一笑,一拍他肩膀:“如果不是我这张脸拉了太多仇恨,秘境中又有太多事情,这次我定会和你走上一遭!岂止行,简直是太行了!”   镇长看着这相视一笑的二人,叹了口气,他的年纪大了,简家终是要交到简泽手中的,而且,简泽性子又是这般,好在杜子腾的性情绝不会亏待忠诚追随之辈。在镇长浑浊的眼中,修真界中早就不太平了,妖魔入侵,云横峰逝,必是一番风起云涌,而眼前这笑得疏朗的俊秀年轻人未来必不是那等籍籍无名之辈。   冒这风险为简家赢得未来他阶下的一席之地……也罢,就让小泽去一次吧。   事情一定,杜子腾便很快做好了布置,收到眼前的法器、厚厚一摞符箓和一小沓纸张之时,纵是镇长见惯了风雨,也不禁老心脏一跳:“这、这全是金丹符宝?!”   杜子腾点头:“我托孔师兄他们画的,不过横霄剑派的剑气你是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用。我这些符箓都是按着修真界惯见的来画,倒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你可以放心地用。这法器是隐匿容貌所用,除非元婴大能亲至,否则无人可觉察,但你也知天下绝没有万无一失之事,还需小心才是……”   杜子腾零零总总叮嘱半晌,镇长却是彻底服气了,似杜子腾这般,金丹剑修的符宝都可以不眨眼地扔出这么多来给简泽几人防身用,这手笔气度,确非凡人。   镇长突然心中一动,这几日屋舍已经修好,镇民们陆陆续续搬了过去,那禾禾草种植一事他恐怕也不能怠慢,杜子腾虽说是为镇民们寻的营生,但又何尝不是一次试探?若是他们这些镇民此事都办得入不了他的眼,那恐怕以后许多事也不会再交予他们了吧?   这般一想,对于这种植一事,镇长本来将之看作是镇上的营生要好好管理,现在就更不能怠慢了。心中已经筹谋着在那什么培训之后,要找几户人家好好谈谈的事了。   揪着那软Q弹糯的包子送走简泽,杜子腾心中又多了一样要记挂的事情,那包子不耐烦地道:“事既已皆,吾可以走了吧!”   杜子腾:……   好吧,这只包子主人闭关把它留了下来,杜子腾又没什么时间管教,现在都有些野了。   然而,这只包子打了转,突然对杜子腾道:“那木头呢?”   杜子腾:……   看在这只包子还有不少用处而他等会儿要去上课不用画符的份上,杜子腾默默地放出了小木棒,然后就见两小约好了一般,咻地一声便连影子都没了,也不知野到哪儿去了。那破木棒更是让杜子腾在风中凄凉了好一阵,妈蛋,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啊!有这么抛弃自己主人的吗?!混账!早知道不放你出来了!   杜子腾在原地生气了好半晌,才摸出阵盘来开始忙正事,如今各个散修的独立空间内,那禾禾草种得不错的,灵气都有富余可供大阵调用,横霄剑派的弟子们修行终于不用再紧巴巴的修行了,杜子腾现在管着大阵,自然是要调配一下灵气的,而且,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近来那庚金之气亦如泉涌一般源源不绝,恐怕与那正在剑问之堑中闭关的某人有关,杜子腾一笑,便也毫不客气地直接掺进灵气中造福剑修弟子们了。   然后他打开水镜术,学会里以王满才为首的修士正在给仙缘镇的镇民们科普禾禾草种植要点,对于学会里的修士们而言,这种种植术的推广已经进行了无数场,早就驾轻就熟,对于各种问题也能很好地解答,看那些镇民们较真的模样,似乎也准备在禾禾草上大有作为?   这也是个好现象,那些困在空间中的散修,杜子腾自然不可能叫他们一辈子种禾禾草,如今基础技术探索成熟,交给仙缘镇的镇民们倒是十分恰当。   而杜子腾的水镜中再次出现那些空间中的散修,他们有的忙忙碌碌打理着禾禾草,似乎期望着早日种出三阶禾禾草加入学会从此走向高帅富的人生,有的却是老老实实地闭关修行,似乎对于自己的种植技术没那么有把握,还不如一步一个脚印就着这空间中的环境认真修行,反正修为总是不会亏待自己的,还有的在空间中自暴自弃蒙头大睡,显然对这什么狗屎的禾禾草完全不感兴趣……   更远处王满才的田地里,那只包子和小木棒边打闹边一根根翻着禾禾草,这两只吃货显然对这没能到手的三阶禾禾草耿耿于怀,誓要把它揪出来,然后啊呜一声吃掉!   而新修的练剑坪上,陆陆续续有弟子到场,显是孔云的课堂不久后要开始,认真的剑修弟子们已经提前赶到抢占个好位置了。   这许多事情有好有坏,但都在掌握之中,到得此时,杜子腾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身畔无人之时,他抬手揉了揉脸颊眉心,现在各方事情都渐渐走上正轨,他才真正觉得肩头的担子到底有多沉重,沉重他似乎都忘记了轻松愉快是个什么滋味了,可那个最应该担负这一切的混账倒好,自己屁股一拍就把这摊子扔给他。   “你的闭关最好能有长进,别让我做亏本买卖,否则,哼~”杜子腾朝着天空中某处挥着拳头威胁了一下,便贴上神行符朝练剑坪赶去。   孔云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作为修真小白,难得有机会好好学习,纵然忙得不可开交,但充电的机会杜子腾是绝对不会错过的,他好不容易忽悠了一批金丹前来讲课,自己却占不上便宜,这也太亏大了,绝不符合杜小爷的三观。   这堂课换了那姓寒的金丹剑修,在修真概论之后,这一堂课讲的是修真简史,真的只是简史,只简明地涉及修真界那些真正重大的事件,这无疑是杜子腾极需要补上的一课,七大门派的由来、渊源、修真界如今的格局,他统统不知道。   到得此刻,杜小爷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点无知,原来往上数N代,碧月城不过是个三流的修真世家,到得现在的老祖手上才发展起来,因此数百年前,不少门派都明着鄙夷其为向扩张而不择手段的举动,只是到了这几十年,碧月城地位渐渐稳固,这种鄙夷便也渐渐消失。   而那大雪宫一直位于极北边陲,听说也是因为现在这代神师修为通神,干预宫中事务之后,大雪宫才渐渐活跃于修真界事务中,渐渐加入巨头的行列。   这许多事情,于现在的修真界而言恐怕都是秘辛,被各大门派封杀得差不多了,但是身为修真界曾经的第一大派,底蕴在这儿,剑派中的金丹修士竟然悉数知道,而更令杜子腾惊讶的是,这可是通识课,他们竟然也不遵从修真界中那些遮掩的规矩,毫不避讳地一一道来。   杜子腾低头翻开教材那一页,当日几位师兄争执时他亦在场,他随口一提几位师兄共同认可的准则清晰跃动于纸面之上:“以史为镜。”   杜子腾恍然一笑,当日随口提及,他没有想到,这些金丹剑修们竟是真的这么较真,以史为镜,凡是对修真界有深远影响的、诸弟子们应该以之为鉴的,他们都绝会不避讳,杜子腾笑叹一声,剑修啊剑修,叫他说什么好。   但即使看到了那四个字的杜子腾也绝没有想到,这位寒师兄竟然在接下来的课堂上将另一件几乎改变了他们所有人命运的事件亦是尊重事实地客观道来:   “……直到现在为止,即使是我横霄剑派亦不能完全肯定那些域外天魔为何执意要入侵我修真界,是为着修真界中的灵气,还是为着生灵血肉?我等实在知之甚少,至少,从那入侵的方式来看,对方必是不怀好意。先前几乎所有与域外天魔的争战皆是我门中化神长老一力承担,即使是我,也是在云横峰消失之后,才从掌门口中得知……”   这一段历史对于横霄剑派所有弟子来说,无疑是极其沉重的,如果没有天魔,横霄剑派如今依旧是修真界所有门派只能仰视的第一大派,他们依旧会头顶第一大派弟子的光环,安然在云横峰上如同前人一般一步步在剑道之上前行,而不会如此刻这般,隐匿于修真界无人知道的一隅,席地而坐学习这段历史。   “于我等而言,云横峰的消失固然是生平至憾,可于整个修真界而言,云横峰的消失只意味着一件事,自今往后,天魔与修真界中的最后一道屏障已然消失,尔等现下修为虽低,却也要牢记,降妖除魔凛正不屈本就是我剑修应当作为,不论我派与修真界其他门派恩怨如何,可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那入侵的妖魔,来日我横霄剑派与那天魔必有一战,尔等需砥砺勤勉不可懈怠!”   底下一众剑修弟子皆是肃然应是。   杜子腾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将这口浊气吐了出来,掩去了眉宇间的种种情绪。   对于云横峰的尊敬珍爱,他与在座所有听课的弟子加起来,恐怕都不及这六位金丹剑修,可寒师兄这番话却是代表了他们几人的态度,他方才的叙述中,客观冷静,根本听不到半点对于整个修真界、甚至是碧月城、大雪宫的怨恨,甚至隐隐展现了另一重杜子腾只能仰望的剑修境界:对天下苍生的真正悲悯。   可他们难道对大雪宫和碧月城全然无恨吗?当然不是,越是爱重云横,只怕就会越加痛恨这两个卑鄙无耻的门派,但在这三尺讲台之上,他们却是终是选择只将事实陈述,只将恩怨隐匿,为的不过是希望这些初初入门的弟子依旧长成前辈们那般光明磊落的正直之辈,不成为被仇恨蒙蔽的宵小之辈。   用心良苦。   以史为镜,说来容易,能真正办到,世上能有几人?他眼前这几位金丹剑修却是真正做到了。   也是在这课堂之上,杜子腾竟是第一次知道,所谓域外天魔与横霄剑派之间早已交手数次,并且远不止是那天人之岛上!   早在数十近百年前,曾经有一个天魔真正踏上了修真界,传闻那天魔修为并不算高,却身怀异术,往往逃脱,在修真界各大派间掀起无数风浪,最后虽被横霄剑派毙于邪啸海中,可这天魔来到修真界的目的至今仍是个谜题。   杜子腾却是思忖着,这莫不是那些天魔的斥候?先派来打量敌情的?不需要修为太高,只要逃得够快,尽量多地收集信息就好……   他这般分神思索间,怀中阵盘突然震动,而这练剑坪上亦是隐隐感觉到了一股灵气呼啸的震荡。   杜子腾当即一惊,情不自禁与在场的孔云、铁万里、课堂上其余诸人同时抬头仰望,只见这秘境平静的天空上骤然间卷起无数乌云,那背后无尽幽暗一片死寂,仿佛一个只有死亡的九玄世界在背后窥视一般,竟有无尽沉沉死气当头而下! 第169章   那仿佛要堵塞一切的死气中,杜子腾浑身的汗毛都根根倒立,他怀中阵盘那越来越剧烈的颤抖仿佛是在越来越急促地警告:大阵告急,随时可能碎裂!   杜子腾此时根本来不及细细去分辨头顶的状况,心神一动,呼吸间便唤出了阵盘,然后杜子腾大吃一惊,只见这大阵中原本充盈的灵气仿佛被什么抽干了一般,难怪岌岌可危!   他当机立断,一面召回小木棒和那包子以备不测,一面自灵气最充盈的王满才几人的阵中迅速抽取了大量灵气予以填补,可那大阵仿佛在经历什么剧烈的消耗一般,他这填补的速度竟然堪堪才能及得上那损耗的速度!   杜子腾不敢迟疑,甚至根本顾不上分辨其中缘故,他就立即接着从其他那些没有三阶禾禾草的空间中抽取灵气,如此这般忙碌调配许久,他才算是令大阵稳固下来。   此事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之间,若非杜子腾果断,只怕大阵早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崩毁。   看到大阵的情况渐渐稳定,杜子腾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抬起头来,却奇怪的发现,他周遭的剑修,竟没有一个拔剑应敌的。不论是孔云等金丹剑修,还是铁万里,只在一开始神情严肃警惕,可现在却都奇异地放松了下来,孔云的神色中还隐隐有股期盼之色。   然后头顶那浓厚乌云已经渐渐聚集成一扇青铜大门模样,那门上铭刻的奇怪文字,还有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魔物都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仿佛当真有一扇青铜大门以及那门后的世界在隐隐现世一般。   可就在大门清晰到了极致的刹那,轰然一声巨响,那些倾泻而出的恐怖死气骤然一敛,杜子腾一时间竟被那气势逼得合上了眼,等他再睁眼之时,无论是乌云还是青铜大门俱都消逝无踪,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错觉一般。   好半晌,抬头仰望的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大阵的灵气消耗此时彻底平息,而杜子腾忙乱完了这一阵之后忍不住问道:“刚刚……”   孔云却是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来:“杜师弟,我横霄剑派又多了一位金丹啦!”   杜子腾一怔,随即惊喜道:“那是结丹天象?!”   难怪会对灵气有那样恐怖的剧烈消耗!原来是有人结丹!   这许多在场的炼气弟子们俱是一静,随即便是一片兴奋的欢闹。在这秘境之中,远离云横的庇佑之下,竟然有剑修成功踏入的金丹真人的行列,这如何叫他们不喜?   回想方才那恐怖的死气,杜子腾在心中划拉闭关的筑基后期修士名单,登时眼前一亮:“是靳宝?!”   孔云笑道:“方才那天象之中,九幽死气森寒寂灭,似乎也只有靳师弟的剑意才堪匹配了……”   本以为又是出了什么变故,杜子腾在一番忙乱中都已经做好了又要大战一场的心理准备,甚至连两小都急急召到了身边,没想到竟然是靳宝结丹,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那两小见没它们什么事,小木棒朝杜子腾无语地甩了甩头顶的叶子,包子朝杜子腾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抖了抖一身颤巍巍的肥肉,各自用行动向杜子腾表达了鄙夷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再次唰地消失了。   杜子腾:……   而孔云和几个金丹剑修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觉得好笑,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本命法器。   这大概是他们长久以来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自然不只是为那两个全然不给主人面子的法器,而铁万里亦是忍不住兴奋道:“靳师兄本就天赋卓绝,这次闭关这么久,原来是一举冲击金丹。”   杜子腾却是调侃道:“我说,几位师兄,还有铁师兄,你们回头可要跟这闭关的师兄弟们好好说说,这冲击境界是好事,但这般冲击大境界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方才大阵中的灵气差点被靳宝抽干了,要不是我紧急从其他散修那调集灵气,怕是他辛苦这九十九步差点就要败在灵气不足这一步上啦!”   孔云等人哑然失笑,却也是应了下来。这杜师弟明明是心疼灵气,偏还说得振振有辞。   一边调侃着,杜子腾一边给各个种植散修发去讯息,解释方才千钧一发的状况,这等应急的状况他也是无奈,好在,能好好种植禾禾草的修士对于杜子腾的安排虽小有怨言却在他解释之后安抚了下来,听说原因是横霄剑派有人冲击金丹之后,出于各种心思,再有怨言的也压了下来,连连换成恭喜之讯。   杜子腾不去理会那些或真或假的恭喜,只重新调配好大阵的灵气规则,令接下来一段时日内大阵放缓对于灵气的需求,好让各个散修的空间们不至于无法恢复灵气密度。   而且,靳宝进阶成功之后,恐怕也需要时间来稳固境界,金丹修士的修行又与筑基不一样,他那洞穴中的灵气供应恐怕也要变上一变以。   与此同时,杜子腾也思忖道,本来这秘境之中因为包子的缘故,各色危险已经降到最低,保留这大阵不过是为此时灵气调配的需求,这大阵要说穿了原理十分简单,就在原来聚灵阵1.1版本的基础上添加了仙缘镇的防御阵法改进而成的,不妨叫做2.0版本。   原本的聚灵阵可以实现单向改变灵气密度,而现在通过仙缘镇大阵,杜子腾可以实现空间隔离+双向改变灵气密度,甚至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改变调节的速度,原本这个仙缘聚灵2.0版本他是用在遂易古城花魁决赛之上,以便隔离凡人与修士,一是方便决赛安排,另一方面也是方便他当时阴那大雪宫与碧月城的修士。   后来,到了这破晓秘境之后,开始是因为秘境之中危机重重,修士中又有一些未必可信,杜子腾为防护直接启用了这仙缘聚灵阵,到得后来,灵气整体匮乏,禾禾草的种植不能让整个空间灵气一下子全部充盈,这仙缘聚灵阵又发挥了调节灵气密度的作用。   刚刚靳宝晋阶的事情让杜子腾深刻意识到,好像不是有了包子之后,这个大阵的防护作用就可以削弱的,哪怕是对于将来的横霄剑派而言,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就似原来的云横仙阵,其强大足以横扫修真界绝大多数门派的护山大阵,集防御、监查、反击等等功能于一体。   自己这个大阵虽然能够勉强满足现在阶段的需要,可长远看来,还要好好规划才是。   另一方面,靳宝晋阶的事也提醒了他,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又会发生灵气匮乏的情形,建个灵气池很有必要,这样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这池子中储蓄的灵气也可以顶上好一阵。   短短时间里,杜子腾脑子里又给自己加了一项任务……   因着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那寒姓剑修看弟子们兴奋的模样,思及今日主要内容也都差不多,将课业布置了之后便宣布课程结束。   待杜子腾把“大阵规划”一中加到那已经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中后,弟子们早已散去,不知为何,方才明明很高兴的孔云几人却是默然立在原地,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若是师叔也在该多好啊,记得当日好多大修士都说靳师弟定然逃不过那‘寂命之劫’,师叔却执意将他纳入门下,后来靳师弟以劫入道,师叔高兴得喝干了师父所有佳酿……现在靳师弟已经是金丹,未来想必亦是不可限量,师叔若是知道,不知该有多高兴……”   他番寥落话语不知勾起在场诸人多少失意,云横峰上那些人事似乎又在眼前……   杜子腾却是开口道:“孔师兄,往事已矣……我云横峰终究是又多了一位真人,那‘通识教材’又多了一位商讨之人,云横峰也终会重现辉煌!”   不知因为杜子腾那多了一个教材编纂者的说法,还是因为他最后一句云横峰重现辉煌之语,孔云的神情一松,随即摇头道:“杜师弟所言甚是,我等倒是不如你这般明悟,往事不可追,思之无益。”   然后他又看了杜子腾一眼道:“不过,杜师弟,现下靳师弟不过是突破金丹便令你这大阵如此捉襟见肘,若是以后我们几人突破元婴之境,你岂不是要山穷水尽?如若这般……我们几人可是不敢轻易冲击境界了啊,哈哈……”   杜子腾傻了,这TMD简直是惊天噩耗:“什么?!孔师兄你要冲击元婴了?!”   苍天大地!   对于杜子腾来说,现在的灵气就好比是现金流,他好不容易通过开源节流保持收支平衡甚至略有节余,特么地有个投资恐怖的国防项目还不得不上,这简直是要命啊!   孔云一挑眉:“怎么?杜师弟你支应不起?”   杜子腾连连摆手:“不不不,如果几位师兄真的要冲击元婴,就是砸锅卖铁再从牙缝里节省,也要保证你们的灵气供应啊!”   如果说金丹算是真真正正踏入道途,那元婴无疑就是正式迈入高阶修士的行列,但凡能称得上有数的大派的,必有元婴坐阵。   化神修士几乎从不现世,元婴便是明面上的最高战力,各名门大派之间的战力排名,甚至隐隐地也是按着元婴级别的战力来进行排序,先前的横霄剑派就不说了,十九位元婴……放眼修士界也没有第二个门派元婴修士有两位数,因此才稳坐修真界第一把交椅,很少有人挑衅。   如果他们现在能再多一位元婴修士,虽然暂时还不能同碧月城大雪宫叫板,至少在高阶战力上,就不算是空白了,这是战略上的重大突破,杜子腾这番砸锅卖铁的话绝不是玩笑。这道理很简单,人如果穷,也许只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是人如果没拳头牙齿,那别人随时可能宰了你。   孔云这番话似真似假,见杜子腾这番紧张认真的神情,他剑气一竖,将他们几位金丹与杜子腾圈在其中,这才慎重道:“掌门闭关也有时日了,今日见靳师弟晋阶,我是担心若是掌门冲击境界……”   杜子腾傻眼,搞半天这大哥根本不是为自己问的啊,摔!   杜子腾忍不住提醒这位操心操得没边的金丹道:“萧辰闭关之前才结丹不久……”   再说,他的丹(蛋)已经碎了啊!   杜子腾郁卒地想到。唉,他白白欢喜纠结了一场。   孔云却是诧异道:“掌门之前,修真界有几人能百岁不到结上上金丹?他曾得霄河传承,若是一时……”   事关萧辰之事,杜子腾亦不知道该不该说,孔云一番好意提醒,他只能含糊应道:“也是,孔师兄,要不这样,我本也有意更新大阵,将来不论是你们几位谁要冲击境界都能保证灵气无虞。”   孔云颔首道:“偏劳杜师弟了。”   杜子腾却是道:“皆是份内事,孔师兄不必多言。”   孔云却是知道杜子腾答应得轻松,但其中确有许多不易,那些散修并不如剑派弟子一般齐心协力,也亏了是杜子腾软硬兼施手段齐出才能有今日成效,他认真地道:“这般情势下,杜师弟你的许多事务我等全然帮不上忙,说是偏劳绝不为过。”   孔云字字肺腑:“不怕杜师弟笑话,初到秘境之时,我亦曾想过令诸弟子为你分担一二,但那结果实在是……”那禾禾草种植一事便可知,剑修战力强大,但在这些杂务之上却只是给杜子腾帮倒忙,孔云顿了顿续道:“我等身为剑修,一直亦以此为傲,可到得此处,亦不得不承认,在种植一事上,我等空有蛮力,此时却只能徒然添乱,我思来想去,恐怕我们能做的,只有教导好诸弟子,一心一意专注修行,如此这般才算是襄助师弟你一同复兴我门。掌门闭关前既将一切托付师弟,我等亦视师弟之命等同掌门,不论师弟你想做何事,尽皆放心去做,我云横峰的剑修永远是你的同门师兄弟,永远在你身后。”   周围其余几个金丹剑修默然无语,但目光与神情皆是传递出与孔云一致的想法来。   杜子腾一时怔在原地,他没有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焦虑无措甚至隐隐的孤独都被这几位讷于言敏于行的剑修师兄全部看在眼里,道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然后,杜小爷却是掩去了心中那阵暖意,脸上露出个夸张的笑容来:“靠!孔师兄你们不想做这些俗务就直说,还来赚我的眼泪!还好小爷我泪点高!”   不等孔云说什么,他却是一挥手:“方才朝各个散修那儿灵气抽得有点狠,我去看看情形,师兄们也忙去吧!”   看着这消失得飞快的身影,孔云几人却在怔愣之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孔云一本正经地道:“既然杜师弟已经说要准备灵气以供金丹随时冲击元婴所用,我等也不要辜负他一番心意,这教学之外,修行亦不可耽误。”   几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就是孔云自己也没崩住,笑了起来。   杜子腾说去检查各个散修的状况,倒真不是开玩笑,方才事出紧急,也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损失,他自然是要一一查看,谁知,还真给他看出了问题。   看到那一直懒洋洋躺在床上不肯动弹此时却鬼鬼祟祟在床下折腾着的修士,杜子腾眼睛眯了眯:“狗不理,速来!”   片刻之后,那包子十分不耐烦地滚了过来,真是的,它们已经搜查完十万八千零四十一株禾禾草了,再搜完最后的一万多株就能完全把那片地犁一遍,结果刚刚杜子腾召唤打断了一次,现在没隔多久居然又召唤,是包子就不能忍啊!   看这只包子气得圆滚滚的,杜子腾却是点了点底下:“你自己看,还号称什么了不起的空间法则掌握者寰埏大人呢,喏,有人差点把你的牢底凿穿了,要不是我过来看你自己都没发觉吧?”   包子心中神念飞闪,惊讶地发现,真的有一个散修利用传送类法器在寻找空间缝隙妄图逃离!   花擦,居然有人敢挑战寰埏大人的权威,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着登时消失不见的包子,杜子腾耸了耸肩,然后唤过许久没被教育过的小木棒,叹了口气:“走。”   小木棒在原地转个圈,显然是最近野惯了,有点不情愿执行主人的意思,只有一万多棵了!他们都数了十多万棵,只差最后的一万了!   杜子腾:……   居然不听话了?!果然那包子就不是什么好鸟!   杜子腾面无表情地道:“小爷还欠着你那基友数张‘意在神上’的符箓,你不来,小爷用指头去画么?!”   见小木棒不为所动,杜子腾继续面无表情:“而且,你那基友的颜色好像越来越深了?若我没理解错,它的实力恐怕是越来越强了……至于你,”杜子腾一脸嫌弃:“脑袋顶上长了一片叶子之后你多久没动静了?除了吃你还能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吗?”   小木棒一边跟上杜子腾,一边嗡嗡地抗议:吃怎么了!吃怎么没意义了!还有,基友是什么?能吃吗?怎么吃?好吃么?不对,谁特么跟那蠢货是基友?!   什么?你说它不蠢?   啊哈哈,连符箓的影子都没见着就给自家主人鞍前马后干了多少活,这种蠢的程度,小木棒都不忍指出了。   这么个诡(蠢)异(萌)的气氛中,小木棒终究还是和杜子腾一起研究大阵开始画符。   杜子腾捏着小木棒,最近繁忙太过,他也好久没有画符,此时对着符纸,竟是罕见的心绪难平。   意在神上,可他现在,意未生,心已乱。   杜子腾叹了口气,提起小木棒,笔随心走,刷刷几笔,收笔之时,没有一道成符,竟然只是散乱写了几个字词:“灵气”“修真界”“何”“简”……而最后一个字却是个“辰”字。   看到最后一个字,杜子腾也怔住了,竟是久久没有动作。 第170章 血盆大口   琼玉镇因为靠近附近的琼玉派而得名,虽然不若遂易古城和几个名门大派自己的城池那般气派,但因着距离那些大城池实在太远,远到纵是一般的修士亦要花费很长的时日才能抵达最近的修真城池,修士们总需要去处来交换有无的,琼玉镇便也成了没有选择的选择,虽不似那些大的修真城池那么繁华,却也颇有些人气。   这镇上五条街道便按着灵草、灵兽、法器、丹药、杂项自发地组成五个集市。   简泽此时散着一头乱发鹰鼻深目地走在这灵草集中,手上拿着样古怪的法器——若说不是西荒那左近的修士恐怕都无人会信了。   “我说兄弟,你们那儿挨着西荒还能修炼么?”   简泽没说话,他身边矮矮胖胖的冯三却是笑眯眯地接茬儿道:“哎,这不是没法子么?这天下的名山大川统共就那么点儿,还都被那些名门大派占了个一干二净,那些小灵脉也有门派瓜分抢占了,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的也是没法子啊,洞府挨着西荒,虽说灵气稀薄好但歹没人争没人抢的,也只能将就喽……”   那先前出言询问的商贩听了冯三这番话,眼神就带了些同情:难怪抠抠索索的,原来穷成这样,他不由好心地提点道:“我听说现下那些名门大派都在广招门徒,我看你们几人好歹也是炼气修士,何不前往一试?”   简泽心中一动:“广招门徒?不知小哥可否详细说说?”   这商贩摸了摸脑门:“嗨,还不是那妖魔闹的,”他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才压低了嗓门道:“先前云横峰在那儿压着这妖魔,这不,云横峰没了,这些妖魔可不都出来了?我听说啊,那好好的灵脉上现在阴气森森妖魔横行,别说普通修士,就是那些大修士都不敢轻易前往,离得近的那些门派统统都迁啦,……”   这商贩说到这儿才把身子直了起来,叹了口气:“唉,这世道怕是越来越不安生了,现下几大门派联合在那儿镇压妖魔,若是一个不好没能压住,怕又会是一场滔天大祸……”   简泽心中沉重,他没有想到,他们这些人隐匿于秘境这段时间内,修真界竟也是天翻地覆:“那七……六大门派就没有想办法彻底消灭妖魔吗?”   这商贩却是摇头道:“怎么没想啊,他们现在都围在那处天天剿灭妖魔呢,可听说那些恶心玩意儿好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无穷无尽,越杀越多,六大门派自己也搭了不老少弟子进去呢!”   简泽二人对视一眼,均是对修真界的局势不甚乐观,这商贩方才闲谈间已是利索地将简泽等人需要的种子打包装好递了过来:   “拿好喽,您的灵植种子,唉,您在那穷乡僻壤也好,至少妖魔也到不了那儿去,也没人争抢,地界大了多种点灵草灵植,自给自足之外也能卖点出去手头宽裕,这回头有多的可别忘了照顾小店啊!”   这商贩不愧是买卖人,不必别人接话也能秃撸串地自言自语好半天。   然后这商贩左右看看,又再次低声道:“要是赶明儿啊,这修真界形势不好,我怕也想避到您那儿去,回头您可得照应一二啊!”   对这热情的商贩冯三倒颇有好感,当下一笑:“我倒不是要自个儿种,只是我这兄弟功法特殊需要灵植种子,就我们那地界,灵气稀薄可养不起这些娇贵玩意儿,更何况,这么多我们弟兄二人怎么可能照看得过来?——您要不嫌弃肯去,我们自要好好招待!”   那商贩亦是嬉笑道:“失敬失敬,小兄弟这功法听来特殊想必不凡!日后若还要灵植种子只管找我,保证物美价廉!”   事已毕,二人便转身离开了,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身份”,他们这些说辞皆是再三推敲,绝不引人注目的,毕竟,如果说是住在灵气稀少之地又购买那么多灵植种子,怎么可能不引人怀疑?   至于其他需要添置的东西,相比之下倒没那么扎眼,二人回到临时落脚的客栈,大堂处,一个佝偻的老头儿坐在一角要了壶禾禾酒自斟自酌,整个喧闹的大堂里,若不是刻意寻找,定然没法注意到这么个消瘦到没半分存在感的老头。   冯三不动声色朝简泽摇了摇头,示意无人追踪,简泽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不动声色朝那老头处迈步过去,坐在了他身边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处。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江湖经验的菜鸟,简泽正思索着怎么按照约定同邓老头不动声色地交换消息——为着不引人注目,他们三人是分了两拨前去采买。   那边厢,冯三却是一拉他:“走,咱们回屋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简泽茫然地起身跟在冯三后面,有些想回头看看邓老头的神情,却在冯三眼神示意之下,硬是忍住了自己回头的欲望。   在走廊里,简泽想问冯三为什么不用和邓老头通消息,却终是场合不合适而憋住了,冯三却是忍不住摇头笑了笑,递过一个储物袋给简泽。   简泽疑惑地打开一看,却是惊讶地道:“这——”   这分明就是邓老头应该去采买的部分,问题是这东西何时到了冯三手中的?!他方才明明一直和冯三在一起,这二人连话也没说一句啊!   冯三却是神秘一笑,其实不过是些低阶修士之间的江湖把戏,说穿了一钱不值,就先让简泽惊叹一会儿吧。   他们这次出来本就为的就是这些物资,既然已经到手,消息又收集得差不多,确实是应该要返回西荒了。   这次出来虽然时日不算太长,然而,其中惊心动魄的紧张之处却让人不由觉得时日漫长,再加上二人均是有些挂念家中亲人,此时事情大部分结束还是让人不由觉得心中轻松,二人面上都不由露出缕缕笑容来。   惊变便在此时发生,简泽二人在一个丁字回廊口竟是身形一顿被一个小小的法阵困住,冯三经验颇丰,已经激发了传讯符却发现这法阵虽小却让人根本无法通讯亦无法向外界传声,简泽尚未缓过神来,冯三却已是汗湿重衫,对方明显冲着他们是有备而来!   便在此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的阵法中伴着一道压低了的声音:“别动符箓了,是我!”   冯三有些茫然,简泽却是一下子识出这声音,怒斥道:“何世明,你还竟然敢露面!”   那声音的主人尚来不及出声抗辩,简泽已如连珠炮般地喝骂道:“杜小兄弟将秘境采买一事托付给你是何等信任?!你倒好,逾期不归,杳无音讯,我问你,你将我等置于何地,又将杜小兄弟置于何地?!……”   简泽这般源源不绝直有一刻钟,何世明才抓着他喘气的功夫插言道:“简兄弟,我……我这是有缘故的呀!若我真是逃走,或是对秘境不利,又怎么会特意看到你等寻了过来?”   简泽一愣,这何世明所说……确实也有道理,如果逃走,那自然是逃得越远越好,看到他们几人何必还要找上门来?若是对秘境不利,方才那时刻,他们被阵法所困,处于不利境地,何世明要动手趁那时岂不更好?   简泽已然意动,想听何世明解释,冯三却是冷冷道:“那可不一定,我说何兄弟,你若是有难言之隐,可否撤了这阵法,我等入房去说,这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哪?”   何世明看了这貌不惊人的炼气修士一眼,对方显然对他防备颇深,他亦不辩解,嘿然一笑便撤了法阵,冯三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手中捏着的符宝差点便被汗浸湿了。   对方是筑基修士,修为已经高出他们一个大境界,先前莫名消失没有音讯,此时再次露面,焉知来意善恶?冯三好歹经历过人世险恶,知道宁可此时场面难看一些,也绝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简泽虽少经验,可人也不傻,冯三的意思他自是知道了。   于是,三人默不作声,便在这古怪的气氛中先后进了简泽临时下榻的房间,而房内,邓老头已经候在原地。   何世明看这三人围合的架势,知道他们仍未放松警惕,但这等为修士安排的客栈内向来布有阵法,他亦不再遮掩,只将一个储物袋递给三人:“我因何迟迟未归,原因尽在里面了。”   简泽想伸手接,冯三却是一步迈上前,挡在了他身前,他亦不敢大意,在身上拍了数道杜子腾亲绘的防护符箓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又布了一圈符阵才打开那储物袋,然后冯三惊讶地道:“啊!”   简泽与邓老头见他安然无事却又这般惊讶,亦是忍不住上前探看,然后两人亦是不由自主惊呼出声。   简泽急急地抬头看着何世明道:“何兄,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然后他一拍脑袋:“我傻了,还能有哪儿?你竟冒险去了云横峰——?”   何世明此时才放松地吁了口气:“可不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简泽此时看着这昔日亦算纵横一方的商会会长,不由得心服口服:“何兄,我可真是服了,我相信就是杜小兄弟知道你这般作为亦只会有赏不会有罚。”   提到杜子腾,何世明却是有些愁眉苦脸:“若不是为着这些东西,我也不至于错过约定时限……”然后他看着简泽诚恳道:“杜兄弟那边,简兄弟,你可务必要替我美言一二,若不是事关重大,来不及禀报,我绝不至于做出这般令杜兄弟不悦之事……”   简泽却是道:“这是自然,何兄你这般也是着秘境里的大家伙,杜兄弟向来通情达理,定能理解的……”   通情达理?   那怕是对你们简氏吧?   何世明苦笑。   然后他想到方才简泽几人符箓跟不要钱似地向外洒,再想想自己离开秘境时的行囊空空,不由有些心酸,可思及简氏素来对杜子腾的忠心耿耿,不由又心中火热,这世上哪来什么平白无故的好处呢?简氏能以自己的忠心换来今时杜子腾的青眼相待,自己又何尝不能以才干换得他日的地位?   可想到那冯三方才扔出的数张符箓,何世明忍不住心中一动:“简兄弟,你这次出来……杜兄弟怕是给了不少符箓和灵石?”   简泽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道:“灵石并没有多少,你也知道,秘境中的灵气终是不富裕,一旦发生什么岔子,灵石是要留着备用的,符箓倒确是挺多。”   何世明眼睛一亮:“这各大门派与妖魔之战简兄弟你怕也是听说了吧?”   简泽点头:“方才还有商贩跟我们说局势不稳,怕各大门派不一定能控制局面呢,对了,他们说各大门派在广招门徒?难道何兄你是这么混过去的?”   何世明哼了一声:“什么广招门徒?还不如说是招些替死鬼!”   简泽大吃一惊:“什么?!”   何世明叹了口气:“没到过前线看过,简兄弟你是不知道,好好的云横峰现在在散修们中间已经换了个名儿啦,改叫‘血盆口’,那天上倾泻下来的魔气连带着妖魔简直是无穷无尽一般,多少散修本是希望加入大门派图个上进,却被送到那处上了战场,我亲眼看到修士和妖魔的尸体交杂在一起处置——根本没那功夫分开,真正是个修罗血肉战场……那天上的空间裂缝可不就是个血盆大口么?”   简泽心中有些焦虑愤怒:“这些大门派怎么能这般欺瞒天下修士……”   何世明叹了口气。   一旁见惯风雨的邓老头却是砸么了一口禾禾酒缓缓道:“也算不上欺瞒吧,咱们从小商小贩嘴里都能知道的消息,那些加入大门派的散修会不知道?也许只是利益迷人眼,财帛动人心罢了?”   何世明苦笑:“确是如此,那些大门派开出的条件就是我看了也心动,能在那血盆口杀掉一万个妖魔的便可直接拜入内门——这可是六大门派的内门真传哪!还有零零总总的兑换条件,这些大门派资源丰沛,随便漏下一点灵石灵物便足够让散修们疯狂的,对大门派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终究还是他们自己的弟子最金贵吧……”   在场四人中,何世明、邓老头、冯三均是在修真界闯荡过经历过弱肉强食人情冷暖的,名门大派开出这种不容拒绝的条件来买散修们的命,纵是觉得他们冷酷残忍……可却也有散修们前赴后继愿意卖,何尝不让人觉得悲哀?   一时俱是沉默。   好半晌,何世明才给抬手给自己满了一杯禾禾酒,仰起脖子,竟是一口灌了下去。   他重重放下杯子,一揩嘴边酒渍:“当日我向杜兄弟请命前来修真界,一是为了补充秘境内物资,二是为打探消息,这是我从他那里领的命,可说实话,我自己心里还有第三个任务!”   何世明一扫在场三人:“我还想向杜兄弟证明,我何世明的能耐不止那些,我何世明在他麾下将来能做的也不止那些!”   这番话接着方才那些散修卖命之事,有种说不出来的洒脱豪迈,竟让简泽一时怔在当场。   何世明仿佛谈兴大起,竟是滔滔不绝了:“我自相信,跟着杜兄弟,绝不会是那等卖了命没下场的结局,他的做派同那些名门大派绝不相同,我也不会是那些飞蛾一般的散修,以性命去搏那万中无一的机会!所以,我才更要向他证明,将来更多的事情他都可以托付给我,我何世明保证给他做得漂漂亮亮!”   “要不是为着这点心思,我只是采买些东西,至于跑到那万里之外的烽火之地冒那奇险么?!”   “对简兄弟你来说,杜兄弟对简氏自然是信任倚重,否则也不能在这当口派你来接着完成这任务,只是,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兄弟注定不是那等池中之物,今日简兄弟你可借你们昔日的交情在他那里赢得一席之地,可来日呢?当杜兄弟手底下像我这般拼了命地要在他面前表现的人越来越多时呢?简兄弟你要何以自处?我看简兄弟你尚年轻,道途也还漫长,不妨好好思量……”   这话题早已经超过了正常任务交接的范畴,冯三忍不住打断道:“够了!你有何想法直说就是!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   邓老头早就缩在一旁品着禾禾洒不吱声,简泽面上已有些茫然沉思的神情,冯三看不过眼,自是不能让何世明再这般煽动下去。   何世明嘿嘿一笑:“据我所知,杜小兄弟这修为在同龄人中嘛,亦未见得出类拔萃,可画符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他顿了顿看着简泽三人道:“现在那‘血盆口’物资紧俏得狠,这符箓正是他们稀罕的东西,我先前因着手头灵石有限,那东西终是兑换得不多。若有大把灵石,也不至于要到这返程的最后关头才紧巴巴地到这儿来想买齐灵草了……当然,若非我到这琼玉镇一问发现我要那几样都被买干净了,我也不会顺藤摸瓜找着你们,不然就依简兄弟你现在这番打扮,就算是面对面我也未必识得啊,哈哈……所以,这修真界啊,一切皆是个缘法,我能发现这样东西的由头是缘法,简兄弟你此时来是缘法,我能遇到简兄弟你是缘法,恰好简兄弟你手上竟然还有那紧俏无比的符箓更是缘法!”   冯三脸色铁青:“何世明!我们几人接到的任务只是将这些灵物带回秘境,顺道打探消息,你自己节外生枝回头杜道友如何处罚他那儿自有定论,莫要想着将我等也一并拖累……”   简泽却是突然开口道:“冯三哥,我想去那‘血盆口’见识一下。”   冯三脸色蓦然变得很难看,出来之前,他已经在镇长面前再三保证,必要将简泽安全带回去,可现在简泽自己变卦,难道他还能将简泽打昏了带走?!   冯三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拦,简泽已经慢慢道:“冯三哥,我想明白了的,既然何兄已经走过一遭,其中环节想必已经是打探清楚了,我再去不会那般危险,更何况,若是此事可为……那将来我们势必会常去,倒不如此次一道弄个明白,也好禀告给杜兄弟好早做判断。”   然后他起身道:“如果冯三哥你不放心,那么你可以与我一同前去,所有灵物连带先前何兄带回来的东西一并交给邓老带回去,不知冯三哥你意下如何?”   冯三叹了口气,却只能苦笑,他虽负有看护之责,可三人中拿主意的终究是简泽,简泽这番分析听来,分明是思虑已定,他只转头朝何世明冷然道:“你倒不妨说说是怎么将这些东西弄到手上的?”   何世明见这般情形,就知道自己临时起意说服简泽一起大干一场的想法终是成了大半,这样一来,有简氏陪着一起打板子,许多后顾之忧都可烟消云散。   他哈哈一笑,倒也不藏着揶着,只将其中过程爽快道来:“我原本只是听说‘血盆口’那以妖魔头颅进行兑换,一时念起便想去看看有无机会,谁知竟遇到几个旧识……”   ============================   数日后,自画符中收到传讯,当即便揪着包子打开空间通道,最后却发现只有邓老头一人回来的杜子腾自然十分惊讶,然而,在听邓老头原原本本讲完事情原委之后,杜子腾凝神皱眉,对于何世明此人,杜子腾心中一声长叹,自己的判断终究没有差错,只是有的时候,野心太过确也不好掌控。   他安慰了几句且严令其坚守消息之后,便让邓老头回去与家人团聚了,随后他打开了邓老头带回来的数样事物,一一清点。   仙缘镇镇民所需一应生活物资,连带一些基本的牲畜作物,杜子腾自然是交予了镇长。   那些灵植种子么……杜子腾却没有第一时间唤来王满才,而是先把那只包子揪到手边:   “我说,你应该对于这秘境之内的空间能够操控自如的吧?”   仿佛是在表达着包子大人的伟大不是尔等凡流可以揣测,杜子腾面前突然投映出一幅幅水深火热的画面,似章老四那等冥顽不灵甚至妄图“越狱”的修士这会儿都在经历着各种恐怖的场景:或是火山喷发岩浆汹涌中哭爹喊娘,或是在深水之下竭力上浮只求喘气,或是在那没有落脚处的空间碎片中苟延残喘……   在这种种场景面前,这只包子身上十八个褶,每一道褶子都在对杜子腾提出的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杜子腾心中想着你装你特么接着装看回头小爷怎么收拾你,但面上杜小爷一派河清海晏肚里撑船根本没有半点介意的样子:“那秘境之外呢?”   这只包子却是终于舍得转了转身子:“吾要的符箓呢?”   杜子腾并不着急把那两张好不容易才画出来的‘意在神上’交出去,而是推敲道:“难道,你对于空间的操纵也需要消耗类似灵力的东西?只是,可以通过我这符箓来补充?”   这只包子竟然正眼看了杜子腾一眼,这下界修士还不算太蠢嘛:“不过将就可使而已。”   杜子腾:……   妈的,他好不容易画出来投喂这混账的符箓居然被嫌弃成这幅德行,呵呵,既然这么勉强,那你就别吃了。   于是,杜子腾果断匿下他画出两张符箓的事实,至于小木棒会不会通风报信……小木棒果断躺平,拿出了看家本领:装死。   这只包子浑然不知自己的傲慢让自己又损失了一些口粮,兀自鼓着那胖得颤巍巍的身子道:“尔等下界灵源匮乏,汝那符箓中勉强含一二丝灵源之息供吾采用,若要作用于这秘境之外,亦只限于西荒之地,若有灵源支应,本大人便可为之……”   杜子腾挑眉:“操纵秘境之外的空间,很困难?”   杜子腾这番隐含轻视的话只让包子鼓得像只皮球:“汝等下界修士懂什么?汝以空间规则为何物?!……”   包子暴跳如雷的吐槽,杜子腾一一接收了之后才淡淡叹息道:“原来这么复杂这么麻烦,您果然是太厉害了,这么复杂这么麻烦的事情都可以办到,那秘境之中的空间对您来说岂不是小菜一碟,全不用费什么?”   虽然似处置章老四等人是要耗费些力气的,但寰埏大人此时崩着面子,得意地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腰:“那是自然!”   杜子腾呵呵一笑:“既然这样,我们就来谈谈秘境中的事,你既然能让那些混账水深火热,那么,操纵各个子空间中的气候天象就更应该不在话下了吧?我这儿有些灵植需要种,这些灵植对于空间条件要求各不相同。”   杜子腾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摞玉简,开始一个个探看着念道:“忍阴灵芝需要天阴物燥,极冰悬崖之上易生……明王天桃性喜温润,宜近流湿地……天尊竹……”   待杜子腾花了三日将这些空间条件的要求一一念完之时,狗不理已经傻眼了。   然后杜子腾恳切地道:“我知道这些对我们这些下界修士来说困难重重的空间布置之事对您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我已经跟下面人说了,在这秘境之中您的能力通天,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他们要做任何修改对您来说都不在话下……”   包子头上十八褶轮番上阵终于数清楚了杜子腾的空间要求有七百六十三种,一直以来霸道横行的狗不理突然有点想哭了。   小木棒在一旁感慨,啧啧,所以说,这傻货就是天真,完全不知道下界修士的残忍冷酷霸道无情啊。   看着那瘪了一大圈委委屈屈想着怎么办的包子,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他自然不可能要求包子弄出七百六十三种空间,毕竟这些灵植中的不少是可以共存一个近似的环境中,根本不可能为每种灵植都打造专门的环境。   至于他给这包子的说法……只是种讨价还价的策略而已,顺便看看瘪了的包子也蛮有趣的,而且,想到不远的将来还可以看到那垂头丧气回来报告说它做不到的沮丧包子,好像也挺值得期待的O(∩_∩)O   杜子腾唤来王满才,将种子与玉简递了过去。   “我看那禾禾草的种植研究中,颇有几人进展不畅,亦不妨种些别的,转换一下思绪。”   种植其他灵植一事杜子腾先前就与王满才提过,他自然也知道,禾禾草是一切之本,但对于其他灵草,秘境中亦有需求,不可能一直都只种禾禾草的,因此也不讶异,甚至杜子腾提到的几个人王满才亦是心中有数。   此事布置下去之后,杜子腾面前的储物袋便只剩下那最后一样,由何世明收集,经由邓老头转交,甚至忽悠了简泽前去收集更多的东西。   前面几件事还好说,这最后一件,想着邓老头传回来的修真界局势,杜子腾神情亦是沉重。   他们看到的恐怕都只是修真界局势浮于表面的一点余波,真正的角逐远在水面之下的深处。   妖魔肆虐,大雪宫、碧月城却想着借此抢到第一把交椅,故此在妖魔之战中表现诡异,其余的门派若非关系到自身安危恐怕更想置身事外,否则,怎么可能有招募散修来杀戮妖魔的荒唐命令。   散修的战力难道比得过名门子弟?   还有什么比妖魔之战更好的磨砺弟子的方式?   说什么为了保全弟子所以买散修前去御敌的话,杜子腾一个字也不信。   保全弟子是假,保全实力是真。   因为到得此时,即使是这些名门大派恐怕也拿不准局势会如何变化,如果贸然在妖魔之战投入太多导致实力受损,一旦局面有变他们恐怕翻不了盘,这才是他们最大的顾虑!   更直白一些讲,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横霄剑派。   拼命抵抗妖魔换来了什么?   云横峰消失,弟子如丧家之犬一般逃逸最终消失在修真界一角。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才是这些所谓名门大派做此选择的真正原因吧。   但杜子腾心中焦虑却是难以言说,那域外的妖魔他当日亲眼所见,以横霄剑派七位化神之力才可堪堪击毙,剩余的六大门派加起来,顶尖战力能否及得上横霄剑派都两说,还敢这般敷衍为战,这其中的后果恐怕不会太好。   而且,天魔当日分明已经击毙,他们离开云横峰故址之时,只有魔气泄露而下,现在出现的妖魔与当日那天魔是何关系,有何关联全然不明,敌情不明就只交由散修去应敌,真不知该说这些大门派的修士是太愚蠢还是太天真……   纵然再多忧虑,杜子腾方才却也已经下定决心,这个消息定要牢牢封锁在他这里,邓老头他刚刚已经下了严令。   否则,他真不知道,这门派里关心天下苍生的剑修们会不会再次拔剑而起。他只知道,横霄剑派现在正是休养生息的关键之时,不到真正强大之日,他们绝不轻易参战!   这决定本该是由萧辰来下的,杜子腾却已经先一步做好了。   至于这储物袋中的东西,何世明野心有,眼光也不差,他或许只是看到了其中的有利可图,可在杜子腾这里……也许可以再运作一番,变成撬动整个局势的关键一步?   这些东西如果操作得好,完全可以增加前线的战力,也可以增加秘境的经济实力,真正实现双赢,当然,也许另一方根本不会知道破晓秘境的存在,但亦无所谓,关键是如何规避这里面的风险。   杜子腾陷入深深的思索中,随后,他的眉头彻底松开,思索之后策略十分简单,八个字:留好后手,找好掩护。   这样一来,应是无虞。   储物袋中的东西在他不经意间被倾倒而出,一股令人作哎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那满地散乱的白色物品,赫然是一枚枚妖魔枕骨! 第171章 军火生意的端倪   匆匆又是数月而过。   秘境中一切飞速进展,俨然不知岁月长短。   杜子腾并不具体知道这些妖魔枕骨到底何世明是怎么弄到手上的,可他既然说有门路,那想必就是有门路,只是这几人一去这么久再次杳无音讯,杜子腾挂心之余却也有些无奈。   鞭长莫及,说的便是现在。   可杜子腾不是那等坐待事情变化之人,既然简泽想做成这件事,为秘境将这枕骨的供应源头弄个清楚,那他就绝不会让简泽一人孤军奋战。   思虑已当,杜子腾竟然召来了小木棒与包子,罕见地同时动用了两小的力量,主动朝秘境之外传了一封信。   此时的破晓秘境中,早是另一副场面,放眼望去,早已没有昔日那种荒凉凄清的景象,一陇陇的灵田被开垦出来好好耕耘着,不时可以看到仙缘镇镇民忙碌其间,禾禾草地若碧绿丝毯一望无垠,丝丝灵气扑面而来,天高地远,好一副人间仙境。   王满才此时早不复当年追随在章老四身边唯唯诺诺的模样,他此刻眉飞色舞地朝杜子腾汇报着工作进展:“东面简镇长已经领着镇民开出了三百多亩禾禾草田,我估摸着,这二阶禾禾草的产量会翻上一番,届时整个秘境中的灵气还将更加浓厚,上次您转交给我的种子我也已经在学会里寻觅到可靠的人手继续琢磨了,就是这位周道友与陈道友,禾禾草的种植上我们已经累积了足够多的经验,其他灵植虽说各有特点,这找法子的过程却是大同小异,我看,只要花费足够的时日,这些灵植定也能同禾禾草一般种出成效的,而且我们还发现,这修真界中对于灵草的等阶划分其实有误!”   这个话题是杜子腾没有接触过的,他有些感兴趣:“有误?”   王满才肯定地点头:“是的,有误。咱们修真界划分灵草时动辄以一年生、十年生、百年生、千年生来划分,可那忍阴灵芝我们种植不过四月,实验组中那生长得最好的一组上已经生出了第一圈灵轮——这分明是一年生忍阴灵芝才会有的!可见,若是条件得宜,较短的时日内一样可以种出表现上佳的灵植!那以年份来衡量灵植等阶之举,根本就是谬误!”   说到后来,王满才的语速已经是越来越快,瞳孔中也是满满的兴奋之色:“杜道友你早就说过,没有标准便无法改进,若我们想要重新提升这些灵植的种植技艺,首先要做的便是推翻这些灵植等阶的标准,既然不同的条件下,一年生和几月生的灵植生长状况能做到完全一致,那纯粹以生长时日来作为等阶标准就不再适用!”   这番话令杜子腾惊讶又喜悦,他忍不住笑赞道:“王道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很好!你能有这番想法实在再好不过!就你方才这短短数言恐怕就会颠覆整个修真界对于灵植种植的根本!”   王满才第一次收到杜子腾这样的高度赞扬,所谓颠覆整个修真界灵植种植的根本一说,王满才甚至没有觉得杜子腾有半分夸大,字字属实,他此时亦是一副荣幸的模样,竟是全盘收下了杜子腾的夸奖。   而他身后那些修士亦是兴奋地彼此对视了好几眼,显是这个结论他们早在内部达成了一致,如今王满才代表整个团队专门来向杜子腾陈述便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   而杜子腾也确实如他们所料一般,不似修真界那些庸碌之辈,一眼就看出了这件“小事”对于整个种植体系深远的影响!   因为现在,整个修真界不论是名门大派还是那些小门小派,对于灵植的价值、等阶向来是按年份来分,可殊不知,不同年份的灵植可能生长情况一样,反向推知,同一年份的灵植也完全可能生长情况不一致啊!   这样的划分方式之下,连等级好坏都不清晰,又怎么可能衡量得出种植方式的优劣呢?   杜子腾看到王满才与他身后这些兴奋得情难自已的修士,笑着道:“能有这般的想法,足见你们在这种植一道上早已走得超过整个修真界太多,不过,这想法也只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若按照你们的想法,要真正衡量清楚灵植的等阶,恐怕每种灵植的标准都不一样吧?要详细地为每种灵植定下标准……这可不是易事。”   对于杜子腾的这个问题,王满才也显得胸有成竹,显然,这段时间系统的训练早已经让他跟上了杜子腾的逻辑体系,他此时认真的解释道:“若真是凡间植株恐怕还真不好论,恐怕得有数十上百个特征方可清晰地描述出一个等级的植物所应有的特点,可杜道友,修真界中的灵植不同,就以这禾禾草为例,一阶禾禾草只是内含灵气,遍地可见平凡无奇,二阶禾禾草已经能释放灵气,改造天地,三阶禾禾草更是能隐匿自身,影响同伴……每一个等级之间都有更为分明的层次与特征,这是灵植与凡植不同之处。就好比修士与凡人,若我们要将凡人分成三六九等,还真不好分,可修士却十分简单,按修为划分,一目了然,绝无错漏。所以,我们需要发现的,便是这些不同等级的灵植身上那些明显的特异之处……”   杜子腾却是摇头道:“世事无绝对,我并不是反对你们按这种明显特征来划分灵植等级,只是,等级存在的意义本来是为了衡量种植技术的好坏,那么种植的目的是什么?”   杜子腾目光一扫,这些学会修士个个陷入沉思,他却微微一笑:“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种植的目的是为了对修士有用!或者太过功利了一些,可这就是现实,如果禾禾草不能产生灵气,我们还会辛辛苦苦地来种它,甚至要研究如何种好它么?”   “虽说万物有灵,可我们种植这些灵植不过是为了修士更好的修行罢了,或许有悖于道法自然的天地之道,但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再回到王道友你方才所说的等级之事,你所说的明显特征固然有用,可你方才以禾禾草为例,你有无想过?禾禾草这些所谓明显特征,不过是于我等修士更有利的‘特征’,因此在你看来,它更‘明显’罢了!可对于禾禾草自己而言,或许并非如此,也许早在这特征出现之前它便已经进阶,只是没有表现出这般特征我等并不知晓罢了,也许在禾禾草中间,什么算进阶,它自有它的方式呢!”   看到这些再次陷入震撼与沉思的学会修士,杜子腾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口舌,这批人注定是要在一条漫长永恒的道路上孤单前行的一批人,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会理解他们的许多想法,但杜子腾却是那么高兴地看到他们的出现,因为也许他自己已经独自在这条路上太久太久,因此,他绝不吝惜与他们交流的时间。   “我方才所说并不意味着禾禾草一定是这般,我只是想说,任何事情都不要先入为主,将我们束缚在修士的眼光中。划分等级之事,你们大可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来查探,似方才王道友所说以明显特征来划分以便研究之利,我绝不反对,划分之后自然可以更迅捷地比对出种植方式的优劣。   但我希望诸位知道,这世间万物皆有无穷奥秘,哪怕是等级划分之后,也永远不要肤浅地以一二特征或者些许等级就将对方概括,否则,你们将会错过太多太多世间玄奇。”   杜子腾一番话,这几个修士心悦诚服,这不禁叫他们想起修真界那些流传至今的传奇故事,那些主角未必都是大修士,可都做成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见,不要轻易以等阶来概括,修士亦是这般。   一时间,这几人都有些豁然开朗,他们虽是在说种植之道,何尝不是在探讨这世间大道。   而王满才却更是觉得,长久以来,他们研究三阶禾禾草无甚进展,是不是也因为他们将自己局限在了所谓的“三阶”这个定义上。   若是跳出所谓的“三阶”定义呢?他们其实要寻找的是那种可以影响周围的禾禾草,可以令它们产生更多灵气的特殊禾禾草,这种禾禾草是不是只在二阶禾禾草中产生,这种禾禾草是不是产生了之后就立即会影响周围的同伴,在打破了约束与局限之后,许许多多新的研究问题涌向脑海,让王满才觉得兴奋不已。   这种兴奋不同与被杜子腾肯定的兴奋,这是一种满足好奇、走向未知的兴奋,这是一种漫漫旅程之中隐约要见到新景物的期盼兴奋。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心中十分欣慰,这几人哪怕未来不能成为大修士,但他们继续走下去,带给整个修真界的影响必将远远超越所谓的大修士。   送走这几人,杜子腾长长吁了一口气,练剑坪上,横霄剑派的弟子早已经恢复了云横峰上的作息,在场地上分组练着剑,庚金之气的强势回归下,这批弟子的进步速度甚至已经超过了云横峰上的平均水平。   这里面,也许有他们见过了门派起伏人情冷暖,内心更渴望强大的缘故,也许有孔云诸人孜孜以求诲人不倦的缘故,也许有太多榜样在身旁谁也不敢懈怡的缘故……   而杜子腾远远看到一个锋芒刺目却始终低着头的身影,忍不住出声道:“靳宝!”   依旧是那双灰色的眸子,却莫名让杜子腾远远停下了脚步转开了视线,那双眼睛竟叫杜子腾有些心惊肉跳,好像再看下去便会被拽入里面那个灰色的世界中一般可怖。   靳宝后知后觉:“哦……我刚刚出关。”   所以还不能很好地收敛剑气。   杜子腾:……   然后他忍不住吐槽道:“你这样真的能上台讲课吗?”   不怕底下各个师弟被你的剑气玩死吗?   靳宝想了想,认真道:“不知道。”   杜子腾有点怀念他们三人组一直充当翻译和大脑的沈仁,然后他有些疑惑:“你都出关了,沈仁和闻人凌呢?”   靳宝的回答永远那么简洁有力:“闭关。”   这回答叫杜子腾既期盼又有些担忧,闭关这么久……当日他们三人俱是筑基大圆满,恐怕也是在冲击金丹吧,但靳宝都出关了,那两人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远远地,孔云和寒远山已经看到他们二人,杜子腾上前打了招呼,问了问情况。   孔云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近日情形便道:“杜师弟,你来得正好,上次你曾提过,想让诸弟子上一上‘实践课’,我琢磨了许久,与几位师兄弟亦商议了一番,这些炼气弟子困守秘境,对剑之人皆为同门,长此以往殊为不利,这‘实践’一课确有必要,你也来瞧瞧,我们这‘实践课’可与你当日所提是否相符?”   杜子腾点头,这提议是他提的,本义也只是希望,哪怕是破晓秘境中走出去的剑修,战力也不能在云横峰之下。他放眼看去,只见这所谓的“实践课”也是如平时练剑一般,所有弟子分组,但不同的时,在组内这些弟子是要互相攻击练习的,赢下三场者便可进入下一组,如此这般,一组组之后自然分出了优胜者——这分明就是另类的竞技嘛。   杜子腾点头道:“这法子挺新颖的,怕是能激发他们不少斗志吧?”   都是年轻人,谁愿轻易服输呢?   这办法是几位金丹剑修结合自己年轻时的口味琢磨半天才琢磨出来的,充分利用了年轻人的好胜心,此时听主意最多的杜子腾这般肯定,他们自然亦是有些得意。   然后孔云道:“杜师弟你既然也在,便一道参加吧。”   杜子腾:!   “我都筑基了,怎么好意思和一众炼气师弟一起……”   孔云却是一脸似笑非笑:“杜师弟,非是我等瞧不起你,就你那斗法的水准,若非借助符箓,恐怕还不如你眼前这些炼气期的师弟呢。”   杜子腾一脸懵逼,我擦,孔师兄我没得罪你吧,为何朝我开炮!   然后,这番话直令周遭许多剑修弟子纷纷起哄,要求杜子腾下场玩玩,并且再三保证他们不怕杜子腾境界比他们高的,真的!   杜子腾欲哭无泪,妈蛋你们一群剑修要蹂躏我一个符修居然还敢说不怕……   于是,被蹂躏得很惨的杜子腾再次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杜子腾一边悲叹自己许久没有抓紧修行,老是耽于俗务,果然身手都退化了!他才不承认他一个筑基被一众炼气虐了许久很窝囊呢,明明是他们都甩赖皮停下了互相交手集体围攻他一个好么?!   另一边,杜子腾又觉得,自己该不会是在哪里得罪了这群剑修,从孔云到底下的炼气弟子,居然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呸,一定是某人不在,没人镇压他们了!   这么愤愤地想着,一道流光突自天外而来,杜子腾凝神一看,竟是那只包子顶着一道传讯符飞速而至。   而杜子腾打开传讯符,却突然神色凝重。   这竟是一道求助之符!   杜子腾本来传讯于元国国君,那昔日的世子殿下,今日的皇帝陛下,希望对方在紧邻西荒的某处按他吩咐安排一二,没想到,这返回的符信里,笔迹刚硬却笔画潦草,显是对方亦处十分的紧急状况之中。   回信之人赫然是当年那位宋大将军,可杜子腾这讯息分明是传予那元帝的!莫不是中间又生出了什么岔子?思及当日他们还在那小小村落时,为着是否应该插手凡间一事,他曾与萧辰生出的一番争执,杜子腾忍不住眉心隆起,凡间世事更迭之快,于修士一切不过眨眼间,也许凡间又再次变换了天地?   那信中,先是言明,杜子腾的吩咐他们已经安排下去,不日之内便会布置妥当,随即便是急急提及,元国自上次他们会面之后,帝君励精图治,一切本已经有了起色,但数年前,不知何故,突然间天灾地祸接踵而至,竟没有一时消停,元国才略略恢复的一缕生机又受阻扰。   那些灾祸十分古怪,一年之内,只元国一境,那洪水滔滔竟赤地千里轮番上阵数十次,足以令百姓颠沛流离的地动山摇亦是不下双十之数,而这等恐怖的灾祸竟然不只限于元国一境,周遭方圆数千里的大小国一并如此,直要绝百姓之活路!   宋明钧的信中虽未如何陈情,可那惨烈情况直从字里行间倾泻而出,叫杜子腾想忽略都难,这直比任何痛哭流涕的求助都要动人心魄……这可是整个西荒的百姓呀!   杜子腾越看越是皱眉,若这宋明钧所言属实,其中必有蹊跷!   纵是那等水深火热不宜凡人居住之地,亦绝无可能变化如此之剧,更何况,这秘境便在西荒,若真有什么变故,他们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杜子腾捏着信纸突然一怔,等等,秘境……?   杜子腾再次火急火燎地一把揪住正在杜子腾桌案上流连、一脸嫌弃地挑选着符箓的包子:“你……你是不是自从被祖师束缚之后便一直待在这里?”   包子十八个褶都在瞪着杜子腾,难道要它亲口承认寰埏大人被个下界修士给困住了吗?!   杜子腾此时根本不及去顾虑包子这些小情绪:“我问你,这秘境同西荒是什么关系?”   包子茫然,关系?什么关系?   杜子腾强令自己理清思绪道:“秘境与西荒在空间上是否邻近?在灵气上呢?可有关联?”   包子这次听明白了,无所谓地道:“算不上毗邻,不过灵气相通罢了。”   杜子腾一屁股坐倒在地苦笑:“这可真是……造孽啊!”   他没有玩笑,这是真正的造孽,那可是西荒亿万黎民……   修士讲究因果,若因为他们之故,引得整个西荒的百姓颠沛流离,这其中的因果,杜子腾简直不寒而栗。   到得现在,对于这种冥冥之中的命数牵连,杜子腾依旧将信将疑,但是,他的道德与责任亦绝不会容许他在犯下这等大错之后,轻易置身度外。   可是,有些问题要先弄清楚,杜子腾突然开口再次向包子问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弄明白,狗不理,你虽然看不上灵气,一口一个那什么‘灵源’的,可是,没有灵源之息……哪怕是在沉睡之中,你总是要消耗灵气的吧?”   杜子腾这个问题太过尖锐,纵然是皮厚如包子,一时竟也支支吾吾,脸泛金黄,显是不好回答。   可杜子腾已经知道答案了,他一声长叹:“这破晓秘境中本身并不产生灵气,所以,哪怕是沉睡于此,你其实也消耗了西荒的灵气……”   这包子不知什么来历,明明看起来就是个软萌的恶搞玩意儿,却精通空间法则,明明被束缚于沉眠中,竟也能将西荒灵气与秘境相连……难怪数千年以来,西荒一直灵气匮绝。   倾尽一域灵气而奉养一物。   杜子腾苦笑,这场孽中,真不知谁的罪更大。   祖师将包子困于此地,显是对对方忌惮颇深,但这包子也许彼时又未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于是将对方困而不伤,孰料这包子依旧令西荒成为修行绝域。   而后,他们为避开修真界追杀避入此境,那些散修贪得无厌狂挖精晶尘光,令本就束缚将尽的包子惊醒过来彻底脱困,于是,一场大战,他们彻底抽尽秘境灵力,自己差点山穷水尽,而秘境之外,西荒百姓水深火热颠沛流离。   此时,再去追究谁犯下的错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既然已经发现大错,便要倾力挽回,杜子腾从来不是那种为洒掉的牛奶哭泣之人。   他只简单地将信中内容朝包子解释清楚:“……所以,你知道了吧,因为我们的缘故,西荒现在的情况并不太好……”   可包子却很困惑:“……故而???”   杜子腾耐心道:“所以我们要尽量弥补……”   包子更困惑了:“为何?”   杜子腾:“……因为我们做错了事情……”   包子却是无聊地翻了个身:“荒谬!若尔举步误伤蝼蚁,难不成亦要停步朝那蝼蚁弥补不成?!”   杜子腾一时怔住,当即反驳道:“那些皆是有灵智的人类,你怎么能以蝼蚁类比!”   包子却是对杜子腾道:“于彼乃颠沛一生,于吾不过沧海一粟,岂非蝼蚁?”   这种猛烈的三观碰撞,在杜子腾进入这修真界以来,不是第一次,却是最剧烈的一次。   因为包子这样直接的评论中不含任何刻意的鄙视情感,就是那样自然而然的视角与口气。   眼前这只包子,或许生于这世上之日起,便寿元无尽,万载岁月于它亦不过大梦一场,何况凡人匆匆百年,就譬如凡人看窗外一只蚊蝇,对方生命不过几日,难道会值得自己花费心思去琢磨它的悲欢离合吗?   这便是一种最自然不过的价值分野,杜子腾没有办法要求一只这样的包子设身处地去思索:生命的价值不论长短皆一视同仁。   因为在这只包子近乎无尽的生命中,所有其他的生命都是短暂的过客。   直到此刻,杜子腾才明白,修真尽头这种残忍的冲突。   如果有一日,萧辰的修为抵达尽头之时,是不是在他的眼中,自己亦会如包子眼中的凡生一般?   杜子腾长长吸了一口气,可他脑中那些混乱思绪依旧好半天才渐渐沉淀下来,他眼前依旧是那张凌乱潦草的信纸与一只无聊乱转的包子。   小木棒不知何时静静出现,浮在一旁,头顶那片嫩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一些,这会儿它安安静静不动作,便也真如一株植物般安详美丽,仿佛岁月静好。   忽然之间,杜子腾想起了在那星潮中,那惊鸿一瞥的伟岸身形,眼前这株美丽到有些荏弱的小木棒会长成那般仿佛可以支撑寰宇的的巍峨吗?   然后他突然又想到,一切所谓无尽的、宏伟的生命又何尝不是自这荏弱中来的呢?   看着自己的本命法器,杜子腾的思绪渐渐宁定,他突然有一种明悟,其实不必向任何人去分说自己的想法,即使是萧辰都未必能全然赞同,可见在这修真界中,他的想法在更多的人看来都不过谵妄。   那些生命的价值亦不在于他杜子腾如何向修士们去解释,他们曾静静地存在,如千万祖辈一般,也许又惨烈地凋零,可他们毕竟曾经来过,看过,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皆曾体验过。   杜子腾随即起身一笑,淡淡朝包子吩咐道:“尽快把西荒的空间稳固下来,你办得到的吧?”   包子弹了弹:“自然。”   然后它费劲地在桌面上打了个滚:“吾可以和木头接着去找禾禾草了么?”   杜子腾:……   他只是突然觉得有点蛋疼,所以,他刚刚是干嘛要和一个蠢蠢的萌物探讨“生命的价值”这种深度问题啊,直接安排它干活不就好了么,真是!   是的,不必辩驳,不必探讨,他只需要以他想要的方式做到就好。   这一刻,杜子腾心中突然又多了一些想法。   他简单地吩咐道:“稳固好空间,再给我送封信,你们就去玩吧。”   那口气若在凡间,俨然是哄隔壁家五岁幼童的架式。   包子欢呼一声满屋子打了一回滚之后,便老老实实地等杜子腾写信,心中已经琢磨着等会儿怎么去稳固空间了,做完了可以玩嘛~\(≧▽≦)/~   杜子腾的信回得十分简短,有了动力,包子干活十分卖力,两小的身影再次迅速消失在视线中,但杜子腾心中,一切刚刚开始。   =================================================   凡间,晋国边境。   “简兄弟,来,这是聚神丹,你先前没怎么在外闯荡过,这段日子累坏了吧?”   简泽吞了丹药打坐炼化药力才起身道:“咱们这趟收获不小,多辛苦几次我也甘愿哪。”   然后他与何世明同时笑了起来,一旁的冯三摇头,终也是一同笑了起来,冯三也没想到,何世明竟真有旧识就在六大派中负责销毁那些妖魔首级,此次一路虽有波折也算有惊无险。   几人说笑间,已是跨出了这凡间的晋国,接近西荒边陲,荒郊野外没有灵脉本就灵气不多,可他们越朝西走,灵气便越发稀薄。   而一旦迈入西荒,所有人就能清晰地感知:天地间再无一丝灵气,可没有灵气便意味着没有修士,那便意味着彻底的安全。   思及此,几人的脚步都不由得轻快起来。   便在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哼,你们几人鬼鬼祟祟地收集了那么多妖魔头颅竟然要往西荒而去,说!到底是何故?!”   几人大吃一惊,顿住步伐回身一看,对方碧色衣衫上绣着一轮月牙,竟是个碧月城的修士!   何世明心中一沉,他没想到,原本无甚波折之事竟然横起波澜,对方此时才出声,想必已是跟了他们一路,似这等名门大派的子弟,防身手段众多,纵然他们能料理了对方,可必也会留下蛛丝马迹,若再结合这地点,简直是在给碧月城指路到西荒!   简泽更是紧张得身子崩得笔直,额头隐隐现出汗迹,冯三怕他现出迹象来,连忙不动声色上前一挡。   何世明打叠起精神,拿出那在商会中长袖善舞的本事来:“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我们几人不过是讨口饭吃,若是无意中有什么开罪之处,还请恕罪则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这修士却全不领情,只冷冷一嗤:“如今整个修真界都在斩妖除魔,偏偏你们几人竟敢擅离战线,似你们这些无情无义之辈,早就该清除出修真界,竟敢和我攀什么交情,简直不自量力!”   本来,他发现有人在私下收集这妖魔首级就十分奇怪,那东西不过是为计算各修士的功绩所用,计过之后便打上标记无法再次计算,可竟然有人收这无用之物,他本以为是发现了什么隐匿于修士中的妖魔线索,谁知一路追踪,都快进入西荒了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他耐心早已告罄,不过几个散修,管他们什么用意,先斩再查!   何世明大吃一惊,这架势是要直接动手啊。   便在此时,一道呼声远远而来:“少爷!”   然后片刻之后,那法器已到近前:“少爷,你们回来啦?老爷要的东西可收集齐了?咦?怎么还带了朋友来?怎地不到门里坐坐?”   何世明、简泽、冯三看到远远而来一副仆人打扮还十分进入角色的邓老头,一时间都有些呆滞。   邓老头兀看清那碧月城的修士后,转头一副夸张模样对简泽道:“哎哟,少爷你何时交了碧月城的大人物,竟也没跟老爷说一声!”   然后他不由分说就要上前拉那碧月城的修士:“阁下既然已经到了我们门口来,无论如何也请去坐一坐,我们穷乡僻壤的,您肯屈尊大驾光临,门主必是要扫榻相迎的!”   那碧月城的修士此时一脸狐疑,门主?   邓老头兀自对简泽絮叨道:“少爷您也是的,门主让您收集些妖魔首级来练功,您怎地去了那么久也没个音讯传回来,要不是老爷让我守在这儿,差点就要跟您错过了!”   邓老头这番神级表现让这碧月城的修士居然将杀意按捺了下来,他冷着面孔跟着邓老头向前,竟真的看到一片坑坑洼洼的烂泥地,其中一个坑中,竖着一道歪歪扭扭的大门,上书:“御兽宗”。   这碧月城的修士简直牙都要笑掉了,这么个破烂的门庭居然敢叫什么宗!   里面三五个落魄修士似乎收到了那老头传讯,正赶过来。   远远的,一个一眼大一眼小鼻子歪嘴巴斜的滑稽老头看到这碧月城修士连声道:“哎哟,难怪今早就喜鹊直叫,原来是贵客临门,快请进快请进!”   这碧月城的修士看着那院里种的三五棵要死不活的灵植,和随时可能坍塌的歪扭洞府,他立在原地根本不迈步子,进这种地方,他还怕脏了他的脚呢!   这么五六人在场,他原本那杀人少麻烦的法子便不好做了,于是,他懒懒道:“不必。我只问你们,那妖魔首级,你们这……咳,御兽宗收集来做什么?”   那滑稽老头搓了搓手期期艾艾道:“哎哟,这事、这事您知道啦?”   碧月城弟子只斜睨着不说话。   那滑稽老头叹了口气:“想俺御兽宗当年也是一个大宗门……”   看到碧月城弟子那嗤笑表情,老头可怜巴巴地道:“真的,当年俺们宗门也不差的,只是,唉,这些年门庭凋零,俺宗的法门是要靠灵兽血肉而行炼化之法,”老头接着愤愤地道:“这修真界物价飞涨,活的灵兽就不说了,俺们连根毛儿都买不起,就是那新鲜的血肉也是一天一个价,简直叫人没法活!”   然后他就跟展示变脸绝活一般,腆着脸对这碧月城弟子道:“俺们也是没法子,反正那妖魔血肉中亦有精华可供修行,这妖魔首级你们扔了也白扔,处置给俺们御兽宗,你们也省下了这处理的麻烦,岂不皆大欢喜?”   这碧月城弟子本来对此心有怀疑,见到眼前这一切,倒是怀疑尽去,毕竟这种小宗门要想欺瞒他未免也太胆大包天,只是,他终究心有不甘,千里迢迢查证至此居然是这么个结果,回去交待也根本无甚功绩可言。   “哼!整个修真界都在竭力斩妖除魔,你们却安居于此,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这老头眼睛滑溜溜一转,随即一拍大腿道:“哎哟!您可是冤枉死俺们啦!俺们御兽宗也是修真界一分子,怎么能不参加这斩妖除魔的壮举呢!邓老头,还不快将俺们御兽宗那‘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拿出来给这位贵客看看!”   那碧月宗的弟子先是从鼻孔里喷了口气,随即,他恨不得能把自己的鼻孔割掉——真TMD太臭了!   那种臭,就像在战线上,三伏天里,妖魔修士的尸首烂了一个月没人收拾水乳交融不分你我的那种臭法!   可下一秒,这碧月宗的弟子却是瞪大了眼睛,再也转不开眼:   只见那邓老头将那臭不可当的符随手一掷,轰然巨响中,小院之外再次多了一个巨大的坑。   那滑稽老头挤了挤较小的那只眼睛:“整个修真界里,您可是第一个看到俺们这‘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的哟?”   说着,还露出了一口黄牙:“怎么样?俺们御兽宗可够资格斩妖除魔?” 第172章 赏罚   这姓左名航的碧月城修士自然是满意而归,他原本不过是循着巡查弟子的职责,发现有修士偷偷将销毁的妖魔首级交易出去,按着职责进行追查而已。最高的期望不过是希望发现这些修士同妖魔有涉,从而上报门派赢得些奖励,但现在却居然有了这番意外之喜。   确实是意外之喜,方才那杜姓老头儿曾说,一千枚妖魔首级所提取的血肉精华便可制出方才那虽然奇臭无比却威力奇大的古怪符箓,他简直要笑出声来,他立即就胁迫这几个一看就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低阶修士,要么就给他这古怪符箓,要么此事他就要向门派禀报了!哼,这些妖魔首级可是门派花了力气向那些散修兑换而来,你们用来制成符箓可有问过我们碧月城?!   那滑稽老头果然大惊失色:“这位道友!咱们有话好说啊!这些首级你们浪费也是浪费了啊,让我等制成符箓岂不是废物利用两全其美?”   左航冷笑不语。   旁边那邓老头连连朝滑稽老头打眼色,滑稽老头这才醒悟,连连道:“哎哟,我真是老糊涂了,这位道友啊,您看这般可好?我们‘御兽宗’在这穷乡僻壤的,亦没有什么资源哪,这些妖魔首级我们确实是很看重的……您看要不这样?只要您能提供妖魔首级,我们‘御兽宗’愿意无偿为您制造那‘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您看可好?”   左航简直要笑出声来,这些妖魔首级本就是弃之不用的废物,本来他以为自己在城中不得重用,堂堂碧月城弟子竟然整日干这巡查废物的破事,没得埋没了他的天赋才能,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还有这番收获!   要知道,修真界中,似这能威能巨大的一次性法器、消耗性符箓等等,统统价格昂贵,可在斗法之中,这等东西一旦出手往往又是保命和逆转局势的绝佳利器,谁能不备?   他方才听这老头的言语,这东西可以用妖魔首级源源不绝地制造出来,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将来会有一个源源不绝为他生产这玩意儿的作坊吗?!   不只是他自己使用,他完全可以将这物价高价售卖给那些在血盆口刀口舔血的散修们,令他们将门派里那些资源心甘情愿地交到自己手上,想到未来那些源源不绝的灵物,左航面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他现下负责巡查这妖魔首级销毁一事,本是个清水衙门,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变成个肥差!哈,对他而言,要弄到妖魔首级不要太容易,这等同于是白送他无法的灵物啊!   左航一想到这场景就激动得不能自已,他冷冷看了看眼前这群落魄修士:“既然你这般有诚意,那我勉强可不向门派上报,可你要知道,一旦我碧月城知道了你们的举动,紧接着而来的大修士可就不像我这般好说话了,你们只要记住,只要你们肯乖乖地将这符箓为我造来,我必不会亏待你们就是了!”   在这番令一众落魄修士在这破烂门庭中唯唯诺诺的威胁之后,左航便急不可耐地匆匆离去,他得尽快去将收集妖魔首级好让这些低阶修士给他造符,若是晚回去了……那些正在销毁的妖魔首级现在不再是废物,在左航眼中,那都是灵石,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灵石被销魂呢!   而待到左航离去之后,这所谓的御兽宗众人中,滑稽老头收敛了方才的逗逼模样,清冷目光令何世明不寒而栗。   他不由俯身一拜:“杜兄弟,我一时鲁莽冲动差点酿成大祸,还要让你亲自离开秘境前来收拾后患,这种种后果皆是由我一人造成,有何后果也皆我一人背负,还请你责罚。”   他身旁的简泽却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那滑稽无比的老头儿,这、这、这是杜子腾?!   方才那急转直下的神剧情中,他一直默默按照冯三的要求,任由这剧情如何神转折,他都老老实实地保持着安静,努力将心中那无数的疑问压下。   直到现在何世明一口道破杜子腾的身份,他才恍惚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而,来不及追问,他看着何世明那负荆请罪一力承担所有责任的模样,连忙上前道:“杜兄弟,不是这样的,当日何兄弟说要去战线收集妖魔首级,是我自己愿意一同前往的,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何兄有责,我亦有责,若要罚,便连我一起罚吧!”   冯三只在一旁气闷,这傻孩子,他怪只怪自己方才一时被滑稽老头的真实身份镇住,竟然没有来得及阻拦简泽,他怪只怪何世明太过奸诈阴险,竟将简泽一并诓在了其中!   而这般情境下,他与邓老头对视一眼,只得一同上前请罪:“我等在一旁,劝阻不力,一样有罪,请杜道友责罚。”   那滑稽老头却是只淡淡点头,恢复杜子腾那把清朗的声音道:“罚肯定是要罚的,不过,稍后再说,你们先起来。”   杜子腾这番话令何世明心中猛然一跳,不知为何,他觉得杜子腾说话之时,仿佛若有所指……   简泽终究是与杜子腾交情更深,而且这次他们也算有惊无险,在杜子腾的接应下,并没有暴露破晓秘境之事,只是他有些好奇:“杜兄弟,今日多亏你亲自前来,否则这碧月城的弟子我们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了……只是,你怎么知道……”   杜子腾的表现早就将一旁的邓老头彻底折服,此时哪里需要杜子腾亲自开口解释呢,他就兴奋地说道:“简小哥儿,杜道友这番安排用心良苦亦是妙到巅毫!你们自那血盆口折返,最近而又相对安全的路线中,必是要由这凡间晋国而入西荒的,他亦曾对我等交待过,你们收集那妖魔首级一事,一次两次也许还好,长此以往,必会引人注目,因此必须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我等过来准备之时,这‘御兽宗’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甚至连我等的角色、该说的话、御兽宗的全部背景都已经严丝合缝,叫人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实在是叫人不得不佩服啊!”   简泽、何世明、冯三几人看着杜子腾,心中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他们遭遇这碧月城弟子的尾随一事,虽是偶然,但这偶然显然是已经在杜子腾推测的必然中——他们这番奇怪的举动必定会引起别人的好奇甚至追究,而杜子腾这安排的后手也这么快地派上了用场,如果这都不叫料事如神,那什么叫料事如神?   杜子腾却是一托下巴道:“你们也不必如此,像这碧月城弟子尾随之事便不在预料之中,好在这准备得还算及时,否则,我倒想知道你们要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   想到方才那碧月城的弟子已经决定要动手之事,三人背后都隐隐有冷汗浸出,收场无非就是他们与那碧月城的弟子血拼,那弟子一看也是筑基期,且出身名门大派,身上的好物必是少不了的,斗法经验也不是他们三人可比,这到了最后,恐怕他们会被迫不得不动用简泽身上那些符宝……   所以,最终的结局多半是以他们暴露整个横霄剑派在西荒一事而告终。   想到这里,何世明的后背已经彻底湿透。   便是在此时,杜子腾淡淡地道:“简兄,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同何道友单独聊聊。”   简泽还想帮何世明多说几句好话,他身边的冯三与邓老头早已经微妙觉察出杜子腾的气势,哪敢叫简泽这傻瓜再说情,连忙不由分说,联手拽着简泽就远远出去了,或者不如说,这二人拽着简泽有多远便走了多远。   而在里面那莫名寂静下来的破败房屋之中,何世明后背打湿的冷汗令他觉得奇寒无比,简直连神识都开始冻僵了起来。   杜子腾顶着那滑稽的模样,却没有半分滑稽的神情:“何道友,我让你单独留下的用意,想必你或许知道。”   何世明欲言又止,他想辩解,可差点令整个横霄剑派暴露是事实,若非杜子腾高瞻远瞩布置下此局,不能令那碧月城释疑而去的话,纵是他们能将那碧月城弟子击杀于此,此事的风险也已经大大增加——似这等名门弟子的失踪在门内必是会有人追查,这弟子的行踪又没有刻意保密,自然会查到他们这处,最后的结果依旧一样:横霄剑派会暴露。   杜子腾的口气听来却并不一味是责怪:“这妖魔枕骨一事,就事论事,你处理得不错,能敏锐地抓住这其中商机,为秘境争来这样的资源,甚至为以后在修真界打开格局撕开一条口子,从这件事上来说,你确实有功。”   何世明听到这番评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他所能想到的自己在此事的处置中所能争取大的最大功劳,都在杜子腾一言的概括之中。   杜子腾随即道:“你令整个秘境因你之故差点暴露,这是错,我若要因此罚你,你不觉得冤枉吧?”   何世明连连摇头:“此事我思虑不周思虑不周,无论杜道友做何处置,我皆是心服口服!”   杜子腾淡淡一笑:“那好,既然你既有功又有过,我这人一向赏罚分明,那我便再给你一个任务,一个既是赏也是罚的任务。”   何世明愕然地抬头,什么样的任务,竟然既是赏又是罚?   而且,这个任务如果出自杜子腾之手……何世明心中既期待,又畏惧。   杜子腾立在这破烂到瓦片都不完整的小小草屋中,随手布下这破晓秘境重入修真界、甚至搅动整个修真界格局的关键一棋:“我要你安安心心待在此处,好好经营这个‘御兽宗’!”   何世明一怔,这个任务……全然听不出有什么赏罚的意味来……   此处虽是地域偏远,好歹有微薄灵气可以支应,只是枯燥一点罢了。   杜子腾看了他一眼,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只微微一笑:“经营‘御兽宗’可不是简单的。下一次,若是那碧月城的修士来换符箓……你就跟着他一同返回血盆口,你的任务很简单,便是左航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他若喜欢倾城佳人,你便替他觅替他求替他抢,他若喜欢修为进境,你便购那天材地宝助他轻易进阶,他若喜欢万人之上,你便助他争权压利踩下诸人……你要做的,是将这天下最奢靡的一切奉到他眼前,令他不费吹灭之力便可垂手而得,你要叫他忘却修真界一切的艰难险阻,叫他以为这天下之间,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办不成的一切……你记住,腐其筋骨,蚀其体肤,令其耽溺享乐难以自拔……当一个修士的意志被腐蚀到极致,纵然是所谓的名门大派,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背叛的。”   杜子腾那最后一句话,极轻极微,却如惊雷一般在何世明耳边炸响。   这原来就是他的任务。   赏罚已定,这果然既是罚又是赏。   这是罚,这般潜伏于碧月城的任务,一旦他的身份暴露那便是灭顶之灾,毫无犹疑,这也是赏,这般操纵人心的机会,杜子腾不会轻易予人。   若真能办到杜子腾所述的一切,方才那碧月城的修士就不过是他何世明手中的提线木偶,而在他何世明身后,杜子腾这双翻云覆雨之手便要借着这碧月城弟子掀起一场不如该会如何惊天动地的风浪! 第173章 抢碧月城的饭碗   布置既定,杜子腾便不再停留,直接带着简泽几人返回了西荒秘境之中,何世明自有他的任务要去完成。   在杜子腾看来,既然何世明那双眼睛中渴望这样的机会,那他就给他这样的机会。   待到一切有进展之后,他自会予以何世明所需的一切支持,端看他在那舞台之上如何表演了,杜子腾倒是有些期待。同时,杜子腾捏着手中小木棍,不由暗暗思忖,若是此事一起,那符箓一事又不能假手他人,啧啧,是得抓紧了。   =================================   “刑执事,您留步、留步。”事情谈完,这多宝阁的秦大掌柜起身告辞,却是半点也不敢劳烦对方亲自相送。   刑明亮屁股抬了抬,听到这番话,面上虚虚一笑:“那秦掌柜您便慢走吧,小栗,还不送送秦掌柜?”   一旁的小弟子连忙一溜烟地过来,送着那秦大掌柜出去了。   那大掌柜的非但不敢有半分怨恚之色,反而越发笑容晏晏,毕恭毕敬地垂手后退离去。   待那足音远去,刑明亮才呷了一口那千年玉茶,清冽灵气由舌尖直入脏腑,顿时心神明净灵台空澄,仿佛突破一重境界神清气爽,连思绪都骤然清明许多,果然是好东西!   这秦大掌柜送的东西还算不赖,算他有点眼力界儿。难怪虽然不过是个小小散修,却能将多宝阁做到三江五湖,连他们碧月城里好像都有一间,这待人接物果然挑不出太多毛病。   待这口灵气下去之后,刑明亮才小心翼翼地将这用玉髓封好的千年灵茶收入储物袋中,似这等珍物,待到那冲击瓶颈的当口若能饮上一口,心魔都会少上许多。   然后刑明亮起身,缓缓踱步到了屋外,此时,东方的天空一片空明蔚蓝,当日他自请到这战阵前线来,还有同门背地里嘲笑,说他是因为于城主失势受其牵累在城里待不下去了才被迫流放至此……   想到这里,刑明亮嗤笑一声,那些蠢物,难怪修行近百载亦无多大进益,不过一群井底之蛙,想到储物袋中的玉茶等物……似这等珍品,若不是在这战线之前,在那碧月城里怎么可能轮得到他刑明亮?   可若在之前,刑明亮亦不禁摇头,就算是在城中,似这秦大掌柜这样的人物就算结交他们碧月城,亦绝不可能出手以玉茶这般的珍物,说来说去,还是大势不同啦,时移势变哪。   刑明亮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一片碧空,这天哪,没了遮掩就是敞亮,原来老有个东西在那遮着,啧,真是碍眼哪。   这修真界,本就是强者通吃的大势,非要讲究个什么正道作派,锄强扶弱?简直是笑话。明面上说说立个牌坊就算了,非要让整个修真界真格儿地干,先前碍于那帮铁疙瘩,大家敢怒不敢言,现在怎么着?   这修真界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就比如这秦大掌柜的,到了他这西战阵,该拜码头就得拜,这样多好,规规矩矩清清爽爽,拜了码头他就放行,给张单子,单子上的东西就能卖,其他一概不准,看到没,这规矩多清晰明了。   拜了码头,秦大掌柜的也放心,他也得了实惠,皆大欢喜。非得讲究那些土掉渣儿的死理,大家都放不开,弄得事情没个准样儿,啧。   算啦,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翻篇儿了日子就要有新打算。   新打算……想到最近心中那件不顺之事,刑明亮忍不住溜溜达达地转了个圈,好叫心绪平复一二。   有小弟子前来回禀:“掌事大人,外事堂的刘师兄已经到了,您看……?”   听到这小弟子的回禀,刑明亮脸色阴得厉害:“叫他滚进来!”   小弟子打了个寒噤便抱头鼠窜一般地一揖告退前去宣人了。   刘析一身灵光四射的打扮——看模样便知,混得不错,他毕竟是刑明亮的远亲,旁人不知这层关系,还只道这刘析命好福好,竟能混上外事堂这等肥差呢。   刘析年纪不算大,一双眼睛机灵活泼,一看便是会来事的主,那小弟子刚一退下,他便脸上绽出一朵花来:“啊呀,我的亲表舅,这几日不见,您可是想死我喽!”   不待更多的肉麻之辞从那张嘴里喷出,刑明亮的脸色便是一沉:“少给我来这套!当初你母亲将你送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刘析心中咯噔一下,他这便宜舅舅怎地又翻出这茬儿来了?   刑明亮眉间简直要凝出霜来:“我当日同你母亲说得清清楚楚,来我这儿可以,但你得听我的吩咐,否则你趁早从哪儿来给我滚回哪儿去!”   刘析心中慌了,回去?回哪儿去?想到那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纵然他生在那儿长在那儿,但这么一想,他不由生生打了个寒战,连忙上前一步鼻涕眼泪说下就下:“我的亲表舅哟——您说的什么我没做到的?当日您让我安安心心待在外门,我在那处干着最卑贱的扫径弟子一干就是十年!我好不容易升为守泉弟子了,您让我跟着您离开碧月城来到这犄角旮旯的,我可有半句怨言半点迟疑?”   刘析大哭:“舅哇,我刘析有哪里做得不对,我蠢我笨,您说了我改,我、我、我可没有哪里对不起您的吩咐啊,就算您实在嫌弃我,也要看在母亲的份上呜呜呜呜……”   若是个妙龄少女这般呜咽,自然会摇曳生姿,别有风情,可这刘析人高马大,哭起来直如鬼哭狼嚎,听得刑明亮脑仁突突地疼,尤其是这刘析还提到了他的母亲,想到这段年轻时的孽缘,刑明亮更是奇烦无比。   他忍无可忍地大喝道:“够了!”   随即一枚玉简狠狠砸到刘析头上又弹到了地上:“你自己给我好好看看!”   刘析抽抽噎噎连滚带爬地捡起了那枚玉简,然而玉简中的内容却让他心中更加惊惧,这赫然是外事堂的账簿,每月的开支入账清清楚楚,而其中一道红线触目惊心——那赫然是近月来外事堂的入项,恩,并不出人意料地步步滑落。   看到这条红线,刘析知道,纸终究没包住火,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在这显得意外安静的空间中,刑明亮深吸一口气,理智也渐渐回来,他冷静地道:“当日我安排你同我一道来这战阵之前,到底有多少好处,不必我说,你自己必是清楚的。从炼气八层到筑基,你去看看当日和你一样做到守泉弟子的有几人办到了?”   刑明亮这番话心平气和,刘析也讪讪的,确实,刑明亮没有半点对不住他的。   见他面上的赧然表情,刑明亮冷哼一声,能知道是非,还算有救:“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当日这外事堂交给你之时,我说得一清二楚,这些散修个个领着我们碧月城的灵石,似那些灵石在他们手上不过暴殄天物,倒不如拿些他们合用的东西将灵石换下,一来,散修么,命如飞絮,也就只配用些糙物,没准哪日就折在那些妖魔手中,也算不得浪费,二来,那些灵石到了我等手上稍一运作便会源源不绝生出更多的灵石,这般才算物适其用。我是不是和你说得清楚明白,这其中关系重大,我是因着不放心外人,才将它托付于你?我是相信你,重用你,才将你放到了这般重要的位置上,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刑明亮越说越怒,到得后来,简直怒不可遏!   这战线上他刑明亮放进来的商会便那么几家,售卖的东西他亦是把握得清楚严格,他们碧月城外事堂却是东西一应俱全,虽是比外面贵上那么几倍,可这些散修为了保命,这些消耗物资怎么可能不采购?   现在却是出这般怪事,他这东战阵的散修越来越多,从碧月城领出去的灵石也越来越多,而他的外事堂却越来越少,不是这小子作的妖是谁作的?!   更恶心的是,要不是他当日留了一手,着人记着这要暗账,怕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会发现其中蹊跷!   刘析却是原地要哭不哭:“舅,我冤枉啊!”   看今天刑明亮这架势,刘析早已不指望能瞒住什么了,连忙倒豆子似地将一切全盘托出:“我真的没有中饱私囊,您若是不信大可清查,我除了从那些散修处弄些好处费沾点小便宜,可从来没有动过账目的主意!当日您说的话我都牢牢记得的!”   刑明亮冷笑:“哦?难不成你是要告诉我,前线那些妖魔越来越多,这些散修个个都要财不要命,都把灵石攥在手上不肯买法器丹药?!”   刘析哭丧着脸道:“舅,来买丹药的散修还是一样多,可这帮龟孙子不何为何,确实不肯买符箓法器了啊!”   刑明亮简直要气笑了:“你难道要说,这些散修只凭着丹药不用法器符箓只凭赤身肉搏就能在妖魔嘴边活下来?!”   尤其是他那法器,他当初为了请动欧大师一同前来这战阵之前不知费了多少心神,这法器的品质纵然是放到碧月城去卖也绝计差不到哪儿去,别说是他们西线这帮落魄玩意儿,就刑明亮所知,就是大雪宫那东战阵中都有散修偷偷过来求购,现在这操蛋玩意儿居然还敢说他们不买了?!   刘析真的哭了:“我……我也不知道哇,我也想了不少法子,可是那法器符箓的入项就是越来越少,我怕您责骂,就想着自己弄清楚,不是有意要哄骗您的呀!”   刑明亮修行数十载,又在执事这等内外夹击的位子上做了不少时候,气量算是生生练了出来,否则,他不敢保证刚刚他会不会一掌拍死这个蠢货!   刘析见刑明亮脸色铁青,怕他不信,连忙再次递过另一枚玉简:“舅,你看这是我在外事堂记的小账,我真没骗你,各个入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法器符箓的入项确实越来越少,那符箓……我这旬一张也没卖出去……”   刑明亮冷冷瞥了刘析一眼,接过那玉符看完之后,心中却是突然冷静下来,刘析这小子他是看着长大的,也算知根知底,要说这小子借他的势在外面欺男霸女他是相信的,但要说他造这么一大场假从中昧下灵石,恐怕是没那个胆子的。   而且这小账上看来,连某年某月某日自哪个散修处讹了多少灵石,某年某月某日又占了哪家的闺女都写在上面……确实不似造假,若以这账本来看,法器符箓的进项确实掉得厉害。   刑明亮心中也大是疑惑,然后他一收玉简,低头对刘析道:“走!去外事堂,我倒要看看,何方妖魔鬼怪,敢在我刑明亮的地盘上抢饭碗!” 第174章   血盆口西战阵,红巷。   没人知道为何此处会叫红巷,原本不过是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子,却突然之间慢慢人声多了起来,越来越热闹。   或许是因为,不论修士再如何能力通天,终究是自凡人而来,既生而为人,有两种欲望与生俱来:杀戮与繁衍。   在这战阵的边上,杀戮之欲大炽之时,另一种随之而来的宣泄之欲亦会大涨,红巷便是为这些欲望提供了一个出口。   没有人说得清红巷是多久开始出现的,在日复一日的杀戮中,时间的概念也许早就模糊,只在隐约的记忆里,好像不久前,这巷子还只是无人来往的残败风景,转眼前却是这般人流如织的场面了。   在这战阵边上,无论是法器铺还是丹药铺都隐隐弥漫着一股铁锈的焦躁之味——那是血腥的味道,几乎已经成为这战阵的味道。   唯独只有这红巷,巷口招摇的是软红轻罗,随风婀娜,巷中传来的声音亦是欢歌笑语,连那空气中飘来的味道都是甜甜的脂粉香气,在这铁与火的氛围中格格不入,但这在处处锋锐之地的一点柔弱就像一个美妙柔软不敢触碰的梦境,总是叫人神往。   来往的修士大半皆是直接跨入其中,那少数几个犹疑的,一掂量储物袋,终究也还是踏了进去。   红巷,风花苑门口,龟公在忙不迭地朝着客人们鞠躬哈腰。   “诸位,实在是对不住,今日客满客满,请诸位下次再来吧……”   “什么客满,我要见晓风姑娘!”   “呸,我看你们风花苑是不想做买卖了是吧?!”   ……   那龟公额头汗水涔涔而下,然后一个妖娆妇人一步三摇地走上前来,那弥漫的栀子花香气直令火药味渐渐浓厚的喧嚣直接安静——这种香气叫人想起安宁平静的修真界,没有杀戮,只有美好。   那妖娆嗔怒更是令无数暴躁消弭在呆滞之中:“这点小事你也办不好!”   那宜嗔宜喜的面孔上换了另一种娇美,盈盈一拜中,那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妾身向诸位官人赔个不是啦,实在是里边真的坐满了,不是我们不肯让诸位进去,而是实在没地儿啊,要不这般,明日各位若还愿意来捧场,不管是哪位姑娘,只要几位想见,我必令她出来站台,可好?”   这番话在情在理,这些围在门口的修士想了想,得到风花苑这般的许诺,再有不甘眼见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再不高兴也只得嘟囔囔地散了开去。   那龟公连连道:“还好,婉娘你亲自来了,否则我恐怕都得被这些客官生拆了吞下去!”   那叫董娘的妇人却是给了他一枚白眼,便袅袅娜娜转身重又回转了苑中,徒留那一阵甜香叫这龟公闭着眼睛鼻间翕动,一副陶醉表情。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这婉娘不知什么来头,姑娘们都归她管着,多少客人想一亲芳泽而不得,而且,思及婉娘的手段,龟公打了个寒战,终是收起了那副猥琐表情,老老实实在门口守着,继续婉娘交给他的任务:挡下今日的客人。   风花苑中,此时早是一片纸醉金迷,平日里那些千金难见的姑娘们此时俱抛却了矜持,脸上挂着笑容同身边的修士玩闹嬉笑,而这些修士的中央,最为引人注目的几位姑娘竟是同时服侍一人。   只见那人斜倚在一个丰盈合度身材动人的姑娘胸前,神情中一副慵懒满足,旁边另一位柳眉凤目的美貌姑娘正耐心地剥着葡萄,然后递到了他的嘴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姑娘在细致地替他捶着腿,那纤细的雪白玉手间还夹着灵气,只令那人露出一种迷醉放松的神色来。   那底下坐着的一位修士一边揉弄着怀中的美人一边还朝他阿谀:   “要说啊,还是左少你的东西最好,啧,不仅符好,连你的美人也是一等一的好啊,难怪左少成天乐不思蜀,啊哈哈哈哈……”   这带着点颜色的调侃仿佛在朝余人彰显着自己同上面那人身份不一般,透着种刻意的亲昵,在场诸人心知肚明,但见到青年有兴趣地窥来的表情,这许多人却是配合了起来:   “可不是嘛,那符啊,还真是绝了,我们几弟兄要不是这些符箓,怕都是来不了这儿见您了!”   “您身边这几位姑娘可真没得说,风花雪月……我看左少你艳福齐天,是要占全喽,哈哈哈哈……”   “要我说,左少的符好、姑娘好,可人也好啊,够仗义,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这般轰然的应是声中,有个猥琐的声音道:“嘿,左少必是好的,那可是四——个姑娘呢!”   这调侃中带着的几分膜拜随即这众多修士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那修士面上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转过头笑骂:“虫道士,就你这猢狲嘴贫!”   见这修士笑开了颜,底下人自是好话、高帽不要钱地朝他塞去,直令他眉目舒展愉悦不已,而底下有些修士忍耐不住的,便已经开始朝自己身边的姑娘动作,不多时,那被围在中央的修士亦是搂住身边一个姑娘动起手来。   在这副极致淫乱、极致旖旎的场景边缘,一个修士默默坐着,方才这些人吹牛打屁之时,他一直静默在旁,没有半点存在感,可那些有要事相托的修士却知道,这位何姓修士不知是何来历,却与左航结交颇早,甚至早在左航未改变之前便与之同时出入战阵之中,这等玩闹之时,看起来左航似乎并不搭理他,可真正知道内幕的人都明白,这不过只是个假象。每一次关的键之时,左航永远对他言听计从,这才是这战阵中某个灰色地带真正有影响力的大人物。   此时众人寻乐子之时,便有那有心机的修士寻了机会偷偷摸到何世明身边:   “何道友?哎呀,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何世明面上淡淡一笑,不失礼数,心中已经在觉得好笑了,什么久仰大名?他就没听过这修士报过来的门派名称。   “何道友啊,你也知道,如今前线那些妖魔越来越多,可这战阵中的情形却对我等散修……唉,我不说怕你也知道,所以啊,何道友,你同左少这番举动对所有散修简直恩同再造!”   何世明不置一辞,显然这番话只是对方的铺垫而已,完全没切入正题呢。   然后果然对方话头一阵:“我此处皆是些老弱残孺,到了战线上简直是送死的命……何道友,我只恳求您能酌情多分点符,至少让大家多活些时日……”   何世明却是打断道:“聂道友,你一片苦心我等心知肚明,但这符箓配给一事,关系重大,实在不是我一个人说如何分配就如何的,而且,你看看在场这么多的道友,大家皆是在场上拼杀的,我……我也实在为难得紧,还请您体谅……”   对方还待要再苦苦哀求,一旁却有那眼色机灵的,连忙上前来将之拖走了,开玩笑,现在这何的可是真正得罪不起的人物,对方既然已经开口拒绝,再死缠烂打弄出个什么不愉快就不好了,他们容易么?那狗屎的碧月城外事堂一张灵符十灵石!他怎么不去抢呢?!   更无耻的是,那些重要的符箓,除了外事堂,整个西战阵就没有一个铺子敢售的,好不容易这阵外来了个没脑子的,肯冒着奇险低价抛售符箓,啧啧,那符箓可真是没得说,威力巨大张张一致还那般便宜,简直是赚大发了!   似这般真正提供火力的供应者,他们捧还来不及,哪里敢得罪,因此,方才那些针对何世隐约冒犯之举,却是早早被其他修士阻住了。   而何世明却是收到一条新的传讯。   何世明打开一看,眉头皱起,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便将这传讯一式两份地抄录传出,其中一份,竟是直奔在淫乐中央的左航。   左航在花天酒地歪歪斜斜漫不经心地玩得很嗨,在收到那传讯时,他是有些懵的,但一看那传讯的标记,赫然来自何世明。   何世明是个很知道分寸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时刻来打扰,左航面色一肃,直接将怀里的女子粗暴地推到一旁,便打开那传讯看了起来,然后他就面色大变:   “刑明亮同刘析往外事堂去,意在查清符箓售卖一事!”   看完之后,一层细密冷汗爬满了他后脊。   然后左航再顾不得玩乐,匆匆起身直奔那依旧在养神的何世明,惶恐地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办!”   他们做这符箓抛售生意的火爆程度远超左航最狂妄的想像,现在几乎整个西战线的符箓都由他们来供货,灵石源源不绝地流进腰包,无数人的奉承跪添蛮让他越来越膨胀,到得现在,当看到这条消息时,这段时间以来的顺风顺水只让左航有些后悔了,万一此事被发觉,作为碧月城的弟子,他的处置定是要由刑明亮亲定……   他们这般挖了刑明亮赚钱的钱袋子,他不相信刑明亮还能宽宏大量。   到了这会儿,这左航才发现,他沉迷其中的这些纸醉金迷,都不过是沙上之堡,危如累卵,一旦一切暴露,便是他的灭顶之时,那些过去曾经享受过的一切都会化作惩罚,牢牢劈在身上。   左航惶恐不已地看着何世明:“何兄,这、这、这怎么办……”   何世明却只是微微一笑:“左兄弟你只管放宽心吧,我们宗主早料到这一天,已经留好了后手,您等着瞧。” 第175章 军火订单   何世明这番信誓旦旦的保证不过令左航心中稍安,他正准备反身回去搂个妹子好好宽慰一下自己遭到惊吓的心境,却突然收到了另一封传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任何消息都足以令他神经绷紧。   随即,这左航好歹也是碧月城外门弟子,此时竟是比个凡人还不如,一脸惊恐地朝何世明道:“他、他、他们来了!”   他双目发直,竟是被吓得傻在了原地!   何世明压下心中鄙夷,此时他还用得上这家伙,于是平心静气地安抚道:“左道友?到底发生了何事?”   左航仿佛才看到何世明一般,那双眼珠定定地转了过来。   何世明一挑眉毛:“左道友,你镇静些,到底发生了何事?”   谁知下一瞬间左航竟直如癫狂一般:“都是你,我只是想用那些首级换符的,原本只是想自己用,都是你叫我将那些符卖给那些散修,都是你!若不是你,刑常事怎么可能前来寻我!都是你在一旁蛊惑!都是你这混账……”   任由左航再如何跳脚咒骂,何世明的面上却一片淡然的,直到左航停下来喘气,何世明才从容道:“听左道友你的口气,那刑常事已经在路上了?那么,左道友你打算如何呢?至少在这西战阵补给线上,刑掌事可是统管着一切事务的,若是他知道左道友你的所作所为,嘿嘿,若是先前的消息无误,外事堂那些粗制滥造的法器符箓卖出那般价格,这其中的油水……若说那外事堂的弟子与他没有关系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咱们先前私下卖符不过数人时还好,左道友,我也是劝过你的,咱们的符若只是卖给几个可信的人,自然不会有今日之变,可当日你非要说那些散修都是义气之士,可现在看来,能将咱们的消息透露给那位掌事大人的,看起来,恐怕也不是什么特别讲义气之辈呀。”   何世明一番话直令左航萎靡下来,因为他句句在理,竟叫他无法反驳。   然后何世明轻声问道:“既然咱们无意中动了那位掌事大人的饭碗,接下来,左道友你要怎么办呢?”   这番轻言细语却在左航耳边炸响,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那位刑掌事乃是筑基修士,统管着这临时补给线上一切事务,若是真被他坐实了罪名……碧月城那森严的宗门规矩一条条在心中如一道道惊雷般轰然而过,曾经有位外门师兄不小心犯了城里的规矩,便当着所有外门弟子的面,被生生摁进了月泉中,开始还有挣扎生息,后来,却直接消溶,月泉依旧清澈如故,若非那一件漂起的衣物,一切都只如梦境一般,这一刻,只是想起那清澈泉水,左航都觉得冰寒直刺神髓。   他喃喃道:“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跑!方才只是同门传来的讯息,他们一定还在路上,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何世明不动声色上前一步,牢牢摁住这已经失去神智的修士,感觉到对方的猛力挣扎和瞳孔深处映出的惊惶,何世明心中一跳,但很快,他将心中那点害怕狠狠压下,当日他既在杜子腾面前接下这任务,哪怕下一步千难万险,也必要按照吩咐走下去,更何况,想到事成之后的美妙一切,何世明深吸一口气,那隐约……是无穷无尽的灵石混杂着权利顶端的味道。   “左道友,对方既是筑基修士,又已经知道事情根底,你当真以为你逃得掉?”   左航亦渐渐镇静下来,他毕竟是个修士,亦曾在生死关头走过几遭,实在是最近一段时日的销魂日子太过腐蚀心志,竟让他遇事时失去那点意志,变得六神无主,他猛然一把抓住何世明手腕:“何道友,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方才不是说过你们宗主早有预料,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何世明手腕骨骼被捏得隐约作响,若非他也是筑基修士,恐怕还挨不下来,但他面上却是神情不变,甚至露出一点淡淡笑意:“这……便要看左道友你愿意不愿意了……”   左航在听完何世明的计策之后,神情数变,竟是难以决断。   何世明却是轻描淡写地扔下最后一根稻草:“左道友若是犹豫也没有关系,你若想走现在便可走,再晚,怕你可真就没有机会了,只是可惜,这风花苑里那几位姑娘倒是对您情真意切,只是不知道你这一去不回之后,这一切又是谁来享用了,毕竟,这补给线上,总是不缺那付得起价的人……”   何世明这番话直令左航想起遇到御兽宗之前的日子,那个时候,虽然他也顶着碧月城弟子的头衔,可每日里,为了争夺一星半点的资源,在外门中他亦是削顶了脑袋,躬断了腰,依旧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哪有现在这般偎红倚翠前呼后拥的潇洒自在!一想到他逃走之后,必然会成为碧月城追缉的对象,要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在修真界中东躲西藏,过得恐怕比原来、比那些他看不起的散修还不如!而他现在的一切……没准会被刘析那个杂种接手,想到这里,左航蓦然下定了决心!   刑明亮看到那标志性的红罗软纱之时,忍不住哼了一声,这巷子也不知是何日出现的,亦从未经过他的许可,但这种买卖,算了,不许可也罢,他还怕脏了他们碧月城的名声。   到得那风花苑时,一位风流袅娜的佳人却是蓦然对他一笑:“您可算是来啦……”   这一笑,倾国倾城。   刑明亮心头竟是一悸,这一声轻问竟仿佛真如故人问候一般令他想起气血方刚时那段没有结果的青涩过往,可他毕竟是筑基修士,转眼便恢复了过来,再看着这妩媚窈窕的女子,目光便有些不善。   这女子既未害怕亦不多做纠缠,只在前方引路:“左少他们可是候您多时了。”   刑明亮哼了一声,候他多时?   敢动他的灵石,还敢在此候他,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子有几个胆子!   可事情的经过却令刑明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当真有胆子这般对他!   这间屋子里轻纱幔帐,弥漫着一股淡淡香气,若非清楚地知道这地的营生,恐怕他还真以为是哪家女子的香闺哩。   那左航便是坐在桌前,他身旁坐着另一个中年修士,正斟着一杯酒——居然真是一副待客的模样。   然而,听到刑明亮进来,左航局促地动了一下,却终究是没有起身相迎。   刑明亮怒极反笑。   然后,不待他动手,那左航身边的中年修士却是悠然开口道:“您不必着恼,这私下售符之举,是我一手操纵,与左道友无甚关系。”   这句话轻描淡写,慢条斯理,刑明亮竟是一怔,而左航更是递上一个感激的目光。   随后,中年修士,即是何世明开口道:“您当初离开碧月城甘愿下放到此处固然是高瞻远瞩,看中了这补给线上大把的灵石机会,只是,未免太过肤浅狭隘了些。”   这最后一句里,淡淡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刑明亮此时反而冷静了,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对方,再次肯定,这左航不过是个门派里的杂鱼,不足为虑,倒是眼前这来历不明之人,恐怕才是这次之事的幕后之人,而且能一语道破他当日的得意选择,他倒是可以勉强匀出一两分耐心来听听这将死之人要说什么话。   这中年修士却是抬头一笑,一副普通无奇的面孔:“刑掌事,您不坐下听一听我这可以令您如今的收益翻上百倍千倍的言论吗?”   百倍千倍?刑明亮简直要笑出声来,简直不自量力!   这条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杂鱼不过从他指缝漏下的东西里捡了点残渣,就敢妄自开口说要让自己的收益翻上百倍千倍,简直笑话!   何世明一边斟酒,一边亦不恼怒,只是继续道:“您大抵是笑我不知道您到底获益几何便轻易口出狂言?呵,若我所料不错,您这一月的收益大抵也不过在八万灵石至十万灵石左右吧?不知我料得对与不对?”   左航听到这个数亦忍不住抬头去觑刑明亮的脸色——他冒了这般的奇险,私下售卖这符箓,一月也不过一二万收益,却已经过得十分滋润了,这掌事竟能有这么多收益?   刑明亮的脸色很难看,左航心中自然也得到了答案。   何世明却全不在意地道:“若我所料不错,至少三月前,您的收益应该还有十二万上下,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刑明亮此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一片,这等收益之数,乃是他最最紧要的秘密,这来历不明的修士是从何得知的!   “您亦不必将一切归咎于我们卖符之举,就算我们不卖那符箓,不出数月,您的收益会再滑落一半……”   “够了!”刑明亮暴喝着打断了何世明的话,额角青筋直跳,才缓缓道:“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何世明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前番的推测终是打动了对方:“这一切出现的源头很简单,因为您一直在竭泽而渔,就似我说的,您选择来到这补给线之举确是高瞻远瞩,但在这补给线上捞灵石的法子,却实在是太糙。”   看到刑明亮难看的脸色,何世明在心中默默补充,这评价可不是他下的,乃是远在万里之外的某人早早给出的。   “您的收益中,无论是通过外事堂售卖灵物,还是替碧月城采买物资,还是从那些散修的灵石中截取,”何世明每说一个来源,刑明亮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这种自己最隐秘的一切暴露人前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难受,但何世明却并不停顿:“其实都是一个来源。”   刑明亮神情凝重:“什么来源?”   “散修。”   刑明亮皱眉,他只有那在外事堂售卖的举动是从散修身上来钱,对方怎么会得到这么一个离谱的判断。   “从根本上来说,您之所以能在此处得到好处,无外乎是因为碧月城此时的大战略中,您可以获益,这个大战略其实说穿了非常简单:碧月城花灵石雇佣散修杀妖魔,按斩杀的数量来付费,您的一切好处都是从这笔费用中来。这笔费用越充沛,您的收益便会越多。”   刑明亮身在局中,只是凭着本能在捞灵石,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从更高处将自己的收益这般深入浅出地剖析得明白,隐隐便有一些明悟。   何世明见他明白过来,亦是一笑:“所以,您先前那些举动,只会让散修战力越来越弱,他们从前线杀的妖魔越来越少,碧月城拨下的灵石越来越少,您不是竭泽而渔是什么?真正的捞灵石高手,是将一切资源发挥到极致,令一切朝着捞更多灵石的方向发展啊。”   说完这番话之后,刑明亮陷入沉思。   何世明那最后一句话亦是颇有感慨,想到了远在万里之外将眼前这一切料算得清清楚楚的某人,不禁就有些叹服之意。   刑明亮随后道:“直接说你们的用意吧。”   刑明亮再如何也是个商人,只要有利益就是朋友,在自己展现出足够的实力之后,自然一切可谈:“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御兽宗何世明,挨着西荒的小门小派,您大抵没有听说过,可是我宗盼着这样的发展机遇已经盼了很久很久,在补给线此事的运作上,其实只有散修斩杀的妖魔越多,碧月城能分下的灵石才会越来越多,您的获益才会变多,我们御兽宗的目的很简单,这个过程中,我们必是能助您一臂之力,令您顺顺利利地达成目的,不只赢得收益,同时,在门派中亦能有一席之地,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御兽宗作为您的盟友,您只要分润一点点好处即可……”   事情清晰明了之后,刑明亮的商人本性再次暴露:“呵,你们御兽宗倒有自知之明,名不见经传,助我一臂之力?”   到了这种时候,自然是要亮胳膊了。   何世明呵呵一笑,布下阵法之后,一枚“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扔下,刑明亮已是目瞪口呆。   随即,何世明又摆出了一排各式符箓,各式法器,那些符箓模样古怪了些,法器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刑明亮随意扫去,除了更精良些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异功用,甚至在模样上还显得太过简单粗糙,他不禁有些失望,若是先前那种符箓倒还是能让他激动一二。   何世明接下来的话却是像再次扔下一枚除魔符般令刑明亮呼吸加重:“若是我说,这些物件的成本我们只收市场上的一半呢?有了这些半价灵物,您大可按市价供应,不压榨散修战力的同时,您赚到的灵石反而会越来越多。”   一半市价?这怎么可能!这些均是设计相对成熟的法器,虽然市场上处处可见,可这也意味着,这些东西的价格已经是相对透明、利益不高的……一半?这种简直是赔本买卖!   若真有人蠢到半价供货,即使是市价卖给散修们,他亦可以赚得满盆满钵,而且确如这何时明所说,散修能廉价买到灵物,战力自会上升,灵石只会越来越多,何乐不为?   刑明亮随即仰天大笑:“好!”   他已经明白了御兽宗的意思:“这些东西,一半市价,同样品质,我们碧月城买了!”随即他目光中一片森然:“只是,这补给线乃是为了对付妖魔,若因为你们供货不利致使我们碧月城受损,老子可绝对饶不了你们!”   何世明亦是一笑,露出锋利牙齿:“如此,便成交!”   刑明亮却是眯起眼睛,哼,他倒是要看看,这赔本买卖对方玩不玩得起!   何世明却是笑得从容淡然,显得胸有成竹。   但那可是市价的一半,这价格已经远远低于许多供货门派的成本了,这什么御兽宗真的办得到?纵是一边旁观的左航,心中都是充满了疑问。 第176章   时间线倒回到杜子腾给自己捏造了“御兽宗”宗主一职之后。   在杜子腾身周的其他人看来,伪造御兽宗这么一个莫须有的宗门,也许不过又是一次杜子腾的突发奇想,异想天开,只为给何世明与简泽二人伪造一个可以骗过六大门派的身份而已,但杜子腾自己却知道,不是,起码不只是。   这个御兽宗,承载着他战略当中非常重要的一步。   他视线透过这西荒边缘的荒凉向地向修真界中央看去,纵然已经相隔数千里远,仿佛也能在心中勾勒出那恐怖的空间裂缝。   从何世明方才传来的消息完全可以推知,除了魔气泄露浸染无数修真界生灵变成妖魔之外,那裂缝本身亦不断有妖魔源源不绝地降下,可奇异地是,这些妖魔似乎并没有横霄剑派众人预想的那般恐怖,别说是当初云横峰倾尽全力对抗的天魔水准,眼下六大门派不过雇佣一些散修都已经将这些妖魔牢牢圈在云横峰旧址四周,看起来好对付极了。   然而,那些何世明带回来的妖魔首级,却是让杜子腾心中十分阴沉,这些首级与先前围攻仙缘镇的普通妖魔竟没有太大区别,从界外而来的妖魔怎么可能是这种级数?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被一盘散沙的散修收拾?   这当中,杜子腾隐隐嗅到了一个惊天阴谋。   横霄剑派现在正是蓄力之时,他们在先前云横峰之战中损失了几乎所有的高阶战力,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进境,绝不能轻易投入妖魔之战中,不论他的同门怎么想,杜子腾已然先替他们做好了决定。   然而,绝不能这般放任妖魔的阴谋生长,杜子腾唯一能想到的作为就是——提升散修的实力,至少不能再像现在这般一盘散沙下去。   御兽宗就是他的这枚棋子。   光靠一个空壳宗门,自然不可能全部做到,杜子腾还需要更多的手段。   将何世明留在那空壳宗门等候左航之时,杜子腾便带着简泽等人连夜返回西荒,这片命运多舛的大陆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来处理。   简泽一路默默随行,然而,他奇怪的发现,他们踏足西荒之时,杜子腾并没有动用他们先前约定好的空间传送符进入秘境,反而,就如同那些凡人一般,领着他们几人一步步在这满目疮痍的大陆上跋涉起来。   而这一路上,简泽没有想到他们会遇到这么多的震撼。   这片大陆远离修真界的视线,在修真者看来,这是一片荒凉的放逐之地,可是,简泽从来没有想过,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里依旧是家乡,是他们的归属之地。   在早先血戮门横行肆虐之时,许多百姓人家的青壮都被强行征召,留在家乡不过是一些老弱妇孺,可正是这些柔弱的肩膀硬是在生生扛起了无数家园,那一个个本应是天真玩耍的幼童也在这严酷的生活磨砺之下迅速成长,独当一面。   在血戮门于这片大陆上销声匿迹之时,似元国这般的凡人国度在短时间的内乱之后因着一位明君的出现,一切迅速走向正轨,轻徭薄赋,吏治清明,百姓隐隐看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希望,只要好好经营自己那点田地,只要老天爷肯赏一点脸,他们就能存下余粮,让家里嗷嗷长身体的娃吃饱,让屋里劳作辛苦了太久的妇人扯一尺新布,让床榻上久病不愈的老人看上大夫……   可是,老天爷竟连这点希望也没有给他们,这般的好日子不过两三年,无数天灾接踵而至,地动山摇,洪水干旱,竟没有一刻消停。   简泽看到的,就是一张张在生存极限的尽头消瘦至极又麻木至极的面容,当他们一行人衣着光鲜地经过第一个小镇时,那衣不蔽体、骨瘦如柴、勉强看出来是个妇人的移动骷髅竟以简泽这修真界都未想到的速度扑到了他们面前:   “求……求……”   对方干枯的嘴唇开合间都有细微血口裂开,似乎已经干涸至极限,连体内都不再存有多少血液一般。   简泽的脚步这一刻竟是难以迈开,因为对方竭尽全力拽住了他衣衫一角,然后用尽所有力气将一团温热的物体放到了他的脚边。   “求……求……”   简泽低头一看,那是一团模糊得脱形的温热竟是一个未及满月的婴孩,母亲这般羸弱,婴孩又能好到哪里,若非是以修士目力,恐怕简泽会以为那是一团小小的耗子……   修士敏锐的灵觉中,简泽感知到了周围那些灼热的目光,他抬头四望,却见那一双双泛着绿光的饥渴目光射在那气息微弱至极的婴儿上,那是野兽看肉的眼神。   易子而食只出现在修真界那些描述人间炼狱的惨烈中,简泽从未想到,他竟会亲眼看到这一幕。   当他再次低头看到那瘦如骷髅的妇人时,对方微弱的鼻息仿佛随时会中断,可那昏黄的眼珠却仿佛因着莫大的执念牢牢盯着简泽,那里面浑浊的泪珠好像早已经流尽,此刻只有血水在流淌,无尽的哀求祈盼皆其间,那是一个母亲泣血的恳求,求求你,带她走!带她走!让她活下来就好……   简泽颤抖着双手抱起了那一团微弱到随时可能冰凉的温热……一旁的冯三与邓老头欲阻还休,终是一声叹息。   一阵细弱如猫儿一般的哭泣响起,简泽忆起儿时哄幼妹的法子,笨拙地轻拍婴儿,当他低头之时,却发现那婴孩的母亲不知何时已经闭了双目,嘴边却依稀挂着一缕笑容,那笑容里有心事终了的释然,更有逃离炼狱的解脱。   简泽不知道,一个凡人,到底要历经多少磋磨才能在这般生命之火如风中之烛一般时,将刚出生的幼儿藏在衣下如此之久……   而他怀中的婴孩仿佛灵觉中知道失去此生最大的温暖庇佑一般,依旧在哭闹不休。   这细弱的哭声却引得周遭那些目光更加萤绿,更加不遮掩地朝他们投来。   杜子腾却不知为何,只呆呆凝视天际,一动不动。   而冯三与邓老头却是冷哼一声,纵然他们只是低阶修士,但神魂之力依旧如针一般扎进那些饥馁之民的脑中,令那些目光立时后缩,畏惧不已地看着他们。   更多的举动,冯三与邓老头俱是历经人情冷暖的老江湖了,看到这些灾民,可恨却也可怜,终是说不出什么了。   而那些灾民见这群衣着光鲜得不似经历过天灾却又意外拥有神仙之法的家伙没有采取更多举动,终是大胆了一些,竟有灾民偷偷摸摸伸手去拽那死去妇人的尸首。   冯三大怒,炼气期的气势毫不留情地朝那灾民扑面而去,却意外被一个人止住,他抬头一看,竟是杜子腾。   杜子腾面上无悲无喜,只淡淡朝地上那吓傻了的灾民道:“滚,会吃饱的。”   杜子腾这番话用语仿佛前后不搭,明明凶戾至极,却又语含安抚一般。   这饿得饥肠辘辘的灾民哪还去想他话中的意思,但方才炼气期修士外放的气势却早已令他吓到失禁,此时回过神来,竟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不过片刻之间,这群饿到了极致已经不顾一切的灾民在这生死之间的恐吓中,竟是逃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这份本能,他们恐怕早就死在了那么多的灾劫之中。   简泽抱着怀中婴儿,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些清水,竟在笨拙地喂着这生命微弱的小家伙,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这婴孩到底是对是错,他是修士,道途漫长,对方却不过是一点随时可能消逝在凡间的小生命,结下这般大因果,不知来日会变成何样。   此时,冯三忍不住问道:“杜道友,咱们下一步是要往何处去?”   纵是修士,再见惯风雨,他却也是有妻儿老小之人,实在不愿再看这般人间炼狱的惨剧了。   邓老头一贯油滑的面容上亦是沉重,显然,眼前这一幕幕,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是禁不起了。   杜子腾却是道:“去他们都城。”   余下三人皆是怔住,都城?   杜子腾却是淡然道:“这天灾人祸,你我皆有份,这么大的因果,怎么能不了结?自然要去这些凡间国度的都城,将一切了结干净。”   他不信什么因果之说,却无法过自己内心那点道德律,当下就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明。   那只冥顽不灵的包子或许真未将这一切放在心上,但杜子腾却是认认真真筹谋好了,若非何世明他们那事太过紧急关系到秘境暴露,杜子腾甚至会先到西荒来解决这凡间的水深火热。   听完杜子腾将一切道明,简泽心中震撼,他低头看着那迫不及待吮吸清水到呛咳的小家伙,手忙脚乱地轻拍婴儿之余,心中亦是一片大乱,原来……原来这凡间的灾劫,他们竟是谁也脱不开干系……若不是他们进入秘境惊动那包子引来一场大战,也许他怀中这小家伙会在一家和美幸福中诞生,未必有锦衣玉食,可依旧会在千娇百爱地长大,有爹娘疼爱……   冯三长吁了一口气:“杜道友,我明白了,不过,为何要去他们都城?”   杜子腾却摇头:“凡间之事终究要凡间了,我们不可能这么一村一镇地走过救助,我们可助他们渡这一时之厄,但终究是要靠他们自己的,可我也相信,以凡人之力,有了我们相助之力,他们既能在这重重灾劫下活过来,自然能重筑家园!”   杜子腾打开储物袋,那里面竟是满满的辟谷丹、种子甚至还有书卷之物。   他们的第一站,便是元都。   一起踏进这凡人都城的四个修士,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群修士弥补因果之举,却成就了一场最令世间震颤的文明辉煌之始。 第177章 定国公宋明钧(改错字)   他们一路起来,以修士脚程自然不是凡人可比,一路上杜子腾亦在观察这凡境的情况。   进入元国国境之后,一切却是让杜子腾不由有些欣慰,虽然依旧面临着同样的困境,百姓或许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可是他们依旧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乡亲们,不要挤不要挤,朝廷此次的赈灾粮人人有份……”   “春播到了,朱大嫂你家可有种子下田?”   “胆敢违令抢盗者,下场有如此刀!”   ……   元国境内的一切,至少都表明一切依旧有秩序,似那般易子而食的惨剧至少没有上演,这其中,元国的“花绣军”却是功不可没,看着那一队队军士衣袍上特殊的纹绣,杜子腾忍不住一笑,没想到,经年而过,时移事转,当日自己在那小山村上迫不得已憋出来的法子竟还在用着,呵。   甚至杜子腾还尴尬地在那些人烟繁密的地方看到了萧娘娘庙,真的,大灾面前,求神拜佛的特别多,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宙宇因着有可能事涉煽动百姓都被封禁,而这萧娘娘庙却因是军庙,不只百姓求拜,连花绣军的官兵亦不时前往敬拜。   杜子腾:……   而元都,香火最旺盛的萧娘娘庙宇背后,那守卫森严却人丁寥落的地方就是他们此次的目的地。   简泽背负着婴儿抬头一看,忍不住吃惊道:“定国公府?!”   一路行来,不只是杜子腾,就是简泽他们三人亦对这元国颇有好感,元国那衣着奇特却在这般末世之境中还能令行禁止的军队更让他们印象深刻,纵然是修真者,他们也能想像,为了维护这绝境之下的秩序,领头者需要付出多少心血。   而在元国,他们一路走来,亦曾听闻不少这位花绣军统帅的传奇,从王府侍卫到三军统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闻他是元帝最倚重最信赖的将军,一路扶持帝君登上大宝,而元帝登基之后,既没有那“鸟尽弓藏”的惨烈权谋,甚至连“杯酒释兵权”都没有发生,帝王依旧将三军托付,这般君臣相得的佳话,史册罕见,在元国民间众多百姓亦是津津乐道。   既得君王爱重,这位定国公却从不倚势谋利,亦从未有一日懈怡,在这元都的坊间传言里,以这几人修士听力之利,甚至听说这位定国公为不负皇恩,竟是至今不娶妻不纳妾,这定国公之位今上分明恩许为世袭罔替的超一品爵位,可定国公这般坚决,无有后人来承袭——竟是要让这般滔天的权势终于他一人之手了。   而这几位修真界穿梭于这几条权贵居处集中的街巷之时,亦是听到了更多的秘辛——所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尚未飞升嘛,偶尔把自己当凡人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咳。其实,实在是因为这位定国公在民间声望太隆,几位修士一路行来,很难不感兴趣。   定国公之父于早年追随先安王,今上生父而亡故,家族中又无什么亲朋,早年间赫然是元都中最为抢手的钻石王老五,要知道他一人手握元国军权,又深得今上倚重,赐以定国公爵位,可谓权势滔天又年富力强,这般的儿婿直令整个元都所有贵族都为之疯狂,可这定国公竟是一一婉拒,不论哪家女儿,如何国色天香如何倾国倾城,皆是不能打动他分毫。   传闻今上之姊,先皇之女,如今的安平长公主亦对这位英武帅气的定国公一见倾心,曾托今上做媒,在最隐秘的传闻中,亦没有人知道今上有没有向定国公提及,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到得后来,以安平长公主下嫁当年游街的那位玉面探花而告终,自此之后,一切向定国公府提亲之举,才渐渐歇了下来。   毕竟,安平长公主的地位身份就不说了,就只说寻常女儿家的一切:容貌才情性格,没有一样不出挑,这样的,也没有被定国公看上……其余人家自然也歇了这心思。   于是,元都里渐渐生出了这样的传闻:陛下既不疑臣,臣自竭一切以奉君。   对于这样的定国公,即使是简泽三人身为修士亦是满面肃然,不得不佩服,凡间位于权势顶端的诱惑,他们虽未曾亲历,可修士修行的途中,面临的诱惑何曾少过,若真以持本心而论,这位定国公怕是做得比修真界的大多数修士都要好,如何叫人不钦佩。   纵是一介凡人,也难掩这些传闻间勾勒出来的凛凛英姿。   仙缘镇紧挨着云横峰,镇民们难免就有点儿英雄主义,因此,当简泽用一种敬佩的口气问道:“杜兄弟,你与这位定国公……有交情?此次咱们便是来寻这位的?”   看着简泽三个修士对于这凡间一个普通王侯府邸表现出来的少见尊敬,再想想那些传闻与他实际所知对方的性情……杜子腾有点牙疼。   不过,他本就是来办事的,也就无所谓了。   定国公府门口亦是与众不同,没有那什么仆从,只有花绣军亲兵二人立着。   杜子腾上前淡然出示了一枚玉符:“故人求见。”   那亲兵惊讶地接过了,倒是好脾气地令杜子腾几人原地候着,便飞快地进去传话了。   不多时,便出来一个瘦高的中年文士,一见杜子腾便连连道:“几位,里面请,里面请,失礼了!”   未见那位定国公,杜子腾挑了挑眉毛,也许对方位高权重之后……不能以原先的礼节来对等了?   仿佛是看到了杜子腾那一点点诧异,这中年文士连忙道:“在下方山,早年追随将军,曾忝任花绣军军师,如今为国公府幕僚,先生之名,将军早对我等心腹耳提面命,提过不知多少次,若是他在府内,怕是无论如何亦是亲自出府相迎的,只是如今宫中有事,他人在禁中,我已命人候在宫门之外,只要将军出宫,立时便会回来,如今真是失礼了,先生莫怪莫怪。”   这番解释态度,全无问题,杜子腾亦不是这般拘小节之人,但他不太喜欢浪费时间,他只微微一笑:“方军师?”   方山连忙道不敢。   杜子腾却是续道:“既然宋明钧曾多次向你提及,那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等喜欢繁文缛节之人,我贸然前来,他有事入宫,暂遇不上亦是常理,不必说什么失礼之言。”   方山听到杜子腾直称定国公姓名时,心中一跳,却又不能指责对方不恭敬,杜子腾这番话之后,他顺着礼仪本想谦辞几句,然而对方又已言明不喜这种虚礼,一时之间,这位长袖擅舞的大军师竟是晾在当场,上不去下不来,别提多难受了。   他心中苦笑,罢了,这位为首之人分明年纪轻轻,却是将军反复提及的世外高人,早年对元国、对今上、甚至对将军都襄助不少,是有资格这般的,自己不当以世俗之礼而待。   于是这些虚礼尽皆省下,沟通便效率了许多。   杜子腾直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与宋明钧多年未见,这次来不是为叙旧,是为这周遭数国的天灾而来。”   方山心中一惊随即一笑,他是隐约间听宋明钧提过这位隐世高人的通天本事,可是……这可是天灾,周遭数十国百姓深受其苦,再是绝顶高人,又难道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天象不成?   杜子腾却没将他那点不以为然放在心上,而是继续道:“我一路行来,元国虽然也深受其害,一切秩序却依旧井然,这便好,至少接下来的复苏就有了基础,有了复苏才会有更强大的可能……”   方山忍不住道:“先生,恐怕您还未知真实详情,就当下而言,我元国黎民皆是朝不保夕,水深火热,如今就算是驻扎各地的花绣军亦是随时枕戈待旦,只要天灾爆发,便立时前往救护百姓,这般情境下,要说复苏……谈何容易。”   杜子腾却是道:“天灾自会平息。”   方山一愣,随即强行将自己心中升起的那股荒谬笑意忍了下来。   这位高人以为自己是谁?诸天神明吗?   就是诸天神明,不是也没有听到他们的祷求吗?一场又一场的天灾从未曾停歇,仿佛要将他们从这世上抹去一般,这世上何来神明!   一直以来竭尽心力辅佐宋明钧度过这一场场灾厄,方山心中甚至生出一股怒意来,他们通宵达旦殚精竭虑方才能保住元国这一点元气,将军甚至可谓是鞠躬尽瘁!可眼前这几个不知从何冒出来的古怪之人竟一副指点江山大势的模样……如何能不怒?   对于这般为国为百姓的肱骨之臣,杜子腾亦不会计较对方一点情绪,他只是平心静气地道:“至少这数月以来,并未再有天灾爆发,我说的可对?”   方山一愣,好像……确实如此。   杜子腾接着道:“个中原因牵扯甚多,你们只需知道,我们几人亦曾牵涉其中,事出无奈,牵累如此众多的百姓,再如何解释亦是无益,我等前来,不做这无益之事,只为解决问题而来。如我所说,天灾平息,如今,对于孱弱的元国而言,如何尽快恢复元气才是你们的头等大事,我们几人可以从旁协助。”   杜子腾确实没什么废话,目的讲明,便开始问起物价、田地、人口等数据起来,方山虽对他们一行人的作用依旧存疑,但是杜子腾确实是宋明钧反复提及的紧要之人,似这些数据,他日日操持,自然亦是心中清楚,向杜子腾道来,而杜子腾所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具体深入,只令方山细细思量之后才敢作答,越是作答,他越是发现,这位他甚至不知道姓名的先生对于民生之事实在是渊博至极,所问的一些数据,甚至是对方沉思间道出的一二思虑皆令他有茅塞顿开之悟。   这般时间飞逝,很快便到掌灯时分,而宋明钧亦是披着一身寒气匆匆回府,显然是一接到消息便直接回来。   再次见到这位定国公时,杜子腾忍不住一愣,重见故人,他才猛然觉得岁月如梭光阴无情,在修真界中,他只觉得短时间内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令他目不暇接,只觉得时间过得快,可在这位定国公身上,他却真正看到了岁月的痕迹。   对方如今年届四旬,如其他元国万年男子一般颌下蓄须,眉宇间已是一副见惯千山的波澜不惊,第一次见面时的神采飞扬与野心勃勃,第二见面时那点焦虑不安,仿佛都已经被时光这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彻底吞没,不见半点波澜。   他见到杜子腾,嘴边才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来,一躬到底:“萧……杜先生,你可算是来了。”   这声重逢的问候,几分感叹却有太多期盼,竟是令一旁的方山怔住了。   直到杜子腾一行人走后,宋明钧才对他道:“你不是曾经问及那花绣的由来么?这位就是当日发明这花绣配备全军令你得报大仇消灭血奴之人。”   方山震惊之下,随即反应过来失声道:“怎可能?萧娘娘发明的花绣,他可是个男子……啊!”   他猛然惊醒过来,那萧娘娘庙中供奉的那尊神像,从不曾像那些庙宇中的神明一般故作慈悲或是凶恶狰狞,只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甚至是有点百无聊赖的神情……与方才那位杜先生何其神似!   蓦然之间,在反应过来之后,方山竟是也同他的主公一样,真正相信了杜子腾临走之时所交待的一切,莫名对元国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而定国公宋明钧的眉宇间不知为何,除了放松下来的信心之外,竟是还有一抹难以消解的焦虑忧愁。 第178章 有了劳动力,才有未来啊   杜子腾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返回秘境,却是脚下一转,朝这元都中央那座巍峨宫殿而去。   简泽忍不住问道:“你去见那定国公,怎么没有把种子等物交予他?现在……我们难道还要入宫?”   杜子腾先找宋明钧不过是因为一路行来,不论是传言还是秘谈中,皆彰显着对方的权势,杜子腾只是要先找个更全面可靠的信息来源,顺便做一些判断罢了。   杜子腾很难向简泽去描述当日他与萧辰遇到这君臣二人之时的场景,或是去描述他对于这位定国公那最后一点微妙的不信任,他对宋明钧的认识不是来自于这些坊间传言道听途说,而是实实在在观察过试探过,杜子腾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元国这步棋事关重大,元帝……终究是更令他放心一些。   宫禁重重,那亦不过是对凡人而言,对几个修真界来说,几道隐身符与神行符自可解决一切。   不过,凡人武者中竟也不乏那等先天高手,敏锐察觉到什么朝他们看来的,倒是令简泽几人收敛了那等轻视之心。   几人有惊无险一路穿过宫禁直至中央那烛火重重之处,杜子腾隐约感觉到,他当日所赠传讯符便在彼处。   这宫闱之中,大殿外亦是十步一岗,把守森严,杜子腾几人只得绕至侧门而入,可甫一进入那大殿之内,一段对话便是令杜子腾怔在原地:   “咳咳……梓童,你亦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说话之人声音虚弱无力,只不过短短两句话,竟是咳得撕心裂肺。   “陛下,陛下……”那女声中虽是惊惶却不慌乱,低低的吩咐间,送药的、递水的、传太医内,大殿中的侍从纷纷动将起来,可若非是这几人修士耳力出众,决计想不到殿中还有那么多人,想来必是训练有素,且对这场景已经见惯了,才能这般井然有序。   待一切平息下来,已是两刻钟之后,杜子腾几人总不好突然在方才那般人多眼杂中露面,也只好在大殿一角待着。   只听先前那女声柔和地劝道:“陛下,诸事烦杂一时哪里处理得完呢?您大病初愈,须先保重龙体才行啊……天下百姓还指着您庇佑呢……”   那男子声音仿佛在咳嗽之后更衰弱了一些:“无妨,朕的身子心中有数,如今百废待兴,青州既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我先批了再歇息吧,梓童,你先回去吧。”   那女声嗔道:“几日前缠绵病榻时您是怎么答应定国公的来着?这才刚好您就要背诺么?您可是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可不能言而无信。”   这公明是借着撒娇来劝解的话,可却带了一种说不出的焦虑与苦涩。   那男子却在沉默半晌之后道:“朕知道了,梓童,退下吧。”   那女子欲言又止,然而,这言语不再是夫妻间的口气,早换了君臣间的对答,女子只得忍下心中的担忧委屈,沉重一拜间退出了大殿。   昏暗夜色中,几点星子高悬,那女子凤驾起鸾,这大殿中便少了许多侍从,一时间竟有些空荡荡的黑暗意味,只有压抑的咳嗽伴着伏案身影跳跃于窗棂之上。   杜子腾忍不住迈步走了过去,然后就怔在了原地。   他没有想到,同样是数年未见,那宋明钧虽有风霜之色却自有岁月赋予的魅力沉淀,不显苍老却更见英华内蕴,而这位当年的小世子却竟是颓败若斯!   只见这位人间帝王两鬓霜华尽染直如老翁一般,此时伏案批阅奏折,眉宇间在这四下无人之时也是带上深深的愁苦褶皱,仿佛从未展颜,他的年纪算来分明比宋明钧还小上几岁,却是脊背佝偻,一副早衰之态。   杜子腾轻轻叹息,元帝闻声猛然间抬首,杜子腾便对上一双精光四射的帝王之眸。   然后他含笑道:“现在该叫你小世子还是叫你陛下?哈哈,好久不见。”   元帝这张始终有些端肃的面容上竟是露出一个难以自已的笑容来:“萧夫人!”   这个笑容里,仿佛依稀可见当日那位天真善良的小世子模样,竟叫杜子腾居然原宥他这平日定会令杜子腾暴跳如雷的称呼。   然后元帝笑道:“只您一人前来?怎么不见萧先生?唉,瞧我,您请坐请坐!”   杜子腾见他起身时步履都有些虚浮,不禁更是心中诧异——哪怕就是以他这年纪的普通凡人而论,这位元帝的身体也太差了,直如风中残烛一般。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将他摁在原座上,杜子腾实在是怕他起身之后摔倒在地,随即道:“我还有几位同伴一同前来的,萧辰另有他事。”   元帝是见识过萧杜二人的本领的,在看到简泽几人从幕后出来之时,亦不曾太过惊讶。   只是这翻响动终究惊动了殿外的花绣御林,元帝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这些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打发了下去,足见平日积威甚重。   时光无情,也许再柔软的东西时日久了,终究也会在流血结痂留下伤疤老茧之后适应那个冰冷无情的坚硬王座。   杜子腾将这些感叹抛开,只言简意赅道明来意:“我是为周遭数国连遇天灾而来,此事中,我等亦有责任,如今天灾已经平息,我今日来是为善后一事。”   元帝只细细听杜子腾陈述,纵然身体虚弱,但当他这般面上不动凝神细听之时,终是难掩帝王之威:“不知阁下何以济我天下黎民?”   杜子腾沉吟道:“我有三法,你可以根据元国情形择一而定。第一法,我们可以提供元国上下百日所需存粮,助你们度过眼下这青黄不接的难关;第二法,如今正是春耕,我们可以将存粮折换为种子农具等物,第三法,我们来谈战略合作。”   元帝却是沉稳问道:“何谓战略合作?”   杜子腾起身笑道:“我与萧辰的来历,恐怕你应该隐隐猜到了。”   元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海客谈瀛洲……”   杜子腾却是摇头:“非也非也。”   元帝诧异抬首,却听杜子腾道:“所谓瀛洲方丈海外仙山之谈,你们所想的不过是长生不死的仙人吧?可我们并不是,或者说……我们只是走在这条路上的修真者。究竟有没有修真者最后真的做到了长生不死,说实话,哪怕修行到现在,我亦不知,我只知道,修真者中的大能确实可翻江倒海。”   杜子腾这番话直令简泽几人勃然色变,他们没有想到,杜子腾身为一个修真者会将自己的来历向一个凡人挑明……这、这、这可是犯了修真界的大忌讳!   谁知这位元帝非但没有像简泽几人想的那样求什么长生不死点石成金那些异想天开的手段,反而是在仔细思量权衡之后道:“纵不是神仙,您与萧先生终究并非凡俗中人,所谓‘合作’……又从何而起?”   杜子腾却是盯着元帝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你在猜到我与萧辰不是凡人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呢?”   元帝一怔,却是知道杜子腾这飞扬跳脱的谈话风格,回忆着道:“先是害怕敬畏……后来是羡慕钦佩?再后来……”他微微一笑看着杜子腾道:“便也无所谓了。我心中只有家国天下,只要您是为我元国百姓着想,能济苍生,是何来历又有什么要紧呢?”   眼前这病弱沧桑的帝王不过是个凡人,可当他将这番话淡淡道来之时,即使是简泽几人亦是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在修真界中,跳脱凡俗追求长生大道几乎是所有修士的追求,可眼前这凡人竟然会说无所谓……可若将这长生大道与这凡人口中所说的黎民苍生相比,简泽几人竟然生不出半点不服。   他们一路行来,西荒诸国境况何等艰难皆是有目共睹,元国的井井有条何尝不是这位君王燃起自己微弱的生命之火照亮了这方国度换来的?   杜子腾微微出神了一会儿,然后才转头过来道:“既然你能这般坦然接受我们是修真者的事实,让你的国家与我们这一派的修真者全面合作怎么样?似花绣符那般的技术,我还可以拿出许多,比如提升粮食产量令每一个勤劳的百姓都不再饿肚子?还有那等铺设道路之法令你的元国四通八达,无论是北面的百姓可尝到南面的瓜果,南面的百姓可尝到北面的粮食?”   杜子腾这样简单的描述已是令元帝心跳加速,简泽几人似乎都能隐隐听到那激动雀跃的心跳声。   可他却在沉默之后直视杜子腾道:“那么,你们想从我元国得到什么?”然后,他的声音冰冷如铁:“朕绝不会如叔父那般为求长生重蹈覆辙,若是阁下亦想炼制那铁甲军与上清液,这合作不必再谈!”   这十数年的戎马征战稳固江山,他不知见识过多少刀光剑影,早不是当年幼稚心软的安王世子,天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掉馅饼?有予便有求!   他虽与萧杜二人有交情,但绝不会因此轻易动摇一国之君的立场,若这代价沉重如先前那般苍生不宁,那他为何要牺牲过往珍视的一切推翻亲叔登上这冷酷王座?   “从你们这儿得到什么?”杜子腾却是哈哈一笑,然后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们能河清海晏,人稠物穰。”   元帝却是彻底困惑了,杜子腾看起来并非是在遮掩,反而是一副疏朗的态度,但这就更奇怪了?他说述的似乎只与元国的愿景有关,修真者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仿佛是听到元帝心中的疑惑,杜子腾神秘一笑:“有了劳动力,才有未来啊。”   凡界如是,修真界亦如是。 第179章 祥瑞   隔日早朝之时,缠绵病榻停朝数日的元帝竟是破天荒地召集了殿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以及定国公、靖远侯等数位勋贵入宫议事。   神武门外,几位权贵相遇自是少不得要寒暄问候一二,一是场面上的意思,二来……陛下多日停朝今日忽然召见,众人少不得是要找同盟通通气的,打听打听消息的。   靖远侯等诸人远远见着定国公宋明钧,便下了马候在一旁抱拳道:“将军!”   靖远侯这数人原本皆是花绣军中出身,现在又依旧是定国公下属,且军中袍泽情谊深厚,还不同于一般上下僚属的关系,纵是现在均是手握一方军权的权贵人物,见着宋明钧还是一样的恭敬。   因为是老上级,他们也是花绣军一系,军人亦无那许多顾忌,靖远侯便悄声问道:“将军,此时陛下召见……?”   宋明钧皱眉,在昨日杜子腾上门之时,他便隐有预感,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此事明明应该秘而不宣,他也不知道元帝忽然召集群臣是何意……   年深日久,当年那个一眼可以看得见底的世子早已心思深沉,如这世上每一位君王一般难以揣摩。   这次因为并非朝会,所选的地点亦不甚严肃,乃是选在一处偏殿,没有多久,众臣便已聚集,在殿阁内陆续入座。   元帝携杜子腾前来之时,众臣起身参拜,元帝通宵达旦与杜子腾讨论,眉宇间疲惫至极却难掩愉悦之色,不禁令察言观色的众臣有些疑惑。   宋明钧心中更是疑云大起,他不知杜子腾到底是何用意,昨日说是为解元国如今危局而来,却这般随着陛下大摇大摆地出现……甚至让陛下大动干戈地召集群臣……到底所为何事?   落座之后,元帝亦不啰嗦,只缓缓介绍了杜子腾这几人:“这几位先生均是不世出的高人,如今一切百废待兴,他们出山前来助我元国上下一臂之力,今日召诸卿前来,便是商议今后国策。”   此言一出,阖场俱寂。   元帝乃是中兴明君,既有威望又素得群臣爱戴,可这什么来历不明的“高人”竟要同他们这些重臣商议国事,岂非荒诞?!   这场中历经三朝的明稷阁大学士严刚当场就颤颤巍巍地起身道:“敢问这位杜先生是哪座名山哪位名士的高徒?又有何策以教我等?”   那苍老的话语间,一双浑浊的目光却是牢牢盯着杜子腾。   杜子腾一身修真者的打扮,自与这元国凡俗中人俨然不同,他听这老者一番诘问直冲他来,似是来者不善哪。   然而,杜小爷何曾怕过,他负手朗声道:“仙人抚我顶,授发结长生。怎么?诸位大人熟读先贤圣著,想必并不陌生吧?我等便是那等追求长生之道的修真之辈。”   杜子腾话音刚落,满场气氛登时一紧。   这严大学士仰天打了个哈哈:“长生之道?!”   然后他竟是一撩衣袍朝元帝跪下:“陛下,老臣历经三朝,曾见明宗盛世,亦曾历灵帝之乱。当日灵帝听信妖道蛊惑、致使我元国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老臣还依旧历历在目啊。臣已过古稀之年,当日规劝灵宗之时亦曾经昭狱之祸几经亡续,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陛下,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万不可听信这等惑众妖言,再使我元国百姓重陷水火啊!臣愿以此微薄之身向陛下谏言,请陛下怜苍生多舛,逐此妖人!”   此言一出,场中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所有重臣都不敢抬头直视元帝没有表情的面庞。   六部尚书俱在当场,亦有其他的大学士在,他们在听闻这什么修真者的来历之时,心中俱是厌恶至极,前朝妖道之祸历历在目,怎么可能容得下再来一个祸乱朝纲的道人?可他们没有一个敢似这位严老学士一般直言相谏的。   这阖场俱寂之中,杜子腾却是哈哈一笑,击掌道:“好!所谓‘文死谏,武死战’,倒是要恭喜你麾下忠才济济!”   这最后一句话居然是侧头对着身旁的元帝而说的,这般随意得厉害的态度只令底下众臣眉头皱得更厉害,宋明钧眼中亦是神色深深。   元帝摇头,也难怪这几些重臣持疑,若非他与萧杜二人结交已久,在经历前朝之乱后,恐怕也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只语气和缓地解释道:“严卿先请起,朕亦曾亲历前朝天下之乱,如何不知其中厉害?只是,杜先生不是前朝那等妖道之流……”   见元帝这番和缓态度,原本心中就有些成见的大臣忍不住出声道:“陛下,这些方外之人皆是一丘之貉,您切不可被尔等迷惑!”   元帝面上一沉,当即冷声道:“便如这朝堂上有忠奸贤愚之别,方士之中岂无善恶之分?诸位皆是我元国肱骨之臣,莫不是亦如那三岁稚童一般以为这世上人人如一?如今放眼天下,青黄不接百废待兴,诸位岂不知民生多艰哉?若有修士之道相助,百姓便能少受一日饥馁之苦?难道诸位辨不出这其中分别?”   这段话说完,情绪起伏之下,元帝再也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竟是咳得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般。   底下重臣皆知元帝身子近来已是大不如前,此时皆是忧声急道:“陛下!”“快传太医!”   而杜子腾便在元帝身侧,略微一伸手过去放在他背心,一丝温和灵力缓缓输入,他业已筑基,似这等以灵力输导凡人之体不过是小菜一碟。   但杜子腾这番举动落在这许多重臣眼中便是不臣之举:“你这妖道做什么!”“快放开陛下!”   那定国公宋明钧早在元帝剧烈咳嗽之时便一个箭步急急上前,见杜子腾这举止他竟不曾阻拦,反倒是怔在原地,目光中既是焦虑又是期盼。   灵力吞吐之下,元帝的咳嗽很快平复下来,那些朝臣这才止住了向杜子腾的喝问,只是那目光中依旧饱含质疑。   杜子腾收回手,目光中却更多狐疑,这个皇帝到底是怎么个努力法,才会把自己的身体掏空这样,心弱血虚三痨五伤竟是半点不落……而且,了无生志……   元帝向杜子腾道了谢才对朝臣道:“我已与杜先生商定,他所在门派会向我朝提供修士所改的耕作之术,甚至还有那等饱腹易植的佳禾,也将由杜先生引入我朝,众爱卿需知,此乃功德无量之事,今后,我朝必将风调雨顺物富民丰……”   风调雨顺?只这一条便令在场许多大臣叹气。   三天两头的天灾直令他们心中没底,明明今上勤政爱民,为何会这般不得老天爷待见,这话虽只是想想,但三五不时的地动洪水干旱确实是令朝堂上下疲于奔命。   杜子腾见他们的表情便道:“我知道方才的一切很难令你们信服,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只要这天灾一日不再出现,诸位便配合我们一日,落实皇帝的命令,做好这农耕新技术的推广?若是这天灾再次出现,我们这合作便可直接作废,我也不会再出现在皇帝身边,可能令各位满意?”   杜子腾这番话直令这么多大臣怔在当场,什么?居然敢以天灾来赌留在陛下身旁煽动的机会?这修士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吗?简直笑话!   若是那些没有见识的愚夫愚妇还可任他们哄骗,可他们这些大臣许多可是经历过前朝大乱的,所谓的修士变变戏法还可以,竟敢说掌控天象,简直是笑话!   可任由众臣一副冷笑着看好戏的表情,杜子腾却是抱臂懒懒一笑,慢慢来吧,来日方长嘛。   既然是稼穑侍弄之事,自然暂时交予工部负责。   工部尚书在一众同情的眼光中硬着头皮领了这任务。   杜子腾开口就要划京郊百亩良田作为试验田,工部尚书简直一个头三个大,京郊……那可都是权贵之家的田地居多,你特么一开口就是一百亩?!谁愿意给?   杜子腾却是耸肩道:“为了让大家看效果嘛,我会用法术催熟,没有一百亩看不出效果啊。”   宋明钧正准备开口,元帝已经向一旁的内务总管问道:“朕记得那清和园外还有数百亩良田,今年可有安排耕作?”   这内务总管服侍帝王之畔,何等机灵!立即道:“尚未及安排。”   心中只想着就算已经安排了的,也让他们将那种下的种子给挖出来!   元帝当即拍了板:“便让杜先生先使着!”   清和园是元帝行宫,园外那些良田乃是皇帝私产,诸大臣谁还敢说什么?   杜子腾一行自不会在宫禁之中太久停留,径自拉上满脸不悦的工部尚书出了趟近差——直接去了清和园,咳,顺便把对方给坑在了那儿,连换洗衣物都没拿,堂堂六部尚书之一,也是敢怒不敢言。   夜半无人之时,简泽却是十分不解:“我见哪怕是这元国朝政清明,亦是盘根错节,与我等修士求解脱通达之举背向而行,杜兄弟你这番举止……到底是为何?我们明明可以将种子或者交给皇帝或者定国公就可以,为何你非涉足其间,岂非舍近谋远?”   这疑问不只是简泽的,也是冯三和邓老头的,在修士看来,他们与凡人简直是有天堑一般的距离,就似今天这群臣集会唇枪舌战之后居然只给了他们百亩良田以作试验,简直让人蛋疼菊紧,如果是在修真界,上位者一言既出,底下绝不会有半点迟疑,若似今天这般下位者胆敢以死相谏,呵呵,大能翻手一掌便可将一切碾碎。   按理来说,这凡间帝王亦如修真界的大能一般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却是这般畏首畏尾,叫人看得好不痛苦,思来想去,几个修真者还是不明白,杜子腾明明可以借武力叫他们臣服,或是不需要他们臣服便将这因果弥补,却偏偏选了一种最麻烦的方式。   杜子腾却是撇嘴:“你们以为我喜欢掺和政治?政治是最复杂最不好玩的东西了,可是,为了文化融合,难以避免啊。”   文化融合?   简泽再次扶额,又来个新词。   杜子腾却是神秘一笑,指着郊外那一片刚刚开垦好尚未及播种的田地道:“既然你们有缘已经随我走到此处,便一起见证奇迹的发生吧。”   ===================================   不及数日,工部尚书快马加鞭直叩宫闱,喜报立达天听:清和园大丰收!这等喜讯传来,御驾陛临清和园,此次元帝身后不再只是那些肱骨众臣,几乎是将整个朝堂搬到了清和园。   早春时节,清和园是极少接驾的,因着一般御驾皆是盛夏避暑之时才会莅临,再加上此次如此多的重臣随行,难免便仓促不周了一些。   可没有一位大臣顾得上抱怨,就是那些最为纨绔不羁的贵族子弟此时也是被眼前一切惊得呆住:明明是民间还在忙于播种的早春,可这清和园周遭竟是一片硕果累累的秋收场景,这似禾非禾的作物结出来的种子亦是穗状,那产量却比那一般的稻禾强了数十倍不止!   元帝手上把玩着那沉甸甸的禾穗,忍不住环顾群臣笑道:“朕年幼时听闻凡此等异于常的禾穗,皆被冠以‘祥瑞’之称,如今诸卿可看,放眼望去,可是满眼祥瑞?”   元帝这番取笑,令众臣忍不住会心笑起来,是啊,所谓祥瑞,在他们这元国亦不过是司空见惯,这言语中倒有种说不出的骄傲自豪。   只是那些经历过前朝、见识过修真者把戏的老臣却是有些不放心,悄悄伸手去揪那禾穗的有,唤过这清和园内的农夫旁敲侧击探问的有。   揪那禾穗的,多半是些没经历稼穑之事的书生,弄得自己满手鲜血淋漓的狼狈,却是半粒也没揪下来,还是这清和园的总管擦着汗唤了农夫现场割了一一递过去,这可都是官职说出来吓死一大片的朝庭重臣,他们没有取笑,咳,没有取笑,绝对没有!   问那农夫的,收到只是一片惊叹:   “杜神仙只是那么手一挥,这禾苗便发芽啦!再一挥手,几日间便长到这般大小啦!昨日才将将灌浆,今日便全都熟啦!”   这不信邪的大学士连连抓了六七个农夫过来,除了那夸张膜拜的语气程度不一,内容竟是大同小异,连这大学士自己也怀疑起来,莫不是自己活的时日还不够长,这世上……竟真有所谓掌握四时的大能者?   此时,简泽在一旁嘀咕:“你给的种子怎么、怎么看起来这么像禾禾草?”   杜子腾嘿嘿一笑:“这就是禾禾草啊。”   简泽:“啊?!”   杜子腾叹了口气:“这是学会研究的残次品,我给废物利用了一下。”   看到远处那些从冷笑挑刺到兴奋难以的面孔、还有那些怀疑看戏到膜拜崇敬的目光,简泽头上一滴汗淌下,残次品?废物利用?元国上下君臣知道他们托以这众多希望的品种是这样的吗?   杜子腾却是一副“你别大惊小怪了”的表情:“这有什么的,种植学会的目标是种出产出更多灵气的禾禾草,这种禾禾草……”杜子腾撇嘴:“除了生命力旺盛些,产量高些,灵气含量简直可以忽略,在修真界看来不是残次品是什么?”   杜子腾这番话听起来……好像也很有道理,如果是在修真界,简泽低头看着这片金光灿灿的禾禾草,确实没什么人会多看一眼……   可是,不知为何,他看到禾田对面那发自内心笑得欢畅的君王,纵是再顽固再坚持此时对着这作物亦是舒展了眉头的大臣,简泽这几个修士竟是觉得,用“残次品”这样的名称来称呼这给了眼前君臣这么多希望与期盼的作物,显得是那般刺耳。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却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远处,元国君臣已是举步朝他们这几个修士走来,那神情中说不出的兴奋与崇敬,渴盼与忐忑。 第180章 炼丹标准化   禾禾草改造版的种植推广在元国得到一致认同,杜子腾留下足够的种子与种植手册之后便携简泽等人飘然而去。   这禾禾草的改造版一旦种下,成熟期虽不至于像他用法术演示的那般夸张,但相比于凡间那些普通作物也是快了许多,他在拿到这种子之时就与王满才沟通过,以元国的条件,只要不再似原来那般天灾连连,一年收获两季绝不成问题。   简泽有些不解:“我先前听杜兄弟你的意思,似乎在这凡间国度所图不小,不只是为助他们度过此次难关,甚至你与那元帝的交流亦是为更长远的合作,可为何我们现在就要离开?”   杜子腾一笑:“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啊。”   他现在留在这里,也不能在短时间打消那些依旧持有疑虑的大臣们,徒然浪费时间不说,还易起反作用,倒不如离开一段时日,且让这些元国凡人看看禾禾草种植学会的实力,这第一季收获之日便是修真的力量最有说服力之时。   杜子腾的离开在元国朝堂之上引起了一阵小小波澜,毕竟这修士在清和园的手段众人亲见,在影响力最大、其人在君王面前最为如日中天之时,这修士却飘然远去,如何不令一众以险恶用心来揣测杜子腾的大臣们惊愕难言。   如果这修士当真有蛊惑君王之意,难道不应趁热打铁吗?   以恶意揣测杜子腾的一些大臣们甚至怀疑是清和园那片稻田出了什么岔子,可当他们将清和园的禾禾草翻天覆地检查许久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幺蛾子。   他们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那批种子上,可杜子腾留下的册子中写得清清楚楚:清和园中的作物是他以法术催熟,而这批种子按照手册进行种植需要三至四个月才能收获。   在这群人上窜下跳与元帝冷漠的目光中,这批种子依旧是在京效选了一片田地进行试种,这些认为杜子腾必然另有居心的大臣们自告奋勇,甚至贡献出了自己家的田地来进行试验。   然后,在小部分失望混杂着绝大部分激动的目光中,这些种子在半月之后已经发生出了一片绿茸茸的细苗,这些人还想继续指责这批种子也许会在结果之时出现问题,可已经没有人再去听了。   春播将过,老百姓还饿着脖子,时间金贵着呢。   元国上下运用了花绣军的力量迅速将种子铺到了力所能及之地,种子播下去之后,朝堂之上,众臣似乎连心情都轻松了一些,只等待着希望收获之时。   ============================================   杜子腾没有想到,他辛苦了这么久回到秘境中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处理一场官司。   看着眼前以一敌数并且完全不落下风的葛麟,杜子腾心想,果然葛大少的名儿不是白叫的。   “杜子腾,你自己来看看,这白凝朱果能用吗能用吗!这他妈哪个炼丹师能用这朱果来炼丹?!”葛麟气得差点把手上那朱红的果子给捏爆,那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盯着种植学会的一干修士,像是手中用劲捏的不是白凝朱果,而是这些人的OO……   王满才辩解道:“这朱果上灵气浓密若斯,明明是上上品的朱果!如何不行了!杜道友,你给好好评评理!”   说着,王满才又递上了一枚果子。   杜子腾接过这枚白凝朱果,只见这果子有婴儿拳头大小,朱红刺目,一股炽烈灵力触手之时便蓬勃爆开,确实如王满才所说,灵力充沛,他看着葛麟的目光中就有些疑惑。   葛麟气了个仰倒:“你个傻大粗,我还以为你笨嘴拙舌,谁知搬弄起是非来,比那等妇人还要厉害!”然后他转头对杜子腾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朱果!”   杜子腾闻言仔仔细细再次看了一眼这朱果,灵气确实澎湃如故啊……杜子腾眼神中十分茫然,着实不知道,这样在他看来灵气充溢的上品果子为何葛麟用不了。   王满才亦在一旁道:“这可是我们从八十三种变异中选出来的,好不容易精心培育才结了这些果实,结果这炼丹师居然还说是我们的不是,这没地儿说理啊……”   葛麟已经生气到说不出话来,直接向杜子腾抛了一枚玉简,杜子腾读完之后亦是啼笑皆非,原来朱果本是上古异种,传闻其灵力炎热温补兼而有之,易被修士吸收,乃是上品灵物,可修真界中早已绝迹。   这白凝朱果却像是朱果留存于修真界的亚种,灵气没有朱果那般充足,并且还吸收了不少冰寒杂质将那原本温和的一丝灵力给压制了下去,在果体凝结成块块白斑,故名白凝朱果。   而葛麟要炼制的这个聚神丹乃是修真界中一味常用丹药,为恢复神识清心静气而用,在长期使用神识之后皆有修复滋补之功,白凝朱果便是其中一味主要丹材,可坏就坏在聚神丹所借助的根本不是朱果中的温热灵力,而是那股冰寒灵力——这丹药炼制过程中便是将这白凝朱果中的冰寒提纯汇入丹药之中,借这股冰寒之力清心明神。   对于聚神丹而言,白凝朱果自然是越白、冰寒之力越多越好。   杜子腾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手中这无论个头儿还是灵气远远超越修真界一般白凝朱果的果实,他以修士目力,竭力看去,才能在果实表面看到那比头发丝还细的白丝……   这些白丝能提出多少冰寒之力,简直不问而知。   葛麟咬着后牙槽道:“不只是这白凝朱果,还有那长得比人都大的金恒花、蓝得都发黑的蓝灵蔓……哪一样不是乱七八糟,用这些东西怎么炼丹?!”   葛麟好不容易才有了灵植可以用来炼丹,结果给的都这么些坑爹的、完全名不符实的灵植,如何不气?   杜子腾看着手中灵气满溢的朱果,想了想道:“这些灵植想必皆是灵气充沛罢?”   一旁的王满才拼命点头,他们禾禾草种植学会可不是乱来的好吗?   然后杜子腾接着道:“既然都是灵气充沛的上上品……葛麟你可有尝试着用来炼制一二,也许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杜子腾此言一出,王满才却是缩了缩脖子,葛麟呵呵。   而后葛麟简直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蹦出了词:“我、炸、了、三、个、炼、丹、炉!!!”   杜子腾:……   禾禾草种植学会的一众修士默默垂下了头,肩膀还在可疑地一耸一耸。   葛麟目光定定地盯着杜子腾:“所以,你说,我不该找这些混账的麻烦吗?!老子现在连备用的丹炉都没有了!!!!!”   杜子腾咳嗽一声:“这里面确实是有沟通问题……”   然后他将那玉简再次读了一次,这是炼丹师的丹方玉简,因此才会详细地解释,每一种丹药要怎么来挑选灵植、要怎么来进行丹药的炼制,可这一切只有炼丹师知道,作为灵植的提供者,王满才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只会用修士眼中的好灵植来衡量。   杜子腾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那王道友他们所种的白凝朱果是白斑越多越好吗?比如说,”他抛了抛手中朱红的果子:“完全变成白的呢?”   葛麟头疼地扶着额头:“你们就不能给一些正常的果实吗?!!!”   他看过烟海阁所有筑基期以下绝大部分丹方,可哪个丹方中也没有研究过到底行不行啊!   如果全是白斑,那么多的冰寒杂质,如何提纯,另一种用于剔除杂质的银叶百线草要配多少株,这简直是一个无底洞般的头痛问题!   杜子腾却是认真道:“你要正常的白凝朱果?那白斑占到多少成算是正常?五成?六成?我相信你只要给出一个标准,王道友一定可以种出来。”   葛麟目瞪口呆,什么五成六成……就是修真界中普通的白凝朱果而已,需要这么麻烦吗!   杜子腾却是淡淡笑道:“王道友他们已经将一切灵植的标准量化,若是你没有提出这些详细的指标,那他们自然只能按自己的理解来种植,最后种出来的……自然都是这样的朱果,明明灵气充沛却不能满足你的需求。”   “葛道友,你就没有想过吗?炼丹这样一门伟大的技术,每种植物应该放多少难道都应该遵循含糊不清的丹方?植物情况不同,难道放一样多吗?似这般的白凝朱果与你所谓的普通白凝朱果难道都应该按照丹方放五粒?为什么炼丹还有丹成率的概念?放进一样的灵植、一般的操作,为什么还会导致产出不同?”   然后,杜子腾负手一笑:“因为,炼丹也需要实现标准化啊。”   葛麟已经彻底傻了。 第181章 倾销案的序幕   炼丹是一个和修真一样古老的行业,传闻在上古时代,功法都未曾诞生之时,就已有修士羽服葛巾凭一个丹炉、几张丹方探寻长生之秘。   丹药也许是修士们最早发现的进阶秘法,在各种功法陆陆续续被各类天才们发现、被各个涌现的门派发扬光大之时,丹药的作用也从来没有黯淡过。   故而,哪怕数千载时光过去,炼丹师也依旧是一个备受推崇的行业。   既然是一个古老的行业……那就必然有着许多天经地义的规矩,比如丹方。   在杜子腾看来,这种丹方简直槽多无口,例如这个:聚神丹,清静凝神。百年仙夏藤十余段,白凝朱果七八粒,银叶百线草三株,紫凝苏三片,天姜草一株,三转火炼之法。   恩,这寥寥数十字便是丹方。   杜子腾并不主攻炼丹,但在他看来,这种东西能炼出丹来才是怪事,于是,他在提出“炼丹标准化”之后与葛麟进行了长期细致的沟通。   既然是一个古老的行业……那就必然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附加属性,比如自傲。   因此,在杜子腾将“炼丹标准化”提出之后,葛麟满脸抗拒:“这不就是王满才他们所做之事?丹道乃是大道之一,早有无数大能先贤此道大成……那区区种植之道岂能相提并论?!何况,这所谓的标准化在无数丹药典籍中皆无记载,岂不是胡闹?”   在一个出师的炼丹师看来,这简直是在搞笑,标准化?丹道怎么可能似那种植一般儿戏?   葛麟满脸的抗拒杜子腾看在眼里,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向葛麟详细探讨了一下丹道过程,咳,其实就是在问炼丹师的职业发展路径。   不难发现,炼丹师其实就是个烧钱的行业,为什么烧钱?这TMD都是在烧熟练度啊!你看看那丹方,什么十余段,七八粒……到底是十一段还是十九段?七粒还是八粒,或者七八五十六粒?   哪怕就是后面确定的“天姜草一株”,这种描述在杜子腾看来也是可笑至极,王满才等修士已经用实验证明了,同一类植物哪怕是在同样的年限中,其表现也可以完全不同,就比如他们培育的这个朱果与所谓修真界中的朱果,是一回事么?   也难怪根据这样的丹方,葛麟会炸了三个炼丹炉。   并不是秘境中植物培育之错,而是科学的植物培育放大了炼丹这个行业中原本的粗糙,将问题充分暴露了而已。   炼丹师们的成功并不是依靠着科学的流程管控,而是凭着自己以钱烧出来的经验,经验多的炼丹师自然可以容易判断什么样的灵植、什么样的火候最好。   所以,衡量炼丹师的指标叫成丹率。   是的,成丹率。   看到这个指标,杜子腾简直笑哭。   这个问题和他先前指点王满才他们的种植是一样的,若是实现标准化之后,哪怕就是个凡人来操作,也应该产生一致的结果,为什么还会有结丹率一说?   至于那什么狗屎的炼丹天赋……估计就是有的人更擅长灵力操作、更擅于总结经验,所以烧熟练度需要的钱要少一点,时间要快一点吧。   而杜子腾更怀疑的是,这种含糊不清的丹方与仅仅以成丹作为唯一成功依据的丹药,其靠谱程度恐怕也要打个问号。   杜子腾忍不住问道:“修真界同一种丹药会不会也存在高下之别?”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葛麟傲然:“那是自然,这丹药亦有上品与下品之别,似这聚神丹,我炼制的与那一般丹师炼制的便截然不同!我的成丹率一般在五成以上!丹药中,上品亦能占到一成!”   杜子腾是个外行,不知道这是个多么恐怖的数据,但他看葛麟一脸得意的模样,大概也能猜到这是个挺好的成绩了。   但这才真正让他觉得蛋疼:“所以,一般的炼丹师连五成成丹率都做不到?一炉出来的丹药还有上下之别?”   就葛麟这成绩,恐怕还因为他有个金丹老爹,以无数天材地宝助他烧出来的熟练度呢。   葛麟觉得杜子腾的口气不太对,却还是如实点头。   杜子腾叹了口气:“我可算知道为什么我们横霄剑派的祖师爷要当剑修了。”   一旁的王满才等人亦是好奇问道:“为何?”   杜子腾恍惚道:“因为只有剑修,不必依赖外物,才不会被丹药坑啊。”   这么不确定因素下炼出来的丹药还要吃下去,简直可以想像那药性的波动有多大,会有多么坑爹……   葛麟:……   王满才等人一怔,随即爆笑。   杜子腾一看葛麟满脸的不高兴,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也不多解释,只道:“丹药之中,最容易的是哪种?”   葛麟尖锐地问道:“怎么?杜道友要亲自炼丹?!”   杜子腾心平气和地一拍葛麟肩膀道:“不是炼丹,而是我们一起探索如何更好地炼丹。”   葛麟呵呵着道:“好!”   他那眼神分明就是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随即,他扔过来另一张丹方:黄芽丹,内蕴温和灵力,可助修行。百年黄芽若干,三转而成。   只有一味灵植,杜子腾思索了一下道:“葛道友,你我这般行事吧,既然你对标准化一事不太认同,亦不必勉强,我们来打个赌。”   葛.前大少.麟听闻打赌这种事立时来了精神,自从进了秘境,他一没丹炼,二没乐子找,先前大家都在挣扎求存,后来条件好了大家都在勤奋刻苦,竟是没什么耍的,此时杜子腾竟然主动提到了打赌,他如何不激动。   杜子腾一脸圣洁的微笑:“就以这黄芽丹来赌吧,你现在成丹率多少?”   “七成。”   “上品有多少”   葛麟略一思索,如实报道:“三成。”   杜子腾一击掌道:“好。这段时日呢,你的炼丹便由我来安排,咱们就炼这个黄芽丹,如果之后,你的成丹率不到九成,上品不到五成,便算我输,这标准化一事我便不再提及,如何?”   葛麟哈哈一笑:“好!”随即他笑道:“我说杜子腾,这回你肯定是栽定了,不是我大言不惭,我在黄芽丹上的造诣已算上是修真界中顶尖的水准,不客气地说,纵然是那些丹道大师在,我也绝不输他们多少!这么多年我于丹道上精进了多少,可这黄芽丹亦无寸进,你竟然说还能提升?纵是那些丹道大能也绝不可能做到你说的那个数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看来,杜子腾必是输定了,谁知杜子腾听了他的自我评价之后,没有半点忐忑,反而更愉快地笑道:“这样更好。”   深知标准化威力的王满才看到这个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了葛大少一眼:恐怕这位大少不知道,他在黄芽丹上水准越高,越能体现出标准化的威力……   随后的时日,便是黄芽草时间。   这东西学会自然也是种植了的,并且按照黄芽草的性状,总共培育了十三种不同类型,杜子腾一一确认之后,炼丹正式开始。   打赌嘛,这种事情乃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听闻杜子腾居然是在炼丹上同葛麟打赌,不少人立时来了兴致,居然还有在秘境内悄悄设了赌局的。   而那赔率也挺有意思的,葛麟是一赔二,而杜子腾竟是一赔三。   那赌约内容早就不径而走,九成成丹率,五成上品率,这简直是荒谬!   哪怕是修真界中最牛逼的丹道巨擘火炼子真人也绝不可能做到,更荒谬的是,杜子腾自己连个炼丹师都不是,恐怕连丹炉都没碰过,居然说他可以指点葛麟做到,还有更荒谬的事吗?   杜子腾画符很厉害众所周知,但炼丹,那可是另一条大道上的事儿了,再怎么创造奇迹也没这么创造法儿的。   那一赔三……恐怕已经是杜子腾的秘境威望加成之后的结果。   而杜子腾只是啧了一声,不多置评。   万众瞩目中,王满才他们准备好了各种标准的黄芽草,炼丹开始。   第一炉。   “这是普通级黄芽草,没有明确进化方向,灵气含量为二十,长度八寸,五行比例均匀,和修真界普通的百年黄芽草基本一致,现在称取五两,葛公子,请吧。”   葛麟二话不说,打开丹炉投入灵植,随着灵力输入,丹火渐旺,在丹炉上的符文亮起之时,葛麟操纵着丹炉倾覆转动,此谓一转,随即他手中指诀变化,继续,如是这般三次。只见葛麟面上一派轻松自在,显是驾轻就熟,不多会儿,一股灵气弥散开来之时,葛麟一声轻喝,丹炉微微一倾,滴溜溜地一气儿吐了十三粒黄澄澄的丹药出来,其中四粒灿然生辉,赫然是上品之兆。   人群中传来一声喝彩。十三粒中便有四粒上品,这可是修真界中也不多见。   葛麟一挑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杜子腾见他灵力依旧充沛,便也不再迟疑:“下一组,一级黄芽草,进化方向为灵气含量,灵气含量为四十,长度八寸,五行比例均匀,依旧五两,请。”   这一炉丹药出来,更是令众人惊叹,竟是出了三十三粒灵丹!而其中的上品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八粒!   “下一组,二级黄芽草,进化方向为灵气含量,灵气含量为八十,长度八寸,五行比例均匀,五两。”   这一炉丹药还未出炉就炸成了渣。   杜子腾却是要求再上了一份,依旧炸。   再上一份,终于成丹,结果达到了恐怖的八十粒,上品也有八粒。   这八十粒黄芽丹令底下众多修士忍不住切切私语,简直太变态了有没有,就是葛麟自己也在放松之余有些得意,他也没有想到在炸了两次之后终于成功,还能炼出八十粒。   而杜子腾道:“请葛道友休息一二,稍后继续。”   葛麟点头同意,他确实有些疲倦了,而杜子腾目光中沉思之色一闪而逝。   随后的安排中,各种进化方向的奇葩黄芽丹轮番上阵,但无论如何,葛麟的成丹依旧是看不出什么规律。围观的众修士亦是猜不到杜子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观地反映在押注场上,杜子腾的赔率在起伏波动了好一阵之后,还是维持了一赔三。   不多时,杜子腾拿出来的黄芽草竟然又变成了原来的方子:   “下一组,普通级黄芽草,进化方向为灵气含量,灵气含量为四十,长度八寸,五行比例均匀,依旧五两。”   这令葛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不论杜子腾给的黄芽草怎么变,他依旧是这般按照丹方往下炼制。   直到好半天之后,杜子腾说道:“好了,可以了。”   随即,他叫人准备了十份一模一样的黄芽草,对葛麟道:“葛少,我们可以开始进行赌约测试了。”   葛麟一怔,这么快,方才那些各种乱七八糟的黄芽草看起来全然与修真界中的不太一样,真不知道杜子腾那什么九成成丹率与五成上品率要怎么达成,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黄芽草,他方才的成丹率竟然只有三四成,连他自己平日的成绩都没达到,更别说到九成了!还有那上品灵丹,方才出了那么多炉,可没有一炉是达到五成的,难道杜子腾还有什么法子不成?   底下围观的群众嗡嗡讨论响成一片,杜子腾一路过来所用的黄芽草与成丹结果均在那儿摆着呢,他与葛麟赌约的内容人人知道,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于是,杜子腾的赔率一路疯涨,竟是从一赔三一路被调至一赔四,最后调至一赔五才堪堪止住!   这般不被看好的赌约中,十份一模一样的黄芽草摆在面前,葛麟自然不会再多嘴追问。   到了现在,杜子腾也不必再多报这黄芽草的成份了,葛麟直接炼制就是。   第一炉,十四粒成丹,六粒上品。   第二炉,十四粒成丹,七粒上品。   第三炉,十四粒成丹,八粒上品。   第四炉,十四粒成丹,九粒上品!!!   ……人群中已是一片目瞪口呆的表情。   即使是葛麟自己在休息的间隙亦是难以置信。这上品丹为何会如此之多?作为丹师,他只是清晰地察觉到,这几炉丹炼得前所未有的得心应手,那种感觉就是舒服、痛快、爽!   他炼过的丹可以是说是不计其数,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炼丹像现在这般,就跟喝水吃饭一样容易,好像根本不用费什么心神一炉丹轻轻松松就出来了……   第九炉,十四粒成凡,十粒上品!   人群已经从炸成一片到静默一片,他们中的许多人买的都是葛麟赢,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确切,自己赔了,可是,这点损失在见证奇迹诞生的当下已经被所有人忽略不计,是的,奇迹。   修真界中从未有过的奇迹。   炼丹,九成以上的成丹率!五成以上的上品丹!从未有过,从未有过,从未有过……   没有哪个炼丹师可以这么逆天,但葛麟今天做到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并不是那个在台上辛辛苦苦的葛麟,而是抱臂在一旁悠然自得、连炼丹师都不是的家伙!   丹道之上所有大能无法做到的,这个连炼丹师都不是的家伙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第十炉的丹药在第三转时发出噗地一声响动,一阵焦味散开……失败了。   人群中发出一声意犹未尽的叹息,唉,只差一炉就是十全十美了啊,可是,这叹息很快被兴奋的讨论替代,听起来那么荒谬的赌约,居然真的有人赢了!   而台上的葛麟更是心中知道……这最后一炉、最后一炉是因为他心中翻江倒海之下,未能控制好丹炉才炸的!若是他心情宁静一如既往,或者他心境修炼更上一层,以杜子腾之法,这竟是十成的成丹率!   到得这一刻,葛麟长吁了一口气,推开丹炉向杜子腾一揖到底:“杜兄弟,我输了,心服口服!”   然后他起身急切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葛麟不过是为了捍卫丹道尊严,才提出了这场赌约,他以为杜子腾那番异想天开的什么标准化不过是在亵渎这门古老的修真技艺,但他没有想到,结果竟然会这样。   作为丹道一员,葛麟是那么渴盼地想知道其中奥秘,他有预感,如果他能知道答案,他的丹途将截然不同。   而底下无数围观的修士亦是屏息侧耳,全神贯注地等候那个可能惊天动地的答案。   而杜小爷再次露出那个笑容:“原因啊,就是‘标准化’呀。”   葛麟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底下的围观群众:……   杜小爷恬不知耻地道:“答案都告诉你们了啊~”然后他突然对后面那负责赌约的合欢宗弟子道:“喂,我们赚了多少?”   死寂只持续了一瞬间,杜小爷很快被丹药渣、烂石头、臭鞋子迅速包围……   而事后,谜底说穿了一点也不新鲜。   “我仔细观察过你炼丹,所谓三转,第一转是粗粗剔除杂质,第二转是精炼提纯,第三转乃是分丹,将丹药分成均匀的份数,对吧?”   葛麟点头,炼丹中的所谓三转确实如此,更高层次的丹方中还有五转、六转,复杂的手法中还有以冰灵气激发丹力、中途再投入其他的灵植进行调和的,总之,基础的三转之法确实如此。   “而我发现,其实失败最容易发生在第三转,那八十灵气含量的黄芽草告诉我,原因很可能是分丹太耗费精气神,丹师不易掌握。那一炉八十粒的黄芽丹你可是到了第三炉才第一次成功。因此,我测试出了你炼丹时对于灵气的最佳控制点。”   “至于那个上品丹,我观察了数轮之后发现,分丹之时,如果还有些许细微的杂质掺杂在最后的丹液中,就是会影响到上品丹的诞生,所以,只要令最后的杂质变少,上品丹自然会增多,两种方法可以办到,第一,提升丹师的炼制手法,提纯时将所有杂质全部排除,第二,通过原料改进让丹液中原本的杂质含量降低。”   “我只是通过有一炉略微改进过的黄芽草断定,草根会引入更多的杂质,最后给你的那一炉黄芽草全部是剔除了草根的。”   葛麟已经目瞪口呆,他对于灵气的最佳控制点?他本人怎么不知道……   黄芽草根的影响?这点根本没有哪个丹方上提到过。   杜子腾好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当然,我能做到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在于,那些黄芽草都是经过了标准化的,灵气含量四十就是四十,不会多一点也不会少一点,剔除掉了这些不确定因素,很容易就能确定其他影响结果的因素。”   “最后那一批黄芽丹,你自己心中也很清楚吧,你难道就没有觉得,特别的顺手吗?”   葛麟猛点头,简直是太顺手了,他从来没有觉得炼丹这么容易,甚至他有种感觉,哪怕不是他,就是换另外一个人来炼制,也能很容易达到这个结果。   杜子腾点着他们面前那剔除了根部的黄芽草道:“这种顺手,除了因为这黄芽草剔除了根部杂质、份量是依据你的灵气控制点设计的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每一份都精准的一模一样,你根本不必费神去做细微的调整,只需要按照一个确定的方法一直去炼制就好,自然会很轻松,哪怕是换了一个从未学习过炼丹的人,你只要把你的手法教给他,教会他,他不必有太多的失败经验,一样也能有九成成丹率,五成上品率。”   “高效改进丹方,简化炼丹流程,降低炼丹要求,这就是标准化的威力。”   杜子腾这一席话奠定了破晓秘境中的丹道基础,葛麟很快热情地投入了进去,并且,在杜子腾的要求下,很多仙缘镇的孩子,只要灵根满足要求,机灵点的,皆被葛麟纳入门下。   而这些孩子的家长惊奇地发现,原来我家狗蛋也是炼丹天才!才学了几个月就能天天出黄芽丹,而且也有九成成丹率,五成上品率!   一时间,破晓秘境中,“炼丹天才”满地走,“炼丹师”多得不如狗。   标准化的灵植产出+标准化的炼丹作业,灵植的种植成本降低到惊人的水平,而灵植到丹药的转化率亦修真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丧心病狂,各种优质低阶丹药的药价一时比食水还便宜,便宜到了低阶修士们吃出了抗药性也大方地买买买。   而杜子腾自己埋头画符收到这个消息时嘿嘿一笑,果断再次提笔,讯息随着庞大的物资涌向万里之外的血盆口,带来修真界最大的倾销案。 第182章 倾销开始   血盆口。   此时天色昏暝,只有远处那空间裂缝还在散发着浓稠的魔气,暗红的光芒令天地间染一层血腥之色,恍如皆用鲜血涂抹过一般。   这周遭早已没有昔日云横峰庇佑下绿海连绵的美丽景致,只剩下鬼峰呜咽乱石嶙峋,如无数森然利齿咬向天际,停留得久了,那些呜咽风声就好像不甘心的野兽从喉咙发出血腥低哮,伸出这些恐怖利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吞噬周遭一切,叫人汗毛倒立。   借着最后一点微弱天光,山前子利索地“咔嚓”一声,一个血糊糊的东西便被他迅速收拢到了储物袋里。   他满意地清点了一下储物袋,远处的空间裂缝依旧在幽幽吞吐,每次看到那个裂缝,山前子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背后邪异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可每次当他看过去时却别无异状,但那种被人监看的感觉却从不曾消逝,越接近空间裂缝便越是明显。   最后一点斜阳余晖彻底消逝之时,山前子竟恍惚觉得那空间裂缝似一只硕大的血瞳,不只在盯着他,亦在监视着整个修真世界,这恐怖至极的猜想叫他生生打了个寒战,随即拼命摇头,将这一切甩出脑海中。   ……山前子不敢细想下去,这不是他一个散修该想的,就算横霄剑派消失,也自有剩下的六大门派去操心。   对了,一定是他太过接近那空间裂缝才生出了这种错觉!   想到最近的日子,山前子有种既幸福又痛苦的矛盾纠结,接近后方阵地的地方已经找不着什么像样的妖魔了,没有妖魔就没有首级,就不能兑换那些价格便宜到骇人的法器符箓……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冒险这么深入前线。   突然,山前子耳廓一动,本来已经收起来的大刀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他手中,然后一声惊奇的问候:“咦?山兄,你怎么到了此处?!”   山前子那血迹斑斑的刀这才重新收了起来,拱手回礼道:“赵兄弟,好久不见。”   赵进对能在此处遇到山前子实在十分惊讶,要知道,因为出身之故,山前子一直在西线厮混,可现在这个地点已经十分深入前线危险重重不说,从距离上来讲,这里甚至更靠近东线了啊!   只是修真界中,各种事情也许事涉他人隐秘便不好过问,赵进只是难掩目光中好奇,却是克制地没有发问,而山前子自然知道赵进的好奇,但此中过程却是一言难尽。   便在此时,赵进与山前子同时色变:“妖魔小队!!!”   只是这色变中,一惊一喜,然而,仓促之中,他们谁也来不及多说了。   他俩出声并无多久,一串脚步声伴着石块碎裂之声已经是在飞速地接近,眨眼间,十来个妖魔竟是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妖魔也许早在另一个山头窥伺他们不知多久了,竟是一副隐隐的合围之势!   趁着这包围圈并未完全合拢,赵进一边飞快地撤离一边大喝:“山兄,快走!”   可赵进竟没有听到山前子跟上来的脚步声,他心中咯噔一下,虽是旧日相识,但妖魔一旦结队,其凶恶程度便翻了几番,根本不是他们两个修士可以对付的,赵进一时竟犹豫到底是回去与山前子并肩应敌,还是就此一走了之……   终究是相识一场,他的旧相识已经没有几个还能有机会再见面了,赵进一咬牙,终究还是转身准备回去,然而,这一转身不要紧,在昏暗的光线中,赵进竟是看到一片斑斓的恐怖亮光,那七八妖魔在亮光中竟是化作了几十块四散飞去……   赵进只看得目瞪口呆:“山兄,这这这这是……”   在这恐怖的爆炸之后,那妖魔小队自然是被夷平的被夷平,被惊吓的四散逃走,而山前子却是利落地在地上那些可疑的碎块中翻找着,这场面直令赵进肠胃一阵翻涌。   随即,赵进心中一凛,这山前子莫名出现在此,又有这威力巨大的招数……难道是得了什么隐秘的传承所以才在此处避人耳目,想到此处,赵进身周竟是浮现起不少防御法器来,对于修士而言,随时随刻提防着一切,纵然是至亲挚交在想要保守的隐秘面前都可能会随时翻脸。   山前子收好首级之后,这才十分满意地停了下来,一个不少,还好不像上次那么倒霉,没控制好角度和时间,二十来个首级竟然只有三个完整的,简直亏到心在滴血。   但他甫一抬头,便看到了赵进的眼神,方才赵进回身救援一事他余光中瞥到了,心中正是感动之时,此时又见赵进这么一个表现,前后一思量,顿时明白了赵进的顾虑,登时就有些尴尬:   “赵兄弟,不是你想的那样……”   山前子无奈地摸出一张符箓:“是这‘斩妖除魔符’的功效。”   赵进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是怀疑地问道:“‘斩妖除魔符’?”   他从来没有听说修真界有叫这个名字的符箓,方才那威力之大,这种符箓怎么可能籍籍无名?   山前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是的,全名叫‘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   赵进:……   你特么没有逗我?这么厉害的符箓叫这么个听进来就像是那些无聊的修真小说中胡吹出来的名字?   山前子沉默。   稍后,山前子才把方才这符箓的来龙去脉向赵进交待清楚,赵进愣了很久……竟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你是说,五十个灵石就可以兑换一张这种符?若是折换成首级,岂不是凑够五十首级就能换到一张?”赵进简直难以相信这个价格。   不是太贵,而是太便宜。   五十灵石一张符,乍一看似乎不甚合理,可若是方才那种场景,合围之下全无生机之时,用出这样一张符箓往往就意味着捡回一条命。   五十灵石一条命,这真的不是太贵,而是太便宜。   更何况,目前普通的筑基期散修一天下来,只要不是运气特别差,五六十妖魔绝对没有太大问题。   以目前血盆口的物资价格,五十灵石真的算不了什么,恐怕连把法器都买不着,但却能在西线搞到这样救命的符箓,如何叫人不羡慕?   随即山前子将自己那把大刀摸了出来:“这把劈云刀,五十灵石。”   他摸出一把中阶神行符:“一打,十灵石。”   他再摸出一瓶丹药:“最近才出的,一瓶中阶聚神丹,二十灵石。”   ……   赵进的双眼已经嫉妒得发红,当日若不是为着他那一点点冰系天赋,他绝对绝对绝对不应该和山前子分开,应该直接去西线的啊啊啊啊啊啊!   看看他所在的东线,都是什么玩意儿,价格翻几番不说,东西还不如西线的!   他们这些散修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儿,如果身上的灵物不够好,他们要怎么才能在妖魔口中挣下命来,无数倒下同伴的例子早就说明,千省万省,也约不能在灵物一事上节省。   可是,再如何值得花灵石在这事上……他也从来没有用这种价格买过啊!   突然间,赵进双眼一亮:“山兄!”他诚恳地道:“我愿以高出你购买一成的价格向你购置相应的灵物,你可同意否?”   山前子一怔,他方才向赵进展示那些灵物,并不是在炫耀,而是……他是真诚希望,作为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赵进能够安然无恙,活过这场大灾,同为散修,山前子十分希望他能攒够修行所需要的灵石。   安然无恙的前提什么?是灵物啊!   以其他各处的价格,山前子很难想像他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辛辛苦苦刀口舔血赚来的灵石最后全部都流向了那些有门路的铺子老板处。   所以,山前子……他是真的希望赵进能和他一样,到西线来。   而赵进却是在挣扎半晌之后苦笑道:“恐怕……我还是想留在东线,我想攒够累计首级,换一个正式加入大雪宫的机会,我……毕竟有一丝冰系天赋,不去大雪宫看看,我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山前子闻言一怔,却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之所以当初加入西线,也是冲着那攒够妖魔首级便可以加入碧月宫而来,碧月弯刀,天下闻名,若是有生之年能够习到,那真正是死而无憾。   若这是赵进心中所求,那他确实也无法强求,西线再好,终究不是赵进归处,至少现在,二人都是这么想的。   最后,在赵进的坚持下,这枚符箓山前子还是收下了灵石,但也坚持着只收了他从西线兑换来的价格,二人终是相视一笑。   这一幕在血盆口各处不停地发生着,但不是每一场交易都如此充满着脉脉温情。无论如何,相比于其他各处的灵物价格,西线的物资价格确实给了西线的修士们一个很大的盈利空间。   在看到本月销售额时,何世明忍不住提笔给杜子腾写了封长信,然而归结起来只有一个核心思想:是否应该涨价。   如若不涨,可以想像,这私下的交易只会越来越多,会有更多的灵物通过这种发生在战场前线的各种交易方式来流向其他战线……   而杜子腾的回复却十分简单:静观其变。   在刑明亮看到新月份的账本笑得合不拢嘴时,其余五个门派的掌事都发现:收益跳水了,大幅度跳水。 第183章 釜底抽薪与静观其变   朱进财最近的日子不太滋润,确实不太滋润。   翻着这个月的账目,他的眼神中突突蹿着火焰,简直要把眼前几个执事弟子给烤焦的架势,这不是形容,而是身为天明冰焰火的传人,他的眼中此时确实是在呼呼地冒着火焰。   好不容易放弃了宫中地位,才把这个差使经营到如今这般田地,可转眼间收益下滑,谁他妈不生气!   底下跪着的一排执事听到眼前的地砖被冰焰冻得滋滋的声音,忍着那寒入骨髓的疼痛,牙关打战,甚至是冻得麻木得感觉不到下肢,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在那痛疼入骨、忍无可忍之际,终于有个执事咬牙嗫嚅着道:“掌事……并非我等不卖力……”   朱进财三角眼中那冰焰一顿,阴阴的眼珠朝这说话的执事看过来:“哦?”   这个执事打了个寒战,却在那恐怖冰寒的眼神之下道:“实在是那些散修太过蛮蠢之故!我大雪宫的聚神丹天下皆知,可他们却贪图小便宜,私自去买那来历不明的丹药!”   其余几个执事弟子埋着头,心中战战兢兢,不知该对这同僚是怨是喜。   朱进财哼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问道:“那依你看来,该当如何?”   这执事弟子心中一横,话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于是,他竟是说了一翻令他周围几个同僚目瞪口呆的话来,他怎么敢?怎么敢出这种主意!这主意一出,那些散修还不造反?!   可朱进财听完之后,一双三角眼中冒出的不是冰焰而是喜悦的光芒:“好!好主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血盆口前线某个山坳。   在魔气浸染之下,血盆口内早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疮痍气象,纵使偶尔有那么一小株植物亦是生得诡异无比。   若是在这片荒凉不毛之地,除了那些神出鬼没的妖魔之外,也许走上几百里也不会遇到一个生命,可现在这一切被打破了。   这山坳里居然一副繁荣气象,有的修士一块破布往地上一铺便吆喝开来:“西线的丹药西线的丹药,只加三成价啦只加三成价啦!”   立即就有修士呼啦一下围过来:“我说兄弟,三成你也忒黑了吧!”   先前那修士却是皱着眉毛道:“我这可是良心公道价,瞧兄弟你这打扮,东线来的吧?我这加了三成价也比你们那朱扒皮的价便宜得多啊!你日日买着那价格的货,好意思说我黑?”   还价的修士却是道:“大雪宫定的价我们自然没法子,可兄弟你这丹药拿得这般便宜,大家一样在血盆口讨食都不容易,你还加上三成……”   不等还价的说完,先前那修士却是一肚子苦水:“是不容易啊,我这丹药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垫了灵石先买的对不对?一路从西边走到这儿遇到妖魔也要提着脑袋啊,我这是用生命在为诸位提供更便宜的丹药,这般辛苦,我可才提了三成价,这过分吗?过分吗????”   还价的终于熄火了,于是老老实实准备掏钱。   ——这事儿,凡间俗称“练摊”。   只是与那凡间的小摊不同,这里的进货价格全是透明的,没办法,西线那兑换的价格稍一打听就知道。   即使是这样,西线的那些物美价廉的货物,特别是丹药和符箓,哪怕是知道进价,哪怕是知道这些练摊的西线修士加了价,相比于其他几个门派高昂的兑换价格而言,依旧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修士三成加价依旧被抢购一空。   也因为这个营生,这个小小的山坳在血盆口一时声誉卓著,因为离各个战线都不算太远,竟是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处小小集市,在这集市之上,最受欢迎的自然是西线的货物,就像方才那般,只要一吆喝必定能吸引到人流。   这一天本也如往常一样,直到那已经准备掏钱的东线修士被匆匆赶来的同伴拉来一旁,随即传过来一声惊呼:“什么?!”   那卖丹药的修士有些不耐烦:“我说兄弟,你还买不买了?过了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那东线的修士面色十分不好看,犹豫半晌竟是拱手道:“对不住。”   然后居然掉头就走了。   卖丹药的目瞪口呆,这什么人哪!先前还价的时候不是一副十分心动的样子吗?怎么到了掏钱的时候就这么磨磨唧唧,不想买就别耽误他的功夫,你不想买多的是修士想要呢!   破口骂了几句,这卖丹药的修士也懒得再计较了,于是他再度吆喝:“西线的丹药西线的丹药,只加三成价啦只加三成价啦!”   可稀奇的是,这卖丹药的修士发现,那些原本对于丹药符箓最迫切的东线修士居然都匆匆走掉了?这不禁叫他惊讶难言,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过因为回去“进了次货”,难道那东线的朱进财转性了?   要知道,各个门派,原来就属东西两线的东西最黑,现在西线嘛,不知那刑掌事抽什么风,倒成了福地,那东线可就是最大的火坑了,这火坑里的人居然不愿意便宜买好东西了?   不只是这贩丹药卖的修士,各个从西线倒灵物卖的修士都在心中嘀咕,觉得今天的东西似乎没有往常好卖了,很快地,这点小小的不好卖就像会传染一般,变得越来越不好卖,不只是东线的,好像连其他几个门派的人也不太愿意买了。   西线这些修士心中渐渐开始恐惧起来,要知道,这倒买倒卖的生意如火如荼,他们赚起灵石来比原本不知快了多少倍,杀妖魔那毕竟是提着脑袋的买卖,可现在只是来回走个数趟就能攒够让自己修行的灵石,除了那一心一意要加入碧月宫想攒妖魔首级的,谁还愿意冒险哪?   西线中一大部分的修士在这样的想法下,几乎都转行做起了这练摊的勾当。   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周转资金基本都押在了货物上,一旦这货物赔在手上……西线中谁手中不是大把的丹药符箓随便洒,而这些丹药符箓都够他们自己用八辈子的了!   巨大的恐惧之下,不得已,西线的这些修士只得跳楼大甩卖:   “西线的丹药西线的丹药,只加一成价啦只加一成价啦!”   “西线的丹药西线的丹药,不加价啦不加价啦!”   ……   随着价格便宜起来,陆陆续续又多了一小波修士过来抢购,然而,这波人潮过后,到得这日天黑之时,这原本人声鼎沸的小山坳里居然只剩下西线自己的这帮倒卖修士。   他们结着伴路上骂骂咧咧,虽然平日里都是竞争对手,但到了这种蹊跷关头,必须要同仇敌忾!   “这些人平日最喜欢捡便宜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哼,千万别叫我知道谁在背后捣鬼,妈的!我手上还剩着八百瓶聚神丹,唉……”   “哈,叫你抠门,刚刚亏本甩货就你犹豫了,还好我反应快,哈哈哈哈……”这笑声却很快低下来:“妈的,这趟终究还是亏了……”   沉默中,无数传讯符飞舞,价格便宜带来的好处之一就是,传讯再不像原来那样肉疼,哪怕只是简单一句问候,有事没事闲扯淡也能用一张传符讯,比如:   【老张,别瞒我了,你们东线一定出大事了!】   【你咋知道了?】   【哈哈,我神机妙算,快说,到底怎么了!】   【哦,我不告诉你。】   【擦,是不是兄弟,你投奔大雪宫就翻脸不认人啦?!】   【你小子丹药卖不动了吧。】   【……】   【啧啧,看吧,我猜得没错,你小子肯定是丹药卖不动了来打听消息的!】   【说!!!老子回头请你喝百年禾禾酿!!!!】   【这还差不多,哈哈……唉,那挨千刀的,居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消息飞舞间,这些西线修士停住脚步不约而同失声痛骂道:“我擦你大爷的朱进财!”   随即最后一张传讯符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只是我们东线,其他四个门派也一样公布了这个消息,我们不想这样,没一个人高兴的,都在骂呢,可是大家都在六大派手上讨生意,还能怎么办,先这么着吧……你那边也趁早,赶紧收手吧,唉。】   这些修士怔在半道儿上,远处空间裂隙好似一个补不上的窟窿,透着阴森森的魔气,就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一般:   “大家都知道了吧……”   “唉,这可怎么办……”   “狗日的朱进财,他这么着不怕天打雷劈吗?”   “首级兑换灵物……说得好听,这其实是叫其余那些散修兄弟都不能再用首级换灵石。他们就算杀再多的妖魔,也只能捏着一堆没用的首级,手头再也没有灵石了,这简直是……”   “唉,咱们这买卖……”   ……   五大派联合宣布的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直接劈散了这些西线修士对于未来赚灵石的美妙憧憬,他们能贩卖丹药符箓,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西线的福利好,这些灵物物美价廉,可另一方面,也得其他五个门派的散修有灵石、有购买力啊,这朱进财实在是太狠了,这……这简直是釜底抽薪!   没有灵石,只有首级,叫他们用什么来买灵物?   那公告还写得冠冕堂皇,说是自今而后,这五大派战线上的散修都不用麻烦地用灵石去兑换灵物,直接凭首级兑取,其实不就是怕他们在别的地方换灵物,灵石外流吗?   现在这样一来,灵石确实是被那五大门派的掌事牢牢捏在了掌心里,不过左手倒右手罢了……   消息传来,西线那兑换窗口人流骤减。   屯货的可不只是这些西线修士,刑明亮此时心中亦是在滴血,他没有想到,朱进财那厮居然这么阴损!居然敢出这种主意!   就算是刑明亮也不得不佩服,这样一来,那些灵石就永远在掌事们的兜里再也蹦达不出什么花样了,如果不是他有了御兽宗这条路子,他恐怕也会如余下四个门派一般直接效仿。   可这些日子以来,御兽宗这些货物向整个血盆口倾销,确实是做到了当初何世明承诺的十倍之利:要知道,原本的刑明亮再如何压榨,他能赚到的灵石撑死也不过是碧月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这些散修们兑换到的灵石,而有了这些货物之物,面向整个血盆口的自发集市,让他可以赚取整个六派散修们兜里的灵石,自然是十倍之利!   然而,现在,朱进财出了这么个主意,直接将散修们的灵石牢牢地攥在了他自己的手上,他刑明亮可还是屯着不少御兽宗的货,这局必须得破!   赚够了十倍之利后,谁还甘心回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去想原来那十分之一的灵石呢?   心事重重的刑明亮寻到何世明,然而,不待他开口,何世明已经主动开了口:“我知道您所为何来。”   甚至,他也早就问计于远方的某人,何世明将手上那传讯符的符灰轻轻掸掉。   刑明亮一怔,根本没有留意到何世明的小动作:“这招实在太过阴损,灵石可是被他们牢牢捏在手中……”   何世明却是淡然一笑,胸有成竹:“刑掌事不必惊慌,此事早在我们御兽宗的预料之中,您先前赚的都是其余五派的灵石,或者说,是其余五派掌事们的灵石,他们自然不甘心。”   刑明亮脸色有些微妙,却是认同了何世明的说法,那些西线散修在血盆口中私下做的买卖,他身为西线掌事,焉能没有察觉?   只是,那些灵石终归是源源不断地流进了他个人的囊中,他自然不会阻止,甚至乐见其发生。   现在,有人想把这些流入的灵石截走,他自然是不干的,他的仓库里可还向御兽宗买了山一般高的灵物,刑明亮眯了眯眼,若是这御兽宗拿不出法子,他自然会有办法原样将那些灵物退还回给御兽宗!   是的,刑明亮这么个小人,自然不可能是客客气气来问计的,只是先前何世明先点破了话头,他一时被动未曾及说明罢了:“明人不说暗话,我从你们御兽宗花了大把的灵石买了这么多灵物,以西线这么点修士不知道要卖到何年何月,我一个人担着这损失,嘿嘿,天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何世明却恍若没有觉察到刑明亮的威胁一般,只笑得依旧客气:“怎么会呢?我御兽宗的宗旨是把主顾当老天爷,您的担忧就是我们的担忧,我们御兽宗还有更多的买卖想和您做呢,您说是不是?”   刑明亮哼了一声,未予置评。   何世明却是转而问起:“不知那首级兑换之事,是否也在您的掌握之下?”   刑明亮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为何他会突然问到这事,他只点头道:“自然,我身为西线掌事,这些都在管辖之下。”   何世明却有些疑惑,然而他迟疑道:“我并非不相信您,只是……若以我们这般的小宗小派来看,似这管库房的绝不可与那等取用灵物的人重叠,否则必有乱子,咱们碧月城……”   刑明亮嗤笑一声:“我碧月城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宗门,似我等掌事身份何等尊贵,岂会如你们那小宗派一般眼皮子浅?更何况,在接下这职务之时,我等早立下神魂大誓,绝不能自这兑换之事中贪墨半点,否则必遭反噬,那大雪宫更有邪门法子可令背誓的弟子七窍流血当场身亡,不然你以为那爱财如命的朱进财为何会变着法儿来打这灵物买卖的主意?”   何世明点头,他自然不会去吐槽刑明亮五十步笑百步,只转而问道:“那咱们这兑换之事,总要有灵石储备吧,否则何以应对那许多散修首级换灵石的需求?”   刑明亮道:“这是自然。”   何世明接着问:“可如何来保证有充足的灵石够散修们来兑换呢?”   “我每季自会向门派中索要灵石,便如这几日便又到了禀报请灵石的时候,”然后刑明亮有些不耐:“你问东问西,可有法子将库房里的灵物销出去?”   何世明哈哈一笑:“自然有法子。“   刑明亮皱眉。   何世明却是十分笃定:“您不是要请灵石吗?多多请,灵物自会卖出去的。”   在何世明手中,那消失的符灰上第一行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第二行字:“确保西线首级兑换。”   第三行字何世明反复咀嚼了几十遍才依稀揣摩出其中二三真意:“要相信人民群众的智慧。”   ====================================   山坳返回西线的道上,这许多静立的西线修士沉默许久之后突然道:   “不能让那五派这般下去!”   “我们先前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知道,辛辛苦苦卖命砍了几个首级还不够换点疗伤的丹药,多少兄弟就倒在这里再也没起来……”   风声呼呼地刮着,将无数伤痛掩埋在呼啸之中。   “不只是为我等之利,更是为所有的散修兄弟!”   “这买卖我们要做,要继续做!”   “做!”“做!!!”   一声声咆哮响彻风号。 第184章 破局、划道、善信与吾道不孤   东线,执事大厅,这间大厅乃是整个东线最奢侈的建筑之一,长高过十丈,周遭密覆,号称哪怕妖魔入侵也必能坚守,绝不会动摇分毫。   可现在,这整个大厅都在微微震颤,无他,实在是大雪宫的掌事大人笑得太过厉害。   无论是谁,从兜里的灵石被人掏走,再到将灵石掏回来,想到敌对之人那张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的脸蛋,这其中反转的痛快外人绝难想像到其中万分之一的美妙。   六派的执事弟子之间亦十分微妙,明明大家都是一般的地位——在这等名门大派中,最受瞩目的永远是那些修真天才,执事弟子们,呵,任你在这些散修与商会修士面前再如何呼风唤雨,再被称作什么“尊敬的掌事大人”,到了那些天之骄子一般的真传弟子面前,亦须点头哈腰伏低做小,天生就是矮一等。   似朱进财就觉得,点头哈腰有何不可,只要能继续让他在这位置上舒舒服服地待着,哪怕令他跪下叫爷爷也行啊。   他不像有的人,明明一样是点头哈腰,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清高自傲、不屑为伍的架式,啧啧,既是当了女表子,还要搂着牌坊,对刑明亮这样的人,朱进财只有一个字,呸!   数着左手那门派的储物袋里倒到右手自己的储物袋里的灵石,朱进财美滋滋地眯起了三角眼,再想像刑明亮那张清高的女表子面上此时可能的扭曲表情,朱进财说不出的痛快。   于是,他大方地自那储物袋里摸了一小搓灵石出来,当场叫过那出主意的执事弟子:“小汤啊,确是妙计,赏你的!”   在一众执事弟子血红的目光中,那借着此次事件上位的弟子哈着腰接过了灵石,虽然数了灵石之后,这弟子亦在心中暗骂朱扒皮的贪得无厌,这点灵石连此次收益的零头都不到,亏他给得出手,但即使是这弟子亦不能抑制自己心中那种愉悦:蚊子再小也是肉呐,更何况,相比于平日里执事弟子微薄的酬劳,这确也称得上是朱扒皮难得的慷慨了。   对这弟子面上适时流露出来的识时务的感激表情,朱进财十分满意,五根萝卜一样的手指一挥:“自明日起,你便去那兑换窗口吧。”   这弟子此时面上识时务的感激立马上升到了感激涕零的惊喜狂喜,他扑通一声跪倒叩头颤声道:“弟子一定做好这以首级换灵物的任务,不负您所托!”   这头叩得之狠,他额头竟是红通通一片,直看得朱进财哈哈大笑,而一众围观的执事弟子眼中更是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   这兑换窗口的位置可是实打实的肥差!   现在那些散修只能以首级换灵物,那兑换窗口,多少首级换多少灵物,或者说,换什么样的灵物,是优品,良品……甚至是次品,嘿嘿,可只在兑换修士的心情和袖里乾坤之间,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心情差……其中酸甜苦辣,散修们恐怕最清楚。   他人的喜怒哀乐皆在你指掌之间,其中那些实打实的进项好处就不说了,就说那种奉承甚至是那些女修士敢怒不敢言的羞嗔,啧啧,想想都妙不可言……   这些执事弟子从YY中回过神来,看到朱进财身边那弟子通红的额头下那志得意满的表情,美梦破碎登时只在刹那间,眼中射出的刀子直可将那弟子刺得百八十遍,更恨不得手中有那时空流转的神器,叫自己回到当初朱扒皮问计之时,这以首级换灵物的“妙计”谁还能想不到啊!   看到底下那些修士嫉恨的眼神,朱进财满意地咂了咂嘴巴,呵,他指缝漏下就够底下这些小崽子们打出狗脑子了,他瞥了一眼自己身边这得意的小兔崽子,且得意吧,保管要不了多久,底下那些眼红的小崽子们会给他好好上一课的。   但朱进财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课来得这么快,而且,远不只是“给那小兔崽子上一课”那么简单,他,堂堂大雪宫的掌事,竟然也给狠狠上了一课。   接到第一个执事弟子的小报告时,朱进财还只当是这些小崽子们眼红太过,不太讲究手段,这么低劣的法子都敢用到他眼前,他嗤笑而过。   当第二个、第三个弟子的小报告接踵而来时,朱进财才倏然色变,眨眼间,他肥胖的身躯已是到了兑换窗口之前,看到那门可罗雀的窗口,朱进财双目中冰焰再次点燃!   那先前以“妙计”领下这肥差的弟子看到朱进财的身影,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他战战兢兢地连忙跑将出来:“掌事,我已经查明了事情原委……”   他话音未落,在后面一众跟来的执事弟子眨眼中,只看到朱进财眼中冰焰竟是瞬间消失,而后下一瞬间,他们只听到细微的喀拉声音,那在兑换窗口没干几天的弟子已经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大块漂亮的蓝色人形冰坨。   然后伴着清脆悦耳的一声轻鸣,那冰坨化作了漫天冰尘,纷纷扬扬,煞是动人。   朱进财此时面上无喜地悲,只冷静问道:“事情原委如何?”   其余的执事弟子此时双股战战,早已跪伏在地,在朱进财平静的问话中,没有一个敢隐瞒的,皆是争先恐后地颤抖道:   “那些西线修士恢复了集市……”   “他们竟然敢收首级……”   “原本在兑换窗口以首级换灵物的散修们都去了集市,用首级换更廉价的灵物……”   “来咱们窗口的散修自然就少了……”   “散修们交上来的首级少了,从门派以首级兑换出来的灵石自然也……”   听到地面上传来的恐怖喀拉声,看到那已经变得冰蓝一片的地板,就算朱进财面上再如何没有表情,也已经没有执事弟子敢再说下去:   散修们交上来的首级变少,自然最后流到朱进财兜里的灵石彻底变少。   没错,他朱进财这以首级换灵物的招数令这些散修手中没了灵石,灵石根本是从大雪宫的公库流入他朱进财的私库中。   可这些西线散修现在不只收灵石了,还收首级,或者说与他朱进财一般的手段,敢、以、首、级、兑、换、灵、物!!!!   这些又脏又臭的妖魔首级值个屁!   灵物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灵石换来的,那些散修敢用这些没屁用的首级来兑换灵物?   就算是用自己的屁股,朱进财都能想到是谁在背后兜着!   这些妖魔首级只有他们六大门派在用灵石收!   朱进财眼前几乎可见那刑明亮那女表子脸上可能流露的得意冷笑,他用的“妙计”锁住灵石流转,最后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连流入大雪宫的首级都变少了。   首级变少,公库中流出的灵石就会变少,能流入朱进财口袋中的只会更少,这账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原本没有“妙计”之前,西线修士低价倾销灵物,只是在他的地里偷菜,现在,西线修士以首级兑换灵物,却是生生将他的菜连地一块挖了走,叫朱进财如何不心中滴血!   抢人饭碗如杀人父母,西线修士这首级换灵物的招数不只是在抢人饭碗,更是连锅碗瓢盆全部一起端了走,杀绝了朱进财的祖宗十八代和子孙十八代……   那些跪伏在地的执事弟子只惊恐欲绝地听着连绵不绝的清脆破裂声,朱进财却是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愉快笑容:“呵呵……”   ===============================   “山兄!”赵进吃惊地看着这出现在山坳集市里的山前子,他是知道山前子之前一直以杀妖魔赚灵物作为修行的主要方式,就算西线修士们这倒卖灵物之举再如何猖獗,他也从未参与,怎么现在竟也加入这集市中了?   然而,赵进低头一看,发现山前子的地摊却摆得十分不专业,那聚神丹没有按照什么买十赠一的噱头,只是老老实实写着一首级一瓶,符箓也是,既不成套也没什么三套攻击符赠一套防御符的花哨促销,一板一眼写着多少首级一张,其中甚至还有一张“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工工整整地标着“五十首级”。   赵进看到这价格不由一怔,六大门派回收首级的价格均是一致,普通妖魔,一首级一灵石,五十首级……这是西线斩妖除魔符的兑换价格,山前子根本不赚什么钱啊,如果再算上跑腿的时间和遭遇妖魔的风险,这几乎是赔本买卖。   这么个赔本的卖法儿,纵然摊子摆得再乱,也架不住对这集市熟悉的精明修士,当即就有修士一窝蜂地涌过来问价还价。   赵进立时就急了,他只当自己这老伙计不知道这买卖的门道,生怕他赔本,赵进立时嚷嚷道:“先来后到先来后到!我包圆了!”   周遭修士纷纷给了他几个白眼:   “包圆?!”   “呸!”   “小心撑死你!”   ……   既有赵进这话在前面,这些修士问价的也不问了,还价的也不还了,立时扔出一堆血葫芦,以修士那麻利的手脚,不过眨眼间,这破败的摊子上只剩下一堆妖魔首级——那些灵物居然被抢了个一干二净,别说包圆了,连渣都没给赵进剩下。   赵进登时傻眼,好半天他才一拍大腿:“山兄,你怎么不拦下他们!”   山前子却是慢吞吞地清点好首级,收了摊子对赵进道:“无妨,赵兄你还需要什么灵物,我匀给你。”   赵进登时哭笑不得,他这老伙计还真当缺那点灵物呢,自从西线散修们宣布愿以首级交易灵物之日起,纵然其余五个门派底下混的散修们日子比原来是要艰难了些——没有富裕的灵石了——可是,也能很好地过下去了,毕竟,只要勤奋杀妖魔就可以换回修士需要的几乎一切灵物。   如果有结余的首级,依旧可以交回那些门派:不是为换那些渣滓一样的垃圾灵物,而为了攒够加入门派的首级数。   慢是比原来慢了一些,可是,能有西线的靠谱灵物支撑着,杀妖魔少了风险,修行多了保障,日子终是能过下去的。   身有罕见的一点冰系法术,赵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杀妖魔有着其他修士所不具备的优势,日子过得并不紧巴。   赵进只无奈一笑:“我哪是缺那点灵物啊……你啊,可看看别人是怎么做买卖的吧,别蚀本了都不知道……”   山前子只是收拾好淡淡一笑:“出来也有一阵子了,正好把储物袋清一清,准备回西线……”   赵进正想数落自己这老伙计太老实,却见山前子朝另一边一个摊子看去,那摊子上亦是无数修士一拥而上又呼拉散开,只留下一地妖魔首级……   赵进目瞪口呆,看这情形……敢情这蚀本买卖还不是自己老伙计一个人在做啊……   那边的修士麻利地收拾好首级摊子,显见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快速地朝山前子起来:“老山,走啊!”   赵进默默无言,这俩人还认得?人以类聚?   山前子介绍一番之后,赵进终于忍不住道:“秦道友,你这些灵物若是加上一成价,也比这集市里的价格便宜,一样可以很快脱手,不耽误你功夫的。”   这话既说给这新认识的秦道友听,亦是说给自己的老伙计听的。   谁知这姓秦的爽朗修士摸了摸自己脑门哈哈一笑:“要回去了嘛,清一清储物袋,我这个糙人,脑子转不过来,就不讲究那么多了,哈哈……”   旁边另一个加了三成价在卖的修士闻言翻了白眼:“好了,清完储物袋,您几位就快点圆润地离开吧,甭在这儿碍我们财路啦。”   秦姓修士却是笑骂:“老夏,你可小心别哪天淹死在灵石里!”   夏姓修士哼哼一声:“我乐意!”随即泄愤似地砸过来一打东西。   秦姓修士接过一看,登时眉开眼笑地吹了个口哨:“哟,好东西!我可谢谢您喽~”   山前子亦是挑了挑眉毛。   赵进更是瞪大了眼睛。   秦姓修士将东西揣进自己储物袋里,那夏姓修士却是从鼻孔里喷了口气:“别以为说点没用的废话就能占便宜,老规矩,老子这是放贷,放贷知道么?借十张还二十张!谢谢个屁!老子是怕你们俩个傻子没命回来,前头借的东西都赔了个干净!”   秦姓修士笑嘻嘻地接着道谢,山前子也含笑拱手,对着这番全然不客气的势利话,二人竟然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再怎么迟钝,赵进也终于发觉……清储物袋什么的似乎不过是个借口,就像这夏姓修士放贷什么的也只是借口……   刚刚那一摞……可是这集市里最抢手的斩妖除魔符,每一张都炒到了一百首级,那夏姓修士随手扔过来的可是一千首级,到得西线一兑换,那就是一千灵石……   借给山前子二人,这其中风险简直不问而知。可他却这般轻轻松松不眨眼就抛了出来。   赵进再转头去看那两个浑然没把亏本一事放在心上、刚刚清空了储物袋的老家伙,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和自己一样没有幸运地待在西线的修士,还能在其余五派的压榨下活得这般轻松自在,只是因为有人在背后默默将自己的幸运这样“傻”地分了出来。   一时间,赵进只觉得方才那个觉得老伙计脑子进水犯了“傻”的自己是那般低劣可笑。   自己只顾着劝老伙计涨些价别亏本,长点心赚些灵石,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何在只有西线修士供货的情形下,这些西线灵物的价格却从来只稳定在三成,不曾似其余五派一般价格飞涨质量低劣……   这一切,也许只不过因为西线修士们在集体发“傻”……   那边,夏姓修士的摊子上又来了其他熟人:   “哟,老夏,生意不错嘛。”   “老张?!哎哟,托福托福,好久不见哪!可有好生意介绍介绍……”   “还介绍呢?我说老夏你不够意思啊,我上次可是给了你实打实的一手消息吧?说好的百年禾禾酿呢?你小子最近用首级换灵物可是赚得满盆满钵还赖我的账,哥们没这么当的吧?”   “还一手消息呢,就你们东线朱扒皮那德性,整个血盆口谁不知道似的,还想讹我禾禾酿,你小子可比我还会做买卖……”   “哈哈,朱扒皮再不是东西,不还有你们在吗?朱扒皮买卖可做得没你们好,看看这集市的热闹劲儿,还能见到这么多老伙计,可真是好啊……”这最后的感慨中,道不尽的沧桑欣慰。   “嘁,老张你就可劲儿灌迷魂汤吧,我可算弄明白了,你今儿来,就是想用这不要钱的迷魂汤换我百灵石一壶的禾禾酿罢?”   嘴里这么啰嗦抱怨着,老夏却还是麻利收拾了摊子,同老伙计勾肩搭背朝这乱糟糟又异常有生命力的集市一角,那临时的酒摊子走去。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这血盆口明明依旧风厉如刀,乱石森森,天空依旧是压抑的浴血之色,却莫名令赵进觉得有那么一丝丝温暖自心底洋溢开来,他展颜一笑:“山兄、秦兄,走走走,今天我做东,咱们也尝尝那禾禾酿去!”   “怎么好叫赵兄你破费……”   山前子这谦辞没说完,秦姓修士已是接口道:“诶?当真?我听说这集市上的禾禾酿是遂易古城最有名的那家醉仙居运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咱们品鉴品鉴?”   赵进哈哈一笑揽着山前子不由分说地道:“走走走!”   ===============================   而西线,却是一场雷霆在酝酿。   看着底下那几乎看不到头的两条队伍,刑明亮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就是你们御兽宗想出来的‘好’主意?!”刑明亮阴沉的声音里似有惊雷翻滚。   一旁的左航、刘析早已是大气不敢出,而何世明面上却依旧平静:“掌事缘何动怒?如今咱们西线散修以灵物向其余的散修们兑换来首级,这意味着六派散修所赚的首级将尽皆集于您之手,有多少首级就会换成多少灵石——若论物美价廉,六派之中绝无出我们西线之右者——这些散修中有多少灵石最终都会是您的,来兑首级的、兑灵物的越多,这馅饼越做越大,您近日的收益恐怕又翻了数倍,这可都是好事啊。”   刑明亮冷冷瞥了何世明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一旁的刘析最是明白自己这便宜舅舅那点心思不过,嘿,他刘析别的本事没有,这揣摩上峰察言观色却可是他吃饭的家伙:收益近日翻了数倍必是事实,可身为掌事,他这便宜舅舅亦有些难言之隐,却又舍不得到手的这些利润,不能明面儿上怪罪这御兽宗,既想搂着度夜资不撒手又想立个金灿灿的牌坊……啧啧,终究还是只能指望他这便宜外甥来出场分忧哇……   而且,他原本好好管着兑换一事的肥差,如今这御兽宗一来,全都搅和了个干干净净,里面什么红包、什么分润、什么灰色收益都没了!   刘析心中冷哼,要怪就怪你们御兽宗不识时务!   随即刘析咳嗽一声,朝何世明摆出一副横眉冷对的骄横面孔:“你以为我舅……我们碧月城的掌事大人是何等人物?岂是你们御兽宗这种眼皮子浅的小门小派可以揣度的?”   “你们眼里只有那些许微薄之利,我们掌事大人所虑的,却是整个西线、乃至整个血盆口的战局!你们只想着借着收拢六派所有首级,趁机从中渔利,却没想过,原本是六派分摊这些灵石的,如今却全要我碧月城一派支应!”   “我们虽身在门派之外,却永远是我碧月城最忠贞的弟子!”刘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似这等损门派之利全只为一己之利者,绝不是我们这等忠贞弟子所为!我们尚且如此,更何况高瞻远瞩心忧战局的掌事大人!你御兽宗原来如何我们不管,可既有幸在我碧月城麾下做事,便要学我碧月城皎皎门派之风,以大局为重!”   说到后来,刘析是一脸的痛心疾首,语重心长。   即使是一旁的左航看来,也觉得实在是太难为何世明了,在这么恶心的一番话下,竟然还真地做出一脸真挚感动的受教表情。   何世明“大彻大悟”地道:“原来如此!唉,我们这些小门派出身的修士就是这般,顾前不顾后,累得掌事为难了,我的不是,我的不是啊!”   刘析眯了眯眼睛,哟,这家伙还挺上道的嘛,他心中的危机感登时直线蹿升——在一个以察言观色溜须拍马为生的家伙看来,一个同样精通此道的家伙无疑是最大威胁。   刑明亮却是舒服地就着这台阶下来了:“咳,也怪我先前没向你们好好地说明我碧月城泱泱门风,我碧月城既然以天下魁首自居,便要担负天下之现……唉,非是我碧月城不愿承担六派散修首级的费用,而是长此以往,其余五派懈怠成性,修真界便真正会成一盘散沙,难抗妖魔……”   左航已经深深埋下了脑袋,否则,他怕他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会将他的心思暴露得一干二净:他没想到,掌事这么能睁眼说瞎话。   居然给公库灵石不够支应的事硬生生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架子,说什么生怕其余五派不参与后懈怠……还不是他怕公库灵石见底一事被门派知晓?   要知道,这季公库的灵石可是才请了没多久,这么快见底,是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的。   若是此事在碧月城中传开,只怕掌事那些旧日有嫌隙的同门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落井下石的,到了那时,只怕他借着公库变着法儿牟利导致预算超支一事便会再也盖不住。   这板子若打将下来,可不是撸了掌事一职可以了事的,甚至,恐怕不是只追究掌事一人,他们这西线所有弟子上上下下,哪怕是他左航皆难以幸免……   可即使是这样巨大的恐怖风险面前,掌事居然也没有半点挪挪他的私库周转一二的意思,他那私库里的灵石可是悉数来源于历年公库啊……   想明白此节,左航的头埋得更低的,直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里去,好叫这屋子里其余三人将他当成空气,全然不会注意到他脸上愤恨的表情:这般奇险中,他明明没有捞着多少好处,却要被刑明亮之事连坐,可刑明亮却连已经到手的好处都不肯放出一点来周转度过此险,叫人如何不恨?!   这话头再怎么云里雾里地绕,终究还是绕到了实际问题上——西线里,碧月城公库的灵石不够了怎么办?   何世明愁眉苦脸:“唉……可是,掌事大人,当日我们御兽宗可是提示过您的啊,要多请些灵石……”   刑明亮的脸色很精彩,御兽宗的提示?多请些?   妈的,他以为多请些就是在往岁的基础上多个三四成,他已经是大着胆子向门派中表明妖魔渐多,所以需要多支应些灵石了!   谁能料想,往日可以支应一季乃至半岁的灵石在短短不到一月便会被挥霍干净?   多请“些”?这TMD就是你们御兽宗的建议?!!!!   刑明亮想破口大骂,但是,他忍住了,因为,这会显得他太蠢,竟然没有真正明白别人御兽宗当日这善意提醒之后的真意。   刑明亮铁青着脸,刘析却是见状立时数落起御兽宗的不是:“你们几句提示便想推托?我可告诉你们,这事情从头至尾可都是你们御兽宗搅和出来,当日你是怎么说的,从你们御兽宗买灵物没风险好赚头,从头到尾,我们西线从你们御兽宗买了多少灵物?你们赚了多少灵石?灵石好拿,这会儿遇到难关你们就想甩手?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刘析滔滔不绝说了大半晌之后,何世明的脸色更愁苦了:“现在这可怎么办哪……要不,咱们跟散修说一声,暂停收首级?”   刑明亮和刘析、左航竟是同时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地道:“不可!!!”   刘析心中是知道,若一停收,散修们手中没了灵石,那么多灵物堆积在仓库中?他这便宜舅舅的家产中毕竟也还是会漏一些给他的……他自然不干!   而左航却在方才那番可怕推测之后,所有事情都罕见地往深里多想一成,若是停收散修首级,散修们没有灵石、买不了灵物,这西线必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乱,界时若是引来城中的执法长老……不只是掌事本人还有刘析是助纣为虐的混账,就是他也是一屁股的屎擦不干净,恐怕也难逃一死……   掌事他们捞了不少灵石还算死得其所,他可是跟在御兽宗屁股后头才捡了点掌事他们吃剩的残渣,要是搭上一条小命、或者是被宗门追缉,那才叫冤枉!他坚决不干!   刑明亮看了刘析左航一眼,他毕竟是西线掌事,这二人的思量皆是他心中顾虑,他定了定心神道:“无论如何,绝不可停收首级!”   何世明垮下肩膀:“既要收首级,又没有灵石,这可如何是好……”   然后,何世明突然眼前一亮,刑明亮亦是精神一振,只当这家伙终于开了窍,要说出自己想要的那番话了,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待到这番话,刑明亮心中竟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欣慰。   却听何世明兴高采烈地道:“咱们可以学东线大雪宫他们啊,让散修们用首级来换灵物!”   刑明亮脸色难看得像是正饿着呢,本来在等一顿香喷喷的大餐,却有人把一坨刚刚屙出来的屎硬塞到了他嘴巴里。   而刘析左航更是直接喷了出来,刘析是怒得喷出了气,左航是笑得喷出了声。   刘析怒是觉得这家伙TMD脑子里都是豆腐!什么狗屁的好主意!他们的情形和东线的朱扒皮一样吗?   那东线是公库里有灵石,朱扒皮让那些散修们用首级兑换灵物,然后他自己把公库里理应用来换首级的灵石装到了自己的私库里,公库灵石进他的私库,他付出的只是那些破烂灵物!   可他们西线呢?公库已经快要告罄,若是同样的做法,那些散修们用首级兑出去的灵物可都是他这便宜舅舅用自己的私库在白白补贴,还都是质优价廉的上等货,公库里根本没有半块灵石会流转回来,更遑论赚钱了!   用自家灵石来补贴门派?这小子脑子没被屎糊住吗?   左航笑喷也是因着同样的理由,这么天才的主意……真是难为何世明了。   刑明亮深呼吸几口气,才按捺下自己捏死眼前这家伙的决心,要是捏死了,一时半会儿,他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再去这鸟不拉屎的小门派再找个接应人出来替他背锅。   心情平复之后,好像生怕自己再次按捺不住,刑明亮语速极快地将自己早想好的一切森冷地道了出来:“你们御兽宗从西线拿了多少灵石便吐多少出来周转,否则,公库干涸之时,便是你们御兽宗灭门之日!”   何世明整个人像傻了一般呆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么高尚、这么正直、这么仁义的掌事大人会这么无情、这么冷酷、这么无理取闹。   居然要他们御兽宗出灵石来周转……苍天大地……亏他们御兽宗还忙前忙后地替碧月城着想,让刑掌事从中多赚了多少灵石……   而且,何世明几乎快流出了眼泪,凄声道:“掌事……我们卖给西线的灵物价格您是知道的呀,我们根本不可能从中赚多少灵石,为了保证西线的供货,那许多灵石我们都买了符纸灵植,根本没有多少在手中,若您真要我们出灵石来周转,御兽宗上下只怕都要砸锅卖铁售山门啊……”   说着,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似是再也承受不起这沉重的结局一般。   看到他这副倍受打击的模样,即使是冷酷如刑明亮,想到御兽宗带来的种种好处,似乎都有些心软了,想了想,若是御兽宗这么被彻底弄垮了,今后要如何弄这么多灵石确实也是问题。   刑明亮一副开恩的口吻道:“也罢,我就不要你们收了多少吐多少了,先将这周转之事给我办了。但是,”刑明亮口气在回暖之后再次冰寒:“我还是句话,如若发生周转不灵之时,便是你们御兽宗灭门之日,哼。”   那重重一哼仿佛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将何世明压垮在地。   而刑明亮却是潇洒地拂袖离去,刘析亦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其后,在这舅甥二人心中,甭管这御兽宗能周转到什么样的地步,先缓了这燃眉之急、榨干对方身上最后一滴血再说。   反正,要他们用自己兜里的灵石来做此事,那是一切法子失灵之后的无奈之举,对他们而言,灵石赚得越多,储物袋便捂得越严,刑明亮的脑子里甚至已经谋划着去那遂易古城弄些冲击金丹境界的特等灵物之事了,左算右算,灵石都是嫌少的。   而留在原地的左航看着呆滞的何世明却是将他扶回房间后才长叹了一口气离开,唉,他左航勉强受何世明一点恩情,也算是仁至义尽啦。   在路上左航已经认认真真地开始琢磨起来,他先是被绑在御兽宗的船上,捞了点微末好处,御兽宗和刑明亮搭上线后,他的好处也没剩下多少了,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彻底蹬开御兽宗呢?若这御兽宗注定是条沉船,早跳早脱身啊,甚至他已经开始思索:到这西线呢?是不是也是一条沉船……   而左航前脚刚一离开,留在房间内呆滞的何世明骤然间就活了过来,又是拧脖子又是揉脸蛋,啧,他容易么,也就在这杜子腾亲画的大阵中才敢放松哪。   然后他从最为隐秘的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玉简放到额头上,这玉简中清晰地投映出一行行明明是修真界文字却看起来十分诡异的东西:   “剧本   《修真无间道·壹》   主演:何世明   配角:碧月城血盆口西线全体&打酱油散修若干   编剧:杜子腾   导演:杜子腾   第一幕   ……   第六幕   ……   刑明亮在忍无可忍之下必会令御兽宗出资周转。   主角请必须一副含血带泪无尽挣扎倾情出演,务必要令冷酷心肠为之动容,切记切记切记!   随即,在挣扎无效之后,记得更换为万念俱灰的绝望表情,要令见者落泪闻者心伤为佳。   第七幕   (咳,剧透是不对滴!)   ……   特别鸣谢   横霄剑派列祖列宗&其他全体弟子(没有你们就没有一切mua!(*╯3╰))   禾禾草种植学会全体道友&葛麟道友(劳动最光荣,辛苦了!)   合欢宗全体道友(谢谢诸位对剧情人物做出的杰出贡献!爱泥萌!!!)   碧月城血盆口西线全体(对诸位无意识的参演、最高程度的配合致以破晓秘境全体人员最崇高的敬意!)   特别特别鸣谢!!!   刑明亮道友(一个其他门派的道友,毫无利己的动机,把破晓秘境崛起的事业当成自己的事业,倾情参演,无比配合,这是什么精神?……为了不骗字数,以下省略三千字。)   ”   何世明收起玉简,满意地点头,虽然这“剧本”博大精深,尤其是剧幕之外,一前一后中许多内涵他依旧参详不透,可是那剧幕之内,对于碧月城、大雪宫等六大门派的反应、对于一众散修的把控,竟是分毫不差,令何世明越发对杜子腾敬若神明,越发认定他揣测不透的部分定是内藏玄机,不过是他修行未够不能明了。   在西线散修们开放以首级换灵物之时,杜子腾便寄来了这剧本,随着这剧本的还有一段令何世明至今想来亦是战栗不已的话:   这修真界三千大道,无间道亦是其中之一,若是一直走下去,也许便是你何世明自己的道。   无间道啊……   何世明慨叹一声,似喜悦又似迷茫,走到如今,对于自己的道,他已有所悟有所得,可似又有了更多的困惑迷茫。   在这般面具套面具的表演中,何世明并未觉得有多么疲倦,在这剧本的提示之下,周遭一切如刑明亮之流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个配合他演出的提线木偶,越是虚张声势越是荒诞好笑。   可是,走到现在,他还有一个疑问在心中久久难以平息,终于还是提起了笔来。   而杜子腾亦是除了行动指示之外,破天荒地回了一封指示之外的解惑之信。   “云横峰下,仙缘镇上,灾劫之时,妖魔之厄,道友亦曾亲历。依道友之见,若绝境再临,何以度劫?   而今云横不再,化神难期。汝?吾?破晓之众?难矣。   以吾愚见:人心。   若普天之下,尚有修士愿怀善心、愿信他人,则人心可期,妖魔必灭。   善,信。   此二字重胜世间万物。   若灵石可换,便倾天下灵石又何如?   又:道友此行,身系天下,切勿妄自菲薄,万望珍贵,吾等旧友于秘境之中日日遥祝君安。”   读完这封信,何世明呆怔在原地,他没有想到,杜子腾费尽周折,布下这么多手段要换来的,竟然只是修真界中的两个字而已。   而最后那“身系天下”四字更是令他四肢暖意沸腾直欲破体而出——惶恐得简直都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里放才好。   原本只是为一己野心而走到了这条无间之道上,似乎有了这个伟大的意义之后,这道漫漫长道,亦不再冰寒寂寥。   善意,信任。   也许,这也是杜子腾希望传递给他的吧?他并不是一个人,破晓秘境中还有那么多对他怀着善意、他亦愿意托付信赖的人。   吾道不孤。   在这种力量面前,这碧月城扔下的灵石周转之局,似乎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第185章 印钞机与穷富之交   杜子腾这封信于何世明而言,无异于独自跋涉于茫茫暗夜中的旅人远远看到一盏指路明灯。既非独自战斗,接下来的一切简直顺理成章。   灵石兑换窗口前,刑明亮脸色阴沉得要滴出冰来。   刘析期盼此刻多时,自几日前这何世明找到刑明亮索要两个兑换窗口的临时权利而刑明亮居然答应了时,他就十分不悦,这两个窗口原本是他的地盘,现在却都被这来历不明的御兽宗夺走,他如何能服气。   此时听到何世明亲口将他们御兽宗应对公库枯竭之法道来,刘析简直要笑出声来,他忍不住上蹿下跳道:“好哇,我就知道你们这劳什子御兽宗不是什么好玩意!居然敢用一堆纸片来糊弄我们碧月城!掌事大人交待得不够清楚吗?是让你们出灵石来度过难关,你们竟然敢充耳不闻……”   何世明此时却一扫先前那唯唯诺诺的愁苦模样,竟是据理力争地振振有辞道:“可我们御兽宗此时根本没有灵石哪!我们所有灵石都已经换成生产灵物所需的各色符纸、灵植当中了,哪来的灵石……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您非要我们出灵石,恐怕我们御兽宗上下只能集体吊死在西线了!更何况,当日掌事只希望我们御兽宗应对库房灵石见底一事,我们并没有充耳不闻,这法子不试怎么知道没用?!”   刘析:“你们这简直是死鸭子嘴硬!一堆烂纸那些散修怎么可能会收!”   何世明却是瞪大了眼睛道:“你要是不信,咱们走着瞧,刘道友,你可以说我何某人人微言轻,却绝不能小瞧我御兽宗上下的聪明才智!”   刘析简直要气笑了,刑明亮阴着脸道:“够了!”   而此时,那兑换首级的窗口已经开始了当日的兑换工作,那些散修在听说首级兑换来的居然不是灵石,而是一堆纸券时果然开始鼓噪起来。   刘析远远看着,幸灾乐祸地道:“看吧,我就说肯定会出乱子,一堆纸而已,那些散修再傻也不可能认账!”   那兑换窗口的鼓噪继续,可是,竟然有几个散修好像认命似的,完成兑换走了开来,慢慢地,那些鼓噪竟是慢慢平息,人群中虽偶有不甘的声音,却终究是保持着秩序,让兑换进行了下去。   刑明亮同刘析两舅甥简直是目瞪口呆,何世明手中此时掸了掸那张纸券,那上头,一只狰狞恐怖的异兽腥红着双目似是随时可能咆哮而出,夺人心魄,但下一瞬间,你的视线却又忍不住被那异兽脖颈上的可怖铁链牢牢吸引,任是如何绝世凶兽仿佛都被那根铁链狠狠掌控,没有半点逃脱可能,一行淋漓草书印于一旁:“御兽壹”。   那只异兽他们人人都认得,就是这血盆口中最低阶的妖魔,可是,就算这张纸画得再好再逼真,那也只是张纸,怎么可能会有散修愿意接受呢?   他们眼前,那兑换首级的窗口,队列虽然比平日短了不少,可终究是有人愿意在那里排着,兑换这张纸,简直是令刑明亮和刘析百思不得其解。   而一旁,左航却是嘴角微翘,他捏了捏袖中那一堆被称作“御兽币”的纸券,不禁对这御兽宗越来越高看一筹,当日何世明找他去寻当日结交的那些散修来演今日这出戏时,他还将信将疑,这毕竟只是有一堆纸而已,但现在看来,也许何世明当日所说一切,当真并非空谈,终有一日,这些御兽币会似灵石一般,令整个修真界都接受,到得那时,他怀里这一堆纸券便会真正有了价值。   ——纵然失败,他左航也不亏什么,不过支使一些散修罢了,就算看在何世明曾经帮忙的份儿上,他回报一场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在他看来,能轻易想出这些手段的御兽宗,能画出“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的御兽宗……恐怕并没有他先前那肤浅目光中看来那么简单,那摇摇欲坠的宗门此时在左航心中都似一头慵懒狡黠的凶兽,收敛了爪牙逗他玩的。   一切很快揭露了谜底,那些兑换到纸券的散修迫不及待地奔到灵物兑换的窗口,不过片刻之间,这些散修兑换灵物之后,消息便传了开来,那首级兑换窗口一下子排队人数激增起来。   何世明主动道来:“用此券兑换灵物可打九折。”   刘析恍然大悟,难怪那些散修肯接受这券了,然后他鸡蛋里挑骨头道:“这些灵物我们本就薄利售卖,你这再打上九折,我碧月城岂不是利更薄,你们简直是……”   何世明却是冷冷道:“哦?那么敢问刘道友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贵派公库中灵石告罄,散修们用首级来兑换什么?我说关闭首级兑换,刘道友说不行,我说仿效其余五派,直接用首级来换灵物,刘道友也说不行,现在我们御兽宗好不容易想到了法子,刘道友依旧在此挑三拣四,那么,刘道友可有更好的法子?”   刘析登时哑口无言,好半晌他才终于想到一点:“可你将灵物以这纸券抵出去,我们碧月城岂不是换回一堆没用的纸券?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刘析小心地看了一眼刑明亮。   这也是刑明亮在听说了御兽宗的主意之后,十分不悦的原因。   而何世明却是拱手诚恳地道:“我自然理解此事令刑掌事受委屈了,可是,我御兽宗的状况,想必刑常事应该很清楚,我们确实没有这么多支应的灵石,这也是无奈之举,至少可以应对眼下之局,只要库房中灵物足够,这‘御兽币’便可继续兑下去,解了眼前的困局,而一旦贵派中下批灵石到账,那些首级自然可以很折换成灵石,不会令刑掌事吃亏太久,而且不只如此,这段时日,还可以保证这灵物的生意不受影响,纵然不是真的灵石,但每一张御兽币背后的首级做不得假,刑掌事您的收益只会增多,绝不会少!”   妖魔首级、御兽币、灵石三者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将刑明亮和刘析绕晕,按照杜子腾在信中对何世明那般交待他都没有完全搞明白其中许多弯弯绕绕,他有理由相信,眼前这两个蠢货更不可能明白。   但他脸上却是一脸诚挚道:“刑掌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一直以来,若没有您的支持,我御兽宗不可能发展到如今这地步,可以说,您的地位与我御兽宗息息相关,我们宗门上下无不盼着您再进一步,好能提携我等。当日我曾劝过您,低价出售我御兽宗的灵物必会令您赚得更多,这段时日难道还不够应证我的诚意吗?而若是我御兽宗因着一时灵石之故彻底垮掉,于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在何世明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立起了阵法屏障,而刑明亮面上亦是一阵惊异,他没有想到,这个他没有放在眼中的小门派修士竟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刑明亮细细思量,竟是憬然有悟,若是御兽宗因为交不出灵石砸锅卖铁再也无力生产灵物,他能捞着什么好处?他又上哪里去找个宗门来给自己这般低廉地生产灵物呢?   何世明诚恳地道:“我等与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大可以相信,这‘御兽币’的法子,我们宗门上下若不是反复权衡是万万不敢在您这里使出来的……”   一旁的刘析却是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   刑明亮却是抬手止住了刘析,随即手一抬竟是将刘析直接推出了阵外,他这才点头对何世明道:“你继续说。”   一直以来,因为他这蠢外甥上蹿下跳,倒是令他失去了一些理智,没能好好将与御兽宗的关系梳理清楚,刑明亮贪婪好名,如果有更大的好处,他为什么不能相信御兽宗?   至少相比于他那个只会溜须拍马惹事生非的便宜外甥而言,御兽宗确实是给他带来了源源不绝的灵石,足够他挥霍到金丹期绰绰有余,如果御兽宗继续有利用价值,为何不能继续合作,而且,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小宗门……刑明亮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当个下金蛋的母鸡牢牢捏在手中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纵使哪天不需要了,他也有千万个法子可以抹掉。   何世明并非错过刑明亮眼中那些晦暗的神色,他知道,杜子腾布下的这招以利驱人终于是奏效:“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刑掌事想赚更多的灵石,终是要受限于门派的,可有了这御兽币……嘿嘿……”   刑明亮猛然抬头,何世明却是不避不退。   刑明亮狠狠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一瞬间涌起的无数激动、兴奋、战栗、恐惧……乃至杀意都狠狠压下。   在宗门之外的时日长了,这六派驻守血盆口的掌事谁没点自成气候的打算?但是,何世明抛出的不是一颗空洞野心,而一条实现野心的通途,甚至从御兽宗一贯的信誉看来,完全值得相信期待,叫刑明亮如何不激动兴奋,如何不战栗恐惧?   以筑基修士的全部心力平息了心绪之后,刑明亮才道:“你所谓这御兽币不过一张纸券而已,如何能实现?”   何世明却是神秘一笑:“就似之前,刑掌事你不相信有人能以那般低廉的价格提供灵物,我御兽宗能做到一般,现在,我御兽宗一样有法子可以办到,您只需要决定是否相信就好。”   何世明的声音犹如妖魔在耳畔鼓惑:“掌事,修真一道犹如一场豪赌,有的人押对了宝于是可以一路通途,将万万人踩于脚底,成就伟业,有人不敢赌,于是终身受制于人,最后郁郁而终……纵是六大派又如何?您身在其中还不知道吗?在那些散修看来光鲜,内里到底怎么样,嘿嘿……修真一场,难道您甘心就这般庸庸碌碌直到寿元耗尽?”   刑明亮眯起眼睛遥望碧月城所在的方向,他为城中卖命那么多年,于副城主一朝失势,他不是像条狗般被一脚踢出来顶罪,可是那位副城主呢?可有站出来替他说句话?若不是他见机求了这远放的差事,现在在城中能不能捡回条命都两说。   想起自己这些年立下的汗马功劳,和那些因为生来就天赋卓绝因而眼高于顶、踩在自己身上的所谓门派真传们,这些年的不甘心在心中翻腾,终于化为了一句话:“说吧,你们想怎么做?”   何世明微微一笑,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成了八九成啦,终是不负自己冒险一场,更未负杜道友与秘境中诸友的一场托付啊……   他只将杜子腾早就谋划的一切娓娓道来:“我们御兽宗愿为您扫清一切障碍,就以您在库房中的这批灵物作为资本,我们可以将这‘御兽币’先运作起来,待到碧月城灵石抵达之时,您只需要从中将下一批灵物的添置费用付给我们,其余的便都是您的,根本无需再经散修之手……”   何世明,或者是杜子腾深知,任他们再将这御兽币吹得如何天花乱坠,刑明亮这样贪婪重利的家伙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但是,他们的方案中,刑明亮的资本投入微乎其微,对于这样贪婪的家伙而言,以一个微薄的投入有可能赚取巨大的利润,恐怖的投资收益比下,有什么不能尝试的?   收到何世明自远方发来的消息时,杜子腾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几乎可以想见刑明亮那副得意欣喜的模样——这么一个将钞票发行权拱手相送还沾沾自喜的蠢货,简直是贪婪愚蠢到令人兴不起半点成就感啊。   这个蠢货恐怕到现在还以为,一切都是他给御兽宗的,只要他想收回,随时都可以收回,所以御兽宗会一直在他操控之下,但他没有想过,金融资本的力量那么恐怖,幼小时不会显露,待到那根铁链断开,狰狞面孔露出来时,一切反抗都被它毫不留情地碾压如蝼蚁……   杜子腾倒是有些期盼,待到真正意识到这件武器的恐怖时,这个刑明亮该是有多么懊丧,而现在,这家伙留着还有用,就先留着吧。   眼下,杜子腾却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何世明去办:秘境中……缺了一位炼器师。   说来真是令人哭笑不得,那炼丹标准化的工作推行之后,对于那些初入门径的炼丹师还好,毕竟只要仔细小心,严格按照手册就可以炼出初级丹药来,成就感爆棚,越来越多的炼气修士愿意加入。   可是,这样一来,丹炉就有些不太够,葛麟作为标准化的推行人,此时已经陷入与禾禾草种植学会诸人一样的疯魔状态,毕竟,整个修真界中,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般恐怖,要将每一种丹药中的成份定质定量,这种恐怖的工作量同时也意味着:海量的实验。   按照杜子腾那标准化的检验标准:可重复可再现,一道定质定量的标准化丹方,就应该是不管哪次重复,只要流程完全没有问题就能炼出丹来。   要验证丹方就变成了一次次的重复实验,实验嘛……炸丹炉不是很正常,对于目前处于原始资本积累阶段的杜子腾而言,这种消耗实在让他有些不能淡定,要知道,每消耗一点资本,就意味着少了一部分周转资金,这些资金他能从六派捞出数十倍的好处啊,甚至随意时间推移,这好处还会继续滚雪球,这绝对不划算。   而且,杜子腾心中有一个更恐怖的计划,一个炼器大师必不可少,他相信,在血盆口那种人才济济的地方,找一个出来应该不难。   与此同时,那凡间的元国已是第三次发来讯息,杜子腾思索了一下,时机或许也已经到了。   当杜子腾再次带简泽来到这座元国的宫廷之时,一切截然不同。   当日他们进入这宫廷都是凭着修士的本事,不管再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总少不了那么一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意味,而这一次,这宫廷竟是正门大开,以至高的礼节来欢迎他们。   简泽一直于暗中跟进这元国的情形,自然是知道元国高层态度因何而变,但是转变到这般情形,确实是令他吃惊。   杜子腾却是洒然一笑,坦荡一如当日悄悄进入其中一般:“走吧。”   元国上下降阶相迎,就是那最食古不化的严学士此时亦是颤颤巍巍地亲至,杜子腾对这一切并不惊讶,但当他看到那形销骨立的元国君王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在修士看来,短短数年不过是白驹过隙,可在这位元国帝君身上,却是时光飞逝,根本掩不住韶华流光。   看到杜子腾前来,他目光中掩不住那一分急切欣喜:“杜先生,您肯来,那真是太好了。”   杜子腾目光扫过一旁更加黯然焦灼的定国公,心中有了更多不解。   落座寒暄之后,杜子腾却是不打算再跟这些君臣绕圈子:“我知道你这次让我来所为何事,并非没有解决之道。”   杜子腾话音刚落,这些元国君臣便掩不住面上的喜色。   可随即,杜子腾却是淡淡道:“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是修真者,一切也并非轻易得来,我为何要为你们解决呢?”   这一句话直令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只听扑通一声,那年逾古稀的严老学士竟是朝杜子腾跪了下来,他沧桑老脸上满是恳求:“杜小先生,当日你向我们提供这瑞禾之时,是老臣有眼不识金镶玉,曾误解您怜惜天下苍生的一番举动,若您是为当日之事怀愤在心,老臣在此给您赔不是了,请您为百姓再网开一面,令瑞禾重现于世吧!”   说着,以文人的清高,他竟是真的要给杜子腾叩头,而很快,这位老学士发现,他竟是无论如何也叩不下去,惊讶之下,那骇然的目光不由朝杜子腾投过去,修士之能,这几年他们看着那瑞禾的威力,令元国迅速从灾荒中恢复了元气,便已经能隐约窥探一二,但这般面对面直接感受,却是第一次,不信鬼神的老学士,终是心中有了一丝敬畏。   而杜子腾却是止住了这些君臣更多的举动,只和颜悦色地道:“当日我登门,说得十分清楚明白,西荒诸国的天灾人祸,与这些修士有些关联,故此我们来弥补一二,并非什么纯粹的为了天下百姓造福。”   他顿了顿道:“你们所谓的瑞禾,不过是我修真界中的一种植物,离了修真界的灵气,自然不可能再似原先那般高产,恐怕这也是你们寻我来的原因。”   在杜子腾看来,这一切再正常不过,本来嘛,临时选育的品种就是会不稳定,更何况,禾禾草还是要在有灵气的地方生长的,大规模种植下,灵气不够,禾禾草自然不能像原来那么高产,这也早在杜子腾预料之中。   “当日,给你们这些种子,让你们推广种植,一路行来,我看元国上下已经恢复过来,当日为弥补天灾之举算是已经达成。”   杜子腾这番话之后的含义令那元国君臣变了颜色,那老学士却是失声道:“对你们这些飞天遁地的仙人而言,这只是举手之劳,为何不能怜悯天下百姓……”   杜子腾面色突然一冷,一旁的简泽心惊肉跳,他知道,这是杜子腾发怒的前兆。   然后,杜子腾冷冷道:“我们是有那高产的种子,但是,凭什么呢?纵然是人和人之间相交,亦要讲究礼尚往来,这些种子我们修士也不是白白得来的。”   那老学士只是翻来覆去地道:“可是,于你们而说一切轻而易举……”   杜子腾淡淡一笑,简泽却是越发惊得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穷人与富人相交,难道就可以对富人说:你的钱财来得轻而易举,白给些给我吗?”   这番话令元国君臣羞窘无地。   而那位元国国君与定国公终究与杜子腾相交时日更长,二人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定国公上前道:“并非穷人寡廉鲜耻,而是穷人心中惴惴,不知自己身无分文,有什么可被那位富人看中以作交换的……故此,才显得自己唐突了些,还请见谅。”   杜子腾却是温和笑道:“不必妄自菲薄,所谓穷富不过一时之象,四肢健全,子女众多,这难道不是福气?”   元国国君与定国公对视一眼,均是一喜:这是……有希望! 第186章 欧治与反击   这位元国国君此时虽然身体羸弱到难以起立,但那衰败目光中却是猛然精光乍现,竟是直接道:“敢问杜先生,您希望我元国上下以何物作换?”   虽说元国现下已经恢复元气,可是,曾经体会过天灾之年的悲惨,他们元国上下越发能觉察到那瑞禾的重要,但凡有一线机会,也是不肯错过的。   杜子腾看了这位国君一眼,含笑道:“我有上中下三策可供交换,这下策么,我方才已经说了,修真界看中的是凡间生育不息的人口,你们元国可以百姓为代价作为交换,先别反对,我们皆是正道修士,可以承诺,会善待这些百姓,绝不会有那等伤天害理之举,这是最简单的一笔交易,直接了当。”   但是,这位元国国君却是直接摇头,坚决道:“杜先生不必多说,我身为一国之君,若连庇佑百姓都做不到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杜子腾亦不恼,只续道:“这中策么,稍稍麻烦一些,你们想要这瑞禾的种子,我们需要你们的劳动力,便以劳动来作为交换好了,你们的百姓替我修真界完成部分工作,我们便将这部分工作折换成瑞禾的种子给你们。”   杜子腾这个提议令大殿上掀起无数窃窃私语,不少人都判断,这个可以有商量余地……   而杜子腾紧接着抛出了又一番话:“这上策么……就更麻烦了,你们元国可以代表整个凡间与我们开展全面合作。”   “何谓全面合作?”宋明钧皱眉问道。   杜子腾负手笑道:“修真界可不只是这所谓的瑞禾而已,你们看中的这个瑞禾,在我们这些修士看来,不过最不入眼的低阶灵物,修真界中还有许多对你们元国有助之物,比如这个。”   杜子腾手中一张照亮符赫然点亮,在这白日之下,大殿内竟也能将那亮光看得清清楚楚,这等光明堪比日月,直令一众君臣惊叹不已,而杜子腾只微笑着道:“不需什么烛火,这种符箓可以一直点亮,而且,这只是一张符箓,若是成千上万张符箓,足以点亮一整座城池,届时,天下百姓根本不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有这符箓便可。”   “还有这个,”杜子腾唤出一辆以御风符驱动的灵车,不需马匹便能在这相对狭小的大殿内灵巧地转寰自如,直令元国一众君臣目瞪口呆。   还有那可以用来传讯的符箓,千里之外的声讯根本不必再用什么八百里加急,转眼即至……   一样样令人目不暇接的事物出现,杜子腾缓缓道:“甚至,我们还可以从你们元国选拔孩童,培养为修士。”   这句话将元国君臣炸得目瞪口呆,这这这……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元国将来也会有拿出这许多神奇灵物的修士?!   杜子腾却是没有解释,也许培养出来的修士不一定会为元国效力,但是,毕竟故土在此,总是有些香火情分的,于元国自然是有好处。   元国国君终于问道:“对于这上策,我们元国需要付出什么?”   杜子腾展颜一笑:“在元国全面宣传修真文明,推广修真文明。让每个百姓都知道修真是怎么回事,修真可以做什么,修真并不是那些鬼怪话本里的无稽之谈,修真……是一种力量。”   元国国君陷入沉思,而大殿之内,大臣们已经吵得不可开交,赞成与反对的皆在五五之数,杜子腾却是负手而立,好像什么样的选择他皆不放在心上。   他身后,简泽……已经快跪下了!   他这位杜兄弟,公然在一个国度的高层面前露脸不够,还要在整个凡人国家中让修真界的事情人尽皆知吗?!这几乎是与整个修真界隔绝凡俗的宗旨背道而驰……这到底有什么好处?!   而杜子腾却只在传音中微不可察地叹道:“我只是担心……”   “担心?”   “强敌当空,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啊……”   简泽懵然不解,强敌?大雪宫还是碧月城?在这两大门派面前,这些凡人能有什么用?   可杜子腾却是不再多说了。   那边凡间的君王容颜枯槁,却半点没有妨碍于岁月赐他的沉稳睿智,他只缓缓道:“若只是这般,我愿以上策与杜先生合作。”   几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即就有大臣道:“陛下,我等要如何去百姓说明这修真之事?!先皇妖道乱政之事历历在目,天下百姓如何肯信服?难道不怕引来再次大乱?”   这位君王却是冷静地道:“若是他国恐怕难以办到,可我元国上下信奉萧娘娘……”   杜子腾面上抽搐了一下,妈蛋,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然后他开口道:“这个推广的形式亦不用你们操心,我们自会有办法,令百姓得到一个正面的印象。”   而有的大臣的疑虑却是更难打消,比如修真界的善恶?是否会借此事来鱼肉百姓?……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而杜子腾的耐心告罄,只点头对元国国君道:“你们想好了可再寻我。”   说罢微微一笑,朝他轻轻挥一挥衣袖,这位君王只觉得身上一暖,似有一股勃勃生机在身体内涌动,连日以来的疲惫枯竭都一扫而空——他知道这是杜子腾惦念故人情谊而出手相救,他心中感激却也苦笑。   这位元国国君不及挽留,杜子腾与简泽便已消失在这大殿之中,而杜子腾心中笃信,以这位国君中兴之君的能耐,应该不需要他再多等待。   杜子腾之所以急着离开,因为何世明的办事效率太过惊人,竟然已经给他找到了一位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人选——一代炼器大师欧治。   ========================================   欧治其人早年经历不详,有人说他其实本来就是个凡间铁匠,机缘巧合才能得入仙门,也有人说,他原本只是在一个小宗门中的杂务弟子,一步步才成为一代大师,可无论如何,出身野路子是肯定的。   在修真界,炼器与炼丹还不太一样。   真正的炼丹大师几乎都在名门大派之中,原因很简单,就比如大雪宫的御用炼丹名师风涯雪,一手寒天丹出神入化,传闻中,若是在突破的过程中能有一枚寒天丹在手,进阶机率可涨一成。   似这等逆天的丹药,谁不想要?哪个宗门不想自己炼制?可那一味主料雪灵天参,整个修真界只有大雪宫终年白雪茫茫可以出产,流出大雪宫的极为有限,在这种情形下,别的炼丹师就算想炼制寒天丹亦是极为困难。   正是因为对着这些顶级灵物的垄断,才导致炼丹大师只在名门大派之中。   而炼器……这世上,最顶级的法器、灵器,极少是由炼器大师炼制而成,绝大部分情形下,它们都是本命法宝,与主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全按照主人的需要,彻底贴合主人的需求,随着主人进阶而一起进阶,远比任何大师炼制的法器都要更适用。   举一个极端的例子,以横霄剑派为例,曾经的修真界第一大派,任你再如何牛逼烧钱的炼丹炼器大师,又岂会供养不起?没有的原因只有一个:不需要。   在整个横霄剑派中,最牛逼的法宝就是:剑。   剑修们的剑都自己的本命法宝,甚至不只是自己的本命法宝,他们将自己的道一点点凝聚其上,镌刻其间,承载自己对于天地人生的感悟,是自己与这个世界最紧密的联系,在这种修行方式面前,一个炼器大师,未免太过多余。   因此,对于顶级的炼器大师,修真界中虽有需求,却并没有那么需求,毕竟,越是到了大修士,他们所依仗的法宝更多的都是由自己设计、自己炼制而成,又何需一个炼器大师来插手。   也正因为如此,这欧治才会如此道途坎坷……   杜子腾一路思绪飞转间,已是很快回到了秘境之中。   而葛麟原本的炼丹房、后来被王满才硬更名为“实验室”的地方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你们都别拦着我!!!!”   “葛大少,别!千万别!”   “这可是请回来的客人……”   “欧大师,呃,只是说话不中听了一些嘛,葛少你别斤斤计较……”   “我斤斤计较?!”   “哼,我还以为那姓何的小子吹的天花乱坠的有什么特别的,呵,就这些破烂?从哪儿捡来的?听这声儿,啧啧,肯定不是六大派扔掉的废品,估计是哪个小宗门不要的玩意吧?”   这段尖酸的话一出,犹如杀虫剂,先前那些纷纷扰扰尽皆化为鸦雀无声。   杜子腾走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所有人都被毒哑的场景,即使是葛麟,居然也是一副被气到失声的表情。   而人群避之不及因而围成的中心处,站着一个让杜子腾十分吃惊的老家伙,衣着糟乱破烂,满头乱发花白凌乱,远远闻着还有股味道。   最让杜子腾意外的却是那一双空洞的眼睛,真的,不是形容,是真的空洞。   或者应该说,那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留下了两个黑洞,十分惨人。   葛麟憋闷了好半天看到杜子腾才道:“你赶紧的,把这瞎老头从我的地盘上弄出去!活干不了,还在这儿评头论足挑三拣四!”   杜子腾却是没有出声,只静静打量着这个老头,对方虽然犹如一个流落街头的落魄老乞丐,但那双手,骨节粗大青筋凸起,却奇异地没有半点粗糙感,每一分肌肉每一寸骨骼都仿佛浸润透了力量与控制,完全可以想像当这双手舞动起来之时会是一番怎样的震撼。   杜子腾只静静开口道:“依欧大师您之见,这里何处令您不满?”   欧治一双黑洞般的“眼睛”直直朝杜子腾看过来,足以令人感到噩梦般的场景,杜子腾却是一派淡然,洗耳恭听的架式。   欧治仰天哈哈大笑:“不满?你不妨说说,你们有什么能令我满意的?!”   杜子腾心中知道,必是何世明“请人”的方式激进了一些,令对方生出了反感之意。   但他心中对于对方将来能发挥到的作用十分期待,便也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您既然已经身在此处,何不先了解一下我们,然后再看看有没有可能合作呢?若是一开始就拒人千里之外……于您,于我们,皆不是什么好选择。”   欧治却是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了解?!”他空洞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这间简陋的实验室,或者,那并不存在的目光早已透过这实验室,看到了秘境中不知何处:   “这么多三流剑修在此……想必你们就是那群被修真界抛弃的废物!躲在这里难怪那些六派修士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一群丧家之犬,自家难保还和我谈什么了解?!”   无论是这番话中的字字见骨,还是他脸上那副轻蔑不屑的表情,皆是令在场每一个横霄剑派的弟子都怒发冲冠,当场就有几个年轻弟子拔出了长剑,可这欧治面上却是一副冷笑表情,全然不为所动。   横霄剑派为整个修真界扛下妖魔、最后却形同被修真界背弃一事是整个门派弟子心中一根刺,现在,这个老混账竟然敢这般辱骂,谁人不怒?!   即使是杜子腾,面上不动声色,眼中也已经阴沉下来。   但他只是抬手,将葛麟等人暂时挥退,铁万里退走之时,却是看了杜子腾几眼,面上有些担忧:“杜师弟,要不,让靳师兄过来……”   在葛麟这炼丹炉急缺的当口,铁万里这样的业余炼器师也是被紧急调到此处帮忙,他本来对于这位修真界大名鼎鼎的欧治大师心有期盼,却没有想到,对方竟是这么一副偏激的模样,现在杜子腾要与对方单独谈话,他如何能放心?   杜子腾却是摇头笑道:“不必。铁师兄放心吧。”   杜子腾眼神坚决,铁万里叹了口气,退了出去,随后却还是飞快去寻了靳宝,毕竟,万一有个意外,金丹真人的应对也会及时一些。   一切安静下来。   “这修真界中,很多人都可以说我横霄剑派的弟子是丧家之犬,只是,你欧治恐怕没有这个资格!”   杜子腾一扫方才温文有礼的话语,一开口便是针锋相对:“听闻你年少之时因为那把‘乾坤扇’被出身的宗门卖给另一个门派,后来又辗转流落十数个宗门,最后在碧月城因为法器炼制不利,被‘九泉’之一的韩听涛废了招子,那手‘观火’之术彻底废掉,最后才落魄到寄居于这边境之上。”   “回望您的一生,我实不知您有何好讽刺我们横霄剑派的?至少,当日我横霄剑派一众同门皆是为着修真界所有生灵才挺身而出……”   杜子腾说到这里,欧治脸上却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可是你们护佑的生灵们看起来好像不太买你们的账?”   杜子腾瞳孔一缩,却依旧道:“不错,当日,师门那般为修真界牺牲,并未换来修真界的回报,反而有人恩将仇报,对我们这些弟子不依不饶,但那又如何?我横霄剑派当日自化神、元婴、金丹、筑基再到普通的炼气弟子,耗尽真元不惜毁功,难道是为贪图那点小小的回报?”   “在我眼中,您所谓炼器大师的头衔哪怕是与当日云横峰上一个小小的炼气弟子相比,连提鞋都不配,或许您觉得自己技近乎神,可以将一切不放在眼中,可是在我看来,当日,整个修真界即将倾覆之日,云横峰上每一个人都倾尽全力,哪怕牺牲自我也再所不惜,至于你,我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个不负责任倾泄愤郁的失败者。”   “或许你会给自己开脱,你会说,我们与那些幽禁您、利用您的所谓名门正派没有什么区别,可在我横霄剑派的弟子看来,您也与那些玩意儿无甚分别,骄傲自大,目无苍生,偏听偏信,愚不可及!若非如此,你怎么会有这番下场,当日你宁可轻信自己的宗门,也不愿意相信青梅竹马的警告之语,否则又怎会有后面之祸?而如今,您却是在犯同样的错误,你蒙上自己的眼睛,堵上自己的耳朵,拼命对自己说,所有一切接近你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混账,都不值得你浪费时间,你现在……与当年又有什么区别?可怜你到现在却还依旧执迷不悟!”   欧治在杜子腾这番冰冷犀利的剖析中怔了许久,最后竟是突然仰天大笑:“执迷不悟……执迷不悟……哈哈哈哈……”   而杜子腾却是首次露出一个微笑:“所以,欧大师,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欧治在收起狂笑之后,露出一口森然利齿:“你们横霄剑派不是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么?想要用我,好!只是我有个条件。”   到了这个地步,不论欧治提什么样的条件,至少都是想谈的模样了。   杜子腾凝视:“哦?不知大师想赌什么?”   欧治一字一句道:“我赌,妖魔入侵之日,横霄剑派会否出击!”   ===================================   借助整个“御兽宗”的产品实力托底,何世明的御兽币推广得如火如荼,渐渐在整个血盆口泛滥开来。   而那处战线内的小小山坳,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了许多与御兽币相关的兑换业务,御兽币最动人心魄的魔力在此时突然彰显:任何人,只要手持御兽币都可以在西线碧月城的兑换窗口换到灵物。   精明的商人们已经意识到,一些新的商机伴随着这御兽币的出现而诞生。比如,也许一时用不了那许多灵物的修士们,也根本不用再装着那些累赘的首级,直接换成御兽币,到了西线再换成灵物就好。   甚至,他们已经隐隐听说,在西线,这御兽币已经不只是能换灵物,在西线吃喝玩乐,这御兽币都可以使唤!   一夜之间,因为五大派不肯以首级兑换灵石而勒紧裤腰带的散修们,日子突然又有盼头,杀妖魔取首级,换成御兽币就可以去西线逍遥一把,然后顺便鸟枪换炮,把身上的装备升升级,消耗品补充完善,剩下的首级才会考虑上交到自己所在战线的门派——这几乎成了其余五派所有散修的共同选择。   这些兑换窗口的生意一时火爆得不能再火爆。   而这一切,何世明,或者说是他背后的杜子腾又岂会不知道?   不过数日,那已经全权委托给御兽宗运营的碧月城兑换窗口,竟是直接开到这处山坳,直令许多商人跳脚不已。   官方逼死民间哪。   这兑换窗口简直太可恶了,不仅是以西线的价格直接提供灵物,甚至还在这里大兴土木,居然把西线那吃喝玩乐一条龙复制了一套在此处!   这个地方,渐渐也成了重要的补给点之一。   许多商贩跳脚之余,终是不得不承认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老老实实地跟着对方制定的游戏规则走:兑换价格最多比兑换窗口价格贵上一成,否则,就是傻子也绝不可能来找他做生意了。   这前线兑换窗口的出现,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整个山坳的市场顿时规范了起来。   这个兑换窗口似乎也并没有争抢生意的意思,却是最有力的规则制定者,那些兑换价格皆是清晰地明码标价,甚至那什么吃喝玩乐一条龙也是明码标价,那些离谱的坐地起价行为终究是被彻底扫出了市场。   而御兽币……自然是更加恐怖地传播开来。   御兽币的泛滥,让朱进财等其余五派的掌事暴跳如雷。   他们自然并不甘愿!   朱进财赤红着双目,翻着手中玉简,看着那一度增加又迅速缩减回原来水平的账目,心中的不甘简直要咆哮着脱笼而出。   他捏着玉简,手背上青筋凸起,终是拿定了主意:刑明亮,这TMD都是你逼我的!   很快,在刑明亮不知道的地方,其余五派的掌事们已经聚集到了一起。   在这个不大的血盆口中,几乎所有门派的掌事们都遵循着一条基本准则在生存:井水不犯河水。   也因为这个原因,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所有的掌事们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可现在,既然有人已经打破了前一条,后一条自然亦会被推翻。   这五派的掌事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干翻刑明亮?把灵石捞回来???”   一个“绝顶聪明”的主意就在这五颗脑袋的交会之下酝酿成形,这五人相视之后,阴阴一笑:刑明亮啊刑明亮,这次看你怎么脱身! 第187章 修真界第一频道   在血盆口五派齐聚密谋之时,杜子腾计划已久的许多事情,在一位炼器大师加入之后,也能真正付诸实践了。   葛麟那什么炼丹炉对于欧治这个级数的大师来说,不要太浪费人才,冷哼着指点了几个半吊子的炼器弟子便也能造出来了。   倒是杜子腾见猎心喜,觉得这位炼器大师既然这么屌,自己不好好利用对不起别人一番鼻孔朝天的牛逼架势啊。   而对于欧治而言,本就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无所谓,那什么炼丹炉的需求他根本没放在眼中,倒是杜子腾这小子后来提的许多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需求……   就算是一代大师,见识过不少修士,亲手打造过不少惊天动地的法宝,甚至也聆听过不少大修士的需求与指点,但似杜子腾这般天马行空、仔细一想竟又觉得新奇有理的情况,却还是第一次。   此时,在破晓秘境的一处高台之上,那水镜像是坏了似的,时断时续,影像也是时有时无,明明灭精油,甚至能不时听到那上头传来的杜子腾与那瞎老头的争执之声:   “这里需要刻的明明是水镜阵和传讯阵的连接阵法!”   “一派胡言!老夫炼器近百年也没听说过什么连接阵法,此处只需要恒砂炼制相连就可!”   “有创新才有进步,这个地方就应该听我的……”   这争执倒是令一旁的围观的王满才、葛麟等人十分吃惊,一向只见杜子腾负手指点,甚少见他这般事必躬亲地参与其间,一时间,他们都有些好奇,杜子腾这番要折腾的、这好似水镜一般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倒是后面的铁万里与简泽几人相视苦笑,杜子腾一出手……不知又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问世了,说来也是,自从执掌整个破晓秘境之后,已是许久不见杜子腾亲自下场折腾这些新奇玩意了。   对于这个整个满脑子各种鬼主意的家伙来说,其实也憋了好久吧?   而后,在那二人面红耳赤的争执声中,只听轻微的噗噗声响起,那不甚稳定的水镜投影上一片杂乱,随即伴着一道明亮得过分的亮光,咔擦一场,那用于承载水镜术的法宝登时四分五裂。   高台之下,一堆围观着的合欢宗弟子看到这一幕,却是嘻嘻哈哈:   “哈哈,这就是少主非要叫我们来看的东西?”   “哎哟喂,他老人家昨天还献宝一样地说,肯定是个好东西呢!”   “没准真是好东西,只是碎了而已呢,哈哈哈哈……”   对于自己这群没大没小的下属,白衣飘飘的金奴子亦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出声约束。不知是对杜子腾这番胡闹觉得好笑,还是对自己门内这些弟子没个尊卑念头觉得纵容。   合欢宗本也不是横霄剑派那等门规森严的名门大派,修着那样的功法,向来追求的也不过是随心遂意,自在逍遥,或者直白地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享乐主义。   如今因着局势被迫困在这秘境之中已经够难为他们了,难得他们自娱自乐,没什么抱怨的,哪怕先前有那李姓女弟子与王满才之事,金奴子也没有立下什么不准许他们勾搭散修的规矩。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只要双方甘心情愿,有什么好拦的?   这就是合欢宗这位护法心中最真诚的想法。   先前杜子腾看这些弟子载歌载舞排演了一些节目——这本也是合欢宗弟子们功法的一部分,娱人耳目亦是蚀骨销魂的一种手段,如今在秘境之中,大家自娱自乐也玩得很是开心。   而杜子腾不知怎么着,竟是兴致勃勃地同他们讨论起剧目来,甚至还拿出了一个剧本来讨论,说实话,对于杜子腾而言,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合欢宗里面也是人!才!济!济!!!   像无间道这种剧本,若是拿去找个横霄剑派的剑修讨论,那画面简直太美不敢看。   但是,在合欢宗却根本与杜子腾没有半点隔阂,是非正义什么的人家压根不关心,合欢宗中这负责剧本的刘姓弟子可职业了,什么起承转合,保证剧本符合逻辑,与杜子腾讨论起来,头头是道,两人甚至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   讲白了,设计剧本要让台词得符合人设,不穿帮不露馅,本就是考验功底的一件事,正常人谁会没事想这种东西啊!不专业不行啊!   在杜子腾满意地将最终的成品交付给血盆口前线的何世明之后,前几日居然又来找到合欢宗一众弟子,说是他老人家有个惊喜要给他们看,于是才有了一众合欢宗弟子守在高台前等着看惊喜的场景,谁知道居然是这么个四分五裂的惊喜,哈哈哈哈……   合欢宗一众弟子别说生气了,连一个计较的人都没有,对于他们来说,在这枯燥无聊的秘境之中,居然能看到少主出这么大一个糗也算值回票价了。   这第一次调试的失败,非但没能打击到那一头研发的一老一少,两人反而越吵越热烈:   “什么狗屁的连接阵法?!怎么着?老夫这辈子也没炼过这么丢人的玩意儿!”   “你确定一定是阵法的问题,不是你炼制的问题?”   “你——!”   在围观群众看来,这类无意义的争执居然没让他们手脚慢上多少,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一边吵着,下一个方案设计出的产品已经很快造了出来。   “好了,这次暂时放弃影像传输,只是把声讯符里的声音录制利用水镜术的传输结构来进行传输,应该压力会小一些。”   “哼,阵法是你画的,老夫可不负什么责任。”   随着两个新的法器一前一后摆到高台之上,这番对话就清晰地传输到了高台那头围观的合欢宗弟子身上。   “咦?这是少主说话的声音?”   “还真是!这是在和谁争执?”   “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能听到那头说话的声音,倒有些像那窃音术?”   “不不不,好像不是什么法术,还是法宝,你看,声音是从那个小法宝中发出来的。”   “好像台上有两个?还都在发着一样的声儿?”   “少主这是在做什么呢?”   “嘻嘻,不知道,看起来倒是好顽,哈哈哈哈……”   “哎,不知道少主又会拿出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摆放法宝的弟子在测试通过之后,迅速返回实验室,各研发的二人报了喜。   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不提,总之,这个新奇的、可以实时传递声音的法宝没让围观的修士们觉得惊喜,甚至和杜子腾以前的丰功伟绩而言,还有些觉得失望。   可杜子腾本人却是美滋滋的:“这可是下一个盈利增长点。”   就是臭着一张脸的欧治亦是难得与杜子腾观点一致,颇有些自傲于自己的发明,对于空气中那种微妙的失望,他只用空空的眼眶扫过一众修士,令他们不寒而栗:“这其中精微之处,岂是你们这些愚夫可以想像的?”   而杜子腾早就跑没影:直奔合欢宗一众弟子去了。   董婉儿早被杜子腾支到血盆口发展红巷事业去了,如今这拨弟子里,姓刘名海的弟子与杜子腾在编剧一事颇为投契。   见杜子腾兴奋地抱着那小法宝奔来,他眼前一亮:“快看,少主来了!”   杜子腾脑海中那些关于剧目层出不穷的主意简直让一众合欢宗弟子爱死他了,对于一群享乐主义的家伙而言,有什么比一个会玩能玩爱琢磨怎么玩的家伙更受欢迎呢。   虽然在杜子腾自己看来,这绝对是正经的大事,但架不住在合欢宗弟子看来,这就是在玩啊!   就像当日杜子腾策划的那个“万国花魁”大赛一般,好玩极了!   杜子腾飞快跟金奴子打了招呼,便急急召了几个刘海为首的几个做剧目策划的弟子:“嘿嘿,快来看看,这可是我磨着那老头儿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宝贝,方才你们都见识过了吧?”   刘海点头,却又疑惑:“少主想用来做甚呢?若是用来传讯,虽是传讯符方便一些,可以一直听着声音,可修真界中亦窃音术一类的法术可供传声……”   旁边另一个合欢宗的弟子笑嘻嘻地直白道:“少主,这玩意儿可有些鸡肋哪~”   杜子腾却是神秘一笑:“你们没发现么?方才台上可是有两个法器的!”   金奴子皱眉沉思,杜子腾虽说一贯天马行空不着调,可却甚少花大量时间琢磨没用的玩意……   刘海更疑惑了:“就算能同时与两人传声,听起来似乎亦无什么大用……”   杜子腾却是笑眯眯地道:“如果不是两个,而是二十个、两百个、两千个、两万个呢?”   刘海一怔。   金奴子却是惊讶道:“少主您想向这许多人同时传声做什么……”   整个破晓秘境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两千人,能向这么多人同时传声又有何用。   杜子腾却是嘿嘿一笑:“你们可还有人记得我当日主编的《云横风物传》?”   合欢宗的弟子如用杜子腾的话来讲,享乐主义就不说了,那是极其时髦的,各种fashion啊,比如非主流的断袖分桃……咳,言归正传。   也因为这点时尚敏锐,杜子腾当日风靡整个修真界的《云横风物传》他们岂能不知?   当即有弟子道:“啊!我还追过风物传上的首席传连载呢!可惜没有连载完,还是进了秘境才问那些剑修们弄到的完结本子……”   “对啊,那首席传少主你不是出过几个番外吗?什么时候能把萧掌门后边几个番外再写写啊?”   “咦?这本子是少主写的?!少主!求签名!”   “啊啊啊啊啊,我也是才知道,少主我也要!”   “原来如此,难怪少主能对剧本的见解如此入木三分!”刘海甚至激动得都有些颤音了。   论#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大大就在我们身边#,大抵也是这曾经干过艺术工作的缘故,杜子腾虽然忙如狗,与合欢宗弟子相处时间并不长,却很快就融入了其中。   杜子腾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般神展开,而合欢宗这样奔放的宗门岂会如此简单?   当即就有女弟子认真地大声道:“少主你和萧掌门双修之事天下皆知,赶紧把后面的本子写出来呀!肯定会更受欢迎的!”   “就是就是就是!我也好想知道那么英俊潇洒的萧掌门是怎么追到少主的,还有,你们最喜欢用什么姿势呢?嘤嘤~好羞羞~”   “啊呀,少主莫不是害羞了?”   “少主别害羞呀,我们合欢宗可是有许多经典图录典籍,总有一个姿势能让您搞定萧掌门的!”   “我这里还有许多私藏!少主!不要害羞啊!喜欢就要大胆地上呀!”   “对啊,趁着萧掌门这会儿闭关,您多学习一些,等他出关给他一个惊喜啊!”   杜子腾的心里此时逼了狗的。   待最后这堆乱七八糟的言论终于平息时,杜子腾觉得:好累。   言归正传时,杜子腾都已经没力气再耍神秘了:“我们可以做一个类似《云横风物传》的有声版。”   “有声版?”真正提到艺术创作事业时,合欢宗的弟子们还是很职业的。   当即就有弟子恍然大悟:“原来是用那玉简纸张在传递,现在……用这个小法器?”   “原来写出来,现在可以念出来啊!比如把云横首席传可以用这个法器来连载播报!”   “啊,我们还可以用这法器把曲子传给许多人听!”   不必杜子腾多说,各式新奇的主意已是纷纷出炉,比杜子腾原先规划的还要多姿多彩。   杜子腾只咳嗽一声:“我建议呢,你们把这些主意都归拢一下,谁想做什么,在什么点儿做,都规划安排好,做成一个节目单,便类似于那些戏班子的曲目单子一般。”   “节目单?!”   “是哦,我们每个人若谁要唱曲,谁要说书,都可以变成一个节目,合在一起可不是节目单了么!”   一时间,这些无聊到连看法宝都失败都兴致勃勃的合欢宗弟子彻底沸腾起来。   金奴子却是问到了问题的关键:“有人愿听?”   合欢宗的弟子们可不管有没有人愿意听他们的节目,早先在秘境中只有三三两两的散修和镇民看他们的歌舞,他们还不是自娱自乐得十分开心么?   当日董婉儿被杜子腾安排到血盆口时,很多弟子是想跟着去的,要不就是修为不够,要不就是历练不够,总之,为着安全考虑,带走的人并不多,其余弟子别提有多无聊了。   此时杜子腾变出了这么一个新花样,他们早就迫不及待要释放自己那些压箱底的好技艺了,此时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起自己要做什么节目。   杜子腾看着这一幕,心中十分高兴,却是对金奴子郑重承诺道:“放心吧,虽然暂时只能在血盆口和秘境内播放,但不会没人听的,我这就去解决,嘿嘿。”   然后他又单独拽过了刘海,细细叮嘱了一档节目,这才满意地离开。   于是,万里之外,血盆口前线那山坳里的兑换窗口,突然之间就多了一样新事件,名唤:收音机。   开始时,新鲜玩意儿总有人来打听的,但这种既不能防御也不能攻击的法宝,听起来就是个鸡肋,再便宜也根本没人愿意兑换。   但这兑换窗口的修士却十分有耐心,在这法宝无人问津的数日之后,兑换窗口之外,突然就装上了这个小小的法宝。   当第一道声响在这小小的山坳里响起时,修士们是怔愣的。   “欢迎收听修真界第一频道,每天为各位带来最新的消息与最动听的节目!”   “本频道最新消息,大雪宫恐怕将有大动作,宫门封闭已达数月之久,据传闻,极有可能是大雪宫神师要突破飞升之境!如果这位神师飞升成功,那么,他是大雪宫历史上第一位飞升成功的仙人,详细内容请收听接下来的‘朝闻速播’栏目。”   “血盆口妖魔战快讯,数日前,南线有道友遭遇一队二阶以上妖魔小队,请诸位在南线活动的道友务必小心!请大家互相转告,前线不易,并肩为战!”   “御兽宗最新快讯,十日之后,加强版‘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即将问世,敬请期待!”   “最惊心动魄的修士生涯,最神奇隐秘的修真掌故,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尽皆在此!欢迎诸位收听第一频道‘与君共赏’栏目,今天,我们与诸位一起,重温经典——《云横首席传》。”   “哈哈,诸位好哇!欢迎来到娱乐时间,今天给大家带来欢乐的是万国花魁大赛的冠军——红袖姑娘!”   “诸位,如果您对我们的节目感到满意,如果您想随时随地收听到我们的节目,欢迎至血盆口西线、战线兑换窗口兑换法宝——‘收音机’!”   血盆口的生活是这样一种状态:备好灵物,上前线杀妖魔,耗尽灵物,攒够首级,回到后方兑换灵物,继续上前线……如此循环往复。   其中的危险枯燥不是常人可以想像的。   在第一次听到收音机中的资讯时,这许多修士的表情是惊讶,随后又凝重的,连交谈都暂时中断了,只细细听着那里面的重要资讯,心中想着这看起来不起眼的法宝若能每日都有这些资讯的话,还是值得兑换的。   而当他们听到后面那些悠扬的乐曲与欢快的歌声,一时间,许多修士竟是彻底怔愣,在这血盆口厮杀多日,他们早就忘记了欢快愉悦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此时,在这乐曲飞扬中,一切血腥都已远离,纵然天空再如何暗沉阴霾,似乎心情也已经随之轻快飞扬起来……   待到修真界第一频道的收音机广告播完、当天的节目结束时,西线和战线山坳里的兑换窗口已经开始排起了长队,兑换收音机。   可很快修士随即被告知:缺货了。   杜子腾自己也没有想到,第一轮广告的效果这么强大,居然第一天就断货了!   破晓秘境中,以铁万里为首的一众有点炼器底子的修士都不得不开始加班连轴转。   而杜子腾心中长叹:劳动力的事情必须尽快落实!西荒诸国的计划不能再拖下去了。   杜子腾起程去元国的计划很快被推迟,原因无它:何世明传来了急讯。   讯息的内容很简单,含义地很深刻,血盆口六派召开集会,但里面一条补上去的讯息却是意味深长:碧月城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   杜子腾的脸色有些莫测起来,事情恐怕又要发生变故了。   刑明亮此时的心情并不比杜子腾美妙到哪里去。   大雪宫那帮贱人,尤其是那朱扒皮,简直欺人太甚,又不是只有你们神师是化神真人在冲击飞升之境,他们碧月城的老祖也是一般!   可这大雪宫太会造势,竟是让平静已久、渐渐习惯了大雪宫碧月城两家平分天下的修真界再起波澜,一个即将出现飞升修士的门派与一个没有飞升修士的门派,在还没有飞升之前,这势力对比不要太微妙。   这句话说来拗口,但其实含义十分简单。   飞升对于化神修士而言,就像是筑基圆满了才能结丹,结丹圆满了才能结婴一般,化神期走到巅峰的大修士才可能准备飞升。   若是真的飞升了,这倒还好说,按着修真界的说法,飞升,那是离开修真界前往传说中的仙界,成为了真正的仙人。   都不在修真界了,任你如何翻江倒海的大能,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可是飞升在即,这就很微妙了,化神巅峰的修士,这已经是修真界中最顶级的修士,这样的修士,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而这次刑明亮不得不参加的六派集会……也是这恐怖影响力的结果之一。   除了因为碧月城捞灵石捞得太过界,大家忍无可忍之外,不得不承认,大雪宫这位飞升在即的神师的威力也发挥了一定作用,否则碧月城与大雪宫平分天下,其余四派在战线的掌事再如何对碧月城不满,也绝没有可能这么快这么坚决地就形成了五对一、迫使刑明亮不得不参与集会的形势。   刑明亮心中自然清楚,这种不得不参加的集会,必然是来者不善,恐怕其余五家已经背着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事情亦如他所料,但真正听到协议内容之时,刑明亮还是当即跳了起来:“我碧月城绝不同意!”   朱进财阴阴一笑:“哦,刑道友不同意?我们其余五派的掌事可都是通过了的……这明明是对稳固整个血盆口的局势有好处的提议,刑道友却偏偏不同意,啧啧,不知贵派其他修士可知?”   这话语中隐隐的威胁令刑明亮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他身后的何世明亦是垂下头,眉峰紧皱,随即,想起远方的叮嘱,他的眉头又渐渐松开。   再怎么卑鄙无耻的主意,也绝不可能斗得过那位。 第188章 历史的洪流   事情倒回到集会开始之时。   朱进财俨然一副六派掌事之首的模样,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声:“刑道友既已到了,我们便开始吧。”   那口气中,好像刑明亮不过是他手下什么下属一般,人到齐了就开会,随意到简直让刑明亮咬牙切齿。   他本不想来,可是,五派集会,若碧月城不至,还不知又会出什么妖娥子,左右如今论财力、论手段,他都不惧,任它再是鸿门晏,他刑明亮也敢赴上一赴,然后刑明亮就后悔了。   “妖魔之事乃是我修真界的头等大事,我等奉门派之命驻守于此,理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直以来,在各位道友戮力同心的努力下,抗击妖魔之事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各位辛苦了!……如今抗击妖魔已到了关键时刻,我等更须一鼓作气,此次集会正是为此而来。”   前面这段冗长得让人打瞌睡的场面话让刑明亮面色更加难看,这朱进财还真以为他们大雪宫是修真界之首了吗?竟一副舍我其谁、总揽大势的模样!   然后朱进财口风一变,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面孔道:“但在这辉煌成绩面前,我们也要看到,有些不好的现象正在破坏抗击妖魔的大好形势,”朱进财摸出数枚不知准备了多久的玉简:“请诸位道友看看。”   刑明亮明知这是朱进财挖下的坑,到了这情势面前,在“抗击妖魔的大势”这个大帽子下,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往下跳——接过了一枚玉简。   朱进财痛惜地道:“仅仅上月,仅我东线一地,这等抢夺财物首级的恶性事件就发生了六十七起!造成九名修士死亡!”   朱进财叹道:“这些散修或许比不上我等名门大派的精英弟子,但在眼下这区区抗击妖魔之事,动用门派弟子岂不是杀鸡用牛刀?这些散修抗击妖魔,我六大派予以奖励并从中选拔优秀者进入门派,此乃是咱们六派中各位大修士定下的无上妙法,既能遏制妖魔又能令这许多散修有了晋升之阶。”   “可是,散修们本就是修真界中的乌合之众,若是这等恶劣现象放任下去……各位道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绝不可放任自流,让这等乱象毁了我们辛辛苦苦才赢得的大好局面啊!”   朱进财这一长番讲话,慷慨激昂动人心弦,配合着那玉简一个个被洗劫修士的悲惨遭遇,若非刑明亮与之交手次数太多,恐怕都要为之动容,但他深知,这恐怕只是对方抛出的障眼法,戏肉还在后面,可偏偏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完全地政治正确,叫他根本没办法嘲讽或者打断。   朱进财看到刑明亮一脸便秘的表情,面上得意的神情稍纵即逝,他当即一副大义凛然的面孔道:“我大雪宫忝为六派一分子,如今又值神师飞升天下瞩目之时,我大雪宫绝不能让这大好形势坏在些许小盗的身上,在座诸位皆出自我修真界中的名门大派,想必于这前线形势,亦是与我大雪宫一般夙夜忧虑。故此,我提议,我们六派在此达成共识,务必要断绝这等恶性事件,还修真界一个清平稳定的妖魔前线!”   似这等冠冕堂皇扯大旗的话也只好忽悠忽悠那等入门没一年的小弟子,刑明亮冷眼旁观,发现其余四派的掌事居然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显然是早就达成了共识!   他忍着恼怒冷声道:“哦?不知朱道友要怎么断绝这等恶性事件?是要派弟子前去追缉那些抢盗者?哼,我倒不知大雪宫会这般好心,快赶上凡间的六扇门了!”   朱进财也不恼,竟然笑眯眯地道:“非也非也,若是追缉,一来耗费时日,二来嘛,治标不治本哪。”   刑明亮简直要气笑了,这修真界中素来弱肉强食,高阶修士抢掠低阶修士,别说是本就无法无天的散修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所谓的名门大派中,若是徒弟有什么奇遇得了什么好物,大多数情形下,也是会悄悄匿起来,绝不会叫师尊知晓的——大氛围如此,这朱进财本人就更是个贪婪无度的搜刮之徒,居然好意思来说什么要断绝抢劫的治本之法!   “哈,难道朱道友还有什么立时见效的治本之法?!”   而何世明在刑明亮身后默默听着,再瞥了下四周,任刑朱二人如何唇枪舌战,其余四派的掌事只管木偶一样杵着不言不语,他心中越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朱进财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露出这个得意灿烂的笑容:“正是,我提议,自今日起,我们六派实施‘兑换限制’。对那些散修,我们六派只兑换他们自己斩获的首级,非本人斩获的,一律不再接受!”   刑明亮先是一怔,现在六派收首级,只管数量与兑换之物,哪管这首级是谁斩下的,乍一听,确实可以杜绝那些为了抢夺首级而起的恶性事件。   不过片刻,刑明亮突然反应过来,登时大怒!   妈的,搞了半天原来矛头在这,竟是直戳他们碧月城!   血盆口中,真正收了那些非本人斩下的首级最多的,就是他们西线,原因无他——那兑换之事后,西线的修士都是在用灵物直接在前线换首级,换回来的首级自然不可能是自己斩获的,如果这“限制兑换”一旦推行,西线修士便绝不可能再收首级,换而言之,其他散修也没有渠道再来兑换到西线的灵物。   先前,他们哪怕牺牲一部分积攒在对应门派的首级数,用这部分首级来兑换灵物,以西线“物价”之低廉,哪怕只是拨出三分之一的首级也足够他们靡费了。   可现在这“限制兑换”一出,西线根本不能再收这些首级,他们想兑换也根本兑不到西线的灵物,西线的灵物若是只供本线修士的话,出货量只有现在的六分之一,哪里又能让刑明亮继续嫌那么多灵石呢?   如果说先前朱进财的策略还只是粗糙马虎不讲究的阴谋,现在这招却是堂堂正正、直掐要害的阳谋,瞧他说得多光明正大啊,为了杜绝抢夺首级的恶性事件,而且,本来么,兑换首级就应该只兑换修士自己获取的,这谁也挑不出什么不是啊。   刑明亮气得简直身子都在发抖:“连道友,你们几人也同意这主意?”   自从破晓秘境消失之后,兰舟盟的地位已经不如前,如今在六大派中也是勉强挂个名,其实早没什么声音发出来,此时刑明亮点他的名,分明就是柿子在捡软的捏。   论理,连平江是不敢得罪刑明亮,现在的兰舟盟更是不敢开罪现在的碧月城的。   可是,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哪。   兰舟的主要原料之一,精晶尘光矿已经消失于修真界,兰舟盟最主要的营生等于咔嚓一下断了。   好在,数千年打造兰舟,他们积攒了整个修真界最丰富的炼器资源:顶级的炼器大师与炼器经验,这也算是整个修真界中唯一一个在炼器上例外的门派了。   兰舟盟本来希望哪怕不炼制兰舟,也能继续吃炼器这碗老本行的饭。   可是前文说了啊,真正顶级的大修士,真正顶级的法宝,那都是用的本命法宝,轻易不会交由外人炼制,于是,高端市场就这么咔嚓没了绝大一半儿。   而中低端市场中,这妖魔前线可是近期兰舟盟转型战略中最看中的一环,本来希望可借着这个机会抢占市场,结果横空杀出个抽风的碧月城。   你说你碧月城好好的一个修炼为主的门派,和他们苦逼的炼器宗门抢什么饭碗哪,那样低廉的价格,对于从来只打造顶级产品、根本不知道成本控制是何物的兰舟盟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一切矛盾的累积,在今天刑明亮这番开口逼问时,终于爆发。   他判断中应该最好拿捏的连平江居然在沉默一会儿之后道:“我们六大派既然在此,自然是斩妖除魔天下太平为己任,这等抢劫之事有违正道,既然能有这不费力的法子可以控制,为何不行?”   为何不行?   这一句反问直叫心中十拿九稳的刑明亮傻眼在当地。这TMD兰舟盟反了?!   一个本来六派中最墙头草的弱小宗门居然敢当面反问!   刑明亮一口气噎在胸中,差点当场走火入魔。   朱进财却更是笑眯眯地雪上加霜:“正是这个理,费而不惠,何乐不为?我们几个人都是这个意思,咱们六派同气连枝,刑道友,你说呢?”   想到长久以来呕心沥血争斗的下场是要让灵石再哗哗地流回眼前这朱扒皮的口袋里,刑明亮死都不愿意!   他当即咬牙跳了起来:“我碧月城绝不同意!”   朱进财收起那和善面孔,阴阴一笑,这才抛出了那番话:“哦,刑道友不同意?我们其余五派的掌事可都是通过了的……这明明是对稳固整个血盆口的局势有好处的提议,刑道友却偏偏不同意,啧啧,不知贵派其他修士可知?”   这些掌事修士之间,其实十分微妙。   彼此之间在碧月城搅乱局面之前,井水不犯河水,有些事,山高皇帝远,比如灵石左手捣右手这种事,比如以次充好,比如设置商家入场费的贿赂……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有背门派规矩就背呗,反正大家都这么干。   前线之中,六派掌事间都有默契,绝不会插手对方门内之事,甚至在方便时还会彼此掩护,将前线的暗箱操作密密掩盖纹丝不露。   可是,碧月城先TMD坏了规矩,抢大家饭碗!   朱进财这番威胁绝不是口头想法,这种将事情捅到碧月城高层的想法在这五人心中不知已经转了多少遍,若不是考虑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根本不划算:碧月城若是清查前线,其余五派焉能没有动静?恐怕刑明亮在前线这些举止早被门派扒了八百遍了。   而现在,这番威胁切切实实抛了出来,纵是刑明亮自己也面上颓然,六派掌事这心照不宣的同盟中,他没有半点胜算,大势已去。不答应也得答应,若是不答应,就是个鱼死网破的局面:你碧月城想单独捞灵石,没门儿?!大不了把你的事情捅上去,我们自个儿自首去!   你都让老子捞不到好处了,老子还能让你好过?   何世明旁观下来,这朱进财准备得太过充分,不论是堂皇大义,还是势力支持,尽皆到位,刑明亮这一场输得不冤,若想掰回局面,似先前那般胡搅蛮缠定然不行,用杜子腾的话来说,办不成事情就算了,还显得自己low爆了。   于是何世明只悄声道:“掌事,有一事当讲不当讲?”   刑明亮一看身后的何世明,登时眼前一亮,之前数次危机御兽宗都能一一化解,此次定然也能有招!   “快说快说!今儿个六派的大人们都在这儿,你有什么疑虑赶紧地说!”   何世明恭敬行了礼才道:“朱掌事提的这法子既顾全了大局又不添什么麻烦,真是再周全不过。”听到何世明这番话,刑明亮脸色又难看了一分,何世明却不受影响地道:“只是,各位大人别见笑,小的就是个干活卖力气的,不能像各位大人这样高瞻远瞩,小的想问,如何才能知道这首级是哪个修士斩下的呢?这首级上也没写着姓名哪。”   何世明这话让其余五派的掌事都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好好打量起这其貌不扬的修士来,说话进退有据,却依旧挑出了朱进财这法子的毛病,不简单。   刑明亮闻言,更是面上松弛下来:“正是!这斩杀首级之时,固然会留下印迹,可谁知道是不是那个修士自己留下的呢?”   朱进财却是微微一笑:“这事儿说穿了吧,也没什么难的,但凡是在哪个门派记着首级数的,顺道把这散修的功法一道登记了吧,若是斩杀的伤痕与登记的功法不符的,皆不作数。”   刑明亮看了一眼何世明,对方微微摇头,显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刑明亮终于彻底萎了。   朱进财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既然如此,咱们就签了这契公告整个前线罢?”   这提议在朱进财周密布置下,竟然真的达成了。   而何世明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方才那提问根本没有想着毕其功于一役,达成什么最终目的,他只是想试探一二,结果这朱进财果然老奸巨猾,早将一切妥善想到。   这一局,看来只能靠杜小兄弟破局了,想到杜子腾层出不穷的手段,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朱进财,何世明心中替他先点好了一根蜡烛。   =============================================   当修真界第一频道通过收音机反复向整个前线转达这个噩耗时,杜子腾自然从何世明那里先一步地收到了这个消息。   “诸位道友,第一频道‘朝闻快播’为大家带来一个重磅消息,自今日起,六大门派的兑换处将不再接受非本人斩获的首级,据本频道前方传来的报道,即日起,六大兑换窗口将统一对修士的功法进行登记造册,若是首级上残留的气息与本人功法不符者,六大门派将拒绝予以兑换!”   “各位道友请注意,即日起,如果您想继续在六大门派进行兑换的,请务必记得前往兑换窗口进行登记注册,切记,斩杀妖魔的气息务必保证与您所登记的功法一致。”   “事关重大,还请各位道友在前线及时扩散此消息。‘朝闻快播’将持续为您跟进后续消息。”   从头到尾,第一频道也没有对这件事给予过半句评价,但是播报人凝重的口吻、沉重的语气均是令无数在听播报的散修心中沉得喘不过气来。   狗日的!   这个消息对所有散修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当日,原本人满为患的西线兑换窗口与山坳兑换窗口当日双双同时创下兑换量的近期最低记录。   这件事,对于西线的散修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们原本从前线收回首级,到西线进行兑换,完成进货的步骤,赚的就是点灵物的差价,现在好了,晴天一声雷,西线碧月城它不收非本人斩获的首级了!他们收上来的那些首级只能烂在储物袋里吗?!   何世明前来问计,杜子腾的回答却是:“不急。”   他本人转头先给第一频道的合欢宗诸位萌萌哒道友传达了一点指令,然后他直接去了元国。   元国那边,随着元国帝君与定国公掌控力的发挥,还有全国上下对于瑞禾的强烈需求,合作毫无疑问地谈了下来。   杜子腾亲自在元国人口最为稠密的几处圈了地点建起了作坊,不过数日就开始招工:高产量的瑞禾带来的不只是物富民丰,还有释放出来的大量劳动力。   修真界第二频道,面向普通民众宣传修真界的文娱节目也在此时从宫廷开始,在整个元国乃至西荒诸国风靡起来,修真,不再只是那些神话话本中的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而是萧娘娘庙里那位可亲可爱的修真女人一片慈善怜爱的心肠(杜子腾:呕。),修真,可以是他们现在神奇听到的声响来源,修真,也是大家伙儿地里长势可人的丰硕瑞禾,修真,还是城镇旁,那一夜之间兴起的庞大作坊,令人敬畏又向往。   通过铺设完善的收音机(或者应该叫广播喇叭),作坊招人的消息以从未有过的速度传遍繁华城镇,而在杜子腾的逼迫下,曾经脾气古怪的欧治大师,不知又和杜子腾打了什么赌,竟然真的将“收音机”炼制分解为不可再分解的一百一十七个标准步骤,经过拆解,其中至少九十余个是可以用凡间铁匠来完成的,只有剩下的二十来个需要动用灵力的步骤可在秘境中由炼器弟子们来完成。   玩得已经找到第一株三阶禾禾草的包子终于再次被杜子腾抓了起来:干活。   这活计其实是项高深至极的活儿,然而,在包子的天赋面前,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不过半天的功夫,包子又可以和小木棍自由自在地玩耍去了。   欧治被修真界公认为一代炼器大师,虽不是出自兰舟盟那样的名门,可也自认为见多识广,经历不俗,然而,当他站在这所谓的“御兽宗一号作坊”中时,他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在作坊的尽头,庞大的仓库中,只见银光一闪,山一般高的、处理好的原材料已经由秘境中传到了仓库里,这些原材料并没有停留太久,训练有素的凡界工人们很快拉着御风符车将之装载牵引,迅速拦走。   壮观的一幕这才开始。   山一样高的原料分门别类,迅速分解为许多小车,仿佛匆忙却有序的蚂蚁一般运往作坊的各个节点,这此节点仿佛一条条小溪的源头,原材料如雨滴一般汇入,经过一个个工人之手,慢慢汇聚成型,到达最后一步时,已经是一个相对完整的法宝部件。   每一个工人只需要懂得一百一十七步中一个步骤,哪怕只是一个凡人,在不涉及到灵力操作时,学会一百一十七分之一的炼器,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而这些做好的部件,又一个个被装载到小车上,汇聚到仓库里,形成山一般高的部件,银光一闪,这些部件已经消失,这是转运回秘境中进行篆刻法阵与最后的组装。   “看”到那流水一般产出的标准部件与秘境中流水一样做出来的法宝,纵是欧治一代炼器大师,终于还是叹服,他空空的眼眶中竟仿佛也有复杂情绪流过:这横霄剑派中不是剑修的小子说他们与其他五派截然不同,原来竟是真的。   杜子腾负手一笑:“欧大师,以我秘境二十炼器弟子,一日产出一千件法宝,这赌约,算是小子先赢了您一城吧?”   欧治默默立在当场,竟是罕见地没有尖刻反驳。   不远处,一副更加宏伟的景象已是出现在了这位盲人老者心中,   瑞禾的种子以一个相对优惠的银两价格售卖给元国,而御兽宗的作坊则将这些银两用于支付工人工资,原本在城镇周边起早贪黑的小商小贩、辛苦种地看天吃饭的农民们渐渐有了稳定的收入,扣除掉向元国政府上交的赋税,他们用这些银两购屋置业,不必似原本那般担心朝不保夕,充裕的银两在储蓄的同时,也会给家中多添置些衣物、多买些吃食鱼肉、甚至奢侈地购置个收音机为家人添点乐子。   渐渐地,城镇所需要的屋舍越来越多,越来越繁华,更多的人聚集到此,哪怕是卖给这些工人吃食衣物也足够他们养活自己。   当购置禾禾草的巨额银两以按劳分配的方式重新回归到元国社会中时,一切巨变就已经开始发生。提供就业的同时,拉动消费促进增长,间接带来生活水平的提高、城镇化的繁华……这一切都在杜子腾的规划之中,更多的作坊也在他的日程之上,只待简泽熟悉了这作坊管理的流程,便会全面铺开。   在杜子腾的蓝图中,整个血盆口前线的经营关乎着横霄剑派崛起大计,绝不容马虎。谁敢拦在他前面,谁注定是要被杜小爷毫不留情地碾成渣渣,很不幸,朱进财这次踢了铁板。   破晓秘境、西荒凡国、血盆大口,技术创新、劳动力、金融资本、讯息传递,炼器、炼丹、画符、空间大阵……看似全然不相关的多点布局到了此刻已经初具雏形,点连成了线,线聚成了面,面汇成了历史的滔滔洪流,谁在敢拦在前面,都注定了同一个结局——吞没消逝,尸骨无存。 第189章 破道之始   在杜子腾的授意之下,修真界第一频道全程跟进了“兑换限制”政策实施之后的情况,一切也如预料一样的糟糕:   “根据我们第一频道从前线得来的统计,在‘兑换限制’政策实施之后,灵物的平均价格上涨了四倍,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道友表示难以承受现在的物价,我们希望相关门派能够引起重视,这许多道友是前线抗击妖魔的主力,只有保障他们的生计,才能维持血盆口的稳定。”   “西线传来消息,今天西线的首级兑换窗口与灵物兑换窗口流量在连续七天的下滑之后,创下历史最低纪录,可靠消息表示,如果这样的情形再持续,恐怕西线将面临货物积压、周转不灵的风险,届时,恐怕西线再也不能继续提供物美价廉的灵物……”   “战阵前线传来消息,今日起,进入战线的修士数量再创新低,有很多的道友明确表示,在现在的物价水平上,进入战线斩杀妖魔的收益再远远不足以支撑修行所需,现下战阵内妖魔数量已经呈现直线上升趋势,请即将进入战线的道友们做好防护工作。”   第一频道此次不负杜子腾所托,居然真的全程跟进了整个消息,而那种焦灼压抑的情绪也顺着收音机几乎传遍了整个前线,越来越多的修士已经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静静坐在收音机前听消息,那面上的表情很难说是沮丧还是茫然。   好像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这惶惶的心绪反映在冷冰冰的数据上,便是不断下滑的各项交易量,反映在战阵中,便是那前线上越来越多、越来越活跃的妖魔们……   第一频道所述的西线困境也确实如此,先前因为那个御兽币的提议,刑明亮等同是用自己的灵石垫付了修士们所购灵物的进货成本,只是收到了一堆无用的妖魔首级而已。   刑明亮当日在何世明的鼓动下,所图的虽说是那长远之利,但更多的却是眼前的利益:门派下次验收首级、交付灵石的时候,能一次性连本带利地将所有灵石全部赚回来。   可现在倒好,眼看快到首级交付给门派验收、请收灵石的时间,首级收不上来了,灵物积压的仓库中消耗缓慢,原本要到手的利益直线缩水不说,自己的灵石换来一大堆用到寿元终结也用不完的灵物,谁能不恨不气?   便在此时,何世明终于向暴怒的刑明亮提出一个临时建议。   何世明看刑明亮满脸犹豫,亦是低声道:“这个主意有利有弊,利就不说了,定期能叫灵物的兑换顺利些,至于弊端……”何世明声音低不可闻:“若是咱们真这么干了,那便等同于与其他五派开始撕破脸了……”   这话根本不用何世明说,刑明亮也是知道,与其他五派撕破脸,真刀真枪地开干,这确实需要勇气,不说大雪宫那些诡异莫测的手段,就是其余四派……大家并称六派,水平都在一个级别,真正同时与这么多人开干,谁能不怵?   此时,刑明亮面前,那制作得格外精美的收音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根据第一频道的不完全统计,不只是灵物兑换的数量,整个战阵斩杀妖魔首级的数量都在急剧下滑,若长此以往,整个战阵斩杀的妖魔、乃至首级够兑换的物资都会大幅削减,极大地影响抗击妖魔的局势……”   抗击妖魔的局势自然根本不会在刑掌事的考虑范围内,可是前面那一句,斩杀妖魔兑换灵物的数量下滑却是让他忧心忡忡,归根到底,这战线所消耗的一切资源都是来自于六大派的灵石,如果首级都越来越少,前线的灵石只会越来越少——僧多粥少之下,还指望这些僧们关系会修复?别TM逗了!   想明白这一层,刑明亮长长吁了一口气,既然尽早会撕破脸,早撕晚撕有什么关系?!早点撕还能尽早地挽回损失……   “干了!”刑明亮将桌案击得四分五裂却难掩面孔上的阴狠,若不是那朱进财为首的一干修士步步相逼,他也不至于这般反击,可既然走到这步,便不能瞻前顾后!   看到刑明亮的反应几乎与杜子腾所料的一模一样,何世明这才满意地告辞退出,前去执行方才的建议。   这一天,第一频道的消息再次令整个血盆口沸腾起来!   “各位道友,重磅消息!第一频道刚刚从西线收到的第一手消息,即日起,西线将执行‘双线籍’政策,也就是说,哪怕诸位先前已经在其他门派登记造册,也一样可以申请加入西线碧月城!”   “是的,你没有听错,即日起,只要是你本人斩获的首级,一样可以在西线进行兑换!”   此时,若是有人俯视整个血盆口就能看到这样一副奇异的景像,那原本一个个呆呆坐在桌前颓废如石雕的修士在这消息播出的第一时间,仿佛震惊得石化了一般,更加呆滞,然而下一瞬间,这许多石像竟是同时活了过来,激动地奔走确认:确认自己不是幻听,自己没有听错。   然后,那些活过来的小点便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西线涌去。   何世明将几乎所有原来负责兑换的修士都调整去做了登记一事,安排完后,他在窗棂前看到那些兴奋激动的散修成群结队地经过,他突然对杜子腾更是生出一种奇怪的看法来:那个人,他知道自己举手投足间一个不经意的想法会对这许多修士的道途产生这样巨大的影响吗?   “双线籍”,这样一个奇特古怪的名词,对方却是在轻描淡写间就抛给了他作为临时的应对之策。   好像是灵光一闪偶然出现的点子,就像对方之前许许多多的古怪主意一样。可是,这个点子的时机、内涵这样恐怖……恐怖得叫何世明不敢将它当成一个随口出现的方案来落实。   作为执行者与旁观者,何世明默默实施了这么久杜子腾的策略之后,心中更是明白,就如那上次那御兽币一样,眼下根本看不出什么,只觉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玩意儿,可是以一个曾经的优秀商人的眼光,何世明对那狰狞兽头背后的力量隐隐都感到震颤臣服,他有种敏锐的预感,一旦这头野兽挣开枷锁,整个修真界都要战栗恐惧,而这铁链的一头就牢牢系在秘境里的那人手中。   而现在,这双线籍……更是让何世明感到由衷的敬畏。   修真界中,因为修士所求之道不同,弱肉强食、抢掠杀戮、荒淫无道……种种倒行逆施总有门派能够接受,但有一件事,无论是六派这样的顶级宗门,还是血戮门合欢宗这样的邪门歪道,都绝不会容忍触碰的,那就是——改换门庭。   修真界中最主要的修真单位就是门派,在任何一个门派中,修士成长的过程里,宗门都付出了代价帮助他们更好地修行,而一旦宗门有需要,修士便必须要挺身而出。   享受了权利就要履行义务。   这是整个修真界宗派体系社会中最坚固的基石。   这基石听起来公平,可是,有没有谁想过,这权利与义务是否对等?宗门付出的也许只是少量的资源,要求修士付出的却是生命与自由,甚至不容拒绝。   更甚者,在进行这种交换的时候,绝大部分修士才将将踏入道途,对于修真的一切都模糊朦胧懵懂不知,就将自己卖给了一个自己并不那么清楚的地方,从此就成为了这庞大森严的体系的一分子,或是被其同化,若是慢慢湮灭声息。   而这样几乎是将自己盲目出卖的交换买卖,居然还是一锤定音的,不容推却不能反悔,哪家的买卖会这般霸道?整个修真界却都是这般。   除非是站在金字塔尖,某种意义上来讲,宗门对于修士拥有很大程度上的主宰权。宗门付出了资源想交换的是修士的忠诚。甚至在修士的选拔、资源的倾斜上,宗门都拥有极大的主导权。   这也是整个宗派体系社会中,这个基石能牢固存在的原因。   没有利益,谁会去维护它呢?   无论是什么样的门派,也不论这个门派是受人景仰还是万人唾弃,都是这个体系社会中的利益者,谁也不会轻易去触动这块基石,否则,那岂不是自己举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割自己的命吗?   可这样一道修真界无人敢碰的底线,如今却被一个筑基修士嘲弄地踩在脚底,整个修真界却依旧懵然无知。   所谓线籍,即是在妖魔前线召集天下修士之初,六派曾向散修们承诺,只要散修们的首级积累到一定数量便可兑换进入六派的资格。   散修们依据自己的喜好特长,选择一个门派进行登记,表明自己想加入这个门派的意愿,随后他所有斩获的首级便都在这个门派进行登记,兑换修行杀敌所需的资源,不断累积首级数量以期达到加入门派的标准……这就是线籍。   说白了,若是没有那个登记注册的流程,任你杀了再多的妖魔亦不会有哪个门派会接纳你。这个线籍,本质上来讲,便是一个门派的候选弟子资质。   而“双线籍”……何世明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隐约的恐惧与悸动,这其实是在挑战整个修真界的基本规则啊……   这世上,从来都是门派在挑选弟子,宗门对于候选修士们更是拥有绝对的主宰权。故而,虽未言明,这弟子的候选资质亦只能选择一个门派,这就像在向宗门表明:我绝无贰心,请放心地选择我加入宗门。   忠诚是最最基本的条件。   这基石规则之深入人心,已经到了整个修真界不需要言明,便人人都在遵守的地步:整个血盆口绝对没有一个修士会选择两个宗门同时进行注册的。   可现在这双线籍政策无疑就是在破坏这条修真界最基本的规则。   也许在整个修真界看来,这都只是妖魔前线碧月城的临时举措,可在何世明眼中,这分明是那个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家伙在狠狠踩着这块基石说:我就是在颠覆你们最重要的规则,怎么着?   这个家伙仿佛是冷笑着指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门在喝骂:凭什么你们借着势力优势就可以肆意主宰、任意压榨那些修士?老子偏偏要撕碎这一切!   那随手定下的策略中,坚不可摧的决心根本不用怀疑。   何世明想,也许,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若非刑明亮利欲熏心狗急跳墙,疏忽了这点含义,也许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再来一次。   让修士与宗门之间,平等这样一次吧。   当一个体系中的基本规则被颠覆时,混乱便会随之发生。   接下来的一切便是这样。   第一频道公布的统计数据中,仅是当天,在西线注册“双线籍”的修士就已经多达两千余人,而去往西线的路上,还有浩浩荡荡的无数散修。   第一频道这些频频公布的最新数据就像是一道道振奋人心的鼓点响在每一个散修的心中,鼓舞着他们朝希望之地进发,追寻一个并不奢侈却那样遥远的理想——请让我能安安心心地斩妖除魔积累灵物,平平静静地加入一个宗门好好修行下去吧。   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到进发西线的队列当中,甚至一度出现了西方无妖魔的盛景。   当一个体系中的基本规则被颠覆时,它的既得利益者会立即跳出来,妄想将一切回复到从前,妄想将挑战者狠狠摁进地里。   这个“立即”,在妖魔前线是三日,此时在西线注册“双线籍”的修士已经超过两万,还有更多的还在路上。   三日,似乎已经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了。可若是考虑到五个门派之间的来回碰撞、彼此撕扯、背锅洗白扯大旗的时间,能在三日做出反应,似乎也已经算得上创造历史的极其迅捷:   “惊人消息!第一频道为各位再次带来惊人消息,大雪宫、妙思书院、云华山庄、春山池、兰舟盟五派联合发布申明,自今日起,凡是持有‘双线籍’的修士,若不在三日内放弃,将不再拥有五大派的注册资格,之前所有的首级将直接清零!”   “三天,各位道友,这公告中表明,大家只有三天的时间,五大派此次措词强硬态度坚决,恐怕大家要尽快决定是否持有‘双线籍’,第一频道将持续为您追踪报道。”   那汹涌奔向西线的人潮终于缓和最终停滞了下来,似乎是为这再一次的转折感到不知所措。   而在西线逗留的一众修士更是心内茫然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片无望中收到了这个好消息,以为可以继续享受西线物美价廉的灵物,继续追寻那个简单却遥远的梦想,没想到却居然会遭遇这样粗暴赤裸的联合威胁……   这等同于是他们选择的宗门在冰冷无情地迫使他们放弃西线这物美价廉的一切,这一瞬间,无数散修在心中反问自己:当初自己选择大雪宫/妙思书院/云华山庄/春山池/兰舟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功法相合?为了获得某样灵物?为了瞻仰某位宗师?可是,若是在那恐怖兑换比例之下,自己连基本维持生计的灵物都没有办法获取,随时有可能折在前线的话,再相合的功法又有什么意义?再想要的灵物怎能有机会?再仰慕的宗师又如何能见?   还有人恍惚忆起,也许是为了自己孤独无依地漂泊修真界时,那曾经无意中得到的恩惠所产生的温情错觉?而今,这错觉的一切撕裂得四分五裂,再不残存。   他们茫然地看着不远处西线的灵物兑换窗口,所有物价清晰明了,无论这血盆口的形势如何瞬息万变令人目不暇接,可是这块物价单子却始终如一,不曾动摇,那样坚定可靠、触手可及。   还有他们周遭那些西线的道友们,明明享受着西线最为优越的条件,明明应该事不关己冷漠旁观,此时却也默默陪坐在一旁:   “老夏,你怎么还在这儿?”   “唉,这狗日的五大宗门,忒不会干人事了,大家都用西线的灵物怎么了?东西更好更便宜难道不该用?竟然使出这么卑鄙无耻下流至极的招数!”   “得啦,老夏,你命好,选的碧月城,赶紧忙你的去吧……”   “我说老秦,这愁眉苦脸可不像你,世道不好,更要发愤图强才能赢啊!”   “嘿,你还说起我来了,没事的,修行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也算不了什么,你这一片真心实意我领啦,真够兄弟的……”   “呸,老子什么真心实意,这狗日的规矩让老子的生意没法儿做、摊也没法儿摆老子才抱怨的!否则关老子鸟事!”   “哈哈,你呀,就继续别扭着吧~”   “你……!”   似这打趣开解的一幕在西线无数地方上演,哪怕是在这困境之中,叫人旁观中亦觉心中温暖。   无数的散修在扪心自问。   是不是自己想要追寻的一切其实就在眼前,可笑自己却看不穿勘不破,偏偏南辕北辙缘木求鱼?   也许,这动摇只有那短暂的一瞬间,便被过往思绪中的执念所掩盖,可这一瞬间终是留下了一线缝隙。   杜子腾,向来是个关于把握人性缝隙的人。   第一频道很快在“朝闻快播”之外推出了第二档资讯访谈类节目:“道友说”。   这第一期访谈的道友姓赵名进。   第一次访谈,听得出来,他是十分紧张的。   “来,赵道友,您的情况给大家做个简单的介绍吧,让大家伙儿认识认识你。”   “大……大家好!我叫赵进,那个,现在炼气九层,呃,恐怕比好多道友的修为都要低,哎,那个能换个道友么,我、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啊……”   主持人却是发出轻微笑声:“赵道友不必如此,今天只是同各位道友说说家常话儿,这样吧,如果不介意,您方便说说你当年是怎么踏上道途的么?”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只是,我这没什么好说的啊……”   不知主持人比划了什么,这赵进无奈地道:“好吧……当年我出生在凡界一个叫赵家沟的村子里,哎,我上次回去看,现在那地方都荒得没人了,我记得家里头并不富裕,我打小就替主家放牛,也是赶巧,那一次一头牛走丢了,我跟着去找,机缘巧合,沟边山崖上有棵百年凝露松参果成熟,腹饥之下,我误打误撞当成果子吃了下去,这才踏入了道途……”   赵进的经历就是那样简简单单干干净净,若是当成话本来看,定是要被读者扔鸡蛋了,写得太烂!连点起承转合都没有!   可是,这听起来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经历,却是那么多散修的经历融合:凡界出身,误打误撞进入修真界,一个人跌跌撞撞两眼一抹黑地孤身走到现在,如今困在这“双线籍”的困境中。   他说的每一样经历都那样的熟悉,若是自己也曾这般,或是自己周遭有密友也是这般,这种熟悉就好像,收音机那头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就是你,就是我,就是我们心中的那个散修,资质平庸,出身平凡,却又不甘这般下去。   “所以,赵道友你来血盆口是为了突破炼气七导的瓶颈?”   “哎,这也是没办法,其实当初我也找道友问过,也许一瓶黄芽丹就能突破,可实在是囊中羞涩,正好六大派召集修士,又有报酬拿着,我自然是愿意的。”   “斩妖除魔的任务并不轻松,甚至应该说十分危险吧?不是每个遭遇瓶颈的修士都能像您这样破釜沉舟的。”   “过讲过讲,任务不轻松自然是事实,可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想要就全力以赴去争取,”赵进自嘲笑道:“我们这些散修孤身闯荡这么多年,恐怕也只有‘见事分明’这点优点了。”   “我才注意到,当日您是困于炼气七层,现在却是炼气九层了,这好像才两年的时间吧……您刚才实在太过谦逊了!您已经十分厉害勤勉了!”   “哈哈,还是托了这次来血盆口的福,若不是这兑换的机制奖励,恐怕我寿元终结之时都还只是炼气七层,真的是要感谢六大派的。”   “六大派的激励机制也只是给斩妖除魔的人啊,归根到底还是您勤勉努力干得好……只是,最近新规矩出来啦,赵道友你……?”   一直专注收听节目、连嘴角都不由挂一缕微笑的众多散修却是发现,收音机沉默了好长一会儿,长到他们都开始检视起这个法器时,这一直以来说说笑笑的赵姓散修才轻声又坚决地道:“我决定去西线。”   “西线?嘎?可是双线籍现在不是不让……吗?”   “我是说,我决定以后都只待在西线了。”仿佛是说了开头之后,一切就变得容易起来:“我只是个普通的散修,没什么过人的天赋,也没什么强大的靠山,一切也只能靠自己,斩杀妖魔,换取更好的资源修行……这是我能选择的修行里最好的一种了。”   “选择加入西线……我原本也没什么大的追求,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只是想让自己的修行能够继续下去。我有道友在此,每日专注杀敌专注修行,静心修行,不需要每日为了一粒黄芽丹一张神行符斤斤计较……我……我也希望像他们那般,继续修行,仅此而已。别的地方不行,西线能办到,既然能有选择,那就是西线吧。”   让自己的修行能够继续下去,仅此而已。   这句话,如暮鼓晨钟,重重敲击在无数非西线散修的心头,这一期访谈,被无数修士录了下来,反复播放了许多次,就好像一次又一次,终于将自己心中那些曾经划下的壁垒彻底冲塌。   这一刻,三日之期将至。   无数停滞在半路的修士抬起脚步,向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行。   无数停留在西线的修士抬起脚步,不再迟疑,投入战阵,斩妖除魔。   就好像那什么三日之期从来不存在过一般。   如果能有选择,我选择让自己的修行继续下去,仅此而已。 第190章 标准化与自动化   当第一频道的播报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赵进”时,这联合抵制了“双线籍”的五大门派终于撑不住了。   上一次,他们五大门派的掌事聚到一起,是因为几番交手之下,西线依旧垄断着几乎整个血盆口的灵物销售,逼得他们不得不联合到了一起。   最后在朱进财的提议下,他们通过了“兑换限制”的政策。彼时,他们一个个信心满满,觉得任那西线再如何猖狂霸道也绝无可能在他们五派的联合围剿之下全身而退,更何况,朱进财这“兑换限制”的法子,既冠冕堂皇又能捏住对方命脉,人多势众再加上这等妙计,他们如何不信心满溢?   事情开始时也如他们料想的一般,那场面上,看着刑明亮愤懑狂怒却不得不同意这“兑换限制”之策时,他们五派掌事,谁不是心中狂喜,朱进财作为发起人,这得意之情更甚!   而一切也正如他们预想的一般,在限制不允许兑换他人所斩首级之后,紧接着就是西线灵物销量的狂跌,其余五派的灵物虽没有出现暴涨,却也终于是止住了一直以来的颓势,略略有了回升,眼看形势一片大好。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那刑明亮竟然这般丧心病狂,居然提出了“双线籍”这样大逆不道的提议,竟是再次搅动整个血盆口的风云。   到了这般田地,既然刑明亮都敢不顾忌六派之间的同盟而直接撕破脸面,他们难道还要考虑什么?   于是不约而同的,这“双线籍”直接遭到其余五派的迅速反击。   但是,即使是他们当中最为恼怒、最为狠辣的朱进财也没有想到,即使在撕破脸皮之后,本以为胜负五五开、确实也是胶着着的局面,居然会毁在他眼前这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上。   那小玩意儿上传过来一阵恼人的声响:   “……本频道最新消息,目前西线内进入战阵的修士一共有三万余名,而在‘双线籍’实施之前,整个西线登记在册的修士也才两万三千余名。现在距离其余五条战线公布的三日之期已经过去半月,也就是说,至少有接近一万名修士选择不再回到他们原本所属的战线中去……”   这个小东西中传出来的消息无疑令场中五个门派的掌事越发恼羞成怒,不知他们中的哪位,亦或是哪几位没有收敛怒气,只听到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响,那小小的收音机已是碎裂成了数块。   朱进财眉目阴狠地看着妙思书院的杨书。   杨书却是冷冷道:“怎么?一个小小的破烂而已,如今我们损失了那么多灵石,朱掌事还舍不得这么一个小小的破烂?”   以这小法器低廉到低贱的价格而言,对在场这些血盆口的大人物看来,自然不值一提。   朱进财却是露出一个冷厉的笑容:“呵,恐怕到了现在你也没弄明白,我们都是输在了这个你看不起的‘破烂’上。”   杨书一怔。   朱进财转身朝兰舟盟的连平江道:“连道友,我们当中恐怕你对炼器最为了解,你不妨说说,这东西到底怎么样?”   连平江拂袖一挥,那些四分五裂的部件自然地落到了他的掌中:“这东西并不简单,无论是内里篆刻的阵法、还是打造的工艺,恐怕皆不是一般的炼器修士可以制成的。”   然后他的眉头深深隆起,显得极为困惑。   杨书道:“不过是一个传音的法器,再厉害又如何?”   连平江却摇头道:“再简单的法器也是需要花费灵石来打造的,以这法器的结构之复杂,我实在看不出为何这价格会这般低廉……”   朱进财突然问道:“若是让兰舟盟来造一个同样的法器呢?”   “若只是造一个同样的法器,以我兰舟盟那么多的炼器宗师,自然没有半点问题,”然后他深深看了朱进财一眼:“甚至是同时造让许许多多让整个血盆口都能全部覆盖亦不在话下,我兰舟盟曾经亲历那么多次星潮,兰舟那般复杂的法器我们兰舟盟都能在短短时日之内打造数百上千,何况这小小的东西。”   连平江的回答里,显然是明白朱进财问话的含义:他们这次与其说是败在刑明亮手上,不如说是败在这叫“收音机”的小玩意儿身上。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没什么作用的小东西,居然能发挥偌大的威力,若非那一个又一个的访谈节目,一个又一个的“赵进”不断涌现,到底有多少散修敢冒险放弃原来所在的宗门去选择西线……这可真不好说。   而现在一切已经发生,多说无益。他们这些掌事皆是十分务实之辈,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问题。   故而才会有朱进财与连平江的一问一答。   连平江那番话中,显然从技术上来讲,兰舟盟要做到这一切根本不是大问题,可是,朱进财却发现,连平江说完这番话后眉宇间竟没有半点放松的神情。   他心中一动:“既然兰舟盟一样可以造……”   不待他说完,连平江问道:“这法器在前线似乎只要两个首级,也即两枚灵石?”   朱进财点头,连平江长叹了一口气,苦笑:“我兰舟盟可以轻易造出这东西,却做不到只用两个灵石造出来。”   在场诸人皆是一怔。   兰舟盟……这可是修真界中炼器最厉害的宗门了,他们都办不到吗?这怎么可能?   连平江笑容里苦涩更浓:“若说制造那等惊天动地的大法宝,我兰舟盟绝不会轻易认输,可是两个灵石做这小东西,我兰舟盟确实办不到。”   杨书皱眉道:“若是兰舟盟办不到,我可不相信那刑明亮以一己之力可以办到——我可是知道的,碧月城给他的东西有限得紧,那于副城主失势之后,他在碧月城中可没有什么同盟了,绝无可能办到兰舟盟都办不到的事!”   这几个掌事凝神细思,只觉杨书说得有理,皆是心中更加愤愤:“这刑明亮当真是险恶至极,竟早早埋下这等伏笔——亏本也将这收音机铺遍了血盆口,其用心之险恶简直难以想像!”   这唾骂声中,唯有朱进财摇头:“怕不会这般。那刑明亮咱们还不了解,彼时,咱们并未用出限制兑换的策略,他那个既要面子又死要灵石的先行,岂会轻易为了一个不确定出现的场景大把亏灵石?这其中,他定然是赚了的!”   朱进财斩钉截铁的这番论断若是让何世明听到了,定是要五体投地地拜服地:果然最了解你的永远是敌人。   连平江却是心有疑虑:“若真如你所说这般,我实在是想像不出,以刑明亮的能耐,怎么办到的,我看这里面刻的阵法、法定炼制的手段,皆不是那等繁复的,可我兰舟盟不赚一个子儿做下来也至少需要五个灵石,刑明亮……能办到?”   朱进财却是冷静地道:“兰舟盟做不到却不代表刑明亮做不到。”   连平江欲开口辩驳,朱进财却是补充道:“你别忘了,不只是这‘收音机’,西线当中,丹药、符箓,皆是这般价格低廉,刑明亮亏空一样还说得通,他能样样都亏?就算刑明亮脑子摔坏了能够一时高瞻远瞩……可他刑明亮有那么多灵石?亏得过来么?先前他可是对着整个血盆口在售卖的!”   朱进财这番话直叫连平江哑口无言,纵是其他修士也不得不承认,朱进财的话最有说服力,恐怕……这刑明亮当真是能以一个低廉到恐怖的价格在制造这些灵物,否则根本没有办法解释这一切。   可看到连平江那百思不解的苦恼表情,在场诸人此时才深深觉得,一直以来,他们似乎都有些低估了西线低价售卖灵物背后的难度。   到得此时,这些修士才隐隐明白了一个道理,制造高精尖的法宝是技术,而以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造出便宜的法宝……也是技术,而且是另一个领域,他们从未见识过的技术。   不论刑明亮有什么样的技术和水平,问题摆在眼前总得有个法子解决:   “朱掌事,当日那兑换限制之策是您一手谋划的,如今这局面,我们该当如何是好?”   对于终能掌控五派联合的局势,朱进财却未见得真欢喜,他叹了口气:“我本是指望连道友这边能给个好答复的……如今这般……”   杨书忍不住道:“就算兰舟盟不能那般低廉地造出‘收音机’又如何?咱们价格高些一样可以造可以卖!”   朱进财却声音低沉地道:“我所虑者不只是此,”他扫了一眼在场所有掌事:“我等始终无法彻底扭转局势,最根本的缘故便是西线灵物太过便宜,为一众散修们真心接受。而我等门派中的灵物,各位心中有数。如今,可以使的手段我等皆已使尽,若再想斗下去,恐怕亦只能短兵相接,在这灵物上真正面对面较量了。”   几人深思之后却不得不承认,朱进财对于局势的判断再正确不过,西线灵物为血盆口所有修士喜爱才是刑明亮一直以来翻云覆雨的根基。   朱进财的声音仿佛结了冰一般阴寒:“我不知诸位道友如何判断形势,至少在我看来,如今与西线之斗已不再是关乎个人恩怨,刑明亮既然敢弄那‘双线籍’,便已是在修真界所有人面前将我等其余五派踩在脚底。不为利益,只为了我大雪宫的脸面,我也绝饶不了他!”   “刑明亮既是以那廉价的灵物立身,我便要在他立身之处将他彻底击垮!若我们能掀翻他的立身之处,捏住他的命根,毁掉他的根基,任这刑明亮再如何老奸巨猾阴险狡诈也绝均可能再翻身!”   根基不存,任是刑明亮再如何手段通天,也绝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如今我们五派皆在这血盆口处,有兰舟盟打造法器的本事、妙思书院堪破阵法的能耐、再加上我大雪宫的财力,还有春山池云华山庄倾力支持,难道斗不过一个区区的刑明亮?!”   “被区区一个刑明亮以一堆低廉的破铜烂铁压在身下,你们甘心?反正老子是不甘心的!不就是便宜的灵物么?他们西线做的,我们五派也做的!最后鹿死谁手,哼,可还不一定呢!”   五派掌事轰然应诺间,整个血盆口又将再起波澜。   ==============================================   而这五派修士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真正的对手根本就不是刑明亮,他们真正的对手此时正负手在破晓秘境中考察工作。   葛麟得意洋洋地指着一排正在炼丹室里炼丹的修士道:“你先前提的那个标准化,哈,本大少已经完成五张丹方的标准了!哪怕你是随便从路边拉来一个修士,我也有法子令他在三日内学会炼丹!”   杜子腾频频点头,表示赞许,毕竟这秘境中短短时日之内,炼丹的人从葛麟一人发展到眼前这么多人,这几味丹药产量从仅仅够供应最不需要丹药的剑修们、到供应整个秘境、甚至到供应大半个血盆口,葛麟确实功不可没。   也确实可以看到,这标准化的巨大威力。   葛麟得意洋洋地叫过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晋风,过来,见过你杜师叔。”   少年乖巧地问好之后,葛麟问道:“你这几日如何?”   少年老老实实地答道:“禀师傅,我这三日来,开了七十八炉黄芽丹,炼成了七十七炉,其中有一炉是因为第十二步以神识观望丹液之时,稍微晚了一点就没能成功……”   少年说到最后,已是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葛麟却是挥手道:“我知道了,先前不是教过你么?炼丹需要全神贯注一心一意,方可出丹,可记下了?行了,你下去吧。”   少年身影刚一消失,葛麟就得意地对杜子腾道:“嘿,你猜这小子跟我学了几天?”   不待杜子腾说话,他已经是叉着腰仰天长笑:“不过十日啊!本少十日就教会一个弟子炼出黄芽丹,要是说出去,准能让那帮老家伙的眼珠掉地上!要是老头子知道,还不定得有多高兴……”   语到后来,已是有些低沉。   而此时旁边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显摆什么啊?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学了三日就能一日开三十炉丹药了!”   杜子腾转头看去,竟是好久不见的简铃儿。   这小丫头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模样,但摸着丹炉的表情却是一副彪悍的汉子模样,直让杜子腾觉得好笑不已。   可是,这话里的内容,确实也当得起这番彪悍。   一般的修士炼丹,至多听说,某某大师,数年成了一炉XX丹,十分了不起云云……可眼前这丫头一开口就是开出三十炉,简直能噎死修真界绝大部分丹师。   葛麟十分头疼:“怎么哪儿都有你?今天的三十炉你炼完了?赶紧的,给我干活去!”   简铃儿撅着嘴巴道:“天天都是一样的黄芽丹,没意思透了!我想学别的!杜大哥,你说说他呀,一天到晚教的丹药炼制方法都一模一样,一个字儿也不改的,我花了一个时辰就学会了,可还是教着一样的东西,我可不要一直只会炼黄芽凡!”   杜子腾:“呃……如果是这般,葛少你要不通融一二?铃儿她年纪还小,若是只会一种丹药恐怕不利于未来修行……”   杜子腾未及说完,葛麟额头的青筋已是突突在跳:“我TMD不知道怎么教丹师吗?还要你来提醒?!”   “我要是教了她别的丹药,谁来炼这黄芽丹?!妈的,那简泽天天催丹药快催死我了,你还想让我抽时间去教别的,让他们花在炼丹上的时间更少?要我带她好好学习炼丹没问题,只要你把那丹药需要的数量降了,我立马让个个都有时间学习!”   杜子腾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随着他们利用第一频道进行反击之后,越来越多的修士停留在西线,灵物的消耗速度再上台阶,简泽负责一应灵物的供应,自然是拼命催着葛麟抓紧赶工。   葛麟滔滔不绝地抱怨了许久之后才道:“哎,我也知道,现在正是咱们门派困难的时候,不能把生意往外推……可是,你起码得给我补充点人手吧?”   人手?   杜子腾苦笑,现在秘境之中,除了那些极不老实、被锁在独立空间中的囚徒以外,能用上的人全部都用上了,君不见仙缘镇上十二三岁的小娃都已经是炼丹师了吗?还要怎么补充人手?   “我此次也是为这事而来。”杜子腾郑重道,如今每天的丹药供应已经成了简泽的心腹大患,一个不好,生怕交付不了让后面的事情出岔子,而且,一天炼三十炉丹啊……   杜子腾看着那彪悍着远去炼丹的身影……恐怕一天三十炉丹药下来,这丫头也没什么空闲时间了,这并不是杜子腾预想中的一个正常状态。   “可是要给我补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杜子腾摇头:“不是,我请了欧大师一同前来便是为解决此事,却不是用人手来解决。”   欧大师?葛麟看了一眼杵在后面的那位瞎子大师,心中觉得说不出的膈应,上次的争执他可还历历在目呢。   葛麟不自觉地撇了撇嘴:“不加人手,纵使你说的标准化再如何厉害也是白搭,没人来做的话,再标准有屁用?!”   杜子腾翻着葛麟做好的标准玉简,何时投入多少什么级别的什么灵物,什么时间之后做再投入多少份量的什么灵物,一一清晰刻画,在杜子腾眼中,俨然是一本《炼丹师傻瓜教程》。   标准细化到了这般的地步,推广自然也不是难事。   在葛麟看来,难的是他们现在没有人手,只要有人手,哪怕是修真菜鸟也不怕,他也有本事能让对方在短短时日内变成一个合格的炼丹师,至少能炼出几味最基础的丹药来。   可杜子腾仿佛并没有将这个困难放在眼里,他翻完标准玉简之后,回头给欧治扬声道:“欧大师,请您过目。”   欧治草草“看”完之后沉吟半晌道:“可以一试。”   杜子腾也是点头:“我看下来,似乎中间需要侦测几次丹液的变化,那侦测阵法应当可用……”   欧治点头:“确实如此,此外,勿忘添加那成丹出丹的阵法,这将丹液如何捏合在一起工,怕阵法上亦要多加思量……”   “此处一定要用阵法吗?我看另一种方法也可以试试吧…”   “荒谬!异想天开!怎么可能用炼器的法子来实现……?”   ……   随即二人又开启旁若无人模式,再次争执得面红耳赤。   好半天,茫然了许久的葛麟才道:“所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争执中途半场休息的杜子腾回头看了一眼葛麟道:“你不是缺人手吗?我们来给你们制造人手啊。”   “制造人手?”葛麟皱眉,他怀疑地看了一下欧治,觉得这家伙炼器还可以,制造人手什么的……   葛麟翻了白眼道:“这老家伙有媳妇?他还生不生得出是一回事,生出来之后来不来得及还两说呢。”   葛麟这番明晃晃的嘲讽只令欧治的唇角扬起一道锋利的弧线:“呵。老夫若有后裔,纵使在修真界生活不易,若他甘愿做这等日日重复的无味蠢事,老夫宁可把他塞回娘肚里!”   葛麟怒道:“你——!”   居然敢说炼丹这么神圣伟大的事情是无味蠢事?!而且,还敢嘲讽要把他塞回娘胎,这TMD忍无可忍!   杜子腾却是心平气和地道:“吵够了?我们接着往下……”   不过数日之后,当葛麟的丹室里出现一个庞大丑陋、身上密密麻麻画满各种扭曲阵法线条的玩意儿时,葛麟的脸色依旧都有些臭臭的。   但是,当葛麟看到杜子腾激发阵法后,他的脸色上一片兴奋的潮红,再也顾不上发臭!   只见,一大堆处理过后的标准灵植被吸入,不过片刻,没有任何修士干预的情况下,这丑陋的家伙儿居然悠悠然吐出了数十粒丹药。   杜子腾轻声赞道:“标准化了之后……才能自动化啊。” 第191章 御兽宗连锁店竭诚为您服务mua!(*╯3╰)   对于整个血盆口的修士而言,在经历了起伏跌宕的数个转折之后,他们中的大多数终于能暂时安定下来了。   原因很简单,在经历什么兑换限制、双线籍、反双线籍一系列事件之后,实在受不了五大门派压迫的,基本都已经迁移到了西线,而在这些事情之后,还愿意留在五大门派的,必然是有什么不得不留下的原因,想必就算再发生什么山崩地裂的事情,也能忍受下来了。   他们只想着,到了这个时节,该留下的留下了,该离开的离开,甭管五大门派再出什么妖娥子,事情……便这样吧。   然而,所有修士都没有想到,事情再次发生了他们意想不到的神转折,依旧来自于折腾不休的五大门派:他们降价了。   从第一频道中收听到这个消息、找了那些死不离开的顽固道友打听,居然得到的都是同一个消息:五大门派的灵物同时降价了!   所有修士都难以想像,原来那为了压榨他们不择手段、使出各种低劣招数的五大门派居然也会……降价!   这意想不到的神奇转折只让所有修士,不论在哪条战线上的都啧啧称奇。   可这终归是好事。   五大门派能将灵物价格降下来,还留在那里的道友们的生活,至少也松口气儿不是?就是不知道,以这所谓五大门派的尿性,这等好事能持续几日了。   而西线的反应,却是风平浪静,就好像根本不知道五大门派降价了一般。   第一频道也只是以一种公允客观的视角评论了这一事件,什么也没有再多说。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再次证明,普通大众确实是不能理解五大门派的脑回路:五大门派不只降价了,而且数天之后,五大门派再次降价!其中,黄芽丹、聚神丹、神行符、大力符、金刚符等几个品种的价格下调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怎么个不可思议?居然比西线卖得还便宜!   这个价格直令整个血盆口彻底哗然,然后就是怀疑?五大门派先前那些折腾的方式来看,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定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于是令五大门派掌事尴尬的一幕发生了,降了价的当天,却依旧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直到有自己战线上的修士亲自兑换确认,惊奇地发现消息居然是真的的时候,才渐渐有修士知道:真的降价了,而且是不附加任何条件的降价。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谁能想到,折腾了一大圈之后,那几个门派的灵物居然会比西线还便宜!   渐渐地,有人偷偷向还留在五大门派的道友打听消息,确认之后,许多西线的修士依旧难以相信,偷偷问那些道友要了些灵物来试用,总觉得里面肯定有诈,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五大门派好像确实是浪子回头痛改前非了:那些灵物与西线的灵物相比,居然也没有逊色太多。   到了这会儿,已经有转了线籍到西线的散修开始后悔了,要是自己当初能再多坚持一会儿,是不是就能继续在自己想待的门派继续更舒服地待下去了?   也有散修到西线兑换窗口去问:五大门派都降了,你们碧月城什么时候降啊?   而他们得到的答复永远是同一个笑容可掬的回答:亲爱的道友,这已经是咱们能拿出的最低价了呢,如果有新的消息,收音机会立即告诉大家的。   有点失望的散修们看着其他五大门派,心中有点蠢蠢欲动,咳,当然只有那么一点点,毕竟已经转到西线了……再转回去也没可能了,唉,西线一直待大家也不错,先这么着吧。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最开始是有一个从东线转到西线的散修,贪图那点小便宜,偷偷摸回东线想弄点灵物,然后他惊奇地发生,自己居然没有被驱逐!   而且,当他偷偷摸过去希望兑换灵物时,大雪宫的弟子居然也没有提及他转走之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给他兑换了灵物!   这样的小道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的,一向灵敏的第一频道却像是失灵了一般,没有反应。   随着其余五大门派的再一次价格下调,原本只是蠢蠢欲动的散修终于开始行动起来,慢慢的,偷偷往来于各个战线的散修越来越多,到得后来,或者不能说是偷偷,而是明目张胆,反正怎么便宜、怎么方便怎么来。   反双线籍之事……似乎就这么没有下文了,五大门派绝口不提他们曾经反对双线籍之事,就像那什么限三日退出双线籍之事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反正最终获益的都是散修们,大家乐得如此。   “我说,赵道友,你不是迁到了西线么?嘿嘿,也和大家伙儿一样?来扫货的吧?”   “嘘——”赵进连忙打了几个手势。   对方却是失笑:“得了,不只是你,大家都这样,现在可没人管那些,赶紧地吧,来一次也挺远的,抓紧时间扫吧。”   赵进一愣:“没人管?”   “可不是,反正现在五大门派没人管这事,大家都这么干,用着觉得哪边的东西好就在哪边兑换,就是距离着实不近,你来一次也不容易吧?”   听着没人管,赵进这才松了口气:“可不是么,光是神行符不知用了多少,可惜妖魔太多,不能用那等飞行类法宝,不然也能方便不少。”   “你来得也算晚的了,去了西线的道友都回来过了,你算是最后一拨啦,不过确实是不方便,现在不只是来这边不方便,东西这么便宜,大家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多杀点妖魔来囤货,这来回往返的,确实太不方便——实在是被折腾怕了,不知道哪天又出什么变数,你赶紧趁这好时节多攒点东西吧。”   与赵进语如枪炮一般地迅速说完,这修士仿佛是为印证他方才那番趁着好时节多攒点东西的言论,飞快地上前线去了。   赵进目瞪口呆目送这修士离开后,梦游般走到昔日他熟悉的兑换窗口,然后更是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了,他这才发觉方才那位道友的话半点也没有夸张。   在曾经的西线,赵进也看到过人头攒动排队兑换的场面,但同现在的东线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整个东线的兑换窗口人山人海,所有排队的修士都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催促着:   “快点!”   “我还得杀妖魔去,就不能快点么!”   “怎么这么久!老子一个时辰六个妖魔那就是好几瓶黄芽丹,你们耽误得起么,快快快!”   “这个、这个、这个,全要了,这是三百个首级,快点!”   “老子先到的!别跟老子抢!”   “火球符呢?!我已经攒了一百个首级,你TMD告诉我没有符了?!脱销!管你什么,我只要符!”   ……   眼前这景象,火热得好像随时可能炸开一般令人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在兑换灵物,这是在抢灵物吧?   赵进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火爆的场景,那面红耳赤的争夺面孔中,竟然也有几张十分熟悉的——他们可是一起去的西线呐,回来了居然也不说一声,太不讲义气了!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那疯狂的物价和眼前这疯狂的一幕,赵进自己的胸腔也开始有什么东西沸腾起来,竟是毫不犹豫,埋头扎进这疯狂的海洋中扫起货来。   好不容易将首级挥霍一空,兑完东西之后,回头看到依旧那般便宜的物价和自己空空的首级储物袋,赵进觉得,自己神魂中那股沸腾的兴奋并没有退却,反而越来越强烈,也越发能明白方才那道友所说的“不方便”了,西线的东西已经够便宜了,这边居然更便宜!这么便宜的东西,如果有充足的首级怎么也要攒个够啊!   可是兑换窗口确实离得太远,从东线进入战阵,一边卖力地杀着妖魔,赵进只想着,不行,还是得赶紧多杀些,多屯货,这年头的时局瞬息万变,他实在是不太敢相信好事会一直持续下去,就算是一直低价的西线,谁知道会不会哪天维系不下去时与五大门派握手言和一起提价?在手边的能捞就多捞点才是生存之道。   散修不易呐。   算了算了,别多想,赶紧多杀点妖魔再回头过来扫货吧,时间就是首级,时间就是灵物,时间最金贵!   在他这么想着疯狂投入斩杀行动时,无数的散修和他一般全力投入,只为这修真界前所未见的“购物狂欢节”疯狂……   就在整个血盆口陷入前所未有、且不知会持续多久的狂欢,五大门派各位掌事哪怕亏本亏得心中滴血,却又勉强安慰自己赔本起码赚了个大吆喝让西线没那么容易赚时,一条消息从修真界第一频道轻描淡写地播了出来:   “三日后的午时,西线即将新增十家御兽宗连锁店,敬请期待。”   这条消息在这普天狂欢之时,理所应当淹没在了各种各样兴奋的情绪中,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就算是密切关注着西线动向的五大门派掌事,也只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连锁店?什么玩意儿?   第二天,当这条消息再次播放,并且变成:   “两日后的午时,西线即将新增十家御兽宗连锁店,敬请期待。”   有部分修士觉得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啊?不过,在扫货的热潮中,这点好奇稍纵即逝。   血盆口波澜不惊。   第三天,这条消息再次重复:   “明日午时,西线即将新增十家御兽宗连锁店,敬请期待。”   五大门派的掌事有些坐不住了,凭借直觉和无数次的斗争经验,他们不约而同地判断出事情不太对,西线这招不知道是什么招的招,恐怕是个大招。   在浪费了无数传讯符之后,依旧无解。   五大门派各自的兑换窗口处,依旧人山人海,探子传过来的消息显示,在他们不计成本的联合绞杀下,西线兑换窗口依旧冷清,物价如故,没有半分反应。   这却越发让这几个掌事有些坐立难安,这种知道对手即将出手,却不知道如何攻击从何方袭来的感觉太过难受,在这几人惴惴不安的情绪中,时间终于缓慢地来到了这日的午时。   无数在前线挥洒血汗的修士突然发现,咦,自己身边那道友怎么突然间那么奇怪?   赵进将眼前这妖魔首级利落地斩下收起时,微微喘了口气,擦了把汗,他视线所及之处,已经没什么妖魔了,第一频道曾戏称为“刷怪”的斩妖除魔一时间是没办法在这个地方继续,只能看看下一个地方还有没有妖魔,唉,这年头,抢怪不容易啊。   赵进心情放松地打开收音机:“各位道友,今天是御兽宗连锁铺开张的大好日子,十家店铺都分布在战阵中!今日之内,能找到连锁铺的道友即将能以五折优惠购买西线灵物,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睁大您的眼睛,发挥修士的敏锐,好好寻找吧!”   这番千奇百怪的言论令无数收音机前的修士哭笑不得,但是五折价格的西线灵物……修士们那颗被购物狂欢撩动得本就蠢蠢欲动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这……会是真的吗?   下一个瞬间,无数散修也不知为何,自己竟是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应该是真的。   哪怕理智告诉他们:以现在的西线物价,再加上五折恐怕根本不够买回原材料,这价格不只是低,简直是低到离谱、低到若是你轻易相信都是在侮辱自己的地步。   以丹药为例,现在的黄芽丹才一个灵石一瓶啊,五折的价格够买那些原料灵植吗?   五折价格啊……简直是丧心病狂,   可是,下意识地,他们都开始在周遭寻找起那不知分布在何处的店铺来,心中还暗暗抱怨,这第一频道也是的,居然也不说清楚到底那铺子分布在何处,有何特征,竟还玩起了这凡间稚童才耍的捉迷藏游戏……   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心中对这消息有过不相信的念头。   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绝不可能的事情却在短短瞬息间被这么多修士接受……要知道当初五派联合降价,至少花费了数月,无数散修暗中打听、亲自前去、口口相传、彼此印证,最后才被散修们接受为真,这残酷的对比情形简直要叫五大派的掌事们心酸泪流。   这一切的缘由说来却又那般简单坦然:   这不过是因为,不知从何时以来,西线从不动摇、从不欺诈、从不压迫的形象已经在众多散修心目中落地生根,第一频道客观公正、实事求是的报道更是让无数散修从不质疑,现在的信任,只是开花之后的芬芳果实。   不论如何,第一频道这条反复播放的消息还是令无数心旌动摇的散修们暂时放下了“刷怪”活动,投入这场空前盛大的捉迷藏游戏中。   于是,当赵进在四下寻找却一无所获甚至都准备放弃时,看到眼前这个奇怪的道友,心中是有些迟疑的:“这位道友……你这是……?”   这位无聊地在地上画圈圈的修士风格不要太奇葩,浑身上下五颜六色令赵进看得眼睛疼痛之余,心中不得不怀疑还有哪一种自己在修真界见过的颜色在这位道友身上找不到的。   而且,这奇葩道友身旁还插着一条幡,那幡上,兽头狰狞欲出,铁链牢不可催,写着一大大的“贰”字,托了收音机娱乐节目之福,二这个普通的字目前在血盆口已经有了一重负面的含义,二货,二逼种种词汇盛行其道,因此,赵进森森地觉得,这位奇葩道友顶着这么一个字,果然是名副其实。   那兽头双目中放射出来的光芒,简直是瑞光万条闪瞎人眼,若非这般,以这修士蹲在地上画圈圈的模样,赵进怎么可能远远隔着几里地就能看到,亏他还以为是找着了店铺呢,失望之余,赵进便转身准备离开。   那奇葩修士却是听到声响噌地一块跳将起来:“道友!留步!你是找御兽宗‘连锁店’吗?!我就是!看!二号店铺!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五折优惠啊亲!!!!!!!”   然后这奇葩全然不负这么“二”的名头,继续碎碎念道:“亏我选了这么一个开阔的地方,半天了居然只有一个人找到,艾玛,要是今天开不了张就要扣绩效工资了,啧啧,绝对要开张,要开张!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分红!奖金!等我!!!!”   赵进……赵进已经木了。   然后他腰间的收音机上传过来一阵欢快的声音:“哈哈,让我们恭喜一位幸运的道友,他已经成功找到二号店铺!每个店铺的第一位顾客都有意外惊喜!欢迎大家继续探索!”   这道声音令无数在战阵上捉迷藏的修士们更是心痒难耐,啊啊啊啊,到底在哪儿啊!别让他们知道到底是哪个混账这么幸运!   “二号店铺”听到收音机的声音一拍脑袋,立即热情地朝赵进围上来道:“道友已经有收音机啦?作为第一位客人,你有意外惊喜可以领取哦!”   赵进看到这五颜六色花里胡哨靠将过来,忍不住闭了闭眼:这TMD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店铺长这样?!   可他还是禁不住诱惑问道:“有什么惊喜?”   “二号店铺”摸出一个小小的法宝:“当当当当!二代收音机!开张第一位客人免费兑换!除了一般的收听功能,我们还增加了妖魔侦查、妖魔预警功能,刷怪打怪不用愁!而且,一旦领取二代收音机滴血认主之后,您就自动拥有我们‘御兽宗’的会员资格,会员购物永享优惠,首级自动计入西线资格,累计积分还可以免费兑换高级灵物,优惠多多,礼品多多,千万不错过哟!”   在这阵语如连珠的广告洗脑下,赵进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地换了收音机,热情的“二号店铺”还道:“今天五折优惠,您有什么要兑换的,我这里有黄芽丹聚神丹凝气丹……神行符照明符火球符风行符金刚符……普通飞剑斩首专用刀斧……还有特别产品‘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新店开张不限量供应!”   完全没有停顿的灵物单子充分地展示了强力训练出来的高等素质,“二号店铺”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赵进。   赵进长长吐了口气才抚平了自己激荡不已的小心脏,勉强按捺着道:“恩,给我来一打金刚符……还有聚气丹……”   在花光了刚刚打到的妖魔首级时,赵进有一种虚脱般的兴奋,然后夹着这股兴奋,他双腿发软地迅速转身,要杀妖魔,要多多杀妖魔!   可他很快又回转过来,“二号店铺”热情周到地问道:“尊敬的会员赵先生,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赵进顿了顿才让自己适应了这奇怪的称谓:“你等会儿还在这儿吗?今天都在?”   “二号店铺”脸上绽放出一个热情又不失真诚的微笑:“您是等会儿打了怪要兑换怕找不到吗?完全不用担心!二代收音机上有一个小小的符阵,轻轻激发就会自动向您播报最近的御兽宗连锁店,会员专享哦~”   “二号店铺”话音刚落,赵进腰间那小小的收音机上就传出声音:“离您最近的连锁店位于,正北方,离您,三尺,二号店铺。灵物兑换不用愁,御兽宗随时随地竭诚为您服务~mua!(*╯3╰)”   虽然最后那恶心的亲吻声让赵进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但他还是放心地长吁了口气,转身就迅速投入了妖魔厮杀之中,连锁店……灵物兑换不用愁,这可真是太好了……   五大门派的掌事之间,原本频繁密切的传讯竟是在此时彻底销匿,就像所有的掌事都已经死绝了一般。 第192章 碧月城掌事……终于走火入魔了╮(╯-╰)╭   在这连锁店铺推出之前,对于如何击溃西线,五大门派之间是达成了共识了的,或者说,至少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是,你西线手段层出不穷是牛逼,但你TMD不能比我们五个加起来都牛逼吧?行,老子认了,单打独斗我们不是你对手,但现在我们联合起来,你总不能干得过了吧?   但是,这连锁店铺的横空出世,看着前线传回来的情形,那本来由他们五大派引发的沸腾洋溢的情绪,真正被西线顺手推到最高峰。如果将散修们的战力做一个衡量,西线出手前后,这战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若是漫步在整条战线之上,所有散修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别的念头,近在咫尺的五折优惠驱动下,杀杀杀成了他们唯一的念头。   在传讯断绝了好一阵之后,朱进财兀自想说服大家:“各位!这只是暂时的,我们现下这价格的压力大家都知道,那不知什么来历的御兽宗,一介小门小派又岂能胜过我们五大门派的联合,必定是不持久的!”   听西线那什么御兽宗的口气,五折一事确实不打算长期做下去,朱进财的话确实有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朱进财的话就犹如石沉大海,发出的讯息竟没有一个宗门回复的。   朱进财自己的心已经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一次次与西线交手,看似他都能将五派纠集到一起,将其余四个门派一起绑上自己的战车。   这其中的缘故说穿了不过是大雪宫的声名在外和他本人的号召力,前者,有飞升修士的名头加成,令其余四派忌惮之余不得不买账,至于后者,在西线的压力之下,他朱进财这颗脑瓜在五大派中间算是最灵光的,一次次下来,好主意亦是层出不穷,两相叠加,才能有这个局面。   可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岌岌可危。   任你再是什么加成,一次又一次的败北下来,每一次听来都觉得是靠谱可行的好主意,到得后来却是一次比一次更彻底的失败,脸都被扇肿了,哪来什么威名可信?   想到这里,朱进财依旧没有收到其余四派任何一个掌事的回复,只觉得自己的脸蛋火辣辣一片,好像当真被西线当着四派的面正正反反扇了个透。   他的座下,那自前线归来的弟子跪伏在地,在恐怖的冰焰之下,竟是簌簌发抖,半点不敢抬头。   朱进财眯了眯问道:“你说,那些连锁店铺都是一个个修士?”   那弟子战战兢兢地道:“正是,那些修士游移在前线散修最多的地方,就地就完成了首级的交换与登记……十分地……”   看到朱进财的面色,那弟子明智地闭上嘴。   朱进财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喃喃低语道:“我真TMD傻帽了,想我大雪宫做事,什么时候需要跟着你的步子走?”   在这番恐怖到令那弟子牙关打战的笑容里,朱进财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个满意恐怖的笑容来:“行了,下去吧,叫雪狼来。”   底下那弟子更是恐惧得连连叩头着退下道:“……是。”   那颤抖的声线中,隐藏了无限恐惧与惊惶。   朱进财的脸上,那个恶意森然的愉悦笑容却是越来越大,你们想按着生意买卖的游戏规则来玩?是,老子是输了,可是,我们大雪宫从来不是什么按规则来玩的迂腐之辈……我们大雪宫从来只是一切规矩的终结之辈。   随着一个又一个令周遭普通修士恐怖的身影被派驻到前线,朱进财这才满意地起身,轻松惬意地踱步了起来。   想必将那些什么狗屎的店铺清洗干净之后,自己的心情定会更好。   啧,一直以来的那些纠结反复,想想自己真TMD是自找的,什么狗屁的修真界规矩,什么狗屎的六派联盟……茫茫雪域之上,他们大雪宫就是规矩!只要能一手遮天,他们大雪宫就是最强大的联盟!   到得此刻,朱进财才真正找回了些许局势在握的痛快感觉,管TMD什么西线、四派,修真界中,实力说话,血洗之后,那些不痛快自会通通消失!   你说碧月城的怒火?   哈哈,那可是战阵前线,一切皆有可能,清洗结束之后,一切推到妖魔头上,任何一切的规矩到了那里自然失效,就算知道是大雪宫做的又如何?碧月城又能如何?   当日云横峰上发生的固然隐秘,却瞒不过朱进财这等嗅觉灵敏的老狐狸,嘿嘿,别说是碧月城,当日那域外天魔之战,横霄剑派何等不可一世,还不是败在大雪宫与碧月城的插手之下,往妖魔头顶一推,云横峰从此消失世间,一切干干净净,谁又能说点什么?   就是那些横霄剑派的余孽还不是只能夹着尾巴藏在这世间不敢出头?   规矩……嘿嘿,在实力面前,那东西就是张擦屁股的草纸,需要时,拿出来擦擦,不需要时,直接扔了就是。   想明白此节,朱进财重新坐在座位之上闭目养神之时,心中一切沉静,只觉前所未有的念头通达。   可是,这个时刻念头通达的朱进财万万没有想到,他把门派中最凶残的一批死士派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他的念头通达马上变成了心血逆沸,离走火入魔也只差那么看得见的一星半点了。   =========================================   赵进捏着新兑换的斩首专用斧,咔嚓一声,就如切瓜一般,在清脆声响中很容易地斩下了这颗妖魔首级,他心中有些欣慰,啧,御兽宗的会员专荐果然很靠谱。   这是御兽宗针对会员新推出的功能,根据会员提交的首级情况,会专门地为你提供一对一的分析服务,全方位地指导你更好地斩杀妖魔,包括提升效率、保障安全等等,像赵进,这一次会员专荐给出的建议就是让他换把好用点的斧子,完全就是根据他力大招沉的功法特点贴心推荐。   虽然贵是贵了些,可确实物有所值,直令他斩妖除魔的效率都隐隐上升了一成,似这等利器,再怎么样都不会嫌贵,更何况,兑换之后的会员积分以后还能用于购买,真是怎么想怎么划算。   在现在的赵进看来,御兽宗那面招摇到闪瞎人眼的御兽幡当真是个叫人又爱又恨的小妖精,用收音机里最近最火爆的节目的话来说:简直像只野兽住进了心里,随时蠢蠢欲动地准备买买买!   想到御兽宗那些勾引人心的小台词:我们御兽宗将各位客人的需要放在第一位,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推陈出新,全方位满足您的需求,令您斩妖除魔后顾无忧!   还有配合着这台词出现的各式新物品:收音机第二代、那可以隐匿气息的丹药、还有自己手中这好用到简直泪流满面的斩首专用斧……   整个修真界中,再没有哪个门派会像御兽宗这般,竟然会根据血盆口这些散修的实际需求在短短时日内就能开发出这么多琳琅满目的实用灵物,虽然价格与传统灵物相比,是要贵上那么一些,但是,在前线混日子,本就是刀口舔血,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多一重保障便是多捡一条命,有了这些灵物,不知要多捡回多少条命,但凡趁手的,散修们并不会吝惜。   比如这收音机第二代,赵进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真是运气太好,如果不是那天狗屎运地第一个遇到“二号店铺”得到这意外惊喜,他可能就要花上一百御兽币了,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到呢。   这二代的功能实在太强大,会员记录、追踪店铺全靠它,一直在脱销,赵进确实是运气很好。   可是,就算是好运的赵进也越来越觉得,御兽宗的好东西太多,他手头的首级实在太少。于是,杀妖魔的动力更强了!   艾玛,不能多想多废话,得赶紧抓紧时间多杀点,除了这把趁手的斧子,那隐匿气息的匿气丹他也是垂涎很久了,能迅速接近妖魔而不会被察觉到气息,这等神物可不容错过,否则要是脱销那可就坑爹地只能高价求购了,时间真的就是御兽币!   PS:虽然现在各派都不再提供首级兑换灵石,各修士手头灵石都有点紧张,可是,御兽币却因为永远可在御兽宗连锁店进行购买……so,属于杠杠的硬通货,在这战阵之内,比灵石还能得到广大散修的认可。   赵进触发收音机上的侦察功能,想找找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妖魔,却是意外听到了一段从来没从收音机上听到的话: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紧急情况!‘二号店铺’正在遭遇妖魔攻击,御兽宗现向各位道友发布‘驰援令’!凡是驰援及时者,一百御兽币奖励!斩下妖魔首级者,一千御兽币奖励!”   “方位,东南,距离,三十丈!堪比大规模刷怪的黄金时机,一旦妖魔死亡‘驰援令’便会失效,妖魔血少皮薄生命有限,时间紧迫,先到先得,大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为了修真界的和平,为了萌萌哒的店铺,为了可爱的御兽币,让我们向星辰大海出发吧!”   赵进:……   这段在他听来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话确实让有人有些无语,可是,赵进和千千万万无语的修士一样,还是很快“嗖”地一声消失在了东南方位。   “二号店铺”啊……想到那个花里胡哨的店铺,哪怕不是为了那点御兽币,赵进也收到消息也一定会前去的。   赵进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虽然收音机中说得欢腾,可是,那毕竟是妖魔攻击,“二号店铺”应该不是什么强大的修士,竟然需要收音机发布“驰援令”的支援,此时那边不知情形该有多危急……   赵进离得近,他抵达的时候,竟然只有两个修士同时到了,远远地,他们只看到那六只妖魔疯狂的攻击着中央的金色防护罩,那恐怖的声势只令这几个修士勃然变色。   然后,他们三人的收音机上都传来清脆的滴声:   “成功完成‘驰援令’第一个任务,予以一百御兽币奖励!该奖励仅限在‘二号店铺’兑换,保全店铺才能进账哟~第二个任务,斩杀妖魔,一千御兽币等着你mua!(*╯3╰)!”   远处那股声势确实是令三人不敢上前,那恐怖的撞击声十分骇人,且妖魔数量是他们的两倍,但是,那可是一千御兽币,一千个首级……一时间,那二人十分犹豫。   而赵进却是有些焦急,妖魔攻击之下,他只能远远看到那只御兽幡的一角,不知里面的“二号店铺”到底是否安全。   要说收音机的威力还是巨大的,他们耽误的这点眨眼之间的功夫,竟是嗖嗖又来了三个修士,然后这几人的收音机上传来清脆的滴滴声音:“亲,小伙伴已经有六个了,和妖魔一样多,正好一人一个哟,不要大意地上吧!人越多就越难抢到呢~”   这六个在场的修士:……   皆是被这收音机雷得不轻,这语气恶搞的肉麻且不论,可内容却是实打实的有道理,那可是一千御兽币,六人正好一人一个不发生争抢,互相对视一眼,这六人已经掏出法器合身而上。   这六人却只是一个开始,那六只妖魔被这些修士攻击之后,也是怒嚎一声反身相击,一旦交上手,所有修士都暗暗觉得十分惊讶:这TMD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妖魔,他们怎么在这前线混迹如此之久,却从来没见过?   现下交道打多了,几种妖魔大家都是熟悉的,突然来个陌生品种,不由大家不谨慎,这些妖魔颇类兽类却又明显有些修士的智慧,彼此配合默契绝不是他们这临时组队可比的。   一时间,这六个修士与四只妖魔堪堪打成平手,还有两只竟是转身果断继续攻击店铺,场面竟是没有彻底扭转……   赵进在这危急之中冒着巨大的风险抽空向防护罩内看去,却是差点吐血,他们在外面为了“二号店铺”的安危在浴血奋战,本来他还想着看看那“二号店铺”是否依旧安然无恙,谁知对方居然是这么一个造型!   只见那“二号店铺”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好像是在写东西,那古怪的妖魔将防护罩冲撞着碰碰作响,这么恐怖的响动震得这几个修士耳膜发麻,可里面那“二号店铺”却似乎浑然不觉一般,趴在地上全神贯注地抓耳挠腮。   不时还可以在撞击攻击的间隙听到那令人吐血的喃喃自语:“……唉,客户的最新需求到底还有什么啊……丹药灵物都写了过啊……工作总结为什么非要写这个啊!居然还要跟奖金挂钩……嘤嘤……”   赵进此时特别想转头就走,合着他们在外面杀得惊天动地,里面那家伙居然是愁眉苦脸在写着什么狗屎的“工作总结”?!   看他抓耳挠腮的模样,似乎全心全意地在为写什么而苦恼,全然没把外面的一切放在眼中。   便在此时,赵进忽觉斧上传来一阵恐怖的灵力,他心中悚然一惊,凭着无数次在前线锻炼出来的经验,这生死一瞬间,他就地一滚,避开了那道恐怖的灵力,他身边另一个修士却没这么好运,竟是被狠狠击在肩头,远远飞了出去。   赵进再抬头时,便道:“不好!”   只见那些妖魔方才不知是从何处摸出了一个法宝样的东西,那恐怖的灵力便是法宝所发!而借着方才他们避的避伤的伤的机会,这些妖魔竟是同时转头狠狠朝那防护罩合身击了上去!   只听一声清脆地声响,那防护罩在喀拉之后,光芒跃动几下之后便直接消失。   六只妖魔兴奋地仰天一啸便朝那撅着屁股的“二号店铺”狠狠扑了上去,赵进几人方才要么闪避要么被击中,一时间救援不及,竟是眼睁睁要看到悲剧上演。   然后,下一秒,只听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赵进面上肌肉都忍不住替那些妖魔痛得抽搐了起来——那六只妖魔扑到一半,一道新的防护罩竟是突然再次出现,好死不死,这六只一头撞在上面,六道声响不分先后响到一起,才会那般声响骇人。   看到那些皮糙肉厚的妖魔撞得贴到防护罩上半晌都没能动弹,赵进简直可以想像那种酸爽滋味,他吆喝一声:“趁它病要它病,大家一起上!”   此时,远远地,竟是又来了几个修士,先到的这几个和赵进一起的修士更是生怕抢不到首级,当即不再犹豫纷纷出手。   那因为防护罩中断了一秒钟而略略打断了思绪的“二号店铺”这才茫然地抬头,然后看到一众与妖魔战得如火如荼的修士,他兴奋地一跃而起,招摇着满身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大家加油啊!一千御兽币一个首级哟!”   说着,他手中竟然真的拿出了厚厚一大把一百面值的御兽币在那里挥舞着加油,看得赵进更想吐血了。   赵进周围其他的修士更是像打了鸡血一般,奋力拼命。   妖魔确实是很可怕的,但比妖魔更可怕的……是修士们对于御兽币无限的向往。   再怎么皮糙肉厚,在修士们前赴后继的攻击之下,再怎么可怕的妖魔最后的结局也只能和其他所有被刷的怪一般轰然倒下。   妖魔首级登时就成了大家争夺的焦点!   便在此时,所有修士的收音机上再次传来滴声:“妖魔伏诛!‘驰援令’结束,补充规定,凡是伤害修士者,将取消‘驰援令’资质,大家务必知悉哟~”   这句来得十分及时的话总算是让许多准备落到彼此身上的灵力攻击转了个弯,纷纷击在了可怜的妖魔尸身上。   既然不能互相攻击,有技巧的抢夺就成了关键,抢怪始终是战阵前线不变的主题,这攻击店铺的妖魔会被抢首级,那些普通的无辜妖魔也会被抢首级,现在不过是略微升级了一些而已。   最后那六个好运道的家伙自然是赢来了周遭忌恨的眼神若干,不过,自从收音机在身上之后,这种说话算数的风格已经让一众散修牢记在心,说是攻击之后没有奖励就是没有。   就算是忌恨,但想到自己不过略微跑了一次就有一百御兽币进账,也已经比平时好了太多太多,气儿自然也就顺了下来。   “二号店铺”收起防护罩走了过来,这许多修士方才就已经注意到这在妖魔攻击之下屹立不倒的防护罩。   赵进同这“二号店铺”打交道时日也不短了,当即就开口问道:“方才那防护罩是什么法宝……呃,不知,二号你这可有出售?”   “二号店铺”摸出了一枚玉符:“你说这个护身符啊?”他搔了搔下巴:“这只是我们这些店铺的标准配置之一,没有标价啊!”   然后他一拍脑袋:“哎哟!客人的需求!嘿嘿!多谢了赵先生!”   说着他又趴在地上开始写了起来。   一众等着换御兽币的修士:……   好在这次“二号店铺”耽误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写好了。   他起身对所有修士奇怪道:“咦?大家怎么都还在?”   你以为大家很喜欢看你撅屁股吗?!   赵进忍无可忍地道:“‘驰援令’奖励的御兽币!”   二号店铺恍然地道:“哦哦,怪我怪我!”   然后他将玉符往腰间一挂,这才开始低头在一个与收音机类似的小法宝上套弄起来,可是,这会儿,已经没有修士的注意力放在那御兽币的兑换之事上。   刚刚那种坚固强大的防护罩据这“二号店铺”所说是因为护身符……可这护身符,他们在场每一个人都想戳瞎自己的眼睛,这种玉符在“二号店铺”的腰带上居然疯狂至极地束成了一串又一串,还TMD挂了腰上整整一排!   这些玉符在他腰间密密麻麻的,以修士的目力竟然也无法数清到底有多少个,乍一看,竟然就像是条垂着长长玉石流苏的装饰腰带一般,简直是……丧心病狂!   赵进六人想到方才那防护罩曾经破裂又自动新生了一个……再低头看二号店铺腰间那闪瞎人眼的密密麻麻的玉符,他们几人不由有种错觉:就算没有人来驰援……光以这些护身符,恐怕在攻破之前,那些妖魔应该先饿死吧或者累死吧……   不知为何,这一秒钟,看着地上那无头的凄凉尸身,赵进几人心中竟然升起一种微妙的怜悯来……   按照“驰援令”的规定,这些修士的报酬是十分明确的。   “二号店铺”挨个发放之后还不忘附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驰援哦~驰援一时辰之内,部分灵物专享八八折优惠,亲不看一眼吗?”   结果可想而知……所有修士最后的御兽币还是变成了一堆堆灵物……   大家领取兑换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倒是最后兑换的那个修士,说来这家伙也是最倒霉的一个,最先参战,却是被妖魔一把击中,有些凄惨。   对于这样英勇负伤的修士,“二号店铺”的台词除了常规的那些感谢之外又有不同:“为了感谢您的牺牲,这瓶‘回春丹’您可以一折专享!”   一折……这TMD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那修士大喜过望,没想到还有这样好事,他伤得倒是不轻,但有回春丹相助,怎么也能恢复了,这样一来,又多了一些把握活着出妖魔线了!   不过,他接过回春丹时有些犹豫地道:“呃,不知那‘护身符’可否予我一枚,我现在身上负伤,怕遭遇妖魔……”   “二号店铺”一听,竟是没有二话摘下了三枚玉符:“这是‘二号店铺’对您英勇表现的特别奖励,不算在此次‘驰援令’中,请您收下。如果您在沿途遇到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及时联系其他店铺,他们也会对你提供帮助的!您一定要安然返回后方好好休养,留得青山在嘛~您这样的英勇修士可是妖魔前线最宝贵的财富,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还有那么多妖魔等着您去杀呢!”   这修士愣愣地接过玉符时,周遭所有修士开始那些羡慕嫉妒之心竟然都不由自主地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未有过的温暖与感动。   在妖魔前线,受了伤之后的修士境况十分难堪,哪怕是在结成的小队中,也算是个累赘,这是第一次有人以这样的态度来肯定认同这种牺牲,并且愿意回护这种牺牲。   这会儿,后面有些修士还在陆陆续续地赶到,看到妖魔无头的尸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哀声叹气:“哎呀,半路虽然收到消息说结束了,还是不死心哪……真的是白跑了一趟。”   便在此时,众修士的收音机再次发出声音:“紧急情况!‘七号店铺’遭遇妖魔袭击,再次发布‘驰援令’!凡是驰援及时者,一百御兽币奖励!斩下妖魔首级者,一千御兽币奖励!”   “方位,正北,距离,一百丈!妖魔血少皮薄生命有限啊~时间紧迫,先到先得,大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为了修真界的和平,为了萌萌哒的店铺,为了可爱的御兽币,让我们向星辰大海出发吧!”   这些后来的修士听到那句“妖魔血少皮薄生命有限”便心生戚戚,表示强烈同意!不待收音机讲完,他们早已飞快地消失了,方向:正北。   而那些先前参与了此次驰援的修士竟没有动,他们此时不论有没有抢到首级的,竟是那些东西都淡了,好半晌,他们相视一笑,对那负伤的修士道:“道友,若不嫌弃,我们送你一程吧。”“就是就是,你是哪条战线的?”“啊,我是西线的。”“西线的?我正好也回去一趟,哈哈,咱们正好结个伴……”“咦?西线啊,我久闻大名还没去看过,如若二位不嫌我碍事,领我去西线转转可好……”“哈哈,加上我加上我。”……“诸位道友,真是太感激了。不过,现在可是刷妖魔的好时机,我有护身符在身上,不会有大碍的,大家还是抓紧机会吧……”   在二号店铺前这温情之外,更多的地方,刷精英怪的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   待到收音机第一频道公布说:目前十家店铺十分安全,没有再遭遇袭击,“驰援令”暂时不会再发布的消息时,意犹未尽的一众修士们甚至在心里想着:唉,妖魔有点少啊?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刷这种精英怪了。   作为精英怪的老巢,东线掌事大堂里此时一片兵荒马乱:   “掌事!掌事!掌事!!!”   “不好了,掌事走火入魔了!快取‘九清神丹’!” 第193章 血盆口洗牌序幕   御兽宗的“驰援令”一出,不只是令许多想动用武力的门派消停下来,就是那许多知道连锁店、心中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散修也歇了这心思。   毕竟,那店铺再怎么说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修士而已,能支应着这么多修士的兑换需求,几乎可以想像对方身上带了多少灵物,若是打劫成功,那到手的利益简直足以让人走火入魔。   是以,确实有不少散修心中是存了点邪念的。   说来,他们还得好好感谢东线,若非朱进财以大无畏的精神替他们探了底儿,只怕他们一头撞到杜子腾亲设的铜墙铁壁上粉身碎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开玩笑,以杜小爷打算盘的能耐,岂会将那么大一笔财富毫无保留地散落在外?   那些店铺腰间密密麻麻的护身符只不过是第一道防护,所谓驰援令,不过是第二道,还有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只是令大家颇为失望的是,这东线这么经不起折腾,才闯到第二道关卡居然就连掌事都走火入魔不了了之了,啧。   不过,经过此次东线大无畏的摸底行为,借由第一频道的宣扬,那一个个笑容可掬的店铺在一众散修心目中,确实也深不可测不容侵犯起来,这倒是令御兽宗幕后的何世明等人觉得微微满意了一些。   而东线的纷乱以一位掌事大人的走火入魔算是终于告了一个段落,至少很长时日之内,东线是起不了什么妖娥子了,不论杜子腾有没有收到消息,他这一局里面,算是将朱进财给坑惨了。   其余几派里,连平江满嘴发苦,御兽宗什么连锁店铺这一招,真是叫人连还击都乏力。   先前为了和西线发狠战上一场,整个五派可是卯足了劲儿,准备了许多物资要大干一场,哪怕赔本也再所不惜,现在倒好,本儿是赔进去了,大干一场却是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现在整个血盆口哪个修士不知道他们五派出尔反尔,原本反对双线籍一事不了了之,五派心中再清楚不过,他们这般做的原因不过是希望挽回那些已经流失到西线的修士,毕竟,在这血盆口散修就意味着源源不绝的首级和源源不绝从门派兑换回来的灵石。   散修的流失,最终导致的,只是他们这些掌事从灵物上赚取的灵石的减少,这也是他们与西线一场又一场冲突不断升级之后导致的场面。   原本只是灵石之争,现在已经变成了散修之争。   五大门派将自己的脸面主动扔到地上任人踩了又踩,甚至主动放低身段,破天荒地灵物大降价,这一切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吸引那些散修回心转意么?   很大程度上来讲,他们是达成了目标的。   彼时五大门派兑换窗口人山人海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按照朱进财他们最先的规划,只要这些散修们都已经习惯了在五大门派兑换灵物,渐渐不再去往西线,时间不用长,只要拖过这一季门派根据首级来下放灵石的时间,西线自然会因为缺少灵石而难以为继。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散修的市场上,除了低价以外,有人以连锁店铺这种不讲道理的生意方式再次扇了他们两巴掌。   散修们的首级基本都在前线一边赚一边花消耗完毕,就算是负伤休整回到后方的,除了个别必须前往五派累计首级数的,其余的修士巴不得去往西线,那里吃喝玩乐一条龙,而且加上第一频道三五不时的促销宣传,那里又认御兽币,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散修操心的,谁还想得起别的地方呢?   基本上,没有其余五派什么事情了。   收音机+连锁店一事,看似只是西线重新抢占了市场,其实后果却远远比原来更为狠辣,这是彻底将他们踢出了游戏。   现在,其余五条战线上,不少交了保护费的商家都已经悄无声息地撤往了西线。那边现在出了新政策,不收保护费,只收营业税,干得多多交,干得少少交,赚得多嘛,多分一点出去,大家也没什么话好说,总比死守空城要好啊。   不过,就是数月的功夫,繁华的五线竟然呈现一副颓势。   连平江的嘴巴越想越苦,朱进财走火入魔顾不上这一切反倒还解脱了,接下来,他们要怎么去争?   以他们现在的智谋,连锁店铺简直是一个无解的存在。   杨书直接道:“事已至此,难道我们还有退路?咱们几人谁还不知道谁吗?我们西北线的仓库里如今满满当当堆的都是灵物,过上几日书院里调派灵石的修士便要到了,若是没有足够的首级换回灵石……这些灵物可就都得用老子自己的灵石垫上了!若是长此以往,这些灵物砸在自己手里……妈的,反正我是绝不会做那赔本的买卖!”   一旁春山池的邓平却是沉着脸道:“咱们几人谁不是这般?若非当日朱进财巧舌如簧,说是我等降价一定可以令刑明亮血本无归无力再战,我等可以继续提价,谁会大把地砸进自己的灵石?如今这局势,首级大把流入刑明亮的兜中,还不知他背地怎么嘲笑我等!”   桑雪虽是一介女流,但在能代表云华山庄在此地主持事宜,显然也不是善茬儿,她只径自向杨书道:“我等自然绝不会束手待缚!如今我等皆在同一条船上,杨道友有何主意何不直言?”   杨书却是嘿然一笑:“这会儿还讲究个什么?咱们也弄上几个修士,干脆直接也开那连锁店,至少先把手里这些灵物折成首级!”   按照六大门派对于自己名门正派的定位,这种赤裸裸的追随仿制定要被唾弃的,可是杨书这话一出口,其余三人竟是无人出言反对,只是低头在思索。   连平江见到这架势,只是苦笑:“恐怕不行。”   杨书冷笑:“怎么,连道友是宁可大把灵石亏进去也要端着架子了?连道友,当日,咱们几派结盟可是说得好好的,同进同退,回头我们几派跌了面子,你们兰舟盟却还想高坐云端?”   连平江看到他们几人有些不善的眼神,知道他们是误解了,他心中暗叹,这几人皆未真正全面掌管过门派的杂务,才会想得这般天真。   诸人当中,他、刑明亮原本就是门派中负责所有交易的执事弟子,对于门派运转的所有对外杂事皆有涉猎,此番,刑明亮是因为门派中势力变动,他是因为门派需要,才会到了这血盆口来打理。   就算是朱进财,那好歹也是在买卖交易一道上浸淫数十载,才能这般领着他们与西线斗了几个回合。   可剩下这几位,着实是没有什么丰富的商战经历,才会将问题想得这般浅薄。   连平江只耐心道:“杨道友,我问你,就算我们找了些弟子也开上连锁铺,这战阵之内你我是知道的,妖魔横行不说了,内里何等广袤,如何叫一众散修知道咱们开了铺子?就算有瞎猫撞上死老鼠的,咱们那么多灵物卖到何年何月不说,那些散修会不会买恐怕也是两说,就我所知,他们那什么会员积分与西线首级累积的策略实在是太有优势,那些散修们现在不会轻易被简简单单的低价吸引……”   连平江叹了口气:“我说这话,只是想令几位道友明白,西线现在已成气候,好几样事情连成一片,就算我们能仿制其中一项,赢面也不大,朱道友……实在是前车之鉴……”   杨书和桑雪听下来,虽然也渐渐认同连平江判断,但心中却是有一口怒气越蓄越大:“那你说该当如何?难道咱们就生生亏进这么大的一笔灵石,然后再向刑明亮俯首称臣?!”   连平江的面色却是冷硬起来:“自然不是。几位若是赔了,只是身关各人身家,也能扛得起,可是连某此次却是身负门派重责,绝不会这般轻易退缩!”   杨书几人一想现在兰舟盟那岌岌可危的局势,顿时也有些同情连平江起来,若是一个不好,恐怕兰舟盟直接会被从顶级名门中剔除出去,连平江想做好新的买卖维系门派,其中压力恐怕不是他们可以比的。   连平江仔仔细细地道:“我方才反对几位道友的提议并不是想就此放弃整个血盆口,而是,知己知彼才好出招……一直以来我与刑明亮也算熟识,前面那一次次的交手里,我虽然觉得刑明亮长进了许多,有些令人吃惊却也不算什么,这可这一次这什么御兽宗什么连锁铺……却绝不可能是刑明亮的手笔!”   杨书等人凝神细听,邓书也是突然开口道:“我在门中亦曾听过刑明亮的二三事,他素来喜欢摆谱作架子,可是,脑子没这么灵光……”   连平江凝重地点头:“正是,所以,这其中怕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路数,恐怕先得弄明白才能对症下药,咱们五派合在一处,实力本就不弱,先前咱们太急了,没看清对手才会这般,如今……”   此时,一道虚弱的声音阴狠地道:“没错!先搞清楚那刑明亮到底是个什么回事,再还击不迟!”   这声音……四人惊讶地回头,却见朱进财竟是苍白着脸、不顾入魔之后空虚的身体走了过来。   “朱道友,你怎不好好休养?这可不是小事,关乎道基,纵然刑明亮再可恶,你也得先保重身体啊!”   朱进财却是嘿然一笑:“多谢几位道友关怀,说来,我还要多谢西线连锁店铺这一手,若非他们这一剂猛药,恐怕我至今还不明白败在何处?倒是连道友,你一直劝我暂缓行事,我先前还以为你胆小怕事,现在想来,你一直眼明心亮,倒是我蠢不可及!”   连平江连忙道不敢。   朱进财:“我这一次走火入魔,却是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连道友,我与你判断不差,刑明亮绝无可能布下此等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的惊世之局,令你我都陷入其中丝毫不察。”   “说句托大的话,我朱进财也算经历过风风雨雨,虽在大雪宫中不如你与刑明亮一般掌过大局,可北域商道七十二商会曾皆在我统属之下,朱某自认为,商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局面也是见识过不少,与连道友你或有差距,但也绝不会太远!”   连平江却是认认真真地道:“朱道友过誉,我说句实话,我与刑明亮,借门派之势时多,自己掌舵时少,比不得朱道友风里来浪里去,手腕凌厉,否则,先前我也不会唯朱道友马首是瞻了。”   朱进财面色中一片颓然:“终究还是有负道友所托,如今连累诸位,朱某绝不推诿……只是,能将朱某陷于如此境地,对方绝不可能是刑明亮,只怕这背后还有一位真正的弈棋人!”   “各位想想,先前这血盆口中,咱们六派之间虽说相交不多,却也互不干涉,局势何等宁和,刑明亮那厮虽然野心勃勃,却也一直循规蹈矩老老实实,何曾这般举棋若定,将咱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将整个血盆口搅得天翻地覆?这样的城府、这样的手腕,若他刑明亮真能如此,他也不会被弄到血盆口来了?不是朱某妄言,那碧月城中,甚至咱们几个的门派中,有几个人能这般不动刀戈间天地倾覆?”   在场几人在朱进财这番推测中,细细回想,确实,就是以西线开始低价倾销灵物为转折点,前后间,整个血盆口间的局势截然不同。   越是回想这一场场交锋,他们几人不由自主被拖入局中,一场场回击中落败仿佛都只是令对方越来越强大、手段越来越莫测……他们仿佛都能看到刑明亮身后,那一个庞大恐惧令人战栗的身影……   这几人竟是情不自禁汗湿重衫,他们本以为是和刑明亮那小人在你来我往,难道竟是在和这不知名的神秘人物对峙?对方将他们耍弄了几番之后,会否又在酝酿什么可怖的后手?他们已经是六派掌事,这修真界中数得上数的人物了,能将他们肆意玩弄……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悚然心惊之下,桑雪牙关打战:“难道……是碧月城哪位大修士亲临?”   连平江摇头,朱进财却也否认:“不似。若论大修士,不说他们碧月城有什么飞升在即的大修士,我大雪宫一样也有,碧月城不会蠢到妄想用大修士来镇压血盆口的局势。”   那样除了令二派对峙的局面升级,全无好处。这血盆口如今根本不在二派的关注重点之内。只要在这处,在天下修士心目中,他们还在做着名门正派的表率就够了,这血盆口又不出产什么灵物资源,无论是碧月城还是大雪宫都不可能浪费修士的力量在此。   更何况,若真是大修士,根本用不着这些手段,只需露个脸出一招,整个血盆口,谁敢不服?谁还敢出手与之交锋?嫌命长吗?   连平江亦是认同这个判断:“这样的手腕,倒未见得需要很高的修为……”他话语一转:“诸位可还记得,那什么连锁铺宣传之时,收音机中说的御兽宗?还有那什么御兽币?”   朱进财点头:“我也与连道友想到了一块儿去,这御兽宗……恐怕我们得派人好好打探一二,如此方才好行那后续之策。”   然而,根本不用他们派什么人去打探了,五道传讯符竟是同时抵达,几人惊讶之下,打开一看,却是一封书信,信中内容竟也是相差仿佛:   “朱道友亲启……我宗不过一介小门小户,蒙碧月城刑道友青眼相待,才有此一展夙志之机,久仰贵宗泱泱风范,先前数度失礼,局势相迫,实非本意,万望海涵。今幡然醒悟,愧疚难当,特备下仙酿若干,诚邀六派掌事道友共晤,以洗吾宗昔日之失。若能就此干戈玉帛,携手相亲,共图大事,岂非吾宗之幸?血盆口之幸?修真界之幸?恳盼一叙,再顿首。御兽宗宗主,杜。”   这番文绉绉的书信不长,语气恭敬却也简单,我们御兽宗不对,我们御兽宗知道错了,我们御兽宗希望大家给我我们一个机会,见面之后吃吃喝喝联络感情,让那些不愉快大风刮去吧,哈哈哈。   但是,那句“共图大事”却是令朱进财反复看了好几遍。   连平江亦是皱眉凝神细思之后道:“朱道友,你看?”   朱进财冷笑:“我们还没找上门,这御兽宗倒先找上来了!也好!”   连平江点头:“我们先往一叙?静观其变?”   朱进财却是转了个话题道:“诸位道友可知我先前为何走火入魔?”   他此话一出,几人都有些尴尬,人人都知道他是被御兽宗那驰援令给激得走火入魔,本来各种手腕齐出落了败本就心中不顺,最后放下了商人手段,祭出了修士手法,以为自己杀伐果决,结果却是踢到了铁板,人家早有防备,气了个仰倒直接走火入魔,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朱进财此时倒仿佛真的豁达了:“哼,我并未觉得借门派之势压人有何不妥,我等出身六大派,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宗门,若非势大,只以我们几人,那些散修能服?”   “即使现下看来,动用门派实力去碾压他们,我亦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错只错在,这釜底抽薪之计,本就应该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朝要害而下,根本不要用那不大不小的力量朝那不痛不痒之处而去,诸位道友认同否?”   连平江脸色一变。杨书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朱进财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朱进财却是冷然道:“再过几日便是我等交付首级之日,我已经打听到,刑明亮此次已经去了宗门邀过功,想必是不用再交首级了,而届时我们几个宗门皆会有金丹修士亲至,这釜底抽薪之计,正是时候!”   这一番斩钉截铁的话语,再不掩血腥杀气。   而其余几人心中一颤之下,想到刑明亮与那背后之人,竟是神情一凛,同时应下。   =================================   刑明亮确实如朱进财所说,刚刚去宗门邀功回来,大笔灵石入账,前线又有大笔首级继续流入,那又意味着持续的大笔灵石,心情正是飞在天上的时候。   对于御兽宗,他此时也就不那么可有可无了。   毕竟整个西线能有这样大好的局势,他眼前这个始终恭敬如一的筑基修士功不可没。   “好啦,何道友,你代表御兽宗在我们西线辛苦一场,我是不会亏待手下人的,这一滴月泉水,你好生收下吧?”   而一旁的左航和刘皙却是眼睛红得都出血了,月泉水……那可是碧月城最好的灵物了!内服宁神静气,减少瓶颈,用于炼器则可令法器自带凝聚月华之效,这等顶级灵物,居然就这么便宜了外人!!!!!!!   何世明恭恭敬敬地收了下来,笑问道:“掌事这次可还顺利?”   刑明亮笑吟吟地挥退了那两个眼红的下属道:“顺利,多亏何先生出了此计,让我提前回城请功,这么多首级,我又狠狠下了大雪宫的颜面,长老一高兴就……”   话到嘴边,刑明亮总算记得将赐下三瓶月泉的事给吞了下来。   何世明却浑然不觉地笑道:“掌事的事便是我御兽宗的事,我宗上下荣辱皆系于您一身,这是份内之事,您又何必这般客气,倒显得见外了。”   刑明亮心情正好,将这御兽宗放到自己麾下,恐怕是最明智的决定了,将兑换一事全权交给御兽宗负责之后,他甚至连兑换账目都不用怎么管了,只收了首级用宗门法器打了印记,记个数目,回头用这法器换了灵石,将灵石给一部分给御兽宗覆盖灵物成品便了了事。   御兽宗却是做得越来越好,好得令他心花怒放,前不久那什么连锁店铺听说气得朱进财走火入魔,刑明亮简直想大笑三天。   现在他一听何世明依旧这么乖觉,心情大好之下,连连笑道:“哈哈,你说得对!见外,见外了!哈哈哈哈……”   他手一挥,一袋灵石便直接给了何世明:“这是下一批灵物的款项,放心吧,我必不会亏待御兽宗的。”   何世明收下一点,对于御兽宗一切心中有数的他只暗暗想,若是这刑明亮知道了他们真正的成本不知还会不会这般得意忘形,自以为掌控一切?   真相与此时刑明亮志得意满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何世明收下这灵石,心中默默打开了《无意道·叁》的剧本,面上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地道:“既然掌事说不用见外……那有些话,在下不知该不该说?”   每次看到何世明这样的表情,刑明亮就知道,恐怕对方又要说什么自己不想听、最后却证明必须要听的话了,他皱眉道:“说。”   何世明道:“掌事此次收获颇丰……却不知有无听过凡间有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掌事此时放眼望去,整个战阵的灵物尽皆由您之手掌控,您又能得门内长老赏识……可是,只怕贵门之内亦有些微不协之声吧?”   想到城中那些嫉妒怨恨的眼神,刑明亮心中一动,收了笑容,肃然道:“先生请接着说。”   “其实很简单,财帛动人心。您能斩获这么多首级,固然是大功一件,但普天下,哪里都少不了那些心胸狭窄之辈,如今,战阵之内的首级皆由碧月城兑换,大笔的灵石花出去……难保不给有心人以借口……若是其余五派掌事心中愤,有意泄露,恐怕一切都会难以挽回……”   这话直接令刑明亮变了脸色,明面上,他这次去城里邀功,是说他们碧月城在血盆口上的表现力压其余五派,斩杀这么多首级,背地里,这些首级换来的大笔灵石他与御兽宗分账,御兽宗出人出灵物出心力得,他什么也不出,这自然是笔极好的买卖。   若是那落败的五派将这事捅到了宗门之内,那些眼红之辈一个构陷栽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刑明亮在门内的靠山已经过了气儿,到时候可不会有什么人来保他,反倒是落井下石的绝不会少。   想想那场景,刑明亮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何世明察言观色,知道刑明亮听了进去,便叹息道:“我御兽宗与您同气连枝,是最不希望那糟糕局面出现的,可若是这般继续下去,您外有五派强敌,内有门内小人,此事不比买卖一事,我们御兽宗全然无力相助……唉……”   刑明亮急急道:“您有何计?”   何世明看了他一眼道:“就要看您舍不舍得了。”   刑明亮:“舍得?”   何世明悠悠道:“先前我们之所以能分润更多,是因为我们从其余五派的盘子里抢了吃的,也给您门中的敌人留下的把柄,而现在,我们可以将五派也拖下水,一起把饼子做大,然后一起把盘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留把柄!” 第194章 六派集会杜宗主重出江湖   当何世明按照剧本出演,终于令刑明亮不甘愿地同意之后,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虽然杜子腾给的剧本是这么写的,但他心中实在殊无把握,直到刑明亮点头同意在西荒边境召开六派集会,他悬着的这颗心才放了下来,对于杜子腾这种智多近妖的算计已经彻底麻木。   而事实上,杜子腾这番算计其实十分简单,人心无非是两样东西,欲望和惯性。前者令刑明亮放不开眼前利益,亦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未来这块利益丧失、甚至危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后者,便是何世明以御兽宗之名一次次进谏谋划所带来的。   当一个人一直在你身边,与你利益一致,不贪图什么非分之利,老老实实勤勤恳恳替你打败了敌手,替你巩固了利益,一次你会怀疑,二次你会存疑,三次四次呢?   修士终归也是人,也有人性的弱点,却被万里之外的杜子腾利用得淋漓尽致。   在御兽宗一次次胜利、和偶然那么一次不听御兽宗而失败的事情之后,刑明亮的心中便只会留下一个印象:御兽宗永远是对的。   这句话自然不可能明明白白刻在他心上,但他的潜意识里,便是这么提醒他的,一旦他想反抗,当初没听何世明安排导致失利的惨痛教训便会一次次提醒他。   杜子腾管这叫:巴甫洛夫效应。   他没有向任何人试图解释这种知识的灵感到底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这一切就好像印刻在脑子中一般,全不费力,信手拈来。   另一方面,对于刑明亮来说,他的理智亦在提醒他:来自碧月城与其余五派的潜在威胁是切实存在且迫在眉睫的,两般叠加之下,刑明亮点头自然不会是什么意外之事。   那头,五派也仿佛商量好了一般,竟是不约而同定了同一个日子:七日之后。   而地点……这帖子既然是以御兽宗的名义下的,自然是定在御兽宗的地盘——西荒边境。   刑明亮自然无甚异议,在他看来,这次地址放在御兽宗也好,当个幌子,免得触动其余五派,令他们不想协作。   可是,除了刑明亮之外的此次参会者却都心知肚明,御兽宗才是此次集会的真正原因和真正重点。   这是继强行通过那“首级兑换限制”的政策之后,六派的再次集会,意义注定重大。   =========================================   待到集会这日,六派掌事自是或明或暗点齐了人马出发。   西荒之地久无灵气,自有修真界以来便是如此,而且,西荒其实是一个极其模糊的说法,越往西荒反正灵气就越稀薄,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线,但是,越来越荒凉的修真氛围却是真的。   过了那几个环境恶劣到不忍直视的交易小城,飞行法器之下,这群六大门派出身的修士就再没有看到一个能修行的地方,在见惯灵山秀水的名门大派弟子看来,眼前一切简直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待到何世明领头飞舟缓缓下降时,这群修士,包括刑明亮在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片坑坑洼洼的烂泥塘就是最近名震整个血盆口的御兽宗山门?!   以朱进财、连平江为首的其余五派修士更是心中复杂,难道他们就是败在了这样一个渺小到不值一提的对手手中?   倒是邓平身后一个脸生的端肃修士冷冷一哼:“以貌取人,你们败得不冤!”   邓平明明是前线执事,竟也只是默默垂首认错。   刑明亮有些奇怪地看过来,却见朱进财他们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全无反应,他正想开口询问这修士的身份,便远远听到一个热情到夸张声音:“哎哟哟哟哟呵~~~~~~~~~~贵客临门啦!孩儿们,快都出来接客!!!!!!!!”   这番热情到肉麻,肉麻到恶心的欢迎之语直将在场所有名门大派出身的修士噎住了。   然后一个大小眼歪斜嘴的滑稽老头远远奔了过来,一把准备地握住了刑明亮的手:“这就是刑掌事吧!俺家小何经常提及您老人家的照拂!如果不是您,俺这上上下下十好几口人可就要饿死了!谢谢您照顾生意!孩儿们!还不快过来拜见俺们的财神爷!”   其余御兽宗的弟子立即一拥而上,给刑明亮拿手巾的,递水的,端凳子的,准备捶腿的,一声声“刑掌事”喊得之亲切热情,简直像是失散多年的亲父子一般。   饶是刑明亮经历过不少大阵仗,以筑基修士的灵力反应竟是也没能反应过来。   好半晌,他才手忙脚乱用灵力推开这堆乱七八糟的伺候,在其余五派掌事前仰后合的笑声中朝一旁的何世明鼻孔喷气儿道:“这TMD就是你们御兽宗的待客之道?!”   何世明频频致歉,他心中却是暗想,你算是运气好的,杜小爷只是想让您逗个乐子,让大家伙儿放松一下,若真是下马威,你以为你还能站着?   这小插曲很快过去,但叫其余五派大跌眼镜的是,这被何世明介绍时鼻孔朝天的滑稽老头居然就是御兽宗的宗主,而方才那些要给刑明亮端茶倒水捶腿揉肩的……居然就是御兽宗的全部弟子!全部!弟子!!   非是着重惊叹不足以表达这些掌事们心中的震惊。   他们在路人是向刑明亮旁敲侧击过的,那些货物皆是御兽宗所提供,以刑明亮的贪婪,怎么也不可能做赔本买卖,定是从中赚了不少,这般情形下那些灵物还那么廉价,可想而知御兽宗的价格是多少!   他们心中揣测了千万遍,查阅了门派内所有可以查阅的典籍,确实是在一本十分孤僻的前人游记中找到了御兽宗的出处,数百年前,这宗门便在这西荒边缘落了脚,但就算当年,这御兽宗也只是个偏僻的小宗门,没什么大出息。   他们还暗暗推测,是不是这御兽宗得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才能做到那般廉价地产出灵物,可现下一看,穷成这样,连弟子都没几个像样的,怎么也不像啊……   仔细一看,这些弟子身上穿的,甚至都是些御兽宗出口的低档货,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何世明介绍完了其余五派的身份之后,这所谓的御兽宗宗主脸色又是来了个大对调,一脸热情洋溢地一拍大腿道:“哎呀!竟然是几位掌事亲至,快请快请!孩儿们——”   不待他那些“孩儿们”答应,连平江等人已是忙不迭地道:“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几人竟是争先恐后进了那破烂院门,寻了那铺着大红毡子的椅子坐了——这等恶俗的凡物,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原先可是打死都不会碰的,别说碰,恐怕多看几眼都嫌脏眼睛,如今,竟也顾不上嫌弃了。   那自称杜门主的滑稽老头却还在嘀咕道:“啊呀,果真是名门大派出身,就是懂礼数,懂礼数!”   刑明亮:……   合着他被蹂躏了一通,倒成了不懂礼数了?!   他看了一旁满脸苦(酸)逼(爽)的何世明,想了想御兽宗一直以来尽心竭力,忍了!   可刑明亮一落座,又坏了。   他老人家竟然一屁股坐在主位,其余五派掌事皆以目视之,刑明亮一脸莫名其妙。   在他看来,这御兽宗本就是他自家的属僚,在自己下属家,当然是自己坐主位了。   朱进财咳嗽一声。   刑明亮嘲讽道:“怎么?朱道友还没将养好身体就出门,这样可不利于恢复啊~毕竟事关道基,朱道友可得多保重哪~”   朱进财竟未暴跳如雷,只是撩了撩眼皮看他:“蠢货。”   刑明亮差点再次跳起。   谁知这次走火入魔仿佛令朱进财脱胎换骨一般,他看也不看刑明亮一眼好像只当他是个玩物,只冷冷道:“我等既然已经来了,真正的主事者怕也该露个面吧?”   刑明亮一怔,随即心中奇怪,是了……自己一邀他们便至,果然其中有诈,只是:“什么叫真正的主事者?”   连平江知道不跟这蠢货说清楚,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那主事者恐怕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露面,于是道:“刑道友,这段时日以来,我们与西线之间多有龃龉,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只是……”   朱进财知道连平江不好直接开罪刑明亮,他直接冷笑一声,看着刑明亮道:“只是我们觉得你这蠢货布不了这般的局,你倒也当着这么多道友的面儿自己说说,那些主意可是你自己想的,你自己做的?若是,我朱进财认栽,直接卷了包袱回大雪宫,绝无二话!”   连平江也心平气和地道:“我们此次收到的是御兽宗的帖子,也是想来见识一下,什么样的宗门令我们这般一败涂地,刑道友,你我之间也算故交,我有多少斤两刑道友你心知肚明,刑道友你于我而言也如是,血盆口中我们交手这么多次,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一次性将所有事情说清楚,也好处置干净,你也不希望看到今后六大门派之间你们碧月城再起什么波澜吧?”   这最后一句,已是隐隐的威胁了!   门派之间,那就不再只是局限于血盆口了……刑明亮心中凛然,脑中却是越来越迷茫,“什么样的宗门令我们一败涂地?”这么个说法,朱进财、连平江这几人的意思……难道他们今日来真是为了御兽宗?不是为了碧月城?不为了对付他刑明亮?只是为了御兽宗?   情不自禁地,刑明亮转头去看旁边的何世明。   然后,刷刷刷,场中所有目光几乎都放到了他身上。   何世明鼻尖隐隐有汗迹,但他仪态上却很端得住,长期的无意道生涯早将他磨砺了出来,这么多犀利的目光之下,他只是不卑不亢行了一礼:“在下,何世明,御兽宗修士。”   听到他的来历,那些目光越发锋锐起来,何世明却自顾自地道:“承蒙各位掌事抬爱,其实我御兽宗只是为西线供货的一个小宗门而已,种种措施只是迫不得已……”   然后,他的视线瞥向一旁的“宗主”,那眼神中已是在暗示,我只能演到这儿了,往下没剧本啊!   没剧本能发挥到这儿,宗主大手一挥也表示满意,然后他老人家大小眼笑得弯成了长短不一的两条线:“嗨!我还当什么大事呢,刑掌事赏咱们御兽宗上下一口饭吃,自然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   朱进财、连平江的目光再次转移到这个看起来猥琐滑稽的老头身上,对方抠了抠鼻子,回看他们,大大方方,全无惧意。   朱进财收回目光,缓缓道:“很好,既然找着了正主……刑道友,今日既是御兽宗下的帖子,为何不将主位让予杜宗主?”   刑明亮脑海中还有些晕眩,他不明白朱进财他们几人到底是怎么了?但在那些目光的压力下,他还是缓缓起身,坐到了旁边,在屁股碰到椅面的那一刹那,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这些人以为这什么宗主是西线幕后之人……?他刑明亮不过奉命行事?   这个念头荒唐得简直让刑明亮想当场笑出声来直接扔回刑连几人的脸上,可是,他却笑不出来,自接触御兽宗之日开始,为了灵石,一步步地,他确实是受着身旁何世明的影响,按照他的吩咐在走,甚至今朝召开和参加这次集会也不例外,一时间,在这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点破之后,刑明亮心中有些翻江倒海。   而朱进财将这杜宗主“请”到了主位之上,这场会面才真正进入了主题:“我有几事,不知当不当请教杜宗主?”   杜宗主却是哈哈一笑:“几位都是俺请回来的客人,又与俺的财神爷是熟人,俺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进财冷冷点头:“很好。”   连平江怕他一时气郁不按事先预定来,事情没打听清楚就下手,连忙插口道:“我有一事早在心中想请教,不知,御兽宗是如何能做到以那般低廉的价格供应灵物的,毕竟……”说完,他环视了一眼这破败的小院,匮乏的灵气,还有不远处的灵田里几棵焉搭搭得随时就会挂掉的灵植,这种环境,怎么也不可能搞出那么多灵物来吧?还是那么多物美价廉的灵物吧?   何世明心中更是扶额,他就知道今天这场集会没有这么简单,看,宗主连山门都不肯收拾一番敷衍这些人,摆明是不肯在这些人身上多浪费功夫了……   谁知,连平江这句话就像掘开了大堤,这姓杜的好歹是一宗宗主吧,竟是“哇”地一声就哭出了声,眼泪更是说来就来:“连道友!你可算是问着俺的痛处了!俺们御兽宗过得苦哇!”   “俺们御兽宗本只也算是个大宗门,以灵兽血肉精华辅助修炼,可是天杀的哟!现在那灵兽的价格一日比一日离谱,俺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哇,财神爷肯给活干,俺们就算是吃糠咽菜,砸锅卖铁也要将活计干下去啊!”   “你们看,这孩子,明明还没成年,却是一脸褶子,这都是炼器给炼的,被明火给烤干了哇!”   看着那起码八十岁、满脸皱纹、头发苍白、齿牙动摇的老头儿,一众名门修士:……   “还有这个娃,造孽哟~明明来的时候身长九尺膘肥体健的,为了画符,愣把全身精血抽干了,真是太惨了哇呜呜呜呜~”   眼前这瘦削如猴却满眼精明的小子,什么身长九尺……这TMD耗干精血也不至于身高缩水好么?!   “更可怜的是这家小子……”   一众名门修士囧囧有神地看着这满身圆滚滚的胖子,他们倒要听听这御兽宗宗主还能有什么离谱的台词!   结果……结果他们果然和对方完全不在一个段数。   这位杜宗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是声泪俱下地道:“他为了更快更好的炼丹,把自己先炼成了一个丹炉啊,呜哇哇……”   丹炉……?   那丹药到底是从上面还是从下面出来的?   想到这里,这些出身名门大派的修士们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到旁边的杨书面有菜色,桑雪低声道:“你……难道尝过御兽宗的丹药?”   杨书惨烈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那脸冒油光的恶心胖子,他失去焦距的眼神中简直一片生不如死的表情。   这出哭可怜的戏码,朱进财直听得面皮抽抽,简直恶心坏了。遇到这种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大家出来混,总还要讲究一点老大的面子的,可似这种全不要脸的赖皮滚刀肉真是叫人无从下手。   得了,连平江算是白问了。   朱进财问道:“那些灵物确定是你们御兽宗所造?”   杜宗主脸上泪光未干,一副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被质疑了的委屈模样:“我御兽宗上下都这般凄惨了,难道朱道友你还不相信?!”   朱进财根本懒得和他去纠缠这些细节,免得被裹进去出不来:“那斩妖除魔符是你们画的?收音机也是?”   杜宗主却是满脸不愤地道:“自然都是我御兽宗的主意!那个符叫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可是我御兽宗祖上传下来的,再珍贵不过!一次可以将方圆十里内的妖魔收拾得干干净净,威力巨大!收音机也是我这帮孩儿们辛辛苦苦想出来的!”   那表情十分防备,似乎是生怕朱进财要抢夺他们的劳动成果一般   朱进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却是连珠炮似地问道:“那低价倾销呢?双线籍之策呢?连锁店铺呢?御兽币呢?都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说到最后,朱进财的声音已经阴沉得要起风暴了。   杜宗主却是一脸冤枉的表情:“我们可是被逼的啊!这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要吃喝拉撒,要灵物修行,我们给刑掌事的已经是跳楼大甩卖,可是你们一次次相逼,我们已经连甩卖价都维持不下去了啊!不是我说,朱道友哇,咱们出门在外做生意就图个和气生财,咱们这么杀来杀去,只是便宜那些散修,你们与刑道友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更冤的是,我们御兽宗夹在中间……实在是没活路了哇呜呜呜呜~若是将门下弟子全部饿死……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哟,我是造了什么孽哟……”   连平江几日早就石化,而刑明亮已经听得木了。   本来六派合作之事也算在今日集会的走向之一,在他们的揣测之内,但没人想到是以这样一种荒谬的方式被提出:居然是一个小宗门为了避免自己夹在当中赔本的命运而试图撮合六大派?   朱进财面孔上已经抽搐得狰狞一片,他只发出了无意义的哈哈两声,然后缓缓道:“既然你承认都是你们做的就好办。”   然后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回身恭敬地道:“黄长老您看此事是否可以处置?”   他身后一个古怪的光头修士本来一直在闭目养神,此时却猛然间睁开双眼,目光中精光大炽:“哼,有什么是我大雪宫不能处置的?!”   一时间,天地间竟是阴云彤彤,一副要天降大雪的模样!   与此同时,连平江、桑雪、邓平、杨书四人同时回身恭敬地一礼:“请长老出手!”   四个修士不见动作,竟是已经同时跨步而出,恐怖的气势之下,这小小的一方院落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沉!   刑明亮脸色大变,能改变天象……这分明是:“金丹修士!!!”他朝朱进财狂吼道:“朱进财你疯了!竟敢动用金丹长老!你别忘了!我碧月城可一样也是有金丹的!”   朱进财却是在那光头的金丹修士之后阴阴一笑:“怕什么,我左右不过是请宫中长老出手收拾一个不识抬举的野宗野派罢了。刑道友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今天你必会妥妥当当安安全全地回到血盆口中去的,我们这是在替碧月城打扫引得道友堕落的小人,贵派只有谢的。”   他话音刚落,刑明亮已是手足酸软委顿在地,竟是当场被制服在地!   然后朱进财视线一转,盯着所有金丹修士的焦点——那杜宗主之处:“杜宗主,你不是哭哭啼啼藏藏掖掖不肯说吗?没关系,我们五派身为天下有数的名门大派也不想知道了,反正自今日起,你们御兽宗上上下下都将从这世上消失,我们不知道,其他人也永远不会知道。嘿嘿,你可对得起你们的列祖列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可是五位金丹修士哪!   若是一般二般的修士,只怕此时早就手软脚软,兴不起半点抵抗之心了。   可是,御兽宗的宗主岂是凡人。   那猥琐的滑稽老头被五个出身名门大派的金丹修士团团围在中央,一脸的倒霉像:“唉哟,有话好好说呀,你们这是做什么?”   朱进财此时根本就不想再看到这个也许是曾令自己走火入魔的罪魁祸首了:“啧,我只是后悔动手得晚了些,行了,你的死期就在今日,黄长老——”   场中的滑稽老头叹息一声:“俺本想让大家好好说话,既然这样——”   说着,这老头竟是刷的一下敞开了外衫,露出里面的内衫来:“那俺也只好这样了。”   那内衫之上竟是密密麻麻缝了不知多少张“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那符箓密集得几乎根本看不出那内衫本来的料子来。   一张这样的符便可当场令数个妖魔殒身无地,这么多符箓恐怕将方圆数千里夷为平地绝无问题,纵是金丹,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想逃离也绝生理。   这滑稽老头叹了口气道:“俺本来热爱和平,你们却偏偏要逼俺动粗。这位大修士,你可千万别动弹,你要知道,符箓是受神识触发的,万一您哪个动作让俺误会了,俺这点小身板烟消云散事小,您大好的金丹前途可就,另外,您也别想着飞远一点再动手,这块地界不好意思正是我御兽宗的地盘,方圆数千里也是布了这斩妖除魔符,必不会令诸位失望的,嘿嘿……”   那黄姓金丹的动作一时僵住,任是金丹修士也没有想到,只不过是来收拾一个小小的门派,看下来也只是觉得油嘴滑舌不靠谱没什么大本事,随手一捏就死的蝼蚁……怎么会在转眼之间变得这么凶残!   这番逆转,不只金丹修士不敢轻举妄动,朱进财等人额头的冷汗更是刷然而下,一时间这些名门修士竟是进退不得,场面就此僵持。   那杜宗主滑稽的面孔上竟是嫣然一笑:“现在,俺们可以好好谈谈这合作一起做买卖的事了吗?” 第195章 热烈庆祝血盆口战线联盟成立~\(≧▽≦)/~   就在马上要进入谈判程度的当口,那黄姓光头修士竟是将一片薄如蝉翼的冰片扬手一抛,天地之间竟是登时冻结一般,那杜宗主只觉得自己的神识之中仿佛亦被这片冰寒凝冻,竟然怎么无法联系上周遭他布下的那么多符箓!   神识凝结之下,这位杜宗主的心跳猛然加速,这意料之外的变数竟是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到了这种境地,他心中已无侥幸,脸色一沉,竟是捏住手中一个小小的法器,事已至此,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放横霄剑修!   在这样的局面面前,杜宗主就是杜子腾一事,似乎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了。   整个横霄剑派的残余战力都将暴露在这些人面前,两害相权取其轻,血盆口布局再事关重大,说不得,也只能将这些六派修士全部抹去了!只是可惜了他一番谋算长远的布局!   可便在此时,在这五个放松下来准备动手的金丹心中,一道恐怖至极的神识蓦然降临。   他们几人相顾骇然,那神魂之中乃是何等要紧之处,他们身为堂堂金丹修士,这最为要害之处竟似对对方全不设防一般全然敞开任对方进驻了!   更恐怖的是,在突破金丹修士神魂防线之前,对方先撕裂乃是那冰片之防!   那小小的冰片他人不知,可那黄姓金丹却知这是他们大雪宫神师亲赐的圣物“神冰”,专锁神识,那可是化神修士赐下的宝物!若非这黄修士的师尊曾为神师守过宫门,劳苦功高,怎么也不可能到手。   可现在……竟然有人能以神识强行撕裂这片被神冰冻结的土地!   哪怕神冰之力只是化神修士的百分之几,对方能撕裂并不代表能与化神一战,可是,当你将你的敌手与化神放在一个天平上称量,而自己不过只是一介金丹,中间还隔着两个大境界之时……这意味着,你必然会丧失一切斗志。   现在这五个倒霉催的金丹修士便是这般,明明只是被弟子说服、或是出于人情、或是收了好处来收拾一个小宗门,就好像随手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易,何况他们还出去了五个金丹!   可结果,这随手一碾,竟然发现蚂蚁身后藏着一只深不可测的恐怖神兽,碾了蚂蚁竟是引来神兽的震怒,谁敢不惧?   这一刻,纵是金丹,亦感觉到了一种蝼蚁撼树的恐惧,这惊恐之下,他们的表情并没有比方才的普通修士好到哪里去,一样面如土色牙关打战瑟瑟发抖。   那道降临的恐怖神识以泰山压顶之势在他们的神魂中牢牢镇压,仿佛只有一瞬间,又仿佛漫长如一世,然后,这道神识便在他们的神魂中留下一道印记:“今日之事若有半点泄露,哼,滚。”   这五个金丹如蒙大赦一般,竟是连门下那些掌事弟子都顾不得打个照面交待一二便飞快地溜掉了。   惊魂未定之下,这几个金丹不敢大意,一边逃走一边窥探神魂之中的印记,结果他们却纷纷面色大变!他们神魂之中,只见一片赤金光芒狂舞若潮,凝成一道奇特的印记,那印记明明飞舞不休,却又异常霸道的清晰明了。铁画银钩间,似将整个神魂空间牢牢捏于掌控之下,竟是一片主宰神魂生灭的悍然霸道!   这几个金丹面无人色,这意味着,今日之事,他们哪怕回去向门派中的元婴大长老都不敢提及,只要一违背方才那恐怖神秘的威胁,印记发动之下,他们立时会神魂俱灭绝无回转的机会!   几人惊骇欲绝之下,根本不敢迟疑,立即向各自门派的弟子下达严令!   朱进财等人惊愕在当场,全然不知怎么回事,方才有一刹那他们觉得自己神识冻结,还以为是那几位大修士动了手脚,正为御兽宗要彻底消失而欢跃,谁知下一秒,这些金丹大能竟然全都撤了……?   朱进财与连平江对视一眼,同时面色大变,因为方才,他们二人都收到自家金丹明确严厉的一道警告兼严令:今日之事,万不可外泄,与御兽宗好好合作!   不只是他们二人,其余请来了金丹修士的三人亦是心中惊惧,什么样的变动才会让金丹修士也这般突然逆转?   以他们几个人的修为,根本难以想像方才短短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到底有多恐怖,就比如一只蝼蚁永远无法想像神龙是如何轻轻一瞥就能令万兽俯首跪拜。   杜子腾那滑稽的面容下,却也是惊讶茫然,因为方才在他心中警觉提到最高,已经准备捏碎手中空间法器的一刹那,一道熟悉又亲切的暖意似乎在丹田之中回荡。   再然后,就是那些金丹修士的突然退却。   那道暖意那样熟悉,就像曾经的剧痛一般再亲切不过,也再混账不过。   杜子腾心中自然地浮现一个猜测:   ……难道是那个混账?   这一刻,纵然顶着那张滑稽可笑的面孔,杜子腾的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浮现一缕笑容,尽管他本人并不自知,但这个笑容是那样真切灿烂。   然后,他老人家摩拳擦掌地看了左右手的六派修士,好勒,他得赶紧收拾好场面回去看看,那家伙消失这么久,他可有好多账找他算呢!   一个愿宰一个愿意挨宰之下,很多不平等条约就此迅速签订:全新的血盆口联盟就此成立。   之所以不说是六派联盟,是因为御兽宗也作为其中一个重要门派,参与其中,方才朱进财等人深知金丹修士的警告绝非儿戏,若不遵循,恐怕他们也不用活着见明天的太阳了。   这其中,只有刑明亮依旧稀里糊涂。   事情怎么就突然间几度变化?   虽然这事最后是朝着于他有利的方向在走——御兽宗若是消失,他哪里还能搞得定血盆口的局势?——可是,现在的御兽宗在他眼里,莫名有些看不清,令他潜意识中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似乎这一直在他掌控之中的御兽宗已经慢慢脱离掌控……   看到刑明亮这蠢货的表现,朱进财十分不放心,很怕这家伙坏事,他请来的那位金丹长老背景之强大,一旦得罪了后果不堪设想:“刑道友,为了更好地执行今日盟约,维护好大家伙儿的利益,我等在此要立一个契,今日之事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必遭神魂反噬,你同意否?”   那灼灼目光中满是威胁,不只是朱进财,其余四人的目光中也是一模一样的凶光毕露,这种威胁,竟是与原来全然不同,原先,或许是出于对利益的争夺,那威胁之中恐吓居多,可现在,这威胁中大有“你敢不答应老子马上和你拼命”的凶悍,这马上要拔刀相向的恐惧之下,刑明亮一缩,也跟着立了这契。   朱进财五人看着在场每个门派的修士立了这契约才终于善罢甘休。   杜子腾笑吟吟地看他们立了契才道:“啊呀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从今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啦~”   朱进财看着这猥琐老头,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至少一刻钟,对方依旧是那副猥琐滑稽的模样,他依旧没有看出对方到底有什么依仗,竟能不动兵戈就惊退五位金丹。   是的,惊退。   纵然朱进财已经决定,除非有一日他走了狗屎运突破金丹,修为超越黄长老,否则他定会将今日之事带进棺材中永远不再提及,可是,方才那五位金丹退却前后的表现,他不能否认:他们确确实实就是被惊退的。   这其中的含义,远比什么击退、打败来得更加骇人。   无论是击退还是打败甚至是击杀,起码也是交手之后才会出现的结果,可是,方才那一幕里细细思量起来最恐怖的原因却是:连交手都没有。   代表修真界最强大的五个门派的五位金丹修士,竟然连交手都不敢,就直接灰溜溜地退走了。   别说面子,连里子都掉了个干干净净,之后甚至还不顾最后一点颜面给他们强行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这背后的一切,不能想,不敢想,只是浅浅在脑海中一过都叫朱进财这样的老修士头皮发炸双腿发软。   所谓修真界里老修士,就是活得久看得多,经历的风浪比别人多,能活下来,若还能混得好,懂事识趣是一项最基本的技能。   所以朱进财根本不想,只老老实实乖乖地按照金丹修士的命令做好一切。   而对于杜子腾而言,事情的转折自然是只有好处的,甚至比他预先设想的一切都要好。   在他最完美的设想中,也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利,合作共赢,不过,他似乎有点低估了前期交手中那些失利挫败给这五派修士带来的恼羞成怒,对方差点就要不顾一切动用暴力手段来抹去一切。   啧啧,这群家伙本质上还是修士,一言不合就操刀子,半点也没有生意人的职业道德,还需要自己好好调教。   联盟既成,调教自然也有了基础。   杜子腾笑眯眯地道:“好啦,既然是一家人,就好整合好资源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是关起门来,俺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啦!”   “这血盆口防线本质上来说呢,就是诸位所在的、修真界最土壕的六大门派以灵石来廉价购买散修们的战力来对付妖魔。”   朱进财几人相视无言,这什么御兽宗的狗屁宗主,还真是不客气,果然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这话……也太敞亮了。   廉价购买散修们的战力……这话简直是不客气之至,可就算是他们当中最贪婪的朱进财、最要面子的刑明亮也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确实没说错,一灵石一个首级,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可是杀妖魔不是家家酒,灵力气力神魂是要损耗、要补充的,这消耗的都是灵石,若是算笔细账,杀妖魔到底赚不赚,恐怕整个前线每个散修心中都有本厚厚的账单要算。   而且在战线之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轻则受伤耽误修行,重则留下残疾道基损毁止步不前甚至倒退,更有甚者,身死道消。   若是算上这样的风险,那一灵石简直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   可以这样讲,整个修真界,但凡有点依仗的、有点依靠的修士,除非真是有那大毅力为了磨砺自己,否则没有一修士会为了那点微薄的灵石去前线搏命厮杀的。   这一点,其实六大派的决策者恐怕也是最清楚不过,君不见除了这点灵石,他们还给出了加入门派的弟子名额吗?   如果没有这个作为吸引力,恐怕就是无依无靠的真正散修也未必见得愿意为了这么一点灵石以命相搏刀口舔血。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事实真相所有人都知道,明面上,为了顾全什么名门大派的面子,没人会这么说罢了。   今天被人当面点破,就算是脸皮再厚的老江湖也难免有些尴尬。   而且,这是当着他们的面在打他们门派的脸,纵然是因为同盟的原因,不得不忍耐,这几人脸上还是十分不好看。   杜子腾却只当看不见,继续笑眯眯地道:“而各位掌事所赚的,其实是这笔买命灵石中散修们用来添置灵物的部分。对吧?”   这几个掌事面子上更挂不住了,本来嘛,六大门派以这么一个低廉的价格买散修卖命就已经够不厚道了,他们再从中赚一笔……这只能意味着散修的生存空间被压榨得更厉害,从道义上来讲,简直与名门正派所倡导的一切正义道德背道而驰。   而杜子腾说话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你们当中有些人那先前的做法,啧,什么叫杀鸡取卵,什么叫竭泽而渔,简直是生动形象历历在目呀,啧啧啧啧。”   刑明亮受不了了,他咳嗽皱眉道:“杜宗主,有事说事,无事别闲扯篇,各位掌事皆有要事在身。”   他身后的何世明听得正爽呢,简直是三伏天喝了凉水一般,每个毛孔都舒爽不已,听到刑明亮这番一点打断技巧都没有的生硬歪楼,简直要喷笑出来,明明宗主可没有点明到底是哪些人,可这刑明亮却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想要牢牢摁住最后一块遮羞布,殊不知,却摁越掉,最后那点东西都被看光了还不自知,啧。   杜子腾也不生气,只嘻嘻一笑:“好哒好哒,那俺就长话短说,俺们御兽宗呢,十分实诚,散修们活得不好,妖魔杀得少,你们自己的灵石就拿得少,这账很好算呀!当前,先前没有同盟嘛,各位掌事各为其主,难免有些不愉快,今天是个好日子,过去一切都翻篇儿吧,从今天开始,咱们联盟的新目标很简单:服务好散修,他们多杀妖魔,俺们多赚灵石!”   朱进财等人在恼羞成怒中本来是有些不耐烦的,可听着这杜宗主的一番解释,却又情不自禁地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待到最后那句目标一出来,他们都有些发愣,多赚灵石没问题,可“服务好散修”?那些散修于他们而言,不过像是牧民看着圈里的牛羊,创造价值的牲畜而已,谁会为了服务牛羊而努力?   “这不成。”杨书当即就嚷了出来。   朱进财不及阻拦,杜子腾已经笑眯眯地道:“哦?杨道友,哪里不成了?”   “哼,要我向那帮低贱的散修服务?哈哈,简直是笑话!”   杜子腾脸上笑容不变,但他身后,所有御兽宗的修士看到他的眼神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然后同时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杨书,好像在看一只死到临头而不自知的硬嘴鸭子。   杜子腾笑眯眯地建议:“既然杨道友不同意,唉,真是遗憾,联盟嘛,自然要志同道合,道不同不相为谋……”   杜子腾还没说完,朱进财想到先前那番波折,额头冷汗刷然而下,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与杜道友自然是志同道合的!”   杨书嘴巴张了张,还不及说话,已经被一边面无表情的邓平给捂住了。   连平江干笑几声道:“这样吧,我有个提议,既然是联盟,总得有人担任个盟主统率大家伙儿,杜宗主德高望重,又这般高瞻远瞩远胜我等,我提议由杜宗主担任我血盆口前线联盟的盟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朱进财、刑明亮等其余五人同时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连平江,朱进财等四人是在看一个平时不动声色、关键时刻却优异到难以置信的同侪,而刑明亮的眼神是在看一个潜伏许久的、难以置信的无耻马屁精。   他们几人都不知道连平江心里的苦,因为在门派中的地位与其他几位不同,他们家的金丹修士自然会多叮嘱他几句……   朱进财当机立断:“连道友所言甚是,我大雪宫同意!”   其余几人哪还有不跟上的:   “云华山庄同意!”   “春山池同意!”   就算是最不识趣的杨书也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是坏了事,书院的长老也是狠狠交待过他的,一旦搞砸,他打了个寒战,立时道:“妙思书院同意!”   然后,五双目光再次齐刷刷地看向刑明亮。   刑明亮:……   刑掌事今天的心情是逼了狗的,他的内心无数次在朝老天咆哮:妈的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如果不是靠上他们碧月城,只怕现在还在这泥坑里打滚吃自己的,明明是自己的附庸门派,可在这个成立得莫名其妙、表现得也莫名其妙(妈的居然还要立神魂契说绝不泄露今日之事,泄露你妈逼!)的联盟里,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其余五个门派竟然都推选这么个小门小派!   妈的,自己堂堂碧月城驻血盆口的掌事在此都视而不见!   ……刑掌事内心的郁闷程度是其余五派掌事之和。   可是,在五双要杀人的目光里,刑明亮终于还是不甘不愿地点了头。   朱进财迅速道:“我再提议,当联盟内发生争议决断不下时,由盟主发起投蓍来决定。”   所谓投蓍其实就是投票表决。   这个建议,很快就被通过,内心逼了狗的刑掌事再次被忽略,那积压下来的郁闷再次翻倍,简直是分分钟要逼死刑掌事的节奏。   这帮家伙表现得越识趣,杜子腾对于那刚出关的混账到底做了什么就越好奇。   这可不只是收拾干净五个金丹了……威慑力居然大到连这些掌事都唯唯诺诺至此,难道那家伙闭关过程中又偷吃了啥?   不行,得赶紧了结了眼前事回去看看!   杜子腾心中抓耳挠腮迫不及待,可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种迫切是因为方才震慑金丹的一切,还只是因为心中长久以来累积的一切,点点滴滴汇聚成潮涌再也无法阻拦。   杜子腾一击掌:“好了,既然诸位信得过俺,那俺就接着直说啦。”   杜子腾这“直说”两字又令在场掌事情不自禁开始擦汗,充分做好预期准备聆听又一番惊世狂言。   谁知他却是说:“服务散修大家没有异议吧?”   诸人一怔,就是最有意见的杨书也连忙摇头,绝对没有。   刑明亮……刑掌事已经独自一人萧索地猫到角落画圈圈去了。   反正今天有他没他也一样,杜子腾可以发起投票,按照今天这架式看,就算一两人不同意,发起投票必然会通过,已经打了左脸,何必要把右脸再送上去呢?   杜子腾一副朕心甚慰的模样:“既然要服务好散修,咱们联盟的责任就是物美价廉地提供货物,至少,咱们的货物要能完爆其他商会提供的物品,让散修时时牵挂永不离开,只有这样,他们用着这些物品才能更快更好地杀妖魔,更多的灵石才源源不断地流向联盟。”   然后,杜子腾竟是收起了那副搞笑的面孔,一脸肃然地道:“诸位,改变观念,提高服务,是联盟的当务之急。一个饼子,你争来我抢去的,饼子越来越小,大家盯着的份量越来越少,最后还要为点残渣打架,太掉份!要干就干场大的,把饼子一起做大,大家都能分得越来越多,腰包鼓起来了,那点残渣你们谁还会在意?”   这番颇有气魄的言论登时令这几个掌事若有所思。   而杜子腾却嘿然一笑:“诸位,不是俺说,六派的基业那是六大门派的,修真界的修士们再敬畏六派,那也是门派的,与你们有何关系?你们扪心自问,离开门派你们自己的名号报出去有哪个鸟人愿意搭理吗?”   他眯起眼睛,那里面的光芒愈发轻柔,却也愈发慑人:“可血盆口不同,这里的事业是诸位自己的!既然俺们叫血盆口战线联盟,便要有联盟的气势!但叫以后血盆口每个修士提及联盟,都要有一种尊崇的口气!甚至要超越六派的尊崇!只要每个修士提及在座的诸位,便要有一种仰慕,甚至是超越六派掌门的仰慕!这才是真正的丰功伟业!这才不枉修真一场!”   杜子腾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场巨响,众人转头一看,竟是刑明亮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股震撼难言却依旧挂在脸上。 第196章   刑明亮这番出臭也算是终于有点价值——将其余掌事们自那震撼之中给惊醒了过来。   朱进财咂么了一会儿,突然疑惑道:“说了半天……杜宗主你要物美价廉地服务散修,莫不是要在六条战线同时推出御兽宗的产品?”   杜子腾登时眉开眼笑:“朱道友,你懂我!”   所有掌事:……   所以,妈蛋你云遮雾罩扯什么丰功伟业,不就是为了你眼前这破烂的一亩三分地吗?害老子居然刚才都动心了,妈的!   废话,如果不是为了御兽宗赚灵石大计,他杜小爷用得着兜这么大的圈子么?看到终于有人点破了题目,杜子腾激动得连伪装的口音都不顾了,当然,到了此时,就算不用口音包装,也没什么大碍了。   杜子腾道:“诸位得承认,我御兽宗的物品确实是物美价廉吧?你们还能找到哪家比我御兽宗更便宜更实惠能更好地服务于散修的?”   众位掌事竟然沉默下来。   说实话,与西线交手的那段日子里,他们反复将双方实力对比思量过,在商场手段上不如杜子腾也就罢了,这是技艺上的落败。   可是在生产上,能以那样低廉的价格提供那样丰富的灵物……这才是西线之所以屡屡获胜的根本原因,试想,如果没有那些好产品的支撑,没有低廉的价格,一开始西线就不可能吸引那么多散修和那么多灵石,这是市场给出的最忠实的反应。   如果没有这个开头,后面那些手段就更无从谈起,就算是在各位掌事看来最为逆天的收音机+连锁店的组合,如果不是这强大的生产能力作为后盾,收音机这样五脏俱全的小法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兰舟盟的尝试结果已经说明一切。   更何况,如果不是收音机的价格低到两灵石,又怎么可能那么快铺遍整个血盆口?又怎么可能那么快发挥第一频道的宣传优势?进而推动整个连锁店的发展?   在交锋过程中全然不觉,如今回想起来,诸位掌事都觉得这些布局环环相扣,但最根本的生产能力却是一切布局的根基。   与技不同,这是道上之败,他们败得哑口无言。   现在杜子腾这么问,如果真能找到比御兽宗更物美价廉的供货方他们当初怎么可能会落败?   要说手段,虽然是比杜子腾少了点花样,但基本的操作,朱进财他们几人并不会逊色太多,至不济也凭借物美价廉的优势做到平分秋色,绝不至于像那般无还手之力。   杜子腾看他们的神色,嘿嘿一笑:“联盟之内,自然是要优势互补,各位的优势在于六派渠道,可以从门派用首级换来灵石,就是最大的渠道优势,而我御兽宗的优势在于如何生产、如何售卖、如何牢牢拴住散修的心,灵石大家可以一起赚嘛,我们天生就是一家人啊!”   “如若诸位不信,可以问问刑掌事,这样的合作我们在西线早就开展了,刑掌事现在专心修行,其余的事情只要放手交给我们御兽宗,保管一切服服帖帖,令他灵石到手,绝无后顾之忧!”   西线的情形,不用刑明亮说,他们几人或明访或暗探,早就打听得八九不离十,确如这御兽宗宗主所说,在御兽宗插手之前,碧月城的弟子还管管什么兑换窗口的秩序之类的。   自从有了御兽宗,凡是与散修相关的一切就彻底外包了。   想想像刑明亮那样洒脱的日子也挺逍遥的,只负责与宗门搞搞关系,收收灵石,其他一切脏活累活苦活自有御兽宗扛着,而且也不必担心御兽宗乱来,因为灵石在自己手上捏着啊!   这么一想,许多掌事都有些心动了。   可这心动的人不包括连平江,他苦笑道:“杜宗主……我兰舟盟与其他门派恐怕不太一样……”   杜子腾看着连平江,静等下文。   不知为何,看到那双滑稽的大小眼中平静无波,连平江心中有些没着落,他连忙解释道:“杜宗主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对咱们联盟有什么意见……唉,本来家丑不该外扬,但如今……也不怕说出来让大家笑话了。我兰舟盟素来以炼器擅长,其中兰舟之名,不知杜宗主有无听过?”   杜子腾点头:“兰舟之名天下皆知,修真界第一飞行法宝么。”   连平江点头:“传闻中不乏过誉之词,可兰舟确实是天下闻名的法宝,我兰舟盟也一直以此为生,可是,前些年,修真界中出了一桩大事,唉,此事也不赘述了,总而言之,兰舟的重要原料之一从此绝迹修真界……”   杜子腾心想:没绝迹好么,我找只包子来给你吐口水,要多少有多少。   “……我兰舟盟今后的出路便也成了问题。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所谓的名门大派之中,我兰舟盟一直战战兢兢,我们从不以斗法见长,修士也不以修为傲视修真界,只一手炼器之术,能炼制兰舟这般顶尖的法宝才是我兰舟盟最大的倚仗,如今,兰舟一去……门派之内如今惶惶不可终日……我此次来血盆口,亦是奉命,看能否在散修身上找到出路,却未曾料想,遭遇贵宗……”   连平江苦笑:“我并非是在怪罪杜宗主,只是于我兰舟盟而言,实在太不凑巧,真是时也命也。与杜宗主几番交手,我们兰舟盟败得心服口服,我亦曾将那收音机转回门派,请几位炼器宗师查看。”   连平江深深看了杜子腾一眼叹息道:“我兰舟盟中的宗师开始皆道,此物糙陋不堪,我兰舟盟大可做得更好,可待到我将售价一报,我兰舟盟不说改进收音机,竟是连以售价为成本原样造出一个都做不到……这一局,我们兰舟盟败得心服口服。”   搞研发的就是这样,爱认死理。   御兽宗能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击败他们,想必兰舟盟内部是极其羞耻的,却还是认下了这失败,倒是令杜子腾有几分高看他们了。   故此,杜子腾才没有说出口,在他看来,兰舟盟确实败得不冤,因为,在比拼商业逻辑上,兰舟盟和他的距离有几个时代那么远。   兰舟盟所谓的打造成本是小作坊生产,每一个收音机完全由一个至多几个修士来炼制,炼制一个、炼制十个、炼制一百个、炼制一千个的单件成本都是一样的。   可是,杜子腾所用的生产方法乃是流水线批量生产,单件成本边际递减,如果只生产一个,也许杜子腾的成本还要高于兰舟盟呢,也许生产十个,他们能持平,可是到了一百个,杜子腾的成本就能低于兰舟盟,到了一千个,杜子腾的成本之低已经能将兰舟盟这样修真界最牛叉的门派远远甩在身后永远不可能追赶。   这一切,杜子腾他没有办法向这些人解释更没有办法说明。   而在此基础上,杜子腾更是丧心病狂地引入了凡人的力量,将本来已经流水化分解到每个详细步骤的工序进行了分类,那些不需要运用灵力的工序,他直接外包给了凡间的工厂。   他将凡人的力量运用到了极致,最大程度地降低简单重复劳动的成本,这一块儿,整个修真界也无人可及。   不要说做到,他们连想也想不到。   凡人,炼器?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个笑话,可杜子腾却切切实实做到了,并且在一场又一场的商战中证明,凡人的产品一样可以打修士的脸,也许,所谓的仙凡之别,根本没有这些修士自以为的那么大。   这种种原因导致,从始至终,兰舟盟,或者说这六个门派,包括碧月城,同御兽宗的竞争就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他们的落败,是个必然。   这是领先时代的生产力导致的必然,不需要任何人认可,这就是时代的法则。   连平江或许想得没有这么透彻,但是,当一个修真界中排位前几的门派骤然间失去自己依赖的重要依仗,又于转身后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败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这其中的失落凄凉,令连平江甚至觉得也许兰舟盟的没落是天道早已注定的宿命,无法抵抗。   因此,此时,他虽然提出了异议,他神情中却没有分想争什么的仪态,只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哀伤,像是在看着自己最为珍视的宏伟建筑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垮塌,他却无能为力。   看到这样的连平江,不知为何,杜子腾却是突然想到了秘境之中的孔云、铁万里等人,要说惨烈,兰舟盟有横霄剑派惨吗?   一个是朝夕之间,天地大变,失去所有大修士,被碧月城大雪宫追杀,惴惴不安中避到一隅发愤图强,甚至绝不囿于门派的恩怨得失,依旧胸怀天下。   一个是温水煮青蛙,局势虽然危急可明明还有挽救的机会,可杜子腾却从连平江身上看到了整个兰舟盟缓慢下沉却已经绝望到不想自救的影子……   一时间,他竟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们横霄剑派的剑修都没有放弃,你们兰舟盟明明还拥有那么多的东西,为什么放弃?怎么敢放弃?!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不能说。   好半天,平复心绪之后,杜子腾冷静地思考之后才道:“连道友,你错了。不只是你,你们兰舟盟上下都错得厉害。”   连平江一愕,看着杜子腾。   “兰舟盟既然能打造兰舟这般独步天下的法器,在顶尖法器的研究上,定然有着天下包括我们御兽宗在内的其他门派所不具备的优势,比如历史积淀、比如梯队培养、比如宗师级的人才,而收音机是什么?那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单向传音法器,结构简单,造价低廉,研发门槛低,收音机的市场之战,比的并不是研发力量,而是生产和销售。”   “你们以兰舟盟避开自己的长处,要以自己短处来同我们御兽宗的长处较量,自然是一败涂地。更可怕的是,你们不认真思索失败的真正原因,重新寻回自己的优势,反而将一切归咎于门派衰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有一天兰舟盟真的衰败,也一定不是因为兰舟的原料断绝,而是因为你们兰舟盟的弟子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门派!”   这番话,平铺直叙,没有任何夸大矫饰,却远比前面那些振奋人心的话语更令连平江心神震撼……   “如果有一天兰舟盟真的衰败,也一定不是因为兰舟的原料断绝,而是因为你们兰舟盟的弟子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门派!”   这句话在他的心中反复回响,一时竟是怔在了原地。   好半天,他才急急转身道:“杜宗主一语惊醒梦中人,直令连某茅塞顿开!您既身为此道中的高人,不知可有教我?我兰舟盟上下必是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说着,连平江竟是一揖到底。   这是修士间的最高礼节了,以他一介六派掌事,方才就算是在金丹的严令之下,也不过是捧了捧杜子腾,令他事情顺遂而已,绝不似现在这般,是发自内心真诚的请教与感激。   杜子腾却是避开,脸上换了一张嬉笑面庞:“啊呀,大家都在一个联盟里是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嘛~依我之见呢,既然大家合作,优势互补要继续嘛。”   然后他朝连平江狡黠地眨巴了下眼睛:“兰舟盟多的是炼器宗师,在高阶法宝的设计上必有心得,而我们御兽宗呢擅长生产器物,何不强强联手,向高阶法宝进军,大家一起分润?”   连平江顿时醒悟,然后大喜过望。   而一边旁观者清的朱进财却是抱臂啧啧:这姓杜的可真是一把好手啊,明明他们御兽宗没什么设计高阶法宝的能力,如今有了兰舟盟在前面设计,他们在后面跟着造就可以了,既能生产出更高阶的产品,还可以顺便让他们底下这些不入流的修士受兰舟盟指点一二受用不尽……这算盘打得,啧啧。   但就算是心理阴暗的朱进财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步双赢的好棋,兰舟盟可以通过御兽宗生产出价格更便宜的高阶法宝,赚到更多灵石,寻找到出路,而御兽宗也借此学到了高阶法宝的技术,是再好不过的合作了。   只是看着同在一个联盟里,别人有好处,自己没有,难免眼红。   连平江在门派里干的就是八面玲珑的活儿,如何能不知道他们几人所想,他当即豪爽地哈哈一笑:“几位不必如此,我兰舟盟既然在此占了御兽宗道友的便宜,这售卖一事上,自然会让出更多的利益。”   这只是一个表态,却足以让同盟者舒服很多。   而这种合作,杜子腾也有自己的考量,欧治自然是一代大师,他出身草野,炼器时思想天马行空不落窠臼,落到批量化生产时,毕竟是散修吃过许多苦头,炼器时各种窘境都遇到过,哪像名门炼器宗师手头永远有齐备的材料呢?这种经历让他在批量生产中,能因地制宜多方考虑,搞出最接地气的生产方案,是最适合御兽宗不过的人才。   但是,野路子同时也意味着,在修真界传承成熟的一些系统性技艺上,欧治未必那么熟悉,而且,如何从传统的作坊式炼器到现在批量的流水线炼器,这中间的原料替换、制造工艺转换就已经够欧治烧脑了,要再加上这种产品研发……炼器的研发可不是画画就了事,还得反复试验,有些名贵的材料还有大量消耗……简直太不符合御兽宗现在早期资本原始积累的发展阶段了。   能够外包,大家一起合作再好不过。   这中间的甜头,在座所有掌事对于双方能力都有一个清醒的判断,如何不知?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资源来和御兽宗谈合作罢了。   杨书其实心中就挺纠结的,他们妙思书院的符箓也不错,如果可以用类似的方式和御兽宗合作也很好啊。   只是,他在门派中的地位自然远不如连平江在兰舟盟中的地位,这种层面的合作,他只能提议,不能做主,一时间心中有些扼腕。   可事实上,他提了估计也是白提。   因为他眼前这位,恐怕就是整个修真界在符箓一道上研发能力最强的大师,他还需要别人帮忙研发吗?   就算要合作,恐怕也是反过来,由杜子腾研发,他们妙思书院来批量生产才是……毕竟画符不比炼器,画的过程中从头到尾都需要一个人并且都需要持续的灵力神识输出,没有办法流水线,也没有办法假手凡人。   几件事商议已定,剩下的便是落实。   这些细节,他们各自设定大的方向,手下自有弟子来跟进。   送走六派修士时,杜子腾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终究完成这战略上重要一步了。   然后,他嘿嘿一笑,摸出传送符,竟是迫不及待地传送回秘境里。   他身后一众“御兽宗”弟子面面相觑……所以,“宗主”就扔下他们直接走了?   唉,遇到这种领袖只能自叹倒霉,认命一般的,这几人老老实实开始落实之后的事情。   如今,何世明的无间道似乎也不必再演下去了,御兽宗的身份在血盆口都已经与六派平起平坐,他也自动从碧月城撤回,跟进与六派整体合作的事宜。   刑明亮临走之时,看着何世明自然是有些幽怨的。   不过何世明深知对方绝不是什么念旧情,他也知机地上前道:“刑掌事,碧月城是我御兽宗最早合作的对象,也永远是我御兽宗最重要的合作者,您尽管放心,就算是与六派合作,您的需要我们也一定优先考虑!”   然后,何世明悄悄说了一句:“您的收益绝不会比原来少的,您放心好了。”   得到这么一句话,刑明亮方才满意地离开。   头疼的事情其实才刚刚开始,杜子腾是说了整个六派由他们御兽宗来供货,那么问题来了,怎么供?他老人家还说了要强化服务能力,散修们要怎么才能体验到更好的服务?   这些问题杜子腾没有留下答案,自然是交给何世明他们去琢磨了。   而那头,杜子腾已经兴冲冲地回了秘境横霄剑派新山门处,他自己恐怕都没有觉察到,他这样按捺不住内心雀跃的开心模样与凡间那些要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没什么两样。   议事大厅中,孔云、靳宝、最近刚刚结了金丹的闻人凌、铁万里等一众剑修竟是悉数都在。   这许多剑修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墨发如云,白衣胜雪,看起来似乎与分别之前无甚区别,可是,那眉宇间却仿佛有什么东西隔了山千重水万重,更疏远更冷淡了些,就像这段长久的分别终究还是任时间留下了印记。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明明是在与孔云说着什么,萧辰竟是突然抬头朝杜子腾的方向望过来,那墨色瞳眸中,似有万物生发光明灿然,却不过转瞬之间,便湮灭平静。   然后,他转过头,竟是径自与孔云继续交待着什么。   这一众剑修俱是聚精汇神,看着萧辰并指如剑,于这半空之中,铁画银钩间勾勒出了十八种基础剑意,写出剑意修练的基础要诀,明明只是对剑修弟子的基础教材在提改进意见,却令这么多高阶剑修一齐屏气凝神,细细揣摩,那神情间仿佛亦是从这些凝练的剑意中获益良多。   孔云等几个金丹弟子更是心中一片惊涛骇浪,萧辰出关之后,他们本是向他禀报这段时日门派中的一切,合欢宗、御兽宗那些乱七八糟的也就罢了。   可是横霄剑派里边关于低阶弟子培养之事,标准教材、分课程授课、有必修有选修,这是萧辰闭关之时杜子腾所定,理所应当向他禀告一二。   出关之后的萧辰,不知是否孔云的错觉,气息竟是深不可测,明明之前他们同为金丹境界相差不远,甚至,萧辰不过金丹初期,孔云乃是金丹中期,还略胜一小境界。   可现在,孔云竟也无法看透萧辰的境界,叫他如何不暗惊。   待到萧辰翻开这剑修的弟子的剑道基本教材,开始一一矫正之时,就是孔云也听得怔住了,到了他这般的境地,除非是极高阶的大修士指点,一番二番的论道早已收效甚微,可是,从萧辰这里,他竟是感觉到了一种掌门在时亲临指点的意味。   那简洁凝练的剑意,似乎是千万间与高阶修士对敌间胸有成竹而练就,竟是信手拈来,全不费力。   就好像这一次闭关,已经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彻底拉开,而且,孔云有一种预感,他恐怕此生都很难再缩小这个差距了……   靳宝、闻人凌等新晋金丹本就对萧辰心怀崇慕,此时更是觉得,到了金丹才越发觉得自己同大师兄的差距有多大,更是仰慕。   待到萧辰将一本薄薄的剑道基本教材点评修改完毕之后,一众剑修竟是如痴如醉,恍然不觉时间流逝。   孔云一看旁边坐了不知多久的杜子腾,才摇头一笑:“掌门此次闭关,进境千里,吾门之幸,方才一番点拨,我等获益良多,有些弟子怕将突破,便都闭关体悟一番去吧。”   萧辰颔首,孔云便当即率了众剑修退下。   直到这空旷大厅中除了他们二人再无余人,萧辰的目光才真正落到杜子腾身上,那目光看似平静无波又仿佛暗流汹涌,竟叫人一时辨不真切。   可从始至终,他竟只是坐在原位,不曾起身,没有开口。没有久别重逢的故人问候,隔着一室清冷空气似是划下万丈鸿沟一般拒人千里。   杜子腾接收完孔云戏谑的眼神后,再朝他看过来时,萧辰却是垂下了目光,仿佛掩去其中一切光影与一切情绪。   杜子腾却是露出一个浑不介意的灿烂笑容:“咦?你还是这么闷骚啊!这我就放心啦!” 第197章   杜小爷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似乎萧辰这次的闭关格外漫长,哪怕是出关了之后再度会面,他们之间似乎因为这段漫长的时光而有了一些距离。   哪怕他方才竭力打诨插科也不能掩盖这个事实:萧辰并没有接话。   杜子腾自顾自地道:“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出关,秘境里外可是发生了许多事情……”   萧辰只垂眸静静坐在原地,听着杜子腾一个人热热闹闹地将一切道来。   “我建个禾禾草种植学会,专门研究禾禾草,让秘境里灵气多一些,学会培养了很多有意思的亚种,完全可以在生成灵气之余发挥更多的作用……”   “凡间那里,我同那元国合作,建了不少凡间工厂,可以利用凡人廉价的劳动力为我们生产一些不需要灵力的部分……”   “血盆口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成立了一个联盟,回头咱们秘境中所有生产的东西都可以在那里进行倾销,反正是六大门派用灵石买单,啧,赚他们的灵石真是一点负担都没有……”   待杜子腾都说得累了,终于停下来时,这空旷的大厅竟莫名有种寂静凄清。   忍无可忍的杜子腾终于要炸毛了,我擦,小爷说你闷骚你还真抖起来了?!   便在此时,一道金色流光远远传来,飞入大厅时,孔云的声音却是急急传来:“掌门、杜师弟,请速至学会三号试验田。”   这声音匆忙却不急迫,显是有事情发生却并不紧急。   杜子腾看萧辰收下那把金剑,不必交换眼神,亦不必有多余的动作,二人竟是不约而同同时向那三号试验田进发。   萧辰并不知道这新地名在何处,只是默默跟在杜子腾身侧,杜子腾心中记挂试验田,又觉得这刚刚出关的萧辰莫名其妙的,简直不知所谓。   禾禾草种植学会的试验田是这样划分的,因为禾禾草对于整个秘境的重要性,前一千号试验田都是禾禾草试验田,其他的试验田才是其他植物的种植。   三号试验田……那应该是极早的研究课题中才会用到,杜子腾实在不知道,试验田中还能发生什么事情,竟会惊动孔云,若是王满才来报讯还正常一些,但剑修们素来只负责修行与整个秘境的安全,其余杂务一概不插手。   若说三号田中发生什么安全事务……在经历雇佣散修几番折腾之后,杜子腾早就将横霄剑派护山大阵布满了整个空间,却没有惊动大阵?而且,孔云的口气里并没有警示的意味。   这着实叫杜子腾有些百思不解。   他细细思索着,似乎是想叫自己的思绪被眼前事情装满而不去想身旁那个从见了面一直装哑巴的别扭家伙。   待得到了地头时,杜子腾却是大吃一惊,眼前景象简直太过叫人讶异,不只是一众剑修布阵严谨地全部在列,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合欢宗弟子也悉数都在,王满才等一众学会修士,有的人低头飞速在玉简上记录,有的在拼命喊话,那喊话的内容却满是苦口婆心满满哀求:   “两位大爷!这可是重要的实验,你们别玩啦,快过来吧!”   “你们要什么玩具我们都给啊,这次就赶紧放过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种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有变化,你们俩别糟蹋了……算我求救你们二位大爷了啊!”   “你们两个再不下来,别以为我不敢得罪你们的主人,敢损毁实验对象,按照学会颁布的规矩可以任意处置……我可不客气了!”   似乎见威逼利诱都无法奏效,急到快发疯的学会修士病急乱投医,竟是一把抓住旁边密切观察事情进展的孔云:   “孔道友,你们赶紧把那两个混账抓下来吧!那实验对象对我们整个秘境都至关重要,如果我们能观察清楚研究明白,整个禾禾草的研究都会发生质的飞越,这不只是我们破晓秘境的重大进步,甚至是整个修真界的重大进步!绝不能毁在那两个东西手上啊!”   孔云满脸为难:“这一个是杜师弟的本命法器……一个是认了掌门为主的……这……”然后这位耿直的剑修双眼一亮:“掌门!杜师弟!”   王满才等人更是满眼泪花,一脸“终于得救了”的表情。   杜子腾眼前看到的便是这么个纠结焦灼的景象。   在学会修士七嘴八舌的说明还有眼前实验田中的一切,杜子腾哪还能不明白。   只见实验田一角,竟是奇异地出现了一团金色的光茧,那光茧足有成人大小,更奇异的是,那金色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极有规律的明明灭灭,竟似个活物在呼吸!   那光芒上竟隐隐可见游动的玄奥花纹,曲线圆润,优雅繁复,衬得整团光茧越发玄秘,以杜子腾的见识,这样的花纹竟也是生平未见。   而这团活物上出现两样特别不和谐的东西,一个淡金色的软萌萌的包子和一根深紫色顶着片叶子的小木棍,乍一看,也是萌物两个。   前提是要忽略那只包子猛吸一口气鼓成个皮球用尽力气去撞、那根小木棍退后数尺猛然前冲去戳……目标居然都是那光茧。   然而,更搞笑的一幕发生了,无论包子鼓成个皮球撞还是小木棍用力去戳,最后的结果都是噗叽一声从那光茧上滑了过去,歪到一边,就好像那光茧上布满了水分,十分滑溜一般。   可两小居然并不气馁,嘀咕了一声,好像互相打气一般,居然再次发起行动……   杜子腾:……   他就知道,放任不管总有一天这两家伙肯定会搞出事来,这不,事情来了。   显然,既然是在实验田里,方才王满才等人已经说得明白,那显然是他们密切观察了很久的试验对象,现在这异象很难说是怎么发生的,可是既然发生了,那就是重要的试验现象,要认真观察,寻找规律的。   这类从未发生过的试验现象就更是这般,也许能从中揭示出前所未有的重大规律,整个禾禾草种植学会全员出动,显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重要的实验现象。   结果,那两个小混账,尽帮倒忙!   干扰实验现象乃是实验的大忌,在杜子腾对一众学会修士的培养中,这点是再三强调的。   没什么好说的,杜子腾抬手,直接要把两小给召回来。   小木棍本来要再次冲锋的,已经很久没有被杜子腾强行召唤过的它,一时有些不情愿,竟然在半空中嗡嗡抗议起来。   至于包子……包子猛吸口气,鼓得十八褶子都平滑起来,竟连搭理都不搭理杜子腾。   杜子腾的脸色蓦然一沉,这次直接没有商量,强将小木棍召了回来,它百般不愿也只能不甘地缓缓飞回了杜子腾的掌心。   至于那只无法无天眼里完全没有杜小爷的包子,只见萧辰眉毛一蹙,手指轻弹,一道迷你可爱的赤金闪电从天而降直接劈下,居然正正劈在包子身上,那圆鼓鼓的淡金色透明身体竟被劈得一个趔趄,然后,虽然有点蠢萌却依旧不掩霸气的寰埏大人就像皮球漏气儿一般……居然干瘪了下来,恩,把那点霸气漏了个干干净净。   包子气得浑身发抖:“谁!谁!谁敢坏寰埏大人的好事!给我站出来!”   萧辰负手而立,只淡淡瞥了一眼包子,然后不知是否在场众人的错觉,他们竟然从那张真.包子脸上读出一种震骇:“你……你……这不可能……这、这、这……”   整只包子似乎陷入了极大的迷惘震惊之中,竟然再也顾不上它旁边那华丽的光茧。   萧辰长袖一拂,包子竟然不由自主、或者说是老老实实地被他收入了袖中。   这两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被降服之后,杜子腾才抽空向身边的王满才问道:“这光茧何时出现的?现在可有推论?”   王满才却难掩激动:“杜道友……若我等推测不错,那光茧之中……定是三阶乃至更高阶的禾禾草!”   杜子腾惊讶:“更高阶的禾禾草?”   然后他随即释然,是了,那两个小混账一直在秘境中翻滚来翻滚去就是闹着要把三阶禾禾草找出来吃掉……原来竟是真的。   只是杜子腾心中还有疑虑:“这等异象之后会如何,你们可有定论?”   王满才摇头:“我等也是第一次这般确切地推知三阶禾禾草的讯息,这样的异象也是第一次出现,实在不知其中会发生何事,出于安全考虑,才通知了孔道友他们前来布防,以防万一。”   杜子腾颔首,实验之余还能顾全大局,也难会他们了。   而且,三阶禾禾草对于整个秘境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可以提升禾禾草产生灵气的效率,光是这一条就足以叫人心动,更何况,根据他们现在的研究成果,禾禾草等级越高,发生各种异变的方向越多,可能性也越多,比如二阶禾禾草就比一阶禾禾草有更多的异变,那给到凡间种植的瑞禾就是二阶禾禾草变异后的产物,异变就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而且,这可是他们忙碌了这么几年一直只推知其存在、却从未探个确切的物种,想到他们辛苦这么久的地里竟真能找到一株活生生的三阶禾禾草,纵是杜子腾,心中也难掩激动。   在包子和小木棍被召回之后,那光茧依旧明明灭灭保持着固有的节奏,随着时间流逝,围观的修士都有些焦躁起来。一众剑修因为不知那其中变化的结果好坏,亦不敢远离,在防守这么久之后,难免精神便不如一开始那般集中。   就在此时,萧辰突然出声道:“快了。”   杜子腾一怔,还来不及吐槽大爷您终于舍得说话了吗真是惜言如金啊您!   仿佛是为了印证萧辰的话语一般,那光茧明灭的速度仿佛加快了一些,就像里面的活物呼吸更急促了一些,众目睽睽之下,那光茧上居然凸起了一块!   孔云神情一变:“列阵!”   一众剑修如临大敌般将那光茧团团围住,这秘境是他们避难之处,绝不能再发生任何闪失,再谨小慎微都不为过。   可那块凸起在将光茧撑到极薄极薄,薄到已经能看到那凸起的具体形状之时,又仿佛脱力一般突然缩了回去。   剑修们的心随着那凸起的消失渐渐放回了肚子里,可下一秒,另一个方向上,那凸起竟然再次出现!剑修的手中剑已经开始渗出汗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此这般来回往复五六次,那光茧上不断出现凸起又不断消失,且那凸起一次比一次浅,消失得一次比一次快,最后一次,凸起竟然只是渐渐一现就很快消失,若不是一直盯着,只怕就会完全错过了。   杜子腾皱着眉头,实在不知这光茧的这番变化与三阶禾禾草是什么关系,是昭示着禾禾草再次升级?还是有病变?还是王满才他们根本猜错了方向?这东西与禾禾草根本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如果没有关系……这光茧到底是什么?怎么突然出现在他们这试验田里的?   这一切疑问,如今都是无解。   那光茧最后一次凸起之后,竟然连那明灭的光芒都黯淡迟缓下来,眼看就是要缓慢熄灭了。   杜子腾依旧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身边的萧辰却是忽然有了动作,不见他如何便已经到了那光茧之旁,只见他抬手轻轻一点,那光茧蓦然光芒大绽。   在那光芒逼得杜子腾闭眼的前一秒,恍惚的视线中,杜子腾好像看到了一株怯怯的碧绿小草,自两片柔嫩娇弱的叶片中抽发出一片细如金丝的新叶,那缕金丝华美璀璨,轻轻一卷便是一个华美繁复的弧度伸向萧辰……   可那光芒实在太过逼人,杜子腾闭上双目之后,好半天才能再次睁开,而这一次,他更是目瞪口呆。   只见那光茧早已消失,那什么小草也似乎只是他的错觉,那块试验田一角,竟是坐着一个双目紧闭的赤裸少女,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精致得不似这世间应有。   她双手紧紧环住自己肩头,似是对这陌生世间害怕又茫然,然而,在萧辰伸出手来之时,她情不自禁地抬起脸蛋,虽未睁眼,嘴角露出来的依赖笑意却足以倾国倾城,在场所有见多识广的修士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就是那些修真界公认的美人在这少女面前,恐怕也会被衬得如泥偶一般。   就是杜子腾这样能画尽人间神韵的修士,在这一刻,也忍不住眼中的惊艳与欣赏,这少女身躯的稚嫩青涩与那精致至极的五官杂糅一处,是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看到这个少女雪白粉嫩的娇躯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萧辰微微皱眉,然后竟是取出了一件外衫罩在少女身上,俯身抱起这少女,竟只朝孔云传声说了些什么,便几个呼吸间消失不见。   众修士只依稀看见少女全心全意依赖无比地依恋在萧辰怀中……   而杜子腾……杜子腾呆在了原地,这前所未见的美人还没完全看清,最后视线里只有两只雪白娇嫩还沾着一点泥土却衬得冰肌玉骨越发纤秀的小脚丫,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杜子腾呆呆地想到:这是种没有见过的类型啊,刚刚那个角度,连骨骼透视图都没建模完成呢!   然后,杜子腾更呆了,刚刚那光茧里……是结出了一个华华丽丽的妹子?   随即,杜小爷大怒!我擦!   他守了这么大半天,都还没看个清楚明白,妹子就被萧辰私吞了!   这一刹那,杜子腾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没有视觉解析完成的妹子被私吞这事让他生气,还是萧辰私吞了一个妹子这事让他更生气。   而一旁偷偷觑着杜子腾表情,看他一直发呆、担心他打击太大而一直有些担忧的众修士看到杜小爷脸上的愤怒这才松了口气。   孔云咳嗽了一声,想说点什么,然而,想想杜子腾与萧辰的关系,似乎说什么也不太合适,尴尬的剑修这一刻无比想把掌门揪过来问一问,您老人家到底怎么想的?   王满才等一众学会修士却是遗憾地看着妹子被萧辰带走,然后眼巴巴地道:“啊……那个萧掌门会把她送回来吗?这可是我们实验田里出产的啊……”   杜子腾被这么一提醒,更是出离了愤怒:这明明小爷地里结出来的妹子,居然被萧辰私吞了?!   我了你个擦,这事没完!!!   一旁围观到此时的合欢宗弟子却是捂嘴偷笑,然后金奴子咳嗽一声,当即有数个衣着更华丽的妹子一拥而上,娇声道:   “啊呀,少主不要伤心啦,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事你既无情我便休,萧掌门虽然条件好了些,但修真界还有大把的森林可以去征服啦,您不用吊在他这一颗树上啊~”   “少主别嫉妒啦,萧掌门身边只有一个妹子,我们这么多姐妹都可以陪你玩,气死他!叫他后悔!”说话的少女一脸天真娇俏,全心全意为自家的少主打抱不平,全然不觉得自己话里的深远含义有多么惊世骇俗。   “就是就是,咱们也不比那个差呀~”有些合欢宗弟子已经开始进入状态,开始摆出各种撩人姿势了,可是那眉目间,与其说是在撩人,不如说是在逗乐,在一本正经地哄杜子腾开心。   “嘻嘻,热闹看完啦,少主咱们走吧,一起玩去~可惜婉儿姐姐不在,她的功夫最好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也会好好‘安慰’少主的~”   杜子腾好笑之余也有点茫然:“啊?”   他好像还没将妹子被萧辰拐走和他需要被合欢宗弟子们“安慰”之间联系起来……   而合欢宗的行事风格也不需要杜子腾明白什么,嘻嘻哈哈的玩笑声中,杜子腾已经被合欢宗的弟子们包围了起来,在鼻端各式馥郁的芬芳中,杜子腾竟莫名觉得心中那不知为何而来的焦躁渐渐平息,于是,破天荒地,他竟也没有太抵抗这群女弟子的簇拥亲昵,甚至还有弟子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着什么玩乐至极的话语,这气氛简直叫杜子腾完全想不到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眼看,那阵香风拥着杜子腾就要离开,而一旁,孔云额头的汗水已经刷地下来了,他没办法想像,如果杜子腾被合欢宗弟子们好好安慰之后会发生什么。   这一刻,身为“师兄”的责任心让这位金丹剑修不得不涉足自己绝不擅长的领域:家务事。   孔云不得不硬着头皮咳嗽了一声拦在杜子腾面前道:“这个,杜师弟,你这样离开恐怕不妥……”   杜子腾:?   他对孔云印象不错,不过这一瞬间不是特别明白孔云的意思。   孔云额头的汗更密了:“这个、你和这么多合欢宗的女弟子在一块儿,唔,恐怕传出去于师弟不好……那个,掌门……”   杜子腾更莫名其妙了,传出去怎么了?掌门?萧辰又怎么了?那家伙今天可没说过几个字。   不待杜子腾分辨孔云的意思,他身边一直开开心心的女弟子们却突然有人换了副面孔般叉腰指着孔云的鼻子道:“我们少主和我们一起玩怎么啦?!”   “就是!就许你们掌门和那种来历不明的在一起?!”   “哼!你们简直太霸道,我们少主要干什么你们管得着吗?”   这么多翻了脸突然从温柔妹子化身娘子军,不仅让孔云懵了,连杜子腾也有些目瞪口呆。   好半天,孔云才找出句话来:“杜师弟也是我剑派弟子,而且,他与掌门……”   “呸,别提你们掌门,渣渣!”   “你想说少主和你们掌门之间有什么吗?别逗了,我们少主英明神武,你们掌门提鞋都不配!”   “还剑派弟子呢,我们少主心情好就加入你们横霄剑派玩玩,一直以来,少主辛辛苦苦给你们当牛做马,那是少主慈悲,可不是你们要挟他的理由!少主高兴做就做,不高兴受了委屈,离了你们横霄剑派又如何?以我家少主的能耐,天地之大,哪里去不得?!”   这心直口快的妹子最后一番话出口,孔云和杜子腾都同时色变,金奴子直接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可他的神色并不严厉,显见心中不是不认同这妹子的话,那妹子只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便不再出声。   杜子腾只是皱眉道:“孔师兄,言者无心,刚才这番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但我实不知你今日这般是何意。”然后他神情间肃然道:“我……确实出身合欢宗,我的娘亲是上一任合欢宗宗主,不论剑派认不认可,人的出身不由自己决定,我也感激娘亲曾为我做的一切,绝不会诋毁予我生命的人,有些话,也请师兄不必再提。”   说完,竟是在一众合欢宗弟子的簇拥中率先离去。   只留下原地惋惜哀叹实验对象的学会修士和心中感觉萧杜要糟却又不知道怎么办的剑修。   想挽回点什么却彻底搞砸了的苦逼剑修叹了口气,最后不得不再次摸出了一把金剑,只在心中苦逼的祈祷:掌门啊掌门,你可千万别昏了头,杜师弟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之辈。 第198章 灵根普查   杜子腾和合欢宗的玩耍,其实真的是很纯洁的玩耍。   难得合欢宗的弟子们经营着修真界史无前例的播放频道,也玩出了不少心得。   看着那些赏心悦目的歌舞,听着那些逗趣好玩的笑话,痛快地喝着最爱的禾禾佳酿,杜子腾似乎已经将那些烦心事抛开了万里之远。   可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是合欢宗上上下下在竭尽全力引他开怀,忘却烦忧。   恍惚中,他依稀看到那个统领这个门派的女人,是不是自己年幼哭闹时,她也是这般使尽浑身解数地逗自己开心,让自己破涕为笑?   然后在春风十里欢悦无比的气氛中,杜子腾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我决定了。”   金奴子:?   杜子腾一手支颐,醉眼乜斜中散漫地道:“就叫‘享乐集团’吧。”   金奴子:“‘享乐集团’?”   杜子腾笑嘻嘻地道:“是啊,享受世间一切欢乐,这个名字你不喜欢?”   金奴子摇头不解,不知为何杜子腾是为何突然想出一个名字。   他却只是慢慢再斟了一杯酒:“这人世间,烦扰纷杂,何其困苦,何不今朝有今朝醉,及时行乐?……合欢宗再出现在世人眼前未免打眼,第一频道与第二频道已成气候,相信用不了多久,享乐集团的名声便会天下皆知,然后日进斗金绝非虚言啊,啧啧。”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再说这些杂务,金奴子都有些无奈了:“少主,弟子们是希望你忘却烦忧……”   杜子腾却豁达地道:“烦忧?我有什么烦忧?”   看到这样“执迷不悟”的杜子腾,金奴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是宗主唯一的宠爱,唯一的牵挂,唯一的血脉,在这世上唯一的延续,又这般钟灵毓秀聪敏天成,他实在无法看到他过得不好,也许,是时候令他醒悟了。   “少主,你当真没有烦忧?”   杜子腾失笑:“如今一切步入正途,我有什么需要烦忧的吗?”   金奴子却深深看着他:“如果没有烦忧……这已经是第十壶禾禾酒,少主,纵使你平日再放纵,也从来没有超过三壶之数。”   杜子腾一怔,举起的杯子竟然缓缓放了下来,这一刻,他无法再欺骗自己,说一切顺心如意,说他没有烦忧,说他欢喜欣悦,可是他又没有办法说明白自己到底为何烦扰。   金奴子只耐心地道:“少主,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人事,你会去在意,会去牵挂,就比如主人生下了您,予以您生命,从此对您牵挂难舍,在您身上寄托全部爱意不舍……”   杜子腾将杯子放在桌上,困惑地道:“娘亲……可是有的人,明明没有血缘羁绊,只是偶然在一段有趣的路程里同行的路人……为什么也会影响到你的心情呢?甚至怎么也无法摆脱呢?”   金奴子微微一笑:“漫漫道途,谜团那么多,我是没有办法给少主一个答案的,可是,少主,如果能有人能影响到您的心情,让您无法释怀,总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杜子腾歪了歪脑袋,认真思索一下,然后竟是推杯而起毅然道:“你说得没错,肯定有原因,我得先弄明白原因,才能解决问题。”   然后他朝所有合欢宗弟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去找原因啦~爱你们哟mua!(*╯3╰)”   那恶心的亲吻竟与收音机中那恶搞的亲吻声如出一辙,叫一众合欢宗弟子看着他飞奔远去的身影呆了一阵后,齐齐爆笑出声。   而金奴子却是捏着杯子微微用力。   旁边一个少女悄声问道:“护法,少主明明还没开窍……您方才那样说,会不会……太便宜那个姓萧的了?”   金奴子却是淡淡一笑:“便宜?未必。”   他的少主他看得很明白,潇洒豁达,生性喜欢自由无拘束的生活,做不来那种斤斤计较婆婆妈妈的事情,弄不明白就弄明白,至于弄明白之后是好是坏……   金奴子的眸中一沉,以少主的性子,弄明白之后也必然是果断绝决,绝不会拖泥带水,他这番点拨已经算给了姓萧的一次机会,可依他之见,萧辰此番出关,这么反常,还有那突然出现在试验田中的少女,嘿,这便不便宜,恐怕还两说呢。   再说,姓萧的如何又与他何干呢?   他只要少主此生平安喜乐,不纠结,不烦扰,继续现在这般潇洒欢脱随心所欲就好。   杜子腾的性子也确如金奴子所料,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对萧辰出关这些奇怪的举动十分介怀,既然不知道原因那就去问明白,至少要做个了断,现在这么放在心里,实在太不像他杜小爷。   说干就干,杜子腾传讯给铁万里,问清楚之后便直奔剑修们所在的大厅,萧辰正在那里。   他抵达之时,与前几日不同,围在萧辰身边的剑修除了孔云几位金丹,又多了一些眼熟的面孔,依旧是几个筑基剑修。   而萧辰在讲解的似乎也不再是剑道之法,竟是在详细分说着什么东西,杜子腾在一旁越听越惊讶,这好像是什么阵法?   作为研究过符阵的人,杜子腾对于阵法并不算陌生,横霄剑阵作为横霄剑派的看家本领之一,杜子腾不但了解还亲自见识过,可是,在秘境之中,高阶修士毕竟少,倒是少见他们操练。   可是萧辰这讲解中,各种阵法的变幻中剑气如何配合,如何指挥,竟不再只限于横霄剑阵。   横霄剑阵所依赖的是剑派剑修们日日同吃同住一起练习中对于剑道的共同理解,无需特别操演便能直接上手。   以横霄剑派的剑修之能,单打的时候远超过独斗的时候,而且大家对于剑道的理解各各不同,这样的横霄剑阵自然是最容易上手的。   可若依萧辰这番讲解,显然低阶弟子们是必须要反复操演熟悉的。   横霄剑阵有赖于剑修弟子们的剑道素养,不只是对于自己之道,还有对于同门所修之道,只有到达一定高度融汇贯通才能真正在剑阵之中发挥作用而不是添乱。   可萧辰正在交待的这个剑阵,在反复操演之后,即使是炼气期的弟子,恐怕也能很好地发挥出巨大威力,这完全取决于弟子们对于剑阵的熟练程度与指挥的水平。   两种剑阵孰优孰劣,难以决断。   若只是现下大部分横霄剑派的弟子来看,当然是萧辰在解说的这个剑阵更加威力巨大,毕竟,这些弟子中,当初留在仙缘镇上协助杜子腾一起抵御妖魔的炼气弟子居多,他们若要到能随心所欲加入横霄剑阵的境界,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长。   可是,萧辰这布置不是没有缺点的,一旦要将大量时间花费在剑阵练习上,这些弟子们在修行之上可能进境就会放缓……   萧辰并不是没有成算的人,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一时间,杜子腾也陷入了沉思。   杜子腾肯来寻萧辰,已经叫孔云心中惊讶,甚至是要用一种珍惜的心情来对待了,因此在萧辰讲清楚了之后,他连忙道:“掌门,既然这般,我等便安排弟子下去练习一二。”   萧辰点头,于是一众剑修便鱼贯退出,而孔云本来见杜子腾低头沉思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他转头想提醒萧辰些什么,却见那来历不明的少女竟然再次出现,在给萧辰整理桌面上那些散乱的玉简。   孔金丹心中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若论对于人情事故的精通,铁万里显然还在孔云之上,孔云方才急切的安排他也看在眼中,萧杜二人的历史渊源,他恐怕也比孔云要了解。   这两个人,都是极为清醒的人。   孔云在中间,恐怕会弄巧成拙,因此,不待孔云说什么,铁万里已经乍着胆子目前拉了孔云道:“师兄,掌门方才布置的那个阵法,我们几人尚有几处不甚明了,您看是否有空指点一二?”   孔云无奈,只得远远投来一个担忧的目光,便不得不与铁万里相携离去。   直到那个少女给萧辰斟了一杯茶水发出声响,杜子腾才猛然惊醒一般抬头道:“你觉得血盆口形势将有大变?!”   即使是出关以来未与杜子腾真正沟通过的萧辰也忍不住转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间,纵然再有什么隔阂,却是难掩默契。   这个混账,故弄玄虚,果然是这样!   原来依旧是只有他能猜中自己的心思。   二人默默无言间,心中各自念头飞快转动着。   杜子腾开口道:“我一直也觉得血盆口的局势太过奇怪,那些妖魔……那些妖魔很古怪。”他皱着眉头,显然此事已经困扰他太长时间,却没有人能够与他一同探讨。   血盆口的局势关系重大,妖魔首级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若要分析妖魔首级,整个破晓秘境,除了他之外,萧辰彼时正在闭关,更无他人。   杜子腾所做的处理就是竭尽全力提升秘境的一切储备,包括灵石、包括各种灵物,迎接所有可能的不测。   可现在,看到萧辰这番布置,杜子腾突然之前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难道真以为妖魔会……这,这不可能吧?”   到得此刻,萧辰看着已经猜到他这番布置的真正原因的杜子腾,低声冷峻地道:“妖魔既已入侵修真界,又岂会做无用之事?”   当初横霄剑派倾全派之力搭上那么多大修士才将天魔收拾干净……而现在,六派雇佣一些散修就能势均力敌,岂非反常至极?   但杜子腾没有想到的是,萧辰的判断竟然这样恐怖,如果真是那般,整个修真界必成炼狱……   这一刻,杜子腾心中万千思绪飞弛电转,好半晌,他才缓缓道:“你决定出秘境?”   萧辰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杜子腾张开嘴就想反对,这是他们横霄剑派最后一点星火传承了!可是,话到了嘴边,想到剑修的性子,他叹了一口气:“答应我,不要那么早去。”   萧辰的语声亦忍不住柔和下来:“好。”   然后,他仿佛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冷酷地道:“起码也要叫大雪宫与碧月城付出代价才行。”   杜子腾有些诧异地看向萧辰,这样阴冷冰寒的萧辰……似乎与记忆中十分不同。   那个不愿意与他说话、拒绝沟通的萧辰就算再如何疏远,也与眼前这个冰冷的萧辰不一样。   而仿佛感觉到了杜子腾觉察,萧辰转过了脸,竟是又恢复到了刚出关时那边,不看杜子腾,不与杜子腾说话,拒绝一切视线、语声的沟通。   一把无名火就在杜子腾心中腾地烧起,他甚至火得将那些关于修真界局势的想法都驱逐到了一旁。   他大步上前,逼视着萧辰道:“你到底是怎么了?闭一次关,人都闭傻了吗?!”   明明他们之间默契仍在,若想沟通并无滞碍,为什么眼前这个混账却一直在拒绝交流?   萧辰好半晌才道:“没什么。”   “萧辰,你TMD敢看着我说没什么吗?我杜子腾做错了什么,你说!是哪里让你萧掌门不满意不如意了?你好歹也是个汉子,别跟个娘们一样别别扭扭的,有事说事,别叫我看不起你!如果你觉得我碍事烦人,大可直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我杜子腾马上从你眼前消失,绝无二话!”   杜子腾这番咄咄逼人的话语中,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萧辰的神经,他蓦然转过头来,漆黑双目中似有赤色金芒猛然炸现,可他却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眼,似在竭力压抑什么一般自牙关间出声道:“别逼我。”   杜子腾简直觉得天下最荒唐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我逼你?哈哈。”   他看了一眼旁边怯怯看着他俩的绝美少女,嗤笑一声便要拂袖而去。   萧辰却突然一字一句道:“不要离开西荒。”   那语气,与其说是叮嘱,不如说是命令。   杜子腾头也没回,比了个中指:不许你大爷!小爷爱去哪儿去哪儿!这世上可还没人能束住小爷!   然而杜子腾哪怕出了大厅,萧辰的声音却如影随行一般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不许,不许离开西荒!”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强压着自己不回头去把那莫名其妙的混账揍一顿,便在此时,简泽传讯。   如今西荒诸国深受元国影响,已经渐渐开始将收音机普及开来,普通民众也开始知道这世上所谓的仙人也不是餐风食露不沾人间烟火的,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从凡人而来。   这种宣传普及修真文化的同时,也让凡间民众对于修真的一切更加好奇和感兴趣,在凡间相对还是比较安全,杜子腾便放心地将凡界一切交给了简泽打理。   如今他传讯而来,亦是为着凡界下一步发展之事,而且,他的传讯中,隐约提及,那位定国公似乎十分急着寻杜子腾,也不知所为何事。   杜子腾决定自己还是别与那混账待在一个空间内,省得自己气闷,本来此事可去可不去,定国公在杜子腾这儿还没有什么大份量,可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杜子腾并不犹豫,摸出那包子特制的传送符,竟是一步跨到了凡间。   简泽看到杜子腾这么快前来,简直是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来以为杜子腾还需要一些时日的。   不过,简泽从来不是那种望一知十、擅于揣测人心之辈,他亦没有多问,只是例行问候之后,开始汇报起工作起来:   如今御兽宗在凡间布设的工厂越来越多,以工厂带动发展的模式得到了许多凡间帝王的认可,简泽如今只怕何世明那边突然叫停,现在如今,那边要多少灵物,他们在凡间便可建多少工厂。   此事有例可遁,杜子腾只简单过问了这些凡国的基本情况,简泽的判断亦十分成熟,杜子腾只予以肯定便不再多加干涉。   而另一件,却是涉及到简泽真正的想法:“……那第二频道如今在凡间如火如荼,便有那等胆大包天的凡人,竟然敢伪装修士前往行骗,或是讹人钱财,或是贪图美色……”   杜子腾皱眉:“伪装修士?凡人肯信?”   简泽苦笑:“咱们并未向凡人普及过修士的特征,那些凡人胆大包天,依据第二频道中所述的情形亦是编得栩栩如生,普通老百姓确实难以分辨……”   “那你是如何想的?”   简泽道:“可否令第二频道播放一些辟谣的消息,以免事大之后,动摇我们在凡间的根基,那就不美了。”   杜子腾却是沉思道:“这其实只是指标不治本,若是我们辟谣,必会有新的骗局衍生出来……”   “这其中有部分原因还是在信息不对称,纵有第二频道相助,一般凡人又哪里知道真正的修真是什么回事呢?”   “最根本的原因,也许都不是这么简单,我们在宣传了修真界之后,激发了百姓对于修真界的好奇,我们却没有渠道来满足这种好奇向往,所以才会给了这些骗子机会。”   一边说一边杜子腾也将自己的思绪整理了清楚,然后他一拍桌案:“一事不烦二主,简兄,你便再多做一件事吧。”   简泽连忙仔细听起来。   “下一个阶段,我会令第二频道全权配合你进行宣传,而我们的噱头很简单:想修真吗?”   简泽有些吃惊,脑海中思虑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要在凡间找一些有灵根的人?”   杜子腾却是嘿然一笑:“找?不,”思及某人现在的那些动作,尽管已经与对方撕了一次脸,但大局观不允许杜子腾以私人感情左右决策:“我们不找,我们只做一件事:灵根普查。”   “动员我们所有的凡间渠道,将所有凡人都进行一次筛查,看看他们中到底有多少有灵根,如果查出有灵根的,邀请他们加入横霄剑派。”   简泽,简泽已经再次呆滞,他发现,每次他们提出来的、想到的问题,每次都能被杜子腾以一种令人无限目瞪口呆的方式来解决。   “您是说……全部凡人?普查?”如果真的全部排查一遍,哪怕有灵根的人出现的几率很低,可是架不住它基数大,最后结果一定非常喜人。真不知横霄剑派最后会有多少弟子,恐怕就人数上而已,已经与昔日最辉煌的时候差不多了   “对,普查,把所有人都查一遍!”   “都加入横霄剑派?”   “呃,这样吧,不一定是横霄剑派,就宣传说修真秘境吧。”   简泽这段时间作为执行者,深知细节决定成败,他问得十分仔细:“可是,有灵根的百姓中,有的上有老下有小,也许十分想修真,却因为这样的原因错过……实在是太可惜了。”   杜子腾却是大手一挥:“这有何难?单设一笔基金,对于十分优异、十分渴望修真的未来修士,向他们的家里发放修真补贴,一年也不过几十两纹银,根本都不算什么钱。”   简泽一听,确实如此。若有了这笔津贴,至少解除了部分人的后顾之忧,才更能好地执行杜子腾的命令,让更多地人加入修真的队伍。   “不只如此,此次普查结束之后,可以同他们凡间那些朝廷建立一个机制:比如每隔三五年再普查那么一次,这样就有源源不绝的修士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   想到那副场景,在每个乡村、每个城市,都有查询灵根的地方,每个灵根查询处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幼列队其中,期盼着得到一个改变家庭命运的机会,期盼着踏上仙途,从此不同于凡俗……   那副场景,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不已。长此以往,恐怕整个修真界中哪个门派都不会有这么恐怖的吸纳能力,无论是什么修真天才,还是普通的修士,破晓秘境都将彻底垄断整个修真界的人才。   简泽深吸一口气:“我定然全力以赴,做好此事,不负杜兄弟你这番所托。”   杜子腾哈哈一笑:“你做事我素来是放心的。”然后他随即皱眉:“恐怕那查验灵根的法器也要进行世俗化并且大规模批量生产才行啊。”   所谓世俗化,有的法器需要灵石、灵力、神识等来进行驱动,但这显然是不适用于凡间的,而世俗化,是通过凡人的简单操作,比如说手指摁下去之类的,便能激发法宝功能。   这其实是杜子腾最看重的功能之一,如果没有世俗化这件事,那么修真文明永远只能在一群落寞的修士之间流转最后渐渐死掉,只有世俗化让所有百姓都参与使用、只有源源不断地从凡间补充新血,才能保证整个团队的欣欣向荣。   这样的尝试欧治挑战过了几次,相信应该问题不大。   此事讨论得差不多,简泽迟疑了一会儿道:“那位定国公再三想求见于您……刚才,我这边下属来报,他又已经上门了……您看?”   杜子腾有些诧异:“可知他所为何事?”   简泽摇头:“我只看他焦灼不堪,不知到底是何事。”   宋明钧此人他们打过这么多年交道,既然他已经来了,那便见吧。   这位定国公又是一段时日没见,却是沧桑了许多,眼中挂满红血缘,胡茬儿都没怎么打理,那气息间急促仓皇又绝望狼狈,似是一只负伤到走投无路的野兽。   杜子腾不及开口询问,这位素来骄傲自负的定国公竟是扑通一声向杜子腾跪了下来:“杜真人……请您、请您救救阿濯吧!”   说着,这位已经位极人臣的堂堂男子,虎目中竟似有泪光涟涟。   杜子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阿濯,似是那位元国帝君的乳名。 第199章 表白   天光昏暗不明,似乎连这重重宫禁之中都生出一种死气浓郁沉重到化不开的感觉来。   突然之间,只听一声刷的声响,仿佛是天幕被人重重掀开一般,那厚重的帷幕被人扯开,天光倾泻入内,映出床榻上那一具枯槁不成人形的腐朽躯壳。   好像是被这光芒刺得难以沉眠,那具躯壳极其费力地动了动眼皮,即使已经竭尽全力,却也只是以一个缓慢到令人心焦的速度在眼皮间打开一条缝隙,又好像不能适应一般缓缓合上,若非眼睫间这点细微而吃力的动作,几乎叫人以为这龙床上的不过是具尸体。   杜子腾立在窗边,借着那天光,依稀可见宫墙之外辉煌的一切,蓬勃发展几乎可以听到资源在汩汩流动的工厂,工厂边缘那些栉比鳞次的繁华商铺,街道中喧嚣和乐的人群,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龙床上那只有出气的躯壳,这个帝国的繁华似乎已经吸尽了这具躯体里的全部生气。   那些繁华街道上尽情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幸福生活的百姓可明白,他们今日繁荣昌盛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这具腐朽身躯之上?   杜子腾到来之后没有多久,宋明钧也到了,这也算另类的殊途同归?   毕竟,杜子腾身为修士,来去自如,而如果元国的定国公未经宫禁勘验便突然出现,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而现在,看到那具已经辨认不出五官容颜、散发着衰亡气息的躯体,宋明钧却仿佛突破了什么桎梏一般,急步上前,临到床前,却又强迫自己放慢步伐,放轻步履,仿佛怕带起的风惊动床榻上的人。   杜子腾站在一旁,清楚地看见,这位定国公在龙榻前是如何强迫自己收敛一切焦虑绝望,只留下一份从容爱护在面容上。   “阿濯?可是日头太烈,不舒服?”   宋明钧只悄然移动身形替他遮挡住直射入内的日光,凝视对方的眼神专注柔软。   龙榻上的元帝嘴唇轻轻地翕动了一下,若非杜子腾身为修士目力超群,恐怕也难以发觉,可宋明钧却是柔声道:   “没事的,朝堂上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今天是杜先生来看你啦,真的。”   元帝眼睛深深内陷,杜子腾根本无法从他这干瘪至极的面孔上读出任何内容,宋明钧却奇异般地完成了与他的对话一般:   “嘘,阿濯,我们不提遗旨,不提遗旨好不好?”   这话里竟是带上了不由自主的哀求。   不知为何,这样的宋明钧,与杜子腾印象里太过不符,也许于凡人而言,已过不惑之年,人生便已经过了泰半,可于修士而言,相交十数载不过眨眼间而言,不论是那个年轻时野心勃勃妄图掌控一切的将军,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力擎天的定国公,在印象中的鲜明都未褪去。   而他眼前这个被一场即将降临的死亡撕碎一切面具的男人,那样陌生,陌生到令杜子腾感到一种荒谬。   这真是那位宋明钧?   可此时的定国公仿佛已经当杜子腾不存在一般,只通过元帝那些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动作继续交流着:   “是,那个孩子很好……他的母族?没有关系的,阿濯,你不用操心,我会打理好一切的。”   “皇后?皇后在后宫好好的,你放心,我不会动一个妇人的,嘘,阿濯,只有我和你,我们不提别人好不好?你还记得安王府里那棵山里红么?就是你小时候缠着非要吃的那棵,在西南角挨着幽芳苑的,你也还记得呢,那会儿你是多大?七岁还是八岁来着?我们俩偷偷爬上去被殿下知道了,抄了整整一月的书……前些日子,我让他们把树挪到殿外啦,只要你病一好,我们就出去看看,那树上现在挂满了山里红,跟红灯笼一般,你必是喜欢的……”   龙榻上连说话都无法出声的元帝竟是情不自禁嘴角微微牵动,依稀仿佛是个笑容。   在与定国公的一切格格不入的絮絮叨叨中,被杜子腾惊醒的元帝渐渐平缓过来。   然后,定国公的情绪仿佛亦渐渐平定下来,这般的家常中,他娴熟地用布巾蘸着水给元帝润了润嘴唇,轻轻给他轻轻按摩身周,这般照料了半晌,直到元帝再次陷入沉眠之后,他仿佛才意识到杜子腾的存在。   而杜子腾竟然对他们二人间的日常没有太多不耐烦,反而是在一旁寻了椅子静静坐下来,候着。   大概是因为元帝在旁,先前那位彷徨绝望的男子仿佛已经离这位男子很远,他只是镇定异常地对杜子腾道:   “杜先生,念在我们相交一场,我元国上下与您还有大用吧?请您救救陛下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轻握着元帝手腕的指间都在微微发颤。   这一刻,杜子腾很难说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明明就算是普通凡人,他若是遇到了,也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但这位与平日表现大相径庭的定国公面前,他却是有些苛刻地露出一个笑容:“救?为何?”   定国公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也许于您这般的修士而言,陛下与我皆是凡人,何足道哉?可是,我想,其他的修士都不愿向凡间透露踪迹,您却背道而驰,这其中必有缘故,我元国至少对您还是有些用处的吧?”   “陛下一直以来,对您推行的各项举措莫不是殚精竭虑,全力推行,只要您能救陛下,便是我元国的大恩人……”   杜子腾却是打断了他的话道:“即使这位元帝不在,我也一样有法子让继任者心悦诚服!”   宋明钧沉默了,他知道,杜子腾所说不错,修真界的一切如今在元国传播开来,百姓皆慕,继任者必然也深知与修真界合作的利弊,但凡脑子正常的,定然也会抱紧杜子腾的大腿。   到得此刻,戎马一生翻云覆雨的定国公绝望地发现,在这般追求长生之道的修士面前,他纵然权倾一国,能够拿出来的筹码也少得可怜。   杜子腾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杜子腾定定看着宋明钧的双目:“给我一个你要救元帝的理由,只说最重要的那个。”好叫我知道,为何眼前的一切令我这般困惑迷茫,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有些不敢触碰。   宋明钧一怔,然后扯了扯嘴角,目光竟是不由自主回到了榻上那几乎随时可能呼吸中断的人身上,好像在这一刹那,时光已经倒流回了许久之前:   “这么多年来,萧先生曾经问我的一句话一直反复在我心里回响,”宋明钧陷入思绪之中,眼神中满是痛苦迷离:“起事当日,萧先生曾问我:‘今番起事你不后悔?’现在想来,萧先生当真不愧是真正的仙人,也许在他的明察秋毫中,今日一切当日早已注定……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若是当日,不求什么江山,只带着阿濯远遁他国,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阿濯明明没有什么野心,不想要什么天下,是我一心一意想成就不世功勋,是我以平定天下为名逼着他去学那所谓君王手腕,是我以报父仇为名逼着他一步步亲手杀了自己的伯父,是我……是我以天下大义为名逼着他娶一个本就不爱的女人……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这十几年来,日日夜夜,我没有一日不后悔,我看他端坐朝堂,殚精竭虑却没有一日真正展颜,我看他与皇后举案齐眉却始终相敬如宾,我看着他一步步逼着自己当了最英明的君王,却永远再找不回当年的阿濯……我真的后悔了。”   这被元国百姓尊为国公爷的男子却是在痛苦狂乱中沙哑着声音道:“这天下百姓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一日日看着阿濯为了他们耗干心血,疲倦欲倒,时时刻刻总有邪念在我心头啮噬:我恨不得举起刀兵将这天下烧杀抢掠,付诸一炬,可我……终究是不敢,我怕阿濯不开心……”   “这十数年间,我无时无刻不是这般天人交战几近发狂,我一时想我能这般在朝堂上时时见到他,便已觉心生欢喜再无他念,兢兢业业做着这狗屁的国公;一时我见他与那皇后亲昵并肩又恨不得将天下倾覆杀尽,带上他就此远离一切,只有我们二人再也没有其它……这其中的错乱纠缠日日夜夜啮噬我心,听闻你们修士中有走火入魔之说?呵,说起来,我恐怕早就走火入魔……”   然后,这位颠三倒四说了半晌的定国公满目血丝地抬头对杜子腾扯出一个笑容:“您问我要一个理由?阿濯是我宋明钧此生挚爱,为他我愿收兵勒马安心于此当个定国公爵,为他我也想将天下屠戮干净付诸一炬……这般的理由够不够?”   此生挚爱?   似乎是什么在内心翻腾汹涌,似乎是什么一直以来隐约未明的东西被这突如其来全无防备的话音狠狠击穿,似乎……   这一刻,杜子腾觉得自己的呼吸狠狠一窒,他忍不住闭上眼,似乎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涌上心间,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寂静许久的丹田都似乎被这措手不及汹涌而来的一切情绪冲击得七零八落,令他经脉中的灵力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冲撞起来。   好半晌,杜子腾才宁定了心神道:“此生挚爱?”   到得这刻,似乎已经再无隐瞒的定国公率直地道:“是,此生挚爱。若您肯救阿濯,我便已决定用尽余生,好好待他,将过往那些缺憾全部弥补,如若不能……”他仿佛已经真正想开了,脸上竟是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我定会安排好一切,与阿濯同一个墓穴。黄泉碧落,阿濯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在定国公看来,这位一直思绪神奇的修士面孔上的神情却是有些莫测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句话:“我可以救他。”   这一刻,纵是山崩不色变的定国公亦忍不住狂喜:“多谢……”   然而,杜子腾却打断他的道谢:“我亦有言在先,救他你不后悔?”   这似曾相识的问话令宋明钧心中一怵:“杜先生,此言何意?”   这位修士只淡淡地道:“元帝体内生机断绝,生气难续,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引入生气重造生机,说来也并不麻烦,只需要引灵气入体稳固本元,重培机体便可。”   宋明钧只认真聆听,听起来似乎大有可为,他便忍不住喜动颜色,他甚至已经开始想到,老天爷,只要将阿濯还给他,他一定……他一定好好弥补,再不负此生剩余时光。   可是,这位修士的话却有后续:“这引气入体,非有灵根者不能为,否则必会爆体而亡,而若身有灵根……一旦引气入体,便是踏上道途,从此仙凡相隔?你,不后悔?”   宋明钧呆住了。   如果救回了阿濯,他自今往后便会如眼前这位修士一般高高在上?年轻容颜十数年不变?掌握着通天彻地之能?……从此与自己仙凡相隔?   如果说年轻时候的懵懂莽撞造成太多的误会隔阂还可以用时间与真心去弥补,那仙凡之隔这样恐怖的鸿沟显然并不能轻易跨越。   如果那般,他还要救阿濯吗?   定国公眼神中的狂喜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最后竟是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是的,请您救救阿濯吧……”   这位修士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来:“即使他醒过来之后,已经是修士?”   “是。”   “你,确定不会后悔?”   “……”   宋明钧却只能沉默以对,好半晌,他才低声道:“阿濯醒过来之后,我便会上折自请戍边,待他修行有成,数十载光阴过去……他自会将这一切遗忘……”   那声音到得后来,已是低不可闻。   “不……”这与其是说一个声音,不如说是一个勉强的口型伴着气声。那沉重缓慢到随时可能中断的模糊喘息中,这位不知何时醒来的君王深陷双目中竟是有浑浊水光。   这位一生中的大部分时候都是性子柔和的帝王,竟是在弥留之际,显露出生平罕见的坚毅果断来,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字一句出声道:“钧哥,我、不、要。”   仿佛是被这久未有过的称呼震慑感动,又仿佛是为君王的坚决而心痛莫名,宋明钧俯下身牢牢拥住这具皮包骨的身躯,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地哽咽道:“阿濯,听话,听话,让我能再多看看你,多看看你。”   元帝却是忍不住牢牢回抱着这炽烈激荡的灵魂,同样泪湿沾襟,早在懵懂年少的时候,他就比这个人更早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是你逼我的,江山是我要打的,伯父是我逼宫所弑,不是你逼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是我,喜欢看你驰骋沙场英姿勃发,才那么自私地想要这如画江山,是我,想让你留在身边,才会以一个虚高的爵位将你羁绊……   在这般苦涩甜蜜的交颈呢喃中,这对至高君臣耗尽半生终于才跌跌撞撞走到了一起,而他们竟未发现,不知不觉中,这本已经油尽灯枯的元帝却是精神渐长,气息虽急促,却也渐渐有力……   而这一切背后的杜子腾却早已悄然离去,他从未告诉过现在这位既欢喜又悲伤的定国公,这位君王身上,早早就有他布下的一道乙木逢春符,承自妙思书院,由赫连真人亲手所绘,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符箓便会自动激发,如枯木逢春一般重焕生机。   而杜子腾只是在这都城中寻了一处破败荒凉的庙宇,随意盘膝而坐,不远处是红尘万丈紫陌千条,一切纷扰似乎隔着一层膜,难以惊扰。可   那对终于突破大半生屏障哭泣欢笑的有情人却始终令他不能释怀,或许,用有情人来形容他们这一生的跌宕起伏,生死不弃都太过轻浮。   杜子腾看着不远处的喧嚷,呆呆出神。   有邻家的小儿女竹马绕膝,天真无邪间只为他一句甜言蜜语便心花怒放,有耄耋老人华发如盖,不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寒暖,亦有那挑着吃食的小贩夫妇,忙碌之余,却不忘盛上对方最爱的甜汤晾在一旁,只希望他能解解乏……   金奴子的话再次在耳畔回响:“漫漫道途,谜团那么多,我是没有办法给少主一个答案的,可是,少主,如果能有人能影响到您的心情,让您无法释怀,总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原来……竟然是这样啊。   原来……这才是答案。   在被这么多东西冲击得七零八碎,在旁敲侧击试探询问这么久之后,杜子腾终于明白过来。   蓦然间一句话不期然间浮上心头,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靠。”   在这紫陌红尘之中,杜子腾被自己酸得都受不了,面上露出一个有些欠揍的惫懒笑容,可是,为何心中某一部分,有种情不自禁的愉悦,又有种情不自禁的苦涩。   原来,自己只是一直迟钝不自知而已。   搔了搔头发,杜小爷支着下巴有些苦恼: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个境地的呢?居然真的会看上那么一个混账。   明明与对方也不似那定国公与元帝一般,一往情深,纠葛经年。   一边自我唾弃着,可为何另一边,脑海里面盘旋的却是那些画面:   也许只是在自己那些狂妄无忌天马行空的行事间,能有人可以并肩探讨的默契自在……   也许只是在生死之间的考验面前,对方依旧能够禀心行事的那一分惺惺相惜……   也许只是数次交锋间,不必留情也可以势均力敌的痛快淋漓……   更也许,是在对方出关之后,那不顾一切的疏离之后的、隐约间流露出来的无法压抑却又竭力按捺的独占欲。   想了半天之后,杜小爷终于得到一个结论:都是那混账的错,如果是个妹子,以他杜小爷的英明神武,定然早就发觉了心意!一定不是小爷太迟钝!   杜子腾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起身拂了拂了衣衫,下一瞬间,人已是回到了秘境之中。   不知不觉,或者是后知后觉间,他有些急躁,有些迫切,一边自嘲自己似乎跟凡间那些毛头小伙没什么两样,可另一边,这种心神为一人所系的悸动却又有种陌生的甜蜜。   临时的掌门居所中,在杜子腾踏入前一秒,萧辰强令自己收束所有浮动心绪,只坐在案前翻着玉简淡淡道:“所为何来?”   若是换个人,只这四个冷淡如霜的字就能将一切甜蜜悸动凝结成冰。   然后,自觉已经一(终)切(于)明(开)了(窍)的杜小爷,突然觉得自己在混账面前有了一种我明白你不明白的优越感,然后他敏锐地发现,与萧辰处置事务一贯的果断绝决相比,好像在与自己的问题上,他表现的是这么……蠢,甚至会做出这种拒人千里来掩饰的蠢事。   但自己竟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竟会觉得:这个家伙幼稚的模样,居然也不讨厌……   杜子腾在内心吐槽自己到底是陷进了一个什么样的绝世巨坑中,非但没有自救,反而欢脱地越陷越深。   混乱的思绪中,杜子腾竟然罕见的有些沉默,在定定地看着萧辰一盏茶之后,萧辰着意带上几分刻意冷淡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道:“何事?”   看到对方那种比自己复杂纠结一万倍却偏偏还要硬撑着一副冷淡面具的作(zuo),杜子腾心中升起一种荒唐至极的想法来:他居然会觉得这个别扭的家伙也有点可爱……   然后下一秒,一句话便直接脱口而出:“喂,小爷看上你了!”   恩,我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杜小爷,就是这么的霸气。 第200章 心有所属,尘埃落定   正在冷淡地翻阅着手中玉简实际上却心不在此的某人,表面上看起来对于杜子腾酷炫狂霸拽屌炸天的告白无动于衷,其实,如果细看他手中玉间上的细细裂纹就知道--萧掌门其实是震惊到石、化、了、啊!   刚刚告白完的杜小爷迟了一秒钟才意识到:哎哟喂!小爷怎么就说出来了?!   然后,刚刚告白完嘛,反应过来之后,心情有点羞涩,还有点澎湃,但是,下一秒,他表白对象的表现就给他狠狠泼了一瓢冷水:妈蛋,小爷都这么给面子主动表白了,你TMD居然依旧面无表情?这个混账!   话已出口,杜小爷可不是轻易打发的人物,他忍无可忍一步上前拦在萧辰面前,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连对方面无表情却依旧英俊到窒息的眉目间的每一点细节都清晰地放大在眼前。   毫不犹豫的,杜子腾双手一提萧辰的前襟,居然是威武霸气地一把将萧辰从坐位上提了起来--别误会,不是杜小爷突然神功大涨,实在是萧掌门震惊之下,大失水准,没能反应过来。   “你没听到我说话吗?小、爷、看、上、你、了!”   这史无前例的酷炫到双手拎着对象衣襟将对方提溜起来再次表白的事情,大概也只有杜小爷可以做得出来了。   如果忽略身高差,这么个表白姿势确实是屌炸天。   一旁始终默默当着背景的少女看到这场景,当即惊呼一声,竟然飞奔过来,使劲地想拉开杜子腾护住萧辰,也不管她那小身板能不能派上用场。   看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的少女还有表白被打断脸上写着“你是哪棵葱要不是小爷不打好看女人一定抽你”的杜小爷,萧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少女和杜子腾拉拉扯扯的模样,特别是少女放在杜子手臂间的那双纤纤玉手,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萧辰定了定神,竟是没去管扯着自己衣襟的杜子腾,而是皱眉对少女道:“晓禾,退下。”   少女吃了一惊,随即怯怯地看了一眼萧辰,见他神情不悦,当即收了手,盈盈一礼,然后就飞快地退出了大厅。   耶?   居然这么快就走了?   注意力被转移的杜子腾不知不觉松开了萧辰的衣衫,转头好奇地目送少女身影离开,居然真的这么听话?   转过脸来,他却是看到隐隐一脸愠怒的萧辰。   杜小爷心中那点表白的情绪早在方才的鸡飞狗跳间折腾了个干净,在遭遇铁板一样的反应时,欢喜的情思退却,自尊心上涌,他忍不住有些生气起来:“我说,你要是不乐意一句话,小爷拿得起放得下,别娘们叽叽的,你放心,小爷素来心宽,绝不会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也绝不会影响门派发展,你成不成……”   杜子腾渐渐有些不耐的话语被萧辰猛然上前逼近一步给打断,萧辰几乎是贴着他的面孔垂首俯视过来,二人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过,近到只能看清对方幽黑瞳孔中隐隐似有熔岩翻滚:   “你说你看上我了?恩?”这句萧辰被表白以来第一次的回应,声音低沉几乎如耳语,眼神炽烈牢牢攫住杜子腾的心神,竟令他情不自禁有些耳根发热,呆呆凝视。   随即,杜小爷反应过来,挑衅一般直视对方瞳孔挑着肆意又狂妄地道:“对,小爷看上你了,怎么着吧!”   萧辰瞳孔中似有万千烟火绚烂绽放最后又归于沉寂,显得那双眸子越发幽深冷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般黑暗,然后,他俯视着那双光芒耀眼狂妄无比的眸子,低声道:“看上我?这样的……你也看得上吗?”   那低沉近乎呢喃的话语间,杜子腾蓦然感觉到一种寒意,修士冥冥之中的六感里,在疯狂警告什么迫于眉睫的极度危险!   然后,他就在萧辰眼眸中看到一点赤金光芒,这不是形容,是真真切切的光芒!根本不同于修真界那些奇特功法引出的特殊异象,萧辰眼中这点赤金光芒娇艳邪异,慑人心魂,竟是令杜子腾的灵觉中感到无比的危险与恐怖。   这点赤金光芒迅速从瞳孔中扩大,在那墨黑的瞳眸中飞速勾勒出奇异妖冶的赤金线条,这线条飞快占领了那瞳孔,竟是延伸到了眼白处,然后沿着萧辰的眼睑、面颊扩散到整个脸庞,甚至深入到鬓发之间。   轻微地一声“啪”响之后,萧辰发髻上那枚玉簪法宝竟是受不住这强大恐怖的力量释放,碎裂成粉末消散在空中——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丹所用防御法宝,竟然碎裂前只发出了这样一声轻微声响便再无抵御之力……   而那一头倾泻下来的墨色长发间竟亦有丝丝缕缕的赤金妖异之光,这妖邪之至的华美线条赤光流转,竟是顺着萧辰裸露在外的脖颈肌肤蔓延至更深处,赫然是将全身都将覆盖的架式。   在杜子腾措手不及的一个呼吸间,眼前这张英俊优雅的面孔竟是在转眼间就换了副邪异至极的模样,而杜子腾整个人似乎都深陷于这妖异的包围之间。   然后,萧辰轻声道:“如何?还要说什么看上的话么……”   那话语间,竟恍如九幽冥寒一般,轻忽却冰寒刺骨。   这副模样,竟颇类妖魔,绝非人类。甚至在杜子腾看来,那些流转不息的赤金线条也与妖魔首级上那无法破译却威力奇大的符纹如出一辙,却更加繁复华美,显得更加精致妖异。   杜子腾呆呆的,一时竟未有反应。   萧辰嘴边勾起一抹早有预感却又多了几分自嘲的冰凉笑意,如果没有这番得而复失,这早有预料会发生的一幕也许还不至于叫他这般失态……   然后,他缓缓退却,重新坐回了位子之上,大厅之中,他这淡然一坐,竟将这宽阔厅堂坐得逼仄狭小,他明明没有如何运用力量,强大的气势却将厅堂密密笼罩,令人喘不过气来。整个大厅如大妖魔降世兵临天下一般,幽寒死寂。   好半晌,杜子腾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萧辰赤金双目投射过来,心中隐隐泛起一抹悲凉,难道竟然连他也要对自己“斩妖除魔”了吗?多么讽刺,上一刹那还一口一个心悦,现在却也要对自己刀兵相见了。   可杜子腾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靠,我是说你们怎么能同时碾压五个金丹呢,原来是走火入魔了啊!”   萧辰捏紧了的拳头突然就无力地松了下去。   然后,自觉已经明白了真相的杜子腾兀自巩固着自己的猜测:“就说嘛,那天在西荒边境,你碾压得也未免太过轻松了,嗳,你这次走火入魔的方向是啥?领悟了什么新技能?怎么能突然力压金丹的?别那么小器嘛,说出来的听听~”   完全不觉得眼前的萧辰有多么可怕的某人还蹿上前了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萧辰,那眼神里还透着前所未有的新奇与兴致勃勃:“你这造型也不赖嘛,比原来那个霸气多了,果然人靠衣装啊!说说,这一身符文怎么来的?方便借来研究一下吗?我看着跟那些妖魔首级上的很像啊,那妖魔首级我一直没啥进展,你这个比那个看起来好像等级还高了不少,真是太好了!话说你顶着这么一身‘装备’有什么感觉吗?灵力运转有没有障碍?你上次吓退那五派金丹跟这身东西有关吗……”   这滔滔不绝的提问中,杜小爷大有把萧辰扒光了再掏出纸笔来记录的架势……   萧辰突然有点无力,身为一个刚刚被表白的人,他居然要开口对向他表白的对象解释他这状况:“我先前曾金丹碎裂须重塑己道,可在剑问之堑中,阴差阳错,择了漩镜之塔传承……总而言之,走火入魔与踏入魔道并不相同,我先前问你的问题……”   身为一个刚刚被表白的人,居然要催促向自己表白的对象回想表白一事……普天之下被表白的人中,萧辰的悲催也是没sei了。   杜小爷却仿佛才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事一般,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还有正事!”   难得杜小爷居然把人生大事看成是正事,放到了符箓研究之上。   而真相是,原本的表白里可能有十分热切,现在绝逼有十二分。   啊!重要的研究材料啊!要是是自己家的,就可以继续这样那样,翻来覆去!可以一直名正言顺地研究不被干扰!这样想来,不能放过→绝对不能放过!   杜子腾纯朴的思想里,媳妇得是自己喜欢的没错,媳妇如果自带自己喜欢的研究方向那就更棒啦~\(≧▽≦)/~   萧辰:……   然后十二万分热切的杜小爷目光炯炯地盯着萧辰道:“蛋蛋碎了就碎了,我早就知道了!你别以为你走火入魔就可以转移话题了,没蛋蛋就没蛋蛋,说得好像多么了不起似的,小爷刚刚说的话呢,你成不成一句话啊!”   萧辰:……   萧辰好歹身为一派掌门,好歹现在也算武力值爆表,好歹也是个踏入魔道的牛逼修士,这会儿的再三强调在霸气侧漏的杜小爷面前都有苍白无力:“我已经踏入魔道……”   杜子腾却有些不耐烦了:“魔道怎么啦!你杀过很多修士?你吃过凡人血肉?你害谁家破人亡?你吃谁家米啦?还是你踩着谁家花啦?没有?没有入不入魔有个屁关系啊!我说你别想转移话题啊,我们在讨论的是你接不接受小爷表白的问题,别歪楼裹乱……”   这莫名其妙兼具不耐烦的催促居然让萧辰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暖意夹杂一种古怪的好笑:原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不论世上一切如何变化,这个人竟然一直都没有变过,脑子里的想法从来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为何,在发现自己从始至终看上的都是这么奇葩的一只时,心中竟然没有半点不满,只有无尽欢喜呢?   心中明明觉得稀奇古怪、嘴角的笑容却抑制不住地越来越大、眼下的形象可以直接PK掉无数大妖魔的萧掌门终究决定中断眼前这家伙无意义的吐槽唠叨,他发挥一贯的果决,干脆地起身、伸臂、揽住、抱紧、俯身、低头……吻之。   唔,终于安静了。   可怜杜小爷还没得到正式的表白答复就直接“被”奔了主题(之一)。   呼吸交缠唇齿相依,前所未有的刺激终于让杜小爷脑子里翻腾的那些与符文相关的一切销声匿迹。   杜子腾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好像现在成了一粒超级牛叉的灵丹,吞下去就能让修士飞升的牛叉等级,还是需要用力舔舐反复咀嚼才能发挥药力的那种……   晕头转向之时,终于,大慈大悲的萧掌门肯放开他,当然,只是口头上的,双臂却还是牢牢搂着不放松的,身为此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等级的牛叉修士,萧掌门连气儿都不带喘地定定看着两眼冒着金星的杜小爷:   “这可是你先说的看上我……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准反悔。”   明明语气间那么强势霸道说一不二,可赤金色的瞳眸中竟有一抹不易觉察的脆弱忐忑。   杜子腾本想吐槽小爷快被勒死了能放开吗?!却依稀从彼此紧贴的胸膛中感觉到了对方胸腔中那压抑不安的心跳,破天荒的,他竟然也伸出手捧着对方的脸庞,本来难得心肠一软想安慰一下刚刚到手的媳妇。   可眼前这张世人看来无异妖邪的面庞在杜小爷眼中,分明流淌着无尽的世间奥秘,那样玄奇瑰丽神秘莫测,竟连这张原本就已经很英俊的面庞都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魅力……   看到怀中人仰起的面孔上流露出来的痴迷,萧辰心中那一点最后不确定也烟消云散,他微微一笑,那些流转的符纹变幻流转,在杜子腾眼中,竟又是另一种强大的美丽。   捧着这样一张面孔,看到几道妖异华美的线条消失在唇畔的笑纹里,杜子腾竟情不自禁微微用力,竟是拉低对方的面孔,唇齿再次再相接,第二次的亲密接触,双方仿佛都从容了许多,可彼此都更清晰地确认了一件事:   虽然疯狂,可是,再没有与另一个人的亲昵可以令自己像现在这般,陶醉、舒服、亲切、沉迷……   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值得一再探索。   直到杜小爷的爪子情不自禁地顺着最喜欢的那道纹路伸进对方的衣领之中,沉醉在亲昵之中,忍不住飘飘然猜测那肌肤之上美妙的玄丽景象,手中无意识地反复摩挲那生机勃勃的光滑肌肤,在感觉到那肌肤的热度猛然炽烈,双臂间的力量猛然收紧之时……   杜子腾华丽地发现,啊,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唇分,杜小爷终于意识到,他老人家的视角好像不太对,为什么他眼前放大的英俊妖异的面庞之旁,居然是大厅的穹顶????   然后,这个姿势之下,明明没有看过太多合欢宗典籍、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在此时涌现的无数经典男女姿势之中,映照一下眼前这个,好像都不太对劲的样子。   可是,他老人家的双手就像有自己的魔性意识一般,已经将掌门大人的衣衫扒到了肩头,杜子腾发誓他绝对不是有意的,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接下来,令杜子腾无论如何地都无法洗清自己的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老人家的视线已经顺着敞开的衣襟缓缓滑了进去,从性感的喉结到胸膛前起伏强健的肌肉,上腹那若隐若现的隐约线条,还有消失在衣襟深处更引人遐想的部分……   这一切……都被杜小爷以修士的目力一点不落地全部收入了眼中。   修士的目力中,无数光芒流转的纹路更顺着这具性感强健的躯体起伏呼吸,仿佛一道道强大到毁天灭地的能量被这具强大的躯体征服,驯顺臣服地栖息于彼,衬得这具躯体妖异无比亦是诱人无比,无声地诱惑着人伸手去把那些阻碍视线的一切全部都扒掉!   这简直是情爱与嗜癖的双重叠加,暴击翻了不知道多少倍,直令杜小爷难以自拔……   杜子腾几乎是消耗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将眼睛从这一切令他沉迷的美景中“拔”了出来,当视线重新回到那张妖异华美、似笑非笑的英俊面孔上时,对方光裸肩头上的触感就好像显得有些烫手……   杜子腾忙不迭地把手从对方肩头收回来,可收回来就更坏了,有他的手扶着,那衣襟好歹还有个固定的点,挂在那里,杜子腾的手一撤,衣襟下滑,那泄露出来的春光居然更多了,尤其是方才未曾看到的幽深处……   被视奸得忍无可忍的萧掌门终于决定不再忍耐,对方视线里那种纯粹的痴迷令他俯下身去,想要结束这一切,又好像是要开始新的一切。   ======================啊,这里是和谐的分割线==================   和谐之后,杜子腾半眯着眼,将眠未眠,心中模糊地想到,恩,虽然也很舒服,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太对,明天记得去翻翻合欢宗的典籍,完善一下自己的知识库……   萧辰却是亲昵埋在对方的颈项间,好像方才亲密无比的一切更令他沉醉于现在毫无隔阂的肌肤相触,然后他低沉沙哑地道:“我确是入了魔道,你当真不在意……”   本来已经快睡着、脑子里只转着无数黄色内容可能来源的杜子腾却是翻了个慵懒无比的白眼,相处已久的默契告诉他,这个问题不说清楚,对方恐怕还会一直揪着不放,一如对方那些已经消失在尘埃中的仇敌一般,不死不休,小爷可没这种精力耗呢,索性一次说个清楚:   “修士入魔不是很正常吗?我要是娶了一个凡间女子,年纪大了,不就是会皮肤松弛咪咪下垂么?现在嘛,小爷勉强看上了你,谁叫你是个修士呢?修行么,走火入魔不就跟年老色衰一样是种必经的过程么~纠结个啥啊~”   杜子腾说完,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转头蹭了蹭某人脸颊,就要真正睡过去。   可是,杜子腾却惊讶的发现,他明明只是一番简单的话啊,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从心底、眉梢、眼角、唇畔都情不自禁地露出这样欢喜的笑容来?   纵然这张显得太过妖异英俊的面孔,竟然也因为这个笑容而显得如此温暖灿然。   “我好欢喜。”   这样的反应杜子腾完全始料不及,然后杜小爷惊奇地意识到,他新到手的媳妇,在不是媳妇的时候,强大睿智,城府深深,手腕凌厉,可是现在,却意外的好哄,出乎意料的容易满足。   陌生的柔软情绪不知不觉的蔓延开来,令一贯神经粗大的杜小爷竟然超级应景地弯了弯眼睛地道:   “呐,你放心吧,小爷做的决定,从来不后悔的。”   这一刹那,四目相接,杜子腾突然觉得,丹田间那熟悉的暖意融融流淌,似冰川在烈日下消融,春水泛滥汹涌,随着耳边似真似幻的一声轰隆巨响,下一秒,他竟是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奇异世界之中。   头顶是碧空万里,无遮无云,只有一轮赤金烈日灿烂炫目,华美至极。视线的远方,碧波千倾浪声轰隆,明明没有见到任何活物,却令他莫名相信这碧波中蕴含一切生机,而千里波涛之下却是一片暗沉死寂,仿佛随时可以倾覆天地,将一切吞噬到这黑暗之中。   而他身下立足之处,却是一株古怪的紫色擎天巨木,上承苍穹下矗沧海,遒劲巨大的躯干穿越碧波直深入那黑暗的尽头,但巨木之顶,却只有一片孤零零的叶子支棱着,看起来竟有种与身形不符的……可爱?   这个诡异的形容让杜子腾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来。   而这亲切熟悉的景象里,似有什么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丹田,汇入血脉,刻进神魂,烙进那冥冥中不可知的命运之中,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似久别重逢,似终于尘埃落定。 第六卷:剑出 第201章 练兵与修真界的真相   这熟悉的景象虽然已经再三变幻,若用凡间的话来说,就是沧海桑田,可是于杜子腾而言,那种熟悉却是与日俱增,那种亲切一次比一次强烈,他忍不住出声道:“萧辰?”   然后一声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回响。   杜子腾四下张望,只见烈日晴空、碧波万里,哪里有人影?   “你在何处?”   萧辰悠然的声音却是道:“你当问,我何处不在……这里,本就是我的灵识空间。”   灵识空间?这是杜子腾第一次听说,却也可以想像,大抵是金丹修士才能有的、与神魂相连的空间,只是为何自己却是能三番五次的闯入。   既然能在神魂层次这般紧密相连,萧辰自然亦能感应到他心中所想,可是这个问题萧辰也没有确切答案:“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心底只有一个隐隐的感觉:也许自杜子腾的小木棍吞噬剑灵之日起,便有什么截然不同,但,吞噬之事并非是因,而是果,是一个更久远之前便已埋下的结果。   这等神魂之事,既然萧辰都弄不明白,杜子腾更不会明白,对于这种不是那么感兴趣的东西,杜子腾问不明白,便也不会纠结,索性只仰躺在巨木顶端那巨大的叶片上,将叶片当成个床榻一般睡了上去,在浪涛阵阵中合上了眼睛。   而整片天地仿佛是为了安抚他沉眠一般,头顶烈日的光线竟是渐渐变暗,奇异地在片刻间缓缓变成了月光模样,整片大海的涛声亦是轻柔如呢喃……   杜子腾再醒来之时,已在萧辰的洞穴之内。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就像闭关突破之后神魂洗涤一般,心中不由暗暗稀奇,然后他又古怪地觉得,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双修”之效,可是……不应该啊,他们没运转什么双修功法,而且,再对合欢宗的男男功法不了解,杜子腾也觉得他与萧辰之间,虽然也算极尽昵狎,却也不至于功效这么明显……   百思不解之下,他只暗暗纳罕,决定下次再找萧辰试试,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出得门去,然后入目就是一番震撼人心的景象。   萧辰的洞窟自然是位于整个横霄剑派视角最佳之处,亦是至高处,往日里,此时可将几乎大半个秘境的情形尽收眼底,而现在,杜子腾的视线并未铺及大半个秘境,他的目光已经被这驻地之前的景象牢牢吸引。   地面之上,明明只有数百名弟子,却手握长剑,整齐划一地横剑于胸,手腕回转间,扬起一道凌厉的剑气,生成数百道浩浩剑气,直奔天际!直如一场逆势而上的剑气之雨一般,气势浩荡!   这分明是萧辰当日出关之时对于教材修改时所授的一招“飞云凌日”,取剑气如云,飞越奔腾如江海一般凌驾日头之意,而现在,这么多低阶剑修弟子同时使将出来,声势果然不凡。   然而,如果只是这样,却不能叫杜子腾这么轻易地失神。   在他的目光中,这些弟子的动作无分先后,那些剑气之雨在空中竟也是无分先后,整齐划一地描准了空中同一个点——那竟然是一个凌空而立的修士,杜子腾定睛一看,白衣胜雪,风骚若此,不是萧辰是谁。   这数百道剑气抵达他身前之时,已经汇合如一,夹着恐怖至极的风雷之势,仿佛要撕裂空气一般,十分骇人,却见萧辰微微颔首,并未见他祭出武器,只是并指如剑,轻轻一点,那恐怖至极的剑气之前,出现一道幽黑水波,随着水波荡漾,这威力惊人的剑气便像被吞噬一般,消散无形。   萧辰收招,落地,回到一众弟子之前,盘膝而坐,显是在指点着方才这一招中的问题。   而杜子腾的神色却有些凝重,且不论萧辰方才那一招,这家伙现在已经入魔,不能以常理论……倒是那一群炼气弟子,若他没有看错,他们方才那一击,招式的配合简直妙到毫巅,否则,数百个炼气弟子的一招,怎么可能威力这么巨大?   当这些弟子一招一式地继续演练之时,即使是对剑道不那么熟悉的杜子腾也可以肯定了:他们这是在演练剑阵。   而且,似乎看起来不是横霄剑阵,横霄剑派传承的只有这一种剑阵,无需多加练习,只有当修士对剑道的领悟越高,才能在这剑阵中发挥的作用越强,这与修为领悟有关。   然而,这其实是一种悖论,修士在剑道上走得越远,单兵作战的能力也越强,怎么还会越来越需要剑阵相助?反倒是低阶弟子,他们数量众多,才应该发挥阵法的优势,以数压质,借阵法之威集合众多弱小的力量为较大的力量,就像方才众炼气弟子的那一招一般。   看着那些炼气弟子一招招地比划出来,方才那“飞云凌日”好像根本不是什么特例,这练习的每一招均是威力奇大,声势骇人。   但是,这也未免太逆天。   这些招数明明来自数百炼气弟子,却是一副隐隐可对金丹修士造成威胁的架式……   令杜子腾更加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萧辰轻轻抬手,竟是一副要反击的架势!   随着他轻轻一振袖,一道恐怖至极的金色剑意竟是朝着底下数百炼气弟子当头而下,杜子腾吃惊之下,竟是忍不住上前数步,生怕酿成什么灾难,却只见周遭默默盘膝旁观的其他诸多剑修身形不动,显是已经见怪不怪。   只见那剑意之下,若是在一般门派的炼气弟子中,只怕已经尖叫着迅速朝两边避让了,而眼前这些炼气弟子,却是根本不避不让,直面剑意的弟子心神如一,手中长剑挥出剑气。   但在杜子腾视线中,那剑气虽然精妙,却微弱不堪,分明不是为了抵御,而是为集结,这几十名弟子就在萧辰剑意之下,竟然敢放弃抵御?!   与此同时,这集结剑气一出,周遭其他弟子亦未闪避萧辰剑意之意,迅速在这剑气召唤下,上前,站好,出剑,整齐划一的剑气再次出击,在头顶集成一道恐怖至极的剑气之盾!   萧辰的剑意落到这剑盾之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竟是四散开来,轰落周遭无数山石,而剑意之下的诸弟子却是安然无恙。   直到这一幕的出现,杜子腾才真正确信了什么。   在他的目光里,那些炼气弟子不过一段时日未见,似乎已经隐隐可以看到一种陌生的气质,此时分明已经停下了演练,可依稀可见一些端倪:身姿挺拔,眼神若剑,令行禁止,举动如一……   还有方才那一幕,萧辰剑意何等凌厉,如果正好在那种剑意之下,直面那恐怖气势,必然是如泰山压顶一般,能够跑得动的炼气弟子必然已经是属于心志坚韧的佼佼者,横霄剑派的炼气弟子们还能及时做出反应已经难能可贵。   更宝贵的是,在那种迫于眉睫的危险面前,他们更能克服恐惧本能,不避不让,不逃不匿,反而使出那种用于集结、向同伙指引方向的剑招,这分明是将自身安危全部寄托在了同伴一定会来救援一事上。   而他们周遭其余那些炼气修士也果然不负他们期盼,没有选择独自逃离,而是不顾危险飞奔而来,共同抵御之下,剑气奔腾之下,剑盾既成。   与这其中宝贵到极点的可以托付生死的彼此信赖相比,那剑盾可以分散剑意威力的特点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忠诚、彼此信任、行止如一……   这分明……是凡间那些最顶尖的军队中才会出现的气质!   若非杜子腾曾在西荒之乱中见过真正精锐中的精锐,也绝不会做这般的联想。想到横霄剑派的弟子原本就是那般忠诚正直,情同手足,杜子腾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   只是,看到底下那些动作整整齐齐,百人如一的剑修团队们……杜子腾忍不住想到,剑修本来战斗力就已经那么凶残,冠绝整个修真界。当日如果不是妖魔入侵,云横峰全力应敌,恐怕现在修真界还整个笼罩在横霄剑派的阴影之下,而现在,如果这些剑修再拥有军队一般令行禁止进退如一的纪律和一个城府沉深手腕凌厉的领军者……杜子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默默地,他给修真界那些曾经得罪过横霄剑派的门派点了一根蜡烛。   好像入了魔之后,萧辰更加逆天了……   似这等练习,似乎不只是对低阶弟子展开,到了高阶,甚至是金丹弟子,萧辰也一样会要求他们进行这样的训练,纵然各金丹剑修所修剑道不同,但在剑阵之中,他们使用的功法便是同一类功法,剑式也是同一类,真不知萧辰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功法,明明横霄剑派的传承中是没有的。   待今日的训练差不多时,萧辰转头看到杜子腾依旧默默在他的洞穴门口,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直接过去。   只引得周遭一众剑修有些侧目:今天掌门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啊?笑得……好像有点傻乎乎的?   然后一众剑修连忙摇头,一定是自己练习太久产生了错觉,掌门怎么可能傻呢?   这段时日以来,随着这些剑阵的推广,萧辰的威信更上层楼,已然是令剑派内的弟子再次陷入不可名状的掌门NC粉状态。   杜子腾却是好奇地问道:“你这些剑阵之法都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塔里?但是,我看那个塔上的神文似乎并没有与剑道相关啊……”   萧辰却是摇头失笑,亲昵地揽着他道:“你当真以为那个传承无所不能?”   杜子腾没有注意到萧辰这番亲昵举动令他们身后众多剑修掉了一地的眼珠子,都在低头找呢,他只是疑惑道:“不是传承中的?”   萧辰看到身后那些目瞪口呆的表情,却是露出一个笑容来,也不打算多解释,他只拥着杜子腾进了洞窟:“你忘记我在哪里闭关的了?”   杜子腾沉思着坐下来时,兀自不觉萧辰已经用行动帮二人在秘境中做了一次狠狠的宣传,待萧辰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壶禾禾酒,已经替他斟好之时,他才恍然道:“剑问之堑中,你在剑道上又有进境?但是,就算是里面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功法啊……”   萧辰只微微一笑:“那么多先人的剑道尽皆在彼,重悟一些又有何难?”   杜子腾……杜子腾泪流满面了,这TMD以普通修士的思路去揣测萧辰这种怪物就是自己找虐啊,听听这话,什么叫重悟一些?你TMD给我找个修士扔到剑问之堑中去悟个几套功法出来给我看看?   杜子腾终于承认,自己与萧辰在剑道上的悟性差距大概就像萧辰在符道上与自己的差距一般,这么一想,好歹杜小爷可以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老心肝。   “你这么着训练剑阵?可也是觉察到了血盆口的变化?”杜子腾问到了重点。   上次他们也曾探讨过,却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结论,如今旧事重提,二人间的气氛却已是截然不同。   萧辰此时并不似往常端坐于众弟子面前的凛然庄重,他只斜斜倚在坐榻之上,一手支着颊侧,另一只手把玩着杜子腾垂下来的一缕墨发,神情间十分放松,听到杜子腾提问,亦不过是伸臂将某人揽到怀里,轻轻“恩”了一声,那轻轻一声也是十分的慵懒。   杜子腾初时只觉不太习惯,有些分神,然而,想到这是自己家的媳妇?媳妇嘛,于是,杜子腾调整了一下位置,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猫在萧辰怀里:“我当初从血盆口手中收了无数的妖魔首级,却发现这些妖魔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萧辰心中一动,指端将杜子腾颊畔那缕调皮的头皮挽到一侧问道:“什么变化?”   杜子腾转过头来,神情间明明有些凝重的,却被这一点也不端庄的睡在别人怀里的模样给冲得没有半点凝重模样:“这些妖魔越来越像……”   杜子腾声音不自觉地有些低沉,御兽宗暗中收集妖魔首级一事从来没有在血盆口公开过,仅限少数几人知道。杜子腾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发现,他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否正确,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公布出去之后是会引来一场惊天骚乱还是会引来一场嘲讽之后置之不理。   妖魔目前的表现在修真界看来都在控制之中,御兽宗却始终根基尚浅,贸然发声只会引来不测,但现在,在这个气息熟悉缱绻的怀抱里,杜子腾却没有那么多顾忌:“我好像觉得,那些妖魔是在试探……试探修士们的实力与战斗方式,现在它们已经对修士越来越了解,那些长得越来越像的妖魔,不过是它们认为最有利于修士作战的妖魔形态……这种选择就好像你方才令众弟子练习一般……”   杜子腾的声音到后来已经低不可闻,看着萧辰的目光欲言又止,萧辰却是将他更近地抱在怀里,头颈相交,气息缠绵间低声笑道:“你是觉得它们在做的事情与我很像?”   杜子腾没说话,最后却是忍无可忍一巴掌呼在萧辰头上:“我擦,你别以为转移话题就可以占小爷便宜!”   萧辰笑声越发勾人,衣衫凌乱墨发披散,平日里的端庄不二的人一旦昵狎起来气息越发撩人,在杜子腾奋起反抗之后,两人竟像两只幼兽一般亲昵地撕咬起来。   好半天,萧辰才俯在杜子腾身上,灼灼墨瞳中没有似当日那般出现赤金花纹,却是令杜子腾无端觉得一样动人,他俯身在杜子腾眉端耳畔流连几许,在杜子腾气息混乱心神失守根本没有办法听明白他说什么之时,才低声道:“这本就是妖魔之道啊……”   又是一番胡闹纠缠之后,杜子腾才气息未定地道:“要是碧月城和大雪宫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估计他们一定会后悔当日所为吧?”   萧辰脸上却是罕见地露出一个冰冷的表情:“不,他们一样会做出当日之事。”   说到这件事,杜子腾一直百思不解:“抵御妖魔,他们不愿意相助倒还可以理解,毕竟抵御妖魔是要牺牲门下弟子的?可以置我横霄剑派于危险之中,他们有什么好处?没有我们挡在前面,他们门下那些弟子能禁用?这点账,他们算不明白?好歹也是六大派……”怎么能蠢成这样?   萧辰表情阴沉:“你道他们不明白吗?他们明白得很,所以才会在天魔已灭的最后关头才出手,他们只是没有料到,界壁已裂,妖魔们已经找到了入侵之处,源源不绝的魔气会继续入侵……”   “界壁?”杜子腾十分疑惑,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萧辰看着杜子腾叹道:“是,界壁。你应该已经知晓,这世上,不只修真界这一处,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地方,有的如修真界一般拥有修士,有的却是会产生妖魔那般以侵略杀戮为生的邪物,这界壁,就是每个世界自生的,将本世界与外界阻隔开来的壁障。”   杜子腾听得入了迷,修真界之外另有世界,此事他已经隐隐猜到,毕竟,当初那只天魔、秘境中那只包子都隐隐提到过,但是,那许多世界中都是什么情形,世界之间还有壁障之事,他却是第一次听闻。   萧辰的声音低沉令人着迷:“……所谓飞升,其实不过是修士在本世界修行到了一定进境,再也无法提升之时,力量到达了壁障所能容纳的极限,便以自身之力,竭尽所能击穿壁障前往力量更高的世界……”   杜子腾双目忽闪,情不自禁地觉得血液沸腾,当一个修士真正能抵达自己出生、成长的这个世界的极限之时,突破世界的壁障,岂非就是在突破自己的极限?光是想像,就能令他热血沸腾,情难自已。   萧辰的声音却并没有杜子腾的那种向往,反而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悲哀:“可并非每个世界的修士都能那般幸运……”   杜子腾的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萧辰低头凝视着他,眉宇间的悲哀越发沉重:“有的世界,从诞生之日起,壁障之外就有妖魔虎视眈眈,飞升的修士固然可以在突破之时击穿壁障……这壁障于一界而言,虽是顶阶修士的壁垒,何尝不是其余众生的守护,一旦击穿,有妖魔趁隙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为何,这低沉而悲哀的讲述中,杜子腾眼前情不自禁地出现那曾经植被依旧繁茂的岛屿之上,那第一位踏足彼处的剑修,修为逆天,曾经那样兴奋好奇,后来震惊失望,最终却是释然。   “……剑派中曾有记载,我横霄剑派第一位创派祖师,早在修真界还没有完全成形之时,修为便已经抵达化境,他恐怕是所有修士中第一个发现壁障的修士,第一个可以飞升的修士,也是第一个放弃了飞升的修士。”   这短短三个“第一”中,说不尽的睥睨天下,亦是道不尽的悲天悯人。   杜子腾亦是恍惚中看到那一位最后释然离开岛屿、化作一道擎天之柱的身影:“……祖师看到了妖魔?他是不是第一个守护修真界、抵御妖魔的修士?”   萧辰低低应了,然后才道:“我亦不知修真界到底有何物会引来妖魔这样的觊觎,若按门派记载,竟是这数千年间从未中断,妖魔在壁障之外不停消耗,壁障一日比一日脆弱,我横霄剑派投入壁障守护的化神修士逐渐增加,最后却也未能……”   萧辰的目光仿佛看向了极远处:“剑派的大修士们肯为天下苍生放弃飞升,却依旧有人贼心不死,心心念念只为一己之道,哪怕天下生灵涂炭……”   然后他看着杜子腾苦笑:“我横霄剑派便是拦在他们面前、不许他们飞升的一座大山,你说他们恨不恨?”   萧辰这番自嘲却叫杜子腾胸中似有熊熊烈焰奔腾不休,直想杀到那些只顾一己之私的门派面前,好叫他们飞灰烟灭! 第202章 你求我啊~   看到萧辰眉目间那种沉重悲壮,杜子腾是扫尽先前那般的沉重气氛,换上一种英姿勃发的笑容:“既然他们这般想突破壁障飞升上界,那我们就更要叫他们折戟沉沙啦,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他们这么折腾的一番心意?”   看到这样不怒反笑的杜子腾,萧辰亦是忍俊不禁。   自从门派重责沉沉压在心间以来,萧辰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   也许彼此关系未曾那么亲近之时,他虽然也一样信任杜子腾,但似这般涉及世间绝秘的话语绝不会轻易道出。   道侣与同伴毕竟不同。   对于同伴,志同道合,如能继续并肩同行,那是人生之幸,强求不来。   可是道侣,那是神魂相系、命运相连的一体,不论你面临什么,他都始终在你身旁,意识到这一点时,萧辰从未如此安心过。这世上,再无比他与你更亲密之人,于他而言,你不必隐藏,不必有负担。   而他眼前这个,更是能在嬉笑间,令他将胸臆间一切沉重化为轻松笑容。   也许当日闭关之前,自己已然意识到眼前人对于自己的特殊,但那个时候,自己尚可自欺欺人说是同伴情谊,志同道合……然而,闭关之中,几度生死,浮现的都是眼前人嬉闹玩耍的面庞时,一切心思再也无法隐藏。   或许只是生死之际的仓皇失措时的错觉,或许只是一切成空之际时不经意的几缕浮思,或许只是那剑问之堑前,那一点点轻若柳絮的情丝被牢牢抓住,在不断拷问中烙刻心间,终于铸成此生最难割舍的一段情思。   踏入魔道不过是九死一生的绝境之中,唯一一线窄而又窄的生机,可一旦踏入,便是几乎与整个修真界正道为敌,沦为妖魔之流,包括同门在内,萧辰从未奢望过这世上还有人能够真正接受那般的他。   可当这个人顶着一双纯洁狡黠、坦荡热烈的眸子说看上自己时,那一瞬间,萧辰才真正意识到所谓情爱的力量,那是能令一切城府、一切预谋、一切秘密都化为虚无的、摧枯拉朽的力量,纵然是控制力强如自己,在那一刻,也只能俯首认输,忍不住将一切设想全部推翻,竟然那样没有半点保留地将入魔之事悉数吐露……   再然后的一切太过美妙不真切,即使是城府深沉如萧辰,此时回想起来,犹在梦中,一切最期盼又最不敢奢望的,就那样发生。   听着眼前人喋喋不休地谋划着要让碧月城与大雪宫的化神修士飞升之事“花式泡汤”,明明是那样正经严肃的教训对方、予以报复,可在他的口中道来,却那般叫人忍俊不禁,竟是让萧辰唇畔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也许,遇到这个人最大的意义,便是叫他漫长无聊的生命里,多出许多从未有过的斑斓,让他无时无刻不体验到与众不同的心境,令这漫长的修行愈发多姿多彩……   杜子腾将“花式虐碧雪大法”完善到一百八式时,包括什么在飞升最后一步坏事,叫对方乐极生悲啦,包括在大雪宫碧月城同时散播老祖自私自利只顾自己飞升不顾徒子徒孙死活的谣言,叫对方众叛亲离啦……杜子腾才猛然间发现,好像是他一个劲儿地在说,萧辰只是含笑听着,那可灼灼目光中满是关注,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竟叫杜子腾莫名有些脸红心跳。   他有些尴尬地道:“我说,你有什么倒是直说啊。”   萧辰指尖勾过几缕他的长发,在指尖缠绕着玩弄半晌才含笑道:“很好,我并无什么要说的,如果你将来想付诸行动,只管大胆地去做吧。”   杜子腾眼睛一亮:“真的?你现在扛得过化神修士?!”   萧辰:……   然后他才缓缓道:“能惊退五个金丹不代表能与化神修士正面为敌……”不过那一日,也不会太远了。   杜子腾有点失望,随即眼中又燃起熊熊火光:没关系,萧辰不行,自己上!   他心中兀自盘算着要怎么利用手中资源玩残大雪宫与碧月城,萧辰已经换了话题道:“如今门派之中,当务之急,应对大雪宫与碧月城也就罢了,实在不行,先放走那两只老鬼,且让他们飞升,这等眼光短浅的废物,飞升又能如何?我也必有法子尽早叫他们还清我横霄剑派的恩怨。”   萧辰终于是不在杜子腾面前掩藏他那种俯视修真界的高傲,什么“两只老鬼”,那可是两个化神修士!   杜子腾听得有些咋舌,实在不知萧辰现在的境界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萧辰的重点却不在此处,他蹙眉道:“当务之急是这妖魔入侵之事,因为魔气侵染,整个修真界的壁障越来越脆弱,如今在血盆口上方的缺口更是难以合拢,妖魔首级越来越一致……恐怕妖魔大军不会太远,届时才是整个修真界生灵涂炭的开始……”   杜子腾心中一动:“所以你才以行军之法训练那些弟子?对付妖魔大军……只能用剑修之旅?”   萧辰颔首,面色中不再掩饰心中那点烦恼:“剑修弟子太少,终究是个问题,若有朝一日,我们出得秘境,如何镇压妖魔与其余六大门派……皆成问题。”   杜小爷却是在榻上一个打滚爬了起来,叉腰、仰头、大笑,一气呵成:“哈哈哈哈,萧辰啊萧辰,任你纵横修真界,最后也靠小爷帮忙啊,不就是缺修士嘛,好说好说,你求小爷啊~你求小爷小爷就帮你解决~~”   萧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仰头叉腰,鼻孔朝天,嘚瑟得不能再嘚瑟的某人,却是趁其不备,伸过手臂将某人揽到身上,面对面地含笑道:“好,我求你……”   明明说的是下位者这样恳求的话,不知为何,却叫杜子腾更加心跳加速,最后他愤愤地掐着对方的腰道:“靠!就知道用‘美色计’……”然后恨恨地扑上去毫不犹豫地中计~~~~   =========================================   元都枫林镇,这座小镇以覆盖整个小镇的枫林而闻名于都城。   天光依旧一片暗沉之时,枫林镇一户人家已经燃了照明符,亮光之后陆陆续续传出响动,竟是在此时就已经起身了。   1   “孩儿他爹,你可千万记得,这次你带着小双,必要先去娘娘庙上柱香再去驻凡办!都城里的娘娘庙最灵验不过,定是心想事成的,你带着小双去,三分的事,萧娘娘也定能叫它成了七分!如今那灵能车往来镇上城里,最是方便不过,你可千万别为了省事不去拜,回头误了小双的事,我必饶不了你!”   然后便是一个汉子不甚耐烦的回应:“哎呀,知道知道知道啦!你从三个月前就日日念叨,我耳朵都起茧子啦!”   然后只听那汉子一声“哎哟”,先前那妇人的声便语如连珠地道:“你知道个啥!咱们家小虎子和小芳儿可都没选上,若这是小双再选不上,要再想有这般好事可就要待到你孙子辈儿了!这般的美事等上几十载?你愿意我可不愿!”   那汉子却是不甚在意地道:“没选上怎么啦?那些修士还不是在我们枫林镇上开了厂子,没选上就和老子一起去厂子里做活计,少不了体面轻闲的,你操那份心干嘛……”   只听一声闷响,那妇人的声音越发急促:“这怎么能比呢?在厂子里再好也只是在凡界,若是能选上,那可是娘娘开恩,祖宗积德,咱们家要能选上一个修士,必是祖坟冒了青烟的大事,如何能比?!”   “哈,那当然是好事,可谁知道好事落到谁头上?要我说还是厂子好,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越来越兴旺,我听那管事的说,过几日,厂子里要来新的炼丹炉,都不用我们添火,只要把灵草料理妥当了,扔进去,它自己就能炼出丹药来……”   那妇人惊奇地道:“当真?我怎么记得先前你们做那劳什子法器,还要敲敲打打的,如今炼丹……倒不用你们自己上手了?”   汉子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那是自然,修士们可都是神仙手段,先前那是迫不得已,如今嘛自是更上层楼,将来只有越来越好,虎子我是想好了,豁出去这张老脸,我也要会找着管事的把虎子安排进去……”   妇人叹了口气:“也罢,既是没选上,虎子这么着安排倒也得宜,只是,你可别忘了,你可是还有两个闺女,小双就不说了,这次怎么着也跟着你去,结果如何还不好说,可小芳呢?总不能叫她跟着镇上那些女娃子一般,学些针线浑浑噩噩一生罢?”   汉子却道:“你当我没想过?芳儿这丫头聪明灵巧,像我,可不能埋没喽~”   妇人听到这不要钱一般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忍不住再次伸手掐了他一把,汉子哎哟着道:“可不是像我么?当初厂子开起来的时候,镇上谁也舍不得放下手上那点乱七八糟的营生,我可是第一个看好的,当初我去的时候,你这死婆娘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不肯让我去呢!”   妇人羞赧地呐呐难言,这确是事实:“当初那时节谁知道厂子是怎么回事?”   汉子嘿嘿一笑:“现下你知道了,大家伙可也都知道了。若不是当初我打了个头阵,在管事的那里哪能有现在这样的颜面?”   妇人不语,算是默认了汉子这番自夸,然后她有些愁眉不展:“当家的,小芳这丫头,聪明灵俐,心气儿也高,若是胡乱嫁了……哎,我心里也是舍不得。要不怎么说爹娘难做呢,一个个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哟。”   汉子倒是沉吟起来:“我先前听镇里隐隐有消息,听说是要开个修真学堂,小芳我看倒是可以往那处去。”   “修真学堂?这是怎么回事?小芳儿先前可是测了的,没被选上啊……没有那劳什子‘灵根’也能上修真学堂?”   “我收到的消息也不确切,但管事的确是说过,不论有没有灵根皆可上修真学堂学习修真界的知识,现如今修真界与咱们往来越来越多,若是真能进去多学点子东西,将来必是前途无量,咱们家小芳儿人也聪明伶俐,必是能跟上的……”   “这样自然好,可是,那修真学堂可有什么忌讳没有……”   这般絮絮叨叨中,天光一亮,汉子已经牵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离开家门到得镇前那条繁华的街道上,在一块挂着“枫林镇站”的牌匾底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枫林镇不大,乡里乡亲的,难免沾亲带故,又是一番寒暄问候。   其实哪怕不问,汉子也知道,这许多牵着娃娃的,目的也必也是和他一般。   不一会儿,在轻微的轰隆声中,一辆庞大的灵能车已经抵达了车站,这车一日只发两趟,据说成本十分高昂,要以修真界中那宝贵的灵石作为能源发动,目下也只有都城周边有,这些镇民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上了车,交了二十个铜板,便安安静静坐下来等候车辆再次启动。   到了站点,这许多牵着孩子的家长陆续下车,只见目的地已经是一片人头攒动,远远地,可以看到一条大大的牌匾上写着“御兽宗驻凡间办事处”,右下方还有三个歪曲古怪的符号,全然不解其意,不过汉子知道,这驻凡办不只都城这一个,远的不说,他们邻近的晋国也有一个,但凡处理与修真界相关的各种事宜,找到驻凡办就没错了。   驻凡办的牌匾底下还有一条临时挑起的布条,上书一行墨迹淋漓的大字:“积极行动努力作为,确保第四次灵根普查圆满成功!”   上一回汉子领着自家大闺女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布条,凡是与驻凡办相关的各种事情总能叫心眼灵活的他琢磨上许久,而每一次最后也都证实,驻凡办这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举动背后总是大有深意,就是不知道这回这布条背后到底是什么故事了……   汉子兀自琢磨着呢,一个笑容满面的驻凡办工作人员已经过来问道:“这位大哥,您是领着小姑娘来参加灵根普查的吗?请问登记取号了吗?”   汉子有些茫然:“登记取号……?往年好像没这流程哇……”   汉子倒是没有怀疑这工作人员的真假,在元国,驻凡办存在感强烈,大到工厂选址,小到职工手续的办理,都要经过驻凡办,寻常百姓已经习惯,你要说有人冒充工作人员的身份行骗?呵呵。   最开始也有些小蟊贼这么天真,然而,在见识了修士层出不穷匪夷所思的手段之后,如今不只元国,西荒诸国绝没有哪个凡人再冒充驻凡办行事,被抓住就不说了,抓住之后各种手段……想起来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这工作人员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因为今年灵根普查工作覆盖了整个西荒,范围太广,人数很多,登记是为了方便管理,取号是为了方便您知道您家的小姑娘是排到哪一天进行检测,好方便您安排日程。”   汉子恍然大悟:“好好好,我们家姑娘自然是要登记注册的。”   然后这汉子心中暗暗稀奇,当初他们家大儿子参加普查的时候,似乎是只在厂子职工的子女中进行,办到他们家大闺女时,也只扩大到元国都城周遭地域,刚刚听起来,竟是覆盖到了整个西荒?   汉子咋舌,那得是同时给多少孩子进行检查,乖乖,这手笔可真不得了。   这笑容满面的工作人员却是摸出一枚小小的法器,认真询问了汉子的家庭状况,小姑娘的情形之后,法器上吐出一枚小小的玉环,写着:“曾小双,都城枫林镇……肆零玖参柒号,午时。”   工作人员将玉环交给父女二人之后,将注意事项交待完毕便离开,转而服务下一位看起来摸不着头脑的家长去了。   看着还有时间,这汉子牵着自家小闺女便往驻凡办旁没多远的萧娘娘庙而去,毕竟是自家婆娘的嘱咐,而且,据那些传闻中所说,元国如今这些变化皆与萧娘娘有关,汉子可还是记得自己儿时天灾人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如今回头看去,简直恍然如梦……   而这层关系也体现在萧娘娘庙与驻凡办的地理位置上,所有驻凡办方圆三里之内必有娘娘庙,在民间传言中,这更是有力的佐证,于是萧娘娘庙越发香火鼎盛,汉子心中怀着这点敬意与感激,即使没有相求于娘娘的事,既然经过了,也是要来拜拜的。   那灵根检查之地,只应一众满了六周岁的孩童可以列队入内,家长们皆是被拦在围栏之外,可以看着,却绝不能进去打扰。   此时,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这挤得满满当当的门口酝酿。   那检查灵根的仪器不过是一扇门的模样,在这扇门前,会有真正的修士要求孩子们整肃仪容,严肃以待,遵守秩序不得哭闹等等。   这些孩子们皆被家中大人耳提面命反复教育过,此时最是乖巧不过,偶有那个别调皮捣蛋的,修士威压之下,目光一扫,自然是会乖乖听话。   这些孩子们有的口中念念有词多半些“信娘娘必得过”之类的祷词,还有的孩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显是被家里交待得太多,太紧张了……   而围栏外的家长,许多更是紧张得额头冒汗,简直恨不能以身代了自家那些孩子们。   总而言之,无论是围栏之外的家长还是里面的孩子,这灵根普查一事都是道很重要的坎儿。   一个又一个孩子停下整理仪容、按照事先教导过的礼仪怀着朝拜的心情轻轻踏入那扇门,可是,那扇门始终静寂如故,一个又一个大人的面上闪过失落沮丧,甚至还有人直接大声嚷嚷道:“这机子是不是坏了,我家大梁最是聪明不过,怎么可能没有灵根?!”   在这番争论中,孩子们无疑最是受影响的,一个又一个低垂着的,缓缓走了出去。   然后,就在下一秒,一道绚木的金、红二色猛然绽放,人群先是一寂,随着守在门口的修士一声唱名:“请问哪位是曾小双的家长?请您速与办事处取得联系,您女儿已经查验拥有金火双灵根,资质不错,请速来联系。”   这修士话音刚落,随即便是将各种情绪淹没其中的热烈声浪,所有的情绪夹杂其中,只听一道颤抖的狂喜欢呼:“那是我家小双,我家小双有灵根了哈哈哈哈……”   周遭的眼神既妒且羡,已经测过没有选上的家长已经垂头丧气,只道自己气运不佳,家中还有几个孩子,下次必要带过来好好试试。   那还没测过的家长看着那扇花纹扑拙的大门,心头一片火热,那扇门后,不只是改变了一孩子的命运,在如今的西荒诸国中,更是一件影响整个家庭、甚至整个国家综合实力的大事,但凡拥有驻凡办的国度,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安排好孩子们前往测试。   要知道,现在国家之间追求所谓的和平,也都在争取修真界对于己国的帮扶支持,若是能多产生几个有灵根的孩子,哪怕最后多产生一两个修士,那对于本国利益而言,也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灵根普查在这里,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政治含义。   而在众生百态的广场之上,两个修士隐匿其中:   “怎么样?小爷没让你白求吧?这么大的场面,足够你选出不少剑修弟子了吧?”   萧辰心中只是有些无言:“那灵根测试……明明一个小法器便可……为何……”要弄个这么大个花里胡哨的门放在那里,简直碍眼。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流程,在萧辰看来纯属多余,只需人将手放在那测试仪上就可,偏偏杜子腾非要安排得如此复杂。   谁知杜子腾振振有辞地道:“这是为了仪式感,仪式感知不知道!这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是让他们知道仪式本身神圣不可侵犯,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民众对于普查的积极性。   萧辰摇头失笑。   杜子腾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样,西荒诸国都在开展灵根普查,肯定能给您那什么修士大军添砖加瓦。”   萧辰沉吟道:“先前几届选中的孩子你是怎么处理?”   杜子腾耸肩:“这部分孩子并不多,不太好处置,我回头准备开设修真学堂来着,应该能好地安置,将来也能更好地融入修真界嘛。”   萧辰点头:“那便这样吧,如今选出来的这些孩子和你前几次选出来的,再进行一次心性考验吧。”   杜子腾思索了一下,剑修不比其他修士,确实是必要的,便点头应了下来。   看着那些被选出来的孩子懵懂站在一旁时,杜子腾忍不住微微一笑:等到这批孩子受过良好教育长大成人,横霄剑派便将会有源源不断的修士补充进来,届时,甭管你妖魔大军还是收拾化神,我剑修大军压阵,剑气纵横,纪律森严……那场面,不要太拉风~ 第203章 妖魔大军来啦?来吧,放飞自我~\(≧▽≦)/~   李从风一直都是个冷静清醒的人,向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也因此才能在这人才济济的碧月城挣出一片天地。   而自从他成为了碧月九泉之一后,日子就更是过得顺风顺水。   所谓碧月九泉,其实是一个相对固定的称谓,是碧月城内部对于那些年轻有为、将来最有可能成为门派肱骨、最有可能成为真正大修士的金丹弟子的称呼。   说来,李从风的时运其实并不那么好,他刚刚晋阶金丹,因为天资与年纪成为九泉之一,门派之内就因为整个修真界的局势变幻而发生一场剧变,一个副城主直接被踢了下来,其下无数修士牵扯其中。一时间,门派内风声鹤唳。   李从风在修行上天赋高,也一贯眼明心亮,知道这里面水太深,太浑,数百年来,不只是面容就是连音讯半点也无的太上老祖竟然都露了真空,这里面的事情就更不是他这样小小的金丹修士可以关心得了的了。   要知道,刚刚晋阶金丹巩固完境界之后,按着名门大派一贯的规矩,是需要完成一些门派内重要职责的,以示身为金丹弟子不忘门派使命之意。   可是,这种节骨眼儿上,选什么样的位置做什么样的事都务要小心翼翼,谁也不会知道,会不会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卷进那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去。   毕竟,这碧月九泉可不是什么玄金所铸的护身符,早先那场剧烈动荡的风波中,一样有九泉之一死于非命,实在是叫人胆战心惊。   想到这里,李从风不由得得意地咂了一口月泉仙液,同为碧月九泉,看着其余几个同僚每日水深火热如履薄冰地围着老祖的要求团团转,他的心情不要太好,若非当初他眼明心亮,精心谋划反复权衡,选了这不起眼的“妖魔战线督导”之职,恐怕这会儿也得跟着一块儿糟心,哪能像现在这般,还能饮上下面孝敬的月泉仙液呢。   当初那几个同门还笑话他来着,现在呢?嘿嘿。   摇晃着杯中那散发着清澈光芒的液体,李从风的心情不要太好,这玩意儿,日日饮用可以淬练体内月华,但价格却是以滴计,纵是金丹修士,若非那刑明亮懂事地孝敬,他也绝不可能这般奢侈地当日常饮品来豪饮。   那小子也挺上道,先前虽卷进了门派纷争中流放到血盆口,最后也能在那边立足,还能将自己侍奉得这般妥帖,也是本事,至于那小子每次来交法器领取灵石,账目有没有猫腻,这小子哪来这么多灵石孝敬,底下那些在前线的散修是不是水深火热……   嘿,李从风向来是个心中明白之人,何时该擦亮眼睛,何时该蒙上眼睛,他再清楚不过,刑明亮如何压榨散修,散修们活不活得下去,关他屁事啊,眼下这神仙般的日子才是他要的。   他心中盘算着,这般惬意的日子过上个十数年,境界稳固得差不多便可向门派请命去游历,既能在门派留个好印象又不耽误自己修士,一举两得,只是想到自己将来离开后要空出来的这个肥得流油的闲差,李从风心中实在不舍极了。   现在的碧月城,上哪里去找这般悠闲又富裕的差使哟~   妖魔自有散修们杀着,散修们自有刑明亮安排着,刑明亮……自有他自己的来钱路子,还能顺道孝敬自己,不必劳心不必劳力便能坐享其成,这自然是顶好的差使。   但是,自鸣得意的李从风万万没有想到,他骄傲自得了这么久的判断竟然会在转瞬间来了个大逆转,而所谓的神仙日子也随着一封血盆口的传讯直接走到了尽头——妖魔暴动,前线告急。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一滴数万灵石的月泉仙液淌了一地,李从风恼怒地觉得这刑明亮太不会办事,不过几个低阶弟子的性命,些许小乱竟然敢来打扰自己。   李从风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他这所谓最悠闲自在的富裕差使已经变成了碧月城史上最坑爹的岗位,没有之一。   此时,他老人家不过一拂袖将地上那些残渣碎为齑粉,便将一声冷哼传给了不过千里之外的刑明亮:“些许小事,自行料理!”   而千里之外,已经被最近的局势搞到焦头烂额心惊胆战的刑明亮收到这副犹自带着冷哼的回信时,心中最后那一点期盼碎成了渣渣。   而他的对面,此时坐着一个猥琐无比的滑稽老头,一面觑着他的表情,一面长吁短叹道:“哎呀,刑道友,你也莫怪俺说实话,你们家大业大的,自然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了,人家是大修士,日理万机,哪怕你火烧眉毛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他那儿也不过只是小事一桩,且轮不着呢……”   刑明亮木着脸,听着这老头絮絮叨叨,其实一句话也没进入耳朵里。   他心中一直反复问着自己一个问题:事情TMD是怎么变成这般模样的?!昂?!   在上一次,六派召开了一次不太和谐的开场、却以和谐收尾的集会之后,原本只是归属于他们碧月城西线的御兽宗就此正式登上整个血盆口的舞台。   东、西、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六条战线上,那暧昧的红巷悉数进驻,第一频道的广播全部铺设,六个兑换窗口和数十个流动的连锁店铺中,散修们看到的都会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笑脸:“您好!欢迎光临!”   而在兑换窗口之后,御兽宗出品的丹药、符箓物美价廉,自然而然取代了原先那些良莠不齐、价格参差的货物,御兽宗与兰舟盟联合研发生产的法器更是大发光彩。   从生产到销售,御兽宗干着整个血盆口最脏最累的活,却从不叫苦从不叫累,想到对方赚的那点微薄利润,已经真正当了甩手掌柜的六派掌事都有些过意不去,可于他们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啊。   只负责糊弄好门派内的修士,甚至除了碧月城之外,其余五个门派分管的金丹修士们还对血盆口的事宜分外配合,只要一听是与御兽宗合作,磕巴都不打,准备的那点贿赂都来不及递过去,灵石就哗哗地装到了口袋里,简直是太称心如意了有没有!   哪怕是他们中不那么顺遂的碧月城,刑明亮也依照着固有的规矩,孝敬老老实实交上去,灵石也是哗哗地到了口袋中,虽则向金丹修士上交孝敬颇有靡费,刑明亮自己也是肉痛不已,可是,御兽宗毕竟算是厚道,竟是以与碧月城合作在前为由,说服了其他五个门派,多给了碧月城几个点的分成,在这多出来的分成面前,孝敬嘛,也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总而言之,在御兽宗彻底整合完血盆口的局势之后,六位掌事都从中得了不少好处,过上了“除了问门派索要灵石,其他什么都不管还有大把灵石进账”的神仙日子。   但这一切,最近都碎成了渣。   原因很简单,妖魔们……聚团了。   起先只是散修们频繁抱怨说妖魔小队突然变成了大队,而且,以大队出现的时候越来越多,一般的修士遭遇这种大队妖魔,自然是远远看到,掉头就跑,能捡回条命就算不错了,若非那收音机特殊的提醒功能,恐怕伤亡都会是一个很恐怖的数据,猎杀妖魔首级自然越来越难。   刑明亮的一个直观感受就是,妖魔首级收上来的少了,这可不行,会影响收益的!   但是,当第一个妖魔大队冲进西线后方,几乎将碧月城在西线所有的弟子都快屠戮干净、刑明亮看到死人堆双腿发软之后,才真切意识到,形势……已经失控了。   彼时,没什么活计,只管抱紧掌事大腿便有肉吃有汤喝的一众碧月城驻西线弟子正无聊得紧,听说红巷里来了几个新妞,便相约一块儿去看看,好死不死,那妖魔大队冲进西线——整个西线里,唯一一群不带收音机的估计只有这帮从来不上前线的大爷们——西线后方所有散修面色大变迅速退避、红巷都空无一人之时,他们竟是完全没有收到警讯,就此与妖魔大队正面撞上,那场面……简直是惨绝人寰。   第一个呼应,或者说是制止这帮妖魔的,居然是收音机。   “诸位道友,现有妖魔肆虐西线,情况危急,如不制止,整个西线将沦入妖魔之手,我们将彻底失去西线补给,为了我们的后方,为了斩妖除魔的使命,请收到这一讯息的各位道友迅速驰援!御兽宗在此承诺,此次驰援斩杀的首级以一当十!以一当十!!!此次行动中,二号连锁店将与各位一同杀敌,在此期间,二号店铺中所有物资将不限量向所有杀敌的道友提供,请各位迅速驰援,并肩除魔!!!”   若说听到前面几句还有迟疑的散修,再听到“以一当十”和“不限量供应”时,已经是热血沸腾,杀一个抵十个!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还有那不限量供应的物资……在这首级越来越难获取的当口,许多修士根本都不必再思索,直接掉头奔赴西线后方!   然而,一直以来,对于大队妖魔只是避退、从未正面交过手的散修们还是吃了大苦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成百的妖魔聚在一处,杀伤力竟是如此恐怖,叫他们心中惊骇的是,这些妖魔分明有明确的搭配分工,彼此之间甚至有配合呼应,在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将最后一个妖魔斩灭之后,纵然有以一当十的激励,现场,也没有一个幸存的散修脸上能露出笑容。   因为他们知道,天要变了。   而身为这一切剧变的地盘主人,刑明亮居然是事情结束之后才知道。   第一个赶来通知刑明亮的人居然是这个御兽宗的宗主,刑明亮毕竟不是战斗出身的修士,看到那场面,快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那种冲击带来的惊惧令这个杂务出身的修士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妖魔不只是用来刷灵石的道具,那是实实在在会杀人、会吃人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刑明亮的第一反应是逃,逃得越远越好,他已经赚够了整个修士界其他修士八百年都赚不到的灵石,足够他今后继续修行的,可是理智告诉他,如果一旦临阵脱逃,形同背叛碧月城,整个修真界恐怕将再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强夺着心中的恐惧,刑明亮抖索着双手向门派内的金丹修士发了救援信,可回来的却是那样一封信,此时,极度恐惧之下,刑明亮还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是的,愤怒,尽管他也不知道这愤怒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可他知道,他此时打战的双腿不只是因为害怕,更因为愤怒。   此时此刻,第一频道也以前所未有的沉重口气向整个血盆口第一时间通报了战况,妖魔大队的战斗力、战斗方式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公开了出来。   刑明亮听着这第一频道中客观的播报,那血肉横飞肢体破碎的现场又在他眼前翻腾,他想吐,他想尖叫,他想将那些该死的变化得面目全非的妖魔统统捏成肉泥,可是,最后,当他捏着手中那团回讯捏到指尖发白时,他突然长长吐了一口气,蓦然冷静下来。   而此时,刑明亮本以为播报完战况分析,第一频道会停下来,谁知,在“以上就是一个时辰前发生在西线后方的妖魔战况,”之后,这第一频道竟然还有额外的内容:   “下面,请允许第一频道向诸位播报这一次在妖魔之战中牺牲的修士名单:王荣、张青锋……”   无数的散修,无论是散布在血盆口战线之内的,还是在各战线后方休憩的,此时都默默静了下来,听着第一频道中念出的一个又一个名字:“……这些道友都曾与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过的,请大家记住他们的名字,请大家记住,曾有人为斩妖除魔为天下苍生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曾有我们的同袍牺牲在妖魔的利爪之下,请大家,在再一次面对妖魔的时候,记住这份仇恨,把它们加倍地还到妖魔头上!也请大家,为了已经逝去的同袍,保重自己,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修真界中最宝贵的力量,为了杀更多的妖魔,也请大家爱护自己……”   这份铿锵有力却也温柔悲悯的悼词令无数修士继续沉默。   他们中有的人默默检视了身上的武器补给,坚定地沿着原来的路线继续踏上征途,也有人,在沉默许久之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掉头而返……   可在这一刻,没有人会去指责对方的选择。   他们一样杀过敌,无论是去是留,他们都能理解彼此的选择。   而在刑明亮面前,一样面临着选择。   他对面那个滑稽老头的唠叨不知何时,也许是在收音机中开始缓缓念出那份名单时,终于停了下来。   这个滑稽的老头此时沉默下来,没了那些搞笑的动作,不知为何,却莫名令刑明亮心中升起一种敬畏,明明他从未将对方多看在眼里,可这一刻,对方看起来如此不同……   好半晌,这位杜宗主才叹了气道:“刑掌事,事已至此,您要何去何从,可有打算?”   刑明亮沉默了。   这位杜宗主道:“您别嫌俺啰嗦,此次是‘驰援令’下,有众多散修前来,可若是局势再恶化,又有妖魔大队再次攻来,纵使我御兽宗还能动用这‘驰援令’……又能召来多少散修,是否能再次抵御得住……恐怕……唉……”   刑明亮满嘴发苦,他此时犹如坐在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口上,不能走,走了就是逃犯定是会在修真界被通缉,他想求援,让门派中的大修士来灭火,可大修士说,这点小事,别TMD来烦我!   刑明亮当真是进退维谷,这是个绝境。   御兽宗能想到的,他何尝想不到。   那些死去的低阶弟子中还包括他那便宜外甥刘析、最早与御兽宗搭上线的左航……这皆是他最亲近的弟子,刑明亮面孔上却看不出多少悲痛,不是他凉薄,而是此刻,迫于眉睫的危机恐惧已经狠狠将悲伤之类的情绪全部压下——刑明亮没有悲伤的时间和精力。   这御兽宗的问他有何打算,他又去问谁呢?   明明看起来花团锦簇,却在转眼间天地倾覆,无过于是。   刑明亮表情一片茫然。   那杜老头咳嗽一声道:“刑掌事,若您不弃,御兽宗愿与您同在。”   刑明亮表情茫然中带些困惑地朝这老头看来,眉宇间满是不解。   那杜老头正要解释,数道声讯竟是不约而同,前后脚地到了他和刑明亮面前。   在收完消息之后,刑明亮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御兽宗宗主的家伙,这个御兽宗明明最开始根本没被他放在心上,只当个运转灵石的钱袋子在使唤着,却没有想到,短短时日之内,对方的身份地位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刑明亮想到方才那声讯里,其余五大门派郑重邀请御兽宗与碧月城之事,御兽宗竟犹在碧月城之上。   一个小小的边陲宗派,竟然能位列六大派之前,这等荣誉威势令刑明亮深深地感觉到,对方的权势与影响力早已不弱于六大派中的任何之一。   不知不觉间,刑明亮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杜道友,依我之见,咱们这次的联盟会晤十分紧要,关系血盆口的局势,您看,是否一同前去?”   这杜宗主丝毫不因刑明亮前倨后恭而在面上带出半点情绪,依旧如先前一般道:“这是自然,既然道友们有约,自然是集思广益更稳妥。”   这一次联盟会议与前面那些次没有太大区别,可是最大的变化在于,御兽宗的盟主地位更突出了,原本都安排得一模一样的座位中竟是在中央新设了一个位置——显然是御兽宗的。   而这位杜宗主虽然人长得寒碜了点,可做起事来当真利索,连个谦辞也没有,直接一屁股坐那儿了。   刑明亮微微一怔,可他看其余五派修士竟然一脸自然,显是已经接受,不由叫他心中稀奇。   他哪里知道,这五派掌事在收音机中听到西线被袭的消息之后,就第一时间向门内金丹做了汇报,可些大能第一时间的答复都是:御兽宗如何安排?他们如何安排都听他们的。   连金丹修士都这么服从于对方,谁还敢将这御兽宗当成野鸡门派来对待呢。   可一次的血盆口联盟会,气氛总体却是十分沉重的,杜子腾亦是开门见山:“若依我之见,现在那些妖魔大队,散修们收拾不了。”   掌事们不吭声,这个事实他们人人知道。   然后这位杜宗主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再次坐在这盟主的位子上,还是叫我想到了上次联盟成立的专门,当日我曾向各位承诺,未来在血盆口,必要叫各位的声望超越你们的门派……如今正是时机。”   连平江忍不住问道:“杜宗主打算如何做?其实也不必有什么遮掩了,既然被安排到这血盆口来,我等能从门派获取的资源亦是有限得紧,恐怕杜宗主你的计划,我们未必能真正配合得当……”   连平江这番大实话,令在场这些六派修士都沉默了下来。   再伟大的打算,没有支持和执行,亦是枉然。   这位杜姓宗主却是嘿然一笑:“诸位,有计划做事情才会需要资源,我何时说了我们要做什么事了?”   桑雪大惑不解:“可方才杜宗主你分明说要让我们的声望超越门派,这……”   他只摆手道:“那只是最终的目的之一,我们现下只来说眼前的事情。”   刑明亮十分沮丧,所谓眼前之事……那屠戮之事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只低声问道:“敢问道友何以教我等,我们……还可以做何事……”说到后来,他的脸上只有苦笑。   这位杜宗主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啊呀,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谈做事呢,我们可以什么也不做啊。”   朱进财狐疑道:“什么也不做?”   这位匪夷所思的杜姓宗主居然还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道:“对,什么也不做,让我们无为而治,相信门派,放飞梦想,放飞自我吧~\(≧▽≦)/~”   六位掌事:……   数日之后,碧月城辖地惊现妖魔大队。 第204章 放飞自我的结果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血盆口东北偏北方,枯古松下又发现了一支妖魔大队,请在附近的道友迅速采取避让隐匿措施!这队妖魔总数为八十三,其中除了普通的大力妖魔之外,还配备了十名刀兵妖魔,实力强大!紧急,紧急!!!请各位道友扩散消息,火速采取措施!扩散消息,火速采取措施!!!”   桑雪在心中默默地计了数,然后她远山一般的黛眉也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再也没有松开,这是月余来,第一频道第四十三次发布这样的紧急通知。   因为能与第一频道背后的御兽宗宗主坐在一处的关系,桑雪近水楼台,可能真正知道这些消息背后更血腥的真相——每一次紧急通知的背后都意味着一次血腥的屠戮。   在西线后方惊现妖魔之后,仍有不少散修愿意搏杀在第一线,而第一频道中宣布,以一当十的兑换比例不再下降,并且所有收音机上公开了一个全新的传讯功能,所有修士都可以向第一频道传送音讯,以便让更多的前线同僚知晓各种危急的情况,避免更大的伤亡。   一同枯坐在此月余,经过御兽宗的解释,在场所有六大门派的掌事都已经或多或少明白了第一频道措词的规律。   “通知”二字往往只是普通消息,有修士及时发现并且及时全身而退。   “重要通知”代表着发生了伤亡。   而“紧急通知”则往往意味着至少有三名修士丧命。   桑雪对于“紧急通知”的计数,在场诸位皆是名门大派出来的修士……谁不会数数,但这计数背后的压抑沉重令所有修士都不愿再数,不想再数——那可是数以百计的鲜活生命,而且,那还是数以百计的在这般情形下还敢英勇奔赴前线斩妖除魔的英灵。   与其余六人的沉肃面容不同,刑明亮却是坐立难安,时而脸色仓皇惊恐不安,时而咬牙切齿怒目而视,不知道是想什么。   桑雪虽不过是一介女流,此时都觉得对刑明亮有些鄙夷起来:“刑掌事!你就不能安静一下吗?!”   刑明亮先是惊得一跳,待看清是桑雪在发怒之后,便是一怔,然后就是将那愤怒的目光朝桑雪喷来:“敢情这计划里没把你们云华山庄圈进去?!你倒逍遥自在!”   桑雪眉宇一凝,随即冷笑:“自然不会将我们云华山庄圈进去,六大门派里,不只我们云华山庄,纵是大雪宫,春山池,兰舟盟,妙思书院都不会被圈进去!怎么?刑道友你不服?!”   不知为何,桑雪这番难得嚣张的话一说,那刑明亮神情间的愤怒竟是肉眼可见地委顿了下来。   一旁的杨书亦是嗤笑:“我说刑道友,既然计划已经做了,你可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当初为何独独只圈了碧月城,原因你自己也是心里有数,做了就是做了。”   杨书这番话直叫刑明亮脸上阵红阵白,到得最后,他垂下的眼睛中竟是难掩怨毒愤恨之色。   朱进财始终阴沉着一张脸,作为一个真真切切认为“和气才能生财”的生意人,眼下这种情形是他最讨厌,妈的,妖魔,砍砍杀杀杀你妹,现在还在争吵不休,吵你妈逼!   连平江看到刑明亮最后那神情,叹了口气道:“诸位道友,咱们此时乃是同舟共济,还须齐心协力才行,刑道友,此事中,我等五人确实因为有金丹道友的支持已经通过了杜道友的条件,你多担待一些吧。”   刑明亮沉默不语,心中却在冷笑,这刀子不是捅在你们自己的门派身上,你们TMD当然不痛不痒,可以随便说风凉话了。   那御兽宗的杜宗主,即是杜子腾,看到刑明亮这反应,他虽与刑明亮打交道时间不如何世明时间长,却是在心理交战上对刑明亮此人最了解,明明贪婪无比胆小怕事,又偏偏十分好面子,气量偏狭。   杜子腾心中其实对这玩意儿已经十分不耐,但从大局考虑,后面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于是,他微微给了身侧的何世明一个眼神,何世明心领神会,立即上前到刑明亮身边低声道:“掌事,方才按您的吩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刑明亮屏息了一阵缓缓吐了口气,强压下自己这段时日以来的担惊受怕惊恐愤怒种种极端情绪,才好不容易以平静的语声道:“走,看看去。”   说着,他就率先踏出了大厅。   何世明尾随其后,给了杜子腾一个请放心的眼神。   杜子腾对于何世明这方面的能耐还是相信的,便缓缓颔首。   杨书脸上的讥嘲更重:“我说杜宗主,你给他配的那跟班的倒识趣,这个台阶递的真是时候,这刑明亮下得可麻利了。”   杜子腾但笑不语。   杨书只觉无趣便止了话语。   而另一间静室中,何世明将准备好的灵物双手交给刑明亮。   那是一株晶莹剔透的月色花朵,足在碗口大小,哪怕只是静室的微光中都闪烁着莹润美丽的光泽,宛如有月华在缓缓流淌。   何世明解释道:“这株千年月昙亦是德隆商会的镇会之宝,此次咱们的价格也有诚意对方才肯相让……”   刑明亮看到这株珍奇美丽的灵物,那般温和明净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也掩不住那扭曲怨愤的表情。   何世明见状,故意叹了口气,低声道:“掌事,我知道您心中憋屈,此处没有外人,您不必掩盖,可千万不要因着压抑情绪而动摇道基。”   何世明话音刚落,这小小静室里唯一几件家具登时便如被狂风扫过一般,通通化为碎渣。   刑明亮扭曲的面孔中从牙缝里反复吐露:“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们以为叫我做下这等背叛门派之事便可对我呼来喝去,欺人太甚!!!!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定要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世明看到刑明亮猩红双目,暗暗惊心,嘴巴上还是安抚道:“掌事,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您可别胡说八道,明明是那李真人不干人事,收了咱们那么多好东西,您自己都没舍得用,他居然收了东西不办事,简直是人面兽心可恶之至。此次的举动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可谈不上什么背叛门派,这话您以后也不要再提。”   随着何世明的话,刑明亮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才和缓了一些。   可是,当他低头看到何世明双手间兀自捧着的月昙时,心中那种翻江倒海的愤恨又再次涌上心头,李从风……李从风!!!   他用这些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的灵物好好供养着,那可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是要一些门派中的物资抵御妖魔,那个人渣居然敢威胁他要是再敢啰嗦以贪贿之罪把他打入月牢!   刑明亮的面色看起来已经恢复,可他的双手依旧在隐隐颤抖。   便是这般情境之下,他却依旧还要倾尽积蓄去求来这月昙,只为平息此事之后对方可能的怒火。   何世明生怕他在此时想不开破坏杜子腾的计划,连忙低声道:“我已经问过御兽宗的杜宗主了,您此次付出这么多,联盟是私下对您特别补偿的。”   刑明亮一怔:“补偿?”   何世明一脸忠心耿耿的表情道:“您别嫌我多事,此番御兽宗的谋划显是对咱们联盟是有好处,您现在的家业泰半也是来自于这血盆口,这儿就是您的基业,先前那些下属弟子可是死伤皆绝,若是再失了这基业,您回到城里……那可怎么交待?”   何世明这番诚挚的话令刑明亮心中后怕之余亦是感动不已。   看到刑明亮那感激的表情,何世明却是一脸正直的道:“您不必如此,当日若非您的知遇之恩,我们御兽宗哪有今日,我们宗主已经说了,要奉您如再生父母,父母所虑,自然是我心中所想。”   刑明亮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你放心,只要有我刑明亮一日,定然亏不了你的!”   何世明低声道:“此番需要这么多的物资来做这么一个大的谋划,也是您时运不佳,其余五派皆有金丹真人支持顺利取得了物资,您却偏偏摊上那么个吃不吐骨头、人面兽心的家伙,非但不给东西,还……咱们这次,自然要狠狠给他一个好看的。”   何世明冷笑道:“他好说也是负责监督西线事宜的金丹修士,咱们也一次次把妖魔大队凶残、西线咱们自己的弟子全部死绝的事情告诉了他,可他却不愿意出手相助,这无论到哪儿说,都是他的不是!若再加上有妖魔出现在宗派范围,他定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何世明这番话说得刑明亮心脏怦怦直跳,既害怕又兴奋。   “只是,咱们既然担了这般的奇险,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安抚对方,自然不能自己做了吃亏,必是要让联盟知道的,只有这样,联盟才能考虑咱们的牺牲予以补偿啊。”   刑明亮略一思索便重重点头:“你说的极是,先前是我想岔了。”   见安抚好了刑明亮,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何世明便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多说多失,他现在嘛,算是觉得无间道的三味了。   那批故意从西线驱到碧月城范围内的妖魔大队,也确实不负重望。   碧月城好歹也是崛起数百年的大宗门,虽说不比横霄剑派底蕴深厚,却也是在这数百年间扩张到了极致,家大业大。   早年,碧月老祖可也是以斩妖除魔而立足修真界,闯下偌大名头之后才建了碧月城,借着那正直的名头才吸引了大批追随者的,因此,碧月城辖下的广袤地界中,别说是魔修,就是那些寻衅的小门小派也几乎见不到。   更别提妖魔。   可是,这一次,碧月城的脸却是直接被撕了下来踩了又踩。   说来也是活该碧月城倒霉,不知为何,近一段时间,碧月城内部谋划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所有金丹以上的修士都忙如狗,李长风虽说领的是西线的差使,却也被指使的团团转,开玩笑,数百年未露面的老祖亲自下令,谁敢不听?差使?差使在老祖的命令面前都是狗屁。   城主怕出漏子,还特特在此之前,将于慎关到了月牢里,罪名就是“办事不利”。   于慎原本可是副城主之尊,竟是被处以月牢永禁之刑,如何不叫人不寒而栗。“办事不利”四个字简直是悬在碧月城所有高阶修士脖子上的一柄利剑,他们心中清清楚楚,如果只是普通的办事不利,堂堂副城主怎么可以沦落到这般境地,于慎……不过是个撞到枪口的倒霉鬼,他摊上的正是老祖交待下的事情,好死不死没处置好,这般下场也是给所有金丹修士狠狠上了一课,谁敢不尽心?   李从风也不敢埋怨逍遥日子的结束,整日里在修真界东奔西走忙如狗。   在这般情形下再接到刑明亮的求救,纵然知道这般接二连三地传讯定是西线真的有变,李从风也没那功夫理会了,老祖和妖魔,你选一个,或者说,老祖和月牢,您选哪个?   再加上李从风心中清楚,这刑明亮原本就是于慎的人,自己收了刑明亮那许多灵物,在这于慎刚刚被处置的当口,若是有心人再诬赖几句,那可真是怎么也洗不清了,必须不能理会。   于是,刑明亮悲剧了。   再于是,李长风悲剧了。   没有金丹修士坐镇,大长老们关在小黑屋里不知道在忙啥的结果就是,被驱赶/引诱至此的妖魔大队如入无人之境。   碧月城好歹也是名门大派,没有金丹以上的修士坐镇,精英弟子也是有的。奈何他们中的大部分也必须要跟着师长跑腿,这也是在老祖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啊,万一运气好做了什么让他老人家高兴能漏点啥下来呢。   于是,真正在门派内管束的少部分真传弟子收到消息时,妖魔大队已经在整个碧月城的地盘上犁了几个来回,杀掉的修士恐怕比血盆口开放至今死过的修士加起来还要多——在碧月城的地盘上,自然是附庸于碧月城的其他小门派修士或者是留守在各个资源点的外门弟子。   无论是资源点的外门弟子还是小门小派的修士,本就人不多而且修为不高,更重要的是,长久待在名门大派的羽翼下,这些修士别说妖魔,有的连普通魔修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而那些妖魔大队以百人集结为队,彼此之间有兵种搭配,有掩护配合,更有在血盆口与一众斩妖除魔经验丰富的散修们磨砺出来的对于修士攻击方式的熟悉。   因此,在这队妖魔大队的领头妖魔看来,本来当初逃到这个鸟不拉屎没有半点魔气补充的地方是当日战局失利下的迫不得已(呵呵),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掉到血池(相当于妖魔的娘胎)里,啧,各种的新鲜血肉应有尽有,日子过得不要太愉快。   妖魔大队愉快地奔跑在碧月城的土地上。   你问为什么他们没有跑偏到别的土地上?   开玩笑,这块地里的血肉质量最优良(感谢碧月城精心喂养)、最任人宰割(感谢碧月城精心调教),不要小看吃货的直觉判断!   当第一个碧月城幸存的外门弟子冒死捏碎传讯符报告时,留守的真传弟子只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捣乱,这是哪里?这可是修真圣地碧月城!有妖魔?你特么在逗我!明年的灵石全部扣光!   于是,那一处传讯的幸存弟子们纷纷静默。   然而,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知道碧月城真传弟子的傻逼。   于是,一个又一个或伤亡、或求救的音讯传来时,留守的真传弟子们已经开始脸色发白:事情好像不太对。   这里必须要解释,不能把所有责任都归到留守弟子的头上。   他们虽是真传,但也不是什么能顶大事的弟子,能干的必须是被师长给带走为老祖办事去啦。于是,虽然名义上是留守,但离开前,师门长辈们的命令是明确的:有什么事别处理,等我们回来。   在这种命令下,惶急的留守弟子们只能拼命传讯给出门在外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飞奔着的师门长辈们,在城里急得团团打转,然而,求救的声讯却比师门长辈的声讯来得快得多,猛得多,当越来越多的求救声讯已经在案头堆积成小山时,留守弟子们决定:妈的,不行,要是等长辈们回来,只怕碧月城的辖区内已经要成无人区了。   他们终于在犹豫纠结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集结下山,收拾妖魔!   对的,就算在这种情形下,这些真传弟子们也没有一个敢去叩关打扰和老祖一起闭关的大长老们,于慎还在月牢里要死不活神魂半残呢,他们可都不是金丹,估计扔进去马上就神魂俱灭完事。   如果有任何一个血盆口的散修在这里,看到这些真传弟子的决定估计都会剔着牙告诉你:骚年们,乃们图样图森破!   那可是妖魔大队!打不打得过就先不说了,姑且就当你们名门正派的真传弟子,战斗力可以弥补经验的不足好了,这妖魔大队可是来如雨去如风,目前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撒开了跑得十分欢脱,乃们……确定你们能逮得着?   于是,在收到音讯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必须、一定要按下心急老老实实把老祖的事情办完的诸位金丹修士驰援回来之前,碧月城辖下这片神奇的热土上,正上演着一幕喜闻乐见的大片:你追你追你来追呀~   一众真传弟子循着求救声讯与各种踪迹跟在妖魔大队的屁股后头,亲眼目睹了第一现场:妖魔大队是如何肆虐碧月城好不容易攒起来才抖了几百年威风的家业的……   在快吐血之前,这些真传弟子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泪流满面:妈的,终于抓到的!   而妖魔大队们也是心中狂喜:呼啦!魔尊保佑!!!居然有一大批超级新鲜(是的,跑得还热呼着呢)、超级优质(再次感谢碧月城倾心伺喂)的血肉主动送上门!   乒乒乓乓,开揍,血肉横飞,不多赘述。   待到妖魔大队发现眼前这堆血肉居然敢不任他们宰割、收拾起来还很费事、居然害它们阵亡了好多卒子已经杀出魔意,这些留守的真传弟子发现对方战力不弱,死伤数位真传之后已经杀出真火时,李长风才顶着张被城主抽肿了的脸火(姗)速(姗)飞(来)回(迟)收拾局面。   金丹之下,妖魔大队终于完成了使命,全体阵亡。为它们的英勇默哀一秒。   然而,妖魔大队虽卒,影响却已经造成,这么大的消息是掩不住的。   碧月城啊,那可是横霄剑派之后,整个修真界最嚣张、最牛逼、最屌炸天、最鼻孔朝天的门派之一,不幸的是,和他们一样位列这个“之一”的另一个门派和他们成了死对头。   身为堂堂六大门派第一大派,虽然在目前的修真界看来是并列第一,自己的宗门辖地居然被妖魔入侵,来回犁了近一个月,死伤上千修士,无数资源点被摧毁,这种笑话……大雪宫上下觉得自己可以笑上十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同样被神师支使得团团转、疲累如狗的大雪宫修士们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服食了什么仙丹妙药一般,腰也不酸、腿也不累、吃嘛嘛香了,如今大雪宫流行这么一句话:“第一大派?!不不不不,我们大雪宫绝不是什么天下第一大派,嘘,说了之后会有妖魔入侵,好怕怕~”   总之,这一次,不只李长风的脸正正反反被抽肿了,整个碧月城的脸已经被完全、彻底、没有半点保留地被撕了下来扔在地上翻来覆去的踩了好多遍。   太嚣张霸道的人呢,总是没什么朋友的。   碧月城的遭遇被几乎整个修真界嘲讽来嘲讽去,几乎整个修真界都成了段子手,那些积攒下来的段子都能成书了,啧啧。   当消息迟缓地传到血盆口时,刑明亮已经彻底木了。 第205章 故乡山川   看到刑明亮面如死灰,其余几人亦是捏了把汗,连平江忍不住急躁地问道:“杜宗主,碧月宗这般情势已然远远超过我等当日预期,若有不测,这于全盘计划……”   连平江这番话如冷水倒进热锅里,想到这次计划事关重大,众人都有些激动地七嘴八舌加入进来。   杜子腾却是抬了抬手安抚道:“我知道这次计划事关重大,特别是对兰舟盟更是重要至极,不过,依我之见,此时情况仍在控制之中,大家不必惊慌。”   就是他们当中最为温和的连平江也忍不住咋舌:“仍在控制之中?”   碧月城都已经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笑柄,这叫仍在控制之中?   若是一个不好,碧月城决心收拾刑明亮,那可真是一句话的功夫。   他们彼此之间因为誓言和利益同盟的缘故,合作起来没有什么太大问题,此次若不是有些物资只有碧月城的宗派仓库中才能弄到,他们也绝不至于非要算计碧月城不可。   毕竟是六大派中居前的门派,一个不好,摸了老虎屁股的后果,他们这些人说句不好听的,在各自的门派中也不过是些高级点的杂务弟子,若是被门派踢出去平息对方的怒火也是没准的事。   只因为那几样关键事物,不论是各大商会还是拍卖中都没有出现过,只在各宗门中有,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将那队妖魔弄到碧月城去。   如今看来,不是效果不好,是效果太好,他们很怕会适得其反。   而杜子腾却说什么还在控制之中?   堂堂碧月城已经成了修真界最大的笑话,他们皆出自这种名门大派,自然知道,门派名声在某些时候简直是比天还大的事情,他们此时都很忐忑,怕一眨眼就会看到碧月城一众大修士直接压境要来讨个说法,那可就是要引起门派纷争了,这对于想低调赚灵石不想惹事的一众修士来说,最是糟糕不过……   杜子腾看到这几人的焦虑却是微微一笑对朱进财道:“情况确实是还在控制之中的,你们所想的那种最糟糕的情况绝不会发生,诸位不信,可以问朱道友嘛。”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朱进财,朱进财本人却是一愣,茫然不知为何杜子腾会指向自己。   杜子腾一脸自在,朱进财更是迷茫,但这一众掌事之中,他确实是那种心思机敏之辈,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恍然大悟:“对啊!”   桑雪催促道:“朱道友你知道?快说吧。”   朱进财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有些钦佩地看着杜子腾道:“这不过是我一点浅薄的揣测,还是不必在杜宗主面前班门弄斧了吧……”   不待杜子腾说话,其余人已经连声催促:“这都什么当口了,你快说!”“老朱这TMD不像你啊,快点说!”   朱进财这才道:“那我就抛砖引玉,请杜宗主补遗?”   朱进财沉吟一会儿理清思路才道:“早先我就听说,现在我们宫里所有大修士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据说是为了那位的事。”   朱进财指了指天上,表情沉穆庄重,这几人皆是六大门派的修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说的恐怕是那位神师,传闻对方修为颇有神性之处,对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也难怪朱进财这般小心。   朱进财看了倒霉的刑明亮一眼:“我宫与碧月城近来多有些小嫌隙,这当口,既然碧月城也在为他们城里那位在奔走,我大胆揣测……莫不是有何关联?”   这六人面面相觑,甚至都不约而同同时打了个寒战,这可是牵涉到化神修士之事,朱进财敢以这般含糊的口吻隐有所指……化神修士在他们心目中,那可都是举手投足间天地倾覆的大人物,他们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怎敢妄议!   而且一件事竟要牵连两个化神,这种事情定然更是门派绝秘中的绝秘,他们在门派中都是边缘人,不说是这种化神修士之怒,就是碧月城/大雪宫普通的太上长老之怒,恐怕也根本承受不起,哪敢对这种绝对隐秘之事轻易置喙,当即就被隐秘恐怖的消息惊得有些噤若寒蝉。   连平江额头见汗,当即压低了声音道:“噤声!”   朱进财似也知道他方才所说并不妥当,当即也闭了嘴。   而他们眼中,那御兽宗宗主却是一脸悠然地笑道:“我与朱道友的推测相同,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两个大户人家的家主,为同一件事东奔西走拼尽全力,下面的人嘛,自然是要拼尽全力,这时候家里纵有什么小偷小盗伤了面子,但在家主的大事面前,谁敢说放下家主的事不管要领着人马去追那小偷还有看家护院的责任?”   明明是一片歪理,可联系方才朱进财半遮半掩的话,在场这么多掌事竟也隐隐被说服,就是当事人刑明亮也忍不住颤声道:“当真如此?”   杜子腾的笑容却有些冷:“自然不只如此,听闻那位李真人被牵连得有些惨哪?”   众人沉默。   按说他们所需的物资确实十分庞大,即使是他们这些掌事的财力也难以支撑,或者说里面有些要求的物资就算有灵石也没地儿买,这才需要六派共同承担,但划分成六块之后,放到哪个宗门,所需要的这点物资也绝对没有超过一个金丹修士可以支取的权限。   在六大门派,金丹修士乃是中流砥柱,平时门派多有倚仗,些许物资,并不出格的,又在他们管辖事务理所应当的需求之内,抬抬手就可以批许了,偏偏刑明亮就这么倒霉被李从风卡住,否则根本不会有他们这么辛苦的一番设计。   现下李从风作为监管西线的金丹修士,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肯定是严重失职,听闻被收拾得很惨烈,只是,再怎么惨烈……那毕竟也是一个金丹,得罪一个金丹的后果,其余五人看着刑明亮就有些怜悯。   而杜子腾却是淡淡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已经开罪了,何不先下手为强?”   这几人悚然而惊,本来这个猥琐老头儿在他们心目中已经深不可测,但这么一个筑基修士在轻描淡写间决定一个金丹修士的生死……他们不由自主感到一种战栗。   刑明亮亦是牙关打战,好半晌才在何世明的劝抚下宁定下来,随即他咬咬牙道:“杜宗主所言不错,接下来要如何做?”   杜子腾笑得自在:“此事中,本就是那李真人不占理,刑道友你什么都不用做,此事你们宗门亦有护法会过问的罢?只需要在被询问之时,将所有发给李真人的声讯再发一次给护法就可。”   六人额头登时有冷汗涔涔而下,这主意太狠了。听起来光明正大,其实最是阴险不过。   刑明亮与李从风的声讯定是要过宗门护法大阵的,皆可追溯,做不了假,到时候一查就知道,刑明亮频频告急,西线弟子早就死绝,刑明亮早就再三哭求物资御敌,是李从风推脱不肯处置……这结果简直不用问,纵然李从风是金丹而刑明亮只有筑基,只要碧月城的宗门护法没有抽风都知道该怎么处置。   结果自然如杜子腾所料。   这件事里面,严格来讲,注定李从风结局的并不是杜子腾的算计,而是这种所谓名门大派对于面子的重视。   杜子腾只是顺水推舟,轻轻将李从风推了出去而已,这种拎不清事情轻重缓急,在刑明亮再三告急的情况下还爱理不理的修士,不是私心太重就是智商堪忧,无论哪种,杜子腾都绝不会让他再留在西线督察这样重要的位置上,能一次性解决再好不过。   当李从风最终在痛哭流涕中被扔进月牢,碧月城接手此事的修士主动向刑明亮提及物资事宜时,连平江等人终是长长松了口气,他们知道,接下来,这血盆口的局势终于要迎来真正的转折点,而他们动用了这么多的心思找来这么多物资,成与不成,皆在这一哆嗦了。   连平江直接向杜子腾道:“说实话,杜宗主,我并未想到你当真能办到此事,当真能聚集到如此之多的物资……按照当日所约,物资已然齐备,我这便出发前去禀告盟主。只是,在此之前,有些话我需说在前面。”   “我兰舟盟素来言而有信,与杜宗主你当日之约,我连平江说到做到,绝不含糊,你说需要出动我兰舟盟所有顶尖炼器大师,我连平江就算肝脑涂地也定然会将他们八位,包括四位盟主在内悉数请到,但是,杜宗主您给我交一个底,到底此事有多少把握?这绝不只是涉及到我兰盘盟,这可是关系到整个血盆口的局势,多少人的生死存亡皆在其中,您能否给我交给底?毕竟,这在修真界中,从未有人能够做到……”   多少把握?   看到这位恳切到不能再恳切的掌事,杜子腾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已经飘远,他的眼前,血盆口每一寸扭曲的、荒凉的、寸草不生、却又时时刻刻在发生着热血沸腾场景的一切历历在目,这些场景渐渐虚化,杜子腾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一道细而弯曲却极其邪异优雅的赤金线条,同这线条细微变幻间衍生出的天地奥义相比,血盆口那看似宏伟复杂的一切细节都渺小若恒河之沙一般,根本不值一条,那优雅繁复的线条在呼吸间几个弯曲回旋,便将血盆口一切密密笼罩,纹丝合缝,完美无缺。   若是任何一人看到杜子腾眼中所见的景象,定然会大吃一惊,整个修真界,没有人会将山川地貌这般清晰地以无数线条在瞬间描写,就好像,只凭这些线条便能逆转山河吞天噬日一般。   多少把握?   杜子腾微微一笑:“十成把握。”   连平江一怔,随即苦笑,只当是这位杜宗主终是不肯信任自己,不愿意交个底,也罢,此事本就是背水一战,他们兰舟盟自与御兽宗合作以来,联合盈利不知凡几,好不容易趟出了一条路子,绝不能轻易丢失,他已经私下与几位盟主商议过,也早已达成共识,不论发生了什么,于兰舟盟而言,必须全力以赴保住血盆口,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纵然现在他不知道御兽宗到底有几成把握,到底此事最后会如何收场,他们兰舟盟已经踏入这场惊天豪赌,别无退路。   苦笑中,连平江拱了拱手,便直奔兰舟盟而去。   杜子腾亦是拱手告辞:“小老儿也需回宗门准备一二,那些物资之事,劳烦几位了。”   看着这先后离去的身影,剩下的五个掌事皆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窗外,浓重血云沉沉如血雨将倾,血盆口的土地依旧贫瘠邪异,一如过往,每一寸土地仿佛都浸透了鲜血又再次干涸一般,呈现一种可怖的暗紫色,这片土地似乎就将一直这般下去,直到世界的终结。   这种永恒之感几乎令他们不由自主怀疑:他们耗费这么多心血到底会不会真的带来改变?会不会最后却发现是徒劳无功?   无论是眼前这片干涸无生气的绝地,还是越来越强大的妖魔、修真界一片群龙无首的混乱、名门大派心不在焉的场面,都不由自主令人升起一种无法改变的绝望。   可是,远远的,他们看到,这片干涸的紫凝土地上几个渺小的跃动身影在竭尽生命地搏杀、在拼尽一切地坚持,在这几个小小的身影之下,似乎刚刚那种绝望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第一次,这些掌事除了赚钱、门派使命、职责之外外第一次涌现出一种想法来:哪怕不是为了灵石,哪怕不是为了门派,只是为了还愿意在这里流血流汗的人,他们,也绝不能放弃。   血盆口联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除了灵石之外的古怪凝聚力,第一次运转了起来。   无数灵物由六大门派的掌事亲往各自的门派押送回前线,流水一般地汇入仓库中,汇聚成山一样高的、几乎令人怀疑根本不可能消耗掉的恐怖数量。   而杜子腾此时站在破晓秘境之中,这里的一切与血盆口截然相反。   远处,禾禾草地连绵起伏,如巨幅绿毯与天相接,蔚蓝碧翠,天地间,再无比这更纯粹更瑰丽的色彩。   近一些的地方,规模巨大的工厂参差坐落,新的仙缘镇民居散落其间,如碎星拱月一般,传送阵爆发的光芒飞速闪现如湖面的浮光掠影,流水一般的原料在光影间迅速被吞噬、被转化为新的物资,眨眼间再度消失在光影之中。   更近一切的地方,廊桥花园间,隐隐可以听闻学会中隐隐的争执激辩还有那徜徉在不知名处神思不属的呆滞修士们,在面红耳赤的争论中,在田间地头丹炉旁的专注操纵中,或者是静默无言的思考里,随时有点亮整个时代的火花在此迸发。   在这火花依旧微弱的现在,琅琅书声随风传来:那是时代的火种在此传递、延续。   这是比天地间一切画卷都要更动人的一幕,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清晰意识到:修真文明的光辉照耀此间,灼灼迷人。   旁边的小山坡时,无数稚童攀爬其间,有手足磨破鲜血淋漓含着泡眼泪边哭边爬的,有迷路了蹲坐其间嚎啕大哭哭累了在原地睡着的,有咬着手指盯着山花忘却来意的,不论何种情态,皆是天真烂漫的憨态可掬。   只看得杜子腾忍俊不禁,这是新建的第一重仙凡堑,于这些稚童而言,身有灵根虽然皆是早慧,但不必那些猛兽出场,只需要黑麻麻的天空、陌生的地方、饿着肚子、孤独一人,这几点就能初初探出心性了吧。   或者说,至少能初步探出:这些孩子能迈出远离凡尘踏入仙途的潜力到底有几分。   那可是比黑暗孤独更加艰难千百倍的路途。   在第一重仙凡堑旁,新修的练剑坪上,心性比他们更早明确的同门们正在挥汗如雨,却无人有额外的动作,千人如一,如臂使指,在这凡间也没有的森严军纪中,剑气不再如云横峰上漫漫扬扬,而是笔直锋锐:直叫千剑如一剑。   这恐怖的剑势之下,似有什么从未在修真界出现过的东西隐隐在酝酿,十年磨一剑,等出世之时,必也是天下震惊之时。   看到那云端指挥若定的月白身影,杜子腾却是微微眯了眯眼睛,此时天际一望无垠,碧蓝若洗,那一点月白凌空而立,衣衫猎猎,恍若随时可能随风而去一般潇洒优雅。   似是感觉到了他投注的目光,那月白身影微微侧首,随即露出一个英俊到令人沉沦而不自知的炫目笑容。   刹那间,在杜子腾的视线里,那道身影光芒炽烈堪比骄阳当空,这道身影似无数赤金线条密密织就,那无数线条轨迹在他的脑海中繁复闪现,犹如天地自鸿蒙而始,大道衍化之笔一勾一划在他眼前展露。   不知何时,小木棍已经自发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在这空灵玄奥的一瞬间,他为整个修真界布设而下的一切如画卷般浮现在眼前:那是西荒车水马龙的工厂,周遭繁荣兴旺的市集,谈笑欢乐的第二频道,香火鼎盛的娘娘庙……那是破晓秘境里的一切,直接天壤的禾禾草田,澎湃汹涌的浓密灵气,书声琅琅的种植学会,剑气如一的练气坪……   不期然间,那块干涸、贫瘠、邪异阴寒、了无生气的紫褐土地闯入眼前,他已经亲手令两块土地天翻地覆,这一次,在这第三土地,横霄剑派的故土之上,他要怎样来绘制蓝图?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眼前,那一枚布下的无间道棋子,那无数妖魔首级绘制的斩妖除魔符,那首级兑换背后一次次商战,那一间间连锁店前疲惫却放松的散修,直到最后,整个血盆口上,那被他侵蚀到坍塌,再揉捏成一体的六道战线。   杜子腾已经可以听到自己心脏在怦怦直跳,血液在激荡奔流,灵力在呼啸沸腾,神魂在欢呼呐喊,识海之中,赤金线条优雅疯狂地舞蹈狂欢——一切已经呼之欲出。   这一刹那,西荒大陆、血盆口乃至整个修真界,无数凡人、无数修士都隐隐感觉到天地间那一点震颤,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抬头,天际空无一物。   只在破晓秘境之中,有修士抬首仰望,看到了这必会令世人震惊的一幕:蔚蓝无垢的天际,竟是自动浮现出道道赤金线条。   就好像有人持着一支擎天巨椽,将这无垠天空当成一张符纸在心情挥洒,那些线条优雅细微,繁复玄奥,看起来全无关联,却偏偏令人移不开视线。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剑修们情不自禁地收了剑,呆呆地立在原地,因为越来越多的剑修们发现,这一笔一画,看起来,竟莫名地熟悉亲切,几乎要令他们潸然泪下。   那一笔铁画银勾,勾出的是一隆俏皮的小山坡,第一次接到的弟子务就是在那里斩伐紫灵竹,彼时初初接到弟子务的兴奋犹在心上,师兄絮絮叨叨的剑法指点依稀在耳边回响,自己的剑法已成,那声音却再也无法再听到……   那一画雷惊电绕,绕出了一条羊肠小道,那是云横峰下通向仙缘镇的小径,依稀记得当年还是个炼气小修士时,无数次延着这里偷偷下山打牙祭,一草一木皆是再熟悉不过,师兄弟们从提心吊胆到旁若无人嬉笑打闹,菜鸟到老鸟的路途浮现眼前,却无端叫人鼻端发酸……   那点点激越奔涌,涌出的却是环绕云横的奔涌大江,多少次,他们在此处送别同门,迎来宾客,江边潮润的水气似乎已经氤氲了眼眶,可就如同记忆一般,明明已经模糊,却为何这般清晰残忍地历历在目?   ……   这一笔一画无数点缀勾勒的,那是现在被修真界称作血盆口的荒凉死地——那也是曾经巍峨云横矗立庇佑之所,是在场无数横霄剑修梦绕魂牵的故土山川。   无数激越情绪的冲击之下,这副巨大的山川符纹金光越发灿烂夺目,似乎那曾经生机勃勃灵气盎然的故土又已经活了过来,一草一木栩栩如生。   然后,在杜子腾缓缓收起小木棍的一刹那,这符纹光芒一绽,便如水中倒影一般飘浮摇曳,眨眼间就消失在天空。   没有人看到,那光影消失的刹那,一道浅浅虚影消失在小木棍笔端。   幽幽紫芒在小木棍身上一闪而逝,只听细微“啪”的一声响,杜子腾低头一看,小木棍头顶上,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鼓包——第二片叶芽就此出现。 第206章   天空中的异象消失良久之后,那些沉寂已久的剑修闭关之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仿佛是在那故土山川的指引下,在那原本以雄浑线条勾勒出模糊云横之处,一道剑光冲天而起,锐不可当。   孔云诸人将将从那天际异象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到这道剑光,所有人皆是一怔,随即大喜。   这是……结丹之兆!   在方才那神异无匹的故土山川图像激发之下,竟然有一位同门于闭关之中突破了金丹之境!   那剑光隐约朦胧间一座石制的巍峨宫殿隐隐可见,粗糙的线条看起来离华美有着遥远的距离,甚至因为那些支楞的棱角还显得有些凌厉:   “啊,啸风殿!”六宫十二殿之一的啸风殿以剑啸凌厉闻名云横峰。   “确是啸风殿!”   “结丹的莫不是出身啸风殿的哪位师兄?”   这一刻,众多剑修在脑海中将出身啸风殿却依旧在闭关的人划拉了一遍,最后他们对视一眼,竟是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道:“闻人凌?!”   云端的萧辰看到那座以剑光凝聚成的宫殿时,便已经知道是谁了。   闻人凌这次的闭关也是太久太久了,终于是借着方才的天生异象一鼓作气突破了瓶颈,萧辰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来。   然而,在底下的剑修为这个好消息而欢腾鼓舞时,萧辰却是注意到那结丹异象之旁,另一间石室结界竟是撤了下来。   然后,一个形容憔悴失落的青年修士出得门来,仰望天际那呼啸凌厉的剑光宫殿,神情间既有欣喜又有掩不住的失落。   萧辰叹了口气,脚下微微一移,人已是到了青年身旁。   青年从失神中惊得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道:“大师兄……”   萧辰却是一笑:“你我之间,何须多礼?”   青年这才起身,不知是否他闭关太久之后的缘故,眼前的大师兄分明与闭关之前的英姿勃发,可相比当日初入秘境之中,眉宇间竟是愈发冲淡柔和,可气息却是更加深不可测,两相交映之下,大师兄身上的光芒远不似往昔那般耀眼,可是,青年却知道,这恐怕是因为大师兄境界又进了一重的缘故,甚至,应该是不只一重,这种差别,似天地之别,以他如今眼界,已经无法探知大师兄到底到了何等境界了。   修为越是高深,要想突破便越是困难,可大师兄已经有了这般明显的突破,而他却还依旧止步不前,他越想心中就更是羞惭愧疚。而且不只是大师兄,就算是闻人凌,也已经将他抛到了身后,再这般下去,恐怕他与旧日同门之间的鸿沟只会越发巨大,终有一日会被远远抛下吧……   看到青年晦暗低沉的面孔,萧辰心中一叹,却是出言道:“沈师弟,你闭关之时,我也曾闭关。”   青年,即是沈仁,不由一怔。   “闭关之前,在那霄河之中,我曾正面遭遇域外天魔。”   即使萧辰现在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沈仁也不由有些紧张地看着萧辰,那可是域外天魔!师门倾尽所有大修士、太上长老才可与之一战的天魔!   只听萧辰缓缓道:“那一役中,我曾金丹破碎。”   沈仁蓦然瞪大了眼睛:“大师兄!”   萧辰却是微微一笑:“然后,如你所见,我现在依旧能更上层楼,甚至,我还应该感谢那只天魔,若非当日一役,不破不立,我或许现在依旧只是停留在金丹初阶。”永远也没有可能打破这个世界、这具躯体本身的束缚,抵达今日的境界。   然后,他拍了拍沈仁的肩膀:“道途本就有种种坎坷,你今日不过一次冲击瓶颈失败而已,你可还记得剑派内那位相离祖师,他年轻时,七次冲击金丹,七次悉数失败,到得第八次上才真正成功,可他却一路走到了化神之境,一路凭的都是这股坚韧不言败的精气神。如今剑派中一切欣欣向荣,若你始终将自己困在一次闭关的失利之中,放不下看不开,真正因此失了心境,我又怎么敢将门派重任托付于你?”   沈仁却兀自仰头,呆呆凝视着那剑光渐渐收敛、最终空无一物的天空,心潮起伏不定,良久,他才深深吐了一口气道:“大师兄,我明白,多谢你开解。”   萧辰见他神情间似拨云见日,好像真正放下这一次冲击金丹失利的阴霾,隔壁,闻人凌已经开了门,蹦跶着朝他奔过来,不远处,靳宝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但那双灰色眼眸里也尽是关切之意,沈仁只觉心中一暖。   闻人凌还掩不住周身锋锐气息,就兴奋地对萧辰道:“大师兄!”   然后,他很快惊讶地发现,即使是到了金丹之境,他也依旧无法揣测到萧辰的深浅,闻人凌十分惊奇地道:“大师兄你如今是什么境界啊!我怎地半点也无法感知?”   萧辰却是笑而不语。   然后闻人凌才注意到沈仁,他脸上兴奋表情悉数退却,然后又迅速振作捏着拳头道:“沈仁你加油!这次不行就下次!你可要快点突破,我可是等着要和你比剑呢!”   沈仁一怔,随即哼了一声道:“那你可是得早点准备好才行!”   靳宝过来之后亦是先向萧辰见礼:“掌门师兄。”   靳宝出关早于二人,对于此时剑派内的情形早已适应,用的也是此时剑派中更常用的称呼。   萧辰笑道:“他们二人刚刚出关,怕是对秘境中一切还未熟悉,你领他们四处转转吧。”然后又额外对闻人凌多叮嘱了一句,让他近日要注意巩固修为。   三人拱手便结伴离去,昔日云横峰上最令各位长老头疼的三个怪胎,如今有两个已经结丹,可三人间情谊却并未因为修为这道鸿沟而疏离,看得萧辰止不住唇边的微笑。   萧辰脚下一移,不由自主去了心中始终牵挂的某人身边。   萧辰落到杜子腾身边时,清晰感觉到了他周身洋溢翻滚的灵气,上下打量间,只见对方眉目间灵气浸润,越发显得眉眼俊秀脱俗,于是微微一笑:“你筑基如此之久,总算有点长进了。”   杜子腾正在可劲儿跟自己的本命法器干仗,指望着赶紧把第二片叶子到底有什么功用给弄明白,听到萧辰这话忍不住给了他一对白眼,萧辰却是递过一个玉瓶。   杜子腾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一股青草香气弥漫开来,然后眼前一亮:“二阶禾禾草?!”   杜子腾虽然早有计划想探索一下二阶禾禾草的其他用途,然而,秘境中灵气全靠禾禾草维系,对于这种比较烧草的行为,杜子腾还是强行按捺下来了,没想到有人却早早替他想到,也为他做好了。   萧辰看着他的目光有自己没有发觉的温柔宠溺:“恩,二阶禾禾草会产出灵液,这是晓禾采来的,你做符纸时加些进去,应有灵效。”   杜子腾笑纳不提,只是想到那个晓禾,杜子腾有些狐疑地道:“你和那小丫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辰忍俊不禁道:“那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杜子腾皱眉苦思,他就是灵觉里感到怪怪的,然后抬头看到萧辰一脸促狭的笑容,登时反应过来:“我可不是在吃醋……”   这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萧辰脸上的笑容更盛,眉目简直英俊到能灼伤别人的眼睛。   杜子腾却颇有些无语,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吃醋的,只看到萧辰居然会为这种幼稚的事情开心,杜子腾……杜子腾觉得,好吧,就让他这么以为好了,全当哄媳妇开心了╮( ̄▽ ̄")╭   萧辰在灿烂的笑容中道:“你恐怕已经猜到了?晓禾是禾禾草灵,大概可以算是我的仆从。”   杜子腾一怔:草灵?虽然那些凡间神话中写什么万物有灵,动植成精的故事,但是,在修真界中,杜子腾从未真切听说过,想到那片地里的三阶禾禾草,还有当日那个光茧,杜子腾脸上表情有点古怪,所以,那天的异象就是三阶禾禾草修炼成精的前奏?   好像知道杜子腾在想什么,萧辰失笑:“你以为每株禾禾草在三阶时都能修成人形?除了天赋之外,机缘必不可少,因着是这秘境之中第一株三阶禾禾草,平日里你那学会中不少修士会精心浇灌,再加上当日寰埏和你那本命法器日日紧逼之下,为了自保,晓禾才会竭尽全力要修成人形。”   杜子腾:……   所以,这是在被吃掉的威胁下必须强迫自己变得强大?杜子腾对那个小丫头都有些同情起来,被包子和木棍同时追杀,这感觉听起来都觉得糟心。   不过,杜子腾的疑惑没有半点减少,这草木之灵既然从未听说过,想必也算是珍奇的?   所以,“你为什么能驱使那个小丫头啊?”   萧辰双目灿如星辰,专注凝视着杜子腾道:“你既是我的道侣,我的仆从难道不是你的?”   美色当前,杜子腾色令智昏,直到柔韧双唇再次相触,濡沫相交神魂颠倒的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靠!这家伙又在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还每次都用色诱这招!   所以,每次都中招的杜小爷你……   杜子腾在神智彻底昏沉之前脑海只有最后一个想法: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我欺……   ==========================================   血盆口联盟这一日,所有重要人物除了连平江已经悉数到齐,甚至不只是血盆口联盟,妙思书院、云华山庄、春山池这三位顶级门派竟然还有金丹修士亲自到场。只除了碧月城与大雪宫这两个不知为何忙碌、“无暇”顾及血盆口局势的门派,其余几个门派都以不同的形势表达了相应的重视。   毕竟,碧月城辖地遭遇重创之事还历历在目,妖魔之势绝不容小觑,既是前方驻守的掌事弟子已提出了解决方案,这些门派还是派出了相应的高阶修士前来观望,一是观察这妖魔局势能否被扼制,另一也是看是否有用得着的地方,毕竟,他们没人想重蹈碧月城的覆辙。   而这一刻,包括这几个金丹修士,全部静立原地,似在等待着什么。   血盆口中所有仍然在前线杀敌的、或是停留在后方观望的散修们也许不会知道,从今日起,血盆口的一切将走向一个全新的转折,未来整个血盆口的一切将在今日注定。   远远地似有什么正在飞速接近,杨书忍不住道:“来了?”   可当众人看清那是数百道极快飞跃的银色流光出现在天际之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整个修真界中,就算是风头最胜、争夺修真界第一大派的碧月城与大雪宫的领袖出现,也绝无可能是这般奢豪,数百弟子全部以兰舟出行,能做到的这点,整个修真界中除了兰舟盟再也没有第二个门派能做到。   看那数百道流光,不说倾巢而出,起码兰舟盟也是出动了一半的精锐前来,可不知为何,看到这么大的场面,在场这么多修士,甚至包括那几个金丹修士都有些失望。   桑雪连忙道:“无事无事,连道友他们先到也好,届时一切就绪就能立马开始了。”   杨书等人只能点头,此时,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   兰舟盟盟主司少文一下兰舟看到这么一个欢迎的阵仗心中还有些满意的,毕竟自从破晓秘境关闭之后,整个修真界看他们兰舟盟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如今至少也是表明他们兰舟盟好歹也是六大派之一,该有的场面尊荣还是有的。   兰舟盟这次来到血盆口,确实阵仗不小,确如当日连平江对杜子腾承诺的那般,四位盟主连同四位炼器大师全部在列,还有底下的弟子数百,就是当日星潮到来,为整个修真界的金丹修士炼制兰舟也不过就是这个排场了。   云华山庄、春山池与妙思书院的金丹修士自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在身份上与这兰舟盟盟主有差别,但是现在门派之间实力的微妙差距导致地位的微妙差距在那里摆着,倒也不必特别恭敬,依礼过来与兰舟盟厮见了一番,也算是周全了一下门派间的礼仪。   这般寒暄已毕,司少文便向一直为他引荐周遭众人的连平江问道:“那位杜宗主呢?怎地没有见着?”   他这么一问,连平江心中咯噔一声,自从下了兰舟一扫在场众人,连平江心中就像十八块黄莲在心中翻滚着挤拧,这他XX的御兽宗啊!他连平江都已经如约几乎将门派中全部炼器人马都搬到了血盆口,这TMD撺掇着制定计划的家伙却连人影都没见着!   如今司少文亲自开口垂询,连平江纵是平时再得用,此时额头也忍不住有些汗意:“盟主,那位杜宗主当时亦是返回宗门做最后的准备,恐怕事有变,要来得迟些。”   他心中已经是将那“杜老儿”反复问候了好多遍,哪怕就是真的有变,你来个声讯解释一二也好,偏偏音讯全无,这架势,莫不是要把自己架到火上:自己请来盟内所有高手,他却消失不来?   连平江已经不敢去看司少文的脸色了。   司少文忍不住皱眉,当初听连平江反复提及这个计划对于兰舟盟的好处,思及门派如今江河日下的处境,如果再不搏一把,只怕他只能在轮执盟主期间,眼睁睁地看着门派沦落到二流宗门了,这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在他手上发生!   而连平江又再三允诺说那位杜宗主能力不俗,纵然此事再不可能,但在二派合作之下必能令整个修真界刮目相看云云,再加上前期御兽宗与兰舟盟确实合作愉快。   别人不知道,司少文心中却是对兰舟盟最近的账目最为清楚不过。   二派合作之后,推出了许多适用于妖魔前线的中阶法器,对方提出的建议实在是令整个兰舟盟大开眼界,不只是在法器功用的设计上,更重要的是,对方展现了一种兰舟盟从来没有思考过的角度:从批量生产、降低生产成本角度所提出的改进建议。   司少文相信,若能一直与御兽宗合作下去,哪怕不提共同开发血盆口的市场,只是单纯的意见交流,兰舟盟也能再上一个台阶,推出风靡修真界的产品。   前期的合作让司少文相信,御兽宗哪怕名不见经传,可也是一个底蕴深厚的门派,否则绝无可能这般表现。   基于这些考虑,司少文才会被连平江说动,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出动了这么多力量。   可现在,居然告诉他,他们兰舟盟已经到了,对方却还没来?   说实话,司少文轮执盟主期间,就是在六大门派的掌门那里,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排头,自然心中是不太高兴的。   但他毕竟身居高处已久,兰舟盟如今的环境又是那般,更多的人情冷暖他也已经见识过,很快就将情绪压了下来。   没过多少,突然之间,在场数位金丹修士微微“咦”了一声,一众筑基与炼气修士却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些高阶修士觉察到了什么。   在一众兰舟盟金丹修士敏锐的灵觉之中,更是隐约觉察到了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波动。   在他们提高戒备的时候,桑雪突然道:“哎哟!杜宗主,可算来了!”   所有人先是一怔,然后都想道:终于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空气中某一点扭曲如水波震荡,然后一个趔趄的身影翻滚了出来,还伴着暴跳如雷的怒骂:“你这只死包子,等我回去看怎么收拾你!”   司少文:……   然后他目视连平江:这就是你口中高瞻远瞩决断若定的御兽宗宗主?   连平江汗透重衫,只将这位不着调的御兽宗宗主的祖宗十八代再次问候了一百八十遍。   而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灰朴朴的某人这才看到这么多修士连同数位金丹一起在列队等待,然后滑稽的面孔上露出一个露牙的笑容:“啊呀,大家到得这么早啊,那我们开始吧!”   连平江擦了擦汗,连忙上前,努力克制自己不动手扼死这混账,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番话:“杜宗主,这是我们兰舟盟的司盟主……”   这位杜宗主恍然道:“司盟主,您好您好!久仰大名!”   司少文心中却有些惊疑不定,此人出现看似滑稽,可方才那分明就是空间撕裂,他们兰舟盟对精晶尘光研究这么久,充分利用精晶尘光的空间不稳特性做了许多空间相关的研究,也不敢说将原理悉数吃透,此人却能直接撕裂空间而出,而且,在修真界中纵使是那些元婴修士也未见得能这般轻松撕开空间将人传到指定地点,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方才口中所说的那“包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因为这重重顾虑,在问候的时候,司少文便少不得表现得亲切温和。   而在杜子腾看来,这位似乎比当日在星潮之时还要老态了几分,啧,看样子,兰舟盟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连平江见他还算上道,总算松了口气,依着礼仪,将盟内各位大人物一一引见。   这番问候又花去了一些功夫,杜子腾道:“那咱们现在开始吧?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兰舟盟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司少文的城府涵养,那位雷山雷副盟主便冷笑一声打断杜子腾道:“我说,杜宗主,我们兰舟盟动用这么多人力前来,可都因你一句话,不只我兰舟盟,其余五大门派也投入了如此多的灵物,你可是要好好筹谋,若是一个不好,我兰舟盟众人浪费些时间没什么,累得其余五派白费灵物,嘿,可就不好解释了。”   这番话中满是威胁,甚至都有些不给司少文面子的意思。   兰舟盟与其他门派不同,盟主一职由四个家族的家主轮流担任,并没有那么明显的上下级区别,这次连平江竭力游说,雷山就是极力反对的人,在他看来,动用门派这么多的力量,却不过是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门派一番计谋,简直是掉价!   他们兰舟盟是不如从前,可也不必如此低三下四,跟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谈什么合作的!   杜子腾一怔,目光一扫雷山的表情、再看到司少文隐怒而不发、连平江尴尬又惶恐的表情,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只微微一笑:“既然雷副盟主有此疑虑,那就直接看了再说吧。”   雷山冷哼了一声,不过一个小门派而已,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最后怕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其他三个门派的金丹修士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中有数,当初在那门派会盟上,他们皆是受到那个暗地里的神秘之人的威胁,到得现在,对方的印迹还牢牢刻在他们神魂之上,这御兽宗即是对方庇佑的宗门,必也有不凡之处,方才出现之时的空间裂缝便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带着一半畏惧一半好奇,他们也不由有些期待起来。   只见这位御兽宗宗主摸出一支符笔来,那妙思书院的金丹修士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哪怕不会画符,但好歹在门派中耳濡目染,这位修士已经可以确定,这支符笔上生机涌动,法力更是不可探知,这分明高阶宝器才会有的特性!哪怕是在妙思书院中,他也没见过这样的符笔!   而杜子腾捏着小木棍于半空中轻轻一点,当日破晓秘境中那副故土山川图便再次浮现于众人眼前,这一次,杜子腾并没有那般惊世骇俗以天为纸来画符,只是将之投于众人身前。   破晓秘境那是自己的地盘,怎么着都可以,但这里还不是自己的地盘,杜子腾很拎得清。   即使如此,这副仿佛自带呼吸的赤金图纹也已经令一众金丹修士震骇难言,这图纹中,细致到一山一木都栩栩如生皆在眼前,更重要的是,在众位金丹敏锐的神识中,这图纹中的一切竟然亦如实物一般,散发着大地山川独有的气息,哪怕是合上双目,神识中亦可以真切感觉到一山一木的存在,简直像是有人以莫大法力将整个血盆口缩小了放在他们眼前一般!   好半天,司少文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这……是器纹?”   然后他的声音都忍不住带上一点颤抖地确认道:“杜宗主,您这是要以整个血盆口为器胚?”   杜子腾微微一笑,缓缓道:“是,愿以天地为炉,以山川为胚,以此符为纹,借六派灵物投注,假诸位大师之手,灌注每一位牺牲修士的精魂杀意,成此斩妖除魔的无上利器!”   他的声音明明一如平常,却直如春雷阵阵,隆隆回响在所有修士耳边。   所有修士,哪怕已经是金丹后期的司少文,此时都只觉头晕目眩,神魂中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震颤激越。 第207章 道心人心   “愿以天地为炉,以山川为胚,以此符为纹,借六派灵物投注,假诸位大师之手,灌注每一位牺牲修士的精魂杀意,成此斩妖除魔的无上法器!”   若是杜子腾空口说来,在六大门派的弟子面前,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小宗派之人,只怕徒惹笑话。   可是,杜子腾手中握着符笔,那笔端的山川图纹依旧散发着那般强大的气息,这副图纹便是这番话最有力的注解,纵使先前心有不服的雷山到了此时,也不由得心服口服。   只见他手中轻轻一颤,那图纹竟在转眼之间消失无形,这般声势恐怖的图纹,对方竟是收放自如,愈发令这一众兰舟盟的修士心中震撼。   而杜子腾亦是觉得心中惊讶,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不是错觉,这副图纹纯是他这段时日红尘历练、心境已至的突破之作,若在先前,纵然他能画得出来,却也无法这般举重若轻地收放自如,而现在……   杜子腾看了一下手中小木棍脑袋顶上那第二个小苞,不由自主伸手摩挲了一下,在小木棍忍无可忍要造反之际,他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回来,别说,手感挺好。   而一众兰舟盟修士和六派掌事、金丹是不会留意小木棍存在的,在他们看来,这位出身小宗派的所谓宗主,符笔轻颤,便将那威力恐怖的图符收敛干净,收放由心,在此道上简直是深不可测。   杜子腾早年在星潮之时,其实与司少文是打过照面的,只是当年,那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身上贴的标签是“疑似横霄剑派真传首席的道侣”,他从未在人前展现过这么恐怖的符道实力,恐怕此时就算有人告诉司少文,御兽宗宗主就是当年的杜子腾,他也不会相信。   凡间有一叶障目,修真界有实力障目。杜子腾露了这一手之后,身份倒是藏匿得更好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在这样的实力面前,雷山方才那点口角挑衅不过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恩,根本不会有人再去记挂。   司少文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道友相信我兰舟盟,敢以这般不世伟业相托,我兰舟盟上下,”他环视了各位炼器大师还有一众炼器弟子,尤其是雷山:“也必将竭尽全力,不负道友此番托付!”   司少文的称呼从那声客套冷淡的“杜宗主”到如今一口一个热情与敬意并存的“道友”,足见态度变化。   而雷山早已为方才那山川图纹和杜子腾的实力所慑,彻底心服口服,此时自然是恭敬应下。   他们兰舟盟将为所有金丹修士炼制星潮中所用兰舟视作己任,星潮是所有金丹修士寻求突破机缘最佳的时机,兰舟当然十分重要,兰舟盟也正因为这点,哪怕根本没有绝世功法,从未出过什么惊才绝艳的大修士,只以一手炼制兰舟之术,也稳稳列于第一流的宗派。   可现在,兰舟一事已成过眼烟云,他们兰舟盟也因此地位一落千丈,原来他们不论做什么事,只需他们开口,哪个门派不是恭敬客气,毕竟,各大门派皆有金丹修士,谁不需要用到兰舟,自然要对兰舟盟礼让三分,而现在,风水轮流转,谁还愿意看个炼器宗门的脸色呢?   看着眼前那历历在目的山川图谱,不必司少文再多交待,所有兰舟盟的修士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向整个修真界证明:没有兰舟,兰舟盟也依旧是第一流的宗派。   在此事上,从司少文到普通的炼器弟子,皆是一样的迫切。   而且,他们可都炼器修士啊!一个炼器修士,哪怕你可以结丹、结婴,可漫漫道途中又有多少机会能以山川为胚来炼制法器?   纵使不是为了门派,不是为斩妖除魔,恐怕也少炼器大师能禁受得住这个诱惑。   对于兰舟盟上下的热切,杜子腾亦是肃然拱手为礼。   一旁的桑雪看到这副山川图纹,听到杜子腾这番宣言,再与大雪宫那位名唤云霜的金丹修士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桑雪上前道:“杜宗主,既然兰舟盟诸位都这般竭尽心力,如今又有您这副图纹加持,此事必是十拿九稳,驻守血盆口原是我等职责所在,能得诸位相助,实在是此生之幸,有劳了!”   说着,她竟是向杜子腾同时递上了一枚玉牌,其上灵力盎然,还简单刻着“东南”字样。   虽然从未见过此物,但从上面隐隐可以感知到的重重恐怖禁制可以推知,此物定然不凡,联想到刑明亮手中那相似之物,杜子腾福至心灵一般惊讶道:“这是库钥?!”   桑雪笑道:“正是,还要有劳杜宗主了。”   不只是杜子腾,就是一旁的朱进财、刑明亮还有一众兰舟盟的修士也是惊讶无比。库钥,那可是库房重地,这桑雪好说也是云华山庄的掌事弟子,代表门派掌管此事事宜,库房可以说是门派在此处最为要害的地方绝不为过,可她竟向御兽宗上交库钥……这这这……   这哪里是什么有劳?这分明就是将整个东南线向御兽宗全面开放!   杜子腾自然是要谦辞的:“桑掌事,不必如此,炼器之事本就是我份内之事,此物贵重,您还是收好了,来日若兰舟盟各位修士有需要,再烦您开库取用就好。”   谁知桑雪却是坚持道:“杜宗主,您本就是血盆口联盟的盟主,此事事关整个联盟的存续,如今这库房中皆是炼器所需之物,合该由您居中调配,天经地义,您又何必推却?”   杜子腾再三推辞,桑雪不为何,却十分坚决。   如是这般,朱进财等人却是看明白了,登时在心中大骂这女人好狡猾!   分明是见这大法器炼制之事必是十拿九稳,此时借着库钥之事在那御兽宗处留个好印象!   朱进财等人一细想便知,整个血盆口的物资供应皆由御兽宗接手,他们这库房形同虚设,如今新装满的灵物皆是此次炼器所用,与其待到炼器之时配合御兽宗一次次调用,既麻烦又落下乘,还不如学桑雪这般大方地放手,在御兽宗处留个好印象呢!   想明白之后,这几人是不约而同地道:“杜宗主,桑道友所言甚是,您务必收下,还有我们西线/东线/东北/西南的库房要劳烦您了。”   一时间,五把代表着无数财富的库钥竟是齐聚杜子腾眼前,看着那五把库钥的掌管者还一脸急迫恳切,生怕他不收下一般。   兰舟盟一众修士直看得目瞪口呆,登时觉得自己这行人恐怕是真走了眼,能拿出那般声势惊人的图纹,又能令其余五派掌事这般折腰,捧着库房上赶子相求,掌事弟子……这身份也是不低了,出身六大门派,在这血盆口可以说代表着六大门派,绝对是说一不二之辈,却也这般卑谦……这御兽宗越发令人猜不透了。   朱进财、刑明亮为首的这些掌事,可绝没有一个是视钱财如粪土的,这掌管库房,虽说物资是为那炼器大计而备,可若按他们先前的想法打算,在这种物资大规模消耗之际,趁机截一些无关紧要的灵物,过了自己的手自然要留点好处不是?   可在兰舟盟这些修士看来说一不二的掌事弟子是好好领教过御兽宗的手段的,不论是那凌厉的经营手腕,还是那些化腐朽为神奇震撼整个血盆口、甚至是改变重塑了整个血盆口格局的手段。   这中间曲折的过程堪称一部血泪史,这部血泪史最后归结起来只有寥寥几句话:跟御兽宗作对,下场凄惨;跟着御兽宗混,有肉吃。   恩,就是这么质朴。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桑雪最先反应之后没多久,他们几人也都反应过来了,先前御兽宗那些手段都不见什么风雨便令整个血盆口风云变色,如今这炼器大计声势如此浩大,甚至这从不亲自下场的御兽宗宗主露了这么深不可测的一手,可以想见,最后结果必然更是惊天动地,不趁机示好……错过这回报率最高的一场投资,将来必定后悔!   吃一堑长一智,就算是他们当中智商最为堪忧的刑明亮在经历李长风之事后,也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九泉之一的金丹修士都在对方轻描淡写间说废就废,必须抱紧御兽宗的大腿,一百年不动摇!   事实上,杜子腾内心也是哭笑不得的,他确实不是装样子,而是真的嫌麻烦。   这次的炼器是个大工程,时间紧任务重,这库房之事重要且繁琐,杜子腾没那耐心为点蝇头小利去折腾,没得浪费时间,可看到那一张张争先恐后示好的面孔,若是全部推却,未免会寒了人心,这血盆口的布局且离不开这几人。   杜子腾目光一扫,便看到立在司少文身旁有些坐立难安、神情十分尴尬紧张的连平江。   目光一扫,杜子腾便知为何。   相比于朱进财这四人只需征得到场金丹修士同意、刑明亮孤家寡人更是自己说了算的场面,如今的连平江倒同当日索要物资的刑明亮有些微妙相似的尴尬。   如今在他面前可是一派之主,他难道要去向盟主申请把库房也托给御兽宗看管,理由呢?难道他要说是御兽宗太牛逼,要赶紧趁着他变得更牛逼的时候去抱大腿?去用他们门派在此最重要库房去抱另一个门派大腿?在他们门派还是六大门派之一、所有重要修士几乎都在当场、门派自尊心还空前敏感的时候?   杜子腾是何等机敏智多之辈,当即眼珠子一转,便击掌道:“好了,诸位不必再这般,我有个好主意。”   朱进财等人一怔,却听杜子腾道:“不如这般,几位可以将灵物都存入兰舟盟的库房。”   什么?!   你相不相信,若是这话换了在场任何另外一个人说出来,朱进财都能喷他一脸,就算是兰舟盟的盟主他也绝不会客气!   但既然是杜子腾所说,大家只能憋着,只是脸色上都那么些不好看。   连平江更是惊得快七魂出窍,连忙急切道:“杜宗主,使不得!”   听听,人家都被你吓得破嗓了,杜小爷,你造孽哟。   司少文表情也有些微妙,他身为堂堂兰舟盟之主,昔年为整个修真界的金丹炼制兰舟之时,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倒不至于将这点东西看在眼里,他只是在心中反复揣测,这位“杜道友”提出此事到底是何意。   杜子腾却是一脸“就这么办”的笃定表情:“本来六派灵物先前也是按照炼器所需分交六位分别前去门派求来的,如今,既是要炼器,自然应该要合到一处以便调拨之需。”   理是这么个理,可同为六大门派,这兰舟盟还居末,甚至隐隐就要掉出第一集团了,凭什么要把关键物资交给它调拨?这话没说出来,但都写在其他五派的脸上了。   杜子腾本意并非是要制造不和谐,当然是要把整个制度分说明白的:“诸位稍安勿躁,此事非但没给兰舟盟落下好处,恐怕还是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物资虽是交由兰舟盟连道友进行统一管理,但凡是支取,因何而支,用在何处,皆需经过我这处审核,每日,我会将账目公示,兰舟盟的库房每月诸位可轮流前往盘点。”   杜子腾虽然只是简单的描述,但这种制度之下,非但兰舟盟落不下好处,其余五派也落不下什么好处啊,他们先前将库房托给杜子腾,是希望给他塞好处抱大腿!这般公事公办之下,哪里还有什么抱大腿?!   可不待许多人出口反对,杜子腾却是说了这样一番话出来,令一切可能的争议全部平息:“此次炼器,非是为某个门派某位修士谋私人之利,如今血盆口的局势我以为大家皆是明白。”   杜子腾声音表情有种不容忽视的肃然:“碧月城之事虽有疏忽之故,可未尝不是妖魔势大,西线惨事还历历在目,我等费尽心力向各自门派求来支援,甚至兰舟盟还请动这么多的大修士前来,所为何事?”   “是我血盆口斩妖除魔的大事!此次炼器事关重大,关系整个血盆口乃至整个修真界未来抗击妖魔的大局,绝不容有失,我等已经没有时间坐看妖魔之势,在这个关头,必须尽一切力量发挥每一分力气尽快尽好地完成此次炼器!”   在全场静默达成一致之时,杜子腾已经用一种不能置疑的口吻道:“稍后,请朱、刑、桑、杨、邓五位道友将门派的物资清点清楚,将名单送到我处,物资送往连道友处,稍后,此事将通过第一频道向整个血盆口的散修们公示,诸位可有异议?”   有人欲言又止,这炼器只是他们六派之事,那些低贱的散修有什么资格知晓?   好像明白他们神情间的不屑,杜子腾低沉道:“诸位不要忘记,你们脚下踩的这片大地,之所以没有完全沦落妖魔之手,是因为这些散修舍生忘死浴血奋战保下来的,”更早的时候,那是因为横霄剑派的化神剑修们舍弃道途保下的,这话,杜子腾只含在口中,未曾说出,可这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话,却更是坚定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血盆口,不只属于诸位,也属于他们,他们有权利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   然后杜子腾意味深长地道:“毕竟,真正在斩杀妖魔的,可是他们。”   其实不必杜子腾说透,这些六派修士也明白,如今的局势下,六大门派是绝不可能派出太多修士来到血盆口的,碧月城与大雪宫全力以赴的鸡飞狗跳,其余四派在嘲笑碧月城家中失火时,心中何尝不是警觉非常,他们完全不知那势均力敌的两派在忙活什么,自然是将戒备提到最高,修真界中,从来是个弱肉强食之地,有化神修士在,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能不防。   这种诡异的时机下,只要妖魔没有打到家门口,是绝没有一个门派会耗费实力在这种事情上的。别说什么修真界的大局,他们得先平衡渡过眼前的危局。   即使是司少文为首的兰舟盟修士也是心知肚明,要不是因为兰舟盟现在的尴尬地位还有先前与御兽宗合作尝到了甜头,他们也绝无可能这么大规模地前来做什么斩妖除魔之事的。   所以,杜子腾那句评语半点也没有说错,过去斩妖除魔他们依靠的是散修,甚至将来多半也要依靠他们。   这么一想,公示就公示吧。   于是,当天的第一频道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先是杜子腾“愿以天地为炉,以山川为胚,以此符为纹,借六派灵物投注,假诸位大师之手,灌注每一位牺牲修士的精魂杀意,成此斩妖除魔的无上法器!”这番豪言壮语令无数散修热血沸腾。   西线一家普通的客栈里,此时已经是人满为患,无数的修士密密坐满了大堂,听着广播中那激昂的宏愿,甚至是大堂的地面上,竟也有无数修士坐倒在地听得失神。   不知是谁,突然打破这沉寂道:“好!痛快!!!”   这番话直像打破什么魔咒一般,寂静的人群仿佛压抑已久的火山早已按捺不住地喷发出来:   “早该这么干了!若有大法器加持,我一定将那帮狗娘养的妖魔杀个屁滚尿流!”   “小二,来十斤禾禾酒!”   “这里要一百斤!”   “大快人心!赶紧早日炼好这法器!”   ……   在一片期望之中,亦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大堂中道:“哼,不过又是那些六派修士的把戏!说是炼大法器,谁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反正六派是不会叫他们的修士送死的,最后上前线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傻子?”   这话,就像一片冰海狠狠泼在火山上,那激动的情绪都登时降温了。   所有人皆是对大堂一角某个留着山羊胡、阴阳怪气的修士怒目而视。   可是,当真想怒斥,想反驳时,他们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是啊,说什么呢?对方话不中听,却是句句属实。   死在前线的,不论是否相识,不论修为高低,还不都是他们这些散修兄弟?那些六大门派的弟子如在云端,又怎么会掺和到这么卑贱危险的事情当中来。   越想越丧气,那叫了酒的,本是助兴的也变成了泄愤。   这时,有人却是高声反驳道:“可是说这话的根本不是六大门派的人!是御兽宗的宗主!”   那是个年轻的修士,朝气蓬勃,背着一把破旧的长剑,衣衫不见华美,神情间却很是坚毅:“御兽宗说的话,我相信!”   众人一怔,随即反映过来,好像方才第一频道确实是这么说的,想到御兽宗一贯以来的卓著信誉,大堂中的气氛这才回暖,渐渐开始有了说笑声,甚至有人给那小修士鼓掌:“小兄弟,说得好!去他娘的六大门派,我们只管跟着御兽宗干妖魔!来,敬你!”   这番话只在整个大堂赢得一片叫好!   散修们是在最底层不错,可正因为在最底层,他们才能将是非善恶看得清楚明白。   而大堂一角,一个中年修士满头大汗地按住自己那又要开口给众人找不高兴的山羊胡修士:“老夏,你可别再说啦!”   “怎么?这世道还不让人说实话了?!”他气得山羊胡都在发抖。   而一旁另一个温和的修士却是叹道:“如今日子这般艰难,你就让大家高兴高兴吧。”   想到前线越来越惨烈的伤亡,这被唤作老夏的修士亦是眉宇间一颤,神情间那股郁愤这才一滞,中年修士见他不再开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半天,老夏才低低地道:“老宋,是我送走的第十一个弟兄啦……”   然后,他猛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猛喘了口气道:“你们要杀妖魔要送死,自己去吧,我已经结了房账,”说出这么绝决的话,他的神情却是一种割舍什么的痛楚:“我是不会再留在这地方了!”   然后他在满大堂的哄闹中哑着嗓子嘶吼道:“干他娘的六大门派!!!”便狠狠将杯子往地上一掷!   大堂里其他人不明就里,听着那凶狠的嘶吼伴着器物破碎的清脆剧响,只叫人心神一颤,待听清内容时,众人只当又有人在发泄情绪,当即就有数人跟着起哄吼道:“干他娘的六大门派!!!”   然后就是无数的咒骂与器皿碎裂声。   听着这大堂的喧闹,老夏对面两个修士却是神情黯然,说不出一句相劝的话来。在这片土地挣命挣得太久,好像早就忘记有离开这件事,能说出离开,只能说明一件事:不离开就只能死了,心死。   便在此时,第一频道中却是传来声响:“各位道友,现在,六大门派中筹集到的炼器物资已经陆续进入兰舟盟的仓库中,根据血盆口联盟最新通过的决议,我们将向整个血盆口定期公示这批物资的内容以及使用的情况,以便各位道友第一时间周知炼器的进度,也欢迎各位道友监督,御兽宗友情提示:匿名揭发,举报有礼,如果您发现物资存在使用不当、浪费、挪用、贪污等现象,欢迎联系第一频道,我们将第一时间公布于众,并报与宗门进行处理!”   紧接着就是冗长的名单报播,一项项数量惊人的灵物条目被缓缓念出。   可奇特的是,这名单播报中,如此漫长的过程,无数个散修聚集场所,都如此时西线这间普通的客栈大堂一般,一片安静,竟半点也无先前那番豪言壮语中的热血沸腾之意。   可隐隐地,你又能听到那一片并不激烈却沉稳的心跳,就好像将一切躁动平息之后,一切激情深沉之后,更加坚决更加一往无前的心意。   几乎耗尽一昼夜,这漫长的名单播报才结束。   可这个过程,那么多散修聚集的场所中,竟然都始终保持着安静,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离开,大家就那样静静地聆听着一样样灵物的项目从耳边流过,缓缓流进心田,让自己纠结浮躁的心就那样一点一点地平静坚定下来。   那客栈大堂的一角,那两个修士却是听到他们那已经摔了杯子说要走的同伴扬声道:“小二,一间上房!”   二人一怔,然后那中年修士最先反应过来,心情激荡之下,好半天才笑道:“哟,老夏,你不是已经结了账要走人了吗?怎么,又不走了?”   老夏却是冷哼道:“老子有灵石,多住几日,你管得着?!”   那二人皆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为何,只是故友间亲密的笑谑,他们竟也是红了眼眶,紧紧捏着自己的杯子,咬着自己的牙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泄露自己真正的心情。   明明方才都没有半点波动的心境,却是在这冗长名单下情不自禁地踏实坚定了起来,明明是那么高兴的一件事,却不知为何,觉得那么悲伤,也许是为那些逝去的兄弟悲伤,也许是为还活着的弟兄们高兴,这复杂难言的心境下,不少修士再次摔了杯子,然后就提着法宝出得门去:   “走!干他娘的妖魔去!”   “走!为炼器保驾护航!”   “走!!!”   看到这一幕幕,杜子腾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陌生的情绪:散修,实在是一种太单纯的生物。   单纯到杜子腾心中在这陌生情绪的影响下,已经不由自主升起一种责任来。   看到那一个个消逝在紫褐土地上的身影,想到那曾经巍峨云端的山峰,杜子腾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想到,这也许也是一种冥冥中的天意?   这片土地,始终有人愿意倾尽一切来守卫它啊。   冥冥之中,似是曾经守卫过这片土地的所有英灵给了杜子腾一种预感:这次炼器一定会成! 第208章 苦逼搬砖工与妖魔进攻   杜子腾的预感纵然正确,但这等庞大的法器也绝不可能一帆风顺。   纵然有杜子腾的图纹打底,整个法器的方案制定也依旧烧了很多脑细胞,然后,杜子腾发现,也许器修也是比较可爱的一群人,因为,兰舟盟内部也因为法器的方案开了战,并且无分尊卑。   打到杜子腾面前时,领头一个是年纪很大的一位长老,另一个居然是司少文。   “你那方案根本就不现实!整个图纹要全部嵌到法器上,若是把攻击法器,每次动用哪来这么多的灵力驱使?!”   “你那方案倒是现实,可花这么多力气做个防御法器???你去问问其余出了灵物的五派可是答应?!而且,防御法器就不用消耗”   又是一番口沫横飞的唇枪舌战。   杜子腾对这种争吵很有经验,眼见这种争吵不断升级,马上要从口头之争上升成武力之争时,在一旁的连平江见了鬼的表情中,杜子腾果断出手,一边给了一堆符箓,在轰隆隆的声音中,杜子腾淡定地道:   “好了,大家都冷静下来了?恩,好,接着讨论。我说说我的观点:何不攻守兼备?”   连平江的眼珠子快掉下来了,那可是司盟主和陈长老!!!!门派里面最牛叉最难搞的两个人物,此时被这杜宗主收拾得灰头土脸,居然还一脸认真地思考着他的话?!   连平江真的服气了。   然而,在杜子腾看来,收拾什么的,不过轻车熟路,在禾禾草种植学会里,如果不及时镇压,变成全武行之后,就要浪费好长时间才能继续讨论,杜子腾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怎么收拾了兰舟盟的修士们,这只是学术讨论中必不可少的“冷静”环节,恩,就是这样。   司少文与那陈长老确实是“冷静”不少。   但在听闻杜子腾这什么“攻守兼备”的方案之后,也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什么鬼?!   可怜兰舟盟这么多大修士,为修真界那么多大人物炼制过法器,攻守兼备的法器?恕他们孤陋寡闻,实在是没有听说过啊。   于是,在“冷静”下来认真听清了杜子腾的意见之后,兰舟盟全体器修都更加“不冷静”起来:   “胡闹!”“你这不是儿戏吗?!”“此事早有定论,攻守兼备的结果就是不伦不类!”“如此多的灵物投入下去最后弄个四不像的玩意儿?!”   在这几乎要沸腾的氛围中,更令连平江敬佩的一幕发生了:在一众面红耳赤怒目而视的长老围攻中,这位杜宗主居然面不改色,那滑稽面孔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然后,在这些长老终于吼得累了歇一歇时,杜子腾摸出了小木棍,不假思索地刷刷画了起来,待他画出来之时,兰舟盟的修士们已经惊呆了。   司少文颤声道:“杜道友,你要炼这个样子的法器?”   另一年年纪颇大的长老抖着手指着杜子腾画的那东西,然后又抖着手指向司少文:“不…世……伟业?!”   最后他老人家眼睛翻了个白,竟是受不了这刺激晕了过去。   杜子腾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本来嘛,这难道不是可攻可守的最好方式吗?可攻可守才是王道啊。【喂!容易让人想歪的!】   不论再怎么沸反扬天,杜子腾的话在血盆口影响力非同凡响,再如何不愤,在司少文突然觉悟之后、极力主持和谐局面的前提下,兰舟盟的修士终是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个方案。   但是有已经长老摔着炼器炉发了话:“老子此生此世再不会给御兽宗炼任何东西!”   杜子腾:骚年不要太铁齿哟~人生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且不论这些情绪,方案既定,剩下的炼制便是真正考验的时候。毕竟,所谓方案也只是一个粗糙的大方向而已,要如何考虑其中各项部件亦煞费思量。   而这次,生怕杜子腾这外行再折腾出什么不靠谱的主意,兰舟盟一众修士默契地将所有问题全部内部解决了,倒是让杜子腾遗憾了好久,不过,好在,他老人家英明神武,除了定下方案,还定了一个要求:这法器将来必须可以改装,至少要能适应各种不同的情形需要。   想到他那方案,居然还要提方便改装这种要求,最后这奇葩法器真不知会改出个什么更奇葩的玩意来……   司少文沉默了许久道朝杜子腾拱手道:“杜宗主,在此事上头,我们兰舟盟炼器大师尽出,可算得上是全力以赴,与御兽宗也算是有了些交情,您以为然否?”   杜子腾虽觉得奇怪,却也不得不点头:“兰舟盟高风亮节,千里赴援,不只我御兽宗,血盆口联盟上下皆是感激不尽。”   不论兰舟盟当初是因为什么而来,纵然没有真的上前线,但相比其余五派,也已经算得上是良心门派了。   然后司少文又二度拱手道:“杜宗主,先前我盟内诸多长老对您的方案颇有微词,司某力排众议,令此事得以顺利落实,恬颜道一句,司某也算与杜宗主您有了几分私交,您以为然否?”   杜子腾觉得更奇怪了,但是:“这是当然的!我心知肚明,若无您从中主持,事情绝无这么容易进行,这些我皆是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然后司少文三度拱手道:“看在于公于私的这些交情份上,司某有一事相求,不知杜宗主能否答应?”   杜子腾心中的诧异已经快爆棚了,实在不知道司少文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司盟主请说。”   司少文:“若是法器炼成……看在这些情份儿上,请万勿说是我兰舟盟所炼,更勿提及司某之名,拜托了!”   说完,他竟是一躬到底。   杜子腾:……   一旁的朱进财、刑明亮:……   突然之间,他们对这个即将开始炼制的法器充满了浓浓的担心怎么办?!!!   突然之间,他们有些后悔让杜子腾掺合进来了怎么破!!!!   ……   司少文这话虽是玩笑意味大了些,也确实反映了杜子腾的口味之重……嗯,不可说不可说。   事实上,既然杜子腾不仅将法器的方案制定了下来,连法器的炼制进度方案都制定了下来。   有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法器方案打底,炼制方案什么的,已经没人有力气再去挣扎了,兰舟盟所有长老泪流满面:妈的,爱咋咋吧,山高水长掌门疯,御兽宗真是个邪了门的宗派,赶紧的,早日炼完早点回山门!山门之外的世界太可怕!   这炼器计划开始之日,天阴无雨,血盆口依旧一片贫瘠荒凉,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仪式,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宣传,只在第一频道的播报中,第一次出现了物料使用公示:玉简三十枚。   一众散修茫然相对,然后搔了搔下巴想道:三十枚玉简用来干嘛?于是,很快这个消息就被他们抛到脑后,倒是随后的消息更令散修们振奋:第一频道召集所有散修到西线进行报到,自今日起,六线散修将全部进行统一管理!   没有人知道统一管理到底是个什么具体的章程,但是,自从炼器的消息公布以来,散修们已经攒足了精力想喷发出来,除了上前线之外,所有人迫切希望可以感受到什么变化,统一管理啊……听起来就像要把大家集中起来干大事的样子!   所有散修都有些迫不及待的热血沸腾。   知道真相的兰舟盟散修们:御兽宗,呵呵。   而事实上,从血盆口联盟悄无声息的成立之日起,散修们兑换首级、兑换灵物等活动都已经统一是在御兽宗的管理下进行,不论是流动的连锁店铺还是固定的兑换窗口,工作人员都是御兽宗的。   最明显的表现是:无论在哪条战线兑换的灵物,积分都是可以在御兽宗账户上累积。   所以,御兽宗早就已经实现了散修们的统一管理,这一次,杜子腾似乎别有目的。   而当散修们抵达西线,人头攒动中,不少散修已经开始呼朋引伴:   “我擦,老赵你还活着!!!!”   “老张!我以为你……这真是太好!!!”   类似的场景不断上演,而很快,所有散修都被御兽宗的工作人员要求列队取物,二十家连锁店一字排开进行服务,神奇的一幕也是让散修们惊掉眼眶:   “哎哟,我去,二十家连锁店铺!你快掐掐,这TMD居然能一次看齐!!!”   “那是八号对不对?!八号啊……老子踏遍血盆口的山山水水就是没有遇到过八号!你不要拦着我,我一定要上去问问!”   而这一统一管理也很简单,就是所有散修的收音机再次更新换代:第三代收音机问世。   三代收音机的功能似乎与在炼制的大法器有关,确认个人信息并且还要滴血认主,不可转让,神魂绑定,积分统一,听起来似乎十分牛逼,官方说明里:更多功能欢迎大家探索。   而散修们有细心的,便留意到那收音机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编号,有人当即就问了,官方回答很正式:统一编号,方便查询管理。   散修们没有意识到什么。   而当天,大家领了收音机,意犹未尽地散去、找了家酒馆和故交叙旧时,升级过后的收音机终于体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功能:   “各位道友,现在血盆口联盟发布一号任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斩妖除魔法器炼制欢迎您的参与!报名请点击收音机上一号按钮,您的信息会自动录入,请您随后根据收音机指示行动。”   躁动许久的修士们激动起来,可算有用得着大家的地方了!于是,当场就有许多人同时按下了一号按钮,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收到了指示:请于明早辰时前往东线/西线/东北线/西北线/西南线/东南线集合。   天真的散修们在躁动兴奋期盼中度过了一夜。这一夜,几乎无人入眠,几乎所有统一管理的散修们都在第一时间/同伴怂恿下/后知后觉中报了名。   然而,第二天集合领了任务之后,当即就有修士跳了起来:“什么?!就让我们干这个?!我们可是修士,不是什么牛马骡子!”   宣布任务的兰舟盟长老脸色很难看,妈的,你以为老子很想干这种活计吗?!   他只冷冷道:“爱干不干!”   那修士当即就要离开,却只听收音机上传来滴的一声,这也是第一次,散修们从收音机听到如此冰冷无情的声音:“一号任务为超甲等任务,放弃此任务视为背叛联盟,积分清零,驱逐出境,永远不可入内,收音机系统将永久关闭,是否放弃?”   这修士当场就懵逼了,在场修士全体大哗。   可是,再吵闹也没有,统一管理,散修们尚未意识到好处,就已经感受到了纪律的约束。   积分清零,能待到现在,他们谁手中没个万八千的积分,这可都是他们的血汗功劳换来的,提着脑袋杀妖魔,一个首级一个首级攒下来的,说没就没,谁舍得!   而且,御兽宗的积分,那是能兑换很多罕见灵物的,相比于强大的系统,散修们还是弱势,最后只能败下阵来,接受这超甲等的牛马骡子任务——搬砖。   是的,搬砖。   字面上的意思,把一块块炼制好的砖块用按照一定灵力排布的方式糊到指定的地方。那一块块砖块上已经刻录好阵法,只要无脑输入灵力就好,根本连要求灵力大小灵力属性输入快慢都没有!这是真.半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摔!   接受了统一管理的散修们就这么开始了苦逼的搬砖生活。   终于,有受不了这苦逼的修士摔了收音机吼道:“这TMD有完没完?!”   而尽职尽责的收音机在地上飞弹了几下之后回答道:“有完。超甲等任务,完成十万砖即可结束。”   十万砖!!!!!   当场听到这个数字的很多散修就要神魂扭曲而走火入魔,这他娘的……最后泪流满面中,散修们擦擦眼泪咬牙道:干!   善解人意的收音机还继续回答道:“超甲等任务发布额外奖励:前十名完成任务的将奖励十万积分。”   多少?!   许多散修情不自禁揉了揉耳朵,然后他们每个人都开始低头狂摁自己的收音机要确认一遍,那最先摔了收音机的修士连滚带爬地捡了起来再次确认:   十万!!!!   干,干他娘的!使劲干!   无语的收音机默默补充道:“十日之内完成的也有额外五千积分奖励……”   但陷入狂热中的散修们已经没人搭理它了,十万积分,那可是相当于十万普通妖魔首级,他们要杀到何年何月才有可能攒到十万积分?这种时候不拼命什么时候拼命!   早死早超生,妈逼的!不要叫老子知道是哪个混账设计的这个任务!!!   散修们红着眼打了鸡血一边干着活,一边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某个不知名的混账。   而杜子腾这一天打了不知多少喷嚏,显然,这馊主意让他老人家连同祖宗十八代起码翻来覆去被人问候了一千八百遍。   而散修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这苦逼的搬砖生涯会成就一个多么伟大的传奇,为了尽快脱离这恐怖的苦役,他们的潜能被发挥到了极限。   此时此刻,就算是苦逼地做着搬砖督工的兰舟盟修士也不能完全意识到这其中的伟大之处。   在炼器真正开始之后,血盆口真正察觉到什么的,既不是一众散修,也不是兰舟盟的修士们,更不是六派掌事,而是——妖魔们。   ======================================   如今的血盆口与数月前相比,越接近空间裂缝,气氛便越是邪异,浓重的魔气粘稠如实物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在最近空间裂缝之处,原本的云横峰早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下一个绝深的巨坑,此处的魔气已经浓稠到视线所及一片血红,不见五指,此处已经久没有修士踏足。   不知何时起,当这些魔气浓密到极致,便会形成暗红腥稠的液体滴落到这坑中,渐渐竟是将这巨坑填成了一汪血池之海,浓稠到遮蔽视线的空气之下,便是暗红阴森的血池,一副异世魔界之景,哪里有半点当日的钟灵毓秀。   更诡异的是,这沉郁到极致的魔气之中,却是一片死样的寂静,连更远处的厮杀声、风声都没有,仿佛那些浓郁的魔气已经将一切声音都全部吞噬。   可就在杜子腾的炼器计划开始不及一月的这一日,这寂静如死地的血池畔竟传来隐隐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影影绰绰的高大身影出现在血池畔,若有散修在此,定然会浑身寒毛倒立。   那身形与普通的大力妖魔相比,不是特别高大,可是诡异的是,在肩头、手臂、手腕、膝盖、足踝处皆有倒生的狰狞骨刺,一双竖瞳猩红如血,这是——妖魔首领!   一支妖魔大队仅有一个的妖魔首领。   整个妖魔大队近百妖魔都将无条件服从其调度、智慧与修士相差无几、只在妖魔大队出现之后才真正出现的妖魔首领!   迄今为止,散修们也从来没有真正击毙过一个妖魔首领,唯一一个妖魔首领的尸体是在碧月城被发现,这个消息的来源也是碧月城,那是碧月城调动数名金丹清理辖区内的妖魔大队时才确定发现的智慧妖魔,先前在血盆口已经流传有无数关于这种智慧妖魔的传言,但是,因为散修与妖魔大队相比之下的弱势,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杀伤更别提抓捕过一个妖魔首领,只从碧月城的消息中证实了这一点。   而更小道的消息中称,如果不是这智慧妖魔的出现令碧月城一众修士真正意识到妖魔的可怕,恐怕也没有那么快通过物资支援血盆口一事。   而现在,这令散修们恐惧的智慧妖魔却是以一种在散修看来绝对会吓掉魂魄的、几乎称得上恭敬到极致的姿势一步一叩首地接近这血池。   在离血池十丈之远处,这妖魔首领竟然五体投地一叩不起,以一种卑贱至极的姿势久久伏在地上。   良久,这妖魔首领才恭敬地从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吼声,似是领到了什么命令一般,恭敬地一步一叩首地倒退着离去。   头顶空间裂缝的暗沉魔气依旧盘旋而下,此地魔气沉郁粘稠如故,又再次恢复了一片死寂,血池平静无波,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妖魔首领退离血池一千丈才直起身,转头,只见它仰头朝向天际,獠牙映着阴晦低沉的天空,恐怖的口唇开开合合,奇异的是,竟没有半点声音发出,魔气沾染的空气中却仿佛有种无形的奇异声律在传播。   远远近近,无数妖魔大队最近因为没有散修撩拨已经闲得长毛:   有的散漫地在山石间躺平了休憩,却在无声中,骨生倒刺的妖魔首领蓦然起立,那凝肃的神情似是听清了什么,然后一声吼音中,无数躺平的妖魔眨眼间就已经列队完毕!   有的妖魔大队正在尘土间追逐那一点可怜在血盆口苟延残喘的小动物,在其中放羊一般悠闲自在的妖魔首领蓦然顿住脚步,同样一声吼,前一秒还嬉戏的妖魔们已经杀气腾腾调转方向,可怜那只小动物跑得快喘死,却睁着无辜的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逃过一劫。   还有的妖魔大队正坐在平地上,彼此捉对儿厮杀为戏,一样在首领的严肃吼音中,停下厮杀,不顾还在流血之处便已经列队完毕直冲向首领所指之处。   若是从那魔气滚滚的空间裂缝之处向下看,这些妖魔大队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插向六条战线边境!那场面,就像一把把利器全力绞杀,要将那薄如纸页的战线绞得粉身碎骨!   而这边厢,无数散修正喜笑颜开又泪流满面地庆祝着:终于!妈逼的,这可是十万砖啊!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干完!   但是系统是无私的,干了多少全部有记录,说十万就是十万。   奖励也是那么的真实,干得最疯狂的十个人,就是十万积分入腰包,看得所有修士眼红不已,连兰舟盟的那些长老们都有些意动,他们是知道前线物价的,十万积分……几乎等同于十万灵石,就是金丹长老,对于干这种机械活可以换到这么多灵石也是有那么一眯眯心动的。   不过,一想到十万这个量级,再看这些散修欢喜到快疯魔的模样,长老们还默默地将那点意动灭杀在萌芽状态,最后再次得到一个结论:这个御兽宗太邪门,连发布的任务都这么邪门。   妖魔战报几乎是和炼器阶段性成果的喜报一起传到了杜子腾面前,他老人家只是看着远方微微一笑:来得好哇,啧,真是及时,它们再不来,他都要去撩一撩了呢。 第209章 血肉长城   集中在西线领了奖励们的散修兀自沉浸在欢喜中,他们日以继夜的劳动体现在西线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个新地方:一座新修好的、气味都还没散尽的小小城池。   散修们看着这一砖一砖新修好的地方,还跟西线参与的道友们交流一下:竟是不约而同的觉得,这什么坑爹的联盟真是的,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说要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法器,就是他们眼前这破烂玩意儿?而且大家一交流,六条战线上还居然都有……   无语中,大家一致觉得:联盟积分多得没地儿烧了,作的!   好像为了告诉他们什么是真正的坑爹,收音机竟是再次启动:“各位道友,血盆口联盟发布二号任务:妖魔入侵,斩妖除魔修士天职!现在招募诱饵修士,报名请按一号按钮。”   沉浸在积分中的修士们有些茫然然后又有些警惕,又是任务?他们可刚刚从一个坑中跳出来!   而工地上,现在依旧困着一部分散修,还在苦哈哈地搬着呢,这就是对自己不够狠的家伙们了,啧啧,越痛苦就越要加把劲才能缩短痛苦啊~   看到那些倒霉家伙转移注意力并不能让收音机放弃:“现招募诱饵修士,报名请按一号按钮!”   突然有修士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我只是想把它关掉,真的没有按到,可它为什么说我报名了!!!!!”   众修士:……   在一众修士同情&看傻逼的目光中,这个修士哭丧着脸,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坑爹任务等着,“诱饵修士”,一听这活儿就知道肯定坑好吗!   众修士沉默笔直地站着,个别地还高举着双手,坚决不给这无耻的收音机以任何“碰瓷”的机会,可是,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跟系(杜)统(大)大(宗)神(主)斗智斗勇了吗?too young too naive啊~   众修士只听收音机中道:“时限已到,二号任务报名人数不足。”   此时,依旧有天真的散修在心中得意地哼哼:没人报名,老子看你要怎么玩~   结果,系统(杜子腾)的无耻果然是突然突破了散修们的想像极限,这段声音之后,只听到一声令人心跳加速的滴滴声:“二号任务为甲等紧急任务,鉴于报名人数不足,现抽签决定参加者,请以下编号的修士于指定时间抵达指定地点:一三八七号,五六一号,八七零号……”   散修们,散修们已经被系统的无耻震木了。   一个被点到编号的修士木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收音机,果然收到了提示:请迅速于一盏茶时间内到西线东门外集合,迟到将扣除此次任务奖励积分。   看到积分字样,这修士从木然到飞奔也没有用到一眨眼。   只叫周围的修士目瞪口呆。   六条战线上,各自集合的散修很快被分配到了任务道具:护体法器、符箓、丹药等等居然一应俱全,而且,还都十分精良,本来以为被坑了的散修们都有些兴奋,激动地研究着一些新装备,心里已经幻想着要给妖魔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然后,坑爹的时候到了,他们看到了任务,十分简单:遇到妖魔大队,且战且退,退回战线上来。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这么简单!   到得此刻,他们才明白,原来他们还真是诱饵啊!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引诱妖魔,发这么好的装备是为了什么呢?摔!   散修们面面相觑,他们一队也有五六十人,而且装备如此精良,发现妖魔完全可以干一架大的,为什么要退?于是私下的讨论就不那么老实起来。   结果一个冰冷的声音道:“都收敛些,让你们退就退,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些散修回头准备对这说话不客气的家伙怒目而视,然而却都怂了下来,对方气息好强大QAQ,分明是金丹修士!   而此时滴滴的收音机也传来不同的声音:“监军已经到岗,任务开始!”   监军???   这些散修面面相觑,然后看着那金丹修士没敢说话,这位……是要和他们一起上前线的?   那金丹修士和他们一般发了标准配制的装备,好像整理完毕,站在他们身后,果然是一副要上前线的模样。   然后,散修们突然间激动起来,他们猛然意识到,这收音机发布的联盟任务完全不同于他们原先自己斩妖除魔,不仅物资配备齐全,这金丹修士……居然是他们事实上的领头者啊!   光是想一想能与金丹修士并肩作战,这些散修就激动不已。   当即就有修士反身小声道:“这位……真人,您就不能率领我们杀它个片甲不留吗?”   结果这金丹修士却是闭目养神,就似没有听到一般。   失望之下,这些散修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沮丧着想着,好吧,便这么着吧。   结果,在他们准备出发之前,却听到一句冰冷的话仿佛和着出发的厉风响在耳边犹如幻觉:“……先完成任务,诱敌成了,反身再杀!”   散修们既惊且喜,然后便运起法器跟着那金丹修士一齐并肩冲去。   这位春山池的剑修放眼望去,这曾经修真界第一大派亦是修剑兴起的故地如今一片晦暗阴沉,可当他转头看到散修们在听了他的话后满脸兴奋跃跃欲试时,不知为何,仿佛这一方天地都亮堂了起来,好像晋阶以来,直到此时,心底某处温暖到灼热、灼热到沸腾之际,才真正发觉,那一颗属于剑修的道心已经冰冷得太久太久。   突然之间,他竟开始怀疑起门派的判断是否正确起来,为了保存实力,竟然放弃参与此间的征战,他分明从眼前这些散修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门派内那些养尊处优的真传弟子们绝不会有的东西,那一种旺盛的勃勃生机,野性,张扬,却洋溢着生命力……充满了无限可能。   位列金丹,他的视野已与普通修士不同,越往上走,所谓的出身、资质越来越不重要,倒是这样的历练、心性在修士的道途上影响越来越大。就好像他眼前这些散修们,看起来不论是视野还是修为都远不如门内那些优质的真传弟子,然而,再往上多行几步,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切便会不再相同。   隐隐的,他有一种预感,门派这一次决定大错特错,因为将横霄剑派视为前车之鉴而在妖魔之事如此谨慎到过分保守,也许错失不只是磨砺弟子的机会,而是磨砺整个门派的机会,他们的手中长剑早已经失去了剑道真意,春山池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年轻的金丹弟子了……   一众散修按捺着心中那点激动,按照收音机指示,离开后方之后在前线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不过半个时辰,突然只听那金丹修士低吼一声:“按计划行事,不得冲动!”   一众散修精神一振:来了!然后便是轰然应诺。   果然,一盏茶时间后,已经远远的可以在滚滚黄沙中看到妖魔们的身影,所有修士装备一整,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短兵相接。   这是散修们第一次成规模地与妖魔大队交战,纵然是双方数量差距第一次缩小到这样的程度,他们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吃力:妖魔们的配合太默契,或者说,在那妖魔首领的指挥下,普通妖魔太过悍不惧死!   而那位金丹修士却始终只是收敛了气息穿插在队列中,除了发布必要的命令,却不多言,好像他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履行“监军”这一职责,绝不多插手。   可是即使如此,散修们也还是感到一种难言的激动:这是整个血盆口的历史上,第一次有散修可以正面硬抗妖魔大队!哪怕暂时处于下风,可他们的士气却半点没有低落!   “五六一!退到我身边来!老子要给他们一个好好的教训!”   “八七零!低头!!!”   在彼此还显生疏且完全没有任何磨合的基础下,仅凭着在前线斩妖除魔的经验,这些修士居然打出了一波配合,令那金丹修士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心中越发惊讶起来。   虽然尚显粗糙,看起来也有些乱七八糟,远不如大门派的真传弟子们经过精心培训与反复调教,场面并不好看,但当十数名修士险而又险地低头缩身相避,另外数十名修士齐齐投射过一轮“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时,天地间还是响起剧烈的轰隆声。   烟尘翻滚中,妖魔的断肢漫天飞舞,纵然是差点被误伤而怒目而视的散修,此时回头看到这般的战果也回嗔作喜,笑逐颜开,然后祭出法器回转身形:“弟兄们!上啊!趁它病要它命!!!!!”   散修们轰然应和,已经杀出了真正的兴奋与血性,精良的装备令他们如虎添翼,竟是早已将什么任务抛到了脑后,不约而同再次杀入了妖魔之中!   而这妖魔大队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也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疯狂的散修,妖魔首领简直怒不可遏!这些血食明明要么就是懦弱不堪只知躲避,要么就是数量稀少全不成杀力,今天这TMD简直要逆魔神啊!杀!必须杀!   又是一波疯狂的杀戮中血肉横飞。   那金丹修士冷眼旁观,只在致命的关头不动声色救下几个散修拎到身后,居然似乎也不太管控一下任务进度,眼看着好好的诱饵任务就直接变成了正面杀敌……   便在此时,这金丹修士突然面色一变,所有收音机中已经传来急促的警鸣,杀到头脑发热的散修们一凛:这是有新的妖魔大队在接近!   然后,那警鸣未歇,居然又是一阵警鸣!竟然不只是一支妖魔大队在接近!   金丹修士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列队!回撤!!!”   再意犹未尽的散修在同伴的拉拽下也知道轻重缓急,彼此掩护之下,队列收缩便是要回撤。   可这支几乎要被打穿的妖魔大队又岂是这般好打发的?那因为普通妖魔的损失太烈已经气红了眼的妖魔首领发出长长一声怒吼,竟是驱使着剩下的妖魔奋勇追击,一副绝不放手的拼命架式!   看到撤退的队列中有修士被纠缠得脱不了身,又有散修不断回援导致整个队列无法全然脱身回撤。   这金丹修士的面孔更冷凝,他感知之中,对方那三路妖魔大队已经越来越近,甚至隐隐还有新的妖魔已经在路上了:“众修士听令,我数三声,不必理会一切,立即后撤!”   杀戮之中,所有散修耳边依旧听得一清二楚,那声线冷若冰泉当头而下,叫他们杀红了眼的心中一个机灵,还来不及答应,那“三二一”之数就已经数完,这些散修不及思索,便猛然间抽身而退。   只见数百道银光闪过,散修们的经验此时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根本不假思索就祭起无数防御法器拦在身前,然后轰隆声中,散修们都有些发呆:诶?对方不是金丹真人吗?为什么也和他们一样要用符箓来克敌?不过,金丹就是不一样,用起符箓来这么豪迈,他们也就只敢十几张地扔而已,这一扔就是数百,跟放焰火似的……   然后一声断喝猛然在他们耳边炸开,打断了他们此时的思绪:“撤!”   这些散修回过神来之时,那位金丹真人已经在人在数丈之外,心中预感不太好的散修们对于各种坑爹事情有着神一样的预感,见此情形哪还敢迟疑,飞行法器立即死命地追上那位金丹修士。   爆炸的烟尘还未完全散开,他们已经全部撤出,悉数都到了数丈之外,散修们心中都有些轻松:哎哟这趟不错嘛,杀了一波妖魔大家还都全身而退了~只可惜刚刚太仓猝了些没来得及多割几波首级,真是可惜……   可是,为首的金丹修士却是长啸一声,越奔越快!   散修们心中奇怪,一面死命追赶一面想着:这金丹真人发什么疯?怎么活似有人在追命一般?   很快,不必这位金丹以身作则地带队,散修们也拼了命地全力飞奔起来,他们身后,因为已经远远离开了方才大爆炸的地点,形势已经变得很清晰,他们屁股后头的烟尘足足有五道,更远方,似乎还有更多的烟尘正在赶来。   恩,没错,追杀他们的妖魔大队有5+,简直是在无意中完美地完成了某人定下的诱饵计划啊。若是在高空俯视,简直蔚为壮观,就好像无数穿插向各处的大白鲨,本来是要奔袭向各处,却于猛然间嗅到了血腥味,按着这味道传播的远近,纷纷调转方向全部杀了过来,原本指向各个方向的冲锋全部有了同一个指向,简直不要太壮观。   在收音机的提示中看清身后五路的妖魔大队已经变成十队,杀得再热血沸腾的散修也完全冷静了下来了……岂止是冷静,简直快尿了好吗QAQ   现在的妖魔数量数十倍于他们,这TMD妥妥的是团灭还不够塞对方牙缝的节奏!   跑!往死了跑!   逃跑,作为自从妖魔大队出现之后血盆口每个散修都必须掌握的求生技能,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逃命的散修们简直快被此次的良心装备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们是说怎么会配备那么多顶级神行符!感情是这任务发布的时候就知道会这样吗?!!!   但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有一个散修有功夫吐槽了,他们身后,已经不只是烟尘,跑得慢的散修回头已经看清打头阵的妖魔的鳞片了。还有更多的妖魔大队加入了追杀的尾巴,正在杀来。   妖魔大队们汇合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好似一道恐怖的飓风,要将前面这一小队散修悉数吞没的节奏。   此时,若是在云端俯视这场面,十分壮观,数十队妖魔从各个方向汇合为一,犹如江河奔腾汇聚,轰隆隆地冲刷而下,声势浩大地要吞没前面的散修。   这场景不由叫人想起那等团队合作狩猎的食肉动物们,也是这般合作从不同方向驱赶着猎物,最后围合而杀之。   而此时,这猎物奔逃的方向之上,正有一座砖头都还未干透的小小城池无辜地矗立在原地。   猎物们,似乎是想躲进里面?   令大地颤抖恐惧的轰隆声中,妖魔们已经开始露出狰狞的微笑:猎物们躲藏之际,便是围合绞杀之时。   那里边,它们已经可以感觉到,聚集了前所未有的、数量巨大的血食!既然如此,那就踏平了再享受这前所未见的血食狂欢!   这支妖魔大军中突然发出一声粗吼,然后就从大军中不同处同时传来数声长短不一的应和狂吼,在这奔袭中,这吼声似暗雷惊心,要撕破一切地骇人。   然后,前方奔逃的散修们惊恐地发现,这些妖魔们居然再次提速,在高空俯视,妖魔们已经化为一道不可阻拦滚滚洪流,不只是要吞噬那一小支人马,更是要将那小小的城池夹入洪流之中吞噬个干干净净!!!!   不远处,那砖块垒成的粗陋之处,在妖魔们强健有力的双腿之下,仿佛已经隐隐开始畏惧颤抖……   那一小队修士看到近在眼前的小城池,在身后铺天盖地的妖魔面前是那样渺小不堪,大地的震颤似乎已经让它不堪负荷开始颤抖……   这一刻,散修们是绝望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奔逃是不是会将整个西线置身于妖魔的践踏之下,是否会给整个西线带来灭顶之灾……   便在他们几乎丧失逃命的动力之际,前方那位金丹修士突然发出一声长啸,然后一道长长剑风拔地而起,风起九天一般卷起这几十个散修轰地一声,在妖魔即将追上的时刻撤入了那小小的颤抖城池中。   而这变故并未令他们身后的妖魔迟疑太久,方才那一道剑风令它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冒犯,只听所有妖魔从喉咙间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竟然再次加速,以一种踏平一切的架势狠狠朝着这小小的新修城池而来!!!!   将将逃入城中的诱饵散修们从门缝中看到妖魔们狰狞凶恶的面孔越来越近,他们身下,是他们一砖一砖亲自垒成的城池,此时,这座新修成的小小城池在妖魔之怒下是如此渺小,颤抖得越发剧烈赶来。   这一刻,散修们心中已经升起前所未有的绝望,他们捏紧了手中的法器,如果城破,那也要杀到最后一刻再与妖魔同归于尽!哪怕尸骨无存,他们也绝不要变成妖魔的血肉食物!   妖魔狰狞地看着那颤抖到像随时可能掉下砖块的小小城池,最前锋的妖魔已经可以隔着门缝看到后面那一张张绝望的面孔,绝望……那可是血食们最美味的佐食!   迫不及待的领头妖魔兴奋地狠狠一踏,便要一头撞进那城池中!   便在此时,它头顶传来轻轻一声“啧”,那种它完全不明白的血食所用的语言在嘟囔道:“真是的,这么着急,一点美感都没有啊……”   然后这个妖魔就已经撞到了城池之上,这一撞之力仿佛惊天动地,在所有散修惊愕的眼神中,这新修的小小城池居然真的当场掉落了不少砖块,此时绝望的散修们心中还升起一种古怪的荒谬来:就算是他们为了积分过分地追求了速度,这小城也太TMD豆腐渣了吧!!!!   更豆腐渣的是,这妖魔不过撞了第一下,除了最开始那些砖块,居然有更多的砖块普拉普拉争先恐后地掉落着,散修们此时已经没了吐槽的力气。   当妖魔大军们如一波洪流狠狠要将这豆腐渣彻底碾碎成渣时,妖魔首领们在杀戮与血食的欲望中突然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这时候,它们才在恍然之中古怪的察觉到:为什么,这大地的震颤不是从身后的友军传来,而是从身前传来的?   与此同时,小城中闭目待死的散修们突然听到耳边道友传来的惊呼。   万念俱灰的散修们在惊呼声忍不住睁开眼睛,然后一样发出了惊呼:是他们的错觉吗?为什么那些妖魔的面孔突然之间变低了?而且……越来越低?居然低到已经看不见妖魔先锋而是慢慢看到妖魔们的后军了???   在冲击而来绝不可能停下的妖魔大军惊恐的目光中,那不断掉落砖块的豆腐渣小城居然迅速升高、升高、再升高!   小城下面,被大地掩埋之处,似有烈日一般恐怖的金色能量刺穿地面直击苍穹!   然后,在修真界前所未有的轰隆巨响中,妖魔洪流以一种恐怖而绝望的姿势一头撞击在这金色能量之上,就好像飞流直下的瀑布猛然轰击到一块巨大无比的坚硬铁板之上:且不论铁板如何,那些水滴已经必须注定的粉身碎骨。   已经看不到底下情形如何的散修们只听到一阵密集的酸爽碎裂声夹杂着无数尖叫嘶吼。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散修猛然冲到门边朝底下张望,然后就傻了。   他的视线中,妖魔们已经不过只有一半大小,当他看清底下情形时,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卧槽——!!!!”   其他散修反应过来一齐急急奔过来,然后就一声集体倒抽气声:只见底下无数妖魔在方才那一波中狠狠撞击在底下金色的砖墙之上已经成了一团肉泥,更恐怖的,这些妖魔之后,妖魔大军的冲击之势太猛,竟然没有半点停止的迹象!   换句话说,妖魔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奔向将自己变成一滩血泥的路上,并不回头。   这前所未有的一幕直令一众散修久久失神,他们恍惚中都有种错觉,好像底下的就是那些不过是些虫子,是些小动物,或者是些别的什么蠢物,不可能是妖魔……如果是那些凶恶至极食人血肉的妖魔,怎么可能这么愚蠢,蠢到了家呢?!   可是,心中充斥这样不敢相信的声音,为什么,他们的拳头都捏得紧紧的,胸膛中沸腾的血液似乎要冲破心脏,经脉中奔涌的灵力似要突破丹田?为什么这一刻,他们想到了那些战死的道友,想到了这片晦暗天空下那些遍体鳞伤一杀无涯的日日夜夜,为什么这一刻,他们想仰天狂笑,却又止不住的泪如泉涌?   这一刻,他们在梦中期盼,在心头祈求,他们曾经希望六大派的大修士办到,渐渐失望,只希望在这没有尽头的杀戮生涯中,多杀一个妖魔是一个,现在,这一幕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他们眼前,如梦似幻。   明明这是世上最血腥最暴戾的场景,在这些散修们看来,简直美好得如梦似幻。   为这一幕,他们抛洒了太多的血汗与光阴,还有更多的他们,沉眠与此,再也没能看到这一切。   底下,来势汹汹的大军依旧如浪头源源不绝冲击着城墙,然而,除了让自己更变成一滩血泥,继续踩踏在先前的血泥上,似乎并不能奈何城墙半点。   妖魔中,终究也是有智慧之辈的,这最恐怖的先期损失之后,后方的妖魔大军竟是攻势慢慢有放缓之势。   直到此刻,散修们的视线才慢慢从妖魔中拔了出来,然后,他们就陷入了加倍的震惊之中。   他们所处之处,哪里是一个小城池!这TMD只是一座不见尽头的城墙之头!!!!!!!!!!   只见他们身下,那数十丈高的金色城墙光芒灿然,在妖魔冲击之下丝毫不动,而这金色城墙沿着他们视线的两端向远处蔓延、蔓延、蔓延……直到消失在他们目力所能及的尽头也不见有终止之势,依旧辉煌耀目。   似乎,这堵城墙就已经将修真界切割为二:血盆口之内与血盆口之外。   这震撼神魂的一幕直令他们久久失神。   便在此时,半空之中,一道声音长啸道:“众道友何在?!”   这一幕看到呆住的散修们恍然回神,突然之间热血沸腾,从来没有过的激动充盈心间,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参与着血盆口的历史,却没来由的声音发颤,血涌头顶,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朝天际嘶吼回应道:“在!!!”   那声音恍如天神降下命令一般森然道:“杀——!”   散修们身下银光涌动,再睁眼时,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那不见尽头的城墙另一处,他们向前赫然就是妖魔大军的后方,竭力降下大军速度的智慧妖魔已经就在他们眼前……   然后,眼前的城墙倏然间,砖块发出挪动之声,几个变幻间已是降下宽阔台阶。   这一刻,不必额外的言语,举着法器们的散修们同时嘶吼起来:“杀!”   散修们似将长久憋闷在胸口的郁气在这一刻抒发,源源不断的修士潮水将妖魔后军彻底淹没……   再然后就是震天响的杀声,这情景之下,不必任何人再发布任何命令,那些凶恶的妖魔们在城墙之下彼此拥挤,纵能幸存,也不过是散修们法器下的一团血肉,任他们宰割。   是役,斩获妖魔首级十万余,血盆口取得前所未有的大捷,这新炼制的法器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名称:“血肉长城!”   而杜子腾只在墙头看着依旧阴晦仿佛在咆哮不甘的暗红天际:“呵,来嘛,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第210章 得寸进尺   赤金城墙之下,已是一片尸山血海,无数的妖魔尸身堆积而成的恐怖画面足以令人作呕,可看着这一幕,无数散修却是说不出的痛快。   若非妖魔大军后方的智慧妖魔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地掉头冲向散修,在扔下数百具妖魔尸首之后脱身而去,而收音机又严厉地制止散修前去追击,甚至还动用了金丹修士用以约束散修们,恐怕这帮杀到疯狂的散修还会不顾一切的追杀过去。   就算如此,妖魔大军此次也是损失极其惨烈,十不存一,这是修士们与妖魔们交战以来的最大胜利。或者说,这妖魔与修士之间的第一次正面大规模交锋,因为在御兽宗的全面主导下,动用了全新的法器,便以修士们的全面胜利而结束。   而于散修们而言,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   当身边再没有一个妖魔时,举着法器的散修们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茫然。   长久以来的仇恨杀戮,他们早已经想不起当初来到血盆口的理由,也许当初只是为了一个六大门派的名额,又或许只是为了一个进阶的机会,可是,当真正踏足这片土地,饱经生离死别、生死一瞬之后,似乎那最初的缘由都已经淡去,只剩下头顶这片腥红暗沉的天空永远如故,成了心头最沉的那一点滞碍。   明明似乎已经能笑看生死轻谈道途,可为什么,到得真正能够痛快杀敌的这一刻,却畅快淋漓得恨不能仰天长啸,恨不能长歌当哭……到得此刻,他们才恍惚明白,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笑淡一切,那不过是绝望不甘下的麻木绝望中的自我麻痹。   到得这一刻,无尽妖魔鲜血才真正将心上的麻木洗清,他们才发觉,原来,他们是这样渴望胜利。   然后,当他们看着眼前那堵高接云霄,绵延无际的金色城墙之时,心中竟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收音机当日传播的话语再次响彻心头:“愿以天地为炉,以山川为胚,以此符为纹,借六派灵物投注,假诸位大师之手,灌注每一位牺牲修士的精魂杀意,成此斩妖除魔的无上法器!”   御兽宗,从来没有欺骗过他们,这一次,也是一样。   这一役之后,不仅少数未加入血盆口联盟统一管理的散修们自觉到联盟统一管理处报到,更多散落在修真界的其他散修们也不远万里跋涉而来加入其中,而且,随着往来散修们的口口相传和修真界已经弥漫开来的刊物,长城大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修真界传播开来。   妖魔之事修真界虽有传闻,若非碧月城之事,恐怕修真界也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关注。   当日碧月城惨案虽说有城内空虚之故,但那好歹是六大派中实力排名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而且,其中许多被屠戮的小宗派也是颇有些名气的,能被妖魔小队灭门,足见妖魔的凶恶。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长城大捷才会令修真界这般关注。   这关注中,有称赞也有置疑,能将整个碧月城逼成那般模样的妖魔大队,你们一群散修居然能收拾十万?没开玩笑?   这种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人,就算你再如何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的,但无论如何,伴随着这次大捷的传播,御兽宗的名字渐渐进入修真界的视野。   可对于御兽宗上下来说,关、我、屁、事,还不如宗主说当晚要有庆祝晚会来得高兴咧!   是的,这个消息很快也通过收音机在散修们中间传遍了。   庆祝晚会?那是什么鬼?!   但是,不知为何,散修们居然还有些期待……毕竟说明了是御兽宗出品啊!   比庆祝晚会更加提前到来的惊喜是长城本身。   当这帮散修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长城之后,他们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个长城这么地用途广泛!不只是可以用来御敌,内中还有供他们休憩的房间,传闻中,还有库房,修炼的房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后勤保障基地!   更夸张的是,整个长城的八个方位之间居然还布设有小型传送阵,可以轻松往来,当然,这个传送阵是要收费的,主要还是供战时修士调配使用。   但是,睡在有传送阵的房间……这绝大多数散修一辈子都没敢妄想的事,那可是传!送!阵!那些大宗门也未必能拥有几个的传送阵,他们血盆口的长城出手就是八个,吊炸天了有木有!   对于长城的实力认知更大程度上渲染了战争胜利的喜悦。   是夜,整个血盆口召开晚会庆祝此次大捷,散修们抵达地点时,发现那不过是一个指挥的城头,不由得有些面面相觑,说好的晚会呢?难道不是晚上开的庆功大会吗?就让大家这么站着开吗?   就在大家心中的疑惑快爆棚时,他们身下长城的砖块再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然后在众多散修目瞪口呆的面孔中,这看起来明明是城头的地方就平铺开来,底下的砖块阶梯状上升地铺到了远处,居然眨眼间就弄出了一个舞台与广场来,那殷勤的架势就好像在说:来呀,来呀,快来坐嘛~   沉默中的散修们看这架势,默默地顺应了意思捡了地方坐着,不知为何?在今日大捷之后,他们心中对于这长城那点崇敬之情消退了不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然后,那个经常在收音机中听到的声音突然欢快活泼地道:“欢迎大家来到长城第一届庆功晚会的现场,今天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丰富多彩的娱乐节目,请大家务必尽情享受!第一个节目——《战魔》,请大家观赏!”   然后,周遭灯光倏然一暗,散修们不由自主提高戒备的当口,却见那舞台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凡间的小山村,虽无灵气却也风景如画,画面上,一对小儿女两小无猜山间嬉戏,然后画面一转,更远处,狰狞的红眸冷冷看着这一切,下一秒,在凄厉的尖叫与逃跑画面中,舞台一暗,然后投放出两个血迹淋漓却刚劲有力直欲破台而出的大字——战魔!右下角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壹”字,令人不解其意。   直到此刻,许多散修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方才不过是投影在舞台上的水镜术,明明未见多么逼真,却不知为何,叫他们刚刚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那两个大字黯淡之后,又是一行字:“御兽宗出品”。   散修们一怔,原来说的什么庆功晚会……御兽宗是这样安排的?可是想到御兽宗那些常常出人意表的举动,散修们又觉得坦然了。   再一行字:“无忧集团制作”。   无忧集团?这是什么????   他们来不及细想,画面上又再一行字:“恭贺长城大捷,仅以此片献给每一位斩妖除魔的修士,你们是最可敬的人!”   散修们被这从未见过的直白方式弄得一愣,却又隐隐有些感动,他们在这块土地抛洒热血,却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直接的方式向他们表达过敬意,本来有些切切私语的场面便是一静。   可再然后,他们的注意力被水镜术中的一切牢牢吸引,这点感动迅速沉没,沉默便也一直保持了下来。   画面中出现一个少年,正在山风凛冽的山道上拼命攀爬,浑身浸透了血迹,他每向上爬一步,都能听到骨骼的咯吱声,好像每向上,那恐怖的压力都随时可能将他压垮,可他嘴里却拼命在说道:“我要修道!我要成仙!我要为爹娘报仇!”   少年每多说一句,就好像又多一分气力一般,便那样在蜿蜒山道上留下长长血迹地艰难向上着。   看到这一幕,散修们心中戚戚,却也明白了这场景说的是什么:这……分明就是那些宗派开山门之时收纳选拔弟子而设的关卡!   他们中的许多人亦曾参与过这些环节,却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失败,与那些宗门失之交臂,或非如此,他们恐怕也和修真界中许多修士一样,安安稳稳猫在门派中,该干嘛干嘛,哪会轻易涉足这片绝地?   想到这里,他们心中有些感慨却没有半点懊悔,也许来到这里,是这修道途中最正确的事情。   画面之上,少年已经站在门派的大殿之中,接下来的故事与修真界千千万万的修士一样又不一样,怀着那样仇恨的少年进入门派,拼了命的练功修道,只为让自己强大起来斩妖除魔,可以早日为家人报仇。故事主线必须是少年强大起来掌握门派最后报仇血恨,杀掉了当年毁掉小山村的妖魔,可这其中,少年在门派遭遇到的怀疑,遭遇到同门相疑,还有儿时两小无猜的邻家小妹进入魔门之后爱恨纠缠,总之,爱情友情亲情穿插其中,只看得一众散修如痴如醉,竟然没有几个起身离开的。   直到最后,少年杀了妖魔,却也和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天各一方,一个执掌名门名扬天下,一个深受情伤隐匿魔门,一个站在天下修士面前道袍如雪神情淡漠,一个盘坐密室之中凝视着儿时那朵小小的绒花呆呆失神,“剧终”二字缓缓出现。   在声频中传来“谢谢观看影片《战魔·一》”时,所有散修们才意识到这是播放结束了?   然后他们才像大梦初醒一般,有些迷茫又有些恍惚,刚刚那水镜术中,他们竟像化身为主人公一起亲历了家变、入门、赏识、分歧、爱恨、怀疑、杀敌、最后与爱人天各一方,杀了仇敌是兴奋无比、爽快无比的,可最后年华正盛的女子独自锁于密室之中哀伤的一幕却令无数修士心中怅惘无比。   当即就有人大声道:“为什么不娶方晓月!”   “就是!方晓月对他那么一往情深,魔修又如何?!”   “可如果娶了方晓月就不能执掌道衍宗杀掉妖魔了啊……”   “为了斩妖除魔就要牺牲一个无辜女子?”   ……   总而言之,后面舞台上再表演什么歌舞节目已经没有修士在看了,大家都沉浸在剧情之中不能自拔,却纷纷记住了战魔和无忧集团……   散修们这会儿刚刚领受了御兽宗的好处,却是忘记了:这可是雁过拔毛的宗门。   于是,在当天庆功晚会散席的时候,长城中的兑换店铺已经开始发售《战魔》的影片玉简,号称“百分百正版,真实还原剧情”,当场就有无数修士慷慨解囊。   这也就算了,还有什么方晓月美人图,所用的美人塌,还有影片中主人公所用的法器仿制版……零零总总,层出不穷,那些真心喜爱剧中人物的修士也开始掏起了腰包。   于是,待到这些修士反复砸么着剧情,许多天之后才从这股狂热中消退之时,他们从长城大捷中斩获的那些妖魔首级似乎也消耗了大半。   而战魔二的宣传片迅速也火爆起来,只令一众修士长吁短叹:御兽宗果然从来不做亏本买卖。虽然捂紧了荷包,但他们痛苦地发现,如果有战魔二,可能他们还是不太会吝惜的……   而随后的日子里,散修们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有组织的日子,如今整个血盆口的战线全部统一为长城战线,修士们在联盟统一管理下,可以从联盟处接到任务,在大捷之后,联盟发布的任务多为搬砖啦、炼器啦、收拾长城底下的妖魔尸身等等杂务居多,对有一技之长、或者是为了追片手头紧迫的散修而言,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同时,联盟还开放了另一种任务,可以由散修向联盟内所有散修发布的任务,比如求用某种灵物,求修补某类灵器等等,不一而足。只要符合联盟规定,不损害他人和联盟安全,联盟基本都会审核后发布。   这后面一种自由发布的任务市场迅速就火爆了起来,如今聚集在长城的散修也算得上数目庞大,彼此之间互通有无,倒也是促成了资源的进一步流动,从更深远的层面上而言,间接推动了长城的繁荣和一众修士的实力增长。   对于长城最大的幕后者,无论是影片播放还是自由任务市场,不过是杜子腾随手为下一步布局随手落下的又一枚棋子。   抬头看远方暗沉天幕,杜子腾的眉头始终未曾松下。   便在此时,一道奇异带着银光的传讯符来到杜子腾面前,他竟是松开眉头微微一笑。   “一切如何?”   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冷淡,可是只为这四个字却专门传讯而来,又叫人不由自主感觉到对方那种矜持的关切。   杜子腾摇头失笑:“尚无动静。”   若按当日他与萧辰的推测,长城一围,这些妖魔绝对是要反击的。   因为对于妖魔的目的,他们扮演了千万次,最终得到了共同的一条:侵占整个修真界。   对于妖魔而言,它们生存所需的魔气与修真界的灵气截然不同,故而,除了追逐血肉,魔气亦是他们生存所需必要之物。   根据他们收集资料观察得到的结果,自从当日云横峰消失魔气初初开始泄露之日起,魔气污染之地已经扩张了百倍不止,而这魔气扩张之地便是妖魔活跃之地。   说来,若非当日横霄剑派实在太过强大,又强调外物不可必,根本不需要什么附庸宗门,最后导致周遭巨大的范围内根本没有别的宗派立足,这魔气扩张的势头恐怕早就会被修真界觉察,最后却偏偏被杜子腾与萧辰两个横霄剑派的弟子识破……现在看来,因果之间,实在玄妙得紧。   萧辰与杜子腾亦曾分析过,恐怕当日碧月城那支妖魔大队,亦有魔气缺乏之故,纵然有血食补充,对于战斗力才会有部分影响,这恐怕也是他们那么容易被碧月城剿灭的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当日才会提出长城这么一个围困类法器,看起来实在是愚蠢无比,可是扼住了魔气扩张就是扼住了妖魔的喉咙,他们二人都判定,妖魔绝不会忍耐。   毕竟,其他都好说,被人掐住脖子遏制自己的扩张发展,绝对是不能忍的事。   可是,已经这么多天过去,血盆口深处却依旧没有动静,这叫杜子腾心中不由有些犯嘀咕。   萧辰这封传讯也正中他心中疑惑。   不过片刻,萧辰的第二封传讯已经到了:“这么耐得住寂寞?”   杜子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混账居然一语双关地……调情?!   他不由好笑,谁TMD寂寞了!   掐指一算,也不过数月未见而已,这混账……哎?这样讲来,还真是有点想念了呢。   杜子腾摸着下巴,眯着眼睛,正准备反调戏之。   连妖魔们都看不下去他们用这修真界已经绝迹的精晶尘光版空间传送类符箓来传送这些乱七八糟的调情消息,杜子腾准备回复之际,前线战报迅速送达。   他站到窗前,或者不需要战报,他已经知道对方的打算了。   远远地,那一步一颤的恐怖身形已经出现在视野中,那巨大的身躯伴随着沉重步伐还流淌着无数脓水与血肉,这仿佛刚刚才组装完成的血肉山魔每往前走一步,大地便要颤上一颤,后面还尾随着数支妖魔大队,显然,他们是要用这肉山妖魔打头阵了。   这一刻,无论是在吹牛打屁还是在闭关养伤的散修,都同时听到了收音机的滴滴声:“妖魔入侵,联盟发布十三号任务,请符合以下要求的修士们报名参加附一号任务:灵根中有火属性,修习过二十年以上火属功法,修为在筑基以上……附一号任务的参加者请迅速至东北方传送阵旁集合,请符合以下要求的修士们报名参加附二号任务……”   收音机的任务发布,经过这段时日以来的磨砺,不论上次大捷时的磨合还是后来自由任务发布过程中的适应,散修早已经烂熟于心,这次的任务发布不过盏茶时分,报名就已经满员,不过半个时辰,人员便已经集合完毕。   而那座血肉妖魔已经离长城东线没有多远了,现在再看过去,那座妖魔简直像是要来踏碎长城的一般可怖。   已经集合完毕的火属性、雷属性、冰属性、水属性修士们被要求五人一组分散着列在那血肉妖魔之旁的东线中。   他们心中既期待又有些恐惧,毕竟,在视野中,那肉山妖魔看起来居然也没有比长城矮太多,若真是打将起来,他们实在不知道会是怎么一番场景,若是那妖魔直接压将过来,恐怕就是长城的防御再强,也会被压成一堆砖块……   心中这般胡思乱想中,他们猛然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和别的小组隔离开来五人独自处一个单独的隔间中。   然后,突然有人惊讶地道:“你们快看!”   只见那肉山妖魔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在飞快地变小、变矮!   修真界是有那种将生物变小变矮的功法,但那肉山妖魔本就不是修真界之物,魔气缭绕,这种功法是绝不可能生效的……   所以,他们这是升空了????   很快,长城不知何时立起了数个高高的塔楼,他们竟然都在这塔楼之中,腰间的收音机在此时传来提示:“请将输入灵力。”   这些修士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个要求他们输入灵力的砖块,然后,当他们迟疑着把手放上去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已经很矮很小的肉山妖魔竟又如眼前一般清晰地投影在眼前,而一个红色的标记记在妖魔身上。   收音机再次提示:“请瞄准妖魔身上标准之处,努力出击吧!”   出击?出击你妹啊!   依旧有些懵的散修们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一切,全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有那么一两个迅速领悟了意图的,瞄准、输入灵力,然后就见一道火光从高空精准落到了那肉山妖魔的眼睛上,猝不及防中,那妖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   这吼声像惊醒了无数散修,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收音机指挥下,一轮冰降之下,那肉山妖魔竟是双腿被冻,一时间动弹不动,然后再一轮火爆雷击交杂着落在肉山身上,然后他们这才感觉到压力,对于对方那庞大到恐怖的身躯而言,这点攻击简直像毛毛雨一般。   便在这里,一组隐蔽的风属性修士终于被要求出手,于是,在妖魔们警觉的眼神中,就看到一组薄薄的纸片翻涌而至,妖魔们已经警觉到了极点,想驾驭着那肉山妖魔避让,可它脚下皆是冰冻,哪里避让得及。   眨眼间,纸片已经落到了它脚步,肉山妖魔顿住步伐,甚至还眨了眨仅存的一只巨目,好像想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一般,接近了这张符箓。   然后就是极其恐怖的轰隆声,在高塔之上的修士们眼中,那座肉山迅速从移动的恐怖肉山变成了一座躺平的肉山,看起来依旧活着,可威胁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一轮莫名其妙的对战后,妖魔们再次撤退,智慧妖魔们却满是不甘愤恨,似乎全然不理解为何对方修了一堵墙之后,前后的战力会相差得这么巨大!   就在此时,长城发出一阵恐怖的轰隆隆巨响,在这巨响中,杜子腾满面无聊地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如果都这些没有新意的招数,我可是会得寸进尺的哦~”   当那轰隆巨响结束时,当场的的妖魔和修士们都震惊地发现,是他们的错觉吗?为什么……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没有因为妖魔们的撤退而拉开,反而更近了一些???   然后他们惊悚的发现:不是妖魔们跑得不给力,而是……长城似乎、好像、恐怕、真的朝前迈进了十丈!!! 第211章 扔砖捡砖忙   如果你居住的屋子不断发出轰隆隆哗啦啦的响动,哪怕你所在的屋子也纹丝不动,你会有什么反应?   正常人都会跑哇!   不跑也要出来看个究竟好吗!   于是,当没有参战的散修狂奔出屋子一脸茫然,却看到旁边一直在观战的道友们一脸哔了狗的表情时,心情必须是更茫然的。   然而,当他们看到战场中央妖魔们留下的那座肉山时,尽皆震惊了!   我擦那是个啥!!!   然后,当那座肉山发出巨大而恐怖的吼叫,居然蠕动着要起身时,这些修士尽皆发出一声惊呀,手中各式法器发出光芒,已经是戒备到了极致随时可能出手!   可下一秒,那嘶吼就变了调,生生从恐怖档降调到了搞笑档,伴着轰隆一声巨响,那座肉山不过起到一半就轰然倒下,只发出隐约细碎的可怜呻吟声。   这些修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在后怕之余,仔细观察,发现那座肉山魔气缭绕,恐怕是种妖魔,那应该是粗壮的双腿处却是稀烂一片,隐约可见爆炸的痕迹,显然是已经被料理妥当了。   直到此时,他们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猛然惊觉后背一阵凉嗖嗖的,居然汗水已经湿了背心。   可回过神来,大家都有些好奇,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错过的修士纷纷把目光投向周围那些震惊的观战修士们,此时他们已经从震惊回过神来兴奋无比。   当好奇心爆棚的散修们追问这些观战者时,不约而同的,他们一个个先是震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是激动,激动过后就是手舞足蹈。   结果,那些没有亲临现场的散修们却更加好奇起来,因为那些手舞足蹈统统伴着语无伦次,除了激动兴奋,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在说什么好吗?!   好半天,连比划带手势,这些没能看到现场的修士们才明白:长城方才居然升起了塔楼,狠狠集中火力在那肉山妖魔之上,直接令它瘫痪在地!然后……然后长城就动了啊!   动了?   那些听着转述的修士满脸黑线。可是,他们突然一愣:前进了十丈?前进了十丈!十丈啊!!!!   哪怕从来没有过数据,可是,血盆口所有修士都知道,血盆口是在不断扩大着的,他们的后勤补给线也是在后退着。   这个趋势一直非常的迟缓,纵有修士发觉了,却也并未当一回事,可是,现在突然他们能前进十丈,却也令大家精神一振!   能前进十丈,便能前进一百丈、一千丈,尽早有一日,这无边无际的长城会变成小小一团将妖魔围挤在一处然后统统消灭的吧!   想到那一幕,所有修士都禁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而长城之中,还有一部分修士,他们心中的震撼更是远远胜过这些散修。   那是六派的金丹们,除了碧月城与大雪宫因为特殊缘故没有金丹参与,其余几派皆有金丹在场,尤其是兰舟盟,几乎说得上话的金丹皆在当场。   不同于散修们那种单纯因为朝妖魔逼近一步而来的兴奋,这些金丹眼前中是真真正正的震惊。   好半晌,那位云华山庄的云霜仙子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当真了不起!”   春山池那剑修亦是颔首:“能令长城外被浸染的十丈之地魔气尽除,确是了不起!”   是的,在这些金丹修士眼中,长城能前进十丈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要可以,当初他们修建长城之时何不再进逼百丈?又不是办不到。可在这些高阶修士,这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即使他们能将长城修建在妖魔活动范围之内,可长城之外那些被污染的土地没有办法种植灵植,甚至连凡人都无法生存,一时占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但这一次长城前进十丈的恐怖之处在于,方才那十丈,是货真价实的夺回了土地,那是将妖魔之气尽皆荡涤干净的真正夺回!   如今长城外围之地尽皆纯净一如修真界其他地界,虽显荒凉,但只要天长日久,未尝不可恢复灵气。凡人渐渐可以在此劳作,灵气会慢慢恢复,再过个数百上千年,也许就会恢复到曾经的钟灵毓秀之状……   这一刻,不知为何,想到未来那副繁茂之景,这些修士都情不自禁想到了那座矗立云端、灵气充裕到令人窒息的巍峨之峰,若真能回复到彼时之状,这个地方一定能再次诞生一个强大鼎盛与彼时不相上下的门派吧。   在这恍惚神思之中,妙思书院的那位金丹朝司少文由衷赞叹道:“兰舟盟能炼制出这般法器,为天下立下无数功德,届时我妙思书院少不得要上门讨教一二。”   上门讨教,说得委婉,真实含义却是意在修复彼此的关系,到了那时,少不得二派又会商谈一些合作,甚至是弟子的联姻之类的,延续彼此之间的良好关系。   妙思书院与兰舟盟有着微妙的相似,妙思书院借着一本天书起家立院,所悟功法尽皆源于彼,天书虽是奥妙无尽,直指无上道义,只是,若论起战力,却要略逊一筹。   妙思书院的天才弟子们多是些偏才怪才,比如以画符突破金丹的赫连真人,还有以书画突破境界的公羊掌门……   修真界如今局势不明的情形下,这位金丹的话无疑有抱团取暖的试探之意,当然,这等决策他多半是无法决定的,但却也代表了妙思书院内部的一种声音。   这对于现在急需稳固自己地位的兰舟盟来说自然是一个好消息。若能与妙思书院结成同盟,现在的很多困境都能迎刃而解。   可是,司少文却与那陈姓长老、还有雷山几等互相看了几眼,尽皆苦笑。   结盟当然好,可是兰舟盟这处境并不是一天两天,自从破晓秘境关闭之日便是如此,妙思书院能有金丹修士在今天试探,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看到了兰舟盟的潜在价值,一座能够驱逐魔气、攻防皆备的大法器。   若是局势再恶化,能有这么一件法器捏在手上,无论哪个门派都绝不会拒绝的。   所以,一切的前提都是实力。   司少文叹了一口气,修真界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地方,这一刻,在修真界翻滚了数十载的司少文,却有些厌倦起来,他眼前这些原本看来才堪算是兰舟盟结交对象的脸孔,看起来,却是这么让人厌恶。   真真假假的试探,背地里那些来来回回的勾当,还有这种原本觉得理智正确现在看来却太过势利凉薄的面孔……   不知为何,司少文想到了那位嬉笑无常、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杜宗主,御兽宗,再如何名不见经传,合作起来却比这些打了几十年交道的门派更要令人觉得放心可靠。   当初的法器方案,要改即使得罪整个兰舟盟说改也一定要改,可一敲定方案,便放手交给兰舟盟去做,除了用料公示给所有散修之外,偶尔过问进度,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干净,利落。   无端令人觉得十分可靠。   若是先前,司少文恐怕定会把长城这张牌面利用来极致,真真假假欲说还休总要玩上几个回合,务必要把妙思书院与兰舟盟绑到一块儿去不可。   但现在,司少文是真的有些厌倦了。   不只是他,就是他周围的雷山、陈长老等人都累了。   破晓秘境关闭以来,各种各样的面孔变幻与闲言碎语他们经历得太多。   如今,不过只是一道长城,却又测出了世道与人心。   司少文淡然一笑,疲倦道:“道友错爱了,若您是关心这长城荡涤魔气之效,实不相瞒,我兰舟盟并不知晓其中奥秘,依司某愚见,这长城炼制兰舟盟虽全程参与,但当日,那位杜宗主展现的图纹强大无匹,且其中奥妙难窥,如今长城这荡涤魔气之效……恐怕是那图纹之功,兰舟盟不敢冒据。”   云霜几人尽皆怔住:图纹?   然后他们回忆起当日那副山川图纹,彼时只觉心神为之夺,确实无法确切推知其中奥秘,看司少文神色绝不似作伪,这几个心中震荡更剧,那御兽宗当真如此神异?竟能以一副图纹荡涤魔气!   先前那妙思书院的金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司盟文不必过谦,纵然御兽宗的图纹有功,但若无诸位襄助,这长城也绝无这般强大。”   其余二人也是连连符合,给足了兰舟盟面子,但实际上,人人皆知,若无图纹,这长城到底是副什么模样,没人知道,可现在,至少司少文是明明白白说了,魔气荡涤全靠当日烙进长城中的山川图纹,御兽宗功不可没。   而那什么登门请教之语,这位妙思书院的金丹是绝口不提了,他们几人心中都在转着念头,本来他们留下来只是为了看看门派投入资源修建的这么一个工事到底功效如何,回去也好有个交待,谁知却有这等意外之喜,只怕返回门派之事需要推迟了,那御兽宗无论如何也要摸个清楚,更要打好关系!   将御兽宗和兰舟盟的待遇前后对比一看,修真界之现实,无过于此。   看到这一幕,司少文心中一声长叹,失落之余,却也坦然接受了。   若是贸贸然由兰舟盟认下这份功绩,且不说妙思书院亦有炼器专精的金丹会不会拆穿,兰舟盟上下都参与了炼器,真相也是瞒不了多久的。   与其彼时难堪,司少文此时倒多了一分难得的豁达,倒不如此时分说明白,这结果也在他预料之中:修真界本就是个以实力说话的再现实不过的地方。   但司少文心中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倦怠感觉却越发强烈起来。   在几位金丹琢磨着要怎么拉近与御兽宗的关系,甚至拉拢杜子腾的当口。   最新战报很快又到了他案头。   不同于第一次惨痛教训之后的长久观望与深思熟虑,这第二次交手被再次挫伤之后,妖魔的第三轮反击来得十分迅捷,似乎是早有后手一般。   当看到那列阵而出现的浩浩魔气之中的妖魔军阵时,纵是策算无遗的杜子腾也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他没有想到,这妖魔的真正首领这般果断,不过交手两个回合,就这般果决,将真正的底牌砸了出来。   不错,在杜子腾与萧辰二人的推断中,妖魔发展到了极致,便应是以军阵的方式进攻,与修士相比,妖魔之中明显阶级森严,指挥起来全无滞碍,这种森严到酷烈的纪律恐怕是普通修士永远也不会有的。   先期那些什么妖魔大队不过只是试探,试探修士们对于这种组织有序的妖魔会如何反应而已。   但现在,在经历第一轮大惨败与第二轮受挫之后,居然就直接遣出了军阵?难道是要强攻?   然后,当杜子腾可以看清军阵前方那些身覆鳞甲身材高大的大力妖魔时,突然反应过来:“不好!”   他还未及下令,这些大力妖魔已经全部矮下身来,露出它们身后身材更纤细、比例更加精巧、魔气更加浓重、双目却猩红闪耀的全新妖魔来!   这些有何特异之处的妖魔竟是动作如一,显出一种千魔如一的可怖气势来。   只见它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雪白骨弓,将一团跳跃蓬勃的黑炎置于骨弓之上,然后侧身拉伸,以一个夸张到几乎是指着头顶的姿势,一手持弓一手拉弦,令无数修士心惊肉跳。   再下一秒,那些妖魔手一松,那团黑炎便轻盈地朝长城飞舞而来。   杜子腾眉心一跳,立即手握小木棒,心神一凝,小木棒凌空一划,竟似有风雷之声,而仿佛应和一般,长城头顶,竟奇异亦是天色一暗,跟着有电光闪耀,似是怒意勃发一般。   而随着杜子腾笔下带起电光闪耀,渐渐在半空借着电光凝结出一些玄奥无比的线条来,若是细看,这些线条竟与当初那副山川图纹一角有微妙相似……   可却已经太迟了,未待杜子腾手中线条勾勒完毕,那些黑炎已经落到了那些高高的塔楼之上,当即就传来数声惨叫。   杜子腾沉着脸,手中小木棍笔端电光更炽,长城之顶更是电闪雷鸣!   散修们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炎似有生命一般沿着塔楼的缝隙涌入塔楼之中……   只听耳边哗啦啦的响声,那些塔楼迅速下降,而散修们腰间的收音机已经传来紧急召集令:“联盟发布十四号救援任务,请符合以下要求的修士们报名参加附一号任务:灵根中有水、木属性,修习过二十年以上修复功法,包括神魂类修复功法,修为在筑基以上……”   这一次响应的修士并不多,不是不想,而是符合这类苛刻要求的人实在不多,听着那要求中的神魂类修复功法要求,无数散修的心都揪了起来,那黑炎恐怕并非善类,只怕于神魂有伤,那塔楼中的道友……   这一刻,他们都咬紧了牙关。   便在这时,有散修突然大叫道:“你们快看!它们要射第二轮了!”   散修们冲到城墙边上,便见那些新出现的妖魔又再次将黑炎置于骨弓之上,再次拉开了弓,这一次,随着塔楼的消失,妖魔们长弓所指明显低了不少,无数散修倏然变色!   然后,他们都看到那可怖的黑炎直直朝他们而来!   便在此时,头顶那片雷电终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如无数银蛇奔向大地一般直落而下,直接在长城之前织成一道密密电网!   天地间顿时一片雪白,直刺得散修们睁不开眼,然后,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朝长城而来的黑炎遇到那雷电之网,发出“嗤”的一声之后便消散无形。   此时,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棒才将将收起,还有细小的电花在小木棒一端轻微跃动。   金丹们聚集之处,司少文与陈长老皆是赞赏地看着雷山道:“雷山你当日刻录的‘九天罡雷阵’果然于妖魔有天然克制之效,观此次辟邪之效,雷山你于此阵又有进境啊!”   雷山看着那已经消失的电网之处,兀自有些失神,然后才苦笑着叹道:“盟主、陈长老,咱们皆出自一门,你们还不清楚吗?我的‘九天罡雷阵’最多不过九道罡雷,怎么可能覆盖如此之广,分明就是这控阵之人……唉,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雷家传承这阵法近千载,却从未有人想过以电网构成防御之法,但这于这主阵人的法力要求太高,应该不可能办到啊?若是在阵法上再做调整……”   眼见雷山陷入沉思之中,司少文与陈长老相视苦笑,兰舟盟多的是这种痴迷于道技之辈。   而其余几人旁听,却是在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心中越加惊疑不定,雷山都说他这阵法不过九道罡雷,但方才那一轮防御中怕是不只几百道罢?   只听春山池那位剑修突然开口道:“我观这雷中似有天雷气息。”   天雷气息?!   这些金丹修士面面相觑,看向那春山池的剑修,他却是不再开口了,以他们对这位剑修所知,对方绝不会信口开河。   那密密交织的电网令他们视线中好像都还残留着无尽雪白电光,现在回想,方才那电光之中,确有细微的一缕天雷气息,罡雷那是道法引出之雷,天雷……那是天象之中的雷光,二者绝不可同日而语。   当这些金丹修士回想之时,心中倒是渐渐想明白了一些。   那杜宗主也不过只是筑基修士,怎么可能驱动数百道罡雷,把他吸成人干也做不到,真正的原因恐怕就要着落在那一点天雷之息上了。   这一点气息的微妙之别恐怕就是九道与几百道的区别,罡雷毕竟要以法力驱动,任你修为惊天动地,法力总归有限,但天雷,那是天地之力,任这是这帮金丹想破了脑子也想不明白,这杜宗主不过筑基修为,怎么可能如那些翻江倒海的真正大修士一般有这等沟通天地、甚至是利用天地之能?   这些金丹反复思量之际,战局却不会因此而停滞。   在电网之后,所有散修再次收到收音机上传来的召集令:“妖魔猖獗,现发布第十五号任务,任务内容:斩妖除魔!任务要求:无。请报名的修士到西线城头集合……”   这任务一听就知道非常简单,所有修士都可参加,目的:复仇之战!   妈逼的,敢欺负咱们联盟的修士,必须往死里揍!   虽然没有明说,但收音机中就是这个口气。   毫无二话,散修们挽着袖子直接报名了。   而长城顶端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长长的杆,一边却是堆放着许许多多砖块,就是他们当初搬砖、用来修建长城的砖块。   其中一根杆上还放着一块砖头,在许多接了任务的散修震惊的眼中,只见那根杆另一端被长城狠狠一压,那块砖头“咻”地一声飞起,然后只听城下传来数声尖叫,散修们连忙趴到长城边上往下一看,顿时就乐了。   只见那长有三尺的砖头好死不死,砸到了五个妖魔,那一块箭阵就眼睁睁地缺了一块儿。   都这样了,大伙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然后,收音机中传来提示:“请大家于投石机旁就位。”   于是,大家兴高采烈地抢占了投石机。   “请装载砖块。”   散修们兴致勃勃地搬着砖块,这一次是心甘情愿,没有半点不高兴。   “请输入法力。”   散修们一怔,随即按照惯例朝砖块灌注法力,然后便感觉到冥冥之中,他们似与这投石机建立了什么联系一般。   “请大家听口令,按照每台投石机的调整准备投掷。”   每台投石机果如收音机说的一般,都调整了一下位置与角度。   “一、二、三——”   然后是所有散修狂吼着淹没了收音机的一声:“射!”手中法力一吐,狠狠朝下一摁!   半空中似下一阵砖块雨,放眼看去,那些射手妖魔顿时就空出了不少位置出来。   于是,在散修们装载砖块的忙碌当口,下一轮黑炎再来之时,天际只懒洋洋地落下了几十道雷光就将那些黑炎全部拦截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兴奋起来的散修们迫不及待地装载着砖块,根本没功夫搭理收音机提示的节奏,嘿咻嘿咻~砸妖魔太忙啦~\(≧▽≦)/~   观察到这一幕的收音机后的播音员们有些不忍心:要不要告诉这些散修们呢?因为预(某)算(人)有(太)限(抠),这个任务还包含了一个隐藏的后续任务,扔出去多少砖……在击退妖魔之后,最后都要自己捡回来。   美其名曰:自己扔的砖自己捡。   事实上,妖魔这一招,确实是令人防不胜防,反击方法亦是临时起意,就地取材,这些砖块造价不菲,以某人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只用一次。   最后,必须败退的妖魔自然是收拾了残兵败将再次退走了……   欢呼雀跃的散修们根本没有时间庆祝就悲剧地开启了隐藏任务,最崩溃的一个散修足足掷出了八百多块……   那可是扔出去的!   天女散花一样扔出去的!   谁TMD知道都散落到哪儿去了,泪奔……   然而,当散修们觉得自己太悲催时,看到下面尸横遍野的妖魔们,登时就平衡了,自己被联盟玩坏一点点算什么,看这些妖魔,真是啧啧。   来来来,大家走起,欢快地捡砖头去喽~ 第212章 长城讲武堂与妖魔空军   当这些散修出城捡砖头时,收音机突然发布了一个新的采集类任务:为了更好地抵御妖魔,让大家除了砖头之外,尽可能收割妖魔首级,并且尽量将那弓箭妖魔的尸身尽量完整地带回长城之中。   至于那肉山妖魔,收音机在整个血盆口联盟中发布了新的任务,召集了数百擅长搬山功法的散修,一齐嘿咻嘿咻地把整座肉山都搬到了长城中。   长城明明看着虽然高大,却也没有那么夸张的庞大,也不知是将那肉山藏到了何处。   倒是在收集弓箭妖魔尸身时,联盟又额外配备了一副临时炼制好的手套。   散修们私下也有各自的消息渠道,很快,大家已经知道:似乎那些为黑炎所伤的修士情形并不太好,联盟已经邀请六派修士紧急会诊讨论,却也只是勉强控制住伤势不恶化而已,依旧没能做到痊愈,长城中急需收集这些弓箭妖魔的尸身寻找治疗线索。   众多散修叹息之余,除了加紧寻找那弓箭妖魔的尸身,载上手套之后动作亦是小心翼翼,谁知道那黑炎会不会突然再冒出来,这疗伤之法还在探索之中,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来冒险。   只是,若是下一次还有类似的任务,散修们默问自己,是否还会参加?   在迟疑好一阵之后,他们在觉察了自己的犹豫之后,突然间觉得奇怪起来:这样答案在原来看来显而易见的事,现在为何却会迟疑纠结?   若在原来,他们的答案很简单:端看给出的利益够不够多。打个比方,若是出得起,比如如果能给一枚避尘丹(提升结丹三成比率的极品丹药),那毫不犹豫,定有人前赴后继前往参加!   若是利益不够,那不好意思了嘿嘿。   似这涉及到有黑炎威胁、危险系数高的任务就更是……   可是现在,他们的考量中……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东西,或者说,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更看重这些别的东西。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也许同背后那座金光灿烂的城墙分不开关系,那种东西太过坚定、明亮、温暖,竟然令他们在有的时候会下意识忽略那黑炎的危险,情不自禁地挺身而出。   待到散修们的收集任务完成的七七八八、全部安全返回城墙之时,他们才看到,长城上有一批道友同时结束了任务下来了。   这些采集归来的散修奇怪地问起时,那些修士却是嘻嘻一笑:“你们去回收砖头与妖魔之物,我们就接到任务要上城墙替你们警戒,万一有妖魔回头来袭,我们可在城头掩护你们回城。现在你们回来了,戒备程度自然降低,不需要那么多道友啦。”   采集的修士们皆是一怔,然后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来,原来他们忙碌之时,一直有一双可靠的臂膀牢牢守护在侧。   这与先前孤独飘零修真界时截然不同的感受令无数散修心中都升起一种难言的温暖。   然后,这两批修士说说笑笑间,长城突然再次发出一阵如同呼啸一般的哗啦啦声。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修士虽是一怔,神情却是十分镇定,那些没有经过的修士吓了一大跳,但见周遭道友都还神情镇定,却也强令自己安静下来,然而,当他们看到那遗留下来的前线战场越来越近时,皆是叹道:“长城又前进啦!”   在这一轮胜利之后,长城再前进十丈之事众修士虽然兴奋,却也不似第一次那般欢欣鼓舞了。   可另一方面,他们心中某处却更是踏实了,他们很多人在心中暗暗算到,二十丈了,血盆大口哪怕方圆两千丈,他们也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一!也许,有生之年,他们真的能做到彻底将妖魔从血盆口驱逐出去!   与第一次的十丈相比,这个想法不再是简单的梦想,而是成了某种脚踏实地去做就一步步被实现的理想。   散修们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长城中的生活步调,收音机有任务时,接任务,做任务,任务之后,该干嘛干嘛,修炼的修炼的,学习功法的学习功法,就像回到了血盆口之外的地界一般。   也许有个大本营的好处也就在此了。   不知是否那肉山妖魔的惨败给妖魔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刻,整个血盆口居然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以血盆口联盟的尿性,自然不可能让散修们放羊,果然,没过多久,血盆口联盟就推出了一系列的新产品发布   疾风骤雨剑,锋利无比,适合风系功法,可撕裂一切防护,剑身柔韧不惧大力打击……   灵龟盾,可全方位地抵御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有效时间:三次!   九重穿刺惊雷枪,每次攻击自带九重惊雷,可刺透普通防御,内刻九天罡雷阵,驱魔辟邪功效翻倍!   加强版护身符,可降低三成金木水火土伤害……可抵御黑炎进攻一次!   抵御黑炎进攻?   散修们眼睛刷地一下亮了。   不只是这护身符,其他那些产品也明显是针对妖魔而重新开发的好吗?!散修们口水都流了三丈!   背后是联盟成员与兰舟盟一众长老把酒言欢。   “杜宗主,必须敬您一杯,我们兰舟盟先前确实极少想到这般根据战场需要来研究法器。说句大实话,最初您不允许我们兰舟盟接收那些修士炼制法器的委托时,我心中是极不满意的,但后来,在您的指点下,我们能开发出这些在战场上极其实用的低阶法器,现在,这些法器能以这么便宜的价格让这么多的修士用上,我算是服气了,先干为敬!”   似这位兰舟盟的长老,并不是独一个。   就是春山池、妙思书院的那几位金丹,亦是心服口服。   若是按照修真界的一般形式,修士们须自己捧着灵石、甚至是带着材料来找这些炼器大师,然后这些炼器师们再根据散修们的要求一一炼制。   且不论血盆口的这些散修们会不会被这些炼器大师们放在眼中,肯不肯接下他们的委托,他们又是不是出得起这些大师的价钱,就算最后这些大师们慈悲一场,愿意炼制,整个血盆口数以万计的散修,兰舟盟满打满算不过几十位炼器大师,若是一一满足他们的需求,恐怕要将所有散修的要求都满足,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可在联盟的安排下,这种统一开发的法器覆盖了绝大部分散修的需求,大批量生产下,极短时间内满足了散修们的需求,几乎能做到整个兰舟盟人手都有,在短时间内极大地提升了整个长城的战力。如何叫人不服?   杜子腾却微微一笑,亦不推辞,一饮而尽。   司少文亦笑道:“我也说句实话,我兰舟盟对于法器的炼制之道,说句大话,不在修真界任何门派之下,我派这些长老们能想出这样大多数修士都能用的法器,我并不吃惊,他们有这样的本事,只是先前未曾向这方面想而已,还要多谢杜宗主你指点。”   司少文竟然也是酒到杯干,毫不觉得以他一位六派掌门之尊敬御兽宗这小门小派的宗主有何不对。   杜子腾自然亦是欣然陪饮。   气氛便这般热络起来,酒酣耳热之际,司少文终于忍不住问道:“其实我派还有一事在心中疑惑许久。”   “我派长老当初炼制的法器样本我皆见过,与最终贵派出品的武器似乎略有不同。以那灵龟盾为例,似乎耐用性下调了一成……我原本也以为是贵派未解尤长老的设计、在生产中发生了偏差的缘故,但当我仔细解析之后却发现,经贵派这么一调整,虽则耐用性下降了一成,但在防御力上却是多了三成。”   他顿了一顿才道:“我与几位长老几番讨论之后,皆是发现,若是在战场之上,一次防御力不足就足以致命,若是修士因此而亡便再也不用考虑什么耐用性的问题了。”   然后他的目光中带上几分钦佩道:“更重要的是,经此一改,那灵龟盾原本的‘分金十炼’步骤便可避开,若是大量生产,便节约了许多时间。类似这般的设计还有许多,都是令这些法器更适合战场、更利于量产。”   司少文迟疑地问道:“依我等观察,杜宗主你虽于符道上有莫测之能,但于炼器之道上似乎并不擅长……敢问,贵宗中,是否还有另一位炼器大师?如若有幸,不知我等可否拜见请教一二?”   杜子腾略略一怔,没想到司少文居然敏锐地察觉了欧治大师的存在。   他尚未想到怎么回答,那位兰舟盟的陈长老却有些不耐地道:“你们就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我就直说了,以我这老头子的眼力,整个修真界中敢改我的法器还改得这般简单粗陋适用于这些泥腿子修士的,除了那姓欧的瞎子再无别人!他可是在你御兽宗之中?”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否认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杜子腾点头道:“陈长老确是目光如炬,当初欧老盘桓于西线,我御兽宗竭力相邀,他才勉强答应,只是,他老人家早年怕是多历红尘冷暖,颇有些看破世事之态,除了法器之事,似乎亦不愿再多尘世纷扰……”   杜子腾这番言下之意,这六派修士皆是明了了。   但一个欧治,还不值得他们这些名门大派做些死缠烂打的掉价之事。   那陈姓长老听了杜子腾的话,却是萧索一叹:“姓欧的那臭脾气,竟然肯替你们御兽宗炼器……嘿,也难怪,你们御兽宗炼的也是这些泥腿子所用的法器,倒也是臭味相投臭味相投,哈哈,哈哈。”   这话里虽然用词半点不客气,语气中却多有肯定之意。   这欧治的为人,他们炼器的圈子并不大,炼器师坎坷到那般地步的,除了欧治也再没第二个。   炼器,本就不是战职,可那欧治却偏有一副战斗修士才有的傲骨,不肯屈就不肯投靠,才会有那般颠沛流离的遭遇。   炼器师,将材料打造成想要模样,又何尝不是被这天地洪炉滚滚尘世反复磨砺?   只有欧治,不低头不屈服,所以他的法器里,虽没有大门派出来的炼器师那样的规整大度,却往往于偏锋处另辟蹊径,自成一格,就像他本人那样,支楞着傲骨锋芒,绝不肯流于凡俗。   但是,摩挲着故人现在炼制出来的法器,陈长老却分明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锋芒并没有消失,而是变得圆润,不再刺眼,以另一种方式璀璨着。   看到故人心境变化,思及整个修真界中被看成蝗虫垃圾一般、偷摸抢盗无所不沾的散修们竟能在此齐心协力彼此互助斩妖除魔……陈长老看了那位长得稀奇古怪的御兽宗宗主一眼,心中感慨万千,竟是忍不住举杯狠狠再敬了一次。   看到这一幕,那四派的金丹修士们心中各有思量,欧治不过一个炼器师而已,确实不值得他们太费心神,可若是一个能令欧治这样的人都肯低头俯就、能构想出长城这般的法器、能整合修真界这些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为己所用、能与这样可怖的妖魔大军正面对决不落下方的人呢?   这一刻,他们看着那位来者不拒的御兽宗宗主,心中顿时火热起来。   杜子腾面前举起的酒杯越来越多。   这场酒宴的结果,除了御兽宗宗主醉倒当场之外,就是这四派的金丹修士似乎又再次被御兽宗“用”了一把。   第二日,收音机中就宣布:即日起,血盆口联盟将邀请六大派的金丹修士举办修行经验交流讲座,请众位散修报名参加,报名截止时间为XXX,逾期未报名的不得参加。   散修们自然欢呼雀跃,那可是六大派的!金丹!   至于,被交流的金丹修士们:……   他们只是想继续观察一下长城的表现,对御兽宗有个更全面的评估才一时没有离开好吗?   他们当初明明是为了拉拢这位御兽宗宗主,才在对方提议为弟子们讲些修行经验时满口答应,谁知转眼就变成面向整个血盆口的散修们来讲,拉拢的举动转眼就被利用到淋漓尽致,御兽宗你们还敢更奸商一点吗?!   要知道,他们几人中好几个在自己的门派里都没这闲功夫去给自己的弟子们讲一讲课呢!现在居然要对着这帮散修们讲?金丹们下意识地都觉得,算了,看在御兽宗面上,敷衍一下就罢。   但很快,联盟铺天盖地的宣传就让金丹修士们也感到有些压力山大,这些交流会被组织成了一个系列,就叫“长城讲武堂”,宗旨明确,只论杀敌,不论其他。   配合讲武堂,联盟还推出了全新的战功体系:累计斩杀妖魔的数量便是战功,积分可随着各种兑换而减少,但战功不会,反映的永远是一位修士斩妖除魔的真实功绩。   在全新的战功体系之下,整个讲武堂中的座次安排规则亦是提前公布于众,按累计战功排列,口号亦是清晰有力:讲武堂中,战功第一!   散修们自然深知实力的重要性,没有组织可以依靠的日子里,任何一点机会他们都会竭力抓住,才能有今日成绩,似联盟这般组织有序地提升实力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你们听说了吗?第一场是春山池的映芒真人!”   “映芒真人?他可是位剑修,剑修不是号称战力最强吗?横霄剑派之后,剑修就数春山池了吧?这位映芒真人想必非常厉害吧?”   “那是自然,我收到教材里说,映芒真人,庚金天灵根,自幼就入了春山池内门,乃内门真传弟子,一百二十岁上就结了金丹,一手‘分金剑’出神入化,如果能得到他的指点,肯定会大有长进的!”   “那当然了,六派金丹,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果不是联盟有本事,咱们恐怕见都见不着呢,更别说亲自听课了。”   “映芒真人?是不是个头儿高高的,看起来冷得让人有些害怕的那个?上次我们出城当诱饵,是他领的队啊!!!!最后如果不是他领我们强行入城,当时我们可能都回不来了!超级超级厉害的啊啊啊!我要报名报名,要前排前排!!!!”   有人的关注重点不太一样:“教材?什么教材?”   “我报名成功,交了十个积分兑换了教材啊,据说限量……喂,你们要不要跑这么快啊……”   六派金丹亲临,当面分说修行经验,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最后会爆棚,而伴随着报名截止,最后的座次也同时公布了,长城之上,再次引爆了新一轮气氛:   “我在九十八排六座!已经很靠前了,估计能看清映芒真人的脸,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啊啊啊啊!我当初为什么不好好斩妖除魔啊摔!”   “那些妖魔最近为什么这么老实,为什么?!老子也想坐前排啊,没有妖魔来送战功啊摔!”   一时间,长城之上,尊崇战功的氛围前所未有的浓烈。   当六派金丹第一次踏入长城讲武堂,看到底下密密麻麻无比期待的众多目光,纵是金丹修士,也难免头皮发麻,好在,御兽宗提前就告知过人数,他们在压力之下做了不少准备,才不至于这般大规模地出糗……   以金丹之能,若要指点底下的散修们,其实不必什么独门诀窍,只要一些六大派内普通弟子都知道的通识就足以令他们获益匪浅,纠正不少弯路了。   在最后一场交流会,出场的居然不是六派金丹,也不是御兽宗的弟子,居然是一位散修。   看到这位名叫赵进的、一直坐在前排叫所有修士羡慕嫉妒恨、现在却局促难言的筑基期散修,底下的修士们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联盟到底是在想什么,一个筑基散修,和他们当中许多人一样,为什么要叫他上台呢?   御兽宗出身的主持人却是一脸笑容的道:“大家是不是想问,赵道友修为似乎也没有什么突出之处,为什么我们会请赵道友前来讲武呢?原因很简单啊!大家修为一样,赵道友却能坐到前排,战功突出,难道大家不想听一听经验吗?”   散修们的眸子蓦然闪亮,前面的金丹们分享的修行经验固然是博大精深,可要完全吃透、提升自己的修为却还需要时间,但眼前的赵道友,可是同大家修为一样,他的经验想必就是各种真正的杀敌技巧,马上就能学会用上的那种!   “赵道友!你进入联盟的时日与我一样,战功却是我的十倍,你是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们吧!”   “是啊!赵道友!”   在一片期盼的目光中,赵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平息了自己的紧张,缓缓道:“其实,我之所以能站在此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与我的其他几位道友密不可分,一根手指之力非常有限,且手指各有长短,每根手指不可能完全适应所有情形,我们只是将五手指捏成拳头,取长补短,发挥了大家的优势而已……”   在讲武堂数次交流会结束之后,散修们都陷入了长久的闭关思索之中,不只是关于个人修行的、斩魔技巧的、还有团队合作、擅用武器的……在这么多知识的冲击下,他们只觉日日充实无比,全不知时光飞逝。   血盆口的夜空也与整个修真界截然不同,没有那种纯粹的深蓝点缀星辰的夜景,只有暗红如血液凝固之色的天空在散发着魔光,邪异妖魅。   这一夜,散修们依旧沉浸在修行体悟中,却在深夜,没有一点点防备,他们腰间的收音机突然中断了夜间节目,传来尖锐的警报之声。   无数散修第一时间警醒过来,不过眨眼间,长城边上已经站满了散修。   然后在猎猎的夜风中,他们看到极其惊悚的一幕,暗红色夜空的远处,那一只仿佛诡异瞳眸的空间裂缝处,似乎翻滚着巨大的黑色龙卷风,那一方天地都仿佛被卷入其中。   片刻之后,那处天空仿佛起了一层黑潮,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如潮水一般朝长城逼来,那逼近的速度看似缓慢,可眨眼间,却已经覆盖了一截夜空,不见暗红只有黑暗一片,若考虑到这段天空的实际距离,这速度简直令人惊愕。   长城的控制中枢处,杜子腾眯了眯眼睛:“啧,这么快就动用了空军啊。” 第213章 决战妖魔   在杜子腾眼前,不知从何而来的投影上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只见密密麻麻的膜翅扇动,伴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扇动震鸣。   可是,投影上的景象就仿佛在迅速放大一般,呼吸间就已经越来越清楚,清晰地映出了那潮水中的情形。也许并不是这些景象在放大,是对方这空军来得太快太猛!   当投影上终于能清楚投映出每一只膜翅的情状时,不过眨眼间,这投影就迅速暗了下去,显然是那投映之处已经被捣毁。当投影再次亮起时,已经是更远一些的视角,看到的又只是密密麻麻的膜翅交织成海了。   刚刚那一刹那虽然极其短暂,杜子腾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膜翅之海中的情形,每一双膜翅之下都有一只体形极其细小仿佛小动物一般的妖魔。   腥红的眼眸、长长的獠牙还有蜷缩身下、偶尔一露的锋锐长爪都显示出这种膜翼妖魔绝不是什么好易与之辈。   杜子腾的目光透过窗外向远方的夜空看去,那黑色潮水已经越来越逼近,他的投影中方才映照的就是黑潮中的情况。   他手中一阵闪动,投影迅速变幻到了地面,与头顶的翅潮对应,地面的妖魔大军亦是列阵如潮,地空呼应,迅速推进着。大力妖魔行进在前,数个肉山妖魔穿插其中,弓箭妖魔亦不再遮掩,列阵其中。   看这队列整齐、纪律森严的情形,其中定然少不了智慧妖魔,甚至是更高等级的智慧妖魔。   这一次,在三轮失利之后,妖魔是已经将所有的力量都推了出来。这庞大而浩荡的声势,似乎是所有妖魔已经倾巢而出,再无后路。   而在长城之上,所有散修们亦在稍后通过投影看清了天空地面的妖魔大军,人群中的呼吸蓦然粗重起来,他们没有想到,在寂静如此之久后,妖魔一来就是这般不死不休的架势。   刑明亮这些六派掌事的额头冷汗已经涔涔而下,他们不过才侵占了妖魔之地二十丈,便引来了这样的反应!   司少文等一众金丹修士先是吃惊震骇,随即云霜仙子蹙眉道:“才二十丈之地,按理来说,决战之日应当还需要些时间,这些妖魔为何如此着急?”   兰舟盟一位长老情不自禁道:“莫不是连败了三次,这些妖魔已经气急败坏才这般倾巢而出?”   映芒真人却是摇头:“不像。妖魔沉默如此之久,现下又这般军容鼎盛,阵形整齐,显是筹备周全,思虑周祥之后才采取行动。”   另一位金丹亦是附和道:“不错,这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有的举动,否则绝不可能这般来势汹汹……只是,妖魔何必如此心急?云霜道友所说不错,长城虽然强大,可迄今为止也不过只是夺回了二十丈之地,若是时间充裕,这些妖魔恐怕能为决战准备得更充分,何以这般心急?”   底下的妖魔进逼极快,金丹们的讨论并非是事不关己的闲谈,反而,他们心中都知道,只有明确了妖魔的想法才能更好地掌控战局。   司少文却突然叹道:“恐怕是因为杜道友之故。若是时间充裕,妖魔固然可以更强大,但诸位不要忘了,在妖魔眼中,三次试探,长城一次比一次强大,甚至步步进逼,若是时日更长,恐怕妖魔的生存空间更小,与其那般慢火烹煮,不如一战到底,妖魔中,毕竟也是有智慧之辈。”   司少文的分析全然无错,妖魔们深知杜子腾这鲸吞蚕食战术的恐怖,索性在杜子腾这战术初初见效之时,不待杜子腾建立起战术优势就将所有力量推上牌桌,干脆地举起最锋利的一柄刀,要战就来战个彻底吧!   如果胜,那当然最好,直接可以摧毁杜子腾的战略部署。   如果败……即使是败,但在杜子腾现在优势并不明显的情况下,对方也相信,杜子腾必须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有可能成功。   与其待到杜子腾的长城彻底建立了优势、完全地压缩了妖魔的生存空间之后再来挣扎,反倒不如现在这般果断些,多消耗一些散修们的有生力量。   与前三次交手不同,这次不再是气急败坏的反击,这是一次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理智至极、思虑成熟的战略强攻。   “杜道友能将妖魔迫到这般地步,亦是不世出的英才了,只是……那讲武堂建起不过数月,甚至还有不少散修依旧在闭关之中,这恐怕并非是长城最好的决战之机……”   那春山池的映芒真人已是声音铿锵道:“妖魔已经杀来,决战之机无须选择,就是现在!”   然后,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长城中的某处,静候那里发出的任何命令。   而对于杜子腾来说,经历过前几次的妖魔之战,在这么一段漫长的时间之中,妖魔们都做足了准备,他岂能不做?   很快地,任务如流水一般从收音机中发送到长城内外四面八方,接受任务的散修在调令下奔向各处,有条不紊。   在妖魔们距离还有数百丈之时,长城的第一轮远程攻击就已经开始,先发制人!   只见无数屋舍大小的石块远远飞离长城狠狠砸入妖魔阵列之中,更可怖的是,那些石块落地之时还发出轰然巨响,猛然炸裂,令妖魔死伤不少。   这改良过后的投石机完全没有辜负研发者的心血,初初上阵便见成效,可妖魔也不是吃素的,天际黑潮蓦然发出一阵浪潮般的响声,然后便迅速逼近。   收音机中已经严令散修们撤离投石机,而顽固的散修们却依旧坚持着再次齐射了数轮,直到头顶的羽翼妖魔发出一轮长长啼叫,妖异的血色火焰犹如摇曳着光芒的羽箭一般直奔投石机!   投石机旁的散修这才连滚带爬地奔进长城掩护之内,而他们头顶,爆炸声响伴随着投石机的零件飞射,显然,他们这原始的远程攻击手段已经是被对摧毁得一干二净了。   到得此刻,司少文等一众金丹已经开始焦躁起来,这些羽翼妖魔当真坏事,少了投石机的阻碍,陆地上的妖魔大军进逼更加迅速,简直令人毫无办法。   这一边,已经有数位金丹发讯息向杜子腾请缨前往剿灭头顶羽翼妖魔,却尽皆被杜子腾摁了下来。   待散修们全部撤离之后,长城已经是完全暴露在羽翼妖魔的打击之下,在数轮火力集中之后,似乎这些羽翼妖魔也发现长城巍然屹立,连根毛都没掉,遂放弃这无用的火力伏击,而是沿着长城分散开来,试图将沿途长城上所有的远程火力点全部拔除。   而此时,妖魔的陆地军队已经又前进了数十丈,距离长城更进一步了。看到这一幕,所有金丹修士简直已经按捺不住杀意了,却偏偏杜子腾身为指挥战事的人,老神在在的,没有半点焦急。   然后下一瞬间,令这众多金丹惊讶的事情再度发生,只见那些妖魔大军行进的阵容似乎猛然间被什么打断一般,在妖魔军阵之中突然隆起了数个山包!   妖魔的行进之势就此断绝,反倒是像发生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惊慌失措地掉头回去。   这些观战的金丹修士十分困惑,不过片刻,就看到那些小山包上开始喷吐起各色光影,火光、冰箭、风刃,不一而足。   然后有金丹修士倒抽一口凉气道:“这这这,杜道友难道是把修士传送到了妖魔之中?!”   金丹们运足目力看过去,在妖魔的重重包围之下,他们才从缝隙间窥到一点真相:那是一个小小的堡垒,突兀地出现在妖魔军阵之中,硬生生在妖魔之中占据着高地,如今正在向四周妖魔疯狂地倾泻着各式攻击。   那堡垒,赫然也是用长城砖块修砌而成,除了攻击极其强大,妖魔们一时近身不得以外,其本身也坚固无比,足以抵御妖魔的普通攻击,端的是厉害无比。   到得这时,众人已经明白,定是杜子腾操纵着长城又多了一种变化来收拾妖魔。   然后远远的,这些突然多出来的、造成巨大伤亡的、数量众多的堡垒显然也让妖魔军阵十分恼怒,不多时,观战的金丹们就看到那肉山妖魔居然在踉跄间掉转方向,直奔堡垒而去,一时间,众人忍不住勃然色变。   那肉山妖魔的体积恐怕有数十个堡垒大小,普通攻击难以奏效,而这肉山妖魔只需要往堡垒上一坐,恐怕就能在顷刻间叫一个堡垒化为乌有,里面的修士恐怕也难以幸免于难……   在他们的视线中,那几个肉山妖魔在堡垒疯狂倾泻的攻击下却浑若无事一般一步步接近,眼看走到近前,一只肉山妖魔抬起粗壮的大腿似乎就要将那堡垒如玩具一般狠狠碾碎于脚下!   兰舟盟那些普通的炼器修士们已经忍不住捂上了双眼,不忍心再看将下去,这一脚下去,恐怕堡垒中的散修当场就会被碾为肉泥!   只见那堡垒中银光一闪,当肉山妖魔踩下去、整个堡垒发出喀啦啦的晃动、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变成一滩碎砖之后,肉山妖魔那张肉多到分不清五官的面孔上也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来,而周遭妖魔发出了尖利恐怖的欢呼尖叫,似是在庆祝一般。   下一秒,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兀自放在堡垒遗址上的肉山大脚已经在恐怖的爆炸中不翼而飞,肉山妖魔扑倒于地,再也无法起身,周遭尚在欢呼的妖魔亦是生生被剜去一块,更远处,妖魔们的欢呼化作惊恐,争先恐后地想避开方才的爆炸之处。   长城之中的修士们目瞪口呆,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堡垒中的修士已经与妖魔……”同归于尽?   这也未免太惨烈了。   司少文却是摇头道:“不是的,方才那银光中的波动……恐怕是传送阵,”然后他看向陈长老:“我记得长城之中似乎只有八座传送阵,方才那个传送……?”   陈长老亦是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恐怕是御兽宗自己布设。”   然后仿佛为了证明他们二人的话一般,不远处,妖魔之处传来一阵骚动,居然是一座堡垒再次崛起,重新投入了战斗之中。就好像,那座被踩蹋的堡垒不过换了个地方,继续战斗一般。   也许,里面的散修都是同一拨人,不过是御兽宗以传送方式将他们护送到了新的堡垒中而已。   六派修士们放眼望去,战场上大大小小几十座堡垒,如果都配备了传送阵……就算是修真界第一炼器大派也忍不住咋舌,这得多么财大气粗,一掷千金哪。   六派修士心中不管有意无意,都似乎有种想法:那不过就是些命如草芥的散修而已,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在这短短几个刹那间,那些派出了肉山妖魔去收拾堡垒的都从不同程度遭到了堡垒的爆炸式袭击,而堡垒的数量却始终没有减少,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是妖魔群中多了出数架打不烂推不翻的绞肉机,妖魔们根本无暇真正向长城推来,战局看起来完全是向长城一方倾斜。   便在大家略微松了口气的当口,他们头顶,那些原本只是沿着长城轰炸的羽翼妖魔却突然齐声长鸣,尖锐刺耳的呼啸夹着无数的血腥戾气,只令一众修士头晕目眩。   然后下一秒,这些羽翼妖魔居然开始撤离长城,再次在空中汇聚,远远看去,就好像天空中黑潮再起,翻涌无际。   地面上,妖魔们的举动也变得更加古怪起来,在堡垒的强势攻击下,这些妖魔居然好像悍不畏死一般前赴后继冲向堡垒的强攻之下,扔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司少文的眼中有些困惑,然后,当他的视线扫向天际时突然面色大变:“不好!”   与此同时,堡垒内无数的散修也收到收音机内传来的警告:“危险!请迅速启用传送阵撤离堡垒!!!”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半空之中,无数羽翼妖魔的聚集成团,它们所喷射的火箭亦是聚成一个个恐怖的火球,竟然完全不理睬地面那些妖魔与堡垒杀得难舍难分,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球就那般无分敌我地狠狠砸到堡垒之上,清出一片又一片黝黑惨烈的空地。   人类修士,第一次出现了伤亡。   看到这一幕,观战的六派修士在心痛之余,亦是从心底升起一种冷酷的寒意:这些妖魔,居然连同类亦不放过,哪怕是波及己方也要将他们斩杀……这等邪异的妖物,恐怕当真要与他们这些修士不死不休,若一旦长城崩溃……   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将是整个修真界噩梦的开始。   没有看到这一幕的修士就永远无法理解这些修士心底深处的恐惧,对于自己的族类都能这般冷酷没有半点犹豫悲悯,对于其他族类,这些妖魔只能更加血腥酷烈,根本没有任何退让的可能。   战场之上,因为头顶的羽翼妖魔完全不分敌我的火力覆盖,虽给妖魔地面部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却是确确实实地拔除了几座堡垒,而后,在收音机越发急促紧迫的催促声中,剩下的几十座堡垒中,前后亮起银光,显是修士们不得不撤离这个已成为靶子的地方。   可是,六派修士们猛然发觉,有那么十数个已经亮起银光的地方,为什么还会有疯狂的灵力倾泻而出、继续疯狂地绞杀着周遭妖魔?   然后他们听到一声仰天长笑:“你们这些龟孙子,想让老子逃命,我呸!想要老子的命,就看你们这帮龟蛋够不够劲儿吧!!!”   这豪迈的长笑竟然还有人应和:“哎哟,唐道友,你没走呢?来来来,一起一起!我还从来没能这么爽地杀过妖魔,哈哈,绝不能放过,不能放过!”   “说得好,爽!一起!!!”   在这般豪迈奔放的战场喊话声中,那些堡垒倾泻而出的灵光犹如暗夜中的明月一般,皎洁不可方物,将周遭的污垢荡涤洗净……可不过转眼间,这些刺目的光芒就消失在了头顶羽翼妖魔的火球打击之下,再也不可复见。   到得这一刻,六派修士尽皆沉默下来。这样的举动他们想说蠢不可及,却终究是没有人能张得开口。   而局面进展到现在,堡垒已经几乎悉数废除在妖魔无分敌我的空中火力覆盖之下,妖魔大军重新成列,方才一轮堡垒攻击之中,虽然已经消耗了它们许多力量,可是,当它们再次整顿军容之时,长城之上的六派修士看到,妖魔依旧浩浩荡荡。   就好像无边无际的江海,烈烈耀日虽然蒸干了一部分水,可与江海相比,却是九牛一毛,依旧未能阻断江海……   这简直是个叫人有些绝望的事实,妖魔们实在太多太多。   那在杀戮之后越发森冷酷烈的妖魔大军,继续一步步向长城进逼而来,妖魔们不带丝毫感情的双目此时亦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意味,似是已经看到了长城之中聚集的血肉,迫不及待地想享受城破之后的盛宴。   而现在,长城,已经直接在妖魔大军面前,再没有什么能阻拦它们。   头顶,羽翼大军不再如潮水一般涌动,而是缓缓地聚集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羽翼军团,六派修士忍不住勃然色变,方才,这些羽翼妖魔不过是随意聚拢在一起就形成了那样恐怖的火球,现在,几乎所有的羽翼妖魔聚在一处……   陈长老已是忍不住失声叫道:“长城绝不可能扛得住这样的攻击!”   一旦羽翼妖魔的火力将长城打出一个豁口,他们已经可以想像到接下来的局面,恐怕地面那些妖魔就会闻着血腥味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将这个豁口撕裂,甚至顺着这个豁口进入城中肆意杀戮。   到得此刻,一切似乎已经再无退路。   映芒真人在沉默中起身,缓缓祭出了飞剑:“既然身在此间,我等身为修士,斩妖除魔,责无旁贷。”   六派修士一个个起身:“斩妖除魔,责无旁贷。”   散修们都能那般舍生忘死只为多杀几个妖魔,他们堂堂名门正派出身的修士,难道做不到?   便在此时,控制中枢之中,杜子腾眯着眼看着天际那聚成一个恐怖巨大黑球的羽翼军团,那威力惊天动地的一击只怕即将发出。   他却是不紧不慢地想到,啧,空军嘛,这么俗套的设定,小爷岂能不留几手?   然后他手中小木棍隐隐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在他的掌中带起微微的震颤。   杜子腾识海之中,那历经数次锻炼,已经远远超越现在境界的神魂之力犹如潮汐一般掀起惊天动地的呼啸,然后向小木棍奔涌而去。   第一次,在杜子腾尚未提笔之时,小木棍上便显出这般的异状:雍容华美的紫色光芒蓦然绽放,似乎将杜子腾整个人都笼罩在这神秘至极的光芒之下。   然后无数神秘璀璨的符文在这光芒之中奔涌流淌,有杜子腾曾经手绘过的照明符、神行符、火球符、风行符……亦有神塔之上,他曾经临摹过的赤金神纹……甚至还有萧辰身上,那些繁复华丽奔涌不休的神秘符文……   这些符文环绕着杜子腾,令他犹如上古神祇一般,仿佛周身环绕着巨大而不可知的力量。   只见他提起小木棍轻轻一点,周遭的符文蓦然光芒大绽,汇聚如滚滚洪流一般涌向他的笔尖,然后一笔一画,竟然在刹那间再次勾勒出整个长城的山川符纹!   下一秒,聚集的羽翼妖魔们已经彻底被喷出的火箭包裹如一枚巨大的火球,那火球自妖魔周身脱离,如同天上烈日坠落人间一般狠狠砸向长城。   而整座长城上,不,甚至是整个血盆口中,随着杜子腾手中符笔一点一点勾勒出山川地貌,就像是点亮了冥冥之中的什么东西一般,已经荒弃的山峰在微微呼啸,干涸的河道在隐隐呼啸……整座长城都在震颤,似乎从这山川之中汲取了太过恐怖的力量。   在那火球即将触及长城的那一刹那,山川震荡,天地间那些碎裂的一切重塑山脉,灵气奔涌如江海,长城猛然间光芒大作。   那火球发出一阵天地间从未有过的猛烈爆炸,长城中无数修士已经闭目等待结局。   可当他们睁开眼时,一切已经天翻地覆。   是真的天翻地覆,大地之上,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宽阔印辙:那是长城曾经停驻之地,如今其上缀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那是妖魔恐怖的火球着陆之处。   而他们,呃,好像已经和那些羽翼妖魔面对面了?甚至,已经从那些特征狰狞的面孔上看到哔了狗的震惊表情。   杜子腾淡定地收好符笔,猛然灌下无数稳固神魂的天材地宝:哼,你有空军?老子有空中航母,来战! 第214章 碉堡的航母   此时,天上地下,无数妖魔万余修士,一片鸦雀无声。   实在是这一幕已经超越了任何种族的想象极限,明明是一座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强大要塞,竟然在决战的关键时刻,对方出动这样强大的空中妖魔的时刻,整座要塞拔地而起,悬浮于半空之中,令这空中优势完全丧失。   六派修士中,那位云霜仙子看到这样震惊的一幕,本想向司少文询问长城的设计中是如何想到要悬空的,可是,当她转头看到司少文一样的震骇欲绝时,突然就明了,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因为即使问了,恐怕这位司盟主也与他们一样,完全不知道这座要塞为何会想到要浮空又是如何做到浮空的。   这一刻,无数智慧妖魔心中以无数妖魔语言反复问候着这座要塞的操纵者,这他妖母的比之前那些卑鄙无耻的手段还要卑鄙无耻一百倍!它们明明已经想到了击破要塞之法的!结果要塞一秒变浮空法器!   就是人类修士这一方,突然之间看到飞在半空的羽翼妖魔出现在自己向前不远处,也不是不惊讶的。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一方已经消弭了妖魔的空中优势时,狂喜在心中沸腾,这一刻,他们猛然发觉,方才喷吐了那样恐怖的火球的羽翼妖魔……身形很苗条,啧,长着翅膀?看起来似乎天上那些飞禽也没什么区别嘛。   这一刻,无数的散修打量着对面的羽翼妖魔,双眼绽放着灼灼光芒,那眼神就像饿了十天十夜的饿死鬼,突然看到对面出现了一群烤得香喷喷的烤鸡,冒着油油绿光,竟叫凶残的妖魔也忍不住抖了抖羽翼,身形不稳。   这一切,都只因为,羽翼的空中优势彻底丧失殆尽,现在,它们在散修们面前真的跟只鸡没什么分别。   长城围困了整个血盆口,长度如斯恐怖,整个悬浮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在妖魔与修士的情绪沸腾到极点之际,杜子腾沙哑的声音在收音机响起:“各位道友,我是御兽宗宗主杜……辰。”   这一刻,所有散修皆是强行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命令自己凝神细听。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御兽宗对于血盆口意味着什么,可以说,没有御兽宗,现在的血盆口,依旧是他们散修流血卖命,赚着最微不足道的一点灵石,奔着那微薄的加入六大的梦想,整日的入不敷出艰难生存,不要说最后逃不过埋骨于此的凄惨结局。   是御兽宗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是御兽宗将物美价廉的灵物引入了西线,间接令整个血盆口的物价大幅度降价,让在生存边缘苦苦挣扎的散修们有了一线喘息之机,是御兽宗,与六大派斗智斗勇,维持物价的基础上,还开发出了种种极其适用于血盆口前线修士的法器,传递消息的收音机、威力奇大的斩妖除魔符,是御兽宗最终统一了六条战线,令所有散修可以真正并肩为战,所有的灵物更便宜,所有的战功都能得到肯定,所有一切的付出都能得到真正的回报。   一切的一切,都是御兽宗带来的,这一切改变,让他们在战场上不再那么危险,让他们更能从妖魔爪牙之下多一分生存的希望,让他们不再孤独跋涉于茫茫阴暗血色苍穹之下,让他们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与他们一齐并肩作战的道友,让他们知道,原来,斩妖除魔不只为了自己那点微薄的梦想,那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因为,他们,最平凡不过的散修们,用自己最朴实的努力斩妖除魔,守卫了整个修真界。   回头看去,曾经那样茫然与麻木辗转求生,加入六派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不可能实现、却必须刻在心上、否则自己将无以维系的执念,如今想来,那样的日子,似乎早已经很远很远了。   从什么时候起,加入六派不再是心心念念的偏执了呢?   也许是日日收音机里打诨插科间欢笑无际时,也许是接受任务时那无比诚恳的嘉奖感激之时,也许……从御兽宗到来之日起,他们这群身若浮萍的散修们,命运就已经被彻底改变。   方才,也是御兽宗,在整个血盆口战局最危殆的时刻,挺身而出,逆转了整个战局。   现在,说话的这位是御兽宗的杜宗主,他们早闻其名,对方却一直十分低调,甚少露面,每位散修都知道,这位杜宗主在此时此刻通过收音机要说的,一定是极其重要的话。   那沙哑的声音疲倦至极,似在茫茫沙漠中跋涉千万里却没有半点水源,疲倦干哑至极:“目前长城仓储之中,尚余灵石三千九百零八十一万余……”   散修们有些茫然,仓储中有很多灵石,然后呢?   那声音淡淡地道:“不算多,也够了。”   然后,这声音仿佛看见了远方绿洲一般,陡然振奋激昂,又像着了把火一般,突然怒意沸腾:“一个时辰,长城会悬空一个时辰……给我干死这群狗日的!!!!”   那最后一句,已经不是在说话,而是燃尽一切心神在疯狂的呐喊,这句呐喊似火星飘落油桶之中,令整座长城要塞彻底燃烧起来。   收音机中,指令如流水一般向各个散修传达过去,在这个时刻,已经不再区分什么任务不任务了,每个散修,只要登记过战力、战法的,悉数被派往长城边缘的法力输出口处,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一个散修会拒绝来自收音机的命令,心中有的,只是沸腾昂扬的战意与杀气,恨不能立时到岗,迅速开战!   整座长城中,每一个人都犹如砖块一般,源源不绝地奔到应该放置的地方,构筑成一条崭新的、光芒明亮的新长城。   那光芒越来越明亮、意味着越来越多修士到岗,在那光芒亮至极限,整个长城已经刺目得如天地之间多了一轮日珥之时,那声清晰沙哑的指令终于响起:“杀——!!!”   在这指令之下,所有散修再无保留,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哀伤、压痛,那些已经远去的身影,一一在这一刻,随着无尽的法力尽情地喷涌释放,无数的咆哮嘶吼伴着法力之光在半空回荡:“来呀!你们这些杂种,来战呀!!!”“宋兄弟,我替你报仇,我来替你报仇了!你看见了吗?!!!”“干死你们这些狗日的!你们还我的婆娘!还我的师弟!啊啊啊啊啊!干死你们!!!!”   恐怖的法力自长城中汹涌而出,疯狂地朝羽翼妖魔倾泻而去,此时法力中,不分金行灵力、水行灵力、火行灵力、土行灵力……还是那些罕见的雷灵风灵冰灵……长城之围内,所有的灵力交织冲撞,爆发出眩目至极的五彩狂光,夹着毁灭一切的欲望倾泻而出!   大陆之上,无数妖魔仰望天际那座悬浮的恐怖要塞,竟然都忍不住双腿瑟瑟发抖,它们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恐怖的攻击,闪烁着各色毁灭之光的法力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整个修真界中也绝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景象,法力竟然能汇聚如春潮时的洪流一般,浩浩荡荡奔腾汹涌,犹如瀑布一般源源不绝疯狂倾泻,不过眨眼间就将强大的“赤翼之军”彻底淹没,就好像大浪冲走一片羽毛般,连半点水花都没有掀起。   就是身形最为巨大的肉山妖魔在那汹涌澎湃的灵力之瀑下,亦如蝼蚁一般颤抖,修士之怒,伏尸百万,积蓄太久的怒意,终于在这个节点得以倾泻,仿佛一只已经被困在万丈深渊之下的恐怖巨兽,终于在这个节点,挣脱一切牢笼、一切束缚,得以尽情地咆哮、疯狂地撕咬,撕咬那曾经给它带来伤痛的仇敌。   这是分外痛快淋漓的一战。   即使是旁观的六派修士们,本想出手相助的欲望都在这恐怖强大的法力喷吐之下,震惊得无法再说出相助的话。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普通平凡得如同杂草一般的散修,那些就算死在血盆口亦不过只剩下一堆白骨湮没无闻的散修,竟然会爆发出这样恐怖的战力。   那抱成巨团的羽翼妖魔在滔滔法力之中,甚至来不及再度暴发一次就彻底被打散,彻底被湮没,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羽翼军团此时却犹如一只只困在洪流中的无用野鸡一般,苦苦挣扎,哀哀鸣叫。   在这波恐怖的法力的冲击之下,羽翼妖魔十成中已经去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也不过是被挟裹在法力洪流中,身不由主地冲落地面,这一刻,纵是它们中已生智慧的妖魔此时亦忍不住恨,恨自己多生了一双翅膀,此时被挟在法力洪流之中,这双翅膀无用至极,却徒惹法力攻击……   而大陆之上的妖魔猛然间惊悚地发现,没有“赤翼之军”成建制地替它们挡在头顶,那些修士的灵力……那些修士恐怖至极的灵力会从它们头顶倾泻而下!   这恐怖的法力洪流已经将羽翼妖魔彻底吞噬,对于底下这些妖魔而言,此时就好像恐怖的春汛马上要降临、它们却站在悬河之底,一旦那恐怖的法力瀑布降临头顶,它们将化为砧木上的肉团,立刻被巨锤砸为齑粉!   在这天上地下无与伦比的澎湃法力与沸腾杀意之下,妖魔大军那样森严到寒酷的纪律也彻底瓦解。   第一个转头就跑的是一只智慧妖魔,是的,智慧妖魔,以它此时的灵智,它已经可以判断得出来,在这样恐怖的法力喷吐之下,它的生存机率不足一成,有灵智就会有恐惧、害怕……乃至畏缩,求生的本能令它已经顾不得血池可能会给它的惩罚,它的智慧已经告诉它,如果死在这里……连领罚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这一幕发生之时,周遭其余的妖魔是茫然的,第一时间里,没有一个妖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妖魔脑海的词汇中,是从来没有逃跑这一个词的,它们只是觉得十分奇怪,那只妖魔为什么会朝那边跑……   恐怕就是那只智慧妖魔自己也没有想到,尽管它仓皇逃离,没有给它统率的妖魔大队下达任何指令,可是求生与服从的本能还是令它们犹豫了一刹之时,就纷纷跟在那只妖魔身后,妖魔大军中,数十个看起来十分渺小的身影在不顾一切朝着反方向逃跑!   再然后,凡是具有相当智慧的妖魔都反应了过来,那个方向……那是个躲避头顶法力之瀑的方向!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刹那似乎压垮了对于命令的服从,那一支妖魔大队的逃跑仿佛向整支妖魔大军指明了出路一般,这一刻,妖魔大军森严分明的阶级,反倒是起了最好的表率作用,智慧妖魔们的恐惧在这一刻如实地传递给了所有的妖魔。   自长城中看下去,那原本阵列分明的大军在法力尚未波及之时,就已经四分五裂化整为零朝四面八方奔逃而去,这竟是一场还没正面交手就开始溃散逃逸的溃败……   看着这一幕,所有的六派修士们沉默,再沉默。   哪怕是对于长城威力最清楚的兰舟盟修士亦是震骇得说不出半句话来,那可是妖魔大军,那可是方才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下场相助杀之的妖魔大军,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未触先溃……   在这样的溃逃之中,倾泻而下的法力之瀑成了最好的追杀者与收割者,妖魔们根本组织不出像样的反击,只能在这法力的洪流之中彻底湮灭……   如果排除掉一切情绪,这一幕在六派修士眼中看来甚至是壮丽宏伟至极的,此时的长城在天际明亮犹如一轮新月,光彩夺目的汹涌光瀑自月口倾泻而下,犹如滔滔洪流一般漫过这片崎岖荒凉的大地,好似要将一切污垢荡涤干净一般,波澜壮阔。   可这一幕似乎令远处的什么东西十分震怒,冥冥的灵觉传来一阵恐怖至极的波动,六派修士们心中一凛,同时朝远方看去,此时,天际已经蒙蒙发亮,血盆口的天空即使在黎明之中,亦是蒙着一层绯色血光。   这血光中,他们脸上表情凝重无比,眼睛定定地看向远方,只见那空间裂缝之中,原本只是丝丝缕缕,犹如墨在水中缓缓扩散的魔气,仿佛彻底被激怒一般,彻底地沸腾起来,就好像那空间裂缝已经变成了一只漏斗,无数的血色魔气争先恐后地自那漏斗中狂涌而出。   这一刻,不只是天际,就是肉眼可见的半空中,所有的空气都变成了那种仿佛沾染着浓重血腥的不祥赤色,这血色好像还在愤怒,在沸腾,在越来越深。   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在方才那一轮袭杀之中,妖魔大军已经溃不成军,根本无法再组织起反攻,可地面传来的震动却隐隐给了所有人不祥的预感。   此时,溃败的妖魔大军四散在各处,长城上的第一轮攻击因为散修们暂时力竭而慢慢放缓,那法力洪流慢慢消失,慢慢显露出其下堆积如山、血肉模糊的妖魔尸身来。   剩下的那些妖魔,即使侥幸逃过这一劫,要么茫然地立在原地,好像已经吓傻了,要么就已经是惊弓之鸟,不顾一切、不辨方向地四散奔逃,甚至还有些肉山妖魔,大抵是因为体形巨大防御力强,此时亦是拖着笨重的身躯踉跄奔走,那情形荒谬又可笑。   然后,仿佛是被这些妖魔丢人现眼的无能表现彻底激怒,远处,在那空间裂缝之下,似有什么恐怖至极的魔物彻底苏醒,伴随着无声的咆哮之波在半空中,借着那已经开始变得粘稠的血色空气在整个血盆口传播开来。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如没头苍蝇一般的妖魔竟然在原地打了个机灵儿,然后竟然从四面八方飞快地聚拢,在长城之上看来,那些四散在血盆口中的黑点居然缓缓地在以某种规则聚拢——眼看着妖魔们又要慢慢形成军了!   司少文急切地传讯给杜子腾:“杜道友!快!是有更高阶的妖魔在重新组织攻击!必须阻止!!!!”   看着底下在方才那样的大败逃之下、居然还能奇迹般地重组成军的妖魔,六派修士心中无不肃然。   这些妖魔真的……太可怕!   修真界极少发生这样大规模的战争,哪怕是门派厮杀,在眼前这战局面前,亦不过是像战斗多过战争,同阶修士捉对厮杀,比拼的不过是个人战力。   直到此刻,这些六派修士们才真正明白,战争与战斗全然不同。方才长城上那样恐怖的法力倾泻,易地而处,若他们是妖魔一方,原本一场占据所有优势的战役在眨眼间优势颠倒,甚至是要面临那样的灭顶之灾,溃逃再正常不过。   甚至在那种绝望情景下的溃逃令修士道基损毁、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亦绝非不可能。   可就是这样刚刚经历了一场绝望、刚刚死里逃生的这些妖魔,居然能这样快地克服心神裂缝地、重组成军!妖魔的恐怖,在这些六派修士心中再次上升了一个级数。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修士!道心历经千锤百炼早已经稳固无比。   方才只不过是观战都已经心旌动摇,若是似这些妖魔一般当场经历溃逃,道心有损之下,即使是他们号称是修真界中最顶尖的六大门派,也绝没有哪一个门派的修士敢站出来,说自己门派内的修士能在经历了这种恐怖的绝境之后能这么快地恢复过来,重新归队!   且不论其他的手段,只看心狠手辣与意志坚决这一项,妖魔就已经甩了修士们八条街。   在这种坚硬如铁的意志面前,一团散沙也很快会变成一块铁板,极其棘手。   这一刻,没有一个六派修士不庆幸,庆幸妖魔们被长城围困,妖魔们没有将军队直接开向整个修真界,而是与这些散修正面开战。   因为这些六派修士没有一个对自己的门派有信心,哪怕是自己的弟子们,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像御兽宗将散修们组织得这样好,能逼迫妖魔们到这个地步。   在这种级数的意志如铁面前,先前那支入侵碧月城的妖魔大队看起来简直像个玩偶一般,根本没有展现妖魔们万分之一的恐怖,甚至还麻痹了整个修真界,令他们低估了妖魔的恐怖之处。   因此,他们心中越发坚定,必须要让长城继续钉住妖魔,绝不能让妖魔进入修真界之中,去到自己的门派之内!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觉,在这样的敌人面前,修真界给予血盆口联盟的支援远远不够,因为这样的敌人一旦进入修真界,必将是腥风血雨无法善了。   司少文的传讯也正是他们此时内心焦灼着想传递的信息,必须马上阻止妖魔扩张!这一役,长城必须胜,必须牢牢地将妖魔圈在长城之内!   事实上,作为整座长城要塞的真正操控者,再没有人比杜子腾更清楚血盆口的点滴变化,那无形震动,他自然也感知到了。   控制中枢之中,杜子腾此时的形象十分可怖,整座长城悬空需要消耗的绝不只是灵石那么简单,兰舟盟设计长城时没有考虑到的功能,由杜子腾完全施展出来固然令人震惊,可其中的消耗也是极其惊人的——与杜子腾消耗掉的神魂之力相比,那点灵石确实也算不了什么了。   只见他此时七窍中不断有鲜血渗出,那分明是过度使用神魂之力的征兆,神魂……那是一个修士的根本,是最神秘不可知的秘密所在,从来没有一个修士会像杜子腾这样,这样疯狂地压榨自己的神魂之力。   在这般疯狂的状态之下,读了司少文的传讯,杜子腾却是淡定地抹掉满面鲜血,再次狠狠灌下一瓶稳固神魂的灵丹。   杜子腾淡淡一笑,更高阶的妖魔……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哪怕占着战略优势,双方不对等的数量、战力,也决定了这会是一场极其艰辛的战争,从看到妖魔军阵容的那一刻开始,杜子腾就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会轻易取胜。   第一轮的打击不过是为了在最大程度上消耗妖魔的有生力量,这也是为何杜子腾会鼓舞士气,令所有散修们将法力全部倾泻而出的原因。但这些妖魔在溃败之后反应如此迅速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无端的,杜子腾吃惊却不害怕。   因为,他对于此时和他一样在战斗的所有散修们,有无比的信心。因为他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群人,他们可以大口喝酒,可以大口吃肉,可以嬉笑怒骂,可以调戏花娘,却也一样可以为了道友、为了这片土地舍生忘死!   他杜子腾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一轮那可怖的光瀑已经是众多散修压榨自己每一滴灵力才能有的表现,到得现在,哪怕杜子腾知道越早阻止妖魔成军越对局势有力,可也极其困难,恢复灵力总是需要时间的。   可是,必要的一些攻击与骚扰是需要的。   那第一轮之前被无数羽翼妖魔烧毁的投石机,再次重出江湖。   以杜子腾的尿性,这种粗暴好用、造价不高的武器绝不可能只给长城只备一套。毁了一套又怎么样,备用的上。   如今长城悬浮在半空之中,投石机投下的爆炸法器杀伤力加倍。   在长城上可以观察得到,这些爆炸给妖魔们重建成军造成了极大的干扰,尤其是部分惊弓之鸟的妖魔,居然一惊一乍地转头就跑了,其中居然还有一只肉山妖魔,那巨大的身形奔逃起来十分便,可看它趔趄仓皇的步伐,显然已经是竭尽全力在逃命了,尽管那速度缓得同乌龟有一比。   这一幕,直看得长城上的散修哈哈大笑,可很快,这笑声就没了。   不知何时,一个比肉山妖魔小了数倍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身后,不见那身影如何动作,那肉山妖魔就已经轰然倒下,然后一颗硕大的头颅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出了好远才止住。   散修们有些骇然,肉山妖魔,他们是交过几次手的,防御最是强大不过,他们方才竟然没有看清它是怎么丢掉脑袋的!   然后在一片狼籍的战场之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频繁发生,那道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在战场上四处奔袭,每一次身影的转折总伴随着一个妖魔首级的滚落,竟然没有一次落空,十分令人惊悚。   那些妖魔……分明就是方才那些四散逃跑的!   散修中有人忍不住颤声道:“督战队……”   督战队,这是修真界绝对没有的,其余散修心中觉得有些惊悚之余,亦忍不住追问道:“何谓督战队……?”   那散修好半晌才低声道:“我出身凡界,曾在凡人军中待过,听闻凡界传说中曾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名曰‘敢死队’,传闻这支军队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可止小儿啼。每次征战,督战队都在它的后方,顾名思义,督促军队作战,听说,”他顿了顿:“若遇逃兵,有杀不赦之权,故而,兵士人人奋勇向前,左右都是一个死,若是奋勇向前,悍不惧死,命大活了下来还能博个前程,总比怯懦被斩好。故而,这支军队才被称为‘敢死队’……”   这只是一个凡间传说,可是,放在眼前的情景之下,看着底下那恐怖的身影四处杀戮着奔逃的妖魔,想到他们的敌人很快就是这样“奋勇向前悍不惧死”的,好几个散修都长长吸了口气。   然后,收音机中响起杜子腾沙哑疲倦的声音:“啧,那帮狗娘养的还没死绝呢,你们……怕了吗?”   先前那些有些震骇的散修先是一怔,随即仿佛被这淡然挑衅的“怕了吗”激起了浑身的血性:“怕个球!”   这一刻,还有更多的力竭倒地喘息不已的散修仰天大笑:“怕个鸟!”   杜子腾的笑声响彻整座长城:“不怕就给老子打叠起精神爬起来,继续干他娘的!”   他目光朝底下看去,那追杀逃兵的举动似乎终于停了下来,那所谓的督战妖魔也终于露出了全貌,鳞甲覆体,利爪长尾,体形与大力妖魔相差无几,却与其他妖魔绝不相类,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审视,这只妖魔猛然抬头。   然后杜子腾就看到了一只似曾相识的猩红独目。   这一刹那,无论是妖魔还是修士,俱是一怔。   可在这随时可能亡命的战场上,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可供他们搜寻追忆,下一秒,妖魔大军就已经整顿完毕。   杜子腾再次灌下数瓶灵药,玉瓶狠狠砸落地面,溅起无数玉屑,他手中的小木棍仿佛嗅到了下边传来的无尽血腥,兴奋得隐隐颤抖,杜子腾双目中再次光华大绽,长城上再次传来哗啦啦的响动,收音机中的指令再次如流水般传达下去……   在底下妖魔的眼中,那闪亮着光芒、环绕半空的不只什么法器,而是世间最恐怖的收割机,收割着它们的性命,但在督军的强大威压下,没有一个妖魔胆敢退缩,退缩的已经留下大好首级永远不会再退了。   此刻,那恐怖的收割机再次发生了变化,竟然伸出了数根支架一般的东西,似是生出无数利齿一般,仔细一看,那哪里是什么利齿,居然是一个个小型堡垒,再然后,法力、石爆都从那些堡垒中再次落下。   这一次的攻击不再似第一轮时那般气势恐怖,可却是出奇的精准。   是的,精准,每一道法力、每一次石爆之下,总有数名妖魔丧生,长城的高空优势已经被杜子腾发挥得淋漓尽致。   妖魔们已经再没有迟疑犹豫的空间,无数幸存下来的羽翼妖魔竟然再次起飞。   直到这些羽翼妖魔来到近前时,杜子腾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清楚地看到,那些羽翼妖魔的体形竟然变大了不少,起飞也慢了不少——因为每只羽翼妖魔身下都牢牢抓着一只弓箭妖魔,那种会射出黑炎的弓箭妖魔!   可到得这一刻,杜子腾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一一阻拦了,他只在收音机中狂吼一声:“小心黑炎!”   这一次的交锋十分惨烈,很难说是半空中被击落的妖魔更多还是被黑炎所伤的散修更多。   堡垒之中,所有散修的任务非常明确:尽量多杀伤妖魔。   半空中的妖魔威胁巨大,可是数量毕竟有限,为了更多地杀伤妖魔,散修们的法力在半空与地面来回交织,除了必要的应付羽翼妖魔与弓箭妖魔以外,大量的法力向地面倾斜着:因为他们知道,长城的空中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如果不在一个时辰内更多地杀伤妖魔,一旦降落地面,长城就将面临更多妖魔的包围。   而这样的法力分布,自然会给弓箭妖魔更多的空隙,造成散修们更大的伤亡,可是,散修们的策略却始终如一,没有变过。他们的策略不过是以己方更少的伤亡换对方的更大伤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谈不上高明,但在这个情境下,战争进行到白刃战之时,却别无选择。   堡垒中射出的灵力光芒与妖魔射出的火光、黑炎交织在半空中、地面上,景象惨烈无比。   好在,杜子腾那升级版的护身符,那可以抵御黑炎一次的效果还是令散修们的伤亡大大减少了。   即使如此,堡垒中的散修减员依然十分严重,可是,杜子腾收到的消息中,每次收音机面向所有散修征集堡垒战斗修士的任务总是在眨眼间就被领完——散修们明知这个任务一直发布,就是一直在减员,这足以说明这个任务的危险程度,却依然有这么多的散修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去与妖魔搏命。   杜子腾咬着牙看着那些羽翼妖魔与弓箭妖魔像不知疲倦一般前赴后继源源不绝,他知道,他在忍耐,他必须忍耐,因为对方已经看穿了长城的底牌——如此浮空,绝不可持久。修士一方必须尽可能消耗妖魔的力量。   这个时间,是在以散修们伤亡换妖魔的伤亡,这种互换中,双方的战损比至少是一比十,但是,杜子腾一点也不高兴这种互换,他宁可一个也不换!可是,战局之中别无选择。   这些羽翼妖魔与弓箭妖魔是在逼迫他祭出更强力的攻击手段,以此来消耗能源、减少长城的浮空时间。   如果杜子腾无法忍耐,便正中对方下怀。   非常明显的,妖魔大军已经更换了一位更加聪慧的现场指挥。   看着那一个个被送下去的受伤散修,杜子腾忍耐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呵,对修士的一切如此了解,怎么能不聪慧?   便在此时,声讯传来:“杜宗主,妖魔之事,我们六派更应有担当,散修既可奋勇在前,我们六派修士岂能甘居人后?何况我们这一众人中,金丹居多,非是自夸,我等战力并不低于一众散修道友们,何不分配给我们一个堡垒?我等必不辱命!”   杜子腾一怔,然后吁了一口气:“好!”   收音机便将相应的安排传达了下去。   客观来说,六派修士确实是出身名门训练有素,并且,他们的装备精良修为更高,不过眨眼间,绚烂的火力倾泻而下,底下的妖魔居然清空出一小块地方来,这等强力的举动转眼间就令吸引了一半的空中妖魔过去,至少令其他的堡垒可以喘息一阵。   然而,修士的能力终究也是有极限,在无穷无尽的围攻之下,终究是会有疏漏的,当听到六派修士中,连兰舟盟也已经开始出现伤亡之时,杜子腾默默计算了一下,整座长城之中,可以用于补充的散修不会太多了,他叹了一口气。   手中符笔刷刷作响,竟在将将要满一个时辰之际,将整座长城降了下去。   看到底下那些兴奋得像是看到天上掉肉馅、迫不及待要围上来抢食的妖魔们,杜子腾冷冷一笑。   下一瞬间,那些争先恐后的妖魔们发出凄厉的惨叫——长城并没有落回原地,而是稍微偏移了一下位置而已。   真的,只是稍微偏移了一下……一不小心,压到了一些花花草草而已。   看到这一幕,妖魔大军中的智慧妖魔们是极其愤怒的,在一声比一声疯狂的嘶吼声中,妖魔们集结成队,一拥而上!   长城眼看就真的彻底陷入了苦战之中。   隔着城墙,隔着堡垒,妖魔与修士,竭尽全力,杀敌,攻守,血肉横飞。   这一刻,已经是真正的白刃战,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杜子腾此时犹如抽离了所有的感情一般,晶莹黑眸中映照出一幕幕战场画面,冷静客观地分析着所有场景,直到他确认妖魔大军所有有生力量都已经投放到战场之中,似乎终于笃定人类修士没有额外的后手,就再没有留下任何后援,杜子腾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此时堡垒已经没有半点优势,它深陷在妖魔的海洋中,孤立无援,不似长城可以在哪段败了之后,放弃一部分,边撤离边杀敌。这个堡垒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退的余地,到了这一刻,传送符也没有任何意义,从堡垒中退到长城中?如果不能击败妖魔,退到哪里也只能一死!   赵进此时杀得眼睛都如妖魔一般血红,就算堡垒终究会破,就算最后难逃一死,他也要多杀些妖魔给自己垫背!   便在此时,他腰间的收音机响起从来没有过的声音:“赵进修士,杜宗主呼叫,收到请按1号键。”   战场之中,赵进起码愣了数个眨眼,在身旁的道友默契地接过他的位置时反应过来,按了1号键。   然后那头传来标志性的沙哑声音:“很好,下面,你按照我的话进行操作,所有修士,暂时撤离攻击位。”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实在太有特点,散修们简直怀疑对方是妖魔派来的卧底!撤离攻击位?这不是让他们束手就擒吗?   可是,心中终究是对御兽宗的信任占了上风,他们还是迟疑着离开了原位。   “赵进道友,站到正北方位,摸到自下往上第十块砖,输入灵力。”   赵进毫不犹豫一一照做,然后,下一秒:   围攻堡垒的妖魔发现这堡垒居然停止的攻击,简直是像看到一团毫无守护的血肉一般兴奋不能自已、全部扑了上来,一个呼吸间,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所有这些围上来的妖魔们全部飞到了天上。   而那堡垒……恩,已经碉堡地再次升空了。   妖魔们……就算换了新的战场指挥也依旧难逃一脸哔了狗的表情。   杜小爷淡定地抠着鼻:没错,老子是没灵石让整个航母再上天了,但老子还有战机啊! 第215章 大胜与萧辰   修真界中并非没有飞行类法器,相反,到了筑基期,若是哪个修士没有件把好点儿的飞行法器,说出去都能让别人笑掉大牙,就算是再寒酸的散修,混得再差,买把破点的飞剑,找本烂大街的御剑功法,便能直接御空而行。   于赵进而言,他筑基已有些年头了,按说御空这种事对他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不会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可这一刻,当他看到自已离地面越来越远,还是掩不住一种兴奋。   这与他曾经驾驭过的任何飞行法器都不相同,他所在这座堡垒原本只是长城的一部分,现在却是在他的心神控制之下,飞临高空,这法器在方才的操控之中,甚至还隐隐告知了他,只要他想,这飞行法器便能驾临任意位置。   更重要的是,堡垒中的修士们看着眼前那一圈半透明的砖块,上面闪烁着种种色彩的光点,虽然不解其意,但修士的敏锐直觉还是让他们感觉到,这法器定然与所有飞行法器都不相同!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沙哑的笑声:“好了,飞习惯了么?飞习惯就进入作战状态!”   这分明是那位杜宗主的声音,怎么……却不是从收音机中传出来的?倒像是在堡垒中某处传来似的?   似乎因为战局之故,那声音并没有太多的解释,反而语气严肃地道:“现将你们的堡垒正式定序为血盆口联盟‘七号’堡垒战机,赵进道友,现在,”这口吻蓦然十分庄严:“血盆口联盟任命你为七号堡垒机长,你将拥有堡垒内的最高指挥权,为七号堡垒的一切行动、一切生命负责,负责落实联盟交予七号堡垒的一切命令!如果同意,请按砖屏。”   赵进一怔,机长?那是什么?   他还有些懵懂,却是这位杜宗主迅速的逐步讲解中读出了一种庄严肃穆,即使这称谓从未有过,可从这口气中、从陈述的字句中,他也隐隐明白了,所谓“机长”,那是整座堡垒中担当着最高职责、肩负着一切使命的岗位。   他环顾四周,方才不停的激战令这些身经百战的修士都疲倦得身形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他真的能肩负起这样的职责与使命吗?   但在这时,山前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赵道友,接下来吧!”   赵进一怔,抬头却看到一双双疲惫却信赖的眼神,这是并肩战斗生死与共的道友们,他们都在期待他能站出来,接过这样的职责。   这一刹那,他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在这些目光中,他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了那块闪耀的砖块之上。   那一头的御兽宗宗主却并没有给七号堡垒的机长任何庆祝上任的机会,反而语速十分迅捷地道:“七号堡垒,联盟现向你们发布第一个任务:西线九十八号位置目前在妖魔围攻之下随时可能崩溃,长城的修筑特性决定了,一旦某处出现缺口,整座长城的防御力都将大幅度下降,因此,我们必须立即解除九十八号的危机!”   “稍后联盟将发起第一波冲击,你们将与其他四个堡垒一起发起攻击,七号你们将处于侧翼,注意提防袭击而来的羽翼妖魔,在护卫侧翼之外可以对底下的妖魔进行攻击。但记得,护卫是第一任务,进攻只是第二任务,砖屏上标记出来的红色光点是你们的第一攻击目标,黄色光点是第二攻击目标,绿色线条是你们的飞行方向,由机长掌控,明白?”   “明白!”   赵进应下,然后将手放在那再次闪耀的砖块之上,算是接受了任务。   类似这样的指令,不到盏茶时分,杜子腾已经布置了五十三个。   而在地面的妖魔看来,噩梦刚刚开始。   明明局势已经对它们十分有利,明明这悬浮于半空只能信赖赤翼军的攻击才能伤害到的城墙已经降落到了地面,可这些妖魔却惊悚地发现,战场上的局势竟然没有真正发生半分转机!   战场上最开始看起来,即使有几十个飞行堡垒似乎也未能发挥什么大作用,妖魔们的数量优势实在太明显。   只见那些升空的堡垒在半空之中不过停顿了一会儿,就突然三五成群地四散开来,半空中残余不多的羽翼妖魔立时就懵了,这些堡垒分成十几队,这要怎么办?   好不容易地面指挥的命令传达抵达之时,所有羽翼妖魔再次结成阵列朝其中一个看起来飞得最不整齐的一队追击而去。   那场面,仿佛一团嗡嗡的乌鸦追在几只破空的大鹰之后,好似妖魔们已经铁了心要以数量逐个将堡垒击破。   前方飞行的堡垒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不对,迅速变幻着方位与飞行角度,可后面的羽翼妖魔阵列却紧追不舍,不论前面的堡垒怎么变幻,都死死咬住。   此时,对这几个堡垒而言,别说完成联盟交予的任务,连保全自己都困难。   在空中几次眼花缭乱的穿插之后,前面的几个堡垒看起来与妖魔的距离越来越短,其余的堡垒分队中,有的追上前去骚扰妖魔空军,似乎是想分散羽翼妖魔支援一二,可是,这些妖魔的目标十分明确,丝毫没有半点转移注意力的意思。   还有分队向羽翼妖魔开火,试图进行拦截,可是,羽翼妖魔咬着前面的那支堡垒小队,队列在半空中变幻莫测,根本就难以真正追击。   所有支援的尝试看起来似乎都已经彻底落空了。修士操纵着堡垒与妖魔自有的飞行能力相比,毕竟是隔了一层,他们对堡垒的飞行操纵也没有那么熟悉,一时便落了下风。   可此时的下风实在是十分致命,那些羽翼妖魔中还有部分是挟着弓箭妖魔的,无论是火球还是黑炎,若是数量太多,直接可以将这几个堡垒彻底吞没!   此时,不论是天上还是半空,妖魔们都笃定地认为,这一次,这些人类绝对再无幸理。   突然之间,羽翼妖魔的前锋猛然发现,前面那几个堡垒居然到了它们身后?它们眨了一下猩红的眼睛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堡垒竟然在半空骤停,羽翼妖魔的前锋飞行极其迅速,自然一不小心就超了过去。   可妖魔们的反应何其迅速灵敏,再一个眨眼,那几个堡垒已经被羽翼妖魔们彻底包围,半空之中,它们呲着锋锐的利齿,似乎是在嘲笑这些人类的愚蠢,没有犹豫地,它们所有的攻击向着那几个堡垒倾泻而去。   那几个悬停半空的堡垒亦没有犹豫,狠狠还击,可是在那些铺天盖地的妖魔攻击面前,他们虽然也能给妖魔造成一定伤亡,可是,堡垒的损坏却是在迅速增加,随时有可能就此解体。甚至还有那可恶的妖魔直接狠狠攀附到堡垒上,直接用魔气轰向堡垒本体,令里面的修士踉跄不稳,难以攻击……   便在这局面危殆之时,外围负责火力的羽翼妖魔们猛然发觉不对!   为什么它们面临的攻击不只来自于身前,还有来自身后的?   然后,它们回身一看,惊悚地发现,不知何时,它们已经被堡垒包围了起来,不是一只羽翼妖魔如此,两只如此,而是……整支妖魔军团都已经陷入堡垒的包围之中,那些堡垒之间位置适中,恰恰足够彼此的灵力倾泻覆盖所有位置,连个逃跑的死角都没有给这些妖魔留下,前面那几个堡垒……竟然只是诱饵!   如果那几个堡垒不是突然停下,它们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静止于半空变成活生生的靶子。   这个位置明显是经过精挑细选,高度已经远离地面,地面上的妖魔再如何心急如焚也绝无支援的可能,而被击落的羽翼妖魔却是落入方才它们自己轰出的那个深坑中,这深坑在长城移位之上,距离主要战场有一定距离,极难救援,而这些妖魔重伤之下,一时半会绝无可能自那么深的地方爬得出来恢复战力……什么叫挖坑自埋,这就是。   围攻的堡垒在不动声色地移动到指定位置上时,就已经收到了坚决的全力攻击命令,妖魔之中,可还困着十数位道友,必须要尽快地消灭所有羽翼妖魔!   那灵力交织出来的线条经过精心设计与完美指挥,精准的仿佛在半空中吐露一朵精致无比的绣球花,璀璨耀目,完美无暇,没有一瓣瑕疵与疏漏。   在地面妖魔惊恐又麻木的眼神中,羽翼妖魔就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落下,明明空中这场战役,它们领先了那么久,却只在眨眼间,一切再次逆转。   这整场战争之中,逆转的次数简直数不胜数,前线的妖魔心中已经绝望到麻木,它们忍不住回身偷觑,督战妖魔森冷的眼神却是牢牢盯着头顶,似乎能凝结一切生机。这些前线的妖魔们打了个寒战,却终于只敢咬着牙冲向深坑,哪怕知道头顶灵力随时有可能落到它们头顶上,可在督军无情双目之下,它们只能奉命前去救援……   空中的战役追逐漫长,结束得却迅速无比。   当最后零星几个“饺子”终于落地之时,其中一个堡垒上,突然涌现出层层夺目的蓝色光华,仿佛是波光在层叠涌动,又好像带着无边的森寒之意,下一秒,那光华就凝结成一朵巨大的蓝色冰莲自天际无比精准地落在那深坑之中。   在密集细微的声音中,眨眼间,这直径数百丈的深坑就已经冰蓝一片,就好像突然间整个深坑都进入了冰川时代一般,好一副雄伟壮观、神奇美丽的冰雪奇景。甚至还能透过那一块块漂亮的蓝色冰块看到底下那些凝固的妖魔:或是在挣扎动作、或是血目张大十分惊恐。   这一幕令战场之上一片死寂。那些原本奉命奔向深坑救援的妖魔,奔到一半身形就已经僵住。那凝结一切的冰川已经终结了一切救援的可能。   至此,妖魔中赫赫有名的“赤翼之军”全军覆没。   零号堡垒之中,云霜仙子缓缓收了手,然后她冷若冰霜的姣好面庞上突然涌起层层红晕,似冰山染艳霞一般动人,她迅速吞服一粒灵丹,然后盘膝合目,调息不语。   显然动用这般大规模的法术,对于金丹修士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可其余几位金丹看着底下那蔚为壮观的冰川,心中不由对云华山庄这一手冰凝之术十分佩服,但他们心中对于下令造出这冰川之人却交织着更加复杂的情绪。   对于那位御兽宗宗主,在亲身经历了整场战役之后,他们已经拿不准是否该拉拢了,或者说,在见识了此人更多的本事之后,他们已经不确定自己还敢不敢拉拢。   方才时间紧迫,那杜宗主与他们几个金丹只有寥寥几句沟通,只来得及问清了他们擅长的功法,转眼间,他竟然就为云霜仙子安排了这样一桩任务,令她在整场战役中不必出手始终蓄力待命。   整场战役中,云霜仙子只出手了这一次,却可以说得上是左右胜负的一次。   这与其说是云霜仙子居功之伟,倒不如说是那令她在这样的节点上用出这样一招的那人太过恐怖。那位杜宗主仅凭云霜仙子一句自陈,就在眨眼间将云霜仙子的战力发挥到这样的极致,不看先前那些层出不穷的计谋,只看这点就可以推知此人的可怕。   方才他们几十个堡垒是将这些羽翼妖魔击落,可是击落并不代表全歼,是云霜仙子最后那一个大招令一切尘埃落定,妖魔们彻底失去空中力量,接下来,在他们的空中覆盖打击之下,妖魔们将彻底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这几位金丹本来以为他们加入战局,   一位金丹如果只是和其他筑基散修一样杀普通妖魔,所发挥的作用也许是几百、也许是一千筑基散修杀敌的效果。   可是,这位杜宗主的排兵布阵中,对于他们的安排始终很少,直到云霜仙子在命令下出手,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位杜宗主将他们的战力视作了钉死战局的定海神针。   他们甚至可以想像,他们其余几人擅长的功法在那位杜宗主那里,必然还有在不同局势下妙到巅毫、发挥到极致的安排。   在这些安排中,一位金丹修士的作用是一千、甚至长城上所有筑基散修加起来都不可能有的。   若将整场战争看作一局棋,妖魔一方握着最好的棋子,却在这位杜宗主天马行空的算无遗策下,一败涂地。   撇开一切私人感情,这几个金丹公正客观地来看这整场战争,也不得认为,输在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手上,妖魔一方败得半点都不冤。   甚至这几位金丹还忍不住想到一种明明没有可能发生、他们却忍不住揣测的可能:若有一日,这位杜宗主站到他们门派的敌对一方,双方交战……己方的胜率……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想下去,只是隐隐一个念头就令他们提不起半点为敌的欲望,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几派修士此时心中才会复杂纠结,所谓拉拢,无非就是出一个价码令对方能为己效力。   可这般的人物,他们要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才可能打得动?   或者换个说法,效力……那是指一方向另一方臣服,贡献自己的力量,这样的人物,什么样的东西才能令他低头臣服,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身为六大派的金丹修士,生平第一次,他们觉得自己很寒碜,寒碜到居然拿不出半点他们觉得可以令对方心动之物。   权势?这样的人物,一直猫在一个小门小派,只在这妖魔战线上展露才智,对他们先前许诺的那些东西始终含笑不语,你说给的权势不够?别TMD逗了,这种人,如果真想挣个高位,除了他那个破宗门,随便往修真界哪个二流门派一戳,定然是翻云覆雨之辈,最后绝逃不脱六大派的网罗,他没有这样做,只是说明他不想。   灵石?这些金丹修士就更要苦笑了,碧月城之事后,六大派方始重视血盆口局势,大笔的灵石流水一样投入血盆口,君不见这位担着血盆口盟主一职,本可以名正言顺地随手捞一笔,却是转手就将这权利扔了出去,还下令随时公示,断绝了一切捞灵石的途径。这样的人,六大派集中起来办大事的灵石都打不动,什么数额能打动?   权、财二字,多少修士逃不过的坎儿,可在这里,还没上,在这几位金丹修士心中就已经折戟沉沙(杜小爷心声: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倒是说出来啊!小灵石!我很容易被小灵石收买的!!!!)   如果干脆就此放弃拉拢……啊哈哈,六大派之所以能屹立巅峰不倒,对于人才的笼络绝对是最关键的因素之一。或者不如这样说,这样的人物,你敢放弃拉拢?万一加入哪个和你有些龃龉的宗门呢?   要知道,六大派之间可是有许多撕不清的烂账,这样的人物,随便扔到哪个池子里都能掀起滔天巨浪,放任不理万一最后浪头淹了自己家、还叫自家老大知道你曾经和他擦肩而过,啊哈哈,你就等着下半辈子住冷宫吧。   六大派的金丹修士,看着风光,上需要对门派负责,下需要对弟子负责,心累哪~~~~   可惜这些金丹修士完全被某人的光环干扰,没能认清某人的真面目,徒然痛苦了许久。外人绝难想像他们几人内心的剧烈波动,这几人看着司少文,欲言又止。   司少文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却只是站在堡垒之中,认真落实着那砖屏上发布的指令,没有主动开口。   那几派的金丹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叹了口气,便各就各位,不再言语。那些心思先放到一边吧,当务之急还是须将妖魔彻底击退,这位杜宗主费尽心思、奇谋迭出,好不容易才赢来这样的大好局面,想到这大好局面中,竟然是那些身如草芥的散修们贡献最多,他们这些六派中的少量修士便是代表着整个门派,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叫人小瞧了去,损了门派的颜面。   空中妖魔彻底消失之后,战局再没有任何悬念。   空中灵力的压制对于所有妖魔来说,都是一场噩梦,或者说,从它们踏上这场征程开始,就是一场噩梦,一次又一次在关键关头敌人的逆转翻盘都令它们这场噩梦越来越深越来越沉,已经绝望到窒息,没有半点战意,到得现在,这些妖魔只是因为那森严冷酷的军法不得不勉强应敌。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对于妖魔一方而言,再打下去,除了白白消耗军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映芒真人惊天动地的一记剑招之后,妖魔再去了三四成,那局面越发明朗起来,妖魔们的残兵败将苦苦支撑着,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满面鲜血也懒得擦一擦的某人却是翘着二郎腿,不降?他数数啊,他手上起码还有四个金丹战修没有出手,那他就一轮一轮地继续收割着呗~   仿佛是听到了杜子腾这凶残的心声,在一声不甘心的怒吼中,妖魔们松了口气,却突然爆发出了令所有散修猝不及防的凶狠战力,甚至有不少修士在这一波妖魔的异常中受了重伤。   在许多散修大吃一惊,打叠起精神,压榨干灵力,将自己的战力调到MAX时,却突然发现:敌方居然不见了!   再一抬头,敌方已经在数丈之外!   然后,散修们恍然大悟:它们这是……跑了?   跑了?   第一反应就是暴怒!没让老子攒够你的首级,你TMD敢跑!   第二反应是狂怒!老子吞了最后一粒暴虎丹(激发身体潜力),要好好收拾你,你TMD居然敢跑!   不待长城中传来命令,许多散修已经嚷着快开门,要去追敌!   然而,杜子腾却始终没有理睬,穷寇莫追,这一役,妖魔绝大部分有生力量已经歼灭在长城之下,这一战的意义已经达到。   萧辰曾经对他说得十分清楚,魔气于妖魔而言,就如灵气一般,而在魔气浓密之处,还会有各种异象,修士在其中,战力会自然削弱,如今妖魔这撤退之举,在杜子腾看到就是在投降。   如果他们追进魔气深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个不好,战局恐怕又生端倪,投降变成诱敌深入那可就糟糕了。   看到底下尸横遍野的景象,杜子腾眯了眯眼睛,没关系,他一点也不急,他老人家有时间,妖魔嘛,他可以慢慢地削。   美味总是需要精心地小火慢炖嘛╮(╯-╰)╭   这一场胜利,来之不易,不论是杜子腾还是长城上下都已经精疲力竭,急需休整。   杜子腾草草将战后收拾的任务布置下去,重新设置了长城中枢,只要没有发生敌袭,天大的事情他都不理会,然后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床来倒头就睡。   如此这般,直睡了三天三夜,对于修士而言,神魂的急剧消耗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除了某些极其罕见的天材地宝,也唯有睡眠能略微修补一二。   睡梦中,一切光怪陆离,杜子腾却莫名觉得这一觉十分酣畅淋漓,甚至睡梦中还有种久未有过的温暖熟悉。   直到他睁开眼来,还觉得犹在梦中,如果不是梦,为什么思念的人会这般坐在床边?   杜子腾难得稚气地揉了揉眼睛,结果发现某人还是坐床边,然后他大吃一惊:“萧辰?!”   萧辰却是拨弄着这控制中枢内刻印的许多符箓,看到杜子腾这难得幼稚吃惊的表现,心中纵是再有千般情绪,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奈何杜小爷一直少根弦,他连忙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辰的笑容淡了下来:“怎么?你这‘长城’的伶俐多变,名声都快要传遍修真界了,我这不是慕名名前来看看么。”   那“伶俐多变”几字,听来似乎漫不经心,杜子腾却知道,这腹黑的家伙又开始记小本本了!   杜子腾讪讪地挠了挠下巴,却知道自己没有与萧辰说一声,令他担心确实是自己不是:“那个,我也只是因势利导令他们炼制了这个法器而已,开始并没有想到会对神魂要求这么高的。”   萧辰凉凉地睨了他一眼。   杜子腾哀嚎一声再次躺平在床榻之上:“好啦好啦!我神魂就比一般修士要坚韧,原先修炼的时候不也是一次次超越极限吗?这一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啊!”   萧辰眉毛一敛,若是其余横霄剑派的弟子在此,恐怕已经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了,可好半晌,看到在床上耍无赖的某人,他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起身上前,轻车熟路地捏住某人的下巴,将手中一个玉瓶中的东西灌了下去。   杜子腾苦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那东西刚一下肚,就迫不及待要张嘴吐槽,结果,他那一肚子的抱怨悉数被激烈的唇舌交缠按了回去,对方唇齿间的力道简直像要将他狠狠撕碎了一般。   杜子腾觉得自己实战能力绝对超越一般筑基修士的范畴,可对方早先就是金丹修士,好不容易蛋碎了,实力却更他妈邪门了,杜子腾的挣扎翻腾间,简直深深体会到了一只蚂蚁的悲哀:蚍蜉撼树极其悲催啊有木有!   好半天,萧辰终于肯放过他时,杜子腾才瘫着四肢喘气儿道:“你一定是妖魔派来刺杀我的对不对!”   萧辰瞥了他一眼,杜小爷一个鳄鱼打挺猛然起身捧着他的脸蛋道:“小爷身为血盆口联盟盟主,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恶势力打倒呢!”   然后就是一个听起来凶恶却安抚意义浓重的长吻,比起萧辰那带着情绪的狂风骤雨,杜子腾的亲吻却是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思念……恩,其实就是卖萌讨好←_←   一吻毕,萧辰那些情绪终于消散无形,然后他才轻声道:“以后不要这样。”   杜子腾挠了挠头发,终于把话摊开:“我觉得是你不应该这样。”   萧辰一怔,低头看他,却看进一双坦诚赤诚一如既往的黑眸中:“萧辰,我也是个修士,一样踩在逆天而行的道上,一样要凭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结局。这一次虽然凶险,可一切始终是在我的掌控之中,这一次我把自己弄到这么狼狈,却不代表我忘记自己还有道侣,那不是因为一直有你在,我才敢这么冒险吗?”   反正实在不行就关门放萧辰嘛,谁叫你现在那么逆天,不用白不用啊……   杜子腾最后一句话再次湮没在对方情不自禁的亲吻中,恩,成就了一个美好的误会:杜小爷一万年难得一次的甜言蜜语大放送。   这个亲吻并不长,却有一种从没有过的狎昵亲近,萧辰抬起头来,似乎还沉浸在杜小爷那一句话的杀伤力中,英俊眉宇间光芒灼灼,简直耀眼得令人不能直视。   萧辰牢牢拥抱着怀中人,好半晌才低声道:“抱歉,有时候,我也会有并不确信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随时可能失去极其重要的东西,可自己却无能为力。   在冥冥中生出一点不好的感觉,撕裂空间来到道侣身旁时,看到他七窍流血躺在那里的那一幕,彼时的心情,萧辰不想回顾,亦不想在此时说出来……   杜子腾却敏锐地想到了萧辰彼时的一切,他感受自己身上明显打理过后的整洁,突然有了一种自觉:唉?自己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下次再拼命的时候好像也得注意着点啊。   二人静静相拥,正是良辰美景,向来煞风景的杜子腾却突然推开萧辰大叫了一声:“哎哟,我差点忘了!擦!果然美色误人!!!!”   看到突然间手忙脚乱的道侣,莫名其妙被推开的“美色”:……   杜子腾掏出符笔,不见如何动作,一缕轻柔的紫色光芒自小木棍上微微绽放,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他觉得现在他对神魂之力的操控似乎更得心应手了。   他细细揣摩了一阵,不,应该说更加精准了。   若是先前,同样的操作,他需要耗费的神魂之力会更多,小木棍上的反应会更大,而现在,看着只是这样一缕微光,却仿佛四两拨千斤一般,轻而易举地调动着长城上的一切。   这样的操作他已经做过再次,此时做来一气呵成驾轻就熟,眨眼间就已经完成了一切,却仿佛回味一般细细摩挲着小木棍,似在体味方才那一刹那感觉的神魂变化。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杜子腾才从这魂不守舍中回过神来,冲萧辰一笑:“嘿嘿,这次之后,魔气淡了不少,我们再次向前了一百丈,那些渣渣又少了很多空间,怎么样,厉害吧?”   那得意洋洋的肤浅表情浑然不似在说一个令修真界震荡的重大的消息,一点也不严肃,反而像小男孩在心仪的对象面前炫耀自己心爱的玩具,直令萧辰忍俊不禁,忍不住伸手拂了拂对方额间:“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杜子腾点头,好得不能再好啦。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咦?难道自己刚才对于神魂的那种感觉……似乎萧辰给自己灌下什么东西之后,是有暖意在神魂间蔓延,只是彼时忙于应付某人的偷袭,没有分神去注意。   “刚刚那是什么天材地宝?可以促进神魂之力?”   萧辰睨了他一眼:“你确定想知道?”然后拉长了声音道:“知道了之后不会心疼?”   杜子腾叹了口气,突然有点理解凡间那些养了个败家娘们的丈夫们。   只是想一想那个名单,杜子腾的心都在滴血,修复神魂之力的天材地宝……那几乎都是不可再生、只在机缘巧合下夺天地造化才会有的灵物,吃一点少一点,呜呜~除了苦他都没尝出味儿呢就没了。   看到杜子腾这副纠结的模样,萧辰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些,纵然方才被安抚得很到位,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的,太过为难他吧,自己现在居然有点舍不得,恩,就这样捉弄一下,刚刚好。   好半晌,杜子腾回魂之后问道:“你过来没有惊动其他修士吗?”   萧辰淡淡道:“不想叫人知道,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杜子腾:……   怎么办,就算知道眼前这家伙是自己道侣,也好想在他装逼的脸上打一拳……   萧辰眼看杜子腾额头上已经忍出青筋,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是传送罢了?你先前不是试过一次吗?寰埏在西荒与血盆口之间的能力还是可以相信的。”   杜子腾牙痒痒的,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进的长城?”   如果长城有这样严重的安全漏洞,他真的要好好想想了!   萧辰却是拨弄着他垂下来的一缕鬓发道:“你忘了?这长城法器之中烙刻你绘的图纹,你的神魂印记自然留在其中,我与你本是道侣,你的便是我的,自然可以进来。”   杜子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的话含含糊糊,什么叫“你的便是我的?”如果是凡间律法对于夫妻析产有此一说还正常,可修真界里,纵是道侣……法器难道还可以“你的就是我的”吗?   杜子腾总觉得这混账又没有说实话,或者,又只说了一半的样子!   算了,杜子腾翻了个白眼,他都习惯了,爱咋咋吧,反正这家伙牢牢在他杜小爷手心里攥着,也上不了天。   =====================================   在二人许久之后再次相会之时,长城之内,还有人在讨论杜子腾这一百丈。   在三日的修整之后,一切慢慢步入轨道,六派的修士们再次坐在一起。   看着已经远远抛在身后的那个深坑,云霜仙子终于忍不住转头向司少文道:“司道友,这长城法器为我们六派共同斥资而造,如今看来,似乎杜宗主对于这个法器别有影响?”   一百丈,说进就进,居住在其中的众多散修没能被半点影响,还有先前在战局中那些匪夷所思的变化,这样恐怖的控制力……   长城已经在妖魔之战之中证实了自己的威力,纵观整个修真界,再没有第二个能这样左右战局的法器,如果这个法器握在一个不受控制的外派修士手中,恐怕他们这几人,谁都不会睡得着了……   既然有人开了头,映芒真人也是蹙眉道:“我于这个法器亦一直有疑问在心间,当日既是司道友您兰舟盟的各位倾力打造,难道未曾想过法器的控制之事?而且,为何这法器与修真界的其余法器如此天差地别,兰舟盟……可是又有了什么惊人的炼器功法?”   司少文与雷山二人相视苦笑,最后还是由司少文开口道:“我早就料到诸位会有这样一问,只是,恐怕答案与诸位猜测的太远。”   六派修士忍不住凝神细听。   “我兰舟盟在打造这个法器之初,不过是按着血盆口联盟的要求,打造一件可攻可守的法器,这个要求,不独是杜宗主一人的意见,亦是咱们六派派遣于此的掌事们的意见。毕竟妖魔之战,错综复杂,法器全面一些,更利于战局。”   其余的修士回想了一下当时情形,确实如此,便纷纷点头。   司少文续道:“我等提了几个,均被杜宗主否决,现在回想起来,杜宗主彼时的否决皆是有理有据,此时,常事们亦可为证,后来,杜宗主提出修一堵墙,可以将整个血盆口圈起来的墙,立时就在我们兰舟盟引起轩然大波。”   六派修士们尽皆沉默,哪怕就是现在听司少文复述当时发生的事,他们听来也觉得修墙的提议太过荒谬,整个修真界就没有什么法器是墙壁的!   可偏偏有人敢于这么提议,甚至最后还炼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功赢得妖魔之战的强大法器! 第216章 杜小爷6666666   司少文苦笑道:“彼时我们兰舟盟上下所有参与炼器的长老、弟子尽皆反对,陈长老甚至还撂下话,若是最后真要炼堵墙出来,他立时就回兰舟盟,他说自己丢不起这个人……”说到这里,就是司少文的面上也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后来,却是杜宗主找到我说了一番话,真正说服了我。”   其余金丹修士都可以想像到当时的情形,这可是兰舟盟啊,纵然是在六派之中垫底,可在炼器一事上却是整个修真界说一不二的权威门派,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炼器圣地!   如果换个情境,哪怕是六派掌门亲自登门拜访,恳请他们炼一堵墙,只怕都会被直接打出来吧……   因此,他们实在想像不到,那位杜宗主到底是说了什么才能令司少文彻底改变主意。因此,其余几派的金丹皆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司少文,想听听这位司盟主分说一番当时的情景。   看到这些人的眼神,司少文却是哂然一笑:“那位杜宗主只说一句话:如果不用墙围起来,只怕会再有妖魔旁闯进修真界吧……”   其余几派的金丹面面相觑,就这样?   就这么简单到简陋的一句话?   司少文看到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当时第一反应何尝不是这样,可当初的那位御兽宗宗主见到他的反应,却只是洒然一笑便翩然而去,没有多一个字的废话。   可最后,他却依旧乖乖地将门派中所有异议悉数压下,力挺这炼墙计划。   原因很简单,因为,兰舟盟之所以会在血盆口炼器一事上倾注如此多的心血,只不过是希望有一个途径可以在修真界重树兰舟盟的威名,向世人表明,哪怕没有兰舟,兰舟盟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炼器圣地,更进一步地,通过此次炼器寻找商机,开拓一个兰舟之后,兰舟盟依旧可以顺利运转下去的盈利渠道。   血盆口炼器一事,先是有碧月城的事故在前,后面有六派备足大量资源在后,一旦能炼成一个成功的法器,在斩妖除魔一事立下功勋,自然可以在修真界重新树立兰舟盟的威名,同时,六派的资源倾注也保证了炼器所需的一切,可谓条件皆备,只需要他们将这个法器炼制好就能实现所有预先的目的。   可杜子腾那简单一句恐怕会有妖魔跑出,却是直接戳中了事情的要害:再如何惊天动地的法器,那也多是件或者擅攻、或者擅守的法器,也绝不能保证没有妖魔会跑出血盆口。   如果一旦再发生妖魔入侵修真界之事,类似于碧月城之事那般,那么,此次炼器就可以宣告失败,六派投入的资源付诸东流,而身为主导炼器一事的兰舟盟,出动了那么多的门派炼器精锐,最后也不过是沦为修真界笑柄的下场。   这绝不是司少文愿见的场景。   更何况,那个时候司少文与御兽宗根本没打过几次交道,如果仅从连平江讲述的几次与御兽宗交手的过程来看,对方简直是奸诈至极,那位杜宗主一句话里,司少文根本拿不准是劝诫还是威胁。   诚然,他可以置之不理,可是,于兰舟盟而言,这样重要的一次机会,可以说,兰舟盟未来近百年的命运转折点就在此处,他不敢冒这个风险,也冒不起这个风险。   不求有功,先求无过。   哪怕就是炼一堵墙又如何?如果真能将妖魔牢牢圈在其中,在一年半载内牢牢控制住妖魔,那他司少文也可以对整个修真界有个交待。   司少文这一番顾虑,其余几派的金丹修士亦是在反复思虑中设身处地的思索半晌才渐渐揣摩出来,然后他们不由对那位御兽宗宗主的手段更加叹服。   这简单一句话哪里是在指导炼器,分明是在指导兰舟盟如何发展。   越是处于剧变中,越是不能乱了阵脚,往往越是急功近利越是适得其反。   反正兰舟盟已经跨出与血盆口联盟合作的这一步,走稳走好才最重要。   这些话根本半点没有说透,却尽皆在那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中。   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御兽宗所提议的炼墙方案简直再适合不过,城墙,既可以困住妖魔,又可以适时反击,可攻可守,在保证万全妥当的前提下,又留下了进逼的余地,最是恰当不过,也确实最适合彼时的兰舟盟。   墙这种形式一点也不酷炫,甚至都有点配不上杜子腾当日那番豪言壮语,却最是实用不过,为所有散修提供了最坚固的庇佑之所,牢牢将所有妖魔圈在了血盆口之中,半点不得越界。   在思虑明白之后,云霜仙子心中那个疑虑却更大了:“纵使是这提议由御兽宗提出,在彼时也最是恰当不过,但司盟主您亦不至于将这堵墙全权委托给那位杜宗主来掌控吧?”   说到这个,司少文脸上的苦笑却是更大了:“彼时,我相信那位杜宗主手上所持的山川图纹诸位都见过吧?”   当日那位御兽宗宗主手持这样一副图纹,指着整个血盆口说要炼制一件以血盆口为胚的法器之事还历历在目,说实话,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几人的神魂中都难免有种悸动晕眩,那副图纹实在太令人震撼!   司少文叹道:“在炼器一道上,好的器纹可遇不可求,似杜宗主手上那副,与血盆口山川大地隐隐相和,偏偏这法器又是要用于这血盆口的事务上的……那图纹,简直是为这法器而生的,若说弃之不用,不必说旁人,就是司某,炼器百余载,如此暴殄天物之事也是不会答应的。”   这几人尽皆默然,虽说他们于炼器一道上并不精通,可是这其中道理却是再明白不过,好比剑修遇到一把绝世名剑,让他永远不要拔剑?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云霜仙子蹙着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那依司盟主言下之意,那御兽宗对长城的控制是因为这器纹?可有法子制衡一二?”   其余几人目光朝司少文看来,虽没有开口,显然也是此意。既然司少文当初使用了那御兽宗所绘的器纹,若因此在长城上失了主动,必是要在别处找回来的。   司少文脸上的苦笑已经苦得快滴出水来:“事情若真是这般简单,我们兰舟盟好说炼器一道上也是颇有些年头的,岂会不防?”   “我等亦觉奇怪,以兰舟盟诸位长老的本事,应不至于出现这么大的疏忽,哪怕是用了那个图纹,亦不至于令整个法器都制于对方之手,只是为何……?”   司少文的眉头打了个结:“说句实话,此事中,毋庸置疑,我兰舟盟确有疏忽。”   不待其余几人客套地开脱几句,司少文在皱眉中似乎陷入了什么思考之中,自顾自地说道:“彼时,因为这法器不过是一堵墙,那位御兽宗的杜宗主又说,希望这个法器能更灵活一些,要适应战局中的不同变化,这个要求,我们自然是权衡过,也觉得确实应该如此,总不至于最后真造一堵无甚新意的墙出来吧?那还不如让些凡间工匠来动手,没准还能比我们砌得齐整些……”   “故此,我门派中的诸位长老亦是商议许久……说来也有我的疏忽,当初强压下诸位长老令他们不得反对这‘炼墙’之事,恐怕亦他们心有积怨,因此,在杜宗主这第二条要求提出来之际,怕诸位长老亦是有心扳回一城,想令那位杜宗主看看我兰舟盟的本事——他们最后想出来的法子诸位也已经见过了,没错,就是一堵砖摞而成,砖块可任意腾挪、灵活到了极点的墙。”   你不是既要一堵墙又要它灵活多变吗?可以啊!我们兰舟盟就给你一堵天下最灵活的墙,玩蛋去吧你!   估计当初兰舟盟制定炼器方案的长老们是想看到御兽宗宗主的懵逼脸,结果……结果是他们自己懵了逼。   “当初法器炼制之时,我门下诸位长老根本就没有想过认主之事,诸位试想这不过一个用来阻拦妖魔进入修真界的工事,只需令妖魔无法使用即可,咱们六派又皆有修士派驻于此……”   若真弄出个认主来,六派之中认谁为主?还倒不如将这个法器看成是一个固定的工事,反正守墙之人的领袖定然可以拥有长城上开放进出的权限就够了,按理来说,御兽宗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担任血盆口联盟,拥有这个权限也是应该的,六派也默许了那位杜宗主入住控制中枢。但谁也没有料想到,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进出管制权限,最后会被玩成那般令人叹为观止的模样。   想到这中间种种阴差阳错导致最后这匪夷所思的结局,司少文面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那图纹刻录于整个法器之上,浑然一体,自然可以操控法器,可是,就算是当初提议砖石可以挪动的长老们也绝对想像不到,砖石可以挪动出那般天马行空的效果……”   图纹是御兽宗出的没错,法器也是兰舟盟的没错,甚至法器的临时控制权他们默认暂时由御兽宗掌管也没错,但问题在于,他们六派在此地的修士中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看起来不过是在兰舟盟发展与斗气之间取得一个微妙平衡的法器,最后竟然能在对方手上发挥这样恐怖的作用。   映芒真人一直未曾开口,直到此刻,他才抬头直视司少文,以剑修的犀利问了一个问题:“司盟主,若是这长城在您手中,在此次交战中,能发挥到杜宗主的几成?”   身为真正主持炼制了长城的修士,司少文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其他人几乎都以为他不会开口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才缓缓道:“不足一成。”   这个答案令所有修士彻底静默。   话说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你们投入了资源,御兽宗也一样投入了资源,是,你们强大,但人家御兽宗现在看起来领头的人(心眼儿)也不差,是,你们想霸道地收回这看起来牛逼无比、简直无所不能的大法器,可是,不好意思,你们玩不转。   司少文的回答略微翻译一下:即使身为制造者,他也玩不转。其余几派的修士,谁敢站出来说比兰舟盟更懂法器的?   身为主持炼器的修士,司少文的这个回答在打了其余五派的脸的同时,自然先是狠狠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一手主持、一手修炼的法器,你TMD居然玩不转?   这还不同于刀剑斧钺等法器,那些法器,如果是受他人之托,定制打造,不会使用非常正常,功法不同,没有那方面的修行,自然不会。   可那TMD说的是武器!   现在的长城是什么?是个防御工事!   司少文在心中甚至惭愧地判断,长城若真是在他手中,除了老老实实当一堵墙,也许偶尔可以多开道门什么的,便再也不会有什么其他作用了……如果妖魔一样是那种阵仗,换他在守城,呃……结局也许直接会彻底颠倒。   在司少文看来,对于长城的掌控之难,图纹只是其中最明显的一处,那几乎穷尽修士眼界极限的安排才是关键。   试想,谁会想到在好好的城墙上长出塔楼堡垒?谁会想让好好的城墙飞上天?谁会想到在灵石不足之时,只让堡垒上天?   这其中,激发图纹要消耗的神魂之力究竟如何庞大就不提了,只说一件事,在两军交战的情形下,你能想到吗?   想都想不到,你TMD还想做到?   说白了,能以一己之力,将一座围困整个血盆口的城墙生生地玩成堆积木,除了杜小爷也是没sei了,这比的不只是操纵力,还有想像力,或者说是战力见识。   无论怎么比,六派中,不说现在在血盆口的修士们,就是他们回到门派中去找,也绝不可能找到一个超越御兽宗那位杜宗主的人物来。   给你你也玩不了,这真是个再残忍不过的事实。   可正是因为明白,这几人才越发有些不甘。   他们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无非是认为妖魔已残,御兽宗的作用已然不大……呃,如果利益足够大,那个,此一时彼一时,盟友翻翻脸什么的,也挺正常对吧……   可现在,“给你你也玩不了”的事实残酷地告诉了他们:这其中的获利并没有想像中的大。   损人不利己,做不做?   在那点不甘的驱使下,这几人确实很有想付诸行动的冲动,然而,大家终究都是修炼到了金丹级别的,而且,六派的金丹修士能混到这些个位置上的,大风大浪谁没趟过?类似这般的利弊权衡之事,他们简直是如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那一点点小情绪不过片刻就烟消云散,再次回到理智中来。   于是,关于长城,最后只有一个结论:给你你也不会玩,要来干嘛!还会得罪重要又厉害的盟友!   如果抢回来的同时能发挥作用,有巨大的利益可图在眼前,那干掉盟友免除后患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嘛。   可现在的情形,先不说根本用不了……TMD抢回来也要和其他五个人平(抢)分(夺),于是就呵呵吧。   脑子转得快的金丹修士已经想到,要如何将自己打消夺回长城领头的消息传递给御兽宗,务必要让对方欠下这个人情——恩,既然已经为盟友牺牲了部分利益,自然是希望盟友能够领情,既然不打算得罪自是要多拉拢一把的。   万一机缘巧合,对方恰有需求,自己又早有功课在先,能把对方拉到自己的阵营呢?   这么一盘算,似乎此事中也并不都是亏局嘛。   从一个极端迅速奔向另一个极端却并不自知还以为终于盘算明白了的金丹修士们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又是一副高深莫测淡定自若的高阶修士派头。   可随后,他们却又忍不住一怔:好像不对啊……   他们可是修真界的六大门派,从来只有人上赶子送好处他们收了好处依旧看心情爱理不理的……   何曾有这样的时候:明明自己苦哈哈地出了资源、付出了劳力(斩妖除魔),非但不能像平时那样抢夺好处,居然连应收的成果都收不回来!好吧,这也就罢了,可居然还要主动上前赔笑脸?更关键的是,他们堂堂的六派金丹,居然在赔了笑脸之后还觉得自己赚了…………   这其中扭曲的心理简直令这几位金丹的道心不知起伏了多少次。   御(杜)兽(子)宗(腾)成功地以一己之力让所谓的六大门派双手奉上了长城还要继续巴结着他老人家,这世道果然是太凶残了啊呜~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将六大派扳过来绕过去,令这些金丹修士的道心做了好多次瑜伽的杜子腾现在正欢乐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成功男人的标志:醒掌天下剑,醉卧美人膝。   恩,杜小爷在某种程度上都达成了,毫无疑问的人生赢家嘛。   “美人”:……   于是,在经历了一百丈蹂躏之后,散修们仗着兴奋劲儿没过,狂呼着要看《战魔·贰》疗伤才能更好地恢复伤势时,杜小爷手一挥,答应了。   大家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挣下命来,赢得这么辛苦,赢得这么漂亮,本来就该好好享受一下,又不是什么过分的需求,本来就应该满足,准了!   二度庆功会正式开始。   预售票简直抢疯了,要说散修们当中也是存在着有商业头脑之辈的,很快,黄牛票就盛行一时。   本来十积分一场的票价甚至炒到五百积分一张,还有价无市。   当何世明将底下散修们隐隐抱怨的消息如实传达给杜子腾时,看到“宗主”那张似乎被打断了什么好事又听到这种消息的面孔时,何世明默默、默默地给黄牛们点了根蜡烛。   而萧辰衣襟散乱肌肤裸露地斜倚在御兽宗宗主的床榻上,神情中更是有种啼笑皆非:这叫他说什么好?说起玩弄这些手段,方才还睡在自己身旁的这位才是真正的行家吧?当初在云横峰上,他依稀记得好像只是凭着灵石与功绩点就差点让整个横霄剑派的外门天翻地覆?   萧辰的目光似乎穿透房间的阻隔,听着杜子腾声音平平地做着安排,思绪却不知飞转到了哪里。   那个时候,这家伙好像还只是个小小的炼气修士,明明入门没有多久,恐怕连云横十三堑的位置都没搞明白,却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现在回想起来,对方当时在外门横冲直撞的模样想必也是十分可爱的……   萧辰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现在越是回想越是觉得遗憾,遗憾明明上苍那么早就给了他们结识的机缘,他却没有好好把握,未能更早地走到这个人的近旁。   想到第一次见到杜子腾的情形,他的目光中难掩深沉,尸山血海,人间炼狱,一整座城池都没有一个活口,却只有杜子腾被那血戮老祖挟持在手中。   也因为那般诡异的情形,他当日勉力以师尊符宝击退血戮老祖,却始终对于杜子腾的身份存着深深的猜疑,偏偏身上伤势太过沉重随时有可能掉落境界,这才想到将杜子腾随意安置在云横峰之外不会造成什么破坏、又不能太远离云横峰以便就近观察的仙缘镇上。   彼时耿家一对夫妇上山接个外门的活计,萧辰伤势无法再支撑,便顺势将这小家伙交给了耿家。   这恐怕亦是二人关系确定以来,萧辰最为懊悔的一件事,杜子腾在耿家的处境他后来自有耳闻,那个时候也许是因为修士冥冥之中的一点灵觉,明明心神为之所系,却偏偏疑为对方身份之异所致,处处远避,令那小家伙白白在耿家吃了那许多苦头,现在想来,亦难免为道侣感到心疼。   杜子腾性子豁达疏朗,除了受人大恩绝不会忘之外,不爱计较这些乱七八糟的。   可萧辰却是心思缜密涓滴不忘,与杜子腾在一处时,就算每每气个仰倒也终是选择退让,也有心疼他年纪幼小却世事皆忘、吃了那么多苦头却终是洒然不计还有这般好心性之故。   思及道侣当日忘却一切的情形,萧辰眉头难免皱起,当日在漩镜塔中,那天魔已然点明,是为杜子腾曾服用的什么蜕凡丹才会留他一命,金奴子后来也提及,金铃儿是为爱子神魂不全之故才前往霄河之处求药,或许这求来的丹药便是这所谓的蜕凡丹?   虽然前后都能合上,但其中诸多细节却是经不起推敲,萧辰越是思索越是疑虑重重。   就比如那天魔所说的蜕凡丹,他那之后遍阅横霄剑派所有典籍,“蜕凡丹”三字从未出现过。   要知道,横霄剑派是整个修真界中历史最为悠久的门派,萧辰先时是真传首席、掌门弟子,九成九的典籍皆可查阅,后来被指定为掌门继任者,更是有全权调阅所有典籍的权限,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蜕凡丹”三字,甚至字义相近的、可补全神魂的丹药都没有半点记载。   神魂缺失……即使是化神修士亦是束手无策,这蜕凡丹到底是何效用才能这般补全神魂?   萧辰隐隐觉得,此事于杜子腾极其重要,在他天魔的口中,这蜕凡丹显然极为不凡,可观之杜子腾一路修行,除了常常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牵绊做不到一心一意而耽误了一些进境之外,却又没有其他异常。   这令萧辰暂时按下了动用手段到其他几个大门派、甚至邪啸乱心海中去打探蜕凡丹的心思,毕竟事关重大,一个不好,若是消息泄露……连天魔那个级数的邪物都直言感兴趣,萧辰不确定还会引出什么来。   这般思绪翻飞中,杜子腾已经是麻利地收拾好那些给庆典捣蛋的小喽啰,重新回来继续“醉卧美人膝”啦~\(≧▽≦)/~   看到一脸收拾完麻烦很开心要准备享受生活的道侣,萧辰忍不住失笑,罢了,他先操着这份心吧,估计这家伙自己是半点不在意的。   在两人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长城中,无数黄牛的内心绝对是哔了狗的。   因为,血盆口联盟官方宣布:为了更好地满足血盆口全体修士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联盟考虑到观影体验,特地多加排了九个场次、共计十场的《战魔·贰》影片播放,所有道友可以购买相应场次入内观看。   场次表一公布出来,当场就有黄牛吐血当场。   十个场次前后间隔不超过半个时辰,废话,半个时辰之后,玉简都要开始贩售了,谁还买票看啊。   所以,黄牛们都吐血了,原本还摆着姿态一副“就这价你爱要不要”的高冷模样被一众死忠粉围着打转的,现在……人家早TMD去买其他场次的票了好吗???   黄牛们的票也甚少有自己买到的,毕竟,这种票都凭收音机购买,恩,也就是说凭ID发售,人手一张,黄牛们要囤货也只能是从别的修士手上收购……如今,这么多票砸在自己手上,简直欲哭无泪。   当场还有散修们看到这一幕后放肆地嘲笑:“我说你们就不能动点好心思?你们看看,六大门派都被御兽宗玩趴下了,你们还想跟御兽宗玩心眼儿,哈哈哈哈……”   也有人看到相熟的修士苦口婆心地劝道:“如今联盟是个什么模样你也见着了,分明是希望大家都上进,老老实实认认真真修行就好,你怎么还想着走这些歪门邪道,没得让别人瞧不起还无意中在联盟那里留了个不好……”   这话,很快就应验了。   在万众瞩目的《战魔·贰》上映前一天,血盆口联盟发布了一个公告:鉴于长城现在的修士越来越多,一个良好的秩序对于所有修士都很重要,因此,联盟特意颁布《长城律令》。   可这所谓的《长城律令》只有一条:长城之内,严禁以任何原因、任何理由危害另一修士的生命、财产安全。一经触犯,驱逐出城永不准入。   这个律令一出来就引起轩然大波,什么叫“危害生命、财产安全”?怎么才能判定?   可是联盟却再也没有大家要求播放《战魔·贰》时的那副好说话的模样,竟然就此沉默,不再解释。   这其实就是一种再坚决不过的态度,没有任何商量。   细细区分什么叫危害生命财产安全,界定什么样的情形下才会被驱逐,统统没有。   这与其说是律令,不如说是一种道德规范。   极其不严谨,却极其坚决森冷。   一时间,整个长城的治安好得让习惯了各种无序的散修们都有些不习惯了。   就在这种诡异的和谐气氛中,《战魔·贰》开播了。   这个故事的开篇便是在一个名门大派之中,主角生来就是天灵根,又是掌门独子,在万千恩宠与海量灵物的堆砌中成长,这简直就是一众男散修最为痛恨、女散修最为倾慕的那种天之骄子。   剧情当然不可能这样一直一帆风顺,不然大家还看个啥。   很快地,主角幸福不到一刻钟,剧情出现了极大的转折,他所在的门派竟然一夜之间被妖魔灭门,只有他被父亲交予的灵宝所护,逃出了门派。   在逃离的途中,还是少年的主角遇到了一心倾慕的师姐,对方因为在外执行门派任务恰恰逃开一劫,主角在茫然绝望之余,遇到师姐自然是将所有的痛苦茫然悉数倾吐,二人商议悄悄返回门派观望,谁知这位师姐竟然是妖魔放在人间的棋子,少年被抓、被折磨,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在师门长辈们以命相护之下逃得性命。   可他却惊觉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喂下了“化灵散”,一身灵力在慢慢消散,而此时,他的门派早已被灭,父亲也力战而亡,爱护他的师门长辈也为了他牺牲了性命,师姐却是那样蛇蝎心肠的人物……而那些妖魔还在拼命地搜捕于他。   一时间,本是天之骄子的少年竟觉天地之大,没有一地是他的归处。   看到这里,观众们都觉得实在太惨了,就算在最开始,散修们有再多偏见,到了这里,也只剩下同情,希望少年能尽快振作,斩妖除魔,为父报仇。   画面一闪,少年已经一副落魄模样出现在荒野,显然是心力交瘁之下,化灵散发挥作用,少年已然不支。   这时,一队车马从此经过,听到有人惊呼,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庞,分明只是个凡间的稚龄少女,却在举手投足间道不尽的优雅高贵。   原来这是凡间某国的公主在皇家苑林中打猎,见少年孤身可怜,便救了少年,悉心救治之下,少年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再提不起半点灵力,成了一个真正的凡人。   再然后的剧情,便是少年在公主劝慰之下,慢慢放下那些绝望的心思,振作起来,然后在公主帮助下于凡间寻找灵物疗伤、恢复灵力,甚至在妖魔入侵凡国之际,挺身而出,御妖魔于边疆。   国君授主角以将军之位,主角自然不会看在眼中,他只留下一封书信与公主便飘然而去,再后来的剧情便是很经典利索的复仇反击,将当初勾结妖魔的叛逆一一诛杀,重建门派,纠集修真界所有力量剿灭妖魔……   在此过程中,主角又遇到了当年的师姐,师姐此时已经幡然悔悟,甚至这些年一直在寻他。她只道当年年纪幼小,灵根太差迟迟没有进境在门派中遭遇太多冷言冷语才一时为妖魔所惑……   此时的主角当然不会轻易再听信任何话了,可这位师姐却是真心悔悟,一次次利用自己对于妖魔的了解帮助主角斩妖除魔,很快主角在修真界中树立起独一无二的权威,门派也渐渐再回昔日威势。   可此剧的末尾,依旧延续了前一部的镜头,已是万人之上的大修士站在荒野之中,远远看着那位韶华不再鬓生霜华却依旧守誓终身不嫁的女子,在他的身后,却另有一位女子看着他的背景黯然神伤……   剧终人散,所有观众心中却剩下一个很大的迷茫:那位公主虽是凡人,却对少年一心一意,那位师姐,虽是修士,却曾为利益左右,是个再现实不过的真正修士,修真界中的底层修士多的是这样的……若是二者皆倾慕于你,身为主角,到底应该选择哪位?   在十个场次播完之后,随着影片玉简一起开售的,还有第三代收音机,整个机身都发生了重要变化,居然变成了一块缩小的长城之砖的模样,开放的第一个功能很简单。   有一位女修士在那砖块上摸索,不知触到何处,看到一句:“……主角就应该与芜华仙子结成道侣啊,虽然她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可芜华毕竟是修士,新月公主只是个凡人,寿元短暂,修真界才过了多久啊,新月居然就老成那样了!”   女修士当场就炸了,就在此时,收音机居然提示:“您可以写下想回复的话。”   女修士更不多想,直接以手带入灵力刷刷写到:“两情相悦本就是世上最为纯粹无暇之事!与修士凡人何关?芜华最开始与主角交好,不过是利用主角掌门之子的身份来改善自己的处境,后来主角重归修真界芜华亦不过是趋利而行,即使后来对主角曾经有情,亦不过是慕强而已,可曾真的喜欢过主角本人,那位公主,从始至终,可曾有求于主角?即使后来主角帮助斩妖除魔,也是主角自己请缨想去复仇,公主反而担心他的安危劝阻于他。谁虚情假意,谁真心为你?道友说寿元一事……若是我,宁可只要短短数十年的真心实意,亦不要漫漫百载的虚情假意!”   当女修士写完之时,那砖块之上的言论已经不停在向上移动了,早先那言论早就不知向上移到了哪儿。   “说得好!宁可只要短短数十年的真心实意,亦不要漫漫百载的虚情假意!”   “依我之见,此事还要看白玉宇自己的心意,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凡人仙子皆要看白玉宇自己的选择,这观影之外,我等再多争执亦是无益……”   ……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参与讨论的修士超过一千。   激烈火爆的话题,前所未有的讨论方式,以至于这天如果走在长城之内,会看到一个个捧着砖头神情或严肃、或激昂、或愤怒、或赞叹的修士……   这个功能后来被散修们命名为“言壁”,就如同凡间的诗壁一般,往来文人可在壁上题诗酬和,这言为心声,修士们所有心中所思所想皆可在此壁上留下,让所有人参与讨论。   这第一个话题,亦被修士命名为“仙凡之择”被永久置顶挂在了“言壁”之上。   这之后,言壁上面,任务发布啦,修士互助啦,功法交流啦,进行得如火如荼,眼看着长城就要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杜子腾已经在酝酿着第一次主动出击。   却在这一天,他与萧辰商议出击的诸多细节之时,二人突然心头重重一跳,然后皆是面色一变,不约而同冲到城墙边缘抬头看向天际。   只见在南面,竟是血电如瀑,如无数血蛇在疯狂蜿蜒,事发之地,距离长城至少有千万里,可那浩大恐怖的声势离着如此之远竟能清晰可见,他们简直没办法想像那处会是一副什么模样的末日之景。   那血色闪电交织之中,突然一道皎皎明月自那里升起,这轮明月升起的当口,天地竟然为之一静,就好像风平雨息,阴云散去,天地一片祥和,那明月冉冉升起,血色闪电似乎彻底被它压制,掀不起半点风浪。   杜子腾与萧辰相顾肃然,那分明不是真正的明月,却能带着这样的天象之息……恐怕整个修真界不会有第二个修士办得到。   可当那明月升到一半之时,却仿佛碰到什么无形的阻碍一般,再也无法上升。   在萧辰突然面色大变之时,那明月猛然间露出狰狞面目,碎裂成千万道月光犹如光雨一般逆天而去,在碰到那无形阻碍之时,千万光雨化作一柄长长弯刀,仿佛将纸页从中裁开一般,撕裂整个天幕,露出其后漆黑丑陋的真实。   然后汹涌的血色浓雾仿佛终于寻到出口一般骤然间倾泻而下! 第217章 蠢货与天塌   碧月城本也是修真界有数的灵气充裕之地,一样是依山而建,可云横峰陡峭至极,又少植被,便是一副嶙峋峥嵘的模样,而碧月城的山势却柔和婀娜,曲线浑圆。   无数碧桂布满山间,此乃修真界独有的月桂灵种,四时芬芳扑鼻,似有点点金芒隐于碧丛之中,十分动人。若在平时,碧桂满城,月泉淙淙,各式精舍妆点其间,如果是在夜晚,月悬于空,月光依稀之下,便是一副极其精致的画面;即使是在没有月光的清晨也可见白雾如川,游荡在林间泉畔,美不胜收。   这才是灵气充裕之地应有之像。   可现在,一切全乱了。   从第一个弟子感觉到灵气不太对劲时中断打座推门而出,看到头顶的明月异兆起,一切就已经滑向深渊,无法挽回。   越来越多的弟子察觉到异状出得门来,开始还可以听闻三五弟子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一切是不是和城主、长老们在谋划的“大事”有关,可渐渐地,当那异状越来越明显,明显到令人心惊肉跳、几乎所有低阶弟子都已经站在原地呆呆仰望天际之时,周遭一切反而寂静如死。   在一众几要在凝固的目光中,血雾笼罩了整个碧月城,那轮弯月却在一片血雾之中盈盈上升,将血雾之后的碧月城彻底抛弃,终于彻底隐没在那一片黑暗的虚空之中。   碧月城中心处此时的景象十分恐怖,在门派一众弟子的居所处,只见那些向来翠碧动人的碧桂树此时竟然肉眼可见地枯黄起来,不过片刻之间,原本四时不落的金光灿然之花便已经细碎地铺满了地面,这一幕已经令无数修士心惊肉跳,简直是一副末日之兆,再下一秒,翠碧动人的叶片竟然无风自落。   在这恐怖的气氛中,无数站在街头惴惴不安的碧月城修士竟然清晰地可以听见叶片坠落于地的刷刷声,不过眨眼间,他们周遭只剩下光光的枝条,可这景象亦未能持续太久,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那些翠绿的枝条上竟然肉眼可见的枯萎起来!   这是一种大难将要临头的先兆!   碧月城中无数低阶修士只觉心惊肉跳,碧月城建成近千年以降,从未有过这般凶戾的景象,天上方才那轮明月和天空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城中灵气如此稀薄,竟隐隐还能感觉到魔气?这可是碧月城!修真界六派中一向自认实力居首的碧月城!怎么可能会出现魔气?   碧月城中,无数低阶修士惊恐不安地来回奔走,向相熟的同门反复打探,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一样的:城主严令,稍安勿躁,只是暂时之况,并无大碍。   真的没有大碍?看到那些干瘪的枝干扭曲纠结地指向天际,仿佛如林的尸体举起臂膀在向苍天哭泣,这原本灵气充裕之地,竟然是一副森然魔域之景。   碧月城的低阶修士抬头仰望,那轮明月好像已经刺破苍穹,消失在那漆黑天幕之中,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被撕裂的苍穹就那样破了一个裂口,好像一个拙劣可怖的笑唇横在天际,甚至那笑容的边缘十分模糊,就好像……这个笑容是在不断地扩大!   如果在地面都能明显感觉到那个裂口的扩张,那么天际的裂口扩散速度到底是到了一种何等恐怖的程度!   不知是哪个碧月城修士突然尖叫起来,那尖叫声都已经带了几分破音,心惊肉跳的修士们第一反应是朝那尖叫来源看去,却看到一个同门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面色苍白如纸,好像浑然不知那尖叫是自己传来的一般:“月、月……月泉……”   周遭修士本就崩紧了神经,见到这令一切更加紧崩却不知所云的同门,更是心中大怒,当即就有拔刀便想教训他,可却有人接着发出了恐怖的叫声。   那叫声赫然来自跑到那修士之旁的另一位同门,他此时亦是惊恐得面色不见丝毫血色,在所有修士心惊肉跳之中,他僵硬地转过头来,眼睛中没有半点光芒,就好像两颗石头一般定定地盯着周遭所有同门:“月、泉、干、了……”   一阵寒意自无数碧月修士足底而起,直袭心间,当场就有人失声到:“这绝不可能!”   那可是碧月城的象征,碧月城的命脉,碧月城所有修士的归属,碧月城所有一切的根基,怎么可能干涸!!!!   当无数如他一般不肯相信的修士疯了一般奔过去之时,他们眼前,无数繁复强大、闪烁着光华的结界之后,那曾经如蕴月华、明亮优雅的泉水如今只剩下一片干干的石凹地,在一众震骇到呆滞的面孔中,那最后一滴泊泊如琥珀般晶莹的液体彻底消失。   当这一众天旋地转、完全不知道一切都是怎么了的碧月城修士茫然中抬头仰望天际之时,在那隐隐扩大笑口背后,漆黑森然的一切令无数低阶修士双腿发软——他们隐隐中记得,血盆口中依旧也有一个漩涡,在前次妖魔事故之后,无数关于血盆口荒凉寂灭的描述在他们心中反复回荡,他们的目光忍不住游离在碧月城中:纠结可怖的干枯枝条,干涸丑陋的泉眼,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瑟瑟阴风,卷起无数枯叶发出沙沙的低沉声响,在这阴风之中,哪怕是那些曾经精美优雅的弟子精舍亦如鬼域荒城一般骇人……   这一刻,所有弟子们心中都不由得浮现一个恐怖的念头:这样的景象与那传说中的血盆口又有何区别……   “我、我去找布师兄,他是九泉之一,一定有法子的!”一个弟子在这隐隐的疯狂中念叨着,然后就拔腿而去,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无数恐怖的枯林之中。   这一幕就好像点燃了干草一般,恐惧在疯狂地燃烧:再然后,所有的碧月城低阶弟子都疯了一样,任何方式,不论是传讯、奔跑,他们都在拼了命寻找门中他们认为可以作主的高阶修士。   可是,传讯如石沉大海,奔上门去,屋舍牢牢锁死,就像所有的高阶修士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一样。   碧月城,陷入彻底的惊慌之中。   碧月城核心城区之下,无数依附于此的门派亦是人心惊惶,发生在碧月城中的天地剧变,这些门派如何能不觉察,碧月城的一切他们下意识地以为有诸位大修士在,定然无虞,可渐渐地,随着那些异状越来越明显,明显到令人难以忽视之时,他们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先是有人偷偷联络城中相熟的长老……可是,一切如旧,石沉大海。   当有人联系上了城中的弟子时,抬起头竟是满目惊惶:“……月泉干了……”   这个消息比所有一切他们所感知的到异象都要恐怖,都要令他们感到心惊肉跳,那是碧月城之源的月泉,那是碧月城之所以在此建城的缘由,干了?干了?干了?????   无数修士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天际,就好像此时内心深处无数的惊恐、无尽的彷徨都可以在那里得到答案,可那个咧着嘴、甚至还在越咧越大的笑容依旧突兀地横在天际,就好像在嘲笑所有碧月城上下的修士一般。   而在碧月城山腹中的一处绝密之地,隐隐的对话泄露了真实:就算外界的修士可以与现在身在此处的高阶修士,一切会依旧如故。   无数高阶修士盘坐在这洞窟之中,他们头顶,原本应当倾泻而下的一缕月光完全消失,只剩下一个黑暗模糊的一切,仿佛是要将他们彻底吞噬。   沉寂了太久、对周遭魔气已经忍耐到极致之后,终于有金丹开口道:“……城主,老祖这是已经……?”   居于中央的修士只缓缓睁开了眼,瞥了那金丹一眼,那金丹修士立时闭嘴,不再言语。   那中央的修士,即是碧月城城主,即使他以自己的威望一时令人住口,可当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众碧月城真正的核心修士时,却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惊惧茫然。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老祖方才离开之前的交待,尔等尽皆在场,怎么?不过一时魔气而已,你们就这般心神不定,成何体统?”   他这番话直如大吕黄钟一般震得一众金丹耳畔隐隐作响,连丹田中的金丹都不由自主疯狂运转起来,似连神魂都在竭尽全力地抵御这恐怖威势。   看到终于安静下来的一众金丹长老,这城主才放缓了表情道:“老祖此次若事成……本座已然晋阶元婴,霄河之秘于我无益,你们却还只是金丹境界,难道不想像本座这般早日结婴,为城中效力么?”   感受到周围越来越鼓荡的魔气,元婴的诱惑已经很难令他们真正放下一切顾虑了,一众金丹修士沉默中又有不安。   有一位金丹修士起身凝重道:“城主,结婴之事,在座哪位同门不想?只是,我等处于这结界之中已是如此魔气森然,城中景象恐怕更甚,如今我等皆在此处维持结界,可否令数位同门出去主持事务?也好安抚一下外面那些弟子们。”   这碧月城的城主淡淡瞥了这修士一眼:“既然褚长老这般宅心仁厚,便是你去吧,其余还有哪位长老想请缨前往的吗?”   那凉凉的目光划过,竟再没有一位金丹起身。   这褚姓金丹忍不住看向自己身旁那些原本在城中任职负责的同门们,他们一个个却悉数避开了他的目光:老祖不知何时会返回,若是回来之际带回了霄河之秘,若是不在场,分润不到好处便罢,若是一个不好,被老祖觉察自己缺席于这般大事,恐怕什么样的下场都不足以形象其凄凉……   而且,老祖早说了,若能真正破解霄河之迷,结婴、甚至将来踏上他一般的化神之道都不在话下,一时的魔气又算得了什么……   这褚姓金丹抬头看着那模糊森然的黑暗天际,隐隐觉得,那轮明月……恐怕已经是彻底消失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亦已是豁了出去,拱手道:“既如此,便先恭贺城主与各位同门早日得解霄河之秘,再上层楼,我先一步出去安抚弟子,静候诸位佳音。”   褚雄说罢,长长一揖,神情间一如继往的温和从容,竟然真的就此出关而去。   那城主的食指忍不住一跳,但他强行按捺下自己的杀意,老祖离去之前反复叮嘱,这大阵事关霄河中的成败,绝不可轻易撤除,所有人都务必要保全灵力,以备阵中不时之需。   那褚雄已是结丹圆满的修士,半步元婴,收拾起来必是要小费一番功夫,他万不可在此时坏了老祖的大计。   强忍下这口气,这城主继续合上了双目。   而当褚雄真的出了结界之后回望,却见整个碧月城已是一片魔气森森,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似乎因为那不知名的结界之故,头顶那道裂口越发宽阔、魔气越发充斥着城中了……   可是,神识一扫感觉到整个城中的惊恐茫然,他已经来不及再去多想了,数道声讯激发而出,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的低阶弟子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碧月城这样的庞然大物终于运转起来,一切似乎看起来便要恢复秩序的样子,只可惜,一切已经太迟。   ==============================================   血盆口,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在那轮明月消失之后,那片虚空似乎在慢慢扩大,这天空就好像一副卷轴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又被继续拉扯一般,那破了的大洞越来越大,益发丑陋不堪。   甚至在那洞口的边沿,杜子腾看到那些模糊扭曲的线条,似乎随时可能崩塌、吞噬一切,如果当真是那般彻底崩塌,最后也许就会成为血盆口这样的空间漩涡,永远无法合上,成为魔气彻底入侵的口子。   杜子腾仔细对比那裂口与血盆口的空间裂缝,二者虽有差距,可若是那裂口继续扩大……一切可就不太好说了。   杜子腾忍不住问萧辰道:“是碧月老祖……他飞升了?”   萧辰面上却是一种冰冷的嘲讽:“飞升?”   那两个字在他口中说不出的讥嘲之意,对那所谓碧月老祖的鄙夷简直都快实质化了。   然后此时的横霄剑派掌门总算恢复了些许风度淡淡地道:“如果那蠢货真能飞升,我倒还要佩服他真有几分本事,看在这份儿上也许就此放他一马也不一定,只可惜,这世上最怕便是蠢昧无知之辈,倒懂不懂,尽是做些南辕北辙、缘木求鱼的蠢事……”   萧辰最后那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让杜子腾为这碧月老祖点了根蜡烛。   不过,杜子腾心中的惊讶却更甚:“如果不是飞升,那这么大的阵仗……那处应该是碧月城吧?他们碧月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果没有飞升,这……”   杜子腾这话是有缘故的,不论碧月老祖是否飞升,就算远隔万里来看,碧月城必是出现了魔气泄漏之事。   看这血盆口就知道了,先有魔气,后有妖魔。   魔气已经来了,妖魔还会远吗?   好好的宗门之地弄得妖魔横行,这样巨大的代价,如果碧月老祖没有飞升……这简直是好大一场笑话。   杜子腾还不知道,碧月城闹出的事故远甚于此,甚至连全体金丹以上的修士都悉数被捆住了手脚。   萧辰面上却始终淡淡的:“随他。”反正将来都是要收拾干净的,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   杜子腾看到碧月城这乱七八糟的一幕,想到先前碧月城闹出的妖魔入侵的笑话,当时不正是说碧月城所有高阶修士忙于其他事务以至于城内空虚才让那队妖魔横行如此之久吗?   那个时候,似乎大雪宫也是有相应的传言啊,难道……?   杜子腾的疑惑,却也是萧辰心中的顾虑,他只希望大雪宫不要太蠢,真的,千万不要太蠢。若是他们自寻死路他萧辰绝不拦着,可千万不能因为他们犯蠢累及天下苍生。   然而,身为与碧月城门派声誉、门派实力不相上下,在修真界众人眼中实力也差不多的门派,大雪宫注定是要辜负萧杜二人的一片祈望了。   此时此刻,在大雪宫中,当看到南方那轮明月碎空而去之后,且不论那留下的丑陋缺口,那空间震荡隐隐传来,令这一片火热的雪峰之巅犹如火上浇油一般,气氛快要彻底点爆。   此时,万千大雪宫弟子立于祭雪峰之下,这大雪宫本就在冰山之巅,这祭雪峰更是茫茫冰川之中的最高处,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可那些弟子们,男弟子一个个赤裸上身,女弟子仅仅靠皮草遮住关键之处,雪白肌肤与冰川雪光交相辉映,他们一个个面上表情狂热无比,高举双臂大声欢呼:“神师!”“神师!”“神师!”   待到南方异象传过来,那欢呼声中已经隐隐夹了焦灼愤怒:“神师!!!!”   大雪宫的宫主蓦然间踏上虚空,凛冽无匹的气势刮得底下的低阶弟子东倒西歪,待看到是宫主亲自凌空之时,这许多弟子竟然狂热不减,在山呼声中纷纷五体投地:“宫主!”   这位大雪宫宫主却是道:“那南方的贱月城已是先我们大雪宫一步,可是,”他冷峻阴鸷的面容上也骤然闪现一种格格不入的狂热:“这一切早在神师预料之中!那贱月城先开启的不过是条伪河!待我大雪宫万千弟子信仰汇聚之力集结而成,自可逆转星辰,真正打开霄河之门,为我大雪宫降下真雪之意!”   仿佛应和着他这狂热之辞,这万里冰川之巅,当真有雪花纷纷扬扬自天际而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煞是动人,一众大雪宫弟子在这冰雪之中更觉得体内冰系灵力彻底激发,犹如沸腾一般在体内奔涌不休,这奇异的冰寒中,竟似有前所未见的热力涌入脑海,令他们的狂热愈加癫狂,当场便有低阶弟子捶着胸膛,朝天际嘶吼道:“神师!雪意!!!”   随着那狂热,雪花竟然越发沸沸扬扬,将整个天际都彻底点染成雪白之色,茫茫大雪之中,雪山之巅那逆转的狂热火爆之氛直像一座冰川之下的火山一般,随时可能喷发。   便在此时,天际一道冰蓝身影蓦然出现,祭雪峰上的欢呼声猛然间大作,竟然令无数冰川坍塌崩解,在这轰隆的崩塌声与无边大雪之中,那身影越发显得出尘莫测。   然后,只见那身影仿佛低头看到了祭雪峰那些燃烧神魂竭力嘶吼的人群,竟是伸出手来,就像神灵悲悯世人,轻抚发顶一般,直令底下的无数低阶修士们激动欲死,然后在一声轰然之声中,竟是有修士燃尽神魂自爆而开,在飞溅的血肉中,周遭修士浑如不觉一般,依旧竭力狂吼。但诡异的是,那些飞溅的细碎血肉却一粒粒冻结若冰雪,全无热意。   那身影伸出的手微微一握,在无形的世界之中,那团爆开的血肉中似有一小团激烈震荡的什么被那只冰莹如雪的手掌牢牢吸住,无法挣脱。下一秒,那只手掌微微一握,只见四面八方的茫茫大雪似感知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原本是自天而降,竟是纷纷逆转方向朝那身影呼啸而去。   不过眨眼间,那身影就已经化作一团巨大的雪球,在底下无数低阶修士看来,漫天大雪已经被神师彻底吞噬,似要将这天象完全逆转一般声势骇人,他们浑然不知那团冰雪吞噬的不仅是冰雪,还有这祭雪峰上无尽热力,渐渐地,一个又一个的弟子自爆开来,祭雪峰上似下了一场血色冰雹一般,细碎血肉之晶很快铺满了地面。   那本是凌空而立仰望天际的大雪宫宫主感觉到头顶传过来的隐隐召唤,自心底升起一股狂热之意,他神情一变,当即收敛心神,他低头一看,随即更是面色数变,可此时,头顶的雪团,不,或者说,那已经是一座冰山的吸引之势愈发强大,不只是雪花,万里冰川之上,方才震荡之下碎裂的无数冰峰竟也朝天际飞去。   祭雪峰周遭无数金丹此时心中亦是惊骇难言,只牢牢守住心神,有的金丹修士甚至盘膝而坐,额头热汗涔涔而下,越来越多的金丹修士在这绝寒之巅似乎热得不行,竟是一个接一个盘膝坐下,全心全意抵御这热力。   这大雪宫宫主见状,心中悚然一惊,不再多言,只匆匆朝头顶道:“神师,还请给大雪宫留下一些种子……”   便下到祭雪峰上,反手一震,令那些剩余的低阶修士全部晕倒在一片血肉之晶上,头顶传过来一声冷哼,这大雪宫宫主识海一震,丹田中的元婴竟是蓦然神情扭曲,然后他身形一晃,竟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隐隐冰蓝的血来。   头顶形成的冰山仿佛已经彻底成形,庞大的阴影令整个祭雪峰都彻底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边缘略微漏下一点光线来,然后这庞大的阴影便在飞快地缩小、缩小、缩小……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   这大雪宫宫主抬头一看,冰山已经消逝不见,天空仿佛被什么巨物猛烈撞击一般,破裂了一个大洞,他心中一松,知道对方心系天际之事,算是放他一次,堂堂元婴,竟是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可紧接着,他突然神情大变。   万里之外,萧辰与杜子腾一样神情大变,此时此刻,无数关注着天际变化的修士都是一样的神情大变。   因为,天塌了。 第218章 联盟独立   在那冰川撞击天际的一刹那,远离大雪宫的无数修士都以肉眼看到,那剧烈的撞击似乎产生了恐怖的冲击波,那波纹以冰川为中心扩散开来,大雪宫头顶的天际当即出现无数裂纹,直到冰川已经消失在天际,那冲击波却依旧还在扩散,整个修真界,所有修士头顶的每一寸天空仿佛都将那冲击波扫到……   脸色苍白的杜子腾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萧辰,他亦正好向杜子腾看过来,这一刹那,不必言语,千言万语都在他们彼此坚定的眼神中,只这一眼,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对方做出的选择,明了对方身上这一刻的职责所在,然后不约而同露出一个坚定又温暖的笑容来。   杜子腾以眼神催促道:快走!西荒不容有失!   萧辰周身涌起层层银光,眼神中十分不舍,只将闪烁着银光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额端,那口型在道:保护好自己,等我……   杜子腾不耐烦地挥挥手:“快走!快走!”   待最后一点温暖消失在额间,杜子腾却有些怅然若失,可很快,他再没有时间去为这短暂的离别分神了。   萧辰身影消失后,那冲击波已经来到了血盆口处,不远处原本已经渐渐稳定的空间漩涡仿佛被这剧烈的冲击再次撕扯,竟然再次发生了一次恐怖的扭曲,不似大雪宫头顶只是从破洞处延伸出无数裂纹,血盆口头顶竟是直接将这空间漩涡撕扯成一个斜斜的形状,原本只是通过漏斗一般渗入的魔气此时像打开了一个通道一般,如水流一般哗哗地倾泻而下。   在这一刹那,长城上的无数修士心中突然感到一种浑身战栗的惊惧,这冥冥之中的灵觉之后,一道嘶哑恶毒的悚然轻笑毫无征兆地在他们心头响起。   杜子腾竟也不例外!   那声轻笑中似夹着无尽恶意、无尽杀戮令他丹田中的灵力不受控制地鼓荡汹涌,好半晌,杜子腾才勉力收束心神将自己的灵力收拢起来,可脑后依旧有种难以言喻的冰寒,叫人分不清是因为汗湿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悚然的残留。   杜子腾知道,方才那一刹那,是修士冥冥之中感应到了极其强大的危险,灵力下意识而起的自卫机制。   他的目光看向那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空间漩涡”,应该称之为“空间通道”、甚至是“妖魔通道”的地方,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存在马上就要到来。   方才那声轻笑是对方发出的宣告,也许是前一段时日交战令这些妖魔们极其愤恨,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向他们这些长城修士宣布自己的到来。   杜子腾的目光顺着那冲击波的路径看向南方,那里,这次剧烈的冲击亦波及到了南方的碧月城,那原本刚刚切开一线、并不算稳定的空间裂缝直接拉宽,变成一道峡谷模样。恐怖的魔气从那里彻底蔓延开来。   天塌了……这并非戏语,也不是哪个修士的夸大之词,原本只是密切关注一南一北天上异象的一众修士们,绝对没有想像过,他们原本只想观望一下能令修士界最大的两个门派尽心竭力在忙活的到底是什么事,能否从中捞一把,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转眼间,竟是变成天大的灾厄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此时天际,那被巨大的冰山撞破的天幕留下一个不规则的破洞,丝丝赤红魔气倾泻到这片亘古冰原之上,十分刺目。   此时,在大雪宫一众高阶修士眼中,整个天空就仿佛春季来临之时的冰面,原本不过薄薄一层覆盖在水面之上,水面之下本就已经开始暗流汹涌拼命冲击冰面,十分凶险。   血盆口与碧月城就像早已经形成的一个破裂的冰漩与一个将将撕裂的豁口,而方才,大雪宫那所谓神师的举动,就像将整座冰川狠狠撞击在这已经脆弱无比的冰面上,将冰面撞击出一个大洞的同时,加速整个冰面的融化也就算了,更恐怖的是,在那撞击之中,以撞击之处为中心四散蔓延开来无数细密裂缝。   从这一刻开始,魔气,不再只是血盆口之事,整个修真界已经毫无疑问都将卷入其中。   此时的天空上,已经布满了无数不可见的裂缝,整个天空已经浸染上淡淡的绯红之色,那裂缝之密之多,甚至根本已经无法分辨这赤色是从哪里浸入的,这色彩仿佛晚霞一般动人俏丽,可这层色彩在修真界无数高阶修士的眼中,却是无尽血光之兆头。   从这一刻起,修真界头顶这片天空,每寸之地都有可能撕裂成血盆口、碧月城、大雪宫这样的空间裂缝,可以容妖魔轻易通过的,空间裂缝。   这沉重的事实狠狠压在每个高阶修士的心间,沉重得令他们感到难以呼吸。   从这一刻起,修真界将再没有真正安全之地,没有真正安全之时,随时随地,都会有妖魔汹涌而入,掀起从未有过的腥风血雨。   不,也许有一处可以例外。   当那剧烈的冲击来到此处之时,好像遇到了怒波惊涛中岿然不动的海岩,又好像遇到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入口狭小容纳百涛,总而言之,那冲击来到此处,再如何汹涌,最后也只能颓然消失,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心中悬着的最后一点心事总算放下。   他擦了擦额头的冰凉汗迹,萧辰已经完成了应该完成之事,恐怕现在已经返回破晓秘境去与一众剑修商讨后续之事,而他也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身为御兽宗宗主,血盆口和长城的一切也成了他的职责所在。   纵然最开始杜撰出一个御兽宗,不过是三分恶搞七分利用,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掌握血盆口的局势,扼制妖魔,赚取灵石,发展西荒的一切,可到得现在,御兽宗早已经不是当初心里一个觉得好玩的名字那么简单。   杜子腾沉思了一小会儿,在看到天际几道破空的银光之后,杜子腾知道: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手中的讯息传出几条,便迈步而出,可他没有动用控制中枢的传送阵,而是选择了一种最笨拙的方式:像个凡人一样,一步一步地自长城走过。   此时,在那声恶毒轻笑之后焦急观望天际、观望妖魔通道的散修们看到这位依旧神情镇定、步履从容的御兽宗宗主,皆是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以目光送他经过此处,奇迹般的,明明只是一个身影,却叫他们那些惊恐茫然、惴惴不安的情绪奇异地静止了下来。   散修们原本悬在半空的焦虑平复之后,竟然奇迹般进入了另一种状态:不再去看天空发生的一切,也不再去理会那莫名其妙的笑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修行的继续修行,整理法器的继续整理法器,在交流修行经验的继续交流……   这样的天翻地覆面前,长城竟然奇异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既没有来回奔走的惶恐修士,也没有聚集在一处窃窃私语满脸不安的人群。   沿途不断有散修向御兽宗宗主默默无声地致礼后再去忙活自己那些事情,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的脚步并未停留,他只是想到:看啊,这就是御兽宗宗主的职责所在,不容回避,不可逃脱。   杜子腾来到六派修士聚集的大厅时,六派的修士都已经到了。   映芒真人站在窗边沉默地看着广场上的欢闹人群,刑明亮和朱进财二人独自在另一旁,二人飞快地激发着传讯符,又不断收到传讯符,显然是疯狂地与门派取得联系。其余的金丹修士、包括六派的掌事都围坐在一处密密交谈,而兰舟盟盟主却不在当场,只有那位雷山副盟主在,不时也可以看到他们手中有传讯符进进出出。   空气中隐隐有种难以言说的焦躁,杜子腾知道,他判断的一切已经应验,对于整座长城来说,最糟糕的一幕恐怕即将发生。   看到杜子腾,觉得他实在太过姗姗来迟的六派掌事立即走了过来:“杜宗主!”“盟主!你总算来了!”“如今……这可怎么办?”   杜子腾却是按了按手,笑道:“几位掌事稍安勿躁。”   他从容不迫地向司少文为首的一众金丹一一问了好,就像没看到司少文欲言又止的表情一般,然后他这才缓缓落座。   看到这一幕,雷山与自己门内的另一位金丹对视一眼,最后他开口道:“杜宗主,既然您已经来了,我素来知道您说话敞亮,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兰舟盟距离大雪宫太近,盟主与数位长老已经出发赶回门派,现在还不知道门中情形如何,我等也必须速速撤离,还请杜宗主你见谅。”   其余三个门派的金丹互相看了一眼,云霜仙子虽然冷淡一些,但在礼数上素来文雅客气,此时也是叹了口气道:“我等前来也是要向杜宗主您说此事……”   杜子腾的神情却没有太多意外,这注定发生的一幕,他并不意外:六大门派恐怕会彻底放弃长城。   刑明亮听到这些言语,却是惊得满头热汗地放下了传讯:“各位长老你们都要离开?!”   连平江默默在一旁听着,此时也不得不开口为雷山解释道:“刑道友,如今各派亦面临危局,尤其我兰舟盟,各大门派之中,我兰舟盟与大雪宫最为接近,大雪宫那般倒行逆施,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门内到底会有何变故……”   刑明亮却是暴躁地打断道:“再变故能有血盆口这样的变故?!你们自己看!”他指着窗外那个巨大恐怖的血色通道:“现在没准有多少妖魔已经经过这个通道降临血盆口了?还有先前那笑声,”刑明亮想起来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们,你们这些金丹,竟然一个都不愿意留下来管管?!”   这等大变之前,刑明亮的第一反应是联系门中负责血盆口事宜的长老,本是想请对方拿个主意,结果那传讯却是石沉大海。方才他匆匆又联系城中每一个可能的、不可能的、只要他能联系得上的长老,竟然一人也联系不上,断断续续传回来的消息里,整个碧月城居然只有褚长老一人坐镇,城中惶惶不安,谁又还顾得上他一介形同流放在外的筑基修士?   而他面前,整个血盆口中央,那恐怖的空间通道还有先前那场恐怖的笑声彻底激发了刑明亮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惊恐与不安,修真界之大,他发现,竟没有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   这样失态之下的指责令雷山当场就有些不悦,连平江更是愤然起身道:“刑道友!还请慎言!血盆口的一切我亦与你一般从头到尾地参与,我一样不愿意见到血盆口陷入这般危局而不顾,可宗门之地,重中之重,哪个门派敢说自己可以弃之不顾?你扪心自问,长城建成,我兰舟盟从中花费多少心血?我兰舟盟几乎所有炼器大量悉数到场,支援长城炼制之事,倒是你们碧月城!”   连平江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非但没有金丹修士到场出力,反而撕裂空间,魔气泄露天下危局,若说大雪宫是罪魁祸首,你们碧月城也是罪责难逃的帮凶之流!你刑明亮竟然还敢有脸指责?!”   在这样的指责面前,刑明亮仓皇的目光扫过在场一个个修士,面对都是一张张冷漠至极的面孔,他心中千万惊惶无尽苦水只能就此咽了回去,颓然坐倒。   说实话,在场谁人都知刑明亮在碧月城中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虽然是对碧月城愤恨之至,却也迁怒有限,如果不是刑明亮方才那话得罪了人,也根本不会有人专门同他计较。   雷山却是起身对杜子腾道:“杜道友,血盆口一事我们兰舟盟悉数撤离,说实话,就是论道义,我们兰舟盟也觉得自己对整个修真界而言已经仁至义尽,并不会觉得心中有愧。”   这倒是大实话,相比于其他门派对于血盆口几乎不闻不问的态度,不管兰舟盟出发点如何,但若论付出,六派之中无出其右,确实可以说问心无愧。   “先前盟主匆匆离去之后还传讯过来,只道觉得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杜道友你,我兰舟盟上下同您一道炼制长城,获益匪浅,如今将您独留此处,说来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却也是迫不得已,盟主反复交待务必请您谅解。”   杜子腾却是摇头道:“司盟主太客气,宗门重地,这样重大的变故之前,他前往救援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雷山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事,以我兰舟盟与御兽宗的交情,现在也不怕说出来让您笑话了,”雷山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道:“我兰舟盟近来的日子并不好过,说来羞愧,忝为所谓六大门派,我兰舟盟的家底恐怕与其余几家难比,如今这等变故之前,我兰舟盟……实在是不太可能再继续支应血盆口的一应开销。”   这一句话犹如惊涛骇浪重重打在在场所有掌事心中,就算是连平江,他也没有想到盟内这个决定来得这般突然,这般果决。   虽然御兽宗在血盆口内发挥着显眼的作用,但是不得不承认,六大门派才是真正以灵石、以资源支援血盆口运转维系的原因。   对于血盆口的家底,一众掌事心中再是清楚不过,六大门派在炼制长城中是支援了一大笔资源,可是炼制过程中,便已经消耗了部分,后来,那几次与妖魔的大决战中,长城升空、散修们的耗费都已经将灵石、资源消耗得差不多了……   掌事们将目光看向自己门派的金丹修士,在看到一张张略带歉意却十分坚决的面孔时,他们的心真的沉了下来,如果失去六大门派的物资支援,长城恐怕最终逃不过成为一座废弃死城的命运。   想到这里,六派掌事心中都不由自主升起种种复杂滋味,有的人是觉得连这最后的容身之处都要被放弃,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可去之处的绝望悲凉;有的人是觉得,这处地方原本自己不过是想着混混打发日子,可现在竟要这般放弃,竟然也觉得心中难以割舍……   千般情绪竟是一一在心头浮现。   而身为被告知人,杜子腾却是蹙眉说了一番话:“可是,这长城的修建,兰舟盟付出了那么多的物资,就这般轻易的放弃?”   说到长城本身,雷山一怔,随即苦笑道:“杜宗主,明人不说暗话,我兰舟盟亲自打造的长城,自己最是清楚,这长城原本是当成固定工事而筑,坚固耐用。那种种灵活机变之处皆赖你杜宗主对于器纹的驾驭之功,若是这长城到了我兰舟盟手中,甚至到了六大门派哪一派手中,亦不过只是一堆很坚固的城墙,别无他用。”   而且,如果兰舟盟所料不错,每一次长城的变幻,哪怕是这位杜宗主再逆天,其所需要消耗的神魂之力,长城本身需要消耗的灵石都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这样的灵活机变,实在是有些鸡肋。   这一点,在四派金丹私下无数次暗中讨论中已经十分明确。   然后雷山顿了顿道:“而且,早先我派愿意投入物资、甚至诸位长老加入炼制兰舟,亦不过是希望能将妖魔困于此地,可如今……”他叹了口气萧索道:“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这长城,已然可有可无。”   随着长城意义一同消逝的,还有兰舟盟曾经寄托其上、名扬修真界、重振门派威名的野望,原本几番大战之中,长城在杜子腾指挥之下固若金汤威力逆天,那野望眼看就能实现,如今,却皆随着碧月城与大雪宫的倒行逆施而付诸东流。   兰舟盟的放弃,门派之危固然是原因之一,这种门派光复的期盼落空之后的心灰意冷恐怕也是情理之一。   这种心灰意冷在场中弥漫开来,连那些心绪复杂的掌事们最后心头亦是只有心灰意冷四个字:在血盆口多少折腾,有怒有怨,也有无数灵石落入腰包,而如今,当一切即将成空之时,也只剩下了心灰意冷,有再多的灵石亦没有办法拯救内心那种空茫无着落的悲凉。   杜子腾的目光却始终沉静如水,似半点也不受这沉重情绪影响一般,竟然执拗地再次问道:“兰舟盟,是真的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雷山一怔,开始不解其意,自己说得这般明白了,难道这位杜宗主这样聪明绝顶的人物还不明白吗?还是不愿意明白?   他再次点头一字一句道:“是的,我兰舟盟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连平江黯然当场。   云霜仙子见状,心中轻叹,看了一眼同样神情黯淡的桑雪,起身道:“杜宗主,恕我直言,哪怕是于整个修真界而言,长城也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原本投入那么多灵物炼制一堵墙就已经十分荒诞,但能将妖魔困在这里,六大派只出钱不出力,便也觉得这笔买卖可以做,但到得现在,空间裂缝将在任何地方随时可能出现,妖魔也是这般,长城作为一堵墙的存在,已经再没有半点作用。   而如果利用那所谓器纹变幻之功,变成其他模样,先不说巨大的神魂与灵石消耗——就算变成其他的法器,以六大派的实力,重新投入资源炼制的也必然会威能更高。   这长城,如今不过是个彻底的无用之物,弃之没有半分可惜。   “我云华山庄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妙思书院的金丹修士心中亦是充满了遗憾,这位杜宗主在符纹上的造诣恐怕堪与院中的赫连长老一较高下,但那般的图纹最后却浪费在了长城这样一个注定被放弃的地方。   “我妙思书院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杜子腾的目光看向映芒真人,他人在窗边,看着底下那些讨论着《战魔·贰》的剧情,激情昂扬说要继续斩妖除魔的散修,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无力的惋惜:“我春山池……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杜子腾表情却始终冷静如故,仿佛没有被这一句又一句的“放弃”给击垮,反而像那汹涌冲击之下屹立不动的岩石一般愈发坚硬强大:“好。兰舟盟、云华山庄、妙思书院、春山池已经决定放弃长城,不再过问,至于碧月城、大雪宫二派,自私自利、倒行逆施,不顾天下苍生,我血盆口联盟亦不屑与之为伍,今日诸位作个见证,我血盆口联盟与这二派割袍断义,再无瓜葛!”   “自今日起,这我血盆口联盟彻底脱离修真界六大门派,独立于任何门派的管辖之外,自今日起,长城内的一切将由我血盆口联盟独立自主地进行裁断!”   “可是,我血盆口联盟将永远不会放弃斩妖除魔之职!为保护联盟内所有修士的生命财产而不惜一切代价!” 第219章 影魔与消失的长城   杜子腾这番话回荡在长城内每一台收音机上,甚至是更早之前,六派金丹们放弃长城的话,也一样,如实地传达给了每一位散修。   散修们先是久久沉默,再然后却是握紧了拳头,他们本就是散修,身如浮萍,飘如飞絮,没有归宿,没有庇护,可现在,他们自己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联盟,六派不肯再支应他们,他们靠自己也一样能够斩妖除魔,保护自己,在这越加险恶的修真界生存下去!   四派的金丹,从雷山以下,皆是沉默,他们没有想到,话已经说得这样分明了,御兽宗宗主竟然不肯放弃长城,这位杜宗主再如何逆天,但这些金丹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御兽宗,并不宽裕。   一个门派,固然可以说是有强大的修士就有一切,但这所谓强大的修士最后决定的,也不过是一个门派的资源。   似这御兽宗,这位杜宗主再如何智多近妖,殚精竭虑谋划的,不也是利用血盆口之事多做些买卖为御兽宗多谋划些灵石吗?   如果御兽宗真有灵石的话,又怎么可能潦倒到这般地步,还会用那么多的智谋来图谋血盆口这点利益。   但以这位杜宗主的本事,如果不是在血盆口,在别处,恐怕也一样可以掀起无数风浪,令御兽宗慢慢发展,为何偏要在血盆口时局危殆之时还要困守此处,他难道不知道困在此处,前后夹击之下,又少了六大门派的支应,他们御兽宗也许就会同这座冰冷的城墙一样注定被妖魔吞噬吗?   映芒真人看着窗外原本兴奋却安静沉默下来的人群,心中却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杜子腾道:“杜宗主,长城很好,请您务必守护好它。”   其余的金丹十分惊讶,完全不知道映芒真人为何会这么说。   杜子腾却是洒然一笑:“那是自然。诸位也不必觉得对不起长城,六大门派对血盆口所做的一切终于是有意义的。”   至少,这个联盟已经形成,谁也不能轻易将它击垮。   “我知道如此多事之秋,诸位皆要返回门派,我亦不勉强挽留了,只是,六派于我血盆口联盟助益良多,杜某这段时日与诸位相交,诸位这段艰难时日中的相助,亦是感佩于心,于公于私都且容我为诸位饯别一场吧。”   饯别啊……如今的修真界已经是朝不知夕,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当即就有金丹修士慨然应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会,那便再叨扰杜宗主一次罢!”   上面的意思既已透露出来,下面自有修士端了佳酿灵果等物上桌。   这宴会的气氛并不算沉重,严格来说,六大派放弃了血盆口,可因着领头这位的豁达,倒也不存在什么交恶之说,只是这气氛却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头顶那已经将整片天空点染成绯色的魔气就像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到谁的头上。   而雷山心中对于杜子腾的智谋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他忍不住就想探问一二:“杜宗主,不知今后您这御兽宗和整个血盆口联盟要何去何从?”   杜子腾正在同朱进财、刑明亮交谈,他二人若是回到宗门是前路不明,可留在血盆口……在杜子腾那番宣言之后,未免就有背叛宗门的嫌疑,故此决断不下,杜子腾却是轻描淡写地道“就算碧月城与大雪宫能够恢复元气,修真界还有哪个修士肯敬他们一声‘六大派’?”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连累整个修真界至此,现在的大雪宫、碧月城名声已经臭到了全修真界,名门大派,在实力之下,如果只是一些于明面上的规则无碍的小动作,自然是能遮掩的,但这种明晃晃的置苍生大义于不顾,却是绝不可能被容忍的。   就算这二派能够恢复当日实力,但名声已臭,再怎么也不可能洗干净的,注定结局必然不够光明。   这二人中,朱进财是个心有谋算的,在大雪宫中,他就同周遭那些氛围格格不入,一心一意只利用大雪宫的身份作为遮掩却经营他的北域商脉,到了血盆口算是如鱼得水,现在门派里面是那样的情形,他也心有顾虑,在杜子腾这番点拨之下,已经开始动摇。   刑明亮却是没那么眼明心亮,现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他就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猫着,门派里虽有个金丹,但听同门转述的情形,连月泉都干了,情势危急之下,那褚长老一个人怎么可能顾得上他,看来看去,似乎也只有血盆口了。   杜子腾见二人的表情亦不多话,只微微一笑,此时听到雷山的询问,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将眼光投了过来,他们都想知道,这位杜宗主在这样的局势下还肯接下长城这个注定会烂的摊子,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斩妖除魔喽,还能有什么打算?”   对他这个回答,雷山觉得不尽不实,不免又有些不满意:“斩妖除魔,杜宗主,恕我直言,你们御兽宗对付妖魔确实是有一手,但就算是斩妖除魔,那些散修们也是要吃饭的,你们御兽宗供养得起那么多人吗?”   杜子腾眼睛眯了眯,却是笑道:“雷盟主,此言差矣。散修们有手有脚,自然可以靠自己谋生,怎么会需要御兽宗来养呢?”   金丹们面面相觑,自己养自己?这怎么可能,散修,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怎么谋生?难道御兽宗打的是将散修们全部驱除,自己一个宗派占长城为王的主意?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是不可能,也许,御兽宗会自己出大量的灵石来将长城挪走?可这也不对啊,这将长城移走的灵石都足够御兽宗自己炼制别的法器,又何必执拗于长城?   种种猜测在这位素来天马行空的御兽宗宗主面前似乎都有些不够看,金丹们怀着重重心事饮了几杯酒。   便在他们分神之时,突然,一道没有征兆的警觉猛然降临在所有修士心中!   雷山已经开始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雷锤!   映芒真人的手已经握到了剑柄!   云霜真人双手已经抬到一半,马上要摆出一个结印的手势!   其余金丹各自皆有动作!   一众筑基修士心跳疯狂加剧的同时,身体就好像被什么极其恐怖之物镇压一般,竟是动弹不得,他们只能疯狂转动着眼珠,试图想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可怕。   而正同雷山说话的杜子腾,保持着侧脸微笑的姿势,那笑脸之上已经有无数汗滴流淌而下,彻底僵硬在当场。   如果说其他修士只感觉到这股恐怖的威压,那么,杜子腾就是已经被这股恐怖直接压在身上,不要说动弹不得,他现在已经彻底与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联系,就好像神魂被禁锢在这具身体中一样!   然后雷山的锤子已经出现还来不及握在手上,他就眼睁睁地看到了这诡秘之极的一幕:他与杜子腾座位之旁,那桌子上摆着一个酒壶,不远处的窗口透出邪异的血色天光,洒在这酒壶上投出一道细细的阴影。   这阴影慢慢拉长,不知为何,那样冰冷深沉,雷山只隐隐一瞥便觉得金丹蓦然一跳,然后就是一阵冰寒牢牢锁住了他的金丹,竟然再也没有办法握住自己的本命法器!   那道细细的阴影好像伸出一只无形之手,教训雷山不过顺手为之,就好像路过时不小心踢到一颗石子一般,对这颗石子的命运漠然至极,那目标——赫然是杜子腾!   雷山苍白着面孔,结丹以来,他从未遭遇这般诡秘可怖的情形,这室内在透过的血色天光之下,似乎已经寂凉如幽冥,每一个人都被定格在了一个可笑至极的固定瞬间,在这无比阴寒之中,只有那道阴影不断向杜子腾在延长、延长、延长,似要慢慢将他也彻底拽入那阴影之中,永世无法解脱……   这显然是只魔物!   这样擅长隐匿的魔物按理来说,绝不应该如此实力强大,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会令一众金丹都无法收拾,只有一个原因:它的实力实在太强大,强大到它最弱的一项——在正面对决中展现出来的实力都可以碾压他们这些金丹修士!   杜子腾的汗水打湿面孔、打湿衣襟,那阴影顺着桌面、桌脚、地面,蜿蜒匍匐地前进着,然后,猛然间狠狠一刺,便要扎进杜子腾的衣衫之中!   便在此时,杜子腾觉得眼前突然一阵璀璨无比的赤金光芒,简直要闪瞎他的眼睛,他忍不住双目一闭,在雷山诸人的眼中,却看到这位御兽宗宗主的眉心之间一道刺目金光猛然绽放,那道令人觉得无比惊惧的阴影发出一声凄厉尖叫,竟是头也不回地迅速回缩,仿佛是在没命地逃回自己的影子中一般。   一声冰冷无比的轻哼响起,只见半空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臂,上面缭绕着无数璀璨华丽、却又魔气沉郁的诡异符纹,指尖甚至都眩着刺目的赤金光芒,绝然不是人类!   这只手,只是伸出一根指头轻轻一点,指尖似有些微金尘落在那阴影中,那些微金尘仿佛是小世界中起始而降的金色细雨,转眼间就成大雨滂沱,刺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下一瞬间,场中所有修士脑海中都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痛苦至极、漫长至极的长嚎,这嚎声似乎漫长不知边际,仿佛是永生永世,又或许不过短短一刹那,这些修士才自那恐怖的长嚎之中恢复过来。   然后,雷山等人宁可自己没有恢复!   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只见不知何时起,整间屋舍的屋顶与四墙已经不翼而飞,他们就这样瑟瑟发抖地坐在阴寒的空气中,周遭森然若死,天际的血色浓重如墨,仿佛寒冬里的暮色光景。   看到这样的天空,雷山忍不住牙关打战,身为金丹,敏锐的灵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错觉,天空还是那片天空,这是魔气沉郁到近乎实质才会掀起的天地异象,那恐怖的魔气压制下,他们丹田中的金丹似乎都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随时有可能碎裂,似刑明亮朱进财之流的筑基修士已经彻底晕倒过去。   整座长城陷入一片死寂,无数低阶修士昏死在这恐怖的魔压之下,长城似乎已经是座死城。   不远处的空间通道似有什么存在极其愤怒,不断有魔气如汹涌的狂涛一般冲击来,令天际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疯狂魔浪,甚至可以听见那脆弱的空间被被不断撕裂的恐怖声响,可是他们头顶那强大的魔压却是岿然不动,天色依旧浓密如墨。   这一刻,雷山等人觉得,自己等人好似是身在两只洪荒魔兽轰隆隆对决的战场上,渺小如蝼蚁,任何一点力量泄露都可能能令自己碎裂如齑粉,对于弱小的蝼蚁而言,此刻,他们什么声息也不敢泄漏,只能抱着头战战兢兢在原地,生怕惊动头顶与远方那不知处的魔域存在。   如今的局面,十分明显,方才不知是从何处来了一只深不可测的大妖魔,似乎惊动了远处那空间通道中的另一位存在,显然,这是大妖魔之间的对决。   他们这些金丹在这样级数的妖魔面前,不过就是案板上的肥肉,只能匍匐于地,根本不敢动弹。   这对峙持续了极久,似乎双方皆对自此十分忌惮,并未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招数,这对峙之中,下方的金丹修士神魂震荡无比剧烈,他们不知道这些大妖魔会否一个念头间就要动手,这恐怖的威压之下,只需一点点波及就能令他们粉身碎骨。   这一刻,心跳如擂鼓间,无数疯狂的念头在他们心中转动,雷山诸人万万没有想到,修为到了金丹级数,在真正的大妖魔面前,他们竟然还会这般渺小脆弱如真正的蝼蚁……   也是到得这一刻,这些金丹才真正意识到了妖魔的可怖,不是过往战争中那些以量胜质的魔海战术,真正的大妖魔,举手投足间天崩地裂,头顶天崩不过数个时辰,这样的大妖魔便有两只现世……他们无法想像,若是空间继续崩塌,还有多少会肆虐整个修真界……   雷山心中已是将碧月城与大雪宫问候了千百八遍,尤其是令一切雪上加霜的大雪宫,如果知道真正的妖魔这般可怖,哪怕他们兰舟盟是以卵击石,他也绝对会哭请盟主打上大雪宫,无论如何绝不能令他们这般胡作非为危害苍生……   映芒真人心中却是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担忧绝望,如果妖魔都是这种级数,如今空间裂缝处处皆是,他们春山池要如何才能抗衡……这一刻,不知为何,身为剑修,他突然想起那曾经巍峨于苍穹之际的渺渺绝峰,他想起彼时门派中已经准备出发的、却又被大雪宫宫主率众亲自阻拦下来的掌门一行,如果彼时,他们能够帮助云横峰守住修真界,何来今日之厄,也许,这一切是早已注定的结局,在当日他们未曾真正出兵相助时便已经注定……   这一刻,云霜仙子咬着贝齿,心中亦是涌起无尽的绝望,不约而同的,在这故地,她亦想起了曾经为整个修真界抵御了这样可怖妖魔的横霄剑派,她们云华山庄当日亦曾由掌门决断前往应援,一样是为碧月城城主亲自所阻,如果彼时拼着与碧月城撕破脸皮,会否一切皆会不同?可如今,什么都已经迟了,没有云横峰,大雪宫与碧月城已经将整个修真界拽入无尽深渊……   也是到得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那些曾经以为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一切,自己不愿意真正参与的一切,都决定了今日刀俎鱼肉的命运。   到得这一刻,他们才明白,也许当日,无论是横霄剑派、还是血盆口、还是阻拦碧雪二派,那都是在拯救他们自己,可是,在蠢不可及的当日,他们犹如盲眼蠢汉,只见眼见之利,不见今日之悲,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   在魔压浓密如云的绝望当口,雷山心中蓦然觉醒,哪怕注定要在此粉身碎骨,他亦不能再如过往一般浑浑噩噩,至少,他可以将这个消息传回门派、传给整个修真界!   哪怕未来的修真界注定黑暗死寂,他也希望能以己身之殒令修真界能够更早醒悟!   决心已下,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雷山周身突然涌起浅浅一层蓝紫雷光,周遭金丹修士皆是震骇不已,另一位兰舟盟修士更是失声道:“副盟主!”   雷山目光中一片毅然,那雷光渐渐涌入他的目中,令他双目中似有无尽电光驰骋飞闪,这是雷家独传之秘“雷闪之目”,喻为黑夜之中,电闪长空照亮一切,燃起神魂只为换电闪那一刹那洞察的真实,原本不过是用在那等神器炼制过程中的观察,现在,雷山却是点燃神魂,决意要为修真界看清那些大妖魔的可怖真相!   他忍着神魂燃烧的痛楚嘶吼道:“张长老!将我所见一切告诉盟主,告诉整个修真界!”   云霜仙子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正要厉声开口阻拦,却见无尽的雷电之力自雷山身上疯狂涌出——竟是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然后那沉沉魔压之中真的仿佛亮起一道闪电,令下边数位金丹有了可洞窥真实的惊鸿一瞥,可下一秒,他们似被什么刺得眼前一黑,神魂惧恸,刚刚那一瞥、刚刚那一瞥……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眸子,无数带着毁灭气息的赤金符纹闪耀在那瞳孔之中,任何一道若是降落人世都是毁天灭地之灾,这绝不是人类可有的气息!   仿佛是被这刺探惊得不悦,那双赤金眸子投来淡淡一瞥,似将天下苍生皆看作尘土沙砾一般的漠然,然后那瞳眸中似有一点赤金火焰在他们眼前不断放大,再然后,伴着冷冷一哼,他们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神魂中却已经布满了无数裂纹……   那声冷哼却仿佛在云霜仙子等四派心中掀起无尽的惊涛骇浪,想到方才那身影之旁斜斜倚着的,不是御兽宗宗主是谁?他们未想到那位杜宗主还好,一想到,神魂中那道烙印竟是灼灼若随时可能焚尽他们一般热痛!   她牙关打战地道:“我并不知是您降临,多有冒犯,绝非有意为之!”   可上方却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其余几人心中更是后悔不迭,最近真是在连番大战之下昏了头了!居然忘记了那姓杜的身后还有座大靠山!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靠山的真身居然会是一尊大妖魔!   当日他们之所以会决定亲来这血盆口,不就是因为那神魂烙印的威胁、希望可以探看有无解开的契机吗?结果却是种种变故之下,待到修真界大变,他们竟然一时疏忽将此事忽略了。   再联想方才那道恐怖的影子还有头顶这位大妖魔出现的时机,分明就是来为这位杜宗主找回场子的!   这血盆口的空间裂缝乃是修真界时日最长的裂缝,能蛰伏于彼的必须不是什么小角色,头顶这位能与对方相持不见,足见实力……   他们一时不慎,竟是被夹在这样的危局之中,偏偏雷山未曾参与当日六派会盟这位大妖魔现身之事,居然敢去刺探,恐怕是将对方得罪得狠了!   对方一怒,将他们几人碾成肉沫绝不是玩笑!   在这等战战兢兢的胡思乱想间,映芒真人却是以手拄剑,勉力支撑着绝不倒下,他仰望苍穹道:“我们当日受您印记立誓绝不将当日之事泄露,也已经恪守承诺,我等也绝不想背信违诺,只是……”   他咬牙道:“若是您来是要与那空间裂隙的妖魔一道要在修真界杀戮苍生,我们哪怕力量微薄,也要与您战一战,哪怕我们倒下,修真界中亦会有千千万万的修士与您不死不休!阁下所来到底为何?是否与那些妖魔一道?”   映芒真人形同质询的一番话直令云霜仙子、雷山等人心中更加惊骇,对方实力分明碾压他们,若真是一怒之下动起手来,他们真是给对方塞牙缝都嫌不够,可是,这一刻,奇迹般的,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对映芒真人怀有怨言。   因为,他们知道,映芒真人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试探这位高深莫测的大妖魔到底是何来意,与他们修真界是敌是友。   一直以来,他们来到血盆口,除了明面上落实门派的任务,何尝不是在暗中观察那位杜宗主,此事之重要,除了大雪宫那位实在不得脱身的金丹,其余四位悉数到齐。   彼时他们根本没有和那位大妖魔打过照面,只知道那是一位实力凌绝的存在,被这样一位存在维护,御兽宗宗主至少可以反映出那位存在的某些偏好。   可是,越是观察御兽宗的所作所为,不论是低价倾销,还是炼制长城,主持妖魔之战,这位御兽宗宗主都绝不是心术不正之辈,甚至是他们这些出身名门大派的修士也不得不羞愧地承认,若论斩妖除魔公正无私,他们六派之中也找不出几位似这位杜宗主这样的人来。   都说物肖主人形(?),虽然因为那道誓言的神魂束缚他们从来不曾一起讨论过那位存在,可是,这几人皆是不约而同地认为,至少对方并非那等心怀恶念之辈,否则当日大可将他们几人毙于掌下,或是以那神魂烙印为胁……   可今朝,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竟然瞥到了这位存在的真身,大妖魔……大!妖!魔!这与他们曾经设想中或是德高望重或隐世苦修的大修士实在太过大相径庭,想到御兽宗平时所作所为,实在与不远处那些肆意杀戮的妖魔绝不类同,其中矛盾之处太过明显,疑点重重。   若是平日里,映芒真人出于自保,多半不会冒这样的奇险问出口,可现在,在这整个修真界岌岌可危的当口,这样一位可怖的大妖魔,它的态度极有可能左右整个修真界的命运,但凡有一线希望,能将它争取至人类一方,哪怕只是不助纣为虐,也是极好的!   所有金丹修士皆是仰天期盼地看向天际,可那里却始终沉默一片,没有半点答复,然后在远处空间裂隙传来的一道可怖魔气冲击之下,这些金丹修士竟是不由自主神魂一痛,就此昏厥过去。   待到他们再次醒过来之时,却是已经物换星移,天际依旧血云重重,可四下却一片诡异的宁静,大妖魔残留的气息足以令所有妖魔退避三舍。   他们身旁,那座长长不见头尾的城墙已是消失无踪,几人茫然间面面相觑,如果不是地面上那深深的沟壑提醒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们几乎以为那什么御兽宗、长城不过只是南柯一梦。 第220章   重重魔压之中,映芒真人那大声质询之中,杜子腾正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这位“大妖魔”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个木盒子里,如果不是那重重繁复的阵法显示,这个木盒子是用来保证生机的,杜子腾一定觉得自己是被“安葬”了。   对于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杜子腾是相当莫名其妙的:“我……这是怎么啦?”   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和自己的身体就分开了,而且现在他这模样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算恰当,难道是魂体?那为什么他又会在萧辰体内?   萧辰那双符纹眩目无比诡秘的双手原本正轻轻将盒子盖上,可杜子腾这声发问,却令那双看起来足可令整个血盆口天翻地覆的双手也不由一顿,指尖似有难以抑制的轻颤。   “无碍,只是一时离魂而已。”这声音十分平静,没有令杜子腾起疑。   杜子腾习惯性地想搔一搔下巴,却发现自己现在这状态,没手没脚,根本没办法办到。本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普通人是应该焦虑惶急的,可他竟然没有半点操心,没心没肺至此……萧掌门你真是辛苦了。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就离魂了?我只记得那个影子里好像有只魔物?”   萧辰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恩,一只影魔而已,专司暗刺之职。”   杜子腾好奇地问道:“听起来应该是种偷偷摸摸的魔物,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实力低微吗?可刚刚表现出来的实力,那些金丹似乎也抵御不了啊……而且,刚刚给我的感觉很不好……”难道自己是因为那只影魔的袭击才离魂的?   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萧辰声音中有种不辨喜怒的压抑:“一只校阶影魔,他们自然收拾不了。”   这声音中,似乎有太多难以捕捉的情绪,叫没心没肺的杜子腾也怔了一下。   似是感知到道侣的状态,萧辰情不自禁轻轻以手抚胸,杜子腾贴上去蹭蹭,似乎有种亲切的暖意源源不绝传来,令杜子腾舒服地翻了个身,换个面继续蹭,然后居然觉得这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很玩笑,哈哈大笑间,在这赤金色的空间内弹来滚去的。   萧辰:……   杜子腾哈哈大笑。   然后杜子腾突然发出“哎唷”一声,然后惊奇地道:“这是啥???耶?狗不理?!你也来啦!”   寰埏很生气!非常生气!十分生气!   它愤怒地冲杜子腾吼道:“没见本大人在休息吗?!吵吵什么!!!!没见识的下界蝼蚁,你没见过神识空间吗?闹腾什么?!”   这一串喝骂从一只半透明的金色团子身上喷出来,还带着点奶味儿童音,真是……半点杀伤力也没有好吗?   杜子腾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这是萧辰的神识空间?”   他在原地跳了一跳,开心地道:“好软~~~”然后兴奋地道:“萧辰原来你可以这么地软~~~哈哈~~~”   然后居然又打了一个滚儿,寰埏:……   它忍不住还要开口喝骂,却似是被什么恐怖至极的力量所慑,圆滚滚的身子颤了颤,老老实实缩到了神识空间一角猫着,把整个空间都空出来让某人继续玩耍去了。   感知到那在自己神识之中传来的欢快情绪,大妖魔令一众金丹恐惧欲绝的面庞上竟然也情不自禁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没有向道侣说过,看到影魔触及道侣,几乎将其魂魄拽入影魔虚空时的愤怒令他当场暴走,显露出这副他绝不愿意展现在世人之前的形态来,可现在,他半点没有后悔,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力量与形态从来都是息息相关的,如果变幻成这番模样可以令他拥有守护一切的力量,那么,纵使为天下人唾弃又如何,反正,他最在意的那个人绝不会在意他变成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大妖魔面孔上收敛了诸多情绪,对于远处咆哮叫嚣的存在,他根本连眼皮懒得撩一下,身遭魔压依然故我,浑然不觉得以妖魔间的礼仪,这样在别人的地盘上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气息……等同于修真界中把别人的脸撕了扔在地上踩来碾去——形同最高等级的践踏侮辱。   大妖魔只是专注地继续方才被道侣打断的事项,指尖光晕轻弹之上,那盒子之上的数道法阵被巧妙地激发,可保里面的身躯生机不失,要知道,妖魔之躯只可驱使魔力,杜子腾此时未曾留意,否则必会惊讶,妖魔之力怎么能够激发修真界的符文。   这位大妖魔似乎也没什么主动向道侣交待的打算,眼看只差几道符文就能完成所有步骤,可便在此时,那已经合上的盒子传来“碰碰碰”的撞击之声!   原本一时恢复童真在滚来滚去的杜子腾瞥到这一幕都惊讶地滚了过来:“我去,这是诈尸了吗?!诶,不对啊,我在这里,那里面的是谁???”   这前后短短几句话,若是放在修真界,足可以写一本惊悚话本了。   萧辰原本疑虑重重,在听了杜子腾的话后,也只剩下对自己道侣心大无边的无力吐槽。   他手指轻弹,那些符文悉数解除,然后那木盒子就被“碰”的一声剧响,顶到了一旁,杜子腾看着自己那具身体居然换了个姿势时,心中也是哔了狗的:“我擦!谁TMD敢用小爷的身体!!!!”   然后,一根小木棍很不耐烦将那盖子啪地一声甩到地面,刷地飞到了这位大妖魔面前,头顶两片叶子居然上下摇晃了一下,像是在狐疑地打量着他。   萧辰:……   寰埏立即叫道:“啊!你怎么会被困在那躯壳里面啊!”   “躯壳”的主人:……   好像是听到了好基友的召唤,小木棍“叮”地一下打消了所有疑虑,头顶小叶子一甩,就摆出个冲锋的姿势,刷地一下朝萧辰直冲而去!   然后,这家伙就发现:咦?怎么冲不动?再冲!   嘿咻嘿咻……   结果,它还是在原地打转。   如果不是此时没有手,杜子腾很想以手掩面,他真不想承认,这家伙居然会是他的本命法宝,看看他旁边这包子,虽然偶尔蠢[划掉]萌[/划掉]了一些,可好歹发起飙来还是有点气势的,哪像他那本命法器,除了吃,再没有什么关注的事了,连自己被别人抵住了都不知道。   恩,没错,在小木棍冲过来的脑袋顶上,萧辰只伸出一根指头就将它定在原地。   小木棍发现之后,退后了数步,脑袋顶上,两片叶子已经愤怒得竖了起来,居然不准它和基友、(顺便)和主人回合?!   然后,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好似有无数恐怖的繁复虚影在那两片小叶子间隐隐出现,仿佛有种毁天灭地的气息在酝酿,待看清那些虚影时,杜子腾险些惊出一身冷汗来:“喂!你可别乱来!!!!”   那赫然是当初他在神塔之上临摹后寄存在小木棍处的神文虚影,这混账居然这时候要用出来了,这TMD不是乱来吗?!   小木棍本来蓄势待发,听到杜子腾的命令,却突然泄气一般,虚影消失,两片叶子恢复正常的模样,还好奇地围着萧辰转了转,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主人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从这里传来命令。   萧辰摇头,只弹了弹那小木棍的叶片,它好像被弹得有点痛,愤怒地冲萧辰跳了几下,却不知为何,想起了什么,有些畏惧地退了退。   萧辰这才指尖连弹,终于是完成了一波三折的事情——将那盒子封禁收好。   此时,不远处的那位存在,怒气值显然已经储蓄到了一个巅峰——试问,身为一个在蛮荒之地开疆拓土的老大,在自己的一众小弟面前,脸被人当众撕下踩来踩去,你一直叫嚣着要教训这个人,这个人却对你完全不搭理,你只能继续在一众小弟面前被打脸被踩脸,谁MTD能忍?!   哪怕就是此时刚刚降临,需要时间来恢复实力,也绝逼不能再忍!!!   当远处的魔气呼啸如海,修真界都看到一幕从未见识过的可怖天象,血盆口的天空上,魔气聚集成一线海潮,那恐怖的魔气之潮足有数十丈高,所过之处,脆弱的空间当即破碎支离,夹着这恐怖的威势,直朝西面横扫而去!   此时,位置偏西的门派中,所有修士皆是面色惨白,全然不知,为何明明方才发生异变的是碧月城和大雪宫,最先发生这等恐怖变化的却是沉寂许久的血盆口!而且,为什么偏偏是朝西方而来?这个方向到底有什么能让这些妖魔如此大动干戈……?!!!   心急如焚的西方修士们全然不知,这只是一场妖魔之间的面子之争。   长城之上,那些金丹修士犹在等待大妖魔的答复,待看到远处呼啸如灭世之潮的魔潮时,心神俱颤。   被这等正面攻击逼得不得不抬头的大妖魔,赤金瞳孔中一抹不耐烦闪过,对方缩在老巢之中,以他现在的模样,打又打不死,白浪费力气,他根本不想现在理会的,可对方却这样迫不及待地来挑衅……   大妖魔赤金瞳孔一闪,手轻轻一挥,一道魔气拂过长城,所有金丹修士登时晕死过去,却错过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不知何时,那只圆滚滚的包子已经出现在大妖魔身畔,好似被他周身那些赤金繁复的恐怖纹路点染一般,包子周身竟也渐渐闪现出同样繁复的纹路,然后大妖魔轻轻以一种奇异的语言道:“吐出来。”   那双诡秘的赤金瞳眸一扫,小木棍竟然情不自禁地自头顶吐出了那堆虚影,杜子腾根本来不及教训自己的本命法器怎么能随便听别人的命令,就见那堆虚影似感知到了什么一般,竟是朝包子飞速涌去。   此时的包子,在周身那些繁复纹路的点染下,说不出的神秘庄重,然后,随着那繁复线条一点点隐没在它赤金色的体内,它看起来似乎是瘦了一点?   不,不是瘦了,而是渐渐褪去了那圆滚滚的萌肉,周身浑圆的线条渐渐拉长显出弧度,脑袋顶露出了犀利精致的棱角,终于展现一些锋锐强大的气势,是有点“寰埏大人”的模样了。   当最后一道气息恐怖的线条消失之后,那些虚影奔至它身周,自动环绕着这模样全然不同的、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包子的寰埏,排列成气息无比威严又神秘的阵型。   在杜子腾看不见的地方,大妖魔的口唇微微翕动,仿佛呼应一般,虚影上渐渐清晰显露、点亮,一个又一个,合着莫名的韵律,慢慢隐入寰埏体内,九天十地间,突然响起从未听闻过的低微乐曲,先是只有微微风鸣,然后渐渐加入九天之上的罡风如雷,后有轻轻流水,然后婉转如十地之下幽泉呜咽。   随着那虚影一个又一个地隐没其中,这乐曲中的元素越来越多,风声、雨声、雷声、江河之声、海浪之声、熔浆奔涌之声、林木婆娑之声……到得后来,似乎还能听到妖魔载歌载舞的欢乐笑声、悲哀绝望的嚎哭之声……这一刻,天上地下,皆为勾勒出万千世界的乐曲所慑,除了那远处的魔潮,天地万物尽皆静默。   寰埏吞没所有虚影之后,金光大放,这仿佛万千世界汇聚的万千声音倏然禁止,只余一团飘渺金光静止在半空之中,还有光芒中那隐隐看到轮廓的寰埏。   此时,那气势汹汹的的魔涌之潮已经是迫在眉睫,杜子腾却是呆呆凝望着寰埏,根本顾不上去看大妖魔在他眼前凝结的繁复手印,他只呆呆想道:难怪他一直无法破解不了这神塔神文,原来,这根本不是修真界的一般所谓符文……那是音符。   杜子腾几乎可以想像这音符之后的种族,它们用歌声记录看到的风霜雨雪,江河湖海,记录遭遇的洪流尘暴,海啸山崩,还记录一切曾经经历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最后,这些逝去的歌声统统化成了这神塔之上的一个个音符。也许,万载之前,便曾有模样各异的妖魔在这神塔之前载歌载舞,用虔诚的歌声表达自己的一切心声……   当一个域外种族数万载岁月中的一切全部浓缩成这些神文之后,如何才能不浩大繁复?   这一刻,杜子腾只觉得自己神魂都要为之沸腾,原来符文之道还能如此!   他恨不能早日出去抓住寰埏,再将那神文再反反复复研究一遍!   可是,此时杜子腾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因为此时,半空之上的寰埏周身,那些飘渺若雾的赤金光芒渐渐如雾气遇朝阳般渐渐消散,寰埏显露出来的身形却叫杜子腾忍不住再次惊呼出声:“啊——这!”   只见包子脑袋顶上那十八褶儿竟然完全抽成了十八条脊背一样的精致线条,胖呼呼的模样已经隐约抽出了线条清晰的身躯和线条精致的头顶——虽然依旧还是胖,却赫然已经看到一座胖呼呼的小塔轮廓。   此时此刻,看到那胖胖的身躯上闪耀的无数神文,虽然比原版黯淡不少,但却是已经足够让人联想到那座原版的神塔了……杜子腾彻底傻了,难道……他身边这一直被他看成蠢[划掉]萌[/划掉]物的搞笑包子……居然还真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来历???   接下来一切,很好地印证了杜子腾心中那绝不可能的猜想:   当萧辰手印结成之时,寰埏塔顶十八条线条逐一亮起,周身那些神文虚影渐次隐没,竟是汇聚成一个塔金刹的虚影,那虚影似是一颗炮弹般,飞速地朝将那即将降临的魔潮奔去。   小小一粒光芒黯淡的虚影,和那浩浩荡荡铺天盖地的魔潮,怎么看都有种飞蛾扑火的凄凉。   可是,那虚影抵达魔潮之前时,天地之间,蓦然响起一阵激烈昂扬的歌曲,似是千千万万声音在激昂高歌,然后,那魔潮之前竟是出现了无数虚影,那些身影是杜子腾从未见识的种族!   他们身披华羽,斑斓灿烂若漫天云霞一般,却一个个身材高挑,手挽长弓,明明是上阵杀敌,却一个个笑容明朗,歌声激越,那种浑然未曾将对手放在心间的豪情却偏偏有种难以言述的优雅从容,叫杜子腾忍不住心向往之,这难道就是那音符所记载的种族?也是寰埏曾经来自的种族?   在杜子腾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时,那些虚影射出的长箭势若奔雷,连成一片斑斓光海毫不客气向着那魔潮迎头而上!   如此两片气势汹涌的海洋相汇,论理应该惊天动地,结果却是悄无声息,不论是魔潮还是光海,竟然湮灭无形,只留下那被撕裂得七零八落的天际。   然后不远处的空间裂隙之下,似是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嚎,可是,终究是无可奈何归于沉寂。   那些虚影,亦像完成了使命一般,在杜子腾惋惜不舍的目光中,一个个如泡沫般消逝……直到这群虚影之中为首的那一个,却在消失之前突然回首一笑,明明应该是雄性,却身覆最灿烂最华美烈如朝阳的赤红华羽,可他的五官之艳,直令这一身华丽衣冠亦黯然失色,那回眸一笑,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是缓缓消逝,只叫杜子腾怅然若失。   那张面目自此深深记在心间,又或许早就见过,方才不过是回想了起来一般,竟然就此难以忘怀。   然后,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包子形状的寰埏瘫着一张脸又滚回了神识空间之中,杜子腾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好像那些赤金花纹还隐隐可见,可是那些神文虚影却是彻底不见了。   他忍不住向萧辰问道:“那些虚影呢?”   萧辰摇头不答,此时他心中亦是思绪纷扬,似乎有许多画面在脑海中电闪而过,关于方才那些虚影、关于方才最后个艳丽至极的身影。   杜子腾却是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临摹的那些神文居然只够支撑一次使用?”   当初他在那神塔之旁可是临摹了不知有多久,神魂之力都几近枯竭,居然只能支持萧辰使唤一次,我了个擦,自己家这位到底是多败家!!!   小木棍亦是愤怒地支起两片叶子,那是它的口粮!!!!   居然就被这么吞掉了!!!!   再害怕也抵不住吃货想吃的欲望,这只张牙舞爪的小木棍终是打断萧辰脑海中那些思绪,他无奈一笑:“还是得你现在的主人来好好收拾你才是……”   然后不见他如何动作,小木棍身上涌现出一道印记,杜子腾微微噫了一声,这不是他与小木棍的本命印记吗?却见萧辰轻轻一点那印记,小木棍竟然亦到了杜子腾之旁。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主人,小木棍居然好奇地围着杜子腾打了几个转,明显是在强势围观= =   然后它好像又发现了一旁的寰埏,不过,寰埏猫在那里装死,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搭理这混账,半点也没有动弹。   杜子腾想到方才那些神文虚影,还有些头脑发热,直到发现萧辰手中动作是要再次传送之时才出声道:“等等!我们还要去哪里?”   萧辰一顿:“你难道想一直这么下去?”   杜子腾惊奇地道:“咦?我现在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吗?”那他不是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了吗?   萧辰似乎是笑了一下:“自然,碧月城有月华之灵可复神魂,大雪宫有玄参命脉可固体魄。”   杜子腾虽然没听过这两样东西,不过:“听起来就很高级,所以要去大雪宫和碧月城抢咯?”反正他们现在好像没有化神修士坐镇,萧辰现在又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开了挂的状态,以强欺弱什么的,如果对象是这两个门派,杜子腾真的很难生起一点点罪恶感。   谁知,萧辰却是道:“这种级数的天材地宝,自然不可能在门派中,应该是在那两个蠢货身上。”   杜子腾……杜子腾已经被这酷炫至极的口气噎住了。两个蠢货……那TMD是两个化神。   杜子腾虚弱地道:“所以,我们是要去抢两个化神修士……?”   萧辰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待在修真界他还未必可以奈何得了,但那个地方,哼。所以,总有蠢货愿意自寻死路。   而且,他的目光朝不远处的空间裂隙投去深深一瞥,哪怕就是为了彻底地将这些垃圾从修真界清扫干净,这一趟也是非走不可!   杜子腾泪流满面:谁能告诉他,这家伙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啊啊啊啊啊!!!!   在他即将撕开空间之时,杜子腾却是突然道:“等等!我的长城!那可是六大门派送我的礼物!绝不能让妖魔报复了去!!!!”   于是,苦命的寰埏大人再次愤恨地被抓去干苦力,直到确认长城(及里面的散修们)被妥妥安置好,杜小爷才发出一声足以令整个修真界闻之丧胆的欢呼:“走!洗劫化神去!!!!”   他们身后,被那不甘心的存在驱使而来的妖魔们看着那深深沟壑,只得苦逼地转头回去复命。   天际,无数空间裂缝将整片天空切割得七零八落,魔气汹涌于整个修真界中,和平宁静……已经一去不复返。 第221章   杜子腾依稀记得,上一次他们踏足霄河还因为星潮之际,萧辰手持那枚玉扣才能为整个修真界打开通道。   可这一次,萧辰却是十分轻松,揣着一(弥)家(天)四(大)口(雾)很轻易地就来到了霄河之中。   “你这次不用那枚墨玉了?”   萧辰指间一翻,一枚莹润的墨色玉扣已经落在指尖,那玉扣上隐隐的“开”字符与萧辰周身繁复的符纹交相呼应:“你是说这枚霄河之印?”   杜子腾点头。   萧辰看不见他的表情,在此状态下,却是更加清晰地知悉了他的心意,他淡淡一笑:“现在已经不用了。”   到得现在,这枚玉扣,萧辰轻轻摩挲,更像是师尊寄予他的一个象征,是他在师尊面前接下的一个承诺。   终有一日,横霄剑派一定会重返修真界,堂堂正正地回到云横峰应在之处。   看着那依稀如故的星河浩瀚,杜子腾好奇地道:“是因为你那个妖魔传承的关系?”   虽然听得杜子腾一口一个妖魔传承,却不似修真界中人口中那种带着鄙夷憎恶畏惧,在杜子腾口中,妖魔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称呼,用起来百无禁忌。   萧辰亦不在意地答道:“不只是这个缘故,却也与寰埏有关。”   杜子腾何其聪明,联系到自己先前的揣测:“所以,包子还是和神塔有关喽?”   因为被频繁抓起来干活、一直不能好好休息的寰埏十分生气地道:“什么包子!本大人叫寰埏!!!!这就是本大人的地盘!什么叫有关?”   杜子腾斜斜睨了它一眼,有些不相信:“哦?如果真是你的地盘,那怎么我们当时‘捡到’你的时候,你那么落魄凄凉呢?居然被祖师一根剑缰就拴了近万载,你真能拥有这么大一片地盘?”   寰埏简直暴躁了,居然敢质疑本大人的能耐,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明是那个下界凡修趁我力量衰竭之时偷袭!”   杜子腾若有所思。   萧辰却是轻笑:“好了,你不必套它的话了,寰埏确实是漩镜塔之灵。”   杜子腾:“咦?”   原来还真是。   已经有点塔影子的寰埏得意地挺了挺胸脯,脑袋顶的十八个褶儿,好吧,现在应该是十八道脊,都快翻到后脑勺上了。   在一旁的小木棍却是趁其不备戳了一下寰埏的肚子,然后“噗”地一声,姿势摆得太销魂的寰埏居然就喷了一堆银色的精晶尘光出来,然后小木棍刷地一声欢呼着冲上去啃了个干干净净。   眼睁睁看着这恶心一幕发生而完全来不及阻止的杜子腾:……   啊啊啊啊啊啊啊!眼睛要瞎了!要瞎了!!!!   这TMD绝逼不是他的本命法器!!!!!   暴躁的杜子腾如果不是现在的状态一定要把那根破烂玩意儿揪过来打上十遍八遍!!!!   混账啊!你TMD就不能挑一挑食!!!   被占了便宜(?)的寰埏一样对小木棍怒目而视地斥道:“你居然又抢本大人的东西!!!”   “又”?!   杜子腾觉得心好累QAQ   然后两小就开始疯狂追打起来,杜子腾:……   他猫在一角,觉得心好累QAQ   随即,他若有所思地对萧辰道:“所以,当年,是祖师把寰埏从霄河之中带走,然后锁在破晓秘境之中?或者说,是因为当年祖师将寰埏关在了那里,才渐渐形成了破晓秘境……”   对于这个推测,萧辰也是赞同的:“我想,当初祖师应该是第一个踏足霄河的修士,横霄剑派曾经有隐秘记载,说是祖师当年是整个修真界第一个真正知道飞升之秘的修士,也许,当年祖师一样撕裂了空间却是先抵达了霄河……”   杜子腾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我在那个什么漩镜塔中,就是我们遇到域外天魔的那一次,我好像看到过祖师爷!”   想到那位衣着质朴平凡手中仅有一把凡铁的剑修,杜子腾才真正意识到,他当初在那塔中影像中所看到的一切真实到底有多么惊人。   “我记得,那个时候……祖师先抵达之处,是一个花木繁茂的岛屿,那个地方,似乎也是后来天柱守护之地……”   萧辰却是叹道:“那里便是天人之岛。我在得到漩镜之塔传承之时,才渐渐了解,那天人之岛原本就是漩镜之塔的地宫,亦是霄河上妖魔入侵之处。”   杜子腾依稀记得,祖师是在天人之岛上突破了境界才惊觉天际之变,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祖师成了整个修真界中第一个洞察妖魔入侵之人。   杜子腾可以想像彼时的剑派祖师是何等心境,他的修为在那个时候已经前无古人,冠绝天下,能在这样不胜寒的高处再进一步是何等欣喜。甚至,也许那时他已经隐隐触碰到了飞升一事的契机……   萧辰叹道:“若要飞升,天人之岛自然是最好的顿悟之地,那处远离修真界,处于界壁之上,大道法则清晰可见,若能于冥冥之中感应到更高世界的玄妙,也许便可就此击破界壁飞升他界。”   “击破界壁?”   “是的,当修士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举手投足皆有莫大威力、甚至可能损毁这个世界之时,自然就是到了离开此方世界,去往更大世界之机。”   萧辰所述令杜子腾颇为新奇,力量到了一定境界……也许这个境界,就是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飞升可能不仅是修士的自我突破,也是世界的自我保护,就像瓜熟蒂落一般自然而然。   当然,飞升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   但莫名地,杜子腾却是对那位仅仅见过影像的祖师十分有信心,若是他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吧?毕竟,在整个修真界都未有雏形之时,他的实力就能足下千里、踏草无痕,那种于空间规则的理解实在是令杜子腾望洋兴叹。   彼时修真界没有形成,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典籍以供参考,这位祖师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杰出天赋一步步摸索走到世界的巅峰,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可想到这里,杜子腾沉默了,那个时候,也许祖师不是没有感应到大世界的召唤,可是击破界壁啊……   天人之岛的界壁之外就是虎视眈眈的妖魔,祖师……祖师在那样迟疑纠结之后,却是毅然地放弃了飞升,修真界自此再没有真正飞升的修士,却多了一个横霄剑派,还有了天人之岛上前赴后继从未断绝的一根根巍峨天柱。   “寰埏……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祖师收拾的?”   萧辰沉默道:“恩,它这模样看起来……确实颇类妖魔……”   一只金色的包子,会开口说话,周身还各种乱七八糟的神纹环绕什么的……   杜子腾看到那只包子追着小木棍叫嚣着:“别跑,本大人要弄(neng)死你!!!!”   不由自主,三根黑线就从额头滑落,思及当初横霄剑派的祖师爷,看模样可是位正儿八经、实力强大得不能再强大的[加粗加黑]剑修[/加粗加黑]!足下千里,直破空间。   如果有一只这样模样诡异的包子追着他老人家喊::“别跑,本大人要弄(neng)死你!!!!”   以杜子腾对于剑修的了解,包子的悲剧结局简直一目了然,剑修们遭遇莫名其妙的包(妖)子(魔)时只有一个处置方式:拔剑,斩。   于是,包子扑了。   就此被锁在西荒大陆万余载,沧海桑田;而这失去灵性的漩镜之塔亦成为横霄剑派的天人之堑、妖魔战场……   想起来,本来应该为包子掬一把同情之泪的,杜子腾……杜子腾却是不厚道地喷笑了出来,想到这只包子也许曾经在祖师面前嚣张得意过,又在自己与萧辰面前犯蠢卖萌,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升起一种陌生的复杂温暖来。   祖师他们已经不在,甚至就是天人之岛都已经连同云横峰一起消失在了空间裂缝之中,再也无法找寻,只有眼前这只见过祖师的包子还在他们身边。   想到云横峰的消失,很难不去迁怒罪魁祸首,杜子腾当即就从伤感中振作起来道:“走走走!那两个蠢货在哪儿!赶紧打劫去!”   如果不是当初这两个混账为一己之私,云横峰根本就不会被卷进去,在知道萧辰很有把握能够打劫成功的时候,杜子腾完全不介意胡作非为一下的!   萧辰亦是洒然一笑,脚步轻移,那遍地星辰已经远去,他们已经来到一处荒地。这里放眼望去,千里荒野,黄草漫漫,大风刮来,尘沙满天。   杜子腾:……   “这是什么地方?那两个混账在这里?……我说,你要怎么洗劫,心里有成算了?”   萧辰只淡淡一笑:“问这么多不累?好好看着罢。”   此时,两个声音远远传来:   “……你说黑老大是怎么想的?咱们寨里这么多的好儿郎不要,居然选那么个看起来娘们叽叽的家伙当女婿……”   “我说你小子就是看上他们家莲英了吧?不是我说你,莲英生得好,寨里的小伙子哪个不是捧着奉着,只是小堂你也得看看你自个儿,那样的姑娘,也就是生在咱们黑风寨了,若是在那等高门大户,你小子连边儿都看不着!别胡思乱想了,也别一口一个那小子,回头那可是咱们黑风寨的姑爷了,你嘴巴上客气点。”   “我呸,那算哪门子的姑爷?这兵荒马乱的年景,家里老娘不管,倒是来投奔咱们黑风寨,还说着祖上是什么前朝皇族呢,我看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黑老大可别被那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好啦好啦,这大喜的日子,你跟我叨咕就算了,可千万别在面上露出来,回头惹得黑老大不高兴,仔细你的皮!上次那三十鞭你还没受够?”   “唉……”   然后两个长相粗豪甚至有些凶厉的汉子就此走过,萧辰就静静站在树下,明明没有调用任何灵力,气息却似与周遭荒草野树浑然一体,竟然没叫那两个汉子觉察。   杜子腾心中的疑惑却是越加多了起来:“这怎么看起来全然不似幻境?”   如果幻境,再如何逼真……杜子腾现在可是魂体,五感皆失,只有神识尚存,且他是在萧辰神识空间之中,感知到的可是萧辰神识感知的一切,以萧辰的修为,一般幻境绝无可能逼真到连凡人气息都这么精细……   一旁的寰埏可算是揪着机会了,它老人家现在看起来拉长抽条了一些的胖身子扭过来挤出一个冷哼:“所以说你这样的XQ#%@就是没见识,你们所说的幻境岂能同本大人弄出来的相提并论?”   那隐没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在主人的不悦之下强行消音了而已。   杜子腾皱眉:“所以,我们是在你营造的幻境之内?”   包子怔了一下,好像也不能这样说……   杜子腾嘲笑:“既然不是你营造的,那你得意个毛线啊!”   包子大怒,萧辰却是开口道:“这世上,有一种幻境,叫做‘成真幻境’,原本就是抽取真实世界的气息拟造而成,一切也如真发生,这其中原委说来复杂,你不妨慢慢看下去。”   在这个世界中,萧辰似乎也如同凡人一般,不能动用任何灵力魔气,只是,他却只有一个金手指——杜子腾见他脚步移动身形闪动间,已是站到了另一处高木之上,密密针叶再次掩住了他的身形,可那山寨中的一切却是历历在目——这家伙分明就是暗中有个上帝视角,可以观察到一切的发生嘛。   高座之下脸上带疤的粗矮汉子看起来颇为凶悍,此时却是满面红光、看起来有种格格不入的喜气洋洋,看到牵着红绸并肩而入的一对新人,简直喜不自胜一般,搓着双手看着这对新人。   那新郎官看起来约摸三十左右,年纪不小了,却是生得玉树临风,虽然这喜堂简陋,他身上的衣衫亦是多有糙漏,可他本人却有种蕴雅飞扬之态,直令满室生辉。   这满座的粗人说不出这小子到底哪里好,抓耳挠腮半天,也只得轰然叫好,连声称赞“黑老大您的眼光就是好!”“黑老大就是妙!挑了一个好女婿!”“黑老大威武霸气!连挑女婿都这么牛叉!”“难怪黑老大你看不上王小堂那小子,这新郎果然是比王小堂标致多啦!”   这些翻来覆去没有任何新意和内涵,却偏又一直热情洋溢的称赞让黑老大越发喜气洋洋,那新郎官面上却是有些僵硬,显是对这等低俗至极的气氛未能完全适应。   这般莫名喜感的气氛中,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破了嗓的大喊:“黑老大——黑老大——大事不好啦!!!!”   这好似叫魂儿一般的大嗓门尖叫直令黑老大真的黑了脸,他一把拎起那闯进喜堂的报信小子:“你最好是真的有事,否则老子饶不了你小子!”   那小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是……是真的……大事不好了!”   黑老大沉着脸,他倒要听听这小子如何解释,却听这小子道:“山下的方娘子传信来,说是那狗官已经枷了方大夫,以通冦之名要将方大夫明正典刑哩!”   黑老大当即大怒,那声音如响雷一般震得喜堂的茶碟都一蹦三尺高:“那狗官敢?!弟兄们!!!”   那威武无比的呼喊声一出,这粗豪汉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竟是中断了自己那即将而出的命令,讪讪地转头看向那一对新人。   然后,那一直安安静静的新娘子却是出人意料地大逆不道,她刷地一下自己掀了盖头,露出一张娇弱漂亮的面孔却偏偏有种理直气壮的嚣张跋扈,只听她道:“得了!您赶紧地把那狗官收拾干净!我可不想自己的喜宴上听到方大夫受刑的血案,我可还都是他给接生的呢!”   黑老大哈哈一笑:“是极是极!不愧是我的闺女儿!方老大于我黑风寨有莫大恩情,咱们这儿的弟兄谁没受过他的照拂,如今他有难,弟兄们——你们说帮是不帮?!”   “帮!必须帮!”“不帮我黑风寨还如何在江湖立足?”   这位莲英姑娘才看了一眼身旁理应是自己夫君的英俊儿郎,面庞悄然一红,虽是放下了身段却还留有一贯的颐指气使:“那个,你,你也跟着一道去罢?”   新郎官本就是皱眉凝思,听闻新娘子这话,微微点头笑道:“不必娘子多说,我既然入赘黑风寨,寨中事自是我分内之事,我同岳丈大人去去就回,娘子……担待些。”   这新娘面上竭力矜持,却是掩不住眼底对于新郎这般爱护自家山寨的满意与甜蜜:“那你可得小心着点。”   在一众草莽汉子的起哄声中,喜堂很快一空,徒留杯盘狼籍。   萧辰的脚步再次移动间,杜子腾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真正即将倾覆的世界,吏制败坏,贪官无数,徭役重赋之下,百姓民不聊生,丰年也只能将将敷衍肚子,到了荒年,便是尸横遍野,饿殍千里的人间惨剧。   似黑风寨这样兴起于草陌间的“民间武装自卫组织”还有很多很多,黑风寨那位黑老大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却着实有几下子,利用自己在乡邻间的威望,将乡里那些原本游手好闲的青壮悉数收拢,老老实实地在这黑风寨中,平时务农为生,若一旦有那不平之事,这些青壮便会化身为最彪悍的匪徒。   黑风寨处于邰县之中,算是一个风调雨顺的鱼米之乡,在这败坏的朝政之下,百姓生存却也是日渐艰难,竟是难以为继,黑风寨的出现至少令乡亲们有了一线喘息之机,故此,哪怕家中有些儿郎毛毛躁躁叫嚣着要入黑风寨的,家中虽是打打骂骂,最后若是进了……进了就进了吧,乡亲们睁只眼闭只眼,若真有个万一,家中有人在黑风寨也好说得上话不是?   但恐怕这些乡亲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例行的拯救乡邻之举,竟会演变成那样剧烈的动荡。   那位方大夫对黑风寨、甚至整个乡里的百姓都救助颇多,医术精湛又为人良善,以这般的借口被官府处置,自有许多人鸣不平,尤以黑风寨为最,竟是将官府围困了三天三夜,纠集起来的人直将官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知此举是否令里面那位被人奉承惯了的官老爷怒火中烧,不过数个时辰,朝廷的军队便已经轰轰地开到,那下场……自然是极其惨烈,黑风寨死伤甚众,连周遭百姓都被牵连无数,在这乱局中,那位黑老大却是一怒之下直接砍了那位满脑肥肠的官老爷,还把首级挂到了官府门口,扬言:“官若不慈,民便不顺!”   一时间,整个邰县为之轰动。   这等形同叛逆的挑衅之举,纵然这个王朝正在崩塌,正在失去掌控,但也绝不能容忍,无数官府门口贴出告示,捉拿黑风寨一行人。   黑老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自己名气火热的当口招不少人手,直接领着那些幸存的弟兄们,居然就此在整个邰县扩展开来,慢慢延伸到了周遭市镇。   在此过程中,那位刚刚娶了莲英姑娘的新郎官却是屡立奇功,颇受黑老大爱重,渐渐地,当黑老大的势力慢慢建立起来时,这位新郎官更是展露头角,对内理清人事,对外领兵作战,简直如生而知之一般,战无不胜,在如今更名为“黑风军”的军旅之中,威望直逼黑老大。   而后,渐渐地,军中渐传,黑老大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有意想令女婿承继事业,后来,不只是传闻,事实上,黑老大露面也越来越少,好似真的病得太厉害了,军中越来越多的,只有那位入赘黑家的赘婿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一直旁观的杜子腾道:“所以,那两位化神真人也是和我们一样在这幻境之中?甚至,其中之一就在那黑风军中?”   萧辰点头。   然后杜子腾道:“他们也必须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不能使用灵力吧?”   萧辰再次点头。   杜子腾嘿然一笑:“所以,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自寻死路,还要搭上整个修真界连同他们那些徒子徒孙那么多人!”   一个化神,放弃了灵力,这不是脱光了衣服躺平任蹂躏是什么?难为他们作死都作得这么蠢,不拍死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萧辰却是淡淡笑道:“贪欲的可怖便在于此,哪怕知道前面有万丈深渊,只看到眼前那一点蝇头小利也会毫不犹豫地向下跳去,然后粉身碎骨。”   萧辰最后那四个字轻忽不可闻,却又坚定若铁,就好像已经注定了那些人的命运。 第222章 凡尘俗事   这一日可以说是是黑风军上下自起事以来最为欢天喜地的一日,整个军中,一片喜气洋洋,那种气氛,就好像随时随地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人终于了归属之地一般,喜悦兴奋至极。   莲英里里外外地忙活着,一头组织着仆妇等宰杀牛羊无数,务必要保证前头的筵席上不可缺了肉菜,让军士们吃不饱,另一头,又要令仆从等务要看好各个灶头,这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走了水,甚至是前头那些喝高了的军老爷,也必要给她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   待到更漏已残,夜色浓重,莲英终于得以坐在椅子上,重重喘了口气,那粗使的妇人得她一句下去休息的话,在忙累了一整天之后,忙不迭地歪斜着脚步退下休憩了。   门外依稀传来那些醉酒军汉的隐隐欢闹,却更衬得这后院凄清冷静,本是累极,可在隐隐喧嚷凄寒至极的夜里,这后院中还残留着先前主人一贯奢靡的陈设,莲英的目光却是怔怔落在那个与周遭一切华设格格不入的更漏上,上面刻着的图纹与现今城中流行的样子相比,已经显得落伍了,却泛着一层圆润的光泽,可见主人保管得极好。   这还是新婚不久,夫君在外行军之时,见到之后特意给她寻来的。   那更漏之上,莲蓬鲜嫩、葡萄成串、石榴满桠、花生饱满,谈不上精美别致,但样样纹绘都是吉祥已极。   当日夫君将这礼物递上之时还曾满心歉然地道:“军中如今千头万绪,我行军在外,家中一切都要有劳娘子了,这更漏注了你便可用来看那时辰……便当是我时时刻刻都与娘子陪伴一处罢。”   彼时,夫君少有的甜言蜜语令自幼当男儿养大的莲英都晕红双颊,那精美至极的花纹中的寓意更令她心中如小鹿乱撞,忍着羞意坦荡收了下来。   后来,夫君也确如他自己所说,一时为了应付官府的追击,东躲西藏,一时为了筹集兵士所需之粮,南征北战,细细想来,这数年间,竟是一刻也未得停歇,而自己亦随着他颠沛流离,可再如何仓皇失措,这更漏别说遗失,就是连皮都没有磕破一点。   想到这里,莲英叹了口气,夫君今夜怕又是不会回后院来了吧?刚刚攻下开阳城,本地的那些乡绅之流恐怕要多费些心神安抚妥当,纵是性情疏朗,莲英眉宇间亦是化不开的轻愁。   然后她勉力振作了一下,夫君南征北战再如何危急都未曾将自己抛下,前面的事情已经够他费功夫了,自己怎么还能因着这点小儿女情态给他添麻烦呢?实在是不应该。   而且,往了想,有了这开阳城,黑风军自今而后,便可不用东奔西波,将士们也算真正有了一个落脚之地,夫君不必再为粮草之事殚精竭虑,现下夫君多忙碌些,将一切打理好了,便也有功夫歇上一阵了。   不过,想到今后的事,莲英心中又未免有些忐忑。   黑风军占了这开阳城,依夫君之意,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黑风军在外面也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万万不可再行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需得笼络民心为己所用才对,如此一来,她身为将军夫人,自然免不了要与这城中贵妇往来应和。   她自幼跟着父亲在乡野间长大,大字识得几个,性情疏朗直率,可学不来那些叽叽歪歪的你来我往,也不知道那些场子中应不应付得来?   可莲英柳眉一挑,却又想到,横竖这开阳城如今都是他们家的,那些夫人再如何小家子气,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定不会太过为难的,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谁爱理她们那些歪缠呢。   如此这般思虑妥当之时,纱窗已是隐隐染了一抹白,莲英这思虑重重一夜未睡,竟也没有觉得如何困乏,后院之时还要鸡鸣之后才能开始,夫君今夜没有歇在后院,她也没有什么需要打理之事,于是便干脆铺纸研磨,想给千里之外的老父写些近况。   黑风军从黑风寨开始,便是爹爹一手打理,感情最是深厚不过,只是近年来,官军围攻得厉害,夫君说不忍爹爹一把年纪了还劳苦奔波,便将他老人家妥善安置在了故土,也不知他最近如何,莲英一边相着,打下了开阳城,这等好消息必是要告诉爹爹的,让他也高兴一下的。   莲英自幼失恃,全赖父亲拉扯长大,自幼又因生有异状被同龄人排斥,自然与其父感情加倍深厚,虽然知道当年为着黑风军的领军之事,父亲与夫君之间曾有不愉快,莲英从中调和,却是以父亲退让而终,她心中隐隐有愧,却又觉得,爹爹一把年纪再劳苦奔波,岂非显得夫君这儿婿太过不孝。   父亲那些心思她亦有觉察,她却觉得爹爹未免太过多虑,夫君本就是入赘他们黑家,夫君挣下的一切还不是黑家的,是黑风寨的?何必要分得那么清楚明白?更何况爹爹身体确是大不如前,享享清福远好过似她这般东奔西逃提心吊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现在打下了开阳城,莲英写信,除了让爹爹高兴之外,还有另一重意思,既是有了稳定之处,也可以将爹爹接过来让他们好好尽一尽孝,先前兵荒马乱那是做不到,现下既有了这城池,也是该让爹爹来过过老太爷的日子了。   这一日,莲英设宴招待这城中有头有脸的妇人,虽然再如何多方打听,反复准备,在有心人的挑剔之下,免不了还是闹了些笑话。莲英是个性子大的,当场就笑道:“真是对不起龚太太,我们邰县野俗,倒叫您受委屈了。来人,还不快给龚太太撤下去。”   那不过是一盘鲤鱼。因着未把鱼鳍剔掉便受了这些妇人的讥笑,只是莲英这话一出,当场一寂,这位黑风军将军乃至军中不少将士皆是出自邰县那乡野之地,邰县——那可是黑风军发家之地,讥嘲邰县民俗,岂不是在正面打黑风军的脸吗?   这等私宴之上,讥嘲当家太太不懂礼数还可以说是她们这些妇道人家的事情,如果话锋直指邰县,那就波及到军政之事了,前边儿男人们的事情,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可绝不是好插手的。   男人们乐见她们在家宴这种小事上挑挑这些乡野泥腿子的不是,可若是事情烧到了前边,那可就不是口角上的小事了。   这些当家太太还是能分得清起码的轻重缓急的,登时,气氛就安静下来。   莲英学着她们的模样,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掩去那一点笑容,真是的,这点小心思还敢同她玩?她年幼的时候,那可是领着同龄男娃一起去闹腾官府乡邻的,鼎鼎大名整个邰县谁人不知,现在这些嘛,还不够一盘菜呢。   只是,看着她们一个个老实下来,莲英又未免觉得无趣,实在是太没有挑战了些。   很快,挑战就来了,那赏花时分,几位夫人就聚到一处说笑,先前那位挑刺的夫人便朗声笑道:“哎哟,你们还真别说,乡野中可还真有那等糊涂不堪之事,听闻啊,有一户人家生了个丫头,逢人便说自己家的丫头出生时便漫天红光,身披云霞,到现在身上还有云霞印记哩,噫,这闺阁私事竟是宣扬得连那等军旅粗汉都尽人皆知,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这几个夫人瞥了莲英一眼,没有明目张胆大笑,却也是掩了面庞背过身去,显是对这等粗鄙之事亦觉滑稽之至。   莲英肩膀都在微微发颤,这等名声关碍之事最是辩驳不得,她自幼确是身有异象,邰县不大,这等奇事自然十里八乡人人皆知,军中又多邰县兵士,当作对将军夫人的夸耀说将出来亦属正常,但莲英万万没有想到,这在她看来稀松平常之事在这些妇人的嘴巴竟会恶毒至此,几句挑拨间便要毁人清誉……   这家宴终是不欢而散,莲英心中郁愤纠结,虽是当场她就抵着那位夫人找回了场子,但那股子憋屈却是久久不散,竟是没能留意门口异状,她迈步入屋之时,才惊讶地看到她这位许久不曾踏足后院的夫君:“夫君!你……你怎么过来了?”   然后她忙道:“可是累了乏了?今日厨里有新进的鱼,你可想尝尝?哎呀,你这衣衫也旧了,该补补了。”   结果她这夫君却是淡淡道:“有劳夫人了。”   莲英听这口气,身形便顿了一顿。   然后她夫君将一封书信推到她面前:“夫人可是想邀岳父大人迁来开阳城?”   莲英点头。   她这书信恐怕未出二门便被截了回来……也不知夫君到底是何意。   这位现任黑风军将军只是淡然道:“岳父大人上了年纪,这年景,路上兵荒马乱的,若有个万一可怎么是好?夫人此举,虽是善心,却难免不当。”   莲英心中既困惑又委屈:“可是爹爹一人在邰县,既无亲朋在旁解闷,又无儿女承欢膝下……我是想着,开阳城既然已经是我黑风军的,把他老人家接过来让咱们尽尽孝,也好让他看看如今黑风军的阵仗,爹爹早年为黑风军那般竭尽心力,若是看到如今这般盛状必是只有欢悦的,这难道不好吗?”   这位将军却只是起身道:“若是岳丈大人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担待得起?夫人,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相持不下之后,便是不欢而散。   莲英知道,二门之外的人手皆在她那位夫君的把控之下,说什么“好自为之”,若真是不想她送出那封书信,她是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的。   这一刻,自幼在乡野间长大的莲英再次觉得,这深深后院太过令人喘不过气来。恍惚中她蓦然觉得,也许爹爹当日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如此这般冷战了些时日,莲英反复纠结之下,终于还是低了头,好好整治了一桌酒席,明面上说是犒劳夫君近日辛苦,其实他二人皆知道,这是莲英在变相承认:放弃想将老父接过来的想法。   将军自然也欣然赴宴。   莲英心中只觉憋闷异常,她自幼虽不说锦衣玉食,可是也从来没人会这般给她这样的委屈,如今这番低头……她看了一眼眉宇间无甚得意之色、仿佛一切不过尽在掌握中的英俊将军,终于还是侧了头,觉得,若是为了这人,便低一回头便也无妨。   二人之间虽不说柔情蜜意,但在月光宴席之间,却也是气氛渐渐缓和,园子外的喧嚷令将军皱了皱眉,莲英亦是唤过下仆:“到底是何事……”   她话音未落,却是看到了满身血迹的王小堂。   莲英怔愣之下道:“小堂,不是让你好好照顾爹爹……爹爹,爹爹怎么了?!”她语声蓦然间急促无比,不敢去想那最为可怕的情形。   王小堂却是哇地一声哭着跪倒在地:“莲英小姐,老寨主、老寨主他去了啊!”   莲英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王小堂恨恨地看着一旁的入赘将军:“……为着黑风军越来越大的声势,那些官兵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四处搜捕老寨主,我们一同出逃,老寨主身陷官兵之中,我冒死反身回去,就听乡里的百姓说,那些官兵……那些官兵将老寨主明正典刑了,呜呜呜呜……”   莲英眼前黑暗一片,竟是喘不过气来。恍惚间,她只听得那熟悉无比、现在听来却陌生无比的声音道:“来人,王小堂护主不利,给我拖下去,军法处置!”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莲英好像灵魂都脱离了这个躯壳一般,游魂般听到自己的身体开口问道:“你……你要去哪里?”   那脚步一顿,随即淡淡的声音道:“岳丈大人乃是我黑风军的草创者,他如今薨于官兵之手,我身为现任黑风军统帅,自是要为他报仇雪恨,向那些倒行逆施戕害他的官兵找回公道。”   明明是义正辞严的话,却仿佛连敷衍都懒得再维系,平平淡淡说完之后,那脚步竟是再次远去。   不知为何,这番解释半点也没能令莲英好受一些,早先夫君那句“若是岳丈大人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担待得起?”又反复在她耳边回响,她连忙摇头想甩掉心中那可怕的想像,却终是在这夜露浓重之中,遍体生寒。   夫妻之间,休戚与共。   三从之中,出嫁从夫。   莲英只是默默将那更漏收了起来,不再每日反复擦拭,日子却终是要过下去的,于外人看来,这对夫妇倒显得更默契了:   将军在外为老寨主计个公道,军中群情激愤,舍生忘死,直将如今这朝廷之军击得连连溃败,甚至其他几支义军看到如今黑风军的气势亦是望洋兴叹,竟有几支主动要求并入黑风军麾下的;   夫人在内亦是温良恭让,安抚将士家属,收割之日她甚至能与开阳城中的众粮店一齐协商供应大军之事,总之,有夫人在开阳城中坐镇,将整个后方打理得井井有条,令黑风军完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怎么看都是夫唱妇随,好一对恩爱夫妻,只除了一条,后嗣之事。   这点上,就是军中眷属也不免嘀咕,将军打起仗来也未免太拼命了些,这大军一走就数月,独留下夫人一人独守开阳城,怎么生得出娃娃来?   甚至有好心的婶娘还要给莲英传授些“技巧”什么的,她笑得真诚却总让人觉得,这位夫人心底终究是别有心事的。   可是,对一个妇道人家而言,在这乱世之中,有这般显赫出众的夫婿,除了多添几个孩子还能有何所求呢?   就是莲英自己亦觉得奇怪,她现在每日守着那些繁杂的账簿人事,匆匆忙忙,早年时心中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是彻底淡了下去,就好像不再在意了一般。   官兵虽说节节败退,义军如今占据的城池自然更多了,莲英案头的账簿人事亦是愈加繁杂。   说来也怪,自从义军占领开阳诸城之后,竟是连年风调雨顺,丰年不断,连民间百姓也赞,义军得天心顺民意!莲英默默工作之中,粮草军备如水般运往前线。   如此这般,渐渐地,当义军彻底占领滨江以南之后,天下人皆道,旧朝大势已去,到得这会儿,义风军将军周云天之名已经传遍天下。   哦,对了,黑风军这会儿早就更名为义风军。明面上的说法,大抵是因着为义军,要天下行那正义之风,才换的名。不过,因着早年的名声和军中将领虽说在数次人事更迭、世事变幻之后多有易位的,却终是出身邰县的居多,私下里,这黑风军的叫法没真正变过来。   可要再多打上几声大仗,再过上个几年,也许就没准啦。   如今天下义军皆看向义风军,周云天的忙碌程度比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莲英也是这般,往往守更点蜡,天还未亮,她门外等着禀事的已是能排到二门开外了。   直到自幼看着她长大的方大夫实在看不过意,直拍上门来责备道:“你这是要让你爹爹在泉下不得安生吗?”   莲英一怔,放下纸笔都觉得眼前的方大夫有些重影,她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道:“方伯伯,您怎么来啦。”   方大夫道:“这几年腿脚不利索,可跟不动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东奔西跑了,如今军中自有那几个徒弟效劳,才向将军请了退回城中,刚进城就听你几个婶娘数落你。你这年纪也不轻了,尚未生育,就不知惜点福?”   莲英睁了睁眼,看着这位自己真正亲近的长辈,苍白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您说的是。”   方大夫叹了口气,如今年势已高,人就不免有些唠叨:“捡回你这条小命,你爹爹可不容易,当年顶着大风大雷的来拍我屋门,说实话,看到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娃,脸都发紫了,若不是你爹当初哀求,我是不太愿意管的……”   莲英一怔:“我当初不是方大夫你接生的么?”   方大夫看了一眼莲英,这当年的奶娃娃也早就到了当娘的年纪,老寨主也早已故去,没什么不能说的了:“那是你爹当初用来糊住乡亲们嘴巴的说辞。”   莲英心中隐隐不安,却果然听方大夫说道:“你爹并不是我邰县人氏,当初游历四方,因缘际会捡了你这么个小娃娃才从此安居在彼……”   莲英颤声道:“捡到我?”   方大夫点头,浑浊双目中流露出一种真正的慈和悲悯:“是呀,你爹爹将你一个没有半分亲缘关系的娃娃拉扯长大,当真不易,如今他虽是不在,可他一生所寄皆在你身上,你……可得好好爱惜自个儿,不叫他在泉下伤心难过呀。”   不知为何,蓦然间,许多事情浮上心意,年幼时那些纵横恣意从无忧虑的日子,年少时特意安排自己“巧合”见一见那英俊男子,更年长些时在争执中看到自己时叹息一声后的颓然退让,然后……再然后就是从此天人相隔。   莲英蓦然泪如雨下,这数年来,她一手将整个后方打理得井井有条,整日忙忙碌碌,也已经以为当初伤痛早已愈合,却不知,原来,那伤口只是放在那里,她避开、让开、躲开,不经意间碰到,却是这样的痛彻心扉。   当真正意识到已经失却了这世上也许是最疼你、最宠你、最不计一切爱护你的人,才蓦然发现,原来伶仃一人孑然世间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令人思之痛不欲生。   莲英似要将这数年间积蓄的泪水倾泻干净一般,哭到声音嘶哑目不视物,方大夫在军中何等棘手的状况没处理过,竟也是急得汗如雨下。   好半天,待莲英渐渐收住哭声之后,才嘶声对方大夫道:“方伯,我没事,真的,没事……”   最痛不过如此,已经无事。   大悲之下,大喜之事传来:前线再次大捷,义军竟是攻下了天下最大的兴峪关。传闻这乃是历朝帝王起兵之后的兴勃之地,得此关者,必得天下。   而周将军亦是在登临此关之后,逸兴勃发,当场宣布:自立为王,自号为义王,统率所有义风之旅,占滨江以南所有城池。   既是在关上向天下公布了此话,自有后续的种种大典要准备,且又一事,将军都封王了,底下的百官是不是也要晋上一晋,是不是也得有相应的册封事宜。   再有,周云天封王,莲英的身份便也得随之动上一动。   这大典之中,不只是要册封义王,也是要册封义王妃的,这个时候,真是显出夫妻一体,夫荣妻贵来了。   当底下仆妇随从跪了一片齐声喊:“拜见王妃。”之时,莲英还是愣了愣,她心中竟然半分真实的感觉都没有。   而方大夫觉得,这消息来得可真好,起码夫婿封王,足以令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女娃娃别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了。   可奇怪的是,脉象上来看,却依旧沉缓迟滞,他这晚辈竟是一副于世间万物再无什么牵碍、因而也对一切毫无波动的心境了!   可这等心境之事,方大夫虽说是个大夫,却也不是神仙,只能无可奈何,却见莲英正常地叮嘱侍女仆妇收拾东西出发往兴峪关,不知怎地,方大夫心中不安至极,想向莲英叮嘱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而莲英却只是淡淡笑道:“方伯,你尽管放心吧,这么多年,我也过来了。”   方大夫长叹一声,也随她去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兴峪关作为即将兴起的王朝看重之地,此时自然一片欣欣向荣,而莲英敏锐地注意到了兴峪关与开阳城的不同,不是说街道,也不是说繁荣程度,而是氛围。   是的,氛围,在关内街道上,随处可见儒生豪言壮语,开口闭口皆是义风军必胜无疑,因为义风王如何顺天意得民心,将来必会大兴圣贤之道云云。   莲英默然,哪怕天下人再如何称呼,在她心中,这支爹爹亲自领兵的军队,就是叫黑风军,永远都是黑风军,他们本就出身阡草野,彼时这些“有识之士”提起他们都是满脸鄙夷,不屑为伍,现在这情形,莫名叫莲英唇边露出一个讽笑。   大概是因着义风王内心的急切,大典时间十分仓促。   莲英坐在榻前,任由这位据称是宫廷中流落出来的前宫女为她细细讲授大典礼节,这位宫女混迹宫廷,自然最是擅于揣摩人心,这样的好日子,在她看来,自然是多恭维女主人几句福好命好就可过关,结果这位准.王妃的模样却是淡淡的,似乎全然未曾将这天下女人最看重的殊荣之一放在心上,这宫女亦不由暗暗纳罕。   然后一位仆妇匆匆推门而入,打断了宫女最后一点讲述。   莲英一见来人,这是她近几年来极为得用的下人,当即一挥手,那宫女便退了下去,在这短短几个瞬间,那仆妇脸上的焦急却是作不得假。   莲英皱眉问道:“何事?”   那仆妇急着想开口,却又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最后却是跺脚道:“您赶紧随我到前厅去看看吧!”   莲英不明就里,这仆妇为人她却是知道的,绝不可能诓她,当即起身尾随,可一路上,所遇者,不论是下人仆妇,还是义风王僚属,都在问候之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中,与其说是冒犯,不如说是怜悯?   怜悯?   莲英心中一笑,她还有什么是舍得怜悯的吗?   这个想法只持续到真正到了前厅为止。   此时前厅的案桌上一片狼籍,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一个略小的女孩儿就那样趴在桌上狼吞虎咽,莫说家教礼仪,看那模样,似乎已经饿了不知多少年了。   莲英微微一讶,才看到旁边一个自己在狼吞虎咽却还不断给两个孩子递着吃饭的妇人,蓬头垢面脏污不堪。   莲英心中更加疑惑,却听一个下人低声道:“这就是咱们家王妃,你们……”   那话音未落,莲英更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噎声,在整整灌下一壶茶之后,那妇人才发出凶狠的哭声:“王妃?天杀的哟,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生儿育女伺候婆婆的那个元配呀!哪里来的王妃?!”   闹剧结束之后许久,久到莲英都佩服自己当场处事时的冷静自若:一切王爷自有安排。然后,严令奴仆僚属,封锁消息,控制事态,一切……她处理得井井有条,就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这临时的王座后院乃是征了先前守城大将的宅子,豪美异常,连后院都奢侈地修了一溜荷塘水色。   莲英临水而立,直到此时夜深人静,才蓦然感觉到一阵彻骨冰寒,原以为早就麻木,却原来还有知觉,也许只是先前冷得不够。   能坚持看到此处,杜子腾都觉得必须佩服自己的耐心,于是,他忍无可忍地猛然一跳:“我擦,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已经猜到那狗屎的周云天要么是碧月老儿,要么是雪宫神屎,你不是要洗劫的吗?怎么变成咱们一路追着深闺怨妇的剧情走?”   萧辰却是笑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这副成竹在胸又故意卖关子的模样让杜子腾恨得牙痒痒,他恨恨地翻了个滚,异样?既然萧辰这么关心这什么莲英,对方身上必是有什么特异之处,但这一路看下来,恕杜子腾直言,信息太多,压根儿来不及发现什么异样好吗?   他苦苦思索间,却看那纤弱身影站在塘边,竟然迈前一步,似在就此消逝在塘边一般!   好歹是看了这么久的剧情,“主角效应”之下,杜子腾情不自禁地站到这女子这边出声道:“我擦,别死啊!就这么死了太便宜那混账了好吗?!”   这声音竟然真的令那个身影止住了脚步,然后缓缓回头朝他们藏身之处看来。   萧辰:……   杜子腾:……   然后他情不自禁小小声地道:“为什么她好像听得见的样子?”   在莲英惊疑不定地迈步过来之时,杜子腾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对方面前,他低头一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指,不由囧了。   这TMD是什么剧本什么走向,难道接下来不应该开启怨妇剧情了吗?为什么主角会抛开那些想法向自己起来,好奇心这么强的好吗?而且,为什么他突然就能以魂体方式存在了啊摔!   杜子腾想回头追问萧辰,却只见花木摇曳,哪里还有萧辰身影。   倒是莲英已经到了身前。   如果是数年前,莲英想,她定然已经惊叫连连,眼前这半透明的青年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世间之人理解的极限。   可也许是今天下午那些儒生当场叫嚣的“立妃自当立原配”之类的说法令她已经麻木到不知害怕,方才这位“大人”所说的话她已经听见了,看到对方兴致勃勃地在研究自己的手掌身体,莲英忍不住出声道:“我方才并不是想轻生。”   她没有那么脆弱。   结果这诡异的青年却是抬头翻了个白眼:“没轻生?没有生志,没有思想,活得跟条咸鱼一样得过且过,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杜子腾最看不惯这样的磨磨唧唧,他旁观那么久早就忍无可忍了!   莲英一怔,却听杜子腾滔滔不绝地道:“你要是觉得对不起父亲当初就应该收拾行李包袱去寻他,谁还能拦得住你?你要是觉得你那所谓夫婿阻拦你接老父,心有怨恨你就应该直接说、直接喷过去啊!还有今天那什么冒出来的原配,你纠结个屁啊!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叫天下人都知道所谓什么义王不过也只是个重婚的渣渣,什么仁义道德只是他用来揩屁股的草纸!你怕个什么劲儿啊,实在不行还有和离!别老是畏畏缩缩,你小时候爬树捉鱼的勇气呢?拿出点来,活出个人样来!”   对方这样直言不讳的指责中,莲英既也没有反驳,甚至也没有去追究为何对方会无事不知,她只是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展颜一笑:“受教了。”   她真是魔障了,竟还不如一个外人,或者外鬼看得清楚。   突然间,她就有些想念邰县中那些荒草漫天小溪横流的自在景象来,年幼时,那方天地处处皆是危险,也许有猛兽,也许是块石子,也是个从来没去过的洞窟,可那个时候,她何曾像现在这般畏缩不前,不也是扬着头一直踏了过去的吗?   那个自己,到底有多远了呢?   重新被抓回某人神识空间中的杜子腾忍不住道:“这难道就是你的主意?用个凡人弱女子去干掉一个化神修士???”   谁知萧辰却开口道:“你觉得凡人弱小?”   杜子腾却是一怔,然后才缓缓道:“若有百转不回之心,凡人亦可强大至有移山倒海之能。”   周云天对这听说自己的声名之后突然找上门来的元配是有些不耐烦的,但却不是很抗拒,如今这节骨眼儿上,若能有个继承人,也于时局有利,在他看来,此事没什么不好处置的。   周云天只用那种淡而无甚语气意味的口气道:“当日,我游学于外,练氏守于庐中,久未联系,我也以为她早已丧于乱兵之中,因而未曾提及,如今这练氏既是找上门来,你我亦无子嗣,你不妨将那一对孩儿视如己出吧。那大典亦按原定举行,你这几日好好跟着习练一二,可莫要误事。”   在周云天看来,王妃之位就是给自己这位夫人的最好酬报,也算是看在她一直兢兢业业在后方劳作的份儿上赏她的,他这位夫人亦是低头敛首应是。   周云天挥袖离去,他身后,他以为温驯的夫人却是抬起一双冷淡至极的眼眸。   大典当日,自然四方来贺,如今这局势已经快要明了,旧朝已经被逼至滨江之北,新兴的势力当中,义风军一马当先,该网罗的人物已经网罗得差不多,只差趁着天时地利人和之便打过滨江直奔都城,就此改朝换代了。   这许多势力趁着这次机会,有的是来打探虚实,有的是直接投奔来的,但看上去,肯定是宾客满座,济济一堂,多么浩大的声势气派。   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典礼尊贵从容,只将一干泥腿子震在当地,待得昭告天地完毕,便是宣布册封王爷、王妃。然后,紧接着就册封王子、郡主,那位练氏百般不甘,可为一双儿女终是咽下了这口气,只在心中想着,她还有一双儿女可以依靠,那贱人可什么都没有!   而对于热腾腾的周义王而言,这等小事绝不在他挂碍之中,听着耳边那山呼海啸的庆祝之声,北望江山如画,周云天此时心情大好,他知道,只需要一步,他就能够彻底结束在此早已令他感到不耐的一切,从此,不论是道境还是修为都能再上层楼,结束因顿数百年的局面!   便在周义王畅想未来、那昭告已经念到册封王子之际,突然之间,他身旁的王妃竟是开口:“且慢!”   然后伴着这朗声叫停,她一个动作吸引了全部宾朋的注意——一如当日在喜堂之下撕下盖头一般,她竟是将那王妃头冠一把摘下,露出今日显得格外明艳骄人的容颜。   这等举动,令场中安静下来,无数诧异的眼光投了过来。   周云天简直是不高兴到了极点,这样的大典乃是他庆祝重大进境的仪式,竟然被打断?!   这位新上任的王妃却是转头对他嫣然一笑,妩媚若前厅外的姹紫嫣红,分外妖娆:“夫君,这是要册封王子?”   周云天皱眉不语。   王妃却是言笑晏晏地道:“封了王子,便可对整个义风军有承继之权?”   周云天再次一怔,许久已经没有听过他这位夫人以这样柔和的口气说过话了,已经是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快记不起来了。可他环视了一下当场众人,几个其他势力的首领俨然有看戏的兴味了,他沉下脸:“不要胡闹,大典之上不论家事!老实些!”   结果王妃却是笑得越发明艳:“此言差矣,这怎么是家事呢?承嗣乃宗族大事,夫君既已封王,这便是家国大事!岂可轻忽?”   周云天已经失了耐心,冰冷地道:“王子一事早就已定,若再胡闹尔便下去给我歇着!”   王妃笑容半点不减:“您当真已定?”   周云天冷哼道:“自然!”   然后这位王妃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王妃随即朗声道:“周云天,你可还记得,你本就是入赘我黑家之人!”   然后这位王妃举起了一张入赘书信,虽然远远地有人看不清,但近处所坐皆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即就有人道:“哟,真是义王的字迹!”   周云天就像被人正正反反打了几十耳光一样,傻在原地。   “既是你要求入赘,竟然还敢娶妻在先而不告,是为不信!爹爹以黑风军相托,你却妄想以他姓子承继骗产,是为不孝!似你这等不信不孝之徒,你我之间亦无话可说!今日义风军的臂膀胯骨皆在,这封书信你且收好罢!自今而后,我黑风军同你再无瓜葛!”   半空中,一封令化神修士懵逼的书信缓缓飘落,封面上两个大字清清楚楚:“休书。”   凡间民俗,赘婿被休,净身出户。 第223章 气运之子   不只是周云天懵逼,在场那么多观礼的嘉宾尽皆懵逼了。   这TMD是义风军首领的封王大典啊!最后搞成王妃休夫大典了?!   可回过神来,另有起事的其他首领忍不住哈哈大笑:“周义王啊好一个周义王,现在你可是被王妃休了哇,哈哈哈哈……”   不说与周云天不睦的这些其他首领,就是观礼的其他嘉宾,亦是忍不住觉得这场景说不出的滑稽好笑。   周云天的目光自场下扫过,刻骨的仇视最后牢牢盯在莲英身上,凡人不想像的漫长道途中自然不可能一帆风顺,他早年亦有这般被当众讥嘲之时,可他咬着牙腆着脸厚着颜一步步挨了过来,在这过程不择手段用尽心机,一步步踩到修真界的最顶峰,除了云横峰上那些冥顽不灵的剑修之外,修真界中谁还敢多说他一句!   可现在……他竟然被一帮凡人踩在了脚下!他堂堂化神之尊,竟然会叫一群低贱如蝼蚁的凡人肆意践踏!!!   这种羞辱只叫他想起早年那些不得不左脸挨打伸上右脸的折辱岁月,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看着眼前这位淡定扔下休书的妇人,周云天的恨意简直要沸腾而出,一切皆是因为眼前这个凡间蠢妇!   这一刻,化神修士可怖的灵力几乎要倾泻而出!   可是,当他隐隐感知到头顶那股沛然可怖的莫大威力与神魂间的可怖气息时,周云天强吸一口气,硬是以修士的强大心性将一切不甘、愤恨悉数压了下去。   早在强开霄河进入这古怪空间之时,一缕气机就曾经钉入他神魂之内,以化神修士之能,周云天轻易地感知到,这缕气机形同契约,他入这空间便要守这处空间的规矩,否则会被霄河无情抹杀。   同时,若是他守着规矩达成了此处空间的要求,自然也能借着空间崩裂之机探寻到飞升大道,这买卖中有风险自然也有收益,公平得紧。   方才,他一不小心,差点失控,且不说他需要与霄河斗上一斗的胜负问题,他在这空间中蛰伏数栽,都是为了那飞升之机,若因此功亏一篑,简直是太不划算。   看到这一幕,暗中不知有多少在叫可惜,要是这家伙控制不住心境,当场暴走最后被霄河抹杀才叫大快人心呢。   周云天冷静下来,化神修士漫长道途中不知经历过心机周折,眼前这番羞辱忍下之后,冷静便重新回到脑中。   他目光一扫台下的义风军,因着发展实在太过迅速,数载间从一支乡野游勇发展到这般能与一朝国军势均力敌的军队,这便使义风军中往往面临无人可用之局。   邰县出来的子弟,一是黑风寨的底子打得好,多年与官府斗智斗勇,乡野间也是人人知点兵事,二是这些子弟好歹知根知底,忠诚无疑,可以放心地放在岗位上,因此,虽然周云天有意在扩张途中刻意抹去黑风寨的印记,可这发展过速带来的问题之一便是关键岗位上,黑风寨、邰县一系的人所占比例十分之高。   现在这般局面也是给周云天提了个醒,他虽是觉得以后定要将黑风寨一系的人马彻底清洗,可他也相信,这数年间,在外行军打仗皆是他一人统率,那凡女果然只是一介妇道人家,想得这般轻巧容易,以为一纸休书就能将他这数年经营消弭无形,未免太天真。   因此,周云天此时一点也不急,他只是看了莲英一眼:“夫人,这本就是你我之间的家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你这般火急火燎地将帽子扣在我头上未免有失公允。这家事姑且不论,你将义风军牵扯进来……你可知,如今天下百姓皆翘首以盼,希冀我义风军早日驱逐那等昏庸无道的戾王,为天下主持正义?你膝下无出,本就犯了七出之条,现在又因着心头一点妇人的嫉恨之心,将天下大事置之不理,简直是不贤至极!愚钝已极!义风军之事,乃家国大事,你想胡闹,也要看全军将士答不答应,看天下百姓答不答应!”   周云天这番话堪称义正辞严掷地有声,竟是令全场收了笑声俱是一静,然后他缓和了口气郑重道:“你这无理取闹之举,这第一回我便当是你玩笑之语,若再有第二次,我绝不姑息!”   周云天这番言辞倒令底下许多宾客刮目相看,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老婆这般狠狠羞辱,还能为着大局这般有理有据地从容辩驳,甚至隐隐令底下一众宾朋觉得莲英王妃在无理取闹,反倒是周义王大度有气量……这不能不说是手腕高杆。   他这般一说,且那神情气势足以令普通兵士双腿发颤,满以为会令莲英害怕屈服。   就是一旁观察局势的杜子腾也觉得,莲英这封休书,虽然听起来解气,也足够羞辱周云天,算是报复到位。但依他与萧辰这段时日跟着周云天观察了数日来看,实质上来讲,军队控制权一直牢牢在周云天手中,说什么净身出户,不过是民间野俗,到得这般情境底下,谁拳头大谁才能说话算数,也许到得最后,莲英不过是讨了个面上的痛快,对周云天根本奈何不得。   毕竟是化神修士,虽说一直隐没了气息,在这空间规则之下也不能使用相应的力量,但漫长岁月中的气势压迫却是在那里,在这样足以令众多将士腿软的周义王面前,这位刚刚上任的义王妃却是夷然不惧,她只笑道:“哦?若依义王之见,我要你将黑风将还予我是无理取闹?我还需要问满军将士是否答应喽?”   周云天心下微觉奇怪,却相信自己对于义风军的掌控,只淡淡道:“那是自然,你一个妇道人家恐怕不知道,那早年所谓的黑风军不过是散兵游勇,散漫无纪,朝不保夕。而现在义风军乃是我率军在外,南征北战中磨砺出来铁血之师!军中将士多少辛苦才得以锻成今日这百战之师,眼见便要令天下大变、有福共享的当口,岂是你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可以肆意抹杀他们的劳苦、叫他们又变回那等无甚前途的游兵?若是不信,你只管开口问问,有几个将士愿意跟着你一介无知妇人胡闹?”   周云天这番话中信心满满,他也确实应该有这个信心,黑风军说句难听的,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抢盗之徒,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的义风军却是天下皆知,百姓皆慕,不说实际做得如何,仁义之师的名头是极大的。   周云天现下已经封王,打过滨江称帝一事几乎十拿九稳,他自己称帝,下面跟着的将领自然也是要跟着封妻荫子,这么多年提着脑袋南征北战图的不就是这个吗?这种关头,几个人会跟个妇道人家一起脑袋发昏?   即使是杜子腾,也并不看好莲英这种举动。   近日的观察早就表明,周云天在军中确实是无可取代的,至少,是现在的莲英没办法取代的,她的话在将士心中,声音太弱。   可意想不到之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周云天的信心满满之下,莲英竟然半点也没有露怯,反而笑得自在:“似你这般行事,纵是许诺了将士什么……你既然当年能信誓旦旦欺骗爹爹,自然将来亦能哄骗所有将士!我确是不信,人人都愿意追随一个不信不孝之徒!”   这几同于指着鼻子的谩骂叫周云天勃然变色,他已经没什么耐心再同这个无知凡妇耗下去,他手一抬,便要下令将莲英绑下去,便在此时,一阵爽朗沧桑的大笑响起:“说得好!周云天,你要是敢动莲英一根手指头,今天我便要将你的狼心狗肺都掏出来给天下人看看!”   周云天一愕,目光向台下看到,却见一个精神饱满的矮个儿男人龙行虎步上得台来,在周云天几乎呆滞的视线中,这男人向台下团团抱拳:“诸位,在下便是这黑风军一手创立之人,这黑风军便是以我之名而得之!”   在台下一片大哗中,这位死而复生的黑老大一指周云天嘿然一笑道:“我知道诸位想问什么,我便告诉诸位,当日我本念着小女的份儿上,退了一步,将黑风军交予这宵小掌握,可没想到,这周云天当真是狼心狗肺,早前对我承诺要好好照顾小女,转眼却这般冷落于她,还说什么小女无所出,你自己问问,一年到头你有几日到过后院?   先前我还只当是你实在太过忙碌所致,谁知转头就听说你早年便有一双儿女在故土,周云天啊周云天,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以我黑风军的家底起家,不令小女有出,转眼把那贱婢之子弄来承继家业,这般一来,入赘之事再无从谈起!   这也便罢了,诸位是否早有疑惑为何我会死而复生?嘿嘿,说来也是我命大,当初官兵围剿邰县那偏僻的村子,我勉力逃生。可诸位绝想不到我在隐匿逃亡之时听到了什么,这群狗官兵根本不是偶然收到的消息,乃是有人故意告知他们我在那处村子,他们是收到义风军中人的消息刻意寻我而来!我在那村子隐居的消息何等隐秘,普天之下知道的绝不会超过五个,天下……有这般凑巧之事?!”   这几乎是在当面指责周云天故意泄露消息要致黑老大于死地!   周云天怒声道:“你这是胡说八道!我何曾……”   黑老大却是抢先道:“你敢说先前莲英要接我往开阳城,你没有刻意阻拦?!你不过是怕我到了开阳城在军中分你威望便下此毒手!周云天,我自问生平没有一件事对不起你,当初你只是个落魄书生,我赏识你,抬举你,将独生爱女下嫁于你!后来,你于领兵一道上本事不错,我相信你,信赖你,将黑风军诸多事务托付于你!可你是怎么对我们黑家的?你冷落莲英,早年有妻却选择隐瞒多年!你为掌控全军,便要致我于死地,不择手段!说你是狼心狗肺都是抬举了你!似你这般恩将仇报的无信无义之辈,弟兄们,你们还愿意追随于他?!”   最后那句话,黑老大简直是横眉扫视当场咆哮而出!   这种指责全然不同于莲英先前那指责,隐瞒有妻欲立他姓子违背赘婿之道,不过是私德有亏,可是……为着权势便这般将恩人、岳丈致于死地,不择手段至此,又被这般公诸于众,周云天再如何也是难以服从的。   当场就有数位邰县出身的将领起身,默默站到了黑老大身旁,他们这些将领甚至个别还溜出了门去……   周云天见势不妙,当即吼道:“中军诸将何在!!!”   当即就有一片将领呼啦啦出列,这乃是周义王真正的嫡系,原本不过是周云天以防万一而留下的一手棋,谁知却是真的在这等场合派了用场!   门外,邰县将领已经领了数队军士要将周云天诸人隐隐包围起来,周云天措手不及,只在诸将的护卫之下择了北方且战且退,一时间,这好好的封王大典竟是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彻底逆转了起来。   杜子腾在一旁亦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不过是想着为了更好地对付周云天而强烈建议萧辰前往观察,谁知居然错过了这么多重要剧情——黑老大重新出现,又能令这么多邰县将领在他身旁,还有莲英先前那番话,定然不是巧合,恐怕早有谋划在先。   这谋划……从上次莲英的表现来看,恐怕也不过就是这月余之间,这位黑老大可真不愧是一手创立黑风寨这种彪悍组织的狠人,能力杠杠的。   而高台上,扔了妃冠却一身大礼服的莲英独自立于高台上,看着底下血腥无边的厮杀,一边是养她长大的爹爹,另一边是于她无情无义的夫君,双方拼尽全力,只想将对方置之死地,明明她应该站在爹爹那边,可此时她心中百种滋味,却更有一种生无可恋两不相帮的寂寥意味来。   在这场规模不大却异常血腥的杀戮中,黑老大调兵遣将异常犀利,竟是丝毫不输周云天的娴熟!甚至,最后这位犀利的黑老大更是咆哮道:“不惜一切代价,勿要杀了那狼心狗肺之辈!砍下他人头的!老子就在这里承诺以义王之位!!!!老子可不是那言而无信的鼠辈,黑老大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给老子宰了那狗日的!!!!”   这种悬赏简直前所未有,在双方历史的对比面前,黑老大的咆哮显得异常有说服力,周云天一方且战且退,听到黑老大这恐怖的咆哮,竟是一时心颤手软,难以为继,周云天在这场全无准备的战役中显得格外吃亏,简直心急如焚,听到黑老大这恐怖的悬赏,他甚至发觉自己身边几个心腹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了!   义王之位?若是封下属以义王之位,何以酬己?以后又要如何共处?这听起来可以激励下属之策,却是后患无穷。   现在的周云天脑子转得奇快,瞬息间就得到这一个判断:以这黑风的心狠手辣,城府深沉,说这话分明就是为了杀自己不惜一切代价!   自己竟然值得这样的价码?   电光火石间,周云天突然明白过来,怒吼过来:“原来是你——!!!”   这语气中十分奇怪,黑老大可是周云天的岳丈大人,二人本就熟识,为何在这紧要关系,周云天却一副才知道对方身份的模样?   可周云天已经没有时间去同黑老大纠缠,中军接应匆匆而至,双方纠缠难以结束,可周云天干了这么久的义风军头领之职,终归还是有些能耐的,眨眼间就消失在乱军之中。   黑老大心中扼腕,却是知道来日方长,绝不可因小失大,他猛然跃上台道:“诸位宾朋,无须惊慌,自今而后,黑风军在剔除了这等不仁不义不孝之辈后,依旧是为天下百姓找公道的正义之师!我黑风在此承诺,愿与在座诸位会盟,共商天下大事……”   黑老大听起来粗豪的一番话,却是瞬间吸引了本来惶惶不安的其他首领注意,这等畅开心胸迎天下豪杰的胸怀……确实是先前的义风军从未有过的,当场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争论,先前那场军变竟是转眼间被众人抛到了脑后。   对于黑老大而言,今天注定是个繁忙无比的好日子,死而复生嘛,自然是好日子,踢走鸠占雀巢的忘恩负义之辈,自然是好日子,最重要的是,夺回自己的军政大权,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日子。   各项事务纷繁复杂,他年纪不小了,却忙碌得干劲十足。   有军中的各个将领需要他去安抚,这封王大典,各地将领皆是到场的,邰县出身的,若与黑老大同辈那自然是讲感情套关系,若是年纪小于黑老大,那自然是多许诺;   有其他义军的首领们要去谈判,说好了大家一起合作共赢,第一件事就是请大家帮忙抓住周云天那忘恩负义之辈,以义王为赏的承诺永远有效;   再有嘛,就是安排自己人跟着去抓捕周云天,这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必须要安排得力的、信得过的人去,就小堂吧,他当初被周云天以军法处置打了一百军棍,落下了残疾,黑老大盘算就,就令他以此事为契机,多立些功劳以做晋身之阶吧,若真能将那周云天毙了,那倒是再好不过,省却诸多麻烦,他是绝不会吝惜一个义王之位的;   更下一步,黑老大对于如何挥军北上亦是心有成算,绝不可能白白坐等时机流逝,在他思虑之中,军中刚刚发生这般大变,人心不稳,正要以种种举动来团结军心、安抚民意,有什么比挥军北上、占领王都更能振奋人心的?只要占领了王都直接称帝,嘿嘿一切尘埃落定,他倒要看看那蠢货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千头万绪,这位黑老大忙得不亦乐乎,竟也未曾抽空去见莲英一面,没有去顾虑,纵然今日当面扔出了休书,那被他追杀的也还是他的。   而莲英看到这样的父亲,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惯住的后院屋舍之中。   在经历这番军变之后,后院不少周云天一系的人马,死的死,伤的伤,就算安然无恙的也因着怕遭牵连,不知逃往了何方。   只余下莲英自己那些人,偌大个后院便显得格外凄清。   不知不觉间,莲英又走到了那荷塘畔,当初是在这里,那鬼魂对她说,要勇敢一些,随后父亲捎信而来,她激动欣喜之余,便下定决心,要勇敢,要坚强,助父亲一臂之力,可为什么,现在当一切真的发生了之后,自己却觉得心中如此空荡荡的,无悲无喜,一片平静。   杜子腾沉默地缩在空间一角,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呃,其实原因是要追溯到先前,依萧辰的看法,自然是一直跟着莲英,但杜子腾却对收拾碧、雪二派出来的其中一个蠢货——周云天周义王十分热心,一定要前往打探对方情形,叫嚣着要狠狠打劫那个蠢货……   萧辰无奈之下,也只得依他。   结果就是这样,完全错过了剧情转折的关键一幕,因此,现在他也只是猫在空间一角,被寰埏无情地嘲笑为“没见识”、“没眼光”,连小木棍都在一旁打转,一副看自家主人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杜子腾忍无可忍地道:“这怪我咯?没有多视角监控怪我咯!!!!”   莲英却是回头道:“呀,您来了。”   杜子腾:……   为何每次他说话都会被莲英听到!为何!!!!!   总之,杜子腾再次变成个半透明cos鬼魂的模样出现在了莲英面前时,他已经无言了,想到自己上次说了一番话的后果,杜子腾这次果断不再开口,他心中隐隐有了想法,关于如何洗劫这两个化神,萧辰那混账心中分明是有全套清晰方案的,他折腾个什么劲儿啊,看热闹+负责落井下石就好。   莲英看他不再开口,亦不知这位存在到底是何打算,可她似乎也并不需要对方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是想将胸中那空茫、那些郁积倾吐而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爹爹还活着我应该高兴,明明爹爹能夺回首领之位我该欢喜,可是……唉,也许我实在是太倦了。”   “若如方伯所说,爹爹纵然没有生我,却于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比之生身之恩半点不少……我自幼长大,他从没有苛刻过我半点,哪怕我再任性顽劣,他也是笑着纵容,可今天看到爹爹,我竟好像有些不认得似的,那个小时候纵着我、宠着我的爹爹可还在……”   莲英这番自言自语中,杜子腾只默默听着,没有插口。   “是不是男儿都是这般,权势名利面前都会变了个人,夫君也是这般,明明当日初见并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还是我自己当初看不清楚想不明白才沦落到今日这般结局?”   莲英话音未落,却听旁边一道急切至极的声音道:“夫人知我!我并未做下那些忘恩负义之事!!!”   杜子腾差点没被吓个装死,他转头一看,我了个擦,这不是那什么周云天吗?!!!!!   外面半支黑风军都在追缉他,他居然还敢潜回来?!   莲英心中就更是惊骇:“你……周云天,你还敢回来?!”   周云天此时模样颇为狼狈,早不复先前那从容得意的模样,双目通红遍体鳞伤,也不知是如何周折才回到这后院之中。   他急切地道:“我为何不敢回来!今天黑风所说一切皆是诬蔑,当日我牢牢把持着黑风军,为何要将他的消息通报给官兵?!更何况,官兵那方如何就肯听我的报信?我根本没有半点理由置他于死地,彼时那般局势之下,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冒如此大的险这么做!”   “反倒是黑风,你就没有想过吗?当日他诈死之后,为何这么久未曾与你联络?哪怕他不相信我,为何他也没有来悄悄寻你?彼时我在外南征北战,你却是一直都在开阳城的!”   “你可曾想过,方才你说你并非黑风所出,恐怕出生之时亦是不明,为何先前在邰县人人皆知你出生时红光满天,身有霞纹?这桩桩件件,难道你没有起疑?!”   “夫人,不论你信与不信,黑风于我,乃是宿命之敌!他这桩桩件件,皆是为致我于死地,想同我争抢那江山归属,你同我一样,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这番颠倒错乱的说辞先是令莲英一怔,随即她嗤笑道:“事到如今,周云天你还是满口谎言不尽不实。若是爹爹真如你所说,一开始便是为了那高位,他又为何要将义军首领之位让于你?这位置本来就是他的!纵是我不知兵事,但爹爹领兵本事就算与你有差,却也差得有限,咱们黑风军最开始招兵买马之事,全是爹爹一手操控……他的首领之位做得好好的,若真是意在天下权柄,一开始就仔细图谋岂不好?为何又要令你承位?”   周云天急了,连忙道:“那是因为你的缘故!当日你是希望由我来率军的,你可还记得!!!”   莲英冷笑:“我自然记得,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识人不清,才会做下这等引狼入室、追悔莫及之事!”   周云天只是急得满天大汗,他这种种推论皆是建立在黑风便是那人的基础上,他手上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说明黑风就是利用莲英,这样颠倒错乱的说辞加上先前大典上之事,只会令莲英越发对自己不信任。   想清楚这点,化神修士冷静下来道:“莲英,我知道自己此时不论说什么你皆不会信,我不怨你,只怪自己这么多年来忙于军事太过冷落于你,可是黑风对你,并未真有什么好心……”   周云天拿出当初小修士混迹修真界唱念坐打的全套功夫,放低了声音道:“我如今如丧家之犬一般,天下之大,怕再无容身之处,我反复思量,悔只悔当初未曾真心好好待你。”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掏心掏肺,真心实意,没有半点造假,人与人之间,说谎还是坦诚,纵然不能十成确定,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冥冥之中可感应到真假,纵然是莲英对他厌恶至此,竟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那死对头都对这凡妇千依百顺,其中定有问题,自己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简直是该死!这确实是自己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周云天的声音低沉时自有种温柔令人沉醉的魅力:“我并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自今而后能一切顺遂,切莫……切莫再遇上像我这般伤你至深的人。”   杜子腾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TM简直是渣前任如何说情话的经典模板啊!我错了,不要求你原谅,一切都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就好……   不过,杜子腾看莲英双目清明,虽有触动,却绝非是男女情爱,更像是为周云天的突然转变而惊讶。   “我先前犯下那样大错,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莲英,你最后听我一句劝,我知道我所说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令你无法接受,你大可去做一件事试探一二。”   ……   莲英最终还是没有惊动警卫前来搜捕周云天,倒不是什么旧情犹存之类的理由,也许只是为周云天最后所说的那番话,也许是因为终究夫妻一场,她今日当面扔出那休书,又与自己亲爹里应外合坑得周云天如此狼狈,以莲英为人,做不出那样落井下石的事情。   最后,她终于是沉默地放对方离去。   “义风军”又更名回“黑风军”后,人心再怎么惶惶不安,在挥师北进之事前,也是被捏拢到了一处,齐心协力只为打下全部江山。   而不知是否北进的压力太大,黑老大的脾气越来越暴烈,哪怕是心腹至亲也是动辄得咎,令他周遭的人不得不带着几分小时。   这一日,亲眼看到爹爹为一点小事咆哮了一位平素为人仗义、先前却追随周云天、最后没有随之逃跑的将领,最后将对方免职责问,又责令另一个将领务必在时限内将周云天连带周云天余党抓捕完毕,莲英不知为何,突然上前打断道:“爹爹,你可得闲?”   黑风本有些不耐,却终是挥退左右,勉强和颜悦色地道:“莲英,何事?”   莲英缓缓地道:“爹爹,我年纪也不小了,先时是遇人不淑,才让自己这般难堪。我一个妇道人家,终于是要寻个归宿的,爹爹……小堂是你倚仗信赖之人,自幼就对我颇多照料,女儿此生,就想寻个良人安安静静过下半辈子……”   黑风眉头皱起:“莲英,先前是爹爹不是,那周云天……都怪爹爹看走了眼,此番定给你寻个好的,小堂……虽是知根知底,终究身有残障,”黑老大甚至还开了个玩笑:“我的女儿这么如花似玉,我可舍不得委屈。”   莲英垂首道:“女儿所愿不过一良人,爹爹诸事繁忙,哪里又要劳动您呢?小堂与女儿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没有委屈。”   外面隐隐有臣属似在喧嚣催促关于大军起拔之事,黑风有些不耐,便直接道:“莲英,不必多说,在家从父!此事我自有安排。如今大军北进千头万绪,待到事成之日,你便不是如今这身份,还愁没有好儿郎吗?这北进之事最为紧急,你先将左军的粮草之事妥善安置吧。”   莲英立在一旁,仔细打量眼匆忙召唤下臣入内又匆忙开始议事的父亲,好似这十数年来,爹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幼年时那个将她放在肩头的爹爹了。   她默默迈步出了军账,只觉天地之大,竟是一片冰寒。   莲英自然不是真的意属王小堂,到得现在,她亦分不清,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大军马上要挥师北进直逼王都之事,还是令黑风军上下原本有些浮动的人心渐渐激昂起来,自起事之日起,所有参军者心心念念不就是为这一天吗?   在这人心振奋之日,在黑风殚精竭虑的操持之下,军中还下竭尽心力压下一切内患一致对外,那个朝廷,就像已经风化为尘土的腐朽之物,在黑风军的清扫之下,节节败退,这个王朝沉入深渊的速度甚至超过了义军自己的想像。   在这种步步进逼、日日大捷的氛围中,整支黑风军竟是真的被凝成了一团,愈发地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直到大军打到王都之外,那是义军形成规模之后,唯一一场艰难的战局,恐怕也是这个堕落的王朝最后一点垂死挣扎,可在义军已经将王都彻底包围之日,这点挣扎纵是给义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但黑风却是拿出前所未在的杀伐果决,直接派上了督战队,逼令军士只进不退,在这等不计伤亡的疯狂进攻之下,终于是以血肉之躯破城而入。   城破之时,黑风激动得仰天长啸:“哈哈,终于!!!”   若非那家伙实在太蠢,恐怕就是自己亲自来做,也不能做得更快更好,哈哈,那家伙恐怕已经要怄得吐血,为自己做了嫁衣……哈哈哈哈……   到得现在,是不是将对方彻底扼杀甚至都不再重要了,只要自己登上王座,登高一呼之时,便是这个世界崩塌、飞升之途大开之日,对方只会随着这个世界的崩解而灰飞烟灭,想来真是太美妙不过!   萧辰杜子腾跟在莲英身旁,看她沉默着随中军终于踏入那深深宫廷——那是前朝最后的抵抗之处,眼看也已经彻底崩解了。   她看着高处那个满脸兴奋狂热、迫不及待坐在龙椅上的男子,陌生得简直令她完全无法辨认。   却在这时,杜子腾突然惊呼,而莲英闻声转头,却是一个趔趄,下一瞬间,她已经牢牢被定在一个臂膀中,脖子上横着一把寒刃。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那样熟悉又陌生,就像是绝境中的野兽无路可走一般的绝望疯狂:“你以为这局你胜了?哈,你信不信我一刀宰了这个凡人!”   此时的大殿之中,义风军并不算多,一部分人前往搜捕那些前朝作孽,只有黑风的几个心腹领着他的贴身卫军跟随着。   他们竟是一时不察,被周云天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竟是狠狠扣住了莲英!   黑风看了过来,他尚未开口,他身旁几个下属已是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竟然还敢出现!”“还不赶紧放开公主殿下!”   这滔滔骂声之前,周云天却是哈哈大笑:“公主……?确实是公主啊,这一局我输得确实不枉,雪亦老儿,你能先一步找到气运之子,令她家破人亡之后还要视你如亲父,我却只道是那什么黑风寨中有大气运,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气运居然是落在一人身上,难怪你在将我踢走之后牢牢把持着绝不肯再她亲近旁人……”   如果不是当初认出自己来,这雪亦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娶这凡妇的吧?什么入赘、赏识,现在想来,统统是雪亦的一手算计,自己与他一般身负天命,自然而然会与气运之子命运交错,可这雪亦一番算计之下竟是令自己彻底失了气运之子的垂青!将整盘棋输了个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周云天抬起赤红眼眸狠狠盯着黑风道:“你以为你赢了?我一刀下去,这个结界就此终结——大不了老子同你鱼死网破!”   这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在场诸人皆是听得无比茫然,可在这茫然之中,隐隐地,所有人都听出了一个可怖的真相——莲英并非黑风所出,甚至黑风当日有意找到莲英令她家破人亡之后才自己收养,这周云天与黑风一样,因着什么气运的缘故,竟也是必要找到莲英?   这番话只令当场诸人迷茫之外终于肯定:这周云天在身败名裂无路可走之后,终是疯了。   只有莲英,她咬着唇,像是感知不到唇上痛楚一般,牢牢地盯着龙椅之上的黑风。   黑风的表情却根本没有周云天想像的半点气急败坏,他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悠然:“你啊就是太蠢,气运之子?呵,从我踏上这王座之时起,气运便已经在我身上!一个凡间蠢妇而已,先前有用之时你因小失大,现在无用了……你却妄想用来威胁本座?哈哈哈哈……” 第224章 什么是气运   黑风这番话直令周云天面色大变:“这不可能!!!这凡妇明明是气运之子,乃是此方世界气运之系,你定然是诈我的!!!”   周云天双目赤红,额头青筋鼓起,面上神情一片疯癫,简直状若疯狂,在他说话之际,手中长刃竟是在莲英颈上留下一道长长伤痕,可她却恍若不觉一般,只将哀伤双目看向龙椅上那个男人。   她希望对方不过是为着自己安危的一时之计,或者只是为了打消这疯狂的周云天,或者不过是不希望周云天太过看重自己,可莲英……终究是失望了。   黑风却是仰天大笑:“碧月啊碧月,你到底是蠢到了什么地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不敢相信、不敢承认,输了就输了,你以为光靠个无用的凡人就能翻盘,别做梦了!啧,要是不信,你大可杀了她看看啊。”   周云天只喃喃道:“我输了……我输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周云天这疯狂错乱的表现似乎极大地取悦了黑风,他笑得越发畅快得意。从始至终,他讥嘲得意的目光始终都放在周云天身上,莲英于他,就像一个曾经捧在手心百般利用最终却因为无用而弃之一旁、根本懒得理睬的棋子,除了偶尔用来刺激一下神智狂乱的对手、获取那高高在上的胜利快感,根本再不能牵动他的半分心神。   这一刻,看到这样的黑风,莲英只觉得冰寒刺骨的感觉自足底涌向脑海。   周云天那些话再次在她心中回响:“……你能先一步找到气运之子,令她家破人亡之后还要视你如亲父……”   方伯曾经说过的话亦一一浮现,原来,自己不是什么被捡到的婴孩,而是另有所图之下,处心积虑被算计、被抚养着长大……   二十余载的父女情深、相依为命原来不过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恍惚间,自己头顶那癫狂的声音、不远处龙椅上那冰凉的回应似乎都在渐渐远去……自己这一生到底是多么可笑呢?   自己曾经以为的身世是假的。   自己曾经以为的父女情深是假的。   自己曾经以为的举案齐眉亦是假的。   ……她的一生到底是何等可悲啊……   莲英脸上那空洞麻木的绝望根本未能引起场中黑风与疯狂的周云天的注意。   就是追随黑风的若干贴身侍从亦是在茫然中不知何去何从,似乎他们追随的这位黑老大想要登基是别有所图,而明明应该贵为“公主殿下”的莲英似乎又不被黑老大看重,至于那疯狂的周云天,手中毕竟挟持着莲英,没有黑老大的命令,他们谁也不敢上前。   场面看似僵持,可就在此时,黑风与周云天,或者说碧月老祖与雪亦神师,竟是不约而同看向天际,身为化神修士,冥冥之中,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凡人很难感应的变化——那隐隐似乎是大道之迹。   黑老大仰天大笑,那笑声在一众追随者听来竟与那疯狂的周云天有着隐隐的相似:“飞升仙门!定是飞升仙门!!哈哈哈哈,本座终于打开了飞升之门,登临仙途!!!长霄,你看到了吗?你拦得了本座一时,拦得了本座一世吗?哈哈哈哈,你的尸骨不知道烂在哪个角落,本座却是要登临仙途了哈哈哈哈哈哈……”   周云天面上一片惨白,若一切真如雪亦所说,那这大道之门开启之日,就是他将被抹杀之日!   到得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碧月老祖终于爆发出属于化神修士的果决,他只随手将手边这碍事无用的凡人踢到一边——既然头顶大道之迹隐现,那便已经不必再去置疑雪亦的话,这凡人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   他的目光直直看向疯狂仰望苍穹、神情中无比疯狂的雪亦,面上一片冰冷。   当不知从何而来的幽深月光渐渐笼罩这处大殿时,雪亦猛然间觉察不对,竟是尖利地吼道:“碧月——你疯了?!!!!”   那声音中竟是说不出的愤怒与惶恐,似是遭遇了什么极其可怖、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到了这个关头,那先前一派疯狂模样的碧月祖师反而冷静了下来,连声音从显得从容镇定:“疯?不,我可没疯。”   这样的碧月简直令雪亦神师急怒攻心:“没疯你为何敢释放灵力!!!”   仙门未曾完全开启,此时他们皆在这个世界的约束之中,似碧月祖师这般将自己的灵力毫不收束地释放出来只会招致这个世界的抹杀!雪亦神师已经隐隐可以感觉到了世界法则的波动,法则之下,他甚至不知道会否对仙门开启有无影响!   碧月面孔上有种前所未有的淡然自若:“我自然没有疯,”然后他瞳孔深处蓦然射出令雪亦惊心的疯狂光芒:“你说我输了此局?哈,若你也输了……这双输之局自然算不得我输,哈哈哈哈哈哈……”   雪亦脸色大变:“你疯了……你疯了……”   碧月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月光弥漫之时,这大殿之内所有凡人皆是惊恐地发现,他们之中,不论是谁,只要触碰到那月光,就仿佛融化到这月色之中一般缓缓消融……!!!   这可怖的景象令这些哪怕百战未惧的兵士们凄厉尖叫着四散避逃,随着碧月的气息大作,头顶恐怖的天罚之力亦是随时可能降下……   可碧月却恍若不觉一般死死盯着雪亦道:“登临仙门?呵,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之躯,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撑到登临仙之时!”   言罢,那月光在大殿中越发清晰明亮起来,直似有一轮满月要自这殿中升起一般!   到得此刻,雪亦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个疯子,竟然打的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不论雪亦想或不想,在碧月释放出如此恐怖的灵力之时,一切已经没有回旋余地,此时的凡人之躯已经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碧月看似疯狂,却是这般冷静的疯狂,化神期修士若要碾死凡人,只需要一刹那,而头顶天罚要碾死一个进入这世界的化神,也只需要一刹那,他竟是根本不想去赌哪边更快,而是迅速有效地试探着天罚的底限!   一个不好,若是天罚未降,自己怕就是要被碧月碾死成灰就此功败垂成。无论如何雪亦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翻盘,在脸色数变之后,这月光盈盈的大殿之内,温度骤降!那些在月光威胁之下还牢牢守护雪亦的忠心卫士竟是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座座冰雕,再无生气。   一切的变化不过是在瞬息之间,这两个化神修士就像是被逼到刀尖绝境的角斗士,竟是在悬于头顶的杀戮之下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而另一头,这月光冰寒的双重夹击之下,早先被踢到一旁的莲英却是凄惨无比,她的额头撞击在殿阶之上,鲜血淋漓,她所在的角落被月光扫到,若非杜子腾大急之下推了她一把,只怕立时便要化为飞灰。   杜子腾气得已经顾不上此时局势了,他一把拎起莲英猫到一处勉强算得上暂时安全的角落里,狠狠一摇她:“你TMD到底是多没出息?!不就是两个渣渣而已吗?你知不知道,能到这世上走一遭是何等幸运之事!这世上多少人想多活一天而不可得?你这样自暴自弃可对得起那些真正关心你爱护你的人!!!”   好半晌,莲英才空洞着双眸道:“关心我爱护我的人?”她笑容中说不出的绝望凄凉:“我以为关心我的爹爹原来是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一直将我利用彻底,我以为爱护我的夫君一直以来只将我看成棋子摆弄……这世上,有什么人关心我爱护我?”   那声音到得后来如泣如诉,她眸中似要哭出血来一般的凄寒。   杜子腾却是认认真真地道:“我在关心你啊,还有萧……呃,相信我,还有别的人一样在关心你,我看到你经历的一切,虽然不幸,但是,人生中总有很多操蛋的事情,有句话说的好啊,命运就像强奸,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反而奸之!”【喂!原话是这么说的吗?!   杜子腾狠狠一握拳,那神情中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这样粗俗的话……莲英虽在乡野中长大也从来没有男子敢在她面前这般说话,可她抬头看眼前这个半透明的鬼魂,说着这话,眼神中却是一片澄澈,没有半点狎昵,只有对于她真切的关怀。   这粗俗的比喻却是令莲英自那空茫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失笑。   杜子腾满意地点头道:“对嘛,笑得出来才能有力气干翻命运这个小女表咂!”   莲英睫毛上兀自沾着泪珠,唇边却是真正绽开了一个笑容来。   杜子腾这才发觉,自己鬼魂之体不知为何,遇到一切物体都是穿透而过,却唯独可以触碰到莲英,而且,这个世界似乎也只有莲英可以看到自己,当初在荷塘边,周云天这样的化神与自己面对面都没看到自己……难道,这也是因莲英她是什么“气运之子”的缘故?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有重重疑惑,如果那两个蠢货所说的气运之子一事属实,那这所谓的气运之子到底是什么?   从萧辰那混账一开始的选择来看,他也是明显知道莲英身份不同才会选择一路跟着她各种后宅琐事的吧?那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打算呢?   杜子腾疑惑的目光看向场中,此时,形势再次发生了剧变,那交手数百回合的两位所谓化神大能——化神修士千载寿元,整个修真界除了横霄剑派那个怪物集中营便只有这二位了,这样漫长的时光这样小的圈子,更何况还有利益纷争需要他们频频出手去争抢横霄剑派漏下的那点好处,必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在这种熟悉的前提下,必须是两败俱伤之局。   这二位大能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在头顶天罚的威胁之下,当将力量压缩在方寸之间进行搏杀时,自然是险之又险,二人身上俱是鲜血淋漓,那碧月老祖右臂已经不翼而飞,雪亦神师亦是七窍流血、双腿上露出森森白骨,再没半分出尘风采,二人却兀自在殊死相搏——于修士而言,这种皮肉伤根本算不上什么事,这二位化神大能直接视若等闲。   就在此时,杜子腾听到身后的女声轻柔却坚定地道:“谢谢您,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她话音未落,那场中搏命的二人俱是面色大变——仙门在缓缓地闭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一个瞬间,就好似这方天地中发生了他们未知的什么剧烈变化一般,天地的规则似乎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仙门中似乎也有什么剧烈的变动,竟是要合上的模样。   到得此刻,搏命的二人都知道,必须拼命了!哪怕就拼着挨上一道天罚都必须将对方置之死地,哪怕就是所谓知道自己输了的碧月老祖,在真正所谓的仙门面前,也绝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放弃的——没有真正闯上一闯,怎么就知道没有机会?   自然,当务之急是他能先干掉眼前这碍事的雪亦神师!   这一刹那,双方已经将力量调动到了极限,几乎是踩在天罚的钢丝上在疯狂杀戮。   而这二人竟未曾发觉,在他们全部心神二分,一面关注头顶天罚一面死死盯着对方要分出生死存亡之时,在雪亦身后一道轻微如透明的血影竟是在冰寒与月光的光影交错间悄悄上升,而这一切都落在一旁的萧辰眼中。   这在整场闹剧中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的幕后者终于动了。   杜子腾忍不住兴奋地捏了捏拳手,然后……然后就看到萧辰伸手揪住了一只小虫子,真的是一只小虫子,还没有一根头发丝粗,若不是在拼命挣扎,杜子腾绝计看不到。   那小虫子的挣扎其实十分恐怖,杜子腾隐隐看到它周身似有轻轻黑烟在升腾,可仔细一看,却赫然发现那一条条细小的空间裂隙,太多、太细、太密集,看起来竟像一缕缕细小黑烟!   这到底又是什么玩意儿?!   场中蓦然多出一人,就算那二人舍生忘死地以命相搏也绝无可能完全忽视,战局之中,任何因素都有可能左右胜负,身为化神,这一点他们再清楚不过。   待看清萧辰的妖魔造型时,这二人皆是异口同声道:“妖魔!”   再看清萧辰指间捏着的东西时,雪亦蓦然间神情一变:“大胆妖魔,敢动本座的东西!”   在他分神的一刹那,碧月眼中光芒一闪,然后铺天盖地的疯狂月光从天而降——他竟是不顾天罚,突然动用了化神的全部实力,一副不惜一切要将雪亦镇压当场的架势!   然后,一道几乎要贯通天地的冰雪棱柱竟趁着碧月老祖周身空虚时蓦然出现,竟是要将碧月老祖穿个对穿!这等化神实力的大招绝不可能在瞬息完成,出现的时机这样巧妙,只有一个可能——这雪亦神师方才那分神竟然也不过是诈骗碧月老祖上当的诱饵!   这恐怖的化神大招面前,不要说整个大殿,就是整个都城、整个国家都会被碾为齑粉,杜子腾与莲英俱是被这等恐怖气机慑得动弹不得,就好像被山脉压住一般,更别说逃命了。   ——这恐怕亦是那两位化神大能心有灵犀之处,化神交手的恐怖力量之下,甭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被镇压得灰飞烟灭,倒是对方,才是自己真正的心腹大患,底牌既出,那便不必再有保留!!!   眼看杜子腾与莲英一魂体一凡人都要被碾为齑粉之时,萧辰出手了。   杜子腾眼前只看到萧辰伸出了手,那动作明明十分缓慢,连他指间飞扬跳跃的赤金符纹如何出现的、那符纹如何蜿蜒如藤蔓伸向这两位所谓大能的过程都一一清晰可见。   这一切缓慢清晰,可结局却偏偏又那样迅速,一切月光、所有冰棱不过眨眼间全部消失,然后萧辰的双手好像是从那两位大能的身体中掏出了许多光点,皆各是一团巨大的环绕着许多小些的,看起来十分奇特,然后那这两位所谓大能竟是直接委顿了下去。   杜子腾惊奇地看着这一切,却见萧辰指尖轻弹,自那两堆光芒中各自挑出一滴什么与一团什么,前者轻盈却灿然,后者却是冰雪可爱,哪怕是在这无数辉煌光辉之中,这二者亦是十分不凡,显然不是什么俗物!   然后,那个棺材一样的木盒子出现。   在一旁的莲英目瞪口呆的视线中,那一滴灿然之光融合入这位鬼魂透明体内,将他整个儿都点染得恍如发光一般,光芒动人,而那一团冰雪可爱之物竟是飞入那打开的盒子之中,那盒子里竟有一具与鬼魂一模一样的身体!!!   下一秒,那透明之体化为一团灿然光芒闪回那盒子之中,莲英看到这位自己以为是鬼魂的存在竟然就这样在盒子里睁开了乌黑眼眸,不过一秒,那黑眸就开始滴溜溜转起来,似有无尽狡黠在其中流转。   再怎么对修真之事不了解,莲英也是明白,这恐怕就是民间那些故事中流传的起死回生的回魂之术?   然后杜子腾从里面一跃而起,欢呼道:“小爷可是受够当小透明啦!”   萧辰在一旁,面上亦是忍不住展露微笑。   杜子腾看到他,突然发觉,能这样面对面站在萧辰面前,真真切切地看到他、感知到他,原来也是十分值得珍惜的一件事。   然后,想到萧辰那个灵识空间,杜子腾又忍不住搔了搔头,里面还挺软和的,就这么不能过去了,还挺遗憾的呐。   看到这样出现的杜子腾,碧月和雪亦还有什么不明白,碧月老祖看到那滴灿然之光消失在杜子腾魂体之中,当即心痛地大叫:“月华之灵……你竟敢动我的月华之灵!!!”   那月泉数千载吸收月华才积累下来的唯一一滴,连碧月平时修行也只是将其取出吸引月华之精,根本不敢这样奢侈地直接用掉,如今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妖魔将这修真界恐怕是唯一一滴的月华之灵用在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身上,碧月心中的憋屈简直快沤出血来。   萧辰却是当作耳旁风一般,只专注地看着杜子腾道:“你运转灵力看看周遭可有不适?”   杜子腾依言而行,然后喜孜孜地道:“没有问题,神魂好像还进步了好多,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啦~\\(≧▽≦)/~”   碧月真的是心在滴血,那可是月华之灵,于魂体最有裨益,他一介化神修士都不舍得直接用,怎么能不好?!   萧辰却是满意地点头。   然后杜子腾才后知后觉地道:“咦?我怎么可以用灵力的?”   明明碧月与雪亦都不可以,他却可以?   萧辰笑而不语,显然一切皆在他意料之中。   而雪亦、碧月二人却是倏然变色,方才那番变故之中,他二人已经回复到了凡人状态,眼前这虽只是小小的筑基修士,可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却是根本无法挑战的恐怖存在!   雪亦不动声色间,再次强行催动丹田,一个小小的筑基而已,他就是漏点灵力出来也能碾死对方!可他却更是惊恐的发现,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反应!   然后,他才将隐隐惊恐的目光投向那个妖魔,方才他全部心神都放在与碧月的交锋身上,根本未来得及顾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当是天罚降临,他们二人被压下了身上灵力,可眼下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雪亦自视甚高,他可不是碧月那种蠢货,在这种未知的威胁面前,竟然还有空去心痛灵物,玄参命脉乃是与月华之灵同等级数的灵物,雪亦贴身收藏近千载亦不舍得动用,足见其珍贵,但在眼下这情形下,再如何心痛也比不上迫在眉睫的威胁。   这妖魔十分奇特,出现的时机正是他们搏命之时,然后又趁机从他们身上取得这两样灵物,用于给那筑基修士固体培魂,显是目的明确,如此一来,倒不是不可以加以利用。   雪亦压下心中的惊恐,勉力镇定地转头对萧辰道:“阁下既然能精通月华之灵和玄参命脉的使用之法,想必在妖魔之中绝非寂寂无名之辈,既然这二物您已经到手,又从我等之处获得了这么多天材地宝,恐怕也足以令您满意了吧?本座只是一介化神修士,现下虽然实力受困,可也绝非那等易与之人,拼起命来恐怕您也讨不了好,阁下见好就收,本座可立下心神之誓保证今后不再计较今日之事,您看如何?”   萧辰却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眼神之奇怪,直令雪亦这样老奸巨猾之辈都心脏狂跳,似乎有恐怖至极的事已经发生,早就超出了他的预计。   一旁的碧月在此时自然知道该与老对头一唱一和,等到打发这妖魔,他们之间再算账也不迟,至于这妖魔……哼,修真界中,可还没有什么人能令碧月老祖真正吃亏而不用付出代价的!   “识相的就赶紧滚,趁着我们化神之间现下有账要算,不想收拾你!”   萧辰的眼神更奇怪了。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化神?”   不待二人开口,想威胁想利诱,萧辰唇边勾起一缕微笑:“二位早就不是了。”   碧月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眼中犹有茫然,雪亦却突然神情大变。   听到这里,杜子腾恍然大悟:“你……把他们变成凡人啦?”然后无需萧辰回应,杜子腾已经开始叉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化神……你们两个已经化成笑话啦!你们不是看不起凡人吗?不是觉得所有凡人都是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棋子吗?怎么样,变成凡人的滋味好吗?”   碧月当即狂吼道:“这不可能——!”   这妖魔实力在此,绝无可能剥夺他一介化神的修为!!!   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萧辰缓缓道:“你们难道就不好奇天罚是什么吗?”   然后他低头看着这两个面目可憎的前化神现凡人:“我便是天罚。”   这五个字直如晴天霹雳一样轰隆隆击在碧月与雪亦头顶。   杜子腾亦是明白过来,为什么萧辰总是有上帝视角,却一直没有出手了:“原来你是GM啊!”   所谓天罚,那不过是为了保证世界规则的一种手段,进入这个世界,相当修士与世界之间缔结一个契约,雪亦与碧月缔结的契约内容便是要遵循这个世界禁灵的规则,在这个规则的前提下,二人可以探索所谓飞升之秘。   而萧辰与这个世界之间也一样缔结了契约:在有人违背世界规则之时,他可以代表整个世界施以惩罚,甚至,应该调用整个世界的力量发布这种惩罚!   每种规则体系之下都是要维系平衡的,萧辰这样恐怖的力量,自然约束只会更多,按杜子腾的猜测,估计和GM差不多,自己是绝不能轻易下场的,只在有异常的时候出面动用最高的力量来处理异常。   等等,GM是什么……?   对于自己脑海里经常莫名其妙涌现的概念,杜子腾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但现在回想起来的这个GM,似乎又是一个……?   杜子腾自己那些胡思乱想自然不能令场中三人转移注意力,雪亦此时脸色终于人如其名:苍白如雪啊,啧啧。   而向来嚣张跋扈的碧月老祖已经傻了。   天罚……能拥有天罚之力的妖魔,似乎一切已经判定了一个死局。   看到这两个凄惨的化神修士,杜子腾更是火上浇油地将自己的判断一股脑儿地扔了出来:“啧,我这个人呢,一向好心,死也要让你们死个明白啊。恐怕到现在你们还以为自己不过是时运不济?一时偶然才落到这样的结局?”   杜子腾嘿然冷笑道:“从你们二人进入这个世界,找到莲英、遇到莲英,决定利用她的时候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你们不是已经知道莲英气运之子的身份了吗?可你们到现在都不明白,所谓的气运,根本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力量,所谓的气运,不过是真心换真情。莲英一片赤子之心,任何人待之以诚,她皆是回以一腔真情。可你们偏偏选择亵渎这一切,亵渎这个世界中真正的气运!”   “二位化神大能,你们根本不是输在什么妖魔、输在什么修士手中,你们是输在了凡人手中,因为,你们根本不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这里……是凡人的世界,只有真心才能换真意。一切妄图以阴谋、欺骗、利用展开的图谋最后都只能功败垂成!你们在这个世界只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这样的推论直令这二人脸上一片灰败。   仿佛回到了凡人身份的黑老大情不自禁地想到,在莲英幼年之时,他利用莲英身有异状一事不知说动了多少无知乡间愚夫与他一起大逆不道地反对官府,彼时只是自以为得计,其实何尝不是民风淳朴之下,那些百姓怜悯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愿意相信一个为女儿着想的父亲?   依稀忆及凡人时光的周云天亦是回想起来,自己当初能顺利接管黑风军是因为莲英极力为自己说话,在军中能一切顺遂也是因为她爱护军属,主持后方令大军身后安定……可笑自己当初只以为凡间人事于自己这等大修士而言不过信手拈来,再轻易不过……   原来,这就是气运。   便在此时,双腿白骨森然的雪亦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竟是狠狠扑向一旁已经听得呆住的莲英。   杜子腾简直气疯,妈的,你当老子是死的吗?你TMD现在只是个凡人,老子可是筑基修士!   他毫不犹豫上前,后发先至一脚将雪亦踢飞,这还是他留了力,否则就这一脚,完全可以将雪亦踢成两半!   然后雪亦在半空凄声道:“莲英!纵然我错了这许多,可我终究是你的爹爹呀!!!”   杜子腾简直要为这家伙的脸皮点一百八十个赞!妈了个鸡,在干了那么多恶心事、并且这些事都被当事人知道之后,居然还开得了这样的口!!!   雪亦砰地坠落在地,好半晌才挣扎起身,吐出了一粒门齿,才张口漏风的嘴巴道:“凉……英……我……错……似……滴滴……”   在这等模糊的话音之后,莲英却是盈盈向杜子腾拜倒:“若非您两次开解,这世上已无莲英。莲英亦感激您方才为莲英所说之话,人待我真意,我亦愿回以真情。”   然后她顿了顿才诚恳道:“我知道,似爹爹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可我年幼之时,他确是对我照拂良多,养恩大于天,我想请您不要伤他性命。”   杜子腾看着这坚定的女子:“你确定?”   在雪亦那丑陋地渗着血水的笑容中,莲英点头。   一旁的碧月才像是突然醒悟一般,大骂雪亦奸诈,亦是嘶声道:“莲英!我亦知自己有负于你!可一夜夫妻百夜恩……你若是嫌不解气,我愿任你处置,可切莫将我置之不理啊!!!”   这种声音直接就被杜子腾忽视了,他看向一边的萧辰,这样的决定不是他应该下的,当初雪亦老儿出手致使云横峰消失之事,那几乎等同是谋害了整个横霄剑派,这样的大仇面前,就算是莲英的恳求,杜子腾觉得同萧辰的心意、同横霄剑派的大仇比,也要往后放的。   萧辰看到这样的道侣,却是微微一笑:“我已经动过手了。”   令这样的人变成真正的凡人,流落到真正的凡间,便是这世上最大的惩罚。   而且,依萧辰之见,这位莲英在经历重重变故之后,恐怕也不是心中没有成算的。   对于杜子腾而言,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差别,既然萧辰这样说,他也只是将这两个人交给莲英处置,莲英面色如常地接了下来。   然后杜子腾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现在这局面简直是一个乱摊子,义风军起事起到一半,雪亦踢走了碧月,好歹是把军队重新整合,打下都城,现在这两人这种模样,难道还要领军?那可真是啧啧。   说来这二人也是凄凉,萧辰把二人变成凡人,可不是普通凡人那么简单——这两人先前可是在搏命的,周身那个狼狈,若是换个凡间大夫在此,约计不相信这二人可以活下来的,失去了修士的一切,便意味着,这样的伤势他们只能靠着凡人的身体挨过去了。   就算勉强可以成活,这今后必也是残疾在身,五痨七伤的。   断了臂膀走一步就气喘吁吁的主帅?双腿残障缺了门牙的皇帝?别TMD开玩笑了。   门外的军队名义是叫义风军,但本质上,那就是一群悍匪教育而来的兵痞子,一个不好,直接军队崩解,整个世界就此从新陷入乱战之中,恐怕比原来那末世王朝的腐朽统治还要糟糕,老百姓将从此进入水深火热的乱世之中。   这样的局势面前,已经不只关乎着莲英一人的命运,而是关系着这个世界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纵然包子和萧辰曾说这里是什么成真幻境,但,在杜子腾跟踪了这么长时间来看,实在很难将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看成是幻境的一部分。   就是莲英,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在杜子腾眼中,她也是一个可怜又坚强的女子,而多过那什么气运之子的身份。   在这样的问题面前,莲英只微微一笑:“您曾经说过,要勇敢些,要坚强些,您方才也说,人能到世上一遭并不容易……既然如此,便让我做一些对得起来这世上一遭的事情吧。”   杜子腾万万没有想到,莲英所说的来这世上一遭的事情竟然是这样!!!   当日,莲英就召集所有军中大将,宣布:全军主帅遭遇周云天刺杀,身体虚弱至极,难以负荷,女承父业,在父亲并无其他继承人的情况下,由自己担任主帅。   这样的宣告引发出来的轩然大波简直可以想像,当即就有人率军反叛,可莲英的处理却是叫杜子腾不得不惊佩:黑风军中,不少将领出身黑风寨,几乎就是莲英从小相处的叔伯兄弟,虽然对莲英这样的宣告颇有微词,但在外人的反叛面前,自然是一致对外;再有,黑风军这些野性难驯的将军们怕是忘记了,莲英可是一直管着后勤,粮草什么的都在她的调度之下。   那等冥顽不灵不肯低头的,不好意思,断你粮根本没有商量,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是有道理的,没有吃的,管你统率再人格魅力爆表,那些丘八们也是要造反的!当然,你可以说,去抢、去洗劫,不好意思,你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人家黑风寨出身的将领领着红光满面、刚刚聚完餐、顺便还把菜单告诉你的军队来逮你,趁机招安、诱降啦,不要太好使。   这波动乱了数月,莲英竟也渐渐将一切局面稳定下来。   打江山与坐江山截然不同,前者要知兵事,莲英自己只知皮毛,后者要知民生,偏偏黑风军多年发展,莲英一直打理着这块,选拔自己的心腹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莲英理顺了一切,竟是渐渐坐稳了位置。   不过数月,名义上,黑风登基称帝,莲英封为公主,却为自己加封“摄政公主”头衔,掌管一切朝堂内外大事。   至于黑风,摄政公主称:父皇遇刺之后,身体多有不适,需要静养。   确实也是静养,里里外外数十重机关封锁,方圆百丈之内人烟也无,连各种物事也是用飞鹰入内,雪亦简直要疯了,他本以为就算暂时变成凡人,凭他的心智图谋也一样可以翻云覆雨,恢复对于莲英的掌控、进而对整个世界进行掌握,甚至恢复修士身份、重登仙门,但他没有想到,莲英竟然做得这样绝!   雪亦不是那等轻易服输之人,在第一个送餐的奴仆收到送回来的餐具里面夹了什么修仙秘法的条子并且如实禀告给摄政公主之后,公主在这私宴上看着一众臣僚叹了口气:“本为着天下大局,才瞒下这消息,父皇……确实是脑子有些糊涂了。”   不过数日,朝堂内外,人人皆知:原来皇帝是在刺杀时被伤到了脑袋,人都疯傻了。   于是,那些日日夹裹着的小纸条便随着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而一直石沉大海。   在第一次失禁发生时,雪亦惊恐地看着镜中鬓发如雪、斑点满面的老人……   在雪亦“登基”之后没多久,都城街头曾经出现过一个乞丐,十分凄凉,断了一臂,脸上还有许多伤痕,简直像被人狠狠砍了几十刀凑起来的,连一双眼睛都被弄瞎了。   乞丐间的闲谈有说,早先这断臂瞎子还不是这样,人模人样的,居然逢人就说自己是摄政公主的夫君,没过几天,就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泼辣妇人直骂这断臂窝囊废负心汗,这断臂还冷冷还口,结果那妇人摸出把杀猪刀就将这断臂弄成了如今的断臂瞎子——练氏一人照顾婆婆和一双儿女,为了多挣些银钱,做的正是这杀猪的活计。   于是,这街头就多了一个断臂瞎子的乞丐,而那什么摄政公主的夫君传闻,也不攻自破,成了一场笑谈。   话说某一日,街头秦楚馆的老鸨装作对瞎子这什么公主夫君的话感兴趣,还愿意招待这瞎子……一众乞丐便看着那断臂瞎子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秦楚馆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第225章 幻境之末   波光潋滟之旁,赤红西榴花似火一般耀目。   几个年轻的宫女正在认真仔细地修剪着,一个年长些的宫女走到窗边关切地道:“陛下,起风了,您该添衣了。”   那是一个身着金黄龙袍的纤瘦身影,咳嗽了几声之后显得越发有些佝偻,待她转过身来,曾经姣好的面庞早就在时光的冲刷下不剩下什么,唯有一双眸子深邃如日光尽头的一口井水,幽深又平静,纵是身为长史女官一职多年,这年长的宫女在这双眸子下,亦是大气也不敢出,恭敬地垂下了头。   沉默地披上披风,这位以铁血手腕清洗若干开国功臣,以一介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的天启帝才缓缓叹道:“……又是一年凉秋时啦……”   看到那些年轻姣好的面庞,才恍然觉得时光飞逝,这数十载牢牢把持着帝国这艘大船、令它一点一滴向着自己想像的方向前行,每一日都令她那般振奋,竟是不觉时光飞逝……   女长史并不知帝王心中感慨,对于这位令天下似自己这般的女子能够自由选择嫁人与否、甚至是选择入朝为官的帝王,她心中只有深深钦佩,只希望帝王能够保重龙体,再多庇佑天下多些时日……   女长史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在来荷微堂的路上了,您要不且先歇歇?”   帝王只微微颔首,只在长史的扶持下才吃力地移到了榻边。   这位太子殿下的身世朝堂之上讳莫如深,陛下只说是自己所出,可自登基以来,陛下从未有过婚娶之事,天下对此亦少不了纷纷扰扰的窃窃私语,若非太子殿下与陛下眉宇间神似,恐怕朝堂之上的争议会更大。   可这位帝王手腕之凌厉深沉,比之先帝不遑多让,在那批开国元勋清洗过后,硕果仅存的几位亦是谨小慎微,轻易不在朝堂上出声,没有元老领头,那些议论也就永远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议论而已,待太子殿下长大成人,恭俭温良,满腹经纶,治国理政之事上,慢慢展露头角,那些争议便彻底烟消云散。   可自始至终,围绕在太子殿下周遭、暗暗影射陛下的非议者未曾令帝王皱一下眉头,这位帝王……似乎自早年担任摄政公主之日起,便是这般,从不轻易被他人左右,坚若磐石。   而对于曾经的莲英、现在的天启帝而言,掌权之后去追寻自己真正的身世,找到这位世上仅存的唯一一位血脉至亲,亲自将他抚育成人,令他承继这万里河山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她似乎已经慢慢明白了什么……解释?为什么要解释?她愿意这样做,谁敢问她要解释?   就如同彼时令女子可入学堂、可入朝堂之事,那么多唇枪舌战,她只有一句话:“朕亦是女子。”   再多争议,戛然而止。   若再说下去,便又是一场开国功臣大清洗之局,殷鉴不远,谁敢再次以身试法?   天启帝仰卧着,缓缓合上双目。   数日之后,宫廷内传出消息,陛下病危。   朝堂之中尽管略有震荡,但太子参政已有十数年,执政理念早已经被天启帝浸染透彻,一切皆是井井有条,江山的平稳交接并不成问题,这震荡得十分有限。   迷迷糊糊中,天启帝听到了许多嘈杂纷乱的声音,这一世那些曾经过的一切犹如走马灯似地在眼前回来现,前半生那些最暗最长的路途里,只有一张半透明的真挚面庞夹着那些啼笑皆非的话语令她心上依稀能看到明亮的光芒,最后点亮整个人生:“……你的勇气呢?拿出点来啊!……生活就像被强,奸,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反而奸之!……”   然后,一切就此不同。   她睁开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目,吃力在团团围住的人群中努力寻找那一张嬉笑没正形却真正诚挚的面孔,一无所获……然后她失望地闭了闭眼,是啊,一无所获,数十载以降,她亦曾费尽周折寻找对方的踪迹,终究是一无所获。   可就在她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在焦灼紧张的人群之后看到了一张面孔,依旧是那样玩世不恭的嬉笑面庞,甚至看到她之后,还调皮地挥了挥手,而人群之中,仿佛只有她看到了那个人,其余人依旧围着她,焦急地说着些什么,她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弥留之际,这位在天下留下无数传说、无数争议的天启帝竟只是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便就此含笑而逝,竟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似乎她想说的,都已经在半生执掌天下之中做到了。   然后,莲英就看到自己脱离了那具衰败的躯壳,便在这一刹那,无数陌生而遥远的回忆纷纷涌入心间,这一刹那,她突然明了过来:   啊,原来她真的叫莲英,出生在另一个平凡尘世……那回忆之中,一切的一切几乎与这一世的经历何其相似,虽是不同的面孔,却是一样铁石心肠别有目的的养父、一样忘恩负义冰冷无情的夫君。   可不同的是,那真实的回忆之中,她怀着那样惊天动地的怨愤自尽而亡,鲜血流满祭殿之中,怨气惊天动地,甚至令整个宫廷都永久地笼罩在晦暗与阴霾之中。   然后半透明的莲英突然转头对杜子腾一笑:谢谢您,谢谢您让我找到了答案。   在这一世的经历中,她曾经那样苦涩地追问过眼前这位存在:“……是不是男儿都是这般,权势名利面前都会变了个人……”   是不是他们在权势面前,曾经的宠爱亲溺都会变成重重阴谋,曾经的举案齐眉都会变成重重利用?   可是,这一世,当自己站到权利巅峰之际……莲英闭上眼睛回想,权势是自己用以实现理想、让千千万万与自己一般的女子过上想过的生活的工具,仅此而已。   这也是权势哪。   锋利如双刃之剑,只看执剑人一心。   到了此刻,她终于释然,不必他人施舍,不必他人同情,她自己给了自己一个不同的结局,不再怨怼冥冥之中不可知的命运。   似乎这样的念头刚刚闪现,整个世界、连同莲英半透明的身躯都化作了漫天细微的尘沙,随风飘散。   在这世界的消逝之中,两点浑浊的光团缓缓上升,萧辰却是手一挥,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隐蔽而迅速将其囚困起来。   在那消逝的身影与世界中,杜子腾看到了一个最后释然的微笑与那微微的口型:“谢谢……”   在他怔然之间,一道金色的印记飞入识海,散入其间再不可见。   杜子腾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惊奇地道:“这是什么?”   萧辰沉默,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神魂烙印。”   “有什么用吗?”   萧辰看着好奇地反复摸自己额头,一脸跃跃欲试的某人,知道自己要是不说明白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他耐心地道:“你不是曾经提过气运一事,其实,气运是真的存在的。”   “咦?”杜子腾睁大了眼睛,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所谓气运不过是搞笑的说话,以真情换真意,那两个男人纯粹是走了狗屎运才得到那么好的一个女子的倾心相护,才能那样顺遂……可他们最后居然还敢不珍惜,由而失去了气运之护,现在听萧辰这口气,似乎不是如此简单?   萧辰看着那一切已经消失的空处,缓缓道:“你方才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此处只是一个幻境,并非真实,在真实的世界之中,莲英确实也如幻境中一般遭遇,养父不慈、遇人不淑,最后死于极大的怨愤之气中。”   然后萧辰顿了顿,半晌才道:“你就没有好奇过一个问题吗?支撑幻境的东西是什么?”   杜子腾苦苦思索:“灵气?还是什么天材地宝?”   萧辰摇头:“是莲英的神魂之力。是那一位被重重阴暗遭遇折磨得放弃生志的真正莲英,神魂之中极大的怨力……”   杜子腾却是呆住了。   这个世界他是去过的,一切那样栩栩如生,不论是一草一木,还是一人一物,都是那样鲜活,按照常理来推测,要支撑这样的幻境,每时每刻的消耗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可是,原来,这竟然只是一个凡间女子的神魂之力支撑着。   萧辰淡淡地道:“因为这成真之境乃是以她的神魂之力作为支撑,在这个世界上,她内心深处的一切都极可能会发生,这便是气运一说,这便是神魂之境。”   否则,就算莲英能力再如何逆天,也绝无可能令后方风调雨顺、令朝廷之军节节败退,那不过是她潜意识中的期盼,在这个由她的神魂主导的世界中,这样简单的期望就是会有莫大的力量。   可不知为何,杜子腾却感到一种更酸涩的怜惜,这个女子就算是在她的父亲、她的夫君那样对待她之后,也没有想过要如何诅咒他们的命运,否则,便以这气运之说,那两个人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即使是在最绝望的境地之中,她最想放弃自己之时,也不过是神魂之力无以为继,几乎令整个世界提前崩毁而已,可笑当时相持不下的碧月、雪亦二人还以为是什么仙门,那不过是整个世界即将提前毁灭的一点空间异兆。   “你能令她此世走上不同之路,完全放下心中怨愤不平,幻境自然也彻底消散,这样强大的灵魂深处都有强大的力量,方才那个,是她予以你的祝福烙印。”   祝福你这一世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烙印着大道之迹,那是化神修士梦寐以求的规则痕迹,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清晰的空间气息。触摸这道规则,便能真正勘破空间之迹,飞升他界。   当然,于现在的杜子腾而言,这道祝福烙印不过深深潜入识海之中,暂时难以碰触罢了。以萧辰对于杜子腾的判断……不知会在哪个抽风的时机之下,偶然碰触,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萧辰没有说出口的另一句话是,莲英……终究不过是一介凡人,她并不精通什么神魂之法,能在神魂消逝之际结出这样的祝福烙印,只能说明,在那个时刻,她以全部的神魂在给予这个祝福。   这一道神魂赐福,是一介凡人于神魂消逝之际竭尽全力地做到,那样真挚,令人觉得不应亵渎。   杜子腾摸了摸额头,心中尚觉有些怔怔的茫然,帮助莲英不过是他举手之劳,他在这幻境中始终跟在这个女子身旁,不过自然而然地期望她过得顺遂,他所做的,不过是在她身旁提点几句,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感激……   “她的神魂已经消散了吗?”杜子腾怅然问道。   萧辰点头,然后道:“她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如果不是你,也许她在幻境中依旧会经历重重背叛之后痛苦怨愤地消散,至少,她走之时已经再无牵挂遗憾。”   萧辰这番话令杜子腾彻底释然了,凡人一生,百载光阴,多少人到得最后懊悔遗憾,可是莲英能这般坦然澄澈,亦是幸事。   而萧辰取出那个琉璃瓶子,里面,两团污浊扭曲的残魂,一个已经呆滞若死,另一个却在疯狂地叫嚣,看起来滑稽至极。   杜子腾好奇地打量着,毕竟是化神修士,虽然被萧辰以天罚之力,抽走灵根、灵脉,神魂的强大依旧让他们在这样恐怖的世界寂灭之灾中存留了下来,却已经不能称之为活着了。   只见萧辰面上一片冷酷之色,指尖一弹,瓶盖打开,这两团残魂浮现半空,其中一道原本看着呆滞若死竟是倏忽加速,一眨眼就已经在百里之外!   杜子腾大怒:妈的,到了这种要死不活的时候还敢耍心机!   他手中无数符箓就要呼啸而出,却见不知何时,这方破碎后的虚空中出现了无数把长剑虚影,然后,杜子腾在怔愣间,竟是就此忘却追击一事……   只见那些长剑中,有湛蓝如晴空的,有漆黑如暗夜的,既有细致绵绵的雨意,亦有纵横不屈的正气,时有柔肠侠骨的悲悯,又有嫉恶如仇的杀意,如此之多的风骨凝聚排布于此,如此之多的剑意汇合一处,却叫人生不出半点别扭之感,是了,是因为无论是柔是刚,是强是弱,这些所有剑意此时此刻都只指向一处:悲悯公正,只为云横!   这无数飞剑虚影布满整个虚空,每一把气息都那样鲜活,就好像它们真的在那里一般,不知不觉间,杜子腾眼前一片模糊,好半晌,他却勉力眨下眼中的泪意。   然后,一声尖叫刺耳地响起,却是那团飞快逃走的残魂遭遇一把漆黑如夜却凛冽无比的长剑剑意,竟是发出嗤嗤的青烟,肉眼可见地又消解了一块。   然后它拼命地尖叫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多横霄剑派的飞剑残意!!!”   萧辰冷笑不语。   然后另一个声音畏畏缩缩地道:“横霄剑派……这不可能……你们是横霄剑派的……云横峰明明就消失了、消失了啊……”   前一个声音愤愤地骂道:“蠢货!这还不明白,这分明就是横霄剑派那些残徒,哼,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宫中弟子不惜一切代价将你们彻底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这一切都是你们的算计,坏本座飞升大计,你们该死!该死!!!”   杜子腾与萧辰俱未出声,只是冷冷看着那些纵横剑意上凛冽渐强,横霄剑派向来以斩妖除魔扶危济困为己任,似这等为一己之私置天下安危、他人性命于不顾的……那些剑意中似有无数恐怖的大修士声回荡其中,犹如飞瀑犹如惊雷,轰隆隆地向那两团残魂而去!   “身为强者,不慈不仁,当诛!”   “见利忘义,当诛!”   “滥杀无辜,当诛!”   ……   随着这一条条罪状,一道道正义凛然的剑意轰然击下,直令这两条残魂不断发出恐怖的嘶吼,这一条条罪状,它们竟未能发出半点辩驳。   最后,仿佛是忍受不了这恐怖至极的拷问,其中一团遍体疮痍的残魂哀嚎着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狡辞以辩,认罪非诚,当诛!”   ……   在一道道凛冽剑意之前,所有那些阴暗的心思再也无所遁形,这是天地间最公正的审判之一,只问道心不问其他。   在这恐怖的剑问之下,这两团犯尽罪孽的残魂终是一点点在剑意的冲刷之下,渐渐消散,只余下两团没有意识的神魂之力残留当场。   杜子腾正想转头安慰一下神情间冷漠的萧辰,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寰埏“啊呜”一声,就把那两团神魂之力吞了下去,然后还一脸意犹未尽。   杜子腾:……   杜子腾恍惚中觉得寰埏有种小木棒附体的赶脚:“萧辰,这是你的法器吧?这样乱吃东西,真的不会吃坏肚子吗?”   萧辰:……   寰埏当即怒目而视,许久没有出口的古代方言都说出来了:“汝等还好意思当主人!从来不喂饱,要靠吾等自己谋生,嘤嘤~~”   小木棒亦是心有戚戚地与寰埏抱头痛哭,委屈得简直见者伤心、闻者泪流,问题是,一个圆滚滚的塔和一根长了两片叶子的木棍……你俩抱在一起痛哭也只有笑果好吗……   杜子腾无语间问道:“所以,你们是要靠什么来喂饱?”   寰埏胖胖的身子当即转出来,整个塔身都兴奋得闪闪发光:“神魂之力!你们修士所说的神魂之力,越多越好!!!”   小木棒亦是兴奋的两片叶子呼啦啦直摇摆:灵力,灵力!越多越好!!!   杜子腾:“呵呵。”   然后他斜斜一瞥小木棒:“你吃了那么多天材地宝,先折成灵石给我吐出来!”   然后他再冷冷一看寰埏:“你吃了我那么多意在神上的符箓,也原样地给我吐出来!”   两小傻眼了。   杜子腾抱臂:“怎么?不是说从来没有把你们喂饱吗?有种把我们投喂的东西吐出来数一数啊?”   寰埏与小木棒终于明白,似杜子腾这等冷血无情残酷冷漠的家伙,用哀兵政策妄想骗取他的同情、进而多投喂一点是行不通的!嘤嘤,到底为什么啊!明明他对一个凡间魂魄都有那么多怜惜的!   小木棒晃着两片叶子,百思不解。   寰埏却是愤愤地一挺肚子露出本性:“我不管,我要多吃一些!”   杜子腾丝毫不为所动,寰埏露出本性:“你是在我的地盘,要是不给吃的,我就……”   萧辰投过来凉凉一瞥,寰埏当即消声,然后低下大大的脑袋,像个委屈儿童一样,只差没有默默地泪流满面了。   杜子腾扶额:“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它们看中的?”   否则以这两个小家伙的奸诈,绝不可能无的放矢这样莫名其妙地上蹿下跳,看到它们这种拙劣的表演,杜子腾简直要气笑了。   萧辰却是指尖拈着一缕极细极细、还在拼命挣扎的小小血色虫子。   寰埏和小木棒立即围过来,委屈的也不委屈了,装傻的也不傻了。   杜子腾看到这东西,不知为何,修士的灵觉中觉得似乎看到什么危险至极的东西,忍不住皱眉:“很邪异,这是什么?”   萧辰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莫测:“我原本以为,似碧月与雪亦这样的蠢货在那种关键关头算计云横峰是他们蠢不可及所致。”他的目光看着手中那缕血丝,没有一丝温度。   杜子腾这才惊奇地发现,那只细细的血虫似乎并不是在张牙舞爪地威胁,而分明是对萧辰极其畏惧,拼命地挣扎着想逃走才会死命地在挣扎的!   萧辰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给这只虫子带来多么恐怖的感觉,而两小看着萧辰的指尖,寰埏的精晶尘光都快出来了,小木棒头顶的两片小叶子竖得直直的,似乎随时只要萧辰一放手,它们就能立时扑过去,那只细细的虫子挣扎得更加剧烈,简直恨不得将身子直接扯断好快快逃跑一般。   “以雪亦、碧月二人修为,纵是化神,可并不如我横霄剑派一般有着深厚积累,他们如何可能探知这漩镜幻境中的飞升之秘?”萧辰的目光中杀意凛冽:“想来,不过又是域外天魔的又一重布局罢了!” 第226章 尘埃中的生存   萧辰的判断,杜子腾并不怀疑,域外天魔对修真界的觊觎贪婪由来已久,久远到修真界尚未成形之初,横霄剑派第一位祖师踏足天人之岛时便有端倪,横霄剑派数千载中,几乎所有化神修士皆为抵御妖魔而殚精竭虑,最终却是还是妖魔叩开了修真界的大门。   只是,杜子腾有一个疑惑,已经很久了:“这些妖魔图谋的……到底是什么呢?”然后他撞了一下萧辰:“说来,你现在跟他们也算有点关系,打听一下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   萧辰:……   寰埏盯着那血虫,见萧辰丝毫没有放开任它吞吃的意思,便有些生气了,此时听到杜子腾的话,它毫不犹豫地抬头哈哈大笑:“有点关系?主人他根本就是@¥#%……”   后面明显被人消音的话让杜子腾十分疑惑地看向萧辰和包子这一主一仆。   结果杜子腾一个眨眼,萧辰就一脸淡定却动作神速地把寰埏收了起来。   然后他还特别淡定地道:“它出来得太久,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歇。”   杜子腾:……   这TMD找个敷衍的借口能不能找个真诚点的!!!   你到底跟妖魔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要这么此地无银、迫不及待地把寰埏那个大嘴巴囚禁起来啊啊啊啊啊!!!!   杜子腾快爆棚的好奇心简直要喷发了。   而一旁的小木棒在好基友被关禁闭之后,也是嗖地一声跑得离萧辰远了些,好像生怕也遭遇同样的命运一般。   萧辰却直接视而不见地转移了话题:“于那些域外妖魔而言,修真界对它们来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牧场。”   杜子腾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转移:“牧场?”   他的疑惑只持续了一秒,随即勃然色变:“你是说,这修真界所有修士在它们看来,都不过是牛羊之类的牲畜一流?”   萧辰不答,却是默认了。   杜子腾心中的怒意简直咆哮欲出:“那血戮老祖在西荒为所欲为之时,将凡人中的青壮悉数制造成血奴以供驱策……”   萧辰知道他要问什么,肯定地回答道:“我们现下已经知道,血戮身上有域外天魔一道分神,在漩镜塔中时,我已经将这道分神彻底绞灭……那血戮老祖所谓的什么血戮大法,还有那制造血奴之法,恐怕皆是来自于天魔。”   杜子腾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本质:“也就是说,天魔手中定然还有更高阶的血奴制造之法……甚至可以用修士……?”   萧辰没有说话,杜子腾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然后一番话竟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我们不先在修真界中扼制妖魔,还要到这漩镜塔中来……”   然后杜子腾后知后觉地想到,彼时他那个身、魂分离的状态,萧辰必是因为担忧他才紧追着碧月、雪亦两个蠢货来了霄河之中,他现在却是这样一番指责,未免将道侣置于这等不公的评价之下,显得太过无情。   萧辰却是心平气和地道:“不只是因为你的缘故,也是因为我怀疑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萧辰指尖,那缕细细的血虫,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好像现在已经蔫了不少,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极大地削弱了、又好像是先前的挣扎耗尽了力气,软搭搭地在那里,就好像一根完全无害的红线一般。   说到这个东西,杜子腾又有新的疑惑:“你刚才说的,我完全明白了,这个玩意儿反正总有办法影响雪亦、甚至利用雪亦去影响碧月,让他们知道横霄剑派阻拦他们飞升、进而算计我们剑派……甚至以这两个蠢货的道心,能修炼到化神也许都是这东西的作用,可是,如今修真界时里,不提血盆口、碧月城与大雪宫这三处空间裂隙,就是其他地方也几乎处处都是妖魔入口……你为何还要追击这小东西呢?”   只是为了替横霄剑派报仇雪恨?   论起与碧月、雪亦二人结下的仇怨,整个横霄剑派都是山一样的高,但以杜子腾对萧辰的了解,在掌控修真界局势与进入霄河这样的大决策面前,萧辰绝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这里面或许也有自己的缘故,但依杜子腾看来,他身魂分离就算再多持续一段时日亦无妨,而修真界的局势在妖魔入侵之下却是变幻莫测,随时可能发生难以逆转的变化,能让萧辰这样决定追击进来,定是有更重要的理由。   萧辰好半晌才道:“我怀疑,它们是想要整个漩镜塔。”   杜子腾怔住了,整个漩镜塔?   然后他恍然间想到,他们口中所说的漩镜塔是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名称,在修真界更多的人口中,他们心中所指的地方应该是整个霄河,那个在星潮之日才会开启的、在开启之时能令整个修真界的高阶修士为之疯狂、甚至为了进入这里还打造了专门的交通工具进而衍生出一个顶尖门派的地方。   “漩镜塔中,不只有高阶修士进阶之秘,甚至可以这样说,它几乎影响着修真界对外的空间通道——界壁。当年祖师选择将寰埏囚于西荒,除了它确实来历存疑之外,便是为更好地利用漩镜塔来控制天人之岛、进而更好地与妖魔作战。”   毕竟,寰埏是漩镜塔之灵,一个不怎么听话的塔灵在对战之中会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没人知道,这种风险当然是要及早扼杀。   “现在,修真界的界壁之所以会如此脆弱,固然是因为妖魔入侵,何尝没有漩镜塔在衰败的缘故?若是妖魔得逞,恐怕还有更糟糕的局面出现,令人防不胜防。”   杜子腾沉默了。   这几乎是整个修真界影响最大、最重要的秘密了,这其中寰埏与修真界的关系,几多阴差阳错,因果交缠,已经再难去说它与祖师当年谁对谁错,可结果已经是现在这般。   然后,杜子腾古怪地道:“所以,我们难道还真的应该投喂那只包子,让它更强大一些,好恢复界壁抵御妖魔?”   萧辰却摇头:“没有那么容易,就好比一个完整的鸡蛋,若要打破一个口子,需要费尽力气全力突破才有可能,可若是这鸡蛋上已经有了几个口子,要再想将之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不知要多少力气,更何况,已经有脏东西顺着这些口子进入了鸡蛋之中……”   杜子腾想到那包子专挑神魂之力这种全然不知如何下手的东西食用,挑食程度简直令人发指,若是要达到萧辰这要求……想到包子好像一直以来,吃的最满意的就是方才在秘境中……苍天大地,他们要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罪孽滔天的化神修士来投喂?   杜子腾果断掐灭自己这可怕的想法,转而问道:“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应对?”   萧辰果断地道:“自然是斩妖除魔!既然已经无法再恢复修真界的原状,那便和天魔一战到底,待到所有妖魔全部覆灭的那日,无论这界壁是否完整,都已经不再重要。”   如果有他人在场,听到这样狂妄的决定必然会嘲笑说话人不自量力。   杜子腾这样狂妄惯了的家伙亦是听得一愣,就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么霸气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啊!   修界壁,修个屁啊!   界壁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抵御妖魔吗?行,老子不抵御了,老子把你们全部消灭,这就是最好的抵御!   如果没有妖魔在侧,界壁有没有根本就不重要啊。   然后杜小爷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主意小爷喜欢,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恩,在整个修真界缺席的情况下,这么一个状似妖魔的家伙和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就已经决定了整个修真界的命运。   ==============================   整个兰舟盟不似一直以来予以外界的形象那般与兰舟轻盈斑斓的形象想符合,反而是建在一座黑黢黢的、灰扑扑的、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之上。   数千年以降,便是这个其貌不扬的火山之旁,诞生了整个修真界数量最多、质量最高的炼器大师,间接影响着整个修真界的战力水平。   这并非玩笑,除开剑修这种逆天的存在之后,普通的修士,法器的威力直接决定着他们的战力,似兰舟盟这样炼器大量聚集之地,便是修真界的普通修士们梦寐以求的自己的法器诞生之地。   这火山之下挨着修建了密密麻麻的众多屋舍,在精晶尘光的产量尚可、兰舟盟的名声依旧响亮之时,哪怕是这么多屋舍也难以满足前来求炼法器的修士们的需求,往往还能在更远的露天处看到修士们的住处。   可现在,这曾经热闹喧攘的、哪怕是在兰舟盟名声下滑也依旧繁华的住宿区却是一片古怪的场面。   这片住宿区原来认山而建、错落有致,好歹也是兰舟盟笼罩范围内的地盘,在这种炼器师多如狗的地方,不说完美,至少也是灵气盎然充满童趣,兼具实用与美观,是兰舟盟相当著名的景观之一。   现在,这片错落有致的住宿区却像个破了相的美人——自半山腰,一道灰朴朴的,没有半点美感的城墙将这片住宿区一裂为二。   城墙以下,荒凉破败,脏污不堪,那些昔日精美大方的屋舍如今只有断壁残垣和满地的垃圾,令人直可以在脑海中推想出当日无数修士惊恐欲绝、无处可去的绝望恐慌之境。   偶尔在那些黑暗的角落时,不时能听到桀桀的阴森笑声、或是咔嚓咔嚓啃食什么坚硬之物的声响,更远一些地方,还能看到那些可怖的妖魔哄抢些什么的身影,光天化日下,看到这样模样诡异、形容恐怖的怪物,简直令人觉得不似身在人间,而是人在炼狱。   而城墙之上,是另一种情形,无数修士忙忙碌碌,各式法器灵力的光芒耀眼夺目,在疯狂地驱赶着那些妄图攀上城墙的妖魔。偶尔,天空之上,可以听到滋啦声响,一道灵力划破长空,狠狠命中什么东西,不多会儿就能听到呼啦啦一串重物坠落之声。   不时地,也有修士被什么东西击中,就此趴倒在原地再也没有声息,直到同门前来换岗之时,才会发觉。可已经没有修士会悲伤或是难过,并非他们冷漠无情,而是同门身故留下的缺口必须尽快填补,否则便会有妖魔趁隙而入,先前并非没有发生过,为了夺回那段丢失的城墙,数十位同门身故。   哀悼悲恸,在这城墙之上,已经是一种奢侈。   顶多也不过是在喘息的间隙,飞快地替那位身故的同门略微打理一二,说一声“师兄你走好,愿来世再无妖魔……”   在兰舟盟的核心火山口处,密密建好的无数炼器房中,不时可以看到进进出出的修士,不停有东西搬运来去,还不时可以听到轰隆巨响,那也许是炼制失败之声,数年前的兰舟盟,在这种声响之后,总会有修士聚集到一处,讨论一二总结一二,可现在,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一种焦虑惶急,飞来飞去忙着手上那些永远忙不完、或者不知道该不该希望能够忙完的事情,谁又会有那情志去关注别人的炼制成果如何呢?   在这寥寥几处忙碌之地外,却是另一种恐怖至极的场景:拥挤不堪拥挤不堪拥挤不堪,许许多多的凡人,各式各样的修士,杂挤一处,就那样幕天席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是一种茫然到麻木的表情,似乎全然不知为何一切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一名执事弟子匆匆进入那气氛已经凝重到极点的大厅之中时,竟忍不住顿了顿脚步,明知自己必须要入内禀报,但被大厅中的气氛所慑,竟是迈不开步子。   好半天,待到里面人群散去,数位长老神情凝重地自里面出来之时,这执事弟子才一溜烟地跑了进去禀报道:“盟主,冰凝晶的储存已经见了底,陈长老要向您禀告,如果没有冰凝晶,城墙之上的防御法器便没有办法炼制……昨日城墙修补三次,消耗乌金矿八十担,灵石……火焰山大阵运转正常……另外,昨日共有十四名修士收入了山墙之内……”   不待这弟子禀报完毕,司少文旁边一个紫红脸膛的修士猛然开口喝道:“十四名?!怎么又有十四个!”   这修士转头就对司少文道:“城中早就已经人满为患,盟主你是知道的!我们根本没办法再容纳那么多人了,光是每日消耗的灵气都极其恐怖,现在火焰山下的灵气抽取已经越来越困难,继续下去,恐怕灵脉都会枯竭!”   司少文看起来已经苍老了不少,眉头上尽是抬头纹,甚至两鬓都多了许多斑白——于金丹修士而言,容颜永驻简直轻而易举,能有这样的外貌变化,只能说明:这位司盟主在这段时日内,殚精竭虑至心神耗尽,恐怕已是伤了道基。   司少文自己当然知道,此时应该闭关疗养一段时日缓缓弥补损耗才不至于真正伤了根基,绝了道途。   可是,他没有时间。他现在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闭关一段时日……司少文已经顾不上自己的道途了。   当初,按照兰舟盟的惯例,四大家族轮流执掌门派,轮到司少文时,他亦是有一番雄心壮志要展露头角的。   可是,命运如斯残酷。对司少文而言,先有破晓秘境封闭、精晶尘光断绝、兰舟市场不再而兰舟盟也随之江河日下的威胁。   司少文这盟主的主要工作从谋发展变成了保地位。   他殚精竭虑,连平江这样的核心执事弟子都被派驻到修真界各处,为兰舟盟开拓新的路子,他们也确实不负所托,为兰舟盟找到了诸如血盆口这样全新的市场,司少文本以为,自己身为盟主的考验已经结束。   此时的他,已经不想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安安心心地做好份内事,平平稳稳不出事地将兰舟盟交到下一位盟主手上。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贯横行霸道、在横霄剑派消失之后更加肆无忌惮的大雪宫会做出这简直蠢到极致之事!   天崩地裂,妖魔肆虐。   他们兰舟盟是倒了血霉,当初先人择地之时只顾着看地火与矿脉,怎么就不看看周遭有没有蠢不可及的邻居?!   总而言之,一夕之间,司少文这盟主的工作内容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保地位直接变成了——求生存。   是的,生存。   司少文至今都不敢回忆,当初从血盆口率领着门派中长老飞驰兰舟回到门派的情形:处处杀戮,尸横遍地,鲜血盈野。兰舟盟的弟子们猝不及防,被妖魔们切割得七零八碎、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那一役之惨烈,整个门派中的长老、弟子十去二、三,这可都是兰舟盟的身家啊!   兰舟盟……那是个炼器门派。   纵是能产生这天下间最快的法器、最强大的法器、最坚固的法器……可是,他们的修士本质上来讲都不是这些法器的使用者。   尽管当初司少文在血盆口观察到大雪宫的空间裂隙出现时就已经传讯门内小心提防,可是,他们这些修士中有战斗经验的太少太少,见识过真正战争的几乎没有……那不过只是几撮儿妖魔,就令整个兰舟盟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   司少文的抵达至少令整个门派拥有了更有力的指挥与大脑,情形堪堪稳定,可他很快发现,再这么下去,恐怕连他这个盟主都要搭进去——妖魔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   这种迫于眉睫的当头,陈长老果断提议:“炼制长城!”   这个提议毫无疑问会挑战到炼器圣地的脸面与底线——一堵墙,这TMD太违背所有炼器师的尊严了!   可是,司少文不会给任何人以挑战的机会,妖魔也根本没有给他们时间!   “血盆口已经凭借一堵长城扼制住了妖魔!”   如果不是大雪宫作死,恐怕整个修真界都不会再听闻妖魔之事,又哪里会有现在这样祸及全修真界的灾劫。   当然,在充分借鉴了血盆口与妖魔几次大战的基础上,同时也考虑到兰舟盟与血盆口彼时条件的不同,这迅速果断的设计中,以陈长老为首的炼器团队们以空前的高效完成了设计与炼制。   兰舟盟毕竟不是御兽宗,可以分分钟拿出那种山川图纹来做器纹,更没有那种绝世变态可以以一己之力来完成那样恐怖的驾驭,因此,灵活性就可以完全不必考虑,哪怕因此损失不少战力也完全没有问题。   倒是托了血盆口炼制之福,他们见识过妖魔中太多的兵种,对于那种肉山妖魔而言,显然除了制造远程大规模杀伤性法器之外,城墙的坚固程度是必须要加强的;此外还有那种羽翼妖魔,不得不防,整个城墙高空亦被布设下了恐怖的法阵……   在前所未有的高效之下,这新建的城墙很快将妖魔抵御在外,兰舟盟及其下属的那些门派终于可以在里面微微喘上一口气。   而且因为在血盆口的前线亲自见识过这天下间最天马行空的御敌方式,又见识过妖魔如何在其手上辗转无奈地哀嚎,司少文同雷山等人在指挥战局上显得得心应手——这从血盆口习来的法子终究是令兰舟盟多支撑了这么久的时日,这便已经令司少文为首的领导核心,其威信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甚至可以说是兰舟盟历史上都没有的高度。   由四家轮流执掌的门派,自然内部也是分为四派,绝没有不分你我、齐心协力之时,如果不是这堵他们学来的墙用表现将四派强行捏拢到司少文旗下,恐怕现在这四派依旧在吵嚷不堪,那后果……恐怕现在还有没有兰舟盟都还两说。   前所未有的集权在兰舟盟内是个新鲜事务,司少文却没有半点喜色,集权意味着他可以随意定夺,同时也意味着所有的糟心事最后都会汇总到他这里:   “……黄师兄!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将这三十四个道友全部赶到城外让他们命丧妖魔之手连遗体都要变成妖魔的血食吗?!”   “纪师弟!你自己扒开门缝看看!我兰舟盟现在除了城墙与炼器坊可还有一块落脚的地方!!!若再进人,我问你,如何安置?!库房中如今灵石如今已经消耗不少,这些人来了之后的食水,你纪逢春管得了吗!”   “你这简直是强词夺理,纵是再拥挤,难道连十四个修士我们都安排不下了吗……”   在这相持不下的争吵声音中,司少文疲惫地叹了口气,止住自己纷飞的思绪,强令自己回到方才黄山提出的问题上来,可是,他心中又说不出的厌倦,这个问题,盟内已经实质上分成了两派,争吵不休:   黄平为首的修士们认为,兰舟盟此时在这种艰难阶段,已经自身难保,难道还要将宝贵的资源浪费在这些不相干的修士凡人身上吗?   而纪逢春为首的修士们却认为,无论怎么说,兰舟盟好歹是六大门派之一,那些修士路上不知躲避了多少妖魔追击、经历多少生死存亡才跋涉到兰舟盟来求一个庇护。若是这般轻易将其拒之门外,修真界会如何看他们兰舟盟?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等同于冷血地看这些修士被妖魔分食……那他们又与那些妖魔有何分别?   至于剩下的雷山,他直接道,他惟盟主之命马首是瞻,根本不去掺和在他看来吃饱了撑着的争辩。当务之急,多杀妖魔才是大事,这些人却还要讲究这些弯弯绕绕。   在他们二人争来争去大半日,没有半点建树,既未拿出可行的方案又没能解决问题。身为门派中少数据的战斗修士、负责前线的雷山忍无可忍地提高了声音道:“昨日城墙上已经有十九位修士阵亡……”他看向司少文道:“盟主,如果再这般下去,城墙之上很快没有办法再保持阵形的完整。”   一旦阵形不完整,那么整个城墙的灵力压制就会出现漏洞。   这就意味着,妖魔也许很快就沿着漏洞攀爬而入导致城墙失守。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彼时应对起来缺乏经验的兰舟盟最后只能加派人手,连金丹长老都悉数派往了城墙之上,在扔下几十具弟子的尸体之后,好歹是将其夺了回来。   但是,那种随时可能城破灭亡的绝望自那一日开始,便一直盘旋在整个兰舟盟头顶,挥之不去。   纪、黄二人的争执看似不过是对于是否应该容纳盟外修士的争执,事实上,何尝不是兰舟盟内部那种惶惶不安的情绪的一个出口。   因此,司少文虽然知道兰舟盟现下再困难也不会轻易开口说拒绝外派修士,可是却也没有阻拦这样的争执之声,大家……都已经疲倦得太久太久,久到他们不知道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而雷山这番话就像是一个打破了妄想的魔咒,在这迫于眉睫的现实危机之前,黄纪二人自己都意识到,自己的争执显得那般可笑而没有意义。   雷山这个消息成功地令大厅中窒了一窒。   十九位啊,司少文心中一痛……现下前线上的弟子泰半为兰舟盟嫡系弟子,否则怎么可能如此舍生忘死。   而且,那可都是战死一个少一个的战斗修士弟子。   然后纪逢春地焦急地道:“所以更要允许这些修士进入我兰舟盟的庇佑,哪怕就是雷道友前线补充修士也好多些来源……”   他话音未落,黄平已经是一声嗤笑:“补充修士?你也不看看,进来的都些什么垃圾?那城墙之上所需要的乃是精于战斗的修士!那些歪瓜裂枣没得令雷道友那里更加捉襟见肘,不要连累了全派就好!”   纪逢春大怒:“古代还有千金买马骨之说,若是不作出一副胸纳四海的模样,那些真正精于战斗的修士就会选择我们了吗?”   眼前这二人又要烽烟再起,司少文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开口道:“我们发出去的求援信,可有回音?”   雷山与黄平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重地摇头。   纪逢春的声音也十分低沉:“当日云华山庄与妙思书院都是告急,他们已经坦言,实难相助。这几天春山池亦曾有回信……他们与血盆口还有碧月城皆是距离不远,若论妖魔为祸之烈,并不在我们门派之下……生死存亡也是难料,实在是无暇再来救援了……”   这几乎是意料中的答案,却是让司少文肉眼可见地更苍老了一些。   司少文内心深处的期望并不算高,这三个门派,好歹都拥有战力脱俗的修士,不似他们兰舟盟皆以炼器为主。司少文并没有希望这三个门派能,他不过只是希望在顾及本门派之余,他们能看在同为修真界六大门派的份儿上,能派修士应援一二。   可事实证明,大难临头,什么六大门派同气连枝的只是鬼话……   便在此时,似乎又有消息抵达,纪逢春低头查看,司少文、雷山、黄平,就算他们当中有的人强硬地主持着前方战况、有的人因为局势而拒绝容纳外人,这一刻,都是期盼地看着纪逢春,期盼着一个真正的好消息。   然而,纪逢春放下这传讯之时,眉眼之间地是一片黯淡,看着三位同门,好半晌,他嘴唇才翕动着道:“春山池、妙思书院与云华山庄已经结成了抵御妖魔战线。”   这几乎等同于是在宣布:兰舟盟,已经被放弃。   司少文眼前似乎都已经出现了无数漩涡,令他情不自禁抬手扶了扶额头,他怕自己会当场就这样晕厥过去。   晋阶金丹以来,司少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金丹如此脆弱过,可刚刚那一刹那,丹田中似乎都已经陷入了断绝生机的寂灭。   前路如此凶险,他们兰舟盟却要在这一片凶险的冰天雪地中踽踽独行,上苍何其不公……   这一刹那,觉得在黑暗中似有千万重担加身的司少文蓦然间想起,许久之前,妖魔便已经对修真界虎视眈眈,可那个时候,云横峰替整个修真界一力扛下了这重任,那遥远之处的剧烈魔光整个修真界都可以可看到,却没有一个门派前往……   直到现在云横峰彻底消失、妖魔真正到了面前,司少文才升起一种近乎荒谬的悔恨: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觉得身为炼器门派,这斩妖除魔打打杀杀之事与自己无关……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觉得既然有大雪宫的威胁在先,让大雪宫事后再去与横霄剑派纠缠,他们兰舟盟最好不要挟裹在里面……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隐隐觉得,你们横霄剑派不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不是战力天下第一吗?那你们就去扛妖魔呗,我们这样的小门派可扛不起……   那个时候,自以为明哲保身、两不相帮是上上之策,自以为那些看热闹的小算盘精明至极,现在想来,真是愚不可及。   可是,这一切已经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云横峰已经消失,这修真界中再没有听说过横霄剑派,妖魔令三大门派甚至都不得不放下门户之见,联手御敌,而他们兰舟盟,则彻底地被放弃。   今日之果,昔日之因。   早在当初他们兰舟盟决定对横霄剑派抵御妖魔一事不闻不问之时,今日一切绝望悲凉就已经注定。   这一刻,司少文只觉得口中苦涩至极,却也不得不咬牙咽下这苦果。   好半晌,雷山才阴沉地道:“也无可厚非,我们兰舟盟距离他们位置遥远,那三派距离稍近……若论战力,我兰舟盟确实及不上他们三派……”   谁愿意在一个随时可能倾覆的时局之下带一个拖油瓶呢?   黄平简直是从牙缝里面挤出了这几个字:“无、可、厚、非!好一个无可厚非!哈!!!”   那里面的怨毒之意直要化为猛兽倾覆而出。   雷山却是沉默了,他知道这并非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那三派而去。   可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这样的时局之下,大家皆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各人自扫门前雪谁又能说得了什么呢?   兰舟盟,终究只能靠自己撑过这段危局……   雷山情不自禁看向司少文,在看到司少文枯槁的容颜之时,雷山只想着:盟主,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兰舟盟此时根本离不开你。   哪怕是在司少文初初执掌门庭之时,他确实有些不甚服气的心思,就是是在血盆口之行,雷山也绝未轻易低头,但到得这一刻,到得兰舟盟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却由衷庆幸,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司少文,可以为整个兰舟盟撑起一片天的司少文。   “盟主,纵然如此,我们兰舟盟上下也始终永远支持您的决定,绝不轻易言败……哪怕是为我兰舟盟,您也应该保重身体。”   司少文一怔,抬头看了这几人,却均是看到一样的关切。   在兰舟盟,盟主与副盟主之间与其说是统率,不如说是协调中那个主导与协助的关系——毕竟过上个几十年,大家是要交换位置的,何必强调个上下尊卑到时候让大家难堪难做呢?   可是,现在,司少文看着眼前这几个金丹修士,这是兰舟盟从未有过的局面,一时间,他觉得肩膀上更加沉重起来。   他淡淡笑道:“无碍,我还撑得住。”然后他口锋一转:“纪师弟,回信给三大门派吧,恭贺他们结成联盟。”   这看似大度不计较的举动,显得兰舟盟有气度,可与此同时,亦是在狠狠打了他们的脸……也是在为将来打算,现在的兰舟盟实在是没有同他们撕破脸的底气。   然后,司少文看向雷山:“自今日起,向那些其他门派的修士招募守墙者,凡是参与守墙,可以享受兰舟盟弟子同等待遇。”   黄平下意识地张口想反对,那些外派修士怎么及得上本门弟子可靠,若将这些不知来历的修士派往城墙上,要看顾他们恐怕还更会分散雷山的精力。可是,当他想到方才那封传讯中的讯息时,竟是破天荒地沉默了。   有什么可反对的呢?   他们兰舟盟处在这西北边陲,已经被整个修真界放弃,只能独自走下去,门派中的弟子死一个便少一个,他们……已经没有做别的选择的余地了。   同兰舟盟弟子一个待遇,那就是灵物、食宿皆要有保障,如此一来,虽然前线兵力的危机暂时解除,可事实上后勤的压力却是变大了。   因此,雷山应下之时,面上没有半分喜色,他知道这不过是一时之计,若到了有一天,他们兰舟盟千年以降积攒下来的所有灵物消耗一空之时……再什么样的计策也将无济于事。以现在库房消耗的速度,恐怕那一天不会太远。   在这样的情形下,纪逢春面上也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先前的提议被采纳而有半点喜悦之色,他面色沉重地向司少文道:“盟主,我前往库房再清点一二。”   司少文点头应许。   而在剩下的黄平面前,司少文疲倦地叹了口气:“我记得黄师弟你与大雪宫中的几个长老似乎颇有故交……”   黄平眉头一皱厌恶地道:“在大雪宫事发之前,确是如此。但在他们大雪宫这般自私自利、见利忘义,令整个修真界、乃至我们兰舟盟都陷入危机之后,我已经与他们割袍断义,不再往来。”   司少文却是疲倦地苦笑道:“恐怕有一事要令黄师弟你为难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咱们兰舟盟的家底师弟你是知道,再这般下去,就是火焰灵脉枯竭、倾尽所有仓库,哪怕就如师弟所说闭门不再接纳任何外派修士……也是撑不过几个月了。”   黄平默然,他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颓然地发现无话可说,要说什么呢?说他们兰舟盟定能转危为安、度过此劫?自欺欺人又能于时局何益?   最终,不过是沉默而已。   司少文却是在平复了心绪之后道:“我知道黄师弟你不想再与大雪宫相交,只是当此之时,其余三派已经结盟,如若我兰舟盟再继续孤军奋战……只怕这世上将不再会有兰舟盟了……”   黄平一怔,这才明白司少文之意,他们兰舟盟……竟要向大雪宫求援?向那个将他们害得沦落至此、整个修真界人人唾骂猪狗不如的垃圾门派求援?   可这一刻,首先涌上他心间的不是愤怒,而是悲凉。   世事如此,如之奈何?   哪怕知道他杀你全家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为了眼前这口食水也只能低下头、陪着笑希望可以活下去,哪怕是多活一天,活下去。   他黄平可以说自己高风亮节,可门派里那么多弟子呢?门派里那么多长老呢?还有他们兰舟盟从先人始传递至今的辉煌炼器术呢?难道都要悉数葬身在他们这擦屁股都嫌硌的什么气节身上吗?   然后他看了一眼眉眼苍老的司少文,盟主都可以为了门派放下这样心中这些,他为何不可以?   在一片近乎悲哀的沉默之中,黄平传出了几道讯息,他们兰舟盟已经低至尘埃之中,却依旧不知会否有未来可言。 第227章 逆转战局从兰舟盟始   “小姐,您还是不要这样做吧,家主要是知道了定会雷霆震怒……届时恐怕大家要吃不了兜着走……”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急得满面通红、满身是汗,简直快哭出声来,可是只敢用如蚊呐一般的声音细细传声,现在城中可是修士聚集之地,她生怕被哪位听了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小雅,你到底是我雷妗的侍女,还是我爹的侍女?”华服少女柳眉一轩,便有股子颐指气使的霸道。   那明显还未长开的小姑娘有些畏畏缩缩地不敢吱声,低着脑袋脚尖使劲抠着地面,心里只嘀咕着,就因为是你雷大小姐的侍女才惨,回头被发现了,家主可不会打你的板子,只会打我们的。   看到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还一脸不太服气的表情,雷妗气儿不打一处出,觉得这小丫头真是太不知轻重,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听说那些脱儿带口的低阶修士连填饱肚子都难……”   小雅悄声道:“我当然知道了,外面的许进天天跟我说来着……”真相比你道听途说知道的得要残酷千百倍,不论是歇脚之地还是食水都会发生流血冲突,更别提修真界中本就抢手的灵物了,一旦露了白一定会引来源源不断的命案,盟里管都没法子管,因为实在太多太多……   雷妗看着这小姑娘语重心长地道:“知道你还拦着我?你知不知道连昨天前去发粮的赵师叔都受了伤,说是哄抢之中被误伤的,这些流民,我兰舟盟好心收留,却这般恩将仇报,”雷妗脸上有些愤愤,可随即她却正色道:“可我知道,这些修士原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这些事情归根到底是妖魔迫得他们无家可归才托庇于我兰舟盟,现在,连这些流民都肯上城墙去斩妖除魔,我身为雷家嫡传,有何面目缩在屋中?!”   小姑娘开始还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立时猛烈摇头:“小姐!斩妖除魔自有其他修士,你千金之躯何必犯险呀,若是家主知道了……”   雷妗却是瞪了这小丫头一眼,止住了她后面的话:“别说了,就是我爹在这儿我也是一定要去的!燕北和阿清都去,我身为雷家嫡传怎么能缺席?!”   小雅真的要哭了:“小姐,司少爷和黄少爷那是男儿,斩妖除魔本就是他们份内之职……”   雷妗闻言更对这小丫环有些生气:“你的意思是身为女子就该一辈子躲在男人身后?”然后她不知为何,有些愤愤地自言自语道:“果然当日我就该去云华山庄!云霜真人一介女子还不是元婴真人?为什么男子可以,女儿家就不行?我偏要证明给他们看!”   身为雷家长房唯一的嫡女,雷妗从小到大听了不知多少将来要让堂弟承家主位的说法,如今她爹日日忙于妖魔战事,着不了家,这些风言风语就更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意思。   雷妗话一出口,小雅就知道坏了,她说错话了。以小姐的性子,这般话语只能激起她心中那股不平的好胜之心,果然,雷妗说完便是一整衣物,本就利落的打扮在这一番整理之下更显英姿勃发,几个传讯来回后,她一个眼神示意将一切交给小雅了,便灵巧一跃,身影顿时就消失在窗棂之外。   屋中只留下负责掩护的小丫环欲哭无泪,最后不得不认命,哭丧着脸将法阵激发,坐在小姐平日惯用的蒲团之上、伪装小姐还在修行,可纵是这屋中灵气充沛胜过她平日修行之地千百倍,此时小雅也紧张得如坐针毡,根本没有半点心思静下来修行。   雷山此时正在面色凝重地同司少文、黄平还有纪逢春细细说着城墙战况:“……如今那些外派修士愿上前线的越来越少,咱们的弟子主力都在城墙之上,城中便乱糟糟一片,昨天连赵师弟都身受重伤,再这么下去,这城墙最后没有毁在妖魔手中,倒要毁在这些外派修士手中了!”   司少文却是果断道:“既是这般,那就快刀斩乱麻——立下几条规矩,犯事的统统扔上城墙。即使他们不想过安生日子,那就不必过了!”   须发皆白的司少文看着模样是苍老了数倍,可神情间那股不怒自威的凛冽却是与日俱增。   本来,收留外派修士一事,他心中是同意纪逢春的做法的,他更有另一重考量,当日横霄剑派为整个修真界挡住妖魔,却因为六大门派只顾着考量自己才有那般危局,现在,司少文不敢肯定,他们若将所有外派修士拒之门外是不是在重蹈覆辙,因而,他才会一直对纪、黄二人的争议不置可否,是为了心中那份愧疚,亦是为了给修真界多保全一些生气。   可既然他们兰舟盟做出这样巨大的牺牲所维持的一切这些修士不珍惜,那他们自然会收回。   雷山道:“是。可若有那冥顽不灵、不肯上前线的……?”   司少文淡淡地道:“既然不愿意听我兰舟盟的,又何必还要盘桓在我兰舟盟的地盘上?”   其余三人对于司少文这吩咐无一不服,当即便决定由雷山前去落实此事。   而司少文却是转向黄平问道:“那大雪宫……?”   黄平眉头死死隆起,在与妖魔对峙、迅速消耗着兰舟盟根本的这些日子里,他亦是变了许多,至少现在的黄平承认一条:若非是及时补充进那些外派修士,恐怕城墙早就垮了。   他数月前奉盟主之令向大雪宫打探消息,连后续的求援传讯都已经准备了多时,可他传过去的消息却是一片石沉大海,根本没有给他任何传讯的机会。   听到这样的答案,司少文眉宇间的皱褶更深了一些。   而后,司少文才长长叹了口气,他之所以让黄平先去传信,而非自己直接向大雪宫求助,并非是因为什么狗屁的颜面问题,都已经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说什么脸面呢。   他只是不确定,若以兰舟盟的身份直接求援会否被直接拒绝,就如同那其余三派一样。   黄平与大雪宫那两个金丹在还是小修士时就已经是挚交,曾经一同云游天下,彼此间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   纵使在大雪宫事发之后,黄平这般单方面地断了音讯,司少文也有理由相信,哪怕再生气,在黄平这样询问消息的时候,如果可以,他们没有理由不回讯息。   在司少文原本的算盘中,如果对方提及大雪宫现在的情形,至少可以帮助兰舟盟做一些更好的判断,比如是否要向大雪宫求援,比如要以何种方式向对方求援,比如可否请这两位长老牵一牵线……   可现在这样石沉大海,令司少文心中的沉重之感越发浓厚:“最近围在墙外的妖魔太多了……”   黄平三人尽皆默然,这几乎已经是压在整个兰舟盟内外最大的一块石头,司少文这样一叹,几乎令黄平觉得心中沉重得难以呼吸。   纪逢春忍不住低低地叹道:“是啊,这些妖魔可都是从大雪宫的方位来的啊……”   纪逢春不过随口一叹,黄平几人却是蓦然间心中一凛,大雪宫头顶便是那被撞击出来的空间裂缝,因为当初发生变故的方式问题,那些细密的小缝隙亦是远远多于南方的碧月城,如此多的空当,妖魔多自然是常理,可是,有这样多的妖魔源源不断地前往他们兰舟盟来就显得不太正常了。   大雪宫,那毕竟是如今的修真中实力数一数二的门派,这么多妖魔自大雪宫朝兰舟盟而来,而他那些传讯又这般石沉大海,黄平只觉得自己喉头像被什么哽住一般,难以发声。   司少文心中却是沉重得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可肩膀上的担子却迫使他不得不想下去:如果最坏的情形发生,大雪宫无法指望,那么,兰舟盟该怎么办?   当这个问题浮现脑海之时,司少文头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现如今在兰舟盟这城墙的任何一个角落,无时无刻没有妖魔在攀爬入侵,整座城墙这月以来已经发生局部失守数十次。若是站在城墙之上朝远处眺望,空中地面没有哪个角落没被妖魔覆盖,整个兰舟盟就像妖魔之海中的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倾覆没顶……   在这样的局势下,当所有可能的外援全部断绝,要如何才能找到生存下去的答案?   这一刻兰舟盟最高层的四人内心深处皆是一片茫然空白。   便在此时,有人急急地、不顾平时议事不许打扰的规矩直接冲了进来,雷山心中狂跳,第一个迎了上去,他不过片刻不在城墙之上,难道又出了什么大纰漏?!   可他冲过去,却是看到人群簇拥之中,雷妗面色惊恐半身是血,雷山此时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却很快发现,雷妗还能自己站立,至少没有大碍,金丹修士这才反应过来,神识一扫,却发现雷妗并无大碍,他心中不由有些恚怒,如今这多事之秋,这丫头非但不省心,还白添这许多乱子!   大庭广众之下,雷山压下怒气,却向雷妗旁边那奄奄一息的修士看去,一望之下,却是大惊失色,金丹修士手中最珍贵的灵药皆是不要钱地朝那年轻修士口中灌去,掌中灵力拼命地朝那具生命迅速流失的身体里输去。   可是,没用。   这年轻的修士不过筑基初期,丹田乃至整个腹腔几乎被妖魔掏空了,能坚持到此处已是极限,不说金丹修士,就是大罗金仙亲临……也绝无可能起死回生。   这青年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散开的瞳孔却是牢牢盯着议事厅的门,那样不甘、那样急切……   雷山忍不住悲声啸道:“黄师弟——!!!”   在后面匆匆赶来听到这声悲啸的黄平心中猛然一跳,在看到雷山怀中的青年时他竟是难以置信,然后排山倒海的悲痛接踵而来:“——阿清!!!”   青年却终是牵出一个细弱的微笑,明亮的黑眸就此合上。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至悲,莫过于此。   黄平他从雷山手中接过自己的孩子,呆呆不言,然后竟是一瞬白头,看起来比司少文还要苍老几分……   雷妗、司燕北与他自幼一周长大,忍不住放声大哭,雷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道:“阿清、阿清是为救我才……”   雷山赤红着双目,向来最宠爱女儿的他竟是毫不犹豫回身给了雷妗重重一个耳光,金丹修士全未留力,雷妗一介筑基修士竟是被打得扑倒在地,半晌都没爬起来。   雷山过去竟还想再度出手,却是被心身疲惫至极限的司少文摁住:“够了。”   雷山转过头来,虎目含泪:司雷黄纪四家千载以降轮流执掌兰舟盟,内里虽有许多的纷争,可却是始终同气连枝,黄清……那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子侄,聪明有礼,是兰舟盟最优秀的弟子,将来必也是黄氏最杰出的承继者,现在却是因为他的女儿而折于妖魔之手。   这样一笔孽债,他们雷家如何偿还,如何偿还?   看到这样暴怒的雷山,司燕北在一旁悲伤自责,难以自已。他身为盟主之子,这番前往城墙都是他一手策划,选择不熟悉他们模样的他派修士所守之处、选择父辈们忙于抗敌无暇他顾之时……彼时看来种种自鸣得意的周全之计却是将至交好友一步步推向深渊……   自责悔恨悲伤苦痛之余,他看着操劳辛苦的父亲,他原本只是希望为他们分担一二、向他们证明自己等人已经长大可以为他们排忧解难,最后却是这般结果……   司燕北此时内心复杂纠结,他自责,他希望父亲的处罚越重越好,哪怕就像雷妗那样当众被打一顿也好,可他又害怕,他害怕抬头看到父亲眼中深深的失望……   司少文的眼中却是没有太多的情绪了,兰舟盟如今局面已经耗干了他每一分精神,他只疲惫地道:“你即使打死了妗儿,阿清也活不过来了。”   然后他的目光了然地看向一旁的司燕北,自幼他们三人便交好,司燕北素来是以智计自得,司少文亦曾经满意于司家后继有人,可如今看来……小智近愚。   他只淡淡地道:“燕北,既然你与妗儿都那样想上前线,那就这样罢,自今日起,你二人不再拥有司、雷二家的嫡传身份,是否选择再上城墙,你们自己决定吧。”   司燕北已经被这前所未有的重罚骇得呆住。   就算是刚刚勉力爬起来的雷妗也是傻在原地。   纪逢春在一旁,看到黄平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悲伤不已,可听到司少文这样剥夺两个孩子的继承人身份、还将他们逼往城墙……这是在逼他们送死啊!   纪逢春没有孩子,这三个孩子便是他看着长大的,此时怎么可能看着司少文因为心中懊悔而做出这样的决定:“盟主,万万不可!阿清已经没了,妗儿和燕北绝计不能……你可不能因为一时心中气愤就做出这般令自己将来悔恨莫及之事!”   司少文却是看着纪逢春,然后再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修士,有匆匆从各处赶来的兰舟盟弟子、有护送黄清三人一路而来的他派修士,他只缓缓地道:“这个决定,并非一时气愤。”   他喊过在这处罚下已经自责懊悔到极致的青年:“燕北,你过来。”   司燕北跌跌撞撞走到父亲身旁,却始终不敢抬头直视他的双眼。   “燕北,此次你知道错在何处了吗?并非是你们上了城墙,而是,你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你的决定会关系到他人的性命,这一次,你谋划上前线之事已经害了阿清,希望你一生都记得此次的教训。我四家同气连枝,先人早有誓言绝不可彼此伤害,你误害阿清,将你逐出司家,你可服气?”   司燕北闻言,已经成年的高大青年竟是低下头来泣不成声,然后一边落泪一边点头。他知道,自今日起,他引以为荣、也希望能够足够优秀可以承续的那个姓氏已经与他无关。   司少文慈爱如他幼年一般抚了抚他的额头:“我虽将你逐出司家,你却始终是我司少文的儿子,爹希望你活得堂堂正正有担当。你已经这么大啦,该负起责任来,这第一件,便是为你自己的性命负责吧,去不去前线,你自己定夺。”   那一头,听到司少文这样的处罚,雷山心中一恸,却是还摸出身上最好的一瓶疗创之药,走到他这从未加过一指的女儿身边,给她上好药道:“爹爹不能看顾你一世,你……今后莫要再冲动行事,好生保重自己吧。”   雷妗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父亲。   雷山说完这番话,又有人匆匆来报,方才那番混战中,城墙失守一段,此次情形不同往次,妖魔来势汹汹,这么一段时间过去,那段城墙非但未能夺回,妖魔攀上来的却越来越多,甚至那头顶防空阵法的大阵都被损坏了一个阵基——若是防空大阵一破,空中妖魔就再无阻拦——这竟是一副要彻底失守的架势!   司少文已经顾不上自己不过一介炼器师的身份了,匆匆便领着所有修士奔向前线。   司燕北呆呆看着那个疲惫却全力以赴的高大身影,握了握拳头,低头灌下丹药便灵力一鼓,直直地追了过去。   这样的事情,雷山更是责无旁贷,早就直奔战场。   雷妗在原地捏着那瓶犹带温度的疗创灵药,一咬牙,竟也是追了上去。   这是整个兰舟盟生死存亡的一战,哪怕就是毫无准备、不愿意参战的他派修士们,到了这一刻也不得不爬上城墙和那些丑陋的妖魔们近身肉搏——因为,城墙将破,他们再没有选择。   无数的尸身在城墙之上堆积如小丘,鲜血汇聚成小溪自城墙顶上淅沥沥淌下,犹如整座城池都在泣血一般悲惶绝望。   到了这个关头,不论是司少文本人、还是雷山、纪逢春,都已经厮杀与普通修士一样了,炼器师又如何,到了这样的时刻,哪怕只要还能动弹,用指头去抠也要抠下妖魔一层皮,只要牙齿还在,哪怕用牙咬也要咬下妖魔一块血肉……   此时此刻,就算是身份尊贵如司燕北、雷妗亦是身陷苦战,与周遭的他派修士互为援奥,已经没有人再去想下一秒的事情,所有的人,竭尽全力,都只为在这秒能活下来。   黄平更是状若癫狂,他周遭三丈之内密密麻麻皆是妖魔,司少文有心与他汇合,却是有心无力,雷山竭力想与他靠拢,黄平却是自己狂笑着冲向妖魔之中……   雷山内心一片悲凉,他这老伙计怕是存了死志才会绝决若此,他突然间发出一场嘶吼:“——黄师弟!”   却见黄平身前身后,突然多出三个身形与普通妖魔绝然不同的妖魔!一身墨色覆盖,竟似自阴影中钻出来的一般,三柄折射着诡异色彩的暗影长刺竟是狠狠向黄平印堂、胸膛、丹田三处要害扎去!   这一刻,整个战场之上,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竟没有一个人救得了这位刚刚送走爱子、一心求死的父亲。   司少文此时心沉若死,这一刻,即使是他,也已经心灰意冷,也许,兰舟盟合该有今日结局……还挣扎些什么呢,不是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日了吗?   也许,此刻手中不曾停下的兵器,只是为着心中最后那点不甘:就算要死,也要多拉几个妖魔同归于尽!   便在此时,数道呼啸几乎无分前后而至,黄平那处在许多人的关注之下,立时就有无数人看到三道银光,明明是很晚才发出声音,却仿佛眨眼间就到了妖魔面前,只听噗噗噗三声,就好像什么东西扎进皮球之中一般,再然后,所有兰舟盟的修士就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那三个阴影中出来的妖魔,三把暗刺还来不及扎到黄平手上,整只妖魔都被提拎到了半空……   片刻之后,所有人+所有妖魔都听到重物坠落之声,情不自禁朝那处看去,却看到了极其恶心的一幕,那暗影妖魔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原本是脖子的地方却是什么东西扯得鲜血淋漓——竟是生生把脑袋拔了下来一般可怖。   随着更多的重物坠落之声,片刻之间,无数血淋淋的恶心尸首就这么砸到了地上。   于许多修士而言,这是噩梦一般的一幕,可绝不包括城墙之上与妖魔誓死相搏的这些修士们。   在一具具可怕的妖魔尸首被抛下来之后,他们也看清楚了那一道道银光是什么,那好像是一把把银色的弧状……锯子?   不管是什么,但至少他们明白,这些古怪的东西专杀妖魔!   本已经枯竭到底的士气猛然一振,无数银光接连不断出现在战场上,更远处,什么东西坠落在城墙之下、妖魔之海中,轰隆巨响中,在妖魔的海洋里清出一块又一块空地——整个战局就此陡然逆转。   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司少文与雷山情不自禁对视了一眼,他们二人印象之中,似乎只有某个神奇的地方才能有这些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   于是,二人不约而同抬头,半空之上,无数印着拴链狰狞兽头的古怪堡垒在上下飞舞,不断扔出银光或符箓,显得十分忙碌地。   而其中一个里面,杜小爷的声音有些惋惜:“啊呀,这个‘血滴子’有点血腥啊,太不够艺术了,还是应该找兰舟盟帮忙改进一二的。” 第228章 新气象与敌后游击队   时间退回杜小爷携家眷(家眷:……)返回西荒之时。   对于萧杜二人来说,既然已经明了妖魔在云横峰消失一事中乃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甚至对漩镜塔还怀有那样强大的企图,整个修真界如今又一片兵荒马乱,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返回西荒开始着手才是。   然而,在返回西荒之时,看到眼前这片陌生的景象,杜子腾还是有些目瞪口呆,他当初是魂体状态在萧辰的神识空间中,有许多东西看得不是那么真切,如今真正来到西荒边缘才是只有一个字:服!   “这是怎么……?”杜子腾的口气中既是激动又难掩兴奋。   萧辰但笑不语。   杜子腾想到几次从西荒到血盆口的经历:“难道又是那只包子?这天赋技能可真不错!”   出现他们二人面前,是一副整个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壮观景象。   整片西荒大陆却是一片繁荣昌盛的模样,当初杜子腾将凡间事务交予简泽打理,现在看来完全是人尽其用,不只是那元国,周遭大大小小数十国度如今亦是一片政通人和,民智大启的模样,修真文化以它独有的魅力渗透进了每一块土地。   此时在半空之中,俯视这片大陆,可以清晰看到由修真界者利用土行法术修筑起来宽阔道路连接每一座重要的城池,不时可以看到灵能驱动的车辆飞驰其上,这一条条道路犹如一条条奔流不息的动脉,令整个西荒的物资得到迅速的交换、充盈。   在这些动脉之间的广袤土地上,金色瑞禾翻涌如接天映日的金色波涛,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当萧辰赤金双眸俯视着这些曾经是残次品、现在却是整个西荒绝不可或缺的瑞禾之时,那些瑞禾仿佛是极其欣喜一般,无风亦是高高低低起伏不休,似在膜拜自己的君王一般。隐隐中,他竟似听到起伏如波涛的呼唤之声,那声音中,无限欣喜、无限快乐,令杜子腾都不由得怔住。   而每一座城池周边都可以看到那被牢牢束缚的狰狞兽头,御兽宗的标志所到之处,便是工厂所在之处,瑞禾的普及令无数的劳动力被释放出来,每块田地再不用那么多青壮起早贪黑才能看天吃饭,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只需在家中留下一二人看着田地,更多的人都是遁着那收音机中的指引,前往一座座壮观的城池,在那里参与他们此生亦未曾想像过的奇迹:以凡人的双手创造修真之物的奇迹。   那些工厂周遭创造出了更多关于人口、关于繁荣的商业奇迹,一座座形制各异的住宅区修建起来,无数的商贩、学堂、修真馆围绕着工厂、住宿区射线一般地辐射开来,有了工厂发的银钱,工人们可以改善家里的生活,有的甚至举家迁到了厂子边上,定居于此。   有了富余的银钱之后,工人们还会定期带着儿女参加灵根普查,即使没有灵根,孩子亦可以安安心心上学堂,并在那里听到更多关于修真界更真实亦更美丽的故事,知道他们将来长大之后即将参与的那个世界是如何因修真而变成多姿多彩。   如果有灵根,这样的幸运儿会被送往修真馆接受修真界的幼儿通识教育,其中优秀者将被秘密送去参加传说中修真门派的严格选拔,知识、天赋、心性中的佼佼者将有幸留在那里,从此踏上一条与父母截然不同的新奇旅程。   即使没能通过修真门派的选拔,亦能继续在修真馆中修行,成为一名普通的修真者,在长辈们看来,从修真馆中毕业后能在厂子中担任管事、甚至大管事,统领一国工厂亦是顶了不起的荣耀。   这样一副生机勃勃的画卷,与其说修真文明为凡界流入生机,倒不如说是凡人们用自己的勃勃生机点亮整个修真文明。   看到底下那人头涌动、川流不息的场景,每个人都能想像生命力极致蓬勃的美丽景致。   即使是身为这一切的缔造者,杜子腾凌空俯视这江山如画时,也忍不住有些目眩神迷,心神亦为之夺,苍茫大地上,凡人之力,亦可以堪比鬼神。   而他的目光,此时却忍不住更多地放在了西荒边缘,那方才他向萧辰问询之处。   整个西荒的繁荣自然不可能从天而降,除了简泽诸修士在杜子腾领导下的努力勤奋之外,如今整个修真界皆在妖魔肆虐之下,西荒能如此和平泰然,自然不是偶然。   如果有人此时与萧杜二人一般站在高空俯视大地便会发现,在整个西荒边缘,一条加粗加重的线条将西荒包裹起来,然后这条线就好像一条泾渭分明的切割线一般,将整个西荒与其他地域割裂开来,使它完全不受妖魔侵扰。   这条分割线,不只是西荒与其他地域的分割线,亦是繁荣与毁灭、完美与破坏、生机与死亡的分割线。   这根分割线之外,只有无尽的支离破碎的天空,还有那暗红的不祥魔气在不停地渗漏,犹如天空在泣血一般。扭曲的天幕之下,已经再也不能看到飞鸟灵禽的踪影只有一只只身形诡异凶恶无比的妖魔在盘旋游弋,这赫然已经是一副恐怖至极的异界天空,哪里还有半分修真界的灵动气息。   而在这恐怖的异界天空下,不分修真界,不分凡间,皆是只有无尽悲苦的嘶嚎、无尽绝望的哭泣,妖魔犹如整个世界的蝗虫,无所不在,所至之处,不论是灵植、灵兽还是修士、凡人,皆无幸理。   妖魔所过之处,生机灭绝,一片毁灭的场景,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残留,甚至更诡异的是,那些原本细小稀疏的微弱灵脉,原本可以供养一个小小宗门、或者是孕育一株小小灵物的,此时竟是连灵气也断绝了,只有暗红的魔气停留在那里,将一切植被、山水都扭曲成一种修真界从没有见过的丑陋形态:色彩沉重又浓厚,就像是无尽血腥层层涂抹而成。   在这样触目惊心的可怕对比下,那条分割西荒与其他地域的分割线显得是那样宝贵、那样重要——这几乎是整个西荒的生命线。   仿佛是为了保障这条生命线,那条加粗的线条之上,不时可以看到有细细的小点在活动着,甚至是整个西荒,亦有三横三纵十二条最粗的道路、犹如主动脉一般连通边缘这粗粗的环线。   那些城池犹如一个个造血点,不时可以看到无数的修真造物流水一般沿着这十二道主动脉涌向这环线,就好像供血以支持它的运转一般。   沿着这条分割西荒与其他地域的线条,还倒扣着一个半透明的碗。   杜子腾握着小木棒,可以清晰地看到,如今整个世界的天空都支离破碎犹如被砸得七零八落的琉璃,可唯独在西荒上空,这只半透明的碗看似轻盈却异常稳固,牢不可破,甚至连西荒头顶的天空亦是固若金汤,全然没有点崩塌的迹象。   那条分割线,自然就是长城。   当日杜子腾只是让萧辰安置好自己从六大门派那里接管过来的“财产”,却真是没有想到萧辰安置得这样好。   如今看来,长城为整个西荒提供着庇护,不令妖魔自外侵袭,也许还牢牢守护着头顶空间的稳固,令妖魔不可能自头顶而降,为整个西荒如今的繁荣昌盛奠定着最坚实的基础。   而西荒大陆依托整个破晓秘境的技术输出与原料输入,源源不断地制造着修真界所需的灵丹、制式法器,还有必不可少的其他战略物资,为长城提供着后勤保障,这个机制,彼时的杜子腾自顾不暇是不及设计的,想必这一切也是萧辰的安排。   杜子腾此时心中不是不后怕的,他没有想到他与萧辰会在那漩镜塔中耽误那么久,最后虽是掐灭了妖魔重要的一手棋,若因此令整个西荒在混乱中万劫不复,不说杜子腾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就说那些他与萧辰曾经熟悉的人事街景若是就此毁于妖魔之手,他亦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万幸,还有萧辰。   这一刻,杜子腾心中是有些骄傲的,你下了一半的一盘棋,若有人仓促间接手,却能落子如你衔接流畅如一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有这样的知己懂你如此,人生无憾。   似是感应到杜子腾此时心境,萧辰亦是侧首一笑,声音低沉却极有魅力:“寰埏亦贡献不小……现在在闹意见呢。”   杜子腾忍俊不禁,定是因为觉得身为寰埏大人的功绩没有得到充分肯定所以又在使小性子?杜子腾当然知道,能将整座长城这样安置,也只有寰埏那逆天的空间之能可以办到,而且这样巨大的一件法器,在没有自己的协助之下,这长城几乎就是个死物,要将之运送到这万里之遥的西荒,即使是寰埏怕也并不轻松吧,难怪要闹性子。   看着底下的河山如画,即使在长城之外是断壁残垣烽火处处一片衰败……杜子腾也是充满了信心,他抬头遥望头顶静美长空与无处支离破碎的暗红天际,终有一日,他们定能还整个修真界、整个凡间一片宁静天空!   然而,接下来如何……二人对视一眼,却再次明了彼此心意:萧辰是横霄剑派掌门,杜子腾却是“御兽宗”的宗主。   现在的御兽宗已经不再那个为套六大门派的灵石而随口胡诌出来的空壳门派了。现在的御兽宗已经肩负着数万散修的管理之职,若只论人数,已经不在修真界任何门派之下,亦是一股庞大的势力。   作为阴差阳错间纠集起这势力的创造人,杜子腾责无旁贷。   而萧辰,万人之前接过星耀宫之职开始,他就已经明确肩上职责,如今云横峰已没,可那罪魁祸首却在肆虐整个修真界,横霄剑派斩妖除魔之职不可懈怡。   相视一笑胜过千言万语,然后二人少见地交换了一个甜腻腻的亲吻,若在从前,杜小爷会鄙夷地认为情爱太无用,可现在,他从这个人身上汲取过太多的信任、支持、勇气,时局变幻,理智起来不似人类的杜子腾也不得不在心底慨叹,若有这个人携手而立并肩作战,他们终有一日定能乘风破浪。   一吻既毕,萧辰只叮嘱一句:“保重自己。”   便就此划破空间去往破晓秘境,他们会并肩作战,现在却未到时候。   杜子腾脚步一顿,沉吟之后却是没有直接前往长城,而是先去向了元国,那有些奇怪的一处地方。   如今整个长城上空的空间防御之力十分强大,杜子腾经过时亦有些暗暗惊心,坚若磐石却隐含暴戾,真不知道那寰埏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能简单就在长城上留下这样强大的一道空间契机。   若非杜子腾与长城的山川图纹之间有着神魂关联,恐怕早就化作齑粉,当然,若非如此,萧辰也绝不会放心放他独自一人在此。那山川图纹犹如长城的灵魂,司掌一切变动,本就威力绝伦,现在又有寰埏一缕契机相护,更是威能逆天。有这样的大法器护身,萧辰才能走得这般毫无牵挂。   思虑间,那处奇怪的地方已经是到了。   杜子腾脚步一顿,终于知道奇怪在哪里了,这里……竟然有一缕灵气。   那并不是什么灵物偶然泄露出来的一缕灵气,若是那样的灵气,在杜子腾这短短的路程中,自然就会散逸、稀薄,可杜子腾抵达之时,那灵气却始终如一。   整片西荒大陆作为灵力荒漠,已经存在了数千年,若按照寰埏大人前后的经历来看,在它老人家被横霄剑派创派祖师囚禁于破晓秘境之前,西荒也许压根儿就不荒,是它老人家封印于破晓秘境中时,无意识于沉睡中抽取西荒灵力才造成如今这种恐怖的景象。   而现在寰埏已经被释放,就好比一个一直在漏水的湖泊,漏啊漏地变成了一片旱地,现在,哪怕就是漏水的地方被堵住了,也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成湖泊,甚至,还能不能再次形成一个湖泊都是问题。   可现在,杜子腾既然能在这里察觉到灵气……也许,西荒大陆能就此真正改观,如果是那样,杜子腾的棋局上又有不同的规划了。此事极其重要,在杜子腾看来,甚至关系到整个修真界战局的最终发展,他必须先来。   杜子腾这么一边思索着一边走了过去,这布设的防护大阵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他自己画的。   当他走进去一看,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片田地……赫然是一片试验田,田中绿色蓬勃的禾禾草在散发着缕缕灵气。   “杜兄弟——!”简泽本是在大阵被触动时有些惊讶地出来看看,他还想着是哪位道友,杜子腾又不是来打暗战偷袭的,入阵的时候自然没有刻意隐匿痕迹,结果简泽就看到了杜子腾本人。   而杜子腾却是有些疑惑地看着简泽身边跟着的几个陌生少男、少女,除了两个炼气一层的小修士外,竟然都是凡人,这群小家伙看着从十一二到十六七岁不等,全都还稚嫩得紧。   看到杜子腾脸上的疑惑,简泽连忙回头安排:“方才播的那些你们都看明白了?疏阳,你先领着他们下去讨论一二,若有不懂的,先记下来,我稍后就来。”   领头的那脸蛋圆圆的少女却仿佛知道杜子腾的身份一般,在向简泽应是之后,还远远向杜子腾屈膝恭敬一礼,才领着一干少男少女退了下去。   简泽的声音却是十分高兴:“那长城都搬来了,你和掌门却没回来,大家还很担心呢,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杜子腾感受着这片灵气干涸数千年的大地上第一道灵气,不由有些心旷神怡,悠悠然问道:“方才你这是在……?”   “方才那小丫头你恐怕不记得了?当年我们在西荒行走,曾救下一个可怜的女婴……”   杜子腾惊讶地道:“难道……?”   简泽慨叹一笑:“眨眼间,疏阳也这么大了,前些日子我还带她寻了一下故里,她母亲却是年纪轻轻就过逝了,亲朋也在前些年那许多变故中不剩下几个,只是她如今还算健康活泼,我也总算没有辜负她娘亲当年的一番托付。”   彼时,整个西荒因为寰埏与他们相斗的缘故陷入水深火热,天灾不断,杜子腾不过是良心过意不去,前来弥补,那时整个凡间如同炼狱的景象令他们这一行修士亦是震撼难言,当易子而食已经稀松平常之时,刚刚出生的婴儿之母哭着跪倒在他们面前哀求,简泽心一软,就此背上了这么一个小包袱。   一眨眼,看到长大的疏阳,杜子腾才恍然惊觉,时光飞逝。   然后,他在看到面庞日益成熟的简泽时,更是觉得,他当日讹上简家逃离耿氏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一时间,彼此皆是有点感慨。   杜子腾才问道:“我刚才看到地里有禾禾草?怎么,你这凡间事务干腻了,想和王满才那种植学会里的修士抢一抢饭碗?”   简泽与杜子腾相交太多年,自然一听就知道他这完全就是笑谑之语,忍不住笑骂道:“得了吧!你把这么大一个摊子扔给我,当初只有元国还好些,如今简直是千头万绪,你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杜子腾哈哈一笑,二人一番笑谈间,倒是将那点时光飞逝的伤感退却了一些。   简泽随后却是正色道:“我这十数年回了秘境几次,看到学会里的进展,也是心有所思。”   “当日你令我掌管这凡间事务之时,曾以元国为例向我详细说明凡间之事的重要,你曾言,修士虽有修真之术,却故步自封难以传续,凡人虽有蓬勃生机,奈何却总是在短暂的太平盛世与长久的战乱饥荒之年原地转圈难以自拔,晋国之事已经证明了修真之术与凡界生机相结合之后巨大的生命力,我所要做的,便是将这生命力传向整个西荒每一寸土地。”   “这些年来,萧规曹随的,我也可以坦坦荡荡说一句,对得住你的托付,不说别的,这数十年大大小小的国度我都一一亲自踏足无数次,借着瑞禾的力量,将修真之术传遍各国。”   杜子腾看着简泽心中却是感慨良多,曾经的简泽守着一间小小的灵物铺,如今却是能将整个凡间的力量有效整合,一样是经营事务,却是天差地别。   简泽不说杜子腾也知道,对于简泽而说,这一切并不容易。这数十个国度的情形不一,彼此之间必然也是关系错综复杂,哪怕就算是有修真界的光环加持,有元国的成功案例在前,做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别的不说,就说元国那一对君臣,他们率先领略到了修真文明的荣光,率先强大了国力,这样的国家难道愿见周遭四邻都和自己一样强大?   类似这样的问题必然还有许多许多,如今西荒能有这样的局面,简泽必然是付出了许多去解决了许多问题才能这般令一切有序发展。   看到杜子腾眼中的赞赏,简泽喉头滞了一瞬,从一开始,对于当年开始瘦小的杜子腾,他或许还有怀疑猜忌的心态,可这许多年下来,他早已明白,对方的心胸格局足以容纳这片天地,机缘巧合下,自己能追随于他,或许此生最大的幸事。   “简兄,你辛苦了,整个西荒,若没有你,便没有如今千千万万百姓的富足生活,这件事对于破晓秘境、对于整个修真界都意义重大,你做得很好,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好!”   能得到杜子腾这样的认可与赞赏,即使这许多年来周旋于诸国间手腕日渐凌厉城府日渐深沉,简泽也忍不住感到眼眶一热。   好半晌,他才平息了情绪道:“在秘境中,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做自己当做之事,西荒凡务亦是我份内之事,理应做好。”   杜子腾颔首,简泽才缓缓道:“我思及杜兄弟你当日之策,凡间有了瑞禾,便有了诸多空下来的劳动力,修真界中一切需要劳力的之事皆可交由凡人来做,降低成本……可每次传送,据我所知,亦是要耗费大笔灵石,既然如此,为何不减少这样的传送呢?是,秘境对外的通道只能通过传送,可如果,有一些东西我们没有必要从秘境中传出来,我们一样在凡间自己造呢?”   杜子腾凝神细听,听到这里,已经知道简泽的尝试是什么了,他忍不住一拍简泽的肩膀:“简兄,你真的做得很好,很好!”   能够在执行任务之余,思索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且顺着同一思想继续挖掘,简泽的能力已经超出当年杜子腾的预期太多太多,或者说,当年那个平平无奇的青年本就有这样的的潜力,杜子腾给了他一个适合的舞台,他就回报了杜子腾太多惊喜。   “你想借助凡人之力来种植禾禾草一事,可有进展?”   如果能在西荒种植禾禾草,就意味着西荒会迅速有大批量灵气,有了灵气,许多灵植就都可以种起来了!这意味着,许多简单好种植的灵植,根本不必破晓秘境再向西荒输出,西荒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反过来供给破晓秘境。   简泽,这是在杜子腾凡间的修真文明工业化的进程上又迈了一步啊!   杜子腾这样一问,简泽就明白杜子腾是完全理解了自己的初衷,说实话,这样的事情杜子腾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彼时,血盆口千头万绪,破晓秘境中萧辰还在闭关,千丝万缕皆在杜子腾手中攒着,他实在抽不开身。   若简泽能顺着这样的路途一直下去,杜子腾可以预见,自己在凡间事务上将少花太多精力,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看到这样成熟的简泽,杜子腾心中不由觉得欣慰,恐怕镇长才是最高兴的那个人吧。   思及此,杜子腾却是递过一瓶子丹药。   简泽接过后打开一看,登时傻了:这满满一大瓶子,全是筑基丹!   他忙不迭地退还给杜子腾:“这怎么行?”   筑基丹乃是极其珍贵的丹药,可以提升筑基的成功率,普通修士能寻到一二粒便可以谨慎考虑筑基之事,以镇长现在在破晓秘境之中的地位,也不过上次寻来了一粒。   可杜子腾出手居然是一整瓶,不客气地说,就是简泽资质再差,把这一大瓶筑基丹当糖豆吃,最后也肯定妥妥地能筑基。   这样珍贵的东西却是这么不要钱似的批量大放养,简泽当然坚辞不受。   杜子腾却是坚决地再次推给简泽:“不论是秘境之中,还是在凡间,我一向赏罚分明,你这许多年将一切打理得这般好,又考虑到了我思虑不周之处,于情于理都该受赏,你对整个西荒、破晓秘境做这么大的贡献,这一瓶筑基凡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我早有这个打算,只是早年间,这瓶子筑基丹一直未曾给你,不是我吝惜丹药,而是这丹药也是柄双刃剑,若是心性不到,修为上去了反而是一种害处,可我观简兄你这些年来红尘历练,心性早已经强大无疑,驾驭这筑基丹已经全无疑问,正好你立下这等大功,以这丹药奖你,也是实至名归,你就不必推脱了。”   杜子腾说得这样坚决,简泽推辞不过,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有了这些丹药相助,简泽的道途注定是要再上层楼的。   二人将禾禾草和其他灵草种植一事商议已定,杜子腾便起身告辞,凡间事务他已经确定,交给简泽绝不会有太大问题。   相比于西荒的情形,长城上杜子腾还要更不放心一些,西荒,毕竟是他曾经领着简泽走过一遭,简泽是亲眼看过、亲耳听过杜子腾如何处置这些事务的,对于杜子腾定下的规则自然能从始至终地贯彻、甚至完善。   可长城上,彼时杜子腾离魂发生得太过仓促,长城搬家也搬得十分仓促,方才远远看去,倒是一切井井有条,就是不知内里情形到底如何了。   “刑明亮!朱进财!今天你们再敢阻拦……我等便是鱼死网破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敢?!当日杜宗主早就已经颁布规矩,长城之内严禁向修士出手,你们就不怕他回来了不放过你们!”   “呸,我们也根本也不想同你们动手的,分明是你们扣押我等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一个说法,难道还不许我们离开吗?!更何况,杜宗主什么时候回来还两说,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被扣下去?!”   “杜宗主就算不在,也自有我等说了算!容不得你们放肆!”   “你们大雪宫出来的果然都是一个嘴脸,若不是你们大雪宫置天下安危于不顾,我们门派又岂会陷入那样的危局,现在你却居然还敢阻拦我们回去!你们大雪宫果然猪狗不如!!!”   “连平江,你TMD是真想动手是不是!!!”   “有种你来啊!我TMD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如今整个修真界放眼看过去,几个人不骂你们碧、雪二派卑鄙下流猪狗不如的!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修真界是个什么模样!!!”   然后一个略显焦头烂额的声音匆匆赶来道:“几位……这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咱们冷静一下,各自将所思所虑梳理一番,好好商议一下可好?”   这劝诫的话却是同时招来两方人马的唾骂:“姓何的,你居然敢帮他们说话,你到底和谁一边儿的?”“何道友,你居然为这种低劣门庭出来的人说话?可不要辜负了杜宗主的嘱托才是!”   杜子腾刚刚一到长城,就赶上好一幕大戏,而且他一来就反复被人点名,真是好大的面子。   淡定地将那副猥琐旧面容套上,在当场对峙两方人马哔了狗的表情中,御兽宗宗主重出江湖~\(≧▽≦)/~   连平江、桑雪等人万万没有想到,在消失这么久之后,这位御兽宗的宗主说出现就出现,还是在这样一个他们方才口中都对其不是十分恭敬的场合。   何世明看到杜子腾,简直喜从天降:“宗主!您可算回来了,”然后他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惭愧地道:“属下无能,没能劝下来,您赶紧劝劝这几位吧,若真是动起手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杜子腾眼光一扫,场中顿时一寂。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消失了这么久、音讯全无之人,会这般突然地降临,思及当日对方身后的大妖魔还有那将长城眨眼间运送千万里的莫测手段,他们都有些慑于对方余威,心中紧张之余,却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个人,不论什么样的局面,都能解决的吧。   这两方人马,一方自然是连平江等四派门人,另一方却是刑明亮与朱进财领着的人。当日在长城之上,杜子腾遭遇影魔行刺,萧辰出现御敌,这几人都见过那位大妖魔的真身,后面昏厥之后便留在了长城之中,倒是他们这几个门派中的金丹修士却是因缘巧合留在了原地,后面醒来,思及这位可怖的大妖魔,自然是立即离开,各回门派,各自禀告能禀告的内容不提。   双方这对峙的局面令杜子腾想到方才俯观天下时看到的一些场景,心中不免就有些微妙,这简直是如今修真界的微缩版——自从妖魔处处之后,不时就能听到对于大雪宫和碧月城的谩骂诅咒,昔日争夺第一大派地位的两个门派,现在已经是声名狼籍臭不可当。   在这长城之内,好歹妖魔略远一些,一切都有保障,情形略好了一些,可也好得有限。   那日天变,碧月城与大雪宫的作为,整个修真界有目共睹。   其后,出于各种考虑,那四个门派的掌事弟子滞留在长城之上,因为天变之故,自然是对刑明亮朱进财二人有些不太痛快,一来二去的,自然将碧、雪二派的事情在整个长城上宣扬开来。   对于刑明亮和朱进财来说,自然气愤,他们之所以选择留在长城,就是因为知道门派现在的处境堪忧,但现在居然有人不断在他们决定久居之处四散败坏声名,如何不生气。   后来,这四派的掌事弟子皆想各自返回门派——长城虽好,可身为门派弟子,绝不能在门派这般危急之事袖手旁观,刑明亮和朱进财却是扣住四人,坚决不允。   理由倒是很充分:如今整个天下战火纷飞,似西荒这样的世外桃源简直可遇不可求,如果放这几人回门派,岂不等同于将整个西荒暴露在天下人眼前?而且,长城本就是六派出灵物一起炼制,当日那些金丹代表门派虽说是放弃了长城,可若是看到这样的西荒,他们还会放弃?   这其中重重风险,都会给西荒带来不可知的变数,保险起见,将这些人扣在西荒,有利于维持西荒现在平稳安静的现状,多好。   作为刑明亮和朱进财来说,他们此时早就不再追求什么灵石修为门派地位了,当初跟着杜子腾,大家早就赚得满盆满钵,可有灵石赚你得有命花啊,现在修真界这么一个大混乱,一个不好卷进去尸骨都不会剩下。   维持西荒的现状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期盼的事,对于两个没有去处的有钱修士而言,长城就是最后的避风港,现在天下水深火热,他们还能滋润地过着日子,自然是恨不得将一切危险都掐死在摇篮中。   何世明打理着长城上的一切,对于这两边人马的冲突,他一向打着哈哈,可随着修真界的战局越来越紧张,这两边的冲突也是升级,事实上,刑朱二人这点小心思他如何不知,却是暗中默许的。   这二人的担忧亦是何世明的担忧。   别说发誓不说出去的鬼话,若真是看到自己同门、甚至是师尊、甚至是恋人过得水深火热生死一线,有几个人还能恪守誓言?   也因此,这升级的步步加剧,已经是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   看到杜子腾出现,连平江这堂堂一介执事弟子,兰舟盟中最有权利的执事,竟然上前一步扑通跪倒在地:“杜宗主,我求求你,救救我们兰舟盟吧!我们离那杀千刀的大雪宫太近了!门派中又多是炼器师……”   说着,他竟是要给杜子腾叩首。   杜子腾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跪个正着没能避开,现下哪能让他叩首,当即强行将他扶起:“连道友,你我并肩作战如此之久,何须如此,出兵兰舟盟之事,我定然会考虑的。”   连平江简直是喜极而泣,桑雪几人双目中也绽出光芒来。   而杜子腾却是说了一番话:“兰舟盟与我血盆口联盟素有交情,这长城的炼制都是他们的功劳,兰舟盟有难,于情于理,联盟都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放心好了。”   杜子腾这番话分明是在暗示兰舟盟对于血盆口的贡献才是出兵的关键,其他没有交情的门派就嘿嘿了。   可即使如此,其余五派,并没有哪个敢站出来令杜子腾前往求援。   能手握如今的长城加上现在的整个西荒,再加上背后那恐怖的大妖魔,谁敢说什么?   然后,久违的声音在收音机响起:“长城上的朋友们,你们想我了吗~\(≧▽≦)/~”   此时长城上,无数原本在修行、或是在论道、或是在娱乐的散修们彻底怔住了,这个声音……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忘!   “没有妖魔的日子里,你们闲得长毛了吗?什么?手痒了?那现在有个好消息大家可以一起来嗨一嗨,听说妖魔在北方肆虐啊,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一刻,久违的嘶吼响彻长城:“干——他——娘——的!”   “滴滴,血盆口联盟现在发布新一号任务:除魔卫道,修士之职!敌后游击队欢迎您的参与!报名请点击收音机上号按钮,您的信息会自动录入,请您随后根据收音机指示行动!祝大家斩妖除魔愉快!” 第229章 救援与诚意   这是敌后游击队离开西荒的第十六天。   “我说老赵,难道是因为西荒那地界太鸟不拉屎了?”一路飞行的堡垒内,老秦戳了戳身边的赵进。   一旁另一个修士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看才压低了声音道:“老秦,你这是不想混了?不知道西荒是御兽宗的发家之地?而且,若不是西荒,咱们早就饿死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那秦姓修士却是无所谓地搔了搔光亮的脑门:“我可不是那意思,只是你们不觉得,这一路过来太诡异吗?若按收音机中播报的消息来看,整个修真界中应该处处皆妖魔才对,咱们这一路也太他娘的风平浪静了!”   提及“处处皆妖魔”……这修士口中没有半分惧怕,反而有种凡人提起“处处皆黄金”的兴奋激动,还有对一路风平浪静的巨大遗憾,若叫修真界其他修士听到,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或者应该直接揍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一顿!   旁边另一个修士亦是接口道:“确实有点不太对,咱们这一路也太过安静了,竟然没有一场战斗。”   秦姓修士立即道:“就是!连根妖魔的毛都没摸到!本来以为闲了这么久,可总算有活计可以干了,合着咱们就来练飞行了?”   他们这支小队本就是彼此之间互相熟识,加入血盆口联盟之后又机缘巧合走到一起结成小队,彼此之间十分熟识也颇有默契,在长城上也算小有名气。   这次在沉寂许久之后的联盟新发布任务——敌后游击队中,他们这支闲得快长毛的家伙,便毫不犹豫地全体报了名,这次也分到了一个堡垒,执行任务中的战术安排:沿着指定路线,一路北飞。   可一路的太平显然让这支颇有些战功、也期望着更多战功的小队有些焦躁。   赵进却是沉稳地道:“好了,联盟什么时候发布过不靠谱的任务?出现这样的情况,收音机中却始终没有指示,多半是已经在联盟的预见之中,没有妖魔就都给我老老实实养精蓄锐,要是没接到联盟的任务,你们现在在长城上不也是喝喝酒骂骂娘调戏一下红坊的姑娘?既是在任务中,就都给我将心思收敛些!”   赵进毕竟是队长,虽然平素大家称兄道弟没大没小,本就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也无需讲究什么架子,但在这种安定军心的时刻,他板起脸来却是颇有作用的。   很快,仿佛是为了印证赵进对于联盟的信任是完全有道理的,收音机中响起“滴滴滴”三声轻响。   这十余个堡垒之中,所有修士尽是精神一振,对于收音机任务系统最熟悉不过的这群人都知道:这是有新指示抵达的预兆!   果然,收音机中传来那个散漫的年轻声音:“各作战单位,无聊得快睡觉了吧?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前方发生了妖魔,很多妖魔,你们……准备好了吗?”   十余个堡垒中,兴奋的吼声自然是翻腾不休:“准备好了!”“干他娘的!”   一路累积的战斗欲望到得此时攀升到了最高点。   当堡垒上的透明砖墙再次开启,那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犹如海洋一般令人头皮发麻时,这群战斗疯却是兴奋得双眼发亮,口水直淌:“哇塞……这么多妖魔!!!!!”   那种兴奋简直似要令江海沸腾战栗一般。   然后,收音机中仿佛感应到了这种兴奋,响起一声轻笑:“好了,伙计们,新武器已经进了你们的仓库,好好干!哦,对了,红色光点标记的妖魔,按老规矩,双倍首级计数。那么,就开始喽!”   无数银光闪闪的武器甚至还未被发射者们看清就已经被标准着那些红色光标投掷了过去。   其中就包括那三个瞄准了黄平的倒霉低阶影魔,明明是一击必杀的,却偏偏成了出头的椽子,直接被咔擦干掉了。   这一刻,对头顶这支天降奇兵最为感激的恐怕都不是司少文、雷山,而是雷妗。   当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妖魔、第一次被那猩红眼眸锋锐牙齿所慑、以至于将生平所学忘得干干净净被吓得在原地呆愣之时,雷妗此生都记得是那个从小青梅竹马却很少放在心上的、并不高大的身影拦在了自己身前,再然后就是无数温热飞溅脸颊的刺痛和那摇摇欲坠的身形。   现在回想起来,即使是眼前的妖魔再恶心,雷妗一道道法术抛将下去,劈下一道道骇人的雷电亦不能令心间那噬心灼骨的悔恨稍减一分,在看到黄平几乎是以身殉子一般自残着要同归于尽时,雷妗心内那种悔恨几乎要令她当场走火入魔。   那三道从天而降的银光,不只是挽救了一条性命、提振了这城墙上几乎崩溃的士气,更是救赎了一个灵魂。   看到那三道银光之时,雷妗突然明白了那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回答过的问题: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行?   是为了天下千千万万这般可能会无辜牺牲的灵魂能在这种关头得以救赎,是避免天下千千万万发生在这样时刻的悲剧。   城墙之上,无数修士都听到一声清脆的啸声,当他们中数人惊讶地回望之时,却见一条闪电犹如惊龙一般在妖魔之中翻滚咆哮,灵活如生,竟是配合着那道道从天而降的银光将妖魔之海生生撕出一道缺口。   司少文愁苦的眉宇间亦是忍不住笑叹:“临阵突破啊……有女若此,雷师弟你此生有幸哪。”   雷山眉宇间却是一种复杂的惊喜之情,知女莫若父,这个他最为娇宠的女儿,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杀伐,若换作数日前,莫说临阵突破,哪怕能做到临阵不逃,雷山都会感到惊喜。   而现在,能这般临阵突破……必是阿清的缘故,这一刻,想到那个从小到大天赋出众却格外温和腼腆、处处护着自家这娇纵女儿的年轻人,雷山心中亦忍不住的酸楚。   在那雷电游龙撕扯出缝隙,头顶堡垒不断放出“血滴子”与各种符箓的空中打击之下,原本摇摇欲坠的城墙战局顿时逆转。   妖魔又岂会甘心,不远处,数百羽翼妖魔聚拢成队列就要横扫过来。   杜子腾居高临下,何等敏锐,不待那数百羽翼妖魔的队列接近,堡垒的队形一变,然后,曾经在血盆口令无数妖魔闻之色变的“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便犹如炮弹一般狠狠朝着那羽翼妖魔的队列狠狠撞去。   而且,不是一波,而是两波、三波……   三波斩妖除魔符之后,原本列阵整齐的羽翼妖魔已经为之一空,只剩下零星几只命特别好的妖魔在原地悲啼彷徨。   因为兰舟盟成功的空中大阵,妖魔们已经发现在此处要实现空中突破太难,故此,留在此地的羽翼妖魔本也不多,本就不多的羽翼妖魔再遭遇敌后游击队这样三波的符箓洗礼……啧啧,简直是毁灭性打击啊。   而杜子腾从来不是个会对妖魔心慈手软的,命令犹如流水一般传达到各个战斗堡垒的透明墙上,战阵再次变化。   令无数妖魔勃然色变的斩妖除魔符对准城墙之下、一直绵延到远方的妖魔之海,一波、两波、三波、四波……就那样变幻着角度,由近及远,一波接一波,彼此配合默契,犹如大海的波涛一般一浪接一浪地冲刷过去。   九波斩妖除魔符过后,城墙之下,犹如犁过一般,妖魔尸身铺满地面,天上地下,修士妖魔,悉数缄默。   要知道,这可不是几百妖魔、甚至几千妖魔,这是数以十万计的妖魔,竟然就这样……就这样……   哪怕就是化神大能在此,杀将过去也要耗费不少力气,可刚刚呢?却在头顶那十几个古怪东西的符箓之下,顷刻间覆灭?   在城墙之上,不乏数个临场指挥的智慧妖魔,这一幕令它们向来只充斥着暴虐杀戮的猩红瞳孔竟情不自禁地一缩,竟似也有种害怕恐惧的情绪在里面蔓延。   突然之间,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妖魔竟是掉转了头,疯一样地爬下了城墙,飞快地踩着无数同族的尸身,飞一样地跑远了,直到它的身形快消失,才有无数呆滞的妖魔如梦初醒一般,纷纷扔下战局掉头就跑——这都是有了神智的妖魔,纵然再如何悍不畏死,在亲眼目睹了十万同族的灰飞烟灭之后,竟是完全无法克制内心深处的绝望害怕,毫不犹豫地弃战而逃。   不知是城墙上哪个修士大喊了一声:“杀啊!”   无数修士才像从震惊中回过魂来,举起武器杀将起来,到得此刻,他们才发觉,原来那些残暴无人性的可怖妖魔也是会死,也是会畏惧害怕的!   突然之间,他们就像浑身上下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一般,无数妖魔被他们砍成无数段,连尸身都没留下就那般地死亡。   而头顶的战斗堡垒中,创造了这一伟大奇迹的游击队,竟是久久沉默。   亲自创造了这样可怖的战绩,他们好像还难以相信。   好半晌,才有人悄悄打开堡垒旁边的窗子,伸出脑袋向下看去,在看到底下的那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妖魔残骸和拼命逃亡的妖魔败军之时,才梦游一般回过神来:“墙上投影的……原来是真的啊……”   “刚刚杀了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妖魔的……真的是我们?老夏,你掐掐我?”   然后就是一声狼嚎一般的尖叫:“嗷——!”   在无数抱怨吐槽互殴之后,才有喃喃的如梦初醒的声音:“可是,刚刚我们明明只是按照指示跟着金色光点瞄准妖魔射出符箓而已……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隐隐之中,这些修士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一个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却没有清晰意识到的大问题。   而杜子腾却是坐在其中一个堡垒之内,在刑明亮与朱进财惊恐欲绝却又隐隐崇拜的眼神中,在连平江难以置信又感激涕零的神情里,才露出锋利白牙饮了一口禾禾酒悠然笑道:“这就是——指挥的力量啊。”   当只有一个修士的时候,指挥简直就是个只会拖后退的废柴,可有可无。   当有十个修士的时候,若一个修士的战力按一计算,没有指挥,也许也发挥当得,也能发挥出十的战力,可有了指挥,那么,这个战力就可以乘以指挥的能力系数,好的指挥,能让这个战力翻倍……如果遇到杜子腾这样逆天不讲道理的指挥,这个系数会直接破表。   而当有一百个修士、一千个修士、一万个修士……甚至十万、百万之时,没有指挥,根本连纸面实力都发挥不出来,比如,十万修士,怎么也应该有十万战力,可没有指挥,这十万人彼此间冲撞来回,进攻无效,战力可能会远远低于十万,有效的指挥可以发挥出十万、乃至百万的力量。   这是战争与战斗的区别。   杜子腾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种区别:妖魔和修士之间,也许在天人之岛上时,还只是战斗,只取决于几个化神大能个人能力的战斗,但当妖魔真正入侵到修真界时,这已经不再只是战斗,而是战争。   不只取决于几个大能的强大,也取决于指挥、取决于后勤、取决于综合实力的战争。   杜子腾看到那遍地妖魔尸体的战局,无声一笑,可对方似乎还不太明白。   他的视线看着那些不再追逐妖魔残军而慢慢返回的修士们,似方才妖魔们堆积成海,彼此之间竟然全无配合统一,只知拼命向城墙上涌,一看便知,缺乏统一的调度。   也正因为这样,杜子腾那九波轰炸才会造成这样恐怖骇人的效果:几乎将整个妖魔之海荡平。   当然,这其中,杜子腾恐怖的计算力也是不可忽略。   只有十余射击点,每一张斩妖除魔符的攻击范围有限,如何令这十余个射击点彼此之间将整个妖魔之海覆盖而不交叠,令九波攻击有条不紊地展开,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对符箓的攻击力、攻击范围、甚至在攻击范围内每个点上的攻击力都有精确到毫末的计算力才可能将一切这么精准地完成。   这只是战术层面的问题,但在战略层面上,杜子腾先一步意识到这个问题,便已经注定了胜利。   当这十余个模样古怪的堡垒徐徐降落在城墙之上时,无数在战局结束之后都没有离开的修士激动地看着堡垒缓缓打开,他们都想知道,在这关键时刻令兰舟盟得以保存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是战力逆天的春山池?还是面冷心善的云华山庄?不不不,好像都不太像,应该是那个古怪主意最多的妙思书院吧?   然而,当堡垒打开,出来一群与众人想像绝不相同的、吊儿郎当的修士时,兰舟盟众修士的眼神就不免有些奇怪。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老秦?!你小子不是去血盆口发财了吗?!”   随着这些问候和人群的窃窃私语,那些奇怪的眼神就更奇怪了:这群修士……居然都是散修?他们兰舟盟这覆灭的危机居然是被一群散修绝解了?不是什么六大门派,甚至也不是什么中等门派,居然是一群无门无派的散修?   情何以堪。   没有人说出来,但那种原本热切的感激以能被人明显感知到的速度快速冷却下来,这场景不禁叫司少文和雷山有些尴尬。   他们自然是知道这群散修的,若非血盆口一行,他们也绝不相信,这世上,有散修的战力可以达到那样的水平。   可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脚步拖沓、漫不经心的滑稽修士身上时,一切不合理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领头的御兽宗宗主嘛!   不必多言,司少文已是抢上前一步恭敬地道:“竟劳杜宗主远来解危,司某代盟内上下感激不尽!”   杜子腾却是嘻嘻一笑:“司盟主,咱们是老朋友啦,不用客气。”然后他一指身旁的连平江:“司盟主还要多谢自己这员爱将,若非他一片赤忱忠心耿耿,我们血盆口联盟也未必会那么快出兵,赶得这么及时呢。”   看到连平江的一刹那,司少文一怔,雷山却是有些愧疚,当初在血盆口发生的变故中,他与一众金丹修士昏厥之后被留在原地,醒来之后,长城消失,只留下一道恐怖的深辙,紧接着他们各自接到门内紧急命令,妖魔入侵,需要他们紧急回援。   这般行程匆匆之下,雷山竟是没能顾得上打探连平江的安危,想来,应该与御兽宗在一处的,见他平安无恙,雷山心内才少了几分愧疚。   在司少文与连平江几句简单却不失温情的问候中,雷山已经情不自禁地看向杜子腾道:“杜宗主,既然已经来了,请务必容我兰舟盟好好招待……”   杜子腾却是晃了晃自己的酒瓶道:“我看还是不必了,先前嘛,是因为你们兰舟盟吸引,方圆几千里的妖魔估计都聚集到了这里,现在嘛,经历这场惨败,估计他们已经分散向四面八方,还不知道它们下一步会有什么动向,我们也得去打探一二。”   听闻他们要走,不只是雷山,就是兰舟盟其他人也傻了。   别管他们刚才心里那点别扭的小心思是怎么转的,现在他们人人明白,这群看起来似散修的奇怪家伙战力强大,若是他们走了……妖魔要再来可怎么办?   他们现在的战斗修士绝大部分负伤严重,急需休养,若是妖魔大军再来,那他们兰舟盟真的只能从修真界被抹掉了!   而且,这些家伙的战力泰半来自那古怪的堡垒,只要他们能停留一些时日,他们盟内这么多炼器大师还不能破译一二从中获益?若是他们也能有这般强大的法器,那妖魔可能全都不在话下啊!   一时间,无数双焦急的眼睛看向杜子腾,最后又都落在司少文身上。   司少文在感知到这无数灼灼的催促目光之后,再看向面前这位散漫从容的杜宗主,心内不由苦笑:你们这群蠢货啊!先受人大恩却偏偏还摆着自己那所谓名门大派的架子看不起别人散修,怠慢了之后对方要走你们却又焦急着想挽留对方替你们对付妖魔……殊不知,你们所思所想在对方那等智谋之下皆如透明一般……这等前慢后恭,以这位杜宗主的绝顶聪明,又岂会叫你们好过?   而且,就算自己开出价码,令这位杜宗主暂时留步抵御一阵妖魔,然后呢?难不成还能叫对方一直停留在此吗?   司少文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雷山,双方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司少文思及当日雷山回来转述的一切,这位杜宗主身后那尊大妖魔、还有那消失的长城和如今再度出现的战斗堡垒,司少文和雷山心中当日无数的猜测最后都渐渐指向了一个:那长城定是被迁往了一个可靠之处!   长城上还有那许多修士,这位杜宗主付出了这许多心血,绝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司雷二人甚至还胡乱猜测过,会不会是似当日的云横峰一般消失在空间裂隙中,可在见到这战斗堡垒与安然无恙的御兽宗宗主之后,这个可能基本可以排除,剩下的……那就是被迁往了他地。   一时间,二人心境都有些剧烈的波动。   尤其是雷山,当日的金丹修士中,他凭借家传的雷闪之目是唯一一个真正看到那位大妖魔真身之人,那种恐怖的力量绝非人间所有,而如今这位杜宗主的回归几乎意味着那力量的主人也在左近,一时间,雷山竟是隐隐有些战栗。   在无数催促的传音中,司少文苦笑一声,明知无望还是开口道:“我兰舟盟蒙您这般大恩,无论如何也希望能招待一二,还希望您与诸位道友能够盘桓数日……”   不待他这番客套的话讲完,杜子腾却已经打断道:“司盟主,咱们算得上是故交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弯弯绕绕了,这次能来呢,一来确实是看在连道友的面子上,二来兰舟盟于我血盆口联盟确实有那么几分交情,但是这些面子啊交情的……这次求援我们联盟的出力程度您也是看到了的,说句大实话,咱们先前那些交情也就这样吧,如果希望我们多当一些时日的保镖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也需要你们兰舟盟拿出相应的诚意来。”   这话令司少文一怔,随即他叹了口气,竟是二话不说,召集了黄平、纪逢春还有身旁的雷山,设起结界,这四人竟是激烈地争论起来,直叫周遭兰舟盟的诸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这什么散修的联盟要诚意就给点好处打发得了……怎么,盟主还要这么慎重,竟要三位副盟主一起讨论?   最后,在黄平一脸不甘、纪逢春满脸纠结,雷山半释然半紧张的诡异之中,司少文平静地走了过来:“杜宗主,我想代表我们兰舟盟问上一问,若是我们希望得到血盆口联盟的永久庇护,可否实现?”   杜子腾也是微微诧异,随即洒然一笑:“那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   司少文一笑,这个短时间内沧桑了许多的金丹修士在这一笑里好似才真正恢复了金丹修士应有的潇洒骄傲:“我兰舟盟愿加入血盆口联盟,不知这个诚意够不够?” 第230章 意料之外的空舍清野   即使是对此行有着充分而周密的规划,在杜子腾最野望的结果预期中,这么早能得到司少文口中所说的结果也是他期盼最高却判定为成功可能性最低的一项。   杜子腾更多的目的确实是如他所说,还兰舟盟一个人情,杜小爷有种毛病叫:欠不得人。   虽然长城一事中,兰舟盟有自己的考量,但杜子腾看来,彼时血盆口联盟缺东少西,如果没有兰舟盟派出那许多炼器大师到场助阵,在当时妖魔一轮轮的攻击下,血盆口联盟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更遑论现在谈什么发展了。   因此,纵然觉得不一定能达成自己预期中的目的,杜子腾这一次也毫无犹豫地领兵前来。   当他听到司少文竟然放得下六大门派的架子,提出加入血盆口联盟之时,他是真真正正的惊讶了。   以一个局外人来看,如今的兰舟盟已是孤悬于整个修真界之外,孤立无援,深陷重围,少了外界资源的求助,一旦内部资源枯竭,崩溃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局外人能看明白,不意味着局内人能想得通。   再如何今不如昔,在许多兰舟盟修士的心目中,他们依旧是修真界六大门派之一,是凌驾于天下各大门派之上的顶尖豪门,如今,他们的盟主竟然说他们要加入一个散修的联盟?   一时间,许多兰舟盟的修士几乎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待普通修士说话,已经有一位黄姓长老愤愤地起身冲黄平道:“副盟主,我黄氏绝无可能将祖宗基业葬于这般不堪的境地之中!你为何会答应下来!”   黄平不言不语,却是一脸愤然地看向司少文。   而杜子腾却只在一旁默然不言,只静看这位司盟主是如何处理的。   似这位黄长老这般出声的长老并不在少数,眼见刚刚击退妖魔,这兰舟盟内部又将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在许多声讨与激愤之后,司少文才起身环视了众人一眼,然后他叹了口气,竟说出了一番所有人都未想到的话来:“如果诸位不认同我的决定,那么,司某能做的,也只有将这盟主之位拱手相让了,不论是哪位贤能,只要能得到诸位认可的,司某皆是心甘情愿将这位置让予他。”   然后不待底下所有目瞪口呆的人有反应,司少文已是静静地补充道:“反正我司氏一族将全体迁入血盆口联盟,此事已成定局,其余宗族若有异议,可自行商议。”   这一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杜子腾万万没有想到,司少文竟会这样处理,在他的最初设想中,或是威逼,或是利诱,司少文定会使出各种手段令兰舟盟众人随着他的步调而走,可一上来竟然就说了退位之事……   杜子腾细细分辨他的神情,竟看不出半分虚假,这位司盟主竟是当真的,只要能令底下诸人服气,他竟是愿意将兰舟盟之主的位置让出。然而,当杜子腾看到他苍白双鬓深陷眼窝时,蓦然反应过来,这可是金丹修士啊!若非精竭神尽,何至于此!   这位司盟主……已经太累太累了。   累到甚至恐怕已经没有半分力气再去推醒一群大火烧来却依旧装睡不醒的人。   可对于这群人而言,此时除了深深的困惑,还有更多的问题,为什么盟主会这般抉择?若要选新任盟主该怎么个选法?选出来的新盟主会如大家一般的想法吗?若是这新任盟主不执行先前司盟主的提议,而司氏又执意要加入血盆口联盟……   当即就有长老抛出了这个问题。   对此,司少文却是淡然道:“数千年前,我兰舟盟也不过是四个独立家族因志同道合而走到一起,到得现在,若是志不同则道不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如果说先前那些话只是令兰舟盟众人觉得吃惊困惑的话,现在这番话才是真正令他们震惊恐慌:司少文这言下之意……若是众人与他意见不一,他竟是要抛下整个兰舟盟亦要一意孤行加入血盆口?!   他们看着这位因着兰舟盟事务沧桑憔悴的盟主,那些指责他吃里扒外、尸位素餐的话竟是半点也说不出口,兰舟盟前些时日内外交困,司少文付出了何等的努力,兰舟盟上下有目共睹,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司少文这样的选择,他们才更加震惊恐慌:到底是为什么?盟主宁愿抛下整个兰舟盟亦要选择加入一个散修的联盟。   便在震惊惶惑到了极点之时,雷山竟是出列说道:“诸位同门,我亦与司盟主一样,若是诸位皆不认可我等加入血盆口联盟的提议,我雷氏一族亦要与司氏一同前往。”   到了现在,其他人已经震骇到没有力气发问了。   好半晌,那位先前说话的黄姓长老才颤巍巍地抖着手指着雷山道:“雷山啊雷山……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你雷氏列祖列宗?”   雷山却是反驳道:“若是加入一个联盟便对不起我雷氏列祖列宗,那么困守此地最后族灭,我雷氏列祖列宗便觉得光彩得紧吗?!”   这番言辞激烈、全不留余地的反驳直令那黄姓长老气个仰倒。   看到这样的情形,司少文心中长叹一声,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个摇摇欲坠却不自知的兰舟盟啊:“诸位同门。”   他一出声,阖场俱是一寂。   司少文目光却是一扫这满目疮痍的战场,悲声道:“诸位同门可还记得,这一役,我兰舟盟已经亡故了六百七十三位同门啊……他们中有的风华正茂天赋绝顶,将来必可光大我兰舟盟,可却早早这般亡故在这片战场之上……”   黄平连同那位黄姓长老本来满脸的激愤在司少文这一番近乎哽咽的说辞中,竟是不约而同退却下来,黄平甚至老泪纵横而不自知。   好半晌,司少文才平复了心情,用一种萧索无比的语气道:“我知道大家放不下兰舟盟的声誉、放不下祖先曾经打下的荣光,可若继续困守于此,妖魔再来一次呢?我兰舟盟又要牺牲多少弟子?又还有多少弟子可以牺牲?若是有一天,整个兰舟盟都不复存在,这世上有谁还会知道‘晶炼十法’?!谁还会知道‘雷闪之目’?!谁还会晓得虹彩草与精晶尘光的相合性?”   “司某并不敢向在座诸位保证加入血盆口定能让兰舟盟如何,可至少……至少……能让我们的儿郎们不再多流那么多血、不要再多填那么人命哪……”   阖场沉默。   杜子腾站在一旁,看着这位鬓发霜雪、尘土满面的金丹修士,他已经没有了当年萧辰结丹大典上的半分丰采英姿,却莫名在杜子腾心中有了更高大的形象:要将许多人的命运背负在肩上,那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   加入血盆口的事情便这么尘埃落定。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对于兰舟盟的许多修士而言,血盆口联盟只是他们从同门口中听说的一个抽象存在,诸多疑惑诸多疑虑需要去打消。而且,全兰舟盟加入血盆口联盟,怎么个加入法?怎么保障?   虽然司少文已经率领兰舟盟做了这个决定,但若是这中间有个什么岔子,结局可真是两说。   对于,这许多令杜子腾分身乏术的疑惑,杜子腾忍无可忍地对司少文道:“我说,司盟主,您是否也应干预一二?”   谁知司少文却是舒舒服服往身后一靠:“不不不,杜宗主,自今往后,您才是盟主,这可是你杜大盟主的事喽。”   杜子腾一怔,随即觉得,他对这位司盟主还是看走了眼啊。   不过,对于杜子腾来说,如果当真要解决,也只是小事一桩:“诸位静静,先说三件事,第一,兰舟盟将保留内部所有结构完整地加入血盆口联盟,也就是说,除了血盆口联盟几条简单的规矩、责任与义务之外,各位现在怎么过,将来还是怎么过,不会发生大的变化。”   只这一条,就让司少文苦笑,这位杜宗主当真比猴儿还精,自己刚把这些事情推给他,转眼就又是自己的事了。   可若真叫司少文对兰舟盟所有人不闻不问,恐怕他又真做不到,也许,这件事,也是他对这血盆口联盟的一个考验。   在底下的修士发问之前,杜子腾立即把血盆口联盟几条规矩报了,严禁联盟成员无故厮杀、联盟若发生战事有权利征召修士等,听起来比一个门派的门规简单了不知多少,直令许多兰舟盟的修士长松了一口气。   杜子腾紧接着道:“第二件事,关于搬迁,诸位放心,我们联盟所在之处全无妖魔叨扰,大家可以放心地自由地迁居在那里。”   没有妖魔叨扰?如今的修真界还有哪里敢说自己没被妖魔打扰过?这番话立即又让下面鼓噪起来。   杜子腾却是不管不顾地接道宣布道:“第三,我知道目前这城墙内还有许多非兰舟盟修士?没有关系,只需要诸位提交身份审核,一旦审核通过,一样可以加入血盆口联盟,迁居到安全之处。好了,基本就是这样,剩下的工作,就请大家打包好自己想带的所有东西出发前往新世界吧~\(≧▽≦)/~”   三条宣布完,任杜子腾再卖萌,底下还是有千万个疑惑,杜子腾却已经不打算再理睬了,若要一个个解答下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可脱身了。   这些零散问题他是摆脱了,但另一头,这十数个金丹修士的会面他却是避不开的。   并入一事,虽然说在各种形势的压迫之下,兰舟盟上下勉强认可了,但细节问题,还有需要商榷的。   杜子腾方才三件事算是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兰舟盟的相对独立性,以他一贯的信誉,完全可以相信,倒是打消了一部分疑惑,但在搬迁的细节上,这些金丹们还是有许多疑惑,这些疑惑恐怕不只是杜子腾,也是司少文要面对的,这样大的决策下,自然就有许多烧脑的细节。   在他们七嘴八舌地表达了祖宗基业弃之可惜,甚至有人当场表明这炎山之脉若是放弃,恐怕许多法器炼制不了,到将来兰舟盟以何为生一堆之后。   杜子腾只眨眼睛道:“我只说让大家迁,没说让大家弃啊。”   兰舟盟众人:?   杜子腾嘻嘻一笑:“加入联盟有福利的,如果选择搬家,会有联盟特批的搬家公司协助帮忙的,只收成本费么么哒!”   最后那三个奇怪的字被雷山自动忽略了,但是,搬家公司……?   搬家……?   想到当日那长城在血盆口留下的深深辙印,雷山心中一动:“难道连炎山也可以一并搬走?!”   杜子腾笑而不语。   而一众其他的金丹修士却是相顾骇然:“这怎么可能?!”   说是修士中的大能可以排山倒海,可这绝不代表他们可以轻易迁移山脉!这血盆口联盟,好大的口气!   雷山与司少文对视一眼,然后竟是双双喜上眉梢:“如此可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至少炼器不用愁了!只要还能炼器,他们兰舟盟便终是有了存续下去的手段!   其他的金丹修士更茫然了:怎么司盟主与雷副盟主看起来竟是对这小儿都难骗到的谎言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   在这样的疑惑中,雷山与司少文却是哈哈一笑,然后便将长城消失之事道来:“……因此,我们才推测,恐怕联盟是有其他的手段可以移动这样庞大的东西……”   只是,彼时他们不确定,这是一种通用可以用来搬运所有物体的手段,还只是因为长城上使用的是杜子腾自己绘制的山川图纹所致,如今看杜子腾对于迁移炎山都这么一脸自信,他们自然也可以肯定了。   这种马上就能验证的事情,杜子腾根本没必要说谎。   而且,兰舟盟毕竟是个器修门派,似长城那么拉风的法器,许多深入参与的长老回来自然是与其他同门深入的八了八许多技术细节与技术参数,在座的都是兰舟盟的核心长老,在专业性上毋庸置疑,长城的体积、重量种种参数他们都是了然于心,正因为如此,对于未曾亲至血盆口联盟、未曾亲眼看到那一幕的许多长老而言,这简直难以想像:   “雷副盟主,你确定,你的视野范围内确实看不到半点长城的踪迹?”   “若是这般,以那长城的大小,以金丹修士目力极限,至少也有数百上千里的距离才可能看不到!”   “这不可能,别说破晓秘境已然不在,就算是还在,整个秘境中的精晶尘光加起来也绝无可能支撑这么远的移动与传送!”   ……   这般乱七八糟的技术讨论中,杜子腾忍不住擦了把汗,再让他们猜下去,这马甲就要捂不住了!   他当机立断地叫停:“诸位长老,难道此时最重要的不是商议各项迁移细节吗?各位放心,炎山之上所有物体都可以进行迁移,这点大家不必再操心,倒是人员的组织、调配,兰舟盟整体迁移过程中如何保障不出问题……这些恐怕才是大家需要关心的重点,至于传送这件事本身,各位,就算我杜某人伙同司盟主与雷副盟主来欺骗诸位,大家只需问三个问题:第一,我能有什么好处?第二,司盟主与雷副盟主又能有什么好处,第三,就算我们确实骗了大家,你们又有什么害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诸位的结局会比固守此地更糟糕吗?言尽于此,妖魔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请诸位珍惜时日,加紧准备。”   杜子腾这一番看似义正辞严的话终是令一众技术狂人暂时放过了他,然而,任是杜子腾再如何策算无遗也绝计不会想到,他今日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临时向城墙内所有修士颁布的三条事中,他随口所说、未经深思熟虑的第三句话会带来这样大的影响与一个恐怖的变数:非兰舟盟修士也有渠道可以加入血盆口联盟。   眼看兰舟盟上上下下都在投入搬迁之事,兰舟盟加入血盆口联盟已成定局……那可是堂堂六大门派之一,别说什么没落之类的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这段时日内依附于兰舟盟才苟延残喘了这么长时间,连兰舟盟都要做这样的选择,他们自然毫无疑问!   杜子腾令堡垒上所有散修全部行动起来,甚至临时从兰舟盟征用了不少修士帮忙,才堪堪能处理这么多的申请审核。   这审核的标准也是临时制定,只要不是什么修真界臭名昭著之辈,没有太大的劣迹,没有太过可疑的举动,杜子腾尽皆放行,倒不是他心眼儿大,而是,他相信,到了他的地头儿,就算有些不安分的,嘿嘿,他也有的是手段收拾!   看到这血盆口联盟的态度,兰舟盟内滞留的修士皆是欢欣鼓舞,那种因为兰舟盟要离开的被抛弃感顿时弱化不少,若说兰舟盟的选择本身也许部分是因为杜子腾在血盆口展现出来的实力,部分是因为兰舟盟内部对于局势的冷静判断的话……那么这些非兰舟盟的修士,既未见识过血盆口联盟的实力、亦对局势无法进行全面判断,他们做出选择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相信兰舟盟的选择,二是……已经无路可走了。   兰舟盟一旦离开,此处就是一个死地,留在这里,只有给妖魔送菜,这一点再明确不过。   在这种绝望下孤注一掷的气氛中,当有修士大胆提出要出城去取东西……似乎也不应该太意外。   对于此事,司少文与杜子腾一商议,也准许了,只强调一点,再入城墙之时,也许便会面临极其严苛的审查,以防意外,且五日之内必返,五日之后返回的,错过迁移日期,后果自负。   但这些修士的动机如此之强,在这种城墙之内即安全、迁移之后即安全的情形下,这么苛刻的要求,竟然还是坚持着出去了。   于是,当这群仗着妖魔初败、周遭不会有太多妖魔而回去取东西的修士不只卷回了许多无主灵物,还卷回了更多修士、甚至是凡人时,司少文皱眉,这些修士忐忑,杜子腾却十分淡定:“都回来了?都回来了,那就准备迁移吧。”竟是连问都没问一句凡人的事情。   甚至因为此事,在出发前一日,兰舟盟的所有修士、以及堡垒上所有的散修被杜子腾要求全部出动,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周遭所有物资、凡人全部纳入了城墙之内。   “不给妖魔留下半点。”   杜子腾这短短八个字令所有一切城墙内的疑虑烟消云散。   哪怕迁移凡人会耗费巨大的资源,在这八个字的魔力之下,兰舟盟内对于仙凡之别最为固守的修士也是默许了下来。   那是妖魔啊……那是吞噬了他们那么多同门的妖魔!他们恨不能拆骨剥皮生啖其肉,凡人留下也只是给妖魔多一些口粮,他们宁可全部带走,也绝不剩下一点!   在这种种阴差阳错、或者是杜子腾无尽插柳的举动之下,血盆口联盟原本救援兰舟盟的一次举动,变成了一次空舍清野,以兰舟盟为中心,方圆数百近千里的范围里,灵物、修士、乃至凡人都悉数一空。   这给整个战局带来的巨大影响,即使是现在的杜子腾也是始料未及。   千头万绪,在杜子腾与兰舟盟上下齐心协力之下,终是齐备。   出发之日,天朗气清,不知是否因为他们近来屠戮了太多妖魔的缘故,连日来有些绯红的天色都恢复了缕缕湛蓝,似在道别。   这是他们祖祖辈辈坚守了不知多久的故土,如今却要因为异族的入侵而彻底放弃……在隐隐压抑的哭声中,漫天银光从天而降,似是素然大雪,在为那些消逝于此的生命祭奠,又似是这片土地在黯然告别。   这样的情景,杜子腾总是不期然间想起当日被迫离开故地的横霄剑派残存的弟子们,门派破碎山门不存……那种悲凉远胜今日的兰舟盟。   当银光越来越强烈之时,故土河山已经再不可见,仿佛只是眨眼间,他们眼见出现了另一片土地,那些兰舟盟的修士原本被这传送之术吸引的目光亦情不自禁地放到了这片土地之上:金色的禾田如看不到无际的金色海洋,城池美丽繁荣,工厂环绕其间,凡人面上各个满足恬静……而这边土地的外围,长城坚固雄浑,牢牢将这片土地圈在自己的怀抱之中,长城之上,无数修士在修行、操练、论道……   在如今的修真界,这样的情景简直是如梦似幻。   有修士忍不住喃喃道:“这不是幻境吗……”   “这里真的没有妖魔……”   “那些凡人吃饱喝足之余居然还能快活地听说书……”   “咦?那凡人作坊里居然有灵气!”   “这里灵气这般稀薄,作坊里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灵气?”   “噫!你们看,那些凡人是在炼器!!!”   “真的!!!”   “这怎么可能!!!我看得真切,那确是一群没有灵力的凡人!”   ……   在这激烈的争吵与强烈的期盼中,终于都汇成一股:求放我们赶紧下去啊喂!   被司少文盯着的杜子腾尴尬一笑,然后咳嗽道:“司盟主可还记得……那个,成本费?”   司少文恍然想起,当日是提过,联盟成员如果搬家的话,是要交什么成本费。   作为兰舟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司少文对于空间迁移之事十分了解,自然知道要这么大规模地迁移花费必是不少,他亦不打算吝啬,痛快地道:“好,是多少?”   然后,他面前就出现了一口巨大无比、几乎可以装下数间屋舍的大口袋。   司少文:……   杜子腾:……   那只口袋还在销魂地招啊招,好像在说:你赶紧给钱啊~给钱啊~塞满我就算给够啦~ 第231章 武器研发的变革   当无数灵物海量地消失在口袋中,那玩意儿却招摇得更厉害、司少文的脸色也更黑一些时,杜子腾见好就收,当机立断踢了那口袋一脚,压低了声音道:“你给我差不多得了,否则……嗯哼?”   那嗯哼两字可真是意味深长,可对寰埏大人而言……这两个字最后飞旋成一行“告诉你主人!”在眼前放大播放。   于寰埏而言,认个凡修当主人已经很出格了,可是自己还越来越惧怕这个主人简直就是欲哭无泪的一件事,最后,它也只得含着眼泪放过了这群它眼中肥肥嫩嫩的小白羊。   当看到那座熟悉的山峰最终真的被安置在这片美好得不真实的土地边缘、随后他们也亲自踩到了长城之下时,这些修士才有了一种真实感。   只是,为什么……他们现在只能看到长城墙壁了?   炎山还TMD在长城里头呢?几个意思?!   差点以为血盆口联盟要过河拆桥(?)的众修士再次沸腾起来,这时,长城却是开了数道城门,降下台阶,许多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长城的修士却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兰舟盟的器修们或者是因为职业缘故,甚至都聚集到一处在仔细讨论着长城的构造。   那些非兰舟盟的修士不知是否因为被妖魔驱逐怕了,在这种城墙之下实在没有安全感,便匆匆举步向那些城池中走去,却猛然听到一声大如轰隆的声音:“这几位道友且慢!请按秩序登记进入长城!”   在这些修士懵逼的眼神中,只见许多血盆口联盟散修模样的修士已经出现在了每个城门口,那城门还自动生成桌凳之类的,这些修士还经验丰富地动用了扩音类符箓:   “兰舟盟的各位,兰舟盟的各位,请到2号门集合,兰舟盟的各位,兰舟盟的各位,请到2号门集合,哦,您是金丹长老,请走1号贵宾通道,有专人会为您服务的。”   “其他门派的各位道友,请以门派为单位集合,集合完毕之后,请由各门派的负责人到我这里进行团体登记,再全体列队到6号门进行详细登记入内!请务必列队,以便于我们稍后安排你们在一处!是的,如果登记在一处,你们整个门派都有可能被安排在同一个地方,道友不必着急。这位道友你是散修,没有门派啊,请到9号门登记。”   “没有门派的各位道友,不要着急,不要着急,看到可爱的我了吗?对的,我就是9号门的负责人,将竭诚为诸位散修道友服务,各位道友请将好好思考自己需要报备的资料,包括经历、特长等,这关系到诸位进入长城之后的基础分数,我们血盆口联盟会依据各位登记的资料为你们推荐一些任务帮助诸位更好地适应长城上的生活。最后,大家不用担心,我也和大家一样曾经是一位散修,一样曾经满心惶恐,但最后是长城给了我们一个家!……”   “好了,剩下的各位朋友,不要害怕,刚刚你们也看到了,长城内有许多和你们一样不修行的朋友,一样生活得非常快乐幸福,也不要觉得惊恐,我们只是修士,比你们略微多知道一些修行之法而已,好了,各位按着各自的家庭列队,我们需要对你们进行登记造册,以方便我们与里面各国的朝廷沟通,对各位进行更好的安置,分配田地等。”   ……   在这些此起彼伏忙碌无比的声音中,看起来乱糟糟的庞大人群很快分成若干个大团体聚集在各个门口,又有若干在衣服上明显标识着长城的血盆口修士来回走动,不断耐心地解答着这些修士的问题。   因为登记一事导致乱嗡嗡的一切很快井然有序,这些修士们缓缓排队入内,登记完的修士会领取到一个收音机,当场滴血认主之后,不少兰舟盟的修士却是把玩着这个并不多精致的小玩意,觉得兴奇极了,居然可以向这小东西询问长城上的所有事务,还能进行具体任务的指示安排,这长城上的一切果然不同。   完成登记之后,所有修士都被要求背诵记忆长城那简单得不再简单的条例,以修士之能,过目成诵没有半点问题,很快,不少修士就已经通过了最后一道考验,有些懵地站在城墙之后。   这些对一切十分陌生的修士在领取了那砖块一样的收音机,被建议阅读了“长城新手指南”之后,脸上的茫然也逐渐退却,脸上换了一种更有底气的笑容,然后就新奇地奔向全新的生活去了。   而在一旁,看到这一切从混乱迅速归于有序的司少文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此次修士连带凡人起码也有近十万人,本来以为会先乱上数月,由长城安排他们先杂居一处,然后随着时间流逝,各人择地而去缓缓进行安排,一切才会渐渐有序,但他没有想到,这长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于聚居一处,而是从一开始就要进行分流!   这本来可能引发大乱子的举动,却居然这么快一切就井井有条。   执掌一个门派的司少文自然知道,动用数百名修士就能极快理顺事情的原因不是在于这些修士多么强大,而是在这些修士行动之前,每一个如何安置的细节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考虑。   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是面面俱到。   “您没有门派又希望和兰舟盟一起安置在炎山?”远远听到这种问题,司少文思忖着,似这等没有眼力见又爱添麻烦的散修定是要被这些长城修士冷言冷语地斥退吧?   却看那登记的修士面色从容,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一般耐心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没有问题,不过,这个需要征求兰舟盟的同意,这段时间里,您可以在临时驻地停留,等待我们为您向兰舟盟发起申请的结果,请您如实地登记各项指标以便兰舟盟进行判断,如果兰舟盟拒绝接纳道友,道友也可以与其他散修一样有其他选择……”   另一头,对一个颇有些名气的散修,这长城居然直接来了这种明目张胆吸纳成员的一条龙服务!只看得司少文目瞪口呆。   “这位道友,您条件这么好,完全可以考虑通过特别通道加入我们血盆口联盟。我们联盟拥有整个修真界都会羡慕的成员福利,联盟成员使用本联盟内所有物资,包括法器、丹药、符箓、灵气供应等都有相应的优惠,并且可以使用御兽币进行支付,您可以通过接取联盟内的任务来赚取御兽币,长城上设有讲武堂,专门邀请修士界中的名师进行授课讨论……如果是您的话,经过特别通道直接加入联盟,我们还愿意向您提供一定额度的安置费和一定程度的其他福利,包括专业名师一对一的指导,请您务必看到我们的诚意!”   司少文很快反应过来,也许这长城中并不缺高端的修士和负责生产的凡人,却是缺乏中间监管的筑基修士,看那些熟练流利的介绍话术,血盆口联盟这是早就有备而来啊。   “您还有亲属在别处,也希望能加入联盟?是这样的,我们长城有两种类型的引入机制,第一,个人提出申请由我们进行登记审核,第二,像您这样我们特别引入的人才拥有邀请名额,在最低限制的审查之后,我们可以接纳您邀请的人。……是的,这一次这么大规模的加入只是一次特例,今后并不会再开放。”   各项机制似乎也是完善得不能再完善。   甚至对于凡人,这些长城修士也是一样的耐心细致:“在故乡还有生还的亲属没有一起来吗?您先别伤心着急,您看这样行不行,您登记入内,然后您可以在长城发布营救任务,我们长城上会有修士领取任务组队前往营救的。”   “费用的问题?修士们当然不会接受金银,只接受御兽币,不过没有关系,您可以向血盆口联盟借贷一部分特别基金进行家属搜救,然后工作之后慢慢偿还……”   这些莫名其妙却令人觉得那样周到的安排让司少文忍不住道:“即使是凡人你们也肯前往救援?”   杜子腾奇怪道:“为什么不?”   司少文心中别扭极了,却又说不上哪里别扭。好像不只是为了血盆口联盟肯派人前往救援,还因为他们居然肯呼应凡人的要求,那些……可只是凡人而已,竟然要让修士们纡尊降贵地去奔走?司少文只觉得荒谬极了。   杜子腾却淡然笑道:“也许在修真界其他地方,凡人对于修士而言一文不值,不愿意为之奔走也是自然。但在这里,修士、凡人一样为整个西荒创造价值,只要他的价值能得到认可,这些价值就可以支付救援的费用,有何不可?还是您认为,只有修士才能享受这些待遇,凡人就不行?”   想到那些一样可以参与炼器的努力凡人,司少文竟是一时默然,呐呐难言。   他突然间发现,他们对于这长城之内的世界实在认知的太肤浅,除了方才目中所及的一切新奇之外,这长城之内自有它的一套法则,有它令人不得不折服的魅力。   对于杜子腾而言,吸纳这些多人进入西荒之内,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会有一系列的摩擦发生,外面进来的修士,再如何审查严格,难免会有些不谐之声,吸纳和消化毕竟是两回事。   然而只是对于这些的话,长城之上也早有准备。   于是,当有那新加入的修士如在修真界一般自以为仗着修为不错作奸犯科时,就会面临全长城临时执法队的通缉。   长城的处理措施十分简单,视情节严重程度和对长城条例的违背程度:严重的,根本不必商量,扔出长城。   这种几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的处罚让新来的修士们一片大哗:这太不讲道理了吧!   可当他们此时再嚷嚷着向长城上的执法修士们抗议时,这时的长城修士们再没有登记时的耐心从容,只冷着一张面孔道:对,不错,我们长城就是这么任性冷酷无理取闹,觉得这些条例无理的你可以离开啊,反正以后永不入内嘛╮( ̄▽ ̄")╭   在真正进入长城见识过此处的安逸与丰沛的资源之后,谁还愿离开?尤其是那些小门派和散修们,在这种强硬得没有半点道理可以讲的态度面前,只有一个选择:是龙也把头给我低下来,当条安安分分的虫。   此间,还出过一个恶性事件,一个散修在被驱逐之后逃向西荒诸国,妄图挟持凡人来威胁联盟,结果?结果当然是被迅速击毙咯。   这件事没有刻意宣传,表面上看,在长城中连水花都没掀起一个,却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所有外来修士知道了,顿时,什么样的乱七八糟念头都没了。   长城向所有修士们很好地展现了自己的铁齿铜牙合金胃:以一种绝不可能的速度真正吸收了这些外来户。   除了那些被严峻执行的原则条例外,基本上,长城上没有人会干涉你具体在做什么,所有人都相对自由,只是,如果一直散漫,没有御兽币进账也只能饿死,倒是激发了不少外来修士前所未有的积极性,让长城上许多任务顿时变得抢手起来。   ——这也是杜子腾乐见的,长城已经平静太久,是该给这些修士一点危机意识了。   至于杜子腾,长城上基本一切理顺,各人基本上安置妥当之后,在长城边上的炎山上,他迅速与兰舟盟达成了一系列双方意向之中要进行的事项安排:针对妖魔的全面武器开发。   兰舟盟在前面数场与妖魔的惨烈交锋中,无数弟子的生命换来了许多教训,也诞生了许多伟大的灵感,杜子腾代表御兽宗发布的这些研发任务很好地利用了这些灵感。   许多的创意,即使是天马行空如杜子腾亦是赞不绝口,叹为观止。   这一刻,即使是杜子腾也不得承认:不费吹灰之力将兰舟盟接纳进来,实在是整个修真界最划算的买卖,没有之一。   然而,每个创意的诞生之初都是愉快的,痛苦的……是创意实现之后。   这一天,当兰舟盟将数十件战甲交给杜子腾时,他却是明确表示:需要进行评测之后再验收。   兰舟盟的态度却是十分诧异:这些战甲件件精品,都是出自于大师们的手笔,还要评测?   御兽宗的坚决让许多兰舟盟的修士不爽之余也多了一种看热闹的心思:炼器本就是一个专业度很高的行业,兰舟盟是其中的集大成者,对于每一件战甲来说,除了它真正的缔造者与真正的使用者,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说要对一件战甲了解得那么透彻。   可现在一个外行却想对几十件不同的战甲进行评测?还说要评测之后才能验收?   在专业领域,向来有大家互相鄙视的传统……   呃,是的,就算同为大牛,彼此之间也毫无疑问一定会相互鄙视的,在这群互相之间都翻白眼的人中间,突然这会儿来了一个外人说:我要给你们都称称重……不收到一堆白眼那就是怪事了。   因此,当评测场地选定,兰舟盟那些大师悉数到场,他们当然不是来捧场的了,必须是来看看,一个不过筑基的混账居然敢说要对他们所有人的作品要一次性进行评价?!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这些老家伙们个个震惊得沉默了,最后甚至都加入到了这场评测之中。   评测场地中,一个修士面色凝重地再次摸出了一张符箓:“三阶火球符,四号战甲,开始!”   在轰然巨响中,评测场中,那个穿着四号战甲的铁人被轰得翻倒在地,战甲上留下了一片坑洼。   十数个金丹修士连同杜子腾一同凑近了看:“模样看起来惨了点,不过没有碎裂。”“恩,里面的修士只是受到冲击,没有受到火球符的伤害。”“按照杜宗主你刚刚的说法,这四号战甲的抗、抗火法性,至少在三阶以上。”   一片低声的讨论之后,四号战甲的评测继续,有大力符加身的修士轰隆隆地轰击,有火球符的冲击,有雷暴的冲击……   总而言之,所有想到了的攻击方式轮番上阵,这件可怜的战甲最后自然是报废了。   可是,综合评测结果却是很快出来:物理防御一般,法系防御极优。其下有密密麻麻数十上百项参数,一一列举,十分详尽。   结论:四号战甲适合于修士之间的对战,不太适用于妖魔战场。   一件件战甲,就这样被搬到评测场地中,与各式攻击狠狠接触着……   这一幕幕令司少文为首的一众炼器师心中感慨万千,若是在此之前,他们恐怕绝对想不到,这样评比谁高谁下的活计也能进行得……这么平和。   炼器师之间的争执从来都是火爆激烈,直接动手的不是没有,所以后来炼器师的圈子中都多些奇怪的规矩:例如,如果身有特殊材料需要炼器的,必须只能指定一个炼器师,由他来全权处置,绝对不可以找第二个炼器师。等等等等。   这些规矩其实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回避炼器师之间对于自己所炼法器的比较。   而现在,在这一场评测之后,这群可以说代表了修真界最高水平的炼器师们却是都已经彻底服气。   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一天,每件法器都可以这样清晰地被描述出来:攻击力、防御力、其他影响力、灵力要求、灵力消耗,攻击力分为物理攻击、法术攻击,防御力一样分为物理防御、法术防御、特殊防御等,其他影响力可以分为束缚类、心神类等等。灵力要求为驱使法器的修士的最低灵力要求,而灵力消耗是驱使一件法器消耗灵力的情况。   在评测的过程中,每一项指标都可以被实际使用之后,清晰地用数值描述出来,以战甲的物理防御为例,能承受住多大的力道而战甲不坏,那这件战甲的物理防御就能得到相应的分值。   在同一项指标之下,谁高谁下,一目了然。根本不用争论。   至于跨越指标的争论……   这些可都是金丹大能,在杜子腾这样的评测体系面前,一个越来越清晰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跨越指标去无故比较那都是耍流氓。   最后,杜子腾微微一笑总结道:“离开使用情境、使用者去谈法器都是耍流氓。”   确实如此,在这样全面客观的评测体系面前,以往那些片面的以灵力强大程度来指代法器强大程度的片面评价显得太low.   这一场评测带来的,不只是这许多战甲的炼制者对于自己所制战甲更全面、更客观的了解,也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思考。   评价方式、评价观念的变化,终于引发了一种全新的思想:也许法器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高下之别,只是在于法器使用的环境与使用者的不同。   一切法器皆应因人、因地而宜。   这点或许先前的兰舟盟中已经有类似的朴素思想,比如兰舟的研制本身,很多时候,兰舟为了适应星潮中的使用,不得不放弃了一部分速度和防御,这都是为了适应特定环境。   甚至修真界中,也早早有这样说法。以一件高阶法器和一件低阶法器为例,假设两件法器都是雷电类攻击法宝,自然高阶的比低阶的威力更大,可若是一个实力低微的修士,那高阶法器他连激发都没办法激发,最后只能抱着那法器等死了。   这一点修真界中早有论断,只是,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   武器评价体系的不同,终将带来一种全新的武器研发变革。   在战争之中,一场武器研发变革带来的……将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杜子腾本人在向整个兰舟盟扔下一枚天翻地覆的炸弹之后,自己却是领着人呼啸而去:前方妖魔战局,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第232章 浩然剑气荡涤天地   燕山北麓左近,天空中浓重的雪云令整座大山似乎都笼罩如逢魔黄昏一般色调暗沉,在这寂静死沉的山岳间看不到半点活物的气息,甚至整片山丘植被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沙尘中,好似都不过是在拼命地苟延残喘,随时可能消逝在这暗沉天地之间,这样庞大的山脉中,竟连植被都没有半点生机。   一队妖魔的出现打断了这死寂的场景,只见领头的妖魔浑身遍覆麟甲,锋利唇齿间不时有规律地传出诡异的声响,似是在指挥整队妖魔前进方向一般。   这队妖魔约摸数百之数,浑身尘土扑扑,在这暗沉天地间都看不出麟甲上的光泽,似乎是跋涉了太久太远。   突然之间,领头的那妖魔一抬利爪,疑惑的猩红血眸机警地四下打量,鼻端甚至用力地嗅了嗅,整支妖魔队伍都立时安静下来,甚至迅速在这领头妖魔的示意之下,摆出了防御姿势。   可是,天地之间依旧一片昏黄黯淡,一阵风自山麓间吹来,翻卷起山间无数砂石尘土,然后只听到垂死的枝桠在陆续的摇摆拍打之声,在发出咔擦声响之后,数根干枯无生机的树枝便那般在风中翻滚着被挟裹向不知名的远方。   不知是否连日以来消失在北麓的数支队伍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那领头的妖魔在这风沙间始终警惕地将红眸四下打量,可天地间在方才那阵风沙之后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的景象,无数植被再次被尘土淹没,看不出什么异状。这领头的妖魔警惕久久,见到周遭始终没有别的动静,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思及命令,这才再次发出低沉的催促咆哮声。   它身后数百妖魔再次变幻了一个防护阵型,这才保持着阵型继续前进。   领头的妖魔心中始终惶惶不安,可这天地间再没有其他异状,命令不容耽搁,这群妖魔再次出发。   当它们前进不过数百米之时,这领头的智慧妖魔突然间止住步伐,不对!风怎么会自那个方向来?!   它正开口喝令急退,却只听耳边响起一阵极其恐怖的轰隆之声,好似整个北麓都被掀翻过来一般,一切命令在此时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而距离这支被伏击的妖魔不远处,那些覆盖着重重尘土的植被却突然急遽上升,然后就像什么极其可怕狰狞的怪物撕掉伪装一般,那些植被就如同伪装一般飞快地被扯掉,露出其下庞大的堡垒。   与此同时,这十来座看起来更加狰狞强大的堡垒中,冰冷清晰的命令同时响起:“斩草除根,绝不可有漏网之鱼!”   “是!!!”十来个高低不同的声线同时应答。   在剧烈爆炸掀起的沙尘掩映之中,数个害怕到极致的身影仓皇逃离出来,而迎接它们的却是一道道无情的银光,在兰舟盟的参与之下,改良版的血滴子更加不讲道理,追击中附加了各式法术攻击,斩首之后甚至会将首级自动带回堡垒之中。   在扔下数具无头尸体之后,北麓这片谷地上已经遍布妖魔的断肢残骸,天地间弥漫起浓重令人欲呕的血腥味,可这十余个森然悬浮半空的堡垒却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依旧排布成强大的阵型牢牢把控着制空权。   仿佛在无声中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这十余个堡垒猛然间朝那谷地冲锋而下,汹涌的符箓之光再次朝着那遍地尸体倾泻而下,便在这一刹那,那些看起来没有半个活口的妖魔中竟猛然间跃起数个身影,竟是狠狠朝着堡垒扑来,一副穷途末路同归于尽的架势!   可堡垒中,似乎早有准备,数道银光竟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电闪而出,这原本是狠狠的舍命一搏登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在抛下了数具无头尸身之后,法术之光尽情地倾泻在底下成堆的妖魔尸身之上,好一会儿,才彻底停止。   没过多久,那些堡垒似乎已经真正确认了没有妖魔逃逸,才缓缓降落到周遭,每个堡垒中均有十数名修士出来,各负武器,一步步向铺满地面的妖魔尸身走去。   那神情间十分平静,不似是去打扫战场,倒像是去打扫自家后院。   修士们举动间十分娴熟,只是利索地将妖魔首级斩下,一个个仔细清理过去,迅捷快速分工默契,眨眼间,小半个战场便已经“打扫”干净。   一个女修士手握一把与纤细的身形全然不相配的大砍刀,另一手正利索地拉出一具特别巨大的妖魔尸身,正要一刀斩下那头颅,她那刀倒是与这尸身十分般配,便在此时,剧变突然发生!   那巨大的妖魔尸身之后身竟有一个身影猛然间一跃而起,眨眼间几个跳转便要朝远方跃去,彻底消失,竟是根本不打算与这群修士缠斗!   可它很快听到身后传来及其恐怖的滋滋声响,这妖魔疑惑且不安地回头一望,猩红双眸中充满了恐惧,只见那纤弱的女修士拎着那与身形不符的大砍刀竟是面不改色地紧追其后,更恐怖的是,那砍刀之刀雷电之力汹涌缭绕——这竟然是个罕见的雷系修士!   妖魔生存境况之恶远胜人类,这妖魔见难以逃脱,猩红血眸中戾气一闪而过,竟是猛然回身狠狠扑向这女修,然后在恐怖的雷霆之声中,便只见妖魔身形鬼魅闪晃,直看得周遭修士眼花缭乱,这速度之快,一时间竟是没人能插手!   然后在一道刺目的长长电光之中,那大砍刀似撕裂大地一般地闪过,一切就此寂静下来。   在周遭修士有些敬畏的眼神中,雷妗一身半破的蛟麟甲,满面尘土全然看不出昔日天之娇子的半点美丽,唯有那双眼睛,似乎方才激斗的法力未能完全褪去,竟能看到那其中似有雷电时时缭绕,紫电青芒,令人不敢逼视。   她踏着满地尘土与妖魔血肉,左手拖着那柄大砍刀,右手拎着妖魔首级,就那样走到刚刚下来的杜子腾身前,躬身一礼,双手奉上那死不瞑目的妖魔首级,那已经看不出姣好原状、满面尘土的面庞上,却是淡若无物般一派从容气度:“杜宗主,幸不辱命。”   杜子腾接过妖魔首级,微微颔首:“辛苦。”   随即他对身旁的雷山微微一笑,虽知道他们父女间尚有心结,杜子腾却是未能错过雷山方才眉宇间的担忧与最后那一抹骄傲复杂。   杜子腾亦不多插手这等家务事,只见他指间小木棒不见如何动作,紫色光华一闪而过,这奸诈狡猾却死不瞑目的妖魔,其首级就这么被杜子腾弃如敝帚一般扔在地上,雷妗的面孔上却没有半点不服,一双褪去雷电的清澈双目却是定定地看着杜子腾指间那块雪白枕骨。   杜子腾轻轻拂过这块与妖魔丑陋外形全然不符、竟显出几分圣洁美丽的骨头,那上边,丑陋的血色纹路纠缠狰狞,对于这些妖魔,杜子腾近日来已经投入太多的思虑,似这纹路,明显也是一种符纹之类的印记,可他自与妖魔交手以来,除了用来粗暴地制造斩妖除魔符,竟是没有点头绪,简直令人百思不解。   思及当日血盆口时,小木棍身内所存的神文虚影被那样用出,杜子腾心中一动,小木棍身上紫华大作,杜子腾竟是再次透过小木棍试图去“读”出这诡异血纹!   便在此时,杜子腾双目间真的出现了一副奇异景象,星辰,那是漫天星辰,杜子腾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没有日月,星辰亦可点亮天地,那接连无际的星空映亮天际,然后他看到了与修真截然不同却奇异美丽的一切:巨峦雄浑,起伏如画,原野奔腾,一望无涯。   那些身形强健的麟甲妖魔自由自在地奔跃其间,身影犹如划过这广袤无垠的一切,彼此追逐嬉戏,明明没有任何声响,可杜子腾几乎可以听到它们奔跑间口中欢乐的歌声与笑声。   然后猛然间,那些星辰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血光狠狠直刺入杜子腾的识海中,令他在剧痛间竟是情不自禁地后退数步,一道上承九霄下接碧落的巨木虚影猛然一现,那狠戾的血光竟似遭遇什么极其可怖的冲击一般立时湮灭,然后杜子腾耳边似是幻听一般,响起一道不甘的嘶吼,一切异象就此烟消云散。   再睁开眼时,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他身边的雷山举着法器,满脸警惕地盯着地上那已经被劈成两半的焦枯黑骨。   见到杜子腾虽是脸色惨白却终于神情清明,这才后怕地道:“杜宗主,似这等妖邪之物务必小心!”   杜子腾缓缓点头吐了口气道:“是我大意了。”他看到被劈成两半的枯骨对雷山道:“多亏雷盟主你见机得快。”   雷山却摇头,神情中有种凝重:“我方才虽是出手劈向这妖邪之物,可我分明感觉到……方才是杜宗主你身上有股奇特而强大的力量令此物碎裂,杜宗主你自己全无知觉吗?”   杜子腾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低头瞥了一眼再次装死的小木棍道:“我方才看到一些异象,可却没有什么异状,想来,应是此物本身主人已故,力量衰竭之故。”   雷山心中犹自存疑,他身为金丹,又与妖魔作战这许多时日,灵觉之中对于妖魔格外敏锐,可方才杜子腾凝视那妖魔枕骨之时,他确实感应到了一股甚至是不属于修真界的强大气息,那气息苍凉雄浑,不过眨眼间就变得血腥阴沉,他这才仓促间向那枕骨劈去,这中间绝不会那么简单,但见杜子腾不愿再提,他便也不再多说。   毕竟也曾经统率兰舟盟的战局,雷山话语一转便道:“杜宗主,我等于此拦截妖魔亦有数十次,可妖魔似乎越来越少,依你之见,接下来……?”   杜子腾吞了几枚灵丹,调息了一会儿,已经大致恢复,听到雷山此问,他凝视着周遭沉寂得不见半点生气的植被,面色却有些凝重:“若依我们先前的估计,这些妖魔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些。”   他们埋在此处的海量符箓可只是被激发了一小部分,按照最初的估计,这些符箓在妖魔大军南下之际,应该只是堪堪够用才是,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些。   数日之前,杜子腾收到前线战报:在兰舟盟凭空消失之后,北方的妖魔大军大规模地迁移。   前因后果,他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先前兰舟盟在西北之时,用个不太恰当的譬喻,就好像是一块不断吸引着苍蝇的血肉,血肉消失,苍蝇们在愤怒之余,自然要寻找下一个目标。   只有南下。   而修真界的核心战场此时正是胶着之局,长城之后,血盆口的妖魔亦是彻底解放,由云华山庄、春山池、妙思书院率领着修真界大大小小的众多门派结成战绩堪堪敌住,若是北方妖魔大军南下,简直是雪上加霜,甚至有可能令整个还算平稳的战局就此崩溃。   杜子腾一面向萧辰急急传讯,一面组建更多的游击队出击——这支队伍自然不可能正面抵住妖魔的千军万马,可是,在地形复杂的庞大燕山山脉附近,巧妙地利用地形与杜小爷的各式玩具给妖魔制造麻烦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才有了连日来的众多伏击。   可经过北麓的妖魔越来越少,现在少得这样不正常,显然不符合逻辑,北方的妖魔之数,在经历兰舟盟那一次反击之后,残余的数量,他们是有估计的,绝不可能这样少,但北麓已经是去往核心战局最近的一条路线,一时间,杜子腾陷入了沉思。   经历方才那一番变故,其他修士却很快自震惊之后恢复过来,加紧收拾战场,确保没有遗漏的妖魔,将所有“重要材料”——妖魔首级摘走之后,便利用大规模的无炎火符将妖魔尸身全部焚毁。   再来一次规模巨大的飓风阵,漫天尘土中,一切痕迹湮灭无形,很好,毁尸灭迹就此完成。   杜子腾却猛然间道:“不好!”他急急转头间向雷山道:“可否联系妙思书院!事情有变!!!”   杜子腾这样的神情变化,雷山亦是一凛,他身为兰舟盟副盟主,自然是在妙思书院认得有人的,当即更无二话,传讯符飞向东南方向。   杜子腾却是语速匆匆地道:“全体,进入堡垒,目标,东南,妙思书院!”   妙思书院建在三江汇聚之口的苍山之畔,依山傍水,在整条燕子山麓的东南尾上,风景最是祥和不过,可现在,这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妖魔已经再没有什么风景可言。而更可怖的是,这些密密麻麻的妖魔竟是排列得整整齐齐,数量众多,却丝毫不乱,直叫人看了感到一种不由自主的窒息。   连那半空之中亦是盘旋着无数列成阵型的妖魔,遮蔽了一切视线,不时可以看到巨大的火光,那是修士们在和妖魔浴血奋战的踪迹,可很快,那些火光就湮没在妖魔从容不迫覆盖而上的新军团中,又是一片整整齐齐的妖魔军阵,再没有半点战斗痕迹。   苍山上此时密密分布着各式工事,将这原本钟灵毓秀的山体切割得根本看不出原本面貌,看到这一切,赫连远只是叹了口气:“我说老蓝,你这是何必?你又不是那等战力超群的修士,留得有用之身,将来若是咱们打走了妖魔,修补这空间之时,你一身所学修真界再无人可及,何必在此……”   蓝如晦只是漠然道:“你觉得还有那一日?”他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神情来:“若真有那一日,你赫连远又何必做出这副为门派断后的大义凛然?”   赫连远辩道:“我已经快要结婴,对上妖魔,以一敌万绝无问题,战力那是远胜你的,率领诸弟子作战自然是我最合适,你我之间情形不同如何能比?”   蓝如晦却是哈哈笑道:“你?若你对这战局还有半点信心,赫连远,我问你,你这一身符箓之术随你葬身于此,你心甘情愿?以你一身战力与符箓之术,哪怕就是弃了书院又如何?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为何要悉数埋葬在此,昂?!”   在这样尖锐的好友面前,赫连远终于再说不出半个字,只看着这颓败再无任何转机的战局,脸上终于显出一种从未在众弟子面前显露的颓唐来。   一个有些匆忙的弟子奔上这工事上禀报道:“赫连长老,北面的妖魔太多了,左师兄他们怕是会顶不住了……”   赫连远在弟子们面前,却是收起了颓唐镇定地道:“不必惊慌,我稍后便到,告诉左勇他们,如若顶不住便先撤入山腹中,暂弃清河之岸。”   那弟子似是被赫连远的镇静感染,面上慢慢从容起来:“是。”   这才匆匆下去传令。   蓝如晦与赫连远都知道,撤到山腹之中,那就已经是再无退路、他们这两个金丹也必须要上场搏命之时。   看着这弟子,蓝如晦的神情间却是有种悲悯:“这是外门的弟子?还这般年轻呵……左勇……只是灵根资质差了些,我若没记错,也是筑基后期了……”   赫连远的神情间看不出悲喜:“总要有人的。”   蓝如晦却陡然间神情暴戾:“总要有人?!哈!好一个总要有人的!当初他们任由横霄剑派独自应对妖魔!如果当日全力相助,以修真界头顶壁障稳固,至少还有数千年的缓冲之机!如今呢?先前兰舟盟自西北求援,他们没有一个肯出兵!如今妖魔悉数南下,怎么样?……人呢?人呢?人呢???现下他们弃了苍山,整个修真界腹地都将不保,只凭春山池和云华山庄……总要有人?好一个总要有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着好友这样几近癫狂的失态,赫连远却是长长的沉默,最终才低声道:“横霄剑派、兰舟盟……当初确实是做错了。”   蓝如晦的狂笑渐渐低歇下来,直如如哭如泣一般悲不忍闻:“修真界……要完了啊。”   他看着妖魔如狂潮一般蔓延过曾经熟悉的如画风景,这一切终将保不住、看不见了……失去修真界的腹地,没有矿山、失去灵脉、所有修士再没有庇身之所,春山池、云华山庄即将变成修真界最后的两座孤岛,再没有哪一刻,蓝如晦这样痛恨自己的冷静清晰:修真界,是真的要完了。   哪怕妙思书院迁走了自己核心的一切,最终,一切都将在妖魔之爪下分崩离析,蓝如晦的眼中,已经出现血云吞噬一切的那一日……   他这样痴痴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一切,仿佛可以就此将年少时恣意赏玩的一切风物永远留在心中,蓝如晦的目中竟是有血泪蜿蜒而下。   赫连远沉默许久之后才一拍蓝如晦肩膀:“这是我愿意留下来的原因,与其看到所有东西在眼前消逝却无能为力,倒不如倾我一切倒在那一刻之前……时间不早了,我得下去啦。”   蓝如晦仿佛才被惊醒一般看着赫连远离去的身影,这一刻若就此别离,蓝如晦心中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次看到这老友,看着这漫山遍野的强大妖魔,蓝如晦却是蓦然间提气长啸,那啸声似是悲泣似是诀别,然后他竟是追随着好友步伐,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那平静森寒、仿佛要吞噬整个修真界的妖魔军海之中!   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妙思书院留下来的弟子终是觉察到了不对,书院中那些大长老、精英弟子们竟是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可是,赫连长老、蓝长老却是一直在他们身旁!   好像拒绝去想明白,哪怕身旁一个又一个同门倒下,倒在妖魔脚下尸骨无存,他们亦是麻木地举着手中法器,跌跌撞撞地跟着赫连长老周围,杀!杀!杀!   可妖魔军团的数量就像没有尽头一般,甚至在杀累了,这些妖魔军团还互相掩护着撤退,换上锋芒更锐的新军团,可他们妙思书院只有他们这些弟子……   蓝如晦此时周遭至少有形形色色数百个妖魔,甚至天空还不时有妖魔俯冲攻击,他只竭力举着手中法器,刚开始时,赫连远还能照应一二,可渐渐地,当妖魔军团如车轮一般轮番上阵之时,他已经分不出精力了,蓝如晦丹田中金丹早已经黯淡,他却似浑然不觉一般,举着自己全不擅长的攻击类法器尽力倾吐着法力,可就是随便一个智慧妖魔都看得出来:这个人类,随时可能倒下!   想到那一身血肉,任蓝如晦再如何疯狂,围在他身周的妖魔只增不减……他却已经累到想不了任何事……   当他将身前一个长犄角的妖魔拍成肉泥,听到赫连远怒吼着自己的名字时,视线余光中已经看到一个体形庞大的妖魔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后背而来,而此时,蓝如晦已经来不及回身,甚至连丹田中的金丹都已经彻底黯淡,再挤不出半丝灵力……   就这样吧,倒在这里,就不必看到一切破碎在眼前的残忍一幕。   可蓝如晦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齿列咬合之声,简直是铮然作响,他茫然中想到,好像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疼。   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狂风刺得他睁不开眼,紧接着一声咆哮响在他耳边:“蓝如晦?妙思书院蓝如晦?!”   蓝如晦茫然地点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半空之中,他竭力转头去看,赫连远已经将那方才差点吃掉他半个身子的妖魔斩落在地,他这是……得救了?   然后,他就发现,说得救,似乎太早。   他所在这个奇怪的堡垒一样的、飞在半空中的玩意似乎已经彻底触怒了天空中所有妖魔军团。   蓝如晦很快被扔进堡垒中,那个方才大半个身体伸出堡垒冒险将他拉上来的滑稽修士提着衣襟冷冷道:“没本事别学别人胡乱拼命!你对整个修真界还有大用,惜命点!”   蓝如晦一怔之后便是大怒,这提着他衣襟的家伙不过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敢这么跟他说话?!若非念在他救了自己一命,今天他绝计要对方好看!   可随即,蓝如晦便在瞠目结舌中彻底遗忘了自己的想法。   “所有战队听令!放开控制系统!”   然后蓝如晦就从那透明的墙体上看到了令整个修真界看到都会癫狂的一幕。   半空之中,妖魔空军密集若海,铺天盖地,十余个堡垒在其中简直像是十几滴水在大海之中,根本难以作为,眼看马上就要被彻底淹没!   这十余个堡垒身上同时亮起金色的线条,竟是飞速地聚拢在一起,蓝如晦睁大了眼睛,心中升起一种荒谬:这尼玛最后难道不是死在妖魔手中,是要互相撞击而死?!   再然后,蓝如晦就简直恨不得满地去找自己的眼珠子,本以为十余个堡垒撞击在一处应该发出轰隆巨响全部解体,却在眨眼间,这十余个堡垒在哗啦的砖块声响中,有的地方崩解,有的地方融合——瞬息中就在半空中完成了重组!   蓝如晦和他一样目瞪口呆的来自其他堡垒的修士,心中再略微平静一下。   然后,这新形成的鸟状巨大飞行器中,一道声音迅速道:“所有人员,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这巨大的飞行物上各处亮起一个个名字,所有修士训练有速地朝自己的名字奔跑过去,蓝如晦居然还看到了自己的,茫然间,他挪到那处,却听:“游击队一号,开火!”   蓝如晦按照指示一输入法力,却见这只巨大飞鸟两翼之下一排银光犹如所有羽翼同时脱落一般狠狠朝身后妖魔扫去,居然在半空中清出了一块短时间的干净天空。   但很快地,那块天空就被后来的妖魔填补了。   整个天空之上,所有的妖魔军团皆被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形成的强大敌人激怒,若在地面仰望,所有空中妖魔犹如一阵恐怖的飓风,翻滚咆哮,疯狂追击着前方那只巨鸟。   巨鸟总能在间不容缓的刹那逃过追击,还总在关键时刻回身狠狠从飓风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场面,万分惊险又十足刺激。   当蓝如晦看到地面上,少了天空威胁,赫连远等人的压力亦是少了一些,他便精神一振,不惜燃起神魂亦要继续攻击!   可他当瞥到控制中心、浑身肌肤赤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杜子腾时,心中亦是一沉,这飞行法器那些恐怖至极的飞行操作可皆赖这筑基修士一人,恐怕不能持久,难道,这一切到得最后终是一场绝望?   然后,他就听到一场大喝:“全体都有,不要吝惜灵力!最终一击!!!!”   最终一击啊……蓝如晦看着他们周遭精疲力竭的修士,心中一笑,虽是些莫名其妙不知从哪里来的修士,他甚至叫不出任何一个的名字,若能与这些人一同与妖魔同归于尽,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然后,游击队一号内所有修士就骇然看到这个被救起的金丹修士身上突然笼起一层金色丹火。   杜子腾看到这一幕,简直快呕得吐血:我TMD救你是有用的,谁TMD让你乱拼命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就算恨不能要把这个听不懂人话的金丹修士扔去喂妖魔,杜子腾也没有力气了。   因为,这架被杜子腾叫作“战斗机”的玩意儿,在疯狂地上升,就好像一只巨大的飞鸟,头朝着天空,以几近垂直的角度在玩命地拉高。   此时,哪怕是在地面的修士,也很难不去注意到天空此时的异状,那架飞鸟简直是像奔向烈日的飞蛾一般,壮烈无比,将所有妖魔空军在半空之中如幕布一般彻底拉开。   可是,每个修士都知道,谁也不能无限朝高空而去,再高之处,便是绝境,这壮烈的一幕刺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便要彻底自视线中失去那个越来越渺小的身影。   便在此时,天地之间好像突然起了一道凛冽罡风,开始只是微微令妖魔觉得肌肤微微战栗,再然后,那战栗变成微微刺痛,紧接着,刺痛变成痛入骨髓!   半空中,无数妖魔惊恐地发现,这不是错觉,它们的血肉……它们的血肉正在这罡风中被刮去!它们的白骨正在以一种看似缓慢却迅速的速度的显露!!!   地面之上,无数修士在战斗到一半,亦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仰望,那回荡在天地间的是什么?那样陌生……却又那样熟悉?那样凛冽、刚正、锋利、浩然,就好像不论经历什么,亦是百死无悔、不屈不挠,誓要将这天地荡涤干净一般磅礴浩大,沛然无边。   赫连远却是傻住了一般怔在原地:“这是……剑气……?”   天地之间,在那巍峨云峰消失之后,还有这样的剑气? 第233章 横霄剑意,此剑,此意。   春山池,雪滟厅。   不同于其他修真门派,一般喜择最高处建山门,春山池整个门派是修建在绿映山山腰,而春山池之上,绿映山冰雪未融尽,白皑覆顶,春山池之下,融化的雪水汇成山腰的春水池,绿树环绕,清澈见底,风光十分动人。   不时可见三五弟子游走在池畔,或论道,或修行,十分惬意。   辛秋平看着眼前这宁和一幕,到过前线的他心中却是升起一种错觉来:眼前这一切还能持续多久呢?在妙思书院落入妖魔之手后……   已经筑基大圆满、正在寻找结丹契机的他,灵觉正是最敏锐之时,身后的雪滟厅中再次传来隐隐恐怖的澎湃灵力。   辛秋平叹了一口气,厅中的争执已经持续了七日七夜,纵然是元婴高人,在这等生死存亡的抉择中亦是难以说服彼此啊……   没有过多久,那扇封闭了七日的厅门终于打开,辛秋平却是收到传讯:速至东湖畔集合。   辛秋平见众多弟子的身影匆匆朝湖东而去,便知定是所有弟子都收到了命令,他亦不多犹豫,飞剑一祭便御剑而去。   不过片刻间,弟子们便已聚齐,不只是他们春山池的,还有妙思书院的弟子——妖魔围攻苍山,妙思书院已经将精英弟子们尽皆转移到了春山池。   收到这样的命令,再结合门中妙思书院来了之后的微妙氛围,几乎所有春山池的弟子心中都有一个揣测:必是与眼下时局相关,妖魔势大,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辛秋平只远远看到三位掌门联袂而出,然后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春山池:“尔等怕是已经都知道了,如今天下妖魔肆虐,为祸苍生。然则有一事,如今也应公诸于众,也好令整个修真界引以为戒。妖魔一事由来甚久,久到甚至与整个修真界一般悠长。”   这话一出,底下弟子们大哗,妖魔明明这数年间才有的邪物,怎么可能与修真界一样历史悠长?若真是那样,为何原来从来不见妖魔出没?   那洪亮之声中却是充满了一种悔痛:“那是因为,数千年以降,横霄剑派皆拦在妖魔之前一力抗敌,结果尔等都知道了,我们其余门派,或慑于碧月城、大雪宫的威势,或只图自身难保,云横峰终难独自应敌,自此消失……此乃整个修真界最大的憾事!如今回想,若彼时我等能全力相助,力克妖魔,何来如今的妖魔肆虐生灵涂炭……   甚至于数月前,兰舟盟曾向我三派求援,我等未能及时应援,如今,北方妖魔悉数南下……兰舟盟怕是已然不保。如今修真界中,只剩下我三派独木难支,我夏侯煜明,忝为春山池掌门,目光偏狭,有过!”   辛秋平身为内门真传弟子,自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闻,可是……这是全体弟子面前,掌门这般说……他的心脏怦怦直跳,直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底下无数弟子已经被吓得呆住,掌门乃是堂堂元婴大能,竟然在他们面前这般自认其过,这这这……   然而不只于此,另一道温和些的声音亦是清清楚楚响在每个弟子耳畔,随着一声叹息:“我公羊炎光,身为妙思书院的山长,友派有难却选择袖手旁观独善其身,如今思来,早失却仁义为怀之风,我……有过!”   “云寒,云华山庄之主,决断不力,因门派之私,未能声援横霄剑派、兰舟盟,我……有过!”   这三声前后不一的“有过”直如雷声炸在这些弟子们耳边,这可是三位元婴修士,竟是这样半点不曾避讳曾经犯下的错误,一一认了错!   辛秋平直觉事情并未结束,然后他看到了门派中执法长老出列:“我何剑行,忝为春山池执法长老,在这等大错面前,竟未能矫邪归正,反而默许之,我……有过!”   “我蒲善渊,忝为春山池长老,我……有过!”   “我杜远华,妙思书院长老,我……有过!”   “明镜,春山池长老,我……有过!”   “……有过!”   “……有过!”   “……有过!!!”   ……   当这一声声的“有过”自一个个德高望重的人口中说出时,台下的弟子们一个个在茫然震惊中抬头,然后他们后知后觉地想到,若是门派中自掌门以下,皆有过,他们是否亦在无知无觉中,犯下了一样的大错,令整个修真界陷入如今的危局?   不待众人的震惊消退,春山池掌门的声音已是再度响起,这声音中充满了坚决:“大错已经铸成,恐难挽回,殷鉴不远,却不可再犯!如今回想,修真界上下一体,皮将不存,毛之焉附?若只此保全自身,最后必将自身难保,我等已经犯下两次大错,绝不能再犯第三次!”   “苍山之畔乃妙思书院驻地,是我修真界腹地的屏障之一,绝不可再失!众弟子听令:云华山庄、妙思书院与我春山池将联合兵发东南,与妖魔大军在苍山决一死战!”   底下一众弟子凛然应道:“是!”   辛秋平身为剑修,本身已快结丹,自是在这浩荡大军的第一序列,他身后是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大军,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可是,当他身边第一个修士传来惊呼时,他忍不住看过去,然后,就是战栗,他们的视线中,远远已经可以看到天际那一片翻涌的漆黑如夜,那是——妖魔空军!   遮天蔽日的空中妖魔,在这几乎要吞噬整片天地的大军面前,他们这三派联军几乎连塞牙缝都不够,辛秋平面色苍白地环顾左右,此战之后,这些道友又有几人还能继续与自己并肩而行……或者说,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这是看到妖魔之时,同时升起在无数修士心中的问题。   修士之军,未曾与妖魔相触,只是远远一望,便已经气息馁败。   这样的情形早在夏侯煜明三人的预计之中,却来得远比他们想像的得要快,三人对视一眼,长叹一声,元婴光华一振,各自举起法器,便要亲自出手提振士气!   便在此时,半空之中,不知是哪一只妖魔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啼叫,然后数只妖魔应和着尖叫,然后竟是转身头也不回地飞遁而来!   辛秋平等一众修士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多修士在此,那这几个妖魔是疯了吗?竟敢发出这样的攻击!   然而,当那猩红眼眸,狠戾魔气在眨眼间接近之时,辛秋平掌心满是汗水,几乎能听到自己急遽的心跳,然后他举起长剑,剑气一吐,腥臭的羽毛就那般四散开来,那些妖魔竟然飞到一半便化为一堆森然白骨,和着那些飞散开来的羽毛四下纷落,死无葬身之地。   旁边有修士忍不住惊叹道:“辛师兄,好厉害的剑法!”   可是辛秋平的内心却是一片茫然,方才一触之下的感觉,那些妖魔……怎么可能一触即碎。   他茫然间抬头,却是越来越多的空中妖魔朝他们而来!   所有修士登时大乱,不时听到惊惶的尖叫,他们方才远远看到这样庞大的妖魔就已经心中失序,如今这些妖魔掉头直朝他们而来,直叫这些未曾经历过妖魔之战的修士如何不害怕!   哪怕就是辛秋平,也是瞳孔一缩,前线之上,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妖魔,全部都是妖魔,他们的视线上下左右全部都是妖魔!这些妖魔就像海水涨潮一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淹没而来,根本没有半点余隙!   这众多修士难以克制本能地迅速后退远遁,头顶,三位元婴大能发出一声轻“噫”之后,在这样恐怖的妖魔与弟子们仓皇四逃之时,只是皱眉传令:“保持阵型,不得自乱阵脚!”   竟然没有一个出手。   辛秋平脸色煞白地咬牙执行掌门之令,守在原处,手中长剑已经在微微颤抖,这样多的妖魔,掌门他们为何不出手?!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这个巨大的疑问,还有无尽的恐惧。在这样数量庞大的妖魔面前,他们怕是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再然后,辛秋平甚至已经萌生死志之时,眼前一切突然变化,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腥臭至极的风,众多修士抵御之际,辛秋平手一抹,竟是满手血腥,还溢着淡淡魔气……这是妖魔血肉?   辛秋平看着眼前一片赤色的风……这、这、这是妖魔血雨?!   仿佛是为应和着这阵风雨一般,妖魔空军中接连响起凄厉的尖鸣,先是一只,再然后又一只,这些眼看越飞越近的妖魔,甚至还未飞到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便犹如落雨一般,一只又一只接连不断地坠落下去,每一只在半空便已经露出森森白骨与四散飞羽……   这密密麻麻犹如海潮一般的妖魔竟是渐渐薄了起来,隐隐可以看到其后一两点天空。那股强大的罡风这才自妖魔的缝隙间透了一点出来。   然后,辛秋平便也感觉到肌肤之上那一点刺痛,这风好厉!竟似庚金之气剐皮刺肤一般令这众多修士不得不祭起防护法阵,他们相顾骇然,难怪方才会下起那样的妖魔血雨,他们在这妖魔之后都已经觉得这罡风如此之烈,那些妖魔直面这等罡风……岂不是犹如一柄柄庚金之刷直接刷在肌体之上?   再然后,辛秋平突然惊叫道:“这是……剑气!”   是太过凛冽强大、竟叫人不敢相认的剑气!   这般沛然堂皇的剑气竟是啸聚如风一般,充斥在天地之间,在这样强大的剑气面前,辛秋平只觉得自己手中长剑就好似变成了一把玩具,无足轻重。   再然后,看着那些不断飞速坠落、于空中解体的妖魔,辛秋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妖魔是因为这些剑气?   然后,他骇然四顾,这么多的妖魔都被……!   剑意未至,仅仅只是剑气,就已经锋锐凛冽到将这么多的妖魔犹如经历罡风刮骨一般刮尽血肉、四散奔亡?   辛秋平根本想像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剑!天地间,怎么可能有这样厉害的剑!   这同一个问题皆是盘旋在三派修士的心中,这样强大到不可匹敌的剑气……到底是哪里来的……   而在这群修士未曾留意的高空,一个古怪的飞行法器犹如飞鸟一般悬停着,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里面的修士忍不住打开了机舱,来到飞机顶端朝下张望,脚底下,那刺骨凛冽的罡风令他们亦忍不住自心底深处升起一种战栗来。   可奇异的是,这种凛冽不似妖魔那样森寒,反而令这些修士们直觉中有种可以信任依赖的感觉。   金丹燃到一半被杜子腾打断的蓝如晦亦是要死不活地朝下看着,在看到三派援军之后,只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竟是一言不发,却是在凝视着那罡风之时,突然之间双目亮得吓人:“这是……剑气!!!”   剩下的散修们面面相觑:“剑气?”   赵进看着底下那些妖魔就像蜕皮一般蜕去血肉的可怖场景:“蓝真人,我们都是见识过剑修的,剑气纵横当然强大,但怎么可能……?”   蓝如晦却是冷哼,他眯了眯眼睛看着东方,那里,一个巨大无朋的空间裂隙横亘吞吐:“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剑气……”   蓝如晦亦是惊奇地看着那些被罡风刮得血肉消失、不得不无奈哀嚎坠落的妖魔们。   然后,他双目中精光乍现,看向杜子腾道:“你……早就知道会有剑气抵达!”   所以才会那样似乎是寻死一般地直线上升,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引诱妖魔大军跟着升空,这升空过程中,原本密集的妖魔大军自会拉成长长队列,自然会毫无遮挡地暴露在这阵恐怖的罡风中……   否则,即使这罡风再烈,也绝无可能有这般的效果!   若真是这般,这真是好强的算计,好大胆的想法,不是谁人都敢这般以身诱敌的。   若真是这般,蓝如晦转向这磅礴剑气的源头,心中盘旋着各种揣测,到底是谁?在横霄剑派消失之后,这世上怎么还可能有这样纯粹如一的强大剑气?   地面上,妖魔的血肉之雨却是越来越大,不时可以看到半空中的妖魔在凄厉的哀嚎中徒然坠落。妖魔之中亦有智慧之辈,兔死狐悲之感竟是渐渐蔓延,地面之上,那许多妖魔军团中亦有无数双眼睛惊恐地盯着半空之中,他们不知道即将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为何会这般恐怖。   那罡风在说话间却是越来越强劲,天空中,无数妖魔如脆弱的纸鹤一般血肉刮尽之后纷纷坠落,竟是渐渐可以见到干净的天际,随着那罡风越来越劲,地面上,无数妖魔竟也在惊恐中渐渐觉得头顶一阵微微刺痛!   于是,一众留守妙思书院的幸存弟子们杀戮中喘息未定,却惊奇地发现,妖魔的攻势竟是渐渐变弱,然后收拢了阵型,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于他们而言,战局已经牵扯全部心神,只留意到天上地下的妖魔变化,竟是未能发现远方的三派援军。   “左师兄,这些妖魔是怎么了?”一个弟子扯着干哑的声音向旁边另一个弟子问道。   左勇拄剑喘息未定,亦有些迟疑地道:“……似是怕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自己都似有些不相信地语气发虚,那些妖魔……交战如此之久,个个力大无穷悍不畏死,根本不是什么生灵一般,是他此生遭遇的最可怕的对手,怎么可能会有惧怕这种情绪。在他心目中,妖魔等同是一个个狰狞的符号,根本不会有情绪这东西存在。   左勇走到仰望天际的赫连远身旁,抬头看着那渐渐被清空、慢慢显露的西方天空:“长老,那到底是何物……为何会令妖魔这般……”   赫连远看着那强大罡风在天际摧枯拉朽一般地清出天空,慢慢道:“那是剑气啊……”   剑气?左勇先是吃惊然后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他自己亦曾在门派交往间与春山池的剑修弟子交过手,剑气锋锐,但那也是一道一道的,怎么可能会这般如天地之间的罡风一般清扫一切?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剑气!   便在此时,天上地下,无数疑问涌现之时,竟再也没有一个人分得出心神来思考,因为,在妖魔渐渐被罡风吹净的天空,微微赤红的天色下,一道金色的寒芒,犹如耀阳驱走黑夜一般降临在这天地之间。   看着这轮喷薄而出的耀阳,杜子腾眼中似有泪光,唇角有谁也不能明白的、越来越大的笑意。   春山池、云华山庄、妙思书院、飞行法器之上,天下、地下多少修士都在注目着这轮磅礴烈日,天际那些幸存的妖魔,亦如遭遇到什么极其炽烈的恐怖之物一般,竟是连哀嚎都未来得及发出,暗色的身影融化在耀目的光芒之中,彻底消逝。   再然后,在地面无数妖魔惊恐的眼神中,一把凛冽无比的巨大长剑闪耀着无可匹敌的璀璨光芒就那样出现在天际,那形状……赫然是曾经的云横峰!   夏侯煜明手中赤色长剑蓦然一紧:“横霄剑阵!”   不,不只是横霄剑阵,纵然是当年的横霄剑派也不会有这样强大如一的剑阵,这样凛冽,这样强大,这样锋锐。   好像是一把已经冰封了千万年的炽烈长剑,今朝洗去霜尘,重现光华,刺透天地。   又好像已经消失得太久的传说之兵,只在这危难之时,再次降临于这世间,斩妖除魔,扶危济困。   不不不,这样说,都不恰当。   那应当是一把在尘世间经历太多磨难、太多摧折、却依旧百折不回、剑意如一,那些磨难、那些摧折仿佛熔铸之中的千锤百炼,非但不能折损它的锋芒,反而令它如今日这般璀璨耀目,势不可挡。   所有过往的一切磨难,非但未能令光华黯淡,反而令它更加明白本心,愈加坚硬强大纯粹如一。   这是横霄剑意,正直、仁义、凛冽、不屈,终于在今日重现世间,天地河山都在这样的剑意面前黯然无光。   当那庞大璀璨的剑意中一个又一个白衣胜雪、御剑而行的身影出现时,天上地下,多少难以置信,多少负疚难当,又有多少热泪盈眶。   蓝如晦在身下的法器上捏出深深的指意而不自知:“横霄剑派……”   夏侯煜明只觉丹田中似连元婴都在隐隐震颤:“横霄剑派……”   赫连远仰望天际,在无尽厮杀孤独守卫过山门后,他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支持着那座巍峨巨峰在那样漫长的岁月中独自守护着整个修真界?他只是孤独着护卫山门这样一段短短的时日便觉几欲发狂……   当他看到清那一个个凛冽的身影之后,目中似有泪花,到底是什么,能令它被修真界背弃、孤独地消失在世间之后,在整个修真界的危局之中,再次毅然地出现……   而现在,当清晰地感知到那无尽剑意中的磅礴浩然,他终于明白了,只因为那是横霄剑派,那是云横峰,不必问为什么,只要天地间还有妖魔未尽,只要修真界还有无辜苍生,它便会倾其所能,剑锋尽出,荡涤天地!只为还苍生一片干净的生存之土。   在这样凛冽璀璨的剑意之中,天际破碎空间中渗透而下的血色魔气都似被焚尽一般,渐渐消失,天空竟是显出久已经未见的蔚蓝与纯粹,一如过往这片天空曾被那座巍峨山峰庇佑之时。   天地间,响起一道清朗又低沉的长啸:“出剑——!”   那轮如烈阳一般璀璨的峰形剑意蓦然间光华大作,直如真正的耀日一般令天上地上,不论修士不论妖魔,没有一个生灵能够直视,然后,那轮耀日在燃尽光芒的刹那,万千光华似自那光芒中喷薄而出,化作万千流光奔向大地的四面八方。   大地之上,犹如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无尽光雨。   光雨过后,留下一道道纵横捭阖的杀戮剑辙和一具具妖魔尸身。   横霄剑出,荡涤天地。   云横峰,无负此名。 第234章 《剑出西荒》火遍全世界   那一阵恐怖的光雨之后,妖魔之中十去三四,但更可怕的是于军心士气的打击,在这等几乎令魔气无存的浩瀚剑气面前,妖魔大军心惊胆寒,原本齐整的阵型竟是四散溃逃起来,就好似原本齐整的豆腐块直接化成一滩烂泥,四散而去,负责指挥的妖魔再如何收拢亦是难挽败局。   高空之上,横霄剑派的指挥一变,剑阵再次变幻,竟是化为一道滚滚浪潮,直朝着那些四散败逃的妖魔追击而去,那一道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伴着身畔的寒芒疾若一颗颗流星一般掩杀而下,所过之处,摧枯拉朽,竟无一合之敌。   高空之上,三位无婴眼前再次一亮,横霄剑派……这追击之势中,弟子们剑气互相交错掩护,竟也是剑阵!   在横霄剑派如此强大剑阵攻势之下,三位元婴更不犹豫,三派弟子在指挥之下,尽皆降下法器,跟在横霄剑派之后杀将过去!   蓝如晦、雷山即使身为六派出身的金丹修士,哪怕生平经历过再多的宏伟场景,当俯视着大地山河上无数妖魔大军在这等铺天盖地的光雨之下溃散四逃、四派弟子尽皆追击之时,亦是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热血沸腾。   雷山长啸一声:“咱们也下去!”   可当他发现他们这飞行法器是下降了一些,但却不是要降到地面的样子,就好像只是下降了一些跟在横霄剑派的弟子头顶之上?   雷山疑惑地回过头去看操纵法器的某人,然后惊愕地道:“这……似是水镜术?”   某人对有人识货表示满意,还是开口纠正道:“这是改良之后的水镜阵。”   PS:为合欢宗专门研制。   蓝如晦是真正识货的,对此他:……   雷山却更疑惑了,只当自己是对这位向来高深莫测的杜宗主不甚了解所致,于是虚心地请教道:“此阵于修士可有何助益?还是改良之后可于妖魔有何妨碍?”   杜子腾却是一脸得意地道:“改良之后,可以实现录制、播放的分时进行,而且画面超级流畅逼真,精彩瞬间,永恒画面,给观众身临其境的体验!”   所有修士:……   这不还是水镜术吗?   水镜术就是一种双向法术,可将一处的影像投放到另一处,就算这位杜宗主真的实现了所谓的将录、播分开,并且画面如何牛叉,但是……这TMD跟战局有什么关系啊啊啊啊啊啊!   杜子腾却是双眼放光地看着底下的恢宏战局,犹自不停地在碎碎念:“这可是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大场面,多少投资也买不来的天然大片,一定要好好拍!”   雷山:……   蓝如晦:……   一众散修:……   这等杀敌的良机居然要法器之上空空错过,绝对不能忍!   雷妗便忍无可忍走出来朝杜子腾一礼道:“杜宗主!横霄剑派重临修真界,正是我等斩妖除魔的大好时机!请让我等一并加入战阵!”   那语气中硬梆梆的,昔日的天之娇子,这段时日斩妖除魔下来,一身娇骄之气悉数化作凌厉凛冽的气势,寻常修士根本不敢与她对视,此时气势外放之下,十分迫人。   杜子腾却似浑然不觉:“加入战阵?”   然后他才一拍脑袋:“哎哟!”然后他连忙灌下一大瓶灵丹,手中符笔光华大作,众人身下的飞行器再次拆分成数个堡垒,载着一众修士便是降下长空,加入战局去了,只除了半残的蓝如晦。   而被无奈留下的蓝如晦也知道自己方才燃烧金丹之下,四肢百骸丹田经脉间俱是枯竭至极,下去也只是徒然给妖魔增加口粮,便还是不裹乱为妙。   可是,他却浑然不觉遗憾,在方才这位杜宗主的举动间,那飞行器竟是能自动拆解成几个部分,还能各自发挥作用,这简直是修真界中前所未见的法器!   蓝如晦直觉,这里面定有一个大秘密,这等法器必然不凡!   然后,蓝如晦就看到了令他更吃惊也更无语的一幕。   只见这位杜宗主手中符笔再次闪动,他们身下这剩下的唯一一个堡垒居然再次分崩离析,而最后,除了他与这位杜宗主立足的这块薄薄地面,堡垒的其他部分居然悉数化作了一块块砖头悬浮了空中。   然后这位杜宗主手中符笔闪烁间,这些砖块重新组合,成了一个个一尺见方的小法器。   任是蓝如晦号称妙思书院见多识广第一人,他也从来没有在修真界见识过这样分合随意、妙用由心的法器,而现在,看着这些小小的法器,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一个个小东西要被用来做什么。   紧接着,蓝如晦就看着这位杜宗主以一种熟练到发指的手法,迅速地画了许多符,他指尖符笔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画出一道道符箓。   在这久久未见的透明澄澈天空下,这些符箓上的光华熠熠夺目,蓝如晦几乎被这熟极而流几近眩目的符艺给彻底征服,纵是在他那位几乎以符道结婴、号称修真界数千年以降的至交——符道第一天才赫连远身上,他也从未见识过这样恐怖的技巧。   不过眨眼间,这些符箓悉数备齐,符笔一扬,九个一组,齐齐奔向那些一尺见方的古怪法器。   蓝如晦:……   这TMD居然全部是水、镜、阵!!!   杜子腾却是还在嘀咕:“真是傻叉了,应该多个视角抓拍才好剪辑啊!”   在他一个个点着这些古怪的小法器:“一、二、……十,好了,编号都有了!航拍无人机,出发!”   这十个小法器便载着各自的水镜阵飞速奔向四周,显然是完成主人要求多角度抓拍的要求去了。   只留下蓝如晦在原地久久无语。   修真界前所未见的分合自由的法器,修真界中能够超越符道第一人赫连远的画符技艺……居然最后都是为了录制什么大场面?说出去,谁信,谁信,谁信!!!   生平第一次,号称口风如刀的蓝如晦竟也有种难以言表的憋屈。   而做完这一切,杜子腾才好似放下一段最重要的心事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蓝如晦身旁,自储物袋中摸出一个酒壶,惬意地啜饮了一口禾禾酒,眯着眼睛看着那纯净无暇的天际:“这天……可真蓝啊……还是这个色儿好看!”   蓝如晦抬头仰望天际,仿佛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天空一般,晴阳若画,碧空如洗,美丽得如诗如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再看到这样的天空了。   然后转头看向杜子腾:“还有吗?”   杜子腾:?   “酒。”蓝如晦挑眉道。   杜子腾一怔之后,随即哈哈一笑,抛过一瓶酒,晴空之下,杀场震天,明明是一副恢弘宏大的史诗画面,却偏偏有这样两个人在高空上自顾自地豪饮,似是置身事外,可那痛饮之中,却是仿佛为生平最得意、最欢喜之事而酣畅淋漓。   同样是高空之上,夏侯煜明、公羊炎光、云寒仙子看着面前这位与过去一样、却似乎又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修士,心中感慨万千。   “萧道友,一别经年,能再见到你真是再好不过。”终究是儒雅的公羊炎光先开了口,这番话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   萧辰看着这三位元婴修士,亦有恍如隔世之感,上一次见面之时,还是云横峰上,师尊为他开星耀宫之时,彼时的他,还是修真界中崛起的后起之秀,上有师尊门派庇佑,下有云横峰万众相拥,转眼间,先是污名加身,然后是山门不幸……   如今回望,犹如大梦一场。世事变幻无过于此。   可于如今的萧辰而言,心境却是平静得难起波澜:“公羊山长,夏侯掌门、云庄主,别来无恙。”   夏侯煜明看着这样气息深不可测的萧辰,全然不知在横霄剑派消失的这段时日里,萧辰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明明原本只是金丹初期的修士,现在却连他们这几个元婴都看不出深浅。   至于底下那些弟子……三位元婴在横霄剑派初初出现之时,还以为是云横峰真的又回来,但他们方才已经看得清楚明白,那些弟子……不过数个金丹领头,为数最多的却还是炼气、筑基,哪里是昔日云横峰的架势。   可是,能以这样修为的弟子劈出那样的剑气、凝出那样的剑意,他们三人于横霄剑派相交甚久,亦知之甚深,根本从来未曾听过云横峰有除了横霄剑阵之外的阵法绝学,如果不意外,恐怕横霄剑派中又多了一门绝学。   若这一切都是自己眼前这个年轻人所为……哪怕是有重重奇遇支撑,即使云横峰真的永远消失在了那空间裂缝中,重建之日亦不会太远了。   想到这里,三位元婴心中均是感慨万千,当日在云横峰上恭贺这年轻人结丹之喜,以修为论,他们怎么可能与一个金丹修士结交?当日多半也是看在长霄真人与横霄剑派的脸面上,而现在,夏侯煜明却是真心实意地拱手为礼:“萧道友,别来无恙。”   云寒看着这位站在他们面前、已然平起平坐、不论个人修为还是门派表现甚至都隐隐超越三派的年轻人,心中一声长叹:“萧道友。”   若是知道横霄剑派还有这样的中流砥柱力挽狂澜,当日他们谁敢那般袖手旁观?哪怕知道碧、雪二派追杀、慑于二派化神修士之威,恐怕暗中庇佑一二也是定然要做的。   却听萧辰特特向夏侯煜明长揖道:“夏侯掌门,昔日碧、雪二派为恶霸凌之时,我门下数位弟子托庇门下方得以保全,我横霄剑派铭感五内,大恩不言谢!”   夏侯煜明大吃一惊连忙避过萧辰这一礼:“葛长老与我门下明长胜乃是生死至交,他将子弟托于春山池中,论情论理皆是应当的,何敢当萧道友此谢?”   公羊炎光却是与云寒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萧辰好生厉害!如今他身份不同,俨然是与这三个元婴并肩之人,这般一谢,看似直承春山池恩情,却也是在他们三派之间分出了亲疏远近,同时也表明了横霄剑派一如既往的立场:知恩图报、重情重义。   然后,夏侯煜明顿了顿才道:“昔年,我等慑于化神之威,未能及时相助于云横峰,现今想来,悔之莫及……”   这番话固然是在修补关系,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帮云华山庄、妙思书院一把,当时受这威胁的,绝不只是春山池:大家当年不是不愿意相帮,实在是碧、雪二派势大,大家有苦衷,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样的台阶,公羊炎光与云寒皆是一派之首,如何不知?   当即便都道:“是极,还好能得见萧道友重振门派,横霄剑派今犹胜昔,我等悔愧难安之余,才能得以心中稍慰。”   萧辰却是淡淡一笑,不接这话,若轻轻一句苦衷就能抹杀所有往昔的茫然伤痛,那这世间,一切未免来得太容易。横霄剑派的弟子在被追击间颠沛间茫然西向之时,若不是杜子腾得天之幸想到了西荒入口,他们恐怕连尸骨都已经凉透,这世间又哪里还会有横霄剑派。   以萧辰的城府,自然不会轻易将所有心思显露人前,而且,这些伤口已经渐渐结疤,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又何必叫他人看见。一切失去的,他们横霄剑派自会自己找回。   萧辰只话锋一转:“今日一战,虽暂时击退妖魔,恐怕依旧难伤其根本,据我所知,如今北、中、南三道大的空间裂隙乃是妖魔进入修真界的主要通道……”   四位门派领袖在高空中商议的一切外人无从得知。   而在这一役之后,至少妙思书院的危局得到了解决,修真界的腹地暂时得以保存。   这一战,影响了千千万万的修士。   金竹镇乃是清河之畔一个极其普通的修真小镇,因为盛产金灵竹而渐渐聚集了修士,慢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镇子。   镇中惶惶不安的气氛已经持续了许多日,听闻清河下游的妙思书院都已经支撑不住……这只是一个以出产灵物而闻名的安宁小镇,镇上许多居民别说妖魔,他们中的许多人此生连镇子都没出过半步,妙思书院已经是他们想像中最强大的门派,如果连这样的门派都不是妖魔之敌……镇上甚至已经隐隐可以听到惊恐的啜泣之声。   便在此时,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妖魔败了、妖魔败了!!!”   无数道门户吱呀的声音响起:“妖魔败了?!”“当真?!”“我就知道妙思书院定能打败妖魔的!”“就是,伢子,你好好修炼,将来也入妙思书院!”   那传话的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听闻这些邻里七嘴八舌竟不再看他,便有些愀然不乐,当即大声道:“才不是什么妙思书院呢!是横霄剑派打败的!我将来一定要去横霄剑派当剑修!”   “横霄剑派?郑家的小子,你没烧糊涂?那横霄剑派早就不在了,还当剑修呢,等等!那妖魔败了的消息你从何处听来,该不是骗大家伙儿的?!”   “李家大哥,赶紧的,你去清河城打听一下!”   “对,这小子说话没个准数,我看还是多几个稳妥人和李家大哥一道儿去!”   姓郑的少年气得呼呼喘气,他身后一个急促的声音却是道:“是真的!是真的!!!横霄剑派大败妖魔!”   “啊,陈真人!”   “陈真人,真的是横霄剑派大败妖魔?!”   那陈姓道人是这小镇上唯一的炼气八层修士,平日里多为镇民排忧解难,故受大家尊敬,亦是那郑姓少年的师尊。此时,即使平时端着高人范儿的他,亦是难掩满面的激动:“当然是真的!那可是横霄剑派!剑出西荒,谁人能敌!”   见镇民们七嘴八舌还有许多问题,他却是一摆手:“都不要说话,我给大家带了一个宝贝回来,你们都去把家里人叫上,咱们在晾竹滩上看!”   镇民们心中的疑惑快要爆棚,然而陈真人可不是郑家的小子,绝不会信口开河,难道还真是那已经消失的横霄剑派重回了修真界打败了妖魔?陈真人说的宝贝又是什么?   然后,等到整个镇上男女老幼悉数聚集在晾竹滩上时,这位陈真人已经架好了台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一个法器。   大家伸长了脑袋去看:“这就是那宝贝?”“定然是了,不知道是用来做啥的……”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滴滴的清脆响声之后,一个声音突然道:“欢迎使用收音机3.0版本,精致互动,奢华呈现,全面升级!您——值得拥有。”   这莫名其妙的话令镇民面面相觑,然后有人一捅那郑姓少年:“这是什么意思?”   郑家小子哼了一声,看吧,最后还不是要问他,他得意地道:“这是收音机,乃是清河城里最火爆的宝贝,师尊可是花了二十个灵石呢!”   二十个灵石?!   镇民们尽皆倒抽一口凉气,然后看着那小小的玩意儿目光便有些敬畏起来,这么贵的宝贝,必定不凡!   “而且啊——”少年拉长了声音,看大家的目光都迫不及待地看过来,等他解惑,他却眨了一下眼睛:“反正等会儿有更好看的!你们就知道,这个宝贝为什么这么火爆了!”   镇民们笑骂了几声,看在这小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份儿上,也懒得揍他了。   然后,那个宝贝就在半空中投影出一片黑色,纵是个小镇,居民们都是最低阶的修士,但这水镜术还是见识过的,都有些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却画面一闪,蓦然间,好似他们已经来到了绝顶的高空之上,俯视着底下的山川大地,视线一抬,便看到他们身后无尽追击而来的、密密麻麻的无尽妖魔,胆子小的镇民当场就失声尖叫起来,场面登时有些混乱。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这些尖叫全部变成了倒抽气声,所有镇民呆呆看着那罡风凛冽,令妖魔血肉销蚀成血雨,再然后,在所有人的屏息之间,那一轮烈日喷薄而出,妖魔如冰雪般消融其间,那一轮烈日化作万千流光奔腾向山川大地,荡涤无尽妖邪!   那些流光最后化作四个光辉璀璨却又锋芒铮铮的大字:“剑出西荒”!   直到此刻,许多镇民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方才不过是水镜术,却那样逼真,逼真得叫他们害怕,只是图像便有这般的恐怖,若是真的看到妖魔还不知要如何骇人呢,明明心脏怦怦不停,却不知为何,没有一个镇民舍得移开视线。   那四个大字黯淡之后,又是一行字:“御兽宗摄制”。   再一行字:“无忧集团后期制作”。   御兽宗?无忧集团?这是什么鬼????   他们来不及细想,画面上又再一行字:“恭贺苍山大捷,仅以此片献给云横峰!愿有生之年,再见您荣光闪耀天下!”   这行张扬到张狂的贺词不知为何,却是叫镇民们觉得内心有什么很沉重,又有什么在涌动。   然后,这些生平未曾真正到过云横峰的小镇镇民们看到了那座凛冽山峰,云雾苍茫,庚金刺骨,却有无数身影御剑往来其间,亦有飞瀑流川,灵兽无数,无数美丽的景象在其间不断出没,最后都凝成那巍峨直指长空的身影——那是只有对于修真界至高处的极致想像中才会有的一切。   再然后,就是高空之上的血色狰狞,再没有任何关于那座山峰的半点影像,只有一行行平静的文字:   “修真界从来不是宁静之地,自有修真界之日,便有域外妖魔虎视眈眈。”   “为御妖魔护卫壁障,数千年以降,横霄剑派共计二十三位化神真人,殁。”   “天人岛一役,横霄剑派毙天魔于域外,碧月城、大雪宫出手,云横峰就此消失,七名化神真人,十九位元婴真人,三百三十七金丹真人,共计八千余名弟子,踪迹不明。”   看到这里,纵是再对妖魔无知,这些镇民亦是眼中隐有泪意。   一直到了现在,他们才明白,原来,在这小小镇中的安宁生活,却是有那样修为惊天动地的大修士们和那样实力冠绝整个修真界的门派默默献出了一切在维系着。   然后,水镜投影中,有修为惊人却笑容儒雅的长霄真人,亦有言辞严厉却难掩关怀的大长老们,还有顽劣搞怪却笑容烂漫的小修士们……   那一张张生动的面孔,最后却是悉数消失在了那一个巨大的血色空间裂缝之中。   看到这里,已经有几个阿妈擦了擦通红的眼眶。   那些文字没有停止:   “是日,云横峰逝,妖魔始入侵修真界。”   “碧、雪二派追杀之下,横霄剑派两百余名幸存弟子避入西荒,修真界中,再无踪迹。”   投影之中,一片黑暗。   观看的镇民中,一切低低的啜泣,还有一声声追问:“西荒……那哪里是人待的地方!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投影中,再次出现了开头那一幕,苍山一役,妙思书院数百名弟子死守山门,根本就是独木难支,眼看一切都要崩塌,令妙思书院、甚至修真界整个腹地都要沦于妖魔之手之际,那一把正直凛冽、纵横天地、从不令世人失望的璀璨长剑再现世间。   当那长剑之上,无尽光华荡涤天地,还一方天空澄澈宁静,将那些妖魔尽情地驱逐之时,怕只是远远看到这一切,哪怕知道这一切已经发生,这许多观看影片的镇民亦是情不自禁地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出声呐喊:“横霄剑派!”“云横峰!”   那一个个白衣胜雪、剑意凛凛的身影深深印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心间,永远也无法忘怀。   这一幕,不只是在金竹镇,在修真界未历妖魔之劫却隐隐受妖魔威胁的腹地之上,每一个城池、每一个村镇,每一处有修士聚集的地方,伴随着收音机传播开来的,就是这部《剑出西荒》。   就算看过千百遍,那许多修士仍旧一遍遍地播放着这部《剑出西荒》,一次次看那把巨剑荡涤天地,斩妖除魔,一次次看白衣胜雪剑意无双,护佑苍生,哪怕再是目中含泪,心跳如擂,热血沸腾亦不甘休。   在片子的结尾,依旧只有一行文字:   “但要天地间仍有妖魔未尽,仍有苍生需佑,云横峰便永远都在!”   在这样一幕面前,那个原本只是被许多修士在闲聊、在酒醉、在梦回、甚至只是修真界历史中隐隐回顾的名字再次响彻整个修真界:云横峰,横霄剑派! 第235章   根据“无忧集团”的统计,《剑出西荒》在短短一月间,在整个修真界的播放次数以百万计,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量级,要知道,整个修真界的修士加起来也不过是这个量级。   一个月的时间,哪怕杜子腾调用了简泽先前简氏灵物铺的全部渠道、又发动了何世明等散修商会、动用了连平江的人脉、充分挖掘了兰舟盟的商业合作伙伴,也绝没有可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覆盖所有修士。   这意味着,整个修真界,已经有渠道看到《剑出西荒》的每个修士都观看了至少一遍,而且,收音机3.0的水镜播放模式经过杜子腾的特意调整,是那种公共播放模式,每次播放观看人数绝不只一个,若按这样计算,人均观看次数就更是一个恐怖的数据。   可是,哪怕修真界中,《剑出西荒》已经播放了几百万次,也没有哪次比这次更特殊,哪怕数以万计的修士观看过了《剑出西荒》,也绝没有哪拨人比眼前这群更特殊。   这是清河之畔的一片空地,此时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修士,白衣胜雪,却个个神情专注地看着那水镜上投影出来的面孔,那些已经消失不再可见的面孔,有的他们熟悉,有的他们甚至素未谋面,可是……他们有着一样的信念,手中有着一样的长剑,他们都是云横峰的修士。   看到这一幕,纵然是已经观看过《剑出西荒》的辛秋平,同为剑修,亦忍不住有些心头那油然而生的景仰敬意。   在《剑出西荒》之前,哪怕是去过云横峰、亲历过苍山一役,辛秋平也只觉得十分震撼惊讶,而在看过《剑出西荒》之后,再看眼前这支沉默而强大的修士队伍,辛秋平心中除了肃然敬意,再无其他。   与整个修真界火爆的气氛相比,这里的观看氛围却是十分安静。   他们的目光中十分平静,对于修真界来说,也许是第一次知道横霄剑派的付出与牺牲,对于三大门派的弟子来说,也许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师门对于横霄剑派隐隐的亏欠负疚,可对于眼前这群目光平静白衣胜雪背负长剑的修士而言,却是一步一步在那黑暗中蹒跚着、跌撞着、惊惶着走来,其中苍凉,这部《剑出西荒》不过道出了百分之一。   他们平静地观看完影片,只在看到片头那句“愿有生之年,再见您荣光闪耀天下!”与片尾那句“但要天地间仍有妖魔未尽,仍有苍生需佑,云横峰便永远都在!”时,情不自禁地心中波动、握紧了手中长剑。   于内敛的一众剑修而言,也许这便是最激烈的情绪了,更多的,他们已经用手中长剑做到,不必多说,更不必过多流露。   看到这一幕,左勇忍不住同身旁的铁万里道:“铁道友,贵派千里迢迢救援苍山,我妙思书院若是任道友们留在此地,根本不是待客之道,无论如何,也请贵派给书院一个招待的机会吧……”   铁万里却是微微一笑:“左道友,妙思书院的心意我们皆尽心领了,只是,修剑者,修心如剑,这些同门们尚未修出剑心,若是耽溺于休憩安逸,不是修剑之道,拂了贵派心意,确是我们的不是,请左道友向赫连长老转达我们横霄剑派上下的感激之意,实在是修行所需,还望见谅。”   妖魔之战结束后,因为妙思书院竭力挽留和战局收尾需要,横霄剑派就顺势暂时驻扎在了清河之畔的河滩战场上,并随追击妖魔、战场迁移而就地休憩,周遭甚至还有没打扫干净的妖魔尸首,这些剑修弟子衣冠雪白,却浑不在意地就这么驻扎下来。   这一幕直令许多自诩为天之骄子的妙思书院弟子羞惭不已。他们哪里知道,当初西迁之时,多少弟子在妖魔一战中灵力干涸丹田近崩也咬牙跟着队伍西进,连休憩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这般的节奏在他们看来,已是安闲,根本不值一提。   在看了那广为传播的《剑出西荒》之后,似左勇这样的弟子更是觉得十分不安,就算不论先前横霄剑派为整个修真界独自力扛妖魔的赫赫功绩,像左勇说的那般,横霄剑派不远万里前来救援,他们却招待得这样随意,哪怕就是各大门派间的弟子随意走动,也绝不能这么失礼,更何况是这样的恩情。   这样的事,左勇绝不会是第一个想到的人,可妙思书院自山长以下,无论怎么苦劝,横霄剑派出面的人,从萧辰以下,到铁万里这样的筑基弟子,都是这般表现,以一种不似剑修的温文有礼和一种绝对剑修的坚决果断将他们希望招待一二之事悉数推却。   就仿佛那把横霄长剑锋芒不再似往昔般刺目,光华内敛却也更坚硬坚决,根本不给人半分机会走近。   这样的场景横霄剑派早有安排铁万里这样场面周全的弟子处理,其余的弟子们连日来追击妖魔,今日若非御兽宗派人送来收音机,恐怕他们还不会停留下来休憩观影,而是继续连夜追击。   难得这样的机会,就有弟子懵懂好奇地问旁边年长些、修为更高的师兄:“原来那就是长霄真人啊,师兄见过他吗?”   这问话的弟子双目纯净,脸上犹有未褪尽的绒毛,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听到这样天真的问题,纵是一旁冷峻的师兄亦不由放缓了脸色:“那可是化神真人,乃是萧掌门的授业恩师,修为高绝却为人和善,待弟子们再亲切不过,哪怕是看到门派中的小弟子也会驻足指点一二。”   方才那影像中长霄真人的模样,眉眼间笑意慈和,定是在同极亲近的人说话……恐怕那影像便是掌门录下的,如今却也只徒留影像为念……   那问话的弟子和周遭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弟子皆是听住了,不由有些向往,那可是化神真人,竟然肯亲自指点他们这样的小修士!不过,长霄真人同云横峰一道消失,他们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想到这里,这几个孩子不由垂下头来。   然后那问话的弟子轻轻问道:“师兄,我们追击妖魔是不是要结束了?”   那脸色严峻的师兄一怔,随即蹙眉:“怎么?想家了?”也难怪,小孩子家家的,再是天赋不俗,进境极快,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也难免会恋家的吧。   那弟子涨红了脸道:“才不是,师兄弟大家都在一起,我才不想家呢!”然后他才鼓起勇气低声道:“我们回西荒前可不可以去云横峰看一看?”   旁边几个年轻的弟子皆是看着这位管教他们的师兄,目露期盼,显然这几个孩子私下里都是商量过了。   旁边另一个弟子看着师兄的脸色,只以为他不喜,连忙道:“师兄,我们看看祭拜就走,不会耽误修行的功夫的!”   另一个孩子也怯怯地道:“师兄你们都曾在云横峰,可我们都没有见过……”   这面色严峻的剑修却是双目一赤,好半晌才道:“我会禀告掌门。”   这几个孩子这才目露喜色,然后思及门规教诲,要修剑修心,又乖乖地坐到一旁,敛息宁神去了。   远远见到这一幕,纵是孔云这样快冲击元婴的修士亦是心中酸楚又有些暖意。   “我记得那几个弟子……似是西荒诸国的孤儿?”   铁万里打发了妙思书院的弟子,正站在孔云身边,听到他这么一问,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几个年纪幼小的弟子,亦忍不住微微一笑:“是,当初入门之时还只是几个瘦猴儿样的小不点,那模样都不知道能不能养大,宋师弟死活不肯接手,这转眼间都快筑基啦……此次一众新入门的弟子中,他们几人表现不俗便一块儿领了出来,可没辜负咱们横霄剑派的名声。”   孔云看着那几个静静打坐的弟子,不知为何,突然明白当初杜师弟推行灵根普查之时,掌门偏偏让他多留意西荒诸国孤儿的用意来。   推行灵根普查之后的许多年间,每年都有许多有修行天赋的孩子被选拔出来,但横霄剑派却多从那些孤儿中选择弟子领入山门、抚养成人。   现在想来,纵使掌门不说,他们恐怕也更倾向于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们。   原因无它,只因为那一双双伤痛到茫然空洞的眼睛只叫他们想到曾经的自己。   这种选择无关用意,只是怜悯,一种同命相怜、感同身受的怜悯。   在修真界里,他们亦同这些稚童一般,曾在一双巨大而温暖的羽翼下无多忧虑,自在成长,直到有一日,失却这羽翼,独面风霜雨雪,才知道那风霜有多寒,那雨雪有多厉。   只有同样的失却过家园、失却过家人,才会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彻骨悲哀,才会越发珍视手中长剑,因为唯有手中剑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一切,只有这样的剑,才会在璀璨的光芒之后隐含无坚不摧的决心,才会拥有那样令整个修真界震撼的力量与锋芒。   而越是回望曾经那段崎岖坎坷的路途,他们就越是道心坚定,剑意如恒。   《剑出西荒》带来的自然不只是横霄剑派之内的一切变化,那巨大的播放量更直观的反映在收音机3.0的出货量上,整个西荒,无数的工厂已经不分昼夜在拼命赶工,依旧难以满足整个修真界此时庞大的需求。   人头攒动,一机难求。   这绝对是横霄剑派所有的商业盟友们此时的真实写照。他们痛苦且幸福着,不论是那曾经的散修商会,还是简氏灵物铺的商务渠道,哪怕就是在横霄剑派曾经屹立修真界之巅,杜子腾刚刚折腾出云横峰+萧辰的各种周边之时,也绝对没有这样恐怖的销量。   这几乎叫所有的商人们心中都犯起了嘀咕,是他们疯了,还是修真界疯了。   就算横霄剑派重出西荒,可若论修士实力,也绝不可能与曾经的云横峰相比,为什么,整个修真界依旧像疯了一样地愿意那样追随这一切?   若说曾经的云横峰系列产品销售叫热闹,现在却是疯狂,彻头彻尾的疯狂,整个修真界中,若是随便抓十个人来问最崇拜的修士是谁,其中的八个会告诉你:横霄剑派的剑修!还有两个会说:萧辰。   这种疯狂伴着苍山大捷,几乎令整个修真界彻底沸腾。   这疯狂不只是体现在不要命地撒灵石上,也体现在所有道友间的谈话间、所有公开的言论中、所有对于各大门派的评价中……就好像一夜之间,修真界中多了那样一座赖以生存的靠山,仰慕它,崇拜它,都是一种必然。   对于这些商家兴奋又疑惑的问题,在杜子腾这里却是那样清楚明白:《剑出西荒》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划的营销事件。   不是在营销影片,更不是在营销收音机,这些不过只是附加之物,杜子腾在营销的,是横霄剑派。   凭什么他们就该默默为整个修真界奉献一切?   凭什么在各大门派都背弃他们之后,他们还要白白出手相助?   或许剑修们只求问心无愧,只求剑心如一。   可他杜子腾不是剑修,这个问题从他看到天人岛开始就一直横亘心间,令他愤愤至今。   重出西荒为苍生,这是剑修们一心所求,他拦不了,也不会拦。   如果一定要为天下苍生再出山,那就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是这样的横霄剑派,是这样的剑修们在为你们举剑,在为你们浴血,在为你们牺牲!   横霄剑派应得的一切,他杜子腾自然会为他们讨回!   《剑出西荒》的发布时机是那样微妙,如今整个修真界几乎都收缩到了妙思书院、春山池、云华山庄所组成的三角腹地之中,一旦妙思书院守不住,这整片腹地都将不保,苍山战局几乎是悬在整个修真界头顶的一把剑。   对于战局的关心之中,对于妖魔的恐惧、对于未来的惊忧自然会加剧所有修士的不安全感,而杜子腾选择的营销时机,就是苍山大捷的战报。   合欢宗诸人连夜剪辑。   兰舟盟一堆金丹长老和欧治这样熟悉原版的人被逼着立时改进收音机。   西荒诸国的工厂通宵开工,三班倒地拼命生产。   何世明、简泽、连平江马不停蹄奔行在修真界各个商业渠道之中。   杜子腾几乎是将自己手中握着的相关资源调用到了极限,才将整个修真界的恐惧心理利用到了极致,才将令一场营销如此声势浩大经久不衰。   成功从来没有侥幸。   如果没有这一切手段,根本不可能造就这样一个奇迹。   而如今整个修真界中,横霄剑派如日中天、犹胜往昔的荣耀在杜子腾看来,亦不过只是实至名归,这是横霄剑派应得的,甚至是整个修真界亏欠云横峰的。   如何将这名气转化为实力,相信萧辰在这些名门大派的周旋之间自有手腕,而其余在修真界中的一切,杜子腾亦是胸有成竹。   因此,杜子腾在收到线报,说因为收音机产量不足,有商家打算盗录《剑出西荒》时,杜小爷只是意味不明地“哈”了一声,便不再理睬。   当无数修真界中的无良奸商连夜翻录《剑出西荒》,以一个与收音机相比,极其低廉的价格打算出手之时,所有收音机的正式渠道突然传出消息:   自今日起,收音机将停止在本店销售。所有收音机请前往御兽宗专卖店购买。   这个消息简直让所有盗版厂商笑晕了好吗?这什么御兽宗简直傻叉啊,不赶紧想着降价扩张渠道,居然还要到什么专卖店去?   隔日,当萧辰和云横峰诸剑修的影像在各大御兽宗专卖店上空,以一个巨大到完全没办法忽略的方式播放出来时,整个修真界彻底轰动了,所有御兽宗专卖店,根本不必任何形式的宣传,这就是最牛逼的广告。   “诸位道友,我横霄剑派上下十分感激诸位对于云横峰的厚爱,诚然云横已逝,但我等剑心未改,斩妖除魔,扶济苍生,修士之职,不敢一刻相忘。妖魔凶恶又如何?我横霄剑派愿与天下修士共勉,驱逐妖魔还复我修真界清朗明空!如今苍山大捷,诸位若有斩魔之意,我横霄剑派愿于清河相候,除魔卫道,吾道不孤!”   这番平静道来的话,却是慷慨铮然,尤其是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众白衣胜雪身负长剑的坚定身影+“除魔卫道,吾道不孤”八个字,直激得多少修士嗷嗷叫着要去清河。   杜子腾心中却是知道的,清河边上,妖魔清得差不多,只有三瓜两枣,正适应这些没见过妖魔的修士练练胆,为了让整个修真界进入全民皆兵的状态,萧辰也算用心良苦。   当然,杜子腾也不遑多让。   这一番通告,不只让横霄剑派再次刷了一把声望,连带杜子腾那御兽宗专卖店再次火爆,广告语很直接:兑换御兽币赠收音机,横霄剑派与您同在!   兑换?   等无数排着长队进入专卖店的修士搞明白这个意思的时候,荷包里的灵石已经全部变成了御兽币。   当回到家里摸着收音机把所有横霄剑派的影音都舔了一遍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好像有点肉痛,然后想到当时店员口中“横霄剑派制服”、“云横峰套装”、“辰字装”,等等只能用御兽币兑换的美妙周边时,似乎心里也只剩下期待了。   至于收音机上那购物列表中诸多物美价廉的惊喜,得等这些狂热的云横峰粉丝更清醒一些才能进一步发掘。   在这种热度之下,云横峰当年那些周边,比如辰字装、比如逐渊高仿版、比如《云横首席传》……在压了那么多年的储物袋之后,再次火爆地销售一空。   这许多渠道的商家既痛苦且快乐地想到,虽然让出收音机这样的买卖很痛苦,但想一想,能将本以为砸在手中的存货重新卖出这样的好价钱,这种感觉就像是垃圾转眼成宝贝一样,也不是不可以弥补损失了。更何况,御兽宗后续抛出的御兽币计划,他们也可以再分一杯羹,在那种美妙的蓝图面前,短暂的损失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至于盗版的,在整个修真界都通过横霄剑派的宣传几乎认定专卖店为指定官方渠道的情形下,自然也还是会有一小部分市场。   不过可怕的是,每一个看完盗版的人最后都去了专卖店。   没办法,在看过那宣传中清晰精美的画面之后,再去看那种痛苦的模糊盗版,实在接受不了。再加上专卖店兑换送收音机力度太大,恩,每一个盗版都是在为专卖店做有力的背书与宣传。   ——兰舟盟金丹炼器师+欧治子一生经验凝结又岂是几个小商小贩可以破解的?   杜子腾的措施是:我不打击盗版,我只让你们给我打工。   在整个修真界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御兽宗通过专卖店充值赠送收音机的方式,慢慢地,已经让御兽币在修真界有了知晓度。   杜子腾的布局却只是刚刚开始,收音机最开始只是作为观看云横峰相关影音的工具被众修士接受,紧接着,他们就发现,这个东西比他们想像的要有趣,比如那个实时播报修真界最新消息的“朝闻速报”,比如那个经典的访谈节目“道友说”,还有收音机上可与许多道友交流的——言壁。   这是许多修士在观影之余误打误撞点开的功能,在目下这个阶段,却是对整个修真界影响最大的一个功能。   毫不客气地讲,就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一般,意义深远。   正是通过言壁,修真界才知道,原来在西荒已经有一群修士是那样生活着,以斩妖除魔为生,却早早就过着有收音机的美妙日子。   而对于西荒长城之上的散修们来说,与修真界音讯断绝已经有一段时日,居然能从收音机上取得联系,这绝逼是天大的好事!   一时间,言壁上,各种认亲贴、寻亲贴满天飞。   而与此同时,横霄剑派居然是自西荒重出修真界一事,也在长城上引起一片哗然。横霄剑派剑出西荒的一幕自然也在长城上引爆多少情绪,但是,长城上的散修们是知道的,长城之内皆是凡国,横霄剑派怎么可能是西荒出去的?可是,那些凡国他们也没有一一去过,也许真是其中某处有灵山?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言论在言壁上纷纷扬扬。   但无论如何,这在修真界造成一个事实,第一次,修真界有了一个所有修士共同参与、共同发言的公开场所。   间接地,收音机渐渐普及,御兽宗物美价廉的货物在整个修真界彻底泛滥开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御兽币的大规模使用,甚至修真界中越来越多的商铺愿意使用御兽币来进行结算。   而这种种异象背后,身为修真界真正掌控者的各大门派自然不可能不注意。   几位元婴大能都眯起了眼睛:这种令整个修真界眼花缭乱、鸡飞狗跳的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第236章   元婴大能们内心世界的纠结杜小爷是绝对不会知道了,当然,就算他老人家知道了,多半也是翻个白眼:小爷现在忙得四脚朝天,可没那闲功夫去搭理。   原因是……杜小爷真的很忙。   收音机、御兽币和整个西荒灵物在修真界的倾销带来一系列问题,比如渠道控制、质量控制、供应链响应,这其中方方面面的事情,只靠杜子腾一个人,就算他练就传说中的分身大法,能一人分成数人用,也绝对没有可能处理得过来。   他所能依仗的,无非是西荒与修真界的两支团队的协力相助。为此,不得不将极其昂贵的传送符当成寻常符箓在频繁使用,往来于西荒和修真界之间。   然而,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杜小爷坑了别人那么多次,终于也轮到他自己尝尝这滋味,这不,队友们给力多年,终于也把杜小爷坑了一次。   在收到了前线专卖店传来的消息之后,杜子腾紧急返回西荒召集了简泽、葛麟等人火速问询相关事项。   “先前萧辰他们那批弟子身上的‘辰字装’哪里来的?”杜子腾看起来似乎是现在才想起来追问。   葛麟抱臂挑眉道:“怎么样?帅吧!我出的主意,那还用说。”   杜子腾却没有半点要表扬他的模样,反而缓缓地向简泽问道:“现在,简氏灵物铺还有多少库存……?”   看着面无表情的杜子腾,简泽莫名觉得压力山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因为先前葛公子说,弟子们……”   葛麟已经抢先道:“你在云横峰上待过,也是知道的,他们整天剑里来锋里去的,除了自己那宝贝的本命飞剑,其他东西都不怎么爱惜,要不多备几件,保不齐就有那么几个回头衣服破了就给你胡乱上场,若是一众弟子中有那么一两个衣服破了洞的上场,啧,太丢人了!自然要多备几件了!”   杜子腾:……   好半天,他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你们多备了几件?”   即使是葛麟此时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看天看地,就是不再看杜子腾。   杜子腾冷笑一声,目光转身一旁的简泽。   简泽才弱弱地道:“……十件。”   杜子腾只觉得眼前一黑,十件,他略微算了一下这个数量,还有近日来专卖店那‘辰字装’的火爆销量,两者一加,果然就是入西荒前简氏灵物铺的全部库存。   “所以,那批‘辰字装’……你们全、部、用、掉、了!”杜子腾语气阴沉得快滴出水来。   葛麟看着眼前的杜子腾,辩解道:“那些东西本来就压在简泽那儿没什么用,这次掌门领着师兄弟们剑出西荒,自然是要整身好行头让整个修真界看看咱们横霄剑派的风采了!若非如此,你那劳什子《剑出西荒》拍出来会有这效果?!”   杜子腾不知是被噎、还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简泽默默地脚步往旁边挪了挪。   杜子腾语气阴沉地道:“既然安排了此事,你们为何不向我说一声?你们知道吗?今天起码有三十七家专卖店向我反馈,‘辰字装’脱销的这三天里,整个修真界大街小巷都在卖!不只卖‘辰字装’,还在卖其他乱七八糟的货,你们知道每天的损失是多少灵石吗?!昂?!”   御兽宗专卖店已经向整个修真界宣称自己是相关周边的唯一正版渠道,盗版已经满天飞,正版却疯狂缺货……这TMD是搞笑吗?!   好半天,杜子腾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也怪自己,忙晕了头,当日众弟子身着辰字装,他想当然以为人手一件库存也足够,却未和简泽确认一二。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按照杜子腾的估计,这辰字装的库存还能支应一个半月,再生产也来得及。现在每耽误一天,盗版都在拼命地抢占着他们打广告打出来的市场,而且哪怕辰字装重新上市,也会面临定价上的诸多挑战……想到这里,想到那些亮闪闪的小宝贝流进修真界周边那些笑容猥琐的小商贩的腰包里,想到未来的损失……杜子腾心痛欲绝/(ㄒoㄒ)/~~   然后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咆哮:“还站着干嘛!都TMD给我安排人手啊!”   众人面面相觑:“安排人手?”   葛麟却是一脸跃跃欲试:“要去教训那些卖盗版的混账吗?你放心,这个我在行!”   杜子腾泪流满面:“教训尼玛啊教训!”这家伙还当自己是云横峰外门有靠山罩、横着走的公子哥吗!   “做衣服!!!赶紧地,给我做衣服!把防伪简字纹给我缝进去!!!”   不然盗版就真要逼死正版了。   跟整个修真界的从商修士们斗智斗勇无数次,杜小爷就没哪次落在下风,唯独这次,他偏偏没想到,那么多库存竟然被这两个败家玩意儿拖了后腿全部挥霍了,妈的!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向一个杜子腾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方向而去。   “御兽宗专卖店无良商家!垃圾!骗子!!!利用横霄剑派的名头赚灵石,大家千万不要相信!!!”   这一行惊悚的标题很快顶上了言壁头条,回贴破千。   在这个帖子里,一个修士义愤填膺地说了自己被骗的经过:“我是看了《剑出西荒》,向往横霄剑派才愿意去御兽宗专卖店买一件正版辰字装的,谁知道买回来居然发现是一件垃圾!”   “我有个至交在妙思书院,他当初看到剑修们身上穿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这个修士历数了十数个不一样的细节,然后就是那种感觉自己被愚弄之后的翻天覆地的咒骂。   底下的回贴先是惊讶疑惑:“不会吧,御兽宗专卖店这么大的名气,我们现在用的收音机也是他们售卖的,《剑出西荒》也是他们拍的,如果未经横霄剑派同意,他们怎么敢这么大的胆子?”   再然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修士证实:“我近几日在专卖店买到的辰字装确实和这位道友所说的一样,但是,我看这辰字装作为防御法器功效也不俗啊,道友是不是太偏颇了?”   真正令整个事件彻底火爆起来的是一个自称妙思书院外门的弟子,他自称跟着横霄剑派的弟子们一起追杀过妖魔,这几天追击结束,他们也陆续返回门派才看到这个帖子,十分惊讶,然而,他手上确是有一件“因为仰慕剑派弟子而特意恳请来”的辰字装,细节确实如贴中道友所述,不过,他本人并没有去专卖店买过衣服,也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云云。   这下,整个言壁是彻底轰动起来,无数修士纷纷发言,帖子转眼就破万,成了言壁第一热贴。   运作言壁的自然是前.合欢宗,现.无忧集团。   这种影响巨大的消息当然第一时间到了杜子腾手中。   简泽已经急得额头冒汗:“都怪我,只想着时间仓促,一时疏忽了督促才弄出这样的纰漏来。”   杜子腾却是一反先前缺货时的急躁,面色平静沉吟不语。   葛麟却是不怎么在意:“简兄弟,不必这样,就是同一批的衣服,若真有那么几根搅屎根非要找点事儿出来,怎么都能找到的,何况还不是同一批的,不用在意啦。”   简泽心下稍安,然后众人皆看向杜子腾,受此事影响,御兽宗专卖店各货物都有些放缓,甚至各个渠道的普通商品都因为打着御兽宗生产的标签而有些受影响。   要知道,因为这段时日整个修真界对于御兽宗产品的旺盛需求,供不应求导致工厂不断扩容,每天都有大量货物生产出来,如果这个事件继续发酵,影响面一大,恐怕就要造成了大量库存堆积。   简泽在凡间负责这诸多事宜,对于这点再清楚不过,他不由低声问道:“是否令各工厂暂停生产之事?”   杜子腾却是起身微微一笑:“不必,我们大家努力了这么久,些许风浪还是有信心扛得过的,大家都回去吧,各忙各事,不必耽误。”   然后,他才轻轻点着那张帖子自言自语道:“木秀于林啊,既然妖风已起,那就来得更猛烈些,让我好好看看这妖魔鬼怪的原形吧……”   事情发展不出杜子腾所料,言壁也第一次展现修真界第一公共平台的威力:在横霄剑派的粉丝们愤怒加入之后,事件再次升级。   “御兽宗可以拍《剑出西荒》不代表他们就能卖真正的辰字装!大家都被他们骗了!骗子真是太可恨!”   “你们想想那辰字装的价格,以剑修们的风骨,怎么可能做这种逐利之事!”   “还有当初我们买那收音机,大家好像都把灵石换成了御兽币?这得多少灵石!这个御兽宗简直太可怕了!”   事件升级中,也有部分修士还算克制冷静的:“就算辰字装有问题,也不能说御兽宗就都有问题吧,那个御兽币,当初就说了是灵石兑换,也可以再兑换成灵石,御兽宗又不是直接据为己有,再说,御兽币能够购买的那些灵物也确实物美价廉啊……”   可是,在这种巨大的风波中,似这般发言自然很快湮没:“哟,听道友这口气,御兽宗利用横霄剑派的名气做下这等不堪之事欺瞒整个修真界还算是做了好事了?道友,你莫不是吃了人的嘴软?”   “哼,我看此人本就是那御兽宗的修士!不然怎么可能说出这般诛心之言!”   “御兽宗的骗子滚出去!”   ……   一个真理:正常理智的人是绝不可能吵得过一群疯子的。   至此,修真界御兽宗专卖店中已经门可罗雀,甚至不时还可以看到个别修士堵在门口谩骂的,简泽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杜子腾却是在这个时候单独去寻了欧治子,亦不知是闭关在商议什么,直叫简泽急得想上吊,到底要怎么处置大爷你倒是给个说法啊!   好不容易守到杜子腾出来,简泽急急地道:“这局势不太对劲儿,不光是工厂继继续的问题了,那些铺子咱们还开吗?若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会出大事!”   杜子腾脚步匆匆似有它事要忙,听到简泽这么一说,他却是转过头来笑道:“急什么?图穷匕见,现在可没到时候呢。”   在简泽懵圈的眼神中,杜子腾的脚步却是已经走远了,只令简泽叫苦不迭,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维持着局面。   在杜子腾放手不管的短短几日之内,言壁上讨伐御兽宗的声音已经连成一片,而杜子腾预想中的图穷匕见来得很快:   “抵制御兽宗!不用御兽币!”   “对!御兽宗,大骗子,把我们的灵石还回来!”   “我们去专卖店,他们不是说灵石和御兽币一比一兑换吗?让他们把我们的灵石吐出来!”   “对!绝不能让一群骗子卷走我们的灵石!”   “大家快去!我看到有家专卖店要关门了!御兽宗看不好要卷了灵石跑路!大家快去!!!”   一夜之间,御兽宗专卖店再次人满为患,只是这次不再是为了抢购货物,而是争先恐后要把自己的御兽币再次换成灵石。   这种情形,各地的专卖店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充足的灵石储备,一时间,打砸闹的恶性事件层出不穷。   杜子腾的调度却十分冷静,血盆口联盟先前那批敌后游击队的修士被临时调往各个专卖店,大批量的灵石源源不断地投入专卖店以应对这临时突发的挤兑狂潮。   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形,简泽这一次连脸色都彻底灰败了:“……先后有七十三家商行联系了我,希望能将货物退还给我们。”   当初,御兽宗同这些友商合作的前提就是以御兽币作为结算方式   御兽币既然被修真界拒绝,以御兽币支付为前提的御兽宗货物自然也失去了市场。   简泽低声道:“如若不然,我去同他们商议,同意以灵石交付?”   杜子腾却摇头,他知道,受此时御兽宗的名声连累,哪怕他同意以灵石作为结算,这些货物也很难再被接受,因为,言壁上的舆论影响已经造成,修真界这些修士们已经认定御兽宗欺世盗名,凡是打上御兽宗标记的货物哪怕是用灵石买到,他们也绝不会再接受。   “既然这样,你便去同他们清算一下,多少货物对应多少御兽币,该结灵石,务必结算清楚。”   听到这样的话,简泽心中一时堵得难受,他知道,不论是仙缘镇,还是在血盆口,杜子腾在商场从未有一合之敌,如今却遭遇这般的挫败,他忍不住咬着唇道:“若我当初再仔细一些,那批衣物不出纰漏便不会这般……”   杜子腾却是看了简泽一眼,朝一边的葛麟笑道:“你看,简兄还是这么天真哪~~”   这番明晃晃的嘲笑叫简泽一怔。   杜子腾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先是说辰字装有问题,然后煽动众人讨论疑点,再令一个妙思书院的弟子出马坐实疑点,随后扩散话题,叫众修士抵御御兽宗乃至御兽币,引发挤兑……啧,这桩桩件件,环环相扣,缜密无比,如果不是比小爷的手段差了一点,恐怕小爷都要拍手叫好,你觉得这是偶然?”   杜子腾说完这番话,便起身离开去寻欧治子了,也不知是在酝酿什么大动作,而葛麟却是对简泽道:“喏,没有辰字装,也会有逐渊剑,对方这样处心积虑,显然是早有谋划,你别把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简泽心中略松,却还是摇头道:“虽则如此,然而……终究是我给了对方机会。”   看到这样的简泽,葛麟也是无奈:“那就少刷帖子多干活吧。”   简泽却是重重点头,似是当了真。   葛麟:……   在杜子腾不知道酝酿什么大招的时候,简泽面临的压力却是越来越大,一方面,工厂方面源源不断的生产是要消耗原料的,这些原料固然有一部分是秘境出产,可暂不计灵石,但还有一部分,特别是矿脉之类的出产,是必须要以灵石向外购置的,每日巨量生产却不销售,这等消耗之剧简直恐怖。   更恐怖的是,他们不只不销售,还应付专卖店那些源源不绝的挤兑狂潮,整个修真界,当初凡是兑换御兽币的几乎都在拼命地想换回灵石,还只怕灵石不够、御兽宗跑路一般,通宵达旦地守在专卖店之外。   当简泽满面疲倦地再次站到杜子腾面前时,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不得不苦笑着当面用了一个传讯符,将一个消息给杜子腾:“咱们的灵石……恐怕支撑不过三日了。”   对于任何宗派而言,灵石储备见底,都将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局面。   灵石如水一般,一方面不断流出,购入各种各样的物资,物资变成货物,灵石源源不断地进入,赚入更多的灵石,赚到的灵石可以买到更多的物资,变成更多的货物,变成更多的灵石,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才是生财之道。   可若有一日,这流动的灵石断流,那将是整个系统干涸之时,带来的打击绝不只是灵石少了,而是全方位的崩盘。   即使是杜子腾,在收到这个消息时,亦是微微惊讶了一下,这一日来得竟比他想像中的要快得多!   略一思索,杜子腾长叹一声:“真是深谋远虑哪。”   恐怕当日那收音机脱销、御兽币广受欢迎一事中,这幕后者亦是贡献不小,否则,就以修真界一众修士的力量,要在这么短短时日内耗尽他的现金流,还不会这么快。   而杜子腾身后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十分孤傲的修士却是朝司少文道:“看样子可不太妙啊,怎么样?司兄,这样的地方,你兰舟盟可还栖得住?”   司少文却是沉默不应。   这修士叹了口气:“我也就是替门派跑这一遭,这世道,一切还是由心而行吧。”   司少文只淡然道:“谢过蓝道友了,不过我兰舟盟素无大志,先前既有人肯替我们将炎山搬到了此处,我兰舟盟便还是在此吧。”   这修士赫然便是蓝如晦,听到司少文这么一说,便不再劝,只是转而兴致勃勃地问道:“将炎山搬到了此处?此话怎讲?传闻说大修士有移山搬海之能,难不成这御兽宗还有这样的修士不成……”   二人这番对话,却是没有刻意避开杜子腾与简泽二人。   一时间,简泽心中竟升起一种难言的悲凉来。明明看起来一片大好的基业,难道竟是在眨眼间毁于一旦吗?   便在此时,葛麟却是气喘吁吁地飞来:“快、快、快,打开收音机!”   简泽疑惑道:“少刷帖子多干活……这是葛兄你说的吧?”   葛麟简直想给简泽翻一百个白眼,却是没那个功夫,直接打开了收音机上的水镜播放,那上面赫然投影着萧辰的模样。   众人都有些惊讶,葛麟却是快速地道:“今日日下午,言壁上就有新帖子公告了今日掌门会参加《道友说》的专访!你们没看到吗?从起先起,那帖子的回复都慢了起来,大家都在等《道友说》呢!”   这也是《道友说》使用水镜的实时图像进行直播,早先的《道友说》也是直播,不过却只有声音,这次却是配上了图像。   而在修真界中,若是有人自高空俯视,便会发现神奇的一幕,在御兽宗各个专卖店门口,依旧挤着无数要兑换回灵石的修士,要知道,先前那御兽币是数月兑出去的,短短数日之内,就算不休不眠,也不可能那么快地兑换回来,因此还有不少修士守在专卖店门口,往常这人满为患中总是夹杂着无数对御兽宗的谩骂诅咒,此时,人群却都奇异地安静了下来,静静地仰望着专卖店特制设备上投影出来的那个衣冠胜雪、剑眉星目的身影。   那负责访谈的修士似乎都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们真的没有想到您真的愿意接受这次采访,能亲眼见到您,我、我、我实在太激动了!”   整个修真界最大的传奇就在眼前,谁能不激动!   早在云横峰还在之时,萧辰的名字就响彻整个修真界,那是令这个时代几乎所有天才都黯然无光的人物,年少入云横,再拜在掌门席下,百岁不到便结金丹,被间接指为修真界第一大派承继者,这样的人物,论修为、论战绩、论地位,尤其再看他的年龄,简直令无数修士觉得自己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   前面这些,都只能说得上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绝世天才。   而当云横峰倒,横霄剑派重现修真界之时,这个人与横霄剑派才真正成就了传奇。   天下第一大派的弟子,失去师门长辈庇佑,谁能领着一群小弟子在西荒那样的地方立足修行,甚至是在整个修真界几要陷入绝境之时,杀出西荒斩妖除魔力挽狂澜?   若回头去看,似乎也不过就是短短十数年间的事情,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萧辰的名字已经可以与当世任何一个大能比肩而不逊色。   这是传奇中的传奇。   甚至他的身上,还有无数的谜团,为什么要入西荒,如何在灵气绝境生存……等等等等。   因此,负责采访的修士这顿激动仰慕之辞虽然让大家觉得有些鄙夷,却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水镜投影中,这个人明明一身白衣如雪,与任何一个横霄剑派的弟子没有任何区别,可他就那样含笑静静聆听,英俊眉目似乎隐有光华曜彩,直令人心中叹服只能仰视,这便是横霄剑派现任掌门了。   似乎为这样无声无形的气势所慑,这激动得蒙圈的采访修士也渐渐安静下来,进入了专业状态,在几个关于横霄剑派的问题之后,关于横霄剑派的信仰理念、关于剑修的一切再次令整个修真界为之屏息。   这位萧掌门神情间雅致雍容,谈吐却是赫章华彩,哪怕是先前对于横霄剑派心有不服的修士在听他静静将横霄剑派剑修之道一一道来之时,心中亦难免油然而升景仰。   然而——一切都不瞒得过火眼金睛的枕边人。   任由简泽、葛麟,甚至是蓝如晦、司少文这样的金丹修士如何赞叹,杜子腾灵觉中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然后下一秒,他果然一个激灵——   “……原来是这样,那最后一个问题,这两日,收音机的言壁,言壁您知道吧,就是所有修士都可以发言提名之壁,对,言壁上很多修士都在说,御兽宗假借横霄剑派之名欺瞒修真界从中牟取暴利,请问横霄剑派知情吗?”   此时,无数修士听到这个问题,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影像。   水镜投影之上,横霄剑派的掌门竟是明显的眉宇一沉,显见不快:“为何会有知情之说?”   他神情间的这点变化,哪怕是隔着万水千山水镜重重,亦令人忍不住心惊肉跳灵觉颤抖,到得此时,许多修士才发现,这位……恐怕也已经是真正的大修士,才能在心变意动中牵动冥冥之中的天地之机,令这许多人感到恐惧。   而后专卖店前,许多修士的窃窃私语嗡嗡响成一片:“看吧,连萧掌门都不高兴了!”“御兽宗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百死莫赎!”“哼,得罪了横霄剑派他们本来也活不下去!”   可是这位大修士淡淡的一句话却是狠狠打了整个修真界的脸:“御兽宗与我横霄剑派同气连枝,无分彼此。”   本就一家,说什么知情不知情的,不要太搞笑好么?   然而,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炸得整个修真界集体当机一刻钟,没有一个人能当场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采访的修士似乎都懵逼了好半天,才迅速捡回了自己掉线的专业态度:“萧掌门,可否请您解释一下,什么叫‘同气连枝,无分彼此’?”   萧辰微微蹙眉,似是对这个问题有些困扰。   这个采访修士连忙补充道:“恐怕现在大家心中都有许多疑惑,想请您具体说些事情来解释佐证,令大家更明白横霄剑派与御兽宗的关系。”   无数修士在投影面前狂点头,在整个修真界已经彻底炸锅的当下,这个问题简直是所有人的共同心声!   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TMD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心目中伟光下、高大上的横霄剑派为什么会和那样卑鄙无耻猥琐下流的御兽宗有一腿!!!!   听到这个重新表述的问题,萧辰这才松开眉头,颔首表示可以,然后他微微侧首,似遥遥看着某个人一般,流露出一种只有彼此可以意会的微妙笑意,淡定地再次秒杀整个修真界:“御兽宗的杜宗主是我的道侣。”   修真界……恩,修真界已经彻底死寂(机)了。   此时站在长城城头,前后左右无数长城修士灼灼的目光包围中,杜子腾感到一种深深的恶意: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扒掉我的马甲…… 第237章 相濡以沫,死生不弃   整个世界一片安静……安静。   包括被自己道侣扒掉马甲的杜宗主。   然后长城上许多原本很正常在观看《道友说》投影的修士,都用一种火辣的眼光看着杜子腾,又看着投影上白衣胜雪英俊不可直视的萧辰,眼神越来越诡异、越来越诡异。   蓝如晦盯着杜宗主那张大小眼、歪鼻头的滑稽面孔沉默半晌之后却是道:“萧掌门……果真不同凡响。”   然后就是一阵咳嗽夹杂着闷笑。   杜子腾额头青筋直跳,简泽这当场中为数不多的、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便忍俊不禁道:“咳,杜……杜宗主,往好了想,现下可没人再敢往咱们御兽宗头上扣黑锅了。”   看看人家萧掌门都说了横霄剑派与御兽宗同气连枝、无分彼此,甚至连自己的私密关系抖了出来,那些想挑事儿的,也得掂量一二。   杜子腾的神情略缓,但眉宇还是微蹙,显然心中依旧有未决之事。然后却是手一抬,发了一个传讯。   然而,在整个修真界最劲爆的八卦面前,御兽宗先前那些腥风血雨都变成了毛毛雨,杜宗主心中现在思虑的一切在八卦面前也根本无足轻重。   水镜投影上,《道友说》的栏目还在继续,应该说,因为萧大掌门扔下的炸弹,原本说好的“最后一个问题”已经被那负责采访的修士撕成了渣渣吞进了肚子里。   只见他在被这恐怖至极的消息震得目瞪口呆半天之后,猛然间回过神打了个寒战然后语无伦次地道:“御兽宗……杜宗主……???是那个杜宗主?!”   萧辰微微挑眉:“御兽宗还有几个宗主?”   然后这位修士迅速摇出一个水镜术,大概是因为太震撼、太激动,那影像都有些抖动:“您、您、您确定……是是是是是这位?!!!!”   尽管水镜因为施术者的震荡而抖得十分厉害,整个修真界还是看清了影像上那大小眼、咧着嘴的滑稽面孔,这一刹那,整个修真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然而,萧大掌门果然不愧是传奇中的传奇!在这种影像面前,竟然只是淡淡“恩”了一声。   他居然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这一刹那,修真界多少修士的面孔已经被震裂,什么叫天崩地裂,什么叫天翻地覆,什么叫天塌地陷!!!在这种事实面前,算得了什么,算得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道友说》里,那位修士的水镜术已经因为施术者哔了狗的狂暴内心而成了一团渣,那张大小眼咧着嘴的面孔还是就此深深地印进了修真界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那个略显滑稽的笑容简直像是在深深嘲讽他们每一个人:乃们呀~~图样图乃意勿~~~   而且,他们恐怕这辈子都会对萧掌门这张渺若云端的英俊面孔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阴影:每当看到这张英俊堂皇的面孔,都会情不自禁想到另一张……   好半晌,灵力断绝导致法术中断而不自知的采访修士才痴痴地回过神来:“萧掌门,我现在相信了,您对老板一定是真爱/(ㄒoㄒ)/~~”   萧辰微微诧异:“老板?”   仿佛已经被萧辰接二连三的消息轰炸得彻底放飞了自我,这位修士彻底忘却自己是在直播了,奔放直接地道:“是啊,我们整个节目组都是无忧集团的员工嘛,无忧集团隶属御兽宗,杜宗主发我们工资,当然就是我们的老板啊!!!”   然后好像是这投影的画面之外,传来数个小小的声音急急提醒道:“喂!不要因为看到老板娘就违背节目纪律!老板会扣奖金的!!!”   【老板娘?】   【恩,你没幻听,就是老板娘。】   【哦。】   修真界众人已经麻木到没力气再去吐槽什么了。   那采访的修士却是被提醒了什么重大消息一般,当即回神,整肃了面容:“既然萧掌门您与御兽宗宗主是道侣关系……我们刚刚翻阅了一下言壁上的评论,呃,插播一句,因为方才各位道友情绪太过激烈,言壁目前已经瘫痪,暂时不可使用,无忧集团正在全力排查抢修,并同时进行系统升级避免类似情况,我们将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敬请谅解。”   “咳,回到节目中,我们整理了一下方才的众多帖子,除了九千多个情绪激烈却毫无意义的哔——之外,修真界大家最关心的好像还是:为什么?您知道的,毕竟,御兽宗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而横霄剑派不论过去现在,都是修真界举足轻重的门派,您身为横霄剑派的掌门,挑选道侣的眼……标准是什么呢?”   这位萧掌门只垂下双眸,这个微显冷漠甚至防备的神情令修真界无数粉丝的心都揪了起来。   然后他唇角掀一个似嘲似讽的平平笑容:“我记得方才你代表很多‘支持横霄剑派的道友’问我,横霄剑派重出西荒之中,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只是当时,萧辰并未回答,这位修士亦不好追问,现在萧辰却是不待这位负责采访的修士开口,主动道:“不错,剑修之道,修心修剑不倚外物,可剑修亦是修士,入西荒之时,我横霄剑派有炼气弟子四百三十二人。诸位可能不知,炼气期弟子每日磨剑,哪怕是用最低阶的灵铁矿,也需五两之数才可敷用,若是算上每日的修行灵气折算成灵石……每日的消耗至少是三枚灵石。”   “或许有道友会觉得,三枚灵石,那有多少?我萧辰这般斤斤计较未免太过市侩。”萧辰唇边那个笑容始终平淡如故:“彼时云横峰消失于空间裂缝,门派累年积藏随之而去;而我横霄剑派灵山矿脉悉数沦为魔气浸染之地,再不可用;又因碧、雪二派之故,修真界之大根本无立足之地……唯有极西之地可容身,可漠漠西荒放眼望去却渺无灵气,诸位问我横霄剑派最大的困境?呵,答案说来也市侩得紧,灵石,灵石便是我等最大的困境。”   萧辰面上表情始终维持着那样一个平淡的笑容,可他这长长一番话道出的答案带给所有人的震撼却远远超越了方才那所谓的八卦。   这是一个那样现实,又那样震撼的答案。   三枚灵石有多少呢?   对于观看直播的许多修士而言,恐怕还不够自己每日灵茶灵酒买点小玩意打发时间的花费,可是,却曾令萧辰这样真正的天之骄子、令曾经的修真界第一大派困顿若彼。   那可是修真界威名数千载的横霄剑派的子弟啊!满目凄凉、孤苦无依地跋涉到那灵气困绝的西荒,三枚灵石都需要斤斤计较……   他们许多人已经默默垂下头,几乎不敢再想像下去,心中的酸楚几乎要满溢。   萧辰的语声淡然如一,却似有风雷隐隐在平静之后:“御兽宗便是彼时成立。我知近日以来,诸位口口声声皆讨伐御兽宗欺世盗名见利忘义,可是,要令诸位失望了,我横霄剑派一众剑修身上一衣一线,一剑一簪皆是来自于这欺世盗名见利忘义所获之益。如果没有御兽宗,我横霄剑派众人早就成了西荒一滩枯骨,诸位口口声声仰慕的什么剑出西荒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然后,这位横霄剑派的掌门缓缓起身,英俊眉目间凛冽剑意似是透过千千万万个水镜投影直射入每个修士的神识之中,令所有人都觉得战栗不已,只见这位萧掌门一字一句如滚滚天雷响彻在每个修士的神识之中,令他们惊骇莫名:“我萧辰在此立誓,犯御兽宗者,等同辱我云横峰,我横霄剑派绝不善罢甘休!”   似被这番森然威慑所震撼,那主持采访的修士竟是看着萧辰起身而去,久久未能回神,不只是他,此时整个修真界许多修士那股惊惧战栗之感都未能退却。   可这位萧掌门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在众人未能回神之时,突然回身淡淡一笑,眉目间那点染的笑意令方才那森然如雷霆万钧的威势都化为潾潾春水和煦暖阳:“至于你方才所问的挑选道侣的标准……”他的目光似穿越万水千山落到某一处,其中悄然有万千光华倏然坠落:“相濡以沫,死生不弃,唯此而已。”   然后,这位萧掌门的身影便就此消失在水镜投影之中。   简泽却是看着一脸怔愣的杜子腾,咧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连眼光中似乎都有晶莹闪烁:“宗主,你所做的一切,萧掌门都明白呢!”   杜子腾怔了好半晌,才顶着那张滑稽的面孔缓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萧辰这番访谈中最几个问题中的所说所论几乎可以说是颠覆了整个修真界对于横霄剑派的固有印象。   在《道友说》刚一结束、言壁将将修复的几个瞬息内,言壁上的帖子再次以恐怖的速度递增着,若非修士目力过人,换个凡人来,绝不可能从那飞快翻滚着的屏幕上读出任何东西。   然后,很快地,修真界许多修士发现好像这个修复之后的言壁有点不太对劲……   “谁TMD敢骂御兽宗,老子操他祖宗十八代!!!”   像这种没什么爆料、没什么含义的帖子自然很快就会淹没在帖子的海洋里,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帖子居然一直在第一个,难道真的有人这么无聊,一直不停回复???   很多本来绝不会看的修士便点了进去。   然后就是一串:“你们这些修真界的垃圾,你们知道御兽宗的了不起吗?你们这群垃圾TMD就敢骂御兽宗!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妈逼的!谁敢再骂御兽宗都TMD给老子站出来!老子熊明杰要跟他约生死战!有种的别叽叽歪歪,直接签生死约,妈逼的!真是一群婊子,贱人,我看你们TMD都是没见过妖魔整天没事瞎逼逼!”   总之,翻天覆地都是这等没头脑的死命为御兽宗站台的话,直令最近被御兽宗事件洗礼对混言壁一事积攒了不少经验的修真界修士十分无语。   但这帖子莫名其妙,就是一直挂在顶上,死活不肯下去,许多修真界的修士都在嘀咕:难道这言壁说是修好了,其实还是有故障?   像这种帖子没被人看到,沉了也沉了,一直挂在最顶上,自然会……被喷。   不多时,这帖子底下就有十几个阴阳怪气的回复:“哟,这么大火气,已经有那位萧掌门品位清奇,愿意拉上整个横霄剑派为御兽宗站台,道友你这么为御兽宗卖命未免太多余吧?”   “啧啧,御兽宗的了不起我们是没看到,道友你的了不起我们是看到了,动不动就生死约,怎么,生死约了不起啊?”   “这么卖命,御兽宗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这自称熊明杰的修士看到这样阴阳怪气的回复,自然是暴跳如雷,只是他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未免让看贴的修真界众人有些嗤之以鼻。   却有人突然回复道:“熊道友,不必同他们这些垃圾再回复,徒然耗神,我另开了一贴,务必要把他们这些人渣摁死在这言壁上,你不妨瞧瞧去解解气。”   古怪的是,这修士的回复之后还附带了一个小小的标记,这个标记,许多修士都认得,那是一个小小的传送符模样,第一次见到这个,众人都有些好奇,这收音机上出现的传送符当然不可能触发真的传送,就是不知道会有什么作用?   但手上带着灵力轻轻触发之后,居然自动换到了言壁上另一个帖子上,直令许多修士惊奇不已,可紧接着,他们就已经被这个帖子吸引,再也顾不上惊奇那个虚拟传送符了。   只见这个帖子的标题是:“鄙视御兽宗,你也配?”   最先吸引众人的并不是这个标题的内容,而是这个标题他娘的看起来和其他所有标题都不同!更黑更粗,还带着闪烁的光华!!!   言壁玩了这么久,这许多修士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再然后往下看,居然还有许多影像,简直叫人惊呆了!这还是言壁吗?!   退出这个帖子,很多人发现,这个帖子和先前那个什么熊明杰的帖子一样,居然一样自动停在最顶上,甚至还在那熊明杰的帖子之上!   古怪,太古怪了。   这言壁修复之后,好像多了很多新奇之处和古怪之处。但很快,没人顾得上言壁本身的古怪了,大家都被这个帖子的内容给陷了进去,再顾不上其他。   “修真界的诸位,不是我说,你们可真是井底之蛙,你们知道妖魔吗?你们知道妖魔从哪里来的吗?你们知道为什么修真界一直有妖魔,你们却一直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活得好好的,直到现在才有妖魔找上门来吗?当然,如果不是横霄剑派好心相救,你们早就挂了,要按我说,像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活该去喂妖魔!别TMD急着反驳,咱们一件件说。”   “先不谈横霄剑派早年化神尽出阻拦妖魔,反正云横峰没了之后,修真界壁障就破了,你们就没奇怪,当时横霄剑派都没了妖魔怎么没像现在一样冲过来?当然,你们会说,反正没打过来嘛,关我屁事!我呸啊!你们根本不知道,在血盆口这种地方,我们到底死了多少道友才让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无用之辈还能活到现在可以瞎逼逼!”   那其中穿插了不少影像,有血盆口那可怖的万里荒凉、魔气渗透、妖魔横行之像,有无数修士尸横当场的惨象,令这个帖子的气氛登时肃然许多。   “当初,六大门派各出了灵石雇佣我们这些没门没派的孤魂野鬼去血盆口杀妖魔,按妖魔首级换灵石,反正嘛,六大门派弟子性命金贵,我们这些人命贱。当然,我知道你们这些修士会说,反正我们收了灵石,收钱办事天经地义。是,没错,我们这些穷鬼苦命鬼都是冲着灵石去的,可TMD你们不知道!整个血盆口前线当初金刚符能卖到十灵石一张!黄芽丹是九灵石一瓶!”   这个修士写到这里,似乎心中依旧充满了激愤:“我有多少道友,因为凑不够疗伤的丹药钱,伤势未愈就冒险去杀妖魔最后葬身血盆口的,你们不知道!为了让你们这群没见过血的修士活得好好的,六大门派那点灵石让我们多少人白骨葬边关!”   “我到现在都记得,当初是御兽宗到了西线,让整个西线的物价全面下降,我们才有了一条活路,你们想不到吧?就是便宜几个灵石的一瓶丹药、一张符箓就活了千千万万人!就让整个血盆口还有修士愿意继续卖命!才让整个血盆口以那么微薄的一群散修就扼制了妖魔之势!如果不是碧、雪二派傻逼击破壁障,可能你们这群傻叉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妖魔长什么样子!全TMD因为老子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因为御兽宗全力以赴支持我们!至于你们,一群垃圾,如果不是前些日子你们敢喷御兽宗,老子根本连话都不想和你们讲!”   “还有,别TMD跟我说御兽宗欺世盗名,欺世盗名?你们哪个宗派先TMD给我搞出这么个玩意儿杀得了这么多妖魔再来瞎逼逼!”   影像之上,血色浓云之下,金色城墙巍峨万丈,城墙之下,妖魔尸骸堆积如山,那绵延无尽的尸山血海煞气森然直看得人自心底而起一层层战栗,兴奋又惊惧,那真的是妖魔吗?那真的是几乎击穿整个修真界防御的可怖妖魔吗?竟然真的像猪狗牛羊的尸身一般铺满视野,无边无际。   这是何等杀伐,何等功绩!   至此,修真界第二次颠覆开始。这张帖子或许没能彻底颠覆了整个修真界对于御兽宗的印象,却至少,开始动摇了许多人对于御兽宗的负面形象。   在这种帖子面前,自然少了不掐点。   有人掐对方身份的,有人掐影像真假的,有人直接说,整个言壁都是无忧集团在运作,无忧集团都是御兽宗的,这定然是御兽宗安排好的反驳,一切都御兽宗的阴谋!   最后这个说法居然还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   这帖子的主人简直快气笑了:“你TMD没长眼睛吗?看到没,老子名字旁边那个金红色的数字,会念吗?三千八百七十一!这TMD是老子的战功点!知道什么叫战功点吗?让老子教教你们,一个战功点就是一个妖魔首级!老子一共斩过三千八百七十一个妖魔,摆在你面前,都能把你淹喽,够不够堵上你那张瞎逼逼的臭嘴!”   直到这会儿,才突然有人注意到,不论是那熊明杰还是这帖子的主人,名字旁边都跟着这个数字。   这点在言壁上很快引发反响。   再然后,整个言壁上突然出现一个红色帖子:“关于言壁升级之后的等级头衔规则说明。”   里面清清楚楚地说明:妖魔当前,战功第一!   在言壁上一样尊敬斩妖除魔的英雄,按照现实中大家杀妖魔的数量,给众人划分了账号等级,等级越高的账号拥有的特权就越多,比如给标题加粗加黑、给帖子添加影像、帖子自动置顶、帖子传送符等等。   直令一众修士眼花缭乱之余有些目瞪口呆,所以……方才那说话的几人真是驻守过血盆口的修士,真杀过那么多妖魔?   而且,这个血红色的帖子发言人,居然叫:壁主。还有说明,是言壁之主,负责维护言壁的言论自由与其余规则。   绝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就有修士跳出来叫嚣,一切都是御兽宗的阴谋,说什么斩妖除魔的修士,谁见过啊!谁知道?!一切都是御兽宗自己捏造的blablabla……   大部分修士还有些晕的当口,这些跳出来的账号却通通变成了灰色,旁边显示一行字:因为违规已经被壁主清理。   然后,又一个红色的帖子出现:关于扰乱言壁秩序的处理说明。   这言壁之上事态的几度转折让一众修士晕晕乎乎,点进去一看,却是彻底清醒了。   “经言壁查实,以下一百七十三账号都是同样的七位修士在操纵经营,意在扰乱言壁秩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特此公布,请大家引以为戒!”   这一百七十三个账号背后操纵者的影像、地点、甚至彼此对话都被清清楚楚地放到了帖子上,赫然就是七个收了钱恶意要抹黑御兽宗的修士!   然后里面还详细放了各个帖子中,这一百七十三个账号的活跃情况,那些极其挑唆、煽动的言论直令一众修士瞠目结舌之余产又愤怒羞恼,这TMD搞了半天,大家这么多人居然是被这么几个修士耍得团团转,还被挑得差点把御兽宗给彻底搞臭了!   于是,这个帖子之后,跳脚的、诅咒的,什么都有……   可要说就此对御兽宗就有什么好印象,那也不见得,那就是一种厌恶印象已经形成,虽然知道你可能是被连累,但我还是不那么喜欢你的态度。   这件事情沸沸扬扬了好半天,众人都有些疲倦厌烦之时,才渐渐平息下来。   再然后,一个安安静静的长贴出现在言壁上:“相濡以沫,死生不弃——八一八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第238章 马甲掉完了   “相濡以沫,死生不弃——八一八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在前面那些鸡飞狗跳的帖子之后,这个标题的内容是多么地符合安抚群众内心的需求啊,在这言壁之上,掐架什么的实在太不和谐、太耗费心力了,在辛苦了那么久之后,终于有一个八卦贴出来安抚人民群众的小心肝。   贴子的主人都还未贴出正文内容之时,那直线上升的回复就充分说明了这个节骨眼儿出现的八卦贴是多么得人心:   “贴主快点播内容!”   “前排留言。”   “贴主人呢?”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个帖子发了一个标题,内容就杳然没有音讯。   此时,某人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破晓秘境——无忧集团总部,正在和董婉儿掐架:“董婉儿,你TMD是要上天!快点给我交出来!”   “我不我不我不!老板,你就认命吧!我们已经内部表决过了,一定要扒的!”   杜子腾见员工已经野得管不住,登时二话不说,摸出一把符箓。   董婉儿见状,立时抱头鼠窜:“哇啊啊啊啊!少主你玩真的啊!”   然后,在无数符箓的光影效果之中,也不知这董婉儿在合欢宗时修的是什么功法,狼狈逃窜中居然还一副婀娜多姿的模样,嘴里也一点也没歇着:“大家都是想让你在修真界扬名立万,为你打抱不平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这么残酷!这么冷血!这么无理取闹啊啊啊啊!”   这TM妥妥的是连荧幕创作的台词功底都搬出来了,还声泪俱下呢,什么鬼。   杜子腾却是沉着脸,不为所动。   你能想像自己被敌方暗箭所伤,已经做了充足准备要反击之时,道侣突然扒了自己一半马甲、现在属下还要继续扒另一半的糟心吗?   这些事情TMD统统不在杜子腾计划之内,纯属是在打断他的步调,绝逼不能忍!!!!   一旁看戏的无忧集团别的员工也在道:“老板啊~您本来就劳苦功高嘛,干嘛要当幕后功臣?”   杜子腾面不改色地洒着符箓道:“扮猪吃老虎,没听过,要给自己多留点底牌。”   “老板你哄鬼哦,你的姓名来历什么的,能有什么底牌啊,顶着这张脸,就算你不觉得累,难道你不觉得丑得慌吗?”   杜子腾:……   一旁的金奴子抱臂不语,显然董婉儿等人的做法他皆是知道的,却没同杜子腾商量,肯定也是认为这是为了杜子腾好。   他们自认为是杜子腾的娘家人(?),绝不会害了他,但杜子腾却有些焦躁,当终于趁机从董婉儿手中夺走那个收音机“咔嚓”直接捣毁之后,杜子腾才长长松了口气。   然后他环视周遭原合欢宗、现无忧集团,原来叫他“少主”,现在也随他心意改了口叫“老板”,只有情急之下才会叫出旧称的众人,神情十分复杂。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令他有那种家人一般不论任何利益、不论任何缘由一定会一心一意袒护他的人,都在这里了。   这是一个娘亲留给一个儿子的最大倚仗与庇护。   他当然知道他们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不只是为了彻底解开御兽宗之局,毕竟,在他亲自操刀与欧治子配合令言壁升级之后,那些幕后之人再想操纵舆论作妖都不再可能,甚至,对于幕后那些混账他都已经有了眉目,只待空下来就痛下杀手。   他们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杜子腾。   只是为杜子腾这个人的平安喜乐,无关横霄剑派,更无关御兽宗、无忧集团。   在他们眼中,杜子腾就是一个毛毛躁躁、异想天开的神经病也没有关系,杜子腾就是杜子腾这个人,不是横霄剑派的弟子,不是御兽宗的宗主。   御兽宗宗主与杜子腾,现在仍旧是两个身份,一旦横霄剑派、或者直说,萧辰将来有任何不妥,杜子腾依旧没有半点倚仗。   所以他们只想着让杜子腾的一切稳妥些,更稳妥些。   杜子腾看着他们,十分理解,十分感动,十分感激,可是,他有自己的决断:“我相信萧辰,也相信横霄剑派。”   若没有完全揭开一切,至少将来有个万一,横霄剑派和萧辰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若将一切摊开,还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毕竟,萧辰那番访谈中,已经令修真界对于横霄剑派和他的印象发生了动摇,再有什么难料之事,时局便再难掌握。   金奴子忍不住叹气:“少主,人心多变,世局易改,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自己的。”   不要像你的娘亲那般,那么容易爱一个人,信一个人。   不论是名声、权势、财富、修为,希望你能有一切的一切,让你无坚不摧,哪怕就是要背弃的人也不敢轻易背弃。   杜子腾一怔,随即扬起面庞缓缓一笑:“至少现在这一刻,我愿意相信。”   明明顶着那样一张可笑的脸庞,金奴子却不由想起与这可笑之下的真实面孔那样神似的另一张来,那也是一张扬起的脸庞,连笑容神情都同眼前这张那样神似,一样的张扬肆意熠熠生辉,一样的“我愿意相信”。   金奴子的神情不由黯然。   杜子腾歉然一笑,知道自己终究辜负了他们一番心意,却始终坚持心中那一点莫名其妙的执着。   也许,这点执着在听到那个人愿意赌上整个门派来为自己背书之时就已经生根发芽。   真是矫情又可笑。   杜子腾自嘲一笑,可是,也许冥冥之中那点别扭的雄性自尊心,你为我宁可以门派之名背负了这一切,我自然也不愿负你,愿意倾尽自己的一切护你、成全你,哪怕自己委屈求全只换那一点点万中无一的转寰余地、后退之机。   这样单纯幼稚天真呆傻,若是另一个人做来,杜子腾一定毫不犹豫大笑三声傻叉,可自己做来却是这般毫不犹豫,简直是举世无敌的大傻叉啊。   事情既然已经掐灭在萌芽状态,杜子腾只匆匆将无忧集团接下来在收音机上的工作重点略微提点一下,便脚步不停地要往修真界而去。   杜小爷、杜老板做事,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狗屎,有仇必须当场报!   敢TMD给小爷搅和出这么多狗屁事情来,不狠狠摁死,暗地里,只怕又要有更多的人不安分了!   妖魔未灭,一切胆敢挑起内部矛盾的渣渣都注定会被萧杜二人摁成浆糊。   杜子腾前脚刚起,后脚董婉儿就发出咯咯咯咯一阵本应悦耳如银铃却因为她笑得倒地不起的疯态而显得十分诡异的笑声。   然后就是无忧集团全体的举臂狂欢尖叫:   “万岁!”   “老板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图样图森破啊!”兴奋得连老板的口头禅都搬过来了……   “老板啊老板,任你奸诈若鬼,还是要喝我们的洗……唔唔唔!”   “你蠢货啊!居然敢得意忘形!再往下说,你信不信你的工资条一定是负的?!”   是的……在“相濡以沫,生死不弃——八一八那些你不知道的事”底下,贴主已经回来了。   杜小爷他难道忘记了吗,就算销毁了终端,身为言壁的终极运营保障部门,重新办理一个,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还什么娘亲留下来的最大庇佑呢,也许这群家伙只是想趁机扒一扒老板的底裤?或者趁机操一操言壁的流量?或许两者兼而有之,谁知道呢?   看着眼前这群兴奋得完全不着调、好似真将自己全情投入这一样不着调的无忧集团当中、已经将合欢宗那些男女大法忘得一干二净的家伙,金奴子却是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回到“相濡以沫,生死不弃”这个帖子。   言壁其实是个挺奇怪的地方,牛鬼蛇神什么有,也许明明平日是个温良恭俭的正道修士,在这里却偏偏满嘴粗鄙暴躁易怒,也许明明平时看起来畏畏缩缩,在这里却表现得大义凛然一副随时准备拔刀相助的模样。   一个吸引了这么多目光、还拥有强大的自动置顶功能的帖子,飘在顶上这么久,却始终没有下文,自然不可能是一片和谐。   等无忧集团众人和自家老板斗智斗勇重开账号爬上来之后,帖子里的血雨腥风已经让他们目瞪口呆。   “别TMD八了,八个屁啊!就那什么御兽宗的宗主,模样和这宗名可真搭!一样的猥琐下流,非我族类,居然还和萧掌门这样的天之骄子扯上关系,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你嘴巴洗干净了!没洗干净就放出来瞎说什么,没得脏了言壁的地!”   “怎么?言壁是你家的?还不让人说话了?就那什么杜宗主,大家扪心自问,可配得上萧掌门?萧掌门那是什么人,百岁金丹!云横首席!现在更是当了横霄剑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这帖子里也有不少道友,你们说句良心话,若你们是萧掌门的亲友,可看得下去这种人间惨剧????”   “我擦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一厢情愿,从头到尾,都是萧辰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杜宗主可从来没有出来承认过!不是我说,你们说萧辰有多牛逼,连自己门派都养活不了,还要指着杜宗主养活……这种人,凡间是有专门的称呼的,唤作——小!白!脸!谢谢!当了小白脸,你们还说他多么高攀不上,多么牛逼兮兮的,不好意思啊,我半点都没看出来!”   ……   以上情形……对的,本来大家都是坐等帖子内容掉落的吃瓜群众,偶尔那么一两个萧辰的脑残粉(萧大掌门一直自带吸引NC的光环,sad),心中郁愤难解,看到这个帖子自然是炸了,进来就直接燃起来了。   可不好意思啊,杜子腾……顶着那张脸,其实也是有死忠的,长城之上,走路撞到十个人,有八个都力挺杜子腾。而且在言壁升级之后,长城众修士在言壁上的战斗力也直接爆表,所有回复都自带各种状态加成,不过……这架不住修真界里,萧辰的粉丝有点多。   一来二去,居然掐得旗鼓相当。   这种掐架嘛,卷进去的只有两边粉丝,于是,好好的帖子直接沦落为大家围观粉丝掐架的地头儿了。   对于舆论操纵,若说经验丰富,天下无出无忧集团之右者。   这局势再烧下去,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NC粉掐架不比先前那些所谓道义讨伐,控制得不好,若非西荒与修真界中间隔着妖魔无数,只怕能立时操上家伙真刀真枪干起来。   很快,这个帖子里掐得怒火三丈的两边粉丝就发现:“此贴已经被锁定,暂时只可查看,无法回复。”   气得许多修士当场砸了收音机。   然后,贴主就真的回来了。   而且很牛叉的,居然不是用文字在回复,而是一条条声讯。   好奇之下,众多吃瓜群众点击,然后,一个温柔却有磁性的女声立时将所有人镇住了,毕竟曾经令整个修真界闻名丧胆的合欢曲可不是盖的,只是引人入境而已,简直小菜一碟。   “一切都开始于那一个血色的黄昏,尸山血海,整座城池都被屠戮一空。年轻的修士追击魔修至此,却不料魔修祭出这样惨无人道的手段,满城鲜血,他竭尽全力拼着两败俱伤却也只从魔修手中救出这样一个小小的少年,昏迷不醒柔弱无依……”   “也许彼时不过心中一点疑虑一点顾忌,年轻的修士终究还是把这小少年带回了门派山下,安置在那小镇之中。如果没有以后修真界的波谲云诡,他依旧是门派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少年也不过修真界默默无闻的小修士……不,或许,冥冥之中,天数早就已经写定,彼此命运交错,不容推却,不容逃脱。”   ……   “那一刻,年轻的修士想,不过一个小修士而已,即使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又能如何?他洒然一笑,却没有想到,破晓秘境一行,一切天翻地覆,只有这个人一直在他的身旁,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从此铭刻一生。”   帖子的回复功能此时已经放开,可却是静悄悄一片,显然是众人都已经沉浸其中,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回复这茬儿。   董婉儿朝一边拼命写稿的前同门.现同事竖了个十分杜子腾的大拇指手势:效果棒棒哒!再接再厉!   然后,她接过下一页稿纸,换上一种极其专业的态度,合欢曲的功法大开,那磁性的声音婉转将动人的故事缓缓道出:“年轻的修士万万不敢相信,他不过是斩除妖邪而已,怎么会被门中误认为杀害同门?!小修士亦难以置信,合欢宗?自己居然出身合欢宗,可他忘却所有事情,全然已经不知过往,为何会在这个当口被揭露而出?……”   “那一日,巍峨山门消逝在空间裂隙,周遭只剩下一群修为不高的同门师弟,故土已然被魔气覆盖,修真界却还有强敌在侧虎视眈眈,满门上下悲恸郁郁,茫然凄怆,天地之大,竟似再没有容身之处。便在此时,小修士却开口道:”   那女声换了一种竭力振作的俏皮口吻道:“既然他们已经认为我们已身在绝境,那我们就去绝境之中好了!”   “再然后,就是灵气干涸,万里绝境。小修士心想,我既不能似同门那般以修为剑法重振门派,那我便一心一意支持他们好了。门派中没有灵石,小修士绞尽脑汁,为了不引门派仇敌注意,带上那滑稽的面孔奔走往来于修真界各处,只为那点微薄的进项,甚至还想出了令凡人炼器的法子,炼制出整个修真界都没有的便宜法器远贩血盆口,赚取灵石,亦不违背门派仁义为怀的教诲,帮助散修们斩妖除魔……”   “就这样,日复一日,当门派的锋芒重现修真界时,年轻的修士已经站到了修真界的绝高处,而当年的小修士也已经长成了修真界一个素未闻名的小门派掌门,这个小门派呀,赚所有一切可以赚的灵石,名声差极。所到之处,众人皆捏着鼻子说他们重财轻义,最是不堪。可小修士却日复一日顶着那滑稽的假面,浑不在意,笑嘻嘻地说自己本来就贪财好色,似乎早就已经忘却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故事居然不符合规矩的,没有给出任何完满结局,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写上一句:“相濡以沫,死生不弃”,就此打上了“终”的标记。   但收音机前,已经有许多修士听得怔愣。   从门派中不过一次救命之恩的天之骄子与外门子弟,到如今一明一暗相互扶持的默契无间,那句“相濡以沫,死生不弃”彼时从萧掌门口中听到时,大家想到的只是那滑稽的面庞与满心的不适,却从来没有想到,为什么彼时萧掌门的眉宇是那样满心的欣悦满心的欢喜,那样似乎星华漫天的灿然笑容。   如若有朝一日,自己也遇门派误解,自己也身陷绝境,能得一人若此,夫复何求?到得此刻,许多修士心中才升起一种惘然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萧掌门何其有幸,可他确也配得上这般幸运。   在这个故事之前,杜宗主那样一张滑稽面孔,还有御兽宗那样的名声,萧掌门是何等坚定,才能公然站出来说那是自己的道侣,说整个横霄剑派都愿为御兽宗拔剑?   相濡以沫,死生不弃。   这位杜宗主在那般绝境之中从来不曾背弃,萧掌门便回以修真界舌枪如海时的坚决回复,连一丝一毫的委屈都不肯叫自己的道侣受了去。   只在这段故事之中,羡煞多少修士。   在偶然有人发现可以回贴之后,整个帖子的画风再次以一种神奇的速度翻转了过来:   “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原来杜宗主原本就是横霄剑派的弟子,难怪他会那般一心一意为横霄剑派着想……先前,大家看来是真的误会他了,那些挑事的实在太该死!”   “呜呜呜呜,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在一起,我还是这么难过,如果萧掌门那天没有站出来,是不是杜宗主就永远只能在暗处了,想想我都觉得好难过,呜呜呜呜~”   “萧掌门好幸运,也确实当得起这样的幸运。”   “我们都以为杜宗主只是御兽宗的宗主,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当初六大派那样压榨,肯有人站出来在暗算处处为大家谋划……原来是出身云横峰,难怪了……萧掌门确实不错!配得上杜宗主!”   便在此时,贴主好像又回来:“啊啊啊啊,刚刚忙得贴故事,忘记把这个放上来了,这下是真的完结了!”   然后,回复下面,一幅影像栩栩如生,那是一个年轻的修士,眉目间温文清秀,笑靥生辉,就像四月间的晨光,明媚却并不刺目,灿烂得刚刚好。   “啊啊啊啊啊啊!!!杜宗主!!!一定是杜宗主!!!”   “肯定没跑了!!!原来杜宗主长这样!!!要顶着那样一张面孔行事,嘤嘤嘤嘤,真是太委屈他了!”   当场就有粉丝泫然而泣地尖叫着回帖:“在一起!”   好了,在这张影像贴出来之后,帖子里就是女修士们的天下了,男修士们已经沉默着退贴了。   ……   坐在斗室中的人,白衣胜雪,英俊眉目如日正中天一般堂皇明耀,令人不敢直视,可是,他此时却是静静坐在桌前,静静听着收音机中那个磁性女声将一切悲欢离合娓娓道来,神情那样专注,就仿佛在听着整个修真界中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杜子腾推门而入,看到这番景象简直要笑了:“哎哟喂,老板娘你心情看起来很好嘛。”   萧辰却是竖起一根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安安静静地听起来。   在道侣面前听着彼此的罗曼史的迷之尴尬让杜子腾扶着青筋直跳的额头,捏着拳头告诉自己,现在全天下都刚刚知道这货是自己道侣,若是立马就传出家暴的消息不太和谐不太和谐……   好半晌,萧辰听完了,并且将后面那些闪瞎人眼的祝福回复一一看过,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收音机,抬头端详着来人,眉目含笑道:“怎么?老板您舍得换下那张老——脸了?”   说到这个,杜子腾就满脸苦逼,走到半路被许多人一脸同情地#大家都知道你的模样你就不要再装了#表情洗礼时,杜子腾觉得自己简直心塞满了。   然后,萧辰才走到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道侣身边,卷起他一缕鬓发,好半晌,才低声道:“不必那般。你只要这样,堂堂正正开开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便好。”   杜子腾抬头,目光灼灼:“即使搭上横霄剑派的名声也可以?”   这样的试探,萧辰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亦是离杜子腾越来越近:“名声?横霄剑派要来何用?守我本心,才是云横本色。”   妖魔困局之中剑出西荒,只为苍生,是云横本色。   众人落井下石时出面力挺,只为道侣,亦是云横本色。   于他而言,皆是本心。一个轻轻的亲吻,已经落在道侣怔愣得可爱的面颊上。 第239章 御兽宗账户与横霄剑派   看到这样的萧辰,杜子腾怔愣之后恢复正常,忍不住微微一笑:“皆是本心吗……老板娘你的本心还真是让老板我十分心悦啊……”   老板娘护老板,天经地义,这就是本心嘛。   这样调侃的戏称似乎在无忧集团之后,有在二间固定下来的意思,早先,二人间的称呼多是直呼姓名,了无情趣,但萧辰此时听到这调侃的老板娘三字时,却忍不住心中一荡,垂下头来,幽深双眸直视杜子腾的双目道:“哦?那老板满意吗?”   杜子腾有些忍俊不禁,开口欲说什么,萧辰却是低头直接以唇相就,将他欲说的那些煞风景的话悉数封在口中,杜子腾却是在喘息的间隙边笑边道:“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证明老板娘的能耐了?”   萧辰却是低哑一笑:“我的能耐……老板要再看看吗?”   接下来的戏码少儿不宜却是心照不宣。   杜子腾却是在神智昏茫中有种似是更清晰又似更混沌的灵觉,原本以为,投入一场不知对错的感情,不过是一场赌局,他不过是基于那新奇有趣的天性全情投入,却发现,随着时日增长,这种新奇非但没能退却,却好似一部没有尽头的绝世法典,给予他越来越多的惊奇欢欣,他竟出乎意料的,非但没有厌倦,却反而越来越沉迷于这个游戏。   在这般迷醉的游戏间,杜子腾唇边露出一个似沉迷似散漫的笑容,生平罕见的,竟然庆幸起当初自己那莽撞冲动的一时兴起来,原本以为的一时玩乐,竟令人生一切可以如此绚烂不同。   萧辰在沉迷间亦是低头看到道侣那张面庞上这般极少流露的沉醉情态,竟是觉得心间一悸,飞扬跳脱、潇洒锐意、重情重义都是这个人,看似随性实则默契体贴也是他,而眼前这张将所有情谊悉数流露、仿佛将一切心意袒阵在自己眼前的,还是他,此生此世,恐怕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带来这样多的惊喜重重,能让他这样的眷恋不舍,再亲密的距离都令他觉得不够,只想亲近,更亲近,再亲近,直恨不得岁月在这一瞬地老天荒,然后他们永远不曾分离。   ================================================   在御兽宗宗主的脸恢复了正常之后,御兽宗专卖店的生意也再次恢复了正常,甚至御兽币的兑换量更胜往昔,于是杜子腾发现,这终究是一个看脸的年代(雾)╮(╯-╰)╭   随着横霄剑派与御兽宗名气大涨,御兽币在整个修真界的使用也让更多的店铺彻底投入了御兽宗商品的贩卖当中,毕竟,物美价廉,在修真界接受度又高,没有商铺会轻易将这样的生意拒之门外。   原来那许多将货物退还给简泽的店铺自然是腆着脸再次找上门来,希望再次与御兽宗合作,恢复原来的友好关系。   在杜子腾的授意之下,这一次的简泽便不再像初时那样好讲话了,不论什么交情都来谈合作?抱歉,现在的御兽宗不是当时的御兽宗,要谈合作可以啊,一级分销商还是二级分销商,还是底下的授权商铺呢?有什么区别啊?这些渠道呢,要求不一样啊,比如一级分销商和二级分销商的押金就不同呀,授权商铺的装修标准、货柜布置、人员培训也有相应的标准和要求哦……   那长长一串要求让这些店铺的老板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御兽宗是疯了吧。整个修真界做生意大家不过是货石两讫,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多鸡零狗碎的要求的。   但很快,当他们从别的渠道知道,先前那些在谣言最难听时也依旧选择和御兽宗合作的商铺此时都已经升级为总代理了。而他们终于弄明白总代理、分销商与授权商铺的区别之后,肠子都悔青了。   简而言之,总代理捏着自己城池内唯一的供货渠道,所有其他的分销商必须向它取货,御兽宗不再直接供货,显而易见的,总代理的进货价格肯定是要远远低于分销商的。   这其中不光是供货价的差别,还有各式稀缺商品的渠道控制,比如御兽宗最近推出了一项妖魔首级换御兽币的活动,利用御兽宗最新研发的针对妖魔的血滴子2.0版本,不但可以精准斩下妖魔首级,还能自动识别首级类型,如果绑定收音机,还能实时与御兽宗联系,查询首级兑换御兽币的价格,从而鼓励修士们斩妖除魔。   在整个修真界被横霄剑派鼓动的现在,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备受推崇,收音机上还邀请修士发布了详细的试用报告。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如果有了这样的利器,斩妖除魔便是普通的修士也可以参与其中,绝不会那样困难。   这个血滴子2.0版本一经推出,立即在修真界引起广泛的响应,那个公布的试用报告在言壁上一直居高不下。这样的东西,全然不只是什么斩妖除魔的武器了,而是新时代除魔卫道的勇气代表。   身边有了这个血滴子2.0,先别说你到底杀了多少妖魔,但有这么一个东西在手上,至少表明你是在斩妖除魔的勇气的!那些貌美如花的女修都能高看你好几眼呢!   血滴子2.0在整个修真界饱受妖魔威胁的现在,其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在整个市场的需求中,防身与炫耀的需求甚至是并驾齐驱无分上下,也就可以想像它的火爆程度了。   但是,这样的利器……它的渠道居然只限制在总代理与旗!舰!店!手!中!   总代理的数量本来就有限,而且,每个城池只有一家,各城池的代理商只能从总代理手中提货,而至于旗舰店……   御兽宗专卖店有一部分因为遭受彼时修真界太多的非难曾经因为难以经营维持而直接关闭。可在御兽宗声誉恢复之时,这些专卖店重新装修一新后,又重新开业了。新开的这些店铺,连招牌都换成了金属光泽的“御兽宗旗舰店”。   开始令修士们十分奇怪不解,但他们入店查看之时,却发现这样的店铺修真界中从未有过,比如增加了体验区,所有店中贩卖商品,除了特殊类之外,均可以在此进行免费试用,而且在试用过程中,还有各式专业的男女修士陪同讲解,这样的服务简直是从未有过的。   旗舰店的东西通常比普通渠道、比如那什么授权零售店要贵上一些,可是,相比授权零售店,整个店铺中的东西悉数是御兽宗的,甚至不少都是只在旗舰店中才大批量供应的东西,比如先前所提的那个血滴子2.0,在巅峰时期,每个旗舰店门口都排着长长的队列——只为供货量有限,有价无市,但旗舰店的体验区却是可以开放体验的,大家排队只为抢先一试这传说中的绝世利器。   许多修士,在试用之后,当即都想购买,却被旁边陪同的修士歉意地告知无货,然后,他们又会很耐心地告诉你,因为有太多的修士要排队购买,如果真的十分喜欢、非常需要的话,可以尝试交纳部分订金,在大约多少日之后就可以提货了。如果以灵石兑换御兽币超过一个巨大的金额,这个时间甚至还可以大大缩短。   总之,御兽宗对于渠道的制度化管理、还有些这些令修真界眼花缭乱的商业手段简直让许多商家欢喜又头痛,欢喜的是,跟着御兽宗混,一定有肉吃,头痛的是,自今而后,恐怕整个修真界的商铺都是御兽宗一家独大的局面,大家以后都得看它家的脸色吃饭了啊。   然而,御兽宗才不管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按照杜子腾的规划,收音机4.0很快推出,神魂绑定、全方位通讯、水镜投影与神识感应功能让收音机4.0已经完全超越了前面数代收音机,修士眼前投影出的画面,对于筑基期以上的修士,甚至已经不必再动手操纵,神识一动,就可以回复言壁。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言壁此时的翻页速度简直快得令人目瞪口呆。   而全方位通讯的功能,看起来似是集成了传讯符功能,却大大不同,以往修真界中,修士之间传话都通过传讯符来进行,消耗符箓不说,还需要两个修士对于彼此气息十分熟悉才可能进行传讯。   但收音机4.0全方位通讯却是不用消耗符箓,只需两个修士当面在收音机操作确认一次,以后的交流都可以完全无障碍地通过收音机来进行操作,十分便利。   到此,收音机其实已经远远超越了早年单向收听节目的范畴,却因为修真界、长城众修士对于它的偏爱一直将这个名称沿用到了现在。   基于无忧集团最新的调查结果,收音机已经覆盖了修真界绝大部分修士,估计除了个别性情十分古怪、拒绝接受新事物的修士之外,基本人手一个,甚至出现部分修士闭关过程中,除了原本那些所谓法宝、灵丹之后,必不可少的一样道具居然是收!音!机!   言壁上层出不穷的八卦,无忧集团那些眼花缭乱的影片,还有那么多新奇有趣还有用的节目,比如《朝闻快报》中对于修真界所有大事要闻的总结啦,《道友说》对于那些牛叉修士的采访啦,甚至还有各种分享修行心得的专业节目,简直让人根本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收音机。   甚至有修士在言壁上恍然慨叹:“在没有收音机的年代,我等简直是暗夜中踽踽独行哪,有了收音机才有了真正的光明啊!”   这种慨叹居然还赢得了言壁上一众高级用户(恩,随着大家越玩越多,斩妖除魔游戏的深入,修真界中的言壁高级用户也是越来越多)的集体拥护。   直到有一个修士在闭关半年之后发了一个长贴:“惨绝人寰啊啊啊啊!!!我闭关半年,看了一百三十一部剧,回复了八千一百六十一个贴……修行进境:零!明日起,我决定将收音机交予道友保管,为了修行,远离收音机。立贴为证!!!”   这等令人啼笑皆非的帖子在言壁上居然也火了一段时日,直到有越来越多的修士跟帖表示有了收音机之后,闭关修行真的越来越难。   对于这个问题,《道友说》专门采访了一次御兽宗宗主杜子腾。   这次专访自然引起无数关注,面对修真界中对于收音机巨大争议,杜宗主是这样回答的:“想必正在收听节目的诸位都是收音机的受益者,别急着反驳,至少,在收听这个节目的时候,你是受益者,试想,在没有收音机之前,有多少修士能够这般同时听到其他修士对于一个问题的见解?”   然后这位杜宗主微微一笑:“对于修行大道,我不过亦是后学末进,谈不上什么专精见解,但至少,有一点我却是知道,世间万物皆是阴阳相生,正负平衡,一件事情,怎么可能只有益处,没有害处?收音机亦是这般,我等在使用它享受到了更便捷的信息的同时,自然也会遇到它带来的害处:前所未有的巨量信息中,我等修士更难静心更难修行。”   “可是诸位扪心自问,修行本就是逆天行事,我等修行的途中遭遇的重重困碍,即使少了收音机难道便又能一帆风顺?那些化神真人,他们一路走来没有遇到过重重难关?”   “御兽宗只是收音机的开发者,我们却无法左右整个时代的真正方向,真正决定时代的是我们所有人。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收音机已经来了,它就在你手边,抗拒它阻碍它已经不可能,我们所能做的,是决定以一颗怎样的道心来应对它,是沉溺其中让自己从此浑浑噩噩止步不前,还是将这些纷纷扰扰的信息视作道途迷障,堪破之后更上一层,这个决定都在诸位手中。”   御兽宗主第一次公开露面,带给整个修真界的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深思。   究竟该如何对待收音机一事,越来越多的修士已经可以冷静地看待,收音机不过只是一个法器,一个慢慢在改变修真界、令所有信息沟通更加通畅的法器,在没有收音机之前,修真界的诱惑也并不少,情爱、贪欲、愤怨、虚荣,每一样都是修行的阻碍,只有一重重地跨过,才能成为真正的大修士。   如今多了一个收音机,也是一样,当他们这些修士能真正堪破这个迷障才能再上一重境界,一个前人也没有见识过的境界。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修真界对于收音机的态度也慢慢淡定、疏朗下来,然后,也有越来越多的修士猛然意识到,他们是经历这些观点冲突之后才能渐渐思索明晰,而这位御兽宗宗主,在那般年纪竟然就已经洞悉明白?   能成为横霄剑派掌门挚爱道侣,也许不只是那些死生相共的情谊,将一个御兽宗经营至今、能这般透彻地堪破迷障,又岂是凡人?恐怕他的修为与萧掌门并肩,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在这轮话题最热之时,收音机4.0推出了新功能:御兽币账户绑定。   御兽宗的最新业务再次被推到了言壁顶端:向御兽币账户中存币可以享受利息,并且,从此以后可以用收音机方便地实行结算,连御兽币都不用再带了!!!   其实光是利息一事就令整个修真界沸腾,一直以来,修士们都已经习惯了将各种东西放在储物袋中随身携带,存放在他处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谁敢把自己的东西随意托付给他人呢?   但是,收音机御兽币账户绑定这个功能却是不同,一来,御兽币是御兽宗自己发行的,如果不信任御兽宗,连御兽币都不必持有,如果信任御兽宗,持有手上那几张御兽币和全部存入账户相比,前者占地方,万一损毁还会造成钱财损失,而后者,放在账户里还会自动有盈利,要做哪种选择简直都不选。   一时间,修真界、长城上,处处可见买卖场合上,修士们拿了灵物就走的情形,不是偷抢,亦不是讹诈,而是他们神识一动,收音机就自动结算,根本不必做多余的动作。   消费,从来没有这么方便过。   当大家发现荷包越来越瘪之时,斩妖除魔也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在横霄剑派正面对决过一次妖魔之后,似乎妖魔们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再没有什么大的动作,那些零散的妖魔依旧游弋在修真界周围,不能对修真界构成威胁,却正好给了广大修士们一个很好的练手机会。   反正妖魔首级御兽宗会以御兽币来收,而且,击杀妖魔越多,言壁上的功绩点就会越多,言壁上现在还出现了民间的斩妖除魔功绩榜单,这样名利兼收的划算事情,修士们自然不会错过。   在一切看似蒸蒸日上的背后,阴影自然不甘蛰伏,杜小爷想彻底解决问题的机会也适时到来。   “天哪!大家不要把灵石全部存进御兽宗账户!!!”   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帖子却很快顶到了言壁上海量信息的最前列。   “我有个道友,他贪图御兽宗那个存币业务给的利息,就把自己经年的积蓄全部变成了御兽币还存进了御兽宗的账户中,结果昨天在牛背山采蓝蔓草的时候,被一伙修为比他高的人打动,要他转出账户里的全部金额,否则就直接杀了他。”   “还好他算是经验丰富之辈,见势不对,一边转账,一边就掏出了传送符,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真是好恐怖!若是没有御兽宗这账户,恐怕我那道友绝不至于所有积蓄尽皆被抢掠一空,但现在他真是好惨,以后大家还敢把御兽币存进账户吗?”   这则消息在言壁上当即就引起了一场哗然,将御兽币存进账户赚取利息几乎成了很多修士的第一选择,现在却听到有消息说,不要图利息了,你连本金都保不住时,可想而知,所有修士的心情。   然而,这则消息沸沸扬扬不到两个时辰,红色的帖子再次置顶:“横霄剑派在御兽宗配合下,破获了一起恶性抢盗御兽宗账号的案件,请以下修士及时联系御兽宗总部,查核验证之后,御兽宗将返还您账户中失窃的金额。”   这则帖子以一个前所未有的快速在修真界引起了更大的轰动。   说实话,修真界遵循的依旧是弱肉强食的原则,在那些灵物的归属之中,若有修为较低的修士偶然得到了贵重灵物,却甚少有什么得到意外之财的惊喜,更多的是时时担心自己被杀人劫货的惊恐担忧。抢掠在修真界几乎是一种名正言顺的常态。   而一旦抢掠发生,若是运气好捡回条命便要谢天谢地,灵物丢了也便丢了,若是运气不好,连命都搭上。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甚至视作理所当然了。   然而像这次这样,由横霄剑派出手,为几个不知名的修士追回了抢掠款项,这种事情在整个修真界几乎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这个抢掠发生在横霄剑派弟子眼前,或许他们会及时阻止,但是,这等不是发生在他们面前的事,会这般迅捷地反应、甚至抓捕,只有一个原因——因为这是御兽宗在开展的业务。   谁敢动御兽宗的客户,等同于是在和背后横霄剑派干架。   这个认知令御兽宗账户的安全级别噌噌噌翻了一百倍!   御兽宗适时在言壁上发出了这个时代在言壁上的第一条广告:“您的财产安全由横霄剑派来保卫!御兽宗存款账户,您最好的选择。”   这句屌炸天的广告词令御兽宗账户顿时火爆。   而杜子腾看着眼前几个完全没有挑战的愚蠢家伙,打了个呵欠,准备在他们交待清楚之后就去和他们幕后的势力谈个清楚,既然只有这样的智商就不要出来秀了,哪怕只是尊重一下他们御兽宗,派点靠谱点的人来呢?   居然将对方神魂绑定的账户余额直接转到自己神魂绑定的账户中,这是嫌自己作死作得不够呢,还是不够呢。   杜子腾其实不是不能理解这三派的复杂情形,毕竟,数千年以降,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已经大大削弱了掌门的权威,对于门派的约束力就会下降。他们不似横霄剑派,一般而言,剑修除了师门传承,极少会再有什么其他的复杂关系,因纯粹专精而强大。   横霄剑派内部的关系也始终如一的单纯,当年横霄剑派唯一出过问题的华嶷也只是个例中的个例,门派中极少内耗纷争,这也是强大的原因。   但理解并不代表原谅,不过,似这种敲对方门派竹杠的事情,他很放心地交给了自家老板娘,相信绝不会令自己失望的。 第240章 挖墙角   杜子腾并不知道自家老板娘与那三大门派商议的过程,虽有各自都有元婴修士坐镇,但这三大门派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若要处理起来却也并不容易,但是,这却是必须的一步。   这不只是为了御兽宗与横霄剑派的利益,更是为了整个修真界的利益。   大敌当前,修真界实在不能再继续这般内耗下去。   统一一个声音,哪怕这个统一的过程会令少数人的利益受损,这却也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搞定了?”杜子腾难得回到破晓秘境中,安安静静坐在静室中画几张符,却是看到萧辰已经回来了。“结果如何?”   萧辰却是一脸正经地道:“御兽宗如今与整个修真界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可修真界中不法之徒又太多,为了双方的和谐发展,为了更好地造福众修士,横霄剑派当有一支分队长期派驻,以威慑这些不法分子,维护必要的秩序。”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所以,你是赢得了在修真界驻军的权利?”然后杜老板矜持地点头道:“干得漂亮!”   俗话说得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如今整个修真界的地盘被妖魔逼迫到了一个极小的腹地之中,无限接近于三派的核心位置,三派的核心利益基本都在于彼。   在这样的情形下,横霄剑派还能派驻修士于彼,萧辰功不可没,而此次事件中,三派有过在先,横霄剑派的实力,自然才是决定性因素。   明明事情这样顺遂,杜子腾却在与萧辰说笑之后,心中猛然一阵不安的悸动,似乎什么极其不好之事已经发生,他却半点也抓不住。   二人心意相通以来,见到杜子腾这般心烦意乱的表情,萧辰问道:“怎么?”   杜子腾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却并不知道这不安的情绪从何而来。   萧辰却是微微蹙眉,修士的境界越高,灵觉便越敏锐,这是冥冥之中觉醒的洞见之能在发挥作用。   杜子腾修为看似不过筑基,可他借手中那古怪的小木棍却可洞见修真界中绝大部分比他修为更高的修士也无法看到的真实,灵觉更是不能以修为论,甚至就是萧辰自己亦未能觉察到什么,杜子腾却有这样明显的反应,恐怕并非是无缘无故的。   可是,看到这样心烦意乱的道友,萧辰却忍不住轻轻一点他的额头,当温暖的指尖触及额头之时,杜子腾心中那一切不知名的纷扰烦乱似乎都已经悉数退却,那温暖的指尖不带任何灵力,只是那普普通通的一触,却莫名令他一切情绪悉数沉淀。   萧辰揽过道侣,声音温柔令人沉醉:“天快亮了啊,你很久没有见到朝练了吧?走吧,一同瞧瞧。”   于剑修而言,特别是初入门的弟子,挥剑是必须的练习,每晨必须挥剑一万次,曾经在云横峰上,练剑坪上山岚茫茫,挥剑而起的剑风却汹涌能逼退晨岚,这便是朝练。   二人并肩站到洞口,山脚上,新修好的练剑坪上,锋锐的庚金之气与他们初到时的微薄相比,已经是浓郁若实质。   数千名弟子在微微发白的天色下列队整齐,一招一式,赫然正是云横峰上传承已久的入门剑法,杜子腾默默看着这一幕,他在血盆口、在修真界、在长城上、在凡间奔走辛苦之时,秘境之内,日复一日,这样枯燥的练剑、挥剑却是从来没有一日间断。   与这样的同门并肩,即使冥冥之中的灵觉预示了什么不祥,又有何可惧呢?   第一缕朝阳刺破晨雾,犹如上神之弓射出千万赤金箭枝,洒落在整个练剑坪上,万次挥剑才堪堪停住。   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灿烂温暖的朝阳,杜子腾情不自禁地道:“那只包子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吧。”   初时的破晓秘境只有一种天象:破晓时分。   现在却连头顶太阳的东升西落都这般逼真,即使杜子腾并不清楚其中原理,也知道,要模拟天象绝非易事,包子的空间之能定是越来越强大了。   对于这个事实,萧辰却是笑道:“也许并不是越来越强……而是在慢慢恢复……”他有预感,现在远远不是包子实力的顶峰,这种十分笃定的感觉,即使是他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却是那样把握十足,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杜子腾微微惊愕,然而,不待他说些什么,底下的阵型变幻就让他微微“咦”了一声,因为接下来的变化是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只见这数千名弟子各各列阵,然后半空之中,一个身影出现,不见飞剑,只在灵觉感应到犹如风雷狂鸣的剑啸之声,仿佛连那喷薄朝阳都被压制得微微颤抖。   再然后,一道比朝阳更绚烂的明烈火焰犹如流星奔落一般朝着底下一个方阵狠狠砸下。   杜子腾瞳孔一缩,竟是情不自禁地一拉身旁的萧辰:这一击分明就是金丹剑修全无保留的一剑,而那底下的弟子不过才是炼气与筑基修为!这分明就是在制造杀戮!!!   然而,一向与他心有灵犀的萧辰却是身形不同,稳稳立在他身旁,甚至还伸出臂膀牢牢揽住他的腰肢,不令他有多余的动作:“看好了!”   底下那至多不过近千人的方阵阵型一阵变幻,竟是站成了一道剑矢的形状,锋芒所指正是那道去势惊人的奔落流星!   仿佛是雨滴汇合成江海,先是涓滴不断,然后是滔滔不绝,最后却是气势滔天!   那些每一道看起来薄弱的剑气彼此之间竟然毫无滞碍地融合交汇,最后竟似成一道巨大的、与那流星相比并不逊色太多的剑锋,狠狠一撞!   在惊天动地的响动下,金丹一击竟是被遏制下来,杜子腾焦急地看到那剑阵之中,亦有不少弟子当场昏倒,身边却有同门有条不紊地灌下灵丹,从那些平静从容、丝毫不乱的反应来看,显是已经司空见惯,众人已经颇富经验。   这却只是一个开始,半空中的金丹剑修一剑又一剑毫不停息地连出九剑,分别劈向九个不同的方阵,这些方阵应对不对,结果也是各不相同,但即使是表现最差的方阵,也可以勉力将这一剑接了下来,只是倒下的弟子数目有些多。   杜子腾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那些剑阵……都是这样练出来的?”   以少数筑基+多数炼气的剑阵去应对金丹之威,如果这就是他们平时的练习,那么,也许那震撼整个修真界的剑出西荒,那令妖魔胆寒的白衣胜雪剑芒罡风就根本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成功,从来就没有什么侥幸。   纵然代表横霄剑派出西荒的,是现今门派中的精锐,可就是以杜子腾的眼光看来,留在秘境中的九个剑阵也依旧是修真界中精锐中的精锐:试问哪个门派可以以一众筑基+炼气修士接下金丹修士的攻击?那可是跨越了一、两个大境界的奇迹!   萧辰揽着自己的道侣,在绚烂朝阳中,在这看似残酷却是最有力的磨砺练习中,侧首一笑:“与这样的同门在一起,你还会觉得有什么不安吗?”   杜子腾放眼看去,金丹剑修一轮攻击之后,各个剑阵之中均有负伤的炼气修士,这些炼气修士周围必有一个负责的筑基修士,在他们服下灵丹打坐片刻之后,筑基修士将他们聚到一处,细细解说方才剑阵中的点点滴滴,看到那一张张曾经稚气茫然、现在却是严肃负责、成熟了不少的面孔,再看到他们周遭,那些聚精会神的年轻面庞,在讲解完成之后,那一张张面孔又多自信一分、多坚毅一分。   这样的一幕,就似看到一把绝世飞剑是如何在天火之下渐渐锤打成形、剔除杂质、臻于完美的过程,令杜子腾不得不油然而升一种幸运与骄傲。   直到一众弟子完成一日习剑,该去进行后续的解道与通识学习之后,二人才渐渐收回目光。   杜子腾忍不住问道:“既是要驻军,为首之人你可有腹稿了?”   萧辰沉吟一会儿道:“应是沈仁。”   杜子腾先是一怔,随即点头。   当年横霄剑派三大怪胎之中,闻人凌与靳宝皆已结丹,却只有沈仁卡在筑基大圆满,冲击一次金丹失败之后就再无动作。   按理来说,修真界中这样的修士都会拼命寻些灵物再准备下一次冲击。   可是,沈仁是剑修,只凭长剑不倚外物的剑修。   方才,杜子腾甚至远远看到他在剑阵中,还在耐心安抚几个年轻稚嫩的炼气弟子。   对于萧辰的安排,杜子腾自然是有疑惑的,但是,若论与沈仁感情之深,杜子腾自认不如萧辰,若论对沈仁了解之细,他亦不如,既然如此,自然应当相信萧辰的决定。   看到这样的道侣,萧辰却是笑了:“沈仁机敏多变,综合考虑修为与处事,他是最合适的。”   其余比他修为更高的都是金丹修士,自孔云以下、到新结丹的闻人凌、靳宝等人,若要这些人率队去修真界中维护秩序……杜子腾打了个寒战,他怕这些人最后会砍得修真界人都不剩下几个。   毕竟,以剑修的标准来看,修真界真没几个清白的人。   沈仁,对于门派的战略意图的理解、还有在修真界那样势力复杂之地的处理,再综合考虑修为……恐怕真的是最合适的。   然后萧辰微微一叹:“而且,他的结丹之机恐怕十分渺茫。”   萧辰的判断自是不必怀疑的,杜子腾听完亦觉无尽遗憾,毕竟,明明闻人凌与靳宝都那样顺利地晋阶,却唯有他……   萧辰却是不欲再说了,转而道:“长城上那位修真界的访客,似乎盘桓了许久?你是如何打算的?”   萧辰这么一问,杜子腾当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然后狡黠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你就看着吧。”   =======================================   长城城头,头顶冰月一轮,地面上随意地扔了一张凡间而来的几案,上面却是置着几壶整个修真界因为妖魔入侵而越来越珍贵的禾禾佳酿,幽幽香气令杜子腾远远就大笑起来:“看来还是我的鼻子最好使,走到哪儿都有好酒喝!”   看到这样踏月而来的年轻修士,司少文虽已经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但这般真正面对面时,还是忍不住心中感慨万千:“杜道友,请!”   这短短四个字里,有太多的含义,御兽宗与兰舟盟的结交中,有过许多的各自思量、利益纠葛,却也有许多的情谊信赖、惺惺相惜,这一杯酒似是将过去遮掩的许多东西尽皆揭了过去——算是翻篇吧。   这样意义的一杯酒,杜子腾自然毫不迟疑。   此杯酒毕,二人相视一笑,便各自落座。   一旁的蓝如晦却是忍不住道:“我说,杜宗主,我听说老司同你可是多年的交情,你先前那样……未免太不够意思,一杯怎么够?”   司少文先是忍俊不禁,然后就是慨然一叹:“说来,我与杜宗主也算有缘份,早年在横霄剑派、甚至是在星潮之时,皆有数面之缘,时移事移,恐怕当年谁也没想到,修真界会变成这般模样,我兰舟盟与御兽宗还会有这样的缘份吧。”   彼时,司少文是六大派的领袖之一,破晓秘境尚开放着,精晶尘光决定了兰舟盟的位置,那个时候,杜子腾不过横霄剑派中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二者纵有数面之缘,又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随意落座、平辈而交?   所谓世事变幻无过于此。   蓝如晦却是道:“若按你这般说,如果觉得对此时世事不满意,可以随我回修真界啊,保管现在的兰舟盟依旧与其他三派平起平坐。”   司少文却是哭笑不得,这老蓝在自己这儿盘桓了这么久,先前杜子腾没来之时,他老是打听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也没见他继续劝自己,怎么这会儿杜子腾一来,他反倒是又来了劲儿?   杜子腾却像此时才看到蓝如晦一般,微笑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蓝如晦嘴巴一张还要说什么,司少文却是急忙打断道:“蓝道友!”   然后他正色道:“我当日对你说的话,现在再说一次,”这口气却是无比严肃:“炎山在此,我兰舟盟也在此,不会再变,你可明白?”   这算是最严肃的拒绝了。   蓝如晦一怔,看向司少文,他当然早就明白司少文的决定,却没有想到,会这样坚定,坚定到没有给兰舟盟与修真界之间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余地。   司少文叹了口气:“老蓝,我也不瞒你,我实在是累了,不只是我,老雷、老黄、老纪他们都累了,我们四个家族,若是骨子里说,都不过只是炼器师而已,只是想安安静静琢磨炼器之道,在长城之上的日子,整个兰舟盟都已经太久没有过上了。”   没有勾心斗角、不必费劲琢磨修真界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竟然将年轻时一个已经落了灰的构思完整地实现了出来,所有人恐怕都没有想像到不过一个小小的机括而已,堂堂兰舟盟盟主会那样欣喜若狂。   可是,这就是一个炼器师最纯粹的喜悦。   他甚至想着要将连平江诸人直接迁到真正的血盆口联盟中去,毕竟,今后的兰舟盟越来越是一个纯粹的炼器师组织,极少会有什么杂务了,连平江等为了先前门派的管理需要而存在的修士,位置会越来越尴尬,而且,也于他们个人的前途有碍。   除了连平江等少数几人因为对兰舟盟忠心耿耿而死活不愿之外,其余一些外门杂务修士却是默默接受了门派的安排,司少文安排这次酒筵也正是为此事,纵然马上离开兰舟盟,现在这些弟子却也还是他司少文的责任,理应为他们寻个托付。   他这番话,不只是为拒绝蓝如晦,自然也存着向杜子腾示好的心思,趁着这当口,他一鼓作气地也将自己的托付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蓝如晦在一旁已经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兰舟盟真是铁了心要加入这什么血盆口联盟了。连周围那些管事的弟子都不要,只说明兰舟盟今后是真不需要了。   杜子腾对于这样的安排亦是十分惊讶,最后却是慨然道:“司盟主,别的不多说,就冲兰舟盟这份信赖,这些弟子我杜子腾也必然会妥善安置!”   然后两人一饮而尽,随即一笑,至此,兰舟盟作为曾经六大派的印印记似乎已经淡不可见了。   按理说,蓝如晦身为修真界派来接洽兰舟盟的修士,此时应该很尴尬才对,毕竟,这就像被家族派去拆散一对男女的坏人却亲眼目睹了这对男女喜结连理永世不分一般,简直是天大的尴尬好吗。   但蓝如晦不愧是整个修真界眼中的怪才,居然对御兽宗越来越感兴起,甚至还有满脸的兴致勃勃!   在杜子腾与司少文准备开始接下来随意轻松的谈话时,他蓦然间插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让整个谈话立时冰封:“我说,横霄剑派是不是在破晓秘境中?”   讲真,就算是此时历练如杜子腾也有些石化,司少文更是有些木了。   关于横霄剑派到底在西荒中哪一处,修真界中自然有各种猜测,这一点萧杜二人从未在公众面前公开过,一个曾经近乎被整个修真界背弃的门派,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的底牌摊开在修真界眼前,不说讳莫如深,至少不会随口提及这样的师门之秘。   而现在,却有一个人这样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当着关系刚刚进了一步、还没有来得及巩固的御兽宗、兰舟盟二派领袖面前说了出来。   甚至此人完全没有自己打破了二派之间刚刚形成的微妙平稳的自觉,在那二人都没有想好如何反应之时,他已经得意地抱臂道:“不必推诿了,你们既然能将炎山搬运至此,或者是拥有一件强大的空间法器,或者是掌握了一项修真界目前并没有公布的空间法术,不论哪一种,都是空间道术上的一项突破,既然可以将炎山搬运,打破此处密闭的空间,那再次打开破晓秘境也非不可能,整个西荒之中哪里还有比那里更好的藏身之地?”   那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似乎就像个炫耀学识的稚龄儿童,全然不知自己可能会在两个门派刚刚形成的脆弱关系上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杜子腾长长吐了一口气,淡定地对司少文道:“欧治大师也在我御兽宗,关于斩妖除魔的法器,还有标准化量产的问题,欧大师若能与整个兰舟盟携手,恐怕最后的结果将令整个修真界目瞪口呆,不知您是否有这个意愿?”   欧治之名,修真界皆有耳闻,如果是作为一个纯粹的炼器门派,这样的交流学习绝计不少了,司少文自然一口答应。   只是,他心中更知道,杜子腾突然提及欧治……其实,兰舟盟在炼制长城之时就隐隐知道欧治的存在,如今看来,只怕那欧治就是在破晓秘境之中,否则杜子腾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偏偏是在蓝如晦指出破晓秘境为横霄剑派藏身之地时提出来。   这分明就是因为,欧治对于秘境的存在知道,原先为防消息泄漏,不方便令他露面而已   蓝如晦是何等机敏之辈,此时听到杜子腾这番问话也是反应过来,立时仰天哈哈大笑,那种狂喜就好像司少文完成早年一个机括的构想一般、就好像修真界中的普通修士突破境界争到灵物时一般无二。   然后,他突然迫不及待地移到杜子腾面前:“杜宗主!”   杜子腾心中却是已经大吃了一惊:这姓蓝的,好快的身法!而且,方才那一移,似乎根本不是移动,而是跨越空间的传送,这样极短时间、极短距离的传送,简直匪夷所思,修真界盛传,蓝如晦是空间之道上造诣最高之人,绝非空穴来风,只凭这一手就足以当之!   “杜宗主!你先前救我一命,也算与蓝某有缘!蓝某有一事相求,可否告知蓝某,你们是如何将炎山移到此处的?!”蓝如晦那神情之急迫,简直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而且,我救了你一命就该告诉你自己的秘密?   WTF!!!   什么逻辑!!!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可以。”   不待蓝如晦大喜过望,杜子腾却是补充道:“加入御兽宗,我就告诉你。而且不只是炎山的移动,还有关于秘境的空间规则,都可以告诉你。”   蓝如晦的迫切已经彻底冻结在了脸上。   杜子腾已经可以预见:对于一个科学家而言,忠诚与自己的未知欲,哪个更重要,这真是个好问题。   萧辰以驻军作为条件那是萧辰的报复方式,对于杜子腾这样无利不欢的家伙而言,敢抢我的客户坏我的品牌,不好意思啊,我要挖你的墙角! 第241章 一个答案   看到这样的蓝如晦,一直对此人头疼欲裂、无可奈何的司少文忍俊不禁,心中直觉得太过畅快不过。   蓝如晦代表着修真界而来,算是来使,在这样微妙的局势中,兰舟盟虽是铁了心做了选择,却不代表可以肆意得罪于他。   如今纵观天下,局势其实十分微妙,外有妖魔这般的异族大敌当前,内里形势成为一个微妙的平衡:   横霄剑派借着这不知从何来的剑阵之威,群战之力冠绝天下;而在隐隐的传闻中,萧辰的实力深不可测,连三派元婴心中都殊无把握可以一战;在门派财富上,横霄剑派看似失却了数千年积累,一切从头来过……可却有眼前这修真界千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葩,以一己之力令整个修真界的财富获取方式天翻地覆。   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没有杜子腾,三派对横霄剑派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可真不好说,门派之间的实力比拼,战力固然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可不要忘了,强大的门派战力,每一位修士的修为,那其实都是海量资源堆出来的。   每一个强大的门派背后,绝对都是无尽的灵物资源支撑着,如果横霄剑派没有杜子腾,任它战力逆天,那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不可持久,哪怕是耗,三派也有能耐可以耗到它外强中干的那一日。   可是有了这么一朵奇葩在前,横霄剑派眼前这种强大就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横霄剑派到底会到什么样的境界……现在这个重新崛起的云横峰就已经令三派不敢轻撄其锋,未来,他们已经不敢想像。   再加上三派内部情形错综复杂,门派中绝难形成一种赌上一切的决断,比如似碧、雪二派那般直接趁人之危干掉云横峰的决定,在这三派都很难形成,对于横霄剑派,到底要如何处置,内部想必也犹犹豫豫,各种不同的声音左右之下,就有了眼前这暧昧又不爽、看似亲密并肩实则彼此没有半点约束的古怪局面。   就比如这个蓝如晦,司少文凭自己先前混迹六大派的经验完全可以推测出,也许一开始不过只是妙思书院亲眼目睹横霄剑派的强大,一时试探之举,但在其他二派知晓之后,便才有了来寻兰舟盟、甚至有再拉上兰舟盟隐隐与横霄剑派抗衡的举动。   这种抗衡,倒不一定是要与横霄剑派开战,只是一种畏惧下本能的自保之策,谁也不知道,在外有强敌的情形下,横霄剑派的发展会给各派带来什么,如今的修真界中,横霄剑派的声势……实在是太恐惧了。   即使是妖魔之变前,云横峰尚在之时,横霄剑派的声望恐怕都不能与现下相提并论,若有一日,横霄剑派面向天下大开山门,三派都会担忧,整个修真界会不会彻底空荡。   这些事情司少文思虑得仔细周详,三大派的顾虑他也全然了解,但是,这不代表对于他就欢迎来使,尤其还是蓝如晦这般的来使,高调到整个长城没人不知道修真界派人来重新拉拢兰舟盟,司少文有多难做,他想过吗???   而今,看到这令自己十分为难却不能将他怎样的鸟人被杜子腾这一军将得噎在当地,司少文只觉得太痛快了!   仿佛是觉得杜子腾抛出了筹码却未将筹码的吸引力说得足够一般,司少文在一旁悠然道:“老蓝,你来了长城就一直在我周边打转,可没好好看看我兰舟盟在这里的情形吧?”   可不是嘛,蓝如晦一直围着他打转,可真是把他给烦死了。   蓝如晦一怔,随即道:“兰舟盟?你们不就一群炼器的家伙么,有什么好看的?”   司少文嘿然一笑,朝杜子腾道:“杜宗主,您看,要不咱们四处看看,我也向您介绍一下盟内现在的情形?”   这一笑间,杜子腾当即明白司少文的意思,心中只赞叹这位司盟主不愧曾是统领六大派之一的人物,这份人情事故、周到心思胜却多少大修士,他自然只有含笑同意的。   司少文一拍蓝如晦的肩膀:“也好老蓝开开眼界。”   蓝如晦本来就心中纠结,听到司少文这话登时冷笑:“你们一群铁匠还能叫我蓝如晦大开眼界?!”   司少文竟然也不生气,只哈哈一笑,便在前头领路。   “盟主,蓝真人……啊,杜宗主!”   这一路行来的问候方式绝不是偶然,蓝如晦瞥了一眼杜子腾:“你在这群铁匠中……倒居然也有点声望嘛。”   杜子腾笑而不语,最近萧辰那轰轰烈烈的表白事件让杜子腾这张脸确实名气不小,不过对于一群炼器师而言,只是一个八卦中的家伙,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声望。   司少文对旁边的人问道:“一号实验室可有谁在用?”   “吴长老、金长老皆在里面,辰字甲项目组正在开实测讨论会。”   “那正好,老蓝,走吧,你不是说我们就是一群铁匠吗?好好看看吧。”司少文淡然一笑,便率先朝那个写着号码的铁门而去。   蓝如晦狐疑着,还是与杜子腾同时入内。   铁门之内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不同于蓝如晦印象中那种咣啷乒乓的炼器场面,这个空间中,不时可以听到剧烈的爆炸轰鸣,那声音,似乎是在进行斗法……哪有半点炼器的样子?   而眼前所见一切,确实印证了蓝如晦的猜想,只见一个巨大的法器在半空之中狠狠朝地面砸去,轰隆响动中。   “第六次力量测试完毕,收起73号力量仪,解除安全警戒,观察下级可以下去查看辰字甲的情况。”   “收到。”   “收到。”   在蓝如晦诡异的眼光中,那巨大的法器轰鸣着收起,又变成了一堆安安静静的铁疙瘩,在蓝如晦看来,这个东西,除了像方才那样轰出力道奇大无比的拳头,根本没有半点作用,这群兰舟盟的修士煞有介事的……到底是在搞什么?   却见一群兰舟盟修士不知从何处出来,已经围在了方才那巨大法器轰出之处,然后,一串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接连不断地报了出来:   “六千斤力之下,破损率:一成。”   “撕裂部位:左肩。撕裂程度:严重。”   “模拟修士受伤情况:有,受伤部位:左肩,受伤程度预估:炼气修士,力贯肺腑,需要三转级数的灵丹才能幸存;筑基修士,左肩骨裂,左臂战力受损不危及生命安全;金丹修士,无碍。”   ……   更多稀奇古怪却有条不紊的汇报之后,却立时进入了七嘴八舌的讨论:   “我不同意左胸上加那个什么额外的护镜!你们自己看,加了这么一个玩意儿,辰字甲的左部结构遭到了彻底的破坏,左肩这样剧烈的伤口,在剑阵之中,成片的修士左肩受创,这TMD靠谱吗?!”   “左胸本就是要害所在,想要强调防护有何不妥?我们已经做过统计,这群修士中,右手剑占到七成,左手剑连三成都不到,左肩受伤又不影响大部分修士的发挥!”   “你这简直强词夺理!这群修士中可是有不少炼气修士的!三转级数的灵丹,你以为是天下会掉下来吗?!”   “御兽宗不是已经实现炼丹自动化了吗?些许灵丹怎么啦!加了护镜装置可以提升这些修士的生存率……”   “就算灵丹便宜,战阵之前,谁TMD有功夫让你化开药力?你到底到没到过前线?没到过我带你去看看,同妖魔搏杀之时连喝水的功夫都可能丢掉小命!”   “我……”   “够了——!”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   另一道声音亦是斥道:“无谓之争,我问你们,辰字甲研发之初,立项目标上是怎么写的?”   所有修士整齐的声音同时响起,显是已经熟极而流,时时温故,烂熟于心:“辰字甲项目组:为研发一款适用于横霄剑阵中剑修所用的战甲而努力!”   “不错,这是第一代辰字甲,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这群剑修在剑阵中所用,你们在讨论中脱离情境、脱离用户,只想为自己那点主张寻找支撑,简直离题千里!”   另一道声音亦是接着道:“不错,所谓一个项目组,就是所有人向着同一个目标而建立的组织,一切决断都应当从这共同的目标出发来进行,对错自然明了。你们若是各怀心思,还谈什么项目组,趁早解散了事!”   这番话令在场许多修士面红耳赤,呐呐难言。   然后,先前那个声音又温言道:“好了,我知你们中许多人是第一次进入项目组,于这样的模式不甚熟悉,还沉浸在自己先前独自炼器、与同行交流时的经验中,我也不怪你们,即使是我与金长老,亦是这般一步步走来的。”   “即使我说,你们恐怕也已经知道这全新的炼器法是何等强大,不论何等样的设计,皆通过这现场实验,以一切优劣以数据展现,可是,这样的模式之下,若只以个人之力,极易钻了牛角尖,难以成事,集思广益,这也是项目组之所以存在的缘故。”   “尔等需知,一个炼器师走到尽头,可以炼制也不过只是一件惊天动地的法宝而已。若是一群炼器师将这全新的器道走下去,即使是我,也不知道会是怎么全新的天地,至少我们将改变的,会是整个修真界。项目组吸纳诸位,便因为你们是我兰舟盟中最优秀的炼器师,我只希望,将来你们能共同努力,让这个项目的成果最后能震惊修真界!”   这番勉励之话令当场士气都是一振。   然后一个修士站出来道:“多谢吴长老醍醐灌顶,先前是我偏狭了!”   另一个修士亦是出列道:“不全是古师兄之错,我彼时亦是陷入平素那等争论的迷局中,竟是忘了项目组的初衷,实在是羞愧难当!”   然后,这二人相视一笑,竟是同时向这位长老拱手道:“不知吴长老您可有横霄剑阵的影像,如若可以,我二人想亲眼见见横霄剑派的剑修们,了解一下他们的在剑阵中的习性。”   这位吴长老拈须而笑:“不须求我,能做主的这位今日正好在此。”   说罢,他竟是朝杜子腾一众人看过来。   即使是提出这许多概念的杜子腾也不得不击掌叹道:“二位长老、还有兰舟盟诸位当真是愧煞,好一个‘项目组’!”   即使是杜子腾本人,也没有想过,他们会给项目组这样一个全新的释义,直观了然却又贴近无比。   然后他笑道:“诸位若想观摩横霄剑阵,我可代为联络,令几位善于表述的剑派弟子前来与诸位交流。”   整个项目组都有些高兴,毕竟是为横霄剑派研制的战甲,若能多与他们沟通交流,更好地知道使用者的习性,这是再好不过!   蓝如晦先前只震惊于这般与修真界惯例全然不同的炼器法子,每一种攻击方式对于战甲的损害若都能以这种方式衡量出来,那么攻击法器呢?功法呢?若是这兰舟盟今后所研制的第一样东西,都可以以这般的方式清楚地衡量出数据……那岂不是甚至都不须经过实战,那些法器的表现都会一清二楚?   还有这项目组、贴近用户、贴近情境的炼器思想,蓝如晦不是普通修士,他不只是金丹,他还是整个修真界极古怪、极擅长思考事情本质的修士,从他喜欢探究空间法术上就可以看出究竟,或许其他人只是看到兰舟盟改变的炼器方法,可蓝如晦却能看出,只要继续这般下去,兰舟盟将来必能诞生令整个修真界震骇的法器,而且,绝不是一件,而是一大批!   甚至,一个炼器师在这般情形下的成长、历练都不是那等传统的法子可比的……然后蓝如晦看向杜子腾,目光晦暗难明:难怪司少文根本不愿意回归修真界。   于见识这样世界的兰舟盟而言,炼器一道上还有那许多新奇、许未知、许多绚烂可以心情探索,于真正醉心此道的修士而言,这简直是求之不得,在见识过真正的世界之后,谁还愿意将自己困在一个牢笼之中呢?可叹修真界中那些大修士们还信心满满……   而且,看到那些微残破的实验辰字甲,银白胜雪,虽然方才吴、金二位长老批评这个项目组对项目目标考虑不够,可从这外观设计而言,已经无限接近辰字装现在的风格,显然他们也是有考量的。   能放心让兰舟盟为横霄剑派设计战甲……这背后深深的利益互生关系显然已是牢不可破。   仿佛是为了令蓝如晦肯定心中的猜测,杜子腾微微一笑:“这辰字甲项目,是横霄剑派委托兰舟盟成立的,项目组一应花费皆由横霄剑派承担。不只是这一项,将来,兰舟盟许多项目都会由御兽宗、甚至横霄剑派来负担。”   蓝如晦沉默了。   一件法器若要研制成功,先前那种种尝试,其中花费之巨,不是大宗门是绝难体会到的,因为小宗门根本没有资源、也没有相应的人才可以尝试,可横霄剑派居然肯担负这样的成本,难怪兰舟盟这般乐不思蜀……   这个条件,修真界绝没有哪一个门派可以开得出。   也许在修真界各派看来,这简直是一个愚不可及的决定,一个兰舟盟而已,犯得着将灵石堆起来供他们尽情地烧吗?   但杜子腾却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研发上的经费本就是绝不可省的,似修真界那种原本的观念中,什么以几成的概率来衡量炼器、炼丹成功率的做法,在杜子腾看来简直是一群傻叉。   这所谓几成的成功率,意味着长期折损,意味着其中许多因素没弄明白才会存在不确定性,既然这样,他杜子腾宁愿花上一笔大价钱,将其中所有不确定性的东西全部弄明白,将几成变成十成!   以修真界传统的炼器方式,根本不可能实现量产,因为缺乏总结,除非是同一个修士反复操作,在经验中将所有东西沉淀下来,否则,换个修士,一切等于从头再来,这样的成本岂不更高?   对于现在的兰舟盟项目组而言,只要项目成功,实现量产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先期所有投入都会变成源源不绝的收益,当看起来海量的前期投入都分摊到数量巨大的产品上时,成本便会无限降低……这才是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以这种方式,横霄剑派一系实现了对于修真界顶尖炼器技术的掌握,这种技术是在这种方法论的引领下,是不断前进、极易传承的,不论是技术积累、还是人才梯队,都会将整个修真界远远抛在身后,可以预见,将来横霄一系会源源不绝地产生许多震撼整个修真界的法器,这已经是一个必然。   预见到这个必然的蓝如晦心底一片翻江倒海,甚至狂妄如他,罕见的都有些失神。整个项目组都已经离开了实验室,他却兀自久久未能回神,对于一个金丹修士而言,这般的心神失守,足见此事对他的冲击有多大,这几乎是动摇整个道基的事件。   如果说先前苍山一役,他只是对于自己的门派、对于整个修真界的表现有微微的失望,那么现在,在看到这样出现在眼前的鸿沟时,他就仿佛是一个井底之蛙突然窥见天地之大,回望修真界,那已经不是一种道德观感上的失望,那是这只青蛙回望自己曾待的那井底时的心情,那是一种综合判定上的失望:低落、复杂、一言难尽。   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见识过天地的青蛙再难回到过去、再难甘心待在那井底,满足于在井底呱呱叫的肤浅愉悦之中。   看到蓝如晦这样的神情,杜子腾对司少文微微一笑,道谢之意不言自明,司少文这番邀请,也是基于他对于蓝如晦的了解,才这般对症下药,借整个兰舟盟的变化来点醒蓝如晦吧。   自始至终,他什么也没有劝过蓝如晦,一切都是蓝如晦自己的选择。   既为杜子腾做了说客,又没有留下半点游说的痕迹得罪三大派,真是再老道不过。   杜子腾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对蓝如晦发出了最后的会心一击:“似兰舟盟这般的组织,我横霄剑派麾下还有禾禾草种植学会、炼丹自动化学会,专司灵物种植、炼丹等,未来,定然还会有更多的研究组织出现。在这众多组织中,除了修真界传统的灵植、丹药、炼器之外,我还有另一个规划。”   杜子腾的声音竟变得有些恍惚起来,这似乎也是他心中思虑已久、憧憬已久的事情:“诸位有没有想过,修真界之外,会是什么模样?既然能有妖魔这般的异族自界外而来,那么……修真界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种族?甚至是……修士?这个世界的边界到底在何处,世界的尽头应是何模样?修真界在其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会不会有其他似修真界一般的其他世界?那些世界中,亦有似我等修士这般,选择借天地灵气不断突破自我的族群……这到底是不是一条孤独之道?”   不待杜子腾往下说,蓝如晦已是陷入另一重迷思一般接着道:“还有,所谓飞升,突破界壁去往仙界,仙界又在何处?那处与我修真界到底是何关系?那处的空间规则、界壁与我修真界又有何区别?那里是否有来自万千世界的修士……”   这一个个似梦中呢喃的问题接二连三自杜子腾与蓝如晦这样的修士口中道出,即使司少文亦觉陷入魔障一般,情难自禁地思虑纷飞,修真界很大吗?或许吧。   似他们这样的金丹修士已经可以在修真界中有一席之地,已经可以勉强踏足修真界中的每一处,甚至已经隐隐开始思索大道的尽头之秘,似这般的疑惑,司少文或许不似蓝如晦与杜子腾这般痴迷,可总在道途之中或偶然、或必然地飘过心间。   在这静谧之中,在周遭的黑暗之中,在这一个个问题之前,他们这群修为不俗、远远超越凡人的大能修士,却似一个个懵懂稚童,仰望周遭寂静的黑暗,天真无知充满好奇,却有着隐隐对于未知的恐惧战栗。   良久之后,杜子腾才低声道:“我们到底是为何而修道呢?”   然后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我曾经在年少的时候回答过,是要让天下人都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过活。”然后他顿了顿道:“也许狂妄,可是,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努力,这一天并不算遥远。但在午夜梦回,仰望漫天繁星,我又会觉得,也许我修道……是为了找一个答案,找一个能解释方才那些疑惑的答案。”   蓝如晦已经听得痴了,最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杜道友,你这套路之深,蓝某拜服。”   然后他仰天发出一阵大笑:“哪怕忘恩负义、背弃师门,在这个答案面前,蓝如晦亦此生无悔!” 第242章 异变!   数日之后,一条小道消息震惊整个修真界高层:妙思书院金丹长老蓝如晦竟然背弃宗门加入了御兽宗!!!   这条消息曾在言壁上出现了短短一息,便在言壁上消失无踪,甚至相关的讨论都不见任何踪影,修真界中,就好像不知道蓝如晦这个人一般,一切悄无声息。   蓝如晦,那可是金丹长老,那可是受三大派委托前往游说兰舟盟的使者……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是,非但没能将兰舟盟劝得回头,甚至还搭上了一个金丹修士。   更叫妙思书院肝疼的是,这蓝如晦除了一封书信来说自己正式脱离书院加入御兽宗外,还说自己愧对宗门,自今而后,修真界中便再没有蓝如晦这个人……可对于他这番决定背后的缘故却是只字不提!   这简直叫三大派不知如何是好,现在,那西荒地界在他们看来已经算得上邪门了,横霄剑派在那里涅槃重生,更胜往昔,他们派往的使者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这这……   找横霄剑派谈吧,可怎么谈?说我派了人去你家里挖墙角,结果,墙角没撬动,反而被你家的人挖了我的墙角?   说起来他们自己都觉得牙疼,这件事,同先前那些抹黑御兽宗的事情一样,三大派不对在先,横霄剑派武力在后,怎么处置都不成,最后只能让妙思书院生生咽下这个苦果,只当门派中本来就没有这个金丹修士。   甚至还不能向全天下宣布门派出了这么一个叛徒要格杀勿论什么的……因为一旦说出去,那效果更是恐怖,三大门派内部居然有金丹修士背弃门派投靠横霄剑派一系……这TMD绝逼会给自己门派内的修士打开一扇全新的、高层却绝不愿意看到的大门……   想到这种可能,他们真是什么心思都没了。   啊哈哈,妖魔未灭妖魔未灭,要和谐,要团结,要一致对外嘛。   杜子腾觉得,之所以能这么和谐,一定都是他删掉那封书信上最后一句话的功劳!   蓝真人那封书信上的原话大意是:因为觉得愧对宗门,自今而后,修真界中便再没有蓝如晦这个人,所以,他决定更名叫——蓝!不!悔!   恩,蓝不悔……   杜子腾有理由相信,哪怕是现在看起来这么和谐、强吃了这个哑巴亏的妙思书院,如果在知道蓝不悔童鞋的新名字之后,哪怕是冒着门派倾覆的危险,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长城杀将过来……   蓝不悔,背弃师门绝不后悔,这种叛徒不杀绝逼难平妙思书院心中一口怨气啊,还好小爷英明神武,默默删掉了。   果然,小爷就是个世界和平的伟大使者,沾沾自喜的杜小爷刚刚为曾经的蓝如晦、现在蓝不悔组建完御兽宗空间原理学会,就收到一个消息:长城有变。   杜子腾心中一跳,立即激发传送符破空而去,甚至来不及将寰埏小盆友这样重要的空间道具介绍给蓝不悔认识。   他隐隐觉得,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已经应验。   “宗主!您快随我来!”传讯中,焦急的何世明其实也并没有等待杜子腾多久,可他却这般满头大汗,显然事情并不简单。   当杜子腾看到那些暂时被隔离起来的修士时,瞳孔蓦然一缩。   何世明的语气忍不住的慌乱:“今早收到巡逻队的通知,说是有修士在发疯,我还只当是几个没长眼睛捣乱的,我过去一看,就是这般情状……”   那是几个被捆仙索牢牢绑住的修士,其中一个那狰狞扭曲的面孔上,杜子腾隐约辨认出,这分明是当初一个极其勇武的修士,斩杀妖魔无数,此时却五官狰狞,青筋鼓起似随时可能爆裂一般骇人,肌肤之上一种滚烫的血红之色。   杜子腾听到他口中发出诡异的尖啸,还有细微的刮擦之声,他冷静地道:“把他提起来!小心一些。”   当即有巡逻队的修士擦着汗远远用符箓将这修士提了起来,然后所有修士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这修士缚在背后的双手指尖寒光闪闪,那缚仙索已经被抓得起了无数毛边,随时可能撕裂,这许多修士当机立断,又有无数根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那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修士的家伙仿佛感觉到了身上原本要挣脱的束缚居然再次加强,发出了阵阵不甘心的嘶吼,开始加倍挣扎起来。   这种不甘仿佛什么恐怖的催化剂一般,在所有修士眼前,这个家伙皮肤上隐隐出现鳞甲状组织,随着那暴烈脾气的暴发,竟是肉眼可见地越发墨黑。   而且,更令杜子腾觉得惊惧的是,这嘶吼亦令他周遭其他几个被捆起来的同样情形的修士狂躁起来,明明那情形不似他这般严重的,在狂躁之后,亦是加速变化起来!   这几个修士身上的灵气正在渐渐淡去,竟是隐隐有魔气滋生!   这怎么可能?!   杜子腾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到得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眼前是在发生什么了:这分明就是人类修士正在转化为妖魔!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人类与妖魔的结构是何等天差地别,就是二者赖以强大的能量方式都是如此不同,人类修士借灵气修行,妖魔却是赖魔气而活。   灵气、魔气却是绝不相容的,这一点,杜子腾早已经证实。曾经在血盆口时,长城每前进一丈,魔气就后退一丈,其原因就是长城拥有庞大的聚灵之能,杜子腾在长城图纹之中,融汇了自己迄今为止所有对于符箓的理解与对云横峰故土的所有感情,其中,就包括他在仙缘镇上初初有灵感、绘制而出的聚灵阵。这令整座长城几乎就是一座巨大的聚灵阵,在这阵法之下,魔气自然无越过。   长城每前进一丈,就仿佛一个庞大的聚灵阵在聚拢灵力、驱逐魔气,因此才会令妖魔那般着急惊惧、甚至不惜连出狠招,不过是狗急跳墙。   可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分明是在挑战杜子腾心中已经验证过的真理,他眼前,这修士向妖魔转化的过程中,分明就是灵、魔二气在争夺、并存!   只在这片刻的思虑间,那修士身上的情形已经恶化许多,甚至已经隐隐可以看见獠牙,然后所有人就听到一声狠戾的长啸,竟是这修士双目中猩红光芒一闪,彻底就要变成妖魔之兆!   便在此时,杜子腾灵光一闪,小木棍已经心随意动捏在手间。   何世明与其余的修士原本只觉得心中惊恐还有一种隐隐的绝望:若是这修士最后化身妖魔……他们周围是不是也有许多并肩为战的道友会突然变身妖魔?甚至他们自己是不是有一日也会变成妖魔,最后被整个修真界像现在这般捆缚、恐惧……甚至抛弃?   不过眨眼间,杜子腾凌空绘出了数道符箓,一气呵成间,这些符箓就已经落在了那修士身上。   然后奇迹般地,那修士身上无论是隐隐出现的墨色鳞甲、还有獠牙的变化竟是悉数停止,甚至那泛着猩红血丝的眼珠都渐渐回复清明:当他发现自己被这许多修士包围着、捆缚着时,眼中甚至还闪过害怕迷茫的情绪。   可那些已经变化的部位,如那双尖利指甲却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去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杜子腾却是冷静地朝那修士开口道:“能开口吗?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那修士嘴巴开开合合,仿佛肌肉都有些僵住了,好半晌才勉强含混着发音道:“我……我这是怎么、怎么了……”   他的目光看向他们中一个蓝衫修士,满是困惑祈求。   那蓝衫修士却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抚道:“大哥,无事,你只是一时出了些病症,杜宗主已经为你压制住了,定然会无碍的。”   这险险变化成妖魔而不自知的修士却是长长吁了一口气:“我……我好像做了个凶梦……”   此时,所有修士不知为何,仿佛大厄临头、却在最后一秒逃出生天一般,长长松了一口气,还能这般清醒地说话,就说明他还是个人类,不是妖魔。   而杜子腾心中也略微一松:灵魔不相容,这条定律至少在一定范围内还是准确的。   他方才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将这修士牢牢固定在一个临时画就的聚灵阵中,在高密度的灵气浓度之下,变身成妖魔的趋势是暂时被阻住了。   至少证明,这个方法可行。   突然之间,杜子腾猛然道:“不好!!!”   却见那已经半人半魔的修士双目间猩红一现,竟似一种极其轻蔑冷鄙的神色闪过,那重重束缚竟是在魔气竭力反扑下“啪”地挣断了!!!   然后,这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怪物已经是朝着修士们狠狠扑来!   杜子腾以下,所有修士额头冷汗都是刷地下来,他们眼前,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妖魔!再没有半点修士的神智……   这是一种痛苦至极、郁愤至极的战斗。   眼前这模样面目全非的妖魔,在数个瞬息间,明明还是道友、还是同僚、还同自己有说有笑,可现在却是这样神智昏聩、形同妖魔、与自己性命相搏!   在那蓝衫修士被妖魔撕裂后心、若非何世明及时出手差点便被一撕为二时,杜子腾已经厉声喝道:“所有人听令!眼前已是魔物,不论伤亡,速速擒下,不得留情!”   这蓦然而来的厉喝令一众修士心中一紧,当即,场面便被控制下来,双方身上都添了不少伤口,可那怪物的活动空间终究是越来越小,显得异常的焦躁。   杜子腾退后旁观,却是见机行事,手中小木棍一挥,数十道符箓再次一气呵成,趁着那怪物被逼得动弹不了之际,狠狠贴在他身上,激发!   这一刹那,室内几乎所有修士都感觉到周遭灵力一窒,仿佛所有灵力都被一个极其恐怖的力量抽走一般!   那怪物身形突然就此停顿下来,然后,它的身上就隐隐可见肌肉间不断隆起炸开,就像它身体中每一处都在发生着可怖的争夺与战争一般,血肉翻卷十分可怕。   它突然间回首看向那蓝衫修士,双目间猩红光芒明灭不定,锋锐獠牙隐隐显露,一众本来暗自戒备的修士更是捏紧法器准备见势不对再次拥上。   却听那蓝衫修士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嚎,然后,一道锋锐至极的灵气闪过,那怪物的头颅便伴着一道长长的血瀑划过半空,最后坠落在地,那双猩红血目终于黯然无光,却似乎也终于恢复了一个修士的眼眸该有的、黑白分明的模样:那其中依稀有着释然与安慰。   杜子腾、何世明几人均是心中一震,却见那蓝衫修士蓦然间伏地捧着那已然不似人类、唯有一双眼眸还有修士模样的头颅悲恸大哭,他手中法器上还染着腥红血迹,显是他亲手斩下了那颗即将彻底化为妖魔的头颅。   何世明亦忍不住鼻间一酸,低声朝杜子腾道:“宗主……那二人……乃是结义兄弟,前线之上,结伴同行生死与共,不知一起斩过多少妖魔……故去的那位姓方,剩下的这位姓袁……先前,便是袁道友发现异状,跟着巡逻队一起送方道友前来,没想到……”   亲手了断结义兄弟的性命,在这般的情境之下,是何等悲怆无奈。   这袁姓修士斩得那样果决、却又哭得这样凄惶,哪怕是他们这些旁观者,亦觉心中那样悲怆。   这袁姓修士却一边哭着捧起那头颅,一边走到那已经化身妖魔的身体之旁,竭力为自己的结义兄弟收殓着尸身:“大哥……”   杜子腾心中亦觉黯然,他方才临时出手,终究还是未能救下这方姓修士,刚才,这方修士回眸一望,分明是一个人类的眼神。是在聚灵阵极力压迫之下,最后一点灵光的回归。   那方修士看向自己的结义兄弟,眼中分明满满哀恳,求他了断自己,让自己终结在一个修士的最后清醒时刻,而不是以一个妖魔的身份离开世间。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一回眸,那袁姓修士才宁可将一切愧疚背负心间也毅然出手吧。   杜子腾没有办法想像,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多少的情谊,背负多少内疚难安又有多少毅然大爱,才能让他斩出那样一刀。   杜子腾只是沉默着,在那悲怆的哭声中,手中小木棍不停,数道聚灵符朝周遭几个在继续变化着的修士狠狠拍去:经历方才那一遭,杜子腾已经隐隐可以把握到聚灵阵的力道,太轻了压制不住魔气,太重了……又会令修士承受不住。   在那哭声之中,几个变化得没有那么厉害的修士陆陆续续都恢复了神智,杜子腾此次已经有了经验,严密地监视着他们的身体变化,仔细地调整着聚灵阵的力度。   在这沉重的空气中,众人终于是看到了一线希望:这几个恢复了神智的修士都不似刚刚的方修士那般惨烈,在杜子腾的符笔之下,竟是一直都保持着神智。   此时,他们身后的门被猛然推开,来人竟是朱进财:“何道友!!!巡逻队又送了几个人过来,情形不好!你快去看看!”   何世明与在场诸人皆是情不自禁地看向杜子腾,他们不知道杜子腾是如何办到的,可是,从方才的一切来看:转化成妖魔的过程不可逆转,而杜子腾出手那符箓却可以暂时中止转化的过程。   这几乎等同于是说,这些性命都是捏在杜子腾符笔之下。   杜子腾沉稳地道:“把人送到这里,我一并看护!”   在一样粗暴地用聚灵阵压制好魔气变化、暂时控制好这后送来的修士情形之后,杜子腾才对何世明、刑明亮、朱进财几人道:“城中恐怕已经谣言满天,朱道友,要劳你将真实情况一一通报,不必害怕引起更多恐慌,如果消息不透明,才容易滋生种种惊恐,你只要如实将情况一一披露、做好安抚就是。”   朱进财神情凝重点头应是。即使是他,也知道情况的严重,竟有修士莫名其妙变成妖魔,现在小道消息满天飞,长城内已经隐隐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再不控制便要出大乱子。   显然杜子腾也是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转头对何世明道:“必要时,为了稳定局势,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措施。”   巡逻队在何世明管辖之下,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他负责。   然后,杜子腾才继续对刑明亮吩咐道:“刑道友,还有些其他事项劳你费心,眼下这情形,不知道还有哪些人会发生同样的状况,你们也都看到了,越早发现越好控制,若是晚了……”   杜子腾摇头一叹,才道:“总之,这点务必要让所有修士知道,早发现早控制,对当事人越好,对其他人也好,刑道友你最好定个章程同朱道友、何道友一块儿协同,一旦发现这样的情形,务必保证能以最快的速度报备给巡逻队,记得,最短的时间内送到我这处来!长城上所有传送阵不限次数全部为此事开放!诸位看,可还有遗漏之处?”   何、刑、朱三人对视一眼,杜子腾考虑的方面已经很全面,剩下的,便是他们底下自己执行的问题。   他们三人管理长城上一切事务已经有段时日,心中均是十分沉重,这次的事件,一个不好,就是对长城的毁灭性打击。   妖魔这个招数,看似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却是在所有修士心中都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阴影,当真可恨至极!   刑、朱二人离去之后,杜子腾却是单独留下了何世明,在交待了一下非常时期的非常强暴手段之后,他神情凝重地道:“另有一事……我觉得,这些修士同时出现这等状况恐怕并非偶然,你调动长城上的力量好好查上一查,这些修士到底是因何出现这妖魔变化的,先从他们的共同处着手吧。”   何世明面色凝重地领命而去。   此时,整个修真界中对于长城上的变故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言壁上各种传闻的帖子层出不穷,若非杜子腾及时下令,朱进财出手果断,在言壁上直接开了新闻直播贴,只怕真是要出大事。   而在这个新闻直播贴中,尽管众人知道局势已经控制,但恐慌还是隐隐蔓延:到底为什么长城上会有修士出现这样妖魔化的异状?真的能控制得住吗?最重要的是……如果继续留在长城上,会不会也出现一般的异状。   这种隐隐的恐慌下,长城似乎亦不再是那等世外桃源,修真界的修士们对于这个消息异乎寻常的关注,但那关注中隐隐透露出一种“你们很糟糕,我们很安逸”的廉价同情与指点江山的优越,分外让长城修士们暴怒。   言壁上的气氛一时间十分火爆,各种骂战贴层出不穷。   而杜子腾守着周遭几十个半妖魔化的修士,随着守护的时间越长,他对于这聚灵阵压制魔气的手法亦是越来越纯熟,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重重揉了一下额头,在长时间接连不断地不停画符与精神紧绷之后,纵是修士,杜子腾亦有些精疲力竭。   这十几个半妖魔化的修士亦是十分低落沮丧,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形,若非杜子腾一力压制,恐怕已经彻底沦为妖魔,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哪个人感觉到宽慰,这种仿佛走钢丝,一个不好就万劫不复的压力令室内一片死寂。   一个声音突然怯怯地问道:“杜宗主……我会变成妖魔吗?”   杜子腾抬头看去,那是他们当中最年幼的一个修士,看起来也不过只有十八、九岁,在修士漫长的岁月中,这样的年纪几乎就是个刚刚开始修士生涯的小孩儿,竟然也遭遇这样的不幸。   这一个问题却是令周遭几个修士情不自禁地朝杜子腾看过来,一直以来,他们都知道,自己还能维系着人类的意识都有赖于这位杜宗主出神入化的符艺,那些目光中隐隐带了些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期盼。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不会的,在我杜子腾手中,绝计不会让你们沦为妖魔一流!”   一个声音粗暴地打断道:“哈!你杜子腾任什么保证?你连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不知道!”   这些时日以来,为了调查原因,何世明亦是频繁到此对这些修士进行问询,而事实上,这其实无形中也是增加了这些修士的心理负担。   杜子腾却半点也没有被激怒,反而平静地道:“我当然有法子。我既然能从无到有建起长城,不过是一个控制你们体内魔气的法器而已,难道会比长城更复杂?”   杜子腾这番淡然的话令这些修士不知为何,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先前那小修士却是鼓了鼓腮帮道:“要是能控制魔气……我是不是就能出去了?不过,我现在长了这些奇怪的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消下去。”   他伸手戳了戳自己手背上的鳞片。   杜子腾却是暗叹不语,似这等变化恐怕都是不可逆转的,这个孩子今后……怕是难免有些坎坷了,只是看着那兀自在操心着自己出去之后要怎么跟同伴解释的小家伙,杜子腾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只仰望着空洞的屋顶,觉得重重阻碍之外,似乎有一双恶意的瞳眸窥视着,令他心中的愤怒强大到恨不得将那双眼珠子狠狠地挖出来喂寰埏!   杜子腾眯了眯眼睛,现在是他忙着救火没空,不管是谁,管你九天神魔,都TMD给小爷等着! 第243章 解决办法   任杜子腾再对这等突发之事痛恨无比,再想如何查清事实,再如何想着手报复,眼前他也有一个绕不开的坎儿:   “所以……你就把自己困死在此处了?”   萧辰到来之时,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周遭杜子腾看护的那些修士尽皆陷入沉眠,竟无一人觉察。   杜子腾卸了人前那淡定强大的面具,一脸苦逼地吐槽道:“不然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如今人心惶惶,要是再出一个变成妖魔的,还不知言壁上会变成什么模样,倒不如我在此处坐镇了,而且,也不是没有额外收获的。”   萧辰扫视周遭那些修士挑了挑眉:“哦?”   “灵气与魔气不能相容,所以,我猜测,妖魔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令魔气的气息被隔绝起来,潜伏在这些修士体内,到了某个时候,这个潜伏的魔气积蓄到了一定阶段便会猛然暴发,魔气之力猛然大增,便会驱逐灵气,令修士神智昏聩,甚至彻底沦为那等连智慧也没有的低等妖魔……”   “所以,这其中最根本的问题便在于灵魔不容,那么魔气是如何潜伏下来的。”然后,杜子腾就看着某人微微眯起了眼睛,以一种隐秘的传音道:“我记得,好像某人体内,灵魔是可以兼容的?不知道,在他的体内,灵气表现出来之际,魔气……是藏在何处?”   这样近乎直白的刺探令萧辰忍不住扶额笑起来,然后他伸手一把揽过道侣,大方地道:“纵然是老板要打听什么消息,也要给点甜头的吧?”   杜子腾笑吟吟地道:“可以啊,想要什么甜头?我整个人,连肉体带心灵可都是老板娘的哦~卖艺不卖身的哟~”   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灵动双眸间,狡黠光芒闪动不休,直如最绚烂的宝石,璀璨动人,令萧辰笑叹一声:“我的老板哪……”   二人戏语间,萧辰才道:“你不是曾见过我的灵识空间吗?你方才所问的一切答案都在那里。”   杜子腾微微一怔,然后仿佛是他的错觉,又仿佛是真正出现在眼前,他眼前又出现了头顶赤金耀日与万里碧波汹涌澎湃,碧波之下,依稀可见黑暗无际,看似沉寂实则深沉汹涌,随时可能吞没一切。   不过眨眼间,杜子腾眼前又是那张英俊堂皇的容颜,似乎方才眼中所见一切皆是错觉。   可杜子腾心中的疑惑非但未解,反而更多:他方才……是又进入了萧辰的灵识空间?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前几次还可以说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或是他们神识交汇,或是外界各种偶然条件触发……但刚刚,分明就是萧辰将他“拉进”了那灵识空间之中!   这世上,有什么人可以将别人拉进自己的灵识中吗?这个问题几乎无解。   而且,萧辰那空间中的一切,似乎隐隐眼熟,杜子腾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记忆中,很早很早之前,好像他们第一次踏足西荒逃避血戮门追踪的途中,他就曾经偶然见过,可彼时,萧辰的空间之中,不过就是两条泾渭分明的奔涌江流而已,可现在那汹涌顷波又作何解?   对于杜子腾心中种种疑惑,萧辰却是摇头道:“你于道境之上所知有限,此中真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时也难以道明,只是,关于早先那个问题,你问我灵魔如何相容……”   杜子腾想到那海面上下截然不同的面貌,蓦然恍悟:“一体两面,各有所归!”   萧辰含笑不再多语,自己这道侣果然足够聪颖。   想明白了这一点,杜子腾自言自语道:“既然是这样,妖魔定然是用一个外表为灵气其实内里为魔气的东西包裹进入修士体内,甚至那魔气还会自行壮大……”   大致猜测到其中原理之后,杜子腾却也依旧有十足困扰的问题: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萧辰亦无解,毕竟妖魔是域外来敌,对于它们,修真界知之甚少,也许杜子腾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一种修真界外的东西,他们又从哪里猜知?   何世明那里的调查亦是陷入僵局,竟是没能找到这些修士是如何着的道,这些人彼此之间确实有关系亲密的,更多的却是互不相识,如果说是什么传染性的东西,却也不像,因为这些修士周遭其他的修士却是安然无恙……   那答案之下的一切简直令人百思不解。   杜子腾苦苦思索半晌,才不甘心地道:“既然暂时不能彻底解开这个谜题,至少也要暂时控制才行。”   “怎么?有想法了?”   杜子腾恨恨地道:“起码我得先脱身才行,我看何道友那处要查出原因恐怕太难,还需我自己动手。”   杜子腾沉吟了一会儿道:“法子自然是有了,其实也同现在一般,只是现在我是自己来做,将来却是要通过符箓、法器来做。”   杜子腾现在做的事情很简单,相当于是给每个变异的修士都扔上了一个聚灵法阵,依旧他们身上的魔气强弱套上不同级别的聚灵法阵,好压制那些魔气,令这些修士保持神智。   只是,这些修士身上的魔气也是在发展的,一旦这些魔气有不稳定、无法压制的情形存在,杜子腾便要加强相应的聚灵法阵,令灵气密度增大,加倍压制魔气,且要控制好其中这个度,不令修士受伤,亦不能令魔气失控。   “所以,我其实只需要给现在的聚灵阵做个分层,将这个改变之后的多层聚灵阵按强度分为一级、二级、三级,每一次激发,聚灵阵便更上一级,现在这简单版的聚灵阵累加就能让效力增加,这其中困难之处却是在何时自动激发何种等级强度的聚灵阵。”   说到这里,杜子腾顿了一顿,然后才一边沉思一边道:“所以,我还需要一个魔气强度感应的结构……”   魔气在修真界数千年的历史中都从未出现过,又上哪里去找一个感应魔气的符箓结构来?   “唔,不过修真界已经有现成的灵气强度感应结构……要不试着改改看能不能用?”   说做就做,子腾双眉微蹙,手中已经捏着小木棍,在一张张符纸上比划着,一个又一个凌乱潦草的符号结构被画出来、又随即被否定。   萧辰只是静静坐在他的身旁,看着自己这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仿佛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的道侣,那目光中竟是说不出的沉醉满足,似乎只是这样静静守着他画符,只看着他在符纸上涂涂画画亦有无穷乐趣一般,竟是半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大半夜几乎便这么过去,在天色蒙蒙亮时,杜子腾才兴奋地一挥小木棍:“我真是傻了!灵魔不容,灵魔不容!既然有灵气强度感应结构,再加一个装定量灵气的微小结构,魔气越多,驱逐灵气越多,灵气强度越低,反推过来不就可以知道魔气浓度了吗?哈哈!”   杜子腾高兴地手舞足蹈,甚至看到一边含笑看着他的萧辰时,情不自禁目前一把抱住自己的道侣,狠狠mua了几口,然后就眼睛也没眨地回到自己的符箓大业中去了。   即使被当成临时的吉祥物,对于这样的道侣,萧辰可真是半点脾气也没有,方才那柔软双唇仿佛还在面颊上残留着温暖,令他唇边笑容始终未能退却。   第一张,失败!   第二张,失败!   第三张,失败!   ……   杜子腾收起了小木棍,面孔之上,早不见了最开始有了思路时的惊喜,却也没有那等心浮气躁的焦虑,却是凝神静气,停了画符,闭目细细思索着整张符箓形成的过程来。   全力思索着这等难题的杜子腾却没有留意,在他专心志致地研究符箓之时,明明少了他对所有聚灵阵的实时监控,可整间屋内的变异修士,他们身上的魔气仿佛遇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老老实实蛰伏着,竟没有一个出现状况的,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安安静静研究符箓到现在?   而萧辰只一脸愉悦地守着自己的道友,间或处理一两道声讯,神情间十分从容悠游,就好像这屋内恐怖到令魔气亦不敢动弹的威压与他无关,言壁上此时的天翻地覆也同他无关一般。   “惊!长城之变,横霄剑派全面撤回西荒!!!”   “天哪,横霄剑派要放弃修真界了吗?!”   “辟谣:横霄剑派部分修士撤回西荒只是按照原计划有序撤回,并非有心人口中所谓的‘放弃’,横霄剑派素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绝不会说什么放弃不放弃的话!””   “别TMD冠冕堂皇了!你们这些修士睁大了眼睛,横霄剑派的大本营根本不是修真界,而是西荒,如今后院失火,自然要先守根基的,无可厚非,但又何必搬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搪塞我们呢?我们不需要!”   “为什么要先顾西荒?!西荒才多少修士,我们修真界有多少修士!如果妖魔再来怎么办?西荒不过就是出了点怪事罢了,横霄剑派用得着如此小题大做吗???”   “呸!我们西荒本就是剑派的地盘,剑派回来维稳本就是应有之意,你们这些修真界的修士当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凭什么横霄剑派要围着你们团团转,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说真的,在长城上看到横霄剑派的剑修们维持秩序,我心里觉得有底儿多了,不然出了那样的事情……还真是觉得寝食难安。”   “横霄剑派的根基本就在西荒、在长城,回撤有什么不对的,你们有种自己去杀妖魔,别什么事都指着横霄剑派,横霄剑派是我们的,跟你们修真界可没什么关系!”   在这节骨眼儿上,横霄剑派的回撤确实十分敏感,这样的动作甚至让整个修真界对于西荒的事情态度都有些微妙起来,甚至有不少修士就直接在西荒修士变异一事大加嘲讽,直言是因为这些西荒修士道基不稳所致,这还了得,整个言壁上登时一片血雨腥风。   可搅动这一切风云的某人,却是端坐如花,含笑静看他的道侣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一个鸟窝:“啊啊啊啊啊!推演了一百八十次!明明结构没有半点问题,怎么就画不出来呢!!!”   一夜无解之下,杜子腾烦躁地踢了踢墙壁,若非一贯教养还可以,恐怕就要冲道侣发火了。   好半晌,杜子腾再次摸出符纸时,萧辰却突然道:“你既然已经认定方向无误,便一直走下去,不必轻易动摇。”   杜子腾一怔,随即心中一阵温暖,他摸着手中符纸,思虑了半天,竟没有再次画符,突然他“哎哟”了一声:“我又傻了!!!”   萧辰扬了扬眉,杜子腾却是气急败坏地道:“符纸!符纸!验证个屁的公式,那个结构太复杂,普通符纸定然是承载不了的!”   看到道侣好整以暇的这张面孔,杜子腾突然摸出一瓶子眼前人相赠的东西:“差点忘记了这个东西!”   说着,他就弹了一滴到那符纸之上,说来也怪,那东西看起来也不过就似一瓶清水,隐隐透着一股草木清香,滴入到符纸上之时,却如水入大海,迅速融入、消失,那张符纸看起来却是略微洁白光滑了些。   杜子腾却是信心满满地提笔再画,一气呵成,光芒一闪间,符箓已成,他喜滋滋地将这张符箓翻来覆去地看:“终于成了。”   待他再抬头时,萧辰已然消失不见,桌面上却是摆了满满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甚至还有一壶极品禾禾酿。   杜子腾虽然已经辟谷,可相比于这等餐风饮露的日子,也不知是他在仙缘镇上的时日太长,竟改不了那喜欢食物的性子,相比于辟谷修行,他还真是更喜欢香喷喷的食物,因此,看到这桌全是他爱吃的东西时,杜子腾觉得自己从胃到心里都升腾起一种情不自禁的愉悦来。   符箓既然已经绘出,接下来要做的无非是确定效果、确定方式、确定推广的路线。   这些对于现在的长城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因此,杜子腾半点压力也没有,心情愉快地享受着道侣准备的美食美酒。   当赵进推门而入,看到一屋子变异修士陪着杜子腾愉快地享用美食时,那表情……也是扭曲得不行。   杜子腾看到他来,笑眯眯地道:“哟,赵道友来啦?坐下来一起吃啊。”   “我来看看木芳木道友的。”   一个耳后已经隐隐出现鳞甲的修士吃得满脸是油地抬起头来,原本清秀的一张面孔就那样生生地被一脸油和嘴边那点菜叶给毁得一干二净,可那油光之上,一双丹凤眼还无辜地眨了眨。   赵进:……   你还我雅度从容、潇洒风流的木道友来啊啊啊啊啊啊!!!!!!!   明明木道友向来荤腥不沾,还说口腹之欲有碍修士,现在这皮囊里一定是一个妖魔吧,一定是吧!而且还是那种饿死鬼投胎的怪物吧啊啊啊啊啊!!!!   当最后一桌人全部都吃得热火朝天时,赵进却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对于眼前木道友等修士而言,随时可能化身妖魔,这些美食不是什么口腹之欲,那是身而为人、随时可能失去的一种感官,如果有一天,真的变成妖魔,又上可以品尝到这样的美食呢?又或者说,到了那里,食物的美味与否对他们是否还有意义呢?   也许现在这些吃食就是他们对于人间最后一点体验与留恋……   赵进闷闷地胡乱塞了口菜,没尝出味便又狠狠灌了自己一大杯禾禾酿,终于忍无可忍的杜子腾一把掩住酒壶的盖儿:“我说,这可是极品禾禾酿,可不是你在嘴边买醉的那些黄汤,你要不想品酒就别给糟蹋了!”   赵进一怔,随即颓然低下头道:“哦。”   一群修士吃东西,本来就是金牙铁齿合金胃,再加上特殊情境,在食物根本不是什么必需品的情形下,争抢食物居然也成了一种复古的流行……   于是,当赵进再次抬头的时候,眼前就只剩下一堆干干净净的碗碟,和那些远远走开、躺在各自地盘上抚着圆溜肚皮、一脸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的各修士们。   赵进已经无力吐槽……   不过,他其实也知道,那些道友之所以装出一副争抢的模样,也不过是想尽快腾出位置让他与宗主聊聊。   看到这样的赵进,杜子腾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情形如何?好了,你也不必来什么善意的隐瞒,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不说,我尽早从其他处得知,你更难做。”   赵进深吸了一口气道:“本月,我队里有三人兄弟提出了要退队。”   “是怕成为变异修士?”   赵进沉默不语,这便是默认了。   原本先前去救援修真界时,赵进便被任命为了游击队的队长,如今修士接二连三的离开,对他的打击怕也是不小的。   “还有呢?”杜子腾相信若只为此事,赵进恐怕真不一定会来。   赵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直视杜子腾道:“如今长城有了横霄剑派,我们这些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杜子腾一怔,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散修们组建的游击队与横霄剑派的剑阵自然不是一回事,横霄剑派与御兽宗关系的公布自然表明长城背后还有靠山,可是,对于刚刚成立的游击队而言,不啻于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我们辛辛苦苦在敌后杀敌立功,如今来了横霄剑派,又将我们放于何处?   杜子腾却是淡笑道:“你觉得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可以潜伏到敌后数年,完全不打草惊蛇?”   “你觉得剑修们可以收集隐秘情报以便作战?”   “剑修们可以灵活机动,随时响应,应付各种情况?”   这一条条说下来,赵进的眼睛越来越亮。   杜子腾最后肯定地道:“正面对战肯定是横霄剑派的战场,而敌后广袤的土地都是你们的舞台啊!如果说,横霄剑派是大开大阖的堂皇大招,那游击队就是剑走偏锋敌后游走,负责在战场上解决一切横霄剑派无法解决的问题,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这就是整个长城、所有修士都需要你们的原因。”   赵进默默听了许久,放在膝上的双掌捏紧又放松,放松又捏紧,在听杜子腾说完之后,终是彻底放开在,面孔上也亮堂起来。   木芳道人亦是趁机走过来道:“赵道友,即使我不在,你们可也不能坠了我们‘最强游击队’的威名啊!”   赵进再次饮下一杯禾禾酿蓦然起身道:“多谢木道友!多谢杜宗主!”   他显是已经想明白了,在他转身要走的当口,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既然来了就先别急着走,你不妨多坐一会儿,这位道友姓木?好姓氏,可想重新归队?”   赵进、木芳二人本是在心中默默吐槽:那是道号不是姓氏!   可在听到杜子腾最后半句话时,不只是他二人,整个空旷的房间内,所有声音俱都安静下来,只听到重重的呼吸之声。   好半晌,木芳才颤声道:“重新归队……杜宗主你的意思是?”   杜子腾摸出一张修真界前所未见的、复杂到令人发指的符箓,一个全新的选择出现在了这些几乎已经近乎自暴自弃的修士面前。   =========================================   近来整个修真界嘲讽最多的西荒修士变异一事,除了在一开始引发过修真界短暂的隐忧之外,众人很快发现,似乎这种事情只出现在西荒,根本没有出现在修真界,他们便放宽了心,有人或是一副慈悲面孔高高在上地指点着局势,有人或是一脸嘲讽只说西荒修士的修行方式如何糙漏才导致的问题……   这些事不关己的讨论中,西荒修士被踩了痛脚,自然是要狠狠反击,包括偌大的一个修真界居然还需要“西荒的横霄剑派”出剑反击啦、你们什么物资充裕的修真界啊居然还多用的是“西荒御兽宗”生产的物资啦、甚至包括修真界与长城全方位智能化相比的各种“贫穷落后”都在西荒修士的嘲讽范围内。   在这些血雨腥风当中,苍山……再次被包围。   当赫连远再次看到漫山遍野密密麻麻之时,几乎以为时间是倒回了数月之前。   可是当前线弟子急奔来寻他之时,赫连远瞳孔蓦然一缩:那些漫山遍野的……居然全是人类! 第244章 横霄渡厄,御兽解困   在无忧集团借收音机的宣传渠道之下,众多大片轮番轰炸下,长城在血盆口防御战阶段发挥的重要作用几乎无人不知,这也导致了如今的整个修真界,对于长城那种空、地二位一体的防御方式是极其推崇的。   苍山在经历过上一轮的妖魔侵袭之后,横霄剑派剑出西荒才堪堪挽回局势,妙思书院痛定思痛,在书院内众多大修士同心协力之下,又多方打探了西荒那长城的详细构造,取长补短后,亦是在苍山脚下建起了一道宏伟的防御工事,可以说,除了在整体架构与器纹上略逊长城之外,在细微之处,甚至贴合苍山清河的山川地貌还做了许多优化。   此时,在这苍山脚下的城墙之上,驻守的书院修士们看着那漫山遍野而来的一切,原本举起的法器此时都僵硬在半空,再也无法举起来——那密密麻麻充满他们视线的,赫然都是人类。   或者说,曾经的人类。   那些褴褛的衣衫还挂在身上,只是那狰狞的面孔、裸露的獠牙、布满鳞甲的肌肤甚至还有骨刺等种种非人的特征……再结合言壁上关于长城变异修士的种种传闻,一切的一切向这许多修士昭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   可怕到他们没有一个人再能举起手中的法器。   看到这一幕,即使是赫连远这样的金丹修士亦不由汗毛倒立:如果长城的新闻披露为真,那这么多彻底转化为妖魔的凡人、修士……已经完全没有再逆转的可能。   他们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真正的原生妖魔,都是这些转化而来的妖魔……到底是有多少凡人、多少修士被折磨成了这般任由妖魔驱使的行尸走肉?   现在看起来再如何面目狰狞,曾经……那也是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类啊……   谁能在他们经历了这般不幸之后再举起屠刀?   但当漫山遍野的变异妖魔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逼近城墙之时,赫连远心中警醒,竟是毫不犹豫地升到半空之中,掌心中,金丹大圆满的大修士全力绘制的风雷符已经祭起:   “众弟子听令,长城之上的变故尔等亦知,眼前所有尽皆妖邪,非我族类——不是彼死便是我亡,务必诛之!!!”   刹时间,晴空之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无数电蛇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狠狠朝着那漫山遍野的变异妖魔轰将下去,随着那妖魔之海清出了一片空地的当口,赫连远如雷鸣一般轰隆的声响亦是响起:“诸弟子,动手!”   在这震撼的一幕面前,那些呆愣的弟子尽皆心中一凛,回过神来,哪怕有再多顾虑,赫连远的话也狠狠地提醒了他们:现在眼前只有妖魔没有人类!不是它们死便是他们亡,在生死存亡面前,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当陆续的法术光芒映亮天际之时,令他们惊恐的一幕出现了,方才由赫连远那惊天动地的符箓清空的场地之上,就好像洪流之中被暂时截住的水流,眨眼间便重新淹没上来,再没留下半点空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些妖魔……到底是转化了多少人类?到底有多少条生命就此葬送在妖魔之手?   这一刹那,这些修士心中都升起一种对于妖魔的、前所未有的、强烈到极致的厌恶憎恨来,可是,他们的屠刀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先对准了自己曾经的同族。   这是令整个修真界都悲哀至极、又无奈至极的一幕。   当战报传到西荒时,杜子腾正忙着与王满才等人在开会:   “所以,二阶禾禾草的灵汁确实可以提升符纸的承载能力?”   “是的,按照我们对于宗主您的符箓进行的解析来看,这个结构太过复杂,结构复杂就意味着能量所需要的通道越多,对于承载能量的物质稳定性要求就越高,普通禾禾草原本的内部结构是绝对不可能承载这样复杂的能量通道的,而二阶禾禾草因为自身会产生大量灵气,它的内部本来就有不少灵力通道,这从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它自身构造的稳定性。”   王满才这番听起来枯燥的理论却令杜子腾聚精会神,频频颔首:“若是这般,那依你们之见,大规模地提取二阶禾禾草灵汁是否有可能?”   王满才几人对视了一下,才道:“敢问宗主,这二阶禾禾草的灵汁可是为了那些变异修士?”   杜子腾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压制魔气、暂时控制变异程度的思路这般说了一下:“你们看到了这个符箓结构就是用来感应灵气强度、压制魔气所用……”   王满才听完才道:“宗主,人命无价,哪怕二阶禾禾草再精贵,以如今秘境中的出产,若您需要的数量只为满足压制这数十位修士体内的魔气,也是绰绰有余的。”   杜子腾却是摇头苦笑:“只是这几十个修士?哪有这么简单,我担心,以那妖魔之能,这般利器早不动用、晚不动用,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必须要多加防范……”   在说话之时,战报已到,听完传讯,杜子腾脸上的苦笑已经变成了震怒,随即他颓然一叹,将战报递给了王满才几人:“大家都看看吧,预感成真……”   然后王满才诸人俱是震骇:“漫山遍野、至少数十万……?这这这,这如何可能!!!……”   杜子腾却是难掩颓丧:“血盆口周遭本已清空便可不算,西北方位,我令游击队救援兰舟盟之时便已经趁势将周遭所有修士、凡人悉数清空,全部迁到了西荒,也可不计,但南面,那碧月城周遭……”   王满才几人低头缄默,碧月城头顶那个空间裂缝是妖魔直接侵入的节点之一,可碧月城所在的南面本就是温暖宜居之地,周遭凡人、修士便是以万计……   可是,他们还是难以接受,那么多条性命,竟然就这么沦落妖魔之手……那不是一个、两个,那是数十万计的生灵啊!   随即,王满才肃然起身:“宗主,我禾禾草种植学会必将竭尽所能、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二阶禾禾草的量产!”   王满才身后,每一个学会的修士都肃然而立,显然,不必多交流,他们也都清楚,现在二阶禾禾草已经关系到整个修真界的生死存亡,王满才说的不惜一切代价,真的是一个字夸大也没有,哪怕是叫他们殚精竭虑、披肝沥血,也必是要实现二阶禾禾草上的突破!   看到这一张张曾经不过只是为了种点禾禾草混口饭吃、现在却已经对于种植理论这般深入研究、却还能对整个修真界保持这样赤忱的同伴,杜子腾心中涌动着一种难言的感动:“好!我便在前方静候诸位佳音!”   横霄剑派的新练剑坪上,数以万计的弟子们白衣胜雪、辰字甲在朝阳下折射着璀璨银光,在半空竟然凝聚出一道道虹光,那般绚丽耀目。那整整齐齐的队列没有一人发出声响、没有一人动弹,就似绝世名剑虽是剑在鞘中,却难掩刺目锋芒。   隔着这剑锋如芒,杜子腾与萧辰远远对视,不必任何言语,已经胜却千言万语,以变异妖魔那汹汹之势,此次苍山局势危急更胜上一番,这般修真界的大劫面前,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杜子腾只远远做了一个“此去珍重”的手势,萧辰只远远回以一个宽慰的笑容,那道如虹剑光便就此浩然远去,等待横霄剑派的,还有苍山的无尽恶战。   恍惚中,杜子腾仿佛又见云横如画,岚雾苍茫,凛冽剑意直冲苍穹:也许这世间有千万种不堪不公,引来这般妖魔大劫,可总有这等桀骜不屈的凛正之气浩然于天地之间。   萧辰有自己的战场,而杜子腾的目光远远放到长城之上:那变异出现在长城之上的原因,如何扼制这个变异、甚至逆转这个变异,便是他杜子腾的战场。   ========================================   当再次看到那浩浩剑芒出现在苍山天幕的尽头时,无数正在厮杀的修士一时怔愣,相比于第一次看到这剑光,似乎少了当初的震撼与狂喜。   这中间,修真界对于横霄剑派经历了崇敬到仰慕再到御兽宗一事揭露过程中的五味杂陈,所有修士都渐渐意识到,横霄剑派并非他们臆想中那个随叫随到、大公无私的门派。   这个门派一样面临着自己的生存发展、一样有自己的私心、甚至一样有自己的钱袋子,这背负着天下最盛威名的门派甚至不似那些名门大派,明明有自己的打算,却偏遮遮掩掩,只给天下人看自己道貌岸然的伟光正。   它便如同它的掌门那般,堂堂正正地将自己的私心公示天下:我们横霄剑派的剑修,哪怕是最低阶的炼气修士,一日也需三个灵石,我们是修士,我们不是神仙,一样也需要灵石修行。   自那之后,剑出西荒所带来的疯魔一样的崇拜就少了,提起横霄剑派,修真界渐渐多了一种尴尬,不是不感激当初剑出西荒力挽狂澜,可是,明明众人给它的定位就是那样一个光芒万丈的形象,它却偏偏要将这璀璨夺目的面具毫不珍惜地掷在地上四分五裂,令粉丝们捡都没办法帮它捡。   不能否认它的绝世伟绩,又不能只提它的光辉万丈。于是,也只能避而不谈。   而到了现在,当整个修真界再次陷入这样的危机之时,它就那样,如人们心目中惴惴不安的预期一般出现了。   横霄剑派,还是那样的横霄剑派,会为了门派的利益出手,却也一样会为了天下苍生、修真界安危而毅然拔剑。   苍山战局开始不过一个时辰,横霄剑派便已全力支援,没有推诿,没有拿乔,就那样大大方方理所应当地出现。   而在言壁上的转播贴中,甚至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奇观,它创造了两个记录:浏览的最高记录与回复的最低记录。   除了那些如实转述战局进展的发布之外,整个帖子竟然静悄悄一片,仿若墓贴——如果不是那急遽攀升、已经超越了先前任何一张帖子的浏览量在昭示着多少修士同时在关注着战局的话。   在那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鲜血牺牲中,许多修士的思绪渐渐沉淀,脑海中有了一个更鲜活的横霄剑派,那是一群会为天下苍生剑出西荒的剑修,那也是一群为了维护自己身后盟友毫不犹豫向整个修真界发出通牒的剑修。   不知为何,这样的一个横霄剑派令整个经历了纷纷扰扰起起伏伏的修真界蓦然安静下来,不需浮夸、不需作秀,这样的横霄剑派却莫名令人觉得更值得依赖与信仰。   或许言壁上的转播贴不算太直观的话,另一处却能更好地反映情形——御兽宗的销量。   杜子腾在长城上默默收着御兽宗各个渠道,包括专卖店、旗舰店、总代理、分销商们传来的消息,与他们看到言壁战局贴之后兴奋预期的不同,横霄剑派的各项周边并没有似第一次剑出西荒那般供不应求、迅速脱销,只是小步地攀升着。   而杜子腾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却是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   彼时的简泽只觉得大惑不解,直到,当数日之后,所有货物的增长度一直保持着恒定不变之时,他才意识到杜子腾那笑容背后的意义:一时事件所带动的销量不过只是一个临时浮夸的销量,而当一个门派的形象真正深入人心之时,品牌带来的影响力持久恒定,那是一种一旦攀升几乎与品牌力量同样持久的销量。   而简泽更知道,这些盈利,杜子腾几乎是全不犹豫地悉数投向了几处:禾禾草种植学会、兰舟盟炼器学会与那炼丹学会之中,间接地转化成了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援着前线的剑修们。   这注定是一场持久的战争,几乎整个南部都沦入妖魔之手,这意味着几乎整个南部的人族都成了妖魔的兵力补充源,意识到这一点时,整个修真界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那碧、雪二派真是作了太大的孽。   这次的事件对整个修真界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我们不看那些什么高远的描述,只看一件小事:据不完全统计,在妖魔入侵之后的数千年间,整个修真界,“碧”、“月”、“雪”等字眼几乎都从凡人的姓名、修士的道号中绝迹,甚至,连正常的月亮啊、雪花啊等词语都被换掉了,无它,那几个字,大家觉得晦气。   苍山之下,这一场大战,变异妖魔的尸身堆积如高山,修士一方的伤亡亦是十分惨烈,惨烈到……连春山池与云华山庄都不得不派遣了大量修士前来支援的地步。   那战局的触目惊心已经到了令二派都果断抛弃什么门派平衡阴谋论的地步——若连修真界都没了,还平衡个鸟!   在横霄剑派与三派的同心协力之下,整个修真界的大小宗派真正达成了统一的苍山战前联盟,共同御敌,一直到了这个关头,整个修真界才算真正拧成了一股绳。   到得此时,整个修真界也才真正意识到御兽宗存在的意义:那不只是横霄剑派的有力后盾,还是整个修真界最有力的后盾。   当第一个倒下的变异妖魔喷出一团黑炎之时,苍山脚下一样平平淡淡,没有人意识到什么。而当第二天,城墙中出现第一个变异修士时,那急剧的恐慌迅速在所有前线修士中蔓延。   那一日,苍山战前联盟收到了数以千计的提议,这些提议内容只有一个:放弃苍山。这数以千计的提议背后,是数百修士不辞而别,竟是宁可做了逃兵,令道心有瑕也绝不肯再在苍山再待下去。   杀了那样多的变异妖魔,再没有人比他们知道那种结局的悲哀:失却人性、沦为只知杀戮的异族工具,最后要么不断杀戮同族、要么了断在同族手中。那真是一种比死亡更悲哀的结局。   没有一个在苍山待过的修士愿意面对那种结局。   可若任这局势发展下去,任何一个修士都知道,只怕不需要妖魔继续进攻,这所谓的苍山战前联盟都会自行瓦解。   直到风尘仆仆的御兽宗宗主出现在了苍山脚下,一切才有了转机。   “发生变异的修士并不是不可以挽救,先前长城之上就有数十位修士身受变异之厄。”说着,这位御兽宗宗主顿了顿,目光看向身旁的其他修士。   与御兽宗宗主一起前来的还有十数位散修,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除了眼神精悍些,修为、气势俱是平平,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需要这位御兽宗宗主如此特别提携。   场中还有数位元婴、各派领袖,可以说,整个修真界的头脑几乎都在此地,所有锋利的目光都在这些散修身上来回逡巡,压力奇大。   便是在这样的压力之下,随着杜子腾一个鼓励的眼神,一个清秀的修士长吸一口气,迈步而出,竟是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的胸膛:那上面赫然有一片乌黑鳞甲!   一时间,声中气氛骤然一紧,木芳明显可以感觉到,周遭那些原本只是打量的眼神蓦然变得锋利如刀,竟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周遭十数个同伴竟是不约而同,脚步挪动齐齐将木芳护在身后,对这场中诸多位高权重的修士怒目而视,居然形成一股对峙之局!   这紧张关头,御兽宗宗主却是淡淡道:“何必紧张?这位木道友变异已近一年,若真要变成妖魔,早就成了,哪里还等到诸位现在来动手。”   这番浅嘲虽是没给这些头头脑脑们半分颜面,却令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惊喜不已:如果当真能扼制这变异,那么,至少能一定程度上稳定人心!   然后,这位杜宗主还继续不紧不慢地道:“更何况,对待整个修真界的有功之臣,诸位的态度未免令人心寒哪。”   有功之臣?在场所有修士面面相觑。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道:“难道不是?在变异出现之初,我虽说有六成把握可以压制变异,可是诸位扪心自问,若是你们身上出现了这种变异,面对一个只有六成的机会,有多少人会在变异之初就会自告奋勇站出来为整个修真界趟一条未知之道?”   “更何况,这变异出现的原由,也是他们辛辛苦苦潜入敌后打探出来的,其间有数次,为了不打草惊蛇,木道友他们中有不少人甚至取下压制变异的法器,令自己的变异加剧来打消妖魔的注意……”   杜子腾将一切完全不亚于前线血肉厮杀的惊心动魄悉数掩藏于淡淡的讲述之下,令场中无数修士的目光再次一变。   若说这场苍山大战令整个修真界元气大伤之外还有什么好处的话,那便是整个修真界对于战争、对于战争中的英雄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觉悟与认识:每一位在战争中付出、牺牲的修士都值得整个修真界的崇敬。   这种价值观伴着战争的进展、伴着收音机的传播已经深入人心。   而眼前这群特殊的修士们,以那样的方式自后方收集打探消息,无疑也是踩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杜子腾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这些修士每个人都背着一个自爆法器:一旦身体内的魔气超过一定的阈值,便会自动引爆,不将这等杀戮同袍的负担留给战友,亦不令自己彻底沦为妖魔的工具——这是当初木芳等所有变异修士苦苦哀求之下,杜子腾才不得不点头同意兰舟盟打造的法器。   杜子腾至今都记得司少文奉上这件法器时的神情:“请允许我,亲自将这件法器交给它的主人。”   司少文在奉上法器的时候,甚至还启用了一个罕见的仪式:那是司家那传承数千年的祈福曲,为法器加持一个护佑,庇佑它的主人平安顺遂。   面对这样的眼神,木芳面上的笑容却是坦荡如初,在得到杜子腾眼神同意之后,他才道:“诸位道友,请容我将这变异一事的敌情一一道来……”   “我们选择潜入的是西北方向的妖魔军后,毕竟,如今各个方位之中,西北方位,因为当初西荒的空舍清野之术,妖魔力量最为薄弱……我们看到妖魔堆了一个巨大的柴禾堆,燃起黑色的火焰,然后便将所有的修士、凡人悉数驱赶到那火堆之中……”   在木芳讲述之后,杜子腾亦是补充道:“在血盆口,与妖魔决战之中,妖魔曾经动用一种可以喷吐黑炎的空中军种,后来我们对于变异的进一步调查也发现,所有遭此厄运的道友,均曾为黑炎所伤。所以,我大胆猜测,那种黑炎中,应该有包裹着魔气的魔种,可以潜伏至修士体内,随机爆发,令修士发生变异!” 第245章 疯子   杜子腾的语气冰冷坚硬:“不,甚至不是随机爆发,而是可受控制地爆发着。”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几乎代表了整个修真界的领袖们:“修士异化一事,真的有那么恐怖吗?我看未必,其实,哪怕是到现在为止,那黑炎攻击对长城和修真界也不过就是启动了寥寥几次,真正受到侵袭的修士不过数百人,想必这黑炎若在灵气聚集之地使用必然是有极大的限制,远不如在魔气大盛之地来得方便。”   “可是,这些事件对于修真界的士气打击却是那样巨大,我听说,光昨日就有数百修士不辞而别?归根到底,还是我们未能让修士们产生信心。他们不相信在座的诸位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不相信我们可以赢下这场战争,他们不相信整个修真界。”   杜子腾这番话尖刻却也足够犀利。   夏侯煜明长长叹了口气,才沉肃地拱手道:“那么,若依杜宗主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杜子腾却反问:“您是想问修士变异一事,还是指其他?”   夏侯煜明双目晶光灿然:“自然是问整个修真界!”他看向萧辰:“二位皆在此,何以教我修真界?”   萧辰看着自家道侣,却只是默默站到他的身后,笑而不语,却是已经用最坚定的姿势向整个修真界表明:他说的一切都是我支持的。   杜子腾侧首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却是看着夏侯煜明、公羊炎光、云寒仙子等一众修士认真道:“我以为,眼下的局势,修真界已经走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岔路口了。”   “若是我们能齐心协力,重新整合力量,打败妖魔,那么整个修真界都将进入一个新的纪元,从此不同!”   “如若不然……后果如何,诸位恐怕比我更清楚。”   当场就有修士忍不住反驳道:“齐心协力?我们现下都在一个联盟之中,怎么就不齐心协力了?!”   杜子腾却是冷冷一笑:“一个联盟就叫齐心协力?我只问一句话,苍山东南一线,现在守卫的是哪个门派的修士?!”   苍山东南……那是先前那黑炎出现之地,亦是发现有修士变异之地。   杜子腾的目光锋利地扫过全场:“诸位答不上来,还是不想回答?呵,我方才来之时,不好意思,‘正好’经过那里,道听途说了一些东西,听说,变异之事发生之时,妖魔发起了一波强攻,我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强将这波攻势打了回去,而现在呢,嘿嘿,我这双眼睛看过去,东南一隅正在防守的全部是散修!”   杜子腾口气中有种说不出来的讥嘲与萧索:“是啊,反正什么都有横霄剑派扛着,大家不用太操心,反正散修命不值钱,自然是让他们去当炮灰。想必在安排防线之时,诸位不知道这变异是何种原因导致、是否还会再次出现、是否可治疗……如此高的风险之下,自然是要爱护自家利益,那些散修无门无派,自然是让他们顶上了!”   他目光中的冷意令许多修士比他高的修士都掉转了目光,不敢与他对视:“这样的修真界怎么不让人失望?凭什么叫人相信?”   这样的失望与不信任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在整个修真界蔓延,可现在,当有人当面提出之时,这些大修士面上还是觉得火辣辣的。   有修士咳嗽一声道:“杜宗主,今日我等前来是为变异修士一事的解决之法,就不必延伸出这么多了吧。”   杜子腾嘴唇无意义地勾起:“可能对于诸位来说,是为此事,只是,我此次来,不只为此次。”他顿了顿,低沉地道:“此次战役一共持续了三百一十八日,我横霄剑派投入修士九千一百七十一,如今已然牺牲了一百零三名,他们每一个都是我横霄剑派最精英的弟子,毕竟,我横霄剑派实在比不得诸位,可以那样理直气壮地将散修顶在前线……”   听到杜子腾将横霄剑派的人数这样报上来,不知为何,在场几个大修士心跳都蓦然加快,他们紧紧盯着杜子腾,心中只拼命告诉自己: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那可是横霄剑派,怎么可能这样半途而废?   然而,杜子腾发出一声叹息:“诸位耗得起,我横霄剑派已然消耗不起了。”他目光恢复到了那平静如水的模样:“如若诸位决定这般继续下去,我们横霄剑派将撤出战场,返回西荒。”   这个决定,那样平静,又那样坚决。   对于在场所有修士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横霄剑派要退出?!   “这怎么可以!”   “你们横霄剑派怎么能出尔反尔!”   “呸,你一个合欢宗出身的邪修,有什么资格代表横霄剑派说话!”   “绝计不可!!!”   ……   在整场战役中,横霄剑派啃的都是最难啃的骨头,打的都是正面没有哪个门派能够杠得下来的攻坚之战,如果横霄剑派退出,谁来正面扛妖魔?谁去完成那最不可能的任务?   这一刻,不论心中有再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这代表了各自门派利益的大修士们都齐心协力,想要阻拦横霄剑派的退出。   渐渐地,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萧辰身上。   在场每一个人都想知道,这到底是杜子腾一时兴起随口冲动之语,还是横霄剑派的真正决定。   然而,萧辰只是冷静地道:“我的道侣所说,皆是我心中所想。”   声中一片死寂。   横霄剑派……横霄剑派难道真的要撇下整个修真界,独自安于西荒一隅?!   一声近乎凄厉的嘶吼道:“你们横霄剑派如此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就不怕天下悠悠之口令你们从此声名扫地,臭如碧、雪二派吗?!”   这声怒极、惧极之下的指责却是令杜子腾的面色真正沉了下来。   此时,这一众领袖修士才发现,虽说一直表现得玩世不恭、不甚严肃,但这位御兽宗宗主真正沉下脸时,亦有种难言的威势。   “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我们横霄剑派何时对你们有过任何承诺?!”   那怨愤至极的修士愤愤道:“你们横霄剑派不是号称要为天下苍生出剑?到得这天下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居然畏首畏尾,为全己身置苍生于不顾,难道不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你们横霄剑派敢说自己不曾对天下苍生有过这般的承诺?!”   这番指责听起来当真是义正辞严、光明正大,正直得不能再正直,俨然一副万民代表的嘴脸。   杜子腾却是嫣然一笑:“唐掌门是吧?你放心,我们横霄剑派对于天下苍生的承诺永远有效,我横霄剑派返回西荒之时,定会昭告天下,但凡天下间,任何修士,只要没有劣迹、不曾为恶,都可以同我横霄剑派一起返回西荒!甚至不只是修士,这修真界的凡人国度,只要想走的,都可以跟我们一直去西荒!”   “我横霄剑派既然可以接纳整个西北的所有修士凡人,再加上整个修真界又有何难呢?西荒那地界荒芜了数千年,别的不敢说,地嘛,那肯定是富裕的,安置整个修真界估计问题也不会太大,至不济,凡人国度中也可以接纳一二嘛。反正,再怎么荒芜,没有妖魔为害,想必大家还是愿意忍受的,唐掌门你说呢?”   那唐姓修士的脸已经如调色盘一般,黑的、红的、青的、紫的,五色杂陈:杜子腾这招实在太狠,横霄剑派光撤出还不够……这TMD是要将整个修真界跟着一起搬空的节奏啊!   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修士此时也尽皆哑然,再说不出半个字。   到得此时,杜子腾才收起那炫目的笑容,冷冷道:“呵,说来说去,不就是你们觉得横霄剑派这么个免费的打手给你们出工出力,如今,这免费打手说要走,你们从利益上觉得割舍不了吗?偏要提什么天下苍生,啧,唐掌门,脸痛不痛啊?如果你舍得,我马上就令无忧集团通过收音机告知天下,你那什么小青峰的修士、凡人都可以随横霄剑派迁往西荒怎么样?我还可以为你们小青峰单独建个传送阵,保证迁移的速度哦~”   那唐姓掌门此时的脸已经不是调色盘了,而是一片空白。   恩,这家伙完全是吓傻了。   这漫长的三百余日战斗中,每一次的战报收音机都竭尽全力地向整个修真界通报着,不管是从整体的视角,还是从个人的视角,横霄剑派永远都是最为抢眼的那一个:横霄锋出,妖魔避让。   这整个修真界最为直接的认知。   可以这样讲,三百余日的拼搏,百余弟子的牺牲,整个横霄剑派付出的代价令云横峰重新牢牢立在了修真界中,再也难以动摇,若是横霄剑派发出那样的召唤,谁敢保证自己的地盘上还有修士剩下?   那是何等恐怖的情形,在座的,哪怕就是三大派的元婴修士也不敢想像。   公羊炎光见局面就此僵持,连忙咳嗽道:“整个修真界同气连枝,横霄剑派纵使退出暂时得以保全,若是修真界就此倾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杜宗主,有话好说,若是贵派有何困难说出来大家可以参详一二,何必如此?唐掌门一时惊愕之下,话赶话的,其实心中未必是那个意思。”   堂堂元婴修士亲自出马替自己打圆场,那唐姓修士自问没这么大面子……真正的原因,必是因为自己惹恼这位不可得罪的御兽宗宗主,才累得公羊院长亲自缓和气氛。   自知做错事情的唐掌门就此灰溜溜地退到了一边,只是看到那对元婴修士亦不甚搭理的杜子腾时,心中却是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不只是一位筑基修士,而是一位能力更胜元婴的大修士,不然,对方怎么敢直接打自己这金丹的脸,还敢在元婴面前都这么嚣张跋扈呢?   杜子腾确实是不太买公羊炎光的账的,他这次来,除了将变异修士一事的消息通报整个修真界之外,就是来和整个修真界摊牌的,似这种嚣张跋扈的事,萧辰做起来未免还要讲究个架子,杜子腾却没那许多讲究,他实在是对这帮人腻味了。   妖魔凶恶吗?那是自然,横霄剑派牺牲了这样多的弟子,固然也有这些弟子缺少实战、经验欠缺的缘故,可更多的,确也因为战场无情。不说远的,就说苍山东南隅,妖魔临时组织起来的那场强攻,就有数位弟子牺牲当场。   认真算来,这样的战斗减员……其实与横霄剑派培养弟子放到修真界历练的减员比例是差不多的了。只是,在和平年间,弟子们成长的速度不及现在,损失的速度……自然也不及现在,听起来,便令人那样心痛如割。   心痛到杜子腾强行说服了萧辰,如果不能挽救,那就彻底推翻了重新建一个修真界。他已经受够了各种利益纠缠其间,欲战不战左顾右盼,永远只有横霄剑派在前顶着、散修们在后面兜底的恶心局面!   借着修士变异、一众修士领袖在场的机会,杜子腾自然而然摊了牌:“咱们也别说那些没用的,就实在地说吧,我们横霄剑派不喜欢再这么替你们扛妖魔了,我们心疼自己的弟子们,他们仁义为怀道途坦荡,却要为那些推三阻四没责任没担当的渣渣们牺牲,何其不公!这种三流烂戏,我横霄剑派不愿意再玩下去!”   “还有,别说什么西荒与修真界同气连枝的话。我们从来也不是同气连枝,即使修真界倒下,我们也有信心守住西荒,也别急着反驳我,我们横霄剑派有这个底气,这些时日以来,我们横霄剑派修行用度如何,你们这些人都是打理门派的,想必心中有数,我们问你们要过一个子儿吗?所以,别扯没用的废话!我今天就是代表剑派来摊牌的!”   说到现在,杜子腾已经把自己心中积郁已久的对于整个修真界的不愤不耐悉数倒出,或许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当他亲眼目睹长霄真人燃起寿元远赴天人岛之时、当他在仙缘镇上看到云横峰独挡妖魔、修真界却装聋作哑之时,胸中这股怨愤不平就已经开始积压。   若非这些剑修都是一根筋的轴货,阻拦无用,两次剑出西荒,杜子腾恐怕都一定会尽力拦下。   而到得现在,面对这依旧一滩烂泥的修真界,杜子腾终于可以将这些怨愤一吐而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云横峰:“你们都TMD应该记住,横霄剑派从来不欠你们什么,愿意斩妖除魔是因为我们心存苍生一身正气,却不是为了你们!”   说出这样一番话,杜子腾理直气壮,有这样的门派,这番话他说得半点不必脸红。   而所有修士已经静默。   好半晌,夏侯煜明才苦笑开口道:“杜宗主,我不知修真界是何处得罪了阁下,这样大的火气……坦白来说,修真界本就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大家走到一处抗击妖魔,难免会有或此或彼的不足,却不致令横霄剑派这般激进吧?既然您口口声声说要摊牌,那至少要告诉我等,横霄剑派希望我等如何做呢?”   杜子腾嘿然一笑:“果然还是夏侯掌门你上道啊。”   到得此时,杜子腾已经将那些感情悉数抛开,换了一副冷静到冷酷的模样:“不说那些虚的,我横霄剑派的牺牲实打实在那里,弟子们的伤亡,付出的灵物资源,最后利益的却是在场诸位。哪怕是那等修真小集之上做买卖的也知道要交保护费让自己的买卖做得下去。各位好说也是修真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点规矩恐怕应该知道吧?”   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面面相觑:“依您之意,横霄剑派是要向整个修真界……收取保护费?”   萧辰:……   杜子腾眼中一闪,便要开口,萧辰却是果断出手摁住了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再让他这道侣说下去,恐怕今日之事便要朝另一个方向拐去了。   “诸位,我横霄剑派为天下苍生之心从未有变,方才,我之道侣所述亦是事实,坦诚而言,如若修真界还现下这般模样,我不认为横霄剑派的牺牲可以救得了修真界。”   萧辰这番话,却是令众人再次一怔。   “若论牺牲之剧,与整个修真界的散修们相比,我横霄剑派恐怕都不值一提。可是,如今妖魔的局势诸位也是亲眼所见,源源不绝的变异妖魔投入战场,整个修真界的修士才有多少,可修真界之外的人族有多少?那些现在可已经都变成了妖魔之兵。更何况……这整个修真界中,又真正有多少修士投入其中呢?”   相比于杜子腾那溢于言表的郁愤,萧辰眉宇间看不出太多情绪,却莫名令这些修士心中越加战栗:“我横霄剑派的牺牲可以是为天下苍生,可却不能白白牺牲,先前所述的撤出西荒之言并非威胁,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整个修真界依旧是现下这般模样,横霄剑派救不了,也不愿再救,也许,我云横峰与诸位便只能缘尽于此,只能道一声珍重吧。”   这番话,简简单单,却是让所有修士心中真正升起了一种恐惧:原来……横霄剑派是来真的,是真的要撤离,竟然,并不是以此作为要挟要提什么条件!!!   似杜子腾那般提补偿、谈价钱,他们也会像现在这样惊恐,因为,那毕竟是可以商量的,可是,萧辰这番话听起来口气温和,可那背后的语义,竟是没有半分转寰,大有#修真界令我们太失望,我们决定回山#的意思。   横霄剑派……那可TMD都是剑修……剑修这种生物,许多掌门都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就是这么轴,这么拧,根本不谈利益,只讲那些该死的原则,一旦触及原则……怎么样的利益也拉不回头,真TMD简直了……!!!   偏偏,这种人却是现下整个修真界中战力最强的一群人,而且,是越来越强!!!   是的,在这斩妖除魔的三百余日中,在整个修真界的眼皮子底下,横霄剑派的弟子们突破、晋级简直就似吃饭喝水一般,简直令这些掌门都开始怀疑自家门下的弟子和横霄剑派的不是一个品种了。   这样的一群人,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如果不绑到自己的战车之上,谁愿?谁甘心?谁敢?   云寒仙子静默半晌道:“那么,敢问云横峰,希望与怎样的修真界合作?”   这恐怕是今天最有意义的一句话。   是的,横霄剑派,你们既然觉得不希望与现在这样不堪的修真界合作,你们希望与什么样的修真界合作呢?你们希望我们怎么做???   如果横霄剑派提那些虚头八脑的什么正义道德、团结一致……恐怕在场所有人都会怀疑云横峰的将来——搞了一场这么大的声势,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也未免太过好笑。   所以,几乎所有领袖修士都在心中判断:横霄剑派这二位心中定然已经是有了条件,才会这样不惜大动干戈、冒着与整个修真界割裂的风险要挟着进行谈判。   萧辰看了一眼杜子腾。   杜小爷冷静地道:“我们只有一个要求,重新建立修真界联盟,真正的联盟!”   “第一,联盟成员,知识库共享,需将自己门派内功法的百分之八十提交联盟,联盟为诸位成员进行贡献积分的评价,积分越高的门派拥有权限越高!”   “第二,联盟拥有对联盟成员旗下各灵物资源的统一调度权,联盟可以积分形式向成员返还部分利益,但是,优先调度支配权在联盟!”   “第三,联盟拥有对成员中各修士的统一安排权,各修士的战力分配,甚至各修士的职位重新调整,均由联盟统一安排,联盟一样以积分将这部分人力资源的成本返还给成员。”   当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杜子腾。   可杜小爷只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诸位可以拒绝的,真的。” 第246章 进击吧,修真联明!   碧月城城下。   如果不是脚旁那枯萎的树丛中隐隐可见枝干上金色的纹路,左勇简直怀疑自己是来错了地方。   头顶,一道血色笔直的线条撕裂整个天空,就好像是谁蘸着血腥比着规尺描出的一般。   越是接近碧月城的城墙,左勇便越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似乎都隐隐产生重重幻觉,就好像什么东西悄悄跟缀在身后偷偷在耳边窃笑,又好像周遭枯萎阴暗的树丛之中有什么怪兽在暗暗窥伺,令他心惊肉跳又头晕目眩。   一道低沉的声线仿佛冰泉从头顶浇下:“魔障幻影罢了,激发静心符!”   左勇一个激灵,然后便按照早先任务之前吩咐的一般,迅速激发了符箓,果然,那些重重幻觉就此消失不见,他此时才悄然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去,那浓密血线已是近在头顶。   他心中这才明白,方才那种种恐怖至极、令他一介筑基修士也心神动摇的,其实不过是头顶这血线的辐射影响,这甚至不是妖魔的有意攻击,只是魔气浓密之处对于修士的波及而已。   周遭魔气浓密到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灵气,这一行修士皆是筑基以上修为,此时隐匿了气息,只如凡人一般控制好肉身,慢慢前行,在前面白衣人闲庭信步的引领下穿越南面这妖魔的大本营。   有了静心符之助,这些修士这才能不受干扰地仔细打量着周遭,只见视野范围之内尽是浓密的血色魔气,这原本灵气盎然的修真福地却是一片死寂,浓密的树木尽皆枯萎,只余一根根古怪狰狞的枝干伸向天际,仿佛一个个临终哀嚎不甘的人伸向天际的诅咒之臂,带着无尽不祥。   碧月城名闻天下的月泉之水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下触目惊心的斑驳沟渠,看着地面上那不时可见的骸骨,其中一两具甚至还闪耀着清冷的月华之光,左勇只暗暗觉得心惊,这里面竟还有碧月城嫡传的内门弟子,居然就这般方才倒毙路旁,连尸骸都没有人收殓……若非那提醒来得及时,他们恐怕也成为了地上这些尸骸中的一员了吧。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前面那几乎不见步伐却从容优雅地前行着的身影,心中不由有些异样:这可是魔气最浓密之地,他们之中,不是没有金丹修士,魔气之中,不敢妄动神识灵力,也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前进,在这样的地方,还能这般闲庭信步,修真界中……当真不知还有几人可以做到。   或者说,对方的修为在现今的修真界早已不用任何人来与之比较,早在当日修真联盟之时已经得到了证实。   传闻当日,横霄剑派向整个修真界提出了退离的提议,在双方意见不一致之时,按修真界的惯例,自然只有武力决定。   可就是这一袭白衣的雍容风度,竟是在当日轻而易举地力压修真界现下公认修为最高的三位元婴,令整个修真界哑然失声,才有了今日的修真联盟,才有了他们这次深入碧月城的险峻任务。   在联盟成立之后,前面这位白衣大修士早已经不再只是横霄剑派掌门那么简单,隐隐地,他已经是整个修真界最有权势之辈,这次任务,当左勇知道是他亲自领队之时,震惊之下,亦是有种复杂难辨的滋味。   一路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到得城墙之下,到了这里,那魔气已经沉郁得难辨四向,修士们已经开启了防御法器:否则,即使是筑基修士到了这里,恐怕也只会落得个血肉消融的下场。   在彼此传音沟通之后,这些修士已经摸出事先由御兽宗提供的工具,先后有序地悄悄摸上了城墙,可真正到了城墙之上,所有修士都已经震骇得呆在原地:   只见碧月城之内,所有人印象中那些绿丛掩映、溪流映月、精舍成群都统统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沸腾的血色巨池,那巨池之上仿佛有无数黑色焰火在隐隐跃动,不时可见里面一个个狰狞尖嚎的痛哭面孔。   从山顶的巨池向下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人流在重重妖魔驱使之下,自山顶向山下修建着什么工事,那一张张面孔上麻木呆滞,似乎灵魂都已经被抽离一般、任由妖魔抽打、就那样木木不停地搬运行走。   左勇甚至看到一个年纪小的孩子,看不出是修士还是凡人的,在那妖魔恐怖的拳头之下滚出去好远,周遭的智慧妖魔尽皆哈哈大笑,却不见一个人类站出来,那一张张面孔依旧麻木空洞,仿佛看不到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受到这样非人的待遇一般,依旧如提线木偶一般木木呆呆地干着手头活计。   那孩子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地支起身体,先前那妖魔便过去踢了一脚,口中开开合合,虽不闻声,却也知道,必是在催促这孩子起来继续干活,否则就要活活打死他了。   在这漫山遍野的残酷炼狱之中,左勇数次看到有人静静地倒下,脸埋在地面之中,久久没有动静,自有那专门的妖魔过来将这样的“东西”收拾到身后的妖魔战车之上,那战车在山上山下逡巡着,不过一盏茶就已经收集了满满一车,然后这车子来到山顶血池之畔,那妖魔举臂一抬,这一车便如货物一般悉数倒入那血池之中。   这妖魔仿佛干惯了这活计,最后还熟练地抖了抖手臂,将最后一两个残留在车里缝隙间的悉数抖落了下去,这才拉着这空空的轻车又开始了山间巡走。那模样……就仿佛不过是在收拾垃圾、打扫院子一般轻松惬意。   不一会儿,那血池之中就慢慢浮起了什么东西,一个又一个,在沸腾的池水中随波逐流动荡飘浮着,待那黑炎蓦然间退却之后,一双双猩红眼眸睁开,那赫然是一只只变异妖魔!   这些变异妖魔麻木地爬出血池,呆呆地跟在前来领军的智慧妖魔之后,老老实实地做着最低贱的活计,任由智慧妖魔如何打骂虐杀也呆呆不动——竟是连最后一点生气也全部消逝殆尽。   这漫山遍野……这样的惨状历历在目,令城墙上露出的一双双眼睛都似要燃烧一般,到了这里,好似性命已经不是性命,每一个同族都成了妖魔驱使的牲畜,驱赶着干活,累毙了就宰杀了吃肉,绝不浪费半点价值……   左勇的手已经将这碧月城千锤百炼的城墙捏出了手印,唇齿间满是血腥气息而不自觉,此时,他已经将临行间门派中长老暗中那些保护好自己与同门的忠告悉数抛到了脑后!   如果不是联盟不顾所有反对意见、坚持执行此项决议,恐怕他们连这世上在发生的这残酷一幕都不能得见!   眼前那漫山遍野如猪狗牛羊一般被对待的……是他们的同族啊!   这一刻,不论是来自哪个门派,不论原本出发之时心思若何,看到这样的情景,胸腔中那翻涌的愤怒都已经令他们浑身颤抖不能自已,如果不是牢牢记得任务内容,恐怕此时早就有人祭出法器毫不犹豫地杀将出去了。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淡淡地道:“任务开始,记得完成。”   左勇狠狠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怎么是说出来的,而不是传音?   他们眼前,那巨大的血池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原本只是默默沸腾的血池蓦然之间汹涌澎湃,血池之上,那本已经消散的黑焰蓦然间再次大炽!   然后,所有修士就看到那一袭白衣胜雪不过眨眼间就踩到了血池黑焰之上。   相比于那气焰滔天来势汹汹,好似在吞没天地的血池黑焰,那一点白衣渺小脆弱如狂风之中一点微弱的烛火,又好像只是巨浪中一叶渺小的扁舟,简直眨眼间就会被彻底吞噬。   明明强弱对比如此之剧,可是,这妖魔的大本营中,头顶魔气源源不绝的支援之下,这血池却仿佛面临什么生死大敌一般,不仅疯狂翻涌,甚至连那漫山遍野负责看管监督的妖魔们也似收到了什么恐怖之际的讯息,竟是扔下手头一切事项,毫不犹豫地直朝血池而来——竟是一副舍命护卫的架势!   看到此情此景,左勇看向一旁的辛秋平咬牙道:“萧掌门引开了妖魔主力……你我万不可辜负他此番良苦用心。”   任是谁看到那些妖魔集中一切力量的架势都知道,恐怕这场争斗难以善了,萧辰再如何修为绝顶,也绝不可能在这么多妖魔围攻之下安然突围……左勇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强迫自己将精神集中到眼前的任务中来。   他面前的辛秋平与他对视一眼,彼此沉重之余,亦有坚定:无论如何,都不能令萧辰这番冒险白费!   “甲队!随我来!”   “乙队,跟上!!!”   这几十名修士迅速分成两支小队,沿着城墙绕开血池,狠狠朝着底下的炼狱插去!   不是没有跟妖魔动过手,但眼前这情境之下,所有人都已经抛却了生死,似将所有法力都激发了一般,攻击、法术犹如流水一般朝沿途所有的妖魔倾泻而下,一时之间,竟是势不可当。   直到……他们遇到了第一个人族。   左勇看到这呆呆看着他们的佝偻老人,心中一声长叹,却是毫不犹豫地将他一把收到了一个银色法器之中:时间有限,他不知道萧辰还能坚持多久,只能拼尽全力、竭尽所能。   另一旁的辛秋平亦是,手中银色法器将一个个同族尽皆收入,他身为春山池的内门弟子,知道得更多一些,这个法器来之不易,乃是兰舟盟与御兽宗倾尽所有打造的“收纳从此不用愁”。   名字……自然是古怪得紧,但实力却绝不容小觑,竟然可以短暂地吸纳活物,简直是颠覆整个修真界的认识,这东西如今在他手上,便一定要物有所值,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在他们身后,那血池掀起滔天巨浪,不时翻涌咆哮,那声势之恐怖,令周遭魔气竟是又沉郁了数分,那声势不歇,便意味着萧辰随时又多了一分危险,同时却又意味着,至少那血池还不能奈他何,萧辰,他依旧活着。   那声音既令一众修士提心吊胆,又令他们胆战心惊,一时间,竟不知到底该如何期盼才好,他们能做的,便是像此时一般,倾尽全力,在没有太多妖魔干扰的时机中,尽量多地多救一些同族。   那漫山遍野呆滞的人群中,在这般惊天的变动后,绝大部分人族都似吓傻了一般,没有妖魔监察,他们便呆呆看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沉浸在什么幻境中一般神色迷离。   在山脚下的一个修士,在呆呆看着山顶那血浪滔天和山腰的道道银光之后,突然大吼一声:“有人来救我们了,大家伙儿,动手!!!”   说罢,竟是双目间光华大绽,那隐隐中的气息虽然透着虚弱,却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金丹修士!   这位修士仿佛极有声望,他这一声怒吼咆哮,竟是令漫山遍野,不少修士都回过神来纷纷与周遭妖魔厮杀起来,只是,他们久在魔气侵蚀之下,体力虚弱不堪,虽是竭力反抗,却是有限得紧,这等反抗却是引起血池畔那些救援妖魔的注意,竟有不少智慧妖魔怒吼着重新冲下来控制局势,一时间,竟有不少反抗的修士在夹击之下被直接击毙,只看得左勇、辛秋平诸人胸腔中的郁愤之火直欲喷涌而出。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当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站起来反抗之时,自然是眨眼间就被扑灭,但当所有人,不论力量大小,都在那麻木空洞的脸上显露出表情之时,这样的气势即使是妖魔也惊惧害怕:这些牲畜竟然敢反抗?!   左勇、辛秋平这几十人此时已经豁出了命去,那等一看便实力微弱的同族便毫不犹豫收入“收纳从此不用愁”中,脚步移动间,便将这漫山遍野飞快地过了一遍,迅速收拢那些敢于反抗又实力不欲的修士,渐渐汇聚成一股令妖魔亦有些畏惧的洪流。   随着越来越多的同族获救,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战场上的局势渐渐明朗起来,而山顶上,那愤怒至极的血池远处翻滚不休,远远的没有一个人看得清那沉郁如实质的血池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可以从血池的动静中听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怨愤。   而后,不知萧辰到底做了什么,这血池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下一个瞬间,那原本只是涌向天际的血池之涌竟是毫不犹豫地卷向了一旁,在无数智慧妖魔的尖叫之中,那血池竟是将无数妖魔卷入池中。   下一秒,那血池中竟是慢慢升起一个血色身影,此时的血池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实体,只看到了那个巨大的身形中仿佛还有血池在其内汩汩流动的迹象。   这血色身影甫一成形,竟是迫不及待地将所有力量汇聚于拳,伴着一声无人明白的吼叫,竟是狠狠朝半空那白色身影砸去。   而萧辰的嘴唇只是露出一个冰冷弧度:“想要我的命?呵。”   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隆中,左、辛二人已经浑身浴血、满身伤痕地汇合到了一处,根本来不及做什么休整,听到那声巨响,二人毫不犹豫地同时下令:“跑!!!”   那种级数的正面对决,他们这样的小虾米卷入其中连炮灰都不算,只能算尘埃!   可是,这漫山遍野追着他们跑的妖魔如何肯甘心——这群修士身上还带了不少劳动力走,它们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追在其后。   在苦苦奔跑之中,身后一声尖锐到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叫他们脚下一软,眼看就要跪倒在地,令身后妖魔彻底得逞,一道月白身影犹如从天而降的一只大鸟一般,优雅华丽地自低空款款掠过,所有修士似被卷在一道清风之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只余他们身后那些追击的智慧妖魔茫然间面面相觑,方才血池中的嘶吼它们人人皆闻:“汝到底为何人?!!!”   依妖魔们的习俗判断,这嘶吼之中甚至还有隐隐的颤抖与畏惧,不过就是些低等的牲畜罢了,为何,连那位大人都这么害怕?竟然还在追问对方的来历……?   可这嘶吼中自然带出的魔压之下,所有妖魔情不自禁脚下一软,那血浪翻涌中竟是将这些妖魔悉数卷入其中,连一个浪花都没有翻起便就此吞噬干净,只令剩余的其他妖魔越发战战兢兢,不敢妄自揣测。   ========================================   相比于萧辰以实力碾压的潇洒,杜子腾就要苦逼许多。   万里冰封之中,他们这一行跋涉其中的简直是自虐。   杜子腾苦着脸灌下一壶禾禾酒,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知觉。   闻人凌嘟了嘟嘴巴传音道:“我都跟大师兄说了,别带他来,你看吧,拖后腿。”   杜子腾斜斜睨了他一眼,闻人凌那张漂亮面孔上却是作了个蠢萌的鬼脸。   而一旁的沈仁打了个哈欠,才按住了闻人凌传音:“好了,别胡闹,马上快到了。”   杜子腾收好自己的酒壶,继续吁着气缓慢前进。   他们这一行中,确实是杜子腾的修为最低,少了萧辰压阵,执行一样的任务,自然对于修士的平均水准要求更高了。   赫连远忍不住传音给杜子腾道:“杜宗主,我观你符箓水准恐怕已至修真界古往今来无人可及之境,为何不肯好好闭关冲击修为?”   赫连远自己便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符箓大师,说出这样的话,却没有半点阿谀夸饰之意,而是真心实意的。在联盟成立之后,他曾因任务之故去过一次长城,观摩过长城的山川图纹,那一次,他闭关数月,出关之后仰天长叹:踟蹰数年不知结婴门径,今朝方隐约得窥。   修真界传闻中对于赫连远这一叹的真假莫衷一是,但是,杜子腾那山川图纹的牛逼却是令整个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看赫连远与杜子腾对答的态度,真假……恐怕已经不必说了。   也难怪赫连远觉得奇怪,能画出那种图纹的人,境界已至,只欠修行,多少修真界的人都是修行太过境界未至,也许认认真真闭关就能令修为更上一层,这位杜宗主为何却没做呢?难道故意压制境界是别有所图?   结果,杜子腾回以一个哀怨至极的叹息,令赫连远深深打了个寒战:“你以为我不想吗?有空吗???”   云横峰消失、刚刚进入破晓秘境的那一阵就不说了,后头发现秘境中物资匮乏,必须在外界创造财源、支持剑派运转之时,杜子腾的精力都花在了如何在血盆口风生水起之事上,再后来,妖魔大战、碧雪犯贱、全面入侵开始……到现在,联盟合并,作为提议者,各种鸡飞狗跳的事情杜子腾难以抽身,于是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越来越忙,如今想想,真是累得头晕眼花。   此间事了,必须是要好好沉淀一番了。   杜子腾暗下决心。   很快,他们这一行人已经分不出心神来想这些之后的琐事了,远远看到那血气蒸腾的冰峰之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明是应该是圣洁至极的冰原雪峰,在这血色魔气蒸腾之下,硬是那般邪异至极。   杜子腾喃喃道:“早知道就应该让MT攻打这边啊……”   少了一个强力的MT拉仇恨,他们这群DPS估计会有点艰难。   杜子腾的传音中却是半点也没什么困难的意思:“好了,如无意外,按照计划一行事!”   他与赫连远对视一眼,各领一队,分头行动。   虽然没有MT强拉仇恨保驾护航……但这个小队中却是有着整个修真界中最顶尖的两位符箓大师! 第247章 我要你们大雪宫道歉!   杜子腾领着闻人凌等人朝冰峰南麓一路攀爬而上,往往一队金丹修士警惕四周,另几人在地面埋下种种物件,他们进展并不十分快,估计另一边赫连远等人亦是如此,这便是符箓的劣势:虽则威力巨大,爆发起来亦不需要太多消耗,但事前的准备却是十分麻烦。   在这邪至至极的冰天雪地中,杜子腾已经冻得快傻了,除了标记出那些需要埋下东西的地点之外,已然分不出心神说半个字。这大雪峰被妖魔占领之后,冰寒不减半点,灵气倒是悉数退却,人在其中,只觉冷酷难耐,十分遭罪。   而杜子腾更是把所有御寒的东西都披在了身上,生生把自己自己裹成了一个移动的球体,不能动用灵力的话,只能物理保温了QAQ   看到他这副模样,其他几个门派的金丹修士都不由暗暗摇头觉得好笑,这位杜宗主再怎么手腕凌厉翻云覆雨,却始终年纪尚幼啊,这幼稚的举动做来面子上竟半点不觉得有任何过不去的地方,大大方方,丝毫不觉得他这般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事会惹人耻笑。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杜子腾这样大大方方的举动,其余金丹反而觉得他坦率不做作,哪怕是因为联盟成立一事对萧辰和杜子腾略有心结的修士,此时亦莫名觉得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   可杜子腾确实也是分不出心思来关注这些,在他的心神中,一场消耗空前剧烈的神念在飞快闪动,随着他们的步伐前进,整座山的山势地貌都在他的心神中勾勒出一条条清晰的线条,而那些他曾经埋下东西的地方更是一个个闪动的亮点,无数线条与亮点交织往复,令他计算出下一步需要埋东西的地点。   事实上,无论是哪位符箓大师来看,杜子腾的表现都足以惊世骇俗,山川地貌,说来简单,但这乃是自然形成,全无半点规律可言,怕要数亿计的线条才可勾勒完全,现下全凭一个筑基修士的心神计算,这是何等令人震惊的计算力。   另一头的赫连远那可是金丹大圆满、离结婴只一步之遥的大修士,杜子腾能与对方各领一队,或者说,赫连远能认可杜子腾可另领一队的做法,便已经是对杜子腾实力的最大肯定。   如果不是此地的冰寒已经到了影响到他心神运转的地步,杜子腾甚至恐怕都不会停下来御寒,在这般剧烈的心神消耗之下,他又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御寒打扮是不是好笑。   如此这般,一面小心翼翼地避开妖魔,一面埋好东西,整个大雪峰的山麓他们已经转了半圈,低声商议后便朝事先约定的集合地点而去,谁知,突然之间,闻人凌拔剑在手:“谁?!”   其余诸位金丹先是一怔,随即亦是祭起了法器:即使不能动用灵力、神识,他们远超其他低阶修士的耳力中亦是捕捉到了急促的声响……那声音,似是有什么急急奔来!   这可是妖魔的地盘!   思及方才他们险险避开的数个妖魔,此时这声音……似是正正向他们而来!   杜子腾脑海中念头千回百转,将种种预案思虑周全,而一众金丹修士却根本不考虑那么多,他们此时正在一处巨石环绕之处,视线遮蔽,若对方真是冲他们而来,跑还不如战!   当那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急促的呼吸近在石后之时,闻人凌的长剑便直接斩下!   便在此时,春山池的明镜突然瞳孔一缩,大喝一声:“——且慢!”   另外几人亦是异口同声道:“闻人道友!剑下留人!”   而那奔跑而来的几人亦是喘息不已、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那恰恰离他们的脖子只有几公分的锋锐长剑。   闻人凌手中长剑却是稳稳持住,只皱着眉头看着这些浑身血迹斑驳、面色青白、瑟瑟发抖的几个人,然后刷然收剑,嘟着嘴巴道:“不是妖魔,哼。”   那模样,似乎对眼前出现的是同族而非妖魔而觉得十分不爽,只令一众金丹修士十分无语。   而先前出声的明镜却是急急奔到其中一个修士面前:“万俟宫主……你这是……”   听到这个特殊的姓氏,杜子腾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朝那个几乎站立不稳、形销骨立的光头者看去,啧,莫非这就是那大雪宫昔日的宫主万俟无疆?   而从周遭那些出身三大派的金丹修士复杂神色中可以看出,这位确实就是那万俟宫主,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看到明镜,这位万俟宫主原本浑浊的双目中蓦然暴发出剧烈的光芒:“救……救救他们!”   明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万俟无疆沦落至此,其他大雪宫弟子的遭遇可想而知,显然,这万俟无疆是希望他能前往救援……可是……   明镜情不自禁转头看着杜子腾。   万俟无疆的目光这才跟着转向一旁这裹得跟个球似的筑基修士,只是他目光中隐隐的疑惑充分暴露了他此时内心深处的活动:眼前这明明只是一个看不出出身的筑基修士而已,为何明镜身为春山池掌门之下第一人还会要看他的脸色?   恐怕就是万俟无疆想破了脑袋也绝计不会想到修真界如今的局势,修真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一统也造就了杜子腾特殊的、与修为绝不相衬的地位。   不只是明镜,这许多金丹修士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看向杜子腾:若非大雪宫与碧月城先后冲击空间壁障,整个修真界都不至陷入如今与妖魔的苦战之中,他们中许多人归属的门派也不至于被修真联盟削弱至此,对于这大雪宫宫主,他们心中的厌恶可想而知。   可是,也正是因为妖魔之战,没有人比这些上过前线的修士更明白,每一个人族修士的生命是多么宝贵,如果不是为着这些宝贵的生命,他们身为人族中的顶尖战力,根本不会冒着这样巨大的风险来到这妖魔腹地中。   大雪宫犯有滔天大过,那么,眼前,大雪宫的弟子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所有金丹修士的目光都如明镜一般,看向了杜子腾。   而万俟无疆的面色已经数变,眼前这么多金丹修士,他能认出来的几个都是各自门派中数一数二的顶尖战力,竟然都这般听令于眼前这修为不过筑基的修士?   万俟无疆仔细回想,实在不记得修真界中有这号人物,他们大雪宫被妖魔冲击、围困此地数年之久,难道修真界中……已经变幻到他们全然不知的地步了?   能在那变态祖师手底下掌管着大雪宫近百年,万俟无疆自然不是那等迂腐守旧之辈,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还修炼到元婴修为。   他只在两边弟子搀扶这下,勉力抬起手来,发着抖的双手郑重朝杜子腾行了一礼:“不知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我们大雪宫悲凉至此,恐怕亦无资格得闻……身为一宫之主,事情到此地步我难辞其咎,可宫中弟子无辜,他们还有不少困在后方,我只厚颜恳请,请你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让他们不至于沦落妖魔之口,徒为妖魔添加口粮……”   说到后来,万俟无疆眼中隐有泪光,那声音悲凄恳切,身为堂堂大雪宫之主,竟然这般低声下气向一个筑基修士恳求,他身旁三个弟子已是不忍地别过头去,周遭一众金丹修士亦觉心中凄然:门派衰败凋零至此,连堂堂元婴修士的尊严亦这般低贱,只敢求别人让弟子不至于沦为妖魔口粮……难免让人觉得兔死狐悲。   而杜子腾的目光却始终平静,只在万俟无疆这番“演说”结束之后,才静静地道:“我叫杜子腾。”   这样奇特的姓名,万俟无疆一怔,只觉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   然后杜子腾一字一句地道:“方才宫主所说,着实不敢当,在下……乃横霄剑派弟子。”   最后六个字犹如惊雷,一字一字响在万俟无疆的耳畔,令他呆呆看着杜子腾,一言不发。   好半晌,他才嘶声道:“我们走吧。”   这声音显然是对身旁弟子所说。   横霄剑派斩落天魔、战后薄弱之时,碧、雪二派化神修士的出手是那样隐秘,整个修真界除了横霄剑派的弟子,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但眼前的万俟无疆却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他对眼前这位左右了一众金丹的筑基修士竟然出自横霄剑派感到绝望:云横峰消失,那是从掌门、大长老、长老到普通的弟子一并消失在空间裂隙之中,这几乎等同是灭门大仇,谁会原谅?谁敢说自己能够原谅灭门仇人?   看到万俟无疆这番表现,一众金丹沉默下来,对于他的绝望,他们心中有不解亦是复杂:想救大雪宫的弟子又未免心有不甘,可听到大雪宫的宫主亲自放弃,心中又隐隐有些怒其不争,十分不解为何这位大雪宫宫主方才那么信誓旦旦,此时又这么容易就放弃救援请求?   这种种矛盾纠结简直令他们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   而杜子腾却是静静开口道:“想让我们救你们大雪宫弟子,不是不可以。”   万俟无疆的身形蓦然僵住,若他还有元婴战力、若他还有大雪宫无数精英弟子,这世上若还有哪个筑基修士胆敢以这样的口气要挟他,他定然挥手间叫对方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下。   只可惜,那只是如果。   长久困于魔气之中,被妖魔重点照顾着,元婴战力此生能否恢复都是未知,而大雪宫的弟子们……万俟无疆长长吸了口气,缓缓咽下,才转头道:“那么,阁下希望从我大雪宫身上得到什么呢?”   血色长空与万里冰封之下,杜子腾裹成一个可笑的球状,可那沉静双目中却自有种不怒自威的强大力量:“我要你们大雪宫道歉,为天魔之战偷袭云横峰致使我横霄剑派消失在空间裂隙中的所有道友道歉!我要你们大雪宫道歉,向整个修真界道歉,为你们撕裂空间致使天下多少无辜枉死于妖魔之手的道友们道歉!”   这番话一出,周遭一片安静。   这一遍,所有金丹修士的心中,那些纠结难解的东西都悉数平复,然后他们静静看着万俟无疆,眼神与杜子腾渐渐一样: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万俟无疆,等待一个结果。   万俟无疆面色僵硬,看着眼前这些几乎在眨眼间就统一了所有观点想法的金丹修士们,身子再次僵住。   便在此时,他们身后再次传来响动,万俟无疆身旁一个弟子惶急地道:“宫主!怕是它们追来了!天玉长老怕是没能将它们拖太久!要是被它们抓回去……”   另一个弟子亦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咱们逃出来,会不会连累后面那些同门,这些妖魔向来冷酷无情,他们会不会被扔到血池之中?”   那追击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杜子腾连同一众金丹修士就仿佛听而不闻一般,只盯着眼前僵硬的万俟无疆。   当那些妖魔几乎近在咫尺、甚至连他们彼此间轻微的口音传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时,万俟无疆才浑身僵硬地一点点转过身来,看着这些态度出奇地迅速统一的金丹修士们,嘴边扯出一个僵硬生冷的弧度,似是想自嘲却是没能成功。   好半晌,他才嘴唇翕动道:“我……错了。”   明镜不忍道:“杜宗主,先这样吧……妖魔已经到了……”   杜子腾却是身形不动,只牢牢盯着万俟无疆,似乎迫于眉睫的妖魔他都无动于衷。   另一个金丹修士忍不住催促道:“杜宗主,我们若是再不出击便来不及了!”   被动应敌终归是太仓猝,极易出岔子。   而杜子腾只看着万俟无疆,表情冷静淡然,完全不为所动。   这些金丹修士心中或焦急、或无奈、或愤怒,最后,他们的目光竟然再次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万俟无疆身上,似是将他架在了火堆之上,拼命炙烤。   万俟无疆只觉得额头的汗迹涔涔而下,甚至是他身边这三个最为忠心耿耿的弟子,他们的目光在这一遍亦叫他难以忍受,那里面有疑惑、有焦急、有害怕,仿佛一根又一根的稻草压在他的身上,终是令他崩溃了:   “大雪宫……有过。”   杜子腾的嘴唇这才拉出一个弧度,那弧度中不全是愉悦、亦不全是痛快,那是一种混杂着愉悦痛楚、酸涩痛苦的复杂。   即使是一众金丹修士,在亲耳听到大雪宫认错之时,心中一直盘桓的、郁结的,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有的时候,我们求一个结果,不是为了痛快,也许只是为了消解自己心中那一点不痛快: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多么天经地义,多么公平有理,为何还要寻一个理由?   而此时,第一只妖魔已经看到了他们,这竟是整整一个妖魔大队,全部由智慧妖魔组成!   万俟无疆再怎么沦落……那也是一个元婴修士,为了抓捕目前几乎是修真界的顶尖战力,出动这样的战力,看起来一点也不夸张。   可是,对于杜子腾他们这一行人来说,却注定是极其险恶的一战!   而这队智慧妖魔在看到这么多人类修士聚集在一处,还个个修为不凡之时,竟然兴奋地露出獠牙,可在彼此交换了一些意见之后,居然按下了兴奋,原地候着,只令闻人凌一脸的大惑不解:   “他们为什么不攻击?”   这也是令包括在万俟无疆在内的所有人十分困惑的一点,再怎么艰险,他们已经准备好一战,但敌方却迟迟不动手,简直让人觉得太浪费了自己的表情。   不过眨眼间,远方再次响起迅速的沙沙声,一众修士脸色蓦然大变:这些妖魔方才做出种种举动,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已经叫了援兵,甚至,这些援兵已经到了!   一队智慧妖魔就已经令他们如此害怕,如果再来援兵……他们竟然没办法再想像下去。   而万俟无疆心中亦是充满悔恨,他不知是在悔当日祖师出手没敢出手阻拦,还是在悔当初撕裂空间之事自己没有从中作梗,亦或是他已经后悔方才的当面道歉,变相承认了大雪宫的错误……可若是眼前那些援兵数目这样庞大,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一切都将在此终结。   听到那数目众多的沙沙声,杜子腾却是咧嘴一笑:“大家,准备好了吗?”   闻人凌、明镜等人有些发愣,准备什么?   当那些妖魔聚集上千之数,杀将过来之时,杜子腾却是眯了眯眼睛:“好了,大家还记得后续计划吧,明长老,你拉上万俟宫主他们,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这番话让一众掏出法器准备战斗的修士有些懵,现在大家要干架啊!要拼命啊!你还提什么狗屁的后续计划!我们连集合地点都没能顺利抵达,谁TMD还跟你一起执行后续计划!我们先招呼上眼前这些妖魔,捡条命回去再说下一步吧!   眼看妖魔就要冲到眼前之时,杜子腾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明镜疑惑间突然睁大了眼睛:“不——杜宗主,我们……”   都没到安全的集合地点!!!   不要瞎搞!!!   可杜子腾脸上的笑容绚烂如花,还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明镜的后半段话就已经被劈裂天地的剧烈轰鸣彻底淹没……   此时,若从大雪峰顶端俯视,那是怎样一副壮丽的景象啊,大雪峰数千年来累积的、不知到底有多高多深的积雪恍如滔滔大江,又如飞涌悬瀑,自血池之畔汹涌而下,声势浩荡间,几乎让人怀疑自己是站在了洪流之中,而非雪峰之上。   巨石之后所有金丹修士连带万俟无疆等人已经目瞪口呆:他们眼前,那些嚣张跋扈、牛逼轰轰、数量远胜他们的妖魔大军就像蚂蚁一般,被巨大的流水刷地一下彻底冲走,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他们这一群数目不多的修士正正地站在这巨石之后,看着身旁雪奔如洪,竟是半点也没受影响。   好半晌,待那洪流渐渐停歇时,一个又一个震惊的眼神才不约而同地落在杜子腾身上。   而此时的杜子腾却是肃然道:“后续计划,启动!”   早就已经抵达安全集合地点的赫连远内心深处是哔了狗的,不是说好了的吗?大家都抵达安全地点再激发法阵!!!   那个杜子腾到底是搞什么,整队人马都没到居然激发了整个法阵!!!   然而,赫连远深知战场上的变幻莫测、机不可失,不管杜子腾那边出了什么意外,计划都必须要执行,否则一切可能的牺牲都会白费!   不及解释,他肃然道:“阵法激发,后续计划开始,我们出发!”   两队人马不约而同地自不同的地点向着雪峰之顶,那血池边上关押着无数人族同胞的洞穴出发!   方才一轮雪崩,竟是将洞穴外驻守的妖魔清空十之七、八,可厚厚的积雪之下,如何救人亦需要技巧,当杜子腾一行与赫连远一行匆匆会合,来不及彼此说明情形,杜子腾就摸出了一打斩妖除魔符:“炸开吧!”   他们均不知血池之巅会多久再派妖魔下来,此时此境,已经不能太多挑剔行动的周密性了。赫连远只道:“我领其他人去清场!”   万俟无疆却是急急咳嗽道:“有密道!”   于是,当血池匆匆派下妖魔查看到底是哪些混账在捣乱,决定要好好清理一番之时,便震惊的发现,居然整个雪峰之上,所有关押的口粮已经没有了踪迹。   雪峰之上,那仿佛永久平静如初的血池蓦然间掀起万丈狂涛,震怒的嘶吼几乎令雪峰上再起二次雪崩之危!   而在杜子腾驾着兰舟,灵石不要钱一般地狂奔逃命之时,遥远的西方,在他的缜密计划之下,一个注定要令三大血池都会吐血的变化终于发生。 第248章 联盟的变化与大雪宫的结局   当清晰地收到信号时,蓝如晦表情一变,当即道:“开始了!快快快!!!都TMD磨叽什么!”   ——堂堂一介金丹修士,此时也跟凡间那些店铺里催促着小二干活的老板没什么区别。   他周遭被催促的修士个个皆是屏气凝神,手中飞速地将各式材料飞快地组装着,欧治一双瞎眼中亦似绽放着幽幽光华,不停地指挥着:“东乙位,金丝玉飞楠放歪了一指,南丙位,灵石不足!”   蓝如晦在一旁看着这些炼器师忙碌着,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期盼,这是检验他这段时日研究成果的重要时刻,相比于忙碌着的修士,他手头无事可忙,却更是发慌,只能一叠连声地继续催促着。   欧治翻了个白眼,一双失去瞳仁的眸子本来应该分外可怖,可在这种忙得不可开交、还被频频催促的场合之中,一众修士却只觉得,这双白眼真是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他们的心情——蓝真人,你哪儿凉快哪儿玩去好不好?别在这儿添乱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何世明心中好笑,却是一脸肃然地立于一旁,只看着无数灵物堆砌之后,这个精密繁复的庞大法器终于渐渐有了模样:那赫然是一扇大门,数十丈高,在一众炼器师的忙碌之下,上面那些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符文渐渐清晰。   这些组装的步骤看似缓慢,实则极快,不过数个呼吸间,这扇大门便已经屹立于长城内侧,宏伟壮观。   而便在此时,欧治双耳一动,手中已经捏着一张传讯:“司少文那边也已经准备就绪。”   蓝如晦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激动无比,这奇迹的一刻即将由他宣布开始!   而这扇大门之旁,一个打扮得窈窕妩媚的女修却是站在一旁的长城之上,笑得激动又不失端庄:“诸位道友,你们看到我身后的那个法器了吗?我们即将见证修真联盟成立以后真正的奇迹!数分钟之后,这个法器将真正启动,修真界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让我们拭目以待!!!这里是修真界第一频道朝闻快报,为您带来修真界最新最真的报道,请关注我们收看后续报道。”   这个女修面前明明空无一人,这番说辞却是说得激动人心,可她周遭数十个修士却无一人觉得奇怪,倒是一本正经地讨论着:   “这是一频道在录节目?”   “是啊,这么大的动静,先前半点风声也没有,肯定是要进行跟踪报道了。”   “话说这个法器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听说是空间类法器,传送阵之类的吧?”   “传送阵?传送阵怎么可能是这番模样?”   “就是啊,咱们长城之内本就有八个传送阵的,没一个长得这么高大!就算是那些名门大派的传送阵我也是见识过的,也没这么个模样的!”   “那这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这在纷纷的议论中,无数的声音向蓝如晦汇聚而去,可他却听而不闻一般,只盯着那扇大门上无数炼器修士犹如忙碌完毕的工蚁一般,潮水一般撤离下来,待到撤干净了之后,他才再次收到司少文的传讯:“一切就绪。”   然后,蓝如晦回了一条传讯,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兴奋忐忑道:“阵法激发准备,开始!”   在场所有修士,突然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似被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吸得向前一步、扭曲了起来,再一眨眼,就好像方才的感觉不过是错觉,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有那扇高大宏伟的门框上,无数银色符文犹如无尽星辰流淌其间,散发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相比于眼前这扇门上的异象,所有修士都觉得,现在这几乎有些平淡的景象根本与方才初始时那极其恐怖的吸力全不相符!那阵吸力回头思量只觉极其恐怖,就好像方才那短短一刹那,他们所有人对于时间、空间的感觉都已经彻底失去一般,甚至当他们仰望头顶天空时,竟已是半个时辰过去,可他们却全然无觉,这等恐怖的现象之后,最终形成的这扇门却是这么平平无奇,未免令人觉得有些失望。   但是,下一秒,当一个巨大的飞行法器穿越这道大门落到门前的空地之上时,所有修士目瞪口呆。   然后下一瞬间,所有人就都炸了:   “卧槽!那是什么?!”   “飞行法器!!!飞行法器!这个传送阵居然支持法器穿越!”   “啊啊啊啊!快看言壁!!!!”   “啊,言壁上说的,居然是从修真界飞来的!”   “那以后岂不是可以坐着空间法器从西荒飞到修真界?!”   “天哪!那以后我那些货物卖到修真界岂不是易如反掌?!”   仿佛是为了向所有修士一次性说明这种传送的优越强大一般,那飞行法器上,很快地卸下了一车车货物,还有一个个好奇张望着四周的修士,显然,他们都来自修真界,对于从未踏足的西荒,是充满了新奇的。   而那位先前录像的女修士,此时亦是双眸闪闪地站在蓝如晦和一个修士身边:“各位亲爱的道友,方才我们都见证了奇迹般的一幕,飞行法器竟然可以通过传送阵,让我们来听听法器操纵者的感受。”   那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修士有些腼腆地一笑:“也没有什么感觉啊,就是从修真界起飞,然后穿过修真界那边的门,就从西荒的门出来了,很方便倒是真的。”   那负责现场采访的女修士点点头,然后转而向蓝如晦道:“从这位道友的描述上来看,这新建的巨型传送阵除了传送快捷、能够传送飞行法器之外,还有什么特点吗?”   蓝如晦却是维持着金丹修士的架子淡淡地道:“首先,容我更正一下,这不是传送阵,这是传送门,一字之差,含义却是天差地别。传统的传送阵,不过是在激发阵法之时,利用巨大的灵力冲开空间屏障,与另一处空间建立联系,打开短暂的通道,传送结束就一切结束。而传送门却不是这样,我们利用了全新的材料与技术,冲开空间屏障之后,是与另一个地点建立稳固的空间通道,只需不多的灵力支持,这个空间通道便会一直存在着。”   “传统的传送阵不能传送飞行法器一是因为其巨大的体积,二是因为法器飞行过程中所逸出的灵力会干扰传送阵,而现在,这种稳固的空间通道中,些许散逸出来的灵力根本算不得什么,同时,空间通道的容量足够巨大,足以让飞行法器在其中飞行,这才是真正能实现的原因。”   这女修士激动地追问道:“那是不是说以后修真界与西荒之间的往来将会极其便利?”   蓝如晦点头:“这是自然,空间通道一旦建立,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传送,很快,传送门就会推出班车,按时辰发车,想到修真界去的修士可以通过班车很快抵达修真界,对于修真界的修士而言,到西荒来也会极其方便。同时,两边的货物往来也会极其便利。而且,作为咱们修真界联盟运作的项目,收费是十分低廉的,远远低于普通传送的费用。”   这个女修士听完蓝如晦植入的软广告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真不愧是老板挖来的人才,听听这广告,多么顺其自然,圆满完成任务啊!   “好的,谢谢您给大家带来的解释!”   然后这女修士面对着空中的水镜仪又展望一段有了传送门之后的修真联盟会是什么模样,只令收音机前一众修士激动无比,怪不得马上就去体验一番。   而事情至此,蓝如晦心中那块大石才算落地,这整个过程中,他说来轻松,其实其中无数的技术障碍,其中一个巨大的障碍就是建立空间通道需要耗费的时间十分漫长,却会产生巨大的时空波动,不说妖魔,此时整个世界中任何一个有修为的人都能隐隐觉察到了,妖魔焉能坐看他们这么大的动静而不采取措施?   如果不是杜子腾与萧辰分两头吸引了的注意力,血盆口的妖魔先前又被打残得厉害,蓝如晦司少文他们能不能将这个传送门建起来都是个问题。   毕竟,在空间通道的建立过程中,一点点干扰都可能功败垂成。   此时,顺利完成任务的蓝如晦心中放松之时,又不免替杜子腾他们担心,毕竟,吸引妖魔注意力……这种任务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事实上,萧辰、杜子腾他们完成得远比预想得要好太多。   当他们带着无数的修士、凡人并将他们暂时安置在西荒之时,修真界都沸腾了,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能成功地从妖魔大本营救出人来!   而重新踏上修真界土地的万俟无疆等人却是心情复杂,百转千回之后,万俟无疆已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联系上曾经的同盟盟友们——他们大雪宫的基业已经被妖魔占据,没有了资源支撑,门派是很难维系,无论如何,他也要让这所谓的修真联盟给大雪宫分一些资源!   可是,当他听说公羊炎光闭了死关之时,心中的震惊简直难以言表。   公羊炎光的亲传弟子却是在叹息一声道:“万俟宫主,当日关于联盟成立一事,师父是极其不满的,他们几位大修士关在屋中是如何商议的我等并不知情,只是在联盟成立之后,师父就已经闭了死关。”   惊疑不定的万俟无疆传书云寒仙子,却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讯,他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打听过了,这云寒好好地在云华山庄待着,居然不回传讯,这是几个意思?!   彼时,云华山庄在门派排行中位居大雪宫之下,自然是不得不听上几分,现在,云华山庄虽然已经失去了部分影响力,但大雪宫……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大雪宫,没有化神修士、失去宗门之地、大修士们的修为也一落千丈,这样的地位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云寒仙子见他们一面呢?   只是,万俟无疆千万个不甘心,最后还是联系了夏侯煜明,这位春山池的掌门好歹是一介剑修,最终还是见了他。   “夏侯兄弟,我大雪宫今非昔比不假,可这修真界也未免太过势利,一个个的避而不见,还好有你这般重情重义之辈,唉,否则,这修真界也未免太过冷酷无情……”   他这番深情至极的夸赞却未能令夏侯煜明抬一抬眉毛,他只淡淡不语。   万俟无疆却是絮絮叨叨,一直回顾着当年两派的情谊,慢慢又提及现在大雪宫的处境,看到夏侯煜明一直不为所动,万俟无疆一咬牙,又提到了大雪宫的典籍库藏、奇珍异宝……到了现在的地步,万俟无疆知道,大雪宫谁都能咬上一口,还不如主动选个可靠的靠山。   谁知,夏侯煜明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典籍库藏?”   万俟无疆狠狠点头:“不错!我大雪宫数千年积淀,皆在于此,沦落至此,我们这些人也只能对不起宗门,只求换一个安宁平静的日子……”   夏侯煜明却是打断道:“万俟道友,你可知修真界今时不同往日?”   万俟无疆满面苦涩地道:“略有耳闻,”他目光看向夏侯煜明,隐隐含着什么道:“不过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便骑在所有人头上发号施令,未免……”   夏侯煜明已经不想听他说下去:“万俟道友,你可知,如今的修真界中,‘宗门’二字的含义?在联盟范围内,宗门享受着招收弟子、内部自治的权利,同时也享受着联盟提供的强大保护与资源共享,另一方面,宗门亦负有向联盟递交知识产出、资源产出、人才产出等零零总总的义务,联盟管这个叫‘税收’。如果万俟道友今后还想继续保留大雪宫这一称谓,那么,至少要向联盟提交申请、进行资格核定,无误之后缴纳税收,方可正式保留这个称谓。”   万俟无疆已经一脸懵逼。   显然,在这全新的游戏规则面前,老人家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的发慌。   他深深看向万俟无疆道:“另外,看在你我二派相交数千年的份上,容我最后提醒一句,你口中所说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个人便抵了修真界所有门派掌门的联手一击,丝毫不落下风,这才有了如今的修真联盟,还请万俟掌门斟酌清楚。”   夏侯煜明起身而去之后,万俟无疆依旧呆立原地,好半天才咬牙道:“妈的,玩就玩!”   数月之后,收音机上,各个频道、言壁上的头条出炉:“大雪宫向联盟宗门管理委员会递交了宗门申请!”   然后就是各式各样漫天飞舞的消息。   事实上,修真界人人皆知数月前联盟远征妖魔大本营,救回了一批修士与凡人并进行了妥善安置。这一举措大大鼓舞了人心士气,再加上传送门打通,如今,西荒与修真界之间来往十分便利,定点发送的班车加上便利的货物运输,两地之间的人才交流、物资运输、甚至是消息流动都前所未有的方便快捷,带动了修真界新一轮的资源整合与繁荣。   首先,不少从事生产的修士都自然而然从修真界转移向了西荒,西荒有最好的技术、超越时代的理念,简直是各种技术人才心目中的天堂,其次,修真界出产的无数原材料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向西荒,源源不断地变成支援修真界的各种战争资源,两地的资源整合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发生着,带动了无数产业的兴旺发展,甚至隐隐地已经有人向联盟提议修建第二座传送门了。   在这种蒸蒸日上的时代背景下,乍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所有人简直是像是在美食中吃到一只苍蝇一般恶心:大雪宫,尼玛,这个该死的门派还没有灭绝吗?   而各大媒体的跟踪报道中很快出现:“宗门管理委员会拒绝了大雪宫的申请。”   这个消息出来,众修士都觉得十分痛快,本来嘛,修真界好好的,你们大雪宫将整个壁障击垮,让大家最后都要和妖魔打仗,死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资源,整个修真界现在绝大部分地方都还在妖魔手中,这种门派还留着?TMD搞笑呢吧!拒绝得好!   可是,人家大雪宫不服啊。   媒体采访中,形销骨立的大雪宫宫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大雪宫在妖魔环伺中是如何艰难地生存至今,他们为了保全如今这点香火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包括他这个元婴修士都是如何沦落到今天这般模样的……   可是这修真联盟呢?对于他们这样自强不息、生存不易的门派还要赶尽杀绝,拒绝他们提交的申请也就算了,联盟的巡逻居然还多次上门对他们进行驱逐,理由是他们的聚会十分可疑,极有可能危害社会治安!   他们已经这么可怜了,联盟居然还不放过他们,简直是以强欺弱,天理难容云云。   这些访谈一出来,修真界已经对大雪宫的脸皮之厚叹为观止,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免有圣母站出来洒两滴泪,又或者是大雪宫雇佣的水军?总之,水一时就有些浑,各个频道中的节目你来我往,而言壁上的帖子也是迅速翻着页,叫人眼花缭乱。   便在此时,宗门管理委员会一封长长的文件曝光,整个修真界中,再也没有了声音。   “横霄剑派斩杀天魔之后,妖魔之战本已平息,大雪宫、碧月城二派,各有化神修士出手生就空间漩涡,令云横峰消失其间,同时,该空间漩涡成为魔气渗透修真界、妖魔降临的第一个入口。其后,二派化神修士为一己之私、飞升之欲,击破壁障,致使整个修真界彻底陷入妖魔危局。”   “根据《宗门管理条例》第一条:‘一切宗门都应该为建设更加美好的修真界而存在’,大雪宫劣迹斑斑,明显违背宗门精神,故委员会第一次驳回申请。根据委员会与联盟议会紧急协商,现对大雪宫第二次申请做出裁决如下:如果继续保留大雪宫宗门,那么,大雪宫应向委员会表达悔过思错、洗心革面的意图,一,向整个修真界公开道歉,将曾经的事实向整个修真界披露,并表明自今而后绝不再犯,否则,委员会将收回宗门资质;”   “二,向整个修真界赔偿因为大雪宫造成的一切损失,包括生命、财产等一切损失,经过委员会初步核算,大雪宫应赔偿横霄剑派损失一百八十七亿灵石,春山池……,同时,向联盟交纳两百三十七亿灵石作为保证金,以保证今后绝不再犯的抵押款项。”   “三,如果大雪宫满足上述条件,正式进入联盟宗门管理范围,鉴于早期表现,大雪宫必须接受丁等宗门条约限制,宗门内一切典籍须无偿上交联盟,造福整个修真界,与其他宗门无偿共享,宗门内一切营业利益五成需上缴联盟……”   当这些条款一一公布时,万俟无疆再次傻了。   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大雪宫说话,哪怕是圣母们,也悄无声息。   这样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门派,已经让整个修真界再不会有任何异议,而且,对横霄剑派的赔偿款项,一百八十七亿灵石,听起来很多吗?别人横霄剑派……那可是整整七位化神大能!十九位元婴修士!数百位金丹修士!筑基、炼气不计其数,还有无数的宗门典籍、宗门灵脉连同整个山门一同消失,要你这么点赔偿,简直是横霄剑派大仁大义。   无数的嗤笑、嘲讽、谩骂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绝地砸到万俟无疆等人头上,这么一个低劣的门派,居然还敢对修真界说自己无辜坚韧,简直是在鄙视大家的智商!   数日之后,无辜、坚韧的大雪宫再也没有任何声息,就这样消失在了修真界中。   当然,万俟无疆本人是没什么损失的,杜子腾以联盟的名义向他购买了整个大雪宫全部的典籍,物美价廉不买白不买嘛,至于买了之后万俟无疆本人遭遇的不幸打劫事件……咳,联盟治安还有待加强,必须严肃整顿两抢一盗,绝不姑息! 第七卷:天幕 第249章 倾覆那个陈旧的修真界   杜子腾坐在厅堂里,此时,温暖的阳光自窗棂间洒落,那冰天雪地似乎已经是太远之前的景象,他飞快过滤着手中消息,当看到万俟无疆的下场之后,只淡定地指示:“务要严厉打击两抢一盗现象,保证修士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现在,整个修真联盟中,执行此项任务的肯定是散修们组成的巡逻队,哦,现在叫散修已经有些不太恰当,巡逻队现在也已经有了正式的编制,由修真联盟向他们发放各项补贴福利,早年在长城上通过积分等方式进行激励的游兵散勇如今也成了修真界人人尊敬向往的组织了。   可以想见,当杜子腾这条指示下达之后,整个修真界中又有多少恃强凌弱的倒霉蛋要遭殃。   而令杜子腾没有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情,在收到这条讯息之时,即使是淡定如现在的御兽宗宗主,杜子腾也是怔愣了许久:   “碧月宗褚雄提交了宗门申请,宗门管理委员会第一轮驳回中,已经将大雪宫申请中的裁决条款一一陈述,褚雄表示,碧月宗愿意接受管委会裁决,现请求:是否通过此项申请。”   恍惚中,杜子腾翻出神识扫过那简短的申请书,只有短短几行字,褚雄只写着,当日碧月老祖号称自己要“飞升”,并且他成功“飞升”之后,会彻底解开霄河之秘,让整个碧月宗的修士们都会受益匪浅,令这些大修士们都牢牢撑好空间通道……   看到这里,杜子腾嘴角冷笑,那碧月老祖只怕是为了一己之私、留好后路,才让自己这些徒子徒孙们不惜耗费灵力撑好空间通道的吧。   结果自然是悲剧,妖魔沿着这空间通道入侵,灵力不支的一众大修士们简直是待宰的牛羊,妖魔们付出了一定代价之后,整个碧月宗的核心战力被一扫而空。   褚雄本人因为早早离开了那支撑空间通道的阵法,侥幸活命带着外面的低阶修士们抗争,却终是不敌源源不断的妖魔,最后为妖魔所俘,这才有了当日萧辰进攻时的里应外合。   其中惨烈,褚雄写来只有平平淡淡三言两语,杜子腾经历过那么多妖魔战争,完全可以想像背后的忍辱负重千难万险。   然后,杜子腾情不自禁地翻出了大雪宫曾经的申请书,那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都是写他们大雪宫一众修士全然是被雪亦所累,在妖魔入侵之时,他们生存是如何不易云云。   可杜子腾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他们前往救援之时,这位大雪宫宫主自己带了三两心腹弟子在独自跑路,替他引开的妖魔却是其他修士。   如果不是看到杜子腾这一支援军,怕是他就真的跑掉了吧,也不会提什么救援的话。   想到这里,杜子腾将两封申请悉数关闭,只回了宗门管委会一句:“应如所请。”   在处理完碧月宗这桩事情后,杜子腾感慨万千,这世上,总有人过分强调环境的影响,环境固然重要,可是也有不为环境影响的修士存在。   似那大雪宫,明明在雪亦“飞升”一事中保全的实力远胜碧月宗,最后却败于修真界这点严苛的考验中,道统无丰,而碧月宗,却因为有褚雄这样的人物存在,组织着最后的一点弟子,历经这么多风霜雨雪之后,如果真能按照宗门管委会那苛刻至极的条款一步步挣扎着重新站起来,想必也能真正脱胎换骨,诞生一个真正皎洁如月的全新宗门。   在整个事件的处理过程中,杜子腾其实依赖的都是制度的优势,事实上,修真联盟在成立之后,所颁布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宗门管理条例是其中一个,也只是粗略约束了宗门与联盟之间的权利义务,简单来讲,宗门依赖联盟生存,需要向联盟上交部分资源,联盟也要依据各宗门的发展情况予以指导和支援。   这样异想天开的组织模式在早年的修真界中简直是难以想像的,顶尖的大宗门早就垄断所有优质灵物资源,吸纳、培养所有优质人才,形成了强者越强、弱者越弱、弱肉强食的规则,但在联盟新的规则下,强大的宗门受到了一定的约束,弱小的宗门有了一定的发展机会。   更重要的是,资源进行了重新组合,类似于禾禾草种植学会、炼丹学会、兰舟盟炼器学会这样的组织紧紧团结在联盟周围,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了一大批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巨大技术突破,比如传送门、辰字甲等一批非常实用的技术。   而修真联盟第一图书馆也刚刚成立,目前里面收录的资料参差不齐,毕竟,要求各个宗门上交典籍,这种事情,对于敝帚自珍的各大门派而言,再怎么武力镇压,也绝对是要给自己留上一手的,很难将他们真正压箱底的东西压榨出来。   对此,杜子腾却是不置可否,事实上,在他看来,越封闭越落后,他有的是方法叫他们把这些数千年的积累交出来。   在安置好那批救援回来的修士,令妖魔后备战力暂时空缺的当口,趁着整个修真界资源重组、繁荣发展的机会,杜子腾借助无忧集团的空前影响力,以修真联盟的名义发布了一道求贤令:向整个修真界征集大修士对联盟第一图书馆进行资料整理归档的编纂修士。   这道求贤令一出来,修真界中先是各种嘈杂的声音层出不穷,有人质疑修真联盟中到底有多少有价值的典籍,有人怀疑这种求贤的方式到底能征集到多少真正的大修士,还有人对整个图书馆存在的意义都产生了怀疑。   在众说纷纭中,修真联盟公布了第一批负责资料整理的大修士名单:   杜子腾(御兽宗宗主、无忧集团掌控者;修为:筑基后期;符箓大师,长城图纹绘制者、斩妖除魔符创始人、聚灵阵发明人,修真界商业大师,御兽币、御兽连锁店、收音机等理念的贡献者,禾禾草种植学会、炼丹学会、兰舟盟炼器学会名誉会长……)   司少文(兰舟盟盟主、现任炼器学会会长;修为:金丹后期;炼器宗师,主持炼制过兰舟、长城……)   欧治(炼器学会副会长;修为:金丹中期;炼器宗师,炼器三冶法、流水生产法创始人……)   王满才(禾禾草种植学会会长;修为:金丹初期;种植宗师,二阶禾禾草种植技术开创者……)   孔云(横霄剑派执剑长老;修为:金丹后期;天火灵根,火云霞尽剑法唯一传人,曾斩杀校级妖魔三十一……)   ……   萧辰(现任修真联盟盟主、横霄剑派掌门;修为:未知;修真者中暂无一回之敌)   这份名单公布的时候,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一尾两人,明明是道侣,分在两头就不说了,可是二人的介绍还长短不一:   最长的那位写了长长一串,简直是谜一样的奇葩史,瞧瞧里面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什么斩妖除魔符、聚灵符就不说了,这些东西虽然修真界前所未见,但形式是易于群众理解的,就是功能新奇强大的符箓而已,可是后面那长长一串,什么种植学会啦、炼丹学会、炼器学会啦,还有御兽币、收音机、连锁店……   看到这长长一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新兴名词,修真界陷入一种恍惚,回想这十数年间前后大家的生活,简直是天翻地覆,修真界现在甚至有一种说法:那些闭关十几年出来的修士个个出了关之后都是痛哭流涕,还是让我回去闭关吧,这个世界太可怕!   然而,这些修士往往过上十数日之后又会感慨:呀,还是外面的世界好哇~   这个焕然一新的修真界,她的魅力显而易见。   正因为如此,在看到那长长一串介绍中的东西之时,所有修士才恍然发觉:原来改变他们这么多的东西……都是来源于这位???   蓦然间,许多人对于这位修士的看法再次改观,如果说原来大家只是觉得佩服这位杜宗主在最艰难的时光里与萧掌门、与横霄剑派不离不弃、并肩而行的话,现在,他们猛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强大的力量,对于整个修真界的影响与变革丝毫不在修为之下,他们现在还没有办法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们知道,在这位杜宗主身上,这股力量那样强大,那样熠熠生辉,叫人不得不肃然起敬。   就像他们对那位以一人之力横扫整个修真界大小宗派的掌门、立起修真联盟根基的萧掌门。   不过话又说回来,杜宗主这样的履历固然是很屌的,多怠酢趸完,丰富到简直是一部修真界变革史,但是……似萧掌门这般,只有两句话,甚至其中还有一句是“未知”的简历,不知为何,更叫人民群众觉得:好屌啊!   “修真界中暂无一回之敌”,这一句话乍一听,充满了一种淡淡的装逼感,但事实上,这确实是修真界中大大小小宗派掌门的血泪写就,是的,当日那许多门派与横霄剑派交锋之时,真的没有一位掌门接得下他一招。   君不见,那位甚至动用了门派至宝——天书的妙思书院院长竟然都闭了死关,虽然对外宣称是院长顿悟,有了重大突破,还隐隐暗示整个修真界是对联盟的成立不满,但事实上,修真界谁不知道啊,你们这位院长是被打伤了,不得不闭关吧!   就冲着这二位,这张名单就含金量十足,再加上其他人物的加持,修真界中的讨论一下就热烈起来。   紧接着,联盟再次公布了一个名单:“联盟图书馆部分典籍列表”。   恩,人家只是公布了部!分!典!籍!   然而,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这“部分名单”公布的时候,许多修为不错的修士都已经坐不住了,看看吧,《横霄剑阵》、《长城炼制拾遗》、《饮冰心法》……   在曾经的修真界,每一部这样的东西一旦公诸于世,除非那等超大宗门,否则一定会引起无数的血雨腥风,而现在,这样的东西居然有机会摆在你面前,令你无风险地观看,而且,不是一部、两部,是数十部!!!   还坐得住的,要么是对修行已经彻底失去想法的、要么就是傻子。   当这部分名单公布之时,杜子腾站在长城之巅透过传送门俯视整个修真界,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天下英才皆入吾彀中矣。   当源源不绝的申请如雪花一般涌向图书馆管理委员会时,管理委员会亦通过自己在收音机上专门开辟的专区向整个修真界公布了申请名单,同时,还发表了一个申明,其中细节不再赘述,其实只有一个意思:人太多了,我要挑挑。   听听,多屌啊,这些申请之中,修为最低的也是个金丹,长到看不到尽头的金丹修士名单任君挑选,这简直是各门派的掌门也享受不到的待遇,但是联盟第一图书馆做到了。   而且,联盟第一图书馆还做了一个补充说明:鉴于修士实在太多,资料的整理归档中,每个类别需要的专家数目是有限的,所以整个选拔的过程将分为简历筛选、笔试、面试几个环节,请大家做好准备。   最开始的时候,这个说明并没有被大家放在心上,但当第一批笔试名单出来的时候,许多大修士都炸了:凭什么那谁谁谁都可以参加笔试,我不可以?   管理委员会临时成立的客服团队解答曰:亲,简历很重要哦~   渐渐地,所有大修士开始明白,在这种规则之下,再像曾经的修真界那般对自己的经历讳莫如深已经不是什么好主意,简而言之,自己曾经干过什么事,写得越多、越牛越好!   一份份光鲜靓丽的简历就此出炉,很快,管理委员会又发布了一份黑名单:简历造假,永不录用。   在这样反复几轮鸡飞狗跳之后,整个管理委员会的招募工作才渐渐进入正轨,当几轮流程走下来,最后筛选出来的编纂名单一公布,修真界也彻底服气了。   这些选拔出来的修士,大多出自名门大派,履历之中,所做的事情也许影响力不及杜子腾,牛逼程度不及萧辰,但这二位不可以寻常人看待,相比于寻常修士而言,这些人已经能代表修真界的最高水平。   自然也有小宗门的修士酸楚地说:选来选去还不是那些名门大派?早知如此还选拔什么呢?   但这种观点很快淹没:编纂本来要选拔的就是对典籍能研究透的厉害修士,名门大派出身的修士,人家本来就牛啊!再说了,又不是没有散修入选,欧治、罗明光这几位都是散修啊!别以偏概全!   修真界万众瞩目的编纂选拔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之时,最失落的自然要属各大门派的掌门们,讲真,编纂这个事情,几乎将他们各自门下的优秀修士一网打尽。   最开始在杜子腾发布招贤令时,已经吃了他数次亏了的掌门们自然无比警惕,向自己门内的宝贝们打了好几轮招呼,简直堪称是苦口婆心:这个什么图书馆就是个噱头,咱们门派交上出的所谓“典籍”你们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吗?你们要为那些东西费心思?还是歇歇在门派里好好修炼要紧。   结果,杜宗主会心一击:公布了部分典籍名单。   看着自己门内那些蠢蠢欲动的心肝宝贝们,掌门们气得肝疼,说实话,在修真联盟成立之后,各大宗门对于门下修士们,尤其是优秀的修士们,约束力弱了许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啊!   曾经的修真界中,改换门庭那是要受万人唾弃,但现在的修真界它不一样啊,这些优秀的修士们根本就犯不着换到别的宗门,他们可以直接加入联盟中的核心位置,比如巡逻队,比如前线战队,联盟是打开大门欢迎的!   而且若论福利待遇,那是绝不输于各大宗门,这种人才危机直接导致修士们的地位急遽上升,原本各大宗门的修士们更像是门派的私产:门派培养你,给你资源,给你教育,你成才的时候就是要回报门派,否则门派不会饶过你,舆论不会饶过你。   现在倒好,直接去了联盟,门派根本没地儿说理去,完全打不过好吗,舆论……舆论还很支持啊!谁叫舆论TMD是联盟开的!!!   在这种背景下,当这些优秀的修士们表现出对图书馆的动心之后,硬要阻拦是绝对不行滴,那只会让优秀的人才对门派离心,让这些人怀疑门派是不是要阻拦他们上进。   这些门派的掌门只能苦着脸表示愿意接受他们去往图书馆参加编纂,不过顺道地也挟恩提了一些要求:你看,我都大大方方让你旷工去参加编纂,你那个,恩?是不是也给门派带点什么回来啊?比如看到的那些典籍是不是也给门派里抄录一些?   这些修士自然是拍着胸脯别无二话。   再然后,在这些门派的掌门们忐忑的目光中,这些修士就已经统统集合到了第一图书馆编纂处,真正开始了编纂工作。   编纂这种事情,要说简单吧,挺简单,就是归档整理嘛,比如我们按功法效果进行分类,甲和乙是一类,所以甲乙放在一起,我们要按时间时间顺序进行归档,所以甲在乙前……   好了,说来简单,但前文已经提过,其实修真界中,对于标准一事,是几乎没有的。   炼丹、炼器、种植这几个分支还好,几个学会在成立的过程中,该吵的已经吵完,标准体系基本已经建立,现在大家求同存异,按照统一的标准把活儿干完就行。   其他的部分,特别是涉及到修行、斗法的,啧啧,简直是一团乱麻,没几天就吵到了编纂委员会副会长——杜大宗主处。   “当然是要按照五行进行划分!整个修真界,所有的修行功法跟五行密切相关,不按五行划,若是后人查阅,该怎么查阅?!”   “按五行划?那好,我问你,这春风化雨诀与木生符是不是效用类似?都对灵植有催化生长之功,若按你那分法,一个水系,一个木系,要落在不同的功法范畴内,可事实上,这一个是法诀,一个是符箓,效果却一致,你那分法能保证后面的修士一定能找到他们想找到的?!”   “哈,你简直是在强词夺理,谁不知道修士修行选择功法时的第一标准就是功法要与自己的灵根相符,至于效用那是后面的事情!”   “谁强词夺理了?!修行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修为,乃是为了动用修为,若不按效用划分,怎么能体现编纂的价值?”   “修行的目的如何不是为了修为?修行的尽头长生不死,这等大境界不就是我等的追求吗?!”   ……   似这般的争吵,简直能将图书馆掀翻,这些修士皆是金丹以上的大修士,吵得面红耳赤,最后只能用修为来决定对错了。   而杜子腾却是突然道:“好了!”   这样的争吵出现在杜子腾面前的起码有四五对之多,而对于这样的现象,杜子腾却是道:“为何要以修为定对错?修为高的、声音大的一定就对?”   这些吵得不可开交的大修士们面面相觑:“那你说怎么办?”   杜子腾微微一笑:“杜某不才,一向信奉一条道理:真理越辩越明。诸位,此乃大道之争,开辩吧。”   数日之后,一本题名为《修真》的期刊问世,不同于什么《云横风物传》那样的刊物,只关注群众喜闻乐见的八卦,更不是《云横首席传》那样的话本,写的是世俗流传的小说传讯,这本《修真》的刊首语写得明明白白:“……修真,所修所行只为真理,此乃大道之争,理应公诸于世,天下修士共举……”   这是一本专为大道之真而诞生的期刊。   第一期《修真》上刊登的便是图书馆编纂过程中,这许多大修士的观点,《修真》的编辑们基本也正是图书馆管理委员会的成员,他们按照大修士们争论的议题,将这些文章分门别类进行刊登。   这个期刊,因为那作者列表的名字在修真界中引起极大波澜,随后……就没有随后了。   修真界中最多的还是低阶修士,大道之争,他们尚且只能旁观,难以真正参与举例佐证辩驳。   真正引起轰动的,却是在金丹以上修士的圈子中。   如果说在《修真》问世之前,加入到图书馆相关工作中的还是一些入世心态比较重的大修士,那么,在《修真》问世之后,修真界的大修士,无问门派,纷纷加入。   在《修真》刊行数期之后,情不自禁也提笔加入争论的众多门派掌门恍然间回过味来:咦,这TMD不对啊!老子明明是要让那些加入编纂的弟子们从图书馆那里套点资料的,怎么老子自己把门派中那么多东西给抖了出去!!!   辩论嘛,自然是要讲道理、摆事实,摆事实……自然难免就要提到宗门典籍、修行经验,一个不小心,就把老底抖出去了,对吧?   自然,《修真》中以这种形式抖出来的修真界数千年以来那些秘而不宣的修真知道只是其中极小一个部分,但是,这种公开讨论、自由平等的学术氛围却是在自有修真界以来就封闭的传承方式上撕下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当这个口子越来越大时,那个封闭陈旧的堡垒,它的倾覆……只是一个历史注定的时间问题。 第250章 种族歧视   在《修真》刊行天下,各种论文发表得如火如荼,大道之争进行得激烈和谐之时,一众大修士渐渐在大道之争中发现,这丹道和器道、还有那种植之道的金丹修士,在《修真》上的表现却是远远好于其他板块,究其原因,不过是王满才等人所思所想,所写所虑皆是出自实践真知,没有半点是臆想空妄。   对于来自他人的挑战,这些出身破晓秘境的金丹修士们亦是只有一个答复:我不一定是对的,但请用事实证明您是对的。   就好比两人吵架,一个人只会一个劲儿地说这很好那很坏之类的,另一个人却会举例说明,甲的数目比乙多了三成,这三成多在什么地方,怎么多出来的,可能多的原因推导等等……作为旁观者,你会相信谁说的话呢?   修真界中虽一贯也是有坐而论道的习俗传统,然而,似王满才之类的、用事实和数据来打破经验论进行说服的,却是绝无仅有,借着《修真》的影响力,这种新奇却威力巨大的论道、求道方式却是很快在修真界中的大修士中传播开来。用事实说话,用数据思考,这一理念也渐渐深入一众大修士的心中。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学术争辩之中,真正讨论得最深入、公认影响范围最广的却是符道。   赫连远与杜子腾、蓝如晦几人先后联名在《修真》上发表了十数篇影响深远的论文,其中,杜子腾发表的那篇《论十九种基本符箓结构》,在整个修真界中都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综合上述实验结果,我们基本可以推断,修真界中目前的符箓形式都是按照这个规律由这十九种基本结构,或变异、或组合而成,是否有新的基本结构会被发现,尚不确定,而即使只有这十九种结构,我们亦能断定,目前修真界中出现的符箓种类远远未能挖掘尽所有基本结构的潜力,还有许多未被绘出的符箓,若是考虑到基本结构组合的多样性,这个数量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大道至简,看似繁复无比的符箓到了这般剖析的尽头,便是这些简单至极的结构,符箓是这般,其他大道,会否也是这般?”   按照第一图书馆收录的典籍汇总与归纳,修真界有史以来有过记载的符箓类型数以万记,但若是按照杜子腾这论断,那么至少还有海量的符箓是未被修真者绘出的,这些未被发明的符箓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未被发现的宝藏,想想就令整个符道的修士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   在这篇论文发表之后的数十年间,整个修真界不断涌现出一大批致力于发现新符箓的符修,《修真》上不时可以看到关于符道的重大进展,整个修真界的符道水平都再一个台阶。   而且,与其他那些艰深晦涩的论文不同,杜子腾这篇《论十九种基本符箓结构》却是十分深入浅出:将现有所有符箓的结构进行拆解,拆到不可再拆时,发现就只有十九种,这就是所谓的十九种基本结构。以此类推,这十九种结构无限排列组合都可以生出全新的符箓,这就是这篇论文的要义。   这样简单到浅白的道理人人明白,可背后的意义却是令所有人十分震撼。   那些看起来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原来到了最后,竟然也不过就是这十九种不同的基本结构而已。   而借助这种基本结构的原理,任何一个不懂符道的修士过来都能通过组合基本结构、绘出一种原来的修真界中所没有的全新符箓。   符道,这原来不过只是修真界中的辅助小道,渐渐地,为世人所知,成为一条崭新的大道。   而杜子腾最后一段论述更是令整个修真界连同其他非符修的修士都陷入一种沉思,若是符箓可以分解到最基础的十九种结构,那么其他大道呢?会否也有相应的规律?   那看似高远无涯的修行大道,在之前,所有修士都是如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着前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跨越时代的超卓修士,以个人才智的火光点亮脚边数尺之地,那么,现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似乎出现了第一缕微光,所有修士都隐隐觉得,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而不同的时代,好似已有舟楫可助他们在这漫长无际的世界中畅游无际。   ===============================   与此同时,第一图书馆的编纂工作亦是正式进入了轨道,真理越辩越明,这绝非空妄,在各式言论在《修真》中渐渐尘埃落定之后,关于编纂的若干问题也一一得到了解决,效率自然也是再上台阶。   在将整个图书馆编纂委员理顺之后,杜子腾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好好歇上一段时日,顺便去修真界调戏一下自家的掌门大人,结果,何世明喘着气找上门来。   “宗主,出事了!”   杜子腾现在很不希望听到这三个字,但既然是何世明来报,那恐怕事情就小不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跟着何世明上了飞行法器前往查看。   然而,这飞行法器竟然是直奔传送门而去,杜子腾一脸惊讶:“在修真界?”   何世明满脸苦笑。   如今的修真联盟分为西荒与修真界两个部分,中间隔着漫长的、妖魔出没的区域,随着联盟的繁荣,这中间的区域也在渐渐缩小,传送门的存在也让这种距离感十分薄弱,然而,从管辖力度上来说,西荒的管理基本还是在长城的管辖之下,修真界的管理现在基本上是在萧辰为首、各大门派参与的、新成立的修真议会的管理下,名义上,西荒也要服从于联盟的命令,只是,除了一样上缴税收,萧辰肯定不会令长城难做就是了。   所以杜子腾才这么惊讶,毕竟,何世明的权限范围就是在西荒,怎么会弄到修真界去?!   莫名地,他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而在这传送的短短途中,杜子腾亦是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彻底变成了现实。   云华山庄名字虽是叫山庄,其实亦与其他名门大派无甚区别,择了那等名山大川、钟灵毓秀之地而建,大概是因为女弟子为主的缘故,相较于其他门派而言,迤逦而布的建筑十分精致柔美,如云幔一般分布山间,这大概也是山庄之名的由来之一。   可现在,这好好的山庄门口却是围了一堆男修士,嘈杂吵闹,而云华山庄立在门口的修士却是一脸冰寒,手握法器,赫然一副随时动武的架势,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令杜子腾不由眉头皱起。   在场所有女修的心目中,眼前这些嗡嗡围着的男修真如苍蝇一般,不,甚至比苍蝇还讨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呸!   一个男修大声道:“你们云华山庄又不是那等严禁婚嫁的门派,为何要对小叶兄弟这般苛刻!人家两情相悦,你们简直是不近人情!!!”   然后,一个女修冷笑道:“我云华山庄是不禁婚嫁,可也得看嫁的是什么人?就你们?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也配?”   这番话,从神情到语态,皆是轻蔑至极,仿佛她眼前不过是些碍眼不过的垃圾,看了都嫌脏眼,自然立时引来一众男修极大愤怒:   “你这婊子说什么呢!”   “小叶兄弟看得上你们云华山庄的弟子那可真是有胸襟气度,像你们这样的玩意儿,送给大爷大爷都不要!!!”   杜子腾心道不好,果然,这气愤之下的语涉狎昵,当即就令云华山庄一众弟子羞愤之下就毫不留情地动了手。   随即这些云华山庄的弟子便见眼前突然升起一道防护大阵,这大阵十分奇特,并非那等单向防护,而是双向防护,竟将所有的攻击全部拦了下来,将她们与这群嘴里不干不净的混账的攻击悉数隔离。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一道最近名声逾发如日中天的身影:“在下杜子腾,拜会云华山庄,此来冒昧,还请见谅。”   一众云华山庄的弟子面面相觑,这杜宗主现在偌大的声名,借着《修真》上的论文,赫然已经被修真界公认为符道首屈一指的大师级人物,修为不论,道境却已经是修真界公认的,几乎所有大修士都道,这位杜宗主结丹只是个时间问题,且金丹于他恐怕也只是个开始,若考虑到这位杜宗主的年纪,现在这般道境、还有手头的势力、身边的道侣……这可真正是前途不可限量,最好不要开罪。   当即就有领头的弟子站出来道:“在下外门弟子袁晓,不知杜宗主驾临,我云华山庄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我们这便通报内门长老们,请您稍待。”   杜子腾颔首示意无妨,这弟子便立即传了讯。   杜子腾回头一看,也难怪人家云华山庄的弟子会说“照一照镜子”的话,只见眼前这群家伙,有的是额头长了个犄角,有的是两颊多了些鳞片,有的是莫名生出了獠牙——赫然就是一群变异修士。   其中亦有当初杜子腾打过交道的木芳,只见他此时亦是趁机在约束众人:“……我们此来是替叶兄弟把媳妇儿娶回去的,你们方才嘴巴里不干不净的,这云华山庄又是女儿家的门派,成何体统,回头不但没帮上忙,反倒是给他添乱!务要控制好情绪,知道了吗?!”   一众变异修士讪讪点头。   然后一个修士抱拳团团道:“多谢诸位弟兄这般支持,自叶师弟以下,我们所有人皆是感激不尽!”   他身旁一个年轻些、修为筑基的修士亦是跟着团团抱拳,满脸的感激神情。   “嗨,褚大哥你说的哪里话,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若是咱们这群人互相都不帮忙的话,那其他人还不作践死我们哪?”   “就是,别说这外道的话,不幸摊上这等倒霉事之后,最幸运的便是能有这些弟兄们了,咱们本就是一家人,没啥谢不谢的!”   这番对答杜子腾看得好笑,可他多看了那出口道谢的修士,心中疑问百转千回——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样子,似乎事情就是因他们而起?   此人赫然是那位代碧月宗发起了宗门申请的金丹修士——褚勇。   杜子腾思虑间,木芳与褚勇已是站到了他面前,木芳一脸歉然:“因为我等这点琐事还要劳烦您亲自前来,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杜子腾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是爽朗一笑:“你们方才不是说一家人不说外道话吗?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客气起来?你们为修真界斩杀过那么多妖魔,都是有功之臣,我跑上一趟算得了什么?”   木芳满面感激,实是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褚勇却是抱拳道:“杜宗主,此事本是我碧月宗的家事,劳动这么多弟兄和您,我碧月宗上下五感铭内,其他的就不说了,若是修真界不嫌弃我碧月宗曾经的恶名,有用得上的地方,我褚勇绝无二话!”   他身边那年轻修士想必就是那姓叶的当事人了,亦是坚定地抱拳,不必多言,可神情间亦是坚决。   杜子腾只笑道:“褚道友不必如此,在你答应联盟条件的那一刻,过往一切便已烟消云散,不须多提。”   几人说话间,云华山庄已经是派了内门长老云清前来相迎,简短寒暄间,这位长老笑道:“前不久方才拜读您的大作,是万没想到能这么快有机会同您当面讨教的,还请杜宗主多盘桓几日,好令我们云华山庄好好招待一二。”   哪怕不是冲他那位深不可测的道侣,只是眼前这个能写出那样东西、悟到那般大道的道境,云华山庄都定然是要好好结交的。   杜子腾却是笑道:“云清长老您实在是过谦了,我在修真界亦是久仰云华山庄大名,今日能有幸前来拜访,亦是生平之幸。”   云清身后,早年在横霄剑派曾与杜子腾有数面之缘的云容却是一脸复杂,当日她初见杜子腾之时,对方入门不过数月,刚刚踏足符道,却展露了极其惊人的天赋,让云婉师妹铩羽当场,令云华山庄失了颜面,在云横峰消失之后,她与云婉提及之时还叹息了一阵,如今再看,当初那个小小的炼气修士如今已经是修真界最有权势威望的人之一,连她的师尊也不过只是出门迎客的身份,正经接待须得大长老、掌门那样的人物出马。而她与云婉,一个驻足筑基初期久久卡在瓶颈未能突破,一个在门派中引起巨大非议关押在思过堂,双方身份地位变化之剧,如何能不令人唏嘘。   杜子腾却亦是认出了这位当日的女修,微微颔首道:“云容道友?好久不见。”   云容没有想到以杜子腾今时今日的地位还能这般坦然向她一介普通修士问候,心中一暖,回了一礼:“劳杜宗主惦念,不敢。”   云清却笑道:“小徒昔年有幸拜访云横峰,听闻曾与杜宗主结识?说来,杜子腾与我云华山庄也当真是有缘份。”   几人说笑寒暄间,云清才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瞧我,一时激动只顾着说话,失礼了,杜宗主里面请。”   杜子腾脚步未动,却是笑吟吟地回头道:“走吧,天下闻名的云华山庄,三生有幸方能走上一遭,你们可要好好看看,千万不能辜负云清长老一番心意。”   看到木芳、褚勇,特别是看到那叶子明时,这位云清长老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但是她看了一眼身旁兀自不觉、依旧笑吟吟的杜宗主,思及修真界中那些关于这位杜宗主或明或暗的传闻,不由提醒自己万万不可被表象所误,以为对方就是个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修士。   这位杜宗主此次前来的目的不问即知,现在这番故作不知的表现恰恰说明了对方是为此而来,若是将这群妖魔拦在外边,就是直接在打对方的脸面了。   这位杜宗主可连云华山庄的门都还没进,若是就此开罪……云清心念电转,权衡数遭,在其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顿了一顿,便泰然笑道:“请。”   看到这些妖魔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踏入山庄,一直拦在门口的外门弟子就有些气愤难平,特别是那个别顽劣的家伙还冲着这些外门弟子挤眉弄眼,用口型比划着:“你们拦得住吗?”   看到这样的修士,一众云华山庄弟子是绝对忍不下去的,当即就有人出声道:“清长老,这些家伙——”   不待她将那些阻拦的话说完,一道恐怖的气机降临已是将她的话封住了,云清却是一脸自然地道:“杜宗主,我云华山庄最知名的便是云间砂山,亦是云砂产出之地,小徒可为你一一介绍……”   然后,当一众外门弟子收到云清一脸冰冷的警告表情之时,当即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再出声。   这一幕亦无端令变异修士们收敛许多,对方内门长老这个态度皆是因为杜宗主亲自前来的缘故,自己等人万不可节外生枝,搞砸了此事。   而何世明亦借着中间这短短的时机,迅速解答了杜子腾的疑惑:原来,这碧月宗为偿还修真联盟那高到恐怖的债务,自然是要拼命赚取灵石来发展的。可在修真界中,竟然没有多少愿意雇佣他们,更别提合作了,原因……便是这些碧月宗弟子的变异之状。碧月宗弟子,那是被关押在妖魔基地中的,能有几人幸免不曾历经变异之苦?   若非杜子腾发明那等压制症状的符箓和法器,恐怕他们还有几人能够活下来还不知呢,如果不是在进入联盟之时,出于例行关怀,这群碧月宗弟子都拿到了这些符箓与法器之外,恐怕就是褚勇有再多勇气决心,也绝计是不敢应下联盟那恐怖的承诺的:生存都不成,谈何保全宗门?   他们在修真界中四处流落,处境自然是极其不好的,正值传送门大开,便到了西荒碰碰运气,意外地却是结交木芳等人,长城之上,风气比修真界开化,他们的生存比原来好太多,便就此在西荒扎了根。   孰料这姓叶名子明的弟子,早在碧月宗名声还好之时,便认识了这云华山庄的女弟子云婉,二人早早两情相悦,在他逃出妖魔之手后,便情不自禁与云婉联系,历经这番几乎生死相隔的磨难,云婉非但不嫌弃,反而越加情深意重,似这样的情侣,自然是怎么拆都拆不开了,然后就是那等老俗戏码——宗门不允。   这对有情人自然是抵死抗争,于是就是眼前这局面:木芳等人竭力争取,云华山庄扣了人,完全不为所动。   这云婉说来也是杜子腾昔日故人,还比过符箓,思及当日那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也许爱情当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竟能令她那样的性子硬扛了宗门压力。   云寒对外宣称闭关,自然不能出来的,却是另一位大长老,名曰云瑶的亲自接见了杜子腾一行人。   明面上,云瑶自然是一派亲切,与杜子腾就他那新发表的论文相谈甚欢,一副好像杜子腾只是为论道切磋而来的模样,不论是云瑶、云清,还是他们底下的云容等人,眼神话语间皆是有意无意忽略了木芳等人,仿佛那不是一群修士,而是空气一般,令他们暗暗憋气,却又不能发作。   杜子腾心中亦对这局面不甚耐烦,当即笑嘻嘻地道:“云瑶长老,其实我此来,特为一件大喜事而来!”   他一把拉过叶子明:“您看看我身旁这位弟子,曾经出身名门大派,天赋资质一流,还曾在妖魔基地狠狠反击,宁死不屈,勇武非凡,似这等天赋心性一等一的男儿,难道不是夫婿的好人选么?我此来,便是替他保媒的,今有好儿郎求娶贵派云婉仙子!”   此言一出,满场鸦雀无声。 第251章 杜小爷的250   即使是何世明,在听到杜子腾这番言论之后,亦是十分惊讶的。   先前,他之所以向杜子腾求援,只是因为事涉云华山庄。   西荒与修真界之间关系十分微妙,萧辰看似以横霄剑派与一己战力力压整个修真界,令他们暂时服膺,但两边交流之时,却始终存在一些微妙的差别,例如,御兽宗旗舰店在长城之上就是随意开设,而到了修真界,却需多番协调,甚至偶尔还需要提前告知协调附近门派。   比如两边的灵物资源,破晓秘境也出产许多的灵物资源,向整个长城供应之时,这些灵物资源都以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供应,但修真界不是,往往需要御兽宗借着某些技术垄断为条件,威逼利诱,诸多手段齐番上阵才保证灵物供应无虞。   事实上,在最初联盟成立之初,对于修真界与西荒来说,修真联盟成立是成立,但对于自己的归属,还是门派/长城这样的组织才是他们心目中真正认可的。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或者说,随着联盟组织的、类似于图书馆编纂之类的事情渐渐增多,修士们参与联盟事务的程度越来越深,体验到了在门派中难以体验到的东西之后,这种归属感才渐渐淡化。   这些细微之处,零零总总,不一而足。别人不知道,何世明等一众长城上的核心却是知道的,在联盟成立之处,杜子腾曾经多少次对他们密密做过安排嘱咐,尽量避免两边的摩擦,让联盟的凝聚力更强,一次次活动的谋划亦是煞费苦心。   杜子腾也多次说过,正因为萧辰统管修真界,才对一些门派多一些宽容,如果要细说的话,这其中差别就像两个强行合并的家族,其中一个族长掌握全部大权之后,对另一边家族一般而言,需要在明面上多照拂一下,不是为了照顾那些既得利益者,而是为了收拢人心,如果人心已聚……那就,嘿嘿。   在这一点上,何世明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会收到木芳他们前来云华山庄一事之时迅速通知杜子腾,与修真界相关的事宜上,他们长城上的管事修士都不太适宜代表出面参与,因为一旦他们出面,就会变成西荒与修真界的对峙,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微妙难处理。   杜子腾怎么说也是萧辰的道侣,修真联盟的缔造者之一,他出面,更像是家族中的管事者参与家族中两个派系之间的冲突,不管从哪个层面上来说,都更适宜。   即使如此,对于杜子腾这么果断地前来,何世明心中也是有着惊讶的,同时也对木芳等人此行的担忧更甚:都需要杜子腾亲自来协调,可见在杜子腾心目中,对于这样的冲突并不太看好,急需控制事态才这般急切地亲力亲为。   但……何世明万万没有想到,杜子腾竟然会来了这么一个神转折:提亲!!!   他没记错的话,杜子腾是御兽宗宗主,无忧集团的老板……但职业并不是媒婆吧……   而且,何世明心中念头百转千回,这云华山庄摆明了是不太看得上这碧月宗的修士,杜子腾明明是应该尽力缓和双方矛盾的,这么一保媒,一个不好,恐怕会爆出更大的冲突:西荒与修真界不合,尚还好说是双方理念不合、地域不合,若是杜子腾与修真界存在不合,那……修真联盟的稳定性便将根本性动摇。   那云瑶真人面上亦是神色不定,这杜子腾当真是给她出了一道好大的难题!   此时,旁边一个女孩儿撅着嘴道:“别骗人了!什么大好儿郎,说什么出身名门大派……他们那什么碧月宗早就烟消云散啦,资质天赋?他现在都已经快变成妖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起伤人,谈什么资质天赋?云婉师姐那么温柔聪慧的一个人,做什么要嫁给这么一个没师门、没未来的废人啊!”   此话一出,场中无数变异修士勃然变色,却又无法反驳。   而杜子腾目光蓦然锐利,那女孩儿看着不过十四、五岁,梳着小女孩的头式,对杜子腾这番压迫的目光,脸上却是一派天真烂漫,浑然不知世事的模样。   杜子腾的目光却是微微一顿,对方修为境界分明与自己相差无几,年纪恐怕真的是不大。但在修行途中,杜子腾深深明白,绝不可以真实年纪来揣测一个修士的实力,否则,你的案例便将加入那无数血泪教训之中。   云瑶假意斥道:“欣儿,胡说什么!”   然后,她的面色已经云开雾散,全无方才的为难纠结。   这女孩儿一番话,看似不过女儿家一派天真和气的吐槽抱怨,却是将杜子腾的身份,联盟的影响力在这拒亲之事中降到了最低:人家女孩儿家的门派只是出于对女孩儿负责的想法,觉得这男孩配不上而已,对方句句属实,有什么错吗?   简直是神一般的解围啊,云瑶思及云欣平时的精灵古怪还有掌门明显的偏爱,心中不由觉得,还是掌门识人。   她面上朝杜子腾歉意一笑:“欣儿她年少无知,童言无忌,诸位皆是斩妖除魔的英模,莫与这小丫头计较,还请杜宗主与诸位道友大人大量原谅她这一遭,回头我便好好罚她。”   这番明显的搪塞之辞将所有一切可能的指责都堵得死死的,令一众变异修士面色憋红,当事人叶子明更是捏紧拳头,垂着头咬着牙关,却偏偏不能发作,人家都说,你们是“斩妖除魔的英模”,对方只是个“小丫头”,而且“年少无知,童言无忌”,难道你还要同人计较吗?   可以想见,这满脸笑嘻嘻的小丫头是绝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下场的,没准他们走了之后,她还能受门派嘉奖,得到师门重用呢!真是越想越叫人觉得憋屈。   杜子腾却是心平气和地微笑回道:“云瑶真人哪里的话?贵派弟子天真直白,甜美如画,真是莫大的福气~”   不知为何,这番无论怎么听都是最真心实意无比的称赞却令云瑶莫名觉得杜子腾是在骂人,还挑不出不是来。   傻白甜嘛,绿茶婊啦~杜子腾决定回去就让无忧集团拍个大片,让这两个词火遍大江南北,务必要让云华山庄上下都知道。   眼下,他懒得下场跟个心眼儿用在歪处的小丫头片子计较,他只转了话头道:“只是,有几句话我实在不吐不快,若说你们看不上小叶的师门传承,我可以理解,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笑他人一时贫,谁知他年不落魄,您说是这个理吧?”   这句话只差没指着云瑶说:碧月宗曾经比你们云华山庄牛逼好吗?你们这么势利,怎么知道对方将来不会更牛逼,你们云华山庄不会落魄?   云瑶脸色微变,却没有出声,忍了下来。   “至于变异一事,”杜子腾脸色蓦然阴沉下来,抬头环视在场每一个云华山庄的弟子:“我敢问贵派上下一句,他们为何成为变异?为何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云瑶脸色至此才是真正难看起来,她已经预见到了杜子腾接下来的话。   “怎么?贵派答不上来?那么我换个问题,贵派上下有弟子杀过妖魔吗?”   那云欣一脸漫不经心地道:“我们云华山庄自然也是与妖魔交过手的,有什么稀罕的?”   她话一出口,云瑶便知事情坏了!这小丫头方才得了甜头,这会儿得意忘形,眼前这位……可是御兽宗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这规模的杜子腾!   “哦?”杜子腾挑了挑眉毛,然后,竟然用一种完全不加掩饰的鄙夷看着这浑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语未发,但脸上已经写着明摆的三个字:你不配。   不配说这个话,不配同我说话,不配提及我身后这些修士。   杜子腾没有说一个字,但这种淡漠的鄙夷直令这一直装傻卖弄心机的小丫头也满脸涨红,忍不住就要出口反击,却被云瑶制住,说不出一个字来。   杜子腾淡淡道:“别急着反驳,你们云华山庄上上下下所杀的妖魔加起来也未曾超过一万之数,而我身后这些变异修士,在长城之时,光是妖魔决战那一日,所杀妖魔便过十万。斩妖除魔?呵。云华山庄到现在没有毁于妖魔之手,多少修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换来的宁静?他们中又有多少能百战生还,又有多少不幸变异。这是整个修真界欠他们的,谁也不配看不起他们!羞辱他们就是在羞辱整个妖魔战线,战线上每一个兄弟都会拼命,我没有一个夸大之词。”   这是种当面切切实实的打脸,也是种羞辱。   可是此时云华山庄上上下下竟想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没错,修真联盟的和谐很重要,但在杜子腾心中,起码的,讲究公平、公正,认可良知道德,这都是底线。   如果修真联盟成立之后,连这些底线都没有,还似原来那般,说个什么实力为尊、弱肉强食,以落井下石忘恩负义为司空见惯,那这样的修真联盟不要也罢,否则,杜子腾可以预见,当横霄剑派再次站在妖魔之前时,那样的联盟一样会装聋作哑不伸援手,救之何益?   更何况,杜子腾从来也没有一刻忘记,修真联盟的成立是为了驱逐妖魔,恢复整个世界的秩序,妖魔未灭,就有傻叉迫不及待地歧视斩妖除魔的英雄,这种傻叉的脸不打打谁的?   或许在何世明看来,这样的当面打脸有碍和谐,但杜子腾就是要给整个修真界树一个标杆:尊重英雄,懂得感恩。   此时的气氛已经僵硬至极,杜子腾却依旧一脸闲适,仿佛方才那样正正反反打人脸的不是他一般,然后他竟然还满面笑容地道:“更何况,人家小两口本来就两情相悦,咱们这些宗门们又何必棒打鸳鸯呢?”   云瑶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修真界中都说这位杜宗主十分难缠了,像这种刚打了人耳光还敢伸手问人要好处的……脸皮之厚,段数之高,云瑶败下阵来,当即隐蔽地利用云华山庄的特殊法器,给闭关中的掌门发出了讯息,而迅速地,她收到了回讯。   云瑶一反方才的无可奈何,一脸强硬地道:“云婉本就是我云华山庄的弟子,门派于她有养育、教管之恩,也许在你杜宗主看来有诸般大义,但在我们看来,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杜宗主不必多说了,此事我云华山庄于理有亏,却是全了师门与她的情义,绝不能只为这番大义就牺牲弟子幸福。”   听听,多么振振有词。   杜子腾皱眉,却是在瞥到一个身影之后微微一笑。   然后,云婉就突然出现在这大厅之中,她扑咚一声跪下:“师门大恩,弟子百死难还!可弟子确与叶子明两情相悦,还请瑶长老成全!”   在三个磕头之后,消瘦的云婉看着云瑶,满脸的期盼。   到了这个境地,在听到师门皆是出于对自己一生幸福的顾虑之后,云婉依旧觉得,事情不是不能转寰,而叶子明看着这样的云婉,亦是难掩激动,越众而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却亦是坚决地跪倒在地:“我叶子明可在此立誓,此生此世,绝不负婉儿!定然好好待她,还请云华山庄成全!”   这一番场景直令云瑶僵硬在原地,然后她厉声道:“谁准你从思过殿出来的?!还不给我回去!宗门的规矩你都忘干净了吗?!你这般口口声声将一个外男记挂,成何体统!你自己不要闺誉,却叫门内这么多师姐妹如何自处?!”   这番话几乎是对于一个女孩儿最严厉的指责了,云婉呆呆抬头,像是难以相信方才说为她一生幸福考虑的长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叶子明忍不住揽住恋人,看着云瑶道:“好歹是同门,你们怎么能这样说?”   云婉却只是默默流泪,云瑶却是指着他们二人道:“就你们这般私相授受,难道还要说她是什么三贞九节的烈女不成?哼!”   杜子腾皱起眉头,事情到了现在,恐怕真的没有太多转寰余地,如果硬要带走云婉,便是要与云华山庄撕破脸面了,不过,杜子腾觉得无所谓,实在不行,大家就在舆论面前撕吧,他不相信云华山庄还能翻盘。   “贵庄确实于云婉道友有教养之恩,可是,挟此恩情就想左右她的一生,未免太过霸道,而且,毕竟是有教养之情,这样措词攻击未免让人看不起你们云华山庄。既然你们云华山庄不稀罕,那云婉道友我们就带走了,今日看来是谈不了,我们来日再谈吧,走。”   先把人带走造成既成事实再说,这是杜子腾   一众变异修士呼啦啦上前簇拥着那对小情人就要离去,居然是硬要绑人的节奏。云瑶却是怒道:“尔敢!”   蓦然间,他们眼前就出现重重迷障,居然是动用山庄大阵来阻截他们。   杜子腾冷哼一声,真是愚蠢的修士啊,忘记当初是怎么加入联盟的了吗?居然最后还要跟他动武,不知道他手上有底牌吗?   这种护山大阵,杜子腾是绝对不打算自己硬扛的,他身后可还跟着几个十变异修士呢,于是杜子腾只是一脸酷炫地道:“啧,你们云华山庄不后悔?”   云瑶的声音似远还近:“哼!敢上我云华山庄强抢我庄弟子,你们自然要付出代价!”   杜子腾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也只好不客气了。”然后他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句:“盟主!!!有人欺负你家道侣啦!!!!!!”   何世明本来聚精会神地防备着,听闻杜子腾前一句话,已经准备动手,结果却突然脚下一软,差点坐倒。   木芳本来祭出法器,拼着受伤也要同大家冲出去的,一个趔趄,法器都没能捏稳。   褚勇堂堂一介金丹修士,本来在寻找大阵破绽,此时也是一脸哔了狗的表情看着某人。   至于场中那对小情侣……已经懵逼。   其他修士都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杜宗主,说好的英雄大义,说好的屌炸天呢!!!   然后,所有云华山庄弟子只见云端一道清朗的声音无奈道:“萧辰前来拜会。”   联盟盟主亲临,这场架自然打不下去,而云寒仙子此时再装聋作哑未免也显得戏太假,元婴修士云端一会,底下一众修士全不知这等大能在高空说了什么,云华山庄的大阵就撤了下去,云婉也被他们带走了,并且,临走之时,那位云瑶仙子还忍着一脸便秘表情纠结着生硬地道:“云婉,我云华山庄永远是你的家,千万不要因为此事生分了啊。”   在一众修士诡异的眼神与气氛中,杜子腾一脸从容自若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明明大家已经成功把新娘子从恶娘家抢出来,但包括新郎倌在内,大家都是一脸诡异的表情。   杜子腾却是没有半点自觉,依旧很从容地走到山下,在看到山下那个负手而立的白衣身影时,他老人家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大手一挥:“干得好!”   萧辰只是回首,露出个拿他无甚办法的笑容来。   而杜子腾却是半点没觉得借道侣之力强压云华山庄有什么不对,反正家里有个打手不用白不用嘛~   资源的优化配置,这一直杜小爷孜孜不倦追求的东西。   在掉了一地的眼珠子中,眼前这一幕莫名让木芳、褚勇等人觉得莫名碍眼,就好像被什么无形功法深深的伤害了一般,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一旁,那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你侬我侬,简直怎么黏糊怎么来。   直叫一众其他修士觉得眼睛疼、胸口疼,哪儿都TM疼!   咳咳,这标志着此时的修真界已经诞生了新的一门功法——虐!狗!大!法!   虽然一众单身修士无法命名,但他们已经森森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萧辰竟然罕见地祭出了一艘兰舟,杜子腾一怔,与何世明交待几句之后,便上了萧辰的船,此事的处置也算告一个段落。   在杜子腾看来,云华山庄的弟子下嫁变异修士一事自然是要炒作一二的,不说什么利不利用的幼稚话,变异修士的艰难处境在整个修真界都是一般,这次的事情如果运作得当,可以改变整个修真界对变异修士的看法,让这些战场负伤的英雄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的话,杜子腾相信,哪怕是那对新人也不会介意被炒作一二的。   在心中千万般思量间,萧辰突然道:“你不好奇我如何说服云寒?”   杜子腾怔了一下,随即鄙夷道:“你老人家秘密那么多,我怎么知道该不该问。”   这分明是在讥嘲盟主大人老喜欢顾左右而言他的性子。   但杜子腾忘记了,其实……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再光风霁月,从萧首席到萧掌门到萧盟主……萧辰从来不是一个健忘的人,君不见当初敢和萧辰动手的小门派掌门们现在已经渐渐悄无声息,连宗门都快维持不下去了,怎么还有力气说话╮( ̄▽ ̄)╭   所以,在杜子腾吐槽完了之后,萧辰突然手一扬,杜子腾惊愕地看着自己身上多出来的缚仙索,在扭动未遂的情形下,他义愤填膺地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萧辰!居然喜欢玩这么重口的!!!”   萧辰侧了侧头,哪怕不知道“重口”是什么意思,也没能阻碍他第一时间明白自家道侣是在说什么。   他只淡定地道:“你该好好提升修为了。”   我擦,这TMD难道就是你把自己道侣捆起来的原因吗吗吗吗!!!   杜子腾一脸卧槽的表情看着萧辰。   但萧辰脸上十分淡定,对,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杜子腾:OTZ   他沮丧地道:“好吧。”   提升修为就提升修为嘛,不用绑啊……   不过,杜子腾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这样强行绑起来,自己说不定又去操心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静心,对最近的他来说有点难,杜子腾也反思了下,自己似乎很长一段时日没能潜心修行,实在是不对,萧辰这番举动倒是令自己清醒了不少。   在杜子腾一脸肃然地思索着自己的修行之道时,萧辰突然开口道:“不过那之前,先试试你说的‘重口’吧。”   在萧盟主淡定的宽衣解带中,杜宗主泪流满面……卒。 第252章 政治正确   在一番惨痛的遭遇之后,杜小爷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有的人绝对不能调戏,什么叫自做孽不可活。   而萧辰一番心满意足的【不可言说】,不令令自己心旷神怡,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还成功让自己素来口无遮拦的道侣从此以后每逢大放厥词之前都要含着眼泪三思。   当然,该有的安抚工作是要做的,比如格调一直很高的萧盟主居然寻摸起修真界中知名的那些禾禾酒存地来,甚至竟然还开始研究起禾禾酒的酿制技艺,做出种种让修真界一干大修士掉落满地眼珠子的事情来。   以上种种只是传说中的闺房之乐,似杜小爷这等心胸宽广之人,自然早就大人大量没有放在心上了(你确定不是因为那些限量版的禾禾酒?)   杜子腾已经挽起袖子开始认真跟进另一件事了,不多时,通过无忧集团的各种成熟渠道整个修真界都已经接受到了密集轰炸:经典大作再上荧屏!《战魔·叁》,全明星阵容,最逼真特效,斩妖除魔你我同行!   而且第一次,在言壁、修真界人流最密集的路口、甚至还有空中,无数修真者看到了《战魔·叁》的片段:无尽闪电撕裂天幕,狰狞邪异的一张张面孔降临世间,烽火遍地苍生涂炭,血流成河哀嚎充斥天地之间,那是一对本来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小儿女,然而,那样纯真的感情在这等天地剧变面前,再剔透如琉璃,亦碎裂得无声无息,再见面时,已是天翻地覆,一切不可再追……   那精致的画面顿时吸引无数修真界驻足观看,甚至那上面扮演男女主角的也俱是无忧集团如今的当红明星,故事如何且不论,只看这片段中的一切就足以吸引修真界的兴趣。   在这里,那片段中甚至还强调一下,这是修真界历史上第一部,同时在西荒、修真界、乃至联盟覆盖范围内所有凡间地界同步上映的影片。   这种宣传力度+各种噱头催发下,即使无忧集团通过各种渠道在第一日就排了满满数千场次的播放,也依旧是场场爆满。   并且,在前几日营销话题的爆满之下,言壁上那曾经为《战魔》而点亮的仙凡话题再次被顶了起来,许多哪怕是观看了壹和贰的修士都认为,叁的制作水平完全不在前作之下,甚至在故事性与技巧上还有超越。   这部《战魔·叁》延续了前两部斩妖除魔的主题,一样是妖魔入侵,修真界奋起反抗,可是,不同于前面两部充满了主角成长史意味的主线,这第三部中更多的似乎都只是在以一种更宏观的视角讲述着这种战争中人间的悲欢离合,包括主角,年幼的他生活是如何安宁幸福,长大之后,整个世界的天翻地覆对于他生活的冲击便是加倍的剧烈:他的师尊战死沙场,师兄弟们凋零于战阵,亦成长于战阵,师祖亲自指点于他,到得战局的后来,他的故乡沦落妖魔之手,主角真正踏上战场之时,才发现一切远远看来和亲自踏入时是那样不同。   战场之上,自然不是只有悲凉又热血的正面对决,还充斥着种种阴谋诡计,那些为了一己之私将修真界置之不理的人物亦活跃于舞台上,却终是在主角的重重小心之下,阴谋一个个击破,当无数保家卫国的修真者聚集在一起,将生死置之度外,只看得人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便在战局蒸蒸日上之际,主角某一日却算计陷入妖魔包围之中,最后主角却被一队神秘的黑衣覆面修士所救,但救下他之后,这队修士竟然毫不停留的当即离去,无论主角如何追问,这队修士都始终沉默,只有他们当中那个亲自救下他的修士远远回望他一眼,那一眼,令主角一怔,好似这个眼神曾经千百回地看过,那样熟悉亲切。   自此之后,主角拼命去打听这些黑衣修士的来历……   故事进展到这里,已经成功吊起所有修士的好奇心,而当主角努力提升实力、竭力斩妖除魔、在修真界的威望日隆时,他终于有机会与这队黑衣修士共同克敌,甚至成功赢得了他们的尊重,可以与他们并肩作战。   可是,在妖魔决战之时,当主角真正看清那位曾经救下他的修士时,却是震惊的发现:那竟然是他儿时那位曾经童言稚语间约定好长大后要结为夫妻的青梅竹马,难怪他会那样熟悉!   大战之中,主角不只是看到了这一位修士,甚至还看清了更多的黑衣修士,这其中有修真界号称已经故去的耄老,亦有号称在战局上下落不明的正道大侠,更有他的师兄弟们……   在重重疑惑中,这些黑衣修士却是一个个悍不畏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鼓励了整个人类,令他们终于取得了胜利,歼灭了妖魔。   到了最终,主角恳求自己的青梅竹马摘下面具时,才看到她那张娇美的面容上,额头密密覆上的骇人鳞片——他这位青梅竹马竟是因着妖魔入侵不幸为魔气所染,异化成了这副骇人模样,是因为高人所赐的镇压法器才能保全人类心智,却就此抽身于斩妖除魔之中。   烽烟未尽,满目疮痍中,再看到这样一张原本完美无暇面容上出现的痕迹,触目惊心,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主角就这样怔怔凝视着这张面孔,久久未能回神……   妖魔既除,主角因着先前在战局中的重要功绩,在整个修真界中赫然是那等冉冉升起的明日巨星,哪怕是他日执掌门派亦是不无可能。   可便在这个当口,主角却突然公告天下:自己决意迎娶那位儿时的青梅竹马、长大后的救命恩人。   主角的师祖,亦是门派掌门只郑重问主角:即使这般选择意味着与门派的核心传承、甚至与门派将来的大位传承失之交臂也不后悔?   主角却是微微一笑:“弟子常常在想,我等修真界虽寿数比凡人要长,可是,我等修真意义何在?直到我遇到小曦,才明白,也许此生最有意义的度过方式,便是‘令岁月无可回顾,令人生无可辜负’。”   “每时每刻,弟子都愿随心而行,哪怕来日修为至瓶颈,寿元至尽头,亦不必回顾往昔,亦无甚辜负无甚悔恨,如此这般,便可不负这修行一生。小曦于弟子,便是这不能辜负、否则便会悔恨一生的选择。”   掌门沉默不语。   主角却是躬身一礼之后潇洒退去。   全剧的终点却是在一片无限明媚的蓝天白云之中,没有什么邪恶的魔气,亦无什么入侵的妖魔,只有无尽河山如画中,一双有情人笑靥如花抱着怀中稚子游历于这绝美风景之中。   这个故事从最开始简单的斩妖除魔到后面的阴谋诡计再到后面出场的异化修士,所有人齐心协力驱逐妖魔,再到主角迎娶那一位异化了的青梅竹马,环环相扣,剧情几乎没有什么停滞的地方。   而待到故事讲完之后,主角那一句“令岁月无可回顾,令人生无可辜负”更是深深印在每个人心头,令一众修士忍不住扪心自问:若是我,若我是主角,我也能在掌门大位面前,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言壁上的话题楼已经火爆到不行,各种讨论,从主角这样的人生赢家应不应该娶一个异化修士开始,各式各样的论点在言壁上炸开。   “那可是救命之恩啊,怎么能轻易忽略不计?”   “认真来说,门派的养育之恩难道不大于这一次的救命之恩吗?像主角这样由掌门亲自指点的人,明显就是看中的门派未来接班人,这样为了一个女子就弃师门于不顾,分明是见色忘义!”   “楼上道友有失偏颇了,主角迎娶小曦,若是门派有难难道他就会袖手旁观?怎么能叫见色忘义?门派中所谓的接班弟子,诸位皆知,一个门派往往不只一二人,没有主角却还有其他人,可于主角而言,却只有一个小曦,于小曦而言也只有一个主角,无可替代,主角这样的选择分明是忠义两全。”   “楼上道友正解。”   “不对吧,迎娶一个异化的修士,岂不等同于迎娶妖魔之流,诸位道友再如何歌颂真爱,可这斩妖除魔一事却是绝不可姑息的!”   “异化修士又不是妖魔……”   “是随时会变成妖魔的准.妖魔,此等不定时炸弹难道不比妖魔更恐怖吗?!”   ……   杜子腾一页页翻着这些帖子,不论贴子里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从什么样奇葩的角度掐三观、掐是非、掐爱恨,杜子腾面上的表情却始终十分淡定,直到他翻到一张贴子:“技术帖:详解《战魔·叁》。”脸上才浮现出一种兴味盎然的表情来。   “本贴不讨论什么是非对错,这些东西永远没有结论,小可在此处只想挖一挖叁中那些小细节,欢迎各位同好一起挖掘!”   “首先,小可有一个问题,本片女主到底是如何被异化的?片子中并没有详细解释,小可倒是从蛛丝马迹中得到一个大概推断。”   “影片一开头,男女主玩耍的花园旁边,有一个凉亭,亭旁是刻着‘浣花宗’字样,男主的门派并非这个,是否可以推断,女主出自这个‘浣花宗’?   另外,诸位请细看,在本片三盏茶一刻钟的时候,曾经提到过,’浣花宗’受妖魔入侵牵累,门派悉数落于妖魔之手,后面女主与男主重逢相遇,虽有含糊其辞,却也暗示女主异化一事另有隐情,因此,小可大胆揣测,也许女主就是因为门派沦于妖魔之手,她亦是因此落入妖魔之手而被魔气入侵?   后面,男主求亲之后竟然没有女方亲眷出面,这也只有一个解释,女方并无亲人在世,恐怕也是那浣花宗覆灭的缘故,如此种种,小生才敢这般推断。”   “问题之二,女主说她身上的妖魔之气是被压制了,但全片没有提及到底是谁这般好心出得的手,姑且大胆假设所有人皆有可能……”   这种基于细节,加上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方式很对杜子腾品味,他便一条条往下翻,直到看到这一条。   “还有啊,本片剧终之前的最后一个镜头,诸位道友难道没有怀疑吗?男女主可是抱着一个小孩儿的!异化修士……可以生育吗?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二人领养的孩子,可从本片前后分析来看,并无什么多余之处,凭白无故领着一个孩子这种无缘无故的剧情出现的可能性十分之小……”   “最后一个问题,同样是最后一个镜头,诸位道友有没有注意,这男主是站在龙舟法器之上,那法器前端还篆刻着门派印记,不用我说,诸位恐怕都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吧?是吧?看来大家和我一样疑惑:难道最后这主角真的还当上了掌门?!”   看到这样密密麻麻的问题,还有底下那些一样兴致勃勃却是显得十分理性克制的回答,杜子腾沉吟一会儿,然后他与无忧集团来回几封书信之后,便提笔开始写起来:   “异化修士可否生育这个问题,要从异化是什么这一问题着手,首先,我等修士天生经脉适合灵力流淌,这便犹如一条条流淌着水流的道路,天生适合水流流动,而魔气便犹如是火,与水泾渭分明,不可兼容,一般空气较弱的情况下,魔气是极难入侵的,因为我们体内的灵气会自我防御,将魔气挡回,但在极端情形下,例如醉酒等,魔气是有可能入侵的。”   在这里,杜子腾隐去了魔种一事,只提修士们自己一方造成魔气入侵的原因:“在这种情形下,魔气进入从何肯定是从经脉而入,修炼有素的修士便可通过打坐等手段驱除,回到方才那个生育的问题,事实上,只要魔气没有浸染到生育系统,如果魔气能够多被妥善控制(点击这里可以查看:魔气能否被压制?),对么变异修士一样可以生儿育女,便如同普通修士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贴内许多修士本能是想反驳的,这种技术性话题嘛,没有一手资料,自然是大家都可以YY,可是看到那发言人旁边金闪闪的认证字样上写着:“《战魔·叁》剧组”时,一切反驳都被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   “道宗祖师!!!惊现剧组!!!!”   “剧组?!唉哟,真的!我得赶紧叫我道友去!”   “剧组剧组,我有一堆问题要问,请问你们现在有肆的计划吗?要拍什么类型的呢?可以剧透吗???”   ……   在一堆眼花缭乱的回复中,杜子腾还是眼尖看到了语无伦次的贴主:“竟然是剧组亲自回复……真是死而无憾了……”   这位贴主显然也是个刨根问底的家伙,否则也不会无聊到开出这种技术贴,在回过神来之后,这家伙迅速地问道:“听剧组这样一介绍,显然是做过功课,真不愧是良心剧组。难道修真界中现在对于异化修士的研究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先前的《修真》期刊中并没有看到记载啊,不知道可否透露一下资料的来源出处?”   “确实是最新的研究进展,下一期《修真》中有就会有刊登,请大家不用着急。方才我们陈述的一切都是经过科学研究,有实验依据的。”   然后这位兴奋的贴主激动地追问道:“那剧组是否看到了我方才对本片最后一幕的解读,是不是最后主角也做了门派掌门???不知道本剧这样设定是不是有别的寓意?”   这位贴主除了寻求答案之后,显然也是期盼着剧组对自己解读的官方认同。   但杜子腾的段数辣么高,又怎么会轻易就范(萧辰:呵呵……)   “一千个观众心目中就有一千个《战魔》,本片并没有唯一解读,我们期望呈现出越来越多的优秀作品,能满足每一位观众。”   这样官方的正式回答之后,在越来越多的修士慕名涌进这个贴子,关于异化修士的学术讨论渐渐变成科普讨论、渐渐变成常识教育在修士们中普及开来之时,可杜子腾却不再继续耗费时间了,他只在与萧辰商议之后开始操作起了下一步。   言壁上异化修士话题热度最高之时,两篇报道再次将这个话题顶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这两篇报道,一篇来自云华山庄,一篇来自修真联盟官方。   前一篇内容很简单:本门弟子云婉于修真历X年X月X日与异化修士叶明华结为道侣,现广邀天下宾朋参加道侣大典。   后一篇内容也很简单:妖魔入侵截止至今,整个修真界中被异化的修士已经超过一千人,这其中,除了异化一事刚刚发现之时,出现过几起伤人事件之外,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事件。再然后,后面跟着一个表格,斩妖除魔平均数。   整个修真界这一平均数是0.2,也就是平均来看,一个修士才确了五分之一个的妖魔头颅,可是在这些异化修士中,这个平均数是11.7,几乎甩开了六倍的距离。   如果说前一个消息还令天下修士有些沸沸扬扬、热衷于传小道消息,想八一八云华山庄这样有数的天下巨头竟然会愿意让门下弟子下嫁给一个异化修士的原因。   毕竟,这个弟子听闻也是真传弟子,地位并不算低,这样一个弟子哪怕是联姻其余一个等级的门派,代表的利益也绝不会小,可联姻一个异化修士,异化在整个修真界几乎就等同于准.妖魔,这个弟子联姻就是彻底浪费了,有可意义?   所以,大家纷纷在猜测,令是云华山庄看中了这好运小子背后的什么。   直到修真联盟那一份统计报告出炉,一小群这样命运悲惨的修士,他们的成绩却是甩了整个修真界五倍,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斩妖除魔者即为修真界的英雄,英雄美人,实至名归,有什么好非议的呢?   就算是以最现实的利益而言,云华山庄舍弃一个弟子,换来拉拢这群强大战力,这样的买卖也绝对是划算的。   随意有心人八出了二者越来越多的细节,有人翻了先前《战魔·叁》那个技术贴,然后忍不住在贴子中真相了:难道,这个叁就影射了这次联姻?   只不过是男女角色的经历颠倒了一下而已。那叶姓异化修士确实就是因为碧月宗凋零才落入妖魔之手,才被异化的,与那影片中女主角的经历何其相似。   紧接着,最新一期《修真》问世,其中果然有关于异化修士的科学调研,有数据有逻辑地说明了,在目前压制法器的控制下,异化修士完全和普通修士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一样可以斩妖除魔、一样可以成亲生子,即使真的出现万分之一的偶然,那个压制法器也一样可以压制变成妖魔的修士们,绝不会危及到周围的人。   那种详细平实、深入浅出的解释迥异于《修真》平素那晦涩难懂的描述方式,加之又是修真界最火爆的话题,《修真》这些科研成果很快在整个修真界又蔓延开来。   但到了这会儿,嗅觉敏锐的修士都已经察觉出来,联想到影片最后那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再看眼前云华山庄和联盟的报道,还有《修真》中的实验分析……环环相扣、配合紧密简直细思恐及。   而其后,很多的细节也被透露也来,听闻最初异化是发生在长城之上,现在压制异化的技术也是御兽宗提供……再联想到无忧集团的宣传拍片、后期的造势……这可真是一整条龙啊。   不论个别修士如何推测这件事,但在整个修真界而言,经过这一轮的轰炸宣传,至少众人已经明确,异化修士那是需要尊重的联盟英雄,异化修士也和普通修士没什么本质差别,除了不知名的生命威胁之外,绝不会威胁到他人生命财产安全。   这样的异化修士,民众没有理由不尊重,甚至因为他们这样不幸的遭遇和对于联邦的巨大恐怕,民俗的尊重中甚至掺杂了一些怜惜,这恐怕也是杜子腾始料未及的。   总而言之,在杜子腾这一轮折腾之后,联盟内外已经明确,尊重异化修士,予以异化修士平等的地位,这是一件绝对政治正确的事,必须要做。 第253章 结婴培训班;再临霄河   事隔数日,待杜子腾忙碌一阵,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见到自己那满脸无奈的道侣,杜子腾才恍然一拍脑袋:“啊呀!我是说忘记什么事情了!”   那满脸的无辜,就好像对方真的会相信似的。   对于杜子腾先前忙活的那些与异化修士相关的事情,不知为何,萧辰先前明明迫切希望杜子腾提升修为,却是竟然没有强行将杜子腾绑了去闭关,而是任由他去折腾这些杂务。   以萧辰为人,若纯粹是因着对杜子腾的纵容宠溺而这样做,未免也太小看了这位堂堂的修真联盟盟主,儿女情长在他这里,从来不是真正左右他内心判断的理由。   杜子腾因而猜想,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在萧辰看来,也是一般的重要,重要到哪怕他心中对于杜子腾的修为再看重,也认同杜子腾加急将其处理的做法,与其说是纵容,倒不如说是默认。   只这一条,却是让杜子腾有些好奇疑惑,毕竟,他自己看重此事,只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翻腾那种说出来会令所有修士笑掉大牙的天真理想:希望修真界每个人都能按自己的心意过活。   这每一个人自然也包括异化的修士们。   在杜子腾看来,人人生而平等,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   而对于这些异化修士来说,如果因为大环境的缘故失去了这种自由,那么,作为这个联盟的决策者之一,杜子腾会认为这是他的耻辱。   毕竟,这些异化修士之所以遭遇这些不幸,并非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泰半是因为他们时运不佳,他们当中许多人甚至是为了保卫修真界才遭遇这些不幸。   如今整个修真界蒸蒸日上,平凡的修士们也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可以加入门派修行,可以做联盟任务修行,亦可以选择游历天下,甚至是加入工厂、加入学会、加入无忧集团,通过自己的任何一点天赋来修行。   凭什么为眼前这美好一切牺牲奉献过的人们却没有资格享受呢?   哪怕就是从整个社会最起码的公平正义出发,这也是不合理的。   所以,即使杜子腾心中明白,他的修为提升一事十分迫切,他亦是毅然将个人修行一事押后,而宁可利用好云华山庄云婉下嫁异化修士一事的契机,着手运作了一系列事件。   杜子腾之所以这么迫切,也确实是因为时机特殊,不只是云婉一事的时机,更是整个联盟如今处在的特殊时期:一个新的社会架构刚刚形成,许多价值观都在剧烈的碰撞,旧的体系已经打破,新的却尚未形成,如果错过这个阶段,似这种根本性的“人人平等”的价值观不知要花费多少力气、多少时间才能在整个社会中潜移默化。   杜子腾自然是绝对不肯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不过,另一方面,他自己也知道,为了这种事情,自己再次间接地却了道侣一番好意:再次推迟了提升修为的时间。   这一点上杜子腾不是不心虚的,不过,既然萧辰都是已经默许了,不曾干涉,那杜子腾也硬着头皮做完了,此时摆出一张无辜的脸蛋,无非也就是仗着脸皮厚朝道侣卖萌,是种变相的讨饶而已……   可萧辰对于这一招确确实实是无可奈何,只无奈一笑,便再次这么包容而过。   而在自己道侣这包容的笑容背后,杜子腾却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略一思索,猛然间想起,若说那些异化修士不容于世,那自己这位似乎是继承了妖魔相关传承的道侣,岂非更是天理难容。   也许对于那些异化修士,除了所谓的公平天理之外,自己的道侣还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悲悯?   想到这里,杜子腾心中一酸,萧辰对于整个修真界的汗马功劳无人能及,却连完全真实的一面都不敢轻易向修真界展示……萧辰固然强大,甚至隐隐已经是现在的修真界第一人。   可是,当杜子腾回想萧辰那恐怖的实力提升历程之时,却情不自禁有些心惊肉跳:萧辰百岁不到结了金丹,这尚可以说是天资绝世、气运逆天,可在云横峰消失之后的短短数十年间,他的修为就能压制修真界那么多成名数百年的老牌元婴……   修为越到高处,晋级越是困难,萧辰花了不到百年从一介凡间稚儿到金丹,可他却只用了在短数十年,就从一个金丹破碎的落魄修士到现在、连修真界仅存的数位元婴都无法再判断清楚他的具体境界。   这已经不什么是天资、气运能够解释的了,简直就像是一夜之间,什么大能突然附体一般,如果不是因为这是自己的枕边人,杜子腾再熟悉不过,恐怕他也会情不自禁的怀疑:自己这道侣是不是已经被什么人夺舍了去?否则怎么解释这几乎是飞一般的修行速度?   修真界中也有一些听起来迂腐却正确不过的真理:修行一事上,自然不是越慢越好,可是公认的,越快……隐患也越大。   那么,萧辰这样快到整个修真界历史上都前无古人的恐怖速度,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隐患?   杜子腾额头隐隐有汗迹。   萧辰从始至终几乎是一个人背负着这些,尽管偶尔会同杜子腾吐露,可却绝不敢向修真界透露半点,因为——这个修真联盟几乎是以他一己实力在镇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不老实的家伙,他不能、亦不敢在此刻暴露出半点不是。   良久之后,杜子腾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道侣灿然无比又真诚无比地说道:“我一定认真闭关,好好修行!”   自己的道侣这样辛苦……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大。   当然,从始至终,杜子腾的观点从来没有变过:修为从来不是实力的全部,视野、胸襟、手段、修为等等加起来,才是综合实力。   可是现在,修为已经成了他的短板,只要能迅速补上,实力自然可以再次跃升,对于自己道侣背负的隐形压力,亦能分担更多。   在这一番前后的思虑中,修为一事已经不仅仅再是自己道途中一点应该做的事,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必须扛起的责任。   杜小爷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萧辰看着刚刚不知为何失神许久、却突然对修为莫名热衷起来的道侣,有些忍俊不禁,他并不知道杜子腾那电光火石间就能百转千回的脑袋里又转了些什么念头,但不妨碍他喜欢这个满脑袋奇思妙想的小家伙,也许……可以套用一句无忧集团近几日来十分红火的词汇:他觉得自家道侣萌!萌!哒!   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萧盟主满脸笑意地道:“好。五日之后,寰埏会重启霄河通道,漩镜塔塔文你可好好观摩。”   萧辰这番细心叮咛却是令杜子腾一怔:“漩镜塔塔文?”   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所谓的漩镜塔塔文不就是当初在星潮之时,他跟着萧辰进入霄河、踏入塔上之时看到的那些神文吗?   如今细细回想,当初他不能完全领略其中真意,只能硬是握着小木棍一个个字地临摹出一个个神文虚影存入小木棍体内,始终未能堪破其中奥妙,甚至他自己都快忘记了此事。   谁知后来在血盆口一战之中,萧辰竟是借寰埏之助,唤出这些神文虚影,直接激发,在天地变色之中,将妖魔毙于鼓掌之间。   杜子腾早在神塔上时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那些龙蛇游走、老树牵藤的笔画下,定是蕴藏着惊天动地的力量,但是,即使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力量爆发出来竟是那样惊人,连妖魔大军也不是一合之敌。   现在回想起来,当日在萧辰全力激发这些神文之时,天地之间隐隐有神秘的歌声回荡,恐怕这歌声亦是解译这些神文的关键钥匙!   在这众多繁忙的事务之中,这把钥匙虽然牢牢记在杜子腾心间,但他却难得静下心来细细梳理,反而是他这道侣,将他当日许多疑问收入目中,千方百计地创造了时机令他有时间、能静心去重新琢磨其中道迹,杜子腾心中一暖,对于萧辰这一番安排没有半点反驳。   杜子腾心中也是相信,如果他能真正静下心来,将这前所未见的、威力巨大的神文弄明白,那他的修为定然能再上一个台阶!   这番彼此心意的明了,一个眼神的交流间便已胜却千言万语,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之中。   萧辰安排杜子腾的修行之外,亦早早对横霄剑派的金丹修士进行了另外的安排,现在却是在同杜子腾商议,其他门派的修士是否也可以适当安排一些霄河的名额。   杜子腾指着那名单道:“所以,你已经利用霄河让剑派内的金丹修士寻找结婴的机缘了?”   萧辰点头:“在妖魔入侵之前,修真界的传统中,本来也是根据那星潮之日、霄河大开之期,金丹修士乘兰舟入内寻找结婴机缘的,现在,既然寰埏在,这霄河随时可以开,自然是要好好运用的。我观孔师兄他们几人在其中进境不错,如今妖魔蛰伏不知是在酝酿什么阴谋,修真界中若有那心性天赋俱是不错的金丹修士,给他们一个机会,我认为亦是于整个修真界有益的好事!”   杜子腾眼珠一转:“那个……我就最后再干一件事!真的,只有一件!!!”   萧辰:……   完全不知道自家道侣又要出什么妖娥子的联盟盟主心肝有点颤,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杜子腾很认真的保证道:“一定不会错过修行时日的!要是错过,任打任罚!”   萧辰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不打也不必罚,就是上次你那‘重口’再来一次就行。”   杜子腾立马噤若寒蝉。   当然,杜小爷要折腾的事情历来少有夭折,于是,一日之后,修真界漫天的小广告再次扩散开来,那标题之惊悚,简直骇人听闻,却偏偏铺天盖地,避都避不开:“结婴培训班招募啦!招募啦!教你如何在霄河抓到机缘!绝不浪费千载难逢的结婴机会!包教包会!学会为止!御兽宗良心之作,绝非欺诈!”   这个小广告一出,修真再次哗然!   这尼玛广告词没写错吗?!确定是“结婴”不是“引气入体”?!   整个修真界,横霄剑派一倒,去了一半,碧月宗、大雪宫沦落,剩下的又去了一半,剩下的元婴修士,不算那些隐世到根本不出来走动的元婴修士,修真界的元婴大能不到双手之数。   可现在居然有人说要开“结婴培训班”???   卧槽你大爷啊!还包教包会,学会为止???   结婴是拔萝卜吗?一教一个会儿?如果真是这样,现在修真界那颤颤巍巍的几个元婴修士者有多冤哪!   总之,这条广告一出来,整个修真界再次如杜子腾所料的沸腾起来,在这种劲爆的话题面前,先前那关于异化修士的话题自然渐渐冷下来,价值观却是渐渐渗透,深入人心,没有再给那些别有用心之徒歪曲话题的机会。   这颇具噱头的广告面向整个修真界播放,若就本身招收学员的目的而言其实意义不大,因为这些学员的目标人群,本就范围极窄。   首先必须是金丹,不然讨论什么结婴,不是有没有意义的问题,而是修行没到那份上,TMD根本不可能听得懂啊!这种班估计听了也是白听。   其次,多半得是想马上冲击元婴境界的金丹。原因很简单,如果不是迫切到一定份儿……这种大事上,谁会相信广告啊?   前一个条件一出,修真界中九成九的修士可以筛过,后一个条件出来,金丹修士中九成的修士可以筛掉。所以,这面向整个修真界的轰炸式广告根本就是浪费嘛。   修真大能们本就是一个极窄的圈子,与其这样漫天撒网,还不如精准营销,利用修真大能们的圈子来得快,可是通过这样铺天盖地的渠道,当修真联盟一道低调的通知出来之时,修真界如旺火上被浇了一桶油般,直接沸腾。   “为应对妖魔危机,建立健全修真联盟人才发展体制机制,促进联盟内高阶修士更快更好地成长,联盟特决定于四日后重开霄河,请各门派本着人才为本、德才兼备的原则按照下述要求报送进入霄河的修士,每个门派以二人为限。鼓励支持各门派不唯地域、不唯门派、不唯出身、不求所有、不求所在、不拘形式地推荐修士进入霄河、探寻机缘!   一、申报修士应忠诚于联盟、忠诚于修真界,道心无暇;   二、申报修士至少金丹以上修为(此条可根据修士情形酌情放宽);   三、战力卓越、战功卓著者优先录取;   四、联盟物需人才优先录取。   ……”   这前所未见的什么报送制度让整个修真界再次乱成一锅粥。   这里面透露出几个极其关键的信息:首先,修真界并没有任何修士感应到了星潮,但联盟却宣布要“重开霄河”,只这一点几乎就足以令修真界兴奋到炸裂,这几乎等同是于是说,联盟掌握了霄河开启的方式,可以随时打开霄河!   在这一点上,修真界的有识之士们达成共识,联盟几乎没有可能撒谎,毕竟,现在的联盟实力之强,冒着威名扫地的危险欺骗群众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这点讯息至少说明,联盟已经突破了旧修真界对于霄河的控制极限,掌握了霄河通道,这个消息之所以重大,在于霄河对于金丹修士的意义:这几乎是通向结婴的必经之路,原来这条路什么时候打开要看老天爷赏脸,现在却能由自己控制,修士们如何能不激动?   其次,这所谓的报送制度太耐人寻味。每个门派都可以报送两人,这对于那等超级大派来说,名额完全不够用好吗?比如云华山庄、妙思书院,往年星潮来临时,这七大门派门下几乎所有金丹弟子都能保证有兰舟的,也就是说,所有弟子都能参与其中。可现在,自己门派只有两个门派,派谁不派谁,显然是一番血雨腥风。   可对于那些小门派而言,名额完全用不完好吗?中型门派还好些,起码掌门会是个金丹,可那些寒酸的小门派,整个门派里面就没有一个金丹修士,两个?一个都拿不出来。   这种极其不平衡的推荐制度自然引起了各门派的反弹,而联盟的官方解释很官方:“鼓励支持各门派不唯地域、不唯门派、不唯出身、不求所有、不求所在、不拘形式地推荐修士进入霄河、探寻机缘!”   可这一句很官方的话,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可以跨门派申报啊!   于是,那些山门寒酸寥落的小门派突然之间就热闹起来,两个名额啊,这对于许多根本不够的大门派而言,是多么急切的需求啊!   不过,联盟最操蛋的一点还是那个“四日之限”,短短四天之内,各种串连都十分仓猝好吗?各大门派根本来不及讨价还价好吗?   在一番纷纷扰扰的利益割让之后,大大小小的门派可算是把这些名额倒腾清楚提交了上来,而杜子腾满意地看到,那些原本因为缺乏资源而陷入恶性循环、却又有些潜力的小宗门,借着这次的机会从大门派讹来不少好物资,以这点作为第一个支点,假以时日,他们自立自强恐怕只是个时间问题。   甚至有那么一两个高瞻远瞩的宗门,即使穷困潦倒,也硬是咬牙省下了一个名额给自己宗门内有潜力的筑基弟子,专门打了报告给联盟请求放宽第二条的约束,这其中,碧月宗,甚至两个名额都半点没浪费,全部用在了自家子弟身上,对于这样能够规划长远的宗门,杜子腾也是看好的。   至于那等原本就没什么出息的宗门,在这样一盘混乱之中,自然也是随波逐流,以此为契机抱上大腿就算,没啥追求的,杜子腾自然也懒得插手去管了。   在这一轮混乱结束之后,修真界并不意外地,又再次流入一点新的活力,修真联盟发挥一贯的高效,不过两个时辰就公布了选拔结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论怎么沸沸扬扬,而这支出发去霄河的队伍也就此定了下来。   至于杜子腾那什么“结婴培训班”,在萧辰不动声色的干预下,自动变成了官方的培训班,每个被选拔的修士都必须要参加,主要是交待进入霄河之后的注意事项、寻找机缘的一些常见技巧等等,确实也令一众金丹修士获益匪浅。   这支队伍加上杜子腾也不过三十之数,却是修真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队伍,若按老规矩自然是要以兰舟前往,只这一次是由联盟开启霄河,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要看萧辰如何作为。   却见萧辰祭出一艘巨大的飞行法器:“上船。”   这许多金丹修士中的精英却是猛然间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是兰舟?!”   只见这法器本体为白色,造型为传统古朴的船形,却在船体周遭氤氲着斑斓炫目的光芒,赫然是兰舟才有的特征,可是……谁TMD见过这么大的、可以装下几十人的兰舟?!   杜子腾却是朝众人嘻嘻一笑:“炼器学会的新产品,大家可是第一批体验者,上去看看啊!”   众人在面面相觑中,陆陆续续上了船,当这艘被杜子腾命名为“巡航舰一号”的兰舟开始启动之后,所有金丹修士都情不自禁放开神识感应这兰舟的速度,然后就是更加的惊骇,这体积变大数十倍的兰舟居然更快、更稳!   看到这许多欲言又止的面孔,杜子腾却是笑眯眯地主动爆料道:“其实呢,巡航舰发明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什么快啊稳啊的,而是进入霄河须用兰舟。”杜子腾说到这里不由自主顿了顿,他与萧辰上次进来就不须兰舟,难道说……其他修士进入霄河的规则还与他们不同?   这点疑惑短短一瞬就被杜子腾抛开,他只继续介绍道:“根据炼器学会的最新科研进展,在同样的体积下,单艘大兰舟的面积是少于多艘小兰舟的,想必各位也应该隐约听说过,兰舟这卓越的物理特性主要来自于表面涂层中使用的精晶尘光,可现在精晶尘光矿已经没有踪迹,自然是用一点少点(骗人!),因此,自然是要节省些用,才有了巡航舰这样的优秀设计。”   杜子腾这番话解释了众人大部分的疑惑,如果真是为了节约原料的话,这样的安排无可厚非,而且,这巡洋舰的住宅体验还不错,甚至开辟有专门的练功区域以供他们修行,十分周到。   可是真相往往残酷,这什么大兰舟……只是因为某一天杜小爷看着那繁忙的传送门边上居然已经形成了上规模的传送码头,他情不自禁就说,是该开发货轮、提升运输效率的时候了!   于是,兰舟就变大了。至于最后是怎么沦落为现在的巡洋舰的,杜子腾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司少文那里看到杜子腾有需求,主动折腾的?但无论如何,效果是极好的,而那番什么精晶尘光缺乏的言论也纯属捏造,精晶尘光……只要有包子在,要多少有多少。   众人对着这大兰舟谈笑讨论间,甚至已经开始探讨似大兰舟这样的型号开展长途运输一定十分有用云云……在讨论间,目的地很快就到了。而萧辰的做法十分简单粗暴,他交待完注意事项之后,就直接将这些金丹一个个踢了出去,直叫杜子腾咋舌不已。   杜子腾……好歹是盟主道侣,总算享受了一点优先——把杜子腾放到神塔之旁后,萧辰将塔身上某道符文激活后才冷静地道:“若你符道修行未能突破,这条禁制绝不可能解开。”   杜子腾傻眼了:“我要是不突破……还他X的出不去了?!”   不待杜子腾欲要揪起萧辰的衣领问个究竟时,盟主大人那是何等反应、何等见机,早就已经飞快地消失在平台之上,只余杜子腾盯着那一个个他认得它、它们却都不认识他的悲剧符文,长吁短叹:这道侣间能不能多讲点真诚,少来套路啊啊啊啊啊!   可任由杜小爷如何长吁短叹,即成事实已经造成:他的好道侣是铁了心要让他静心修行,这个地方……居然收不到无忧集团的信号!差评!   不能刷言壁、不能刷剧、不能聊天……于是,也只能修行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杜子腾摸出小木棍,再次凝视起那一个个似曾相识却又十足陌生的神文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选择了一道看起来最简单的神文。   这一道神文说简单,可真是简单至极,只有微微倾斜的三道笔画,似微风细雨间,雨丝在天幕间勾勒出的线条,只有寥寥几笔,明明未见雨水却仿佛有温润雨意扑而来……   杜子腾捏紧手中小木棍,情不自禁笔走游龙,待他回过神来后,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立在虚空中的符纹,然而,杜子腾一声叹息,他这道符纹,亦是只有三笔,却好像是硬梆梆地复制了空中三道雨丝的轨迹,除了这三道雨丝之外,其余的东西一概皆无。   到得现在,杜子腾终于知道,自己临摹这神塔神文缺少的是什么了,是神韵。   就以那神文原文为例,三道线条,却是暗合“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天地至理,三道线条已经将那绵绵密密的天地雨幕尽皆囊括其中,甚至那空气中温润的水气、天际雨云阳光交织的色彩都隐隐可窥,这便是神韵。   这一刻的杜子腾,十分苦恼,他就好像一个站在河这边的旅人,若说上一次临摹之时,他只隐隐知道,自己是站在河这边,但河的另一边在哪里,他是不知道的。   而这一次,不知是否这段时日杂务中的心性历练之故,他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彼岸的位置,却苦于没有渡江而过的舟楫,不知如何由此岸及彼岸。   杜子腾能做的,只是一次次重复临摹着那三道线条,不停地在想,这笔画的细节之外,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决定着神韵。   这一刹那,不经意间,萧辰当初激发神文虚影时的景象再次浮现心头。 第254章 山寨思想   那是魔气如海浪翻卷、仿若要吞没天地的时刻,寰埏圆滚滚的线条依稀抽条,展露出隐隐精致的轮廓,然后,杜子腾曾经抄录其形、却未得其神的符纹与寰埏的轮廓奇异相合……   杜子腾阖上双眸,时光仿佛倒流,他于这刹那间好似已经回到了萧辰与不知名的大妖魔交手战场之上,细细回味当时萧辰运用神文之时的一切妙变。   在寰埏身上的条纹与神文虚影相合的刹那,一切的一切倏然改变:   好似天地彻底地安静下来,时间停止了流逝,万物停止了运动,所有的一切全部已经消失,直到第一滴响动打破一切,那是第一滴水在滴落;第一缕空气开始拂动,那是第一缕风在吹动。再然后,水滴声汇成涓涓细流,气动声汇成微微风响;涓涓细流变成奔腾不息,微微风响变成簌簌奔驰……   在这风声、雨声之中,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杜子腾身前的神塔竟是缓缓如被流水清风浸润一般,渐渐绽放出明亮的光芒来。在这光芒之中,一个圆滚滚的影子渐渐浮现,看到这样轻易入定的杜子腾,寰埏那张圆脸上亦是流露出一种难言的震惊来。   那光芒之中,神文愈发璀璨,竟是与寰埏身上那些神秘线条隐隐呼应,重续那些中断得太久太久的联系,感应到身上发生的一切变化,寰埏看着依旧入定、恍然不知的杜子腾,包子脸上的神情竟有一瞬间的复杂,然后,它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整只包子随着线条神文的响应,线条渐渐拉长,那些圆滚滚的萌化线条竟开始根根分明、道道璀璨,随着那风雨声的清晰,更在其中灌注着无上奥义,寰埏的身形竟渐渐与神塔相合,不分彼此。   杜子腾完全沉浸在那番回想之中,浑然不知周遭变化,在他的世界中,随着那水声浩浩荡荡如无际汪洋,风声咆哮贯穿天际,风浪之声终合为一,充斥天地之间,那风浪声越来越恐怖,仿佛要将一切摧毁其中!   便在此时,天地间突然响起第一道啼哭。   这一道哭声似在杜子腾的识海中点亮了一束光:天地始有人踪。   每一个生命诞生于世,均是伴随着一道啼哭,这道哭声似乎令那仿佛要毁灭一切的风浪声一顿,就此平衡下来——它打破天地的秩序,由无情向有情。那越来越恐怖的风浪力量渐渐平息、原本单调枯燥的天地渐渐丰富多彩。   最开始,只是无意义的咿呀、呢喃,慢慢的,似乎这些简单的音节中开始有了明显的喜怒哀乐,然后,当音节有了含义、喜怒哀乐汇成语句、所有的情感与声音交汇之时,这个世界怦然炸开!   杜子腾猛然睁开眼,有一道神文从没有那么明亮地闪耀过,那曾经看到的画面再一次清晰地展现在眼前:那是群山之巅,巍峨巨木耸立云端,只见那一群身影,身覆华羽,日出升空,翱翔苍穹,恍如九天风雷动的战歌声中,羽箭如雨撕裂长空,捕猎着天地间最强大的妖兽,当弓弦轻擦,羽箭破空,明明那响动轻微不可闻声,却仿佛是天地间最为血脉贲张的声响,引得天地间风雷大作!   杜子腾手中小木棍绽放着紫色光华,他情不自禁提起符笔,笔端轻轻擦过半空,明明寂静无声,却令周遭一切蓦然大变——那赫然是箭在弦上的杀意!   下一瞬间,杜子腾指端一松再一紧,便见小木棍蓦然弓如满月,再然后那笔去如流星势如奔雷,这笔意间中夹着恐怖的嗤嗤风雷之声!   杜子腾脑海中盘旋着那如九天风雷动的恐怖战歌,还有那明亮如斗的神文,他的口唇亦在轻轻开合,神识涌动如涛,竭力跟上那歌声;全身灵力亦是汇聚笔端,小木棍上的紫色光华翻涌到了极致,在紫色光芒最炽之处隐隐现出了一团模糊的字符,竟是在真正地写下那道明亮灿然的神文!   在小木棍的划动间,甚至连空气都现出恐怖的微微扭曲,竟是发生了空间撕裂!叫人难以想像,这道仅仅落笔之时便声势如此骇人的字符,若是真正画成之时,该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杜子腾却恍如不觉,小木棍在他指尖越来越快,风雷之响越来越剧烈,他脑海中那战歌亦是越来越清晰,笔端那个原本模糊不堪的符文隐隐有了朦胧的轮廓!   可随着那歌声越来越激昂,杜子腾口唇翕动竟越来越吃力,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中小木棍亦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下一刹那,那隐隐有了轮廓的符文竟是发出恐怖的轰隆之声,神塔猛然光芒大作,竟是突然一吸,牢牢将那即将爆炸的符文镇压在自己的光芒之中。   杜子腾却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后退数步坐倒在地,他的指尖,殷红的血迹蜿蜒而下,那是方才书写神文之时空间撕裂带来的伤害,他却根本不觉疼痛一般,只不甘心地盯着神塔的光芒之中,那道初初有了轮廓的神文猛然炸裂,绽放灿然刺目的光华之后竟又变成漆黑如夜,仿佛要吞噬一切一般的骇人!   那神塔微微一震,明亮光芒微微一洗,犹如流水一般,便将这道神文的印迹彻底抹掉,杜子腾微微一怔,这才留意到眼前与过去全不相同的神塔。   这是他第二次近距离接触这道神塔,上一次是星潮之时,他无意中到得此地,亦是第一次见识神文之秘,可那一次,这座神塔虽然亦是神秘无比威能无边,却没有现在这么……智能?   杜子腾心中古怪地涌现出这个词汇。   能预见到这道失败神文带来的危险,主动将之吞噬,并且,这在危险出现之时,主动采取措施,将这危险消弭无形,这不是“智能”是什么?   杜子腾有些好奇,难道是他这次在神文上的进展触动了神塔上的什么机关才有了这一次神塔的动作?   然而,下一秒,一个气急败坏的幼稚童声彻底打消了杜子腾一厢情愿的想法:“哼!简直是胡闹!汝当真是胆大包天!!!凭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竟敢摹这‘猎歌’!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若非吾见机处置,汝之尸骸都将不存!”   杜子腾一默,然后古怪地道:“寰埏?!”   然后眼前神塔好像蹦了蹦:“不是本大人还有谁?!若非……哼哼哼,你以为本大人愿意来收拾你这破烂成渣渣的烂摊子吗?!”   杜子腾眼中,这威严典雅集于一身的奥秘神塔登时就逗逼了,要不怎么说气质最重要呢╮(╯-╰)╭   想必这家伙定是萧辰激活那神文之时置于神塔之中,寰埏本就是漩镜塔的塔灵,萧辰令它协助自己符箓修行……恐怕亦有守护之意,杜子腾微微一笑,没去搭理兀自一脸“汝快跪谢”的傲娇塔灵,而是收拾了一下身上的狼狈模样,细细反思了起来。   寰埏兀自嘀嘀咕咕,杜子腾却突然开口问道:“你说刚刚我摹的那个神文叫……‘猎歌’?”   这名字听起来浅白到好笑,可当杜子腾回忆,无尽华羽聚于长空,万千弓弦犹如高歌秦响,无数羽箭撕裂苍穹势如奔雷一般密覆大地之时,那铺天盖地的猎杀气势……猎歌之名,不可轻觑。   然后杜子腾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仅仅是凭借萧辰施展神文时的威势臆想出了这“猎歌”的威能,并期望籍此能将之复现,却终究功亏一篑。   寰埏虽是傲娇了一些,但那结论却未说错,仅仅凭借那恍惚的一个印象希望能复原“猎歌”盛况,他杜子腾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到得此刻,杜子腾已然完全明白眼前这些神文的运作原理,这些神文也许是上古某个强大种族用以记载力量的音符。   音符……那是声音与文字,那是听觉与视觉,那是天地声与色的交汇,更是这个种族一切感情、一切历史的承载之物,亦是他们的力量形式之一,只有当你明白那神文之后的感情、历史,才可再现这种力量。   杜子腾方才试图通过回想当日萧辰展现的一切来唤起这种力量终究是太过勉强。   他不是那个种族的人,无法切身体会到那狩猎之时的全部心情,因何而猎、为何而狩,他全然不知,自然无法将这神文悉数复现。   而寰埏看着凝眉细思的杜子腾,却是突然止住了那些嘀咕,其实,哪怕是在这个傲娇无敌、从未将整个修真界放在眼里的塔灵心目中,眼前这个古怪的凡修亦是令它有些惊愕:仅凭惊鸿一瞥就能将“猎歌”再现至此,哪怕是当年它所识得的人当中……恐怕亦没有几个可以做到。   当然,寰埏大人反复对自己强调:只有那么一丝丝惊讶啦,一丝丝!比九曲天莲的丝都还细的那么一丝丝!!!   杜子腾冷静下来,重新审视眼前这座神塔,他初次见到之时,就判断这塔上的神文威能无限,事实也确如他推测的一般,但在实际的学习掌握中,他却遭遇这等前所未有的挑战,而且,随着这掌握的深入,他甚至越发觉得,若要彻底弄明白这些神文,恐怕非要搞明白这个种族的一切不可。   然后他的目光仿佛透过这道神塔落了那张依稀傲娇的圆滚滚团子身上:既然能浑身刻满这等威能无限的神文……那寰埏与这个种族到底是何关系?也许……寰埏就是那个种族的智慧结晶之一?   那么,萧辰既然继承寰埏所代表的传承,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接下了这个种族的部分传承,所以才能发挥这些神文的力量?   而杜子腾细细回想,萧辰现出妖魔之态时,身上翻涌的那些符文又与这些神文大相径庭,真是越想越令人百思不解,这混账身上的秘密似乎倒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杜子腾摇头,索性也懒得去想,倒是眼前的寰埏:“你对这些神文、或者是这些神文曾经的书写者可有什么了解的?”   寰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死心吧,就算告诉你,你也不可能彻底掌握的。”   杜子腾皱眉:“是因为……我不是其中一员?”   寰埏没回答,也算是默认了。   而杜子腾踱步沉吟,寰埏的判断倒不能说不正确,这便仿佛是要掌握异族的语言,这异族早已消失在不知名的时空之中,且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从双方符文的发展程度完全可以看出,现在的修真界犹如蝼蚁,那个种族犹如人类,一只蝼蚁要凭借人类流传下来的遗迹去学习和掌握人类的文明……这也未免太强蚁所难。   进展到这个地步,若是就此放弃,也绝不是杜小爷的作风。   那么,眼前这座已经不可能再进一步掌握的神塔神文要如何才能令他在符道上再上一层呢?   杜子腾苦苦思索,细细琢磨,寰埏开始时还端着架子不搭理他,后来忍不住出声呼唤,再后来任它如何叫嚣如何暴怒,杜子腾都全然未闻,只有无数符道讯息,无数杜子腾进入修真界以来关于符箓的无数思考如此起彼伏的海涛一般在他的识海中咆哮翻涌。   猛然间杜子腾刷地起身,这一刹那,那些无数翻涌的信息之海只汇聚成了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回荡:声音、符文、力量……   然后,久违的杜小爷式的狂妄笑声响彻神塔之上,连底下的星河似乎都情不自禁抖了一抖。   “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难住小爷!太天真惹!!!”   这一刻,杜小爷心中只有他在仙缘镇上初初接触修真界时,对于符箓的认知,所谓符箓,亦不能脱离基本的三大要素:能量、物质与结构!   而这狗屎的神文亦不过只是符箓的一种,一样脱不开能量、物质与结构的范畴!   不错,我是很弱很弱,我没办法去解析你其中的能量与物质,甚至也没有办法完全解析你的结构……可是,你那借音符承载力量的部分结构……我完全可以借鉴抄袭嘛!   这一刻,杜小爷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壮哉我大山寨思想!咩哈哈哈哈~~~” 第255章 全面反击   “各位观众朋友们,这里是修真一频,修真一频!我们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在现场为您报道修真联盟成立十周年大典!”   这一刻,无数台收音机都投影出同样的画面,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浩浩荡荡的江流奔腾不息,将平原一分为二,更远处,雄伟山脉绵延无尽。   若只是这些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在那平原之上,不时可以看到点点波动,那竟是无数人汇聚成群带来的人头攒动,竟不知现场到底聚集了多少人!   那远处的群山之巅,不时看到道道光华犹如全无停歇的流星雨一般持续降落,而在那些山脉之下,临时架设的十道巨大传送门不时爆发出刺目光芒,一艘艘巨大堪比山峰的飞行器穿越而出,稳稳停靠之后,可以看到人流犹如江河汇入大海一般汇聚到平原上的人群之中。   显然,即使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还是有修士源源不绝地以各种方式抵达现场。   在现场,不时可以看到胸前印着狰狞兽头的修士声音嘶哑却满面笑容地引导着人群有序地按照地域排列好,这些御兽宗修士身旁不时还伴着一二位全身雪白、背负长剑的冷肃修士,每当他们出现,总是伴随着尊敬热切的目光,不必多费口舌一切秩序都会立即井然。   这庞大而有序的人群带来巨大的喧哗,那是一种抵制不住的激动与热情,天空、山脉、河流在这种强烈的情绪面前都显得少了些许存在感。修真频道的主持者似乎都被现场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声音中都动情不已:   “回顾这十年,修真联盟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成就,在大典开始之前,让我们在大典现场随机采访几位联盟居民,听听他们的感受。”   镜头一转,出现一个普通的男修士面孔。   “您好!能向所有收音机前的观众们做一个自我介绍吗?”   那男修士垂下了头,似乎略微有些腼腆啊,然后他才端肃了面孔认真地看着镜头道:“列位好,正下向群,横霄剑派外门弟子。”   这简简单单一句介绍,却是令镜头内外,无数观众一怔,然后这镜头仿佛后退了一些,这才露出了向群的半个身子,只见他一身白衣胜雪,背负长剑,初初站在镜头虽是有些害羞,但此刻却是笔直而立,目光坚定锋锐如出鞘长剑,虽只是外门弟子,却是丝毫无负云横盛名。   “向修士,失敬!联盟成立十年来,横霄剑派抗击妖魔的强大战力天下有目共睹,可以说如今天下战局九分仰赖横霄剑派,天下久闻盛名,可外界对于横霄剑派却是所知不多,所以大家关心的问题可能会多一些,也希望您能多介绍一些关于横霄剑派的事情,让大家多了解一下。”   面对主持人的这番话,向群只是认真地点头,表示明白,竟是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   主持亦无奈,这次找到的这位听说已经算得上最好打交道的那种,早听说剑修不擅言辞,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那请问,您是多久加入横霄剑派的?又是怎么加入的呢?”   向群:“我是孤儿,门派收养便加入了。”   主持:……   不得已,他只好在旁边加了一些台词:“那像您这样的修士,横霄剑派中多吗?”   “还好。”   主持在心中疯狂OS了之后,不得不向观众说明:“向修士出身西荒,彼时西荒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听说当时凡间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大批的稚龄孤儿孤苦无依,全赖横霄剑派与御兽宗接济过活,同时,横霄剑派还收养了不少像向修士这样的,这可真是功德无量啊……那向修士您在门派中可有什么趣事,说出来跟大家分享一下?”   问题一出口,主持就知道要糟,那些一板一眼的问题都会遭到冷遇,这种发散性的问题可想而知。   镜头前,所有观众明显可以看到剑修那锋锐的目光一散,变得迷茫起来:“……有趣的事?”然后只见他歪了歪脑袋,脸上竟是露出一个带着三分迷蒙的微笑来:“练剑。”   主持人瀑布汗:“练剑……很有趣?”   向群非常肯定地点头,眼睛中都在闪闪发亮。   主持人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怎么练呢?”   向群好像在掰着手指头一般,一样一样地数来:“刺、劈、挽……”   那认真的模样就好似顽童在数着自己最喜爱的玩物一般,主持人当即果断道:“非常感谢向修士向我们分享的横霄剑派的一切!让我们有请下一位!”   甚至没给迷茫的向群多余的镜头,画面就已经转向了下一位。   收音机前无数观众在呆了一会儿之后,都情不自禁地爆笑出声:听说横霄剑派的剑修不擅言辞,如今一见,真是名下无虚,哈哈哈哈哈哈,连一频道的主持人都被搞崩溃了!   这下一位是个有些憨厚的中年男子,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灵动啊。   朴质的自我介绍很快令无数观众的猜测得到印证:“俺叫张大树,今年四十八,元国琼州黑崖县人,俺家里有三个娃一个婆娘还有五亩地……”   主持人很快问道:“听起来,您……是一位凡人?”   张大树老实地点头,眼神中还有点微微的遗憾:“俺测过咧,莫有灵根。”   “听起来您对修真界也很了解?”   张大树看了一眼主持人:“俺们元国,五岁小娃娃上学堂都要学《修真界简介》,俺们种的地,地里的庄稼种子是灵植、浇的水是灵符给滴……谁(sui)还能不知道修真???”   然后,这位质朴的庄稼人再次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主持人。   虽然主持人并不在画面之中,但观众们还是从那种难堪的长久沉默中感觉到了主持人那种被一个凡人鄙视的尴尬,哈哈哈哈哈哈……   好半天,主持人才努力拼好了自己的玻璃心:“看来老张很了解修真界嘛,咱们的修真联盟也成立十年了,老张你有什么想对联盟说的吗?”   老张这才咧开一张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道:“俺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说啥,但俺年轻的时候,俺们那村里连饭也吃不上,饿死了多少户人家哪……是萧娘娘让俺们一家人都吃上了饭!俺谢谢修真界!俺婆娘如今怀着第四个娃,俺打算用今年的粮多换点灵物,这老四好好补着怎么滴也得有点灵气,俺老张家也要补出来个修士来啊!”   这番话令无数修士啼笑皆非,如今哪怕是《修真》这样的权威学术期刊上对于灵根的产生、灵根的由来都尚没有全面论证,目前可以知道的是,如果父母双方俱是修士,后裔中修士的比例会略高一些,产生凡人的概率依旧也不少,眼前这家伙倒好,一介凡夫俗子居然说要补出个修士来!   画面一转,是个面容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的修士,他面孔上那些看起来就似被烧焦之后再被碾过后一般,伤疤纠结,十分恐怖。然而,当主持人小心翼翼地问起时,他面孔上竟然浮起一个与这狰狞面容截然不符的淡然微笑:“我是大雪宫下的修士,妖魔所累,成了这般模样。”   然后他毫不避忌地微微掀开自己的衣领,顺着那些烧伤的印迹向下竟是些墨黑的鳞片:“不错,我是个变异修士。”   在镜头前这般坦然说起之时,这位修士的面孔上依旧是淡然自若的笑容,好似曾经那样狠下心用丹火将自己那异类的面孔烫去的一切伤痛都已经被时光彻底抚平。   “在这个大典中,那您有什么想对联盟说的吗?”   这个修士似乎有些情不自禁的、声音都激昂了起来:“我……我非常感激联盟,如果没有联盟就没有我的今日。”然后他的双目都有些泛红:“我惟愿联盟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位修士的话并不多,他的表情中甚至都比那简单的话语传递了更多对于联盟的感情,可在他离开之后,主持人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刚刚这位变异修士,大家可能都不认得,但他做的事情大家一定知道,‘御风运业’业务如今遍布大江南北,谁还记得当年曾有一个变异修士因为被人排挤、找不到工作而流落街头,最后用三转丹火烫伤自己的脸、差点横死街头呢?听说,这位于修士生平最佩服的就是御兽宗宗主,才将自己旗下的业务取了这个名字,甚至他也曾经亲口承认,从杜宗主的商业事迹中获得了许多启示……”   在主持人的补充说明中,观众们渐渐知悉一位从妖魔沦陷区被救回来的变异修士,是如何在联盟中寻到了自己的发展机遇,从一文不名甚至被排挤迫害的落魄潦倒,到今日的联盟巨富,弹指间就能决定许多人的命运……   这一个个人,或普通,或不凡,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因为联盟的存在,他们的命运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而如今,这个改变了整个世界命运的她,迎来了十岁生辰。   无数绚烂的彩色花瓣猛然间自大地各处奔涌向苍穹,犹如无数条彩色飘带一般将天地点染得无比美丽,平原之上,所有人彻底沸腾起来!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哪怕是隔着镜头都能被观众接收到:“大典开始了!”   他话音未落,那些绚丽的花瓣已经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环字样:拾。   砰然一声巨响,花瓣四下飞扬,花雨之下,所有人声嘶力竭,这一刻,所有人是在真心为这个年轻的国度而欢欣雀跃,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认真祈盼,祈盼着她的强大。   花瓣之后,天空中出现一副恢弘的画卷,修真界万里河山便那样历历在目,然后,位于正中央蓦然间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中央那座醒目的巍峨山峰彻底吞没,紧接着,南北亦多了两个突然出现的黑洞,那黑暗仿佛脏污墨迹一般在整个画卷上迅速扩散开来,只有中央一小片腹地苦苦支持岌岌可危,这是修真界最黑暗的时刻。   再然后,就是一道光芒自西而来,犹如曙光出现一般,一切污浊冰雪消融,那光芒之下,所有黑暗尽皆驱逐,修真界的腹地之上,自此之后,犹如多了一轮暖阳一般,至少在心腹之地,光明灿烂,那是最后的希望。   回顾曾经的一切,令无数修士心潮起伏,他们身旁,不知多少手足师长在这场洗劫之中,故人已矣,他们却还在,伤痛之余,胸膛中翻腾的却是某种更强烈的情绪,欲辨难明。   便在此时,天空那画卷再次变幻,所有山川仿佛褪色一般,竟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沙盘!联盟的战争轨迹清晰可见,一场场战役犹如一颗颗明亮的星辰点亮夜空,而最终那一颗颗星辰却流动奔腾起来,最终化作一轮炽烈的洪流直指向北、中、南三处!   在刺眼的光芒中,一切渐渐退却,画面之上,世界又回到了往昔山清水秀、生机勃勃的模样,再无半点阴影的痕迹,渐渐四个字在这宛如梦境一般的一切中浮现起来:“还我河山。”   无数仰望这一幕的修士、平民,这一刻,突然就明了胸膛中沸腾的一切是什么!那是不甘,那是曾经的伤痛留下来的隐隐疤痕,那是纵然在联盟安度数载、却在前线不时的狼烟中时时被提醒的血海深仇!   而所有人亦在此刻明白,联盟为何会在此时举办这样一个盛大庆典的原因,这是庆祝,更是誓师!   这一刻,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泪湿双颊,他们没有想到,安然发展如此之久,联盟竟然真的从来也没有忘却过她的子民心灵最深处背负的伤痛,她从来也忘记过这片土地上的屈辱。   卧薪尝胆,潜心积蓄,与妖魔对峙十载,到得今日,联盟终于吹响了全面反击的号角!   这一刻,无数修士亦才真正发觉,哪怕在联盟庇佑下苟活到今日,他们的内心深处竟是这样地期盼这一日!   开始时,只是有人稀稀落落哽咽着喊道:“还我河山!”“还我故土!”“联盟要为我们复仇!”   再后来,这声音变成了一波又一波未能停歇的浪潮:“还我河山!”“还我河山!!”“还我河山!!!”   在这几乎要掀翻一方天地的声海之中,天空中突然再现异象!   一道光芒自天际笔直坠落,犹如一道金丝中分天际,纤细笔直,再然后,呼啸的剑意犹如浪潮一般充斥天地之间!   开始时,众人一怔,皆以为这是联盟安排好的誓师阵仗,可紧接着,随着灵气如海随着那剑意呼啸起伏,突然有人吼道:“结婴天象!”   所有人纷纷意识到,天地灵气聚啸若海,这本就是结婴时发生的异象……竟是有修士在这誓师之时以结婴来助威!   人潮按捺住激动仰视这一幕,如今整个修真界中,各宗门的元婴真人不到双十之数,这却是大战以来第一次有人在众人眼前突破这道天堑。   可紧接着,更远一些的地方,又一道全然不同的赤红光芒直向霄汉,然后,沸腾剑意再次令众人一惊,这……这难道是还有人修士在冲击元婴?   当第三道天象亮起之时,众人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虽不是剑意,却也令众人明白……这一时之间,竟有三位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冲击元婴之境!   那明亮的“还我河山”字迹映着这灵沸如海的三道异象,仿佛是怕打扰这三位在冲击元婴之境的大修士,那些声势浩荡的呼喊再没有响起,可这一刻,联盟的每一个成员,内心深处都那样坚定:联盟一定会收复整个修真界,将妖魔彻底驱逐出去!   “如今人心可用,收复修真界必是指日可待,恭喜盟主!”看到人海中那一张张洋溢着信心的坚定面孔,夏侯煜明心中感慨万千。   对比现在的世界,曾经的修真界是如何满目疮痍、岌岌可危,如果十余年前,有人告诉夏侯煜明,一切都是因为两个年轻人力挽狂澜、扭转局势,哪怕其中之一是当时的天之骄子萧辰,他也一定会嗤之以鼻。   可今天,当他以一介元婴修士的神识察觉到底下那庞大浩瀚又坚若磐石的冲天战意之时,他就已经知道,联盟赢得天下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十年的时间之中,西荒与修真腹地完全打通,修真界产出的所有灵物都得到了最大效率的应用,西荒形成了生产、研发为一体的大后方基地,而以腹地为核心的前线则形成了资源提供、物资消耗的重要循环。   源源不断的原始灵物资源向西荒流去,又形成大量的战略物资向前线输送,大量的研发、后勤人员聚集在西荒,无数的战斗类型人才又在前线培养成型,形成了最有效的互补,十年间,这种循环互补的机制,犹如造血一般,造就了整个联盟空前强大、甚至远超昔日的综合实力。   十年间,前线战争仍在继续,曾经的伤痛并未走远,而综合实力却已经实现了质的飞越,实力已至人心可用,确实也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底下那一张张坚定又渴盼的面孔岂不就是这一切最好的注脚?   一旁的云寒仙子却是突然开口道:“此次反击,我云华山庄愿为北路先锋!”   夏侯煜明微一思索,便明白了云寒的意图,如今联盟大势已定,此时再不坚定出力,待到何时?也许他们再难赢得像兰舟盟那般全然被联盟信任的地位,但是,身为曾经的老牌强派,他们自有他们不容忽视的实力,在这反击之中,正是展现实力、求取胜利之后地位的最好时机!   妖魔入侵的三个入口是北面大雪宫、南面碧月城、中间横霄剑派三个门派的故址,反击必是要朝着这三个方向推进,云华山庄从地理而言,距离北路最近,哪怕就是为了巩固将来周遭的势力范围,兵出北路,也是应有之义。   “我春山池愿为中路先锋!”   公羊炎光心中长叹一口气,不必权衡,他也知道,两个亦敌亦友的老伙计做的是正确选择:“我妙思书院愿开南路!”   连三大门派都做出这样的选择,其余次一级的门派掌门焉能认不清形势?那些在这十年间在联盟照拂下迅速崛起的门派组织更是不可能错过这样的时机。   一时间,在这联盟十周年庆典的最高会议桌旁,竟是一副人人主动、积极无比的景象。   而萧辰却只是抬手压了压,才看着夏侯煜明等三人道:“三位掌门和各位对联盟一番忠诚可昭日月,萧某都看在眼里。”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萧辰才缓缓道:“关于反击一事,联盟已有安排调度,各位掌门若真心想参与其中,不妨听萧某道来。”   当萧辰一席话结束之后,在座所有掌门已是目瞪口呆,这么个反击法……这么个反击法当真能成???   在这满场静默中,萧辰却淡然自若,夏侯煜明本想出声,可看到这样的萧辰,他却突然间明白,如今的联盟,内有御兽宗打理产学研商四位一体的庞然大物。外有横霄剑派横扫四方,这十年间,横霄剑派外门扩大何止十倍?   纵然他们在场这些掌门不点头,这样强大的联盟借着这庆典之势,一纸召兵令一下,根据联盟的规定,各门各派都不得阻挠联盟用人,他们谁还能冒着撕破脸的危险去拦自己门下的修士吗?   更何况,今日三个金丹冲击元婴……恐怕绝不是偶然,联盟如今手握霄河入口,这次的三个修士,两个剑修外加一个散修,听闻都曾前往霄河历练。   有“还我河山”这样的大义美名再加霄河入口的利益相诱?天下间的精英修士怎会不闻风而动?   既然拦不住,倒不如姿态好看一些,在这看起来有几分荒诞的计划前,夏侯煜明竟是断然道:“我春山池上下定然执行联盟决议,别无二话!”   ……   会议散去之后,跟在萧辰身后的铁万里、何世明等人俱是欣喜异常,他们没有想到,这样的计划这些曾经眼高于顶的掌门们竟会这样配合。   萧辰微微一笑,今时不同往日,联盟大势已成,自然再无阻碍。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胸口那稳定传来的温暖令他微微有些失神,曾经并肩与他缔造这一切的小家伙似乎安然顺遂,他却已经开始思念了。 第256章 碉堡的反攻   “可准备好了?”   身为联盟中出身三大派为数不多的长期在前线厮杀的修士,哪怕身经百战、甚至在战阵前结了丹,在这样的场合面前,辛秋平依旧难免紧张得掌心中满是冷汗。   看着这样杰出的弟子,夏侯煜明心中既有骄傲亦有担忧,不免再次叮嘱道:“那血盆口中的情形十年来没有修士亲眼见过,既是那些妖魔的老巢,其中定是危机重重,这次事关联盟大计,尔务要小心行事。”   辛秋平看着掌门期许的目光,心中知道,正因为事关重大,掌门将此事托付于自己,更是难得的信赖,若在这次反击大局中,自己能够担当这样重要的角色,那未来在联盟中必是前途不可限量,加入联盟议会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血盆口中固然危险,可前线厮杀又何曾轻松,他曾在那杀场震天的血腥修罗场中结下金丹,难道又会惧怕这点挑战?   更何况,这十数年间,他曾亲眼目睹多少同门至交、前线战友命殒妖魔之手,此生有幸能为这复仇大战打这前锋,多少人也期盼不来的荣幸,这一刻,辛秋平似隐隐感觉到了苍穹之下,无数逝者目光的注视,他并非独自为战!   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弟子必不负门派与联盟所托!”   夏侯煜明不再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元婴修士不见足下移动,人却已经退后了数丈。   辛秋平转过身来,他的眼前,是一座高达百丈的庞然大物,无数法器部件纠结其上,闪耀着狰狞的灵光,看上去直如一座凶残的金属灵山般,隐隐流淌的符纹隐含至上大道,森冷的气息明白无误地展示着这一件大凶器。   辛秋平唤出佩剑,剑芒一冷,修士灵血自腕上汹涌而出,那庞大的杀器上蓦然点亮光芒,就好似凶兽嗅到血腥一般,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这恐怖的凶器仅仅是开启的动静就已经这般骇人。   这杀器啜饮鲜血似乎只是为了开开胃口,很快辛秋平腕上那点鲜血就已经止住,这庞大的杀器光芒一闪,竟是开出了约摸一丈的门户。   辛秋平收起佩剑,率先入内,十数个春山池的修士随即入内,那扇门户很快合拢。   然后在无数春山池弟子的目光中,这庞大狰狞的凶器开始朝地面喷吐出汹涌的灵气,那地面在恐怖的震动中,仿佛都开始隐隐变形。   不,不是仿佛,在一众弟子震惊的目光中,地面竟是真的渐渐下凹,这座恐怖的大法器渐渐离开地面,竟是一面喷吐着汹涌灵气,一面咆哮着朝血盆口呼啸而去,这样庞大凶猛之物,飞起来速度竟丝毫不慢,眨眼间就已经是天际一个小小黑点。   “辛师兄驾驶的这到底是何物?!竟这般骇人!”   “此乃兰舟盟最新出品的战争凶器,名曰‘碉堡’,听闻还是那位杜宗主亲自画下的图纸、亲自定下的名字,历时十载方才完成,果然不负这番苦心,看这架势,定不是那等纸上谈兵的玩具。”   “碉堡?果真看起来是座大堡垒的模样,有了此物,怕是妖魔一时亦难奈何吧。只是不知辛师兄驾着此物往血盆口是为何?就算这碉堡再战力惊人,在那妖魔老巢恐怕亦难支撑太久吧?”   “这……恐怕联盟另有布置,我等不也有募集令在身,稍后亦要出发吗?到时定然就会知道了。”   这些围观的弟子们没有讨论出什么眉目,同一时刻,不只是春山池,妙思书院和云华山庄两处亦有这同样恐怖的碉堡向不同方向起飞。   辛秋平驾着这碉堡飞越修真联盟的疆域,只见视野范围内,或是连绵的修真建筑灵光闪溢,或是大片灵田中灵植起伏若碧波,或是巨大到与这碉堡不相上下的法器在矿场上咆哮着,吞吐出山一般高的灵矿,哪怕就是在无数的凡界市镇,亦可隐隐听闻学堂中修真功法在琅琅吟诵……   这是前所未有的修真界,妖魔压境,他们非但未曾因为恐惧而衰败退缩,反而越加顽强繁荣。   随着碉堡越来越接近联盟的边界,视野范围内的一切渐渐发生了变化,无数法阵几乎凝聚成一道明亮的粗痕在天际闪耀,到得此处,视野范围内,可见无数工事繁忙不休。   辛秋平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那尖耸的瞭望塔一次可以投放十万八千道攻击符箓,一次攻击之下,扇面三十丈之内,几乎可以清场,那闪着优雅水波的阵法看起来曼妙无比,其实却杀意惊人,若有妖魔触及,转眼间便会在这“壬水秋波阵”化成了一滩波光,再无痕迹。   这是被无数前线修士称为“生死一线”的战阵,他们有那么多的同袍在此抛洒热血,牢牢捍卫着后方安危。   而一旦越过这道明亮边界,便如同进入另一个世界般,荒凉、黯淡、死寂,几乎没有任何生命活跃在此,只有干枯扭曲的树枝残留着曾经的生存痕迹。   血色深沉的天空几近黑暗,沉重压抑的血云下,随处可见那些衣不蔽体的血奴四处奔越,更远些的地方,驻扎的妖魔大军被碉堡惊动,无数妖魔奔踏而出,辛秋平他们几乎可以看到肉山妖魔仰头呆望的痴傻面孔,就连空中盘旋的羽翼妖魔亦只敢远远环绕在碉堡左右,丝毫不敢接近这嗅起来就气息恐怖的怪兽。   若非是使命在身,辛秋平真想顺手扔点什么出去,啧。   很快,这一切就被他们抛在脑后。   “辛师兄,我们已经进入血盆口范围!”   碉堡之内,所有修士打起精神,他们都知道,近十年以来,联盟一心一意储蓄实力,除了在前线与妖魔对抗之外,再没有向这三处派遣过一兵一卒,他们是这十年来首次踏上这片土地的修士,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随着进入血盆口之后,空中开始飘荡起丝丝犹如棉絮一般的血色魔气,听到碉堡外隐隐传来滋滋声时,辛秋平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魔气在腐蚀着碉堡外壳,虽然兰舟盟的大师们早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曾向他交待过,但辛秋平依旧十分震惊,这才踏入血盆口,这魔气竟已浓郁至此,若接近核心区域那还了得!   可他不敢迟疑,灵力一吐,心神一动,碉堡外壳上迅速覆上一层透明薄膜,这也是禾禾草学会与兰舟盟的最新联合成果——在一种名唤幽夜兰草的植物身上提取出来的新材料,可以隔绝魔气的腐蚀。   碉堡之内,随着保护膜的打开,那滋滋的声音消失,众修士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一幕令辛秋平有些好笑:“就算没有修士踏足此时,但学会的大师们十年来对魔气的研究可作不得假,咱们在前线上用的那些越来越精良的抗魔法器皆出自他们之手,这‘碉堡’更是数百位大师费十载光阴呕心沥血之作,先前大师们培训我们之时,这功能介绍你们不都听过吗?些许魔气而已,根本不在话下,你们在担心什么?”   其余修士都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为方才那流露的紧张情绪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可在保护膜打开与辛秋平这番话后,这碉堡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确实放松了下来,修士们的面孔上都不由自主流露出自信与强大来。   这十年间,不论是禾禾草种植学会,还是兰舟盟炼器学会,“学会出品,必属精品”这个概念哪怕是凡间的稚童都心中有数。   各式用于前线的军用物资就不说了,哪怕是应御兽宗所请研发的民用装备亦令整个修真界的生产力飞跃了无数境界。   坐在这样强大的研发团队的巅峰产品之中,心理的安全感那必须是杠杠的。   而很快,辛秋平知道,学会的大师们给予他们的帮助才刚刚开始,当第一个覆甲妖魔怒号着,张开四肢朝他们飞跃而来时,辛秋平深吸一口气:“各就各位,准备开火!”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其实也并没有过很久,碉堡狰狞的外表上变得愈加狰狞起来:那厚厚覆了一层的血肉简直是最狰狞的外衣。   不远处,那犹如海面漩涡倾倒着无尽魔气之海的空间裂隙吞吐着恐怖的气息,敢在妖魔老巢挑衅,后果必然是十分可怖的,这意味着对方几乎有源源不绝的兵力补充。   终于,在妖魔的狂欢声中,这看起来庞大恐怖的敌方未知武器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无数妖魔自地面、空中将碉堡牢牢覆盖起来,那恐怖的模样简直像是甜点落到地面时被蚂蚁重重围覆欲拆而噬之的场面,不远处,赶来的妖魔密密麻麻似海面涨潮一般,无边无际。   辛秋平额头见汗怒吼道:“布好了吗?快点!!!”   一个修士紧张到破音的回答急急响起:“好——了!”   辛秋平更不迟疑,碉堡迅速升空,无数妖魔却依旧牢牢攀附在碉堡之下,用头颅、用躯干、用四肢、用魔气,用一切方法朝这不知死活胆敢挑衅的敌军喷吐着自己的怒火!   辛秋平却已经顾不了那许多了!   他神识中的操作更不迟疑,然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在这妖魔老巢之中,半空中被无数妖魔覆盖、而依旧有源源不绝的妖魔赶来的场面之下,浓郁到难以想象的灵气猛然喷发出剧烈光芒!那海量的灵气猛然出来,竟是突然间在方圆数丈范围内将所有魔气悉数排开,形成了一个只有灵气没有魔气的区域。   恐怖的灵压之下,妖魔们稍稍接近都被碾为血肉,根本不能接近。可在这妖魔老巢之中,这刺目的汹涌灵光简直是对大妖魔最大的挑衅!   不远处一声恐怖的咆哮响起,地动山摇间,血色的空间漩涡犹如一只愤怒的眼睛猛然亮起,辛秋平竟隐隐看到那空间漩涡下血海一般的水面掀起巨大的波澜,似有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要从中怒而跃出一般,他将将结成的金丹上都出现隐隐裂纹!   他面上神色大变,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露面都恐怖至此!   心神此时好像也被这未知的恐惧牢牢攫住,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海的潮头越来越高,似乎那即将出来的东西已经庞大到血海难以容纳的地步。   辛秋平不能动弹之余,最后一丝心神却是咬牙计着时间:“快了……快了……快!!!”   仿佛是随着辛秋平那焦灼欲死的心声,碉堡之下传来轰隆巨响,刺目的灵光之中,好似是神之手降下奇迹一般,两道粗壮的藤木吸收灵气、飞速生长着,在这死沉的暗红天色之下,这闪耀着生命光芒的植物简直似这天地间唯一的光源一般无比引人注目。   妖魔们愤怒着、咆哮着几欲将这突然出现的一切吞没,可是,那粗壮到几乎有碉堡粗细的巨大藤木生长起来却是丝毫不含糊,眨眼间就可擎天,而且,越到高处,这两根藤木竟开始弯曲出巨大的弧度,隐隐有交汇的趋势。   然而,随着那两根灵木慢慢在半空中交错中,空中隐隐传来某种玄妙的震荡,妖魔们的咆哮越发尖锐,辛秋平心跳越来越快,只见灵气越发稀薄,疯狂的妖魔们离灵木亦越来越近。   恐怕还未及灵木完全长拢,妖魔们就攻进来了!   辛秋平不敢再等,他强行运转金丹,神识似要撕裂一般,似有恐怖的咆哮嘶吼在他耳边响起,原本如江河一般庞大的灵力在这恐怖的魔压下只艰难如头发丝一般挤了出来。   辛秋平七窍中都渗出血丝来,可他却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已经够了!!!”   有那么多学会大师的智慧加持,哪怕只有这么一丝灵力,触发机关也已经足够!!!   碉堡之下,无数灵光倾泻而下,密密麻麻装载其上的法器这才真正显露与其外表完全一致的狰狞面孔,金木水火土、削砍裂炸爆……无数的手段统统上阵,竟是令碉堡周遭连带灵木身周都空白了那么一瞬间。   可也只是一瞬间,辛秋平那一丝灵力毕竟不足以长久驾驭碉堡上的众多法器,但这一瞬间,也已经足够!   在这一瞬间,灵木已经牢牢长拢,时空在合拢的刹那似乎都出现了刹那凝滞。   无数妖魔似已经察觉到了即将出现的巨大危机一般,竟是奋不顾身朝着灵木冲杀过去!   再然后,灵木围成的圆拱中一点恐怖的波动开始,空间犹如细小的石子落到水面一般激起细微的涟漪,那密密麻麻前赴后继的妖魔根本来不及哀嚎,就在那涟漪中失去了部分身躯,并且,是彻底的消失,这是空间在剧烈波动带来的恐怖作用,妖魔们强大的战力根本无能为力。   这就够了吧?七窍流血的辛秋平想到,可随之他脑海中响起一声恐怖的咆哮,他惊恐地发现,够了?根本远远不够!   不远处,一个恐怖的庞大身形已经淌着粘稠的血色踏出了血池,整个血池的赤红水面都下降了一半。这空间通道打开的一幕直令这至高存在愤怒长吼着,然后一个巨大的血色拳头犹如要轰碎一切般朝着灵木围成的空间拱门!   这一刹那,时空彻底凝固。   这恐怖的振荡之下,辛秋平只听到碉堡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怖吱呀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那血拳尚未抵达,整个碉堡都朝那拳头来的方向深深凹了进去,碉堡之下、灵木拱门周遭,在这血拳线路之上的无数妖魔已经无声无息湮灭为尘埃。   这是彻底颠覆了力量与规则的一拳,超越了所有修士的理解,令所有人无法不感到绝望,这妖魔中不知名的至高存在,已经强大到令他们难以兴起半点抗衡之心。   可诡异的是,这看起来似乎要粉碎一切的血拳抵达拱门之时,一切空间涟漪却都在这恐怖到难以形容的力量之下悉数平复,就好像,这拳头中带着无尽封禁之力,强大的魔压生生令一切灵力带来的波动凝固下来。   就在这时,灵木形成的拱门正中,那空间涟漪的起始处,好像是水面落下石子的地方,一根修长有力的食指突兀的点出,只一指,就将那恐怖至极的血拳牢牢顶住。   一切强大就此划下句点。   然后,一道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这凝滞的时空中响起:“莫挡道。”   这三个字仿佛碎裂一切枷锁的无上道典,灵木拱门之内,似乎有清脆的声音响起,这方空间犹如镜面一般,竟被这根点出的食指彻底击碎,空间通道就此完全打开。   然后那根食指似是轻轻一弹,伴着一声恐怖嘶嚎,那血色巨拳完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白衣胜雪,就那样轻松随意地站在拱门之下。   高空之上,碉堡内的辛秋平已经完全呆滞了,明明只有短短一刹,他识海中似有万千画面飞闪而过,最后只定格在云横峰上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彼时这身影虽然令人仰视,可至少还在视线范围内,到得如今,他似乎只能匍匐在地,连仰视的资格都已经彻底失去——因为对方已经踏入了另一方他完全看不到的天地,叫人根本不可能追赶。   似是察觉到了辛秋平等人呆滞的视线,在远处那恐怖存在轰隆隆的愤怒步伐中,萧辰竟是抬头微笑道:“诸位辛苦。”   那恐怖身影眼看就要撞上来之时,雪白长袖轻轻一拂:“咦?分神之躯啊……”   那血色身影犹如一座庞大山体在这一拂之下狠狠飞远,袖子的主人却是一脸从容地道:“那就一个个灭杀过去吧。”   辛秋平等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在他们的视线里,很快,那不知名的存在与萧辰就已经失去了身影,显然,不论是仓皇逃窜的那个存在、还是从容跟在后面的那位,这个级数的交锋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理解范畴,他们恐怕连围观的能力都没有,更勿说插手了。   随着那大妖魔的离去,牢牢加诸他们神识之上的魔压骤然松下,看着底下那些朝空间通道前赴后继而来的妖魔,辛秋平凝聚神识吼道:“重新就位,准备——战!”   哪怕妖魔如海,这一刻,辛秋平亦夷然无惧,在见识过那个层级的力量之后,眼前一切似乎都完全不值一提了。   他只奋然道:“杀——!”   然后底下传来一阵豪迈大笑:“辛道友,何不等我一道,再次并肩为战!”   辛秋平惊喜一看:“铁道友!哈哈哈哈,来战,来战!!”   那空间通道中,源源不绝有白衣身影背负长剑出现,剑尚在匣中,可那按捺不住的锋锐剑气已是逼得魔气退避三丈,令妖魔不得不避其锋芒。   “诸弟子听令!此乃吾横霄故地,岂能容妖魔践踏!敢阻吾夺回云横者,杀!杀!杀!!!”   压抑得太久太久的剑气犹如地平线下的旭日喷薄而出,一切魔气在这坚如磐石、烈如酷焰的剑气面前,都如冰雪般消融无形,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横霄剑阵之下,滔滔剑气犹如洪流一般席卷大地,似要将这片被玷污的土地冲刷干净似的,汹涌而下,将一切污浊全部吞噬。那些看起来强大无比的妖魔在这万剑如一中,挣扎都显得全然无用,就似在无尽海洋中挣扎的蝼蚁,不过冒了个头就彻底消失了踪迹。   看着这一幕,辛秋平却是怔怔收回了自己的剑,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对于横霄剑派那帮在外人看来冰冷的剑修心中,这一刻他们已经期盼得太久太久,冰冷的剑锋之下,这一颗炽热跃动的心已经等候得太久太久。   可在场中所有的剑修心中,这一刻,已经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心中剑意沸腾如海!   这一剑是为那曾经指点过自己剑术、音容笑貌犹在眼前的长老。   这一剑是为曾经嘲笑过自己、却肯在妖魔中护着自己的师兄。   这一剑是为记忆里那最爱的剑坪云雾。   ……   一剑,一剑,又一剑,似乎眼前那些狰狞丑陋的面孔、那些血腥污浊都已经消失,只有那座外人看来只觉巍峨威严他们心中却觉得那样亲切安全的山麓又回到了心间,似乎曾经冷却阴暗的什么都在这剑意之下疯狂地倾泻,胸膛之中,似有什么沸腾欲出! 第257章 杜小爷出场威武雄壮   整个世界战局进行的如火如荼、无数热血挥洒之时,虚空中,有人却打了一道长长的、睡梦已足的慵懒呻吟:“嗯……什么时辰了,这是?”   然后就是一道惊奇的声音:“咦?!我去!这是哪儿???”   杜子腾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切,眼前这地界就好像被什么密集轰炸过一般,简直是满目疮痍,就没有一块稍微平整点的地方。   卧槽!小爷明明好好地在漩镜塔闭关的,这TMD怎么会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了!!!!   一首幽幽的声音道:“呵呵。”   杜子腾奇怪地转过头去,看到那只已经彻底笼罩在阴影中的包子,却是放下心来:“哟,包子你还在的嘛。”   这只包子其他缺点且不说,至少,这空间之能是不错的,有这只包子在旁观,就算一时不慎被困在哪儿,想必也会有办法脱困的,杜小爷放心地过去拎起包子:“咦?卧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本半透明金色的圆滚滚团子,虽然嘴贱了点、性情不讨喜了点,但外表那是绝对萌!萌!哒!!!   但现在……杜小爷忍不住悲叹一声:“包子啊,你这是多想不开,竟连自己唯一的优点都玩脱了!”   寰埏幽幽地抬头,整只黑如锅底的包子身子就好像一只烧糊了的包子翻了过来,还是一样的黑。   杜小爷——   “哈哈哈哈哈哈……”   这等无良的嘲笑起码持续了一盏茶,在包子越来越黑的模样下,杜子腾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拍了拍包子的脑袋,清了清嗓子道:“咳咳,不要伤心嘛,这个样子虽然丑了点,但也丑萌丑萌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杜子腾再次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没办法,一只烧糊的包子,哈哈哈哈,见一次笑一次,这实在是生理反应,忍不住啊!   杜子腾笑也就罢了,悬于半空的小木棍也接连翻了好几十个跟斗,好似也笑得完全静不下来。   随即感觉到包子身周的空间波动越来越活跃、甚至有暴动的迹象,杜子腾才终于停了下来,一把揪过小木棍摁住:“好了好了,我不笑啦,快说说,怎么搞成这模样的?不开心的事情就是要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嘛,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   寰埏幽幽地道:“当真?”   感觉到寰埏身周的空间并未平静下来,杜子腾小心翼翼地道:“当然啦,我们可是伙伴来着嘛。”   然后寰埏冷冷道:“那汝自戕吧。”   杜子腾:“嘎?难道变黑了……连脑袋都变傻了?”   然后寰埏整只包子突然飞到空中,黑色的身体无限膨胀起来,伴随着剧烈到恐怖的空间波动,寰埏大人的怒火终于爆发:“敢说吾傻?!!!!”   激动之下,寰埏那完全无法辨别古今的特色语言再次出炉:“从古至今,多少蝼蚁冲击金丹?哪只像汝这般愚钝蠢笨!竟敢在漩镜塔中引动灵力共鸣!还敢以音相蹴,种种滥调俗殇简直不堪入耳!汝自己看看,这皆是汝干的好事!竟还敢说吾傻!!!!”   寰埏越说越悲愤,到后面,明明是指责的声音里都带上几分哭音了。   杜子腾真的傻了:“你是说……我以音载道的新符画成了?眼前这些都是我搞出来的?”杜子腾指着自己向包子确认着。   寰埏憋屈的点了点头,杜子腾却是叉腰大笑:“木哈哈哈哈哈哈,小爷果然是天下第一号聪明人!!!什么不能破解,小爷一样破解了!哇咔咔,大山寨思想万岁!!!”   寰埏简直快憋出一个新的空间裂缝来了。   杜子腾好半天才停下来,疑惑地挠了挠头:“可是不对啊,我试验新符,为什么会睡过去呢?”   他分明记得那个时候他是握着小木棍在画符的,虽然沉浸在画符的境界之中,但也不至于睡过去吧……   回想起当时的种种惊险,寰埏内心深处又是后怕又是幸灾乐祸。此时此刻,寰埏终于抓到了一个反击的机会,它老人家冷笑一声:“呵呵,顿悟嘛。”   自己居然在传说中的顿悟状态中睡着了?   杜子腾顿时傻眼。   寰埏终于扳回一城,然后一只漆黑的包子就在半空小人得志一般地哈哈大笑起来。   事实上,杜子腾的顿悟状态确实造成一切的元凶,只是罪魁祸首彼时无知无觉,追究起来也只是一场叫人哭笑不得的阴差阳错。   彼时,借鉴神文中的音符结构,试图以全新音律来承载新符的杜小爷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之中,浑然不觉,他的音律带来极其可怕的空间共鸣,整个漩镜塔都在震颤不休。   身为塔灵,这对寰埏的影响首当其冲,在那个时刻,共鸣之下,它竟然也完全无法自控,只能跟着杜子腾的音律而走,最后导致的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当然,是对包子大人单方面的灾难。   寰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杜子腾那古怪的音律走之后,竟然会浑身发黑……   在和包子几番交涉,终于搞清楚这阴差阳错的闹剧之后,杜子腾也是哭笑不得,然而,当他检视自身之时,却是怔住了。   他的经脉从未像现在这般宽广,似乎举手投足间都有原来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而且,除了自身灵力之外,他竟隐隐触碰到整个霄河虚空中的一线真实:   整条霄河中皆是灵气全无,唯有漩镜塔,似乎拥有一股与整个世界截然不同的规则,灵气环绕在它周遭时,好似存在于另一个空间般,全然不受霄河规则的影响。   这种对于真实世界的理解,就好像拨云见日一般,原来曾经明明白白放在眼前的一切,却有了截然不同的面目。   当杜子腾看到丹田中那浑圆之物时,不由一怔,好半晌,他才朝一旁的寰埏嘟囔道:“我这到底是睡了多久?你说你这包子怎么不叫叫我呢?”   寰埏用底儿冲着他,根本不想搭话。   杜子腾挠了挠头:“既然都有金丹了,虽然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居然是稀里糊涂睡出来的……不过闭关提升修为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喂,包子我们回去吧!”   寰埏却是转过黑胖的身子道:“回去?”   杜子腾皱着眉头:“是啊,这么莫名其妙的状况,你和我都是的……恐怕得找那个家伙问上一问……”   这种事情,估计也只有萧辰能给个解释了。   寰埏不愧是萧辰的法宝,此时却是道:“你要找他?他正忙着呢。”   杜子腾:“忙着?”   忙到什么地步才连见面都没法见啊!   杜小爷是绝对不会承认发现自己和包子变化得太奇特,于是试图用讨论修为的借口来遮掩自己那睡了一觉起来有些想念某人的心思的。   所以,在听说某人居然很忙的这种消息,杜小爷非常不高兴!   在杜子腾不悦的眼神中,寰埏黑胖的身子一扭,他们眼前就投影出了一副画面:只见死寂的茫茫原野之上,巨大的堡垒之下,无数白衣身影不断自灵木拱门中出现,浩瀚剑气汇聚如海直冲霄汉,不远处的血色漩涡与血池都显然黯然失色,似乎随时被那刺目的光芒彻底从世间抹去。   这期盼已久、筹谋许久的一幕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杜子腾心潮起伏难以自已:“啊啊啊啊,我这TMD到底是睡了多久?”   萧辰是绝不会无缘无故仓促出击的,只可能是自己这一次闭关也超出了他的预期才会这般直接开始。   寰埏转了转身子冷哼一声:“也没多久,才十载光阴而已。”   杜小爷真的呆住了,然后下一秒他一把拎起包子:“那还磨叽个屁,赶紧下去!”   包子翻了个白眼:“你好好看看,这会儿怎么下去!”   杜子腾定睛一看,只见万丈高空那缥缈不可见之处,他吃惊地发现,萧辰身上赤金符纹游走不定,那看起来模样恐怖的庞大妖魔在见到那赤金符纹,竟是畏惧又贪婪地嘶吼一声,然后与萧辰交起手来,这种级数的每一次交手都伴随着空间震荡。   这血盆口先有数千年的空间漩涡形成史,又有修真联盟架设空间通道在后,空间本就极其不稳定,在这种恐怖力量的冲击下,寰埏就算想带他下去恐怕也极其困难。   杜子腾冷静下来仔细观望局势,无论是萧辰还是剑修们皆是有备而来,反倒是那些妖魔们看起来似乎措手不及,仓促应战之下,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修真联盟占第一样和第三样,就足以牢牢把握局势了。   他去或不去,影响都不算大。   这是他与萧辰十年前就已经定下的计谋,不论是这灵木拱门还是空中的碉堡,他闭关之前,二人就已经秘密地布置了下去,到得今日,便是清洗过往一切、收获之时,纵然不在现场,杜子腾亦能体会到这份由衷的酣畅淋漓,这是妖魔欠横霄剑派的,斩吧,为云横峰斩尽这些妖邪!   杜子腾沉吟半晌对包子道:“再看看其他几处。”   血盆口是最早沦陷于妖魔之手的地域,妖魔势力最为雄厚,其余二处遭遇的情势都在掌控之下。   然后,当画面再一转时,杜子腾瞳孔一缩:“我们走!”   看到那些集结着在冲击长城的妖魔,不必杜子腾多解释,包子已然鼓胀了身子,再次吐息之时,空间如水面波动之后,二人已经出现在了西荒长城边缘。   妖魔三处老巢遭到修真联盟的围剿,这同时自然也意味着修真界后方会出现空虚,看到这局势,恐怕妖魔之中亦有智慧之辈,若从此处驰援,恐怕根本来不及参与什么,半道上那边的战局就已经尘埃落定。   反倒是西荒是整个修真联盟的大后方,绝不容有失,这完全打的是围魏救赵的主意。   只可惜,撞到了小爷手里。   杜子腾冷冷一笑,丹田中那颗古怪的金丹缓缓旋转起来,手中小木棍在半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随着恐怖的灵力激荡四周,厮杀中的修士们都听到天际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没错,杜小爷get到了新的画符技能:符杀四方的同时自带BGM出场。 第258章 符音杀   “三千大世界中,一切力量均是能量、结构、物质三方面相互作用构成,能量是本质,结构是形式,物质是载体。亦可由此三方面入手进行解析,譬如灵修,所用能量为灵力,各种不同的功法均是在试图重塑能量结构,以达到改造人体这一灵力终极载体,使其能更好地承载能量、使用能量的目的。   符箓作为三千大世界中力量形式的一种,亦无例外。然而,世人对于力量解析的狭隘使其目光仅仅局限在物质载体为符纸的这种形式上,于是,符箓的狭隘定义便局限在‘在符纸上绘制出的、激发后可实现一定威能特定灵力结构。’   事实上,当我们将符箓这一定义的物质载体放宽,不只局限在符纸上时……当这个载体是法器,那么符箓便是所谓器纹;这个载体是阵法,那么符箓便是所谓禁制;当这个载体是丹药,那么符箓便是所谓丹纹。   法器上的器纹、阵法中的禁制在激发之后均能实现特殊威能,何尝不是符箓?而丹纹,超品灵丹上均有天然形成的丹纹,在服用之后会有特别优异的功效,譬如金乌丹,普通金乌丹服用之后会令修士体内产生一丝金乌火以助修行,而九转金乌丹上丹纹自生,服用之后却可产生一丝浑天金乌火!服用的过程何尝不是一种对丹纹的激发?   故而,符箓无处不在,天地万物,均可以成为符箓的物质载体。   譬如那无处不在的空气,当特殊的符箓将空气作为载体,在激发之后引爆惊人的威能之后,还能引发空气振动,致使妙乐天成……这便是世人所谓‘神乐音杀’,其本质终究也不过只是一种符箓罢了。”   ——《符神论道》   ==============================================   随着那声势滚滚的古怪乐律自天而降,当看到杜子腾突然出现在战局前时,何世明是有些懵逼的。   萧辰这一局的反击方式可谓出乎联盟所有高层的预料,本以为会是层层推进,慢慢将妖魔全部驱逐,谁料盟主大人竟然是要奇兵突出、直击敌方大本营,利用传送门将己方兵力全部直接投放敌营,这样的方式自然会出其不意,令对方反应不及之下难以应对,收获奇兵之效。   但是相应的,风险也奇高,投放敌营打开传送通道的过程中种种意外就不说了,像此时,当兵力全部陷入敌营的征战中时,空虚的后方,还有广袤的后方上来不及回援却来得及打击后方的敌方兵力都是极大的威胁。   萧辰冒此奇险自然不可能对这么大的漏洞放任不管,事实上,整个修真界腹地边沿,在十载对抗中,早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工事,而西荒边缘便是难以翻越的长城,均是易守难攻,纵然兵力有限,只要布置得当,一样可以御敌于外。并且,这支防守之军的任务十分简单,只要能坚持到反击行动成功便可大获全胜。   所以,何世明等诸人的任务便是十分明确:防守,防守,再防守。   在双方争斗之中,如果一方一味地防守,在高空看来……那就是只挨打不还手,远远自来自然是落在下风没办法还击的可怜模样。   杜小爷绝逼不能忍啊!   所以,杜宗主愤怒了,暴动了。   战阵之中,何世明、朱进财、刑明亮、山前子等诸人皆是长城上最早追随御兽宗从血盆口防守战时期的那一批人马,他们现在都做到了长城巡逻队的最高层,手中拥有整个西荒半数暴力机关的控制权,可谓大权在掌,早不是当日的小人物。   可内心深处,对于杜子腾的敬服却是如一而终,从未有变。   但这种敬服来源于杜子腾在血盆口时期对于六大门派在彼处利益平衡把握操控的手段、来源他种种层出不穷的新奇折腾、来源于他在那样的情境之下敢为散修们处处着想的一片情怀。   说白了,这种敬服中有钦佩、有爱戴、有敬畏,却都是对杜宗主的智谋手腕,是对杜子腾的瞎折腾精神,是对杜小爷的人格,却绝没有半点是对他的武力值的。   所以,这一众追随他时日不短的修士听到杜子腾伴着那古怪的乐律从天而降时,先是惊奇,但看清是杜小爷时,所有人的表情都是:==。   不知道杜宗主这次又在折腾什么新鲜玩意……   一个屡屡带来种种新奇玩意儿的家伙三五不时给大家带来点“惊喜”的节奏,大家已经习惯。   但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爷居然二话不说伴着那惊人的乐律直接掉到了战阵之中,没有什么乱七八糟五花八门却往往威力惊人的新奇玩意,就那样捏着符笔普普通通地站到了战阵之中。   何世明已经惊呆了。   看到眨眼间被妖魔包围的杜子腾,这一刹那,何世明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然后就是一声焦灼至极的怒吼军令:“快——!!!保护杜宗主!!!”   然后,无数念头犹如草泥马一样在场中无数修士心中奔腾:   你TMD平时不是号称智计无双天下无人能敌吗?啊啊啊啊啊,今天你TMD犯什么蠢,居然就这么把自己送到了妖魔嘴边!!!   ——这是刑明亮几个平素对杜子腾有些畏惧的家伙。   卧槽卧槽卧槽!!!那TMD是御兽宗宗主,手里捏着收音机、御兽币种种市场的控制之权,万一要是挂在了这儿,修真界铁定大乱!!!更恐怖的是,这TMD不只是御兽宗宗主,还TMD是联盟盟主的道侣,要是他知道自己老婆是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想到现在全修真界都已经摸不到他战力值边角的盟主大人,素来对萧辰就十分惧怕的某些修士们驰援起来就分外卖命,连自己身周的一些攻击都顾不得了。   啊啊啊啊!大爷啊!你这TMD又在玩什么啊啊啊啊!能不能提前跟下属打个招呼,不带这么玩的啊啊!你要是擦破点皮,我们这帮原本好好只是负责守住后方、瓜子饮料都准备好了只等看前线大获全胜的家伙全得玩完啊,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这是焦虑得已经六神无主的混乱修士们。   这一刻,不只是这些在战斗的修士们,长城上,架好了录播法器,有些蔫蔫的无忧集团采访修士都猛然跳了起来!   原本没有抢赢同事、失去了前线采访机会,只能坐在后方守着这种无味至极的防守战,这个采访修士都有些灰心丧气,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老板就是这么给力!数年没有露面,一露面就是这么知情识趣!!!   话题不够,自己来凑!!!   “卧槽!!!快快快!!!飞行拍摄设备呢?快放几个过去!”   长城上原本摆好了板凳,抱着瓜喝着饮料看着前线直播远远喊加油的后备军们……瓜掉了一地!一脸被草泥马来来回回踩了八百遍的逼了狗的表情。   卧槽!!!说好的最悠闲的岗位呢!!!我们原本只是象征性地准备上场支援啊!老大,你这TMD是让我们名符其实地必须要上场啊!!!   不必多说了,后备军的赵老大甚至没等长城降下防护阵法,就已经直接跳了下去,后面跟着一片鬼哭狼嚎咬牙切齿却义无反顾跟着跳下去支援的后备军们——全长城都知道赵老大原本只是一介在血盆口刀口舔血的落魄散修,是因为杜宗主才有了今天。   在搅和了防守前线之后,杜小爷成功地让整个长城也跟着一片鸡飞狗跳。   而对于身旁那些妖魔来说,一个伴着巨大噪音从天而降的敌人……不要太醒目,杜子腾尚未完全坠落之时,就已经有无数妖魔在“……威武雄壮”中早早站好了位置,张着獠牙、伸着利爪、吐着魔炎早早准备好了招呼这块聒噪的“肥肉”。   甚至周遭人类修士那种焦虑的呼声、疯狂的表情更是让这些妖魔意识到,这块从天而降的“肥肉”怕是身份地位在敌方中还不一般,绝对不能错过!   于是,在杜子腾落地的刹那,伴着“……一望无际的原野”,一望无际的无数攻击就争先恐后朝杜小爷蜂拥而去!   当身覆墨甲的强壮妖魔狠狠搡开周遭抢夺功劳的同伴第一个将手中利爪伸到杜子腾身上时,这一刹那,来不及抢到杜子腾身边的众修士脑海皆是一片空白。   而杜子腾却眯起眼睛,手中那自坠落以来就不曾停歇的符笔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抖动起来,嘴巴还在细微开合。   离他最近的那覆甲妖魔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这“肥肉”在哼的节奏和那古怪的乐律一模一样:“……热、辣、滚、烫!”   然后,它就看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墨甲越伸越远……甚至远远伸到了后面那一个笨拙要朝和自己抢这块肥肉的獠牙蠢怪脸上……   这妖魔的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迷惘,再然后,它的耳中只听到那古怪的噪声莫名地越来越响亮,似乎自己的脑海都被这古怪的声响完全占领……   在这可怕的声响中,它的视线再次变化,竟是不由自主的越来越低,低到它与那“肥肉”的脸庞平齐,看清了这块肥肉瞳孔中的平静,那令它看清的一刹那不寒而栗的平静,这样的平静……无数征战中,它只在一位魔将踏平一个小世界时看过,那是视众生如蝼蚁的平静……这一瞬间,它甚至有些后悔,如果早看到这样的眼神,它一定不会冲过来抢这战功……   它的视线继续越来越低,低到它看清了这“肥肉”手中捏着的一根细细枝条,这是什么玩意儿,为何能在空中划出这样一道道玄奥却令它这般恐惧战栗的线条?它甚至看到那线条所过之处,它的同袍们血如泉涌,令它瞳孔不由自主紧紧缩成了一道细缝!   再然后,它的视线继续放低……它看到了什么……这地面之上,已经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血!到处都是血!!!   那些从它的同袍身上喷出来的鲜血已经汇成溪流,那些被切碎的肉块已经铺满了地面……   作为追随大人最早一批的魔卒,生平战争无数,可它从没有在视野中见过这么多的血腥,再然后,当它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之时,脑海中最后一个猛然闯入的念头是:刚刚铺满地面的那些肉块中,为什么有一些看起来那么眼熟,那墨甲……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些最焦虑、最拼命的要过来救援的修士全部保持着那可笑的姿势僵在了原地,他们眼前,简直是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开始时,他们只看到杜子腾被无数妖魔包围在中央,心中只祈盼这位杜宗主凭着那些压箱底的符箓可以支援一会儿,就一会儿!他们一定能赶过去!   可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那古怪的音律猛然大作,再然后,就是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重重妖魔包围之中,竟也能看到道道紫色华光犹如惊雷撕破长空般,穿透重重妖魔、依旧声势未歇!   众修士先是有些茫然又有些明白,只以为是杜宗主手中握着什么护身之物,这声响听起来,威能不错嘛,赶紧的,应该能坚持到自己过去!   再然后,随着妖魔自包围圈从内自外一层又一层地化为血泉肉块层层倒下,所有人渐渐看清了局势,那是——   在那古怪的音律中,杜子腾手握小木棍,所过之处,奏响音符,划出紫色华光,道道玄奥线条之下,妖魔那引以为傲的强悍身躯却犹如豆腐一般,喷出股股血泉之后便层层肢解散落一地。   这震撼的杀戮一幕令包围圈外,无分敌我,不论是修士、妖魔,统统震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音律也不过才唱完短短一段,又好像已经唱了长长一曲,包围圈内已经没有站着的妖魔,它们都已经扑(铺)到了地面上,徒留杜子腾手握符笔站在原地。   这一刻,天高地广,杀气沸腾。浑身浴血的杜子腾,明明五官轮廓清秀如故,却是带着种说不出的森严杀机,他只将小木棍一挥,直指妖魔大军,目光如电,音律大作:“杀!”   这个字仿若解开什么魔力一般,所有修士如梦初醒,又仿佛为眼前这血腥至极、又淋漓酣畅至极的一幕点燃,又仿佛是脑海中被那古怪的音律充斥,除了杀戮宣泄再想不到其他,原本只是防守的军阵猛然一变,犹如猛虎下山凶鳄扑出,杀意直冲霄汉:“杀!!!”   响彻在天地间的古怪旋律激昂往复,战阵前方,那血色身影伴着紫色光电简直就是最振奋人心的指引!所有修士就在这旋律激励之下,跟着这血色身影奋勇杀去,脚下飞奔时溅起无数敌人尸骸,思及这些妖魔在修真界所做的一切,无数修士都觉体内热血都在滚烫沸腾!   前方那血色身影踩着旋律画出道道紫色华光,华光所至之处,犹如雷电撕裂一切,又如羽箭穿透一切,伴随着无数血泉喷射肉块纷落,这恐怖至极的一幕竟让无数妖魔亦是满眼惊恐。   不知是哪只妖魔先尖叫了一声“阿亥亚!”   这尖锐的声音在这古怪恐怖的旋律声中显得那般不和谐,可这声音就像刺激了无数妖魔一般,它们一个又一个恐惧地尖叫着“阿亥亚”,竟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一般,一个又一个直接放弃了抵抗,尖叫着掉头就逃。   这一刻的杜子腾,犹如魔神附体,哪怕身周音律激昂,紫光如电,他的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平静,哪怕看到敌方溃逃,他的神情中亦不见波动,依旧循着最为冷静的判断,抓住了敌方溃逃中最为脆弱的一个方向,犹如狮子收割绵羊一般,哪怕全不费力,也绝不会浪费精力和机会,将半点感性融入这战阵厮杀之中。   后方追随着他掩杀过去的修士只觉得,他们从来没有杀得这么痛快过!这帮狗娘养的妖魔!侵占他们的家园,害死他们这么多同胞,争战如此之久,妖魔的特性他们早就熟悉,悍不畏死体魄强壮却是不得不承认的,甚至若非是久经沙场的修士猛然间遭遇这样的妖魔都不得不心生畏惧,可是今天,他们看到了什么?   这样的妖魔竟然也会恐惧,会害怕,甚至会逃跑!   这一刻,太多的东西在他们的脑海中、在他们的胸膛中沸腾,只有杀!杀!杀!!!   修士的战阵犹如滚滚洪流,势如破竹将那些溃散不成军的妖魔统统收割。   长城之上,那负责采访的修士已经呆傻了许久。   哪怕先前调侃式地说自家老板来凑话题,他也绝计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话题。   自家老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修为,怎么会有那么恐怖的战力,那隐隐传来的古怪音律又是什么?为何从来没有见过老板展示这古怪的一切。   他恍惚中突然想起,金护法似乎说过,老板这数年间是去闭关了,只是闭了几年的关,放出来就这么生猛,难道眼前这就是最终的成果?   这TMD也太惊人了好吗?直接以一己之力彻底扭转了战局。明明老板先前只是军师类人才,从来不是战将啊!这叫修真界中那些闭关数十年琢磨出个大招便沾沾自喜的修士们情何以堪……   其他只是在围观的后勤修士也已经傻了。   他们手边还同时开着妖魔三大本营的战局直播,可若论热血沸腾的程度,给他们眼前这一幕提鞋都不配!哪一次的战局中出现过妖魔尖叫逃命屁滚尿流?他们眼前就是!   那负责采访的修士一拍脑袋,连忙手上不停地将手中录好的东西全部传回了后方无忧集团大本营,按着战时修真频道的报道习惯,所有前线传回的一手资料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处理完毕之后第一时间发布。   “哈!护法!老板出关啦!”   不待金奴子说什么,无忧集团总部无数人一跃而起:“出关了?他在哪儿???”   “哈哈哈哈,你们绝对想不到!”   “小枕头你今天不是负责前线传回来的资料吗?怎么会知道老板的消息?”   无忧集团果然是人才济济,当即就有人猜到:“卧槽!他直接去了前线围观?!!”   “啧啧,真不愧是老板!自家道侣先动手了他必是不甘寂寞的,哈哈!我就说全面反攻这种热闹怎么少得了老板呢!”   “就是,我先前还说盟主动手不叫老板太不仗义了,谁知道果然不愧是老板!在这种时候出关,又掺和得那么及时,哈哈!”   前面透露的小枕头却是哈哈一笑:“围观?掺和?哼,这根本不是老板的风格!你们看!”   然后就是一地的眼珠子。   “卧槽!!!这是老板???你确定这不是盟主附体……”   有人恍惚地道:“……老板……老板是在哪里闭的关?求把我带上!!!”   “铜球!”   在一片求带的呼喊中,还有奇怪的声音:“嘤嘤嘤,高智商低武力值受,多萌的设定,就这么没了~还我们萌萌的老板来!”   “没准老板武力值上升之后我们可以期待一下反攻呢?”   “反攻?很雷好不好!不过……如果是老板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期待呢……唔,我翻翻原来宗里的存货,可以借给老板参考一下,毕竟是推盟主,想想突然就好激动怎么办!”   “啊呀!我这里也有存货!可以逆袭还可以修炼!多好的功法啊!”   “我也有我也有!”   这乱七八糟的鬼哭狼嚎足以充分展现出无忧集团的“人才济济”。   金奴子本来看到杜子腾安然无恙还实力大涨,十分欣慰,结果听到这满耳的乱七八糟,不由一扶额头。   可待他看到这样手中举着符笔杀尽妖魔的杜子腾时,不知忆起了什么,他神情中怔然恍惚一闪而过,然后看着那影像中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由有些神情复杂。   场中的杜子腾当然不知道,他这随便一杀就杀出了这么多“血雨腥风”,他只将妖魔杀得七零八落之时,就收起了符笔,敛去了满身杀机,音律自然也停了下来,他朝怀里的包子得意地道:“怎么样?厉害罢?”   包子憋屈啊,那音律到现在还震得它满眼金星,但在事实面前,它还是只能不甘心地点头承认。   杜小爷衣衫皆被妖魔之血全数浸透,他却浑然不觉一般,叉腰仰天大笑:“木哈哈,小爷果然是威武雄壮!”   然后他一抚下巴,摆了个沉思的造型,竟令后面禀报的修士们一时不敢目前打扰,好一会儿他才自言自语道:“恩,下次要换个更牛逼的曲子才行……”   一众修士差点就跪下了,包子差点就哭了出来,它到现在还满脑子音律,总觉得它自己好像更焦了一些怎么破QAQ 第259章 关门打狗   不过,眼前这帮镇守西荒的修士算是整个修真联盟中,杜子腾最为嫡系的武力团体之一,对于这位宗主大人怎么样的德行,他们实在太清楚不过。   在差点为宗主的折腾跪下之后,这些修士不愧是最为了解杜子腾的人,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恩,这才是杜宗主嘛,刚刚那个大杀四方的巍峨身影一定只是大家的错觉!一定是这样!   不这样想,没办法,众人心中都有种迷之尴尬,刚刚看到宗主从天而降的那一刹那,他们都想着要如何救援的,转眼间,却是宗主大打四方,他们跟在后面捡些软脚虾来砍……这简直了,自己打自己脸啊。   当然,在杜小爷面前,不被打脸的人那是不存在的。   跟着杜子腾混了这么久,别的没有,在杜宗主面前不要脸面这种小事做起来没有半分困难。   于是,何世明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将方才的尴尬抛诸脑后,转而好奇地问道:“宗主,方才那又是什么?”   依他们对自家这位杜宗主的了解,定然又是那颗不甘寂寞的心作祟,又折腾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吧?   杜子腾却嘿嘿一笑,抱臂得意地道:“你们宗主我晋级啦!”   “咦?!难道宗主你……突破金丹了?!”朱进财一脸惊喜。   他身后惊愕得来不及在第一时间说话的众人听了他“惊喜”的表现都在心中怒骂:这个马屁精!   然后又都争先恐后地道:“宗主,您这年纪居然就晋级金丹真真是了不起!”“对对对,这等表现,恐怕与盟主相比也差不了什么了!”“就是就是,宗主你果然是年少有为天才无比!”   听到这等阿词如潮,杜子腾知道这些家伙也没什么坏心眼儿,只是想让自己开心点,于是笑骂道:“少来!你们这群家伙!”   然后他转头看到一旁前来驰援的后备军们,朝匆匆率军赶来的赵进点头道:“辛苦了。”   赵进此时早不是当初那个落魄散修,身为长城上三军统帅之一,现在也一众下属口中的“老大”级人物,此时见到杜子腾安然无恙,长舒了一口气:“你无事就好,听闻您晋级金丹,恭喜!”   一旁的山前子却是面上有些困惑:金丹?怎么……这气息不太对啊?   他忍不住开口道:“宗主?您确是晋级金丹了?”   杜子腾有些茫然:“是啊,丹田中多了一颗金丹,这不是金丹之兆吗?”   “可……怎么神识中您的气息并没有金丹修士的感觉呢?”山前子老老实实地问道。   杜子腾更茫然了,他怀里的包子却是在他神识中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杜子腾脸色一沉,他闭关的多数时候都是在沉睡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丹田中多了颗浑圆的东西自然而然觉得是晋级金丹,并没有怀疑,此时听到山前子这样一说,寰埏这样一笑,他自然知道中间是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又闹了个笑话。   不过,杜小爷什么人,岂会被这点小事难倒?   他老人家只手一挥:“算了,晋级这种小事,不必纠结了,既然后方危机已解,前线情形如何?”   杜子腾自己转移了话题,毕竟修行之事多涉修士私密,这种场合下纵然大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哪个修士会这般不识趣地继续追问,而前线战况关系联盟成败大局,众人亦不由关切,当即赵进就道:“方才我看前线的播报,北、中、南三处皆在征战之中,怕是陷入了僵局。”   杜子腾皱眉道:“走,先回长城。”   长城之上,那负责采访的修士亲眼看到杜子腾血满灵袍的风采,简直激动得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杜子腾却是主动召过了他:“可有集团内网的消息?”   这个修士连忙点头:“有的,老板!”   在杜子腾亲手构建的版图当中,无忧集团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负责盈利的娱乐公司,舆论导向、人心操纵当然现在已经显现出威力,还有些部分,例如,消息收集、情报分析这才是隐而未发的杀器。   所谓的集团内网,指的就是这个渠道。   无忧集团的核心成员都是合欢宗的弟子,集团内网这种代称也只有他们才能真正明白是什么意思,故而杜子腾才有此一问。   在这个负责采访的修士递过自己的收音机后,杜子腾在上面操作了一下,便清晰看到了现在前线的最新战报,情况确实比较胶着。   那毕竟是妖魔的老巢,离空间裂隙无限接近,魔气浓度最大,对于修士们作战十分不利,若非因为联盟的技术实力突飞猛进,产出了一大批适合在魔域作战的法宝灵物,恐怕连这种对抗都不可能进行。   “前线增援的部队是从何处进行增补的?”   既然空间通道是一直打开的,在联盟地盘上,总有些对接通道的地方吧。   这个问题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隐秘,这修士当即就答道:“横霄剑派的弟子们是从破晓秘境中直接前往血盆口,其余两个空间连通的是妙思书院和云华山庄的宗门。”   这样的布置……杜子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哪怕是现在,所有情报全部摆在面前,杜子腾也很难相信直击敌方大本营的命令是萧辰下达的。   所谓全面反击还我河山,这样的口号除了鼓舞人心之外,从一个领袖的角度思考,根本无益时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非能在这种全面反击中彻底将妖魔驱逐,真正地收复所有失地,否则一点意义也没有。   对于自己的道侣肚子有多黑,杜子腾绝对是世界上最清楚的人,没有之一。萧辰与杜子腾是极其不同的两类人,于杜子腾而言,也许在义愤之下,会做出那样不顾一切的决定,可萧辰却是一个极其冷静、甚至冷静到冷酷的家伙,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热血而做什么义气决断?   全面反击,这样大的决定,关系整个修真界无数人的福祉,一个不慎便会引来衰亡之厄,以萧辰的性子,定是慎之又慎……   杜子腾突然眉毛一扬,急切地道:“你们可有前线的水镜消息?”   那无忧集团的修士当即道:“有有有。”   他们有在前线负责追踪采访报道的修士,自然会有水镜影像传来,杜子腾一问,他当即就从集团内部的禁制打开了实时的水镜消息。   长城上,很快投映出那恢弘惨烈的一幕,血盆口阴沉浓郁的血云之下,剑修们的剑气与妖魔们的魔气狠狠冲撞,从天空到地面,整个战场犹如一座巨大的绞肉机,凛冽锋锐的剑气与妖魔邪异的魔气冲撞中,剑修们那在高阶强者凌虐下练就的恐怖剑阵似将所有剑气凝聚为一般牢不可破,不断有死守老巢不肯轻退的妖魔倒下,可战场之上,剑修亦难免伤亡。   巨大的双木传送门中,还不断有白衣剑修陆续投入战阵,补上那些空缺出来的位置。可不远处的血池中,随着血水水面不断下降,竟亦有妖魔从那池中不断涌出,面对修真界这坚决投入的全面反击,退无可退的妖魔竟也孤注一掷了!   杜子腾的目光扫过战场,看到那一个个白衣胜雪的身影,胸中似有无数的情绪在沸腾,激荡之外却不由自主咬紧牙关,此役过后,这些云横峰的子弟们有多少能活着看到他们夺回故土的时刻?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起的一刻,杜子腾便将之狠狠压下,不忍去想、不敢去想,在这个关头,这样优柔的情绪除了扰乱自己的判断已经别无益处。   他的目光飞速地扫过战场,却不见萧辰踪影,而一旁无忧集团的修士亦是及时补充了萧辰与那不知名的存在对战的消息,杜子腾一怔,不知为何,明明战场上未见萧辰,他应是担忧的,可此次晋级之后,他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多了一种笃定:萧辰定然安然无恙。   他既未见过那不知名的强大存在,却对萧辰有这样莫名的信心,真是奇怪,可他却知道,冥冥中对于萧辰的感应就是这样告诉他的,杜子腾摇头,亦不再纠结,既然萧辰敢这般放心大胆去与妖魔阵中最强大的存在对战,那必然是后手,到底是什么呢……   猛然间,当杜子腾看清那传送门中出来的最后一个身影是赫连远,还有赫连远身边那不容忽视的、古怪的巨大法器时,竟是当场站了起来:“卧槽!居然真的做出来了!!!”   这个设想他想了千万遍、却终是差了些什么,在闭关前未能做成的东西,居然真的被赫连远、蓝如晦他们做出来了!!!   杜子腾激动难言,他终于知道萧辰敢这般放手大胆与妖魔全面相搏的原因了!有了这个东西在手上,难道萧辰这般有恃无恐!   看到杜子腾这般激动的眼神,何世明、赵进等人面面相觑,看杜宗主的模样,是因为那随着赫连真人出现的法器才这般的,那法器莫不是有什么强大战力?   可看起来也不像啊,只见那东西生得十分古怪,长高约摸有数十丈开外,一个巨大的台子上有一根喇叭似的东西突兀地支楞着,别提多奇怪了。   若说是武器吧,却不什么杀伤性的灵光煞气,反而长得十分粗陋,其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符箓与阵法,好像是仓促间炼制而成,连加个外壳遮掩一下都不及,就这么以半成品的姿态来到了战场。   只是那些裸露在外的符箓禁制复杂到了极致,毫不夸张的说,就以在场所有修士的见识,就没有见过修士界中哪个法器身上有这么多的符箓阵法的,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巨大的法器堪堪停在了双木门边缘便不再出来,那巨大的门只将将够够它勉强通过,这样一摆放,这个巨大的法器简直是将这传送门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是堵了所有修士的后路啊!   而后不只是血盆口这一处,大雪宫、碧月城的故址处,司少文与蓝如晦亦如赫连远这般,引着个一模一样的巨大法器停在传送门门口。   长城上所有修士的心中都在想:这么个断了自己后路的玩意儿还能发挥啥作用不成?   这一刻,不只是这些修士,就是牢牢守在收音机前,看着这水镜直播、一心一意祈盼胜利的无数修士亦有同样的疑问。   然而,这话也只在心中嘀咕,没人敢在杜宗主面前说,而杜子腾却是牢牢盯着这巨大的法器,目光灼灼、兴奋不已:“哈哈,妖魔必败!!!”   随着杜子腾话音刚落,所有人便只见那法器动了,似乎是因为禁制太过复杂的原因,那上面无数的阵法犹如千万根线条循着某种复杂的规律交织而成。   几乎是同一时间,赫连远等三人在三处不同的地方竟是无分先后,同时神色凝重地打出了繁复的手诀,以金丹修士之能,竟需要这样漫长的手诀来激发……何世明诸人心中一震,这法器怕是当真不凡!   然后就见那法器上其中一条线率先亮起翠碧的灵光,那灵光仿如水源流入干涸的沟渠一般流淌奔腾,点亮一根又一根线条,可那些线条实在太多、太繁复,这法器激发的过程竟是繁复又漫长。   水镜牢牢锁定在这法器上,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有了一种明悟,这法器定然是决定战局的关键之物!即使是不知道它能派上什么用场的一众长城修士们亦是聚精会神凝视着它。可正因为如此,在远处那些热血奔腾、生命流逝的背影下,这些灵光点亮的速度那样缓慢,缓慢到令所有后方的修士觉得心中焦灼不已,恨不能亲自去战阵之前,帮它激发。哪怕是对法器威能全然无知的凡间村夫此时亦是仰望着这巨大的法器,心中只有一期盼:老天爷,快让它起来吧!   终于,这个庞大的法器上,随着最后一道线条亮起翠绿光芒,这一点光芒犹如百川入海般,沿着这最后一道线条的轨迹,奔向这法器古怪支着的喇叭。   再然后,那喇叭好像一吹,所有人都看到视野里面一道残影划破长空直奔天际,奔向那血色漩涡之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期盼又担忧地凝视着,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道残影似乎什么也没能改变,战场之上,依旧是轰轰烈烈的剑气与魔气交织,伴随着鲜血和无数生命的陨落。   一道失望般的巨大喟叹在长城上扩散,怎么可能不失望?他们本以为这个宗主寄予巨大期盼的法器必能扭转战局,谁成想激发之后竟然什么也没改变。   在修真界无数修士与凡人失望的目光中,那法器上充盈的碧光却根本不受任何外界影响与动摇,赫连远三人面上神情依旧凝重肃穆,显然,哪怕是激发成功之后,以金丹修士之能,要驾驭这个法器亦并非轻松之事。   那法器的喇叭部位,碧光一闪,一道残影再次飞向血色漩涡,然后又是一道,一道,又一道,再一道……   到得后来,那残影几乎连成一道直线般源源不绝地奔向那血色漩涡之中,看到这诡异又全然不知所以的一幕,所有人有些茫然又有些激动。   看到这样一幕,杜子腾的目光中却是越来越狂热:“我就知道,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何世明终于忍不住问道:“宗主,这到底是……”   杜子腾却是头也没回,牢牢盯着镜像中这伟大的一幕,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整个修真界所谓什么亘古不变的规则,已经被打破。哪怕是作为这个疯狂设想的提出者,在看到它真正实现的这一刹那,杜子腾依旧无法按捺胸腔中那沸腾的一切,这一刻,他知道,他们已经赢了。   好半晌,杜子腾才笑道,眼中闪耀中极其璀璨的光芒:“你们好好看着吧,看着那个空间漩涡。”   所有人一怔,是了,这法器喷出的东西都是朝着头顶那空间漩涡而去,定然是要作用在其上,只是,这空间漩涡乃是当日妖魔撕裂空间进入修真界的通道,这么一个法器,难道还能什么作为不成?   何世明突然身影一震,竟是情不自禁地起身:“这!这!这怎么可能!!!!”   赵进等人依旧有些懵,却还是顺着何世明的目光朝那空间漩涡看去,再然后赵进忍不住给自己扔了数个清心符:“三清道祖,我……我这难道是走火入魔看到了幻影?这……这怎么可能!!!”   再然后,不必他二人再解释,所有修士都已经从目力中明显判断:这自妖魔入侵之日就存在的空间漩涡,这一刻不停地喷吐着魔气污染整个修真界的空间漩涡,那旋转竟是明显地缓慢了下来!   显然,那空间漩涡中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事情,这一切的转机亦显然是由那法器带来的。   这可是空间漩涡!   空间之力何等可怖,这样巨大的空间漩涡,莫说是元婴真人,就是化神恐怕亦不敢说自己能有十万把握可以影响空间之力,但现在,不过是一个金丹修士,竟能影响空间之力……这其中定是那诡异法器之功,但那外形法器怎么可能影响这样恐怖的力量!   可一切就在他们眼前发生,这法器到底是什么?   这一刻,无数震惊、急迫、好奇的目光定格在那个牢牢看着这一切的那个身影上。   而杜子腾却恍如不觉一般,看着此刻漫天飞舞的残影喃喃道:“哈,不要急,一切才刚刚开始,刚刚开始呢……”   那空间漩涡越来越慢,在那速度快到恐怖、数量多到骇人的残影作用蜂拥而上后,竟是缓缓、缓缓地停住了,是的,那漩涡停住了!   这时时刻刻喷吐着魔气的漩涡竟就此停住,少了漩涡的吸引之力,源源不绝汇入修真界的魔气之势竟是一时停滞,仅仅只能像普通的空间通道那样,虽然依旧有魔气渗透,可这速度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到得这时,就是再全心全意投入战场的妖魔们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当它们抬头看到这一幕时,水镜影像中清楚地映出:那一张张非人的狰狞面孔上清晰地浮现出了恐惧。   是的,恐惧。   那是已经预见到绝望境地的恐惧。   这一刻,无数守在收音机前的人们心中都不由自主感到痛快,从来只有他们面对妖魔时感到恐惧,现在也轮到这些毫无人性、杀戮无数的怪物知道怕了吗?   可同时,他们亦十分好奇,那些残影,那残影到底是什么?竟能令空间漩涡停滞,能让妖魔恐惧?   再然后,运起家传功法以雷电之目观察着眼前一切的雷山突然惊叫出声:“符!那是符!!!”   符?   当所有修士运足目力竭力看去时,那一道道残影竟然真的是一张张迅捷到了极致的符箓!   杜子腾叉腰大笑:“没错!这正是我们修真界无数学会跨界合作的最新成果——印!符!机!!!”   印符机?!   所有修士目瞪口呆,不必杜子腾多解释,结合眼前这一幕,顾名思义,就是印制符箓的机器,看到此刻符箓喷吐如江河一般源源不绝涌向空间裂缝,这个名字倒真是贴切无比。   可是,所有人心中都充斥着不可思议:符箓,那是需要修士来绘制的,这是修真界中几乎所有人常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像眼前这般,源源不绝地印制出来?   眼前局势的发展很快让所有人顾不上追问心中这个巨大的谜团,在那漩涡消失之后,那些符箓依旧没有停止,依旧涌向空间缝隙,少了空间漩涡的遮挡,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些符箓源源不绝地涌向裂隙边沿,这一刻,他们知道,这绝不是他们的错觉,那个空间裂缝……在缩小!   继漩涡消失之后,这个丑陋的空间裂缝竟好像被这一张张符箓填塞一般,缓慢地收缩,可以预见,若是一直这般下去,裂缝终会被填补,终至消失!   空间裂缝的消失将意味着魔气的消失,将意味着妖魔彻底失去力量来源。   这一刻,杜小爷的得意嚣张非但不刺眼,反而显得那样意气风发:“哈!这就叫关!门!打!狗!” 第260章 屌炸天的央行储备   那空间裂缝何其巨大,当初整座云横峰都消逝其间,与这样巨大的空间裂缝相比,一张符箓简直似是一点尘埃落到一张饼子上一般,相形之下,看都看不见,可在那印符机的强大运转下,一张张符箓就那样不计成本、前赴后继如掀起源源符流一般朝那空间裂隙填塞而去。   这是仿若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一般漫长而不可思议的过程,可它真的发生了。   这个过程先是微不可察,修真界所有人只能借助着修真频道的直播放大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过程,但渐渐地,随着这过程的继续,不必借助修真频道的直播,所有人呆呆看着远方那巨大的丑陋裂缝真地缩小了!   从修真界到西荒,甚至是到破晓秘境,这世上所有人都在呆呆仰望这一切的发生,却始终一片安静。当他们意识到,他们仰头看到的一切意味着,那给他们带来所有灾厄、所有痛苦、所有悲伤、所有生离死别的源泉在缩小、即将消失,消失在这般匪夷所思的逆天手笔之下时,寂静的人海之中,不知是谁喑哑着喉咙仰天吼道:“还我河山!”   然后接二连三地:“还我河山!”   人海之中,那压抑在胸中太多的恐惧、太多的绝望、太多的悲痛欲绝在这一刻汇集成山呼海啸一般的嘶吼:“还我河山!”   到了这一刻,那些怀着最后梦想的人们终于相信,这四个字不是一个口号,而是一个真真正正在实现的梦想,他们梦里百转千回无尽祈盼的这一刻终于要实现了!   看到这一幕,哪怕就是先前对于印符机有千万好奇、无数疑惑的何世明等人亦只是呆呆看着,忘记了询问。   而人海之中,有那样一群特殊的人,耳畔听到呼啸的欢呼,看到无数激动的泪花,可他们只是静静地、含着微笑听着、看着,默默地抬头看着那慢慢变小的空间裂缝:终于实现了,真好啊。   杜子腾捏着怀里的包子看着天空这千万人祈盼的一幕,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似是对包子、又似对那样默默无闻隐匿在人海中的所有人说道:“谢谢。”   看到这逆天的一切,哪怕是见识过山海倾覆、星辰破灭、无数界域争伐、无尽族群湮灭的寰埏,亦是呆呆出神,它想它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变黑,那是这被下界修士称之为“精晶尘光”的破空之力过度抽取之后的征兆。   可即使有自己破空之力的支持……寰埏的神识缓缓扫过这整个小世界,这些下界修士,除了自己那神神秘秘的、抽取自己破空之力都能不让自己察觉的所谓“主人”,修为最高的只不过是元婴之境,这样的小世界放眼无数界域,无尽强族之中,那些微茫不计,却能将这样级数的、只会出现在族群战场上的空间裂隙填补,以低灵之力行此不可能之事,除了“逆天”二字,寰埏实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形容词。   杜子腾对于包子的感谢那样诚恳,若是没有包子,这个世界上也许就没有精晶尘光这样东西,他便绘不出那有空间之力的强大神行符,就更不可能对空间稳定性有那样深刻的认知、与蓝如晦等人一同设计出这被后世称之为“逐魔聚空符”的符箓。   这印符机的名字或许并不那样恰当,应当叫“符箓印刷激发一体机”或者更合适,在金丹修士的手诀驱使下,每一张符箓绘制成形的时候会朝指定位置自动激发飞出。   每一张绘出的逐魔聚空符抵达空间裂隙边沿之时,都会释放出大量灵气,灵气魔气完全不能相容,符箓周遭会自然排斥魔气,逆转过的破空之力会令空间稳定下来,令符箓周遭小小一方区域空间裂隙消失,便这样,一张又一张符箓,如填海一般将整个空间裂隙慢慢填满、收拢。   这其中的解释说来简单,可当初哪怕是以杜子腾的跳跃思绪,从提出整个方案、构想出整张符箓、构想出这印符机、甚至到最后由赫连远侥幸之下绘成了第一张符箓、司少文蓝如晦等人慢慢造出了这法器,每个步骤当中都有无尽的挑战。   就以那逆转破空之力为例,精晶尘光从来只会增加空间的不稳定性,怎么能逆转呢?可在修真联盟将空间相关的课题向整个修真界发布之后,十年间,无数人殚精竭虑前赴后继,《修真》期刊上无数先贤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奇思妙想绝顶论断纷纷涌现,其中就有一位修士对精晶尘光的绝对灵力真空中的逆转表现发表了文章,这才让杜子腾的整个构想得以实现。   杜子腾想谢的,不只是包子,还有那隐没在人海中的、为这一幕贡献了自己的才华与岁月的研发修士们。   这逆天的结果是一个无数天才光辉集成的结晶。   寰埏见识过无数界域那么多惊才绝艳能力超卓的天之骄子,相形之下,在它眼前这个渺小的世界中,生活其中的每一个人类都那样微茫可以忽略不计。   可现在,他们却在族群之中,在彼此的互相激发勉励之下,燃烧自己亮起光芒,彼此之间交相辉映,终于汇聚成了眼前这光辉灿烂群星闪耀的伟大一幕。   见识过再多天才,在这宏伟的一幕面前,寰埏亦。   看到这一切,杜子腾由衷地骄傲,有这样一群修士的修真联盟,哪怕是没有造出印符机,妖魔也必败。   眼前那空间裂隙若是彻底合拢,妖魔会彻底失去魔气补充,要知道,妖魔是依赖魔气生存,甚至也是借着魔气扩张而跟着扩张的族群,一旦失去魔气补给,纵然修真界中残存部分魔气恐怕这些妖魔也难以为继,更恐怖的是,空间裂隙合拢之后,妖魔彻底断了后路,只能困在修真界中。   既无粮草支援又失去退路,杜子腾那关门打狗四个字形容得极其恰当。   萧辰祭出了这样的利器,甚至胆敢在三处同时进击,这完全是不想给妖魔留半点生路啊。   妖魔显然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它们真正意识到那诡异的机器带来的恐怖结局之后,所谓狗急跳墙,战场之上,所有妖魔都是拼了命地想击败眼前敌人,它们疯狂地攻击着,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所有妖魔甚至拼着身上伤害不顾都想冲到那印符机前,彻底摧毁这在它们看来会断绝一切希望的怪物!   这些参加全面反击的修士,除了几大门派的,不少都是联盟征召而来,可以这样说,整个修真联盟,除了那些能力确实只适于后勤的、还有何世明他们这样保证后方安全的驻守修士之外,但凡有点热血勇武的修士都已经全面投入了这场战斗,为了夺回家园、为了替逝去的亲朋报仇雪恨,哪怕拼尽一切,他们绝不会后退半步!   战局一下子惨烈无比,妖魔与修士,同归于尽的情形几乎不断在发生。   无尽高空之处,那是一场与底下战局不同的拼斗,汹涌的魔气犹如浪潮一般掀出剧烈的震动,甚至万丈之下的荒芜之地在这恐怖的力量之下,都犹如地毯一般,被一只无形大手肆意揉搓翻卷,发生种种扭曲变形。   那妖魔中不知名的至高存在看着眼前这个渺小却令它久战不下、越来焦躁的人类,当它感应到不远处的空间裂隙变化之时,这恐惧的存在仰天发出一声凌厉长啸,魔气如海潮一般聚集起来,这强大的妖魔竟是将那铺在天地间的魔气狠狠压缩在自己的拳上,然后借着这魔气之助,将自己的肉体力量发挥到极致,那可以令山峦倾塌的拳头狠狠砸向萧辰。   那是力量到了极致的一拳,甚至可以看到拳风沿途细小的破碎空间,一拳之力直至于斯!   这看起来缓慢的拳头却似乎凝集了大道规则将空间锁定了一般,萧辰竟是半点避退不得,到得此刻,萧辰知道,这一拳若是接下来,非死即伤,这妖魔分明是不惜付出代价亦要将萧辰结果在此,好回身去收拾那空间裂缝上的变故!   萧辰没有半点退路,锁定的空间令他无处可退,脚下联盟中无数挥洒鲜血的修士令他不能退!   下一秒,无数赤金色的符纹在萧辰周遭奔涌,若是杜子腾在此定然会十分震惊,那些原本只是在萧辰肌肤之下飞速奔涌的神秘符纹此时却像活过来,甚至好像想脱离这具身躯一般,竟在萧辰肌肤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赤金色凸起,当一道血光闪光,那赤金色的刺目光芒竟真的撕裂了萧辰的肌肤透体而出!   再然后,一道又一道的血光中,一道又一道的夺目金光亮起,当萧辰的身影消失在这根本不能直视的金光中、犹如一轮东升烈日之时,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   而那不知名的强大妖魔却是在这金光中感应到了一种印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那是一种亿万年前祖先被无尽杀戮、残存者狠狠烙印在灵魂中、一代又一代传递下来的极度恐惧,根本无法克服。   那轮夺目的金光中,在这妖魔惊恐的视线里,萧辰的身形微微一现,竟是身躯莫名放大了一般,那金光中,那隐约显露的轮廓线条竟全然不似人类!   这妖魔瞳孔一缩,口中奇异古怪的语言仿若无数字音重叠一般,萧辰却奇异般没有任何障碍地听懂了:“汝到底为何物?”   萧辰口中仿佛多了数个器官,数个繁复音节同时重叠发出,凝成一个只有他与妖魔同时理解的字:“死!”   然后,萧辰竟是没有半点花巧地自金光中同样挥出一拳,这一拳与妖魔的拳头狠狠相撞,在无数密集的碎裂声之后,血肉四溅,不过眨眼间,那妖魔软垂的身形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萧辰这才缓缓收回拳头,他却没有流露出半点重创强敌的欢愉,竟是低头凝视着那透出金光的拳头,那姑且可以称之为拳头的地方,在关节处密生赤金骨刺、肌肤处密覆金色鳞片,甚至萧辰自己亦能感应到,在看不到的指尖,那里亦有尖锐的赤金长甲,可轻易撕裂修真界中一切法器,只是此时,这些杀器乖驯地蜷缩在他的掌心。   那张非人的面孔上肌肉扭曲:他现在还能算修士吗?   可下一瞬间,他已经顾不上纠结自己的力量形态,因为九天之上,在那空间裂隙之中,蓦然传来繁复古怪的音节响彻整个修真界,萧辰清晰地理解了:“陪葬罢!”   萧辰瞳孔一凝,当即便直奔那空间裂缝而去,一扇狰狞巨大的青铜大门就那样凭空出现,几乎填满裂缝的剩余空间,那上面缭绕着无尽死气,幽远、深涩、冥寒的气息席卷天地。周遭的血色魔气、逐魔聚空符喷发的明亮灵气遭遇到那死气之后,都犹如吞噬一般完全湮灭。   无数修士、妖魔仰望这远远看一眼都心惊肉跳双股打战的青铜大门: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自己的灵觉/魔识之中会这般恐惧?   当萧辰看到这扇狰狞大门时,这门前的妖魔浑身浴身、半边肩臂已经消失在缭绕的死气中,它回头给了萧辰一个怨毒无比的眼神,萧辰脑海中就已经莫名清晰:他来晚了,血祭已起,幽冥洞开,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这扇青铜大门出现之时,杜子腾丹田中自从晋阶之后一直老老实实的小木棍却猛地剧烈震荡,竟是不待杜子腾的命令就自行浮现在空中,那剧烈的反应向杜子腾传达着清晰的情绪:那是极度的憎恨与恐惧。   杜子腾怀中的寰埏亦不知何时漂浮在剧烈震荡的小木棍之旁,杜子腾甚至隐约察觉到了包子的情绪,那竟是与小木棍一般无二的情绪:极度的憎恨与恐惧,甚至还夹杂着极度的愤怒!   “汝……休想!”犹如慢镜头一般,包子漆黑的身躯上似有剧烈的空间之力疯狂震荡,一层恐怖的银光自它头顶缓缓渗下,这一刹那,这塔灵竟似在杜子腾神识中消失一般,身形都开始模糊起来,随着这恐怖的空间震荡,在所有头顶,那层隔开修真界与外界的界壁上竟是渐渐凝聚起光华!   而小木棍身上那只是隐约浮现的紫色光华蓦然大作,在影影绰绰的虚影中,杜子腾竟是再次看到了那棵上接苍穹下刺九幽的参天巨木!   杜子腾先是被头顶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震住,随即两小的举动他竟是一时未能反应,待他意识到包子的身形越来越模糊、竟是不惜燃起塔灵精魄亦要强行操纵头顶壁障,神识中小木棍的精魄亦渐渐虚弱、一样打着拼命的主意时,他蓦然反应过来,怒声吼道:“停——!!!”   然后一把揪这两个擅作主张的小混账死命摇了摇!   洗白到一半的包子此时半黑半白,一口气噎在包子褶里差点没噎死,它既然回身道:“汝可知道打断吾的下场?!!!冥门一启,整个小世界都将不复存在!”   杜子腾却是揪起包子与小木棍,飞速地祭起神行符朝长城中某处飞奔着一边回吼道:“小爷TMD当然知道!!!”   以杜小爷的智商,那扇恐怖的青铜大门尚未开启都能这般威势,那消失到一半的大妖魔身影、还有隐约感应到的萧辰心境,他都一清二楚,自然不可能错判形势。   准备拼命却被打断的寰埏十分茫然:“既然如此,汝为何阻拦吾等?”然后整只包子上戾气暴涨:“那等邪物必除!”   小木棍在杜子腾手中亦是应和一般铮然作响。   杜子腾却是翻了个白眼:“阻拦?你们俩这小胳膊小腿的,刚刚你是想利用漩镜塔来影响整个世界的空间吧?”   因着特殊的缘故,漩镜塔与整个世界的界壁存在着特殊的联系,当年横霄剑派的祖师之所以封禁寰埏便是因为觉察到域外天魔的存在、漩镜塔与界壁息息相关、可包子却是那么个完全不听话不靠谱的嚣张表现,为了更好地控制漩镜塔抵御妖魔,他老人家自然果断把包子关了起来,失去塔灵,漩镜塔确实为横霄剑派所用,抵御妖魔近万载。   杜子腾的推测全中,寰埏没想到杜子腾这般敏锐,竟是同时与小木棍安静下来。   然后杜子腾一边飞奔一边冷笑:“所以说呢,你们两个只涨饭量不涨脑子,人蠢不能怨联盟,能量不够精魄来凑……呸,亏你们想得出来!”   寰埏缩了缩,越加静默了,发挥漩镜塔的力量进而驾驭一个小世界的界壁,若是在它全盛之时,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现在它被关了近万载,万载之前亦不是什么完满状态,现下要与那青铜大门相斗,自然只能拼命了。   它却不服气地嘟着脸道:“汝可知漩镜之威?那等威势之下,这小世界中哪有相应的灵物可供维系?”   小木棍却是乖乖伏着,它的主人它知道,这般将它们一文不名,恐怕是有了主意,看主人飞奔的这方向……它在心里默默为寰埏点了根蜡烛。   果然,杜小爷冷笑道:“说你蠢你还敢还嘴,果然是无药可救,不要用你那尘埃一样的智商来揣测小爷深不可测的智慧!什么叫小世界中没有相应的灵物?你要的不就是海量能源支持吗?”   寰埏沉默半晌,心中十分怀疑。他们已经来到长城之下不知多深的地底中,这一路,杜子腾灵力奔腾,竟是一路不停地运用符箓、神识、手诀开启一道道禁制机关,纵是以寰埏大人的见识也不得承认,这样繁复的设计在这样的小世界中,也勉强算安全了。   亏得杜子腾刚刚晋阶,此时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有充沛的灵力神识来开启一路的机关,他打开手中收音机,水镜之上,那妖魔身躯已经消失了大半,恐怖的青铜大门已经开了一线,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一线大门之上,竟是攀着无数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各式利爪,似要合力将这大门打开一般骇人!   即使深入这万丈之下地底深处,杜子腾神识中亦隐隐感觉到了那种令人极其恐惧的阴涩冥寒,似要终结一切般的死意。   他飞快放开小木棍与包子,竟是第一次双手结印,那手中动作快成了道道虚影根本看不清楚,随着这恐怖的手印,杜子腾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双目隐隐赤红,显然,哪怕是于他而言,这禁制亦非那么容易可以开启,此时他的神识、灵力俱运用到了极限才勉强可以保持着这个速度打着手印。   这禁制有着与其复杂程度一致的强大,竟是隔绝一切气息,寰埏与小木棍均不知道其后到底是什么。   寰埏在空中转了个圈,这么复杂的禁制,在这样的小世界中出现简直是个奇迹,它的包子脑袋中忍不住想到,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要设下这样复杂的禁制来保管?难道这小世界之中居然诞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先天灵物?   可是这小世界荒渺无灵气之时它就已经见识过,初始之时连灵气都无,不过是因着……的缘故才慢慢有了些灵气,又怎么可能诞生那样的灵物?   唉,若不是先天灵物那个级数的宝贝恐怕也无济于事,寰埏心中有些期望又有些沮丧,看着那禁制竟是忐忑难安,一向没心没肺得有点蠢的寰埏竟难得的有些患得患失。   随着杜子腾“咄”地一道吐气之声,小木棍向前倾着,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禁制之后的一切,即使是寰埏,亦忍不住上前查探,然后即使是寰埏也忍不住惊叫起来。   这禁制之后竟是一个广袤无涯的巨大空间,恐怕亦是动用了精晶尘光才可能扩大这整个空间,可这个原本大到恐怖的空间现在显得一点都不大,因为它已经密密麻麻塞满了灵!石!   是的,灵石。放眼看去,这广袤没有边际的空间中一片耀眼的晶光灿然,若一定要比喻,即使是杜子腾一个大活人站在其间,亦像一只蚂蚁置身于云横峰中一般渺小,身影都湮没在那一片晶光灿然之中。   寰埏失声道:“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灵石!”恐怕整个小世界的灵石都聚集在一起才可能有这么多吧!   杜子腾小心翼翼地收拾好身后禁制后,才转身鄙视地看着包子:“没见识!这是我修真联盟的央行储备!”   然后杜小爷看着眼前山一样高、海一样深的灵石宝库淡淡地道:“这些够你启用漩镜塔了吗?”   莫名的装逼感扑面而来,一贯嚣张的寰埏大人彻底哑火了。 第261章 寰埏的坚持   在杜子腾将整个修真界的支付方式革新之前,整个修真界的货币几乎都是围绕着灵石来进行,那些低阶修士使用的灵珠也不过是灵石的一种低劣表现形式而已,归根到底,是因为灵石中储存的灵气乃是修行必须,其价值得到修真界的广泛认可而已。   而杜小爷给修真界带来了一个奇葩的东西,叫御兽币。依托着彼时御兽宗背后强大的供货渠道,在那个时候,手中握着御兽币几乎就等同于手中握有御兽宗提供的大宗优良物资,物美价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整个修真史上前所未见。   出于这个原因,在此阶段,不少修士出于对御兽宗货物的追求,愿意大量持有御兽币,这是几乎是以御兽宗的信用和实力作为背书而打造的支付货币。   这些御兽币前期只是在血盆口、西荒地区尤其是长城之上广泛使用,到得后来,随着横霄剑派剑出西荒,威慑妖魔令天下敬服,御兽宗的铺子随之扩散到整个修真界,此时御兽币的影响力也遍及整个修真界。   在修真联盟成立之前,横霄剑派一系威望达到顶峰之时,杜子腾甚至更进一步,推出了御兽币的虚拟化——直接使用收音机进行御兽币的结算,干脆连御兽币的实物都不需要了!   到得修真联盟成立,因为横霄剑派的强势,代表着横霄系强大综合经济实力的御兽币更是作为合法货币的地位天然在整个修真界牢牢立足。   到了现在,背后支撑着御兽币信用体系的不再只是简单的御兽宗背后强大的生产力、横霄剑派强大的武力安全保证,还有整个修真联盟如今极其发达的综合实力。   这样说来或许抽象,我们或许可以简单来说。假设有一修士甲,在杜小爷未将修真界的金融支付体系搅和之前,修士甲手头的余钱必是以灵石的方式存在,假设他会用这些灵石中的一成来直接修行提供灵气、另外九成直接用于和其他修士以物易物,购买其他需要的修行物资。   那么在整个御兽币支付体系出现之后,修士甲开始也许将手中一成的灵石折换成御兽币,为了图购买御兽币物资的方便哪。   渐渐地,当他发现,不只是他自己,周围人都在御兽币、御兽币不只可以购买御兽宗的物资,而是可以购买所有物资之时,也许他会渐渐将手头灵石中的五成折换成御兽币。   后来,当他意识到,咦,不只在他所在的地方,而是整个修真界都在使用御兽币的时候,他也许会增持到七成,随着时间推移,御兽币的结算越来越方便、越来越普及,这修士工作的地点都只发放御兽币不发放灵石之时,也许这修士会持有九成、甚至是十成的御兽币,只选择在修行需要额外灵气的时候,以御兽币去购买灵石。   这背后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御兽币作为支付手段确实有远远超越灵石的地方,御兽币买东西方便、收音机一摁,灵石不用掏就买了,御兽币直观,很容易衡量价值,不用像灵石那样复杂,按品质要分个什么三六九等还要分个大中小,更重要的是,虽然从来没有一个修士明说,但这背后所有修士心中默认的一条强大支撑理由是:御兽币背后几乎等同于修真联盟,联盟不倒,御兽币绝不会有问题。   以如今联盟如日中天的强大实力,在经济、军事、修真技术上,都已经远远超越了历史上任何一个所谓顶尖门派、任何一个时期,修士们的修行、生活从来没有这样便捷强大,这样的修真联盟若说垮台,实在很难哪。   有这样强大后台作为信用背书的御兽币几乎得到了修士们自然而然的信任。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御兽币作为一种全新的支付货币一直遭遇到各式各样的挑战,从早期的兑换比例风波、到后来的挤兑浪潮,当然,这些问题在几乎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整个修真界货币史的杜小爷面前,都一一从容化解。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背后的根本原因是横霄系实力的空前强大。   横霄系的实力,不只是横霄剑派,不只是指武力,这里面包括了横霄剑派为首的强大武力,更包括了御兽宗为代表的强大生产力,各学会为代表的强大研发能力,无忧集团代表的强大文化影响力。   方方面面下来,横霄系对整个修真界的影响力不可估量,御兽币的进化史可以说是修真界的金融改革史,亦是横霄系发展史的缩影。   在这整个过程中必须要明确一件事,那就是御兽币在早期与灵石的兑换过程中,几乎都以一比一的比例进行,到得后期,在妖魔大战的刺激下、整个修真界学术思潮发展、技术不断进步,随着整个修真界商业的繁荣,这个一比一的比例发生过变化,但亦是保持着一个很低的比例。   也就是说,如今修真界中使用的御兽币与御兽宗,或者叫修真联盟中央银行存储的灵石之间,始终保持一个相对恒定的比例。   整个修真界到底有多少灵石,这真是个好问题。而杜小爷以自己天马行空的方式几乎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了这个答案。   说到了这里,所谓的央行储备亦有了答案,那是与整个修真联盟目前流通的御兽币挂钩的所有灵石。   寰埏所谓的先天级数的灵物,所图不过是其中庞大的能量,它吸收之后方能恢复到原来的一成实力,才能真正驱动它的本体、从而影响空间。   修真界在它眼中再渺小,那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界壁如山不容轻觑,唯有海量能量才能支持它真正影响整个世界的界壁。   在一个世界的央行灵石储备之前,先天级数的灵物似乎亦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   当杜子腾问他够不够时,寰埏那张包子脸上的震惊充分说明了一切。   央行储备……号称自己见多识广的寰埏大人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怎么可能聚集如此之多的灵石……可现在的情势之下,实在不是追问的时机。   寰埏只飞快地向自己那主人传了一道神念:本大人要动界壁neng它,汝先拦着!   然后便见寰埏头顶的十八褶子同时打开,犹如漩涡一般,无数灵石无风而起,朝着那褶子中央奔去……   而杜子腾看到那源源不绝消失的灵石,心中开始了甜蜜的烦恼,唉,央行里的储备灵石消失,短期内还可以控制影响,长期来看,必然会对货币体系造成冲击……   可他看着水镜中那扇狰狞可怖的青铜大门,哪怕是在无尽深处的地底,他都能感应到那铺天盖地的死亡之气,整个修真界都在灭亡危机之下,严格来讲,这央行储备是修真联盟所有成员的共同财富,在整个修真界的覆灭危机之前,使用这笔财富也算不得什么了。   杜子腾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战略物资作为支付体系基石的坏处了,总是没那么稳定。   然后他抬头仰望那扇大门和那已经彻底消失的妖魔身影,心中恶狠狠地想到:你们TMD都给小爷等着,拿了我的给还回来!吃了我的给吐出来!害联盟损失这么多财富,小爷一定会取回来的!!!   萧辰神识对于杜子腾与寰埏这边的一切自然明了,心中讶异的同时,却立即判断出央行储备绝对足以支撑寰埏的一次行动!   对于眼前这青铜大门,他方才并非一事未做,而是在脑海中那所谓的漩镜传承中疯狂搜寻着所有资料,甚至还想起曾经他去营救杜子腾之时遭遇的血戮老祖最后祭出的似乎也是这样一扇恐怖的青铜大门,气息这般相近,可气势却不可同日而语,当日那个好像不过是一个粗劣的低仿品。   任萧辰千思万想,最终也只是那一个结论:此门绝不可开,否则,整个世界都将如同被抹去一般,再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   方才那大妖魔恐怕当真是被萧辰逼到了绝境,自知不可敌,甚至已经预见到了他们这支妖魔的覆灭结局才会不惜以己为祭,祭出了这样的手段。   可当日血戮老祖那扇青铜大门,萧辰彼时不过金丹,亦觉可以拼命一拦,最后甚至是杜子腾那来历玄妙的小木棍一棍直接戳穿,让那大门凭空消失再无痕迹,而眼前这扇,萧辰冥冥之中知道,这是真真正正的幽冥之门,血祭已起,绝难再拦。   纵然寰埏不说,纵然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萧辰亦会倾尽全力去阻止,只是现在,心中又多了一线希望与一线安然:他那素来不靠谱却永远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道侣果然还是出现得那么及时。   然后,修真界无数人在这可怖的冥寒死气中,便见一轮烈日仿若凭空出现般出现在那青铜大门之前,一时之间,在那夺目光辉之下,那大门几乎被完全掩盖,只能隐隐通过那露出的边沿与未曾消失的灭绝威势判断这恐惧大门依旧还在。   在赤金光芒之中,即使是以萧辰此时狰狞出了新境界的造型亦是明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吃力模样:他此时双手上所有骨刺与利甲竟是用尽全力一般全部张开,牢牢吸附在那青铜大门之上,竟是令这青铜大门一时无法再开!   门上缝隙间似乎因为这猛然生出的反力而十分恼怒,却依旧死寂一片,只有那缝隙间猛然喷出的浓郁死气令萧辰觉察到那阴森的愤怒。   这青铜大门似一张永不满足的巨口,生出一股及其可怖的吞噬之力,竟将他身上无尽精力悉数吸走,萧辰明显可以察觉自己的力度在减弱,那门后似乎隐隐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可萧辰却是牢牢支撑着,哪怕知道这青铜大门吸干的结果是神魂俱灭,亦半点也未退缩。   杜子腾看着水镜中那恐怖的青铜大门,已经猜测到那金光之中的人,除了萧辰,整个修真界中恐怕也再没有第二人可以以一己之力拦下这样恐怖的东西为他们记得时间了。可冥冥中那对包子状态的感应告诉杜子腾:太慢!若待包子积蓄好力量,恐怕那青铜大门已经彻底洞开!萧辰恐怕亦难全身而退!   握紧手中小木棍,杜子腾深吸一口气,神识外张到极限,这一刻,他的神识不知为何,除了能感应到小木棍之外,一旁在疯狂吞噬灵石的寰埏亦清晰浮现,甚至透过寰埏,他还清楚地“看到”了漩镜塔。   那是他曾经数次见到过的场景:无尽星河亿万世界犹如快镜头飞速闪过,只在一片亘古寂静的漆黑虚空,一座悬空宫殿立于一方小世界之上。   可与记忆中那喷吐万千金链、轨迹玄奥的金壁玉阶碧栏朱台不同,眼前这悬空宫殿,或者说是悬空塔楼竟是一副久未有人寻访的衰颓模样,甚至其下原本犹如透明水晶球的界壁此时都破了三个大洞,十分破败,一切都那样黯然无光,倾颓落魄,全然不复顶峰时刻的辉煌强大。   杜子腾知道,这才是真正模样的漩镜塔,既不是寰埏那动辄跳脚嚣张的包子样,亦不是霄河星空中看到的强大投影,却是近万载来,参与支撑整个修真界界壁的漩镜塔。   虽然力量已经衰落至谷底,可依旧从未放弃过守护这个世界,看着一旁努力吞噬着灵石的寰埏,纵然会嘴贱、会鄙夷,或者不过是看在萧辰面儿上,又或者不过是出于对那青铜大门的仇恨,此刻,寰埏亦在拼尽全力。   随着那吸收的灵石越来越多,那衰颓破败的塔尖隐约可以看到一星微弱的光芒,与曾经驾驭万界纵横苍宇的漩镜塔相比,却像烛火之于皓月之光,那样微不足道,可这却是整个修真联盟中亿万百姓的最后一点希望之光。   那一点光芒努力摇曳着,努力地去点亮那千疮百孔布满裂纹的衰败界壁,以那般微弱的光芒却要映照破败至此的界壁,简直似蚍蜉撼树般自不量力,可这却是寰埏与萧辰的坚持与努力。   寰埏没有放弃,萧辰在拼命坚持,杜子腾握紧小木棍微微一笑:“我们也一起努力吧。”   好似感应到主人的心境,小木棍嗡地大声应和,雍容神秘的紫色光华再次出现,可这一次,杜子腾感到了不同,那是小木棍与自己前所未有的心意合一带来的变化,那紫色光芒漫过握持的手臂,漫过肩头,将杜子腾整个人都包裹其中,华贵凛然,不可方物。   这一刻,整个修真界的运行轨迹在他心中是那样清晰,他突然知道了他与小木棍能做什么。   下一瞬间,杜子腾丹田中那颗有些古怪的金丹缓缓运转起来,他抬起手,举着小木棍仿佛在缓缓地画着什么,可杜子腾画符向来一气呵成,从来没有这般缓慢到姿态近乎可笑。   修真界中所有修士、所有凡人在这一刻都清晰感应到了那正在弥漫的强大死气,或许他们中,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可每一个人都知道,那是死亡在接近的气息。   所有人呆呆仰望那扇即将带来死亡的青铜大门,看着那一团刺目的、以一己之力与之抗衡的金色光芒,心中弥漫了一种悲哀:那是一种知道一切都将消逝、却看到有人挺身而出燃尽自己亦难以挽回的悲哀。为自己,这即将消失的世界,更为那敢于挺身而出的英雄人物。   一切结局已经注定。   这一刻,不只是人类,就是那些智慧妖魔亦是呆呆仰望着天际,这凭空出现的青铜大门粉碎的不只是所有人类的希望,亦是它们的希望。   它们还在为生存浴血作战,有的甚至还在执行着前一刻的战略意图,拼死亦想阻拦那巨大而古怪的法器,可一转头却见它们的首领已经祭出冥门,粉碎了一切生存希望。   这一刻,它们呆呆仰望天空,有的干脆已经放弃了希望,呆呆地任由修士砍杀,有的却怒吼着冲向修士,根本不顾那些涌向自己的攻击,只赤红着双目、翕张着鳞甲疯狂地冲向修士,似乎是要在临死之前斩杀几个仇敌!   而在碧月城故地,这是三大战阵中情势恐怕最危急的一个,身为元婴修士,公羊炎光此时亦是前所未有的狼狈,浑身浴血,所有的护身法宝都支离破碎。   哪怕就是战前推演再三的萧辰亦未能预料到一切:妖魔大军的首领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这碧月城的血池之中竟然也有一个强大存在,若非宗门所传至强法器天书的强大甚至都超越了公羊炎光自己的预期,恐怕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这一刻,公羊炎光赫然看到,与他激战不下、将他逼得狼狈至此的大妖魔竟然凝视北方,血红瞳孔中隐现惊恐与愤怒。   下一瞬间,这个差点将他击毙于此的强大妖魔转身加速,抛下他、抛下整个战局,头也不回地直接朝头顶的空间裂缝奔去——这竟是抛下身后所有下属、万载以来祖祖辈辈觊觎之地,直接逃亡的架势。   公羊炎光目瞪口呆中,这强大妖魔竟然只在他虹膜中留下一道残影就已经飞至空间裂隙,眨眼间就已经失去了踪迹。   而另一头大雪宫,云寒正与这妖魔首领中唯一一个看起来有些雌性特征的那个战得难分难解。   与公羊炎光那妙思书院更多偏向“奇巧淫技”的发展方向不同,云华山庄,其实是以武立世的门派。   修真界中女子本就是弱势,十个修士中怕有一个女修士,归根结底,在原本那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中,女子确实生存不易,而皆是女子的云华山庄,若非凭借强大的武力与特殊的传承,又怎么可能一直跻身顶尖门派之中?   这种强大,在妖魔当头的危局中,公羊炎光想到的是保全门派精英而逃,云华山庄却宁可选择玉石俱焚时,就已经将这种门派差别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现在,云寒却赫然发现,她对面这妖魔竟是蓦然间发出一声长啸,那尖锐的啸声中,跨越了种族,云寒却将其中情绪清晰接收:那是愤怒,那是绝望,更是悲恸,更是不甘!   可它却转过头来盯着云寒,看起来有些纤细的身躯中蓦然爆发出更强的战力,云寒心中一凛,她知道,恐怕战局中最艰辛的部分已经来临,不管血盆口中传来的死气是什么变故,都有萧辰去操心,可她眼前这妖魔却要拼命了!   那一声长啸响彻整个修真界,只要开了灵智的生物都可以清晰无误地明白其中情绪,更何况是与它一个种族的妖魔们,这一刻,它们几乎同时明白:哪怕有首领放弃了一切,却依旧有首领在坚持!   所有妖魔心底再次生出一种凶恶的斗志来,可站在它们面前的修士对着这蓦然爆发强大战意的仇敌却没有半分退意,眼前是杀戮他们亲友、占领他们家园的生死大敌,不管是放弃抵抗还是以命想拼,他们都不会有半分手软、半点退缩!头顶的一切有大修士们扛下,他们亦有他们的战场!   生命在惨烈至极的境地中不断消失,这是一种无关乎任何正义、任何道德的种族之战,惨烈,却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而亦这一时刻,天际蓦然传来一阵清晰柔和却坚定无比的音乐,那是跨越了时光而来的天籁之音,这旋律令他们回想起故土那或活泼、或厚重的灵气,其中些许奥妙的滋味就是故乡的气息——那是他们誓死捍卫的家园。   这一刻,在这坚定的乐曲之下,在死气的包围之中,整个修真界中,无论修士凡俗,无论男女老幼,心中都升起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神啊,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灵,请帮助我们吧……   这一刻,在这无数虔诚的祈盼中,苍穹之上好似有一支无形大笔划过,划过紫色的神秘轨迹,所到之处亮起一颗又一颗星辰,玄秘、浩瀚、无垠、悠远,只叫人想起还在母亲腹中对于外界那个朦胧世界的臆想,或许亦是这般令人向往又神秘。   正在拼命努力连接整个世界之壁的寰埏蓦然发现,这个世界仿佛活过来一般,竟是竭力回应于它,而它很快发现,回应它的,是那一声声最虔诚最动听的祈盼:请帮助我们吧…… 第262章 大败妖魔   在那一声声的祈盼与呼唤中,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竭力回应着漩镜塔的驾驭,纵然经历过万千世界,寰埏亦从未想到过,会有一个世界这般,亿万人心凝结如一,这一刻,无数颗心灵犹如千军万马般,集结在那一支符笔的统率之下,将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期盼转化为漩镜塔最强大的动力。   此时,杜子腾那从未停歇的脑海中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那样举起小木棍,在丹田中那颗古怪金丹的运转下,将亿万人心中所向传递给寰埏。   游历过万千世界中,除了故土之外,从来没有一个世界,给予过寰埏这么多的期盼与愿力。   这一刻,寰埏想起的,只是那个它诞生的世界,只在那一刻,它曾经承载过这么多的希冀,这一刹那,这个从来未将这个世界放在心上的塔灵,再顾不得加诸身上的重重禁忌、重重枷锁,甚至眼前被其他世界觉察的巨大风险,它只想竭尽全力地运转着、修补着那可怖的空间裂隙。   汝有所愿,吾应所求。   万载之前,漩镜塔从来没有辜负过任何一个祷告者,现在也绝不会!   这一刻的漩镜塔激发出庞大的吸力、源源不绝地吸收着那可怕的愿力与灵力。在力量的激发下,那破败倾颓犹如荒弃已久的漩镜塔身上,一点微弱的光芒渐渐点亮。   可这样庞大的力量也仅仅点亮了第一层的一角而已,寰埏包子一样圆润的线条拼命地拉伸、延展,渐渐抽出模糊却依旧宏伟的线条。   可这样庞大的力量之下,承担着桥梁作用的杜子腾却是有些撑不住了。   如果只是一介凡心,终此一生,一心一意,心灵迸发出的力量可以填山移海;如果是普通修士,竭尽生平,心无旁骛,可以将一门功法推演极致,抵达仙途尽头。   那么,当亿万人心如一汇聚到一处之时,该是何等巨大的力量?   杜子腾没有办法去形容,甚至没有办法去感受,他只知道,他手中握着的小木棍越来越沉重,他手上迸出青筋,甚至有鲜血顺着那手腕蜿蜒而下,他的丹田中那颗金丹上甚至已经密布裂痕,他只知道,这一刻,他本引以为傲的强大神识犹如洪流之下的蝼蚁,被冲刷得飘摇无着落……   可即使如此,他亦没有半点放弃,天际那道青铜大门中传来的幽冥气息令他紧咬着牙,那些庞大洪流中男女老幼每一道渴盼的声音令他怒张着目,可是,太庞大了……   在寰埏那些尘封上古的记忆中,即使是那些借愿力成神的大能亦绝没有一开始就承载这样庞大的力量的,杜子腾的识海中撕裂出道道裂缝,犹如干涸的大地一般可怖,那天地间的乐律都有些时大时小、断断续续,显然以他的灵力亦觉难以为继。甚至杜子腾刚刚进阶的身躯亦在这可怕力量的冲刷下被道道撕裂,犹如血葫芦一般骇人。   寰埏拼命地抽取着愿力,只要能点亮第一层全部八角,那它便能动用一次空间修补之力!   可眼下这情境中,恐怕未及寰埏达成这一想法,杜子腾便要先被这宏大愿力给撕裂。   在这个时刻,如果要形容,源源不绝的愿力被杜子腾借界壁为符纸绘出的山川符纹转到漩镜塔身上,可他自己终究亦是构成桥梁的结构之一,亦是整个桥梁中最脆弱的一环,若他崩解在此,则空间封锁之事功亏一篑,整个修真界将彻底沦为寂静死地。   ——那是比妖魔侵占更为悲惨的下场。   杜子腾那样明白。   这一刻,他风雨飘摇、难以维系的神识中蓦然点亮一滴赤金光芒、伴着一道华丽璀璨的陌生印迹,这道印迹仿佛冥冥之中一把锁匙一般,竟是让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棍紫华大作,引动他的神海、丹田悉数震荡。   杜子腾没有时间多想,他只发出一声大吼,响彻天地的乐律亦变得无比激昂尖锐,他根本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只借助这变化之机,不顾一切催动着丹田中那颗古怪的金丹,竭力坚实了自己在这传递桥梁上的作用,令那庞大愿力再无任何窒碍地通过!   这一刻,仰望苍穹的无数人都清晰地看到,那是一支如椽大笔犹如天柱一般支撑着苍穹,不不不,或者那应该是一根参天巨木,牢牢插入霄汉,那些所谓的玄奥星辰轨迹不过只是它枝叶延展的脉络,那些点亮的星辰只是它枝叶间漏下的细碎光芒。   而这一刻,整个修真界,不论仙凡,所有人都感觉到,他们心中所有祈盼都与眼前这震撼人心的巨木息息相连,它,在收集着他们的心声,在回应着他们的祈盼。   他们心中所盼犹如点点春雨遍洒巨木,最后汇集到它扎入地底无际遥远的深根,迸发出蓬勃巨大的力量,酝酿着令人心颤的变化。   这一刻,那些愿力更加纯粹与庞大。   在亿万人如一的念头冲刷下,杜子腾的识海、丹田都在发生着他自己并未留意的巨大变化,随着那越来越大庞大的力量冲刷,杜子腾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在他愕然的表情中,他丹田中那颗已经布满裂痕的金丹蓦然破裂,然后,一道虚影自那碎裂的金丹中诞生。   那是头顶星辰组成的璀璨轨迹、是巨木枝叶绘出的玄奥纹路、是他杜子腾为这修真界亿亿万的心灵洪流画出的桥梁通径,此时此刻,竟然都清晰地投映在了他的丹田之中,生出这样一道玄奥虚影来……   杜子腾心中全然不知这诡异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他身旁,寰埏已经全然变了模样,那些模糊的线条悉数清晰起来,他看到了一座微缩的宏伟巨塔,无数玄奥符文在其上犹如星辰般不断诞生,不断湮灭。   原来,这才是寰埏的真正模样。   这巨塔仿佛已经沉睡得太久,哪怕是整座地下灵石储备抽空了一半,亦不过只点亮了它第一层的七个檐角,杜子腾心中这一刹那充满了无数的犹疑。   可是,当第八个檐角亮起的刹那,杜子腾竟是莫名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   杜子腾与寰埏头顶之上,那青铜大门之旁,萧辰七窍中的鲜血蜿蜒而下,他的额头上,一道赤金印迹浮现,似乎黯淡了不少,可他只闷哼了一声,亦旧牢牢撑住这扇青铜大门。   离幽冥之气最近的他,肌肤上的赤金符纹都黯淡、出现灰黑印迹,那阴森死气之中似有无数冥寒之意在不断侵蚀的神志,但他赤金眸子却没有半点动摇,他已经竭尽一切,杜子腾与寰埏必也会如此,又何来动摇?   在漩镜塔点亮第一层全部八个角之时,萧辰肌肤之上,那些黯淡的赤金符纹竟是在同时蓦然发出刺目金光,萧辰发出长长一声大笑:他就知道,他的道侣一定可以办到!   亦未见他如何动作,只见那些耀眼的金光在他掌底汇聚成一个符纹,若是杜子腾在此,定然要觉得似曾相识,这个字与曾经打开霄河的那个字一般,大开大阖,险峻奔腾,握着这个字的萧辰,竟颇有一手遮天之势。   这扇完全看不出材质、却如斯恐怖的青铜大门在这个字出现之时,竟是微微颤抖了一瞬,只有一瞬,却令门缝间那无数幽森目光、锋利诡异的长爪退缩了一瞬!   借着这一瞬,萧辰竟是毫不犹豫地猛然下坠!   这一幕落在无数人眼中,只觉得心都要自胸腔中跳出来!   人人都知道,这扇可怕的青铜大门之所以未能打开是因为那一团烈日牢牢抵在上面,甚至随着时间推移,这轮烈日渐渐黯淡,可它始终牢牢固定着那扇青铜大门,使灾祸没有第一时间降临。   但现在,那轮烈日猛然迸发出刺目光芒之后,竟是坠落了!!!   下一秒,那青铜大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开,几乎可以直接看到寂灭的幽冥之界。   这一时刻,这个世界几乎陷入一片绝望的死寂。   然而下一秒钟,一道汹涌的流光自天际、那根参天巨木上蓦然喷发,就像是星幕逆转了天地,又像是巨木瞬间燃尽自己,苍穹之上,那汹涌流光沿着界壁奔腾不休,到得那可怖空间裂缝边沿之时,那些被符箓修补到一半的裂缝就像沙滩上的丑陋印迹一般,被海浪与泡沫冲刷不停地冲刷,不断地缩小,直至消失。   空间裂缝后那扇打开的青铜大门、连同那喷涌而出的死气就那位隔断在了界壁之后,永远消失。   这一幕令所有人猝不及防,几乎无法反应。   然后下一秒,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世界。   与妖魔交战到精疲力竭的修士看到这一幕时,身体中仿佛生出无尽力量一般,双眼闪耀着光芒狠狠朝向前的妖魔扑去:他们的家园已经保住,眼前这些敌人再也远处可逃!!!   而那些智慧妖魔看到这一幕,先是庆幸,随即是绝望:青铜大门一旦开启,幽冥之气所至之处寸草不生,一切生灵均将吞没消失,空间裂缝的完备至少令它们亦逃过此劫,可这同时也意味着,它们已经被困死在了这个它们入侵的小世界中,再也逃脱不得。   士气此消彼长之下,妖魔节节败退,修士们越战越勇,妖魔们却是越来越低落。   那唯一一个依旧留在这里的雌性大妖魔心中却是更加震骇:修补空间裂缝……这这这怎么可能?!   不论是在修士还是妖魔中,必须要承认,这始终是一个雄性为主导的世界,而这只妖魔身为雌性能做到三大首领之一,凭借的亦是过人的决断与观察。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令它引以为傲的判断力都开始混乱起来。   这世间一切法则中,破坏永远比修复要容易千万倍。   凡间一面铜镜,哪怕是顽童失手亦可将其摔成两半,可即使是超凡入圣的大师亦不敢夸下海口保证自己可以修复如新。   修真世界中的空间亦是这般,撕开空间、打通裂缝固然困难,然而到了一定境界,亦不是做不到,可是将一个稳定的空间通道强行关闭,令一个世界破碎的界境完全修复,在这大妖魔看来,这已经是古魔纪才能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了,可现在,却在它眼前真真切切上演了。   它甚至隐隐感觉到,方才那股力量之中,竟是隐含着一股令它双腿战栗、想要伏地求饶的庞大意志!这种臣服的欲望似是牢牢印刻在种族记忆中,来源于本能与传承,全然不可抵御。   想到这里,再想到方才那合拢空间裂缝的力量和它们此次入侵这个小世界的企图……它惊惧的目光扫过头顶苍穹:这样强大的臣服之力,这难道、难道是神塔苏醒了?   可这怎么可能?神塔的气息已经衰败了万余载,若非那气息几近微不可闻,它们这样的种族又怎敢把主意打到它头上,可现在这漩镜塔竟然苏醒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它心中已经难说是对这一切感到难以理解还是因为难以相信而拒绝理解,一切的不可能都已经在它眼前上演,看到底下兵败如山的战局,它已经知道:它们已经输了,近万年的图谋功亏一篑。   在那股庞大意志不断扫荡它神志的时候,它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从决定侵吞这个小世界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神塔栖身坠落之地又怎会是看起来的孱弱不堪?神塔拥有庞大可怖、难以匹敌的力量,即使是在它的种族衰微的现在,那些流传的神话故事中亦没有一日忘却过它的荣光,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它们早已经贪婪到了失去理智,彻首彻尾地自不量力。   然后它的感知中出现了第二个强者:那是春山池的元婴修士夏侯煜明,空间裂缝已然合拢,自然是要竭尽全力歼灭所有妖魔!大妖魔只剩下与云寒对阵的这个,他自然是要起来与云寒联手务必击毙对方!   这妖魔血色的眸子中冷清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它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令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心神一恍的同时,它竟是朝远方飞速逃了!   夏侯煜明大怒:“哪里走!”   云寒亦是面如寒霜,架起自己轻如云絮的法器飞速追去,可那妖魔方才的叫声中不知是激发了什么潜能,竟是在喷出一道血线之时,身形无比之诡异,夏侯煜明与云寒身为元婴竟都追得无比吃力,二人不由大吃一惊。   与此同时,随着那声震荡云层的尖利叫声,地面上无数修士亦是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心神恍惚之兆,借着这时机,无数妖魔非但未曾借机偷袭,竟与天际那大妖魔一般,喷出血线之后,以无比诡异的身形转头就跑。   回过神来的修士们先是茫然随即大怒:想跑?!   而脱了力、瘫倒在地的杜子腾与寰埏在央行储备所中看着现场直播忍不住吐槽道:“这TMD是智障吗?界壁都合拢了居然还跑?还能跑到哪儿去?”   刚刚让自己充盈了一点儿、但一场界壁合拢之后又把自己彻底掏空的寰埏又恢复了包子形态,恩……甚至因为那金色更淡了些,看起来透明、更Q了。   听到杜子腾的吐槽,它只是翻了白眼:“吾的活儿已经干完,剩下要再跑一个,哼,汝等就是智障!”   杜子腾:……   这包子知道智障的意思么?   寰埏:不需要知道意思,只需要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就够了,哼~   当杜子腾扶着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原本重重堆积闪瞎人眼的灵石山海此时已经瘦身大半,他闪亮亮的小宝贝们!啊啊啊啊,你们死得好惨啊,呜呜呜呜,居然还是死在一只包子手上的/(ㄒoㄒ)/~~   寰埏:……   它傲娇地道:“哼,吾只费了这么点灵石就修补了一道界壁,汝去三千世界问问,可有谁还能做到?”   杜子腾却转过头,双目赤红:“那我把空间重新开三个口子,你把灵石还我?!”   寰埏:……   以杜某人的爱财程度,这批灵石恐怕是会用尽一切手段追回来的,然后,包子就被自己脑补的包括拆掉自己的塔身还债、包括压榨自己不断干活还债等种种可怕的手段吓得哭出了声,是真的哭出了声。   本来嘛,好不容易吸收一丁点儿灵力和愿力它都全部吐了出来,甚至自己还搭了不少,甚至还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居然还被这么欺负,呜呜呜呜……干点好事容易么!然后它思及当年寰埏大人那么牛叉,结果流落到这个世界上还被莫名其妙关了近万载,出来就遇到两个恶人……   寰埏越想越伤心,硬是哭出了个包子样。   杜子腾悲伤地捂着自己滴血的胸口,看到第一次哭泣的包子,他知道,这金库中的灵石是再难追回了……   然后他老人家抚摸着包子哄道:“好啦,不要你赔了嘛,莫哭啦。”   包子怀疑地抬头:“真的?”   以它对某人的了解程度,这笔它老人家没放在眼里的下界垃圾,眼前这个下界没见过世面的低阶修士可是很在意的!   杜子腾咬牙切齿地道:“真的。”   “汝不想追回了?”   “当然要追!”   包子又要哭了。   杜子腾却是看着远方道:“小爷要让这帮妖魔给小爷吐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看到那些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命的妖魔,包子心中升起了一种淡淡的怜悯。   欠一个爱财如命的家伙的债,那下场……啧啧。   杜子腾脑海中的手段是远比包子想的还要残酷无情,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怎么圈养繁衍这帮妖魔,包括怎么面向全修真界来一波宣传,建立一个“抗妖魔战争胜利纪念博物馆”,向全世界人们开放参观妖魔以收取门票费用、这样豢养的妖魔就可以源源不断产生价值等等……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先抓到它们。   好不容易爬回地面,与自己的道侣艰难汇合之后,杜小爷却听到了令自己暴跳如雷的消息:这帮妖魔除了少数被捕的,几乎都逃掉了。   一直通过脑海中的妖魔赚钱计划安抚自己情绪的某人终于炸了:“跑了?!你们TMD告诉我,老子门都关了,你们还TMD把狗给跑了?!!!!”   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面上有些尴尬,他们二人在后面追击,自然知道那么多妖魔跑掉带来的种种问题:在这种趁胜追击的时刻,跑了那么多敌人自然是很打击士气令胜利的效果减弱的,再者,这些妖魔若真是聚集、潜伏在修真界某处,恐怕又会酝酿阴谋、破坏修真界如今和谐安定的局面。   身为名门大派的领袖,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危害?杜子腾的心境他们亦可理解,合拢界壁、修复空间裂缝,纵然杜子腾与萧辰未透露其中细节,他们亦可想像其中艰难,这般艰难的事情都办到了,却跑了这么多敌军,如何能平静?   萧辰却是按下杜子腾,目视二人,这是要细细聆听的意思。   云寒亦不推托,蹙眉道:“那大妖魔手段十分诡异,我与夏侯道友只见一道血线直奔东方而去,速度奇快,不敢耽误,亦是追击而去,可是,”她与夏侯煜明对视一眼之后:“我二人在邪啸乱心海附近便全然不见任何一只妖魔的踪影。”   从头到尾安然坐镇无忧集团、只负责点后勤情报工作、打得一手好酱油的金奴子却是猛地起身,脸上神色大变:“什么?!”   与此同时,在漩镜塔点亮八个角时,另一处不知名的世界之中,一座直耸云霄的青峰却蓦然震荡起来,其上无数山石、泥土、植被竟是簌簌抖落,再然后,这座变得光滑笔直的山峰竟是突然发出响动。   再然后,厚重的钟声响彻三千世界——   在寒柏苍翠的森原世界、在冰封万丈的地底、在罡风如刀的云端,无数惊声同时响起:“什么?!魔塔现世!”   伴随这惊呼,苍翠寒柏刹那间转为枯黄,万里冰封突然出现密布的沟壑,凛冽罡风陡然间寂静如死。   无数世界因此震荡。 第263章 杜小爷的身世   诸天世界的反应离修士界所有人太远太远,纵使有些妖魔余孽逃离,整个修真界亦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   几多波折,多少牺牲,他们终于亲自将这些入侵家园的仇敌真正打败,断了对方的退路,真正夺回了自己的家园!   而在这一片沸腾之中,此次反击的所有功臣齐集一堂,庆功之余亦为最后的收尾工作做着准备。   金奴子那番反应令萧辰眉头微微一皱,亦令在场其他修士心中有些不安。   可金奴子在扫过众时,再看了杜子腾一眼之后,只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道:“邪啸乱心海本就邪门,乃是诸多邪魔藏身之处,这妖魔太过狡猾,那海中诡异之事数不胜数,也难怪两位在那里跟丢了妖魔残部。”   云寒仙子颔首道:“那妖魔直奔乱心海,我与夏侯道友追击至彼,耳边只闻诸多嘈杂扰乱神智之音,我二人开始尚能抵御一二,谁知深入乱心海离岸数十里之后,眼前竟是乱象丛生,不过几个失神间,就已经失去妖魔踪迹。”   这二人俱是修真界为数不多的元婴修士,而且,云寒仙子所修功法冰寒无比,正是那等凝神静心最佳的功法,竟连她也难以抵御的话,恐怕那乱心海确是非同小可。   夏侯煜明略一沉思道:“我听闻这帮天魔打开界壁之前,曾借那血戮门在我修真界走动……那血戮似乎便是出自邪啸乱心海,这二者之间莫不有何关联?妖魔本就与我修真界有不共戴天之仇,哪怕是上天入地我等也绝不会放虎归山,金长老可否详说一二?”   他们这些人中,有名门大派曾经的领袖、有各学会目前的学术带头人、亦有真正率领修士战队在前线浴血的将领,出身于修真界各个阶层,但要真正对邪啸乱心海了解的恐怕也就只有出身合欢宗的金奴子。   金奴子的来历修真联盟中的大众并不知情,无忧集团的真正班底对于整个修真界来说亦是不知底细,在杜子腾有意洗白之后,无忧集团上下形象早就焕然一新,就算有心人想追溯也恐怕也难以相信。   不过,到了元婴修士这个阶层,杜子腾的身世对于大修士来说却并不是秘密,金奴子的大名对于大修士们来说亦是“如雷贯耳”,只是这些年月过去,无忧集团一直安分守己,没有再给修真界增添一点桃色新闻,看在萧辰杜子腾二人份上,大家也就乐于装聋作哑,不提过去了。   夏侯煜明直接追问邪啸海的情形却未曾道破内情,亦是出于这些考虑。   金奴子自然也不吝相告:“那邪啸乱心海上颇多嶙峋怪岛,岛山极少植被、偶有灵气,却往往乱石成堆嶙峋古怪,此海亦如其名,常有邪异古怪的啸音出现,扰人心志,常有凡间渔夫因神志之乱消失其中,偶有寻回的亦是神志错乱,疯疯癫癫,即使是好端端的修士,许多人对其中邪音幻境亦是难以抵御,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不少在修真界难以容身的邪道修士便择了海中岛屿栖身,久而久之,自是群魔乱舞之象。”   夏侯煜却依旧眉头紧锁:“若按金长老所述,这群妖魔逃往这邪啸海中,怕是追捕亦多障碍。要不这样,盟主多调集一些宁神静心的法器,还请金长老或寻或绘副地图,我等一个个岛屿搜将过去吧。”   那邪音幻境再怎么恐怖,他们毕竟是修士,有了法器相助,怎么着亦能抵御,一个个岛屿搜索过去,怎么着也肯定能找到妖魔残部的。   云寒仙子却在思索之后道:“夏侯道友可还记得那与我对战的大妖魔?空间裂缝合拢之后,它竟是毫不犹豫朝东而逃,随即又以尖啸告知底下众多下属,这才有了妖魔残部悉数逃向乱心海之事——它显是早就择了这邪啸海作为退路,并非一时起意。若是妖魔有备而我等无防,只怕届时难免落入妖魔圈套。”   众人议论合计再三之后,还是决定让云寒、夏侯二人率队,多带一些护身与宁神的法器,将整个邪啸海搜索一遍,如果发生意外,他们亦可利用杜子腾提供的符箓与萧辰取得联系,方便支援。   商议已定,便是筹备工作,在场诸人各司其职,一切很快也井井有条地落实了下去。   众人离去之后,萧辰却是传音给了金奴子,杜子腾却是同其中几个修士一道去准备些物资去了,对身后萧辰与金奴子的交流全然不知。“   金长老,我将你留下来,是想请你将今天未曾说出来的话说出来。”   金奴子沉默。   萧辰微微一笑,却是不急。   好一会儿,金奴子才道:“如果你们一定要去邪啸海搜寻妖魔,我可以提供地图与人脉,这些皆不是问题。”   萧辰依旧笑着未出声,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在听到妖魔逃往邪啸海时,萧辰确定,金奴子当时的表情映射出的事情并不简单。   这无声的压力远胜一切言语,金奴子看着眼前这个笑而不语的男人,心中思绪起伏不定。   虽然不知道细节,但修真界人人皆知是这个男人在修真界危急之时,以一人之力扛下了那扇青铜大门,论实力,已经是令整个修真界望尘莫及,论样貌,对方此时微笑的模样出尘莫测,足以倾倒天下女修,论权势,对方出身修真界第一大派、此时捏着整个修真界的至高权柄……似乎无论从哪里看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少主选了这样一个道侣,似乎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金奴子心中却始终未曾真正安定。   仿佛知道金奴子在想什么,萧辰率先开口道:“金长老,你可知,妖魔已灭,修真界太平之后,我此时心中最大的担忧与顾虑?”   金奴子一怔。   萧辰却是接着道:“如今修真界的安宁是我与自己的道侣倾尽一切换来,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破坏,半点可能都不希望。”   萧辰口气虽然平淡,甚至自嘲的意味十足。但金奴子听得出来,他说的竟然句句肺腑,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不过,以少主的性子……金奴子沉默了,不是没有可能。   然后,萧辰笑得愈发灿烂:“所以,我定会将一切不确定性都扼杀在摇篮中,不知金长老你是否明白?”   金奴子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邪啸海中有上古传送阵。”   萧辰皱眉。   “若我所料不错,应是传送到域外之地。”   萧辰蓦然间脸色大变。   修真界之外到底有什么,哪怕是曾经的长霄真人也不一定能答上来,但萧辰却万万没有想到,修真界之中竟然就藏有答案,传送阵,一经传送,人便可踏上域外之地,这答案便都可揭晓。   金奴子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萧掌门可曾记得,这并非是修真界万载以来第一次遭遇域外天魔?”   横霄剑派那些秘密记载中,近百年前,修真界中亦曾有天魔入侵,只是那次的天魔似乎修为不强,很快就被正道联合镇压:“你指百年前那次?”   金奴子点头,面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似痛恨又似回忆:“只是怕贵派诸位大能亦未料想到吧,那位天魔根本没有被击杀,他只是巧妙地隐匿了而已。”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天魔入侵,似这般的大事,可以肯定,整个修真界的正道修士都会出动,至少萧辰知道他的师尊、师门内诸位元婴长老起码去了多半,更不用说其他门派的大能……重重包围、众目睽睽之下,这天魔竟然能假死而逃?而且,这近百年来,难道对方还一直停留在修真界活动?整个修真界歌舞升平之际,一个这样可怕的妖魔却依旧活跃在修真界中,思之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金奴子却是摇头:“不,他恐怕早就已经不在了。”对于那个家伙而言,一个小世界而已,无趣至极,又岂会值得他驻留上百载。   也许在对方看来,这世间一切都了无趣味……金奴子面上流露出一种愤然又苦涩的意味。   萧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失声道:“那传送阵是他所建?”   彼时的修真界界壁完好,这天魔是如何降临?又是如何能修出那样的传送阵?这般大的能耐、这样大的忍性,到底所图为何?!纵使听金奴子说了对方并不在修真界中,萧辰又如何能彻底放心!   金奴子的神情却十分平静:“您大可不必介意他的存在,我敢向您保证,对方绝计不会影响修真界的大局。他与那些妖魔并非一路,只是他留下的传送阵,恐怕会是那些妖魔图谋的。”   萧辰却对金奴子的保证不置可否:从云寒仙子的推断看来,那些妖魔败兵最后逃往邪啸海之时根本没有半点迟疑,显是早就想好了退路,绝不是一时起意。   金奴子提供的消息倒是让萧辰渐渐明白妖魔选择那里的原因,除了邪啸乱心海的特殊性令它们方便逃脱之外,恐怕这个传送阵才是对方逃脱路径中最大的保证。   “若那修建传送阵的妖魔与这些余孽并非一路,它们又何以知道传送阵的存在?”萧辰的问题十分尖锐。   毕竟,横霄剑派执掌天下正道数千载都未能发现这样一个传送阵,那么多正道修士游历天下、每年到邪啸海扫涤妖邪的不知凡几,竟也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样的传送阵,足见其隐秘,若修建者未告诉那些残兵,它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金奴子摇头,目光中亦有许多困惑:“这我便不知了。我只是能肯定,对方的路数、所用的功法与这些妖魔截然不同,若一定要说……恐怕更类似于我等修士,而非妖魔。”   金奴子的话令萧辰眉头再次蹙起,有功法、类修士、会修传送阵的域外存在?他不觉得金奴子有必要骗他。   然后,金奴子叹了口气:“我告诉您此事,亦非希望您去追踪于此人,对方已经消失在修真界,已经成为过去的再去纠结全无意义。”   萧辰皱眉看向金奴子,有些不解。   金奴子方才不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一切他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关于那传送阵及修建的天魔中,有这么多的隐秘,纵使金奴子说出来恐怕亦难服众,反倒令众人生疑。   但金奴子这言下之意,似乎甚至觉得他说出这件事的关注点根本不是在域外天魔,而是另有用意,难道还有比妖魔逃匿、曾经诈死的域外天魔、上古传送阵更重要的事?   金奴子却是平静地向萧辰再次扔下了一道惊天霹雳:“你口中那修建传送阵的域外天魔,是少主的生身父亲。”   萧辰目光一凝,刹那间,金奴子周遭的灵气悉数凝结,他几乎都有些窒息,丹田中的金丹都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人捏在掌心一般根本喘不过气来。   而周遭的空间更是已经完全封锁,方才的讯息绝无可能泄露半点出去。   可即使在这样大的压迫之下,金奴子直视萧辰的目光亦未有分毫动摇,显然,他扔下的这道晴天霹雳根本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比道侣是合欢宗宗主之子更糟糕的情形是什么?现在已经出现了,那就是道侣是合欢宗宗主与域外天魔之子。   在他们刚刚击退入侵的妖魔、整个修真界欢呼沸腾的现在,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后果不堪想像,金奴子甚至已经察觉到了一缕真切的杀意朝自己而来。   萧辰深吸一口气,终是按捺下了心中那点杀意,这个秘密金奴子保守到现在,至少绝不会对杜子腾不利。他只冷冷道:“可他身上根本没有半点妖魔气息。”   以萧辰目前的状态而言,妖魔气息他再敏感不过,自己的枕边人更是绝无可能逃脱他的判断。   金奴子神情间亦是十分淡然,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个秘密抛出来会对萧辰造成什么样的冲击:“我方才就说过了,对方虽是域外而来,却不是妖魔,与妖魔并非一路。”   萧辰神情间却未见半分轻松:“此事还有谁知?”   金奴子神情有些黯然:“只宗主与我知晓,宗主去了之后便只有我了。”然后他冷冷一笑:“您亦不必有太多顾虑,若当真需要为少主保守这个秘密,我这性命都是少主的,纵是取了去又有何可惜?”   萧辰没有说话。但他很清楚,他心中那缕杀意并未泯灭。   “我告诉您此事,只是觉得,少主现在远比宗主当年想的要好许多,若非这些妖魔残部逃往邪啸乱心海,恐怕我这一生都不会告诉他。”   说着,金奴子瞥了萧辰一眼。   萧辰好半晌才道:“谢谢。”   金奴子肯向他说明此事,至少表明,他是相信萧辰的,相信萧辰会保护杜子腾。   “我亦不知此事该如何向少主解释,他先天魂魄残缺,恐怕对宗主都未留半点印象,更何况是素未谋面的生父?再者,当年宗主与彼人之间的事情亦十分复杂,就是我亦难知确切内情,只知宗主有了少主之后便与那人分开了,对方消失在修真界,宗主亦再未知道过对方的下落。   可不管怎么说,那传送阵恐怕亦是少主父亲留在这世间可给他看的唯一印迹,若是追击妖魔时看到了那里……唉,此事,就由盟主您来定夺吧。”   看到金奴子身影消失在厅堂的时候,萧辰兀自有些怔愣,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感情……对方是将这烫手的活计扔给自己就拍拍屁股走了?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金奴子让萧辰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家那常常坑道侣的主儿,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么。   然后萧辰揉了揉额头,飞速发了几道传讯给前往邪啸海追击的夏侯煜明等人:只言明,横霄剑派秘录记载中曾提及一个连通域外的上古传送阵,只是,秘录中亦不知其确切位置,恐怕妖魔有心通过传送阵逃逸,追击时务必小心云云。   夏侯煜明等人越加小心不提。   现在最让萧辰头痛的是怎么向杜子腾说明此事。   从头到尾,萧辰也没有想过向杜子腾隐瞒,毕竟事涉他的双亲,可正是因为是自己亲近之人,恐怕才更容易患得患失,而且听那金奴子言下之意,杜子腾这生父恐怕并非什么重情重义之人,若是杜子腾想去寻找对方又该如何是好?   萧辰辗转反侧,可他低估了自家道侣的神经粗大,当他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好不容易才将一切向杜子腾一点点道来之时。   杜子腾呆住了。   萧辰有些着急:“他毕竟是域外之人,你在修真界数十年间又未与他有过什么瓜葛,又何必太过放在心上。”   结果杜子腾却是蓦然间惊奇地道:“我居然是有生父的!!!”   那口气,不似惊喜,不似赞叹,倒像是……听说了什么惊奇至极的事情发出的感叹。   萧辰:……   杜子腾却是一脸十分神奇的模样:“哎呀,你知道的嘛,我娘亲是合欢宗的……那个宗主,咳,你也知道合欢宗的作风嘛,我还一直以为金奴子不知道我爹是谁才没好意思对我说呢,咳咳……所以,我原来居然是有爹的!!!”   在杜少宗主的心目中,美人的孩子总是不知道生父的,这很正常嘛,这也很合欢宗啊,所以,听说自己还有个爹的时候当然十分惊奇啊。   萧辰:……所以这就是你觉得惊奇的原因?   然后杜子腾就啪嗒啪嗒飞快跑了起来,只朝萧辰扔下一句话:“我去找金奴子打探一下第一手情报,嘿嘿。”   那模样,不像是想急切知道自己的身世,倒像是迫不及待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欲……   萧辰觉得心有点累。   所以,他担心好半天到底是为什么。还有那个金奴子,看到这样的道侣……恐怕亦会木上半天吧。想到这里,萧辰的心情莫名有些好转。   金奴子果然木了半天,他只看着杜子腾,半晌才道:“所以……您是希望知道当年宗主与那位之间的事情?”   杜子腾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拼命点头,然后似乎发现自己完全不符合普通儿女打听自己身世的苦逼表现,好像太欢脱了一点?   然后他正了正表情,严肃地道:“咳,那个,我有权利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嘛。”   金奴子:……   您的左眼写着“八”,右眼写着“卦”,脸上表情摆得再严肃再苦情也没用。   好半天,金奴子才道:“我所知并不详细,只知宗主当年修炼功法遇到结丹瓶颈,远行一次回来之后,不仅突破了瓶颈,还有了身孕。”   杜子腾的眼睛却闪闪发光,他早就听说他娘亲那销魂曲的造诣只在金奴子之上,人又生得貌若天仙,尚未结丹之时便有无数修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杜子腾脑补了一出美貌女仙为突破瓶颈远行游历,结果遇到神秘强大的域外男子,一番生死际遇之后生出感情,却终究是因为双方地域遥远,最后不得不分手,结果十八年后,一个结合了双方优点的男孩儿长大成人……   看到杜子腾那一脸谜之微笑,金奴子嘴角抽搐一下,不由自主想到无忧集团那堆无所事事脑子里各种天花乱坠、最后还编出来赚人眼泪的家伙,他忍不住着重提醒道:“若我猜测不错,那位恐怕是宗主突破瓶颈的关键之一,我合欢宗的功法素来与凡俗不同。”   杜子腾一怔,然后瞪大了眼睛:卧槽,对啊!娘亲出身大名鼎鼎的合欢宗,怎么会和外面那些娇艳贱货走一个路数!   然后杜子腾脸上流露一种更迷蒙的笑容:哎呀呀,出身合欢宗的美貌女修为突破瓶颈,遇到一个神秘英俊的男修士,遂将对方推而食之,反反复复酱酱酿酿~想想就让人觉得帅气炸裂到目眩神迷啊,如果不是自己爹娘就好了,可以更尽情地YY了,真是可惜啊~   看到杜子腾那一脸荡漾的表情,金奴子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表情。   然后杜小爷转过头来对金奴子道:“所以,我娘亲还是不在了吧?”   虽然脸上依旧挂着那看起来有些猥琐的笑容,可那眼神中却有种令金奴子十分不忍的悲伤。 第264章 邪啸乱心,嘛,小菜一碟   当年合欢宗的妖女金铃儿,那是令修真界多少修士明面上唾弃、内心中却忍不住为之骚动的存在。   不必过多了解,杜子腾已经从她为自己留下的重重安排和修真界影响至今的种种流言中可以窥见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美丽、并且以这种美丽为傲。瞧不上修真界那些沽名钓誉、口头遮掩的冠冕堂皇。   这样一个女人,哪怕是为了突破功法瓶颈必须要选一个男人,恐怕也不屑于选择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们,那样的凡夫俗子那怕她只是利用一下,也觉得根本不屑于委屈自己。   杜子腾相信,她选择看上的男人,想必是与那些人截然不同的。   可最终的结局却是那个男人消失在修真界,而她独自一人突破瓶颈、独自一个产子、哪怕这个孩子天生魂魄不全也依旧选择为他留下了种种手段好护他长大成人。   如果她还在这世上,明明知道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有父亲如同没有父亲,又怎么会舍得对他数十年不闻不问?   金铃儿从漩镜塔中夺走蜕凡丹时,与那血戮老祖交手后才下落不明,寰埏彼时与漩镜塔分离,根本说不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金奴子告诉萧辰他的身世之前,杜子腾内心深处还保留了一点小小的期盼,漩镜塔本就具有空间属性,也许,也许他的娘亲因那空间特性,此时还安然留在世界哪一角呢?   可是,漩镜塔的空间属性在决战日时动用那样海量的灵力与愿力才堪堪激发,而原来,他的娘亲有那样一个也许曾经流连、却终是分道扬镳的过去。   这般情境之下,若她还活着,哪怕千山万水、隔着无数世界,她必也是会回来的。   然而,一直到现在,杜子腾从一个懵懂的小修士结了金丹,从一个备受欺压的可怜虫一跃而成整个修真界最有权势的修士之一,她也依旧没有丝毫音讯。   这个问题,金奴子心中早有答案。   那个时候,宗主怀里抱着魂魄不全满脸木然的少主,却是满眼的爱怜,转身却将销魂曲最后一段交予了他,他至今依旧记得那个明艳张扬的笑容:“小奴儿,你可要好好练习,务必要让那些正道的假仙们儿看到你就色授魂与哟~”   这样的宗主,如果不是身殒道消,又怎么会任由自己最心爱的孩子落在血戮老祖的手上。   可是,看着眼前与宗主那样神似的少主,金奴子说不出一个字。   杜子腾微微红了眼眶,然后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娘亲那样拿得起放得下,我可不会给她丢人~”   “少主,您……”   杜子腾却打断了金奴子的话:“是,我想去看看那个男人。”   金奴子神情一怔,却说不出什么来,骨血亲情,人伦天性,少主要寻找自己的父亲又需要什么理由呢。   然而,杜子腾却是朝金奴子挑眉一笑:“不,我不是想找父亲,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娘亲喜欢什么,我全然想不起她的模样,不知道她说话的声音,不知道她走路的样子,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甚至修真界中也甚少有她的痕迹……至少,我想去看看,她曾经喜欢的人长什么模样。”   那个男人也许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对于杜子腾而言,这样的父亲有或者没有于他根本没有半点影响,他是真的只想看看娘亲曾经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这不过是他对于娘亲的追思而已。   听到杜子腾的话,金奴子彻底沉默下来,然后他才递过一块小小的黑色物体,低声道:“那少主去吧,看完了回来请记得转告下奴。”   杜子腾接过那东西时一怔,然后朝金奴子露出一个灿烂笑容:“一言为定。”   “宗主曾经说过,除了您之外,这是他留给宗主的唯一一样东西,我不知道会否有什么线索。”   杜子腾手中那物是一块非常普通的黑色石头,仿佛被人摩挲了许久,棱角上都透着圆润的光泽,甚至隐隐沁出一点似有还无的幽香,他想,也许娘亲与对方分道扬镳之后,内心深处未必没有遗憾的,否则,为何会将对方留下的这点东西反复把玩睹物思人呢?   他只收好这件东西,为了娘亲,他也会去找到这个人远远看一眼。   然后杜小爷转过头,朝暗处吐槽道:“喂,我说你要听就听嘛,堂堂联盟之主,玩偷听这一手,不嫌丢人哪~”   萧辰露出身形,面上却没有半点被自己道侣戳穿的尴尬,反而从容地向金奴子点了点头。   然后,他才伸手摩挲杜子腾的额发:“想好了?”   杜子腾点头,然后他握着拳头:“当然,这不过是小爷星辰大海征途中一道要看的风景而已!”   萧辰失笑,然后想了想:“对方既已在修真界销声匿迹如此之久,修真界之外亦有万千小世界,找起来恐怕亦非朝夕,既然他通过那个传送阵离开的,我们若是亦能同他一样,抵达传送的彼端,想必亦会有些线索的。”   杜子腾心中自然也是这样想的,金奴子给的资料实在太少了,传送阵就是最好的一条线索,随即,杜小爷怪叫道:“万千小世界?你居然已经有修真界之外的资料了?!”   萧辰沉默。   然后杜子腾愤愤不平地道:“又是你那漩镜传承里面的内容?!”   萧辰算是默认了。   然后杜小爷哇哇大叫:“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为什么你随便捡个垃圾就是这么有用的强大传承,我随便捡起来就是好吃懒做的混账啊啊啊啊啊啊!”   好吃懒做的混账在杜小爷丹田里翻了个身,继续zzZ~   然后不待萧辰宽慰,杜小爷已经捏着拳头朝远方怒吼道:“嗷嗷嗷,小爷要去探索星辰大海,然后找到真正牛逼的传承啊啊啊啊啊!”   好半晌,萧辰才幽幽地道:“可以,不过要先找到传送阵。”   杜子腾一呆:诶?对哦,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上古传送阵在哪里呢……   然后杜小爷转身追上金奴子:“啊啊啊啊啊啊,那个邪啸海的幻象是怎么样的?纯粹是因为海浪冲击岛屿产生的声音吗?小爷已经决定要去给这些妖魔余孽一个血的教训了!你们都不要拦着小爷!”   并没有人愿意阻拦你这个磨人的妖精好吗!   听着杜小爷那聒噪的声音,萧辰心中莫名愉快地想道,既然自家道侣大战之后还有这么好的精神关注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那就在下一轮战局之前“放松”一下好了。   杜小爷未来悲惨的几天就这么愉快地被决定了下来。   ==================================   这是夏侯煜明诸人进入邪啸乱心海的第十八日,四周汪洋无边无际,蓝白白云,碧海无际,如果不是耳边不断传来海风海浪刮过岛屿的刺耳尖啸,眼前一直有那扰乱心神的种种幻象层出不穷,眼前这景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心旷神怡。   只可惜这邪啸与乱心幻象实在令他们没有半点心情来欣赏,如果不是他们身上带着无数安宁心神的法宝与符箓,恐怕现在早已经有人受不住而发狂。   即使这般,修为低些、心性差些的修士也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只见他们这三层静心宝船上,数十个修士坐在甲板上打坐,额头上涔涔汗水不断滴落,衣衫早已经被打湿,那甲板上不断亮起大阵光芒——如果不是借着安神大相助、打坐运转功法,他们恐怕早就失陷在那恐怖的音啸幻境之中彻底失去神志了。   夏侯煜明亦难掩焦灼:“云寒道友,这般下去如何了得?我们现在离那些妖魔恐怕还有数日路程,但这些弟子怕是已经撑不了几日了!”   云寒素来淡漠的面庞上亦不免有丝丝焦虑:夏侯煜明所虑亦是她心中担忧。   他们在联盟中拿定主意、以最快的速度凑齐这宁神静气的灵物之后就飞速赶到了邪啸乱心海,循着上次他们追踪的地方继续前行。   当初因为顾虑这邪门的啸音幻象,他们选择了船只作为最稳妥的前行法器,若是飞行法器,操控的弟子一个失神怕又是一场灾劫。在这诡异的海上航行,船只恐怕依旧是最为稳妥的方案。   而妖魔们竟也与修士们想到一块儿去了,种种追踪下来的迹象表明,它们竟也是以船只航行前进。   那些妖魔再如何逆天,也不过是一群败兵,精力匮乏且没有魔气补给,实力必是不济,这邪啸海哪怕于它们全无影响,在海上它们的速度也不会快到哪里去。   而且妖魔以血肉为食,再怎么,它们在途中也必会停下来休息进食的。   他们一路追踪下来,在一些古怪的岛屿上也确实都看到了妖魔残部停留整顿的痕迹,离它们最近的一次,他们登岛之后妖魔们留下的水迹甚至都没能完全干透。   可他们没有想到,随着这路线越来越深入邪啸海,那些古怪的声音带来的干扰与幻象竟会越来越严重,到得后来,他们已经无法分辨到底是这幻象在加强、还是他们对这幻象的抵抗力在减弱。   甚至这几日,他们几人已经隐隐知道,他们离妖魔大军已经越来越远,再这么下去,恐怕跟丢亦只是时间问题。   但想到萧辰特意传讯告知的上古传送阵,云寒仙子眉头紧锁:“夏侯道友,我们没有时间再折返了。”   萧辰的传讯他也收到了,他何尝不知道,上一次他们折返时,不过刚刚进入邪啸海,联盟那边准备物资亦十分迅捷,并没有耽误多少时日,可现在他们如果再折返,那就不是一日两日的问题了。   更何况,夏侯煜明苦笑:“纵使我们能够回到联盟,又能如何呢?”   法器、符箓,他们半点不少,结果却依旧这般叫人无奈,除非耗费数月,向修真各学会救援,让那些专注研究的修士们想出一个全新的办法来完全阻断幻象,否则,一切依旧白搭。   可他们追击的这群妖魔与整个修真界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不将对方悉数击毙,任由对方逃离,只怕后患无穷,一次入侵便已经令修真界满目疮痍,他们实在经不起第二次了。   二人只能苦笑,现下这般,恐怕也只能咬牙坚持,更快地找到那些妖魔将之荡涤干净才好返航了。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尖利的叫声:“不要!不要!你放过她吧,求求你了,你放过她吧,你这孽畜,放过她,放过她吧……”   夏侯煜明倏然转身,却见甲板上一个男弟子满脸小痕双目放空地凄厉大叫,手中甚至握着法器,灵力灌注法器之上竟令周遭想目前制住他的弟子一时无法上前。   而云寒仙子早就上前,并指一点在那弟子额间,一道冰冷寒意拂过他神识,这弟子双目才渐渐聚焦,面色却依旧残留着恐惧与惶然。   这个弟子夏侯煜明认得,乃是他门下新晋的筑基弟子,妖魔大战中,这弟子事事在先,不畏伤亡,在众弟子中颇受爱重,听闻他有一青梅竹马的师妹便是死在妖魔手上……唉,若非云寒功法独到,恐怕这个弟子便要废在这里了,夏侯煜明眉间的焦虑越发明显。   看着神情间难掩疲惫的云寒,夏侯煜明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弟子突然面露痛苦之色:“云寒道友,我实在是舍不得这些弟子!”   哪怕贵为掌门,眼前这些弟子他也能一个个叫出名字来,因为他们一个个奋勇杀敌在前线,每一个的表现都曾经令他一次又一次看到了春山池的光辉未来,可现在,他们一个又一个挣扎在这诡异莫测的幻境中,一个不慎,轻则留下心障修为再难寸进,重则当场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夏侯煜明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当日在联盟中揽下了这追击之事,他本意不过是希望在这妖魔大战中逆转春山池的地位、为门派揽下更多功劳、争得更多利益,可如果这样的好处要用眼前这一个个优秀弟子的未来前程来换,他宁可不要!   云寒心中何尝不是如此,这一个个弟子都是门派的未来,门派的希望,若是折损在此,谁又于心能安?   此时,二人心中都已经升起就此放弃的想法。   便在这时,一个弟子突然出声道:“咦?有人!”   “人?哼,妖魔还差不多!”   “胡说八道,妖魔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追过来?你们可不要扰乱视听!”   “莫不是着了这幻境的道?还是快快坐下来宁神静气,莫为外物所动,守自己的本心!”   “我明明听到了……”   “够了,你给我坐下!”   ……   不知是否抵御这幻境中的缘故,这些弟子一个个难免地都有些心浮气躁,说话亦是火气很大,在这样的强力镇压下,先前那出声的弟子一脸讪然,遂在甲板上重新捏了法诀打起坐来。   但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二人却是满脸凝重,因为他们知道,这并非是那个弟子幻听,他们二人亦是听到了同样的声响!   在一片杂乱诡异的海浪呼啸声中,这越来越大的规律之声是那样明显。   再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面十分眼熟的旗帜:狰狞欲出的兽头之上,一道锁链牢牢将之摁住、让其无法跨出。   然后所有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御、兽、宗?!”   这难道又是幻觉?   这茫茫海域之中,纵使是知道他们的位置,他们这些修士千难万险才抵达此处,御兽宗的海船又怎么能这么快追上他们?   当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眼前时,所有修士都在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这是幻觉。   可是,当那狰狞的兽头底下钻出一个笑嘻嘻的脑袋,那洋洋得意的表情逼真到恐怕任何幻觉都难模拟的程度,讲真,要在幻觉中出现御兽宗的宗主,对很多人来讲,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为,哪怕就是幻觉之中,他们也没有办法幻想出御兽宗宗主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可是,诡异的是,那船只明明已经离得不远了,他们也清晰看到御兽宗宗主嘴巴开开合合,却没有一个听到了他的半点声音,耳边依旧只有讶异的海啸全不停歇。   夏侯煜明谨慎地吩咐道:“诸弟子戒备!”   他们拿不准是不是因为深入邪啸乱心海又遭遇了什么诡异事件,还是那些妖魔留下的什么后手。   然后下一秒,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却是突然松了一口气,随即二人相视一笑,原因无他,因为他们都收到了萧辰的神识传讯,这可是半点作不了假的。   当两边船只靠近之后,他们才越发觉得震惊,因为对面船只上那些弟子们一个个神完气足精神康健,全然不似他们这边这样如临大敌、精神濒临崩溃。   甚至那驱使船只法宝的人都不是萧辰与杜子腾,而是底下的弟子——而他们这艘船上,早就是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在轮流掌舵。   说来亦是无奈,早先就有掌舵弟子陷入幻象差点一头撞上岛屿的事情发生,归根到底,还是这幻象太过可怕,弟子根本抵御不住,可这御兽宗的船只上,怎么可能做到的?!   两船靠近时,他们更是注意到,对面这船只上面竟还罩了一个古怪的法阵,然后,在这阵法收起之前,杜子腾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个弟子竟是从怀中摸出一个古怪的东西往自己的耳朵塞。   再然后,那阵法才缓缓收起,萧辰比了一个手势,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几乎都是迫不及待上了御兽宗的船,他们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船上的人可以不受邪啸海影响!   当那些萎靡的弟子全部转移、他们先前的船只法宝收好之后,这边的法阵才在杜子腾运作之下重新激发。   然后夏侯煜明急不及待地上前问道:“杜宗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真界现在的大修士达成的一个共识就是:一旦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出现,问杜宗主一定没错。   谁知杜子腾一脸茫然,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从耳朵里掏出一个东西才笑眯眯地道:“夏侯掌门你说啥?”   夏侯煜明古怪地看着杜子腾手中那颗长得有点诡异的东西:“难道这就是杜宗主您这满船修士抵御邪啸幻象的法宝?”   杜子腾恍然大悟:“您问这个啊?这是耳塞。听不到,自然就没有幻象了嘛。”   听不到,自然就没有幻象了嘛   听不到,自然就没有幻象了嘛   听不到,自然就没有幻象了嘛   夏侯煜明眼前放大加粗反复播放的只有这句话。   云寒仙子看着沉默如鸡的夏侯煜明,然后好半晌才一指船外的法阵:“所以,这个阵法也是……”   杜子腾笑眯眯地道:“是啊,隔绝声音的阵法嘛,咱们修真界中炼气一二层的修士都会激发隔音符来防止凡人偷听啊。”   回想他们这一路苦逼,如果夏侯煜明不是已经高龄四百八,此时一定会放声大哭。   杜小爷完全不知道自己又造了什么孽,好像也完全没有留意到当他提出这个想法时金奴子那满脸的呆若木鸡,在他看来,一切不是很直接嘛。   金奴子说的啊,邪啸乱心海,是因为那诡异海啸声修士们听到了之后心生幻象,才叫邪啸乱心海。既然如此,那听不到海啸不就完咯,带个耳塞,直接隔音都是解决方案啊。   云寒仙子勉强回过神来,维持着自己一派掌门的风度:“……原来如此,既然这般,那就继续追击妖魔吧。”   杜小爷却是抱臂笑眯眯地道:“不急。”   夏侯煜明此时回过神来就有些急了,他们方才冒着弟子折损的风险也要追击妖魔不想放虎归山,现在既然幻象之危已经解决,正是追击之时,怎么能不急呢!   杜子腾笑得像朵狗尾巴花一样灿烂:“先让它们发挥一点剩余价值——帮我找找东西吧。”   这茫茫大海四周没边没际的,一个上古传送阵,连横霄剑派都没有丁点记载,建造者与他亲妈关系那样密切合欢宗都没有一点线索,他上哪儿找去啊,还不如跟在这些妖魔后面捡现成的呢。 第265章 云横仙踪   古娜看着眼前与它一齐并肩如此之久的兄弟手足们,前所未有的沉默与疲惫。   它是它们血刃一族为数不多的雌性首领,它也曾经想过,率领血刃一族恢复魔族曾经的荣光,只要彻底占领那个小世界,彻底奴役那里的低阶人类,它们就一定能找到藏匿在界壁中的神塔,拥有万载前那至高无上的力量。   为了这一切,万载以来,它们血刃一族韬光隐晦,退出了所有珍贵资源的争夺,将所有最宝贵的年轻力量全部投入到了这个小世界中,为了清除最后的障碍,甚至最后那一点的魔髓血源都悉数倾注到了这里,任由它们的故乡荒芜崩解,最后却还是牺牲了族中唯一一位皇级强者才堪堪将这小世界中最强大的阻碍之力移除……一切的牺牲都只为了那座传说中承载了所有魔族荣光的神塔。   大祭司说这是它们魔族最后的机会,古娜布满鳞片的面孔上,两道蜿蜒的水迹布满哀伤,它看着眼前伤痕累累、了无斗志的仅存同族,出征时那么多的勇士,最后只剩下了它们,难道,这就是它们魔族最终的命运?   不知是谁,低低哼起了苍凉雄浑的调子:   幽幽吾原,有木于野。   苍青星辰,旷寥无涯。   ……   那是故土里从上古流传下来的调子,艰涩简单的语言描绘的却是上古时代故乡的模样,那是最繁荣强大的魔族时代,战力横扫诸界的魔族们夺来建木支撑屋梁通向诸天各界,捕捉星辰点亮屋脊好令魔界永远光明,无涯旷野是它们奔跑翻滚的乐园,世间一切凶禽神兽都是它们的猎物。那是所有魔族梦境中的故土模样。   古娜知道,勇士们想家了。它们只有寥寥这些同族了,对于此时的它们而言,最后一点期望,恐怕只想活着嗅到家乡的气息了。   可是它们都不知道,它们,已经没有故乡了。   纵使此次带出最后一点魔髓血源时,大祭司秘密告知了这处传送阵,让它们得以安然离开,可即使回去,它们也只能看到一片崩塌的残破倾颓:没有了魔髓,故乡又怎么可能维系?没有血源,新生的魔族如何能成长为强大的战士?   它们的故乡会彻底的消失,如同史上那些令诸天各界畏惧臣服的伟大魔族一般,最终只是成为一个浅淡无痕的记号……   古娜蓦然起身,布满鳞甲的狰狞面庞上,那两道透明水迹却已经消逝在了风中。   杜子腾戳了戳萧辰,这已经是早上以来的第七百八十一次,萧辰想了想,他只有这一个道侣,掐死了就没有了,于是他第七百八十次地忍了下来。   “哎,怎么样?它们还在原地?”   萧辰面无表情地点头。   因为这么多人中,只有他能清晰地感应到魔气的存在,杜子腾自然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道侣当成了罗盘来用。   看到萧辰这表情,杜子腾鄙夷地道:“说好生死不弃的好道侣呢,前几天我不是也任由你支使了吗?害小爷的腰现在都还有些酸,只是让你看看魔气而已,比得上小爷半点辛苦么?”   这么强大的话从杜小爷嘴巴里蹦出来,萧辰竟然百感交集到无言以对。   所以,在他这道侣心目,这两种辛苦……是可以等价交换的?   萧盟主心中好像又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萧辰也庆幸,还好他们二人说话是在结界之内,没有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会过来偷听,不然,他真的十分担心自己一世英名。   然后,萧辰也微妙地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夫老妻的缘故,自家本来就有些奔放的道侣,好像有越来越奔放的趋势,有时候萧盟主想起来都有点脸红呢。不过他喜欢。   于是,再查探魔气之时,萧盟主十分任劳任怨,没有半点不甘,毕竟,现在的辛苦再过几天可以折换成道侣的辛苦,这笔买卖十分划算、十分萧辰,他没什么不甘愿的。   然后,萧辰猛然起身:“它们动了!”   随即萧辰补了一句:“不像是动身离开!”   然后所有修士就迅速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抵达这个岛屿边缘已经有七、八个时辰,因为并不能确定传送阵的确切地点是不是此处,一直伺机而动,到了现在,当萧辰确定妖魔们休息了这么久开始有动作,却又不是出发时,那么几乎可以断定,它们是要启动这上古传送阵了!   古娜站在这处山洞之中,看着底下密密绘制的纹路,历经时光依旧可以隐隐触碰到其下磅礴浩瀚的力量,大祭司曾经说过,这是一个神秘古怪的游人想观摩族内遗迹而提供的交换之物。   若是在上古,不不不,不必到上古,哪怕就是一千年前,族内依旧有皇级强者,又怎会轻易将珍贵的遗迹供给外人观摩?恐怕胆敢提出这个要求的都会成为它们的血食……可现在,哪怕只是一个单向传送阵的地点,它们都能出卖祖先留下的遗物。   古娜压下自己胸中那些翻涌的情绪,它们魔族不需要这些无用之物。它的身后是它最后的同族,这是血刃最后的一点力量,无论如何,也要将它们平安带离,然后,它回望身后的碧海蓝天:只要活着,这里,终有一日,依旧会是它们血刃族的牧场!   古娜自怀中摸出许多闪耀的晶石,若是杜子腾在此,一定会震惊,这些光芒四射灵气满溢的晶石看起来似乎是灵石,但灵气的纯净强大竟然远远超过修真界中的灵石!   古娜摸着这些灵晶,眼神黯然,思及远方为它们妥善准备了一切、连这后路中可能用到的一切都这般妥帖仔细的长老,不知道对方现在是否安好。   远远地,萧辰、杜子腾等人已经可以隐约感知了一股缓缓升起却庞大的波动。   众人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加快了催动法器的速度,杜子腾亦不再等待,他手中小木棍一扬,早就布置好的隔音阵法瞬间笼罩整座小岛。   古娜全部心神都在启动这庞大传送阵上,果然不愧是大传送阵,这启动需要消耗的神识竟然也令它这般吃力。   当旁边的低阶同族报告有修士自远处来时,它们耳边那海啸声果然已经悉数消失,这样的手段显然是那些修士所为,古娜看着眼前即将成形的空间裂缝,它已经可以隐约嗅到那熟悉的气息:那淡淡的魔气混杂着干燥、温暖带着亲切的硫磺气息,叫它想起幼年时玩耍的那条熔浆河。   这气息几乎令所有魔族喜极而泣,古娜亦是愉悦地露出狰狞獠牙,那些修士绝对来不及赶到。这传送阵这般特殊,激发之后启动如此之快,都远远超过它自己的预计,恐怕马上它们就会传送到千百世界之外,那些修士怎么也不可能及时到来。   待它们再回来之时,便是这些人族的死期!   古娜在心中畅快想着未来之时,却觉得胸前蓦然一痛,所有想法就此中断。它吃痛地低头一看,一道血色光柱刺穿它的胸膛,上面兀自沾着刺目的血迹,那是它的魔核所在,若非同族绝不可能知道它的命门。   古娜转头,眼前是一个陌生的魔族,眇了一目,血色光华刚刚收敛到仅剩的那只血目,依旧闪耀着残酷血腥的冰冷光芒,它浑身覆满血色鳞甲,身形在魔族中并不突出,古娜细细回想,在逃亡途中它似乎都十分沉默,古娜竟似乎对对方没有半点印象!可是,为何对方的眼中会那样疯狂的仇恨?   这眇了一目的妖魔,不知窥伺了多久,终于等到了这个复仇的机会。   这一幕令所有幸存的魔族猝不及防。   古娜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它血色双目似真的有殷然血迹蜿蜒流下,后面的人族修士即将抵达,它根本不可能支撑到传送阵打开,而它们手中的灵晶亦只能打开一次传送阵……   可它只差一步就可以带它们离开这里了呀!回到故土,哪怕是一个碎裂的故乡,可那里……也依旧是故乡,它们还可以游说它族、寻找同盟,重新再夺下这里。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选择背叛?!   为什么要将它们最后一线希望悉数粉碎在这里!   为什么!   而眼前这个眇了一目的魔族却是露出一个魔族绝不可能有的嘲讽笑容,用一种魔族十分熟悉却又陌生的语言道:“你们这些杂种TMD都该死!”   “人族?!!!”   “人族?!!!”   “人族?!!!”   在疯狂的嘶吼声中,怀着一线希望又陷入最终绝望的幸存魔族们彻底癫狂起来,这个人族混入它们当中,竟是掐灭了它们最后的逃亡机会!   疯狂起来的魔族根本没有动用任何法术,只是疯狂地用拳头、用牙齿、用骨刺、用头、用脚、用膝盖……用最原始的方式向这个让它们走向灭亡的人族宣泄着它们的怒火。   可那绝望的嘶吼声中,那断断续续的疯狂笑声却是从未中断。   当杜子腾他们赶到之时,眼前的这一幕如此诡异:那庞大的传送阵已经临近打开却莫名地后继乏力一般,只差临门一脚,惊得众修士冷汗差点下来。   可定睛一看,那个主持阵法的魔族胸口上有一个碗口大的洞,在萧辰的感应之中,它的魔息微弱近无,显见是危在旦夕绝无生理了。   可它却那样顽强地睁着双目,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恐怕亦是主阵者重伤,传送阵却没有完全中断激发的原因。   它的目光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围殴成一团的魔族中央,修士们朝那些魔族扑过去,将它们一一擒杀,直至最中央时,甚至都有些愕然,那最中央被围殴的赫然亦是一个魔族。   可是它浑身上上下下已经看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和骨骼,几乎只是一摊血肉之泥,仅存的血色一目亦看不出完整的形状,那看不出形状的嘴巴中鲜血狂涌,可它口中那几乎被呛住的笑声却是断断续续,没有停下。   看到那仅余的一目中,哪怕是这样生机即将消逝的刹那亦未曾消逝的复仇快意,杜子腾蓦然间想起了什么,他飞奔过去,看着那全然看不出形状的妖魔,面色大变:“是你……”   这只濒死的妖魔残破的一目中亦映出杜子腾的模样,它似乎依稀认出了杜子腾,破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却未能发出半点声音,然后,那血色的残破眼睛似乎已经看向不知名的远方,就此定格,再无生息。   在这满地血腥中,这滩辨认不出原本形状的魔族是最血腥一幕的见证,可是,杜子腾就这样呆呆看着它,几乎都已经忘记了挪动。   这一刹那,那几乎是已经消失在记忆中的鲜红长裙似乎又在眼前飞扬。   杜子腾眼前,这破裂的嘴唇方才开开合合间,似乎是曾经那英俊飞扬到戾气逼人的青年在骄傲地微笑:“看,我为她报仇了。”   那曾经灼灼逼人的剑眉星目如今只剩下支离破碎的一只眼球。   世间造化,如此弄人。   可杜子腾却哭不出来,他只是那样呆呆站在原地,好像成了一座石雕。   直到萧辰突然拉过他,一指传送阵:“快看!”   此时,歼灭了所有魔族,修士们只谨慎围着那传送阵,一旦事有不对,他们会立即将这主阵者击杀,即使真的传送过去,亦不过只是一具尸体,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之所以他们没有第一时间采取行动,只是因为那个将成未成的空间裂缝。   此时,在这传送阵中央,这道空间裂缝犹如一枚心脏般缓缓跃动,显是十分不稳定,不可能实现传送,可是在跃动的韵律中,却隐隐可以透过它看到背后的景象:一片干涸龟裂的破碎大陆,苍黄一片漫无边际;又或是一片干枯死亡的森林,纠结的枝干犹如一双双不甘的臂膀升向天际,其间隐约看到一抹跃动的身影,绝非人类;亦有不见边际的巨无霸深坑,沸腾的熔浆在其下犹如海洋一般掀起巨浪浩无边际……   这空间裂缝的视角跳跃非常,再下一秒,他们的视角似乎是后退了不少,方才看到的那皲裂大陆、死亡森林、熔浆海洋竟都悉数漂浮其中……竟好像是完整的一体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从中彻底击碎一般无力地漂浮着!   在一片荒芜死寂的视野中,突然,一抹苍翠云白闪过,所有修士却同时惊呼出声,听到周围人的声音,萧辰与杜子腾对视一眼,神情中均是惊喜交集,方才那不是他们的错觉,那是:“云、横、峰!”   可那影像只有一刹,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快得仿佛是错觉,可萧辰与杜子腾交握的掌心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与自己一般激烈的脉搏,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在彼此肯定:那不是错觉,他们都看到了!那是云横峰!   好半晌,当这空间裂缝缓缓消逝时,修士们才意识到,这主持阵法的魔族是真的死了。他们心中百味杂陈,这与当初大战中关闭空间裂缝、赢下战争、取得胜利的狂喜滋味并不相同。   纵然是仇敌,可是这样意志强大的敌人却是令人钦佩,他们没有收殓了对方的尸身,这样的人,在妖魔之中,恐怕也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而当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看向萧杜二人时,神情便有些复杂:“恭喜盟主,恭喜杜宗主了。云横峰既然能完好如初,想必横霄剑派的诸位大能们亦是安然无恙。”   少了云横峰的支持,现在的横霄剑派在萧辰率领下依旧能够纵横修真界,与杜子腾那御兽宗文武相辅,如双翼齐飞,从成立修真联盟到现在彻底击败妖魔,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此役过后,不论是修真联盟的稳固程度还是萧辰的个人地位恐怕都将再上一个台阶,绝不可能撼动。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竟然还找到了云横峰的痕迹,若是再找回云横峰……听闻当初随着云横峰一起消失的,还有五位化神、十九位元婴、数百位金丹……   这种数字列举出来时不觉得有什么,但只要一想到这些数字、或者比这些数字更多的真人们真的有可能再次出现在修真界中、在萧杜二人背后都能站成一排……夏侯煜明等人几乎都觉得压力大到有点要窒息了。   基于这种窒息,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还能不打磕巴地将这番恭喜的话讲出来,只能说,不愧是元婴修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   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不,化神元婴可能会在自己眼前站一排的风浪确实没见过!   萧辰脸上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承您吉言。”   无论这二人此时的话是不是言不由衷,萧辰此时的心情之愉悦都是不可言喻的。   方才在荒芜之中的那抹苍翠云白,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哪怕只冥冥中一缕微薄的希望,都已经太足以抚平萧辰心中长久以来的缺憾了。   杜子腾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就低头就研究起那些线条起来,可不一会儿,他似乎又强迫自己从这研究中抽离出来,他走到那破碎的魔族尸身身旁,低声对旁边的修士道:“他的尸身,我来收殓,你不必管了。”   萧辰默默看着杜子腾的举动,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只在心中低叹,并未多言。   萧辰只抬首,天际蔚蓝无际,隔音阵法之下,邪啸乱心海那些尖利刺耳的啸声再不可闻,他们眼前只有干净的天空与澄澈的海洋,一切这般恒美如画,仿佛方才那血腥刺目的一幕不过只是幻境。   方才那情形,即使没有一个魔族向他们解释,萧辰亦可轻易推断出前后发生的事情,人生这般无常,命运那样不定,谁也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萧辰此刻心中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携手身边这人一起去找回云横峰是那样的迫切。   他们离开邪啸乱心海时,杜子腾已经为那座岛屿布下了丧心病狂的保护阵法,甚至寰埏也被他拎出来密密叮嘱。   然而,此时的寰埏童鞋似乎也有自己的一脑门子官司,心中许多不安与顾虑欲诉不能,便颇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破传送阵么!”   杜子腾冷笑:“那我现在把那传送阵拆了,你给我们传送到指定位置,让我们找回云横峰?”   寰埏蔫了:那传送阵的设计十分古怪,没有激发之时,它也不知道传送到哪里,萧辰也说隐隐感觉到了那边传来的魔气,恐怕这距离约计不会太近。   然后寰埏嘟囔道:“就算你要用,连灵晶都没有,你怎么激发啊?再说了,那传送阵只能过去可不一定回来?就算你找着了云横峰,回头你们自己回不来最后还不是一起傻眼儿?”   杜子腾皱眉,遂与寰埏嘀嘀咕咕半天之后才明确:那灵晶,赫然是比灵石更为纯净强大的灵力结晶,似方才那个规模的远距离传送阵,虽然只是实现单向传送,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对于灵力的纯净与数目要求均不低,恐怕非灵晶不可。   可这坑爹的修真界中,连萧辰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灵晶这玩意儿的存在,他们要上哪里去找?   至于后面那去了不能回来的问题反而简单,萧辰一句话解决:“寰埏,你本体尚在此界,自可定位。放心吧,我们会带上你的。”   寰埏目瞪口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主人!为了自己和情人的安全,居然忍心叫自己的法宝肉体和灵魂分开这么遥远的距离!!!!   杜子腾却是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看到寰埏这懵逼的小模样,杜子腾已经可以确定,萧辰这方案必定是可行的,然后豪迈的杜小爷大手一挥:“不就是灵晶么?不就是结晶提纯么!既然那些世界中能自然生成,我们修真联盟必须能自己制造生产出来啊!” 第266章 临行之前   “婆娘,快点把门打开!”这是个苍老的汉子,肩头沉重的担子压得他几乎连头都担不了,这短短一句话似乎都是喘着气儿憋出来的,说完之后便是重重喘息。   那看起来并不华美却胜在厚重结实的大门吱呀打开,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匆匆道:“罗家的又来催货了,昨日的那些我已经晒好剁了……”   待看清这汉子的模样后,这妇人忍不住吃惊道:“你今日怎地担了这么多回来?!”   口中虽是说着,她手中却也毫不迟疑,在旁帮着这汉子扶着那担子,尽管吃力,但夫妇二人终是全力将那沉重的担子挪进了门庭。   “……今日孙会长与我说,学会马上要推广那三代杂交种,说是品质更好,我寻思着学会的品种定不会差,便央了他先把些种子与我,这些二代的便都索性都收割了,正好种了那三代的。正好罗家的货用得上,也不耗费。”   “这倒是大好事,只是这会儿种下去……”那妇人声音低了下去,隐隐约约的:“家里灵石还够,莫亏了自己……”   然后那门庭内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显是这一大担子的禾禾草处理起来并不轻松。   王平锋在一旁没敢吱声,说实话,身为破晓秘境中的护卫队长,似这样的人家在他看来再普通不过。   这破晓秘境中灵气充裕,禾禾草在种植学会的研究规划之下,从实验棚中的研究种植到大规模推广,向来十分迅捷,学会也会选择一些在种植上表现不错的农户来优先种植新品种,似这户人家能优先得到学会中的三代种子,定然也是平日表现十分不错的。   破晓秘境中的普通住户并不多,皆是当年随着从仙缘镇一路迁来的,还有就是后来收的弟子他们的家人,哪怕就是以横霄剑派在联盟中的影响力,也从未要求他们迁出去,或许这也可以看作是横霄剑派在庇佑作为报偿。   这户人家太过普通,在这秘境中没甚太大影响力,王平锋干着护卫队长,需要注意的是那些上蹿下跳爱闹事的、还有就是门派中师兄弟托付的家属亲朋,这户人家王平锋也隐约有印象,老两口老老实实种禾禾草、卖些禾禾草的成品,安安分分,实在没什么值得他王大队长关注的。   王平锋从当年横霄剑派外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弟子,跟随剑派一路颠沛流离到这里,从炼气到筑基中期,从外门弟子做到护卫队长,又参与历次妖魔之战,也觉得自己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了,但现下眼前这事情却让他觉得太琢磨不透了。   他偷偷觑了一眼身旁这人,只见对方凝视着那扇关上的门户,倾听着那隐隐传来的声响,面上神情有些变幻不定。   说老实话,哪怕就是王平锋自己也觉得,他见识过的那点东西在身旁这人眼里恐怕连毛毛雨都算不上,所以,他就更奇怪了:以这人今时今日的地位,到底为什么还要亲自来这么一个普通农户家旁驻足流连?   王平锋那自以为偷偷摸摸的目光自然无法避过他身旁这人——   杜子腾声问道:“王小二,他们生活上可有不如意之处?”   听到这久闻的小名儿,王平锋脸上有些尴尬的红晕。   杜子腾微微皱眉:“王小二?”   王平锋才回过神来:“哦哦,他们家好着呢,老两口种着禾禾草,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能有什么岔子?还能拿到学会优先发放的新种子,这地定是种得不错。杜宗主,托各个学会的鸿福,咱们这破晓秘境中的住户个个都生活得宽裕,咱们剑派关照下,也绝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欺压之事,同外面那许多人家相比绝对是天上地下,哪有什么不如意的呀。”   杜子腾听罢微微失神,也不知想什么,好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王平锋心中揣测,莫不是杜宗主与这户人家有旧?也难怪,好像听闻当年杜宗主也是自仙缘镇出身?   但王平锋并没有等来杜子腾开口说什么关照之语,杜子腾只是信步而行,绕过这片村落,路过周遭片片规整若碧毯的禾禾草苗。   王平锋心下有些疑惑,莫不是他又猜错了?   禾禾草的规模种植之术到得现在,几乎已经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原来初代的技术中,还会细致地要求农夫们何时何地施展什么法术,到了现在,都是种子配套着法阵,只需要定时查看法阵的灵石有无耗尽、有无损坏就可,这法阵可自动根据禾禾草生长需要调整生长环境,十分牛叉。   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些规整划分好的禾禾草田其实就是一个个大阵,禾禾草的产量与品质都跃升了无数台阶。同时,这种种植方式也对禾禾草的种植地域提出了一定要求,规模化集中化,似不远处那种地势不平的石丘自然就被放弃了。   杜子腾却是步伐不停轻松地踩到了石丘之巅,回身一望,不远处就是那村落。   “方才那人家的田地可在附近?”   王平锋有些懵,这么细致的问题他是不知道的,连忙道:“您稍等。”   收音机几个来回间,自有那知晓详细的告知了他情形:“就是那边几块。”   王平锋手指一划,杜子腾看去,那几块田地确与周遭不同,缺了一大块,显是刚刚收割完毕。   然后杜子腾再次做了一件让王平锋摸不着头脑的事,只见杜子腾竟是单膝着地,摸出一把铁剑,一剑一剑地掘着地。   王平锋着实大惑不解,以杜宗主如今的能耐修为,当日那妖魔裂天之时,杜宗主都能逆转天象,现在为何却要这么……笨拙地掘地?   虽不解,但王平锋也老老实实摸出一把不常用的法器准备上前帮忙,杜子腾却摇头:“不必,我自己来。”   似这般不说不闹、安安静静的杜宗主,莫名令王平锋觉得有些压力,他束手束脚站在原地,觉得今日的杜宗主实在太不一样。   再如何低效,杜子腾毕竟也是修士,很快就挖了两个坑,王平锋只觉眼前阵法一闪,似有什么东西落入两个坑中,隐约可见鲜红一抹自眼角划过,再然后,那两个坑就迅速填好。   杜子腾只信手自这石丘上划下一块石片,提起手中剑在这石片上,然后他人呆在原地,好半晌,才长叹口气,最终竟是什么也没有写,只默默将这块空白的石片插在了那里。   然后杜子腾轻声道:“我观此处山川秀泽、钟灵毓秀,便将故人安放在此,还需劳你护他们遗骸不损,可能做到?”   听杜子腾此言,王平锋当即肃容道:“杜宗主放心,只要有我秘境护卫队一日,绝不会让任何人接近此处!”   杜子腾转头看去,禾禾草田无边无际,甚至鼻端还能嗅到不远处村落传来的熟悉煮草香,时光已经翩然走远,又仿佛如旧日流连,竟连他心神一时恍惚。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一道轻轻叹息在耳边响起:“走吧。”   杜子腾回头,王平锋早不见了踪迹,只有眼前人白衣胜雪,剑眉星目,深邃如不可见底的时光之井,随时可令人遗失其中,不知返回。   再一回神,他人已经不在原处,眼前石桌上只有玉杯两只清酒一壶,隐隐可以嗅到熟悉又截然不同的清洌芬芳直灌入脑,好似可以直刺神魂,清冷至极,又烈馥至极。   杜子腾精神一振:“这是……禾禾酒?”却绝不是普通的禾禾酒!   萧辰含笑点头。   杜子腾失笑:“怎么?萧大盟主是怜我这功臣劳苦功高,为这反击之战辛苦如此之久,所以给些犒赏么?”   萧辰却是微微一笑,身形移动间已经坐到杜子腾身旁,隐隐灼热的温度自彼此接触的臂间、腿上传来,嗅到那冷冽芬芳,又化作奔涌热意在神识间炸开,杜子腾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来自眼前美酒还是出自身旁之人。   萧辰抬臂斟酒,芬芳刹那浓郁,杜子腾却是凝视对方袖间显露的强健臂膀、与玉杯几乎一体的手腕微微失神,然后杜小爷猛然间醒悟:“美酒佳人……这是指望我沉迷声色以忘忧啊!”   杜子腾举杯一饮而尽,砸吧了一下喉间那冷冽灼烫的感觉,随即毫不在意地躺在身旁人怀里,甚至带着几分轻浮地埋在对方胸膛间努力嗅了嗅,那冷清芬芳与对方的温度味道交织一处,愈加显得沉郁浓烈,令人难以自拔。   然后他感觉到对方胸膛传来的隐隐震动,那是自胸膛间传来隐约低笑,让他觉得自那接触的面庞起,甚至指尖都有些酥麻到捏不住酒杯。   随即,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柔和又不失力度抚在他的颈后,就似在安抚伤心失落的孩童般,充满怜爱,带着温暖。   杜子腾长长吁了一口气,才仰起头来,那有些迷蒙的双眼却清澈若山间清流:“我不难过,真的。”   恩怨情仇,皆归尘土。终究是造化弄人。   好半晌,在萧辰的凝视下,杜子腾才终究骂出了声:“都怪那些畜生。”   然后他拽过萧辰一缕鬓发:“把云横峰接回来之后,小爷一定要去看看,这些妖魔凭什么要在修真界掀起这么多腥风血雨!”   萧辰只是展颜一笑:“好。”   可他眉宇之后那一点阴翳却未敢向自己此时心神动荡的道侣言明。   ===============================   欲往妖魔之地,必用传送阵,欲用传送阵,必要灵晶。   灵晶作为一种等级更高的能源,整个修真界中没有可能找到替代之物。   杜子腾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能从灵石中得到灵气,亦能从灵晶中释放灵气,体现出来无非是灵气的纯度与密度的差异,那么在一定条件下,实现这个过程的逆转应该也可以,但杜子腾万万没有想到,他折腾完了所有的符阵,却终是第一次碰了壁。   杜小爷自混迹修真界以来,无往不利的符箓与阵法,这一次竟然真的没能解决困境。   伴随着第一千三百八十一次爆炸,灰头土脸的杜子腾脸上,凝重几乎已经具现化。   配合此次研究进展的赫连远亦是浓眉紧蹙:“杜宗主,若依您之前构想的符箓结构,我认为应当是可行的,甚至在方才那一刹那,我都已经隐隐见到了一粒极细微的晶体,恐怕就是即将成形的灵石,只是每次都在这最后关头……”   赫连远欲言又止,一千余次的尝试,各种构想都经过反复认证,所有问题他们都已经充分考虑,可每一次,都那般诡异地,终止在最后一步,哪怕身为金丹修士,赫连远心中都隐隐有些发寒:那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不允许凡俗染指不该染指的领域,在最后关头掐断一切可能一般。   杜子腾抬头仰望澄澈天际,自然知道所有参与这一千余次尝试的人心中所想。   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那道看不清的天之槛,非关修为,非关心性,而是世上确有些事情,存在着看不见的边界,若往前再走一步,也许触碰到的,便不再是“人”所能及的范畴。   以眼神止住周围人心中那惴惴不安脱口欲出的想法,赫连远开口道:“杜宗主,我们已经尝试这么多次,若是再继续下去,不知还要耗费多少时日,依您在阵法上的领悟,倒不如另辟蹊径,看看那远程传送阵上可否有文章可作?”   周遭许多人不知为何,听到这话都长松了口气:赫连真人说得对,既然这灵晶得不到便得不到罢,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传送一事吗?既如此,又何苦将光阴浪费在此事上呢?若是研究那传送阵,说不准以杜宗主的天纵之资,他们人早就身在妖魔界了!   然而,在这蓦然间放松的气氛中,杜子腾却是半晌没有出声,气氛再度沉凝下来。   终于,有一个浸淫符道数十载的老修士忍不住开口劝道:“杜宗主,凡间有言,人力有时而穷,符箓一道固然千变万化无边无际,这也是我等痴迷流连的缘故,可终究有尽,我等能做的,在短短时日之内恐怕也只能止于此,天道有槛,非人力一时可改。”   这番话道出不少人心声,当即便有修士附和。   杜子腾却是嘿然一笑:“天之槛?”   那话语中意味不明,但他却也没有明确表示要继续做下去,只是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便就此走开。   蓝如晦忍不住对身旁的萧辰道:“盟主,您……不劝劝杜宗主?”   其实,于修士而言,似这等困境难题并不罕见。   比如那等顶尖而稀绝的功法,整个门派乃至整个修真界恐怕也只有你一人修习,死活无法突破瓶颈该如何是好?无人可帮无人能助。   或有人选择一意孤行,这些人中,突破瓶颈,修成修真界中惊天动地的大能者有之;困死于瓶颈,最后泯然世间的亦有。   或有人毅然断腕,一切推翻从头来过,这些人中,有那等暗珠明投终于大放光彩的;亦有最后庸庸碌碌悔不当初的。   这其中的许多人,也许一样的资质、一样的心性,最终结果却大不相同,有人管这影响最后结果的东西叫——气运。   这等东西说来太渺茫,可有的时候却比一切最强大的东西还有存在感,比如现在。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天之槛”的说法无疑就是在指气运,气运不在,一切枉然。   于所有修士而言,更大的挑战是如何面对自己的气运之时,保持心性不变。   只是杜小爷得天独厚,他这一路行来,虽总有重重挑战,但所遇挫折多是外部环境所致,他在修行符道一途上,悟性惊人,资质罕见,又或是有冥冥之中的大气运加身,甚少遭遇真正的失败,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让这诸多的修士相信冥冥之中的气运阻拦:是天意不令杜宗主炼制出灵晶,那毕竟是超越了修真界存在的灵物!   而蓝如晦对萧辰所说的话,无非是担心杜子腾无法接受此时气运已失带来的挫折,如果无法面对此事,那么在修行一途上对心性的影响更大,这绝非好事。   说到底,即使是蓝真人亦认为气运此时确实不在杜小爷这边,杜小爷需要学会去面对这样的境况。   萧辰笑则不语,身形闪动,却是已经站到自己道侣身侧。   杜子腾忍不住问道:“如果我还想一直死磕下去,你介意吗?”   毕竟事关云横峰。   萧辰却是扶额失笑:“你会一直继续下去?”   杜子腾表情有些愤愤,却终是负手悻悻道:“不会。”   对于气运一说,杜小爷向来是不怎么信服的。   不知为何,他自心底就不相信什么命运、天道、气运,若要他说,这种东西就是巧合,属于符阵激发运行过程中无法保证的因素,十分正常,何必说得神神叨叨的。   就像现在,这一千余次的失败,杜小爷可不是白白失败,他已经知道原因,若给他时间,定然是能够解决的。   只是时间,这一千余次尝试不眠不休,动用大量人力物力,若再继续下去,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在那个钻研好奇的杜子腾面前,另一个冷静强大的杜子腾冒头:云横峰现在实际情形如何并不清楚,那么多同门失陷在妖魔之地,自己怎能因心中一时负气就继续浪费时间?   杜小爷愤愤地道:“说吧,你还有什么法子。”   既然这混账这么反问,显是有了妥善的解决方案。   萧辰笑着递过一个储物袋,里面赫然是几枚灵晶。   杜子腾吃惊:“哟,还真有?!”随即,他心神电转,然后震惊地道:“是禾禾草——!”   萧辰没有多说,眉宇间轻松、甚至带着几分赞许的表情显是肯定了杜子腾的猜测。   杜子腾一拍额头,然后笃定地道:“是晓禾!”   这一次不用萧辰肯定,他也知道一定是这样。   然后,杜子腾在原地有些失神,在那远距离传送阵前,他信誓旦旦觉得自己知道掌握灵气密度变幻的原理便可制出灵晶,全然没有将这过程中的种种挑战放在眼中。   甚至先前,自己提出那印符机的构想之后,并没有实际操作,只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提出可行的原理就一定可以做到,后面他仔细研究过方案,最后真正能做出来,也是多少心血,几多侥幸,如果不是蓝如晦想到让晓禾以禾禾草灵的特殊地位向印符机供给神识导引,恐怕这印符机最终也会如现在这凝结灵晶的符阵一般,只是个构想与图形。   然后,杜子腾忍不住反省: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只要有个想法就可以达成目标呢?   在自己的道侣面前,即使是自信狂傲如杜子腾最终也承认:“我一路走来,还是太过顺利。”   萧辰面上难掩一抹欣慰自豪,所谓气运之事,他并不认为是虚妄,但这气运并不是冥冥之中的什么意识,而是人生际遇。   萧辰自己再清楚不过,若论人生际遇之转折离奇,恐怕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胜过他,从一介孤儿到第一大派真传,又由未来掌门人沦为叛逆,最后却于门派危亡之际力挽狂澜率领门派再临巅峰,这个过程中,但凡他在人生巅峰之时多得意几分,于低谷时自暴自弃,恐怕都不会有今日的萧辰。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令想明白这一切,自己念头通达无碍的。   但他这道侣的心性就是这般坦荡无垢,竟是连魔障都来不及生成便坦然接受了。   可杜小爷话锋一转:“但这件事,我迟早会办到的。”   这番话听来,几乎掷地有声。   于修士而言,所有出口的话,尤其是这等心心念念想达成却未能办到、终是在心中留下滞碍,杜小爷既然这么说,显然是铁了心一定要在将来做到了。   萧辰看着眼前耀眼灼人、心志如一的道侣,笑着应道:“好。”   妖魔界,终是成行。 第267章 时空湍流   灵晶之事,经萧辰详细一说,杜子腾方才明白,原来寰埏亦是贡献良多,然而,仔细一回想,杜子腾蓦然发现,其实若无寰埏出现,恐怕现今整个修真联盟的格局都会截然不同。   当初他们抵达破晓秘境遭遇的最大困难便是灵气匮乏,后来唤醒包子之后,先是利用包子于空间操纵之能协助种植学会研究禾禾草,才有了后来禾禾草种植技术快速成熟、迅速推广之事,空间中的灵气才很快充裕了起来。   若没有灵气支撑,任是萧辰如何天纵奇才,杜子腾如何智多近妖,也绝无可能一步步支撑着横霄剑派走到今天。   后来寰埏的空间之能为横霄剑派走出秘境、发展西荒、协助长城乃至抵抗妖魔,都发挥了难以取代的作用。   只是寰埏那包子性情,不着调也就罢了,整天一副褶子朝天、牛逼轰轰的蔑视模样,着实是让萧杜二人很难忆起这家伙的功劳。   而这一次灵晶亦是寰埏的功劳。   杜子腾利用符箓阵法调整灵气浓度、尝试凝结灵晶的法子试了一千余次,碰壁碰得灰头土脸,结果寰埏一样是用这调整灵气尝试的法子,却是一下子就结出了灵晶。   杜子腾听罢觉得牙痒痒又有些无奈:“没想到符箓未能成事,倒是叫这禾禾草灵成了。”   寰埏有那空间之能,在破晓秘境之中,亦不知它与那名唤晓禾的禾禾草灵是如何交流的,按萧辰的说法,寰埏只是调整了晓禾本体所在的空间,就好似浇灌了浓密灵气,晓禾便产出了不少灵晶。   杜子腾心中思忖,自己揣测这天地间的道律想以符箓制造灵晶不成,却没想到,天地造化间自有晓禾这样的草木之灵天生可产这般灵物,到底还是天地造化更胜一筹。   这世间千万条道,一条不通,另一条也许却是能行得通的,杜子腾蓦然间若有所思。   萧辰见他似有所悟,亦不打扰,只退了出来。   前往妖魔界,除了考虑这路途之事,解决灵晶之忧外,于萧辰而言,还有许多需要顾虑之事。   那妖魔界一望便是荒凉贫瘠,从入侵修真界的这一支便可知,妖魔皆非易与之辈,此次前去还不知会遇上什么劫难,不得不防。   而且,萧辰心中还有隐隐的担忧,云横峰停留妖魔界数十年,诸位师伯祖、师叔祖、连带师尊……这数位化神修士竟然一直驻留在彼,没能回到修真界中,这其中必定有缘故,此去,他不只是要让自己与道侣能全身而退,更希望能让云横峰与师尊诸人能安然返回修真界,细细思量,怕是亦繁难多艰,不可不备。   知晓萧辰的打算之后,横霄剑派多少弟子争先恐后想同他一道前往妖魔界,萧辰却尽皆冷肃拦下了。   陌生的危险之地,需要的也许不只是强大的武力,还有强大的应变能力。   萧辰自然觉得自保无碍,他那道侣看起来虽是吊儿郎当不着调,实则智计百出,每每于不可能之处生出奇迹,妖魔界之行,亦是最好的人选。更何况,私心来讲,若要与自家道侣分离那般久,萧辰是绝计不会答应的,他那心心念念星辰大海的道侣更不会答应。   至于其余人,怕是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似这种探寻陌生世界的事情,并非人越多越好。   萧辰思量着,手中的传讯符并不停歇,不过片刻,联盟中一切事务便已经安排妥当。   他思虑周详,此去不知年限,却终是要为联盟计长远,好在现在的议会中已经形成一套平衡利益的机制。   这其中横霄剑派一系人数不少,似孔云、闻人凌这等新晋的元婴修士更是威慑力十足,足保横霄剑派数十年间威名无碍。   而杜子腾那御兽宗中更是人才济济,金奴子、何世明哪个不是心眼奇多之辈,且杜子腾那分工安排之中,他们彼此制衡,没有哪个能够一手遮天,亦无甚后顾之忧。   萧辰沉吟间,为防不测,还是为这几个托付之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如是这般,数日间,已是到了二人出发之日。   有了杜子腾那隔音船隔绝邪啸乱心海最恐怖的乱心魔音,渡海亦不再是什么难事,倒是岛上原本残留的一些邪道势力,日子却是蓦然艰难起来,但对联盟来说却是一桩极大的好事——自击退妖魔之后,加上这邪啸乱心海,联盟的影响力这才算是覆盖了修真界的每个角落。   妖魔界,那是个未知之地,且是那些邪恶生灵的出生之地,怎么想众人亦对萧杜二人的前路感到有些茫茫。   可这二人却是谢绝了一切相送,一双人并了肩上了船,前往那莫测的征程。   重新踏上那个小岛,立在这传送阵旁时,杜子腾却是手中不停地布设下重重禁制,毕竟,现在他与萧辰掌控联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修真界恐怕没人能掀起什么风浪,但他们这一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化,似这传送阵还是好好防护为好。   当二人真的来到传送阵前,杜子腾按着一旁寰埏的指手画脚安放数块灵晶时,终于忍无可忍地道:“这不对吧!就我们俩个人,怎么会消耗这么多灵晶!”   寰埏却是翻了一下包子眼:“这远距离传送非只与人数相关,而与所传输之物中蕴含的灵力相干,你们俩个,算上我、还有那破棍子,还有那只禾禾草灵,这么多灵力,最后只花费这么点灵晶,这传送阵已经算得上是逆天了好么?!”   杜子腾皱眉,将这传送阵牢牢记下,冥冥中,杜子腾对于设下此阵的那人有了一种好奇,明明已经决意将对方当作一个偶然有缘的陌生人了,此时却因为此阵而兴起了好奇。   其中许多结构他在修真界中都闻所未闻,包子这番评断他亦是第一次听说,他们回来之时,哪怕有包子协助定位,少不得亦是要利用传送阵的,杜子腾暗暗握拳,到得那时,他定然会弄明白其中原理,便不会有这他不喜欢的好奇了吧。   然而,当真正一切就绪、正正站到传送阵中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明明要前往的是一片陌生的世界,可想到那个地方,他心中竟似有什么在激烈地涌动,这情绪那样陌生,却又来势汹汹,竟叫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他的手就被另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牢牢握住,杜子腾侧首看见身旁这人英俊眉目、安抚微笑,心中那些情绪蓦然安宁下来,不论什么样的世界,萧辰总是在他身旁的。   天地再大,能有身旁人并肩携手,竟似乎也没有惶惶了。   杜子腾在温暖的交握中毫不迟疑地激发了阵法,刹那间,周遭光线悉数扭曲,灵力紊乱犹如奔涌湍流,那一切已经熟悉、已经掌握、已经融汇贯通运用无碍的天地规则似乎突然间都变得犹如荒野巨兽一般恐怖难驯。   在借着传送阵启动、天地间规则动荡、空间撕裂的刹那,杜子腾竟然捏着小木棍全力运转神识!只见那些扭曲的光线中竟似有丝丝缕缕的银色光芒争先恐后地涌向杜子腾识海之中。   萧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胆大包天的道侣竟是想借这传送之机窥探天道!传送阵涉及空间阵法,乃是修真界公认的最为繁奥的规则,几乎已是大道极致,能够于空间一道上有所建树的修士没有哪一个不是当世无双的大能,他这道侣结了枚稀奇古怪的金丹,竟也这般毫无顾忌地尝试了!   要知道,跨越太多境界的窥探,一是伴随着天道威压,随时可能神识崩塌;就算侥幸扛过这威压,随之而来的浩瀚法则也绝非低阶修士能够轻易理解,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   这后一种风险,若是杜子腾理解,便知道该如何命名——这是典型的认知过载。规则太深奥,可承载的容器太脆弱,最后的结果要么容器出现裂痕,要么容器直接崩塌,没有其他可能。   他这道侣……唉,萧辰有些头疼,他这道侣恐怕不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而是真正不知道这些顾忌……   萧辰果真不愧是杜小爷的枕边人,完全猜中,在杜小爷看来,搞不明白那传送阵中的许多结构,最好的研究办法当然是激发传送阵然后仔细观察研究了。   他现在身在阵中,认为正是“最好的”观察时机,他又哪里知道什么天道威压与认知过载带来的危害。   然后杜小爷就发现有点不太对,他以往借小木棍观想世界无往不利的手法却是失灵了!不只如此,在杜子腾的神识中,整个世界都好像在被飞速地撕裂,他观望到一切是那样混乱零星,甚至许多东西都与他所知截然不同,无数道则犹如潮水一般向他涌去,那种感觉不是淹没……而是吞噬,杜子腾觉得,自己犹如一粒不自量力的渺小尘埃,随时可能被这汹涌恐怖的洪荒巨兽撕成碎片、吞入腹中。   他丹田中那道巨木虚影仿佛在这恐怖的压迫之下竭力伸展着枝条苦苦抵御着什么,此情此境下,萧辰忍不住周身赤金光芒一闪,便想为自己道侣挡下这窥伺天道带来的威压、甚至消解这些规则冲击!   但萧辰却蓦然一顿,只见杜子腾手中捏着的小木棍绽放出幽幽紫芒,杜子腾面孔上的潮红很快退却,神情亦渐渐宁定专注,那些看起来隐隐有些失控、马上要暴动的银色丝缕便柔和顺畅起来。   甚至隐隐地,还可以看到杜子腾手中那小木棍犹如鲸吞蛇噬一般亦在迅猛地吞噬着这些银色光缕。   萧辰心中十分讶异,这传送之法波及空间,乃是真正的大修士才会涉及的领域,他虽知自家道侣因为修行符道的缘故,对于天地间至深大道的理解已经远远超越其所在的境界,可是窥探这空间之道,显然早就超过了他知道的范畴太多太多。   萧辰方才观察,杜子腾显然已经到了承受力边缘,似这种时刻,危机与挑战并存,杜子腾若能坚持住,每分每秒都会受益无穷,与此同时,随着时间推移,风险亦是越来越快,随时有崩溃的危险,是以方才萧辰一直迟迟没有动手,直到方才杜子腾明显有不支之兆他才要出手。   谁知在那小木棍的光华之下,他这道侣竟能视天道如无物,将一切危机全部化解,只剩益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   而寰埏却是一脸见怪不怪:“哼,仙宇微芒,这倒是好东西,便宜那破棍子了!”   萧辰挑了挑眉毛,心神电转,已是盘问起寰埏来了。   这传送阵激发的过程在杜子腾观想规则的时间轴看来自然十分缓慢,因为每时每刻都有海量信息犹如狂流一般滔滔不绝地涌向他的识海,但对于萧辰来说,周遭光线扭曲、空间波动亦不过只是说话的功夫,一切就已经开始。   当地上那些璀璨的灵晶分毫不剩、彻底消失之时,这岛上就彻底失去了二人的踪迹。   在杜子腾的世界中,方才涌入识海无数信息繁复深奥,他独自一人在符道上遭遇的许许多多困惑似乎都在这一刹那得到了灵感的火花,这其中每一样都足以令他沉沦其中,若放在平时,恐怕每一样都能够让他闭关许久咀嚼思量,可现在根本没有这个时间,他也只能强行令自己将一切全部记下。   随着传送开始,杜子腾周身涌入的银色丝缕猛然一变,竟化作七彩之光,绚烂无匹,更奇异的是,每一道丝缕都截然不同,虽一样是七彩光芒却各各不同。   即使是寰埏,在看到这七彩毫光之时,包子脸上都再难掩饰震惊与嫉妒艳羡:“竟然能遇到仙宇湍痕!”   而杜子腾亦发现,涌入识海的信息蓦然变化,不再是这些繁复深奥、每一样都足以令他茅塞顿开的规则,而是一些零星的画面碎片。   他见到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单手托着一只巨钟,轰隆隆的脚步,每次的落足之处都是一处轰然巨响,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在他的脚下次第成形,先有混沌空间,再有日月星辰,然后就是从简单到复杂的无尽生灵……   他见到世界之间燃起硝烟,无数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灵彼此厮杀,无数生命诞生、消亡,犹如奔涌的河水,滔滔无尽……   他见到河川万里,无数妖兽若浪潮般席卷咆哮,却有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自天而降,然后山川崩裂、妖兽碾作肉泥……   他见到一只无比巨大的赤色巨鸟,冠冕华美若头顶艳阳,周身锦羽若身覆珠玉,甚至身后拖着那长长的尾翎,亦如星河划过天际般,璀璨不可方物,他从来没有见过气度如斯华美高贵的生命……   他还见到无际星辰间,无数小世界中,突然不如从何而来一阵黑色雾气,雾气所到之处,一切生机化为荒芜,生灵俱灭,死寂一片,那黑雾的尽头,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笼罩周天诸界……   杜子腾茫然却又心情震荡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这一幕幕远胜收音机中大片的场景到底是什么,却莫名从中隐隐触碰到了什么远比方才那些繁奥规则还要艰深的一切。   然后突然间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此为仙宇湍痕,乃是那些消逝的至尊回荡在周天诸界时空湍流中的痕迹。”   杜子腾十分震惊,消逝的至尊?方才他看到的场景中,那么多世界,能在这么多世界中称为至尊,那是需要何等的实力?!   而且,消逝的至尊……即使已经身死道消,却还能在时空湍流中留下痕迹……这又是何等骇人的实力……   杜子腾回过神来:“你是谁?!”   这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对方怎么知道自己观望到了仙宇湍痕?!   然而,不待那声音回答,突然间,杜子腾手中捏着的小木棍倏然颤抖,他观望的世界于刹那间震荡成千万碎片,杜子腾只感觉身旁蓦然传来一股巨力,下一瞬间,杜子腾眼前已经看到扭曲的光线中那一把蓦然出现的巨大战戟。   这战戟看着那么尚有距离,却是直接将他从观想之境中直接逼了出来!   杜子腾回头,却是震骇地发现,萧辰双眸已经全部成了赤金之色,无数纹路已经在他身上奔涌不休,甚至他额头上隐隐汇聚成一道从未见过的恐怖印记,杜子腾只觉心惊肉跳——萧辰竟然只能妖魔之身才敢接招!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杜子腾全然无法直接判断那层次的交手结果,只从神识中与萧辰的联系中隐隐感到一股巨大的震荡,显然并没能占到什么便宜。   然后一道古怪的声音以一种杜子腾从来没有听过、却奇异听懂的语言冰冷道:“交出魔塔!”   能在重重时空湍流中直接击中还在传送的他们……杜子腾心中隐隐颤抖,寰埏到底是引来了什么样的敌人!   这不知名的强大存在语音冰冷漠然,好似除了魔塔之外,对于两只偶然携带着魔塔的蝼蚁根本没有停驻丝毫的注意。   赤金血液自萧辰唇畔流下,萧辰知道,对方是他从来没有遭遇过的强敌,一个回合之下,他看似借助时空湍流之利接下了对方的招数,可对方那股充满毁灭暴戾气息的力量却在他的身体中奔涌不休,所到之处,经脉尽毁力量枯竭!   但萧辰眸子中奇异地点燃金色火焰,甚至合拢的掌心中亦有微微痒意,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萌动,萧辰甚至已经隐隐感觉到在方才那股摧毁性的力量刺激下,那些断裂的经脉枯竭的力量之下有什么更为恐怖的力量在疯狂觉醒,那些断裂的骨骼摧毁的经脉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重新组合,肌肤之下的一切已经离人类已经越来越远……   而那把方才被萧辰击飞的战戟竟然好像浑然未觉萧辰一击之力一般,在主人的冰冷宣告之后,眨眼间就以更猛的力道狠狠飞回。   凝视着那凶猛到时空湍流亦不得不避退的强大法器,萧辰眸中的金焰猛然一凝,看似变小却是愈发精纯,然后他竟是抱住怀中道侣猛然间背对着那战戟。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杜子腾忍不住地吐了一口鲜血,他已经被波及至此,根本无法想像萧辰怎么直接能受得住对方这一记凌厉至极的强大攻击!   而萧辰脊背上,此时确实是前所未见的惨烈,脊柱从中砍断,背骨翻裂,甚至可见其中破裂的内脏,但这些被摧毁的人类脏器中,隐隐有恐怖的金色光芒跃动不休,在光芒闪跃之下,摧毁的机体内部以一种古怪而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方式在蠕动生长。   那些原本只是活跃在萧辰皮肤肌理间的金色纹路此时犹如纠结的藤蔓遍布每一处破损的脏器,以恐怖的速度在修复、或者说重塑着这具身躯!   萧辰只回头,盯着时空湍流后的虚空某处,眸中焰火跳跃不休。   那冰冷的声音轻“咦”了一声,随即冷斥道:“魔孽!”   然后那把恐怖的战戟一分为九,九把战戟竟以丝毫没有半点减弱的力量从九个不同的方向再次朝萧辰狠狠飞来。   而萧辰眸中那一点跃动的火焰刹那间犹如星火燎原般,光芒大作!那光芒所到之处,原本奔涌不休的时空湍流竟然烧出了一片空白!   然后萧辰手上向这片短暂的空白之处狠狠一抛,杜子腾耳边便只剩下那决然的一个字:“走!!!”   杜子腾一头扎进那空白之处,却犹如飞鸟被抛入水中一般,气息猛然一窒,再如何不甘,也终究是失去了意识。   ==============================   杜子腾再睁开眼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然后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作为一个修士,没有特别的感觉……便意味着他的身周必然是有灵气的——这里,绝不可能是妖魔界!   而他的身边也没有萧辰的半点气息。 第八卷:百城 第268章 混乱的新世界   杜子腾心中又急又乱,明明是空间传送往妖魔界,最后却来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而一同前往的道侣却是失散在那样险恶的境地之中,生死不知,叫人如何不焦虑。   这焦虑中,杜子腾甚至没有留意到,他躺着的地方并非荒郊野外,而是一处草草搭起的棚屋中。   而很快,一声尖锐的大叫令杜子腾真正回过神来,那尖锐的叫声十分凄厉,带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纵然是杜子腾这般见识过妖魔战场的修士亦不由心中一寒,令他迅速从方才那无尽焦虑中回过神来,迅速面对现状。   焦虑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当务之急,是先要明确自己到底在何处。   那战戟威势显赫,令萧辰那般狼狈,甚至口口声声魔塔、魔孽,主人绝非泛泛之辈,总是会有线索能找到自己那失散的道侣的。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杜子腾就是觉得萧辰安然无恙,这仿佛心灵感应一般的直觉无数次证实过,在修真界与萧辰经历过许多风雨,杜子腾对于这种直觉已经不再怀疑,这倒是令他稍微安了一些心,终于分出些心神来打量现状。   然而不待杜子腾采取什么行动,外面倒是先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夹杂着叱骂——杜子腾满心疑惑,不由凝神而待,这毕竟是修真界之外,他得明白到底是唱的哪出。   然后,他就看到数个满身甲胄的修士踢着一个浑身血迹的凄惨少年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看到这些周身分明亦有灵光闪动的人类修士,杜子腾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人族,总比直接掉入敌我不明的异族之中要好太多。   然后他心中也油然而升一种潜在的安全感:有人族修士,此处与修真界的差别便不会太大,面对熟悉的世界,人心中原本的防备总是会下降的。   可杜子腾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切直接证明了他确实太天真:在人族修士中便一定安全?   那浑身伤口流血不止的少年十分纤弱,仿佛风吹就倒,周遭这些修士却半点没有怜惜的意思,脚下一踢,少年便发出凄惨的叫声,那惊惶至极的抽噎仿佛极大地取悦了这些修士,他们哈哈笑着,甚至还挥了挥手中法器。   杜子腾蹙起眉头,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这几个修士看起来亦不过筑基修士,但那种恣意的模样……讲真,在亲手打造了修真联盟的条条铁律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正大光明恃强凌弱的修士了。   而更远一些的地方,杜子腾甚至听到少女、少妇发出的绝望哀鸣,还有那些听起来淫乱不堪的笑声,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子腾面上一冷,可在他调起灵力时却赫然发现自己丹田中的灵力寥寥无几,他一摸袖口,储物袋亦不翼而飞,杜子腾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而后,那凄惨少年几乎是滚到了这破败的草棚之前,在那几个修士的威胁喝骂之下,少年伸出如柴禾般的纤瘦臂膀,惊惶不安地指向了草棚,杜子腾忍不住皱眉,那少年的视线躲闪着,不敢与杜子腾目光相触。   杜子腾皱眉不只是为眼前这即将找上门的麻烦,而是杜小爷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麻烦——他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修真界之外的世界,与修真界从来没有过往来语言不通是那样的合情合理。   杜小爷心中泪流满面,所以说,无忧集团刊印的志怪小说果然都是骗人的,从来没有哪一本小说说过,到了新世界想要大杀四方的主角与新世界原住民鸡同鸭讲怎么办。   很快,杜子腾也不需要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在那少年指过来之后,那几个修士凶恶满是煞气的目光直接冲着杜子腾而来。   下一秒,杜子腾头顶那勉强遮挡了二分之一天空的草棚就已经不翼而飞。   杜子腾不得不俯身打了个滚,避开那道古怪又威力强大的扇形水波。   然后他起身皱眉看着这几个修士,他们手中的法器十分古怪,那材质杜子腾见所未见,颜色十分艳丽不说,形状亦是十分奇特,甚至方才那古怪的水波,隐隐带着一股与灵力格格不入的力量,绝不是这几个修士目前的修为能够掌握的法术。   这几个修士看到杜子腾这狼狈至极的闪躲模样,不由得开怀大笑,然后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比那凄惨少年更有乐子的玩具一般,他们手中法器先后绽放出各式颜色绚丽的光芒,扇形水波、飞鸟烈焰、针雨金风……   杜子腾只是在原地极其狼狈,用尽各种扭曲的姿势不断闪避着,然而,任他再如何尽力闪避,在这些强大而古怪的技能之下,受伤总是难以避免,甚至数次都与真正的死亡擦肩而过。   他是个符修,并不似剑修与体修那般拥有太过强大的体魄,甚至哪怕他已经结了丹,但那颗金丹是那样古怪,提升了神识、改造了丹田经脉,隐隐地于他未来在符道上的进境亦有说不出的好处,可唯独没有提升他的体魄,半点也没有。   在这种仅凭肉身闪避的对战之中,杜子腾是用自己最短的一块短板在迎敌,如何能不险象环生。   可他每每又在最惊险之处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法子避开自己的要害。   这些修士渐渐有些不耐,倒是周围更多的甲胄修士看到这缓慢的杀戮一幕,指指点点嘻嘻哈哈,似乎看到一个怎么折腾也不死的玩具般十分新奇有趣,还不时出声说着什么,但显然对这几个修士刺激得不轻,他们脸色铁青,手中法器催动的光芒更是越来越急促,甚至口中还带着恶毒的咒骂,杜子腾听不明白,但这不会妨碍他冷静察看到那些恶毒表情。   在杜子腾身上伤口越来越密集,这几个修士觉得自己马上就能摁死这只特别能蹦跶的贱奴之时,面对迎面而来的扇形水波,杜子腾第一次没有闪避。   那发出水波的修士兴奋得双目通红,口中叫嚷着什么,或许是在大喊老子弄死他了?   杜子腾面上闪过冷冷嘲意,在这满场为血腥而兴奋沸腾的场景中,竟然只有那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少年看到了这个蔑视的嘲弄笑容,他忍不住颤抖越加厉害,甚至已经开始为方才自己逃避曲州军而胡乱指认眼前这陌生人而隐隐后悔。   这后悔不是因为对方的凄凉处境而良心发现,这样的年月,有良心的人早就已经死绝,少年只是因为恐惧而后悔,他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无尽杀戮之意,那是他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将领目光中才能看到的高傲与蔑视,将世间千万人如鸡狗一般在挥手间杀尽的杀戮之意!   看到那些期待血腥的扭曲兴奋与即将沸腾的期待欢呼,杜子腾抹了抹自己颊边一道血迹:“啧,要让你们失望了呢。”   然后,场中所有修士便看到这方才柔弱没有丝毫反击之力的贱奴,手中举着一根古怪的棍子,再然后,在激昂的音乐声中,清澈若碧空的水波落空,凄艳绝美的血花绽放,那原本期望着看到自己的猎物皮开肉绽兴奋难已的甲胄修士蓦然间发现:这皮开肉绽的躯体看起来好熟悉,为什么这一次,自己失去了那几乎媲美男女交合的极度兴奋?   再然后,就是激昂的音乐伴着无数凄厉的尖叫,奄奄一息的老人、浑身血迹的少年、麻木绝望的赤裸女人,在这古怪混乱的声音中茫然抬头,然后发现,那些听起来绝望至极的声音都来自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军老爷们。   这一刻,甲胄修士们自己真正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在那富有韵律的激昂乐声之中,他们瞳孔慢慢放大,除了像疯了一般尖叫、拼命失禁,他们竟然什么也无法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用自己最欣赏的方式四分五裂、皮开肉绽,那绽开的血、那露出的筋膜、那隐隐的骨茬,再也不能令他们感到兴奋,只有无尽的痛楚、绝望!   这激昂的乐声终了之时,最后一滴血液才自空中悠然坠落,随着“啧”的一声,这疯狂的一切终于划上句号。   那些幸存下来的无辜者才瑟瑟发抖地发现,满场之中,那些恶魔一般的军老爷们没有一个的尸体是完整的,浓重的血腥气几乎淹没了原本一切肮脏的臭气。   杜子腾漫不经心迈步前行时,微微有点不太高兴,血太多了,地面一时未能吸尽,竟然有点打滑。   然后他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犹如一只老鼠般,偷偷摸摸却又不能全然遮掩,杜子腾现在体内灵力不多,于是越发不高兴,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对上一双惊惶得随时可能晕过去,却依旧抖着牙关努力不晕的眸子。   杜子腾无声的凝视似乎带着莫大威压,令对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但杜子腾却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废话,他都不懂对方的语言,怎么开口?!   然后在这家伙快昏过去之时,杜子腾脸色蓦然一变,方才遍地屠戮的不远处,一道烽烟冲天而起,那猩红的色泽,显是某种召集的警讯! 第269章 妖圈   这偷偷摸摸跟上杜子腾的家伙,赫然就是方才在那一众杀戮修士中指认他的少年,因而杜子腾才这般不耐。   但此时,当这少年回头和杜子腾一样看到那冲天而起的猩红色泽时,少年惊恐地朝杜子腾急急说着什么,杜子腾皱着眉毛,完全听不明白这家伙惶急中说的什么意思。   可纵然语言不通,杜子腾也完全可以理解对方语气中的惊骇,还有这种冲天而起的架势,分明就是某种召集的示警,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杜子腾完全不知道即将而来的会是什么,这种完全无法预料的情境令他的心情很差。   而那少年跟着杜子腾时若只是战战兢兢的话,此时却是急得不行,竟一把拉住杜子腾。   这令杜子腾惊讶地挑了挑眉毛,毕竟,方才他以符音杀干掉这么多人,这小子看着他还十分恐惧的,现在居然敢过来拉住他?还真是有胆。   但杜子腾眸间一道冷光闪过,他与萧辰在传送中失散,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不是妖魔界的地方,定然是传送出了什么岔子,即使如此,杜子腾也绝无可能会自己掉到一个草棚中去,定然是有人发现了他将他挪进去的。   而这少年将他指出来,引来那些修士的杀戮,杜子腾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似这样居心不良的东西,杜子腾怎么可能轻信?   便在此时,杜子腾心间闪过一道悚然,他迅速回首,天际那猩红色泽扩散开来,刺目无比,可他却并未发现那令他战栗恐惧的东西,方才……那到底是什么!   到了他这金丹之境(恩,至少杜小爷自认为是),修士与冥冥中的天道交感愈发密切,这股灵觉更是不容忽视,可杜子腾心中对这陌生世界一片茫然,忍不住有些焦灼起来,到底是什么,竟连他都隐隐感到惊心。   经过方才一战,他体内灵力更是捉襟见肘,若真还有什么追逐杀戮,那恐怕真是不太妙。   便在此时,一道萌萌的萝莉音脆脆地道:“十八个元丹修士……汝应付不了的,还不跟着这兔妖速速逃离?”   元丹修士?杜子腾有点晕,还有这个小女孩儿的声音,似是在心间响起,竟是传送中那点破仙宇湍痕的存在!   杜子腾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杜子腾肯定自己眼前、甚至神识中都没有什么别的存在,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虽然两次的提醒点破都无甚恶意,但神出鬼没,叫杜子腾如何不警觉!   不待杜子腾再继续追究,那畏惧的少年看到天边那恐怖的猩红色泽,似乎再也不敢再拖延下去,他呜咽一声,然后一咬牙竟然大着胆子拽着杜子腾飞速跑了起来。   杜子腾:……   明明看起来快吓死了,居然还敢这么拽着他逃命,这小子实际胆子并不小嘛。   很快,杜子腾也顾不上调侃,因为TMD这小子太能跑了,杜小爷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在狂奔。   明明自己是个金丹修士,这小子周身连灵力都不怎么感觉得到,但这般狂奔起来的时候,杜子腾已经开始觉得吃力。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肉身劳累到想吐血的崩溃了。   在方才的杀戮中,杜子腾几番腾挪躲闪,只是为了更好地观察他们手中那古怪的法器,在将这法器的套路全部观察到位之后,他没有吝惜灵力,打着速战速决立即撤退的主意将那些有威胁的修士全部灭了。   但现在想来,他简直蠢到了家,起码、起码留点跑路的灵力啊卧槽!   现在身体内那微薄灵力只能用来应急,杜子腾根本不敢挥霍在动用疾奔类的功法上。   于是,纯拼体力的杜小爷悲剧了。   他身旁那落魄到极点的少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体质,双腿奔跑如飞,杜子腾明明没有感觉到什么剧烈的灵力波动,可这小子就这样双腿迅速交替,好像不知疲倦一般,反倒是被他拽着的杜小爷像块抹布般在后面东倒西歪上气不接下气。   这少年拉着他在荒野上跑了不知多久,杜子腾都快口吐白沫了,他们才终于在几块大石面前停了下来,然后少年接着杜子腾匆匆在几块大石间转了几转,随即杜子腾便吃惊地看着地上出现一个约摸直径三尺、深不见底的黢黑洞口。   杜子腾眼中诧异至极,方才那几块大石间分明是没有这个洞口的!这显然是个极其高明的障眼法,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竟连杜子腾一时也未能参悟明白,因为方才他走到巨石边上不只是没有在眼中看到这个洞口,就是在他的神识中,这个洞口也隐匿的,这才是最惊异的事,显然,其中定有奥秘。   这少年一路拽着他至此,明明看起来落魄潦倒,随时可能死在那几个不成气候却血腥残暴的修士手中,却能拥有这样的秘密,到底又是什么目的?   要知道,杜子腾在修真联盟中,亦算得上首屈一指的符箓大师,他不敢说在符箓一道上造诣冠绝诸界,但也自以为至少已经推开了符道的大门,他自然不可能知悉所有符道上的一切,但他自认为在认识问题的本质上,他还是能看出些明堂的。   但方才那简单至极、好似天生的随便几块大石竟能将这么一个绝不算小的洞口遮挡得天衣无缝,没有什么精致绝伦的符箓,也没有什么结构宏大的大阵,看起来那样普普通通随随便便,似乎荒野上放眼看去都能找出无数这样的地方来,可杜子腾居然茫然无绪。   凝结灵晶的大阵杜子腾虽然失败了,没有成功,但寰埏的做法无疑是证明了,在利用灵气密度的大方向上,杜子腾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方才那几块大石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杜子腾居然半点没有头绪,不只是这样,杜子腾脑海里连可能的揣测思路都没有!   一切符箓、阵法杜子腾认为再复杂,他也能解析出一二,可方才那几块石头,却根本没有什么结构供他分析,羚羊挂角了然无痕,又从何去分析?   大智若愚,大巧不工。   难道说,他对符箓结构那些分析精细到了极致的认知,再上一个境界时,应该是这般返璞归真、浑然天成、绝无痕迹?   隐隐地,杜子腾似乎触摸到了另一重境界,竟是一时怔在原地。   少年可不知杜子腾竟然在这种要命的时候顿悟,他只匆匆转头跟杜子腾说了句什么,然后惊恐地看了一眼身后,便毫不犹豫地当先钻进了那个洞中。   杜子腾现在眼中却只有这几块巨石,甚至默默在心中推演起这几块巨石的方位,方才立在巨石旁时,他神识中扫到的一切,他眼中看到的一切,刹那间,方才天地间细微到风拂草动、巨石方位、石上纹路都一一在他心中浮现……   觉察到杜子腾并没进行,那少年很快就倒退出来,惶急地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杜子腾,然后再次咬了咬牙,口中急急说一大串什么话,然后就一把将杜子腾向洞中推去。   杜子腾:……   思绪被打断,他有些不太高兴,但一钻进去,杜子腾便发现这洞口也不知怎生弄成的,竟然设计得这么刁钻,直径三尺的洞口,人连弯着腰曲腿站着都做不到,只能四肢着地爬着前进。   即使是以如此难看的姿势前进,这狭小的通道中也无法让调头,要么前进,要么倒着退出去,再没有第三个选择,而现下杜子腾脚后跟着那少年,连第二条路都堵死了,他只能前行。   在杜子腾的感觉中,这通道倾斜向下,越到下面空气越是沉闷,周遭寂然无光,又闷又黑中,若不是修士之躯,换个普通人过来恐怕早就已经闷死当场了。   杜子腾与那少年语言不通,只能埋头苦爬,杜子腾虽不知到底是要往何地,但这少年方才的模样表情他看在眼中,并非是要害他的模样,而且,方才第一次进入通道时,这少年敢当先而行,显然前方并没有什么危险。   杜小爷自认为一切还算安全,这少年恐怕只是拉着他避难,既如此,杜子腾十分有自知之明,他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两眼一抹黑,还不如相信土著呢。   一片安静中,方才那几块巨石之事又于不期然间涌上心头,杜小爷居然在洞穴爬行中不忘解析方才那几块巨石中,渐渐地,他就像神识已经与肉体分离一般,脑海中,无数复杂至极的揣测纷至沓来,一幕幕如光电般闪现不休,可身体却仿佛机器一般,自动自觉地重复着动作,机械地向前爬着。   那后面的少年亦是暗暗想道:果然不愧是大人,定力心性这般强大,通往巢穴的这段密道即使是族人们亦常常爬得崩溃,大人明明是第一次爬,却于沉默中显得这般轻松……   当人专注于一件事情上,并且手上还干着另一件事时,往往意味着——   你手上那件事很快就要遇到麻烦了,而且,是大麻烦。   所以,当一缕光线投入杜子腾的虹膜,将他终于从那天马行空、自由不羁的思绪中拉回来时,他蓦然间心中警铃大作,然后毫不犹豫捏着小木棍,随着一声音符,一抹冰蓝炫光被离火符激得一转,炸在了杜子腾身旁,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将旁边山石炸得面目全非。   若不是方才杜子腾回神时下意识地出了手,恐怕现在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便是他自己。   他阴沉着脸,莫名欢快激昂的音律开始奏响,后面的少年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从通道中出来,扑通一声跪在杜子腾脚边,颤抖的主意哆哆嗦嗦,显是已经惊骇到了极点。   啧,看杜小爷这孽造的,好好的少年,连音乐都没办法欣赏了。   然后周遭响起乱七八糟的呵斥、质询、疑问……   一个手持古怪法器的高大男子怒而上前,看他那凶恶的模样,嘴里叱骂的定不是什么好话,杜子腾横眉冷对,却发现那高大男子大部分竟是冲那少年去的,只有偶尔凶猛的目光朝他射来。   杜子腾脚边的少年便倔强地回头顶撞起来,那高大男子目中的怒意简直像要喷涌的火山般骇人。   杜子腾冷笑不语,哪怕他现在灵力不足,但他手中小木棍可不是吃素的。   然后一个软软的声音疑惑地道:“都吃呀……”   不待杜子腾向这第三次出现的神奇声音发出质询,眼前便冲突再起。   那高大男子不知是被少年哪句话刺激了,手中法器一挥,竟是要再次动手,少年不愤地起身,竟是一伸手朝那法器摸去,男子愈发暴怒,少年越来越激动,二人显是动了真章,周身隐隐有古怪的波动传来。   杜子腾隐隐觉得奇怪,他神识中感应到的这股波动似曾相识,显然也是某种力量,绝不是灵力,而且他疑惑地看着那个法器,这古怪的法器圆圆一团,杜子腾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形状的法器,看起来就和那些甲胄修士的法器风格如出一辙,奇奇怪怪的,却能激发出莫名的威能,方才那冰寒之光应当就是这法器之功。   只是不知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直接伸手去抢那男子的法器,那男子不让少年触碰,少年却牢牢抓住不放手,男子亦是死死抱住不松手。   周遭乱纷纷有的许多声音七嘴八舌,杜子腾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因为他隐隐感觉到那古怪的波动剧烈到已经触碰到了什么临界值!   然后下一秒,仿佛有一声“噗”的声音,就好像什么东西被突破了一般,那波动轰然四散!   少年与高大男子的相持不下显然也是打破了什么!   周遭众人纷纷惊恐的叫出了声,那声音语气中,有惊惶、有劝慰、有威胁、有厉喝。   但在这紧张到了极致的气氛中,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格格不入的“噗嗤”声。   再然后,一双双眼睛定格到了杜小爷身上,他却浑然不觉一般,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他竟然伸手指着中央紧绷到了极致的少年与男子,笑得泪流满面,直不起腰来。   通道中其他所有人皆不由自主怒目而视。   其实不能怪杜小爷,因为在方才波动攀至顶峰的刹那,这落魄至极的少年和那高大凶恶的男子竟然同时biu地一声自头顶冒出了一双毛茸茸的长耳朵。   是的,毛、茸、茸、的、长、耳、朵!   更可怕的是,他们争先恐后输入力量的那个应该爆发出什么惊人变化的法器,亦是在同时,biu地一声,炸成了一个圆茸茸的大毛团,圆滚滚的一团,嘤,真叫人好想捏一捏。   画风立马从血腥紧张走向卖萌逗逼。   杜子腾看着这一幕自然笑得不能自已,但是杜小爷显然忘记了,他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然后一股股波动在一张张愤怒的眼睛中接二连三开始攀升,那虽然微弱但聚集在一处却隐隐的力量威慑下,杜小爷明明应该停止大笑才符合剧情。   奈何,伴随着波动攀升的,是一声接一声的biu~biu~biu~当一双又一双毛茸茸的长耳朵出现在一张张愤怒的面孔上方时,杜子腾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笑倒在地。   原本同男子抢法器的少年,明明气势攀升到顶点,耳朵竖得高高的,面上神情十分正义庄严,可杜子腾那越来越嚣张狂放的笑声却像一根针直接戳在了他的气势上,少年的耳朵慢慢软了下来,面上亦是有些不知所措。   那高大男子冷笑着指着杜子腾朝少年说了几句,少年咬着唇似想辩解,却在男子声声指责中呐呐不成言,最后忍不住反驳了几句,明显外强中干,那只争夺的法器却是明显地松了开来。   高大男子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然后冷笑着抱着法器最后说了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然后其余人亦是慢慢散去,没有似那高大男子一般针对他们,可却也直接将他们视作透明了。   少年显得十分难过,耳朵低低垂着,杜子腾却是十分无所谓。   在他看来,无视就是一种安全,这显然是一群非人类,异类之中,透明就是最好待遇。看着那毛茸茸的长耳朵,杜子腾挑了挑眉毛,果然是兔妖么?难怪跑那么快。   以杜小爷的聪明自然猜到了,这少年将他带回来到自己的族人之中,显然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带他避难那么简单,恐怕也有借他在族人中达成什么目的之意。   只可惜,眼看要成功了,却是毁在了杜小爷一番爆笑之下。   而且少年还不能指责抱怨什么,只能自己沮丧。   杜子腾却浑不在意,他目光一扫,这些通道中的兔妖心思多半十分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虽然不待见他,倒也没有什么加害之意。   就算是一众兔妖中心思最复杂的少年和那个高大的男子,在杜子腾看来亦如清水一般,一望见底,杜子腾十分心安理得地在此停留。   然后,他揪了一把少年的耳朵。   少年惊吓似地往旁边退了一大步,瞪着眼睛有些惊惶不安地看着杜子腾。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指尖搓动了一下,手感不错,毛茸茸的。   然后他朝少年招了招手:“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陌生的语言令少年当场懵逼,隐隐中觉得自己似乎是搞错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杜小爷是绝不会把别人的心理负担放在心上的,于是,除了心安理得地安顿在别人的地盘以外,杜小爷毫不犹豫地把少年当成了学习机。   在少年狐疑不安、后悔纠结的目光中,杜子腾却是飞速掌握了几门外语。是的,几门。   因为据这名唤路游的兔妖介绍,那些甲胄修士们所用的语言与他们兔妖之间交流的语言完全不同。   本着尽量快地融入新世界的想法,杜子腾自然是来者不拒,飞速地学习着。   “那么,我们先前停留的地方叫什么?”   路游睁大了眼睛:?   杜子腾耐心地道:“就是我们跑来这里之前的那个地方。”   路游眼中的后悔已经彻底提示出杜小爷身份完全暴露的事实,当然,他老人家也完全不会介意就是了。   如果路游此时脑袋顶上还有耳朵的话,恐怕一定会耷拉到地上,他沮丧地道:“妖圈。”   杜子腾一边缓慢重复着一边试图根据语言规则理解这两个字:“妖——圈——?”   怎么觉得这意思这么古怪?   路游此时已经知道,他是彻彻底底搞错了事情,眼前这个很厉害的家伙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路平说的是对的,对方只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连小明界中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是他期盼的“大人”……   杜子腾有些怀疑地道:“我的发音没有问题吧?妖圈?”   明白自己错认杜子腾之后,路游的神情反而彻彻底底平静下来,对于杜子腾的疑问,他只神色平静地道:“恩,是的,妖圈。”   然后,他抬头看着杜子腾,眼神十分平静,那是一种好像原野上已经焚烧尽了一切,连土地中残留的草根都烧得一干二净,大地一片苍茫死寂的平静:“你没有想错,就是那个圈。有牛圈有羊圈,自然也有妖圈。”   圈……   在“牛圈”“羊圈”这些词的语义中,“圈”那是指家养牲畜的棚栏。   家养。   牲畜。   想到那一日自己醒来时所见的满目血腥、满眼杀戮,那些恐惧与绝望,还有这少年不顾恐惧紧紧拉着自己,周遭其他兔妖投过来的那偶尔希冀、更多却是猜疑惊惧的眼神,还有这几日那低劣到难以下咽、常常令他庆幸还好自己已经辟谷了的食物……   杜子腾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然而也只是叹气而已。   然后他容色平静地指着路游怀里那粗劣的饼子道:“你的那个饼子,又是用什么做的?”   “草籽、荼根。”   问答的二人都十分平静,似乎心境没有任何波动,然而,却是截然不同的平静。   一种是希望彻底破灭、绝望之后的平静。   另一种却是见过太多悲惨、心有太多牵挂决意明哲保身之下不愿再起波澜的平静。 第270章 妖奴与妖魔   路游并不知道杜子腾到底是什么章程,这位不是大人的陌生人似乎对这地底洞穴中的一切都那样兴致勃勃:看他们如何用草籽、荼根和上地底深处的食泥,烘上几日做成饼子;看他们如何用本族那点微末技能刨出洞穴并夯实;看他们如何在洞穴口鼻孔翕动,嗅闻外面是否有危险……   总之,在路游看来,对方来历莫测,修为强大,能将那些老爷们如杀鸡宰羊一般地屠戮,定不是那些城池中出来的,可对方于妖圈的情形半点不知,显然也不是他预想中的大人。   唉,还害得他与路江起了那样大的争执,想到自己当初误以为他是大人、甚至鼓起勇气去和路江争抢族内世世代代传承的法器,再看看这位东摸西看的古怪人物,路游内心好一阵沮丧。   路游那种失落与绝望,杜子腾却是不会在意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醒来看到了那么多修士,又能感应到灵力,全然不是当初那妖魔打开传送阵时隐约看到的那个生机俱无的荒芜之地,肯定不是妖魔之地。   可是在看到这帮兔子毛茸茸的耳朵时,杜子腾惊讶地发现,兜兜转转,自己居然是和一群妖搅在了一起,而且,是一群极其弱小、境地不妙的兔妖。   杜子腾情不自禁地把这些兔妖和入侵修真界的妖魔对比,简直天差地别,哪怕是已经将妖魔彻底击败的现在,回想起那些入侵者,杜子腾的神情中依旧难掩凝重。   那些妖魔的战力惊人、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并且后期的妖魔大军更是令行禁止、纪律森严。   若只是看战斗,说实话,妖魔中最强大的与修士中最强大的,其实难分高下,将妖魔与修士一个个拎出来做比较的话,怎么看修真界也绝对不弱,有一战之力。   可事实上,在经历云横峰消失、碧雪二派作死撕裂界壁之后,整个修真界在妖魔入侵之战中节节败退,领地步步收缩,甚至最后沦落到只能勉强守住核心腹地、无数修士无数门派彻底断绝的悲惨境地。   因为,这是战争,不是战斗。   一场战斗中,双方的修为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而在种族之战中,妖魔那强大到恐怖的纪律性、凶悍,都令人类修士十分胆寒,未战先溃。   若非横霄剑派横空出世,萧辰以一己之力,完美地将剑阵融入战阵,借剑阵实现了剑修强悍的群战之力,在正面战场上狠狠硬扛妖魔大军,恐怕现在整个修真界已经彻底沦为妖魔之地。   即使是杜子腾现在看来,他那样憎恨妖魔,亦不能否认这个种族的强大凶悍,可与那样的妖魔相比,他眼前这群兔妖,简直是柔弱无害。   他一个陌生人,且不论路游先前是否对他有误解,从先前那些甲胄修士肆意杀戮的情形看来,这些兔妖的处境简直糟糕至极。   而杜子腾杀了那么多修士,显然十分危险,且那猩红之烟亦预示着杜子腾招惹了十分强大的敌人,但路游却依旧将他冒然引入他们这显然十分隐秘的族地中,甚至这些兔妖只在最初时反对了一下,到现在都竟然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措施防范可能出现的危险……杜子腾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诚然他是从这些善意中受益,但是也足见这些兔妖的弱,这种弱不是指修为实力上的,而是一种从骨子里的懦弱,不太愿意生事,得过且过,觉得既然眼前没有危害便不愿意伤及他人。   当事涉种族之争时,善良有时候真的就是一种软弱,善良有时候真的意味着可以被肆意欺凌。   听起来那么操蛋,然而,却是杜子腾亲眼目睹修真界血染山河得到的真理。   这样的种族也是妖,可与入侵修真界的那些妖魔相比,杜子腾实在找不到半分相同。   但是,再弱小的妖,亦是妖。   萧辰下落不明,妖魔之地没有半点踪迹,云横峰更是依旧飘渺无痕,杜子腾却愿意花时间在此停留,哪怕他现在丹田中灵力恢复也没离开,只不过是想借这难得的机会弄明白妖族的一些习性。   甚至,在这日日的接触中,杜子腾竟也隐隐明白了一些妖魔的习性由来,更深刻地认识了这些非人种族。   也许,可以从中有些妖魔的线索也未可知。   所以,不论路游的态度有多么沮丧失落,杜子腾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日,不知这些兔妖从外界嗅到了什么,竟是全部兴奋地显出长耳,甚至全都竖起来,兴奋地在洞穴中来回奔走。   杜子腾本着多看多体验的原则想上前看看的时候,却是被路游拽住了。   这少年起码还是有着基本的警觉:“他们采草籽,要出去的,你不能出去。”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斜斜一睨。   路游有点紧张,这数日的接触下来,杜子腾安然无害,他几乎都快忘记这人杀人如麻的狠辣手段,而现在,当他拦下对方时,在对方那挑眉的睥睨中,路游额间汗水滑落,甚至竖立起的耳朵上,那些细小的茸毛悉数炸起——这是典型的小动物遭遇极度危险时的生理反应。   这安静中的巨大压力几乎快压垮路游,这一瞬间,杜子腾在他心目中简直比那些“老爷们”还要可怕!   可当他看到周遭那些看着他长大、和他一起长大、甚至是他看着出生的族人时,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吞了吞口水道:“你不能出去的!你杀了那么多城里的老爷们,他们一定四处在找你,要是出去被看到就糟糕了!”   这样的解释,杜子腾微微一嗤,是怕万一自己暴露连累他整个部族吧?   虽然无意与此地有什么瓜葛,但好歹受了这段时间的庇佑之恩,杜子腾亦无意为恶,便举步往回去。   路游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然后杜子腾随口问道:“你方才所说,城里的老爷们?是那些穿着甲胄的修士?”   只要杜子腾不出去便万事好办,他们一族得天独厚,祖上就发现了洞口那些神石,若没有族人领路,外人是绝计不可能发现他们的,就是城里那些最为强大的大老爷们也绝不可能。   放下担忧之后,路游并不吝惜解释:“是的,老爷们都住在城池中,我们这些妖奴是绝不能进去的。只有老爷们偶尔来妖圈围猎,找找乐子的时候,才能看到他们。”   路游的解释中并没有什么难为情,甚至是情绪上的波动,显然,千万年以来的规矩已经令这些兔妖都将之视为寻常,哪怕每一次的所谓“围猎”都会带来族人的强大伤亡,哪怕那些老爷们的所谓“乐子”都是建立在族人的血泪之上,可是,他们已经习惯,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麻木,只是因为太痛,若是不麻木,便会痛到再也无法生存下去。   于是,也只能麻木。   路平的神情中寂然无波:“上次族里快断粮了,我们和其他族的一起到妖圈边上碰运气,你就从天上掉了下来,后面的你也知道了,我们点儿背,遇上了城里的老爷围猎。”   那些血腥,那些绝望的哭嚎,路平一字未提。   这般的情形……杜子腾目光微闪,终于归于一片平静。   然后,当看到那些兔妖爬回来时挂在脖颈上的篮子里满满当当时,杜子腾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那篮子里满满都是草籽与荼根,杜子腾曾经尝过这两样东西,草籽很粗糙,没有什么味道,卡在喉咙里几乎没有办法下咽,荼根更是又苦又涩,咬到一点都令人皱眉,这两样东西和着地底一种黑色的泥可以做出兔妖的主粮:荼草饼。   那风味真是酸爽,苦涩粗糙,杜子腾尝过一次,然后每次看到兔妖们吃饭时他都在心中一万个庆幸:还好自己已经辟谷。   可兔妖却浑然不觉,小心翼翼地反复咀嚼着这珍贵的食物,哪怕就是幼小的孩子们也没有一个抱怨的。   今天收获这么多的草籽荼根,路游那张失落了许多日的脸蛋上都露出由衷的高兴笑容来,可以够族人吃好久好久了!   至少这段时日内,他们不必再冒险出去找吃的了!   兴奋不已的路由难得主动地跟杜子腾解释道:“今日是城里的庆典,所有老爷们都要在城里,绝不会来围猎的,今天也是妖圈的盛典,大家都可以全部出去尽情找吃的,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必担心食物了!”   杜子腾一怔,连节日要依靠那些甲胄修士们的施舍吗?   但看到高高兴兴的路游,他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不是兔妖族的人,没有办法代他们感到悲哀,亦无权决定他们的选择。   也许于他们而言,生存已经太过不易,还有能这样一个节日,能够在这日开心片刻已经生命中的恩赐,他又何苦去打破。   说是节日并不为过,即使是那样小孩子也竖着毛茸茸的长耳朵开心地奔跑嬉闹着,也只有在这一日,孩子们咬着新鲜酥脆的荼草饼,央求着阿妈多给几块才不会被打骂。   一个满脸皱纹、耳朵上的茸毛都已经稀疏的老年兔妖坐在杜子腾身旁,看到这欢乐的一幕,老人浑浊双眼中都似有温暖的光芒在流淌。   杜子腾侧头一看,对方怀中还抱着一个包裹,在杜子腾注视下,那包裹竟然蠕动起来,老子连忙晃了晃手臂,那包裹却蠕动得更厉害了。   下一秒,那包裹便散了开来,露出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顶着一双嫩呼呼的长耳朵,看到杜子腾,便咬着自己的手指咯咯笑了起来。   老人连忙摸出一小块饼子塞到婴儿嘴里:“乖乖多吃点,今天饼子多哦……”   杜子腾很快回收视线,然后他看着身旁逗弄婴儿的路游冷静地道:“我要走了。”   路由一怔。   路游不知为何,能将这来历不明的厉害人物送走,他应该高兴的,心中此时却只有复杂难明的情绪:“你这就要走吗……”   杜子腾却是悠然道:“既然是庆典,想必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是从这里离开的,你们丰收之后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去,定会安全无虞。你也大可放心,即使我运气不好被抓住,也不会透露这里的一切。”   路游还想说什么,路江,那先前与路游动手的高大青年却是冷哼道:“那就快点走,莫要拖累我们!”   似这样一生困于洞穴一方的兔妖,杜子腾又怎么会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他只淡淡一笑,便举步朝外而去,路游呆呆看着那人说走就走半点亦不拖沓流连的潇洒身影,他想像不到对方会进入怎样精彩的世界,可一定不是像他这般,只能困在洞穴中面对这昏暗又沉闷的一切……路游心中突然无比艳羡。   路江却是冷冷道:“这人走了,也算送走一个麻烦。你以后少抱有那些虚妄之想,这世上哪有什么大人,还不如老老实实多采几篮草籽,多养活几个族人来得好……”   听到路江冷冷的念叨,那明明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潇洒身影却在路游心中越来越清晰,这一刻,鬼使神差一般,路游举步冲了出去。   路江大吃一惊:“你去哪里?!”   看着路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路江蓦然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脸色大变,追上去厉声道:“你疯了吗?!那个人肯定是要离开妖圈的!你追上去做什么!”   路游觉得自己也许真的疯了吧,可他脸上却露出一个再高兴无比的笑容,千万年来种族血脉中流淌的强大生存技能令他爬行得无比迅疾,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快过,他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爬得这样开心:   过往每一次攀爬奔跑都是为了逃命,他们还年幼时,族里的长老便严苛地训练他们要他们激发出种族血液中流淌的能力,“能跑会爬才能活下来继续吃荼草饼!”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不是在为了那一块荼草饼攀爬,他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也许有比妖圈边界那一次的屠戮更恐怖的事,可他依旧开心,为了从小到大第一次不为荼草饼的奔跑攀爬而开心。   不知为何,杜子腾并没有第一时间动用疾行身法离开,而是慢慢踩着步子,当他再一次听到身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回头,面容宁定。   看到这张平静面容时,路游一路上那些雀跃飞扬的情绪都变作了忐忑不安。   “我不会在妖圈停留,你想好了?”   和路江说的一样,但路游却是没有半点迟疑地点头。   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再像祖祖辈辈留下的训诫那般忍耐再忍耐,他做不到继续忍受身后的一切,他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的强者也许就是自己这一生中遇到的唯一一次机会。   要多少的运气,才能捡到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陌生人,而且这个陌生人能在一首歌的时间里屠掉城里的一个小队啊!   他难道还能指望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捡到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陌生强者吗?   路游的点头那样肯定坚决,所有的忐忑都已经消失。   这一刻,明明已经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杜子腾竟然犹豫了半妙,然后叹了口气,他自己看不到,他脸上的笑容却流露出了欣慰。   路游并没有听清杜子腾那笑容后的喃喃自语,不然他一定会十分后悔自己的选择:“啧,妖不能进城,这有点麻烦啊,他们不来找小爷,小爷还想去搜括一下他们呢。”   灵力在身的杜子腾与全力奔跑的路游并肩而行自然是轻松无比的,这看得路游十分惊讶,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这位大人还表现得没这么轻松的。   杜子腾甚至都没将心思花在赶路上,脑子里兀自转着无数念头:既然说妖无法进城,那显然是城门有什么东西能识别出妖?   当他们走出了很远很远时,路游忍不住问道:“我们去哪儿?大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路游还是将这个他曾经错认为大人的强者叫做了大人。   杜子腾挑眉:“怎么?”   路游犹豫地道:“再往前就到妖圈边界了。”   他有些害怕,在妖圈边界,那些老爷们的出没之地,对于妖族而说,往往意味着血腥、悲惨。   杜子腾点头:“小爷果然英明神武,一直朝一个方向总会走得出去的。”   听到这话,路游忍不住觑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位大人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杜子腾却像没看到一般,脚步不停,速度半点没有放缓地继续前行。   路游急了:“大人!再往前就出边境了!”   杜子腾看着路游又快被自己逼出耳朵的脑袋问道:“然后呢?”   路游这才想起自己眼前这位大人乃是从天而降,好像对妖圈和妖圈外的世界都完全不知道……这一刹那,他心中第一次升起隐隐的后悔,自己决定跟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大人出来闯荡,会否太过鲁莽草率了些……   可怜的小兔子不明白,这只是个开始。   路游兀自十分认真严肃向杜子腾陈述其中厉害:“如果闯出妖魔却不过城门的话,会有巡逻军的老爷前来盘问的!”   杜子腾点了点头,一脸明白的模样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城门吧。”   路游一脸快晕倒的样子!   城门,城门那是城池护卫军最密集的地方!   他们两个,一个刚刚杀了城池里那么多老爷,定然是被追缉的,一个是低贱的妖奴,根本没有资格进城的。   他们这样往城门上撞,岂不是在自寻死路?!   这位大人是怎么能这么淡定地说出去城门这种话的!   然而,杜子腾只淡然道:“如果你不带路去城门,那我们直接出妖圈也一样,只是过程不同而已。”   说完,他老人家脚下不停,竟真的继续前进了。   路游快哭了,巡逻军……那是城池老爷们中的精英,他小时候听过的恐怖威吓故事中,巡逻老爷们的出场次数是最多的,什么逃跑的妖奴被巡逻老爷吃掉啦,什么浪费粮食的妖奴被巡逻老爷关起来啦……   然后,哭丧着脸的路游只能领着杜子腾朝城门而去。   杜子腾并不是真的傻,当他站到那无数符文密布的城门口,看到远处那哭喊着被拖走的人时,心中若有所思。   “啧啧,一个低贱的妖奴竟然敢进城,我还以为圈了这么多年,妖奴们都该学聪明点了呢。”   “听说是个妖血淡了不少的妖奴,自觉得只有一点点妖血,应该不会有问题,便悄悄想摸进城里,嘿,这妖血,沾一点都是低贱,甭管它是多是少!”   “可真是晦气。”   这些纷纷的议论落到杜子腾的耳边,他拉了拉路游:“喂,上次你救我时可有看到我储物袋?!”   路游正惨白着脸看那被拽走的人在路面拖出长长血迹,他快被眼前这一幕吓尿了,只拼命告诉自己,千万不要露出耳朵、千万不要露出耳朵,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杜子腾在问什么。   杜子腾不耐烦地踢了踢他:“我说,你上次救我的时候,我的储物袋呢?!”   杜子腾踢得不轻,路游吃痛之下转过头来,这么情绪一转移,那蠢蠢欲现的长耳朵没有显露,他只是疑惑地对杜子腾道:“我……我没看到什么储物袋啊。”   杜子腾皱眉:“不可能,我那储物袋中还有很多灵物!我一贯随身带着的!”   路游一脸迷茫。   杜子腾面容严肃:“你该不会是想自己私吞了吧?!”   路游急了:“我、我我我……我真没看到!”   杜子腾声音不小,周遭原本看那被抓到的妖奴热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二人,窃窃地猜测着事实,到底是恩将仇报的戏码呢还是见财贪昧。   杜子腾冷哼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吗?我醒来的时候可有你在身边!”   路游完全不知道杜子腾是怎么了,此时一脸的懵逼委屈。   然后杜子腾一脚踹倒了他,提起他的领子冷冷一笑:“你到底看没看见,我们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271章 妖灵器   路游被杜子腾拖走之后依旧是懵的,他当初捡到这位从天而降的大人时,是真的没有从大人身上取走什么东西。而且,都这么长的时日了,若是大人真的怀疑他取了什么东西,为何现在才发难?!   一直到二人离开,城门口围着的修士们依旧议论纷纷,不过,这等人流如织的地方,多的是新鲜事,与那妄想混入城中的妖奴相比,偷拿东西这种小事实在算不上什么,不一会儿,这传言便也湮灭无形。   到得无人之处,杜子腾神识一扫,对路游的一脸委屈视而不见,反而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可曾见过符纸?”   “符纸?”路游有些茫然,那是什么。   杜子腾耐心地解释道:“那是一种纸张,修士可以在上面画符,激发之后可以产生莫大的威能……算了,我这样问吧,你在这妖圈边缘时,可曾见过有修士激发种纸张?”   路游摇头。   杜子腾皱眉,莫非在这个世界中,并没有修士修行符道?   路游问道:“大人,您是要那个东西来做什么呢?”   杜子腾瞥了他一眼:“那城门有检查妖气的法器,若有符纸,我可以绘制‘匿气符’,至少三个时辰内,可以保证你的气息不会被那法器觉察。”   路游当即就被震住了,他张大了嘴巴,甚至保持着这个愚蠢的模样好半天,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您是说,您有法子让我、让我可以进城而不被发现?!”   杜子腾点头,方才借着与路游纠缠做戏的机会,他用神识略微刺探了一下那些修士正在调整的法器,其中原理大概可以明白,绘制一张反其道而行之的匿气符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他却正好卡在了没有符纸可用的尴尬境地。   说真的,自杜子腾进入修真界以来,一直修行符道。   他在符道上遭遇过千千万万个关卡,或是神识不足、或是对规则理解不够、甚至是自己灵力枯竭,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唯独眼前的窘迫境地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杜子腾居然会有一天因为没有符纸而没办法画符。   杜子腾的烦恼路游并不知道,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竟然真的可以进城的狂喜之中,他自出生之后,泰半的时间都是困在族地中,他年纪小小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常常不顾族内长老的恫吓偷偷溜到洞口,哪怕只偶尔能看到天际划过的法器虹光、幻想一下那些老爷们穿梭于天空的风采都能令他兴奋好久。   城池,那是老爷们居住生活之地。   哪怕这些老爷们每次到妖圈带来的都是血腥杀戮,可是,那些毕竟是拥有无上力量的老爷们,他们居住的地方该是什么模样……   路游一时陷入想像不能自拔。   杜子腾却是烦恼地问道:“那我问你,你们这里可有一种植物?或者是另一种相近的植物也行。”   杜子腾将一阶、二阶、甚至三阶禾禾草的模样仔仔细细地描述了出来,路游却依旧摇头:“大人,我自幼在妖圈长大,我族本就依草籽为生,各种植物我都见过,但您说的这种在妖圈中从来没看到过。”   路游的话不必怀疑,这下是连用禾禾草制符纸的路也彻底断了。   杜子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身修为皆系于符箓,没有符纸,他能动用的法术只有符音杀,或是曾经以血盆口的山川为灵感绘出长城器纹,这些皆不是常规符箓,亦没有办法供平日使用,这下可如何是好。   没有符箓,路游气息无法遮掩,便无法进入城池。   若是无法进入城池,便无法混入修士中打探消息,又谈何寻找萧辰与云横峰。   即使他此时抛下路游独自一人进城,但身上无符,他杀了那么多修士,城中必是在通缉于他,没有符箓的遮掩,贸然进城无疑自投罗网,依旧无济于事。   杜子腾冥冥中有感觉,眼前这小子,虽不说于自己有什么大用,但对于自己解开妖魔的许多奥秘定然会有裨益,更何况,当初他答应带这小子离开,若是就此抛下,不符合他杜子腾的处事准则。   看到杜子腾的神情,路游也知道恐怕那些东西对于大人发挥修为十分重要,他想了想道:“大人是需要纸张来画东西吗?那……”   路游面上犹豫许久,才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您可以画在这个上面吗?”   杜子腾挑了挑眉,他接过一看,是一张薄薄的皮子,触之依旧带着少年的体温,自杜子腾第一天看到这少年起,他就是一副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可这张皮子却保存这般细致,主人肯定是十分爱护的。   显然于他而言,这是极其珍贵之物。   更令杜子腾觉得奇特的是,当他神识拂于其上时,似乎隐隐残留着某种力量的痕迹,而且这皮子的感觉……他细细回想当日与那些甲胄修士交手时,神识对于那些奇特法器的感觉,二者这般相似,难怪似曾相识。   杜子腾心中一动,符纸本质是一种承载规则与力量的东西,画符之时,神识勾动灵力是将规则烙印其上,用符之时,神识激发规则、引发力量,继而产生威能。   没有符纸,这样东西能与神识牵连,又隐含力量的痕迹,若是细细研究,也许真能绘出符箓来。   杜子腾看了一眼目含不舍的路游,直言不讳地道:“这样东西也许可以用得上,可如果你交给我的话,也许这样东西就会损坏了,你舍得?”   好半晌,路游才低声道:“这是哥哥留给我的,族人一直都说他已经死了,但我相信他也许是进了城里,如果大人能带我进城找到他,我……我舍得的!”   杜子腾沉默。   其实一直以来,他也在回避一个问题,对于地底那些兔妖,他曾经觉得他们太过善良到软弱,并不是什么能够生存下去的种族,这种故意的蔑视之后,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其实刻意在疏远与他们的关系,因为他们是妖,不是人族。   曾经那些入侵的妖魔已经让杜子腾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哪怕是一个曾经好心收留过自己的种族,他亦回以冷冷的嘲视,根本不愿施以任何援手。   但现在,当眼前这只兔妖愿意跟着他离开那个洞穴、进入一个对他来说处处危险的世界,甚至提到自己下落不明的亲人时,杜子腾再也没有办法回避一个问题:哪怕这是个软弱的种族,可这种族中的许多生命亦如同眼前这兔妖一般,有亲人、有朋友,有喜怒哀乐,更有许多不得不以麻木去面对的悲哀绝望。   他们之中,也许没有几人能有少年路游的勇气,为了心中一个答案冲进满是危险的世界中。   可不能否认,这样的种族……这样的种族,本质上来说,和人类又有何分别?   区别只在于他们的处境而已。   若是修真界没有横霄剑派、没有萧辰,若是那些妖魔真的入侵成功,是不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人类修士亦会这些兔妖一般,只能胆战心惊生活在地底之中,依靠着躲避妖魔生存,甚至一日日告诉自己要麻木,只有麻木才能继续生存下去,才不会觉得无望痛苦。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真理。   可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蔑视、去嘲笑别人挨打的痛苦。   杜子腾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我一定会带你进城。”   杜子腾手中不再迟疑,选好了一个位置,灵力所到之处,这张皮子便被划下了小小一块,剩下的,他却是悉数还给了路游。   少年一怔,胸中却蓦然满溢着温暖,看着这样的杜子腾,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并没有错认,眼前这位……也许是自己真正要找、要追随的“大人”!   然后杜子腾握着那块小小的,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的皮子,盘膝垂眸,细细琢磨着这块皮子的特性。   那日与甲胄修士交战,杜子腾开始并不还手、只一味躲闪,固然是因为他身上灵力不多实力不足,想以示弱来骄敌心,但更多的,亦是他对于那些奇怪的法器认知不足,想多加观察的缘故。   那些修士的气息、修为他十分清楚,绝不可能使出那样大威力的招式,唯一的解释只有他们手中那奇怪的法器,不过几招,杜子腾便发现,这些修士来来回回就那么些招数,显然,法器赋予他们超越境界的威能,亦不是没有约束的:法器中的招数十分有限,他们只能激发,不能修改。   杜子腾神识刺探中,只隐隐发现是因为那些法器本身的构造决定了招数,而眼前这块小小的皮子也是这般。   如果是符纸是一片广阔的平原,灵力可以狂放恣意奔腾其上,那这块皮子就是一处遍布洼地、沼泽、险峰的奇怪之地,若是贸然绘制,灵力在其上必然会磕磕绊绊处处受制,发挥不了符箓本身威能的十分之一。   所以,杜子腾细细揣摩着皮子中这些暗暗潜藏的“陷阱”,努力琢磨着自己要绘制的符箓结构,思索着怎么才能避开这些“陷阱”,让自己的符箓能安然在其上运行无碍。   路游于一旁不敢打扰,于是杜子腾这般苦苦冥思之间,太阳东升西落,他才突然端正坐好,提起小木棍,路游便瞪大了眼睛看到那小小一块皮子无风自动,然后竟是悬浮在半空,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牢牢将它绷好一般,稳稳地平铺开来。   只见这位大人提起那根犹如古怪的木棍在那皮上一蹴而就,七彩虹光闪过,那皮上竟是留下了一个精致繁复的纹路,仿佛生就一般,自然清晰。   路平看到眼前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觉得简直神奇极了!   这块皮子他贴身带着这么多年,每一个细微之处他都曾经细细擦拭过,是从来没有出现这么神奇的一幕的!   他看着杜子腾的眼中,带着一种更明显的仰慕。   而杜子腾将这块皮子递给他道:“好了,把这块皮子藏好,现在应该那法器应该没办法觉察到你身上的妖气了。”   在看到方才那画符的一幕之后,路游再也没有半点怀疑,将这块皮子同方才剩下的一起牢牢在身上藏好。   杜子腾却是脚步一顿,然后手上一挥,地上无数草叶离地而起,只见在他灵力精微地控制下,那些草叶以某种韵律编制成形,最后竟是制成了一顶草帽扣在了路平头上。   杜子腾微微一笑:“以防万一。”   别最后他老人家画的“匿气符”生效了,这家伙的兔子耳朵却没藏好而露陷,那就太搞笑了。   而杜子腾自己,却只是将一些草汁在面上细细抹开,又用些凡间手法调整了一下模样,用灵力调整了一下骨骼肌肉,便变了个模样大摇大摆朝城门而去。   路游摸了摸头顶,便笑呵呵地跟在杜子腾身后进了城。   第一次进入城池中,路游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杜子腾却是思索着,他那储物袋恐怕是遗失在传送阵中,不过也难怪,储物袋虽是修真界中使用得比较成熟的法器,但其实,这储物袋制造的根本原理,须弥芥子,那也是涉及到高明无比的空间法则,传送失败时,或许法则干涉导致了储物袋的破损、或者是遗失,只是可惜了那些他与萧辰准备的物资。   现在,除非他把身后那只傻兔妖拐去卖掉,不然,他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身无分文。   虽然一穷二白,但负手闲逛的杜小爷却绝没有半点穷困者应有的苦逼表情,看这位小爷那满脸悠闲惬意流连于摊贩之间的模样,只让人想起那些闲得没事干、灵石多得没地造的仙二代。   这条街面上摆满了各种小摊的,能在此处抢到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火眼金睛?   于是,杜小爷被人拦下来了。   “这位爷,您看看我手中这块‘九澜水貂皮’,这可是真正的九澜水貂所产,不论是用来赠佳人还是送亲友,都绝对是拿得出手的佳品……”   拦路的是个胖子,圆得杜子腾都不敢靠近——他怕自己一不小心蹭到,对方都会马上滚起来。   但对于这胖子手中拿的那块灿然生辉的皮毛,杜子腾却是饶有兴趣,竟然主动问道:“哦?佳品?”   “嘿,您可是问对人了!这块皮毛来自于一只水貂大妖,这大妖在九澜周遭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听听这称谓,‘九澜’呢!所谓一澜,是指水妖成年时可催动一道水波,两澜,那是两道水浪,这九澜之力啊您想想,那可是能催动九道大江,法力一催,动辄淹没良田万顷,端的是厉害无比!这只水貂可是六个大修士齐心协力才将之拿下!我这块皮毛乃是貂颈后水行妖力最浓厚的一块!我只收您五百灵石,保证物超所值!”   眼见这拦路的胖子有滔滔不绝的架式,一个声音阴阴地突然插道:“是吗?您那块‘九澜仙贝壳’不是也来自于一只贝壳大妖,九澜法力,九个大修士才把它拿下?”   胖子脸色一变,身上肥肉一抖,正要开溜,却被一只手牢牢揪住,顺着那只手看过去,那是一张阴沉得似乎随时可能雷霆大作的面孔,对方另一只手上,赫然捏着一只雪白贝壳,都可以看到那只手上明显凸起的青筋。   似这等戏码,在这太原城中的东市中,实在太多太多,东门商贩素来就多,大家各有各的货源,说得清的说不清的,总而言之热闹得不行,这等人来人往之地,似乎无甚分别。   似眼前这胖子就是那极其倒霉的。   旁边就有不少同行在窃笑,这胖子也是猪油蒙了心,昨日既然已经宰了只肥羊,就该收收贪念,老老实实按照规矩,要么换个地方,要么安心休息一段时日,他倒好,变本加厉,连台词都不变就出来接着宰羊,如何不下场凄凉?   结局是可以预见的,在热热闹闹围观的人群散去之后,杜子腾悠悠然地迈着小方步一样离开,路游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大人方才是要在这干些什么?   杜子腾手中捏着一只雪白贝壳,喟然一叹:“啧,多年没出江湖,宝刀未老哇。”   路游有点发慌:“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杜子腾却是悠然道:“找地儿。”   路游:?   杜子腾嘿然一笑:“画符。”   不过半日之后,来往如织的人群便听到一个大声的吆喝:“列位客官、列位客官,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喽!您来看看,这可是‘九澜仙贝’!您听听这称谓,‘九澜’呢!所谓一澜,是指水妖成年时可催动一道水波,两澜,那是两道水浪,这九澜之力啊您想想,那可是能催动九道大江,法力一催,动辄淹没良田万顷,端的是厉害无比!”   “就这块仙贝的主人,这样厉害的大妖,那可是九个大修士齐心协力才将之拿下!我这块仙贝乃是水行妖力最浓厚的左贝!我只收您五百灵石,保证物超所值!”   说话的修士头顶着几根杂草、脸上还有些脏兮兮的,手上挥舞着一块眼熟的雪白贝壳,却吹着这样的牛皮,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是骗人的。”   但东市中这么多做买卖的,却从来没有一个修士会站在三尺高的台子上这么大声讲故事的,虽知这故事荒诞吹嘘,一时间居然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   当下就有人问道:“这么厉害的仙贝,不是我说,兄弟你是怎么到手的啊?哈哈。”   当即人群就哄笑起来。   这问题明显就是嘲笑这卖东西的家伙说谎不打草稿,九个大修士合力才能杀掉的大妖,它身上的东西就这小子能摸到边儿?   那卖东西的修士也不生气,嘻嘻一笑之后一脸严肃地道:“修行都讲究个缘法,这可是小生的缘法,怎么能告诉你们知道呢?”   底下登时一片大笑。   虽然这小子看起来纯粹是来搅局的,但这般打诨插科的居然也聚集了不少人,这看热闹的人多了……买东西的自然就少了。   当即就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九澜仙贝’?哼,这九澜是多不值钱,昨日也有个卖‘九澜仙贝’的,早上有个卖‘九澜水貂皮’的,现在又来个‘九澜仙贝’?这九澜之力,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此言一出,围观的修士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敢情这“九澜”的品牌并不是现在才有啊——台上这家伙眼睛滴溜溜直转,看起来不是个蠢货啊,怎么事儿干得这么蠢,一样的谎话,昨天讲一遍,早上讲一遍,现在又讲一遍?   蠢不蠢啊!   底下的人群嘲笑几阵便渐渐有散开的趋势,热闹嘛,看了一次,发现不是什么新鲜热闹,人群便没有啥围观的意愿了。   结果,台上那家伙却是笑道:“非也非也,他们卖的是假‘九澜’,我这‘九澜仙贝’可是真九澜!”   不待那个质疑他的家伙再次出声,人群中就有人高声问道:“哈哈哈哈哈哈,真九澜?你快真给大家看看啊!哈哈哈哈……”   随着人群中的大笑声,台上那家伙居然一本正经地道:“好勒!现在就给大家好好看看!”   然后不见那家伙怎么动作,那所谓的“九澜仙贝”上蓦然爆发出一道蓝色光芒,便见无数雨丝犹如钢针自天而降!   无数修士面色大变,连连运起灵力、催动法器就要抵挡,却又见蓝色光芒再次一闪,那些雨丝又反转回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人群中死一样的沉默。   再然后就是争先恐后的报价:“我要了!”“我要!”“给我,给我!”“我加十灵石,给我!”“滚!老子加五十灵石!”“加一百!给我!!!”   人群中,一个胖子满脸呆滞,喃喃念道:“这怎么可能……”   然后一声怒吼:“老子是城东王家的!谁tmd敢抢!”   人群再次安静。   城东王家四个字,犹如带着无上威能一般,竟让这么多人沉默安静下来。   那是个高壮汉子,衣着不凡,见周遭无人敢再出声,便冷哼一声,心中万分庆幸,这可显然是个妖灵器,才五百灵石,还好自己搬出了家族,否则怎么可能这么便宜入手?   另一道声音却是哼道:“王家可真是了不起,好威风呀!” 第272章 九澜仙贝   这太原城的东市,本就是自由买卖之地,王家的名气固然响亮,乃是因为他们家出了个巡城使,掌握着整个太原城三分之一的灵甲兵,如若不然,这城中尽皆修士,谁会轻易买王家的账?   先前那出声代王家说话的此时已经被人认了出来,乃是王家一个管事,打理着附近王家一个铺子,显是见到这热闹之后过来看戏,结果临时真意要出手的。   好东西,价格不贵,谁不想要?   中途出了这么个截胡之人,没人乐意,可慑于王家的权势,没人敢吱声罢了。   有这么个愿意出头,还口含嘲讽的人,众人在心中觉得痛快之余,又不免奇怪,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这般说话到底是对王家不敬。到底是谁,竟然胆敢在这种关头出面打王家的脸?这就叫围观的众人有些侧目了。   然而,待他们看清那说话的高瘦修士一身皮甲装束之后,竟没有一个人再觉得诧异,反而纷纷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因为那说话的,正是韩家戍圈军的一个小校,王家掌着巡城军,韩家却是管着戍圈军,那可是在妖圈中同那些妖族叛孽凶猛厮杀的灵甲兵,如果和巡城军比,一个是关在院中的猫儿,是一个狩猎荒野的猛虎,只论武力高下易见。   可王家与城主还有一层姻亲关系,巡城军手中还握着城中修士进入妖圈的巡猎之权,这种权势又不是单纯的武力可比的。   每轮巡猎之中,修士们自妖圈中带回多少资源,少不得是要孝敬王家一二的,也因为如此,王家手中的富庶非比寻常。   城中早有流言,如果不是王家所制的灵甲、妖灵器皆用上好的妖兽皮骨而制,王家的灵甲兵恐怕早就在韩家面前一败涂地了。   可韩家明明冲杀在前,辛辛苦苦维持着妖圈的秩序,最后却叫王家这般坐享其成,韩家又岂能甘心?   这是城中随便哪个炼气修士都知道道理,城东城西势如水火,老成些的修士对此讳莫如深——这太原城中,近年来有多少不明不白消失的人哪!   眼前这一幕,显然又成了王韩二家权势角逐的校场。   王管事铁青了脸:“你不过只是个小小校尉!竟敢妄自评判我们王家,我倒要问问你们戍圈军哪里来的规矩!”   这校尉冷冷一哼道:“只允你王家做下这等仗势欺人的事,还不准旁人说了?再说,我段兴就算要守规矩,也只守我戍圈军的规矩,可不守你们那狗屎的看家狗的规矩!”   “你!”王管事勃然大怒!   然后他手中就多了一柄血红的拂尘模样,那拂尘制式古朴、却灵光颤动不休,显得极为不凡,周遭众人皆是脸色大变,纷纷闪避,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段兴在妖圈中多少杀戮,又岂会怕了王家的一条狗,竟是不闪不避,摸出了一把漆黑的长鞭,鞭子一出,竟在阳光下隐隐现出一道咆哮的血煞之气,不知上面到底染了多少血腥!   周遭众人更是惊骇欲绝:“裂妖鞭!!!”   杜子腾身后,揣着匿气符、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路游听到这三个字更是牙关打战双股发抖,如果不是这混乱情景下,惊恐的不只他一人,只怕他这身份立时就要穿帮了。   裂妖鞭,那可是戍圈军中标配,传闻专为杀戮妖魔而制,这鞭子吞噬的妖魂越多便越是威力巨大,这段兴祭出的鞭子上,吞噬的妖魂都快隐隐成形,何等骇人!   就是那先祭出了拂尘法器的王管事,此时也是面目一片煞白,心中后悔不迭。   他只是瞧见那小子手中妖贝制成的妖灵器有特殊之处,想着府中的七少爷喜欢钻研那些稀奇古怪的妖灵器,寻思着买下之后献上去讨个好。   他见段兴只是小校装束,便没放在心上,谁知对方竟是拿出了这样一条裂妖鞭!王管事恐惧的并不只是这条鞭子本身的威能,而这种威能背后意味着这段兴几乎是尸山血海的杀戮里走出来的战力。   他一个小小的管事,替王家在东市这看着铺子,哪能同这样厮杀出来的杀神较量,双方看着修为都不过是筑基中期,但战力绝对是天上地下,而且,这等情形下,他哪怕是被段兴打死了,只怕家里的老爷们也只会吐口唾沫嫌他丢了王家的人,他的家眷亲族不被牵连都算好的了。   王管事越想越是心中哇凉,更是战意全无。   段兴看到这王管事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冷笑声中尽是轻蔑之意。   这么多围观的修士谁不明白段兴这冷笑中的意思,看着那王管事先是疾言厉色,这会儿却要认怂,不由也有些瞧不起他。   王管事的脸阵红阵白,手中拂尘亦是明灭不定。   段兴眼中厉色一起,便挥鞭而上,王家那种靠着奉承上意而存在的恶心玩意儿,军中早看不惯了,他就是宰了这玩意儿,将军也必不会说什么!   再说了,这姓王的经营着王家的灵器铺子,他都能看出来方才那“九澜仙贝”有问题而急急出头争抢,想必那妖灵器上还真有什么他未能看出的玄虚,若能带回军中交予军师,恐怕更是大功一件!   眼见这剑拔弩张到了极致,修士斗法即将开始的当口,一个声音突然插口道:“我说,你二位还买不买啊?!”   这声音中,十足的愤然,中气十足,理直气壮,叫已经蓄足灵力的段兴、全力防备的王管事都猛然有些错愕。   二人双双转头,只见那售卖“九澜仙贝”的小子一脸不虞的道:“二位,我呢,出门在外做生意,只想图个吉利,二位不说买不买吧,在我的铺子上打打杀杀,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这小子的话怎么听都是在理的,可不是嘛,人家的摊位上卖东西卖得好好的,当然是希望和气生财了,来了两个不买东西砸摊子的家伙,摊主自然生气。   这是正常情形,然而,这小子搞明白那二人的身份来历了吗?居然敢这么呼喝?!   众人张大了嘴巴看着那小子,似是在仰慕一位不知死活的“英雄”。   纵是王管事与段兴亦是一怔,全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二愣子出来打岔。   “二位,不买就请一边去,方才报价的众位客官咱们接着来啊,小生这九澜仙贝呢,只需要筑基初期修为就可以催动,方才那漫天雨针诸位也见识过了,方圆十里皆在其中,威能自不必说,而且还有一桩好处……”   众人:……   我擦,这小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宝贝?   那王韩二家的人都要干起来了,他还能浑如无事、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那破宝贝!   呃,说是破宝贝也不恰当。   这太原城紧靠着这片被称谓太原妖圈的地方,自然是靠山吃山,依靠着妖圈中的资源发展了,妖兽、妖族身上都是宝,炼制法器、丹药,养活了满城修士。   巡猎是修士们收集各种资源的时候,带回城中的妖兽尸体、妖植皆有珍贵价值,故而王家手中那权利才会如此吸引人。   太原城守着这妖圈的时日已经算得上是久远了,自然也衍生出了许多对于妖圈资源的特殊利用方式,比如太原城中不知多少年前就发现,大凡那等生出了妖丹的大妖,其骨质遗骸中往往残存着一丝巨大威能,一般与其本命妖术相关,早年便有修士想着通过改造这些遗骸,让修士亦能利用其中威能,于是便诞生了妖灵器。   妖灵器最大的好处在于,它不似那等修士从头炼制的法器,需要耗费那么多的天材地宝和无数心血,主要仰赖于材料——这大妖生前越厉害,留下的遗骸制出强大妖灵器的可能就越大。   而且,妖灵器还有一桩优点,那便是对于修士本身的要求不高,若是那等普通法器,往往威能与使用者的要求相匹配。   可妖灵器不是这般,普通的妖灵器至少可以降一阶使用,比如那筑基中期威能的妖灵器,通常筑基初期的修士便不使用,上等的妖灵器可以降两阶!   这意味着,一个修士,只要手握一件上等妖灵器便可越两阶作战,何等厉害!谁不想要?!   巡城军中所谓的灵甲兵,他们身上的灵甲,甚至是戍圈军如段兴这般手中所握的裂妖鞭,其实基本都是妖灵器。   只是数百年,妖圈中大妖绝迹,太原城中的妖灵器原料多来自于更远方的遂宁、望海诸城,成本高昂。这二军手中原本传承着的妖灵器便显得十分珍贵。   也因着这个缘故,市面上流通的妖灵器就更少了,那上品的妖灵器更是几乎绝迹。   方才那叫卖的修士借什么“九澜仙贝”发动的法术大家亲眼所见,那水针之利,所有人几乎亲身体验,可更怕的是,眨眼间就来势汹汹却又能在眨眼间收回去,可见这法术必是那等极易操控的。   威能大的法术这世上并不罕见,可能在瞬间说发动就发动的大招却并不多,且,流传于世间的就更少的,而这样能收发一般自如的招数便显得更加珍贵。   这法术认真评判,亦不过只是筑基中级的威力,若如这小子所说筑基初期就可驾驭,明摆着就个不错的妖灵器,所以才在这小子演示之后没多久,那些围观着看笑话的人群才会纷纷色变,争着要买它。   而王家那管事经营着东市王家的铺子,眼皮子自然不可能这么浅,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妖灵器,他堂堂一个管事,怎么会不惜搬出王家的名头也要将这“九澜仙贝”弄到手?   他真正动心是在听到了有人说到昨日就有贩卖“九澜仙贝”之事、那小子又解释什么真假九澜的时候,因为他想了起来,昨天他远远一瞥中,确实看到那胖子举着块妖贝忽悠了一个修士,这事还被他手下的伙计拿出来取笑了好久。   那块妖贝就与这“九澜仙贝”长得一模一样!   这其中有可能是巧合吗?   或许。   但是,以王管事一个筑基修士的目力,两块贝壳,大小、颜色、花纹几乎一般无二,若不是巧合……   胖子在这东市也算小有名气,似这等虚假弄伪的买卖,正经铺子不屑为之,胖子能生龙活虎,也是因为有眼力界,不跟正经铺子抢买卖,这点边角小利,铺子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若是这胖子真有门路搞到妖灵器,还至于做着这风险奇高的“买卖”吗?!   铺子里的伙计在旁边提到早上还有人找胖子的麻烦,下午这小子就拿出了这块一模一样的妖贝作为妖灵器来售卖,叫王管事心中如何不起惊涛骇浪。   要么就是他弄错了,这世上真有两块一模一样的妖贝。   要么……就是那所谓“九澜仙贝”中藏着什么秘密!   他未必能真正得到这个秘密,可若将之献给七少爷……七少年对于妖灵器的精通整个太原城无出其右者,以七少爷在王家的地位,到时,秘密一定会落到七少爷手中,他还怕少了什么好处吗?   这重重思量之下,才是王管事出头的原因。   至于段兴,他不过是凭着战场上厮杀多年养成的修士直觉,觉得那“九澜仙贝”十分古怪,而在看到王管事出手之后,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如此这般,阴差阳错,将这好好的妖灵器售卖之事变成了王韩两家角力的校场。   但此时这卖法器的小子浑然不觉,竟然还指着有人出价呢!   台下不少修士一脸怜悯,最后这小子可不知道要怎么死哟……   当即就有修士传音道:“小子,不想死就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你知道那二位的来头……”   结果,这小子竟然惊恐地尖叫道:“什么?!你们要强抢我的宝贝!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   在这紧张又荒诞的氛围下,场中所有修士竟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来。   王法?   这小子知道这太原城中,实力就是王法吗!   结果下一秒,这小子狠狠指着那王管事与段兴道:“老子可不管你们什么势力恩怨的!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如果你们要抢……那我宁可玉石俱焚!”   说着,那“九澜仙贝”上光芒大作,竟是一幅灵力催动到了极致、即将崩溃的征兆!   场中别说王管事、段兴,就是围观修士都是脸色大变:“不要!”“有话好说!”“兄弟住手!”“王家与戍圈军是何等身份,定然不会为个区区法器为难你的!”   ——这妖灵器若真是爆炸开来,只怕所有人都会遭殃。   这才叫冤呢。   死在王韩二家相争之下也就罢了,谁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怨他们自己个儿实力不够。   但现在这小子不过是个筑基修士,死在他的自爆下未免太憋屈了!   这几个回转的戏让众修士们都有些后悔看这热闹了,但叫他们就此离开,似乎又有些不甘心,那毕竟是个妖灵器呢,如果……如果场中生出什么混乱,能最后落在自己手中呢。   那小子手中光芒一缓,似是听了些进去。   虽是暂缓了那小子的情绪,但看着那小子一脸警惕的表情,显是没能完全相信众人的话。   这么一搅和,王管事心很累,然后一脸淡然地道:“哼,段校尉,你看这小子既然不识好歹,你我都是要向上头有交待的人,不如各凭手段?”   段兴嘿嘿一笑,不置可否,他手中的裂妖鞭却算是收了起来。   王管事心中松口气,避开与这杀神的正面冲突,若论迂回婉转的手段,他自认为不会输给这只知杀戮的武夫。   “这位兄弟,我乃王家的管事,对你这法器确实有意,你开个价吧。”   王管事释放了自己的善意,那小子却是一脸警惕地道:“我方才已经报了价了!”   段兴笑吟吟地道:“一千灵石。”   那小子登时眼前一亮。   若论抬价,王管事可不惧,王家有的是灵石,他当即道:“一千五百灵石。”   人群登时爆发一阵窃窃私语。   段兴怒目而视,他今天本就是只为买点合用的妖植,根本没备下这么多灵石,当即后悔没将这姓王的走狗斩杀,现在要动手,却没方才那么名正言顺了——毕竟太原城中,还是有所顾忌。   见段兴迟迟未能答话,王管事挑眉一笑,一脸从容,王家铺子就在身后,他有的是可支应的。   “段校尉,如此,承认了?”王管事倒也不敢太咄咄逼人,毕竟,对方若撕破脸,今日这事又要回到方才的死局了。   段兴眼中诡异光芒一闪而逝,冷冷道:“且慢,我要检视一下这小子手中法器,这么多灵石……我戍圈军可不比你们王家丰腴,嘿嘿,自然要好好看看。”   那小子一脸警觉地盯着段兴,好似段兴是要上前来抢一般。   段兴颇为看不上这等小家子气的模样,只冷冷道:“我站近些察看就可,你不必枪手。”   众目睽睽之下,为这么个法器动手,他们堂堂戍圈军怎么可能?   段兴看完之后竟是神情慎重地加价道:“两千灵石!”   王管事悠然道:“两千五百灵石,除此之外,我可再加上十块上品妖皮。”   段兴似乎不死心想再报价,最后却是嘴唇翕动没能出声,看得王管事痛快极了。   最后交割灵石亦是交割得兴高采烈。   而那段兴却是在王管事高兴之后,嘴边露出个诡异笑容来。   两千灵石,十块上品妖皮,这么一笔巨款自然让那小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人群之中,多少眼中流露出贪婪觊觎。   可是,当这事结束之后,不论是王家的、韩家的、甚至是那些有门路的地头蛇,竟然全都失去了那小子的踪迹!   王管事收到回报之后,皱眉,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很快被手中这块“九澜仙贝”带来的喜悦冲散,虽然略有不足,没能解决那小子,但这个妖灵器定然可令七少年满意!   王管事的灵力细细冲刷着这妖灵器,与一般那些上品妖灵器不同,这个妖灵器中残余的妖力微乎其微,却不知为何,流淌的方式十分古怪,神识与灵力激发之下,威能不弱,越是古怪便叫王管事越是欢喜,七少爷定能从中收获一个巨大的秘密!   在将这块“九澜仙贝”献上去之后,王管事十分忐忑,过不多久,七少爷的贴身侍从果然过来道:“明管事?少爷召见。”   王家的管事众多,多赐王姓,便以名来区分。明管事真是这王管事在王家的称呼。   王管事被传唤,自然心中大喜。   可他真的见到这位在王家地位特殊的七少爷时,心中却咯噔一下。   七少爷并不如他想像的欢喜,甚至眉头紧锁,手中抚弄着那块“九澜仙贝”,精致的眉目间似是遇到什么极其棘手的问题般,尽是不豫之色。   “少爷,明管事来了。”   七少爷才淡淡瞥了他一眼:“这法器怎么来的。”   七少爷的口气令王管事那点邀功的心思烟消云散,连忙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道来。   七少爷却是反复问道:“你是说,这块‘九澜仙贝’先前就出现过?只是第一次出现之时,只是块普通的妖贝?而一日、不,应该是半日之后再出现,便是现在的模样?!”   王管事努力点头解释道:“若是小人没看错的话……”   七少爷紧锁的眉头越皱越紧,王管事已经收到那侍从好几个白眼。   七少爷自幼体弱,却于妖灵器一道极具天赋,可以这样说,王家现在的灵甲、妖灵器传承能有如今这兴盛模样,七少爷功不可没,就是在太爷、老爷那里,七少爷亦是地位特殊。   因他身子不好,府内便专为他迁了一处灵眼以供安养,王管事一来便带来这么个令他耗费心神的难题,如何叫他伺候的人能高兴?   若是少爷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他们这些底下当值又要遭罪了。   王管事亦是心中惴惴,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但一时又觉得富贵险中求,如若不然,他难道要困在这筑基中期又一个廿载吗?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七少爷突然眼若星辰般放出灿烂光华来:“难道竟然是这般!这这这……”   然后他目光中的光华又变成一种不可思议的惊骇:“这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怎么可能!我连其中奥妙才解开万一,就有人可在其间肆意勾连,翻云覆雨?这怎么可能!”   那嘶哑的惊叹与双目间隐隐的震骇令他满脸晕红,似要滴出血来,唇色却是诡异地越发惨白,这等模样令周遭近侍全部面色大变:“少爷!”   下一瞬间,这不知是从九澜仙贝上推测出了什么的七少爷就吐出一大滩鲜血,晕死在一个近侍身上,生死不知。   而王管事心中冰凉:他完了……   “哼,今天小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老爷,七少爷是见了一位管事奉上的妖灵器才……”   “一个妖灵器?小七怎么会……”   然后后院就传来一阵惊慌的声音,不待王家主人怒斥,便听到下人匆匆报来:“老爷,后院失窃了!” 第273章 妖灵器大师   太原城,某个破败的小院中。   满地上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有是不名一文的古怪石头,有用途不明的法器残片,有价值千金的妖皮,就那样杂七杂八地堆在一起,若叫城中任何一个修士看了都会觉得不知所谓。   可杜子腾却是浑然不觉一般,兴致勃勃地翻找着,不时将一部分东西取出来单独置于一旁,嘴巴里还念念有词:“咦?居然是用这样的结构?!”“灵力回旋压缩,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哇塞,如果这个能复制出来,一定能值很多灵石!”   路游看到这用奇异语言在嘀嘀咕咕的杜子腾,面上却是充满了一种敬畏——大人一定是又有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新发现!   而杜子腾随手拎出来,如垃圾一样摆放的杂物,他亦是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脏污的就拭去泥垢,破碎的就摆放整齐,待杜子腾回头时,看到就是满地整整齐齐排列好的杂物。   对此,杜子腾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小子自昨日起便是这个模样,先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我是时光倒流一天的分割线================   看到杜子腾一脸高深莫测却难掩雀跃的模样,路游跟着杜子腾一路进了一个破败的院落中。   杜子腾神识一扫,觉得还算“干净”,当即就掏出那贝壳来细细研究。   路游肚子中的疑惑憋了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道:“大人,这东西方才那位爷都说了只是块没用的废料,您怎么还……”巴巴地摸了回来,当成宝贝?   杜子腾却嘿然一笑:“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路游却是疑惑地道:“有眼无珠?”他认真地打量着杜子腾手中那块雪白贝壳,还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那些城中的老爷们他是亲眼见过的,他们手中那些凶器散发的波动绝不是这块贝壳可比,一时间,路游对于杜子腾的话十分怀疑。   杜子腾摩挲着这块贝壳,亦不多言,他手中却握着小木棍,一遍又一遍感应着这块贝壳中的一切。   说起来,他决定顺手牵贝壳亦是一时起意,在那胖子向他推销什么九澜貂毛时,他不过只是觉得当成本地风俗的笑话在听。   可是,当那后面的修士找胖子麻烦、杜子腾真正知道什么叫妖灵器时,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为路游在那块皮子上绘制匿气符的一幕历历在目。   也是那个时刻,杜子腾心中打开了一扇大门。   如果整个太原城、乃至这整个世界有灵,应当好好铭记这个时刻,因为从这个时刻开始,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一幕已经萌芽。   此时的杜子腾自然不知道他脑海中的灵光一闪对整个世界意味着什么,他满脑子转的都是:卧槽,如果这tmd能行得通,那老子找妖魔的路费一定就有了!!!   咳,是的,杜子腾从来都是这么一个实(贪)诚(财)的家伙。   后世那些围在八十一座大阵防护后的高台下仰视这块九澜仙贝、耳边听着当初的传奇心中充满无数向往景仰热血沸腾的后辈妖族、后辈修士一定不知道,这一切的缘起只因为:符神他老人家此时穷困潦倒身无分文,需要路费才搞出了这么个东西而已。   此时的杜子腾,离符神什么的,还有长长长长长的一段距离,他捏着这块贝壳,脑海中细细勾勒出其中残留的、几乎微不可察的淡薄妖力,还那浅浅妖力之下的残破结构。   是的,残破结构。   杜子腾在用那妖皮绘制符箓时就已经发现,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的妖兽材料,承载力是很好的,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就是足够坚硬,受到灵力冲击之时,不易被破坏,那些凡物不能够充当符纸的原因就是因为太脆弱,灵力冲击之下,直接四分五裂,又如何能够承载符箓结构?   但妖兽材料承载力优良背后,劣势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可改造性非常差,就像那块妖兽皮,上面本来就残存着一些结构,如果在这些结构之上再绘制符箓,就如同在高低不同的地面上修建道路一般,十分具有挑战性,杜子腾需要对自己的符箓结构进行不断调整才能适应这些材料。   他手中这块妖贝也是,上面亦有其特有的结构,与杜子腾先前所见的那块妖皮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如果杜子腾想继续画符,必须依据每一块材料的特性来不断调整符箓结构。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极其低效的做法。   但这也就是杜子腾了,若是换了修真界另外任何一个人,也绝对没有可能这般因材画符,哪怕就是赫连远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做到。   因为杜子腾他从一开始,构建整个符箓知识体系时就与众不同。   不似那些修士从重复画符、记忆符箓结构入手,杜子腾从一开始就将符箓定义为:能量、材料、结构。   在符箓结构一道上,他进行过无数天马行空的实验,每一个结构的用途、可行性、改造他都尝试过,例如那匿气符,如果只是照搬修真界通行的原有结构,在那块妖皮上就会发现根本行不通,因为其中有一个吸收所有气息的结构必须要经过符纸的中央,而在那块妖皮上,中央盘踞着一个古怪的结构,势必行不通。   而杜子腾却直接改造了匿气符的结构,将那个吸引气息的结构从中央改造到四方,避开了中间地带。   可杜子腾知道,这并非最好的解决办法。   符箓是一种消耗性的修真道具。   如果每一张符箓都需要花费这么多精力制作,每一次使用都是用完即扔,这绝不可能持久。   他早就在思索解决方案。   直到那胖子与那修士争执之时,第一次听到妖灵器的概念,解决方案瞬间浮现。   杜子腾细细回想,不论是那张妖皮,还是他手中的贝壳,其上的结构都是天生的。   这让他情不自禁向路游问道:“我问你,妖族与人族的区别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在靠近太原城、在靠近一个妖圈的太原城、在依靠在妖圈杀戮获取资源的太原城,绝对是大逆不道。   路游当即就打了个哆嗦。   在他自幼的印象中,从来没有人会将城里那些大老爷与他们这些穴居地底的生物相提并论。   看到这样还没回答问题就哆嗦的路游,杜子腾翻了个白眼,自己思索了一下,这些残存的结构……杜子腾忽然想到自己体内那些经脉,脱口问道:“难道你们妖族人人都会法术?”   不然为什么每种材料上都会有这些结构残存下来?!   谁知路游愣了一下却是摇头道:“怎会?”他一脸艳羡然后又声音低沉地道:“只有那些大人们才会妖术的,像我们这样的……”   这个回答又让杜子腾的猜想落空,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每个妖族都会法术,似兔妖一族怎会那般凄惨?   种族之争中,说白了,还是力量决定地位。   这让杜子腾的想法又陷入了死胡同。   杜子腾苦苦冥思,突然一拍大腿:“不对!!!”   他灼灼的目光盯着路游,倒叫路游吓了好大一跳,然后他一把拽住路游,在路游战战兢兢的眼神中,手捏着路游的肩膀便神识如电飞速扫过路游周身,可怜这只兔妖,只觉得自己是被人剥光了、里里外外都被人看透了一般可怖。   路游体内果然也是有结构的!甚至还有妖力!   只是那妖力淡薄到若非杜子腾靠近了用神识接触扫描也极难觉察。   如果要形容,路游体内那些结构稀疏破碎,淡黄色的妖力就像一抹轻轻的岚气笼罩在双腿,甚至如果不是杜子腾神识反复观察,都会将这清淡近无的妖力忽略不计。   杜子腾心中一动,对路游道:“你跑两段来看看?”   这样可怖的杜子腾,路游不敢违逆,当即在这个院落中奔跑起来,但令觉得更惊悚的是,他身后,杜子腾好像始终维持着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的姿势,路游下意识地加速、变向,将自幼族中教导的那些逃跑技巧全部使了出来,渐渐地,他额头汗水涔涔,因为无论他怎么跑,杜子腾的手将那样轻轻松松捏着他的肩膀,连手肘都没动弹一下。   杜子腾却是心满意足地收了手,看到路游眼中隐隐的惊悸,验证了自己想法的杜子腾解释道:“我境界比你高,你这个本命妖术很不错了。”   路游先是疑惑,然后一怔:“本命妖术?”   杜子腾微微一笑:“如我所料,你们妖族应该人人有本命妖术,你们兔妖一族是不是大多擅于奔跑?”   路游点头:“要在妖圈中生存,若是跑得慢了,那些老爷们是不会放过的……只是,您说这也是妖术?”   杜子腾点头:“不妨暂时命名为了奔跑术吧,这确实是妖术。”   在路游奔跑时,杜子腾的神识观察中,他体内那些原本轻薄的黄色妖力都迅疾地在双腿的结构中奔涌起来,犹如一层薄纱般十分动人。   路游眼中目光似迷茫又似困惑:这也能算妖术吗?与那些大人们动辄倾覆山川的能耐比起来,奔跑……似乎什么也算不上啊……   杜子腾却是补充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你这奔跑术应该是最最最初级的阶段,之后尚有高阶技巧,而且,绝对不弱。”   因为路游体内那些支离破碎的结构中,居然只有腿上凌乱的两个小小结构参与其中,其余那些结构起码占到了九成九,杜子腾相信地绝不是摆设,如果路游能够将它们全部激活,绝不会现在这样,只是跑得快些而已。   可话又说回来,这个妖术现在看不出什么来,就已经能凭借浅淡近无的妖力让兔妖奔跑如此迅捷,杜子腾甚至都有些好奇起后面那些结构来了呢。   结果路游在呆滞了一盏茶之后,竟是扑通一声向杜子腾跪了下来,杜子腾一怔间,他已经砰砰砰向杜子腾磕了好几个头:“大人,请您教我!”   兔妖那双与人族无甚区别的眸子中映出强烈的渴求光芒,那光芒是那样明亮到刺眼,显是怀着极大的希冀与极大的恐惧,那是看到了一缕希望又害怕被拒绝的恐惧。   杜子腾沉吟了半晌才道:“我并没有适合你的功法。”   那样复杂的结构,杜子腾相信,这个种族如果历史足够漫长,一定曾经有过惊才绝艳之辈构思出功法,他只是从结构角度出发进行推测,未必就能构想出适合路游的功法。   路游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   杜子腾却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怕危险、不惧艰苦,我倒是可以一试。”   路游眼中再次明亮夺目:“我什么也不怕!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杜子腾笑着没再说什么,他极少做承诺,却言出必行,他已经将这话放在了心上,手中却捏着那贝壳继续研究了起来。   路游亦并不灰心,大人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信心满满的路游内心十分激动,但又无处宣泄这种激动,他见杜子腾低头研究那贝壳,虽不知大人到底为何对这无甚价值的贝壳念念不忘,却想着要为大人做些什么。   这破败院落靠近城边,不知已经荒废了多久,路游便轻手轻脚地收拾了起来。   待他找到碎枝枯叶和院里一个破碎的容器为杜子腾烧好一碗水时,却见到令人惊骇到难以言喻的一幕:漫天蓝色水线,犹如一根根冰蓝钢针划过空中,然后全部扎进院中那半堵破墙之中隐没不见,下一秒,那堵破墙扬起轻轻灰尘,竟是在眨眼间全部化为了一堆粉尘!   纵然对妖术再无知,路游亦知道,这绝不是人间法术,倒似是水中妖族的法术,可他却半点没有感应到妖力,这这这看起来和那些老爷们用的妖灵器一模一样!但明明那些老爷们都说这贝壳是个废物,绝不可能制成妖灵器的!   杜子腾却看着手中这雪白贝壳,眉宇间满意之色一闪而逝,继而又陷入了沉思,看到一旁端着水目瞪口呆的路游,杜子腾才嘿然一笑:“千里之行始于脚下,这才是第一步哪,不过,离答应你的事算是又近一步啦。”   路游呆呆地看着杜子腾,结结巴巴地道:“您、您、您是说……”   杜子腾挑眉笑道:“如果我料得没错,这个妖术应该是这个贝壳主人的本命妖术。”   路游发出一声狂喜的欢呼!   那妖贝的主人逝世了大人都能令它的本命妖术再现,自己的妖术若要进步大人一定可以做到!!!   杜子腾却是摇头失笑:哪有这么容易,贝壳是死物,经得起反复折腾,路游却是只活生生的妖;他现在只是再现贝壳生前的结构,而路游的问题却复杂千百倍,需要恢复、甚至是升级他体内现有的结构。   是的,在发现在妖物材料上画符太过耗费时间之后,听说了妖灵器之后,杜子腾思路大开:他为什么一定要让妖物材料来将就符箓结构,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为什么不能恢复妖物材料中的结构,恢复这些结构原本的威能?这岂非更容易?而且更省时省力!   这个想法在这只贝壳上方才一经验证便得到证实。   当然其中过程并不简单,这只贝壳的主人生前资质有限,自然不可能有这样威力的妖术,杜子腾只是在反复揣摩之后,利用符箓结构进行了补充才达到了这样的效果,可以说,这只九澜仙贝现在叫仙贝,绝对名副其实——妖族生来就有的本命天赋与巧夺天工的改造浑然一体,乃是自然与人工的结合造物。   虽然杜子腾向路游诉说了其中难度,但激动的路游哪顾得了这些:“大人,您说,接下来我们还要做什么!”   杜子腾眼光闪闪:“当然是赚钱了!”   路游傻眼:“啊?”   杜子腾咳嗽一声,冠冕堂皇地道:“赚钱了才能多买材料继续研究,继续研究才能更好地让你的本命妖术早日晋阶嘛。”   路游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孩子好骗得让杜子腾都不太意思直视了,他老人家只好率先负手走在前面。   不过半日,东市上就出现了第二个叫卖“九澜仙贝”的声音,而后在整个太原城、甚至整个百城界都掀起了滔天狂澜。   =============我是时间转回现在的分割线==============   孟正正在用神识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手中那块妖兽胫骨,“噗”地一声轻响传过来,孟正面色大变,随即迅速祭出一块紫红繁复的妖兽皮,轰然巨响将整个营帐都轰上了天,若不是那块妖兽皮闪着奇异的紫红光芒,将所有冲击都化为光芒之中,恐怕孟正已然灰飞烟灭。   他后怕地收起了妖兽皮,看着脚下那巨大的坑洞,心痛得无以复加:那可是一根八目吊睛虎的胫骨,好不容易将军赐下的,结果就这么报废了!   唉,失败的次数太多,孟正在心痛之后都有些麻木,周遭军士窃窃议论“孟师果然不如王家那个妖孽”“唉,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妖灵器啊”之后便又习以为常地收拾好营帐散开了。   一个匆匆的身影奔来:“老孟!快来!看我搞到什么好东西了!”   孟正翻了个白眼,心情恶劣地道:“滚!”   那来人却郑重地道:“这是老子好不容易从王家搞来的,你敢叫老子滚?”   孟正心中一惊,随即机警地一扫四周。   “放心吧,老子已经封锁周遭空间了,没人听得见。”   孟正松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你去王家了?”   来人赫然是那白日与王家明管事争抢九澜仙贝的段兴段校尉!   他二人偷偷摸摸做贼一般在新营帐中检查周遭无碍之后,段兴才悄悄将白日的事情道来,然后他嘿然一笑:“你不知道,我猫在王家那小子的屋檐上,那小子约摸是看着这东西太过激动,心神震荡之下竟然没有发觉我的存在,我这才得了手。”   然后,段兴一扫脸上的得意,郑重无比地道:“老孟,你一定要好好看看这玩意儿,那王家的小子无比重视,我见他甚至看着这东西,似乎研究了半晌之后,耗尽心神还吐了血,这东西绝不简单。”   孟正不耐烦地一把夺过九澜仙贝:“不就是个妖灵法器么?有什么值得那小子在意的,还耗尽心神,那小子本就病怏怏的,只等哪天老天爷收了去……”   随即,孟正“咦”了一声,然后他也面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段兴焦急地道:“怎么了怎么了!到底里面是什么秘密!”   孟正呼吸急促,好半晌才震惊地对段兴道:“这怎么可能!”然后他喃喃地道:“我辈制作妖灵器从来都是寻找那些妖物材料中能与灵力兼容的材料,就算天赋骄人之辈如那王七也不过只是截取其中材料来让灵力可入,但现在……这怎么可能!竟有人能如此手笔,随意添减,寥寥数笔就让一个普通的妖贝超凡脱俗……这莫不是哪位大修士前来捉弄我等?不,大修士也绝不可能做到!罗湖城的章大师也只能改造妖将级别的材料,这妖贝恐怕连妖兵都够不着……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   孟正已经快将自己头脑那为数不多的几缕头发揪完了。   段兴虽然听不太真切,却大概也明白孟正的意思,他有些失望地断然道:“你说其中秘密在于改造之术?这应该不可能,那小子明明是捡来的,前后不过半日,怎么可能来得及改造?”   孟正已经呆滞的脸上更是木得不能再木:“半日?!”   他随即回过神来:“快!快!通知将军!一定要把当初卖那九澜仙贝的家伙找到!”   段兴疑惑又震惊地道:“需要惊动将军?!”他知道老孟制造妖灵器的水准一般,但眼光却是一等一的毒辣,否则将军也不会委托他来制造妖灵器了,但是,惊动将军,这不是小事……   孟正激动道:“老段,你想不想我戍圈军超过王家那些狗娘养的!如果想有我们自己的妖灵器,比王家更好的妖灵器,就马上通知将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那个家伙找到!”   段兴脸上十分震惊。   孟正眼中的光芒却似乎要点燃整个营帐:“我太原城怕是来了一位开天辟地、超绝当代的妖灵器大师!” 第274章 想低调咋就这么难呢   段兴听完孟正的判断之后,亦是情难自禁地热血沸腾,当即就失声道:“你所言当真?!”   孟正果决地道:“我敢以毕生修为担保!”   段兴心下更无怀疑,只是他历经无数血雨腥风,事到临头反而冷静:“这块贝壳早上出现不过只是块普通妖贝,下午就已经成了这‘九澜仙贝’,这位大师多半还在城中!”   孟正面容更是肃然:“我太原城素有宵禁传统,此时夜色已深,对方定然不可能趁夜离开,但时间也不多了,需要速速决断!”   段兴深吸一口气:“这段时日你一直忙着折腾那块骨头,军中有些事情你怕是不知。”   孟正皱眉。   然后他也略微冷静了一些,似九澜仙贝这样重大的事情段兴方才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就向将军禀报,其中恐怕本来就是蹊跷。   段兴压低了嗓子道:“将军恐怕此时并不在军中,前段时日,我军中有一旗的兄弟例行巡圈之时,在妖圈边缘遭到袭击,竟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   孟正大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王家难道要和我们彻底撕破脸了?!”   段兴却是苦笑,在观望四周确是安全无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若是王家也就罢了,那烽烟都是妖奴燃起的,钟副将赶到之时,对方已然撤离,遍地血腥,我等事后奉命审问才发现,对方竟然只有一个人。”   孟正表情一悚:“这怎么可能?!”随即他表情一凛:“难道对方携着什么威能惊人的妖灵器?!如若要将一旗人马悉数灭绝……起码也要化形阶数的妖灵器了!难道是哪位大修士路过时心情不悦顺手为之?!”   段兴面上的苦涩更深:“若真是如此,我们还查个屁,自认倒霉就算,大修士的事情,我等如何敢伸手去管……我们反复审问那些妖奴,对方将将出现之时,看起来根本不是我军中那些弟兄的对手,若真是大修士怎么可能震慑不了军士?而后对方手中多了一根小木棍,形势便急转直下,那小木棍舞动起来带着古怪的声响,千变万化、杀人无形……我看过那些兄弟的尸首,没有一具全尸!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妖灵器!那可都是我军中训练过的弟兄,而且是在最没有防备的妖圈边缘!”   段兴手中妖皮一展,一道人影便犹如被水漂过一般淡淡浮现,那墨迹浅淡得宜,竟是将人物韵态抓得十分传神:那是一张十分年轻俊秀的面孔,三分淡然七分不屑,似是玩世不恭又似漫不经心。   孟正心中千百个念头闪现,然后具是迷雾重重:“这又与我等向将军禀告这九澜仙贝之事有何冲突?”   段兴叹了口气,几乎是蚊呐般的声音传音道:“我也不知为何,此时报上去之后,将军竟是反复细问,最后动用了军中所有人手,连惯例的巡圈都中断了,全力以赴去追查此人下落,而且不知为何,将军竟似是判断对方定然还在妖圈一般,将人手都撒了下去,要不是这样,我们这么大的动静,城中焉能不知?我怕这九澜仙贝即使报上去,将军也未必能有心思理会。”   若是平时,也许将军会拨些人手给他们查清楚,但现在,段兴却根本没有这个把握。   孟正此时才真正觉得震惊,巡圈那可是戍圈军最重要的职责,千万年来,妖圈中那些低贱的妖族一直都蠢蠢欲动,若不是戍圈军反复镇压,这妖圈哪能如现在这般源源不绝地向城中输送资源?可以说,戍圈军就是城池的基石,而这巡圈便是戍圈军所有任务的重中之重,震慑妖奴、防患未然,这任务最是枯燥却也最是重要。   孟正至今都记得,当时城中有一天赋上佳的修士加入军中,就因为一时懈怠错过巡圈,结果将军雷霆震怒,最后竟将对方丹田经脉废掉之后扔到了妖圈之中!   这可是戍圈军中最重的惩罚,失去修为落入妖族中的修士哪能有什么好下场,那些妖族恨不得对修士生啖其肉!   可也正因为如此,孟正心中才对这道消息越来越迷糊,到底是什么原因能令将军将他素来如此关注的事情都弃之不顾,动用所有人手来查?   电光火石间,孟正福至心灵般地失声道:“难道那人是上城来的?!”   段正唬了好大一跳,连忙按住孟正的嘴巴。   这一刹那,二人都是胸腔砰砰直跳,手心冒汗,上城,只这两个字就带着无尽的梦幻与血腥色彩,可除了这个地方,除了那些真正纵横万界的顶级世家、超级阀门,又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人与这样的法器?   别说戍圈军,就是他们太原城加起来在这百城界都只能算是偏居一隅的小势力,而于那等上城出身的真正骄子而言,哪怕就是百城界在他们手中也不过是一枚小小的弈子罢了?对方缘何在此停驻?莫不是又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谋划?他们这些炮灰在其中到底又是被写好了什么样的命运与结局……   一时间,二人背后湿冷一片,都不敢再顺着这条道儿深想下去。   如果真的与上城相关,将军这么做确实情有可原。   孟正吐了口气:“不论如何,既有将军操心,我等就不必多想了。”   想也无益。天塌了有个儿高的挡着,他们还不如做好眼前这些事。   段兴点头,随即推测:“此事与九澜仙贝不过间隔数日,未免太巧,恐怕二都之间应有什么联系。”   能一人杀一旗而一个也不走脱的人有,但不多。   能弄出这九澜仙贝的人,他们此生更从来没有听说过,或许在那传言中神乎其神的上城或者有这样以工为道的能工巧匠,可他们确实从来没有见过。   这二者在小小的太原城出现其一都已经是极其微茫,接连数日同时出现,便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其中必有缘故!   如果此人的来历真是他们推测的那般,又拿出了九澜仙贝这样的东西,恐怕更是所图非小!   孟正一凛:“老段你这猜测有理,既然如此,我等更要速速报与将军知道,让他拿个主意!”   不论是什么样的处置,他们既然已经追随将军,自然都由将军来决定他们的生死荣辱!   更何况,孟正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上城啊……这也不全然是坏事,若是一直偏居一隅,他们戍圈军一直困守此地,也难成什么大气候。   而现在,孟正却是隐隐嗅到了一抹天下将倾的气息,在那等群雄并起的时代中,也许才能真正显出他们戍圈军多年厮杀积攒下来的身家!   ===================================   妖圈中,杜子腾突然将身后路游一拎,身形一闪、飞速地祭出数张符箓,将自己二人与身后巨石化为一体。   下一瞬间,原本平整的草地上就平白钻出十来个脑袋,这十来个修士彼此之间似是十分默契,原本只是查控到什么动静而显露的身形在几个传讯沟通完信息之后,再次潜伏下去。   路游心脏蹦蹦地跳着,他没有想到,这些军爷们这么狡猾,竟然是利用土行妖灵器埋在土里,若不是大人机警,恐怕他们已经落入对方彀中了。   而这,已经是他们一路过来遇到的第六支队伍。   路游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明明先前大人带他前往城池中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密集的队伍,对方显然是在搜查什么。   路游看到这些军士,眼中恨意与惧怕交织,知道自己实力不济,却也从来没有要求杜子腾出手收拾他们。   杜子腾也根本没有这个意向,他敏锐地注意到,这六支队伍中的人数都不多,少则四五人,多则十来人,这是搜索什么人才会这样来配置队伍?   如果对方实力低微,那么根本不必如此密集的搜查,动用一些特殊手段自然能找到。   如果对方实力超群,这么些人又能顶什么用?先前那烧杀抢掠的队伍中怎么也有近百人,杜子腾还不是说砍就砍了?在实力面前,数量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对方这布局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杜子腾脸上露出微笑来:也许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想叫这些出来搜查的低阶修士全须全尾地回去,这些队伍与其说是搜查队,不如说是诱饵队。   杜子腾相信,他要是敢在任何一支队伍面前暴露,哪怕就是迅速干掉对方所有人,他的行踪恐怕也会第一时间传遍这整个陌生世界。   他将九澜仙贝卖了个好价钱,甩掉身后尾巴之后当即就兑换了一堆将来有用的材料,用这些材料他飞速画了许多符箓,这才让他对于自己行走在外有了些底气。   然后,他不顾路游的惊诧,抢在天黑之前出了城,凭他敏锐的判断,那枚九澜仙贝既然已经引起了什么王家的重视,他们迟早都会发现,这枚仙贝上体现的妖灵器打造思想已经超越了他们数个时代。   对于领先的技术,通常众只有两种心态:要么占为己有,要么彻底摧毁。   杜子腾不想知道太原城王家到底是哪种,所以他卷好了材料已经决定暂时先回妖圈避避风头、多攒些实力,而现在这一队队搜索的巡圈军已经告诉他:恐怕不只王家收到了消息,其他人家也收到了。   杜子腾叹了口气。   路游以为杜子腾心中担忧,刚想开口宽慰一二,却听杜小爷忧伤地叹道:“想低调一把咋就这么难呢?” 第275章 计杀追兵   杜子腾已经发现,他想借助那些兔子在地底深处的窝来躲避的计划恐怕又要落空了,因为,越是远离城池、深入妖圈,那些搜查的队伍居然越来越密集!   甚至,杜子腾见到了一队身着精致皮甲的修士,这身皮甲,他在城门上见到过。   杜子腾眯了眯眼睛,转头向路游问道:“你在这附近见过穿着成这样的修士吗?”   路游亦是一脸的迷惑:“这种打扮的老爷们,我只是跟随大人您进城的时候见过,在妖圈里出没的那些老爷们,除了狩猎日之外,素来都是一身甲胄,不是这样的皮甲啊。”   杜子腾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两方人马内部均是联系紧密,显是已经筹谋好了要将如何将他抓捕之事,只是,他杜小爷从来不是这种甘心受缚之人!   杜子腾手中那些乱七八糟的闪跃着灵气的道具就那样五光十色铺了一地,路游咽了口口水,大人这么多威灵巨大的妖灵器他都曾亲眼目睹它们的杀伤力,不知道大人一次将它们拿出来是要做什么……   路游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杜子腾却一脸淡然从容。   然后杜子腾对他道:“这个地方他们刚刚搜查过,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有队伍过来,我在这里布置好一个隐匿的阵法,你先暂时藏身在这里,记住,如果被发现了也没什么打紧的,若是他们向你追问我的事,你就如实相告就好,他们看在这个阵法的份儿上,不会伤害你。”   毕竟,这些人可还是想得到自己手中握着的改造妖灵器的法子!   路游听完杜子腾的交待却是胆战心惊地摇头:“大人!你要去做什么?我跟着你好不好?”   杜子腾却面色郑重地摇头,他等会儿的行动需要迅捷隐秘,没有办法带着路游一起行动。   路游低下头,如果他脑袋顶上如果有耳朵,此时恐怕也已经垂了下来:“您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的……”   但他心中却已经暗暗决定,就算被抓到,他也绝不会说出大人的事!   杜子腾神识四扫,见时间紧迫,亦来不及更多交待,布下隐匿的阵法就迅速行动起来。   路游蹲在阵中,心脏砰砰直跳,不知不觉间,他那对兔子耳朵已经露了出来,直直地竖立着,风吹草动都会让他那对耳朵紧张地转动。   一阵风传来,路游从风中嗅到一阵隐隐音乐掩盖着什么嘈杂,隐隐的,那似是数声哭嚎与尖喊交织在一处,但离得有些远,模模糊糊的,音乐又淡化了那恐怖的感觉,听得并不真切,但偶尔突破音乐传来的一两声凄嚎却更令人感到不安。   路游情不自禁地挪动了一下脚下的位置,却嗅到风中传来一阵血腥气味,他有些害怕地揪了一下地上草叶,双腿下意识地开始蹬动起来。   不一会儿,杜子腾回来之时,就发现这原本平整的草地上多出了一个小坑,那翻出的泥土还新鲜着。   杜子腾:……   路游看到杜子腾平安回来,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见他瞪着自己脚下的坑,路游又有些讪讪的:“习性难改……”   兔子么,一害怕就是直接逃跑,路游奉了杜子腾的命令不能跑,自然下意识是想刨个坑把自己藏起来了,确实是习性使然。   杜子腾忍不住笑了。   路游尴尬地垂下头,却敏锐地从杜子腾身上嗅到淡淡的血腥气息。   然后他吃惊地看了一眼杜子腾:难道大人方才动手了?   路游自然不是惧怕血腥,兔子这种生物虽然胆小怕事,但是,事到临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血腥都让他们害怕的话,恐怕兔妖一族早就在妖圈灭族了,也不可能延续到现在。   他只觉得十分奇怪:大人明明说了动手恐怕会打草惊蛇,令其他小队的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向他们围拢,怎么现在却突然主动动了手?   杜子腾也不多解释,只静静听着远处的动静,依旧悄无声息,杜子腾眯了眯眼,啧,还真沉得住气。   但杜子腾亦不慌乱,毕竟是有组织的,在指挥得当的情形下,要乱起来确实需要时间。   当又一支巡城军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路游眼前一花,杜子腾人已经出现在那支队伍之中,不过眨眼之间,杜子腾摸出了一堆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妖灵器,下一瞬间就已经尸横遍野。   路游跳到嗓子眼的心还没来得及归位,一切就已经结束。   杜子腾甚至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甲胄,从上面撕下一些碎片抛洒在这血腥现场,甚至还仔细地调整了一下这些碎片的摆放位置,不时调动灵力将鲜血洒在上面。   待杜子腾退出这修罗场时,现场已经是一片凌乱狼籍。   而路游看着杜子腾手中提着的妖灵器与破碎甲胄,那样眼熟,眼熟到令他目瞪口呆:“这这这……不是那些老爷们的东西吗?”   杜子腾淡淡嗯了一声,神识中感应到远远赶过来的声响,微微一笑,拎起路游就立即远遁。   而率着大批人马赶到现场的巡城军指挥使脸色铁青,他身旁一个校尉怒吼道:“大人,我们去杀了那帮狗娘养的!”   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皱眉道:“别冲动!此次以完成族中密令为要务,不要节外生枝!”   那校尉怒目而视:“我们手上损失了这么多人手,妖圈里这帮狗娘养的都骑到我们肚子上拉屎了,你TMD还一口一个族中密令!”   那年轻人却严肃着脸道:“此时太过蹊跷,密令是老爷颁布的,听闻是七弟一力主张的,你没见这戍圈军亦是闻风而动吗?可见其中利害,你现在冲动行事只会令一切更糟糕!”   那领头的指挥使面色犹疑不动,随即向那年轻人传讯道:“六少爷,不是我不相信七少爷的判断,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手上折损了这么些人,可个个都是族中精英,他们身上那致命伤处显然就是戍圈军那些杂种手中的妖灵器造成的……我本以为只是像往常那样,是族中与那些杂种的惯常利益之争,可他们这次下手这样狠辣,恐怕内情并不简单,你无论如何,也该给我交个底吧?否则我要怎么向弟兄们交待?要知道,我们巡城军可从来只是在城中活动,不参与妖圈之争的,怎么着,也要有个说法吧?”   那年轻人面上犹豫半晌,才低声传音道:“七弟说了,我们在抓的这个人可以用一样的材料造出比他更好的妖灵器。”   这指挥使原本不过是想逼问一下内情、重新占据主动,但他没有想到,内情竟然这般惊人!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们巡城军能与戍圈军抗衡,所依仗的就是七少爷这一手妖灵器制造之术!   若非如此,这指挥使也不会在明知妖圈是死对头地盘的情况下,带领着队伍一头扎了进来,只因为之前六少出现的时候带着族中密令,指明了是七少的要求。   七少每一次的要求,或是那等难缠的大妖,或是那等奇险之地的材料,虽然每次都十分困难,但最后都被证实收获不菲,最后他们巡城军的装备都能更上层楼,能叫那些戍圈的杂种们嫉妒到眼珠发红,他们是再乐意不过!   但现在,七少居然说有人比他制造妖灵器的手艺更好?!   能在王家的巡城军中做到指挥使,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六少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妖灵器做得更好,什么叫更好?   每一把妖灵器适应的人都不一样,如何才能比较出妖灵器的优劣?   除非……除非优劣悬殊实在太大!   所以,他们在抓的这个人,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妖灵器做得比七少好这么简单,恐怕对方制造妖灵器的层次已经超越七少太多!   所以,才会哪怕密令他们这些巡城军的弟兄全部离开太原城、进入戍圈军的地盘也在所不惜!   从修行开始的第一天,这指挥使就知道,世上任何事情都有价码,他们原来盘踞在太原城中,是因为族中看来,城中利益更大,而现在令他们出现在妖圈中,也只因为,一位妖灵器大师象征的利益更加骇人。   骇人到哪怕他们整个巡城军全部消失亦无所谓,因为,只要妖灵器大师在手,何愁招不到修士,建不成新的巡城军?   想明白这点,这指挥使心中血液沸腾,背后却又湿冷一片,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机遇亦是最大的挑战!   因为更熟悉妖圈情况的戍圈军亦在搜寻对方,他绝不能让对方先找到!   便在此时,一队人马亦是“及时”赶到,一声远远的咆哮响起:“你们TMD敢动我的人,受死!”   那年轻人心中一紧,立马出声道:“且慢,宋参军,我是王家老六!我等现在目的一致,先前误会何不暂且搁置?寻人一事无所谓修为高低,只是各凭手段运气,我们先打起来,这茫茫妖圈又如何能抓得到人?届时竹篮打水,您无法向孟将军交待,我亦无法跟父亲交差,两败俱伤,何苦来哉?”   这番话说完之后,一个面目粗豪的甲胄修士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这王六的话虽然啰嗦却也有些道理……   然而,他来不及说些什么,却见他手下一个修士尖叫道:“就是他干掉了我们的弟兄!杀了他!”   然后一道妖灵器的光芒冲天而起,这方才分说着“误会”的大好头颅倏然飞起! 第276章 妖圈大乱   那一颗头颅冲天而起之时,场上一片死寂。   直到那无头尸首砸在地面上发出了沉闷响声,伴着鲜血汩汩的从那腔子里涌出来的声音,才仿佛似利箭穿空一般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那巡城军指挥使厉声嚎道:“六少——!”   也是这一个称呼让所有的巡城军都意识到,这身首分离的家伙不只是此次他们行动的参谋、督察,更是王氏家族嫡脉一支的六少年!   否则,涉及到妖灵器之秘,又怎会让他前来督军?   但只怕跋扈了这么久的王家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次搜查行动而已,竟让家族折损了一个前途大好的嫡脉子弟。   巡城军指挥使赤红着双目,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了,若是先前他们还可以谈什么划地而搜、谁先找到算谁的条件的话,现在在这血仇之下,他若是不能为王六手刃仇敌,回去以后身首分离的就会是他自己!   这一点,巡城军中上下皆是一清二楚,他们从来都是王氏家族的走狗,若是任务办砸了,充其量也不过是晾个十数年得不到家族资源支持,可也总有那翻身的一日,但一个家族嫡支和他们一起出任务时死了……恐怕家族绝不会放过,这群素来精通拿好处得回扣对其他的事情不甚上心的城里老爷们已经再也没有任何退路。   巡城军指挥使赤着眼珠举起法器:“弟兄们!给老子杀!”   而同样惊呆了的戍圈军却没有想到,自己这边人这么猛,出手就将对方领头者之一斩了首,不待他们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冲杀过来,那模样,不再只是为抢什么功绩,而是纯粹的搏命!   这般情势之下,戍圈军也只得招架,那面目粗豪的的甲胄修士既然能在军中率兵,自也有他的本事,他急急吼道:“且慢!!!方才那出手的是个生面孔!!!”   然而,杀红了眼的巡城军又哪里会听他说什么,这戍圈军的首领猛然朝方才斩杀王六的人看去,可原地尽是被迫应敌的戍圈军,一时间又哪里能从人群中分辨出来,甚至,以修士的直觉,他已经可以判定:对方已经混入厮杀人群中悄然离开……   似乎,对方出现的意图就是为了那雷霆一击,一击既中就这般全然而退,犹如滴水入大海,全然不见半点痕迹。   这戍圈军的首领不由得心中骇然。   可眼下这血腥杀戮已经容不得他分神了,他知道有人从中挑拨,那巡城军指挥使又何尝不知道?但王六死在他们二军对峙的当场,死在一个穿着戍圈军服饰的人手中,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巡城军指挥使必须要对王家有个交待,必须要向戍圈军出手;而面对宿敌的杀戮,这戍圈军的首领也必须要还以颜色……明知是错,他们也不得不一头扎进对方布设好的圈套中,这是阴谋,却胜似阳谋,踩在了双方要命的那一点上。   嗅到杜子腾身上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路游看着那杀得遍地鲜血、灵力疯狂的战场,胸腔中的心脏简直随时可以蹦出来。   结果他身边这位挑起杀戮的大人却是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语道:“火还是不够旺啊。”   然后转头对路游道:“你先在此处等等我吧。”   人影一闪,已是不见行踪。   这里已经是妖圈深处,不论是巡城军还是戍圈军,在前面那些时日中的一无所获、还是上面越来越大的施压力度都让他们越来越焦躁:妖圈边缘已经反复犁了好几遍,对方绝不可能在那里,那就只能是妖圈深处了……所以,这里双方的搜寻队伍都越来越密集。   而杜子腾身上的服饰亦像变色龙一般,随时随地根据视野中的队伍而发生着变化,甚至他的出手方式亦是千变万化:或是如先前一般,雷霆万钧地出手嫁祸;或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急急传播着双方交战的讯息……   到得后来,已经不只是妖圈中负责搜查的兵士,就是那些换回城中轮休、另有任务的兵士都被投放到了这妖圈中人族修士的厮杀之中——   哪怕王、韩二家也没有预料到,两个家族克制着摩擦了这么久,最后这一声毫无花巧的轰然相撞居然是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情形下。   可是,做出决策的双方家主却都心中了然,克制,只是因为压下对方的利益不够大而已,而现在,一个妖灵器大师的出现已经打破了这个平衡,他们双方都明白,谁得到这个大师谁就能在瞬间大幅提升实力,届时又哪里会有对手的生存空间?   这一次在妖圈上的大决战,不过是一场注定应有、却在偶然因素的刺激下提前爆发的争斗!   双方都没有完全准备好,可是,双方都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准备了。   不过一个时辰,整个妖圈所有的妖族都战战兢兢地找地方猫着了,太乱了,哪怕是那等活上了年头的老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等乱象,整个妖圈像是被点燃一般,每块地方都会变成战场,都会有血腥,那些可都是城中的大人们啊!   活的年头再长,他们也确实没有见过城中的大人像现在这般铺开了厮杀,血水将草地都浸成了泥沼。   路游被杜子腾拎出那隐匿气息的阵法时,双股还有些战战的。   杜子腾却是一脸放松的愉快:“好了,现在应该没什么人会挡我们的路了。”   路游抖着身子跟着大人一路走过去看到一地又一地的尸横遍地,听到杜子腾这话,差点没摔倒在地!   这么多的血腥、这么多的杀戮,大人一手挑起,却只是因为有人挡路吗?   路游牙齿都开始上下打战,可隐隐地,他又知道大人不是这样无故杀戮的人,要杀这么多人,他们一定触动了大人心里的底线。   而杜子腾就那样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踩着悠哉游哉的步子穿越一个又一个的修罗场。   好半天,直到虽然害怕却也憋不住疑惑的路游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我们这是去哪儿?”   这个方向,可不是回他家啊!   杜子腾却是淡然地解释道:“他们不是来找我的吗?客随主便,礼尚往来,我怎么着,也得登门拜访一二吧?”   听明白杜子腾的话之后,路游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些老爷们竟然都是来抓捕大人的!而他们现在前进的方向赫然就是最近的城门!大人……居然是想自己送上门去吗?!   可当路游脚下踩过的血腥越来越多,甚至偶尔不小心在避无可避的情形下再三踩到尸体时,路游的这种担忧渐渐麻木起来:随便出手都能这般尸横遍野,他替大人操的心是多余的吧……也许,他应该担心的是城里,大人进了城才是对城中所有人最大的威胁吧。   杜子腾却是毫不在意,他原本只是老老实实在这个世界当个过客,尽快找到妖界和萧辰的线索就算了,可竟然有人想留下他来!   如果是诚意相邀,哪怕是张榜公示、传出消息,杜子腾都不会采用这般激烈的手段,但那两边一开始就是出动了行伍来搜寻,显然就没有打算同他好好谈,而是准备先诉诸武力,若他杜子腾真的只是个精通妖灵器的大师,修行有专精,到了这种境界的修士一般在修为上都不会有太多精力,那他除了束手就缚、乖乖听命之外,还有第二条路走?   这就是杜子腾最厌恶的地方,这些所谓的什么势力豪强仗着自己实力强大,就以势压人逼迫他人的自由。   既然是讲究什么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强者为尊的法则,那他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然后杜子腾眼前蓦然一亮:“哎呀,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我还没问他们要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呢!哈哈!”   路游两眼迷茫,全然不知道杜子腾说的什么:“大人,您的意思是?”   杜子腾却是嘿嘿笑道:“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搜查我们是不是耽误了我们不少功夫,还害我们担惊受怕?”   路游无语:您担惊受怕?我可一点也没看出来啊。   杜子腾双目闪闪发亮:“遭受了损失自然要去索要赔偿啦!天经地义嘛!哈哈哈哈,小爷越来越聪慧英俊了呢!”   然后杜子腾就一脸兴致勃勃地朝城门飞奔而去,路游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   因为妖圈动乱,此时城门亦是前所未有的松散,不少修士趁机进出妖圈,趁王韩两家无暇顾及而私猎的,别有用心希望在战场上捡漏的,林林总总,层出不穷,大乱之下,什么妖魔鬼怪都露出原形了。   而杜子腾却在经过城门之时“咦”了一声,路游眼睁睁地看着杜子腾再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肉球。   那一脸的肥肉也挡不住对方满脸的苦逼畏惧:“这位大人,您行行好,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六岁幼儿,平素最是老实不过,这次是不利已才和大家一样出来混口饭吃的,不是有意违背城里的规矩,您看在我家里可怜的份儿上就饶了小的一命吧……”   路游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天花乱坠、满口胡诌的架势,不就是那个忽悠人买了假九澜仙贝的张胖子吗?! 第277章 库房在哪里?   说来也是这张胖子倒霉,他在这东集一带做着这浑水摸鱼的小买卖,只要没范到头上来,周遭那些有点来头的大商铺对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虽说混得艰难了点,但好歹也还过得去。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打了那“九澜”系列的主意,因为骗局被人识破打一顿他也认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让他早上被打了一顿的“九澜仙贝”,到得下午,连他那番张口胡编、叫他重复一次都未必能做到的故事在一字未改的情况下竟然令整个东集都彻底沸腾!   当日那个貌不惊人的小子在台上滔滔不绝之时,张胖子的心中那是多少惊涛骇浪,到得最后,已经化为了最深沉的羡慕嫉妒——想他张胖子自幼混迹东集,一生最大的追求也不过就是那样,站在最高处,在唾沫飞溅中赢得周遭一片仰慕的目光。   他没想到,他自己没办到,却叫一个抄袭了他故事、抄袭了他道具、且来历完全不明的家伙办到了!   张胖子起先是想把那小子戳穿再抓出来打一顿的,但当他看到那所谓的“九澜仙贝”真的施展出了妖术、连王家和戍圈军这样的庞然大物都纷纷浮出水面时,身为一个混迹在太原最为鱼龙混杂的地带的职业混混,经验告诉他:事情已经变得极其复杂,他最好是有多远滚多远,千万不要掺和进来。   可事情的走向从来不以当事人的意志为转移,张胖子凭着自己混迹东集的繁杂人脉中很快得到了第一手消息:王氏失窃了!   那可是太原王氏!   整个太原城,靠着妖圈,熙熙攘攘多少修士往来,三大势力犹如三座大山压顶,无人敢犯。   作为本土的混混,张胖子更是在地下的某些渠道中有更内幕的消息,这三大势力,明面上说是城主府、王家、戍圈军三足鼎立。   事实上,城主府从来沉默不发声,谁也不知道到底水深水浅,戍圈军的装备被王氏甩了几条街,若不是镇压妖圈那些反叛力量有些额外的油水、在第一线练着颇为勇悍,怎么可能与在妖灵器一道上遥遥领先的王氏抗衡?   然而,可以预见的是,只要王氏,特别是那个号称妖灵器天赋千载罕见的王七公子在妖灵器一道上有所突破,那么这个平衡定然会被打破!   虽然一直在太原城最底层靠着假妖灵器坑蒙拐骗过活,但张胖子之流却是整个城池嗅觉最为灵敏的一群人。   他们是没有见识过所谓的妖灵器大师,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能让王家、戍圈军那般重视的妖灵器怎么可能是普通来历?   只这一条,张胖子就已经决定打死也不趟这浑水?   在王氏失窃的消息传来之时,张胖子心中只有一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然后,半个时辰之内,他就被拎到了王府。   如果不是他自幼在东集出没,来历再清楚明白不过,王府的那些掌柜们对他反复询问之下,他也没有迟疑,在那些神识扫荡之下,张胖子冷汗涔涔而下,肥油都被炼得少了好几斤,过了好几日才被放出了王府。   他自己都没想到能活着出王府,似他这般的小人物要悄无声息的消失实在太容易。   而后来,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消息来源中才隐隐有说,那位王七公子放了话,对那拿出真正的“九澜仙贝”的家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胖子这才隐隐约约明白他能活着走出王氏的原因:也许在王氏这般的大势力眼中,他不过只是只不入流的小虾米,与其随便捏死,倒不如放出去蹦跶一下,没准能勾出王氏感兴趣的那条大鱼呢?   张胖子想想很不是滋味,却也没有让自己再想下去。   甭管身后王氏是否有派高手追踪着他,他那点伎俩还不够人看的呢,能捡条命回来就不错了。   至于到底是哪路神仙经过引来王氏的目光……他这样的小虾米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但即使是在太原城从小蹦跶到大的张胖子也没有想到,不过一枚小小的、甚至他都曾拿在手中、曾经随随便便揣在兜里的“九澜仙贝”竟然会令整个太原城三足鼎立的格局彻底崩毁。   当第四支巡城军从东城门匆匆奔出城时,太原城这些土生土长的修士们都知道:大事不妙了。   后来传回来的消息更是令所有人恐惧:妖圈之上,巡城军与戍圈军的尸体已经铺满每一寸土地,散落的妖灵器刚刚捡起甚至来不及使用一次就会更换主人。   对于那些渴望安宁的修士而言,这自然是最坏的消息。   可每一座城池,总有那么些蠢蠢欲动、野望勃勃的家伙,听到这样消息时,张胖子再也坐不住了。   他自幼长在这座城池中,听着那些妖灵器的传说长大,这些传说中……   有人走在妖圈跌了一跤便在一个洞穴深处捡到一块枯骨,结果带回太原城被证实是某位大妖的遗骸,炼制了妖灵器之余还令这修士从此再也不必为修行所需发愁;   有人在城里见个老乞丐可怜,忍不住施舍了一点储物,结果那老乞丐却回馈了一块烂木头/破碗/碎布头……最后被证实那是把绝世妖灵器的;   总而言之,各式传说中,总有那么些幸运儿,走狗屎运一般地,可以轻易得到一把威力巨大的妖灵器。   从小,张胖子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传说,不论是谁,嘴边潦倒的穷困老头儿、酒寮里那些天花乱坠吹牛打屁的,都能让张胖子听得入神。甚至,渐渐地,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也会是这些传说之一。   可长大之后,张胖子才发现了现实:就像他是个胖子这件事无可更改一般,更冷酷的事实没有办法改变。   他既不是那等狠得下心来以命换个出路的,也不是那等下贱到没脸没皮可以用身段换个前程的,前者让他没办法加入戍圈军,后者让他也绝了巡城军的路,所以,东集就多了那么一个吹嘘着各种妖灵器故事、将妖灵器说得活灵活现骗得人心甘情愿掏腰包的胖子。   但当妖圈上尸横遍野的消息传来时,张胖子突然发现,幼年时那个听传说听得入了迷的小胖子也许并没有消失,他只是停驻在神魂某个角落里,在某个时刻,比如眼下,心如擂鼓神魂震荡间,猛然活了过来。   张胖子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进入妖圈意味着什么。   甚至他也知道和他一同打算去妖圈浑水摸鱼的更多人在想什么:这些人无非只是想着偷猎。   可是,胖子有着更伟大的追求。   那可是妖灵器啊!   那么多死人。   那么多死去的王氏子弟、巡城军、戍圈军!   那么多死去的身有妖灵器的家伙!   只要他能捞到一把!   这个打算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他一起悄悄摸出城门的那些家伙们。   胖子心想,只要哪一个妖穴,那些家伙狩猎之时,他就可以趁机开溜,溜到战场之上,神不知鬼不觉,也许下一刻……他就能成为那些幼年时听到的故事中的主角!   如果胖子真的是本书主角的话,也许此处要加上的注脚是:大环境的天翻地覆往往会让平日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绽放出耀目的光芒,所谓时势造英雄。   只是,可惜。   现实总是残酷的。   胖子连一具尸体的小手都没摸到,就被人拎住了脖子。   这一刹那,甭管嘴上再如何跑马,胖子的内心是崩溃的。作为一个骗子,嘴上跑马是下意识的行为,根本不费脑子,也根本不影响胖子内心的崩溃。   而一声亲切的问候响起:“哟,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胖子彻底懵逼,连那完全不费脑子的嘴上跑马都停了下来。   他被放了下来,回头看着身后这个面目完全陌生的年轻修士,笑眯眯的,一脸的和气,完全看不出来那般犀利出手将他自人群中拎出来的、他那些同伙完全不敢轻撄其锋直接四散奔逃就是眼前这年轻修士。   对方这声问候亲切的就好像胖子那些人和他一起坑蒙拐骗,在被人打的时候会一起过来义愤填膺地群殴其实却是在分散苦主注意力的“弟兄们”一般熟悉。   但胖子肯定,自己绝没有见过这个家伙。   身为骗子的职业素养之一就是认人。否则同样的圈套,如果一不小心再次用在同一个苦主身上岂不是直接找打还痛快些?   这年轻的修士身后,一个腼腆的少年惴惴不安地摇晃了一下身子,看着他,又看了一下兵荒马乱的城门,显得十分害怕。   胖子福至心灵一般地瞪着眼睛道:“老子才刚刚出城门,身上一穷二白,要洗劫也睁大你的狗眼!”   那年轻修士却是“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还没开口就知道要洗劫,果然是骗子的直觉么……还真是最佳同伙候选人呢。”   然后,这年轻修士就笑眯眯地说出了一番让张胖子毛骨悚然的话:“如果您贵人多忘事的话,那您还记得东集市畔的九澜水貂皮吗?”   张胖子全身上下的寒毛都全部竖了起来!   在这短短数日间,因为战场主要在妖圈而整个太原城中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宁静。而如果一定要说什么征兆可以表达这宁静之下的恐惧,那就是“九澜”二字已经成为整座城池的禁语。   这两个字就像带着什么巨大的恐怖死咒一般,没有一个修士胆敢提及。   甚至是那些酒家都连夜换了招牌,唤作汤坊、杜康之家种种匪夷所思的名称。   没有人知道,挑起整座城池血流成河的隐秘导火线是如何被这么多普通修士知悉的。也许生活在这险恶的妖圈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连王氏和戍圈军这样他们眼中的庞然大物都在血流成河,谁敢说自己不会成为这巨大势力碰撞中被误伤的那只蚂蚁,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对于张胖子这个全事件“目击者”而言,更是能体会到其中的惊悚。   那枚雪白的妖贝,他前一夜还在三两劣酒的助兴下脑子里胡乱编造着来历,第二天就掀起了整座太原城最恐怖的一场腥风血雨,从中捡回一条命的张胖子此时简直快尖叫出声。   而笑眯眯的年轻人似乎不知道他口中随随便便说出的几个字让张胖子的神魂在尖叫、身体在发抖,依旧笑得像糖果般甜蜜,甚至还一只手伸进怀中。   当看到那一缕皮毛真的出现时,张胖子已经快晕过去了!   在王氏停留的那短短数日中,他不只一千遍地向王氏的那些长老们、掌柜们重复着自己那一日的经历:胡乱卖了一枚“九澜仙贝”……向一个路人兜售着自己胡编乱造的“九澜水貂皮”……早上的苦主找上来门来,一片混乱中,自己好不容易借着周遭“熟人”的掩护逃脱了殴打,自然再也顾不上那些破烂道具的去向……   那枚“九澜仙贝”让太原城的两大势力血流成河。   张胖子脑海中隐隐出现的影像让他此时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在那劣酒的作用下,他胡乱地用一块皮毛裹起那块贝壳,脑海中胡乱祈求着,要是明天能遇到只肥羊出手把今天佘的酒钱赚回来就好了……   那块皮毛现在已经出现在眼前这年轻人手中。   普天之下,恐怕除了张胖子,再没有一人曾经见过,那块九澜仙贝曾经被这块破烂皮毛裹着的模样。   普天之下,恐怕除了张胖子,也再没有第二人能知道除了九澜仙贝,这天下还有第二件以“九澜”命名的物件。   胖子面孔一阵扭曲,眼前这家伙,他居然能一口叫出“九澜水貂皮”!那明明只是自己一时兴起随口捏造的!   时光似乎无比清晰地回溯眼前,胖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早上刚刚做成了一笔买卖还了酒钱之后,有些洋洋自得的胖子看到街边路过的一个小子,那满眼的好奇充分暴露了对方是一只肥羊的事实,怀着早上成功的心情,胖子只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财运爆棚,就那样心中嘿笑着上前搭讪:“这位爷,您看看我手中这块‘九澜水貂皮’,这可是真正的九澜水貂所产,不论是用来赠佳人还是送亲友,都绝对是拿得出手的佳品……”   胖子的脸一片雪白,九澜仙贝,九澜水貂皮,他偶然搭讪的肥羊,找上门的苦主,丢失的道具,神秘现身的妖灵器,抢夺的两大势力,失窃的王氏,妖圈上的血流成河……   以他一个小人物的眼界,胖子没有办法想像这背后到底有多少阴谋,但他知道一件事,从现在开始,从他再次遇到这个年轻人开始,从他听到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句话开始,如果王氏这样的势力再抓到自己,他张胖子只有一个死字。   眼前这神秘强大的年轻修士定然是比自己更明白这一点。   所以,这年轻修士轻易地就放开了张胖子,而是悠然地负着手,就那样逆着出城淘金/出城支援/出城复仇的人流,踱着闲散的步伐、后面跟着一个害怕得畏畏缩缩的少年,一个恐惧得面无人色的胖子。   年轻修士似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城池般,悠闲的步伐踩在整个空荡荡的城池,仿佛每一步都能带起回音。   此时,妖圈中的战局已经不再只是王氏与戍圈军的事,整个太原城中,长久以来三足鼎立的局面让几乎所有势力都分属其中一个阵营,现在王氏与戍圈军刺刀见红,城中那些势力自然无法幸免,至于那些中立的势力此时亦是老老实实蜷缩起来,不敢轻易挑事。   当这年轻修士的步伐第三次踏过那家“杜康之家”时,他好像有些困扰地皱了皱眉。   看到杜康之家门缝后露出一只眼睛的地龙帮青老大,张胖子战战兢兢不敢揣测这神秘修士的用意,是在挑衅整座太原城?还是意在引诱城中某位大修士?   路游两股战战不敢说话,整座空旷城池中隐隐残余的丰沛修士气息让他紧张得耳朵都快露出来,却不得不集中心神强令自己勒住不得显露分毫,他已经紧张得快心脏爆炸。   而这神秘的年轻修士却是在这个时刻有些迷茫地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好像经过过啊?”   张胖子&路游:……   看到青老大露出的眼睛中凶光毕露,畏惧如张胖子也不得不冒死开口:“这、这、这位真人,您是想去、去、去哪里……”   这神秘修士却是摸着下巴,仿佛无视那些紧闭的门户后多少双眼睛在窥视,多少双耳朵竖起来倾听一般,大剌剌地道:“这太原城中,最有钱的是哪一方呢?”   这一刻,张胖子以为自己明白了!   原来这神秘修士和王氏有仇!   也难怪,那王氏敛财的手段已经疯狂到了极致,一张小小的狩猎票就敢收上千灵石外上七成狩猎收益!如果不是仗着城主府始终默许不曾出头,而戍圈军又与王氏抗衡难分高低的话,王氏怎么敢如此猖獗!无意中得罪什么神秘人物,似乎也完全可以说得通!   但眼前这神秘修士看过来的目光却尽是催促不耐烦,张胖子目瞪口呆,您这样的大人物要和王氏干仗就只管自己动手啊!把我这样一只小虾米顶到前台算什么?   可张胖子不敢开口,他只敢语气虚弱地道:“……王氏。”   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那神秘强大的年轻修士却是恍然一般:“就是那巡城军的王家吧?”又自言自语一般道:“啧啧,掌握着整个城池与妖圈的通道,这TMD是垄断啊!难怪暴富!!!早该想到的!”   然后这年轻修士展颜一笑,犹如春风明月一般:“带路!”   胖子……胖子当场就砰地一声,后脑勺着地——真的晕了过去。   当胖子睁开眼,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明光灿灿时,他恨不得自己再次晕过去——整个太原城谁人不知,王氏在上上任家主巡猎时,偶然猎到一只九头银蟒,后来,整只蟒身被巧妙地炼制成了一个巨大的妖灵器,便是一整座银光灿然的屋舍。整个太原城中,再没有第二个建筑比它更闪瞎人眼。   不需要胖子带路,那些密闭的门板之后,多少双眼神和目标本身的闪耀就暴露了目的地。   这一刻,张胖子甚至觉得,如果能顺利地死亡他都要感激天道恩佑。   下一刻,那些原本只是觉得刺目的光芒突然间变得灼热恐怖起来,然后一道威严的喝声仿佛从天而降:“何方竖子,胆敢窥视?!”   然后一道轻笑响起,隐隐地,似乎还伴着九天上传来的激昂旋律。   张胖子与路游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夹在两堵不断变厚变重的墙壁间,先是透不过气来,渐渐地,四肢百骸都觉得剧痛无比,再然后,神魂间都无法似乎被镇压一般。   可仿佛眨眼,又仿佛万年,那九天之乐倏然朝着妖圈方向远去,耀眼得好像一轮银色太阳的屋宇间上,好像那轮银色太阳陡然间脱离这座屋舍,犹如一枚弹丸般飞速追去。   张胖子与路游蓦然间透过气来,俱是喘息不止,面面相觑后才发现彼此的神情上都残存着骇然之色。   可下一瞬间,他二人耳边只听到一声嘟囔:“真麻烦。”   然后他们眼前一花,眼前那面银色墙壁就已经在身后了!   然后那个声音随意地问起道:“库房在哪儿?”   震惊到茫然的张胖子还没回过神来。   那声音已经带着几分惊奇道:“咦?我靠,这也是个妖灵器!”   那语气中,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兴奋更多。   “妖灵器的话,唔,镇、遮、护、聚……功能还挺齐全的嘛,好了,不用猜啦,肯定是这里,哈哈!”   此时的张胖子可以发誓,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明白,他已经隐隐知道,这个他认为神秘强大的修士恐怕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加神秘强大。   就好像见到神祇挥手间天翻地覆,凡俗无法推测神祇如何做到,甚至无法亲眼见到那震撼的一幕,但却可以从沧海桑田的变幻中想见那种恐怖的力量痕迹。   于是,当张胖子看到眼前排成数排的九婴鸾尾羽、堆积成一座小山的晶烈鼠牙、碧花蚕丝织就的数匹长布……身为一个见钱眼开的胖子,他居然麻木到没有了任何表情。   而那轻易将他们领入这处地方的年轻修士却是随便一挥手道:“好了,外面那些家伙暂时进不来,你们自己挑选些合用的东西吧!”   然后,他老人家竟然再次踩那悠然自得的步子,在这太原城最高统治城之一的核心宝库中优哉游哉地逛了起来。 第278章 妖族改造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妖灵材料,张胖子的内心先是惊惶,然后在杜子腾发话之后就是略微有些欢喜,再然后就是狂喜,这么多的珍物,其中许多件,似那方口妖豚太原城的妖圈本就不出产,还有似那探灵蚁,太原城的妖圈中早就绝迹,似这样的东西,那价值都不知要番上多少倍,如何叫爱财的胖子不激动!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着,有了这些材料,他去求一求东集边上那铺子里的瞎老头,也许那老头就能为他打造一件还凑合的妖灵器呢!   欢天喜地的胖子眼睛嗖嗖地在这些材料上扫来扫去,颇有些难以取舍的架势,毕竟,他这么多年在东集也不是白混的,这些材料的用途价值他基本门清。   可兴奋的胖子渐渐却发现,咦?怎么这库房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然后他回头一看。   那与他一同被那神秘修士带进来的少年,看到这么多的珍宝竟然是一副面无人色的模样!   胖子忍不住道:“这么多好东西你就没有看上的?”   路游却是惨白着脸颤抖着唇:“……好东西?”   胖子拼命点头,被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中光芒四射:“那是!小子你眼光不错,你盯着看的这玩意儿可值钱了!这可是舜风蝶妖的翅羽!光这一副翅羽在东集就从来没有见过,不知能值多少灵石呢!还有这个,万锦鱼妖的锦鳞……”   路游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终于打断了胖子的滔滔不绝怒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吗?!”   胖子一愣:怎么来的?这是王氏宝库,自然是王氏历年积攒而来啊!再说,管它怎么来的,他张胖子不知交的是孽运还是好运,竟然能够进行这宝库,进了宝库不搜罗一番,岂非如入宝山空手归?这小子到底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路游指着那副青光盈盈的蝶翅道:“我听说,为了保证这蝶翅上的灵力不散,狩猎之时必须是从活的蝶妖身上取下这副蝶翅……”   胖子兀自满脸迷茫,而路游的声音却低沉又无力:“你们……你们就没有想过,被生生拔下蝶翅时有多痛吗?”   那青色草地上遍是凌乱的血迹,路游永远也无法忘怀,那张精致的面孔扭曲狰狞,生生将嘴唇咬得血肉模糊,纤细的身躯背后那狰狞伤口仿佛已经将整具身体撕裂贯穿,如斯可怖,即使他如今回想起来,鼻端的血腥气息似乎都没有淡去半点。   路游知道,他只是一只没用的兔子,什么也做不了。年幼时的他看到那血腥残忍至极的一幕时骇得呆住,如果不是兄长拎着他跑得快,恐怕他也会成为这库房中的一部分,不,或许似他这样没什么用的妖连进行这个库房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那些血腥的狩猎,那些躲在黑暗沉闷的地穴深处日复一日的惊恐绝望,都是因为城中的这些老爷们想要这些“材料”吗?   路游面孔上一片平静,却莫名叫胖子觉得这小子更难过了。   然而,于胖子而言,他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道:“这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多么理直气壮的反问,竟叫路游一时也怔在原地。   是啊,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从他幼年时候起,从他的双亲消失在一次狩猎中,从族中那些牙齿都掉没了的老家伙们口中,似乎本来就是这样,城中的老爷们对他们本就有生杀予夺之权,他们的日子本来就是这样,活在惊惶、活在绝望、活在逃亡中,直到哪一天消失在一次狩猎之中。   这就是他们的命。   难道是这段时日追随大人的安逸生活叫自己烧坏了脑子吗?还是大人一直以来的纵容叫自己渐渐不知天高地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路游的目光情不自禁追随起那个悠然从容的背影,刹那间,妖圈上轻描淡写间令城里的老爷们血流成河的那个背影,城池中从容步伐里震慑满城窥视甚至踏入这库房重地的背影,一一重合。   路游这才意识到,大人的强大究竟在潜意识中给自己带来了多么大的冲击。   自己,哪怕只有大人十分之一的能力,也许就能让族人都不必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幽闭中苟且偷生了吧?   是不是这种不切实际的谵妄才会让自己生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错乱之想?   可这一刻,看着这副青光盈盈的翅羽,那道挣扎的纤弱身影似乎又在眼前浮现,幼年时的惊骇恐惧绝望累积到了现在,似乎都变成一腔郁怒气血在胸膛中狠狠震击,终于化成双膝一曲的重重一拜!   “大人!”   张胖子愕然看着这个仿佛疯癫了一般的少年就那样朝着那神秘修士跪了下去,磕头,一下又一下,再然后,胖子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诧异与隐隐的嘲讽在看到那一张稚气面庞上的泪痕与额头唇边的鲜血时,不知怎么,终于都悄无声息地销匿无踪。   那种郁怒、绝望、哀恳,无法令人不动容。   也许没有踏入这个库房之前,或者说,没有跟着杜子腾离开那个妖圈,路游也会和那地底深处的兔妖们一样,战战兢兢地逃过一日算一日,活过一日算一日,在随时可能被狩猎的绝望中麻木过活,不会去想为什么。   而当他决定跟着杜子腾走之时,一切都不同。   这只兔妖哪怕到了现在,恐怕也不能清晰知道自己在胸腔中翻滚的、沸腾的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哀求这位大人,他一定会帮自己,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求的是什么。   而杜子腾看着这样的路游,沉默了许久。   眼前这一幕,在带走这只懵懵懂懂的兔妖时,他或许已经隐隐预料到。   彼时他或许只是想有只妖在身边跟着更方便寻找妖魔界入口的线索,更方便他研究这感兴趣的妖灵器,那种可能的沉重负担被他扔到了脑后。   但眼前那一下又一下的沉闷碰撞声让他没有办法再无视。   算了,不管怎么说,地底深处那个地方,在他初到这个世界最危险的一段时日曾经给过他庇护,这世间冥冥之中也许真的有什么因果之说?那么就让他了结这一段缘份吧。   但杜子腾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冷静:“你想清楚了吗?你求的是什么?”   路游面孔上哀伤茫然交错而过,然后他想到眼前这位大人在那些修士中纵横张扬的身影,蓦然间他双目间一片坚定:“求大人予我力量!”   杜子腾沉默,目光中十分复杂:“你想明白了?也许你所求并不能做到你心中所想,甚至可能背道而驰?”   杜子腾的话对于这只没有经历过人世繁杂的兔妖而言太过复杂,在他的世界中,拥有力量的老爷们便可主宰着他们的生死,拥有力量的大人就可以随心所欲,他当然想要追寻力量。   怀璧其罪、福兮祸兮之类的事情他尚没有办法去理解。   因此,此刻的兔妖只拼命地点头。   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兔妖,这一刻,路游的心中也想着,如果能够再强大一点,哪怕是下一次再遇到城中的老爷们狩猎,也许他也可以逃得掉,如果可以,也许可以像兄长那样带走几只交好的同族,不必重复着每次狩猎之后的地穴哀鸣……   杜子腾没有办法替眼前这只兔妖做决定,他最终只是一声叹息:“你起来吧。”   路游双目兴奋得闪闪发光,他知道大人这是答应了!   而一旁的张胖子对眼前这一幕有些无所适从,他对这神秘修士和这少年都一无所知,却也从双方表情中推测出来,这少年所请,和这神秘修士答应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杜子腾向来重诺,从他还是一个修真菜鸟时就不曾轻易毁诺,此时自然也不会答应的只是一只小小兔妖的请求就轻视承诺。   杜子腾曾经答应过这只兔妖,如果他不害怕危险不惧怕艰苦,他杜子腾可以为这只兔妖修复妖躯中的一些结构,让他的本命妖术更强大一些。   但现在,既然这只兔妖这样郑重地恳求了,那么这件事情在杜子腾这里又会变得不同。   杜子腾有自己的骄傲,既然是当成一个郑重的承诺来履行,只是短暂地改造一只兔妖体内的妖力结构又算得了什么呢?至少,也要留下一门可供传承的改造之法。   此刻的杜子腾浑然不知,他这理所当然、甚至有些一厢情愿的对于这个承诺的想法若是说出去,周天诸界不知多少研究妖灵器的修士会笑掉大牙,说他异想天开。   可杜小爷从来都是在无人行至之处开疆拓土,想必那些些许嘲笑他也只会当灰尘拂掉。   可供传承的改造之法……那至少意味着,这种改造之法,后遗症小、可重复、适用于族群中不同个体,这其中的挑战,哪怕是狂妄如杜子腾亦不敢轻易小看。   但没有挑战的话,那算什么承诺呢?   一旁含着眼泪露出笑容的兔妖根本不知道这位大人一诺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于这个世界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大人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就像大人答应带他进城,就真的办到了一样!   杜子腾只微微一笑,竟真的低下头开始思索起这件事情来。   其实,从杜子腾踏入这间库房开始,他打的就不是洗劫一空的粗暴主意。   对于曾经缔造整个修真界商业帝国的杜子腾而言,拥有财富这件事很多时候不只是为单纯地拥有财富,而是为了追求创造财富过程中的愉快。   挑战自我、改变世界才是让他一直不断前行的动力。   像眼前这种粗暴而没有技术含量的洗劫,在他老人家看来太low,如果还像个小毛贼那样洗劫一空的话,在他杜小爷看来,那简直就是low爆了。   对于杜子腾而言,踏入一处妖灵材料富集的地方,让他更好地理解妖灵器的原材料、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中的妖族、更好地寻找妖魔界入口的线索,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先前那九澜仙贝换到手的灵石他全部用来买了各种感兴趣的材料,但杜子腾发现,这个世界的妖灵材料亦是浩如汪洋,如果他一直都是通过购买材料来学习的话,太慢太慢。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杜子腾萌发了至少要到某个大势力的库房中看一看的想法。   可以说,王氏不过是倒霉地适逢其会而已。   对于可以随时制造大批量妖灵器的杜子腾而言,在这个世界中如果要拥有财富,不要太容易。   可是,一个可以全面细致地周知妖族信息的机会,却十分难得。   方才他那些悠然踱步的姿态并不是在故意耍帅,而确实是在一堆又一堆的妖灵材料中间流连。   在杜子腾的理解中,这个世界的妖灵器虽然在制造工艺与水准上还处于比较初级的阶段,但应用妖灵器的历史已然不短,关于妖灵材料的特性理解上肯定也比他要深入许多。   要知道,杜子腾能一举打破妖灵器加工的常规、甚至这个世界的人误以为他是妖灵器大师,只是因为他对于符箓的理解是从原理出发,甚至深入到大道层面。   所谓大道,便是放诸四海而皆准。   符箓讲究能量、材料、结构,而妖灵器亦是一样。   触类旁通便是杜子腾在妖灵器上成功的最大原因。   但道境上、对于原理理解的强大并不能代替对于材料的熟悉,好比一个人精通所有铁器锻造的牛叉工艺,于是在铜器铸造上也能借鉴思维而很快强大,但一块铜矿石摆在他面前,他却因为接触太少而无法辨识,一样没有办法用这块矿石锻造出强大的铜器。   所以,杜子腾才会觉得进入王氏库房多观摩学习是一个宝贵的机会。   虽说原理相通,但妖灵材料毕竟有其自身的特性,别的不说,就说结构这一条,杜子腾就对于妖灵材料中那些隐藏的结构完全不熟悉,那枚九澜仙贝纯属是他随意尝试之下随便就成功的运气使然。   就好比画符,真正理解了能量、结构与材料,杜子腾的画符成功率是十成十,普通不能理解这些原理的符修对同一张符箓经过反复练习也能接近十成,但刚上手时,一定是凭运气误打误撞在成功,杜子腾对于妖灵器一道,目前也处于这个阶段。   就在刚刚杜子腾那些闲散的步伐流连间,他就已经看到数个让他觉得十分有意思的九灵材料,他也不矫情,看到有意思的就放进兜里,相比于整个库房,这么一点材料,权当是王氏给他的精神补偿了。   而现在,既然路游提了这个要求……杜子腾想到许久之前,在打造那枚九澜仙贝时,他就曾经萌生过利用妖灵器原理来改造妖族的想法。   方才他看到了那么多材料、结构,脑海中亦有许许多多的灵感迸发,但又一个又接一个地被杜子腾否定,杜子腾快速在这库房中走动起来,直到回到路游二人身边,再次看到那只蝶妖的翅羽时,脑海中灵光一现……也许,方才答应这兔妖的事情已经可以走出第一步。   胖子完全不知道这位突然四处快速走动起来的神秘修士是发了什么疯,他心中只叫苦不迭,他发现,这位修士虽然口上说着来洗劫,但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打劫的想法,顶多就是看到好玩的取一两件,进了宝库……这TMD也能叫打劫?   他是这神秘修士带进来的,恐怕今日他与这修士一同在太原城中露脸的消息王氏已经知道了,回头王氏发现库房里这一出,他就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进来居然只是为了这么一点材料,张胖子都替这修士不值!   可他是对方领进来的,对方只是随手取了一小点,他又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洗劫一空?   一时间,看着眼前这些堆积如山的材料,胖子痛不欲生。   可下一刻,胖子就顾不上自己那点心思了。   张胖子看着那神秘修士竟然一把抓过那副舜风蝶妖翅羽,然后他就把那翅羽捏在手中,那神情,似是在苦苦凝思着什么。   不一会儿,这修士收起翅羽,将手放在一旁那少年肩膀上道:“路游,你跑几步。”   这种事情路游做过一次,现在自然驾轻就熟,而张胖子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少年迅疾奔跑,那修士犹如贴在少年背后一般,手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少年的肩膀。   张胖子简直想揪自己的头发,这TMD是在干嘛!   虽然在普通人中这少年跑得算快,但是,以这神秘修士的强大修为,如果要追上这弱鸡一样的少年简直易如反掌,为什么要这么从头到尾贴着跟随呢?   这到底是在干嘛!!!!   然后,只见那修士放开了少年,又抓住那舜风蝶翅开始埋头沉思,甚至手指还不时在空中嗤嗤地画着什么。   再然后,这修士又一把搭住那少年的肩膀:“再来一次。”   胖子一脸的茫然纠结,这他娘的到底为什么啊!   如是这般,往复循环十数次,这两人简直就像在玩着什么张胖子不能理解的游戏一般,乐此不疲。   说出去谁能相信,他张胖子有一日可以摸进王氏的宝库,结果最后没能在这宝库里随心所欲地洗劫,却是傻站在这里看人一次又一次耍游戏!!!   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幕让胖子的脑子彻底打结。   只见那神秘修士在反复折腾自己和那少年十几遭,终于愿意放过自己和那可怜的少年,盘膝坐了下来。   然后下一瞬间,张胖子的眼珠子差点脱框,只见那修士再次摸出舜风翅羽时,竟然随手撕了一块下来!   张胖子还来不及露出肉疼的表情,只见那修士灵力灌注之下,只听闻一声仿佛水晶撞击的清脆响声,那块撕下来的翅羽竟然碎裂成了无数片!   胖子心如刀绞,三清道祖!这可是妖圈几乎绝迹的舜风蝶妖!这可是身形如风、抓捕难度排名妖圈前三的舜风蝶妖!   虽然这材料不是自家的不花钱,但咱能不能珍惜一下好物件,别糟蹋东西成不成!胖爷看着心疼!   而杜子腾看着满手的舜风蝶妖翅碎片却只是啧了一声:“甲方案失败了啊。”   在杜子腾看来,这舜风蝶妖翅羽毕竟是死物,何况他还保留了大部分,碎了就碎了呗。   他毕竟是要在路游身上来更改结构,妖族乃是生灵,不比死物,一个不好,路游轻则妖脉错逆,从此废掉,重则当场爆体而亡,死无全尸。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不是画符,失败了也就损失符纸、灵力和神识,还可以再来一次。   能用一件死物做实验,自然比在路游上直接尝试要稳妥。   杜子腾根本不管张胖子那写满暴殄天物的指责眼神,又撕了一块翅羽下来,这一次,他却没有直接动手,而略微凝神思索了许久,竟是摸出了小木棍,在这翅羽上画了起来。   路游的眼神中却满是期待,看着那根貌不惊人的小木棍,目光中充满敬畏,他依稀记得,上上次他身上那张皮毛就是在这小木棍之下变成了神奇的匿气宝贝,上一次那枚明明没什么力量的妖贝也是在这根木棒之下变成了九澜仙贝,这哪里是什么木棒,简直那传说中点石成金的神笔还要神。   杜子腾画完收手之后,却不再贯注灵力,而是在思索半晌之后叫过路游,然后在张胖子惊愕的眼神中,杜子腾竟然一把扒下这少年的衣衫,露出少年单薄的胸膛。   混迹市井的混混脑海中简直要开始暴走之时,杜子腾将那翅羽残片贴在了少年胸膛中央,甚至还细致地调整了一下位置:“好了,再跑一次,注意感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同。”   不必杜子腾多交待,跑起来的路游已经感觉到极大的不同,他此时觉得自己像一阵轻风一般,漂浮在空中半点不着力。   而本来在一边满脑子不良思想的张胖子亦是倏然起身,死死盯着在库房中奔跑的少年,岂止是不同!在胖子看来,这简直是天壤之别!   前后简直判若两人,随着库房中哗啦啦的响动,在少年的奔跑中,竟似是凭空起了一阵风般带得库房中许多材料东倒西歪,犹如狂风过境一般。   路游兴奋地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飞起来啦——”   然后,随着轰隆一声响动,杜子腾扶额,张胖子张大了嘴巴,控制不住力道的少年已经被材料淹没。   而胖子蓦然回头,看向杜子腾的眼神中充满了狂热! 第279章 我认   混迹市井那么久,张胖子是个再现实不过的胖子。   从他在城门口被这位神秘修士拎在手中的那一刹那起,他的命运便全由不得自己做主,在王氏这样的势力眼中,他恐怕早就已经挂上了号,从此以后,过往那些虽然落魄却自由的日子恐怕会就此一去不复返。   看到那弱不禁风的少年在这神秘修士的步步改造之下竟能在短短时间之内获得那样巨大的力量,胖子心中怦然而动,这神秘修士对于这没什么用处的少年都能这样慷慨,自己如果表示追随……这位是不是也能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力量?   这样的想法简直令张胖子脸红心跳,如怀春少年一般,口干舌燥得厉害。   那少年从材料堆中爬出来对着这神秘修士又兴奋又奇怪地道:“我现在好像脱力了,现在没办法再次像刚刚那样跑起来了……”   而这神秘修士只是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哦,可能是你妖力用完了吧。”   刚刚还满脸红晕、决心找到机会开口的胖子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先是一愣,再然后就面白如纸,再然后,他看着这神秘修士都开始双腿发抖……   他听到了什么?!   妖力?!!!!!!!   那少年、那少年难道竟然是一只妖?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胖子的脑袋拼命摇着,他一定是听错了,这怎么可能!   如果这少年是妖族,他怎么没有嗅到半点妖气?进城之时,城门口的探妖大阵可是半点做不了假的,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反应,一定是他听错了,对,他一定是听错了!   胖子面色惨白地拼命说服着自己。   如果不这样做,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想下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少年是只妖,那这所谓的神秘修士是什么呢?能强大到令太原城的探妖阵都失效、能与王氏守门人对战而不落下风,如果真的是妖,那对方……该是什么个恐怖级数的大妖!   就像人类修士从来没把妖当成人来看过一般,在妖族眼中,尤其是大妖眼中,也从来不把人族当成妖来看。这两种视角的共同特点都是:不把命当命。   如果对方真的是大妖……就算最后对方最后没将自己一条狗命放在眼里就那样高抬贵手地放过了,但他张胖子一个人族修士就这样跟着一只大妖大摇大摆进了太原城……这只大妖又直接闯了王氏重地,最后等着他张胖子的结局……勾结妖族、背叛人类……想到戍妖军对待妖族和叛徒的残忍手段,张胖子简直快尿了。   这种种可能的恐怖设想让张胖子不得不拼命麻醉着自己,否则他怕自己现在就直接发了疯。   路游全然不知道这只可怜的胖子今天受到了多少惊吓,他只是对方才的力量感到那样着迷兴奋,又因为现在无法再次使用那个力量而感到加倍的焦灼:“妖力用完了?”   杜子腾点头,然后似笑非笑地瞥了一旁再次骇得面无人色的胖子,解释道:“方才给你的那片翅羽只是临时让你体内那个御风而行的本命妖术结构补充得更完整一些而已,消耗的能源归根到底依旧是你体内的妖力。”   路游眉头紧皱:“可我平日里奔跑的时候,这……这本命妖术并没有这么快就让我觉得没力气啊……”   杜子腾微微一笑,似乎对路游的问题完全不吃惊:“那是因为你原先使用的本命妖术并不完善,威能亦是不够,自然感知不到妖力不足,现在本命妖术的威能提升,而你体内的妖力消耗剧烈,你自然感觉到了妖力不足。”   路游恍然大悟。   而张胖子惨白一片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恢复的可能。这一口一个“妖力”,他就算想继续自欺欺人,也没有办法做到了。   路游兀自道:“大人,那可有什么办法能提升我体内的妖力吗?”   杜子腾沉吟道:“我虽然没有真正见识过强大的妖族,但就算从道理上推测,妖族恐怕也与人类一般,妖力与人类的灵力相妨,也有一定的修行方法,也许也可以妖灵器在这上面亦可有所作为,但这个恐怕就要好好琢磨一番了。”   杜子腾这前半句话一出来,胖子的脸上登时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竟猛然从那惨白如死的气色中恢复成红光满面!   从这神秘修士半句话中,张胖子何等灵窍,既然对方能说出从来没有见识过强大妖族的话,那岂不是只见识过弱小的妖族,换句话说,对方根本不是妖!   正是这种可能的设想让胖子又从死到生走了一遭。   到得这刻,也许是在自己的假想中,离死亡那样近,现在一切解脱,又离死亡有了些距离,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走了一圈,许多曾经害怕的恐惧的界限却似是彻底放开了一般,胖子竟然突然有些豁达起来,这一刻,那个幼年时喜欢传说喜欢故事的张胖子却是越来越鲜活起来。   张胖子一咬牙,不待路游再向杜子腾追问什么,他就突然奔到杜子腾面前,咚咚咚磕了数个响头。   杜子腾却是一脸似笑非笑,今天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还没过年呢,他杜小爷就收到这么多拜。   张胖子抬起头来,不意外地看到对方面孔上十分淡然,完全没把他这番表现看在眼里。   路游磕头有用,那是因为这只兔妖是曾经帮过杜子腾的妖,这只兔妖的族群曾经收留过杜子腾,而眼前这胖子,除了向杜子腾行骗一次未遂,又与杜子腾有什么交集,几个磕头就想弄到妖灵器,那他杜小爷的出手未免也太不值钱。   张胖子一咬牙:“我愿意与您签下神魂之契,这辈子为您当牛做马,只要您也能像方才一样……”   张胖子的话没有说完,就是一旁惊讶的路游都听明白了:对方是看到自己有大人提供的妖灵器提升了力量,也指望着大人出手呢!   杜子腾一脸漫不经心,像是没把胖子的话放在心上,可下一瞬间,杜子腾一直从容的面孔突然一变:“滚出来!”   地上跪着的张胖子本来心中还犹豫着要不要使出自己在市井那些泼皮无赖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打滚哭闹抱大腿等等,但这位怎么就提前开口要他“滚”了?   然后,不论是张胖子还是路游都蓦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同,这王氏的宝库重地此时竟然犹如发生了什么地动一般开始恐怖的拧动起来!   如果说原来这个宝库就犹如一处普通平地,他们随随便便地就进来了一般,现在,这个宝库在光影变幻中蓦然变得处处杀机,森冷的威压犹如头顶悬着的锋锐之剑,随时可能当头斩下。   这可怕的威压令张胖子和路游竟一时都无法喘息。   而杜子腾的面孔上亦不见了一直以来的从容,而换了一种郑重神色,手中不知何时又捏着那支紫色的小木棒,然后张路二人只见他身影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这极快变化的宝库中四处穿插,若非一道浅浅的影子,他们根本无法确定他到底身在何处。   而在杜子腾身形晃动间,这原本地动墙摇、危险无比杀机处处的宝库竟然开始滑稽得犹如一块橡皮泥一般,好像被两只无形的大手从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使劲将它捏得东倒西歪。   被威压加身无法动弹的张路二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一道裂缝原本要自他们身前撕开将他们吞没的,却在那古怪的扭曲之中转了个大弯,险而又险地擦着脚边过去了;   无数道冰箭突然从天而降,眼看要将他们二人扎成刺猬,最近的一根冰箭都已经开始在路游眼中开始放大时,一阵古怪的风自地底吹起,那冰箭滑稽地倒飞回去,夺夺夺地将天花板扎成了筛子……   渐渐地,就是胆小如路游在这么多险而又险、最后却都有惊无险的危机中都有些麻木了。   而不知何时,原本身影如电飞速穿梭的杜子腾却是悠闲下来,一步迈出去,竟然稳稳地踩到了远处的另一个地界,竟好像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之术一般,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又一步,悠闲从容不慌不忙,甚至脸上都开始露出一种兴致盎然的笑容。   张胖子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对方不是在要他们的性命,而是在同这位神秘的修士玩着什么默契游戏一般。   可下一瞬间,当杜子腾再次迈出步子时,他脚边突然响起一声恐怖咆哮,那一个散落在地方的妖兽头颅竟是猛地暴起,狠狠朝杜子腾当头咬去!   杜子腾连头带半个身子都消失在了那血盆大口中,路游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张胖子也是心惊肉跳,对方这样凶残,待收拾了这神秘修士之后,岂不就轮到了他们这样的小虾米?   然后他们眼前一花,耳边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就似晴天霹雳一般!   霹雳过后,杜子腾却是一身干净、好端端地站在了原地。   满地的血肉碎片中,他手中只随意地捏着一根小木棒、腕上耷拉着一小块貂皮,若不仔细看几乎都会忽略过去。   张胖子胸腔中心脏砰砰直跳,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确定,九澜仙贝一定是这位亲手改造的!一块小小的破貂皮而已,防御力都能强悍若斯!这简直是神一般的手段!   一时间,胖子看着杜子腾的眼神再次火热无比。   而杜子腾却是没去理会胖子的眼神,他只是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的不屑:“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藏着掖着的,多跌份儿啊,您说是不是,七公子?”   张胖子悚然一惊,七公子?!   难道是几乎撑起整个王氏妖灵器大鼎的王氏嫡脉七公子?!   这位七公子在整个太原城几乎是神话一般的人物,他的年纪似乎并不是很大,却几乎以一人之力代表了整个太原城的妖灵器水平,以一人之力支撑起了整个王氏家族的半壁江山,让战力孱弱的王氏可以凭借妖灵器之利敢与剽悍勇猛的戍圈军叫板。   整个太原城,没有哪一个修士不曾希冀过王七公子亲自所制的妖灵器。   甚至是放在所有城池之中,以王七公子的年纪,制出来的妖灵器亦是有小有名气的。   也曾经有许多小道消息说过,有很多位大师曾经提出要收王七公子为徒,但最后七公子都因为惦念着王氏而放弃了这些机会。   即使如此,当世也不只一位妖灵器大师曾经点评过:假以时日,以王七的天赋他一定会成为当世最杰出的妖灵器大师。   当一个有些苍白的高瘦身影出现在场中之时,张胖子睁大了眼睛,双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竟然真的是七公子!   这位王氏赫赫有名的七公子,自然也与普通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下面一张嘴巴。甚至他的长相、身材看起来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然而,当他真的站在你面前时,你却极难将他与其他人混淆,因为他的眼神里、他的面孔上、甚至他站的姿势、他下意识的举动都不自觉带着一股冰冷的淡漠。   这种淡漠就好像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一种切断一切联系的冰冷疏离。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有些牵挂的,像这种就好像断绝世间一切联系的人,只消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冰寒彻骨,很难与他人混淆。   似王七这样醉心于妖灵器的修士,自然是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露面,但是,对于城中所有修士而言,他简直是那颗最耀眼的明星,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全城关注,他的影像早就在张胖子之流的小道消息中不知流传了多少,而他的冷漠气质又实在太有辨识度,否则以这胖子的地位又怎么可能一眼认出这位在王氏地位尊崇的公子来?   而现在,这位王七公子面对面地站在杜子腾面前,竟然皱着眉毛问了一个问题:“你方才用的是‘破冰游’?”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叫张胖子有些傻眼,这是什么问题?这位全城仰慕的王七公子……脑子真的正常吗?   杜子腾脸上却闪过一丝赞赏:“你对妖灵材料果然了解得不错。”   王七脸上却闪过一丝冰冷。   杜子腾称赞的是他对妖灵材料的了解,而非他对妖灵器的制造手段。   听起来似乎是一回事,但作为真正制造妖灵器的行家里手,王七却知道其中的天壤之别。   前者可以称之为见多识广,后者才是显出真正的真功夫。   对妖灵材料了解得多、了解得好只是为了制造强大的妖灵器而必须做的准备工作,就算知道全天下的妖灵材料亦未见得可以制造出强大的妖灵器。   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掌握着更多的妖灵材料知识,却造不出像样的妖灵器来,这才是一种更大的羞辱。   毕竟,前者与眼界有关,眼界与很多东西相关,比如家世,比如地位,比如身份……但后者却与天赋密不可分,有的人,也许终其一生只接触过一种妖灵材料但最后却能用这种妖灵材料制造出凌驾天下的妖灵器,那对于这样的妖灵器师而言,就算没有见识过其他妖灵材料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在实际情况中,一般的情形下,自然是对妖灵材料理解得越多、越透彻,制造出来的妖灵器越强大,毕竟,没有谁生下来就说自己可以不需要从各种妖灵材料中吸取灵石而生而知之的。   只可惜,令王七公子愤怒的是,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修士与他自己,却正好不在这一般的情形之中。   杜子腾是那个赢了的人,从他嘴巴里说出这样赞赏王七公子的话,自然是夹着无限嘲讽,也难怪王七愤怒。   事实上,杜子腾真没有这个意思。   这个王七,他也只是从巡城军与戍圈军的交战中听到过只言片语,知道他是城中最强大的妖灵器大师,是王氏子弟。   先前王七一直是操控着这王氏宝库中的机关大阵来与杜子腾交手,杜子腾对这太原城中的消息并不十分清楚,自然也无从推测对方的身份。   可王七最后动用那兽头的原理却直接暴露了他妖灵器师的身份。   杜子腾是将整个库房逛过一圈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这里的每一件材料,他至少都用神识扫过一次,他非常确定,这只兽头在一刻钟之前,只是一件普通妖灵材料,并不是妖灵器,上面根本没有半点改造的痕迹。   而一件妖灵材料能在一刻钟之内变成了一件妖灵器,除了自己的对手是一个不弱的妖灵器师之外,杜子腾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在现在有些内防空虚的王氏之中,还有哪个妖灵器师能够这般随意地操控宝库?甚至就方才那些交手的过程来看,对方甚至对这些妖灵材料没什么爱惜的意图。   能这样做,第一,说明对方几乎拥有这个库房的最高权限。作为一个宝库的机括大阵,最根本的作用都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防止这些东西失窃,自然,还要防止这些东西损坏。而这个人操控宝库中的大阵却能损坏里面的材料,只能说明对方权限很高,高到甚至能无视大阵保护材料的要求。   第二,对方显然完全没将这些材料看在眼里,并且,对方也完全不怕王氏族中追究起来的后果。   综合这两点,对方必定身份不低。   妖灵器大师,身份不低,几乎拥有宝库的最高权限。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毕竟,这位几乎是王氏最大财富的王七公子是绝不可能直接上战场的,他在王氏之中,除了他,杜子腾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此人一露面就叫破了杜子腾手中那张貂皮妖灵器改造所用的结构,如果不是对多数妖灵材料了如指掌,又怎么能一下子叫破呢?   杜子腾的夸奖是真心实意,甚至还有些羡慕的。   毕竟,他老人家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见识妖灵材料最多的就是在这个库房里,对方却浑然不曾在意这个库房里的所有材料,显然在对方眼中,这里的一切根本就已经烂熟于胸,没有半点价值,根本不值得珍惜,如何叫杜小爷不羡慕。   只可惜,杜子腾这一片真诚的称赞王七是没有领情的。   而后,王七只冷冷地道:“擅闯禁地,不知死活。”   杜子腾却是微妙地摸了摸下巴:“啧,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和我说过话了呢。”   那口气中,十足的欠揍。   王七的面孔上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嘲讽之意,狂妄之徒,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然后,下一瞬间,王七眼前一花,他的脖子就已经被杜子腾捏在手中,甚至他的双脚都已经离地。   王七的瞳孔狠狠一缩,对方的身形实在是快!太快了!快到他一储物袋的强大妖灵器竟根本来不及掏出一件来!   这一刻的王七在肉体和精神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因为对方这一捏,仿佛不只捏着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呼吸,还蕴含着某些神奇的规则,就好像不是捏在他的脖子上,而是捏在他周身经脉的要害,令他体内灵力凝结,不只是身体、连灵力都无法动弹!   但下一瞬间,王七却好像一条飞鱼一般猛然挣脱了杜子腾的束缚,狠狠砸落地在地上,拼命地喘息起来,看着杜子腾的眼神中犹自残留着一两分震骇。   说动手就动手,动起来手段狠辣,王七这只宅在王氏之中的器修又如何不感到心惊。   杜子腾却是在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之后,有些新奇地看着王七,好像对王七能挣脱感到十分惊奇:“咦?你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呢。”   方才他手中可是捏着一个禁灵符的,如果王七是通过破符而挣脱,杜子腾不会觉得有什么惊奇的,但他手中的禁灵符完整无缺,这个王七公子方才生出的那股力量好生奇怪,倒有些像是……   王七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冰冷地抬起头道:“关你屁事!”   就算是张胖子一时也有些目瞪口呆,太原城人人景仰的王七公子先是被人像条死狗一样一把捏住了脖子,再然后竟然恼羞成怒像个市井泼皮一样地骂了脏话,要知道,就算是像他胖爷这样的混混一般也不会轻易骂这种话的呢!   路游却有些愤愤地看着大人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修士羞辱,第一次大着胆子骂道:“大人一把就可以捏死你!你嚣张什么啊!”   王七却是躺在地上冷笑:“就算你能杀了我又如何呢?现在这库房你们一个人也出不去!”   路游与张胖子同时看向杜子腾。   而杜小爷却是老神在在地点头道:“恩,好像是有点麻烦呢。”   张胖子简直要昏了,他们闯进了太原城最大势力之一的王氏最核心的禁地库房,现在被困在了这里,这位爷居然还说只是有点麻烦!!!!   他知不知道如果等到王氏与戍圈军的战事告一个段落,王氏只要回来一个稍微强大点的修士,只要比眼前这个只会搞妖灵器的王七强点,就能把他们三个人统统瓮中捉鳖!!!   杜子腾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半点危机一般,他看着王七的眼神中兴味盎然,好像看到了一件十分感兴趣的玩具一般:“既然王七公子这样大费心思地把我们困在这里,那你有什么要求呢?”   王七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太过镇定,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但是,他没有机会犹豫了,这也许就是离他最近的一次机会!王氏主力悉数外出,连最后一个坐镇的十一长老都被方才的响动惊得追击出去,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得到库房的核珠……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根本不知是何年何月!   所以,哪怕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对劲,王七也不去细想了。   他只站起身,认认真真凝视着杜子腾道:“那枚‘九澜仙贝’是你造的。”   这不是问句,而是个肯定句。   杜子腾也根本没有否定的意思,满脸愉快地点头承认。   王七深吸一口气,盯着杜子腾道:“你和我,就制造妖灵器比斗一场,你赢了,我放你走。”   杜子腾挑眉:“要是我输了呢?”   王七森然道:“擅闯禁地,本就该死!”   路游愤然:“你就算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大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杜子腾笑着没说话,好似默认了路游向王七扔出的、几乎是同归于尽的威胁。   王七满脸冷然哼笑,似乎对自己这条命浑然不在意一般。   张胖子忍不住崩溃地叫出声道:“王七公子,您可是大贵人,地位尊贵,命也比我们这些贱命要值钱!您这是何苦呢!!!”   苍天大地,这神秘修士定然是外来的不知道王七公子深浅!这可是多少妖灵器大师都亲自肯定的准大师,要和他比妖灵器,简直脑子烧坏了!!!   那修士的脑子烧坏不要紧,他胖爷一条命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搭在这儿啊!   胖子的这点崩溃王七和杜子腾都置若罔闻,杜子腾懒懒地道:“说吧,怎么比。”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即使在战场上亦是他人口中的王氏支柱的家伙,竟然会这样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呵,这里面肯定有鬼!   这个王七,估摸着是这王氏家族觉得自家族地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平日里重兵守着,如今最大的仇敌又被他们牵扯在外,绝无可能袭击他们的老巢,竟没给王七留什么多余的防护之力。   而且,从王七能一口叫破妖灵材料来看,在妖灵器一道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必然不少,又哪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去提升战力呢?   杜子腾有九成把握可以把王七的性命留下来,如果这王七真有什么底牌的话,方才那么危险的一刹那,就算是凭修士的本能也肯定会亮出来,可方才杜子腾一番动手的试探已经对他的能耐有些了解。   杜子腾微微一叹,死宅果然是不行的,既倔又拧,还有点天真。   这个王氏,如果真的是想培养子弟的话,这分明就是走了一条邪路啊……   王七完全不知道杜子腾对他已经贴了个“死宅”的标签,兀自端着一脸冷漠道:“就那两种比法吧,文比和武比。”   杜子腾挑眉,显出一些兴趣:“哦?什么是文比?什么是武比?”   王七的神情中却流露出一种奇怪来,连文比和武比都不知道……这个家伙真的是妖灵器师吗?   可如果不是妖灵器师,那样恐怖的九澜仙贝,其中那寥寥几处妙若天人的改动叫他如今想来都有些神魂不定,这样的人都不是妖灵器师,那他们这些妖灵器师岂不都该去跳百归海?!   眼前这个……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不明的怪物啊……   可如果不是这样古怪的家伙,在这百城界中,哪怕只是与妖灵器师这圈子沾点边的、对那禁忌知道一星半点的人,谁又敢这样大大咧咧、完全不惧地一头扎进太原城中来搅风搅雨?   一时间,王七看着杜子腾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似是审视,又似期盼。   然后不知为何,他脸上从始至终的冷漠似乎略微淡下去一些,只淡淡地解释道:“文比,我们随意选择一种材料,制造妖灵器,然后再用妖灵器来行比试;武比,就是在这库房中,我们各自选择一种材料,制造妖灵器来比试。”   好像怕杜子腾对妖灵器师的常识完全不了解一般,王七继续解释得十分详细:“前者是为了考验妖灵器师对于各种妖灵材料的掌握,算是比较斯文的,所以称之为文比;而后者,纯粹看的妖灵器师最擅长的妖灵器到底有多强大,称得上粗暴,所以称之为武比。这两种比试方式算是妖灵器师之间比较常见的……”   不说路游这样的土包子了,就是张胖子这样的地头蛇,对于妖灵器师这个几乎是在这个世界顶端的职业亦从来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触及,能有这样的机会听到这个顶端圈子的半点秘辛都让他听得眼睛都不眨,恨不得全部背下来回去向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们吹嘘吹嘘。   然而,杜子腾的眉毛却越皱越紧,最后紧到了他不得不打断王七一片好意的背景解说:“等等!最重要的事情你还没说呢,怎么比试!”   王七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不是说了吗?文比和武比,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杜子腾有些不耐:“我自然知道,无非就是限不限制材料的区别,我问的是,制造出妖灵器之后如何比试?”   王七有些茫然:“妖灵器比试不就是直接使用,然后查看威能……”   杜子腾简直要笑了,这TMD简直就是昨日的修真界再版啊:“如果我造的是一把防御性妖灵器,你弄的是一把攻击性妖灵器,怎么比威能?”   王七不假思索地道:“自然互相攻击,若是能防住,自然防御妖灵器佳,如果不能,则攻击妖灵器佳。”   杜子腾笑:“如果我制造的这防御妖灵器是一种消耗性的妖灵器,却又抵挡下了攻击性妖灵器呢?”   这意味着,这一轮攻击被挡下了,但防御妖灵器已经被这一轮的攻击消耗掉,下一轮攻击一定会输。   王七一时怔住,随即忍不住反驳道:“消耗性的防御妖灵器?这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   杜子腾扬了扬手中那块破碎的貂皮,王七一时张口结舌,脑子中纷纷穰穰,竟是再难判断。   按道理来讲,这种防御性妖灵器只能防御一次攻击,听起来似乎很弱,应该判输,但实战当中不能这样算,如果能挡下致命的一次攻击,哪怕只用一次,也是救了一条命,而攻击性妖灵器能不能发挥同等价值的作用却未可知……   整个百城界中,好像一直以来妖灵器师之间就是这样认定的,虽然偶尔也有这种撕扯不清的情况,但都是极少数情形,从来没有人在比试前就提出争议。   可现在,他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家伙在比试前就拿出了实例指责规则本身有问题,王七是个妖灵器师,最为尊重结构,亦是修士中最为尊重规律的人。   如果规则有问题,那么依此规则制造妖灵器一定会有问题。   现在也一样,规则有问题,那么依此规则进行比试一定也会有问题。   而张胖子站在一边简直目瞪口呆,卧槽,堂堂王氏七公子提出挑战,竟然还没有开始战,只在解说规则阶段,还没动手,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已经被这位神秘修士干翻了!!!   张胖子看着杜子腾的眼神中,不只是原来的火热,现在添了不知多少倍的崇敬仰慕。要知道,胖子的职业……那可就是个靠嘴巴吃饭的职业啊!   看到这样的大神,叫他如何不跪舔?   杜子腾却没什么得意之色,他只是叹了口气,神情间甚至还有些意兴阑珊:“我看,就不必比了吧。”   王七一愣:不比又如何知道胜负呢?   杜子腾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我粗略地一说,你不妨一听。妖灵器如果按照功能来分,应该可以粗略地分为防御妖灵器、攻击妖灵器、修炼辅助妖灵器等几个大类,以防御妖灵器为例,又可以细分为物理防御、法术防御等两个大类,对于这两个大类的防御妖灵器,评价指标应该完全不同。前者包括防御的强度、防御的角度、防御的范围等等;后者应该包括防御的法术种类、防御的法术强度等等……每一个评价的维度中可以依次测量出每一个妖灵器的极限值,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是一把物理防御的妖灵器,如果能承受千斤之力不坏,承受一千零一斤就坏损,不妨可以将它的强度值定为一千……以此类推……”   这一番滔滔的见解,王七简直闻所未闻,竟是听得入了神,怔在当场。   杜子腾所说,极其分明与浅显,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只是对现有的妖灵器做了一个简单的分析与总结。   王七自己亦结交了界中不少的妖灵器师,可他敢肯定,整个百城界的妖灵器师中,甚至包括那些眼高于顶的妖灵器大师们,没有一个人曾经从这样的角度来评价过妖灵器!   王七的心跳越来越快,自他开始懂事开始,第一次知道妖灵器时起,就一种堪比生命的执着,这一刻,他却觉得,有人在这执着之上再打开了一扇见所未见的大门,大门之后,是一个他从未踏足的全新世界,王七不知道那世界后会有什么,但他知道,在这扇门前,他先前引以为傲的那些所学、不,应该说整个百城界妖灵器师的所学都渺小如尘埃一般。   再强大的妖灵器,如果连正确的评价、比较都无法做到的话,又谈什么妖灵器制造呢?   这是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说到后来,杜子腾的神情中有一种恹恹的疲倦:“我只是随口而说,在真实的评价中,应该有更为细致详尽的评价,每一类妖灵器对应的每一种结构、甚至需要消耗的灵力都应该纳入考量,基于这种标准之上,才谈得上是真正的妖灵器比试,否则,呵。”   王七默然。   杜子腾淡淡地道:“王七公子,你觉得我们还用比试吗?”   这一刻,王七蓦然感觉到自己的一种渺小。这并不是因为杜子腾表现出来的妖灵器制造实力有多么强大到不敢仰视,纵然是那件让他吐血的九澜仙贝,在反复回想之后,王七亦能抓住一些蛛丝马迹,有些思绪。   可在杜子腾今天这番话面前,王七却是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因为,对方来自于那门后的世界,而他,是今天在对方这番话下才触摸到那扇大门之下的台阶。   杜子腾道:“王七公子,你与我的差距并不在制造妖灵器的高下,而在于你和我,我们在规则原理的理解,或者说,道境之上的差距。不必介怀。”   门外的人也许一样可以制造出比门内的人更为强大的妖灵器,他当然可以拒绝承认失败。   只是,王七知道,拒绝承认失败就是在拒绝承认那扇大门的存在。如果不知道这扇大门的存在,他或许也会如门外人一般,骄傲于自己那点微薄的认知,但现在,他却想去推开那扇大门,去看一个更加浩瀚的世界。   “我认输。”   这是一个妖灵器师最为骄傲的诚恳:那是对于浩瀚世界、无尽真理最为坦荡的追求。 第280章 真正的妖灵   面对王七的认输,张胖子和路游都觉得深深的震骇,只凭一席话就让王家的天才、那些妖灵器大师都看好的未来之星王七俯首,那么,杜子腾该是代表了什么样的水平?!   这一刻,杜子腾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不只再是强大、神秘这样普通的修饰语可以形容了。   杜子腾赢下王七这一城,面上竟没有多少得意之色。   他明白,王七并不是在妖灵器之道上输给了自己,而是在这些修士口中所说的道境,他内心深处认为的哲学原理认知上输给了自己。   甚至王七这样干脆地认输,并不是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在道境上落后于杜子腾。   不论是他,还是杜子腾,其实都是人群中那种颇有天赋之人,他们都非常清楚一点,这所谓的道境、所谓的哲学原理,永远不可能是某一个人能够达到的,而是代表一个世界、一个时代的结晶。   王七是向那个从杜子腾只言片语中窥见的、不知高出百城界多少境界的世界认输。   杜子腾想到这里,心中非但没有得意之情,反而涌起一种更深的感慨与疑惑来。   似方才那样对于妖灵器的评价,他在修真界之中时就已经向器修们提出,向修真界中那种原始的、低下的法器评价标准挑战。   好像这些东西早就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   不只是这些东西,还有他对于符箓那所谓的过人天赋,好似他天生就知道,这世间一切东西都可以用能量、结构、材料来解析。好似他天生脑海中有一双“神目”,可以助他透过各个世界纷扰的表象极快看到本质。   他对于符箓的认知是如此做到的,现在对于妖灵器的认知也是这样做到的。   甚至,这所谓的“神目”在他的脑海中都有一个名字,叫做——方法论。   是这种也许在修士看来不是功法、不是灵物、根本没什么用处的鸡肋知识让杜子腾甚至还只是炼气一层时就敢于蔑视整个修真界。   甚至到了他的境界越来越高的现在,杜子腾越发清晰地认知到这些知识是何等的威力巨大——甚至可以让他跨越一个又一个的修真体系去把握世界最本源的本质,比所有人都能更快地理解天地万物。   这是比一切功法、一切灵物都要来得震撼的神奇。   这种神奇让杜子腾提出了那么多修真界匪夷所思的东西,甚至令整个修真界天翻地覆,整个世界的力量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飞速地发展进化。   这世间再强大的功法也不过只能令一人成神。   这世间再强大的灵物也不过只能让一地聚灵。   可是,杜子腾所掌握这套方法论却是可以让一个世界,或者说,可以让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自内萌发出强大的、蓬勃的进化力量。   如果这都不神奇,这世间还有什么神奇?   正是因为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脑子里那些方法论、那些知识让自己如此与众不同,认识到这些东西是何等强大,杜子腾脑海中那个疑问才会越来越深?   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   金奴子曾经告诉过他,他的父亲也许是一个域外之人,他的母亲是合欢宗宗主金铃儿,他生下来之时便有神魂不全之症……   杜子腾甚至在知道这一切之后揣测过,也许他所知的这些东西是来自于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用某种他不知道的方式灌输到了他的脑海中?也许他那神魂不足之症与这种灌输有关?   毕竟,彼时的杜子腾对于修真界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也许,修真界之外就是那样一个他所知的一切都平平无奇的世界呢?   但当杜子腾踏进妖圈、踏进太原城时,他是极其失望的。   诚然,这个世界与修真界差别明显,有修真界绝没有的各种妖、各种规则奇怪的与妖相关的规则、还有妖灵器。   可是,如果就指在道境的认知,或者说,在方法论的认知上,在杜子腾眼中,这依旧是一个与修真界一样在道境上发展得极为原始的世界,本质上,这两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同,都绝不可能是产生出杜子腾脑海中那些知识的世界。   这让杜子腾的猜测直接落空,他脑海中的那一切神奇跟他那个便宜父亲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王七决计想不到,他所欣慕向往的、他认为的那个杜子腾来自的世界,甚至在杜子腾自己的脑海中都是一个极大的谜团。   而现在,王七被杜子腾流露出的那一丝知识感到震撼,更让杜子腾心中的这种困惑越加清晰,也越加怅然。   随着修为越来越高,他冥冥之中那种灵觉就越来越清晰。   修真界之外的这个世界也不是他脑海中那些知识诞生的世界。   灵觉那样清晰的告诉他:那个世界于他而言十分重要。   到得现在,杜子腾依旧茫然无绪。   但他随即又想到,古往今来,三个问题困扰着所有人,不论是至圣大神都逃不过这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现在,他不也是困在这三个迷雾之中,挣脱不得吗?那些大圣大能都不能从中解脱,他又一味挣扎个什么劲,没得让自己陷入魔障之中。   可杜子腾随即又怔住,不论修真界还是现在他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没有这“三个问题”之说的。   这宽慰之词……亦是来源于他脑海中那个失落的世界。   一时间,杜子腾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向王七拱手道:“胜之不武,既然王七公子您不想比试下去,那是否可以放开禁制?”   王七沉默。   随即他低声道:“既然你能令我心悦诚服……”他蓦然抬眼看杜子腾,双目中明亮灼人,这是第一次杜子腾看到那冷漠自他身周完全退却:“我愿意与你做一次交易。”   不待杜子腾开口,他已经接着说道:“这不过是王氏的仓库而已,你若想对妖灵材料有更深的认知,我可以为你打开真正的王氏宝库!”   张胖子已经听得呆住,他张目四望,这堆积如山的珍奇材料,在王氏竟然只是随意堆放的仓库?听这王七公子的口气,似乎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所谓真正的王氏宝库中……又该有什么样的珍奇?!   张胖子明明知道自己是绝计不会有份儿的,却也禁不住一阵口干舌燥,眼巴巴地看着杜子腾,恨不得他立时答应下来!   杜子腾皱眉,他当然知道王七既然这样说,定然不是诳他,所谓的王氏宝库中恐怕另有许多稀世珍奇,但这王七此时的神态令杜子腾微微有些奇怪。   看到杜子腾并没有流露出半点贪婪,王七心中反而更放心了一些,他甚至越来越相信,找杜子腾绝对没有错!   王七露出一个笑容来,他平日里冷漠惯了,这笑容简直像是沙漠中的一滴露水般稀罕,要叫王氏中那些族人看到不知要掉多少眼珠子。   王七却是开口说了另一个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道:“你可知所谓的妖灵材料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十分浅显,但杜子腾却是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是从妖族身上取下的、残存部分结构、经过加工可以还原部分妖术的身体部件。”   这个定义精准清晰,却十分冰冷残酷,路游在一旁听了心中都忍不住一窒,他看了看杜子腾,却见他面容上是一贯的平静,这样的杜子腾让路游一时间有些畏惧起来。   王七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赞赏,然后他开口娓娓道:“我们所在的这方小世界名曰‘百城界’,拥有上百处妖圈,妖圈中产出各种妖灵材料,用以制造妖灵器,依着每一处妖圈,都会因为妖灵材料、妖灵器的制造而渐渐形成城池,太原城亦是其中之一,这便是百城界的由来。”   说完,王七颇有深意地看了杜子腾一眼。   杜子腾却是忍不住一笑,这位王七公子倒是颇为聪明,从自己各种异常之处猜测到了自己不是这方世界之人。   情商堪忧,智商倒是不错。   如果是杜子腾,对于一个来历不明、敌友难辨的对象,一定不会这样清晰地把自己对对方的判断点破。   张胖子却是听得有些惊心,竟然大着胆子第一次插了话:“七公子……按您的口气,这世上除了我们百城界,还有许多其他的世界?”   王七瞥了张胖子一眼,看在他与杜子腾一同而来的份上,开口解释道:“这是自然,周天诸界,有多少星辰就有多少世界。大大小小的世界中,我百城界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世界。听闻那些真正的大世界中,就是大乘、渡劫修士亦不是什么传说,然而就算是这些修为化境的大修士们,亦不轻言自己能走遍周天诸界。”   王七短短一番话将张胖子脑海中的世界砸了个粉碎,又重新树起一个更庞大宏远的世界,周天诸界,有多少星辰就有多少世界!   与之相比,自己先前拼命追求一个妖灵器、甚至觉得得到一把妖灵器便是得到全世界的想法是何等可笑、何等微茫!   王七没去管那失魂落魄的张胖子,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杜子腾道:“这些东西在妖灵器师间也算不得什么秘闻,我们百城界靠着这妖灵器在外界倒还有些薄名,可以换回些本界少有的东西。”   那言下之意,显然就是认定杜子腾是周天诸界中某个其他世界、听闻妖灵器的名气而来的修士了。   杜子腾现在倒是有些明白这些妖灵器师在这个百城界中为何备受尊崇了。除了他们制造的妖灵器确实是百城界修士渴求之外,他们能借着妖灵器与外界交易、获知外界的消息、获得本界没有的资源……垄断着信息与财富,雄踞在这个世界的金字塔尖,理所应当啊。   而且,周天诸界这个说法……杜子腾亦曾在包子那里听说过。   包子还曾经嚣张地将修真界嫌弃为“穷乡僻壤”,会不会,其实修真界也是所谓的周天诸界之一,只是确实十分偏僻,不似百城界这般幸运,能与其他世界交流,所以才闭塞落后?   杜子腾脑海中渐渐倒是勾勒出了周天诸界的一点朦胧轮廓,看着王七,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这些道来,杜子腾都承了他这份情。   王七不怎么会看他人脸色,此时自然更不可能从面上无波的杜子腾脸上看出什么来。   他还自以为道破杜子腾的来历,指着这库房哂笑道:“周天诸界浩瀚无际,可笑我百城界中那么多人困于这小小一隅,连这些东西都视为了宝贝!”   然后,他盯着杜子腾道:“我要用真正的妖灵来与你完成交易!”   随着他话音落下,这整个王氏库房的地面缓缓开始下沉,路游一时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的张胖子,就是张胖子自己面色也是有些发白,只是在路游这只胆小的兔妖面前绷着不肯露怯。   杜子腾却是十分镇定,他捏着小木棍,周遭一切变化无所遁形,这地面下沉显是在进入另一层屋舍,恐怕就是王七方才所提的王氏宝库去见识所谓的真正妖灵材料了。   只是看王七那模样,显然笃定杜子腾是为妖灵材料而来的百城界,笃定杜子腾一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妖灵材料”,然而,杜小爷自己知道自家事,来这百城界之前,除了那入侵的妖魔,他连妖都没见过一只。   王七既然没有什么恶意,又这么诚心要叫他杜小爷开开眼界,杜小爷便也领了他这份好意。   在杜子腾这番有些无赖的心思中,一道不知从何处来的银光微微映入他的眼帘,这道银光明亮圆润却不刺眼,就像天上的月光落到水里,摇晃了几下,叫杜子腾忍不住转头看去。   然后,他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然后,杜子腾才明白,为什么王七会用那样的口气提及那库房中的妖灵材料。   与眼前相比,库房中的那样东西便犹如鱼目之于珍珠。   也是在眼前这一幕面前,杜子腾甚至都有些扭曲了自己心中那从来万物平等的公正价值观:也许这世上真的有些生灵是应该高人一等、高高在上只供众生远远瞻慕仰望、绝不可轻易亵渎的。   那是一只匍匐的银龙,双眸合拢,似是在静静休憩,不必任何光源,它便一直在源源不绝地散发着清辉,犹如地面一轮银月般,宁定安祥,静谧皎洁,令他们四人甚至都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生怕搅扰到它的安宁。   杜子腾毕竟神志坚韧,初时那惊艳的印象很快退却,他凝神定睛一看,便发现,说是银龙或许并不恰当,应该是银蛟,头顶那隐隐鼓起的两个包……也许是要化成龙?   也许是已经摆脱了这银蛟清辉带来的影响,杜子腾的目光十分冷静缜密,没有带上半分多余的感性色彩。   可他目光中的古怪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甚。   这只银蛟巨大的头颅安静地平铺在地面上,散发着微微清辉,几乎可以想像当它渊跃破空之时该是何等美丽震撼。   可杜子腾的神识扫过,它却依旧那般宁静安详,没有半点反应……显然,这只是一具尸身,甚至从这具尸身上残留的痕迹来看,时间已经算不得短了。   这只银蛟分明早就已经死去多时,杜子腾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路游与张胖子,这二人修为低微、神魂不固,目光中依旧满是痴迷地看着这具尸体,杜子腾心中暗暗震骇,竟然死去了这么久的尸身都还残存着如此巨大的神魂影响。   王七眼中却是另一种神色,这具银蛟也许他已经十分熟悉,熟悉到了早不会被清辉所慑,他神志十分清明,可目光中的感情却是做得不半点假,他看着银蛟不似在看一具妖族尸身,倒似在看着一位朋友,一个亲人,十分眷恋不舍。   这是第一次,杜子腾发现这位王七公子这么有人味儿。   他心中暗暗纳罕,这只银蛟故去的年岁应该大于王七的年纪,为什么王七却对一具尸身有这样浓厚的依恋之情?   而杜子腾的目光重新回到这具蛟身上,如果王七所谓的真正妖灵指的是它,那么,确实与它相比,那些库房中的材料都成了土灰瓦砾,不值一提。   王七转过头来,看到杜子腾的眼神,气道:“不许打它的主意!”   杜子腾看着这生气的王七公子,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笑道:“七公子你是越来越活泼了呢。”   二人这一番谈话将路游二人惊醒过来,他二人兀自不明白自己方才是被那银蛟残存的妖力所慑,还道是这银蛟太过漂亮所致,都有些讪讪的。   王七却是面色不愉,指着一旁漆黑地面上的十数几个盒子道:“你可自行挑选一件算作交易。”   杜子腾神识一扫,这十数个盒子也并不简单,竟然也都是妖灵器,这自然难不倒杜子腾,他虽然叫不出这几个妖灵器的材料,却能很快弄明白其中原理,至少神识绕开这妖灵器的防护窥探一番是绝不费力的。   杜子腾一一“看”过去,第一个盒子中是一片羽毛,洁白如雪,温润如玉,极其不凡;第二个盒子中竟然是一枚石蛋,看着平平无奇,杜子腾一时也没办法判断一二,但是,在他神识扫过之时,竟没有办法看穿这平平无奇的石头底下,只这一点已是极其不凡;第三个盒子中是一滴露水,晶莹剔透……   这十数个盒子中的东西显然是王氏历年珍藏中最为珍贵之物,秘密地藏在这样隐秘的地方,每一个也极其不俗。   但有那银蛟珠玉在前,便也显不出这些珍物的宝贵了。   杜子腾手中捏着小木棍,脑海中思绪飞快转动着,他总觉得那只银蛟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方才忽略了的,这银光只觉得似曾相识……   然后杜子腾面上一动,手中捏着小木棒,不动声色间,神识竟然再次扫向那只银蛟,只是这一次,他的神识不只集中在这只蛟头上,更如水一般,密密渗入银蛟身后的墙壁、身下的地面……   而一旁原本站着的王七突然间身体一晃,随即面色一变:“住手!”   可神识渗透何等迅捷,王七此时说什么都已经太迟,杜子腾的神识就像水过沙面一片,很快就已经沉了进去。   再然后,一个截然不同的影像呈现在他面前:这只银蛟犹如生前一般,每一片鳞片都如一轮明月,皎洁明润,整具身体更犹如水晶一般剔透,它的身形悬浮在半空,似在沉眠,又似有什么不断自它身上流逝。   而杜子腾神识一缩,竟赫然看到整个王氏的屋舍竟然像一颗剔透的珠子一般被这银蛟捏在左爪之中。   在杜子腾的神识观摩之下,整个王氏屋舍浑然一体的妖灵器结构再如何繁复精密也没有了任何秘密可言,这王氏的屋舍竟然与这银蛟身躯浑然一体,二者之间,似乎还有什么极其微妙的契机相连。   杜子腾的神识飞快延着这契机奔走,无数繁复的通道在神识中闪现,杜子腾犹如穿过一重又一重迷宫隧道,飞快地解谜寻找着正确的路径,可到了最后,这出口竟赫然指向了他身旁的王七!   杜子腾大吃一惊,神识再次回到银蛟身上,竟然震惊地发现那银蛟口中还衔着什么东西,他明明没有在地面上那蛟身上看到,为什么这神识中的银蛟投影中却清晰地映了出来?   杜子腾向来敢于大胆求证,他亦是毫不犹豫地神识直奔蛟口。   而此时的王七已经满头大汗、摇摇欲坠,他几乎是指着杜子腾惊恐地嘶声道:“快、快、快停下!”   杜子腾的神识却已经和那银蛟口中所含的东西撞在一处,杜子腾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然后一只硕大无比的银色竖瞳与他直直对面,竟是带着无尽森然的冷厉杀机! 第281章 诡界   那是一只冰冷无比的竖瞳,绝非人类,森寒冰冷的杀机令方才那些宁静银辉都犹如假面一般,彻底粉碎。   不知何时,杜子腾发现自己整具身体已经被投映到了这个虚影的世界中,与那只巨大的银色竖瞳相比,他的身形微渺如蚂蚁般,随时可能被那浩大的杀机吞没。   杜子腾捏着小木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知道自己已然一头撞入了对方的陷阱中,极难逃脱。   可是方才那一番在这银龙虚影内的神识奔走并非无益,至少,他对对方不是全然一无所知。   到得现在,杜子腾真正明白了妖与人的不同。   如果一定要说,路游这样的、甚至是这太原城边妖圈上那些遇到修士便如惊弓之鸟一般四散奔逃的,确实不配称妖。   杜子腾曾经见过那些残存在所谓的妖灵材料、甚至是路游这样的活着的小妖体内的妖灵结构,然而,与这只银蛟相比,便犹如萤火与皓月争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前辈,我并非有意冒犯。”   那只银色竖瞳却没有半点松动,依旧牢牢紧盯着他,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杀机更是森严了一些。   杜子腾心中一沉,知道这是无法善了了。   他捏紧小木棒,丹田中金丹蓦然运转,既然要动手,那出手便是雷霆一击!   随着那凌厉雄浑的音乐咆哮起来,这整个虚影竟然开始隐隐晃动起来,杜子腾手中小木棒凌空绘出一个虚虚的符纹来。   然而,杜子腾耳畔听得一声愤怒的咆哮,他抬起头来,却看到那只银色竖瞳惊恐地看着他凌空绘制的符纹人,似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惧怕的东西一般,银色竖瞳竟是紧紧缩成一线,再然后,那银色竖瞳竟是毫不犹豫狠狠向杜子腾冲来!   杜子腾根本没有想到,他才将将出手,对方竟然就是这副同归于尽的架式!   任是杜子腾再怎么符箓逆天,也只来得及给自己凌空绘了一道护身符,可那银色竖瞳竟是无视这道符箓,当头而下。   杜子腾最后的印象只觉得眼前蓦然一阵弥漫的紫光和耳边一声清脆的女孩呵斥:“尔敢!”   再然后,他神识竟是被那银瞳狠狠冲击之下完全昏厥过去。   等杜子腾再睁眼之时,他还有些茫然,耳边只有沙沙的风声,他脑海中蓦然掠起那只银色竖瞳,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却见茫茫草海,绿野一片,哪里还有什么虚影空间。   杜子腾心中却更是一片惊涛骇浪,他站的这个地方与那太原城边的妖圈十分相似,可他方才明明在王氏的库房之中!   杜子腾沉着脸,神识一次次扫视己身,却觉察不出半点异样,可随即,杜子腾脸色大变!   小木棒竟然不见了!   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小木棒可是他的本命法器,怎么可能遗失?!   杜子腾不信邪地一次又一次召唤感应,可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半点回应。   本命法器,心神相连,休戚与共。   如果真的是小木棒出了什么事,他绝不可能好端端地立在这里。   可如果小木棒无事,那是他的本命法器,他拥有至高无上的统御之权,怎么可能感应不到?   想到这里,杜子腾反而平静下来,这种异常就是最大的破绽!   杜子腾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然飞速地开始在这妖圈中游走起来,但他不过刚刚迈出几步,突然一阵疾风自身后传来,杜子腾浑身寒毛倒立,下意识地一个侧倒翻滚。   待他爬起来时,全身的鸡皮疙瘩已经全部抖了出来,那是一只双目赤红的巨大兔子,血色眼睛中盯着他,满是盯着猎物的专注与血腥。   杜子腾此时满头冷汗,小木棒不在手中,这百城界中没有符纸,他便没能存下什么符纸,那些收集下来的妖灵材料多半用来做了研究,而方才在王氏库房中得到的材料根本来不及处理。   作为一个符修,此时竟是他最虚弱的时刻!   杜子腾露出一个苦笑,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一只兔子逼到极限!   可那只兔子仿佛有着灵智一般,好似知道杜子腾这苦笑中的无奈窘迫,三瓣嘴巴一咧露出两枚森冷的长牙,竟似是嘲讽一般,杜子腾看到更是觉得十分惊悚诡异,不待他反应,那只兔子周身青光一盈竟是夹着一道清风般狠狠向他再次扑来!   杜子腾手中摸出一件用妖灵材料制成的妖灵器,夹着一道火球朝那兔子狠狠一掷,这兔子三瓣嘴巴一扯,似是嘲讽更甚,然后那两枚长牙一呲,竟是咔嚓一声,将那妖灵器咬得粉碎!   而这只兔子来势却半点也不曾减速,杜子腾这次退避不及,左肩一阵火辣,他翻滚起来一看,他身上这件防护的法衣竟是被生生撕开,左肩上一道鲜血淋漓的长口子。   杜子腾顺着这口子向上摸去,摸到自己急促跃动的颈侧动脉边上的濡湿,眼神一变,刚刚他只要晚一点点,恐怕今日就要被这只兔子咬开喉咙了!   没有符笔,他杜子腾便连一只兔子都可以欺到头上来?!   这一刻,不知为何,杜子腾想起的是那个在仙缘镇下一日日担着禾禾草、一步一挪动的瘦弱自己,因为没有力量,那样柔弱、任人宰割。   杜子腾漆黑的眼珠一转,错也不错地盯着那只兀自不满足地舔食嘴边鲜血的兔子,这只兔子蓦然浑身兔毛一炸!   它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只闻起来十分甜美软弱的猎物怎么会突然有这样凶猛的眼神,看起来突然竟似它的那些天敌,令它有些胆寒。   然而,不待它踌躇着是否避开,杜子腾已经猛然间脚步一冲反身欺了上去!   而这只兔子亦是发出刺耳的一声,青光犹如利刃般朝杜子腾飞了过去!   此时抬眼看去,晴空蔚蓝如洗,原野翠碧如波,如诗如画。   可这碧空绿野之上,却是一场没有半点花巧的性命相搏。   此时的杜子腾已经抛却了他自进入修真界以来学习的所有技巧,这只兔子身形奇大,力量极强,奔跑如风,那锋利牙齿更是锐不可当,连杜子腾那身防护的法衣都能轻易撕裂,更何况他的身躯。   可杜子腾此时就象忘记了这一点一般,竟是在和这只兔子贴身肉搏,最后他自侧面死死扼住兔子的脖颈,这兔子锋利长牙不断在他手臂上撕扯出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杜子腾却像变了一个人一般,鲜血犹如小溪般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将这只兔子的毛发都浸成可怖的鲜红色,但他冰冷双目中,竟似感觉不到自己的疼痛般,不见丝毫波动,双臂更是不曾有半点松动。   这只兔子开始时还拼命蹬腿,踢出一道又一道青色风刃,但杜子腾具是冷静地一一侧身闪过,手上灵力更是紧紧扼着,没有半点松动。   渐渐地,那兔子的力量越来越弱,风刃亦越来越没有力量,那双殷红眼珠慢慢失去了神采。   感觉到那脖颈处涌动的妖力渐渐衰弱、最后消失,杜子腾才放开了手,站了起来。   此时,浑身鲜血淋漓的杜子腾心中此时已经无比肯定:这个世界恐怕并非百城界,至少不是那个他将将待过的百城界。   原野茫茫,风吹过他的身上,杜子腾只觉得周身的力量与灵力都有些空虚。杜子腾丹田运转,更是不愉快地发现,这里的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一种陌生力量,虽然不像魔气那样直接排斥灵力,可也将灵力压迫得十分稀疏,要吸收灵力竟然变得十分的困难缓慢。   杜子腾的神识之中,周遭传来一阵躁动。   杜子腾眼神阴沉,这个世界,却是个会要人命的世界。   然后杜子腾蹲下身来,竟是毫不犹豫徒手顺着方才以灵力扼断的妖脉将这只兔子血淋淋地撕开:扒皮、开膛破肚。   这一刻,被方才迫在眉睫的死亡激发出血性的杜子腾动作利落、从容不迫,他从来没有在妖圈上参与狩猎,但举动中却没有半点迟疑,他甚至还从这只兔子的脑浆中摸出了一枚小小的青色丹核。   杜子腾并不迟疑地将这些东西收拾好,然后自这兔子皮毛上割下血淋淋的一块,右手竟是全不犹豫地狠狠插入自己左臂上方才被兔子咬出的伤口中,然后,就着自己的鲜血,在这张血迹淋漓的兔皮上画了起来。   浓重的血腥气中,光芒一闪,杜子腾将这张血淋淋的皮毛直接收到了怀中。   然后他手中不停,再次蘸着自己的鲜血,凌空绘阵,那枚青色丹核被他激到半空,阵法一合,那青色丹核便犹如一枚青色火种般燃烧起来。   杜子腾手上不停,潦草却结实地将身上伤口扎上,不令鲜血渗出。下一瞬间,杜子腾捏着那枚丹核,在青光大作中,身形如风,已经是消失在原地。   不一会儿,原野上响起长长的嗥叫、彼此响应着,不过眨眼间就奔到了杜子腾与兔子交手之处,几只皮毛灰棕的巨狼嗅着满地的血腥,却满地打转,似是不知道那收拾了此地那只老兔妖的家伙到底逃向了何处。   如果有人在此,定会看到这几只巨狼棕色眼眸中竟如人一般闪过浓重的狐疑色彩,甚至在低低的嗥叫中彼此交换了信息,犹如交谈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而杜子腾此时飞速地在这原野上行动起来,这枚丹核被他强行激发,支撑不了多久,他已经听到了不远处的响动,如果不是怀中那道匿气符画得及时,他恐怕早就被发现了行踪,可是光这样依旧不够,他必须得快!   在天际一道庞大的黑影出现之时,杜子腾终于找到了,那是一处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散落石块,头顶那巨大的黑影遮蔽了日光,令地面起了一阵恐怖的罡风,割裂得无数草叶翻飞,威势十分骇人。   杜子腾根本没有时间细想,看到那几块巨石,下意识地朝那里奔去,几个转身,果然在这几块石头之后,找到一处隐蔽至极的、藏在后面的洞穴,杜子腾飞速地跃了过去,藏身其间。   然后,他就从石缝与草叶的缝隙间看到一只翅羽流金的金鹏大鸟自天际划过,天际的阳光都仿佛被遮蔽了很久很久,连远处那嗥声亦渐渐远去。   待到太阳重新露出之时,杜子腾本如擂鼓的心跳才渐渐停歇。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顺着这洞穴往里面走,越走他越是肯定,这洞穴的模样与他在妖圈被路游收留时停留的洞穴几乎一模一样,连走了多少步、转过的几重弯亦是那么的相似,杜子腾的脸色越来越差,甚至鼻端那只兔子的腥燥气味他都浑如不觉一般,只一味向下走去。   待到洞穴最底部,看到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几道通道的矮窄大厅时,杜子腾的脸色已经阴得快滴出水来。   但他没有别的举动,只是将储物袋中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这堆东西里头,有他以那五千灵石在太原城东集换来的,也有自王氏库房中捡来的,全部堆在了这里。   杜子腾面孔上阴晴不定,到了现在,他也无法肯定他是不是还在百城界了。   这么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洞穴又怎么可能是巧合,如果是同一个洞穴,路游那些族人呢?   如果是同一个洞穴,那方才那凶狠的兔子、隐隐的嗥声、头顶巨大的黑影……这一切的一切又怎么是会妖圈中能有的?!   他到底是在哪里?!   看着满地的材料混杂,不期然间,他想起了王七那冷嘲的表情:那些也配叫“妖”?   杜子腾俯身捡起一枚长长的獠牙,这也是从妖身上取下来的妖灵材料。   然后杜子腾又捡起旁边那枚血淋淋的獠牙,两者一撞,毫不意外的,前面那枚獠牙立时碎裂成两半,而那只凶狠兔子身上取下的獠牙却兀自寒光四射、完好无损。   杜子腾长长出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妖族,凶狠凌厉。   从方才那些响动来看,这只兔子恐怕还是妖族这食物链最底端的,可一个照面间,若不是杜子腾被激出凶厉杀意,恐怕已经成了这兔子的盘中餐。   这个世界的凶险,已经可以想见。   真正的大妖,恐怕更是威势凶赫,若是他遇到了真正的大妖,恐怕生机渺茫。   杜子腾又捏出了那枚青色黯淡了许多的丹核,已经修炼出了丹核,这只兔子恐怕也是只不简单的兔妖。   脑海中纷纷籍籍,但杜子腾知道,此时多想无益。   一个照面,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他在这个陌生诡异的世界中的地位:最底层的、任人宰割的猎物。   他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将所有材料一一排列在面前。   脑海中如同每一次面临重大危机一般,清冷若冰雪。   这处地穴被兔子经营得不错,借着头顶那天然的石阵,相对隐秘,亦相对安全。   可他不可能永远困守于此。   要想离开这里,搞明白此处的秘密,他势必是要出去的。   这个世界危机重重,不说其它,就是头顶那降临时令地皮都翻卷数重的巨大金鹏鸟,杜子腾就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而小木棒又离奇地消失,如果要出去,他面临的危险几乎是前所未见。   杜子腾嘴唇一抿,但他却一点也不懊悔自己那番试探银蛟的鲁莽举动致命自己被意外扔到此处,因为,危机同时意味着机遇,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了解妖族的最好机会!   他不知道这里到底与百城界有什么关系。   可是与百城界妖圈中那些所谓的妖比起来,这里连一只最底层的妖都可以毫不意外地悉数碾压,从这只兔子的尸身上看来,这里的妖身上都是完整的妖灵结构。   完整的妖灵结构不只让它们肉身更坚韧、也让它们的本命妖术更强大,这个地方也许能告诉杜子腾妖魔界的一点信息。   而在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中,杜子腾唯一能依靠的,也唯有符箓之道!   虽然,他现在手头只有百城界那些相比之下显得有些垃圾的妖灵材料,就是王氏库房中那些被捡出来的材料,与兔妖的尸身一比,也显得价值十分有限,但却是杜子腾此时手头可以用的东西了。   青苍草原本有几大妖族盘桓,彼此间虽有攻伐,然而,依旧遵循着故道,守着老妖们传下来的老规矩,少有越界的。   但近来,却是有些不太安宁。   底下的子孙们总有些莫名其妙失去踪迹的,一只两只还可说是偶然,这几大妖族的繁衍本就庞杂,子子孙孙的,多了也就不那么在意,如今这失踪的数目未免太恼人了一些,几大妖族间彼此开始警醒,成了年的妖族们便被动员起来四处巡查,到底是哪家不开眼的,竟然敢坏祖祖辈辈的规矩冲着小妖们下手!   杜子腾并不知道,他这番“柿子捡软的捏”让这些妖族内部有些火光,毕竟,那些看起来蹦蹦跳跳、虽然也目露凶光,但体形上小了不少的家伙们自然看起来是要好收拾一些的。   然后,杜子腾自己也总结出了一些规律,这些妖族中,同一族群里,体型一般而言与能力成正比,而体型大小一般也与体内结构繁复程度成正比。   这正是让杜子腾惊心的一点,这些聚居成族群的妖族,恐怕是有十分系统的传承与修炼之道,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个体之间与年龄相关的力量差异。   随着杜子腾对于妖族研究的深入,所需要的样本自然也是越来越复杂,这一点也没让杜子腾的道德观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因为杜子腾已经发现,这里的妖族,不论体型大小,只要看到他,没一个不把他当猎物的,妖要杀他吃肉,他把妖杀了取材料、当研究样本,也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   除了这种血腥的对战杀戮之外,杜子腾甚至还大着胆子,祭着匿气符深入妖族群落去观察。只是他隐隐感知到,这片草原上,不论是那狼妖族群、还是看起来柔弱的羊妖族群,内中都隐隐有几处他神识下意识避开的地方,显然这些妖族族群中亦有强大到他不敢轻撄其锋的存在。   杜子腾越是深入观察,越是发现,妖族与修士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百城界不论是太原城中街头巷尾的那些言论中、还是妖圈上修士们的举动中,妖族俱是一类,与牛羊这样的牲畜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只是人族任由它们散养在妖圈中,如果需要妖灵材料了,就去收割一番。   虽然妖族在每次狩猎中总有反抗者、甚至人族修士中也总有伤亡,但这种伤亡就像人类打猎被野物所伤一般,是意外、是偶然,更何况还有戍圈军在一旁看守镇压,妖族在人类修士心目中,始终就是这种地位。   至于妖族之间的区别,在人类修士看来,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能取的材料不同。   但杜子腾在这个诡异世界观察到的却不是这样简单,妖族简直是一个笼统到鲁莽的称呼。   就以这草原上为例,就盘桓着好几股势力,哪怕就只是狼妖一族,亦分为十数支,每支都有自己独特的习俗与传承,甚至彼此之间还遵循着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领地的划分、比如联姻。   甚至不同的族群之间亦有争斗,那种杀戮的程度与血腥简直叫任何人类修士看了都会胆寒。   但杜子腾越是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越是知道,这种杀戮固然是出于本性,更是为了生存。   妖族,是以血肉为食的。   幼年的妖族没有什么狩猎能力,反倒是其他族群狩猎的对象。   彼此间实力相当的几个大族群,彼此间倒似乎有不伤幼崽的习俗,但在不同阶层的族群间,根本没有这样的规定。   这片原野上,可以说随时在流血。   杜子腾这时才觉得自己第一次遇到那只兔妖到底是多么好运。   可这一天,杜子腾知道,自己的好运似乎是走到头了。   十数只体型庞大的棕狼已经悄无声息将他围在了当中。   杜子腾眯起眼睛,啧,看起来,他的行踪是已经暴露了呢。   也难怪,死了那么多只妖,要是再不能发现他的存在,这些妖族早就该族灭,不可能在这里生存得下来。   但杜子腾面对十来个敌人,却也没有什么畏惧之色,反而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杀气。   这段时日对他最大的历练就是这股杀戮之气,先前不论是在修真界还是在百城界,那毕竟明面上都是修士统治之地,虽有争斗杀戮,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不论遇到什么,只要是个能走会跳的,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血腥厮杀。   当杀戮成为家常便饭之后,身上那股杀戮之气就此慢慢沉积,令人胆寒。   感应到这股气息,几只年轻的棕狼弓起身子呲了呲牙,颈后寒毛情不自禁竖了起来。   杜子腾身形不动,目光却是牢牢锁在一只身形不动、位于偏后方的棕狼身上,看来,这次领头的是这只了。   这只小队的头狼也没有想到,他们十数个族群中要找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家伙,看起来明明没有什么威胁,却带着这样恐怖的杀气,与族中那些最凶狠的家伙比也不差什么了。   这只头狼却没有想过一件事,杜子腾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识破它在队伍中的地位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信号。   当这只头狼呼哨着发出进攻命令之时,这些妖族便见识到了一副它们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景象,这个古怪的家伙没有像它们那样冲锋、撕咬,甚至都没有锋利的爪牙、矫健的身形,它们甚至没有感应到他身上有强大的妖息。   它们只是看到他的上肢轻轻一扬,数十、上百件古怪的东西蓦地出现,头狼心中一惊,这分明是敌方族群的气息!冷厉的杀机遍布当场!   再然后,遍地嘶嘶的蛇影中,这十来只巨狼忙不迭地嘶吼踩踏,或是随着身形令地面不时闪出巨石、地裂波动。   可在它们使出本命妖术之时,地面上那些玄尾蛇妖便犹如提前感知到一般,总是于间不容发间闪避过去,再从那些诡异的角度中啐出一道道毒液。   这些巨狼原本力大无穷、身形迅捷,此时却一只只被割裂开来,犹如困在一只无形的毒网之中,苦苦挣扎。   头狼眼中闪过凶光,知道对方诡计多端,也许与那狐族还有什么牵扯,除了对方,它实在想不到,现在并非交尾之际,这些从不聚群的玄尾蛇又为何会这么多地聚集一处!   这段时日,观察妖族,杜子腾不是一无所获的。   既然灵气不够用,那么妖灵器成了最好的选择。   甚至以杜子腾的手段,妖灵器不够用,那就妖灵器阵来充数。   或者应该说,连杜子腾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现在是不是还应该叫妖灵器。   要知道,妖灵器制造中最难的一关,就是如何发挥妖族身躯中残留部件的作用,让其能够适应灵力而不爆裂,一样用灵力可以使用出妖族法术来。   但杜子腾到得这里,灵力稀薄,空气中那种浓厚的力量已经被证实为妖力,自然必须要以妖力作为那些妖灵器的驱动力量。   这降低了妖灵器改造的难度,却提高了能量集中转化的难度,要知道,在百城界中、或者修真界中,灵力的集中、灵力的呈现形式都已经十分普遍,最为成熟的就是灵石,而最新出现的……比如杜子腾那聚灵阵。   但到了妖灵界中,妖力这能源该是什么模样,杜子腾全然不知,但好歹他是画出过聚灵符的人,灵力可以聚集,妖力一样可以。   他苦苦摸索,却始终一无所获。   开始那段时日,他能依仗的,也只是那些妖灵材料和加载了聚灵阵、在这稀薄灵力中威能十分低下的妖灵器。   在一次又一次搏命之后,终于在一次解析蛇妖时,杜子腾猛然惊醒,他可是真是傻逼了!   若论吸收妖力,这些妖不是全都需要吸收妖力吗!为什么不从妖族本身的结构入手!   他研究妖族不就是为着这个吗?!   简直是一叶障目!   这块疑惑一解开,杜子腾研究妖力的进展便一日千里,他渐渐发现,不同的妖族之间,聚集灵力的结构亦会有极大的差别,有那种狂暴猛吸的、也有那种细水长流的,各各不同,杜子腾就一一再现出来,一一观摩。   待他终于能熟练掌握几个聚集妖力的结构,熟练地画出第一道聚妖符,甚至利用妖族材料制造出第一个聚妖阵时,形势再不一样。   他的猎杀举动,从一开始还有些亡命色彩的以命相搏,到得后来,除开那些身有异数的妖族,几乎都是单方面的屠戮。   否则,以这些妖族庞大的数量,也不可能这么多大族群几乎在同时之间对成员的消失生出警惕之心来。   而现在,这些巨狼所面对的便是杜子腾利用玄尾蛇妖改造而成的蛇灵器阵。   这头狼在青苍原野上历经过多少杀戮,此时知道形势不妙,它怎么也没有想到,族中长老都已经预料到了对方定是独自行动、实力不高,令它们以小队搜寻,可对方的实力竟然这样古怪离奇!   看到越来越难以支撑、开始出现伤亡的同伴,头狼眼中闪过一丝凶戾,对方选择的战法是它们这一族最难以应对的战法,阴狠凶辣。   它仰天发出一声嗥叫,其余十来只巨狼竟是停下了应对蛇群的举动,任由那些蛇撕咬,一齐仰天发出悲凉的嗥叫。   杜子腾微微吃了一惊,暗中提高警惕,可接下来的一幕依旧令他震惊。   只见那其余十几只巨狼竟是一只接一只奔到头狼面前,然后一个又一个吐出什么东西,便直接倒地身亡。   而那只头狼竟是将那些东西悉数吞食,不过眨眼间,杜子腾就看到这只头狼的身形蓦然高大,犹如山岳一般,原本棕黑的眼中亦像跃动着金色的火焰一般,气息亦是节节攀升,竟是在眨眼间就跨越了一个大境界,十分骇人。   在这种境界差异面前,杜子腾布设下的蛇灵器阵接二连三发出尖锐的爆鸣,那些用蛇妖所制的妖灵器竟是一个又一个地在对方气势压迫下直接爆裂!   杜子腾面色凝重,以力破巧……他没有想到狼族还有这种以命换修为的惨烈功法传承,今天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杜子腾手一挥,数件妖灵器全部升空,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排布。   他不知道自己实力尽出,能不能拦得下对方,但此时的杜子腾心中无波无澜,就是拦不下,他也会拼尽全力。   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杜子腾越是明白,十生无生的境地之中,若不拼上自己的命,就会先没命!   狼妖弓起身子,露出獠牙,口中一道黄色炎光朝着杜子腾喷去,杜子腾神识变幻,数件妖灵器竟是捏合出一道弱一些的黄光与之相对!   轰然巨响中,那黄色炎光微弱了一些,却终是给了杜子腾闪避的余地。   那狼妖却越发愤怒起来,方才那数件妖灵器分明都是狼族尸骸,否则怎么可能使出它们一族的“炎土术”!   它如何不怒,同族亡故之后竟还被这邪恶的家伙羞辱!   然后,这巨狼竟不再动用妖术,巨大的身形犹如山岳倾倒一般飞速奔跑起来,竟是没有任何花巧地要用肉身将杜子腾彻底撕成碎片!   杜子腾根本没有避让,拔出一柄不知何种妖兽獠牙炼制成的长剑,亦是冲向这狼妖!   一人一妖,体型相差何等巨大,一个势大力沉,凶狠无俦,另一个却是体型轻灵,招数精奇!   不过眨眼间,在不时飞溅起的血花中,这一人一妖分开之时,巨狼已经身中数剑,而杜子腾亦是咳血不止,扶着长剑不住喘息,他只身中这巨狼一击,可对方力量太过强大,只是一击,亦是击穿他原本不强的肉体防护,令他脏腑经脉受损!   杜子腾却是苦笑一声,如果不是曾经在横霄剑派耳濡目染跟着看过一些剑招,见识过剑修们近身相搏,恐怕他今日亦是没有生理。   只是,他目光中突然绽放出强大的自信,这只狼妖如果以为这就能让他屈服、认输,也未免太小瞧了他杜子腾。   他是横霄剑派的杜子腾,是御兽宗的掌门!   那只浑身鲜血淋漓的狼妖并没有比杜子腾好太多,杜子腾手中这把剑不见得十分趁手、他的近身战力未必见得强大,可这个敌人委实太过难缠,不时有各种妖术从天而降干扰不说,对方刺到的地方具是狼妖一族的要害,那些侵入要害的灵力亦令这具来不及完全消化同族力量的肉身十分吃不消。   只是感应到对方越强越勇的强横气势,这只巨狼亦被激发出凶性,喘着气,双目中竟再次绽放光芒,眼看就又要扑过来!   便在一人一妖对峙气势攀升到顶峰,即将再次搏命之时,突然之间,远处传来隐隐的震动。   杜子腾只是心中微微一分神,却还是牢牢盯紧眼前这只狼妖,谁知这只狼妖眼神竟转向远方,竟是一副神情大变、极其畏惧的模样!   然后,这只狼妖看向杜子腾,神情中十分紧张,竟还有一种隐隐的犹豫。   杜子腾心中十分奇怪,却见这只狼妖竟然发出了一声呜咽,这声中不似威胁,倒似是在协商。   杜子腾十分茫然,反而皱紧了眉头,以为是这狼妖的诡计,这狼妖眸中亦是闪过焦虑,最后变得十分凶戾,竟像是逼到了绝处一般十分暴躁。   再然后,杜子腾也一样面色大变。   因为天空之上,一道巨大的黑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掠过,太阳消失了短短一瞬,杜子腾紧张得头发都要竖起来,这只金鹏大鸟却根本没有停留地飞速就遁走了!   可紧接着,数道黑影接连从天空掠过,不远处的地面传来轰隆隆的震动,数个巨大的身形隐隐可见。   待到了近前,杜子腾面色更是没有半点血色,那甩着白花花一片尾巴的巨大狐狸、身形比眼前这只强行修为的大狼高出无数倍的巨狼、蜿蜒几乎看到不尾巴在哪里的蛇妖……   这些巨大到已经超出杜子腾想像极限的妖,显然必是位于这块原野金字塔顶尖的大妖!   遇到一只已是绝无幸理,这么数只同时出现……   可这些大妖匆匆路过,除了正常经过差点踩死那只大狼之外,竟是连目光都没有扫过底下这两只莫名其妙的一人一妖。   紧接着,不远处的地平线已经可以看到无数奔来的巨大妖族。   到得此时,杜子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拼命也要有命可拼才行!   他一扬手,那些原本被惊得散落一地的妖灵器悉数收拢,那狼妖还惊疑地看过来,杜子腾却是身形一闪,直接要逃命了! 第282章 法天大阵   连这许多见所未见的大妖都拼命奔逃,杜子腾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抵御的重大变故。他自问实力不敢与那些看起来就十分恐怖的大妖相比,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可杜子腾要跑之时,那狼妖看到遍地的同伴尸首,忽然发出一声厉嚎,然后竟是毫不犹豫地朝杜子腾奔来!   杜子腾先是一怔,在几个闪避之后,心中骂娘,这狼妖竟在这要命的关头还和他杠上了!   可当对方以命相搏之时,杜子腾却不敢不应,如果不应,只怕他立时就会毙命当场!   在这万族逃命奔腾的背景下,一人一妖再次陷入苦战,一个想逃,一个死战,最终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僵局中,没有一个能解脱。   当隐隐的远方那恐怖的感觉传来之时,杜子腾双目中隐隐有凶厉的血光燃起,被逼至生存极限的杜子腾在这一刻,几乎是豁出了性命,将自己对于妖族结构、妖力的理解发挥到了极限!   不知不觉间,那些再次被杜子腾召出的妖灵器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升腾到半空。   那狼妖何尝没有感知到远方的危险,可是,眼前这敌人是它牺牲了十余位同族的性命发了誓一定要留下的!如果就这样轻易放走对方又怎么对得起那些甘愿献祭自己命核、将所有希望全部托付给自己的同族?   挨了对方一记重击的杜子腾翻身爬起,他只冷冷抬手揩了一把嘴角蜿蜒的鲜血痕迹,看着对方拖着那条被斩到深可露骨伤痕的后腿,眯起了眼睛:“既然你想同归于尽,那就看看有没有命能留下我的命吧!”   这一刻,天地、山川、远处传来的恐怖波动、四野中逃离一空的妖族们留下的死寂氛围、还有眼前这只咬紧牙颌凶光毕露的狼妖都在杜子腾识海中勾勒出一道道清晰的线条。   渐渐地,奇异般地,眼前一切就好像褪去所有颜色一样,只余下世间最本源的道法印迹,化为线条越来越清晰:那狼妖的位置只在识海中印刻下妖族结构的纹路、还有那纹路中随着它呼吸而奔涌的妖力印迹;四周死寂的氛围、远处传来的波动都化作一条条清晰明确的轨迹在自己的识海中那样清晰;甚至头顶的天空、四周的山川,渐渐地,好像一切蔚蓝、碧绿、云白的表象都渐渐褪去,那隐藏在所有表象之下不可见的真实大道渐渐显露痕迹……   这一刻的杜子腾就这样第一次、不凭借小木棒的帮助进入了“洞真”之境,破除世间万物的表象,洞察一切表象之下的真实。   曾经在横霄剑派第二重仙凡堑之下,即将进入剑冢之时,杜子腾借助小木棒之力亦曾进入此境,将剑冢中一切名剑投影之后的真实悉数洞察——那是一柄柄名剑英灵残存下来的些许印迹而已,是借着这洞真之力,杜子腾最后才能闯过仙凡堑进入剑阁,令小木棒认主;   曾经在霄河中、漩镜塔前,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神文的杜子腾亦是借助小木棒之力,进入洞真之境,才能真正洞察到神文之下的真正韵律,将其一一拓印,令自己对于符文的理解真正登堂入室;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三次走入洞真之境,却是在手中没有小木棒,面临生死存亡之机时,受到这诡异世界中那么妖族结构的灵感激发,将自己所有潜力逼至极限,才进入了洞真之境。   现在的杜子腾或许还不知道无需小木棒之助能自主进入洞真之境意味着什么,至少现在,在洞真之境下,眼前的战局不再相同。   这一刻,狼妖的一切都在“洞真”之境下无所遁形,每一次狼妖的攻击之前,那为发起攻击而鼓荡的灵力波动都会忠实地投映在杜子腾的识海中。   这只几乎搏尽一切、甚至做好同归于尽准备的狼妖却是越来越惊恐。它的每一次攻击,不论是从哪一个角度、不论是哪一种妖术、不论是强大还是隐蔽,每一次,竟然都被对方轻易地闪避了!   这几乎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形。   这只狼妖甚至觉得,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已经超越了自己过往的极限,每一次攻击它都已经竭尽全力地在融合同族命核中的妖力,都已经超越过往每一次的力量。   可是,杜子腾的身形宁定如恒,只有轻轻松松的迈步。   是的,他的闪避看起来永远只有那样轻轻松松的一个步伐。   一步之间,一切殚精竭虑、一切费尽心机都悉数落空,一切奉献牺牲、一切自我超越似乎都已经成了最大的笑话。   天下间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当你发现自己越来越强大之时,对方也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你永远望尘莫及。   绝望到了极致的狼妖仰天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是它判断对方难以战胜、是它一意秉持族内宁战不逃的族训、是它决定让同族们牺牲也定要留下对方……   可现在,这只狼妖却越来越绝望,也许当初它做出这个决定本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哪怕是牺牲了这许多性命,它也不可能伤到对方分毫。   也许……那个时候,它最应该下的命令是让所有同族分散而逃,逃得几条性命是几条……而非坚持那狗屎的狼族骄傲。   那凄厉的嗥声中,带着不尽的怨愤、悲伤、不甘、痛悔……还有百折不回的决绝。   在这情绪几乎满溢到沸腾的嚎声之中,一切听闻的生灵都几乎忍不住停驻脚步,为之动容。   可杜子腾的面孔上依旧是那样平静,镇定到恐怖的平静。   在“洞真”之境中,世间唯有大道刻痕,一切情绪不过虚妄。   点燃命核的狼妖已经决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换取对对方的最大伤害,可是在这样的杜子腾面前,它的目光亦满是痛楚与惶恐。   它不知道,自己背负着十数条同族性命做出的最终决定会不会亦如之前一般,不过只是白白牺牲,令十数位同族的性命牺牲得丝毫没有价值,根本伤不到对方分毫。   可是,它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不燃起命核,发出这最终、最强的一击,它也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几乎是站在了死角的狼妖在嗥声结束之后,浑身仿佛披着火焰,脚下地面竟犹如波涛般涌起道道浪涌,这一刻,炎土之力燃烧到了极限,在杜子腾的识海中,整只狼妖已经不再是一条条清晰的线条可能勾勒,那些沸腾汹涌的妖力几乎聚集成一团炽烈跃动的烈日,随时可能喷发。   不过眨眼间,那整只狼妖化为一道流光、夹着无尽焰火、带起足下汹涌地动,狠狠向杜子腾奔来!   这一刻,强大的力量在杜子腾识海中幻化为当头汹涌而来的纯粹能量,再也没有任何可供闪躲回避的空间!   挟裹了那样庞大力量的狼妖已经奔到了杜子腾身前,眼前就要将他整个人在这力量之中燃为灰烬、裂为尘土!   下一刻,已经奔腾到杜子腾向前的狼妖却仿佛时间被定格一般,它的身形凝滞在了半空之中。   阻出他的只有一根手指,那是一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指尖整齐、不见骨节,可定睛看去,无数细密之物凝结成繁复无边的纹路缠绕其上。   再然后,那只燃烧起自己一切,包括生命、妖力、修为、甚至是自己的意志、自己的信念的狼妖就那样寸寸化为灰烬,从头开始,彻底化为了飞灰。   那些漫天悬浮在空中的妖灵器,亦因为在一刹那间抽尽了内中结构精华而在同时间崩解为漫天灰尘。   天地间恢复死寂。   细灰飞扬间,只有十余具狼族尸首横阵满地、还有被无数逃命的妖族践踏出的凌乱痕迹。   杜子腾那双冷漠如冰原的眼睛却投向远方,天地相接的那一线之处,隐隐传来极其恐怖的轰隆之声。   他的识海之中,清晰地投映出一线恐怖的力量。   如果将狼妖最后一搏之力看作是一团火焰爆发出最后的热力,那不远处的天地一线便是烈日奔腾——那是由无数火焰燃烧才能组成的耀目景象。   当能量堆积的数目超过一个量级,一切所谓的结构都不再有意义。   现在杜子腾眼前发生的一切就是这般,他不知道那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在洞真之境下,冷静到冷漠的杜子腾根本没有去穷根究底,他现在需要想的是应对之法,如何才那恐怖的力量之潮中活下去!   逃?这已经不可能。   他的视线范围内现在已经看不到一只活物,显然,感应灵敏、早有经验的妖族们早就已经如何应对,似他这样错过了最佳逃命时机的家伙已经没有半分机会。   杜子腾却只是默默地身形一闪,地上那十来具狼尸不过眨眼间就已经被清晰地分离成了各个部件——如果仔细看去,杜子腾的残影中都没有半点浪费的动作,甚至他的灵力轨迹都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   这才有可能在这么恐怖的短时间内将所有的狼尸处理完毕。   然后这些狼尸身上的妖灵材料在灵力操纵下很快组合成了一件古怪的东西,杜子腾身形一闪,人已经在这件东西的庇护之下。   这是个看起来好像是件衣服的东西,却古怪地将人从头到脚,连面孔都没有放过地牢牢包裹在其中。   杜子腾将自己包裹起来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那恐怖至极的力量已经降临,此时,如果杜子腾能够看到的话,他会发现,他视野中观察到的东西要比他识海中映照出来的一切恐怖一万倍。   那是耀眼的雷霆之海。   无数的雷电,犹如一条条银色长蛇般,彼此交缠、彼此嘶吼,层层叠叠,汇聚成看不到尽头的洪流,将天地一切颜色褪去,只有看不到边际的恐怖银白彻底笼罩,就那样狂吼着、汹涌着将所到之处的一切夷为灰烬。   这一片毁灭的雷霆之海中,却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样不起眼,却犹如弹丸一般,险而又险地踩在电蛇间不容发的缝隙之间,那些电蛇的变幻如此之快,一个眨眼间恐怕已经变幻了千百次,可那小小的黑点却亦运动无常,每个眨眼间都在不停地变幻着位置,让自己在这些电蛇的缝隙中穿梭跳跃。   万千电蛇、倾盆雨幕之中,这一道身影若隐若现、犹如鬼魅,于极险之处闲庭信步,有种说不出的潇洒狂放。   雷霆之海中央,已经深入这雷霆之中不知多深的杜子腾,虽然面孔依旧宁静如恒,可冷汗已经打湿他的面孔,鲜血已经浸透他的衣襟。   在他的识海中,前后左右都只有一片无时无刻不在变幻扭曲的恐怖光海,每一点光迹都意味着恐怖到毁天灭地、令他尸骨无存的能量,他只能抓住每一点变幻间也许存在时间不过弹指间的缝隙,不断地寻找每一点短暂存在的缝隙,让自己得以苟存。   每一个眨眼都在死亡的刀尖上跳舞,每一次的舞步都是生与死的分水岭,可杜子腾浑如不觉一般,每一刹那都做着数十上百次这样的抉择。   几乎绵延到世界尽头,看起来仿佛无边无际的雷霆之海中,那一个小小的黑点就这样沉默却极速的存在着。   直到杜子腾觉得自己的眼珠突然一颤,在破真之境中,心境第一次出现波动,一道雷电擦着他的肩膀而过,轻微的噼啪声后,杜子腾再也感觉不到那一块血肉的存在。   不过失神了一次、就几乎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杜子腾隐隐明白,方才的失神只是一个征兆,一个洞真之境即将崩塌的征兆。   世间万物的存续皆有代价。   凡人生存于这世上需要吃喝,食水的供应是他们生存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   修士生存于这世间需要灵力,灵力的消耗是他们生存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   妖族生存于这世间需要妖力,妖力的支撑是他们生存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   而洞真之境呢?这样强大的洞真之境如果要持续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洞真之境中,杜子腾在飞速闪避之余,分出了一丝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刹那间,他就已经得到了结论:洞真之境一样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是神识的消耗。   方才那一刹那的失神,不过是神识即将耗尽的警兆。   这世上所有东西也都有两面,绝没有只坏不好的东西,也没有十全十美的极物。   洞真之境,洞察真实破除虚妄,这样强大的力量,它几乎是完美的作用背后那隐隐的危险已经张开了獠牙。   普通的功法/术法,至不济就是耗尽灵力,令自己短时间内再无半点战力。   可是这洞真之境,正因为太过强大,根本感觉不到这境界持续时的时间流逝,也下意识地忽略过度使用带来的、几乎不可承受的结果:过度消耗神识的后果是神魂受创极难痊愈,至于神识耗尽的后果……便是神魂尽毁,再也没有将来。   越美丽,便越危险。   在这神识之力低到难以承受之时,杜子腾几乎面临着一个死局:结束洞真之境,那么在雷霆之海中,他面临的是即刻死亡;持续洞真之境,那么神识耗尽,一样是神魂俱灭的结局。   洞真之境下,冷静到了极致的杜子腾身形一顿,已经有了决定。   他飞快的移动过程并未停下,但他的掌中,无数先前积累的材料闪过,不时有东西被留下,不时又有东西似乎因为不符合某些条件而飞速消失,可剩下的这些材料之中,稀奇古怪,从废弃的法器、古怪的矿石、甚至是妖灵材料都应有尽有,着实不知道杜子腾是以何种标准在挑选。   再然后,杜子腾的身形猛然停顿,周遭电蛇仿佛捕捉到他的存在一般,飞快地聚拢过来,而杜子腾手中那些材料亦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眨眼间飞速“生长”起来!   这些材料很快组成一个球状的“笼子”,在电光闪耀间,将杜子腾自己锁在了笼子之内,奇异的是,这些电蛇眼看触及杜子腾之时,却顺着笼子消失了。   笼中的杜子腾看到这一幕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坐倒在地,退出了那洞真之境,识海中传来一阵令杜子腾十分后怕的空虚感。   这洞真之境如果再多持续一刻,恐怕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   后怕的杜子腾却不敢轻忽,这笼子不过临时胡乱拼凑而成,不能保证安全,阻断电蛇之处不时有残缺破损,需要杜子腾及时弥补。   因为这个缘故,杜子腾需要集中精力,他的神识恢复亦十分缓慢。   杜子腾有些心焦,他不知道这雷霆电海到底疆域有多么宽阔,延续范围有多广,他的这些材料十分有限,上上之策依旧是利用洞真之境再次行动起来,主动逃离这片危险到了极致的区域。   便在此时,杜子腾竟听到轻微的一声“咦?”   他心中一跳,抬目四顾,亦顾不得吝惜神识,放开了神识四下扫望。   却见这一片电光之中,一个青衫男子的身影缓缓出现,那已经涌动如海的电光即仿佛有意识一般,小心翼翼地避开、竟是为他让出一条通道来。   杜子腾心中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极致,自从进入这个古怪的世界,除了妖族,杜子腾再未见过一个人类修士。   在这恐怖到连大妖都避之不迭的雷霆之海中,乍然出现一个人类,如何叫杜子腾不心中警惕?   可来人却是一脸的温文尔雅,面孔上那掩饰不住的好奇竟半点也不让人觉得生厌。   看到笼中的杜子腾,他竟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这位道友,这是你制的法器吗?好生特别!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能有人以法器抵御雷霆呢!”   杜子腾微微蹙眉,此人从面相看去一派光风霁月、坦率真诚,可杜子腾在修真界所见太多表里不一之辈,谁又知道这人是奸是善?   来人仿佛浑然不觉一般,依旧绕着杜子腾这笼子脚步打转:“我观道友这法器中似乎隐含某种与雷霆相关的大道规则,似简实繁,别有洞天……大道之妙,当真是无处不在……”   杜子腾:……   周遭雷霆如滔天巨洪,挨着一点边就是神魂俱灭、尸骸不存的下场,这TMD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感慨世间处处有真理?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让杜子腾哭笑不得。   来人似是才发现杜子腾的沉默,突然间一拍头恍然道:“啊呀,你看我!”   杜子腾默默看去。   对方却是一脸笑容灿烂地道:“在下姓王名璟,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杜子腾一口老血默默地憋在胸口:你TMD都能想到互通姓名的交际礼仪了?就没有看到老子还困在里面出不去吗?!   “杜子腾。”   这看起来来历古怪、表现也十分古怪的王璟却是蓦然间睁大了眼睛:“咦?肚子疼?哈哈哈哈哈哈……道友你这名儿……哈哈哈哈……”   杜子腾:……   在这大笑声中,远处的雷霆蓦然间掀起一个极其恐怖的巨浪,无数电蛇犹如发怒一番直指苍穹,这场景直像世界末日一般令杜子腾心中重重一跳。   王璟回头,雪白的电光映得他清俊五官线条明净,他却在如斯恐怖的电涌雷暴中露出一个真正温暖、柔和了面庞的笑容:“阿澍!我刚刚发现了一个新道友!叫杜子腾呢!你要不要过来见一见?”   翻涌的电光犹如风暴中大海,起伏不定,随时可能吞没一切,几乎是有些胆战心惊的杜子腾便看到,那雷霆之海最为汹涌的一处蓦然间光芒一黯,就好像海面突然间回归平静,盈盈明月自黑暗中升起一般,皎洁无暇。   那是一双柔和宁静的银色巨眸,它身形一闪,银色的鳞片在电蛇间隐隐一现,流畅的身姿优美绝伦。   下一瞬间,哪里还有什么雷海电蛇。   天晴若洗,碧野如画,羊群犹如白云飘散在原野之上,银发银瞳的少年肤白胜云、唇若点朱,秀美绝伦的风姿几乎令山川风景黯然失色,好似先前发生的凶险一幕只不过是他徒然乱生的幻觉。   王璟奔上前去拉着少年笑眯眯地道:“阿澍,这位杜道友刚刚用这新法器在雷海中坚持了好久呢!”   名叫阿澍的美少年露出温柔羞涩的微笑,目光只朝杜子腾微微一瞥却立即收回,只关切地看着王璟,朱唇开合间似乎说了什么。   王璟脸上的笑容便如正午的太阳一般明净堂皇,温暖人心,温煦的风中,他的青衫在轻轻飞扬:“好啊。”   王璟笑眯眯地回身向杜子腾招了招手,便牵起身边的少年向前走去,先前那动作似乎是在招呼杜子腾跟他们一道。   这二人并肩而行喁喁私语的神色间,似有道不明的缱绻温柔,周遭羊群亦随着他们步伐而动,野旷天低,牧羊逐草,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杜子腾全然听不到那叫阿澍的少年说了些什么,可不知为何,眼前不论是景色、还是人物皆优美温柔到了极致,却偏偏叫杜子腾心下难安,无法收起法器迈出步伐。   似是感觉到杜子腾迟迟未能跟上,王璟诧异地回头,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挥手喊道:“杜道友,快点跟上呀!”然后他笑出了声道:“杜道友可是消耗过剧、还未恢复?哈哈,接着!”   然后一个东西在阳光下划出了圆润的线条然后落到杜子腾的手中。   杜子腾有些愕然,银发的少年不动声色的回眸,那银瞳闪动间,杜子腾眼前一痛,那紧紧相扣的双手、彼此相视的微笑定格成最后一个画面,杜子腾神识间仿佛遭遇狠狠一记重击,再然后,他眼前彻底暗了下去。   待杜子腾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耳边轰隆降似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撞击,他心惊肉跳,难道那少年看不惯自己又把自己丢回了那个雷霆电海之中?   杜子腾心中一凉,他现在并不在那个洞真之境之中,岂不是下一瞬间就会被雷电撕碎?!   可他想像中的痛楚并没有降临,杜子腾睁开眼睛时还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天花板与四周墙壁让他觉得有些眼熟,杜子腾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时就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刚刚才见过的那个银色头颅此时不断喷吞着电蛇和一团紫光战得难舍难分,不时夹杂着清脆女孩儿和其属性完全不相符的骂声:“汝个妖魂不散的王八蛋,居然敢和本座动手!简直是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   大抵是神识消耗过剧,眼前这幕让杜子腾头有点发晕。   然后,仿佛为了确认眼前一切并非幻象,杜子腾惊疑着伸手,试探性发出了召唤。   那片紫光蓦然一顿,然后一个小女孩发出了一欢呼:“汝安然无恙?太好啦~!!!”   当确切地捏着自己的本命法器,确切地听到那个萝莉音的声源时,杜子腾摁了摁自己的心脏,努力地给自己打气:杜小爷,你是个汉子!是个爷们!挺住!   随即在萝莉音声声娇脆的追问声中:“汝方才是陷入幻阵了么?为何本座会感应不到汝的位置?方才汝可还遇到了什么奇特之事?”   杜子腾的自我建设终于崩溃,然后泪流满面的杜小爷低头看着自己那虽然已经变得好看了许多、但依旧不能否定本质还是根破柴禾的本命法器:谁TMD能想到,他堂堂杜小爷的本命法器有朝一日生出了灵智,竟然会是一把一口一个“本座”的萝莉音!   可是,一切早有征兆啊。   杜子腾泪流满面地细细回想,这萝莉音早就出现了好几次,他一直觉得奇怪,却又一直下意识地忽略掉、不愿意细想……原来潜意识中,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无法面对这已经发生的残忍真相了吗?   为何这个事实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叫人欲哭无泪呢。   不待杜子腾完全地消化这个艰难的事实,小木棍微微兴奋地“咦”了一声:“汝是去了哪里?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杜子腾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不待他采取任何措施,他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到手了还没捂热的那块东西就已经在欢呼的萝莉音中消失在一片紫光之中。   杜子腾眼睁睁地看着小木棍这混账就这样抢走了东西,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后杜小爷就彻底出离了愤怒:你别TMD以为生了一把萝莉音就可以撒娇卖萌!那玩意儿小爷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呢你TMD就敢动手抢食?!   事实真相是,当杜子腾强行收回小木棍时,只伴随着一声清晰的饱嗝和一道紫色的光华,然后杜小爷的心就碎成了渣,那唯一从诡异之境带出来的东西连渣都没有留下,就此消失在了一只吃货的无底洞肚皮中。   杜子腾脸色青白地捏着自己的本命法器,突然觉得在那诡异之境中,虽然危险了一些,但离开了这根破柴禾的生活是多么的清静安宁啊……   再然后,杜子腾的识海中蓦然升起一种融融暖意,这股暖意令他空虚至极的识海中很快充盈起来,甚至,这暖意之中,原本已经在功法之下渐渐固化下来的识海再次变得圆融起来,可塑性就此再次提升。   杜子腾惊奇地看了一眼小木棍:“你刚刚吞掉的到底是什么?!”   小木棍好像不太满足地砸吧了一下嘴巴:“镇魂木啊,就是量有些少,那么一丁点儿,都没尝出味儿呢。”   杜子腾的脸又绿了。   镇魂木,听这名字就不简单,更重要的是,这是修真界绝对没有的东西。   可此时的杜子腾哪怕是想探究一下也已经完全没有了机会,那混账吃货显然早就知道是好东西,早早就下肚了。   镇魂木的效力亦是十分惊人的,在小木棍吞食之后,不远处那先前与之战得难舍难分的巨大银色头颅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然后就啪叽一下掉落下来,还骨碌碌在地上滚动了几圈。   杜子腾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小木棍却是自己转了个圈,好像有点好奇的样子。   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气得不能成声:“你们、你们……”   杜子腾好像这才发现角落里的王七、张胖子与路游三人,他挑了挑眉毛:这几个人未免也太没存在感了吧?   王七却是一脸悲恸地看着地上那银色头颅,双目失神,完全没办法说一个字。   张胖子却是吞了口唾沫,震惊的眼神在杜子腾身上来来回回悄悄打量。   至于路游,那原本崇敬仰慕的眼神此时更是闪闪发亮,大人最厉害了!   实在不能怪他们,眼前方才发生的一切实在超乎了他们的想像极限。   先前杜子腾探寻那银蛟头颅之时,他们只看到一团银雾将杜子腾完全笼罩,然后他的身形就此消失。   这却只是一个开始,再然后,杜子腾身形消失的地方却莫名其妙多了一根木棍,路游尚能辨认出来那是杜子腾随身所带之物,却完全不知道杜子腾消失而此物为什么会留下。   再然后就是三观倾塌的时刻。   你能想像看到一根木棍暴跳如雷用萝莉音在问候一只死去多时的银蛟的祖宗十八代时的感觉吗?   如果只是这样,大概也只是荒诞好笑而已。   可是当这只操着萝莉音暴跳如雷的小木棍和一只死去多时的银蛟彼此间你来我往,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紫光如瀑,将王氏的地底秘库都劈出道道裂纹时,先前一切的荒诞不经都成了一种惊悚。   即使身为王氏子弟,王七想上前阻拦,但在那种恐怖的力量交锋面前,也只敢抱头下蹲,同张胖子二人一样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这才保下了一条小命。   而现在,杜子腾突然再次现身,那银色头颅直接大败,甚至那银蛟头颅就好像名画随着时间流逝褪去色泽一般,彻底失去了先前那种银色的宁静光环,哪怕是全然不能理解其中力量规则的三人都明白,这只银蛟头颅再也不能令人一见失神。   而杜子腾召回小木棍,蹙眉看着那银蛟头颅掉落之处,背后竟只有光滑墙壁,这王氏秘库中的银蛟尸身竟然只有一个头颅而已。初时,他们只是为银蛟的光芒所慑,一时未能觉察。   不知为何,想到那曾经在雷光电海中穿梭的优雅身影,杜子腾心中闪过一点明悟,那叫阿澍的少年恐怕已经死去多时了吧?   银蛟已逝,那么,那曾经与银蛟并肩的王璟呢?是不是也早已消失在光阴之中?   那他方才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如果是真实,又为何能遇到早已消失在光阴之河中的人与妖?如果是虚幻,他怎么可能从那里面带出镇魂木?   力量的增加、小木棍的判断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一时间,杜子腾竟是难断真幻。   然后,他的目光凝视在那银蛟头颅掉落之处,在那里,隐隐有种澎湃的力量隐藏在重重规则之下,令杜子腾都有些心惊肉跳。   他不过轻微一探,神识却仿佛一滴水汇入大海,被无尽汪洋挟裹着,不过在刹那间,他就已经经历过万水千山、无尽节点……   杜子腾心道不好,立即强行切断自己与这古怪阵法的联系,进入这阵法不过弹指间,杜子腾的额头就已布满后怕的冷汗。   自从离开修真界之后,这是杜子腾第一次见识到这样宏伟的阵法,以界壁为纸,洋洋洒洒,浩瀚无力,主宰这百城界无数生灵的起伏兴衰。   这一幕叫杜子腾如何能不震撼,这到底是什么人留下的阵法?左右天象、逆转地形、妖力灵力交织循环、动辄影响无数生灵的命运……   杜子腾此前见识过的一切大阵,在这道阵法面前都全部黯然失色。   或是失于宏伟,或是失于精妙。   如果一定要陈述,这道大阵或许只把握了一个“和”字,天地阴阳,界中万物都在其内,却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便如天道一般,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其中宏大不可言说。   杜子腾的视线再次落在那银蛟头颅之上,如果不是小木棍的力量提升意外打破这一个节点的平衡,将这大阵一角泄露出来,恐怕到了现在,杜子腾也依旧如这百城中的许多人一般,对界中的一切懵然无知。   可是,布下这大阵令妖力与灵力平衡之人,到底又是为什么要下这样大的手笔,连这么珍贵的银蛟首级也不过只是用来布设一个节点?   而王七却是在看到杜子腾凝视墙壁、先是若有所思随即满脸震骇之后,神情大变:“你……你可是窥到了法天大阵?!”   说出这句话的王七都是心脏猛跳。   杜子腾却是一脸淡然:“如果你指的是那个平衡世间妖力、灵力,左右界中平衡的阵法……是的,我刚刚窥探到了一角。”   再然后,王七却猛然间双膝一曲:“请您……帮帮我吧!”   这原本想同杜子腾谈交易的王七在发现他能看到法天大阵之后,竟是直接改变了主意,向杜子腾发出了恳求。   王七一把拉开自己衣襟,袒露出自己的胸膛,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这样一副骇人的景象:那平坦却肌理平滑的胸膛偏左的地方,赫然有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在人类的血肉间,一颗全然不属于人类的银色心脏在扑通跃动! 第283章 解禁   这一刻,即使是杜子腾看到眼前这具人类的胸腔中竟然跃动着一颗妖族的心脏,也不由得十分震惊。   这并非是他少见多怪,而是从他对不同类别的力量认知来看,眼前这一幕足够奇诡!   人类修士修行所耗为灵力,妖族所耗为妖力。   不同力量之间的关系对于现在的杜子腾而言,还是一个大过宏大的命题,他只依据自己的观察所知,曾经入侵修真界的妖魔们,它们所仰赖的魔气与灵力之间简直是水火不容,彼此互斥。   可在那个诡异的幻境里,甚至是现在的百城界中,城池之中,灵力为主,妖圈之中,妖气为主,彼此之间虽不能说水乳交融,但至少可以做到相敬如宾、秋毫无犯、安然共存。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两种力量可以并行!   妖灵器制作最大的挑战就是因为这两种力量体系的截然不同。   妖灵器本质上是利用妖族遗骸上残存的力量结构,通过灵力激发出这些灵力结构映射的部分妖术,从而发挥极大的力量。   这其中,妖族身上的力量结构那是为了适应妖族之力而生成的结构,可以说,生来就是为了运行妖力的。   而妖灵器的本质其实就是让修士用灵力也能驱动这些结构从而激发妖术。   然而,灵力进入这些结构中会发生种种稀奇古怪的变化,妖灵器等级的衡量亦是看灵力与这些结构的兼容性,兼容得越好,使用灵力可将妖术激发到十成,这便是顶级妖灵器的表现。   但事实上,在杜子腾出现之前,百城界中的顶级妖灵器只存在于传说中,无论哪一位大师都无法保证,在让妖族力量结构适合灵力的过程中,这些结构不被折损、最后激发出来的妖术不打折损。   这种衰减被视为一种自然发生的现象,本质上,就是因为妖力系统与灵力系统不兼容造成。   如果用杜子腾那套理论来解释,那就是,能量形式不同,承载的结构自然不同,非要用同一套结构同时去承载两种不同的能量的话,那么在威力上自然需要做出一些牺牲。   用杜子腾的原话来说,就是既然要兼容,自然要牺牲性能。   而杜子腾那枚“九澜妖贝”之所以逆天、甚至让王七吐血,是因为这枚九澜仙贝非但没有在妖力结构上做出妥协,令妖术力量衰减,反而对其进行了增强,使用灵力能激发出威力更加强大的妖术——那只贝妖就算生前恐怕也绝无可能使出那样威力绝伦的妖术。   这才是王七等内行之人对杜子腾的手法惊为天人的真正缘故。   可哪怕就是杜子腾现在站出来,恐怕也得不好意思地承认,那枚九澜仙贝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并不是每一个妖灵材料都能做到妖术增强的,甚至只是百分百做到妖术的完全还原都十分困难。   根本原因就是在于,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一个最佳结构能完全同时适应两种力量体系。   妖力体系与灵力体系归根到底,毕竟是相对独立的两个体系。   可现在,在杜子腾的眼前,一个妖力体系中承载着核心动力作用的妖族心脏却是在一具百分之百的人类身体中稳定跃动。   这分明就是违背了杜子腾先前的所有认知,如何叫他不震惊。   杜子腾蓦然间想到,他曾经手持禁灵符扼住王七,却被王七挣脱,那一瞬间,他确实是在王七身上觉察到了不属于灵力的东西……难道?   杜子腾面色凝重地站到王七面前,将手放到那枚跃动的心脏之上,神识开始细致入微地扫描起王七体内的情况来。   这种仿佛脱光了衣服、将所有秘密暴露人前的感觉十分糟糕,王七却是咬着牙忍了下来,与他现在忍受的一切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他真正看懂那枚“九澜仙贝”之时起,心中就已经存了想恳求这背后的妖灵器师出手的想法,先前与杜子腾的交手、甚至将杜子腾领到这秘库中,都不过是为了这件事而做的试探与放出的筹码。   证实了杜子腾有这个实力,王七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来让他出手相助。   可哪怕就是到了现在,王七亦不百分之百肯定杜子腾愿意出手。   一旁的张胖子与路游,一个自诩见多识广,一个就是只地道的妖族,但王七的情形依旧诡异到他们从未见过。   这一人一妖看着王七的目光都带着一种怜悯:一个人类的胸腔中跃动着一颗妖族的心脏,恐怕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吧,自我的怀疑、他人的目光,都足以让自己神魂崩溃。   想到王七一直以来那种冰冷到几乎凝结的漠然,一切似乎又有了答案。   面对这样的目光,王七面孔上的漠然似乎又更冰冷了一些。这样的目光他在王氏中看得太多太多,一样多的还有鄙夷、排斥、贪婪……   杜子腾看着虽然跪着却依旧面孔冰冷身形笔直的王七,已经明白,恐怕现在的王七,早已经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同情。   所以,他会抓住每一个机会。   要求王氏找到这个制造九澜仙贝的人。   亲自出手来试探杜子腾。   在确定了杜子腾的实力之后,竭尽所能地恳求得到他的帮助。   可是,哪怕是在这种时刻,哪怕是跪下来恳求,王七也依旧从来没有放下过属于自己的骄傲。   于是,杜子腾笑了。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不是不可以帮你,可既然你曾经说过是交易,你现在又用什么来换呢?”   王七沉默。   一时间,他无比坚持的骄傲竟被这一句话碾落尘土之中。   用什么来换?   王氏秘藏的宝库?眼前这神秘修士强大到连法天大阵都可窥探,如果真要打开秘库,比起自己将他领进来,也许他只是需要费一些事罢了。法天大阵都不能完全拦下的人,王氏秘库的守护阵法又怎么可能完全拦得住?   自己引以为傲的妖灵器?别逗了。对方出手就是那样的手笔,那枚九澜仙贝到现在自己都完全无法彻底破解,自己手中的那些妖灵器也许在对方看来都不过只是玩具和笑话而已吧。   看到这样的王七,杜子腾脸上的笑容依旧如故,他的目光扫过这间秘库,当他幽深的目光扫过那个银蛟头颅,仿佛透过那个头颅看穿了头颅之后的整个世界。   在这样的目光下,王七的心忍不住一颤,好似整个法天大阵、自己最后试图隐藏的一点秘密都暴露在对方眼中,所有隐藏的尝试除了彰显自己的愚蠢之外没有半分用途。   可王七却迅速摇头,不,不,不,眼前这个人就算能力通天也绝不可能通过短短时刻的接触对法天大阵知道得那样深刻,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秘密!   看到咬紧牙关不愿出声的王七,杜子腾像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目光了然又深邃:“王七公子,如果我不出现,你此生恐怕都无法离开这座王氏府邸吧?”   王七的目光悚然一缩。   一旁的张胖子和路游却俱都从这惊恐至极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然后,他们二人更是惊愕难言,无法离开这座府邸?   杜子腾却仿佛嫌直接这样揭穿对方的秘密还不够,嘴角挂着那个微笑:“这座府邸也许对你口中那个‘法天大阵’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支撑阵法,”他的目光看向那面看似普通的幽深暗墙。   “传递结构,”他的目光透过那墙壁看向了阵法延伸的无限远处。   “甚至,提供源泉。”杜子腾目光最后定格在那个失去了神秘光泽的银蛟头颅上。   王七的心脏却仿佛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一下,那猝然涌上心间的抽痛令他呼吸都狠狠一窒。   杜子腾的目光滑过他因为疼痛而扭曲了一瞬的面孔,最后锁定在那颗抽搐跃动的银色心脏上:“可是,对你来说,这个地方只是个牢笼吧。”   “一个为了维护节点而存在的工具。”   这一刻,王七以手捂面,他再也没有办法维系那一直以来紧紧坚持、哪怕是双膝着地也不曾褪去分毫的冷漠与骄傲。   然后,他的指缝间,依稀可以看到什么东西莹然发光,那是一切无法掩饰的悲恸、绝望、自出生起就背负的沉重觉得以全部生命都无法再继续承担下去的一切。   好半晌,那近乎哽咽的声音才仿佛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发声道:“是,从我出生之日起,我存在的全部价值就是为了维持这法天大阵的一角!”   直视着那对赤红双目,杜子腾却仿佛失去了一直以来咄咄逼人的锋芒,彻底地安静下来,听着王七那发泄一般的倾诉。   “从所有的同族都可以出城狩猎,而我却被要求待在这府中,半步也不能踏出之时起,我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出府、出城……可那一天,当我偷偷跑到角门口,胸膛就像燃烧起来一般、痛得根本无法呼吸,”王七一指自己那颗跃动的异族心脏,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然后我的胸口就显露出了这个。”   “整个王氏都知道了我是个怪物,有一颗怪物的心。”   “可我不甘心,为什么其他的兄弟可以高高兴兴出门、开开心心回来说外面的一切,我却只能关在这里?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叫个怪物!为什么?!为什么!!!”   王七的表情渐渐冷却,就好像曾经那个天真热情活泼好奇的孩子一点点死去,渐渐成了今天这个冷漠的青年模样:“自从知道这颗心脏来自妖族之日起,我就拼了命研究妖族的一切,制造妖灵器,甚至发现了这个秘库和……它。”   王七看着那银蛟的目光不似在看着一个妖族,倒似在凝视一个相交已久的友人、一个陪着自己长大的伙伴、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的语音更似是在呢喃:“我知道,这颗心脏定是你的……整个王氏,亦只有你与我一般,不是人类、不属于这里。”   也是你,告诉了我,什么是真正的妖族,那些被他们人类肆意狩猎的玩意儿,又怎么配称之为“妖”?!   王七的语气复又冰冷下来:“我也是那时,才渐渐发现为何我根本不能离开这里。”   王七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秘库中的每一寸墙壁,仿佛冰寒之水浸透每一处、甚至渗透到了这座府邸的每一处:“他们不过是希望通过我来维系这颗心脏中的妖力、籍此来激发它的妖力、以供整座大阵抽取之用罢了!”   那冰冷的目光中,很难叫人想像,眼前这个身为王氏荣光之一的青年,会对整个王氏拥有这样大的怨愤与仇恨。   王七已经记不清,在他年幼的时候,在那些懵懂的岁月中,多少次他被那些恶意与嘲讽逼到阴暗之中不敢抬头,他又是多么艰难地在这座幼时看来那样庞大阴森的府邸中寻找关于妖族的一切描述,一路跌跌撞撞摸索到了妖灵器,直到那时,才真正发现天无绝人之路。   他这个被所有人眼中的怪物,总算亦有自己擅长之物——妖灵器之道。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在这个森冷无情的地方渐渐有了立足之处。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渐渐找到自己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方式:竭尽一切所能地制造妖灵器、用尽一切手段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制造妖灵器的名头、叫所有人都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蔑视他欺侮他!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关于自己身上这颗心脏,他才渐渐从那些慕名而来的妖灵器师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到了一些可能。   而随着他对妖灵器的理解更多一分,他对于王氏的怨恨就更多一些;随着他越深入妖灵器师的世界,对于整个百城界的事情知道得更多一点,他对于这座府邸就越发怨愤。   只可笑那些城中修士,说什么自己被多少妖灵器大师看中,不愿意离开王氏是因为自己对于王氏的忠诚!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之所以成为妖灵器师,只是为了彻底摆脱这个巨大的牢笼!他之所以没有离开,只是因为没有办法彻底挣脱!   那些传言有多么喧嚣,就有多么讽刺,也让他更想彻底摆脱这一切。   可是,那一天,他当真正试图去了解那银色头颅之后世界,妄图以一己之力救赎自己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渺小,自己的意图又是多么狂妄。   那些妖灵器师没有半分夸张,甚至他们的语言再夸张一万倍亦不足以呈现法天大阵真正的浩瀚强大,当他真正试图触及之时,才发现他所有生命探索的不过依旧只在那云端山峰的山脚之下。   连真正的世界都不曾触及又谈何挣脱樊篱?   那一刻,挣扎了那么久、拼尽了每一分力气,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依旧困在这个绝望之地无法挣脱之时,王七确有一刻是想彻底放弃的。   但是,那道银色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温暖、宁静、祥和,充满了安抚,令他的灵魂渐渐平静。   安静下来的王七甚至想过,也许他此生都没有办法脱离这座囚笼,可只要他活着一日,他就不会放弃,哪怕那个目标再遥远不可及,他多努力一日,总是离那个目标更近一些。   直到,眼前这个神秘修士的出现,令他的世界亮起真正的一线曙光。   在对方平静了然的目光中,王七倏然平静。   他从来不曾试图问过王氏,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为何是他?他出生之时亦不过是一介无辜稚子,亦和周遭同族一样有父母亲人,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于他?于心何忍?幼儿何辜?   可是,没有一个王氏的族人曾经为他站出来说过一句话,曾经为他提供过一丝庇护。   所以,王七从来不问。   如果上苍给了他这么一丝机会能够摆脱这一切,那么,就算要他付出代价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比现在更恶心更糟糕?   王七目光定定地看向杜子腾:“我王七,愿以余生一切向你效忠,换取此刻挣脱王氏的机会!”   这是他现在所能给出的最高筹码。   堂堂王氏七公子,到头来,发现除了自己之外,竟然依旧是孑然一身、身无长物。   张胖子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太原城中修士,此刻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在太原城听到的、看到的,只是这位王七公子一切的荣耀与名声。   在他的想像中,甚至在大半个太原城的想像中,王七公子都应该是那种覆衾拥香、轩赏华胄的世家子弟,生来什么也不会缺,天资过人、资源如海、予取予求,世家的积累自然会让他们长成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可他没有办法想像,王七对王氏的怨恨到底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就算是他张胖子这样活得像地底老鼠的家伙也不愿意付出自由去交换什么东西,而王七这样的世家公子竟然愿意去用自己的自由与忠诚去交换一个脱离家族的机会!   张胖子忍不住出言劝道:“七公子您这是何苦来哉?”   哪怕是与家族再多一些和解呢?   路游的目光却是看向杜子腾,在他的心目中,大人绝不会稀罕什么效忠不效忠的吧?   杜子腾只是轻轻一笑,王七这句话已经给了他某个答案,他只是浑不在意地道:“不必你的效忠,你需要来日在力所能及之时,答应我三件事就可以。”   王七一怔,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样用这样轻松得太多的条件作为了交换。   他的目光中有几分疑惑,甚至看起来似乎都难以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也许王氏这样的地方已经让他很难相信这世上还有纯粹的善意。   杜子腾亦不多解释,只是大有深意地道:“你也不必觉得我的条件太简单,将来你会知道的。”   如果杜子腾所料不错,恐怕王七的身上远不是他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灵力奔涌在死去的妖族结构上都那般费劲,王七一介人族之身凭什么承载一个活着的妖族脏器?   法天大阵……嘿嘿,好一个法天大阵。   而杜子腾的目光看到王七身上那颗跃动的心脏之时,这布下大阵的人简直是肆无忌惮、罔顾伦常。   这天地之间,如果人间最起码的温情都没有办法令这布阵人有一丝半点的顾虑,还有什么能约束他的?   难怪这大阵能有如斯威力。   挣脱了世间一切束缚、颠覆了人间一切温情的大阵都不强大,还有什么能够强大?   这一刻,杜子腾亦很难说对这布阵人是钦佩还是厌恶。   至少,他设不了这样的阵法。   他下不了手。   就冲这一点,他或者就已经输了一筹。   杜子腾倏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可是,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啊。”   我没有办法下那种狠心来设这样的大阵,但是破坏你这种阵法我可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呢。   不知何时,小木棍回到了杜子腾手中,隐隐的风雷声夹着跃动的紫芒在小木棍上凝聚。   杜子腾道:“王七公子,站上来前来,我现在为你斩——阵——!!!”   这是杜子腾自会画符以来,画下的最简单的笔画,一横:仿佛自无穷远之处起笔,就那样向下,一直划到了无穷远之处。   就好像,曾经那片无垠的旷野上,与晴空相接的无际碧野,那是蓝与绿的分界线,清晰、明确,亘古之初起就一直存在在那里。   汹涌的灵力犹如划下的银河,割裂开这界中的一切,所有曾经相连的一切东西在这恐怖的灵力之下,仿佛都被强行分割到了其中一侧。   那冥冥之中印刻下的阵法规则亦在这恐怖汹涌、仿佛回归原始的灵力奔涌下被冲击得一分为二:王七似乎感觉到冥冥之中传来一声破裂的声响,胸膛之上蓦然一松,好像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被挪开了一般,突然呼吸顺畅无比,一股霹雳之力飞速地身体内奔涌起来,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似乎眼前的世间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便在此时,远远一道怒喝:“何方竖子?敢动圣坛!”   伴着这道怒喝,整个王氏府邸所在地,便犹如地裂一般,轰隆巨响中竟是直接震裂开来,将杜子腾四人全部暴露在日光之下! 第284章 破道   这个法天大阵的来头并不简单,杜子腾那惊鸿一瞥间,隐隐窥探到这个阵法与整个百城界的妖气、灵力的运转循环紧密相连,似是在冥冥之中左右着整个百城界的气数。   这并非虚妄。   便以修真界为例,原先以横霄剑派为首的几大门派皆是根基浓厚,立足于门派驻地数千年方才有了那番光景。   可若是向上追溯,数千年前何以会立派?   往往便与彼时的修真氛围、门派驻地的灵气、门派祖师一生机缘密切相关。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拿横霄剑派来说,即使云横峰已经消失在修真界中,可那些话本、传说中,对于云横峰的钟灵毓秀却绝对是毫无疑问的。   哪怕就是后来沦为妖魔之地的碧月城、大雪宫,如果不是自己作死,门派驻地也是修真界中十分罕见的灵气浓密的福地。   如果不是这样,也根本不可能支撑一个门派长远的发展,修真门派毕竟是以修士为主体,修士的修行势必离不开灵气。   这还只是门派发展的层面,若是放长、放远了说,一个世界的发展更是与灵气的格局密不可分。   可是灵气的疏密又由谁来定?   过往在修真界那些高深的论述中,杜子腾总是看到前人将之归结为浩渺无踪、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无处追溯的“天道”。   这岂不是与凡界一般?   哪里有山、哪里有河,是靠山吃山还是靠水吃水,都是老天爷说了算,这就是凡人所说的命。   修真界的前人们也把这种自己无法解释、无法左右的力量归结于天命、天道上。   可是在这个百城界,借由这个法天大阵,杜子腾却窥见了一种可能,藉由人力巧妙地干预天道的可能。   何处灵力密集、何处妖力稀疏,这些本该由天道来决定的一切,在这个百城界中,却处处都有法天大阵的身影。   似太原城这般,城池紧紧挨着妖圈而建的地方,整个百城界,界如其名,这样的城池有数百个之多。   杜子腾在先前那些传言中,只是听说修士狩猎妖族,渐渐形成城池的说法,乍然一听,十分合理,狩猎的修士多了,需要交易自然会建了城池。   可真是如此吗?   这百城界中,每一座城池提供给修士的,可不只是交易场所。还充当着安全的休息之地、稳妥的修行之处、正常的生活空间……   要满足这些功能,都离不开一个条件:灵气的提供。   这数百个如太原城一般的城池,都那样凑巧,每一个都正好修建在了灵气浓密之地,十分妥善地满足了修士的一切需求。   而妖圈中,以妖族为主,自然是妖气更浓厚。   妖气浓厚之地、妖族聚居之地旁,永远都会有这样一处灵气浓密、适合修建修真城池之地,一处是偶然,两处、三处、甚至数百处呢?   或许会有人用什么天数来解释。   可是在杜子腾的眼中,一切皆是这密布整个世界的法天大阵的功劳。   是它平衡妖、灵二气,如果要形容,妖灵二气就好像混杂在一处的黑白子,这法天大阵聚合灵气,形成灵气漩涡,被分离出来的妖气岂不是自然在灵气漩涡旁自然聚集成妖气浓密之地?   说来简单,可这样布局却是充斥整个百城界,奠定整个百城界的世界格局,可以说,没有法天大阵,恐怕便没有如今的百城界。   以界域为纸来布阵,令杜子腾不由不心折。   也难怪王七和他口中的那些妖灵器师们会对这法天大阵这般敬畏又讳莫如深。   妖灵器师们本质上做着改造妖族结构、适应灵力能量形式的工作,是对于妖气、灵气、结构最为敏感、认知最深的修士,法天大阵的威能自然他们也是最为清楚的一群人。   像这样宏大到以界来计的工程,了解越多,自然敬畏越多。   这法天大阵不只是在宏观的布局上,哪怕是于细微处,若抛开一切伦理与感情因素,这每一处大阵结点都是可以堪称“匠心独运、巧夺天工”。   以这王氏府邸为例,法天大阵需要从这银蛟头颅中抽取了十分复杂的力量以供维系大阵,可是,这只银蛟分明已经亡故许久,若换着一般的经验,身躯中残存的一切力量早就自然消逝干净。   可这处大阵节点却借由王七和他身上那枚跃动的心脏,巧妙地维系着头颅中最后一丝生机,以供法天大阵的力量抽取,同时,大阵将王七生生设成了一个活的“阵眼”,牢牢控制着那枚心脏的节拍,确保王七务必羁留此处才能可让心脏继续跳动,保证大阵节点得以正常运转。   法天大阵、王七和那颗心脏、还有那个头颅,便以这种形式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所以,王七才根本无法踏出这座府邸,设下这法天大阵之人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自由。   在这法天大阵之下,王七就和一块冷冰冰的妖族残骸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大阵所需要的材料之一。   或许,这座府邸中的所有人也已经对这习以为常,浑然没有意识到他们一切的尊荣建立在妖圈的痛苦上、而妖圈的稳定是建立在一个青年丧失自由的一生悲剧身上。   杜子腾愿意出手,不只是因为王七身上与“真正的妖族”那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是因为,他实在看不惯。   将自己的荣华富贵建立在他人的痛苦哀嚎之上还心安理得觉得理所当然,凭什么?   王七很努力,甚至已经竭尽了他能做的一切来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恍惚中,这与那个曾经满口厥词却又身小力微的自己那么相像。   他们都曾经卑微,却在卑微的尘埃中不甘于卑微,于是竭尽一切于卑微中宁折不弯。   所以,杜子腾出手了。   那枚银蛟之心早与王七不分彼此,杜子腾要做的,只是斩断法天大阵加诸其上的压制,然后还这青年一生自由。就是那么简单。   在斩断的刹那,他几乎就感觉到了法天大阵犹如一只蛰伏着的洪荒巨兽,却被他这近乎蛮横的挑衅激怒,在刹那间苏醒过来!   恐怖的地裂之中,这深入地底不知多深的王氏秘库竟在地裂之中拱出地面,将一切暴露在日光之下。   这一刹那,哪怕是重获自由的王七都还来不及感受自由的愉悦,便脸色惨白!   此时的王氏府邸是一处被人击破的法天大阵结点,面临着整座大阵即将当头而下的吞噬之力!   而远远一座石碑夹着雷光滚滚而来:“犯圣坛者,诛——!”   就是张胖子浑身的肥肉也已经寸寸僵死,他上下牙关打着战:“城、城主……”   自有太原城之日起,城主府便是以这石碑的模样,铭刻着“太原”二字,沉默地矗立原地,哪怕是不久前王氏与戍圈军斗得血流成河、整个太原城都寂静如死之时,这石碑也依旧沉默如故。   可现在、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石碑犹如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远远的声势就令王氏府邸地动山摇、秘库暴露在天光之下,随着对方逼近,王七、张胖子、路游皆是双股战战,这一刹那,在他们的灵觉之中,这一刻的天、地、空中的灵气仿佛在这石碑统御之下向他们释放出令人胆寒的杀机!   天空在沉沉下压、地面在滚滚翻涌,妖圈上无数修士、妖族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猎人与猎物之分,在这倾覆灭亡的末日中,一齐绝望地凄厉哭号;太原城中,那拔地而起的石碑将地面撕裂出道道丈宽的恐怖裂缝,无数修士掉落其间再也无法爬出,地面剧烈的蠕动仿佛一张张恐怖巨口要将更多的哭泣绝望彻底吞没……   这法天大阵竟是一副不惜一切代价亦要将他们诛杀于此的架势!   如果这天、这地要世间万物一齐灭亡,你还如何能活得下去?   在他们绝望的目光中,他们身前,那一个有些瘦弱的背影却蓦然间踏前一步,脊背挺直,微微扬头的身影蓦然间令人觉得仿佛可以将这一切杀机屏退、可以供人托庇。   杜子腾却是真的愤怒了:“你TMD敢!”   那法天大阵中的天地仿佛都在冷冷地嘲讽:就凭吾予了他们的一切,吾便有资格收回这一切!   杜子腾瞳孔中的怒火似在真的燃烧一般:“法天大阵,好一个法天大阵!法天?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就是天道化身、主宰世间一切不成?真是笑话!”   他面孔上,那一贯风轻云淡的笑容悉数退却,只在嘴角冷冷露出一抹愤怒与讥嘲?   世间谁能替万物决定命运?   在他杜子腾的眼中,就是天道也不能替自己决定命运!   更何况不过一介伪装天道的大阵!凭什么要主宰这太原城周遭万千生灵的一切!   似是被杜子腾这一刹那心境所染,他手中的小木棍嗡嗡震鸣,那有些清脆的女孩儿声音这一刹那却是无比端肃:“汝可是要破道——?”   破道?   这一刹那,自进入这世界开始、甚至踏入修真界开始,一直压抑在心间的愤懑似乎都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突破口,杜子腾仰天大笑,原来,原来一直以来,他在修真界所作所为、踏入这百城界中心中那种隐隐的厌倦、对于自己袖手旁观的隐隐厌恶、甚至是现在这令自己都惊讶的愤怒,都是因为这个!   谁说这世间命运要由天道裁定!   谁说修士必须向什么狗屁的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俯首!   谁说强者为尊,余者蝼蚁只能被肆意揉搓、玩弄股掌?!   他就是意不平、见不惯、忍不下、看不得!   或许在曾经的修真界中,他还能将那些翻云覆雨、改换世间的手段拿来掩饰一番自己的心境,可在这里,在眼前这所谓法天大阵肆意凌虐生灵的巨大恶意面前,杜子腾忽然发现,他不必再遮掩,他就是对这一切的一切那样的厌烦不耐!甚至愤怒不屑!   当他试图剪除世道加诸于一人身上的不公却被这世道反击之时,甚至拖累上无数生命之时,这些厌烦不耐、愤怒不屑终于爆发。   是了,这个世界上,这法天大阵因为被冒犯就要杀这么多的生灵,那些所谓的大修士因为一己之怒就可以随意虐杀低阶修士,还有那些抢掠的、奸淫的……这世间最大的恶意莫过于此,就是他们认为他们能够做到,所以他们就做了,且不以为意。   如果天道写在这世间的规则是这样……   那么,是的,他就是要破道!   破尽这世间一切不平之道!   在酣畅淋漓的长笑声中,杜子腾的心却已经平静下来。   这挟着一整个世界之力的天空即将倾覆、大地犹如沸腾的开水似要将一切生灵完全吞没……   杜子腾平静的表情中,嘹亮明快的旋律刹那间响彻天地,在沉沉倾覆的天地间,好似一道微光骤然间重新温暖人间。   而后,杜子腾张开手掌,小木棒倏然飞出,伴随着轻微的喀拉响动,仿佛时光加速了流逝一般,那只绽放出两片叶子的小木棒却忽然枝条抽长、牢牢扎根,无数繁密符文泛着紫色光华犹如藤蔓一般随着它的生长而飞速蔓延开来。   再然后,一株九叶的紫色巨木顶天立地,上接苍穹,牢牢撑住即将倾覆的天幕,下入大地,将翻滚着撕裂着的地面牢牢捏拢,几乎只在刹那间,天倾地覆就此停滞,世间恢复安然。   妖圈中那些原本绝望逃亡的小妖、太原城中仓皇至极的修士们,皆在这一刹那看到这株顶天立地的巨木,听到了方才那点亮蒙昧昏暗的音符,那是拯救他们于灭亡之危中的真正救世之光。   在这法天大阵的结构中,每个城池连带着周边的妖圈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世界,法天大阵森冷残酷的面目已然暴露无疑,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杜子腾原本只是想破坏这一处小结点,令王七重获自由,可这疯了一样的法天大阵却是不惜搭上这么多生命也要将他们悉数灭亡于此!   既然这样,杜小爷眼中光芒明灭不定,那我们就好好玩玩!   你这法天大阵不是认为自己平衡妖灵二气、主宰百城生灭很牛逼吗?   那我们就来看看,你能牛逼到什么地步!   这一刹那,杜子腾并不能清晰分辨突然间长大而后顶天立地的小木棒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清晰地意识到,在小木棒撑起的这处空间之内,他与这法天大阵对于天地间灵力、妖气的掌握不分轩轾,这就是他最大的机会!   这一切的变故只发生在短短几个眨眼间,那象征着太原城统治秩序的石碑却是才将将抵达杜子腾身前,只见他身形不动,那石碑前却是蓦然平地掀起一股庞大精纯的灵力,那些灵力仿如有意识一般,竟是自发地编织成一道道紫色符纹,空中竟是在片刻间形成一座由符文组成的囚笼将这石碑困在其间!   那石碑中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咆哮,然后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周遭天地隐隐与之呼应,天空仿佛沉得随时可能滴下墨来、越发低沉,大地亦传来隐隐震动。   杜子腾却心神宁定如一,那株顶天立地的巨木上一道紫色光华闪过,九片叶片上喀拉震动,犹如九道雷霆狠刺苍穹,牢牢令之不能动弹,而那深深扎入地底的根基亦是传来沉闷声响,地面似乎竭力挣扎、最终却只能不甘地继续蛰伏下来。   这一切简直令王七等人震撼难言。   以太原城中修士的见识,天地倾覆便是他们此生见识过的最恐怖的天道灾厄,天道之下,怎有幸理?他们都已经认命,却有人以一己之力,撑天擎地,甚至连城主府的反击都这样轻描淡写地扛了下来……   这一刻,杜子腾在他们心目中的神秘强大又不知再上升了几个台阶。   而在杜子腾看来,这一切却是因为法天大阵,它本质上,是个阵法。   只要是阵法,对于杜子腾而言,总是有迹可循,方才那心境激荡之下,小木棍与他在刹那间仿佛有什么已经贯通,他来不及分辨,却仿佛下意识地知道该如何运用。   而现在这被他困住的太原石碑却令杜子腾眯起了眼。   然后那些原本只是困住石碑的紫色符文却仿佛活过来一般,犹如诡异的藤蔓一般,竟是寸寸开始朝石碑中蔓延。   在杜子腾的神识中,这石碑与法天大阵的关联一点点开始揭露,石碑中的嘶吼开始十分愤怒,可极力挣扎几轮皆被轻易镇压之后,那嘶吼变得惊慌起来:“尔到底是何人?竟敢动圣碑!吾乃斩梧渊八部之一!尔乃是在触犯斩梧渊第一禁令!!!”   杜子腾此时全副心神皆在那石碑的破解之上,哪有什么心思听人BB,他越是破解越是觉得这法天大阵的设计真是变态得……十分有趣!   王氏府邸的设计竟然只是法天大阵的第一重,为了维系妖、灵二力的平衡,这石碑是第二重,居然是为监管而设!   一旦第一重中的结构发生什么异常,这第二重结构立时被触发,难怪他只是给王七解开禁制就会召来这法天大阵这样迅捷凌厉的反击。   可想到方才天翻地覆间被牵连的无辜众生,杜子腾的面孔上愈发冰冷,任由对方如何威逼利诱,杜子腾都充耳不闻,那破解的工作进行得反而更快了些。   在那石碑最后的哀嚎中,其上的重重防御终于被彻底抹去,紫色符文光华大作,然后那原本玉白的石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寸寸被紫色光华完全吞没,当光华消失之时,这石碑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紫色脉络盘旋往复,华贵神秘。   杜子腾轻轻“咦”了一声,这石碑眨眼间就变成一块玉牌飞到了杜子腾手中,触感温润,无数紫色花纹拱绕着古朴刚健的“太原”二字,显得高贵典雅却又灵蕴盎然。   握着这玉牌,杜子腾神识中仿佛有种十分奇特的感觉,就好像他现在已经对整个太原城彻底掌握。   杜子腾微微摸索着,头顶那恐怖的天幕立即缓缓回复,地面亦迅速地平静恢复,就好像方才那种恐怖的末日之危不过是所有人的错觉。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小木棍亦立即缩小回原状回到了他手中,只是不知何时,头顶第三片叶子已经完全绽放开来。   杜子腾一时来不及关注小木棍,他手中这枚太原玉牌上似乎有着更多的信息,他甚至隐隐地觉得,好像在彻底破解、甚至掌握这枚石碑之后,他已经成为了法天大阵的一分子,其余城池中的情况亦隐隐可望。   很快,对于“太原城”的叛变,法天大阵中传来一阵极度疯狂又愤怒的疯潮,无数恐怖至极的威逼、恐吓夹着恐怖的威压当头而下。   杜子腾却是翻了个白眼,小爷都已经从你的版图上硬生生抠下一块了,恐吓有屁用?   他老人家直接关闭了这部分讯息,却是转眼露出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来。   这枚太原石碑,或者太原玉牌,似乎不只是太原城的法天阵控制令牌,更是太原与整个法天大阵相联的联络接口。   接口嘛,意味着法天大阵可以向他这里下令,反过来,他也可以运用法天大阵的网络向上汇报、和其他城池沟通?   整个百城界的法天一系中,所有长老很快会明白一个真理,当一个符箓大师成功入侵一个大阵的一部分时,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干脆放弃这部分、送给对方好及时止损,而试图利用大阵去压制对方、甚至夺回控制权……绝对是史上最蠢最蠢没有之一的做法。   杜子腾仰天长笑中,一股诡异的波动沿着这枚太原令牌蔓延开来。   不过眨眼间,百城界数百城池同时迎来史上最大的一场混乱! 第285章 布置   这法天大阵成功在设计的精巧,恐怕亦是毁在这精巧上。   就譬如在这太原城的节点上,巧妙地利用王七、银蛟心脏、银蛟头颅、大阵四者间的微妙关系令妖圈与太原城的妖灵二气达到微妙平衡,十分精妙。   可是,当杜子腾一笔斩断大阵与银蛟心脏的关系之后,整个精妙的结构随之分崩离析,否则,法天大阵的反应又何至于那般极端恼怒?   然而,这正是这一系列恼羞成怒的反应令杜子腾断定,这法天大阵背后现在的操纵者,定然不是当年布阵之人。   若是那布阵者,以对方的强大,当发现自己拥有夺下太原城实力之时,就绝不会以那么蠢的法子来应对,非但没能压制自己,反而将整个法天大阵的通道向自己敞开。   杜子腾彻底放心了。   既然你们这样诚心诚意地邀请了,不抓住机会登(趁)堂(火)入(打)室(劫)简直不符合杜小爷一贯的性子。   于是,杜子腾毫不客气地利用这通道,他也压根没想讲究什么符阵之道,看准了这大阵的控制之道直接将所有聚集在太原城的控制之力一股脑地向整个法天大阵狠狠压去!   管它什么精巧的结构,在这种蛮力的搅和面前,必然是鸡飞狗跳、山河凌乱!   你不是想分离妖、灵二气,把持这百城界的秩序、让修士可以任意狩猎妖族吗?小爷偏要把这一切搅和得干干净净!   杜子腾捣乱就走,挥挥衣袖只留下一片混乱,叫那些原本叫嚣着要将他碾压的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百城界便因为妖灵二气的混乱陷入一阵巨大的震荡之中,谁又能腾得出手去收拾他老人家?   更何况,杜子腾根本不待那些家伙想出什么狠法子来反扑,他老人家左手一持太原碑,右手一挥小木棒,空气中,看不见的玄奥轨迹划过,将整个太原城连同周遭妖圈那么一圈——直接斩断了法天大阵同整个太原城的所有联系。   任你天翻地覆、暴跳如雷,小爷把门一关,你水深火热,我却两耳清净,哈哈!   收手之后,杜子腾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仰天长笑:“真TMD痛快!”   忍他个屁!心有不平就该拔剑而起,横霄剑派交给他的东西中,最重要的就是这股精神了!   张胖子与路游只觉得现在他们身前的杜子腾身形之伟岸已经与传说者那等抬手间决定天道轨迹的神人直接等同。   于是,当杜子腾回神看到这二人已经趴伏在地时,吓了好大一跳:“这是怎么了?!”   张胖子与路游战战兢兢不能言语。   王七作为整个太原城最优秀的妖灵器师,却是从方才短短几瞬间杜子腾与法天大阵交手的过程窥见了一些痕迹。   他隐隐地知道,对方与他走的是同一条大道,却不似他们这些妖灵器师,只局限在妖灵器道上,如果说他们皆是朝一个方向而行,那么,他们这些妖灵器师选择的是一条曲折坎坷的羊肠小道,而对方走的却是一道光明堂皇的康庄坦途!   看似一个方向,却是天壤之别!   方才杜子腾以一己之力不但斩断整个法天大阵在太原城的布置,甚至一力扛下了对方的疯狂反朴,若他没有看错,对方甚至最后还狠狠阴了一把干脆利落地切断法天大阵,心性之凌厉、手段之玄奥、举止之利落,简直不似这世间之人。   但王七对百城界所知不少,便越是为杜子腾忧心,原本那些不应该讲出来的东西,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自由是杜子腾给的,方才满城性命是杜子腾救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位……大人,”王七顿了顿,不自觉间用了路游才用的那种敬称,却是满心的心悦诚服:“只怕百城界中的长老们不会甘休。”   然后他忧心地看了杜子腾一眼:“您有所不知,百城界中这些城池看似各个独立,背地里却因着这法天大阵联系得十分紧密,甚至妖灵器师那个圈子亦隐隐是在其影响下……我怕他们并不会善罢甘休。”   法天大阵的影响可以斩断,可若是等百城界中那些大修士空出手来,恐怕就算关闭法天大阵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杜子腾却是洒然一笑:“不会善罢甘休?嘿,正合我意啊。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生杀主宰……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确也不想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王七一怔,明明是这样自大的话,不知为何,他却偏偏听出了一种意气风发与锐不可当的气势来,竟叫他一时神为之夺、心为之折。   便在这时,远远地,一道声音传来:“小七,发生了何事?”   然后这声音的主人才像看到了杜子腾一般疑惑地问道:“你身边这位是?”   王七心中一时复杂难言:“族长。”   他对王氏宗族将他困于此地支撑法天大阵自然是怨愤难平的,可若只说宗族的族长一家,他却是十分复杂,若不是族长,他从一介幼儿能衣食无虞地长这么大,甚至有机会能够接触到妖灵器……恐怕也绝不能够。   王七一直关在这座宅邸中,他天真,杜子腾可不天真。   看到那远远而来王氏族长,杜子腾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保证王七的平安不过是为了维系法天大阵、允许王七接触妖灵器也许更是为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对方那疑惑又谦恭的表情令杜子腾更是说不出的厌恶。   装个屁啊装!   谁TMD不知道你过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小木棒擎天撑地,整个太原城连同妖圈谁看不见?何必这么假惺惺地端个架子?想让王七引荐不会直说?   此时心境更上层楼的杜子腾根本懒得虚应,他一抬手,掌中太原碑令上紫色光华一亮,下一瞬间,他的声音就遍传太原城:“各宗族、各门派、各势力的领头者,一刻之内,立即到王氏府邸前来!”   这道声音夹着对于太原城绝对掌控带来的威压,令所有修士心头一滞,皆明白这乃是强令,只要想在这太原城待下去,就绝不能违背!   那王氏宗族的族长面上十分不好看,眼前这景象,王氏府邸中一片断壁残垣,王七显然已经恢复自由,这年轻的强大修士手握太原碑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方才亦是有意借着王七与对方的交情来结交,可谁知这修士这般不给脸面,非但没回应,还直接动用太原碑令呼喝起来,这与当面一耳光有什么区别!   他好歹是居于高位者,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没流露出什么来,但袖中妖灵器却已经激发,可下一秒,他便面色大变。   杜子腾才慢条斯理地道:“我劝你们歇了那乱七八糟的心思,法天大阵联系已断,太原现在是座孤城,更何况,”杜子腾冷笑一声:“方才法天大阵可是要灭城的,你们还真以为可以求援?哼,想离开的也可在一刻钟内离开,没能离开又不愿意过来的……我丑话可说在前面,整个太原城皆在我手中,你们可别怨我出手无情!”   这王氏宗族的族长深吸一口气,已经重新换上一副卑微的表情俯首第一个站到了杜子腾身前。   然后,一个又一个身影很快出现在杜子腾面前。   哪怕是半个时辰前杀得血流成河、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戍圈军首领亦是率几个部下一言不发地立在了杜子腾面前。   杜子腾眼光冷冷一扫,亦不去理睬那些没来的:“十三个,很好,自今而后,太原城中便以你们这十三股势力为首。”   “我不管原来的太原城什么样,从今天开始,有几条规矩你们给我记住了,第一,这段时日里整个太原城不许再有任何纷争,谁的地盘出事、谁的人闹的事,嘿,你们自己看着办;第二,停止妖圈狩猎。”   杜子腾此言一出,这十数个在太原城响当当的人物都立时面色大变、神情激动地出声反驳起来:“不狩猎修士要如何修行!”“不狩猎哪来的产出!”“不狩猎便没有妖灵器,我们还怎么和其他城池做交易!”   杜子腾瞥了他们一眼,不耐烦地道:“一群蠢货!你们整个城池中可有修为超过金丹的?这都想不明白,越是依赖狩猎,越是依赖妖灵器,你们便在这歧途上走得越远!永远只配在这法天大阵下苟延残喘!怎么?今日差点死在阵下还没叫你们明白过来?”   杜子腾这番不留屋面的话却是令这十数个领头的面色一凝,俱都低头认真凝思下来,数十上百载的修行生涯中……他们似乎真的太过依赖妖圈的产出与妖灵器了。   杜子腾手一召,张胖子一脸茫然,然后才在身旁路游的推搡下站了出来,他看着周遭这些大人物,就算是做再多的梦,他也再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同这些人并肩站在一处。   杜子腾却是指着张胖子道:“我会在他这里放一批功法,你们这十来人中,谁对太原城的新秩序贡献越大,这功法便先授予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然后数枚玉简就那样飞到了张胖子怀中。   功法?这可是来自眼前这神秘人的功法!对方可是一人力扛了那样恐怖的毁天灭地之威的!   数道灼热目光就牢牢盯向张胖子,一时间,张胖子牙关有些打战,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个儿还有被这么多大人物同时“看中”的一天。   不过眨眼间,张胖子已经从东集市里不名一文的骗子混混变成了各个大佬口中的“张修士”“张道友”“张贤弟”……   杜子腾不去管那头的混乱,招过一旁有些懵懂的路游,杜子腾手中小木棍随意挥洒,一个隐匿大阵已经布下:“你想把那个法子带回你族中的吧?”   路游先是一愣然后就是一骇:“我、我没有!如果大人不答应,我绝不会做的!”   杜子腾却是一笑:“不必紧张,我把这些东西都写在了玉简中,你可以把这些法子都带回族中。”他的瞳孔中似有光华灼灼耀目:“不只是那种让你的本命妖术更上一层的法子,还有其他妖族的本命妖术。”   路游先是大喜,他自己从杜子腾那枚妖灵器中获益良多,甚至不必借助那妖灵器也发现自己的身形快了许多,已经能日益感觉到妖气的浓郁了,自然是希望能传给同族的,可又怕开罪杜子腾才一直隐忍下来。   但他随即又红了眼圈:“大人不要我了吗?” 第286章 带我离开   杜子腾不知这只兔子何以这般多愁善感,却也相处了这么长时日,亦感于对方的情谊,他面上笑道:“不是,而是我希望你去为我、为你的族人做一些事情。”   杜子腾顿了顿,目光遥遥看向那片草海,又看向了那只已经褪去光芒的银蛟头颅,想到那曾经生机勃勃的草原和现在全无生气的猎场,心中不知为何,充满了一种深深的遗憾。   那个不知是幻境还是真实的世界中,哪怕是危机重重、甚至一只兔妖都差点能要他的命,可是,却是那样生机勃勃、充满魅力。   万物竞生,各绽锋芒,那才是真正的妖族模样吧。   法天大阵之下,那样的世界再不可见,如果再过上几十年,恐怕会彻底消失,那该是何样的遗憾!   杜子腾脸上神情更郑重了些:“路游,你恐怕从来没有正视过你体内巨大的潜力,我给你的法子只是一个初始,更长、更远的道路需要你自己一步步去走,若你能走下去,便会知道天高地远,世界广阔、力量之道没有尽头,才能不辜负当初你离家一场。”   杜子腾的话让路游听得怔在当场,当初他愿意跟着杜子腾一起离开,只是因为不甘心困在那个逼仄阴暗的地底洞穴中,想同兄长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杜子腾话语中描述的一切,他不能完全理解,却是不知为何,胸膛中隐隐沸腾,有种难以言说的激动。   看到这只兔妖闪亮的眼眸,杜子腾微微一笑,哪怕是只胆怯的兔子,但他愿意迈出安全的地底之家,选择他是绝不会有错的。   杜子腾不再多说,他只凝视那银蛟头颅,在那个亦真亦幻的百城界中闯荡一场,他真正见识过妖圈中那些妖族真正强大的模样,又知道如路游这般孱弱的妖族缺陷在何处,初初提供一些改进之法不过是令他们略微能有些喘息之力,最后到底能直到哪一步,也要看他们自己了。   看着路游噙着不舍一步一回头的离去,杜子腾摇头一笑,转回身来,面孔上笑容一敛,如结了层寒霜般杀气凛冽,令那些团团围住张胖子的“大人物们”心间一抖,不得不收敛。   杜子腾的声音十分漠然:“你们想必对于这个东西都是十分了解的。”他手中轻巧地抛了抛那枚太原令。   这十来人的眼珠皆是不由自主随着那玉牌上下而动,纵然变了些模样,那气息却是绝不会错辨的,定是太原令碑,这东西……可是太原城城主府,亦是城主掌控城池的法器,竟然被此人这般随意收在手中,好似浑不在意。   杜子腾却是懒得理会他们这些小心思:“此物之下,太原城一切皆逃不过我掌心,他是奉我的令行事,”杜子腾一指张胖子,凌厉眼神扫过当场:“若教我知道你们使什么龌龊手段,嘿,这石碑和法天大阵硬撼或许不足,但要在太原城中捏死只蚂蚁还是很容易的。”   这淡然的语气令众人不寒而栗,心头转着的那些念头一时间俱都压了下去。   杜子腾只召过张胖子入阵。   张胖子这几日的经历简直似是天上地下走了好几遭,命运的起伏变幻比他一生都要多姿多彩。   他此时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却知道杜子腾乃是对他的命运干系最大之人,急急奔到杜子腾身边道:“大人,您让我在城中散布功法,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现在的张胖子已经是对杜子腾心服口服,像那只兔妖般向杜子腾表示投诚亦是自然而然。   既然愿向杜子腾效力,张胖子自己揣摩着,大人把功法这种要害之物交予自己,必是有什么事情让自己去办,先明白大人的意图,才能好好办事。   杜子腾却是摇头:“不必办什么事,你只管挑了那些对妖圈敌意小的、心意真诚的人发了功法就是。”   张胖子一愕。   杜子腾却是敛了眉目,肃然对张胖子道:“你可知道,你手中所握之物左右着太原城今后数百年气运?手持重器,唯胸怀坦荡心底无私方可不偏不倚,牢牢握持。须知你一念之间,于整座城池数万生灵的命运便是天壤之别!”   张胖子心中一凛,但却是心思清明:“大人放心,我必不负您所托。”   张胖子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功法关系着太原城的命运,也不论大人是因为什么缘故要叫太原城中的修士习得这些功法,但只要大人的吩咐,希望他大公无私地散布功法,他都会照做。   更何况,大人方才对那些“大人物们”的话语间,已是最大程度保障了自己的安全,没有后顾之忧,他自来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什么牵挂,没什么可迟疑的。   张胖子一个混混能这般坦然应诺,杜子腾脸上也缓和了许多:“语术算计皆是小道,偶可为之,但于你现在而言,倒不如收了心思,先图大道——将你这一身修为先捡起来。”   张胖子老脸一红,却是垂着头老老实实听杜子腾分说起这些功法的要求与适用范围来,他知道这是再难得不过的机会,能得到大人的指点,字字句句都牢牢记在心上。   安排好了张胖子,杜子腾眉宇间却见一抹疲色,这密集的时日之内,他全不停歇地处理了许多事情,城外勾起斗争、进入城内又遇上王氏中一系列事情、甚至还隔空与法天大阵几轮交手,到现在布置好太原城中格局,每一样都颇心思,现在大局初定,他自然有些疲惫。   一旁那王氏的族长却是面上几番犹疑,似是想过来与杜子腾说些什么。   杜子腾可懒得理会这些心思,在他看来,这百城界中,真正值得提防的,是那法天大阵背后的布阵者,一个大阵,左右一界数亿生灵的生气命运,自号“法天”,虽是狂妄,可却也真的不差太多了。   这王氏族长充其量不过是百城界这棋盘上一粒略大些的棋子,不值些什么。   那王氏族长见杜子腾满脸漠然,不由有些悻悻,反而出声唤王七:“小七,既大阵已隔断,你身体可无碍?”眼神却是朝杜子腾这边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   杜子腾要笑出声来,这是要用王七身上的秘密来勾自己做交易了?   杜子腾尚未出声,王七却已经回身,他此时周身漠然退却不少,方才杜子腾对于路、张二人的交待并没有避开他。   既然能自己摸索出妖灵器之道,王七就绝不是个蠢人,只是他自幼成长环境的封闭与不友好令他养成这样的性子。   此时对于王氏族长的出声,他只是淡然道:“无事,大人已经为我解厄。”   那王氏族长原本放在杜子腾身上的注意力却在震惊间重回王七身上,他竟崩不出地出声惊道:“这怎么可能!你可是……”   然后他很快收声,只周遭那些太原城的修士睃来的眼神中皆掩不住好奇,却又失望他竟然没讲出来。   王七却根本未加理会,兀自道:“族中养育一场,我无以为报,这是我百余年来于妖灵为器一道上的感悟。”   他手一扬,一枚玉简朝那王氏族长飞去。   对方兀自沉浸在极大的震惊中,别人不知道王七的来历,他却是知道的,甚至对于王七的命运,他虽然看着是王氏族长,却根本亦没有置喙的资格,现在这王七竟然说有人为他解开了枷锁,这怎么可能?!   和这样的震惊比起来,王七后来说的话,这族长竟是没能听进去,直到那枚玉简飞来,他才下意识地伸手接了,随即才反应过来王七的意思!   王七这分明就是恩怨两清、要脱离宗族!   在周遭太原城修士惊愕又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这王氏族长却是难以置信,愤怒地道:“王七,你敢……”   杜子腾却是冷冷一哼。   这王氏族长登时收声,心中却是又急又气,他们整支族人留在这破败又资源匮乏之地,大半都是因为王七的缘故!   好不容易看着这看守的小家伙一天天长大,甚至成了妖灵器师这样的摇钱树,他怎么甘心看着对方脱困。更何况对方身上还担着他们整宗族人的干系!   这族长深吸了口气,换了副声音道:“我知道你在族里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既然这位……大人已经为你解开了,你便回到族中又如何?毕竟都是族人,这里也是你长大之地,纵待你不那么周全,毕竟让你平平安安长大到现在,你就不顾念一些旧日情分?”   王七却是沉默不语。   这族长见怀柔有用,又道:“更何况,小七,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这一切,我族中皆……”   杜子腾却是不知为何,突然上前一步冰冷地道:“王族长,妖圈已经禁猎,你还是老老实实先操心王氏今后的生计为妙!”   然后手一挥,那隔绝大阵直接将一切窃窃私语隔在了外面,竟是完全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王七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杜子腾,这全然与这位大人一贯的风格不符,难道是族长哪里开罪了大人?   杜子腾却是不想解释,这王氏族长方才隐隐约约的言下之意竟是间接证实了杜子腾的猜测,知道得这么多,王七放在这里显然不是巧合,这王氏宗族……恐怕并不简单。   在杜子腾蹙眉思虑间,他思虑的主角却是突然郑重地开口恳求道:“大人,您带上我一起走吧!”   杜子腾惊讶地挑眉。   王七却是一笑:“我知道您要离开,所以,带上我吧。” 第287章 一言不合   临海城,东镇入口。   头顶刺目的烈日令周遭的火灵力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凶狠沸腾,在这狂躁的火灵力之下,人的脾气都不知不觉暴烈起来。   “兀你这胖子!你是何时站到我身前的!”   “嚷嚷什么!老子一直都在这儿的!你没带眼珠子吗?!”   “呸,你TMD昧着良心插了队还敢这么跋扈!”   眼见这一胖一瘦两个修士挽了袖子便要打起来,一道长长的鞭影闪过来,将这二人摸出的妖灵器打落在地,这二人吃痛一声,本就愤怒的心情此时更犹如着了火一般,竟是不约而同双目通红地朝着那鞭影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谁TMD敢打你爷爷!”   “哪个狗日的,给老子站出来!”   前后队列中原本汗流浃背、好不容易被这难得的热闹提振了精神的修士们亦是向那鞭子的方向看去,登时脖子一缩,噤若寒蝉。   而这一胖一瘦两个修士顺着人影缩起的方向看去,这二人面色一变,竟是同时一个激灵,面色惨白。   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喧哗乱序,充军。”   那胖子瞪大了眼睛,登时就要嚎哭出来,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水笼一罩,声音气息俱隔绝其间。   那瘦子却是灵机一动:“我叔叔是临海王府……”   然而不待他说完,那水笼亦是毫不迟疑地将他捆住,那戛然而止的声音令满场修士同时打了个寒噤,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息,跟临海王府有关系的都被这般毫不留情地对待,他们这些普通修士更是不敢出头。   这一切纷乱起的快,平息得更快。   然后先前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出声道:“近日内频有妖奴叛上,奉临海王令,诸修士须谨言慎行、恭俭守纪,违者如此二人,充军前往剿灭妖奴。”   这声音突然一顿,然后原本整齐排列如鹌鹑般的队列中,突然两个身影如流星般倒飞而出!   那声音的主人面色一寒:“哪里跑?!”   长长的鞭子一挥,那恐怖的鞭影犹如黑暗莅临一般,又犹如一只诡异的长长触手朝那两个身影蹿去!   那逃跑的两个身影中,其中一个竟然头也不回地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暴烈的能力登时与那鞭影撞到一处,犹如地面上多出一轮烈日般,火灵力汹涌如岩浆喷涌!   在这恐怖的威势下,虽然方才那冰冷修士才强调过临海王令,说要大家“谨言慎行、恭俭守纪”,但也要看是什么事啊,这等要人命的关头,谁还顾得上守纪?   那些原本整齐排队等着进城的修士纷纷抱头鼠窜,可是,当他们跑出这战斗圈之后,又纷纷忍不住驻足原地回头看起战局来。   那冰冷的修士看着自己手中鞭子上残破的印迹,眼中现出肉疼的神色,冰冷的面孔上更是愤怒不已,他手中另一个冰蓝妖灵器光芒一闪,那恐怖的水牢笼眼看就要再次出现。   “啧啧,这都是什么事啊?刚刚才抓起两个充军的,现在居然还有敢同临海军直接交手的。”   “这家伙什么来头啊!竟然连‘临海裂妖鞭’都能硬接下来!”   “就是啊,他那妖灵器怕不简单,可一招之下损了一个妖灵器,啧啧,这也忒败家了。”   “唉,群妖乱起,这世道早乱了套啦……”   那水牢笼一出现在那两个身影之旁,先前扔出火球的身影竟是直接停了下来,回身驭起妖灵器同那水牢笼乒乒乓乓地交起手来。   另一个身影似乎是被突然出现的水牢笼一惊,慌乱中祭出一个刀一样的妖灵器,便对上这水牢笼却根本不够一盘菜,眨眼间就被收了,他又慌张地摸出一根绳索,却被水牢笼一穿而过……   这般险象环生几遭之后,前面那与水牢笼战得不可开交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同伴的危机,手中一扬,竟是同时再驭起另一个妖灵器将这第二个水牢笼接了过去。   见到自己已经祭出两重水牢笼,对手竟然可以轻松接下,显然远远未抵极限,那临海军的修士面孔越发冷得可以结霜。   “嗨,我看这临海军也是徒有其名,也就是对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凶恶,遇上这等硬点子不也没什么办法吗?”   “那可不一定,听闻临海军中按这‘水牢镜’可分九阶,能独自驻守一门,军阶绝计不低……我看这临海军士还未出全力!”   这说话之人必是有见识的,他话音刚落,那临海军的修士手中蓝光大作,刺目的蓝光中,那两个水牢笼竟是飞上半空合二为一,再然后这合一之后的水牢笼上一阵模糊,蓝光一闪,模糊的水牢居然一化为六,竟是六个水牢笼同时出现!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叹!   六阶水牢笼术!   六个水牢笼列成一队,犹如一队军士般一个接一个朝着底下那先前与水牢战得难舍难分的身影冲锋而去!   那身影不紧不慢地祭出妖灵器拦截,咔擦声中,第一个水牢一滞,可那妖灵器却是在半空中直接碎裂,那身影再祭出一个妖灵器上前拦截,不待这个妖灵器碎裂,竟是又一个妖灵器扔出,飞向第二个水牢!   人群中原本的窃窃私语此时已经变成震惊的嘈杂:这他娘的得多有钱才能这么造!那可是妖灵器!不是大白菜!   再然后,当六个水牢一个接一个冲锋到一处时,人群中居然再没有发出任何惊叹声响。   诚然,这六个水牢笼进退有节,颇有章法,看来似那深谙兵术的一队军士,那些妖灵器一片乱轰轰的,看着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是,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蚁多还能咬死象。   人群之所以麻木到无法发声,只因为,另一头,飞到半空的妖灵器已经密密麻麻形成一片乌云。   在这数量众多的妖灵器面前,再没有哪个旁观者说得出浪费可耻的话。   妖灵器珍贵,虽然不似那等小城中,一个妖灵器都罕见,临海城因为水中妖物众多,妖灵器出产颇丰,并不缺妖灵器供应。   可是,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妖灵器也是他们身上最有价值的财富了,因为有了妖灵器,他们才有了各种术法威能,才能籍着这些威能讨生计过活,谁也不会白白消耗自己的妖灵器。   说浪费……那是因为妖灵器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可也是大家的财产,赚灵石养家的工具,怎么也不能这么白造啊。   但现在,却没有一个说得出浪费二字来。   因为,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修士而言,也许妖灵器真的是财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对于这个祭出乌泱泱一片妖灵器的家伙而言……一个妖灵器……可能也跟身上的一根汗毛差不多,没了就没了吧。不,或许还比不上一根汗毛呢。汗毛好歹也是有数的,看这家伙的妖灵器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也许,他身上的妖灵器比他身上的汗毛还要多吧!   不知是谁,突然喃喃出声打破了死寂:“妖灵器大师……”   人群仿佛被惊醒一般,先是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还在像拔汗毛一样掏着妖灵器的家伙,再然后双目就点燃了炽热的火焰:   “一定是的!”   “妖灵器大师!”   “是了,一定是的!否则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妖灵器!”   “啊!我有生之年竟然可以真的见到一位大师!”   这一刻,头顶炽烈的火灵力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威势了,因为场中每一个人内心都比外面的炎气还要炽热。   场中那狼狈不堪的临海军士更不在众人眼中,妖灵器大师手下,区区一个临海军,不败也得败,失败才是正常不过的事。   那满面冰冷的临海军士冷汗浸透衣衫,在这恐怖的攻势之下,他根本分不出心神去听那嗡嗡一片的无关闲人的讨论,他只盯着底下那个从容摸出妖灵器的身影,眼中闪动着一片阴狠:“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那身影好像浑然不知道他的打算,只抬头看着那一片妖灵器,才有些恍然大悟地搔了搔头:“唉哟,一不小心,好像有点过火了。”   然后这身影贼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希望自己摸出这么些妖灵器不会引起什么注意,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人民群众炯炯的眼神在告诉他:现在他就是场中最亮的一颗明星!   这身影好像被这恐怖的热情惊吓似地一戳身旁同伴:“我说,这里的人……都这么古怪?”   他那同伴亦是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那飞成一片乌云的妖灵器群笼罩天空:这家伙居然有脸说别人怪?他不知道一次性放飞数千妖灵器的他才是真正的怪物吗?!   便在此时,远远地,突然数道鞭影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触须怪自云端降下!   那苦苦支撑的临海军修士面色一喜:“将军!”   底下那祭出妖灵器群的家伙却是嘀咕道:“果然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还好小爷库存足够!”   他老人家一言不合,哗啦一声巨响,更多的妖灵器犹如被捅了一把的马蜂窝般呼啦一下,化为恐怖的龙卷风直接涌出,登时遮天蔽日! 第288章 临海盛邀   在围观众人勃然而变的脸色中,这数目凶猛的妖灵器已经不再称之为妖灵器群,或者应该称之为妖灵器潮才更贴切些。   很快,这遮天蔽日的恐怖妖灵器潮中,隐隐响起结冰的声音,然后,蓝色浅到近乎苍白的灵力迅速蔓延开来,那妖灵器潮便被冻结在半空中,剔透的冰层中凝结许许多多的妖灵器铺满半空,蔚为奇观。   这冰层凝结之下,原本炽热的空气都瞬间清凉下来,围观的众修士都忍不住面色变色,不知是一炽一寒猛然变幻带来的身体应激,还是内心深处的惊惧映在脸上,亦或是两者都有。   这可是临海城边上,这般肆无忌惮地出手,冰寒之意如此之重,那修士又口称“将军”,来人……必是临海军中将领!   今日之事,原本不过是寻常城门发生的小事,但临海军将领插手之后,还能善了?这许多围观者已经开始后悔了。   头顶冰层传来一声鞭响,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阳光夹着火热的炎气终于泄露下来。   底下那两个身影,自然是离开了太原城的杜子腾与王七。   看到漫天妖灵器夹在冰块中坠落下来,杜子腾一脸惊奇地道:“咦,这临海城还是有高手的嘛!看来我也要认真一点才行!”   他那只看起来修长秀气的“小手”已经再次摸向那谜一样的储物袋时,一个原本很沉稳浑厚此时却不知为何有些仓促的男声道:“这位大师,且慢!”   杜子腾眯起眼抬头看去,虽然没有再掏出一把妖灵器,但手却依旧放在储物袋中,显然,那是时刻准备着,一言不合就再次开打的。   来人很快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只见他身材魁梧高大,五官亦是端方严正,此时神情肃然,一身看不出材质的冰蓝灵甲在日光上隐隐有符文盘旋,黑色长鞭犹如灵蛇重重盘旋在右臂上,左手中托着一面闪耀不休的冰蓝妖灵器。   这一身造型,显是极为不俗,与那些普通临海军士打扮极为不同。   围观者们再次开始窃窃私语,临海军中的高级将领皆是有数的,他这打扮很快被人认了出来:“莫如故莫将军!”   这个名字很快在人群中传播开来,然后就是阵阵惊叹,莫如故乃是临海王府麾下四大将之一,在临海军中威望极高,今日竟然是他亲自来了!   先前那与杜子腾交手后发现不敌便立即向城中报信的临海军士心中自然是大喜,今日恰逢莫将军回城向临海王禀报战况,途经过此处被那许多妖灵器的波动吸引而来,否则以莫将军的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亲自来此间理会这等小事?   这修士当即拜倒在地:“末将兰溪军乙队小校周平见过莫将军!今日末将当值,此人形迹鬼祟意图逃离入城队列,末将阻拦之下,发现此人果然心怀不轨!”   这叫周平的小校转过头去看着杜子腾与王七二人,目光中光华灼灼,他大声道:“此人竟然勾结妖逆,试图帮这妖奴混入城中!还请莫将军出手,将这叛逆速速缉拿!”   杜子腾眼睛眯起一言不发,王七好不容易自方才对战的手忙脚乱中脱开身来,此时却是被周平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弄糊涂了,他满脸茫然地看着那周平:“你说什么……妖奴?”   周平冷笑道:“你这妖逆莫不是以为你身上妖气极淡便可逃过我临海军的督察?!”   王七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太原城王氏府邸,哪里会知道自己身上会被他人识破有妖气?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胸膛,薄薄的衣料之下,依稀可以感觉到清晰脉搏,莫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兀自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杜子腾却是已经冷冷道:“身有妖气就是妖逆?简直是蛮横至极。”   周平冷斥:“如今妖逆叛乱处处皆是,我临海军上下枕戈待旦,皆是为此!你带个妖逆在身旁意图混进城中,见我发现了还意图逃跑,不是心怀鬼胎是什么?还想狡辩!”   这周平语速极快、咄咄逼人,显是认定了杜子腾二人有问题。   周平不欲再耽搁下去,转身向一直皱眉的莫如故拱手请命道:“将军,似这等逆徒须速速拿下,为我临海城除去隐患,还请您决断!”   那口气中十分严肃,显是纯然将杜子腾与王七看成是妖族的奸细了。   杜子腾已经做好了出手的打算,道理都是对方说的,实在不行,不如用拳头说话!   就在围观众人以为又要看到那恐怖交手威势之时,那莫如故却是语气恭敬地开口道:“我临海军麾下军士恐怕未能识得泰山真容,得罪之处还请您海涵,敢问大师您尊姓大名?”   围观众人皆是惊讶,那周校尉不是请莫将军出手收拾叛逆了吗?怎么莫将军却这么恭敬?难道对方还真有什么大来头不是?   周平愕然地抬头:“莫将军!”   莫如故却是传音道:“收声!你忠于职责一场,今日之事就此罢了,此事我另有安排,不必再生事端。”   莫如故这番似叮咛更是警告的话让周平心中却是天翻地覆,完全不知道这般的逆转到底是为什么。   杜子腾也摸不着头脑,只打了个哈哈,自己的名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却是开口道:“在下萧腾。”   这名字出口,杜子腾自己都怔了一刹,原来他已经这样思念那个家伙,到了心念间下意识都这般记挂的程度了吗?   他身旁王七亦是第一次听闻杜子腾提及自己的姓名,原先是不屑问,后来是不敢冒犯,现在才知道,他连忙牢牢记下。   莫如故连忙拱手道:“萧大师,我观您这手妖灵器制造之术恐怕已经跻身当世一流之列,恐怕是我临海军上下孤陋寡闻,竟从来没有听说过,真是得罪,得罪。”   杜子腾眼珠一转,这家伙分明是在对自己的来历旁敲侧击啊,杜子腾随即一本正经地淡然高人状开口道:“我于入海口苦修近百年,时逝星移,物是人非,你们没听说过倒是常事。”   莫如故心中对杜子腾这番说辞将信将疑,临海城靠近的这便是这百川海,百川海广纳百川,那入海口在海岸边上连绵成片,休止上百个,其中奇景险地层出不穷,若说在其中苦修上百年未被人发现,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杜子腾这二人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了些。   可也正是因为这时机,莫如故才会这般折节垂询,哪怕换个时节,先不说他堂堂四将之一会不会理会这城门的小事,即使他来了,多半也是直接出手,哪会这般啰嗦。   想到为难处,莫如故眉头皱得更紧了,瞥了杜子腾一眼,很是郑重地道:“原来如此,萧大师,失敬了。”   而后莫如故爽朗笑道:“我临海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新晋的妖灵器大师了,您的出现可算是我临海城的荣幸,近来时局您恐怕也听说了,我愿代表临海军邀您往前线,共襄缴逆盛举,不知萧大师您意下如何?”   围观人群中猛然爆发出一阵热潮,这莫将军可是直接扔了两个惊天的消息:妖灵器大师!临海军的邀请!   如果说先前众人还对杜子腾妖灵器师的实力惊叹的话,现在,他们已经彻底心悦诚服,这可是临海四将之一的莫如故,他的判断难道还有假?   他们这群修士,竟然有幸亲眼见到了一位妖灵器大师的处子秀!   后面那临海军的邀请便是水到渠成了。   一位妖灵器大师,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百城之中,哪一处的王府都必将恭敬地奉为座上贵宾,想到方才莫如故将军那恭敬的姿态,一切都有了解释。   而周平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本以为是将军有别的反间计、又或是对方另有来头,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般,妖灵器大师……这五个字叫他心中一切情绪悉数冰释。   妖灵器大师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高阶妖灵器,意味着城池实力直接飞跃,难怪方才对方能一口气毫不心痛地扔出那么多妖灵器,他早该觉察的!   妖灵器大师擅长制造妖灵器,却未必以战斗见长。   方才杜子腾一口气扔出那么多妖灵器,却并没有什么等阶逆天的优异产品,也难怪周平和围观众人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或是富裕点的妖灵器师,没往妖灵器大师上想。   而被这妖灵器波动吸引来的莫如故,身有金丹修为,对妖灵器之道浸淫百余载,眼光之犀利,早远远发现了杜子腾那些妖灵器的原材料竟都是些不入流的边脚废料!   能将边脚废料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分明就是妖灵器制造之道大成之境。   妖灵器师越到高处,便越是差异巨大,有的擅长水系妖灵器,有的擅长妖灵器阵。   杜子腾这番表现却被莫如故以为这位妖灵器师擅长的是这“变废为宝”之术,殊不如,杜小爷这一路走来,手头确实只是从太原城顺手捞了一大把不怎么值钱的原料,所以才就料开工,搞了这么多东西出来而已,多也有多的好处,用着不心疼啊。   而现在前线战事紧张,战略物资的消耗空前紧张,如果杜子腾表现得似一位擅长制造高阶妖灵器的大师,纵然他制造的妖灵器与莫如故特别相合,恐怕莫如故都不会表现得这么恭敬,实在是“变废为宝”这事,对于现在的前线而言,简直就是个战略物资制造机!他们再需要不过!   在这样的杜子腾面前,临海城东镇口,从莫如故、周平到普通的修士,再没有一个不恭恭敬敬。   莫如故甚至再次开口道:“在下方才已经向王上禀告,王上愿将临海宝库向您全数敞开,以此诚意邀您加入我临海军!”   围观者倒抽一口凉气!   临海宝库!   整个百城界,只有深海之下如今还有大妖活跃,沿海的城池自然最是富庶。   更遑论史上大妖处处时,临海城到底攒下过什么样的家底!   现在,临海王要把这样的宝库全部向这位萧大师开放,只为换他加入临海军!   围观的修士都不禁屏住呼吸,双目牢牢盯着这位萧大师,只看他要怎生回答! 第289章 临海宝库   面对临海军这样当世任何一个妖灵器大师恐怕都没有办法拒绝的邀请,杜子腾却是眉毛微微一皱。   他这一皱让场中从莫如故到底下每一个围观的修士心都提了起来。   莫如故连忙道:“萧大师若有何顾虑不妨请讲,在下甚至临海王府都会竭尽所能为大师解忧。”   临海王仅仅只是听了他传音一报,都给出了这样的诚意,莫如故连自称都马上改了,这位萧大师再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莫如故恐怕都得立马应下。   杜子腾皱着眉头,却是一指王七:“这是我的追随者,你们可还是要将他拒之城外,视作奸细?”   杜子腾一睨周平。   王七隔着这重重人群阻拦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对方额头具现化出来的一滴并不存在的巨大汗水。   莫如故松了一口气,严正面孔上也不禁露出个笑容来:“有大师做保,自然是免了。周校尉,”莫如故唤过周平:“你替萧大师这位追随者做好我临海军的令牌。”   周平一凛,知道这是莫将军在令自己将功赎罪,挽回一下萧大师心中那点不悦,说句不中听,怕是这位大师借机刁难,自己也得硬着头皮应下。   在妖灵器大师面前,一切皆成浮云。   围观修士嗡嗡的议论开来:   “果然是妖灵器大师啊,王府开宝库,现在连妖族都可以有临海军的令牌,那不就和临海军士一样的身份了吗?”   “可不是,妖灵器大师呢!我们百城界才几人?这平叛战里,大师可是最宝贵的资源了,自然不一样。”   “啧啧,我等修士若要入那临海军,除却那等充军的军奴,都得过那征兵考试,这妖族倒好,跟了个好主人,连考试都不必了!”   也不知这所谓的征兵考试到底是什么,这词一抛出来,围观修士们尽皆歪了楼,大倒苦水。临海军显然待遇不错,这城门口的修士竟是个个向往,就是对那征兵考试颇有怨词,对王七嘛,口头上的羡慕嫉妒恨就更浓重了些。   杜子腾却是转头很认真地向周平问道:“还有征兵考试啊?考官是你吗?我们需要再认真一点打一场吗?”   周平额头那滴并不存在的巨大汗珠终于滑落,莫如故见状,连忙笑道:“萧大师您见笑了。王上已在府中设宴相候,您看?”   这是在打探杜子腾的最终决定了。   杜子腾心中念头闪过,他此次出来,本就为寻那法天大阵幕后之人,一是为先下手,他搅和这么大风雨,对方岂能善罢甘休,再者他也看对方不爽,定是要早日解决这隐患的;二是为妖族的线索,布阵者能平衡妖灵二气,定与妖族有些渊源,另一条线索却是要落在王七身上了。   杜子腾不动声色看了王七一眼,笑着朝莫如故回礼道:“如此,劳莫将军领路了。”   莫如故这段心事才真正放下,他奉令无论如何要将人带回王府,连身上原本的军令都暂且放下了,见这位颇有些难缠的大师终于肯同行,如何不喜?   临海王能统治这一方在百城界亦举足轻重的城池,自然不是凡俗之流,谦谦君子,儒雅王者,倒是拿出了好一番礼贤下士的架势来。   杜子腾意不在此,便只在场面上嗯嗯啊啊了几句应付了事。   临海王何等机变的人物,岂能看不出这位萧大师的漫不经心?   只是妖灵器大师在整个百城界皆是特殊待遇的人物,都有些狷介古怪的脾气,大多只对妖灵器感兴趣,似萧大师这般表现的再正常不过。   再说,若非专注于妖灵器一道,这位萧大师看着年纪不大,又如何能在入海口那等可怖之地长年累月地苦修,有了这番进境,一切皆是理所当然。   这临海王微微一笑,便朝莫如故道:“我看萧大师今日也是乏了,如故,你不如领萧大师先去秘库中,看看大师有什么得用之物,再安排大师早点何处。萧大师,您看如何?”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这才正视这位临海王一眼,啧,可真是知情识趣,什么乏不乏的只是借口,如果真认为杜子腾乏了,应该直接安排他去休息,还提什么秘库?   这份心意杜子腾自然拱手笑纳。   临海王府的秘库又不是那王氏府邸可以比的了,若论防守阵法的严密程度,自然是天上地下,只有一条,那王氏府邸也不知为何,却是在法天大阵的节点上,受法天大阵庇护,这却不是临海王府可以拥有的条件了。   莫如故开阵时并没有特意避开杜子腾,甚至也没有刻意要求王七回避。   在妖灵器大师面前,如果对方真有不轨之意,一个大阵能起到的防护着实有限,府中的临海军才是真正的杀器。而在镇压妖族大规模叛乱的临海军面前,一个小小的妖族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既如此,又何必表现得那般小家子气。   杜子腾也只略微一看,好像根本没有将这阵法放在心上,确实有独到之处,但在杜子腾看来,也就是这样了。在百城界见识过法天大阵,杜子腾还能给出什么评价。   但当真正进入库房之后,杜子腾才真正面色变得郑重起来。   满目琳琅不足以形容其中盛况,王府秘库在这临海城宝库面前,倒像是间窄小的杂货铺了。   这临海城……恐怕是百城民界建成时间最悠久的城池之一!   杜子腾的脚步顺着最外面那些市面上亦有的精奇材料缓缓向里移动,他的神情中,更多是对于材料的专注研究,竟少有那种贪婪的欲望,这不禁叫莫如故心中暗奇,这样的心性,这位萧大师恐怕日后成就绝不会低,想到王上的交待,萧如故陪同得越发仔细精心,半点没有因为自己堂堂一介临海军将领却做这等伺候人的活计而表现出半点不耐。   越往库房里,材料越是珍贵,几乎已经在市面上绝迹,杜子腾脚步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几样材料他都拿起来细细端详,仔细研究,最后却又都放了下来,全然没有开口索要的意思。   莫如故一一记在心中的同时,不由又有些拿不准,这位萧大师是面皮太薄不好开口,还是没有瞧中?这些材料算不得库中最珍贵的,若是这位萧大师这么好打发,莫如故倒是觉得很庆幸,但他实在不确定这位大师是个什么心思。   库房越往里间,材料自然是越来越罕见,有的甚至已经在整个百城界都已经绝迹,但杜子腾的脚步却是奇异地加快了,原本他停下来还要仔细地研究一二,现在却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就丢开。   莫如故简直有些手足无措,这不是他第一次陪同妖灵器大师进宝库,以临海城的地位,同几位妖灵器大师有密切的联系也算不上什么奇事。   世人皆知,要打动或者拉拢妖灵器大师,美人、财富,不一定每个大师都爱,但极品的材料却绝对会见效!   莫如故因此陪了不少大师来此,可没有一个大师会像这位萧大师这般奇怪,那些不甚珍奇的材料,大师反而细细观摩许久,这些真正的、甚至只可以说得上是举世无双的珍稀精品,他却上手就丢开了,难道……对方其实是不识货?   这个猜想一出来,莫如故就呆住了。   可却不是没有可能,这萧大师在百城界籍籍无名,一直苦修到现在晋升大师才出世,没有见识过好材料……也是正常。   莫如故略略失神时突然看到杜子腾向一块羊皮伸手,他连忙面色大变:“快让开!!!”   莫如故的声音都紧张得变了调,手中十八重的水牢已经毫不犹豫地激发了出来!   谁知这位萧大师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已经将那块羊皮拿了起来。   下一瞬间,噼里啪啦的雷电犹如天降末世一般,好像要将整个宝库撕裂!   但未见杜子腾手中如何动作,那雷电犹如幻觉般一闪即逝,莫如故定睛一看,只见不知何时,杜子腾手中已经多了一面银镜,那镜子的形状十分不规则,极有特点。   莫如故当即认出来,这分明也是库中之物,只是无人识得,原本只是随意摆在一旁。方才分明这面镜子镇压了那恐怖的雷羊之光,看萧大师的神情,没有半分惊讶,分明就是知道其中缘故的!   否则哪里有那么巧,他竟然就将镜子挡在雷光之前。   这短短一瞬便将莫如故心中那猜想彻底推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材料?!对方分明是比他、比临海王府、比先前那些到访过的妖灵器大师都更熟悉这些真正稀世的妖灵材料!   而杜子腾此时才开口道:“我便要这件吧。”   被心中各种猜想翻来覆去折腾的莫如故这才回过神来,见杜子腾手中举着的,正是那枚银镜。   莫如故心中犹疑,这萧大师定是识得此物,可他临海王府却并不知道,这般轻易交出去……然而,临海王既能向杜子腾开放此库,那么意思亦是十分明确:便是要以这予取予求的诚意来打动对方真正效力王府。   莫如故深吸一口气:“王上已经交待,这库中一切,保要是您看中的,皆可随意取用。”   杜子腾含笑点头:“那便多谢了。”   他其实心中却是天翻地覆,方才那雷光眼看就要劈下,这银镜却是突然跃起,赫然是护在了——王七的身前! 第290章 蜃海大阵   在杜子腾看来,这库房根本不是按什么材料的珍稀程度来摆放,而一部妖族的退化史。   越往里面,便越是与他在那个诡界中见识到妖界中妖族相近,也是他最为熟悉的妖族结构,可最外面的妖族材料,却是与现在那些孱弱的妖族相差无几。   最早与最近的妖族结构,杜子腾都十分熟悉,可是中间的历程他却是全然不知,所以他才会表现得那么诡异,频频流连其间,反倒是对那些珍稀材料不甚在意。   所谓珍稀不过是相对而言,在大妖踪迹罕觅的现在,自然是珍稀,然而,杜子腾曾经于那诡界停留许久,这所谓的珍稀材料,在那个年代也只是寻常,杜子腾自然不会多浪费时间。   王七听到杜子腾的要求之后,只是睁大了眼睛瞪着杜子腾,王七可才是百城界货真价实的妖灵器师,这么多宝物中,大人竟然只挑了这枚完全看不出来历的银镜?!   这、这、这简直是如入宝山空手归!   只是,这场合中,亦没有他什么说话的余地,只听到杜子腾与那莫如故寒暄中将他们安排到了别院休憩,王七亦只能垂着脑袋跟在后边,然后余光偷觑着这些珍宝,满眼的心痛。   然而,王七全然不知,扣着那面银镜的杜子腾现在看着是在与莫如故闲聊临海城的情况,可脑子里却是围着王七打转。   王七这点异状,自然逃不出他的观察,杜子腾只暗自好笑,只将心头那无数盘桓的猜测悉数压了下来。   其实,王七这才符合一个真正的妖灵器师应有的表现,至于杜子腾,这完全就是一个奇葩。   莫如故将杜子腾宝库一行中的表现事无巨细向临海王禀报不提,杜子腾这头却已经向王七做了交待:“既然已经收了别人的东西,自然是要表示些诚意的。”   对于杜子腾的话,王七心中是要打一个巨大的问号的,见识过杜子腾那撑天拢地之能,他是知道杜子腾真正实力的,现在这些玩意儿一样的批量妖灵器改制,于杜子腾不过雕虫小技。   也许,在大人看来,对方给的东西所值的诚意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王七觉得,自己大概慢慢能懂得大人的一些心思了。   翌日,不必莫如故催促,杜子腾已经传讯于他:今日他就可到军中。   说真,收到这条传讯时,莫如故心中是有些复杂的,昨日就是临海王也对这萧大师有些判断不定,对方竟然不吃他们临海城一贯拉拢妖灵器大师的套路,竟然只取走了一面小小银镜,库中妖灵材料皆是有来路的,那东西自建库之时起便在其中,一直沉睡至今,恐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位大师……似乎并不好拉拢。   可若说他不好拉拢,这才第二日,临海王府中那些仙肴佳馔、温香软玉的手段还来不及登场就已经被这位大师无形给踢出了局——这么多位打过交道的大师中,这还是第一个这般“迫不及待”要前往效力的,莫如故都有些受宠若惊。   所以,这到底是拉拢成功还同没有?   莫如故向临海王禀报之后,便匆匆前往别院来领着杜子腾向军中进发,无论临海王是个什么判断,这级别的妖灵器大师有所表示,而现在的军情确也需要,那去往军中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莫如故十分上道,路上亦将临海军中的情况说了七七八八,杜子腾并不是特别在意,却也谢过他一番心意。   他只是问了临海军中妖灵器师的情形,莫如故不愧是临海王倚重的心腹大将,一点即通,笑道:“我军中亦有数十位妖灵器师效力,自然不比萧大师惊才绝艳。近日海中情形您恐怕亦不知,并不平静。”   莫如故想到战局,眉头亦紧紧蹙起,叹道:“妖逆之乱时而有之,只近日之内,海中却是乱象四起,不独我临海城,沿海三十九城,皆是战局吃紧,实是前所未有之局,军中这数十位妖灵器师日夜不休,亦难满足前线之需,令王上日夜忧心,一个不好,若妖逆上岸,那我百城界便再无宁日。是以,王上十分看重大师您大量炼制妖灵器的能力。”   也实在难怪临海王会向杜子腾一介来历不那么清楚的妖灵器大师急急示好、拉拢了。   杜子腾颔首,而莫如故却接着有些含混地道:“也是因着沿海诸城战事吃紧,军中亦有其他妖灵器大师支援,萧大师您若前往,亦能与他们打个照面。”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前面那几十个妖灵器师,莫如故说的,都可认为是谦词,临海城经营辉煌数百载,影响力都辐射到内陆太原城,自己麾下的妖灵器师,怎么可能会是弱鸡?   无论是忠诚度,还是临海军对其的信任程度,杜子腾这来历上打个问号的初来乍到者都不可能比拟,既然想利用好临海军的渠道,杜子腾自然是打定主意要与对方和睦共处的,但后面这所谓前来支援的妖灵器大师是什么鬼???   不待杜子腾发问,王七突然“啊”了一声。   杜子腾转头看去,一时竟也忘记了言语。   茫茫海域,无边无际,云雾苍渺,遮天蔽日,一时竟分不清海天之别,当汹涌波涛狠狠掀起,重重拍打在崖岸上,浓重的妖气腥味扑面而来,血腥、杀机、狂逆、森冷……对于人类修士的敌意竟是在他们尚未下海时就已经无孔不入地当头罩下,竟叫杜子腾瞳孔都不由自主一缩。   而他身旁的王七却是仿佛享受一般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莫如故冰冷的目光朝王七看去,杜子腾有些惊讶,而王七却仿佛回过神来一般,有些茫然对上莫如故与杜子腾,他只是觉得这海风心旷神怡而已,实不知为何莫如故和杜子腾为何会这般。   “萧大师,大营中不比城中,将士们多少袍泽兄弟毙命妖逆之手,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您多担当一二。”   莫如故这话语是十分谦和,但语气十分淡漠。   半含半露的意思亦令杜子腾明白,王七身上的妖气对于日夜与妖族为战的军士而言极其敏感,恐怕会引来一些“冒犯”。   但杜子腾只是发现,到了此刻,这位一直表现得长袖善舞的将领显露出脾气来才觉得他像个军人。   虽然为了拉拢一位妖灵器大师不得不折节屈尊,可带着一个妖族进入临海军大营,他内心深处恐怕也是十分抗拒、反复说服了自己之后才做到的吧。   杜子腾不以为忤:“莫将军请放心,我们有分寸的。”   莫如故点头:“既如此,我便为大师打开营门。”   杜子腾却是真的惊讶了,营门?难道,这临海军营就在眼前?!   莫如故手中那冰蓝牢笼夹着冰寒之力飞向天际,然后犹如流星一般七分而下,划出瑰丽玄奥的轨迹,王七只是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太舒服的气息压迫而下,杜子腾却是凝重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   再然后,那茫茫云海中竟是出现了隐隐约约的建筑、人影,就好像幻象一般叫人看不分明。   莫如故一伸手:“萧大师,请。”   杜子腾此时才从天际收回目光,长长吐了一口气:“亦真亦幻,好一个海市蜃楼大阵!”   在莫如故震惊的目光中,杜子腾已然大笑着朝那人影绰绰之处踏步而行,未经莫如故引导,他在这真幻不辨之境中竟然步步皆真,半步都未被幻境误导!   莫如故本是想借营盘大阵压一压杜子腾的威势,既如军中,就要守军中的规矩,妖灵器大师个个桀骜,杜子腾表现更是其中的怪异之最,身边竟还在这时局之下带着个妖族,不压服一番如何能用?   谁知对方不过见了他开阵的举动,便将大阵脉络按推测得八九不离十,莫如故如何不震惊?   眼前这大阵之后,哪还有半点云雾,一派碧海长空的雄伟气象,海面上,营盘中声声喊号直冲云霄,只见来来往往的军士忙碌却有序,营阵齐整,军容整肃。   王七跟在杜子腾身后,双眼简直不知该往何处放,无论是阵后的碧海长空,还是眼前的蜃楼幻境,都叫他目不暇接,不忍错过。   前者磅礴自然气象,困于王氏府邸的他一生从未见过,如何不向往?后者却定是代表百城界妖灵器的巅峰之作,他身为妖灵器师,如何能错过?   “萧大师,我等恭候多时了。您能一眼看破营盘中这蜃海大阵,果然慧眼如炬,难怪王上这般看中!”   这爽朗明快的话语夹着笑声叫人心生好感。   莫如故连忙上前拱手道:“何师!”又转头向杜子腾介绍眼前这看起来笑眯眯的、看起来模样却平平无奇的修士:“萧大师,这是我临海军师何以焕,亦是我临海军众妖灵器师之首!”   杜子腾微微一讶,以妖灵器师的身份担任军师一职,这临海军可真有意思。   他初来乍到,对方已经表达了善意,既然这段时日要在临海军好好混下去,自然要礼尚往来一番,当即亦是拱手谦逊道:“何师过誉了。论妖灵器之道,我是后学末进,论妖灵器于军阵中的使用情形,我更是白丁一枚两眼摸黑——还要您多多指点才是。”   何以焕却是爽快一笑:“同为王上效力,只要萧大师您不嫌我啰嗦,我自是知无不言。如故已经向我说过您擅长大量制器,此亦是我军中当即所需……”   二人你来我往,何以焕在前领路,竟是开始就妖灵器之道开始探讨起来,而且,并非是简单的泛泛而谈,不时碰撞出火花,王七和一众军中在后面侧耳细听,不时大悟,解了他们日常修行的许多疑惑。   然后他们立即决定要将这字字句句牢牢记在心间——哪怕不能当场领悟,日后细细参悟,亦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莫如故心中却是再次掀起巨大的讶异,他没有想到,这位萧大师竟能这么、这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本来还怕萧大师不知道何师在军中的地位,表现出轻慢来。   如若那般,哪怕萧大师再如何能力逆天,今后想要融入军中,恐怕亦难比登天。   莫如故细细琢磨这位萧大师,哪怕是在王上面前亦是不卑不亢、甚至有几分漫不经心,却在何师面前这样谦逊……莫如故终于找到一个词:审时度势。   毕竟,在王上面前再如何漫不经心,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王上为了礼贤下士都不会真正介怀,可若要得罪了何师,想融入军中却是千难万难,纵使何师不介意,可临海军中受他恩惠、承他教诲的何止千千万万的,任你如何能力逆天都会寸步难行。   难道对方与自己对答中已经判断出了一切,竟是慧心明智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莫如故心中古怪地想到,随即他又自己否决了这个猜测。   妖灵器大师哪个不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怎么可能会出这样一个眼明心亮、对世事情理通达到这般地步的人物?   他反复揣度杜子腾的当口。   杜何二人已经愉快地讨论到了军中制式妖灵器的改进细节,便在此时,一个傲慢的声音道:“滚开!拦什么拦?!本师就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竟敢要本师让出伐烟阁!” 第291章 手撕“圣师”   这一脚踹开临海军士,嚣张而来的修士看着面白无须,衣饰华美、灵气缭绕,但那双眼睛却是白多于黑,一副鼻孔朝天、牛逼轰轰的模样,白瞎了那身行头。   此人那满脸的愤怒敌意在扫视当场之后,自然而然定格在了被莫如故、何以焕围在当中的杜子腾身上。   然后这傲慢修士一指杜子腾,眼睛却看着莫、何二人道:“哈!我还道你们请来了什么样的大人物!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器师圈中不过一个籍籍无名的蝇头小辈罢了!你们居然为了他敢叫本师让出伐烟阁?本师可是代表着圣师岛前来助你们临海城御敌的,你们这么辜负长老们一番心意,你们临海王可知道?!”   这嚣张跋扈的玩意儿言辞间半点儿也没把杜子腾看在眼中,讲真,杜子腾还少有被人无视得这么彻底的时候,他挑了挑眉毛,打量着这个衣着华贵到不似修士的家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不知在想什么。   莫如故面上肌肉一跳,他刚要开口说什么,何以焕却是按住了他的手臂,朝这傲慢的修士不急不徐地道:“方圣师,您大概是误会了。圣师岛乃是我百城界炼器师的圣地,此番肯派您前来攘助我临海城扫平妖逆,临海城上下只有感激涕零,怎么敢怠慢您分毫?   只我这营盘中都是些军汉,大概词未能达意,才叫您错解了。请您移出伐烟阁,只是因为那里近着炼器池,整天烟熏火燎的,又挨着前线点阵,整日里闹哄哄的,怕于您有妨碍,我这才令他们为您换住处。新安排的云影阁却是在蜃海大阵尽头,远离前线又风景宜人,再好不过。”   妖灵器师的圣地?那么这姓方的看起来就应该代表着百城界妖灵器师那个最高圈子了,杜子腾眼睛眯起来,他没有想到,此行的目的之一这般顺利地出现到了面前。   说来,何以焕也当真是煞费苦心,对着这么个傻叉,明里要给对方架梯子安抚对方情绪,暗中又不能得罪自己这位新请来的“大师”。   可杜子腾确实也收到了对方要表达的善意:为了自己的到来,特意叫来头这般大的妖灵器为自己挪了地方,方便自己可以接近前线与妖灵器制造之地,更好地投入研究工作中。   因此,他一言不发,算是给临海军一个面子了。   可谁知那姓方的简直好像连脑子也是方的,别人给搭好了梯子他都不肯下,居然冷笑道:“别以为你几句话就想糊弄过去,你早不叫我迁晚不叫我迁,偏偏在这小儿来的时候叫我迁?可恨你这老匹夫竟然还想狡词掩饰!”   何以焕皱眉还没想到说辞,他身旁的莫如故却早就不耐,这家伙号称什么妖灵器师圣地来的圣师,在临海军中指手画脚他也就忍了,竟然偏偏还对何师不尊敬,似这般颐指气使已经不第一次了!   莫如故只冷笑道:“方圣师,伐烟阁本就是因临近战场,其中所居修士要为临海军中军士研制妖灵器而得名,您此番前来乃是代圣师岛行那‘督导’之责,又不是来制妖灵器的,住在哪里又有什么所谓?”   方玉阳登时大怒:“你这莽夫是什么意思?!哼,可笑!难道你们这些低贱出身的家伙还想叫圣师岛出身的妖灵器师为你们制器不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方玉阳此番话一出,周遭临海军上上下下尽皆变色。   他初到之时,何以焕着实欣喜过一阵,能有圣师岛来的妖灵器师指导,临海城的军备必能更上台阶,谁知来的是这么个玩意,但看在圣师岛的份儿上,他也捏着鼻子应承下来了。   可何以焕毕生心血皆投注于临海军中,可以说,军中这些军士个个皆如他子侄一般,如何能忍别人这般鄙夷蔑视?就是圣师岛出来的妖灵器师也不行!   怒极之下,何以焕的表情却反而平静:“方圣师既认为我临海军中皆出身低下,不堪配您圣手妙裁,何不成全他人,令萧大师可以为我等制器,造福军中?”   方玉阳先是大怒,这老匹夫竟然还是要他为这小子腾屋子!然后他随即一怔,一指杜子腾大笑道:“你叫他什么?萧大师?大师?大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人静默的眼光中,方玉阳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天下谁人不知,我圣师岛之所以叫圣师岛,就是因为妖灵器大师皆归于彼,我在岛上近百载,根本没有听说过一个姓萧的大师!你们这群莽夫竟被个骗子耍得团团转还敢叫我为个骗子挪地方!简直要笑死我了!”   何以焕看了莫如故一眼,微微蹙眉,他没有真正看过杜子腾所制妖灵器,只从方才一番交谈来看,对方在妖灵器之道上颇多独特见解,是不是大师……他却是真不知,却也相信莫如故的判断。   莫如故却是几番见过杜子腾出手的,他见识过那么多妖灵器大师,又岂会错谁对方实力,于是冷笑着看方玉阳道:“好叫方圣师你知道,萧大师于入海口闭关苦修妖灵器道数十载,近日才突破大师之境,我临海城有幸,是萧大师出关之后驾临的第一处城池!王上为他亲开宝库,爱重之心日月可昭。萧大师从未在百城界中多有逗留,也难怪方圣师您不知道了。”   莫如故这番话听似在给方玉阳解释,语气却是十分嘲讽。   连临海王都亲自见过,那此事多半假不了,可一个妖灵器大师竟然不向圣师岛而去,这还将圣师岛放在眼里吗?!   方玉阳面上恼羞成怒,不待他开口,看够了的杜子腾不软不硬地笑道:“我于这军中初来乍到,于军中事所知甚少,伐烟阁前后之事方才听了些,不由叫我想到外界一句话,现在想来颇有些道理,愿与方圣师共勉:能者居之。”   方玉阳气得额头青筋都在突突直跳,然后不发一言就祭出了一块绿色的龟甲,蜃海阵外,这龟甲一出,平静如镜的海面陡然间立起十丈高澜!   可不待方玉阳操纵那明显极其强大的妖灵器做出真正的攻击,杜子腾身形一晃,场中诸人竟然都没看清他这一瞬间到底做了什么,待众人视线再清晰之时,那龟甲已经落到了杜子腾手中,被他一抛一抛地把玩着。   方玉阳的面色已经惨白,他在圣师岛上自然不是什么大师一流,实力却也说得过去,若不是能独当一面,圣师岛也不能派了他出来协助重镇之一临海城。   可大师他也是见识过数位的,方才这姓萧的迈步一踏,就正正踏在自己这“壬水大阵”将起未起的一刹、即将成形的阵眼之处,时机地点皆是自己力量最为薄弱之处,如果不是大师一流……方玉阳想不到世上还有谁能出手便这般恐怖。   当面这样挑衅一位妖灵器大师,方玉阳面色惨白、双腿抖得如筛糠一般。   莫如故虽不知方才那短短一刹发生了什么,可杜子腾占了上风却是一目了然,他笑道:“怎么样?方圣师,这下可证实了萧大师的身份,这‘大师’二字,以您代表圣师岛来看,不知您当不当得?”   方玉阳抖着嘴唇,大师二字在唇间翻来滚去,就是不甘这般俯身认输。   他隐隐愤恨的目光忍不住向杜子腾看去,如果不是这个半道杀出来的家伙,现在自己依旧在这临海军中作威作福,继续自己的逍遥日子呢!   可当方玉阳看到杜子腾将那龟甲随手抛着玩时,再也顾不得心中那点小情绪。他的心都跟着那枚龟甲被提了起来,他声音尖利破嗓地道:“住手!那可是圣师岛的信物!你敢……”   杜子腾却是收了龟甲回头冷冷一瞥:“圣师岛的信物?如今你踩着的地方可是临海军营盘之中,即为战争前线,战场之上,谁抢到就是谁的,现下,这东西自然是归我所有。不知我说的可对?”   一旁众多临海军士本就对方玉阳厌恶非常,自然乐得站杜子腾一边,更何况杜子腾这番话深谙战线规则,深得诸军士认同,自然是纷纷点头甚至高声应是。   然后在这纷纷的赞同声中,杜子腾一手举着那龟甲,另一手在上面一抹,那原本墨色的龟甲竟是隐隐透出一股紫色光芒来,这奇异的变化极其不凡,叫场中所有人一时看住了。   然后突然“噗”的一声响起,众人转头一看,那方玉阳竟是吐了一口血出来:“你、你、你当真敢!”   众人顿时明白,这位萧大师竟当众抹掉了方圣师留在这圣师岛信物上的神识印记!彻底将此物据为己有了!   这可与口头上宣布所有权的行为性质截然不同!   一旦抹去神识印记,此物与方玉阳的一切联系就此中断,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失去!   方玉阳面色惨白、双目无神,他此刻是真的慌了,得罪一个妖灵器大师,只要他顶着圣师岛的名头,谁也不敢轻易将他处置,可如果丢失信物,回到岛内惩罚极其严酷,失去圣师岛这座大靠山,他才是真的要完!   不待方玉阳说什么,杜子腾已经洒然一笑道:“好了,方圣师,不必沮丧。萧某收了你的东西,也愿给阁下一个小小建议算作利是。”   杜子腾面上换了一副诚恳至极的神情,叫周遭人都不禁全神贯注认真听起来:“这建议就是:阁下轻易还是莫用‘圣师’这名头为好。免得,大家还以为圣师岛上的……都是这样呢,呵呵。”   杜子腾这话令周遭凝神细听的人发出一声轰然大笑,方玉阳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映着唇边鲜血,眼中恨意直像要燃起来一般炽烈。   可杜子腾浑不在意,好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朝面色复杂的何、莫二人道:“承临海军看得起,这伐烟阁,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还要劳二位领我看看去,哈哈。”   方玉阳眼见是绝不可能夺回信物,脸上阴毒的神色一闪而逝,在将杜子腾一行人怨愤地打量了之后,目光落在王七身上一瞬,竟是驾起一件飞行妖灵器头也不回地出了蜃海大阵,看那方向,竟是笔直朝东而去。 第292章 信物之秘   这番周折之下,何以焕等人自然已经再没有先前那番好兴致。   原本他令手下人暗示方玉阳腾出伐烟阁,除了想给杜子腾做脸之外,何尝没有借杜子腾这新人之势来煞煞方玉阳的威风之意。否则,他早不说晚不说,怎会偏偏挑选杜子腾抵达之时来做此事?   可是,令临海军自何以焕以下每个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新人的势也未免太生猛了些,直接给力到爆表。   不只是达到了煞威风的效果,更是直接将方玉阳的威风、面子、自尊统统碾灭成灰,甚至连对方的信物都当场剥夺,方玉阳回到圣师岛上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悬念。   这结果绝不在临海军预想之中。   纵然方玉阳失去信物被责罚,可夺走信物的杜子腾也绝计讨不了好,发生这一切的临海城亦是脱不了干系。   到了伐烟阁后,杜子腾左右打量几番,既未推托亦未纠结,大大方方地安排王七安置起来。   何以焕却是苦笑着挥退周围人,沉吟半晌才语气凝重地道:“萧大师,此处没有他人,有些话我真是不吐不快。按理今日才是你我第一次见面,这下面要说的话未免交浅言深,还请见谅。今天临海军上下皆承你的情,可那方圣师背后乃是圣师岛,萧大师你年纪轻轻便已跻身大师之列,天赋必是惊绝。可是,于妖灵器一道,大师不过才是真正的开始而已。”   何以焕这一直深居临海军、在整个百城界都声名不显的妖灵器师竟然一语道破了足以颠覆所有妖灵器师认知的事实。   何以焕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似已经飘向极远之处,似是沉浸在回忆中难以自拔,语气低沉悠远:“多少妖灵器师终其一生也未能走遍每一座城池,见识每一种妖族,又焉能知道,百城界之外,周天诸界是何等辽阔,似我百城界这般的小世界在其中亦不过如恒河之沙。   那浩瀚世界之中,多少奇珍异宝,远远超过世人的一切想像,可我百城界的妖灵器道亦有其独到之处,若能一直走下去,又未尝不能独树一帜,卓然其间!”   说到后来,他口气中充满了一种豪情,可这豪情却犹如落日最后一缕余晖,灿烂到了极致便即刻熄灭到黑暗中,回归到不尽的萧索寂寞。   杜子腾静静立在一旁,不去打扰他的回忆。   好半晌,何以焕才萧然叹道:“萧大师,到了你这般境界若想在妖灵器一道更上层楼,必是要接触界外之事的……恐怕还非得借圣师岛之力不可。   圣师岛虽于妖灵器师之外名声不显,可却实是左右我百城界时局的最大一股力量,不论是百城界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还是历代妖灵器大师的手稿,尽皆收录于彼……萧大师你未来慢慢会知道得更多。”   何以焕描述的圣师岛赫然是整个百城界水面下潜伏的最大一股力量,他本以为自己将厉害分说得这般明白,以这萧大师的聪慧,必能领悟这番苦心,暂时避开圣师岛的锋芒。   可杜子腾却挑眉不置可否,何以焕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番话没能打动这年纪轻轻的妖灵器大师,于是语气一沉转而道:“圣师岛本来从不直接这般现身在普通修士之中,此番竟然直接令麾下妖灵器师进驻各城池……除了明面上说平妖镇逆局势紧张他们前来支援之外,恐怕背后另有远虑。   萧大师你这般赶走方玉阳等同于是直接破坏了圣师岛的计划,更何况,那方圣师恐怕并非什么胸襟宽广之辈,还不知会生出怎样的是非来,唉。   您既然这般天赋骄人惊才绝艳,未来前途必是不可限量,又何必因一时意气做下有碍自己前途、令自己懊悔终身之事来?”   话说了这里,何以焕已经是交浅言深得太过了,除了因为杜子腾现在在临海军中之外,何以焕又何尝没有触动当年心结的缘故?   可杜子腾却是沉思一番之后,露出个璀璨的微笑来:“圣师岛啊……”   那语气中全无畏惧,却隐隐有种意兴盎然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意,只叫何以焕一怔之后苦笑不已。   年纪轻轻便修为至此,虽是收敛得好,表现得谦逊温文,却哪能没有锋锐之气?   何以焕想起旧事,心中不由十分复杂,只决心稍后传讯于王上,务必将今日之事分说明白,其他不论,至少在这临海军中,定要保全这位萧大师。   何以焕一番好意杜子腾自然心领,可他把玩着手中那枚龟甲,反复琢磨方才何以焕字句中隐含的意思,双目中光芒却是闪烁不休。   他另一只手在袖中却是捏着一枚紫纹盘旋的小小玉牌,这两物之间,竟然都似有一股联系与相似的气息,更有甚者,那枚龟甲甚至还隐隐指向东方某处,这朦胧的指向杜子腾十分熟悉,因为不久之前,他就亲手自那玉牌下斩下了一道一模一样的联系!   再结合何以焕所述,杜子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苦追寻的法天大阵幕后势力就这样一头撞到自己怀中,杜子腾如何不高兴。   送走何以焕,杜子腾匆匆传讯于王七交待一番,便直接闭了关,他已经知道,那方玉阳送来的并不只是一个简单有象征意义的信物而已,而是那所谓圣师岛的一枚钥匙。   如果杜子腾所料不错,圣师岛,便是法天大阵的阵枢所在!   对于一个符道大师而言,手中握着阵枢的一枚钥匙到底意味着什么……圣师岛应该很快就能领略。   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这枚龟甲只是个普通信物,再有象征意义,方玉阳再如何心疼也绝不至于恐惧成那般,在杜子腾抹去他留在上面的神识时,他就已经知道一切没有了退路。   就算他能夺回来,返回圣师岛上,那微妙的神识印记也一样能反映出他曾经遗失过信物之事。   圣师岛身系法天大阵,这样核心机要的地方,进出皆是重重大阵、无数机关,信物便是通行证,遗失这信物几乎等同于是将圣师岛的门户向他人打开,遗失信物几乎是最严重的罪行之一。   方玉阳如何不惧?   而于此时的杜子腾而言,这枚小小的钥匙并不仅仅是信物原本意义上的钥匙含义,他通过这枚钥匙所能窥见的根本不只是方玉阳这个层面的人物仅有的那点可怜通行权限。   在短短十数日的闭关中,这枚钥匙在他的手中犹如抽丝剥茧一般、清晰将整个圣师岛的布阵规则、权限规则呈现了出来。   哪怕就是当年制出圣师岛信物的妖灵器师恐怕也绝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越思量越恐怖的事情。在他们当初制造信物之时,定下信物遗失的惩罚规则,亦不过是防止有人利用信物混入岛中而已。   他们绝计想不到,会有人利用信物反推导出圣师岛的权限规则、甚至连法天大阵的阵枢规则都会被扯出一角来!   妖灵器师手握着这样的妖灵器信物,想到的只是遵循其规则的使用,顶尖厉害的妖灵器大师能做到的极限也不过只是推测出其中的所有规则而已。   而杜子腾这样的符道大师手握这样的信物,却能推导其背后代表的所有法则,这便是符道大师与妖灵器师的天壤之别。   符道中蕴含的天地规则直指大道,是比妖灵器之道更本源、更高一层的法则。故而,杜子腾研究妖灵器之道犹如顺水行舟、全不费力,可妖灵器师恐怕要走到妖灵器道的极限、突破自我才有可能领悟符道的一丝。   十余日的闭关下来,这便是杜子腾最大的体悟。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停留在百城界研究妖灵器之道是浪费时间,妖族中的结构、妖力与灵力运用在这结构上的截然不同,都令他从中获益匪浅、在符道上再上一层。   可杜子腾有些不满足地啧了一声,只可惜这方玉阳在圣师岛上地位还是不够,距离法天大阵的控制中枢太过遥远、几乎是全无交集,他的破译只隐隐揭露了法天大阵阵枢一角,杜子腾有把握,如果是一个能接触到阵枢的信物,哪怕是最外围的信物,他也有把握兵不血刃地直接攻占法天大阵阵枢,现在看来,恐怕还是免不了要往圣师岛一行了。   不过,想到方玉阳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杜子腾嘴角微翘:不,也许他不必前往,那位方圣师自会把他想要的东西带来的。   那方圣师嚣张得好,蠢笨得妙,简直再合杜小爷的意不过!不枉杜小爷这番强出头的挑衅一场!继续这般怀恨在心、怨愤不平,撺掇着圣师岛为他出头就更好不过。   想到自己找寻的东西即将自己一头撞上来,杜子腾心中充满期待。   自然,他这种不嫌事大的热烈期待是不能在临海军中展露的,出关之后,杜子腾老老实实待在伐烟阁,全力投入临海军妖灵器的研发工作当中。   他对临海军中只宣称说自己当日闭关是观蜃海大阵有了体悟,其他人只谣传说他闭关是因为得罪了方圣师而后怕、借闭关来避开圣师岛可能的报复锋芒。   然而,以杜子腾的思维与见识,很快赢得了许多赞誉,令整个临海军的军备极大地改观,那些流言也很快烟消云散。   没有人知道,这位脾气好、手艺高,在军中广受欢迎、令初来时那点波澜消弭无形的妖灵器大师手中,竟然握着那样一些可以颠覆整个百城界格局的恐怖规则。只要他想。 第293章 营盘遭袭   黄昏的天空下,今天的海面安静得出奇,平滑如镜,只有傍晚绚丽的夕阳洒下之处,折射出潾潾波光,仿若天上、海面各有一轮夕照似的,堪称奇景。   蜃海大阵看起来亦是安静如海,茫茫雾气在这黄昏亦变幻为薄薄一层,好似蝉翼般,在夕照之下直如透明,看起来脆弱又美丽。   这本是百川海最为常见的景色,可这一日,不知是不是所有临海军的错觉,总觉得这天的夕阳消失得格外快,海面很快黯下来,黑黢黢地犹如一张看不到边际的巨口,有些瘆人。   当海面将最后一点夕阳彻底吞噬之后,广袤而黑暗的海洋似传来一阵隐隐的咀嚼之声和着一道满足似的叹息。   透骨的寒意在海面上荡开,黑暗中,诡异的洋流慢慢汹涌,不过眨眼间,原本平静如镜的洋面竟突然泛起点点白色,错眼看去恐怕还以为是海面掀起的一些泡沫。   那泡沫好似随着洋流而动,悄无声息却又迅疾如光般,眨眼间就已经来到了蜃海大阵的边缘,再然后,黑暗中亮起数道锯齿状的白光,在这些光芒的交互映照下,守阵的军士定晴一看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泡沫,那分明是一张张折射着光芒的利齿巨口。   下一瞬间,刺耳的警鸣和着无数警讯传遍整个临海军。   慌乱的军士在大阵中来回奔跑,各式各样的声音汇成巨大的嘈杂在阵中回荡:“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为何传来这最高警讯???”   “集结?莫将军与孟将军不是已经领兵去了海中对付妖逆?怎么还要我等集结?”   “妖族攻阵?!这怎么可能!孟将军不已经前往应敌了吗?!”   随着消息传来,营中顿时一片惊慌——与妖族交战如此之久,虽然觉得这一次妖族叛乱的规模与复杂都是前所未有的,临海军应付起来虽觉吃力,可也还可应对,但,自临海军建成以来,妖族打到自己的营盘门前,这却是第一次!   深入到妖族之中进行深海作战对军士的要求更高,不只是修为上的,更有心性上,茫茫海域,敌人随时可以从四面八方包括头顶脚下攻击过来,手段诡异防不胜防,还受着灵气匮乏妖气浓烈的压制,简直苦不堪言。   营盘就成了所有军士放松休憩最重要的地方。   现在这时间点,临海军将将轮过班,四将中,三将在外,其中孟、莫二人是刚刚离开一段时日,恐怕已经深入海洋战局,而他们换回来的便是这一队已经在海面征战太长时间的疲惫之师。   这支人马才不过抵达几日,应敌的勇悍之气刚刚松懈下来、精气神却未能完全恢复,简直是个最要命的时间点!   偏偏营盘中这一队军士领头的将领已然返回临海城去向临海王复命,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儿上,任是这将领再如何修为逆天,也绝不可能在战局开始之前赶回来指挥战斗!   似这般的情况发生其实并不偶然,皆因平妖之战从来只在于妖族有利的深海中发生,似这靠近陆地之地,妖逆从未出现过,临海军一时不防,竟是这般吃了一个大亏!   妖族,竟然这么巧?选了这么一个临海军最为软肋的时间点?   当四面八方的消息汇总到自己面前时,何以焕已经没有功夫去琢磨妖族到底是不是凑巧选择这个时间了,他知道,在整个临海军营前所未有的危局中,恐怕能在这个时刻做决定的只有他了。   而他周围竟然只有一群妖灵器师,对妖灵器熟悉无比,却对指挥战阵一窍不通、现在还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妖灵器师。   换休的军中自也有底下的校、尉,此时妖族的大军已经兵临阵前,他们虽是疲惫之师,却也是在前线经历过无数厮杀的疲惫之师,没有上头将领的统一指挥,底下的校、尉亦在仓促间很快集结了队伍,只过来向何以焕讨主意。   四将不在大营中时,何以焕身为临海军妖灵器师的领头者,自然是要负责蜃海大阵的,军士们若要出去迎战,必也要蜃海大阵配合,自然是要来找何以焕。   更何况,何以焕平日在临海城的阶序中,与四将平起平坐,此时四将不在,他自然是阵中地位最高之人,不向他拿主意又向谁?   而何以焕现在却是在全神贯注操纵着临海大阵随战应敌,牢牢守好,蜃海大阵弥漫的雾气霎时间愈加浓厚,其中迷惑神志的设置很快发挥作用,不少水妖在其中打转,空张着锋利白牙却无处下口。   这场面令何以焕略微松了口气,往各处发去的求救传讯他已经发去了,如今只要大阵能坚持到救兵来的时候即可。   然而他一抬头,便看到自己面前一溜站着十来个高高低低的大头兵们,个个在问何以焕要主意。   何以焕皱着眉,他向来镇守阵中,甚少出去,又哪里知道遇到这情形该如何?   更何况,他自认为守好大阵就是,又需要拿什么主意?他将那场面中的情形用那妖灵器一投影:“蜃海大阵本就有防护阵法,支应到援兵前来解围即可,还需要怎么应对?”   这些军士厮杀在一线,多少同袍手足葬身妖腹,听到何以焕这“没骨气”的回答,当即就炸了:   “这些妖逆竟敢打上门来,缩头不出算什么本事?!”   “我马老三在前线浴血奋战可从来没有退缩过!没得坏了老子的名头!”   “若不严惩,叫这些妖逆怕是要生出对我临海军小觑的心思来如何是好?!”   ……   纷纷乱乱的七嘴八舌令何以焕怫然不悦,他不懂军阵,却也知道各人该做好各人的事情,他不擅战阵指挥,若是擅自开营应战,出了什么纰漏又该如何是好?   当即大声喝道:“够了!我意已决!”   多数校官、尉官脸上满是愤懑,虽慑于何以焕平日地位不敢多说什么,可义愤都满满写在脸上,却也有部分冷静的紧皱眉毛,别有考量。   何以焕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却是他身旁一人笑道:“诸位大人,何师亦是稳妥之见,我等虽为妖灵器师未曾上过前线,但与诸位同仇敌忾之心亦是一般无二。可现在诸位将军不在,唯何师在营中,守成持重亦是应有之意,诸位不妨回去整顿好人马,求救之信已经发出,待哪位将军返回当即便可率领诸位杀个痛快,此时便不要介怀了罢?”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竟是让这吵嚷的局面渐渐平息下来。   何以焕亦是松了口气,强行弹压亦不是他的本意,能令这帮脑子一根筋的家伙心平气和地听话再好不过。   因此在杜子腾递过来一个眼神之时,何以焕很快道:“正是,你们先散了回去整顿兵士,恐怕先回来的多半是你们宋将军,他自临海城赶来绝不会太慢。”   这些校尉一听也觉有理,最先回来的怕还真是自家将军,围在何师身边又出不了大阵,倒不如回去好好约束一下军容,表现得好的话,稍晚还能向宋将军请求出阵一战呢!   这些校官尉官连同那些妖灵器师便都散去,何以焕转过头来朝杜子腾叹道:“今日多亏萧大师你在场,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杜子腾却是摇头:“此事怕没有这么简单。”他顿了顿问道:“营盘重地,辎要皆在此,我临海军怎么竟没有留下一位将军值守?”   何以焕亦是脸上凝重:“妖军近岸,此乃前所未有之事,此处妖气比之深海已然稀薄许多,且此时沿海数十城皆投入大量兵力到百川海中,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还能有气力攻打营盘的。”   杜子腾皱眉:“前所未有……”   妖族叛军在海边与深海相比根本没有什么优势,又怎么会凭白浪费自家的兵力?   何以焕亦是头痛:“唉,最近真不知是怎么了,一切都如此叫人心中难安,妖族叛军古来有之,但在深海中亦不过是零星出现,近日自从那一阵妖气、灵力的异常波动之后,却是绞了一股又生一股,简直绵绵无尽,临海城连城防都调了不少人过来,却依旧左支右绌,难以应对。圣师岛从不过问这些‘小事’,现在竟然频频插手,现在倒好,我临海城投入这般多的兵力,妖逆竟然直接打到岸边来了!”   杜子腾皱着眉头,开口道:“何师,此事怕是不简单,恐怕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妖族这一次突如其来又极难镇压的叛乱之举,杜子腾心知肚明是什么诱发的,可他绝不相信他心血来潮对法天大阵的一次扰乱会让妖族军力突然变得这么强大。   一个看似偶然的结果背后肯定有种某种必然。   何以焕心中突了一下:“怎地?”   杜子腾正准备开口解释,营中突然传来沸腾喧嚣的声音,无数条讯息犹如潮水般眨眼间就把何以焕淹没,他手忙脚乱中收了一条,却是神情大变再次投影出蜃海大阵中的情形:只见那白雾茫茫的阵中,依旧有许多妖族困在其中打转,可那雾此时却如流水一般先是缓慢地流动、然后迅速地奔腾起来!   投影很快顺着那白雾飞快移动着,最后定格在一张密密麻麻遍布利齿的巨盆大口中,无数利齿的中央犹如一个黑洞,无数茫茫雾气就那般消失其中,这竟是一只在吞噬灵气的妖兽!   而整个蜃海大阵却是建立在这灵气的基础之上,再这么下去,蜃海大阵很快将崩解,整个营盘的人连同辎要都将暴露在妖族叛军面前……何以焕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第294章 定月弓威   同样是看到这可怖而绝望的一幕,杜子腾却是满面镇定,只是语速略微加快了一些:“大阵还能支持多久?”   何以焕驻守蜃海大阵,一直风平浪静,虽能从换休的军士身上看到前线战阵的残酷,可又哪里真正见过这样几乎相当于一个城池大小的妖兽出现在自己眼前,此时失魂落魄下,若不是他百余年身为妖灵器师的素养已经深入灵魂,恐怕亦不能只用自己那点可怜的潜意识估算出结果:“半个时辰……”   说出这个结果,何以焕的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在修士的心目中,半个时辰是不过眨眼光阴,可现在,只需要半个时辰,整个蜃海大阵就会因为灵气被抽干而直接消失,临海军的营盘将彻底暴露在还在源源不绝、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妖族叛军之下。   何以焕此时眼前发直、胸口滞痛,竟是一时傻在了原地不知采取何种措施。   他只是个妖灵器师,知道该如何为临海军制造妖灵器而已,又何尝似那些将领日日遇到这生死危机、命悬一线?   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将领在军中,他手中只有一支不那么听话的疲惫之师还有许许多多和他一样只懂妖灵器制造的家伙,他唯一依仗的蜃海大阵却即将告破,简直是一个死局。   杜子腾却是冷静地道:“何大师,现在下令吧,一,所有妖灵器师负责将所有辎要收拾起来,特别是那些妖灵材料、炼制妖灵器的阵法器皿,如果不能收拾也一定要毁掉;二,将所有军士集合起来,由妖灵器师从旁协助,准备应战。”   何以焕定定的目光转向杜子腾,却见他一脸淡定从容,近在眼前的死局在他眼中似乎亦不过只是平常。   到得此刻,何以焕突然发现,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位萧大师。   时间紧迫,杜子腾见何以焕愣愣的,心中叹气,若不是自己也困在这临海军中,他们待他一直也算周到客气,他才懒得趟这浑水呢。   妖族这么大的动作,又岂是突发奇想,背后定是重重阴谋,可眼前这唯一可以把控局势的家伙却是吓得呆住,说不得,杜子腾只能耐下性子来解说道:“妖族胆敢近岸而战,所恃者恐怕就是这噬灵妖兽,破阵恐怕已成定局。对方花费偌大心思袭击营盘,恐怕所谋非小,我方辎要绝不能落在敌方手中!”   何以焕深吸一口气,神识闪动间,数道传讯已经朝底下负责的妖灵器师而去。   杜子腾点了点头,何以焕却是转过头来道:“萧大师,我于这等场面并无经验,还请你不要吝惜指教。”   杜子腾却是一拱手略微谦让,却知眼前这迫于眉睫的危机他亦难脱身,更难将临海军弃之不顾,当即道:“阵破之后,临海军便需与对方短兵相接,自然要提前布置好,营盘之内,妖灵器师一样可以布设阵中阵,而且,您可是忘记了我们先前忙碌的那些东西?”   何以焕眼中光芒一闪,面上顿时大喜:“正是!我怎么把那些东西给忘了!”他面上随即一忧:“那些东西本是需要他们练习试用之后才决定要不要大批量投入军中,如今时间这般仓促……”   杜子腾见何以焕犯了这研究人员的通病,在这等紧要关头上患得患失、犹豫不决,他当即斩钉截铁地道:“那便借诸位妖灵器师临时布设的阵法阻上妖族一会儿,这点时间足够阵前练兵了!”   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何以焕按杜子腾所述将命令一一下达,心中却是无比期望那宋将军、甚或是莫如故,不拘哪个在沙场战阵前历练过的能够及时回来,替他接下眼前这于他而言为难至极的局面。   可杜子腾却是清醒无比,若他知道何以焕的想法,定然会嗤之以鼻笑他天真,妖族连吞噬灵气的妖兽都准备齐全,选择的时机如此完美,对于援兵又怎会没有准备?   归根到底,这些与妖族打过太仗、赢得太轻易的临海军修士们心中对手还是过往模样,都是些乌合之众,而杜子腾却清楚,能设下这样的局,临战之术,妖族已经与人类修士相去不远了。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能有这种布局的妖将也必不是才出现的,妖族被压迫得太久、蛰伏得也太久,杜子腾看着阵外渐渐稀薄的灵气,仿佛已经隐隐可以嗅到带着腥气的妖息,他心中有种预感,眼前这不同寻常的一日,也许就是百城界人族与妖族关系的转折点。   深沉夜色中,大海滔滔,平素平静如镜的百川海,此时仿佛个扔下一切面具、终于露出狰狞面目的怪兽,汹涌着、咆哮着。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妖兽正在浮出水面,以修士目力,夜色中亦可清晰看到它浑身布满褐色倒刺,甚至还挂着不少淤泥水藻、竟仿佛是才自深海之底苏醒过来一般,灵气犹如奔涌的江河涌向它那张深不见底的巨口。   蜃海大阵中的修士们已经知道了这妖兽出现的目的,这当口胡思乱想无助于事,繁重密集的命令如流水般下达下来,忙碌中,那些不安的情绪被压了下去。   不知是谁突然出声道:“啊!它下去了!”   那噬灵的妖兽好像吃得太撑了一般,吃力地合拢嘴巴,庞大的身形缓缓下沉,在海面造成一个恐怖而巨大的漩涡。   蜃海大阵中,想起一阵欢呼。   杜子腾踩在伐烟阁顶,面色却是十分沉静,没有半点喜色。   看到欢呼的人群,他却是叹息:“伐烟阁……真是好名字。”这是距离前线战场最近之处,在阁顶将前面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面上犹带喜色的何以焕不解地看向杜子腾,却见对方眉色不动,语气冷硬如冷雪:“下令吧,叫所有人必须加快速度!如若在盏茶时分内不能完成任务的,军法处置吧。”   何以焕一怔,可这当头前面几次事情中,他已经形成了惯性,未待他明白,这项命令已经下意识地落实了下去。   杜子腾凝视远处,对这隐藏幕后的指挥者更是高看了一分。   欢呼的人群大概是收到了这命令,立即散去匆匆执行命令,可脸上却也犹带喜色。   可很快,随着一声嘶声大叫:“天爷——!”   漆黑夜幕下,海面陡然间多了三道巨大的喷泉,这场面若是在日光、月光映照下定然会美丽到极致,可是眼前却只有夜幕漆黑如墨,浓得化不开。   随着三道喷泉渐渐消失,三张密密麻麻布满利齿的巨口同时出现,蜃海阵中那些原本重新开始忙碌的修士们,伴随着无数声凄叫混乱和镇压的怒吼,加倍开始忙碌起来。   原本就已经在第一只噬灵妖兽之下变得透明的蜃海大阵,此时面对的是三倍吸力,那透明壳状的大阵上传来咯吱的响声。   而临海军仅剩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所有军士前所未有地手中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妖灵器,杜子腾站在他们面前:“你们有半刻只可以熟悉手中妖灵器,胆敢直接激发者,斩无赦!”   他们刚刚换休回来,却也听营中兄弟说过这位新来的萧大师乃是货真价实的妖灵器大师,极其厉害,此时他发下这新的妖灵器下来,又是在这种要命的关头,定是极其紧要的,谁敢不听?   头顶大阵已经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就像在风中的那一枝残烛,摇摇晃晃随时可以破灭,终于随着“波”的一声,所有阵中灵气最后化作一阵轻烟朝三张巨口滚滚而去。   腥臭的妖气铺天盖地而下,这妖气仿佛某种兴奋剂流入这些身经百战的军士身体中,他们双眼瞬间点亮,神情却是紧张又兴奋,手中妖灵器甚至情不自禁发出嗡嗡轻响。   可这一切之后,周遭瞬间静谧起来,就好像妖族们都已经凭空消失了。   突然有修士道:“你们……听到了吗?”   再然后,所有军士就都看到了他们阵盘边缘此时正在发光——那是一排排牙齿,妖族竟是打算把他们的营盘直接吃掉?!   杜子腾却是脸色冷静,何以焕站在他身旁,看着他,面色紧张,想问些什么却不敢开口。   临战指挥,杜子腾不敢再通过何以焕来转达,此时,他手中数道讯息犹如落雨般传向营盘的四面八方。   营盘上,仓促布置的阵法开始发挥作用,随着结冰的声音响起,营盘边缘竟是起了一层厚厚凝冻,那一排排锋利的白芒就此定格在彼。   妖族并不愤怒,甚至是人类的修士们亦不敢放松,因为他们知道这东西困不住这些连营盘都能吃的妖族!   清脆的咔擦声响起,冰渣在大阵边缘飞溅起来,杜子腾嘴角一勾:“所有将士听令,手指月一位,一,二,三,放!!!”   虽略微有先后方位之差,可是当所有军士看到自己手中那一道光箭,在这命令之后,犹如一滴水般汇入整齐的阵列之中。   夜空中,犹如凭空起了一道飞快移动着的光潮,连贯不断的破空声中,光潮向着海面上所有妖族当头狠狠坠落!   轰然一声巨响,无数妖族的身体七零八碎飞上了半空。接近营盘这个方向的海面上,几乎是清出整整一片空地。   即使是手中握着那把银色长弓的修士们也是愣住了,看看那海水回落、布满浮尸的海面,再看看手中长弓,没有办法想像,方才那恐怖一击是他们做到的。   何以焕嘴唇翕动,双腿隐隐发颤,他听萧大师反复强调标准化,亦曾亲身体验过定月弓之威,但哪怕就是他这个精研战阵武器的妖灵器师,也绝对没有想到,当真正在千军万马的海战之中,竟有能如斯之威:定月弓出,风息浪平。   再次看向杜子腾,何以焕的眼中已经隐隐带上了畏惧之色。   杜子腾却是声音平静如故:“所有将士,举起定月弓,手指月二位,一,二,三,放!”   这一次,对那个声音再也没有任何迟疑的军队动作整齐划一,道道光箭化作银色光潮,竟带起了呼啸,犹如海浪拍打沙滩一般,夹着奔雷之势,向海面平推而去! 第295章 策算无遗   定月弓是杜子腾在临海军真正开始制造的第一批制式武器。   临海军中材料库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靠近大海,有些妖灵材料的数量之巨,简直难以想象。   否则就是杜子腾再如何天纵奇才,没有大批量的材料,要批量制造武器也是瞎话。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有材料,同一种妖灵材料之间也未必见得是完全一致,用这些略微有差异的材料制造出差异近无的妖灵器,整个百城界恐怕也只有杜子腾可以做到。   在妖族与人类的悠远交战史中,人族虽然有妖灵器的威力、高阶修士层出不穷,可是,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眼前这可怕的远程火力打击的武器,似这种远程火力密集覆盖,对于自海面而来的妖族而言简直是无法对抗的灭顶之灾,除了死亡与逃避,根本没有第三条路。   近处的阵法围困配合远程的火力打击就已经让妖族的主力损失惨重,其中甚至有两只那能够噬灵的妖兽,简直叫妖族心中泣血,残存的一些兵力亦只敢沉入水下,不敢露面。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尸体叫何以焕心中略安,这般压制的战局哪怕是在前线亦不多见,至少妖族是不敢上前了。   他看着身旁杜子腾指挥若定,在这尸横遍海的场面面前,竟是连眉毛都未抬一下,语气始终平静如一,再瞅瞅那定月弓和杜子腾方才指挥齐射方式,回过味来,如果不是这一次危机,不是由萧大师亲自指挥,哪怕是生产了定月弓,他不会让军士这般使用,恐怕最后也是白白辜负了这逆天一般的妖灵器。   火力压制几轮之后,杜子腾不再下令齐射,反而对周遭校官道:“留下一小队值守,其余队列原地休整。”顿了顿又补充道:“回复灵力,不要吝惜灵石。”   这帮临海军中的小校、小尉们如今对杜子腾那是服气得不能再服气,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无比的景仰崇敬,恐怕看着临海王他们也不过就是这样了,杜子腾的命令自然也是不打折扣地好好执行了下去。   军士们休整之时,难免握着手中的定月弓兴奋地窃窃私语:“这玩意儿可从没有听到风声啊!可真是带劲儿!”   “嘿,上头还不兴留一两张底牌?不过听说这是萧大师一手设计的……”   “这是雪鱼骨所制吧,这百川海的雪鱼没有千万也有百万,竟然还能制成这么厉害的家伙!我下次可得多逮几十条!”   “妖灵器大师亲自设计的,能不厉害么?”   军士们七嘴八舌后才在上峰的约束下开始静下来专心恢复灵力,杜子腾却是不得闲,他手中传讯不停,何以焕抬眼四望,发现周遭妖灵器师们还在萧大师指挥下不停地布设阵法。   何以焕苦笑,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他身边这位萧大师了,似眼前他就完全不明白杜子腾是要做什么,只得问道:“萧大师,定月弓威能足以令妖逆无法还击,为何还要……”   杜子腾的解释简单明了:“威能巨大的代价是灵力消耗不小。”   看到何以焕依旧一脸迷茫,杜子腾祭了隔音的妖灵器:“定月弓阵消耗太大,如果维持方才的齐射,坚持不过一个时辰,又何必浪费无谓的灵力?”   何以焕却不这么想:“萧大师,我们只要支撑过一个时辰,定会有援军前来……”   杜子腾瞥了他一眼:“到了这个时候,您还相信您的求援信已经发出去了?”   何以焕面色大变,杜子腾不待他开口便自言自语式地道:“若我是妖族策划这等重大举动,定是预先料到有人会传讯求助,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杜绝这种可能,哪怕不能彻底杜绝,亦要尽力拖延传讯抵达的时间,为自己的部下赢得更多机会。   何大师,从临海城过来又有多远?宋将军迟迟未到,您心中就应该要做好最糟糕的打算。”   何以焕面上颓然,杜子腾却似视而不见一般,手中讯息如流水般四散开来。   那潜伏水中逃过一劫的妖族军队此次布局花费了偌大尽力,又岂会简单放过?   营盘中所有将士皆心有共知,可偏偏天空渐渐亮起之时,依旧只见海面密密麻麻的可怖尸体,一片死寂,叫人无法知道那妖血尽染的深海之下到底还酝酿着什么阴谋。   杜子腾却只是满面冷静,令所有军士分了甲乙丙三班倒着,妖灵器师们的身影更是在发白的天色下隐约可见,不论海面如何,杜子腾手头的命令却是节奏分明,没有丝毫慌乱。   看着底下那渐渐成形又前所未见,妖灵器与阵法夹杂着的全新古怪大阵,何以焕心中又焦虑又心安。   天色已经微明,夜已将尽,何以焕的心沉到了最底,恐怕萧大师的预测已然成真,援兵……怕是不能如期而至。   随着海面上妖族沉默的时间越长,何以焕看到杜子腾不惊动底下那些或警戒、或恢复灵力的普通修士,反而是召过了甲乙丙三队的队长,密密叮咛,他心中又安定下来。   若说他先前对杜子腾的看重只因对方是一位难得的妖灵器大师的话,现在的崇敬更是因为对方危局之中力挽狂澜,这等将帅良才,便是临海军建军以来亦不多见,他自然敬重至极的。   不知是否因为这一夜太深太长的缘故,这一日的第一缕晨光亦是分外的刺目,直如光箭般撕裂开天幕叫所有人刹那间闭上了眼睛。   便在下意识闭眼的短短一瞬,所有人只感觉到眼皮上传来的灼荡与血色光芒,那积年老将已经不由自主惊叫道:“不好!”   这晨光来得太蹊跷!妖族定又有阴谋!   这念头在许多修士心中转着,心中焦急间强行睁了眼,可刚刚那强烈灼热的光芒刺激下,又哪里看得清什么?   这看不清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刹,却叫临海军失了先机!   再然后就是轰隆隆的恐怖声响,待所有人看清眼前景象时,都不由骇然:   他们前方那庞大的营盘之前,原本规整的练兵坪上已经被数只体型庞大、须面长尾模样古怪的妖兽狠狠撞击,那些布置得精巧的阵法不断发出威力巨大的爆炸,那些妖兽发出吃痛的呼号,却在疼痛的刺激下,越加发了狂一般地狠狠撞击在大阵上。   以力破巧。   他们布置阵法之事,妖族不是不看在眼中,临海军上下都以为这阵法定能阻上妖族一阵,毕竟阵法复杂,要破解并非朝夕之功,没有想到,他们竟想出这大智若愚、看似笨拙却见效最快的法子!   那些妖兽轰隆隆的步伐竟有种地动山摇的气势,所有阵法在它们面前似乎都成了可笑的小儿玩具,在营盘边缘,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妖军登陆的身影。   合军上下此时情不自禁脸色发白,最后竟都将目光看到了杜子腾身上,他却是将最后一些命令发了出去,那些妖灵器师做好最后一些布置就飞快地向着驻军的方向奔来——杜子腾竟是下令所有妖灵器师收拢?难道是放弃了以阵法跟对方相拼?   再然后那个从来清晰稳定的声音再次响起:“甲队,月一位,射击,乙队,待命,丙队,补充好灵力!”   因为只有三分之一的人,齐射的威力是差了一些,可是,在夜幕中的防守战争终究是要吃亏的,此时天光微明,准头上提升了休止一成,再加上一夜的相处,军士们对于定月弓又熟悉不少,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定月齐射依旧令底下的庞大妖兽痛叫连连。   可是,这些痛楚的妖兽竟是在这痛楚中依旧牢牢富守在原地不肯后退,它们庞大的身形后,掩护着无数妖族军队。   何以焕双唇颤抖,对方这显然是存了要与他们死死相争的念头,哪怕是牺牲那数只大妖兽为它们赢得空间,只要自己这边射击一缓,便能蜂涌而上!   而定月弓却偏偏消耗那般大,又怎么可能久射?!   杜子腾却浑若不知其中的绝望与凶险一般,射击的命令没有半点停歇,光雨几乎是汇成了瀑布将他们昔日的营盘打得如筛子一般!   待到甲队的修士们渐渐都开始灵力见底、双手微颤之时,那清晰的命令一变:“甲队后撤,速速回复灵力!”   甲队的修士尽皆茫然,射击射到麻木的他们都有些发懵:后撤?可那已经叫不出声的巨兽尸身之后密密麻麻皆集结着妖军,退便是死,如何能退?   可身体仿佛已经对那下达命令的声音有了奴性,不待理智判断清楚,身体就已经情不自禁地停了火向后退却。   而后,所有军士便惊恐地发现,那些妖族叛军不知蛰伏了多久,停火不过一刹,它们已经如潮水般汹涌掩上!   便在此时,那冷静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决断与残酷:“乙队上前,月二位,射!丙队,待命!”   铺天盖地的灵力愤怒地倾吐而下,那些掩杀上来的妖军犹如潮水中的蚂蚁般,接二连三的倒下,失去妖兽身躯的掩护,平整的营地之上,它们便是肉身做的活靶子,没有半点幸理。   甲队的修士们瞪大了眼睛,却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原本的队列间不知何时已经插空站了不少乙队的同袍,不知就位了多久,似乎就是等着他们甲队退下给敌军造成误解的一刹那!   看到定月弓喷出的灵光依旧如定海神针一般牢牢控制着战局,那些妖军不得不再次退回妖兽之后,军中人心再大定。   打了半天已经有些精力疲乏的甲队人马退回赶紧回复灵力起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便是那珍贵的灵丹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命都没了要灵丹也没命享用!   如是这般,三班军士轮番交替,定月弓的远程火力压制从来没有真正中断过。   其间,杜子腾甚至还下过让三队全都歇息的命令,看着妖族全面压上,又令三队悉数上阵猛火压制、引动大阵自爆将那妖兽身躯完全炸烂,毁了对方掩护之所,凶猛的火力一度将妖军逼回海里。   这之后竟又是为他们记得了充裕的时间缓缓补充灵力以应对可能的攻击。   一日之间,这般来来回回,妖军都被临海军这虚虚实实偏偏又威力绝伦的远程火力搞得快精神崩溃,完全吃不准对方每一次的真正战略意图。   而那等战阵上积年的老将、老兵此时更是钦佩无比,这位萧大师的一切命令都是那般精妙,不只是那些层出不穷杀伤敌方的手段,对于他们这些军士还有多少灵力亦是计算的清清楚楚,三队人马眼花缭乱的交错着上,从来没有哪一队真正出现过灵力枯竭之时,往往都是即将告尽之时,换班的命令及时下达。   这中间往往又夹杂着许许多多的手段叫敌方抓不住换班的时机掀起什么风浪来。   甚至是当他们手中定月弓因为连续使用、又或是使用不得法而损坏之时,一把把崭新的、似乎才刚刚出炉的定月弓就已经及时补充了上来——原来方才那般调集妖灵器师收拢却是为了此事。   阵前,能跟着这样一位策算无遗、命令精准到骇人的指挥,实是所有军士心中的幸事。 第296章 非你莫属   在这般毫不停歇的远程打击之下,妖族损伤十分惨重。   领先对方的武器加上卓越的临场指挥,妖族败得并不冤枉。   而在当战局持续到当日的夕阳尽染海面之时,残阳如血一般,平静与激烈交错而行的海面突生异象。一道猛然喷起的水柱高高指向天际,直将夕阳一分之二般的宏伟壮丽,连临海军都一时止住了攻势。   而后,苍茫而凄凉的歌声在海面上犹如零落飞絮般地飘散开来,杜子腾听不懂那歌声,却似是在哪里听过,他只微微蹙眉转过脸来,却见一夜来始终静静立在他身后的王七已经泪流满面。   杜子腾皱眉,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在王七向前,王七一愕,然后才从方才那股不由自主的悲伤情绪之中抽离出来,他甚至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是突然流下眼泪来。   那歌声仿佛只是一个开头,水面上,在那巨大的水柱周围,越来越多的影子浮现,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那不明其意的歌声之中。   歌声愈响,其义却越是悲凉。   再然后,所有的妖族便抛却了一切战略、一切武器,就那样不顾一切地朝营盘发起了一场规模最为浩大的反击。   在这样规模的阵势之下,只凭借着远程的火力压制已经再难真正阻隔对方,不必杜子腾下令,就已经有在轮休的队伍请命去阻击妖族,杜子腾没有阻止。   赤红的霞光之下,海面已经分不出是霞光映出的赤还是血染就的红,这一刻,无论是人类、还有妖族,每一个个体都有无法退却的理由,舍生忘死。   杜子腾看着底下的血色,面色一如既往,又好像多了一些什么,最后只发出一场叹息,手中最后一道传讯却终是自指间飞出。   这道传讯犹如夹着最后一点夕阳的微光划过天际,再然后,临海军的营盘忽地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交战双方只觉得周遭的空气急剧变化,再然后,妖族叛军便只感觉到了眼前茫茫白雾——它们就这样被重新启动的蜃海大阵牢牢地困在了阵中!   再然后几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留下了铺满地面的尸体之后,在夕阳最后一点微光消失之时,妖族军队终是撤走了。   这一次,看着平静的海面,临海军中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的敌人恐怕将不会再回来。   可是,在染红的海面上,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胜利的欢呼。   虽是凭借定月弓之利,他们于关键时刻反败为胜、牢牢压制住了妖族,甚至在最后关头,萧大师还修复了蜃海阵,令他们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胜利。   可是,这样大规模的杀戮之后,还是会叫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心中亦不由升起一种空洞。   抹去身上的鲜血时,有时候会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会那么一点点的茫然,方才战斗中,那血溅到自己身上也热的,妖族再生得如何稀奇古怪、不似人类,在被妖灵器杀伤之时,那眼眸里、表情间,亦有不容错辨的痛楚、绝望。   ……它们与人类又有何分别?   那满地的尸首中,不只有妖族的,亦有人类的,甚至有的尸身混合在一起已经再也分不出种族,这满目疮痍叫人不得不怀疑,一切杀戮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阳消失在海面之下,似乎也带走了一切温暖。   那一瞬间有些大逆不道、违反一贯教导的想法随着黑暗降临亦慢慢沉寂,不再浮现。   在渐渐沉凉的黑暗中,军士们默默打扫着营盘,善后之事,他们皆是百战之兵,这些无须杜子腾再仔细吩咐。   而另一支更为疲惫而苍白的队伍亦在此时归整,这是妖灵器师的队伍。   在杜子腾的调动之前,临海军中更多将妖灵器师视为后勤人员对待,打造武备就是他们最重要的任务,而从今日之战起,恐怕妖灵器师在实战中的地位将得到全新的认知。   可是,这支从未上过战场却立下赫赫战功的队伍,却赫然是全场士气最低的一支队伍,不少人双目没有焦距,其中甚至还隐隐有低低的啜泣之声。   杜子腾叹了口气,这是一支没有见过血的后勤队伍,乍然看到这样血腥残酷的场面,会有这样的战后心理创伤也是正常。   这是何以焕的队伍,他非常熟悉,只到队伍中低声抚慰,可是有的东西,恐怕只有时间才能抚平。   便在一切渐渐平息,只在收尾工作进行的当口,海面东向之上突然飘来一艘画舫:玉石琳琅、水晶为桅,三道长帆银光潾潾,仿佛无数星光璀璨其上,华贵又玄奥,整艘画舫便如一轮皓月般自海面升起,映照天际。   不论是杜子腾还是何以焕在军士报来后,看到这艘画舫,皆是眉头一皱,面上不悦。   何以焕更是匆匆压低了嗓子向杜子腾道:“圣师岛!”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呵,这时机倒是选得好。   一道清朗的声音远远自天际而来:“蜃海主阵者何人?”   何以焕亦是恭敬答道:“临海军中妖灵器师何以焕奉命驻守营盘,不知哪位仙师驾临,适才迎战,仓猝间未能远迎,失礼处还请见谅。”   说话间,那清朗声音的主人已经来到面前,此人一身苍色衣袍立在舟头,闻言朗声一笑:“圣师岛闵莲舟奉令巡查各岛,沿海三十九城唯有临海城,非但城池稳固、竟然连营盘都完好无损,此乃天大的功绩,何师不必多礼!”   此言一出,临海军皆是一怔然后就是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萧大师及时取出定月弓、指挥得当,恐怕他们这营盘亦会被攻破!   而营盘破灭之后,营盘之后那条直指临海城的道路必然亦会变成妖族杀上陆地的康庄大道!军备孱弱、完全没有防备的临海城在方才妖族那种冲击下能坚持多久……这简直就是个不用问的问题。   如何叫人不后怕?   何以焕忍不住问道:“沿海三十九城难道皆遇袭?!”   不能怪何以焕少见多怪,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这一次他们只觉得叛军实在太过难缠了一些,简直似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般,灭之不尽,无法似往常那般及时镇压。   可是,他们临海城被攻击也只这一日一夜间,同时有三十九座城池在短短的时间内遇到这样规模的袭击,那么,妖族军队的数量该是多么恐怖?!   闵莲舟下了画舫,踏上营盘,对何以焕这问题,他亦是面色凝重地道:“说来此次这些妖孽恐怕是早有预谋,这般规模的叛军,竟然事先还使用了‘鲸香须’隔绝诸城!圣师岛上诸位长老十分震怒,着令我等务必查明此事前后经过,给妖族叛逆一个狠狠的教训!”   鲸香须阵乃是用海中一种身有异香的妖鲸炼制而成的妖灵器,能隔绝传讯符,十分厉害。   何以焕这才明白,为何他那些发出去的传讯符会杳无音讯。   可是,对于妖族势头感到惊心并不代表临海城就要响应圣师岛,这闵莲舟方才话里话外似乎都表示圣师岛此时对于妖族叛军的挑衅极其不满,要酝酿什么大动作。   既然闵莲舟说出这个消息,自然是希望临海城参与,何以焕虽然只是个妖灵器师,却绝对不傻,哦,我们打生打死的时候你们没看到冒头,你们自己要去搞事的时候倒希望我们出力了?全天下也绝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何以焕只是含糊一笑,随即道:“闵圣师这一路奔波,恐怕辛苦了,不妨先休憩一二,既然妖军已退,那须香须之困恐怕也已解开,我临海军诸位大将恐怕不时亦要得到消息赶来。”   这闵莲舟亦是那等耳聪目明的人物,当即笑道:“不急不急,说来我等还要好好请教临海城上下,是如何能做到这一切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闵某也绝难相信临海军的营盘都能毫发无损地应对好妖逆围攻,而且还能令它们吃这样的大亏,何师你可以好好地教教我等啊!”   何以焕连连拱手:“不敢,不敢。”   他心中犹豫,在和杜子腾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终于还是开口道:“说来全是我军中这位萧大师的功劳。”   闵莲舟看过来,目光闪动间道:“萧大师?哦?这位大师可当真英雄出少年哪,哈哈!”   杜子腾却从他这言不由衷的夸赞间听出了一点忌惮,不过,杜小爷洒然一笑,全不在意就是。   何以焕本是因为杜子腾得罪过那方玉阳之事而考虑,圣师岛恐怕是杜子腾今后不得不打交道的一个地方,既然已经交恶了方玉阳,眼前这闵莲舟怎么看都比方玉阳要更得用,怎么着也要为萧大师在岛上多拉一两个盟友才是,眼前既有交结的机会,又何必错过?   只是听闵莲舟的口气,何以焕一时拿不准,连忙道:“正是,萧大师才出关便来了我临海城,又遭遇妖族反叛之乱,恐怕他晋升大师一事未及向圣师岛报备周知。”   然后又将杜子腾在方才的前线战争中的表现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闵莲舟笑眯眯地听完之后道:“妙极!这般年少英才才是我百城界明日之望,此次这任务非萧兄弟你莫属!” 第297章 大比之邀   “任务?”何以焕听了闵莲舟的话,心中先是涌上不好的预感。   大凡上面说什么任务,对于底下的人来说,都是劳心又劳力,这算得什么好事呢?   何以焕甚至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将萧大师推出来或许就是一个错误,也许那方玉阳已经回到圣师岛上将萧大师之事扭曲得不成样子,否则好端端的初次会面,这位闵圣师怎么一见面便向萧大师提什么任务不任务的?   何以焕面上的忧虑被闵莲舟一眼识破,他却是爽朗大笑道:“何师不必担忧,说是任务,其实却是好事。”   然后他竟是朝杜子腾与何以焕私下传讯道:“此事不好公开说,我便私下向二位将事情道来,为我百城界稳定计,还请保密。”   杜子腾与何以焕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闵莲舟仿佛没看到他二人的眼神交流一般,微微一笑继续传讯道:“这一、二日间,妖逆同时攻打我沿海数十座城池,其中半数死伤惨重,不只海上营地被妖逆屠戮一空,连城池都被妖逆破了,情境颇为凄惨。似临海城这般完全保存下来的,实是侥天之幸。”   仿佛因为接下来的话十分重要,闵莲舟顿了一顿缓缓道:“那些城池一破,妖逆亦不多做停留便飞速撤退,看那情形十分诡异,实不相瞒,在来临海城之前我已经去好几个城池,都在其中发现了同一个诡异之处,甚至不只是我,其余几位与我一般身负使命的同年亦发现了这点,我等几乎是同时向岛上传达了这条消息!”   话说到这里,因为这话中要透露的秘密已经干系到临海城的安危,何以焕面色十分凝重地仔细倾听,就是杜子腾,也是十分认真。   闵莲舟的传讯都显得十分诡秘飘忽起来:“我等都发现:那些城池的武备库与妖灵器师皆被洗劫一空!余者,若非是在妖逆的必经之路上,竟然秋毫无犯!”   这个消息令杜子腾与何以焕的脸上都十分震骇,闵莲舟剩下的话二人竟是根本无法听下去了:“……因这缘故,城池中的伤亡有限。反倒是那些海上营地因为拼死抵抗,死伤更为惨烈,几乎没留下几个活口……”   这却是越加佐证了前一条消息:这些妖族叛军的战略目标十分明确,攻打营地是为了攻打城池,攻进城池却只是为了那些妖灵器与妖灵器师!   与战略目标无关的东西,它们根本不愿意浪费军力与时间。   可是,妖灵器是修士们改造妖族残留的结构,可以利用灵力激发出其中威能的法器,妖族可是从来没有对这种东西产生过兴趣。   可这一次,这样前所未有的规模的攻击,要知道,这一次诸城之所以损失这样巨大,完全是因为他们没有防备,想不到妖族会有这样的军力、有这样的执行力!   可以说,这样的军事打击可一不可二,下一次妖族要再想取得这样巨大的突袭胜利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唯一次珍贵的机会,其目标居然是妖灵器和妖灵器师……何以焕的面色十分不好看。   从这一次行动就可以看出,妖族根本一点儿也不傻,肯花费这样巨大的代价,恐怕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妖族已经发现了妖灵器对于它们的巨大价值。   比如,妖族也能使用妖灵器呢?   这是一个说出去会颠覆整个百城界的恐怖猜测。   他深吸一口气道:“多谢闵圣师!恐怕我要向王上禀告此事!”   闵莲舟却道:“何师怕是不必禀报了,此事如此重大,大长老已经亲自传讯诸王。”   杜子腾不明白其中含义,何以焕却是真正大吃一惊,圣师岛上地位最尊贵的便是诸位长老,传说这些长老已经站在妖灵器大师的顶端,只要再往前踏出去,便会迈向一个世人不知的更高之境。   而这位传说中的大长老更是神秘无比,没有人知道圣师岛存在了多少年,但似乎百城界起便有圣师鸟,而有圣师岛之日起便隐隐有大长老的身影。   世人传言,大长老已经站在妖灵器师的巅峰,无人可以比肩。   这位大长老从来只在圣师岛上,不曾踏足他地,亦甚少在世间显露踪迹,这一次妖逆带来的震动恐怕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大得多,竟连这位超脱世俗的大长老都已经惊动了!   何以焕长吁了一口气:“既有大长老亲自筹谋,那定是有了万全的对应之策。”   闵莲舟含笑点头:“不错,这正是我方才提到的任务。”   何以焕一怔:怎么说了半天又回到了这任务上?   闵莲舟道:“何师不必存有疑虑,此乃大长老亲定之策。我圣师岛将举行百城大比,各城将自己最优秀的妖灵器送往我圣师岛参与大比。   既然那些妖逆有所图谋,那我们大可将现在诸城中表现卓异的妖灵器师集中起来保护,若是那妖逆胆敢趁机作乱,我圣师鸟定叫它们有来无回!何师,难道你还不相信圣师岛的力量?”   何以焕的眉头略微一松,却没有彻底松开。   闵莲舟却是看着杜子腾含笑道:“更何况,这亦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天下英才齐聚圣师岛,此次大长老已经有言在先,我圣师岛历代积累的圣师手册将悉数开放,赢得大比的妖灵器不只可以获得岛上珍藏的界外妖灵材料,还有三个留岛的名额!”   这哪里是什么任务!分明就是变相地施善!   就是何以焕也不由怦然心动,界外妖灵材料!圣师岛的名额!   外面的妖灵器师,若非有人引荐,非大师不可踏足圣师岛,这是岛上多少年的规矩。   多少大师故去之后便将自己一生修行心得悉数存于圣师岛,这岛上的大师手册简直就是一笔逆天的财富!   更别说那界外妖灵材料!百城界之外是什么样的世界,除了圣师岛上诸位长老,恐怕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说清楚。   妖灵器师的修行总与妖族结构分不开,妖族等阶越高,它所拥有的结构可给妖灵器师的启发就越多,其身上的材料价值便越高,其制成的妖灵器便有可能拥有更高的等阶。   在百城民界历史上,曾经几次圣师中有人动用界外妖灵材料、最后带来的震撼都令妖灵器师们到现在还津津乐道,这些材料已知的唯一获取渠道都只有圣师岛,可这也史上第一次,圣师岛居然愿意拿出这样珍稀至极的材料来激励妖灵器师,如何叫人不激动?   那圣师岛的留岛名额更是叫人无法不眼红:留在圣师岛上,上面所说的种种资源便都一直有机会可以去争取!   看到何以焕的表情变化,闵莲舟矜持地点头笑道:“怎么样?这,便是我圣师岛此次要向全界所有卓异的妖灵器师发布的任务!”   可当何以焕转过头来看到他身旁的杜子腾神色平静如一时,不由得有些讪讪的。   毕竟,方才闵圣师发布任务的对象是萧大师,他不过适逢其会。   而且,方才他那番担忧此时看来全然就是杞人忧天,大惊小怪。   杜子腾尚未说话,天际突然传来一阵豪迈大笑:“哪位圣师莅临?我临海城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然后一个银甲灿然的身影便自身后大陆倏然越过蜃海阵、降临到营盘之中。   何以焕大喜过望:“孟将军!”   来人生着一脸威猛的络腮胡子,气势威猛豪迈,他一路过往,周遭军士纷纷面露喜色,恭敬问候,显然,这便是临海四将之一的孟满。   孟满显然也是从临海城匆匆而来,临海军中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却是临海王收到圣师岛上传来的消息之后才知道,自然是要派孟满来查看的。   但既然已经知道临海军中安然无恙,而那圣师岛上的消息又颇不简单,四将中只有孟满在侧,临海王自要与他仔细合计才会放人,一来二去,他便略微迟了一会儿。   他见营盘虽略有损毁之处,但军中士气精神却不错,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亦来不及响应麾下那些将士,却是一步跨到闵莲舟身前——远远看到那招摇的画舫便知有圣师降临,眼前这微妙关头,自是此事最为着紧。   何以焕立时向双方介绍道:“这位是闵莲舟闵圣师。此乃我临海城孟满孟将军。”   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寒暄,而杜子腾站在一边却是微妙地发现,这两人间竟谈不上多少亲切,反倒是面上的客套礼仪不少,他心中纳罕,这圣师岛与诸城的关系……恐怕也是微妙得紧哪。   闵莲舟此人十分有说话的艺术,先是恭维道:“临海王与孟将军当真是御下有方,我一路行来,唯有临海军毫发未伤!方才何师已经向我介绍了军中这位萧大师之能,确是令我爱才心切,这不,我特意邀了萧大师前往圣师岛参加大比。未向临海王与孟将军报备,其中唐突之中,还请见谅啊,哈哈。”   孟满不动声色看了杜子腾一眼,不待何以焕出声,他已经挥手道:“哪里哪里,圣师您亲自前来相邀,那是看得起我临海城,想必萧大师也不会拒绝这样好的机会。”   说着,那双有些凌厉的目光已是朝杜子腾看了过来。 第298章 圣师岛上   杜子腾是何等眼明心亮之人,在孟满与闵莲舟的对话间,他已经立马明白:这一次不论怎么说他都是去定了。   除非他愿意撕下萧大师这身份,啧,这马甲经营不易,他可不愿意为区区一个圣师岛大比就轻易放弃。   在杜子腾的深谋远虑中,萧大师这身份是打入圣师岛、打探法天大阵、甚至是了解妖魔界、进入百城界之外最好的掩护,轻易失却太过浪费。   更何况,圣师岛他本来就要去,只是这么个去法未免令他有些不快罢了。   他看了孟满一眼,在何以焕焦急地开口想说什么之时,已然踏上前一步道:“这是自然,闵圣师与孟将军皆是一片良心用苦,在下又岂能不知,这大比中,我必不负二位所望!”   孟满倒是回头高看了杜子腾一眼。   现在这节骨眼上,沿海诸城元气大伤,恐怕不日就要收缩战线,临海城纵是毫发无损也是独木难支,必须与其他城池共进退。   因着海中特产远远比内陆丰沛,沿海诸城隐隐冠绝百城,在此形势下,诸城实力大损之际,抵御妖逆自然是需要圣师岛多多出力。   以上都是孟满与临海王的计议,他并不知道那圣师岛上的大长老具体与王上说了什么,至少在给他的命令中,近期内,对于圣师岛,都要保持十二万分的恭敬。   一个来历不明的妖灵器师,不论对临海城一役做了什么样的贡献,忠诚度毕竟有限,在大局面前,什么都算不得。   更何况,圣师岛乃是妖灵器师的圣地,这位萧大师去了,一是可以查验一下他的来历真伪,二来,说不准他在那里还会颇有进益,怎么看都不是坏事。   若是杜子腾坚决不去,说不得孟满便要动用些手段了,毕竟对一件好事唯恐避之不及……只能说明此人有问题!   此时杜子腾如此从善如流地识时务,连场面话说得这般漂亮,孟满十分欣赏,大比结束之后此人也必是他们临海城要拉拢的人才,此时就表情就客气了许多:“若大师能为我临海城增光添彩,我必向王上请功,为阁下再开一次临海秘库!就怕到时候萧大师去过圣师岛就看不上我们这穷乡僻壤的破铜烂铁喽,哈哈!”   一时间,三人竟是齐声笑了起来。   看着这和谐的气氛,何以焕有点点发懵,前一瞬间那隐隐的剑拔弩张、孟将军与萧大师眼中那隐隐寒芒难道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杜子腾与孟满在这长笑声中对了一个眼神,彼此皆知道,对方也是眼明心亮之辈!   此事上头方才孟满强势的态度算是略微得罪了杜子腾,但双方也在这个眼神中达成了某种不必言说的默契,孟满所谓重开秘库那是将来之事,但眼下,哪怕只是为修复和“萧大师”这么一个他极其看好的聪明人的关系,他也定会略微“补偿”一二。   倒是闵莲舟看到一旁何以焕茫然的小眼神,心中一动,开口道:“何师,您亦是我百城界中阅历颇丰的妖灵器师,此次机会如此难得,不如也与萧大师一道来吧!”   孟满脸色一变道:“大战刚过,军中事务繁杂……”   闵莲舟却是笑吟吟地道:“哎,孟将军不必紧张,我知道何师是你临海军中的定海神针,我圣师岛必会将何师安全送回,若不放心……”   他却摸出一物来,竟是一大一小两只海螺,却是十分巧妙地彼此嵌套着:“子母螺,彼此可以感应安危,甚至是千里救援,怎么样?”   杜子腾的目光在闵莲舟面上微微一扫,心中已经起疑。这圣师岛到底是为了什么,连何以焕这样明显的临海王心腹也不放过?   子母螺乃是十分珍贵的妖灵器,须得圣师岛附近一种罕见的妖灵材料进行制造,而且所说一万对里难得成一对,闵莲舟摸出的这对,子螺与母螺间冥冥间那微妙又千丝万缕的联系十分清晰,更是珍品中的珍品,竟叫孟满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   闵莲舟不是盏省油的灯,又朝何以焕笑道:“何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我知您曾涉足界外之地,难道就不想借此机会踏上大师之境,真正参与到界外事宜中来么?”   孟满再看到何以焕的表情时就知道,大势已去,何师决心已下。   多年来,何以焕对临海城是鞠躬尽瘁,没有二话。此时他既然心意已决,事情便已定局,临海城再如何也不可能拦着他,哪怕是临海王,也绝开不了这个口。   闵莲舟一击便中要害,孟满忌惮地看了闵莲舟一眼,这圣师岛上的人是怎么知道何师当年那些隐秘之事的?   在这关口,杜子腾却是突然开口道:“闵圣师,我还有一不情之请。”   闵莲舟皱眉,眼看事情将成的关头,莫不是此人又要出什么乱子?   杜子腾却是一指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王七:“这乃是我的追随者,虽是身有妖气,与我一路行来情谊颇深,我亦想带他到岛上见识一二。”   孟满与何以焕皆是捏了把汗,圣师岛……那可是妖灵器师的圣地,带一个妖族踏足其间?这、这、这简直是天大的亵渎!   闵莲舟先是一怔,然后朝王七看去,王七站在不远处,浑然不知道此处发生的一切,正在整理着那些妖灵材料,神情端肃姿态娴熟,闵莲舟眼中精光一闪,却是开口道:“既然是萧大师亲自开口,亦不是不可以。只是嘛,圣师岛那是何等地界,既然萧大师你要带个妖族上去,那么便要全权负责,除了你、我与何师之外,不得叫他人得知此人真正身份,否则,一切后果萧大师你皆要自己一力承担。萧大师,怎么样?你还要执意带个妖族么?”   圣师岛那地界上遍地都是妖灵器大师,带个妖族还不能暴露他的身份,否则后果自负,这简直是极度苛刻的条件!   杜子腾看着闵莲舟那有些高深的反应,心中疑惑更深,这闵莲舟怎么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一些?   但此时显然无法得到答案,说到负责……杜小爷内心深处十分淡定,马甲虽可贵,小弟价更高,到了关键时刻,弃马便可,负责就负责呗。   他只含笑朝王七扔了一个匿气的妖灵器道:“这是自然。”   隐匿气息的妖灵器虽可以作用一段时间,但一旦灵力耗尽便是败露之时,而且,妖灵器的性能总是受限于妖灵器师的水平,一旦有妖灵器大师能全面压制这位萧大师,恐怕一眼就能识破那是匿气的妖灵器,这所谓的身份自然也会当场戳穿……   他们人人皆知其中风险,萧大师身为妖灵器大师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却这般坦然应下,除非……他对自己的妖灵器拥有极强的信心!   闵莲舟仔细用数种手法刺探了一下王七的气息,一无所获,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语。   就是孟满与何以焕亦是悄悄尝试了数次,无功而返后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庆幸:还好这位萧大师所制的妖灵器都在他们临海城,未曾被妖族掠去……   不论其他,至少杜子腾这淡定到强大的态度深深感染了诸人,就连何以焕要上圣师岛一事的冲击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大了。   一切已成定局,闵莲舟以身负使命为由,竟是连多余的交待时间都没给杜、何二人留下,竟是匆匆便离开了,只留下孟满眉头紧皱立在原地,思量着要速速向临海王禀报。   而杜、何、王三人此时已经踏上闵莲舟那艘华贵非常的画舫,这画舫亦是妖灵器,不知是什么妖灵材料制成,在海上犹如疾羽掠风,行动起来速度非凡。   可在杜子腾的灵觉中,这种行动的迅速不只与速度有关,还与规则有关。   他手握小木棍盘膝而坐,在他的视野里,周遭世界仿佛变成一个极其复杂的线条世界,他所在的画舫便是在这些线条间弹跳借力,犹如弹丸般飞越了不少障碍才能维系如此高速。   随着他们越过的屏障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杜子腾已经感觉到周遭不同的妖灵器在越来越多,他转头对身旁还有些神思不定的何以焕低声道:“怕是快到了。”   他话音未落,画舫已经听下,便听闵莲舟的声音响起:“诸位,欢迎来到圣师岛!”   杜子腾与何以焕出舟一看,放眼看去,满目翠碧,灵气浓郁到逼人。   更令杜子腾印象深刻的是圣师岛独特的地形,山脊道道,起伏十分剧烈,犹如一根根翠碧利刃直直插入海洋之中,颇有些烈烈之气。   他们甫一登陆便热闹非常,不远处竟有人大声招呼道:“王七!哈,你这小子当初连师尊都不能说动你离开,这一次你可算也来了!”   杜子腾、何以焕与王七同时向那出声的人看去,却见一个满面英气的青年大步朝王七奔来,二人一番拍肩问候,好一番契阔。   何以焕疑惑的眼神却是落到杜子腾面上:一个妖族……如何能与那一看便出身诸城世家的公子哥儿相交如此密切?   杜子腾却是回以一个微笑。   何以焕无可奈何,当初莫如故将人带来之时他便知道这位萧大师来历存疑,现在发现多了一个疑点,简直就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全都一个样。   远远地,一个长须修士踩着一双翅羽降落,何以焕面上神情一怔,那与王七交谈甚欢的青年竟是恭恭敬敬地道:“师尊。”   甚至是闵莲舟等奉命出使诸城池的圣师亦是无比尊敬地躬身向这修士行礼:“暮大师!”   这位暮大师蓄着三缕长须,模样清雅出尘,目光只略略扫过王七,最后却是定在何以焕面上:“辉之,许久不见了。” 第299章 修补大阵   暮大师那句向何以焕的清浅问候,颇有些无声处听惊雷的意味。   就是闵莲舟也是满目惊奇,他从临海城带回来的三人,那位萧大师本身就疑云重重,几乎是从天而降临海城,以一人之力逆转战局,实力强大,来历成谜,神秘无比。   哪怕就是他身后跟随着的那妖族亦是不简单,说是侍奉萧大师的追随者,但一路行来,闵莲舟默默观察,虽然对萧大师十分恭敬,却从来不行那仆从之事,观其言谈举止,雅信兼备,怎么看出身都不会简单,而且此人竟还能与暮大师之徒邓明芳称兄道弟,甚至听邓明芳言下之意,暮大师似乎还有收他为徒的意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没有出处的妖族?   可现在,在闵莲舟心中几乎算是半个透明人、他已经能将对方履历从善如流的何以焕竟是成了最令他无法揣测的对象!   哪怕就是妖灵器大师之间,亦有高下之别。   而在圣师岛上,依据各位大师接触到的东西不同,可以十分粗暴地划分开来:有没有踏足界外之地;有没有处理过界外妖灵材料并成功制成妖灵器;有没有掌控法天大阵;有没有成功处理过将级妖灵材料;有没有制出过逆天的妖灵器……   在这些十分粗暴而有效的十条划分标准中,各位大师被犀利地分成了十星,可以做到一条便加一星。而岛上,最多的却是终生都没有办法做一星的无星大师。   而暮大师,却是九星妖灵器大师。大师中的大师,站在妖灵器师金字塔尖的人物,根本毋庸置疑。   哪怕就是在妖灵器师多如狗,星级大师遍地走的圣师岛上,似暮大师这样的人物,亦是值得所有人顶礼膜拜。   除了那些早已经斩断世俗、不再露面的传说人物之外,暮大师与其余寥寥几位几乎就已经代表了圣师岛上大师的最高水准。   而这样站在圣师岛顶端的暮大师竟然会这样亲自开口问候一个连大师都不是的妖灵器师!   临海城虽是诸城中实力较为强大的,可在百城界中,亦不过是多方诸侯之一,如何能妖灵器圣地的圣师岛相提并论?   更何况,就算在临海城,何以焕不是大师,所做的工作亦不过是常规的妖灵器师管理事宜,与妖灵器大师们真正在意的尖端研究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看起来,他这一生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不论是修为、身份、地位,他与暮大师都是云泥之别。这两个人无论如何叫人无法联系到一块。   暮大师这一场问候令场中掉了一地眼珠,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一般,只在何以焕晦暗不明的神色中颔首离去,留给身后众人无数的猜测与偷偷对何以焕的打量。   好在暮大师毕竟是圣师岛上有身份的人,岛上容不得这些妖灵器师放肆,很快就将大比的事宜分发下去,相比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八卦,这可是切实关系到众人的利益,议论声悄然平息。   何以焕他此时倒是发现了这位萧大师的又一个长处,十分知情达意,譬如此时,他竟半点好奇也无,只是眺望四周,似乎是在观望这圣师岛,待那大比的事宜分发下来,他亦是蹙眉不语,半点也没有向何以焕刺探八卦的意思。   而当何以焕复杂的心情终于平息之后转头过来看大比事宜之后却是惊呼道:“这!”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圣师岛上已经有修士向众人传音道:“如诸位所见,此次大比题目就是修复法天大阵。”   他话音未落,底下再次掀起一阵巨浪。   法天大阵,这是每一个妖灵器师自从接触这个圈子起就开始听说的传说之一,不是所有传说中最神秘的,却一定是最重要最崇高的那一个。   穷尽人间之力,缔造一个大阵平衡妖气、灵力,有了如今妖圈与百川海中的妖族生存之地,有了数百城池,有了百城界如今的格局,才诞生了妖灵器这样的利器,产生妖灵器师这样的职业。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所有与法天大阵相关的事情都是百城界最重要的事情。   而可以参与到法天大阵的事宜中,这已经象征着整个百城界至高无上的荣耀。   圣师岛果然无愧圣地之名,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这样的大手笔。   但引起何以焕这样经验丰富、对圣师岛知之甚多的妖灵器师注意的,却不是这样的所谓荣耀,而是“修复”一词。   法天大阵……难道发生了什么?   那宣布的修士手中妖灵器一扬,压下所有声音后才道:“数日之前,法天大阵遭到不明力量攻击,确实出现了一些异常。此次大比中,我圣师岛会将法天大阵有限度地开放出来供诸位探寻其中异常点,诸位可以放手施为。”   这又引起底下一番纷纷的讨论,有限度地开放法天大阵?这简直闻所未闻。   “在大比期间,岛上已经安排妥当,诸位可以自行在大阵开放的范围内择地而居。大比持续时间为十五日,十五日后,不论修复情形如何,大比都将结束,自有诸位大师来为各位的表现品评。”   随着那宣布事宜的圣师岛修士声音落下,他们眼前整个圣师岛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来苍翠青碧的山脊隐没入黑暗之中,周遭厉风凶恶,似乎这风中还藏匿着不知名的凶险,叫人暗暗惊心。   此时周遭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所有人犹如踩在虚空之中般,茫茫然不辨天地四向,只在灵觉中感应到四面八方处处是危险,更可怕的是,许多人发现自己竟是独自一人失陷在这虚空中与原本的同伴完全失去了联系,无论是传讯还是感应皆无法沟通,如何叫人不惊惶。   这变化来得突兀又剧烈,何以焕尚无反应,却只感觉到身旁传来一阵拖拽之力,然后就是这般世界。   然后他身边传过来一个令他十分安心的声音:“啧,这圣师岛还真是说变就变哪。”   另一个声音轻声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圣师岛有意令所有人全无防备,好将众人分割开来看我们的应变之策?”   这声音赫然是萧大师那神秘古怪的追随者王七。   何以焕心中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位萧大师在变化发生的一刹那不只是拉住了自己还拉住了王七,但若是圣师岛上真有此安排绝不可能告知他们这些参加大比的妖灵器师……难道说,这位萧大师竟是直接感应到了这变化的发生,所以做出了预判?   但这怎么可能?!   何以焕举目四望,此时,当神识沉静下来之后便会发现,此处并不是绝对的黑暗静止,那隐约危险的黑暗中似乎有点点光亮还有模糊的线条在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运行着。   思及这一切变化发生之前圣师岛修士那番“修复法天大阵”的言辞,难道,这才是法天大阵的真容?   若这是法天大阵……那么萧大师怎么可能感应到这阵法的变化?!   这可是整个百城界的基石,号称万阵之法,道法师天!   何以焕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他只是不敢去相信那个猜测。   至于王七,在他的心目中,杜子腾离那传说中呼风唤雨、改天换地的神祇只差那么肉眼可见的一星半点,不论做到了什么事,那都是大人应有的能耐,虽惊奇但他却不惊讶。   对于杜子腾来说,却根本不曾在意方才那一刹那暴露的能力如何令周遭人惊骇。   他的目光此时在这黑暗空洞的周遭流连,脸上满是兴致盎然,他没有想到,原来这法天大阵还能有这番变化。   若将整个法天大阵比喻成一个严谨精密的门户的话,那么其中一些门户被杜子腾用某些灰色手段“染指”过,出现了一些故障,那现在这黑暗空间便是将这故障区域隔离了出来,专门让这些妖灵器师来修复。   而且,不只是这样,杜子腾甚至从这“隔离”之中嗅出了别的意味,根本不像官方宣称的那样只是让这些妖灵器师用修复大阵来作为大比依据这么简单。   不过,杜子腾微微眯起了眼,若是真将他扔到完全的法天大阵中,他或许还要寻摸一阵才能找着头绪,能平衡一界的妖、灵二气,结点众多、结构复杂,入侵起来也是十分庞大的一个工程。   可现在把他扔到一个他曾经入侵成功的部分当中,杜子腾简直是如鱼得水、如鸟投林。   杜子腾手中不知何时又捏着那枚泛着淡淡紫光的玉牌,不见他如何动作,这枚玉牌便犹如墨入水中一般,渐渐洇开,再不见痕迹,而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整个黑暗的空间中,那些微妙的痕迹、光芒中都浸染上了一层不可辨别的紫色。   杜子腾手中小木棒亦是紫光淡淡,似乎是冥冥中有种奥妙的联系在维持运转。   而此时,不远处,突然传过来一声惊呼:“有妖兽!!!!”   “呀!大家小心,这妖兽有异!”   在此起彼伏的攻击之中,一道嘶鸣之中,光芒大作,虚空中,一个模样古怪的兽影居然诡异地蜷缩成一团拳头大小的牌子掉落在地。   半空中响起一个声音:“恭喜东水城盛星平修复好法天大阵第一处,赢得第一个身份牌。”   妖灵器师们先是一愣,然后喧哗大作:原来所谓的修补大阵便是降伏这些隐匿黑暗中的妖兽!   但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么?   黑暗中,杜子腾冷冷一笑,手中小木棒淡淡紫光无人觉察。 第300章 见月花开   这隔离开的法天大阵其实设计得十分巧妙,在这大阵之内,一切和谐运转的规则皆以各种玄奥的轨迹流光隐隐浮现,十分绚丽。   而那些被杜子腾曾经暴力损坏的规则却以凶兽的方式在阵中左冲右突,在黑暗中游荡,显得十分突兀邪恶。   而一众妖灵器师的工作就是去捕猎这些凶兽。   渐渐地,众妖灵器师突然发现这些凶兽越来越少。   这黑暗中的气氛就有些诡异,原本那些凶兽四处奔突之时,大家各凭实力出手,谁捕到就归谁,现在当猎物变少之后,气氛就有些怪怪的。   在各人自己的小圈子中,就难免有些窃窃私语在流传:“发现了么?”“嗯。”“等会儿咱俩也记得一起出手。”“自然!”   似这般或明或暗的结盟竟然慢慢变成了一种明规则,谁和谁一伙,谁和谁一边,在黑暗中竟然这般清清楚楚地一目了然。   当最后一只凶兽被发现之时,几方将其困住的人马终于面对面站到了一起。   “哼,夏长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明明是我们发现的!”   “笑话!你们发现的就是你们的?你们叫一声看它可答应?”   “别吵了,这只凶兽明明是我们赶过来的,你们两方竟然想趁火打劫,几个意思?!”   “赶过来的?呸,卢山!你方才自我们手中还抢走了三只,这帐老子还没跟你们算呢!你还有脸说你赶过来的!”   ……   几方人马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之后,在利益面前,自然是只有手底下见真章,更何况,前面几轮争抢中又累积了不少矛盾,这黑暗中竟是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在这前所未有的大动乱之前,突然——   黑暗中传来“啪叽”声。   这声音在这轰轰烈烈的吵骂之前是那般不起眼。   再是“啪叽”一声。   吵骂的外围人群中,突然有妖灵器师怔了一怔,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再然后,又是“啪叽”一声。   此时,十数个妖灵器师蓦然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再然后,这十数人就像叫凶兽叼走了舌头一般,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紧接着,再是“啪叽”一声。   那吵闹的声音无端就低了一半,争吵的人群顺着那些目瞪口呆的面孔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去,再然后,再没有一个傻子舍得再浪费口水去争吵。   远远地,他们只看见黑暗中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那些流光线条之间的黑暗空间中被拽出一个个或咆哮、或愤怒、或狂暴的身影,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狠狠轰成了一面面牌子,“啪叽”一声掉落地面,然后被收起。   不知是谁喃喃开口:“妈的……原来,原来还有这么多!!!!”   是啊,若是每一处空白的黑暗处都有凶兽……那得有多少只啊!   下一瞬间,原本吵得热热闹闹的人群突然一哄而散,四散的人群犹如乱飞的苍蝇朝着四面八方隐藏起来的鲜美蛋糕忙碌起来。   那些黑暗的阴影中,不知还有多少凶兽潜伏,这可都是要计入大比最终的结果,关系到大家最后的收获的!   此时谁还顾得上那所谓的“最后一只凶兽”?   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浪费时间?傻子才干呢!   忙碌的众人发现这黑暗中的凶兽原来才是真正考验他们功夫的地方,这些凶兽隐藏在黑暗与流光之中,必须深刻理解那些流光与黑暗所代表的法天大阵规则,才有可能发现规则中的不和谐之处,找到那些凶兽真正的藏身之处,进而才可能进行抓捕!这大阵的设计者好生狡猾!   而那些对这狡猾理解得更深的妖灵器师却是想到,他们方才纷纷扰扰为了那“最后一只凶兽”愚蠢地争夺时,那个一直闷声不响发大财的修士是谁?竟然趁这机会接二连三地收拾起这黑暗中的凶兽来,听那声音不知道他到底收了多少牌子,恐怕最后这大比中的头名已经产生了也未可知……   而对这件事想得更深的妖灵器师更是进一步发现和猜测,他们现在哪怕知道黑暗中知道里面有凶兽,但要将之揪出来也十分困难,法天大阵毕竟无愧盛名,其实十分艰深繁奥。但在方才那个大家情绪激动、极其不冷静的时候,那人却还能发现这隐藏在黑暗的凶兽,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   何以焕却忍不住传讯道:“萧大师,您方才明明可以悄无声息继续发财的……怎么?”   杜子腾却是叹息着解释道:“因为如果没有声音地继续进行下去……他们要花的时间就更长了……”   何以焕:???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如果萧大师不令牌子掉落出声的话,那些妖灵器师发现黑暗中有凶兽要花的时间会更长?可那又如何呢?   这隔离阵的中枢之处,一个淡然出尘的声音却颇有些兴味地问道:“明芳,这与王七在一处的修士是何人?”   邓明芳却也在疑惑:“启禀师尊,明芳亦不知。我也从未见过此人,应与王氏并没有什么关联,或许是王七后来结识的人物……”   一旁的闵莲舟却是笑着接口道:“暮大师、明芳兄,此人来历在下倒是知道一二,他姓萧,听闻在临海城周遭的入海口苦修多年,将将晋了大师之阶,却是被临海军招揽了去。此次妖逆攻打沿海诸城,唯有临海军在他扶持之下,连营盘中都完好地保全了下来,端的是个有本事的人物。”   杜子腾的“来历”闵莲舟倒是向这师徒二人扒了个一干二净,但不知为何,关于王七是妖族一事,闵莲舟好似有意无意间就漏过了,没有提及。   邓明芳听得心往神驰,忍不住叹道:“难怪能在这么短的时辰内看透这‘隐绽’!果真是惊才绝艳!”   暮大师亦是颔首:“确是有几分本事。”   闵莲舟微笑着点头附和,可眉宇间不知为何却多了几分阴翳。   黑暗中,何以焕完全不明白杜子腾那什么时间不时间的想法,而王七早就习惯杜子腾的出人意表,也不去揣测,只默默跟在杜子腾身后,努力地跟上杜子腾破阵、补阵的脚步。   是的,所谓寻找黑暗中的凶兽,其实就是在寻找阵法中有漏洞的地方,赞同于破阵,而捕获凶兽其实就是在修补阵法,让其恢复原本的完美无缺。   可不行,太快了!大人的速度太快!   杜子腾却浑若无事一般,一边同何以焕聊着一边手上半点也不放缓。   王七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他此时只能勉强保证自己将一切全部牢牢记在脑子里,待日后翻出来慢慢反刍,此时他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自己错过某个关键而重要的环节。   直到王七突然发现,咦?怎么没了?   他这才眨眼,茫然抬头,发现大人已经收了手,抱臂立在一旁。   他忍不住问道:“大人怎不继续?”   那行云流水一般节奏流畅自如的破阵、补阵突然中断,叫他觉得好一阵惋惜难受。   杜子腾却是疑惑地回答道:“他们都在做了,我干嘛还要费这力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王七才反应过来,敢情大人方才出手……只是因为怕这些妖灵器师不知道如何从黑暗寻找出大阵破绽进行修补、所以才出手做了示范?示范一完成,便就此功成身退?!   王七转头四望,果然黑暗中,四周皆有修士对着黑暗处冥思苦想,许多人苦苦思而不得,但有那么几个竟也真从黑暗中拽出了一丝半缕东西,虽然离杜子腾那信手而为的境界还有不少差距,却也看得出来,只要花费时间,定然能将其中凶兽捕获。   王七蓦然一悟,自己当真是傻了,人人都在破阵、补阵,自己方才跟在大人身边看了那么多,也学了那么多,竟然还不会自己上手练练吗?!   然后,他竟也对着一处黑暗虚空发起呆来,周遭流光的轨迹此时在他眼中突然有了清晰而明确的意义,方才所见行云流水的一切竟似与眼前东西慢慢吻合,彼此映照起来。   看着这专注而渐渐从黑暗中有所斩获的王七,何以焕蓦然发现,这位一直默默跟在萧大师身边、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妖族……好像天赋亦是十分出众!   虽然不可能像萧大师这样出神入化、天怒人怨,但是,也绝对是人海中万里挑一的天赋之辈!却因为跟在这样的萧大师身边而黯然无光、显不出来罢了。   何以焕先是一叹,随即想到现在的情势与闵莲舟先前对萧大师的要求,忍不住传讯道:“您……便这么允许他学习妖灵器之法?”   杜子腾却是抱臂淡淡道:“法本存于天地之间,哪条大道规定了何法何人应习?”   何以焕竟是一窒,呐呐地答不上来。   不知为何,在这样眉目淡然的萧大师面前,他那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言论竟然一点也说不出口。   就这般的黑暗中,随着众修士对于法天大阵的熟悉与自身对于规则理解的提升,越来越多的凶兽被捕获,而众修士亦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直到某一日,有一位妖灵器师突然出声道:“哎哟!这到底是什么时日了?怎么我给小儿买的见月花都开了?!” 第301章 有人搞事   见月花,那是一种妖圈中常见的灵植,每逢月圆之夜便会盛开,皎洁无暇,与月光交相辉映起来十分柔美,故有此名。   这修士想必是带了一株此花回去给家中稚子看个稀奇。他此时惊呼却是因为他们来到这里之时,不过刚刚过完十五,彼时,他在妖圈中巡猎见到这株刚刚凋谢的见月花,思及自家小儿下月的生辰,便挑了此花作为贺礼,也算是勉励小孩子将来要往妖圈来探索历练之意。   只中途多了这大比之事,此花便一直在他手中未及送去家中,他原还想着等这边大比结束赶回家中也来得及……   谁知,此花竟是在此时开了!   他一出声,周遭修士纷纷自那法天大阵的玄奥大道中回过神来:“怎么?到十五了?”   随即才反应过来:“十五?!那岂不是已经快过了一月?!”   那株见月花在黑暗中绽放着皎洁光芒,周遭原本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这皎洁光芒中统统寂静下来,唯有那洁白光芒在这片寂静黑暗中如斯刺目。   有修士阴着脸道:“不只是这见月花,我手中这妖灵器沙漏塔亦可证明,将近一月了。”   当初公布那大比规则的时候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半月就结束,不论进行到哪个地步,一定会结束的!   现在都将近一月了,却根本没有结束的迹象!   然后有人低声呐呐地道:“这圣师岛上的修士……我们也联系不上了。”   明明公布规则的时候对方说圣师岛会密切关注他们的进展,此时他们困死在此近一月,竟然连联系都无法联系了!   圣师岛……到底是在做什么?   这一次,没有人再有心情开口窃窃私语。   然后,一个散漫随意、在此时听来无比刺耳的声音却是悠然道:“所以,诸位大人打算怎么办呢?”   一众妖灵器师的目光怀着各种情绪朝那说话的人看过去。   杜子腾抱着手臂仰躺在一堆什么东西之上,翘起的二郎腿还惬意地甩了甩,那模样看起来只有那么欠揍了。   登时有人大怒道:“你是个什么……”   不待他说完,已经有人认出了杜子腾是方才第一个自黑暗中找到凶兽并且将此法向所有人公示之人,便打断此人即将脱口的怒骂,恭敬地道:“这位先生,方才便是您发现了黑暗中的凶兽吧?不知您有何高见?”   说话的这人是礁堡城的妖灵器师之首,这礁堡城的地位与临海城不相上下,此人甚至还是城主的亲子,这一重身份又不是何以焕可比的了。   他的态度明显还是左右了场中许多人的情绪,众人原本就心神不宁,被杜子腾这漫不经心的态度一撩,更是心头火起,可此人一表态,众人连目光都为之一变,多了几分审视与尊敬,少了轻蔑。   杜子腾却是看了此人一眼,微微笑了笑:“您是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此人一怔,不知杜子腾此话何意。   然后突然有低呼出声:“呀!他、他、他躺下的地方全是凶兽牌!”   凶兽牌便是这些妖灵器师对于捕获凶兽之后掉落的那个牌子的称呼。   因为这声惊呼,众人定睛看去,然后纷纷震惊地发现,那说话态度有些目中无人、令人不悦的家伙,竟然是用这凶兽牌摞了张榻躺在那里!   他、他、他到底是找出了多少漏洞、修补了多少处?!   礁堡城那妖灵器师更是心中一凛,恭敬地拱手道:“这位先生,此时我等皆困于此地。不论大家五湖四海为何而来,恐怕还须同心协力才可解围,您既然有高见,又何忍见这许多同行者困囿于此?还请您将真言点破,叫我等得知真相。”   杜子腾身下那张牌子榻真是为他的实力给了一个最强大的注解,一时间,无数双期盼的目光朝杜子腾投来:起码好叫他们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否则他们莫名其妙困在这法天大阵中算什么事?   杜子腾摇了摇头:“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是来参加大比的,和你们一样,我如何能得知所谓真相。”   然后,他拍了拍身下的牌榻:“我呢,无非是比大家多破了些阵法,知道了略微多了一些。”   以那妖灵器师为首,所有人皆是凝视细听。   杜子腾淡淡一笑:“我只是觉得这个大比的设计十分奇怪,如果是要在妖灵器师中进行选拔比赛,用法天大阵却是一点也不合适的。这是阵法,妖灵器师毕竟是妖灵器为主,为什么要将这法天大阵隔离出来让你我修复?这考较的是识阵之力,又与妖灵器何干?”   “再者,即使是这修复工作亦是很不合理。若真是想令大家比出个高下,修复工作中挑选几样出来,就足以选择出佼佼者了,为什么还要弄出现在这么个局面?甚至许多破绽还是被藏匿在绝暗中,要大家花费不少心力才有可能识破,可识破之后有可能却是一样的修复工作,说实话,诸位不觉得自己是在干体力活计么?这大比难道比的是大家谁的体力活计干得多?”   杜子腾说的这点一众妖灵器师其实已经隐隐有了体会。   这“找凶兽”的游戏玩到现在,随着众人手段的熟练,有的凶兽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弱点也十分清楚,实在不是不好对付,而是太难找!找起来太费功夫!   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因为出身的缘故,见识比许多妖灵器师都要高出数个层面,此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却强自镇定着追问道:“您的意思是……”   杜子腾瞥了他一眼:“你也清楚的不是?这整个隔离出来的阵法,你真觉得是为了什么大比?”   那妖灵器师的脸已经开始变得惨白如纸,数个隐隐成为之前那些小团体头脑的修士也已经开始面色大变。   下一瞬间,已经有数人手中祭出自己的妖灵器开始狠狠朝大阵攻击而去!   那些玄奥的流光与线条在黑暗中被激得不断浮现,但在攻击消退之后,这些流光与线条又重新隐没。   他们的攻击就像扔到水面的石头,能在一时泛起波澜,却终是石沉湖底,别无反馈。   杜子腾起身叹息着摇了摇头:“如果是一开始可能还有希望破阵,但现在……”   杜子腾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一堆牌子,神情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他们这将近一月以来的辛劳,破了那么多阵,修补了那么多漏洞……结果就是现在这个隔离出来的阵法已经完美强大到他们难以攻破。   可以说,这月来,他们是自己给自己亲手打造了一个坚固无比的牢笼!   事情到得现在已经十分清晰,他们,被囚禁在这阵中了。   否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们将这阵法修复得七七八八,却发现自己被困在阵中,分明对方在设计这大比方式之时就已经想到了:待他们反应过来时间超过之时,这大阵定然已经被修复得牢靠无比,他们肯定也已经逃脱不了了。   那所谓修复阵法的过程之中,诸多令他们花费时间的设计也已经找到了原因:拖延时间,让这他们晚些发现真相,便可将这牢笼修建得越发牢固!   这,就是对方这样做的原因。   他们从头到尾都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可恨!   然后有修士颤声道:“为什么?他们可是圣师啊!为什么?!”   不少人双目茫然地看着这四周黑暗,他们在此渡过了近一月,这一个月中他们为自己修建好了一个绝对牢固的监狱,现在,他们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余生都将这自己亲手打造的牢狱中渡过黑暗余生,只要略微那么一想,都觉得无比绝望。   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却是抖着嘴唇,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低沉道:“因为,我们是来自百城界诸城中最优秀的妖灵器师!”   整个百城界许多东西都是建立在妖灵器的基础上,有了妖灵器师才有了那些。   如果掌握了他们这些妖灵器师,几乎便等同于握住了他们身后的那些力量。   这个猜测几乎叫在场所有的妖灵器师同时不寒而栗。   圣师岛……到底要做什么?!   这许多年来,诸城对圣师岛保持一种明面上的尊敬礼让,彼此间也算一直相安无事,为何?为何要在这妖逆沸腾、诸城不稳的当口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亦是城中少主,却是知道一点内情的,诸城明面上尊敬圣师岛,可是背地里,诸城各自为政,又哪里将什么圣师岛放在心上过?   圣师岛孤悬海外,沿海诸城的位置,若是有心细细揣摩,便会发现,那是一个对圣师岛的合围之势,令其从那个角度都不可能全无阻碍地登上大陆!   这位妖灵器师不知道这地理位置是种冥冥中的巧合,还是背后令有只看不见的大手,他此时只深深打了个寒噤,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何以焕一直在杜子腾身旁,听了杜子腾那番话,再一想自己这帮人的处境,对那背后的猜测却是怎么也不肯相信。   若真是如此,他那位故人绝不可能会就那样眼睁睁地看他参与其中而袖手不顾!   对方当年不是那样的人,现在也绝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想着,何以焕的传讯就已经捏在了手中。 第302章 阵开人来   然而片刻之后,何以焕就面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杜子腾看了一眼就仿佛了然于胸地淡然道:“传讯失败了吧?既然对方做了这万全准备,又怎么会料不到这一点?”   若真能那么容易传讯,方才这么多修士岂会没试过?   可何以焕手中持着一枚木符来,却是满目焦急地道:“这不一样可是大师亲自出手的万里灵犀符!”   即使是在场其他见多识广的妖灵器师亦不由惊呼道:“当真是‘万里灵犀符’?!”   随即众人又是倏然色变:“竟然连‘万里灵犀符’都没有办法传出去?!”   灵犀符乃是一种罕见的妖植木所炼制的特殊妖灵器,这种妖植木十分特殊,分雌雄二株,相抱而长,同生共死。结果之时亦是生出一对阴阳子,种下之后再长出相连的两棵植株。   而灵犀符便是用这阴阳子炼制而成,别无他用,只能用于一次传讯。   这种传讯不是基于现在所有传讯符的原理,几乎可以无视一切封锁,抵达另一头。   却是用后即焚,珍稀、罕见、代价高昂,非顶尖的妖灵器大师不可炼制。   用途却仅仅只是向另一头持有同样阴/阳符的人传讯,这种近乎鸡肋的用途,却这么代价高昂,百城界中几乎没谁会付出高昂代价去炼制。   但现在,他们竟有人真的手持这样珍贵的妖灵器,而且,竟然还是无法传讯!   这简直叫人还来不及看到希望就已经绝望。   杜子腾在听一旁王七悄然分说这万里灵犀符的用途之后,认真打量了那符之后,皱起了眉:“诸位,既然连这样珍贵的传讯妖灵器都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恐怕,我们真的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却是精神一振,这位萧大师肯开口,必是愿意出手了!   果然,他便听杜子腾道:“我有一计,不知诸位愿否一试。”   众人是见识过这位萧大师的能耐的,此时连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式。   “方才何师传讯的刹那,我神识中却隐隐有觉察到这大阵的松动。”   此言一出,在场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杜子腾却是毫不打算停顿:“若我所料不错,这万里灵犀符自有其独到之处,虽不一定能突破这法天残阵的屏幕传讯出去,可一定也触动了这阵法!”   有人忍不住出声道:“可我等方才并无感应!何道友可否再激发一次?”   众人纷纷出声恳求。   何以焕一怔,看了杜子腾一眼,便依言施为。   可是,这一次,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没有半点感知。   在怀疑的眼神聚集到他身上之时,杜子腾却是慢慢道:“若我所料不错,我之所以可以感应到这松动,是因为我破解了这大阵太多的破绽,对法天大阵了解最多的缘故!”   看到他脚边那堆凶兽牌,竟然叫人无法反驳。   “如若诸位愿意,不知可否将各位的凶兽牌借我一观?诸位若是不信,自可低头感应,这牌子中封印了法天大阵一丝气息,若能有更多凶兽牌供我比照,我定能对这法天大阵更为了解!而后再由何师启动万里灵犀符,我定能指出大阵薄弱之处,届时我等共同发力,定能自内将此阵攻破!”   杜子腾这提议一出,场中一片安静,竟没有一个人出声。   而后,有人低声道:“话说得好听,谁知道你拿了大家的牌子会做什么?”   杜子腾一挑眉毛,他没开口,他身旁的王七却是冷冷道:“我家大人若要牌子又岂会少?你们无非是担忧大人拿了牌子不还,回头万一这圣师岛大比若还作数,你们手中便没有牌子来参与罢了!不是我说,你们自己数数,你们中谁的牌子有我家大人的一半多?!纵使大比还作数,我家大人亦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你们谁不服?”   王七这话令场上许多妖灵器师一时尴尬当场,下不来台。   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连忙打圆场道:“萧大师,我等并无此意,只是事关重大,大家一时需要思量罢了。”随即他略思量之后便道:“我相信您所说的,一切便有劳您了!”   相比于他被扣此处,他家中所要承担的风险,他宁可选择眼前这个妖灵器大师,哪怕对方是为了骗去这些牌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底下众多妖灵器师对望一眼,他们这批从各城池中招来的人其实在各城中各有司职,各有顾虑。   杜子腾却是手中摸出一件妖灵材料,刷刷刻上一个数字抛给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以此为证。”   杜子腾此举令对方亦是微微一愣,随即拱手一笑,似是有感于杜子腾的磊落。   有了带头的,又见杜子腾如此光明坦荡,杜子腾眼前竟直接再堆起了一座牌子的小山,而他将记录数目的工作直接交予王七,自己竟是毫不停歇地一张又一张“读”起那些牌子来,不时可以看到那些牌子中似有凶兽嘶吼与模糊的凶兽形象浮现——这位萧大师竟然是真的通过牌上残存的气息在解读这法天大阵?!   这许多的妖灵器师皆是相顾骇然。   那牌子原本就是用来计数而已,上面纵然残存一些气息亦是微乎其微,甚至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散,眼前这人竟然还能从这种东西上推导出大阵……听着那牌子啪啪啪的落地声音,居然还是这种解读速度,这这这还是人吗?!   在妖灵器师们的相顾失色中,杜子腾眼前那堆牌子竟然悉数扔到了他身后,然后他闭目冥思,不过片刻之后,他竟是抬起头来,目光中似有星湖闪跃:“好了!何师,准备开始,诸位,妖灵器备好!”   何以焕深吸一口气,手中“万里灵犀符”上隐隐光华一闪便要再次启动,便在此时,大阵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他不由停下来,与众多妖灵器师一道,同时提高了警惕!   然后一个清朗的声音欣喜又焦灼道:“谢天谢地!还好诸位安然无恙!诸位快跟我来!”   这漆黑一片的大阵竟是露出一道门户来,刺目的天光中,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竟叫众人一时怔住。他们都已经承认困于此地的事实、准备动手自己自内破阵时,居然大阵就开了?一时这些妖灵器师竟未能反应过来。   杜子腾嘴角一扯,口中却是惊喜地道:“闵圣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半月之期,你们圣师岛怎么言而无信?!”   来人正是闵莲舟。   他此时一脸焦急地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圣师岛绝非有意如此,现在此地并不安全,各位还请速速离开,我会将诸位带到一个安全之地。”   甭管此人是何用意,他确是将大阵打开了是事实,当即就有修士喜动颜色地朝那门户走去。   那门户之外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妖灵器——一艘巨大的船。   杜子腾却是一边走一边疑惑道:“怎么我们又上了船?”   闵莲舟看着这批妖灵器师尽皆自阵中转移到这妖灵舟中才叹气道:“实在是对不住诸位,原本大长老下令将诸位挪到岛上是为了更好地保护,顺便举行大比可令诸位与圣师岛交流切磋一下,但未曾料想……”   他口气一顿,就有些咬牙切齿地道:“那些妖族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开始攻打岛上!”   众多凝视细听的妖灵器师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那可是妖灵器师的圣师!   这些妖逆竟然敢亵渎!   思起自己所在城池当时被妖族攻击时血流成河的惨状,这许多妖灵器师都是气恨交加,这舟中的气氛一时激昂气愤起来。   杜子腾却是疑惑道:“圣师岛上论理当是我百城界防守最严密之地,那些妖逆怎么可能摸得上去?”   闵莲舟不动声色飞快地看了杜子腾一眼,然后忧心地叹息道:“我亦不知原委,当初我奉命与暮大师驻守大比之阵的中枢处,数日前却是暮大师收到岛上被袭击的紧急传讯,我等赶到之时,岛上已经是烽火连天,这才耽误了为诸位打开大阵的时机。”   闵莲舟说着,仿佛是怕他们不相信一般,激发了手中一个妖灵器的投影:只见原本苍翠碧绿的圣师岛上,此时每处山脊都是一片烽火连天的惨状,蔚蓝如洗的天空上,不时可以看到妖禽巨大的身影还有盘旋闪动的妖灵器大师身影。   众多妖灵器师皆是难言心中悲愤,那可是他们心中的圣地,纯净不染,此时竟然被这些再卑贱不过的妖奴这般亵渎!   此战过后,不知还能有多少大师能活下来,这个妖灵器师心目中的圣地不知还能否保全,那些先辈们流传下来的智慧不知还能不能传承……   思及此,气氛再次沉凝。   闵莲舟低声道:“暮大师亦率我等前往应敌,战到激烈时,他想起这大比之阵,便于战阵中将大阵中枢亲授于我,令我将诸位带离岛上,万万不可被妖族所趁……”   何以焕面色一时惨白。   而杜子腾眼中却有光芒一闪而过:“哦?带离岛上?”然后杜子腾手中小木棍抵在闵莲舟腰带上:“可没让你往妖族的战营带去吧?” 第303章 地位不低   闵莲舟却是镇定地道:“萧大师,您是什么意思?我奉暮大师之命带诸位离开圣师岛,您……”   他口气一顿,目光看着杜子腾手中那抵着他的古怪小木棒,这根木棒似乎是刚刚从哪里掰下来的,顶上翠碧的叶子如雨洗过般清新可人,全然看不出有什么威胁。   可出于对眼前这来历古怪的妖灵器大师的认知,闵莲舟知道,对方手中越是看不出危险的东西恐怕越是危险。   杜子腾目光似出鞘之剑嗤笑道:“好了,别装傻,这个方向上的妖气藏都藏不住,我不相信以暮大师的周全,在战局中都能想到叫你带我们离开,却没有吩咐一个妥善的地方安置我们?”   杜子腾这番话叫周遭修士目光中都警醒过来,他们打量四周,不必杜子腾交待,这艘船立即已经被他们齐心协力止在了原地。   闵莲舟微微蹙眉,口气焦急:“那情势之下,暮大师怎么可能布置得周全?萧大师,如若您觉得这方向不安全,我们大可换一个。此时我们根本未能脱离圣师岛范围,那些妖逆随时可能过来,您非要在此时向我发难,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   一众妖灵器师狐疑的目光又朝杜子腾看去。   然后一个刻薄的声音怨毒地道:“什么心思?我看这家伙心狠手辣,他恐怕才是妖族中混入我圣师岛的叛徒!”   杜子腾转头看去,居然是个熟人啊,他随即一笑:“啧,原来是方圣师,这许久不见,看来您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嘛?”   来人正是当日在临海军营盘中被杜子腾赶跑的方玉阳,他竟不知为何也在这船上,他与杜子腾结下那样深的宿怨,此时自然绝对会落井下石。   方玉阳此时身边亦有几个同伴,看模样打扮一样是圣师岛上的妖灵器师,只是他双目赤红、面色凄惨,形容看起来十分狼狈,远不如他身边几位那样整洁。   方玉阳冷冷一笑:“我可不敢劳你这深不可测、来历不明之辈惦记,”随即他一指杜子腾道:“当日我奉岛上之命驻守在临海军中,此人一来便将我驱逐,后来妖逆之祸中,诸城只有临海幸免,定是此人与妖族勾结好的计谋!现在你又混到圣师岛上,还在这危机临头的时刻妄图混淆视听,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杜子腾微微皱眉,他身旁的何以焕却是怒斥:“当日你在我临海军中作威作福,是萧大师忍无可忍才出手驱逐!你怎么能颠倒黑白!方才大家困于阵中,亦是萧大师几次出手指点,才让我们见到希望,说什么居心叵测,我看你们几人才是真的有问题!”   双方争执不下,其余的妖灵器师们却是渐渐安静下来,只围在周遭,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何以焕目光一扫,未免觉得有些心寒。   他忍无可忍道:“既然诸君不肯相信我与萧大师,那我们就此别过,你们就跟着这位圣师好好‘保重’吧!”   听到这话,这些妖灵器师皆是一怔,闵莲舟却是嘴边露出一个冷笑:“你们勾结妖族,意图不轨,如今又知道我们的行踪,岂能轻易放你们离开?!若我等行踪暴露,岂不是又一场对我百城界的浩劫?”   然后不见他如何动作,人竟是已经退了开去,下一瞬间,杜子腾、何以焕、王七三人竟是被与方玉阳同时而来的圣师岛修士团团围住,然后他们手中竟是同时祭出了一模一样的银色妖灵器。   何以焕面色一变:“妖灵器阵?!”   顾名思义,这便是将妖灵器原本单一的攻击聚集成阵,通常而言,一旦聚集成阵,威力会成倍攀升,十分惊人,而且往往伴随着十分繁复的配合与训练,绝不可能一朝一夕练就,看眼前这阵仗,显然圣师岛这些修士绝不是什么花架子,定然威力惊人,这闵莲舟的同伴,竟是早有准备?   杜子腾方才抵着闵莲舟的小木棍此时无功而返,他在手中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本命法器,无奈地“啧”了一声。   闵莲舟此人平时不显,竟是个果断狠辣的角色,趁着周遭这些妖灵器师面上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口,手一挥:“上!”   那银色妖灵器一激发,数十道银色匹练凭空生成,聚集如一道巨大银虹毫不惊疑地朝杜子腾等人当头而下——这闵莲舟竟是连试探都没有,就直接祭出了妖灵器阵的最强杀招!   那礁保城的妖灵器在内,看到这一幕,所有修士暗暗惊心,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悔意。   银虹所过之处,一切皆被激荡粉碎得彻底干净,竟是悉数化为粉尘,彻底消失在世间。   待众修士定睛看去之时,原地已经只有银虹余光,早不见了那三人的身形,竟是一招毙命,连尸骸都不留下,好生狠辣!   闵莲舟脸孔上却是波澜不兴,唯有瞳孔中闪过安心之色,他微微一笑道:“既然这些勾结妖族之辈已除,我们便速速离开吧,怕迟则生变。”   “且慢。闵圣师不知想安排我等往何处去?”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开口问道,神情间十分严肃。   闵莲舟却是带着几分随意道:“诸位不必心焦,我等先离开这圣师岛周遭再商量计议也不迟。”   那位妖灵器师却是冷冷道:“闵圣师最好还是先交待清楚为妙,否则咱们生出什么误会便不好了。”   闵莲舟却只是转过头来,瞳孔中竟似有冰冷青色一闪而过,那冷冷凝视中,竟叫那妖灵器师一时无法开口。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那些圣师岛来的修士们已经稳稳站牢,将他们包围在其中,手中妖灵器银光狰狞,形成了合围之势,他的心慢慢下沉,此时已经无比后悔刚刚的袖手旁观!   而一旁另一个妖灵器师突然疑惑地开口道:“这到底是什么妖灵器,怎么我从来未曾见过?我怎么觉得,方才激发的刹那似乎与普通妖灵器不太一样……”   有人低声道:“怕不是圣师岛新制出来的?”   “不会呀,我在圣师岛上亦有亲朋,我上月来时可从来没有见到过啊!”   这议论突然静了下来,因为这引发议论的妖灵器突然被激发,银色线条竟是在半空凝结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这些妖灵器师悉数困在当中。   这变化一时令人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之时,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蓦然怒吼道:“闵莲舟,纵是你代表了圣师岛亦要想清楚了!我三十九城的实力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妖灵器师招惹得起的!”   闵莲舟却是嘴角冷笑一言不发,他已然将此行人中最大的变数剔除,余者皆是他阶下之囚,根本不足为惧,他连浪费口水都不屑。   有那三人消失在银虹中的前车之鉴,这些妖灵器师一时间竟无人胆敢站出来直接还击。   然后,一个声音慢吞吞地解释道:“没有见过就对了,圣师岛上的妖灵器都用灵气来激发的,这个,可是用妖气激发的,或者,去掉那个‘灵’字,直接叫‘妖器’更为恰当一些。”   闵莲舟瞳孔剧烈一缩,被囚的诸人亦是在这措手不及的变化中飞速抬头看去。   只见半空中一个欠揍的身影就那样抱臂于脑后、仰躺在一堆牌子堆成的临时床榻上,一副悠哉游哉、开启看戏模式的架势。   这熟悉而欠揍的身影叫底下众人一时间根本没有心思去思索那番话的言下之意,他们只顾得大喜地嚷嚷:“萧大师!这闵莲舟居然敢出手将我等囚禁,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萧大师,快放我们出去吧!”   “我们相信您说的!快把这些叛逆都收拾了吧!”   杜子腾却如听而不闻一般,悠然起身,好奇的眼神在这一群闵莲舟为首的圣师岛修士身上溜来溜去:“你们真的是圣师岛的人?”   那好似洞悉了一切的眼神令闵莲舟此时绷紧了身形,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方才这姓萧的怎么可能躲过一劫?!他有把握,就是暮大师本人在此,恐怕也要脱层皮才可能脱身。这姓萧的三人怎么可能这般完好无损?!   闵莲舟此时脑袋里乱成一锅粥,可无论如何,此人既然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诡异,又隐隐叫破了一些事情,闵莲舟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这么想着,闵莲舟的杀戮命令已经传了下去,然而,在漫天杀机弥漫的银虹之中,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摩擦,还有微微一声惊叹:“原来如此!”   下一瞬间,所有人便见一个圣师岛上的修士犹如鸡崽一般被那位萧大师头上脚下翻来覆去的上下其手,还不停赞叹地道:“不错!”“很棒!”“这设计好赞~\(≧▽≦)/~!”   那么恐怖的银色光芒到了他那里,竟然就那么穿身而过,好似斩到了一个并不存在的虚影之上,绝世惊天的一刀砍到了棉花上,居然全无反应。   而他手中的研究半点也没有被打断。   闵莲舟额头的汗已经浸湿额发,下一瞬间,更叫他觉得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杜子腾随手将那面色惨白的修士一扔,竟然兴致勃勃地站到了闵莲舟面前道:“能主持这样庞大的计划,还能亲自把这么多妖族搞到临亲兵中而不被发现,你想必在妖族中地位不低吧?唔,能亲自潜伏在圣师岛那么久而不被揭露,不知道身体构造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闵莲舟面色大变,脚下一退,青光隐隐缭绕,竟是准备逃了!   打,他又打不过;   斗,他心思远远不及对方机变恐怖;   挨,他怕自己实在挨不过一个看起来就已经很变态的变态!   所以,最后只能——跑! 第304章 您站哪边?   闵莲舟话音一落,只见他浑身青光一闪,便在这光芒中,他身影已经消失在风中,这众多修士的目光睽睽之下,竟是没有一个人看清他到底是如何消失的!   或者不能说“看到”,而是在这许多人的神识中,亦未能感觉到闵莲舟的身形,这到底是什么功法,速度简直已经突破天际!   而杜子腾却是诡异地“咦”了一声,再然后,他手中小木棍飞速在一块什么材料上一画,下一瞬间,闵莲舟竟是“啪”地一声掉落在了他们面前!   待他看清周遭一切还有杜子腾那张神情古怪的面孔时,竟是一脸惊恐:“怎么会这样!”   杜子腾却是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你小子的运气到底是有多差啊……”   周遭所有人皆不知杜子腾此言何义。   倒是一旁的方玉阳看到杜子腾与闵莲舟这番莫名其妙的折腾,忍无可忍般地大声道:“闵道友!纵是这姓萧的修为高深,我等也不应如此就轻言放弃!你如何还想着逃跑,这不是涨他人志气、欠自己威风吗?!”   方玉阳被驱逐离开临海军营盘后,因为遗失信物,也不敢就那般直接回到圣师岛上,全赖遇到闵莲舟,算半个旧识,给他安排了一番。   此时,他这番话说出来,无非就是看不惯杜子腾那番掌握一切的模样。他是知道的,闵莲舟在圣师岛上颇被看重,天赋极高,背后定然另有靠山,杜子腾那些乱七八糟的指责他浑然没放在心上,此时只想让闵莲舟迅速立起来好好教训那个“姓萧的”。   闵莲舟此时满脸惊恐疑惑,他不知道他的本命妖术怎么会这般失效,此时对杜子腾的深浅已经再不敢揣测,脑子里拼命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又怎么敢分神去听方玉阳那蠢货的话。   其余那些妖灵器师此时仍旧困在银色笼中,此时见杜子腾牢牢压制了闵莲舟一行人,精神自是一振,至于闵莲舟到底是妖是人,到底代表哪一方的利益,此时在他们看来,倒有些辨不清楚,他们自身难保,确也顾不上关注。   何以焕却是冷冷斥道:“若非心怀鬼胎,又何必逃走,方圣师你当真是好不晓事!”   方玉阳怒目圆睁,正要开口辩驳,杜子腾却是用一种闪亮的眼神盯着闵莲舟,好似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原来是这样……你们竟然真的能凭自己想出这样的法子!也算得上了不起了!”   方玉阳正要讥讽他不知所谓,却见杜子腾手中小木棍一扬,一块东西就那样轻飘飘飞到了闵莲舟头顶之下。   那块东西看起来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皮毛,此时青光盎然,好似无尽生机酝酿其中,那青光蒙蒙一层将闵莲舟彻底笼罩,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用来干嘛的。闵莲舟眼中却有惊涛骇浪再也无法掩饰,失声叫道:“你怎么可能有我族中之物!”   再然后,他们所有人都见证了这奇迹一刻。   只见闵莲舟头顶之上竟是突地冒出一对茸茸的长耳朵,配合他那张俊雅的面孔,竟是说不出的滑稽好笑。   可没有一个人此时笑得出声,方玉阳此时犹如被人正正反反扇了几十个耳光似的傻愣在原地:这怎么可能?!闵莲舟可是圣师岛上着力栽培的妖灵器师之一!他知道对方都已经有数十年了,怎么可能会是妖族!   在此之前,虽然杜子腾口口声声说闵莲舟连同那些与他一道的圣师岛修士是妖族,可这些妖灵器师却是将信将疑,在他们的潜意识中,那可是圣师岛,他们妖灵器师的圣地!   为着研究妖灵材料的缘故,他们妖灵器师可以说是这世上对妖气最敏感的修士群体了,妖灵器师的圣地混入了妖族?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可现在,就在他们眼前,这代表着圣师岛的修士竟是长出了一对人类绝不可能有的耳朵!   何以焕的背后更是密密出了一层冷汗,妖族竟已经有这样的手段、能渗透到了圣师岛内,甚至混到了这样的位置,那这闵莲舟背后,到底还有没有   杜子腾打量着那对似曾相识的长耳朵,周遭那些修士的顾虑根本不在他心中,他只看着那对标志性的长耳,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所以说你小子倒霉嘛,所有的妖族里,我对你们这个种族可是很熟悉啊。”   闵莲舟视为保命底牌的本命妖术在杜子腾眼中,简直是透明的一般,根本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因为他不只看到过、还解析过,甚至还见识过这门妖术在历史上最强大之时原本的模样,若论对这门妖术的理解,他早已超越当世任何一人。   因为,兔妖一族是杜子腾进入百城界、进入那个诡异幻境中第一个接触到的种族啊!   只能说,闵莲舟命太苦,哪怕不是兔妖,换个妖术的话,逃离的可能性也会大很多啊。   闵莲舟只牢牢顶着眼前这块落在地上的皮毛,这皮毛是兔妖一族之物,上面残存着兔妖一族本命妖术的结构,方才杜子腾便是利用这个结构的共振作用将闵莲舟那遮掩的法术彻底解除。   闵莲舟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原来那个人就是你!”   杜子腾挑眉。   闵莲舟仰天大笑:“什么妖灵器大师!你根本就是个界外之人!可笑我界这么多妖族、修士都白白被你骗得团团转,你可当真是好手段!”   杜子腾眯起眼睛:“你是路游那个兄长。”   这不是问句,而是个肯定句。   他的真正来历,百城界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闵莲舟是只兔妖,又能知道自己的来历……除了路游,杜子腾实在想不到别的途径。   杜子腾此言一出,闵莲舟胸腔中的心脏猛烈地跃动起来,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萧大师竟然真的是那人!否则,他又怎么可能一口叫出小游的名姓!   便在此时,他们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摇地动,然后就是周遭气息仿佛骤然稀薄起来般的剧烈变化,扑鼻而来的剧烈腥气几乎浓烈到要令所有人当场晕厥!   所有修士脸色蓦然大变:“妖气!”   这恐怖的妖气令杜子腾亦忍不住皱眉朝海面看去,闵莲舟却是反应过来,蓦然大喜,然后他随即转过头来对杜子腾道:“萧大师,你本就不是我百城界中的修士,也无所谓到底站到哪一边,我听小游说过,你于妖灵器、妖术一道上的造诣绝非凡俗之流可比。你看,我妖族的援军已至,看这阵仗,恐怕百族大军都已经彻底出动,这圣师岛必会碎为粉齑,绝无幸理!圣师岛既失,这些妖灵器师必会悉数成为我族的俘虏,百城界这些人族长久以来太过仰赖妖灵器,定是必败无疑!”   杜子腾却是看着海上那妖气的阵仗,沉默不语。   这形势的急转直下叫那些困在笼中的妖灵器师快急出一身汗来:圣师岛的修士成了妖逆间谍,而他们原本指望的可以压制他的妖灵器大师居然是来历更加莫测的界外修士!   现在,他们所有人、甚至整个百城界的安危都系于这位界外修士之手。   而闵莲舟的说法却没有半点夸大,若是圣师岛连同他们这些妖灵器师悉数归于妖族之手,那么整个百城界的妖灵器制造必将彻底停滞,局势亦将完全颠覆。   所有的妖灵器师都是一脸焦灼地看向杜子腾,何以焕更是急急到杜子腾身边道:“萧大师!你可千万不要听这妖逆鼓惑!他没有去过界外之地,您还不知道吗?纵使您不是我百城界之人,亦是人族一员,一旦背弃修士、协助妖族,整个周天诸界都将不会再有您的立足之地!斩梧渊之则下,我等修士必须遵循,妖性本恶,您可不要一时糊涂!”   何以焕不说这话还好,他一开口,闵莲舟便赤红着双目怒道:“呸!说什么斩梧渊之则、妖性本恶,那皆是你们人族背信弃义的遮羞布!我妖族亦是周天诸界的种族之一,为何要受你们人族的压榨欺侮!离开自己的族地,被你们奴役,甚至连尸骸都要成为你们的妖灵器材料,凭什么!”   闵莲舟眼中积累多少愤恨,多少不甘,此时他只转过头,眼中似有火光、又似有水光:“萧大师,我敬你为我族所做的一切,更相信你不是那等只因种族规矩便浅薄决定之人!人族、妖族,谁是谁非,我族处境之绝望悲凉、你所见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此刻是我百城界妖族从未有过的翻身机会,我们必将成功!萧大师,您既对我族身怀悲悯,为何不干脆直接加入我们?”   笼中有妖灵器师彻底急了,若此时萧大师倒戈,他们岂有幸理?整个百城界的修士岂有幸理?   “萧大师!种族之间何来什么是非道德?我百城界立足于此,多少百姓皆仰赖于此而生存,若是易位而思,今日胜的是妖族,我人族的明日如今难道不是妖族的今日吗?哪怕只是为避免这可怕的一切发生,您也千万不要听他鼓惑!”   “萧大师,只要您愿意放我等出来,待我平安回到城中,定向王上禀报,我城中一切珍宝任您取用!”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笼中那些妖灵器师争先恐后地道:“我也是!”“我也愿意!”   然后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大声道:“萧大师,我们诸城皆愿意向诸王禀报您的功绩!只要您放我们出去,百城界大半财富皆可任您取用,哪怕就是界外之地,恐怕亦难取得如此多的灵物罢?您可千万不要听那妖族的巧舌如簧,陷你自己于不义之境!”   听到这话,闵莲舟只冷冷一哂,随即转过头来对杜子腾郑重地道:“萧大师,您既令我族子弟重拾妖术,只凭这项本事,我便敢以项上人头向所有妖族举荐您为我们的大祭司!”   大祭司?略微对妖族知晓一点的修士此时眼前都有些发黑,这位置几乎等同于圣师岛上大长老之位!甚至犹有过之。   大长老不过声誉极高,因而号召力极强而已,可这大祭司之职在妖族之中却是实职,拥有对妖族百部的号令之权,在某些特定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插手部族事宜,一言而决,简直是滔天的权势!   同这样的权势相比,人族可以向这位萧大师许诺的什么财富简直都如浮云,有了那样的地位,想要什么财富没有?! 第305章 变局之兆   闵莲舟自然是拿出了妖族最大的诚意,与之相比,若是要拉拢杜子腾,这些城池所给出的酬劳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不愧是王府出身,脑子十分活络,当即嘲道:“你区区一个妖奴反间,凭什么举荐萧大师,不过一番空口白话,竟还妄想煽动萧大师,简直不自量力。”   闵莲舟却是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哼,你们这些蠢货根本不知道萧大师的修为之境。”   闵莲舟潜伏圣师岛上,此乃整个百城界妖族最大的机密之一,他离开妖圈那么久从来没有与家人联络亦是出于安全与保密的考虑。   直到近日,一切谋划都已经尘埃落定,只待实施,他才辗转与家中幼弟取得联系,他本来是想暗示族中不要在这个关口轻举妄动以免牵连进这乱局之中。   原本,在他的预想中,他那些族人愚钝不堪、老实麻木,卷入乱局的可能性亦是微乎其微,他不过为防万一,也算是他作为族中一员,这么多年来回报一次好了。   结果他却震惊地发现,他印象中那个愚昧落后、衰颓至极的故族竟然不知何时焕发出那样强大的生机,幼儿起便可习得本命妖术之法,人人修炼,在妖圈中渐渐有了奔跑如风、扶摇自在之势……那是所有妖族只在口口相传的掌故中心向往之的模样啊!   那些欢笑与愉悦遍洒妖圈。   那是与他印象中绝不相同的一切。   不再阴暗、不再沉闷,蓝天绿地,那样生机勃勃。   他连连追问,最后只从弟弟的描述里勾勒出一个光芒万丈的身影。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计划执行的过程中就这样遭遇这位萧大师。   也许,只是因为在弟弟的描述中、在他自己对那功法的研读中,将对方想像得太过伟岸高大、无所不能,才会在这照面中未能当场识出。   可现在回想起来,能够在百族狂潮的计划中护卫一座城池毫发无损、能够轻易令他这严密计划于轻描淡写间步步失败,这整个百城界又有谁能够办到。一切早有征兆,只可笑他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闵莲舟再次深深凝视眼前这位萧大师,对方果如弟弟说的那般,年纪不大,修为极高,更是永远胸有大人成竹,极少动容。   能以一己之力推导出百城界早就失传的诸多本命妖术的修炼之法,这位萧大师恐怕在界外之地,亦是响当当的大人物,除了大祭司之位,闵莲舟想不出还有什么位置可以拿得出手来,可笑那些修士,居然还说着什么珍宝?   这样的人物,不说在他们百城界,就是放眼界外之地,想要什么东西,恐怕连口都不必开,自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捧到他面前。   闵莲舟先前那些不敬之语亦不过只是为了试探对方到底是不是那人,一旦明确,闵莲舟心中早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此人拉拢到他们的阵营之中!   此人对于妖族的作用远胜千军万马!   兔妖一族得到那些功法之后,并不敢直接拿出去给其他部族,在他们一族中推广修炼之后,进步却是显著,显然对方提供的修炼功法绝非虚假,其余那些部族的功法亦可以推想出其威能绝非虚妄。   这样的人,闵莲舟知道,不只是对于百城界,哪怕是对于周天诸界所有被苦苦压迫的妖族来说,都是黑暗中那一线曙光,意义深远,必须拉拢!   闵莲舟再次肯定地道:“萧大师,似您这般的人物,世俗的功名利禄于您亦不过过眼烟云,恐怕那大祭司之位亦未必在您眼中,可是,若论对于妖灵材料的研究,天下又有哪族比我妖族更精通呢?不论是对这法天大阵、还是对您方才所见遮掩妖气之法、还有各部族本命妖术的传承,我皆可代妖族向您许诺!”   杜子腾的目光终于有了些变化,微微闪动。   闵莲舟心中大喜,只道自己终于抓住了这位萧大师心中所欲!   他连忙道:“请您相信!我这许诺绝不是空口白话!我既能受部族之托混入圣师岛,在部族中自有一席之地,您修为这般高深,若是来日发现我说谎亦可随时了结了我,我又如何敢欺骗于您?”   杜子腾抬头仰望天际,似乎是在反复思量闵莲舟话中的真假。   看到似乎被说动的杜子腾与眼神狂热喜悦的闵莲舟,何以焕是真的急了:“萧大师,你我结识时日虽短,可临海城之役的情谊却不假!当日你我并肩抵御妖逆之乱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我相信萧大师你绝不会站到所有人族的对面、当人族的叛徒的!那什么大祭司之位再高,妖族的奥秘再玄奥,我们修士中亦有无数奇珍异宝用以奖励真正的有能之辈!就是这圣师岛上亦有无数财富,我可以说服他们……”   事情到了现在,笼中那些妖灵器师们亦是突然反应过来,且不说这位萧大师身为界外修士到底有多少资源,就说他方才几次出手的惊艳、还有此时妖族不惜代价亦要拉拢的局势,这位萧大师的价值再强调都不为过,绝不能轻易放跑!登时七嘴八舌地为何以焕帮腔起来。   于是,一边妖族、一边修士竟然就此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拉杜子腾站队起来。   而作为当事人,杜子腾却是始终抬首仰望天际,一言不发,此时,就是开始抱了期望的闵莲舟、还有仗着与杜子腾合作过略微知晓他为人的何以焕都无法猜测他心中到底是何想法了,是准备协助人族镇压妖逆之乱当一回功臣名利双收,还是准备站到妖族中当一回“乱臣贼子”逆势而上大权在握?   好半晌,闵莲舟都说到眼前金星直冒,妖灵器师一方亦是争执到词穷,再翻不出什么新词而安静下来,杜子腾才收回视线,冷冷皱起的眉头道:“不太对。”   王七站在杜子腾身后,对这一幕幕闹剧,始终没有出声,他追随的只是杜子腾,杜子腾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只需要看戏、然后跟着走就好,也就没有怎么纠结,此时听杜子腾出声,他才低声询问道:“大人?”   杜子腾神情凝重一指海面:“那里,不太对。”   闵莲舟此时不会再轻视杜子腾的判断,他连忙下令自己的下属传讯询问。   而那些关在笼中的妖灵器师们闻言亦是手段各出,试图搞明白杜子腾口中的“不太对”是个什么意思。   闵莲舟见状只是微微蹙眉,看了杜子腾一眼,终究是对那些妖灵器师们的手段睁只眼闭只眼,在这位萧大师态度未明的关口,他犯不着为了这些家伙冒着可能得罪大师的危险。   而杜子腾手中亦有动作,只见一个古怪的妖灵器发出嗡嗡声响,眨眼之后,便从他手中腾地升空,如离弦之箭般,“嗖”地消失在视线中,再然后,杜子腾眼前就投影了一副副画面,所有人顿时明白,方才那妖灵器显然是侦察之用,难得却是那般迅捷又隐秘。   可是接下来,再也没有人有心思去关注杜子腾的妖灵器到底是用来干嘛的,那画面中,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海面上涌来各式各样的旗帜与船只,犹如一轮退潮时的海浪,朝圣师岛的方向浩浩荡荡而来——这,绝不可能是妖族的军队。   “啊!王上居然来了!”   “我们家王上亦是亲征至此了!”   “我们城的也是王府亲卫尽出……这援兵来得太及时了,怕是圣师岛通知的罢?”   “哈!咱们人族既然已经出兵救援,扫净妖逆定是不在话下!”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闵莲舟,有鄙夷、有得意,却见闵莲舟目光茫然脸色铁青:怎么会这样?   他们安排此次的袭击时不知推演了多少遍,虽然为保机要,他毕竟是身在敌营之中,并不能知道大人安排的具体时机,但看方才那妖气……必然是百部精兵尽出的终战之局!   最终一战直接关系他们妖族未来命运,必是极端保密的机要,明明开战不过一两日,圣师岛眼看就要失守,为什么这些人族修士竟会来得如此整齐?   ——圣师岛分明与其余城池关系诡异,怎么看也不可能是驰援而来,不是吗?   到得此刻,闵莲舟甚至都怀疑自己潜伏地圣师岛数十年打探到的百城界真相是不是真的真相了。如果说他与许多妖灵器师了解到的圣师岛与百城之间的关系并非真实,二者之间暗地里却是唇齿相依、紧密相连,那他带回部族中的情报……岂不是反而害了大家?!   在闵莲舟惨白的面色中,那投影画面飞速闪动着,战局的最中央却是烽火四起、满目疮痍,此时的圣师岛犹如一只倒地的巨兽,被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妖族密密麻麻铺满周遭海面,灵力、妖气轰隆隆不断收割着生命,不远处,那些船帆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   此时,竟然难讲圣师岛能不能坚持到援兵真正抵达的一刻,因为它看起来似乎随时可能倾覆在妖潮之下。   这一刻,看清真正的局势,所有的修士与妖族皆是提起了一颗心,再没有人敢妄言什么胜负。   可杜子腾身后的王七却有一种感觉,这牵动了百城界两个最大种族的战争却根本不在大人的眼中,大人,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那是所有人都未曾觉察的重要讯息,那是层次远远超越了眼前这二族决战意义的东西!   杜子腾再次抬头盯向天际,面色阴霾无比,目光中似乎已经做了什么极其重大的决定。 第306章 听我号令   此时,闵莲舟与何以焕等人的注意力皆放在圣师岛方圆数百里的战局上,他们不知道修士大军何时会与妖族大军接触,这接触一旦开始便是决定这压制与反抗的两大种族命运之时。   不论如何,妖灵器师们那一句话其实并没有说错:种族之争前,并没有是非对错可言,只有成王败奴,妖族处境可堪怜,可若易地而处,两族中,若是妖族占据上风,人族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正因为清楚明白这一点,所有妖灵器师才会对眼前这他们根本没有预想到的大战这般惶恐。   妖族,那是他们一直奴役、压迫,视之为猎物、资源的东西,就像凡人圈养牲畜一般,虽然自古以来,妖族一直零星有反叛,各妖圈的戍圈军正是因此而存在,沿海诸城的军队更是镇压着百川海这最大的妖圈,但人类一直牢牢占据着上风。   一直到了最近,从法天大阵那一阵异常的波动起,整个妖族的反抗就截然不同,攻打沿海诸城造成人族损失惨重、甚至现在攻打圣师岛,诸城池一直都是措手不及地被动应战,他们根本无法想像,怎么短短时日内,掌心的猎物、圈养的牲畜会变得如此厉害?这还是妖族吗?   短短的时日内,在人族修士的心目中,妖族的形象早已经面目全非,就好似人族在原地中踏步时,他们身后的妖族不知何时已经全力加速,竟到了堪堪并肩的地步,可笑他们竟全都懵然无知!   不,也许,妖族为这一战早就准备了千百年。   那些在深海中默默的隐忍,那些目睹同族的悲惨凄凉,那些虐待遭遇中的屈辱,全部都化为了冰层下的熔岩,酝酿奔腾,只待爆发的这一日。   这能怪谁?   到得这样的地步,对于妖族与人族而言,谁都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便以这注定要血流如海的战局来决定彼此的命运吧。   仿佛是为了眼前这战局烘托气氛,原本碧蓝如洗的天际竟然开始浓云密布,一副压城欲摧之势,天地间,簌簌狂风夹着前所未有的凄厉在海上掀起巨大的风浪,在浪间依稀可见船帆与巨兽的身影,战局,一触即发。   这样即将决定百城界命运、决定两族无数生灵命运的时刻,杜子腾,这个前一刻还无比关键的人物,此时显得似乎便有些无足轻重。   在这样两个种族倾尽所有力量的战局之前,杜子腾能发挥的余地不小,可也有限。   此时对于何以焕、闵莲舟来说,前一刻争取杜子腾的举动在即将到来的大战面前,已经再不重要。   杜子腾不可能左右这样的战局,而这样的战局结束之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杜子腾的归属无非只是锦上添花而以。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决战,令杜子腾的地位急剧变化。   想明白了这一点,场中似方玉阳这样的小人,目光中那深刻的嫉妒都变成了一种幸灾乐祸。   杜子腾却好像不知道这一切一般,只抬头看着头顶铅色浓云,眉头紧皱。   再然后,他突然开口了。   在何以焕、闵莲舟先前费尽了口舌努力游说之时都始终淡然的杜子腾,竟然主动开口了。   他对闵莲舟道:“你说你能潜伏圣师岛混到高位,所以在妖族中地位不低,可以一己之力说服部族?”   闵莲舟眺望远方,正沉默中想着战局,猛然听到杜子腾的询问,好半晌反应过来,欲言又止。   杜子腾挑眉盯着他,好像在要一个答案。   闵莲舟终于点了点头,他想说,萧大师,此一时彼一时,方才我敢开那样的条件是因为不知道战局就在眼前,此时,哪怕我还愿意开那样的价码,却不知道我妖族还会否有那兑现的机会了,甚至若真的侥幸赢下这仗,族中愿不愿意接受一个大祭司又要另当别论……   杜子腾转过头扫视何以焕在内的诸妖灵器师:“方才你们说自己是各城池的顶尖人才,妖灵器的最大保障,所以皆是各王府的座上之宾,定然能说服诸王?”   何以焕苦笑,方才为了不让萧大师被妖族他们确都是如此说的,可是,时局不同了,他们如今困在此时,妖灵器师在战局上,除非有萧大师这样的临场指挥,否则他们多是担当后勤工作,一时半会儿,对于这样的大决战实在作用有限,大战之后,他们先前那些提议有多少能落到实处的,可真不好说。   方玉阳开口嘲讽道:“你还真以为你是个香饽饽呢?没看出来你自己跌价跌的都没人愿意搭理你了么?”   方玉阳话理虽对,但却未免说得太过势利冷酷,何以焕皱眉道:“萧大师,你于我临海城有大恩,纵不论将来如何,我临海城却始终是站在你身后的。”   那礁堡城的妖灵器师亦是心中一赞,这个何师话说得不错,不论最终战局如何,只要人族能胜,萧大师这样的人中俊杰就永远值得拉拢!   他当即笑道:“萧大师,我虽不才,方才说出的话却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只要您愿驾临我礁堡城,我城必大开宝库供君挑选!”   有他开口,当即又有好几个目光长远的妖灵器师代表各自所在的城池主动开口邀请拉拢。   这几人的话直像是一个巴掌打在方玉阳脸上,叫他脸色阵青阵白:杜子腾虽然不如方才抢手,但他的本事摆在那里,一样有他应有的身价。   可杜子腾却好像没有对于他身价的“保值”有半点喜悦,他只是对这些人微微一笑:“既然诸位话语权都有保障,那我就放心了。”   随即他面色一肃,口气淡淡地道:“那么,各位现在请立即返回所在阵营,停止一切攻击,全部听我号令吧。”   杜子腾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傻了:也许……是风太大了?听错了?   杜子腾那笃定的模样让方玉阳反应过来仰天大笑,简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全部听你号令?”   方玉阳手一指在场诸人,包括闵莲舟和他那些下属、各个妖灵器师还有他自己:“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都代表了什么样的势力?你一句话就想全部号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笑死我了,你以为你是天道吗?一句话就要所有人俯首?你也不怕风太大把你的舌头给闪了!”   方玉阳这样辛辣的讽刺,叫在场所有妖族和人族听到都感觉到有些尴尬,可杜子腾方才那口气却实是叫人想为他辩解都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听他号令……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太过狂妄,哪怕是何以焕知晓萧大师临场标准化妖灵器极致杀戮的恐怖指挥力、闵莲舟知道萧大师那逆推妖术的经天纬地之才,此时面对杜子腾这番口气,谁都会认为他太过异想天开。   你再如何牛逼,对方愿意不惜代价拉拢你是一回事,可你要喧宾夺主、主导局势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背后的势力领袖皆是一方雄豪,诸城城主就不说了,妖族诸部族的领袖能在率领部民在深海潜伏这么久甚至发展壮大至今,又岂是易与之辈?   这些人物,怎么可能个个俯首听你一人的?   杜子腾却面色如常,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目光一扫便知所有人心中所想,随即一哂:“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方玉阳一嘲:“你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太疯癫!”   可杜子腾理也没理,只将手一挥,他眼前那投影登时一变,那妖灵器似乎飞速向天际冲刺着,一头就扎进了密密浓云中,云层却是诡异地越来越浓,紧接着,那投影上无数恐怖的光影交错闪现。   所有人的视线登时被这投影中的异变吸引,再没有人顾得上去思索杜子腾方才那句听来古怪至极的话。   杜子腾却是合上双目,神情专注,他身后的王七亦是神情紧张地守在杜子腾身侧,他知道,那是因为头顶的境况十分危险,为了保证那妖灵器更好地“看清”周遭情形,大人不得不分出更多神识亲自操控那妖灵器!   所有人眼中的投影亦是越来越清晰,可没人注意到这点,所有人的视线都牢牢被云层之后的景象所吸引,云层此时已经漆黑如墨,这墨云之中偏有道道光芒迅疾奔走点亮一角,这光芒此起彼伏,叫人对其中蕴含的恐怖威能隐隐感到心惊肉跳。   猛然之间,突然投影中亮起一片刺目雪白亮光!   紧接着,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视线中无数光芒竟然是一道道生生灭灭的恐怖闪电!雷光如海,浩荡无边,天际此时犹如多了一个漏斗般,那如海电光沿着这无形漏斗、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一般汇聚成越来越粗的电蛇朝底下飞快蔓延着,再然后,电蛇伸下,画面消失,显是那妖灵器根本连一息都未抵住,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雷光之中。   那电光看模样不过将将开始汇聚便已经声势如斯恐怖,引得八方云动、浪卷海吞,在这等天地异象面前,不论修士还是妖族,个体之力都显得那般微不足道。若是等到它完全成形,恐怕连整个百城界都将被完全击穿!   在这种恐怖的震撼下,方才那一幕在所有人眼前挥之不去,仿佛有什么讯息闪过脑海,此时场中,不论妖族、人族,在这二族最终大决战马上爆发的当口,竟是异口同声地失声叫道:“天劫!!!” 第307章 neng死天劫   临海王负手立在船头,神情肃然,浓眉紧蹙。   莫如故将前方知情与战船状况一一报来,因为临海城在上一轮战局中军力保存得最完整,故此此战之中,临海军便是作为主力在战阵中央,莫如故的汇报便需十分仔细全面才行。   “……若是一切顺利,妖逆即将进入我军前哨攻击范围,战局即将开始,只待您一声令下,我们便可与对方开战!”   莫如故灼灼目光看向临海王,只待他的命令。   明明莫如故的禀报一切都十分顺利,妖族围困圣师岛数日,但对于他们诸城驰援一事显然准备不足,此时正在急急调转兵力,若是顺利,立马就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临海王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他身边孟满拱手道:“王上,一切顺利,还请您宽心,只与诸城约好信号便可下令。”   临海王却是眉头半点也没松开:“孤亦不知何故,此时灵觉之中警兆频频,此战……实是凶吉难料。”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灵觉中的凶兆便是真实事件的预警,十分灵验,以临海王的修为,孟满与莫如故听到他的话之后,都倏然转起脸来,面色极其凝重。   警兆频频?   莫如故反复思量:“莫不是末将遗漏了我方战阵的什么不安定因素?”   孟满亦是神情凝重:“难道那些妖族又做了什么我们不曾知道的布局?我这就派人好好查查!”   临海王反倒是抬手挥挥:“不必如此,你们二人乃是我临海城大将,没得自乱阵脚。”   孟满看似粗豪却是心细如发:“难道王上感应到的危兆并不是因为这两点?”   临海王沉默,这便算是默认了。   可若不是这两点……大战在即,这凶兆不是来自于他们自己、亦不是来自于敌军?那到底是什么?   便在此时,一个身影伴着传讯远远而来。   孟满凝神看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急急而来的,恐怕都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待远远看清来人,自临海王以下,孟满、莫如故皆是大喜过望:“何师!”   先前他们调集临海军时,孟满便十分自责,后悔当日十分不该让何师跟着去了那圣师岛参加什么大比,致便他最后失陷在圣师岛上。   可彼时谁又能想到,堂堂妖灵器圣地有一日会在妖逆的反攻下摇摇欲坠、甚至反而向诸城救援呢?   不管如何,眼前他们看到何以焕竟能完好无损地回来,皆是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   要知道,这一次诸城前来救援圣师岛,除了明面上那些冠冕堂皇、什么此战将决定百城界未来的空话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诸城依仗的妖灵器师竟然在这特殊的节点全部困在圣师岛上!   一旦真的圣师岛被攻占,那这些自家的宝贝疙瘩们的安危可真就是难说了,这叫诸城各王如何不心急如焚。   哪怕是那些在上轮危局中损失惨重的城池亦是倾尽重力、全无保留,原因很简单,越是损失严重,便是需要妖灵器师加倍努力将家底给被回来,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城池会明知有风险、圣师岛那集中保护的理由未必站得住脚、也愿意将自家妖灵器师放来参加大比中的原因——这大比的奖励着实不错,只要自家妖灵器师能赢得一两样带回去,那便是大大的赚了。   更何况,在那个时候看来,圣师岛出现危险的概率几乎为零。谁又能知道,小概率事件真的会发生呢?   此时,诸城之王心中除了牵挂战局之外,最挂念的就是自家这些宝贝疙瘩们的安全了,哪怕就是为了自家这些妖灵器师,战阵之上,他们也定然会全力以赴。   因为这个缘故,也就不难理解,临海王看到何以焕安全归来时的喜悦之情。   可面对临海王愉悦的心情,何以焕的心情却是极度焦灼沉重的,他当即抬头道:“王上,请下令临海军堑停前进吧!”   临海王十分惊讶地皱眉。   莫如故连忙问道:“何师,这是何故?”   怎么一回来就建议王上停止行军?   虽然说何师安全归来,他们此次出兵的一半目的已经达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临海军就能背弃其他友军,放弃进攻啊!在这样决定种族命运的当口,这话说出去恐怕都会让临海城永远被人戳脊梁骨,临海城所有民众都将永远抬不起头来!   如果说此话的人不是何以焕,换个人来说恐怕临海王都会眉都不皱地下令军法处置了。   何以焕却是苦笑,他如何不明白王上与这几位颜军的意思,可他深吸一口气道:“方才,我与其他城池的妖灵器师、连同妖族几位有识之士,一同‘商讨’后,所有人都同意战局暂停。”   这话说出来更是叫孟满的眉头皱紧了。   其他城池的妖灵器师也就罢了,毕竟他们是一同去参加大比的,可是,妖族所谓的“有识之士”……这是什么鬼?!   孟满严肃地道:“何师,你在军中多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妖族那是他们眼前的生死大敌,在决战前见了对方然后回来说决定暂停战局,若不是对何以焕知之甚深,相信他的为人,孟满恐怕当场就要说出“临阵通敌”这罪名了!   何以焕脸上似被人淋了一脸的苦汁,展不开半点,他就知道,这种说服并不会容易,可是,想到头顶那随时可能落下的天劫,这是他此行的责任,关系重大,绝不能推托。   他深吸一口气,将萧大师交予他的东西慎重激发:“王上、诸位将军,请看!”   一副犹如末世的景象蓦然展开,密密浓云中,闪电已经汇聚成粗粗的电蛇,吐着信子,朝下飞快延伸着。   孟满面色一变:“这……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天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以焕苦笑:“在下亦不知,但这投影确是属实,这天劫随时可能落下。”   临海王半点也不迟疑,手中一个玉玺模样的妖灵器瞬间升空,不过半晌,在三人紧张的注视下,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们三人,面色阴沉地道:“确是天劫,而且还是十分凶险的四九天劫!”   何以焕脸色顿时更加苍白,莫如故急道:“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没有丝毫征兆,怎么会突然降下四九天劫?!”   孟满眼中似是凝结了厚厚一层寒霜道:“这天劫的时机也未免太过巧合,还好何师先来报讯,若再晚个片刻,我们如果已经与妖族交手,在那胶着的战局中才发现这从天而降的天劫……”   孟满这番话叫莫如故与何以焕皆是背后汗毛倒立,战局激烈之时,谁还能顾得上从天而降的天劫?恐怕战局双方都逃不了那灰飞烟灭的结局!   临海王的面色亦不太好看:“若按原计划,天劫降下之时恐怕正是交战之时,而且大战气氛已经遮掩了这天劫之兆,纵有警兆也只当是来自战局之中,混淆之下,令我等无法识破,若非何师报讯,恐怕孤也要等到天劫临头才会发现,这时机实是险恶无比。至于无缘无故么……嘿,那可未必。”   临海王最后那句话近乎自言自语,令莫如故、孟满与何以焕三人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王上必是有什么消息却又不方便说出来,既如此,身为下属,他们自也知情识趣不会追问。   孟满当即拱手道:“既如此,这天劫来得如此急迫,时机又如此凑巧……接下来当如何应对,还请王上示下。”   临海王却是看着何以焕道:“那位萧大师是如何说的?何师不妨说出来,孤定会全权照做!”   何以焕心中震动,彼时萧大师淡定自信的眼神犹在眼前:“若你们各自的主上有点眼力见的,自然会跟着我的指挥走,如若不然,那样的主儿,我也建议你们不必再追随——蠢到那般地步,没有追随的价值。”   彼时只觉得萧大师狂妄桀骜,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然而看着眼前眼神诚恳的王上,何以焕深吸一口气,临海城愿意奉令的话……也许那句“听我指挥”便有可能不是什么空话!   何以焕只迅速将消息讲来:“萧大师乃是域外之人,听闻曾偶遇妖族,承了对方的恩情,顺手给对方改造了本命妖术……便是萧大师第一个发现这天劫之兆,他令我们这些妖灵器师返回各城出征的军中,按这图上指示退开。”   说着,何以焕展开又一副图,上面清晰地标明了临海军需要退到的位置,距离他们还有些远,如果要赶在天劫之前退去,还必须得抓紧时间,速下决断!   这毕竟是大决战,如果就这般撤退……   临海王却是看到那图纸之后,蹙起的眉头松开了道:“立即按图纸撤退!”   孟满与莫如故心中仍有疑惑,却立即拱手应是,然后匆匆下去执行军令去了。   临海王却是转头看着何以焕叹道:“当日我是见过那位萧大师的,可恨受成见所囿,这样的人物,竟未能真正结交。”   这一叹中,十足的遗憾懊悔,显然,出于何以焕不知道的原因,临海王突然之间对于萧大师万分欣赏,甚至还表现出这样巨大的后悔失落。   何以焕连忙道:“萧大师为人洒脱不羁,定不会放在心上的,我临海城与之交情不错……”   临海王负手看着自己手下军士纷纷调转了方向,而且很快,不只是临海军,就是礁堡军、望洋军……皆是迅速调头,原本对妖族的合围之势就此解散开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临海王知道,那位萧大师派往各军中的妖灵器师定是说服了各自的城池之王,他心那叹息遗憾却是半点不做假的。   方才他这些下属都在,有些话他不能说破,这天劫的时机之巧,若按原计划,正是他们与妖族交手之时,到了那时,修士与妖族密密在圣师岛与周遭之地,天劫降下,必须令他们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再往下,被他们以无数军士的生命阻上一阻,天劫的威力必会大大减弱……   这其中的阴谋简直恶毒到发指,临海王身为诸城王之一,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揣测。   那位萧大师不过一界外之人,初来百城界,却能洞悉这样的阴谋,绝非凡人。   于是,临海王开口问道:“那位萧大师呢?他现在何处?”   然后,何以焕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萧大师说,他要前去neng死那个天劫……” 第308章 会大长老   在诸城妖灵器师携着天劫的影像纪录回去说服诸城之王后不久,杜子腾便已看到诸城兵退。   再然后,那些在圣师岛上燃起重重兵锋的妖族大军亦是纷纷撤回海面,消失在水面之下。   若是自高处俯视,这定是极其神奇的一幕,原本妖族重兵将圣师岛自海上围得密不透风地狠狠攻击,外围渐渐合拢的诸城重兵眼看就要完成合围,怎么看亦是一副终结之战的场景。   却在头顶浓云之下,犹如画面按下倒退键一般,即将合拢的诸城重兵四散开来,妖族军队撤回海面之下,只有那满目疮痍的圣师岛向世人昭示着一切并不是错觉。   这一幕幕画面飞快在杜子腾眼前闪现,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他面上犹自淡然,没有半点自得之色。   闵莲舟却是暗自惊心,忍不住道:“萧大师……您如何能突破岛上的法天大阵?”   海面上的情形也还罢了,可圣师岛上……那毕竟是法天大阵的枢纽所在,所有一切皆受法天大阵节制,怎么可能允许人随意窥探?   可方才这位萧大师分明看得十分随意,显是已经突破了法天大阵的防御之守。   杜子腾却是笑而不答,反而道:“没有想到,你在妖族百部中倒真是地位不俗,攻打圣师岛这样的计划都能说停就停。”   闵莲舟却是苦笑:“您太高看我了,我妖族百部如今自有族老会统一指挥,天劫之下安能保全,族老们皆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那么久远的岁月都忍过来了,又岂能看不穿眼前这局?”   杜子腾看着妖族军队井然有序地飞快撤离圣师岛,点了点头道:“恐怕就算打不下圣师岛,以你们如今之力,不必多久也自然可与人族修士分庭抗礼了。”   杜子腾这番点拨令闵莲舟心中那个问题又在翻腾,他忍不住问道:“萧大师,如若大战再起,您会在哪边?”   如说站妖族,可这次他分明是与人族修士一道而来,如说是人族,可他分明为妖族出手改动过本命妖术,简直令闵莲舟百思不解,亦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对于这位萧大师虽是尊敬有加,却始终隔着那么一重。   他这个问题问得太过尖锐直白,杜子腾身后的王七不悦地瞪视了他一眼,闵莲舟浑不在意牢牢盯着杜子腾,王七不高兴地踏前一步,不喜欢有人如此冒犯大人。   闵莲舟不得不直视王七,心中却有些奇怪,听闻此人亦是妖族,却是这位萧大师一直带在身旁的,可从弟弟那里听来的消息,此人又分明出身王氏,当真是好生奇特,莫不是这位萧大师身旁随便一个仆从亦浑身是迷?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却是淡然一笑,尚未及回答。   一个清朗声音已经突然插进来道:“不论域内域外,斩梧渊之誓人族共守,不知萧大师以为然否?”   杜子腾半是意料之中半是含羞着疑惑地转头一笑:“暮大师。”   来人赫然是那位淡雅出尘的暮云深暮大师,他身为圣师岛诸师领袖之一,必然是要参战的,可此时匆匆收到消息而来神情之间虽有郑重却无慌乱,足见风范。   看到暮大师,闵莲舟却是心中一跳,不论怎么说什么种族大义,可圣师岛却没有半分对不起他闵莲舟,教他技艺,予他地位,见到暮大师,闵莲舟垂下头,实是说不出什么来。   暮云深看到杜子腾,神情一凝,却是郑重地行了个同辈间的礼:“萧道友远道而来,暮某眼拙,先前怠慢了。”   他未能识破头顶天劫,对方却能识出,不论是否域外修士,只这见识,就足以同辈论交,先前将人视为那参加大比的妖灵器师一流,未免太过小瞧了别人。   杜子腾亦是回以一礼:“冒昧之处,多谢暮大师海涵。”   暮云深顿了顿,却是直视杜子腾双目:“萧道友这么大的动静在此恭候暮某,不知有何高见?”   杜子腾的目光看向眼前投影出来的圣师岛上,只见那些妖族退兵之时,圣师岛上已经急急忙忙开始陆续有修士开始祭出法器、山石踪迹纷纷飞起,竟是一副迁移的架势,天劫之威下,即使身为妖灵器师最崇高的圣地,竟也不得不向安全之地搬迁。   杜子腾从这地方“送走”了那么多妖灵器师与妖族飞向两军之中,又没有刻意遮掩形迹,消息传开来,他这里自然是刺目无比,不是恭候对方大驾又是什么?   圣师岛能在这遭遇打击、又要紧急迁移的当口派出暮大师来寻自己,也足见重视。   杜子腾只微微一笑:“我只是好奇,这天劫看起来有些眼熟,令我想到了故人,想去拜望一二。”   暮云深已经做好了对方种种回答的准备,包括对方在这当口的勒索威胁,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这回答。   然后不待暮云深说话,杜子腾眼前投影再次一变,已经变成了一副微缩的圣师鸟周边海图,在杜子腾的统筹安排下,诸城兵力都向海岸收缩,那收缩的线路上,刚好留出了一个缺口,圣师岛诸修士的撤离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沿着这方向,竟与周遭诸城之军隔着些距离,十分微妙。   看到这副图,暮云深已经从方玉阳知道一些头绪,此时亦不由叹对方心思之深:“多谢萧大师为我圣师岛留好退路,只是,这天劫来得蹊跷,我等亦无头绪,恐怕爱莫能助。”   杜子腾却是瞥了他一眼:“暮大师,我相信岛上诸位长老亦非没有觉察,到了这个关口,难道诸位还想着息事宁人、简单善了?”   伴着杜子腾最后一句隐隐的逼问,他眼前的画面中电闪雷鸣,那恐怖的雷暴之海此时已经聚成了一道漩涡飞快向下而来,随时可能当头落下!   灵觉中那恐怖的压迫令暮云深这已经触碰到本界力量顶峰的修士都控制不住心惊肉跳,他深吸一口气,不待说话,他腰间那玉牌上已经传来另一道苍老之声:“萧大师既已这般说了,带他来罢!”   暮云深面色一变,恭声道:“是,大长老。”   闵莲舟心都颤抖起来,大长老!他进入圣师岛如此之久,都从来没有真正有触碰大长老的机会,可现在这位一手创建圣师岛的大能竟真的露面了!   杜子腾却只是瞥了他一眼道:“既如此,烦请暮大师前面领路。”   暮云深看着杜子腾,心中疑虑重重,那关于斩梧渊誓言之问,这位萧大师甚至都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如果不是大长老亲自出声,他是绝不敢将人领入岛中禁地的。   可现在,既是大长老有令,暮云深亦不得不遵守。   暮云深又哪里知道,杜子腾的来历比他们猜想的更要诡异,他又怎么答得上他的问题!   当他们出发之时,暮云深却是惊讶地发现,闵莲舟却是杜子腾毫不留情地抛在身后,竟是一副去留随他意的不关注,可他竟然还携了一个仆从王七。   闵莲舟背叛之举,暮云深身为圣师岛的长老不是不计较,不过此时事忙,杜子腾的态度暧昧难明,他此时隐忍下来了而已。   但这位萧大师随手就将之抛在身后,竟是副不甚看重的模样,却偏偏又带了一位仆从,只叫暮云深心中怀疑不定。   法天大阵其实无愧盛名,在阵眼之处,更是机关重重,设计之复杂、构思之精巧令杜子腾的眼中都不时闪现赞赏之色。   看着这样的杜子腾,暮云深更是难掩疑虑,这样危险的人物,贸然带入阵中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萧大师,我亦只可领您到此,再进去,便是我也不成了。”   杜子腾看着眼前那道平凡却幽深门户,感觉到整个法天大阵在此地之力几乎澎湃欲出,了然地颔首:“如此,多谢。”   暮云深深吸一口气,便要就此离开,却看到王七依然立在杜子腾身后,他忍不住皱眉看了对方一眼,但杜子腾却仿佛未感觉他那目光,只看着里面那门户,携着王七一步踏入!   看着那消失的两个身影,暮云深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感觉到头顶即将降下的天劫,捏碎手中那十分珍贵罕见的空间传送妖灵器,就此消失。   法天大阵的最深处、圣师岛的发源地最大的禁地,王七心中一直十分忐忑又期待,然而,当他追随着大人亲自踏入之后,才觉得此处与任何地方都不相同,却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蔚蓝无垠的天际,翠碧无暇的草原,清莹汪汪的一湖静水,竟是如此安宁祥和,似在凡世随处可见,却又绝没有哪里可有这样绝对的宁和。   一个身影就那样静静盘膝坐在水面上,如镜般平滑的水面映出他苍苍白发、枯槁容颜。   杜子腾看着这身影,眉头微微皱起,似有许多复杂难解的问题在心中盘桓。   湖面之人只寂然一叹:“没有想到睽违多年之后,在这荒芜小界还能见到真正的符道传承。不知阁下此来何意?”   杜子腾却只清晰地出声肯定叫道:“王璟。”   不带试探,这一声称呼自然而然,十分笃定。   湖面之人怔然抬首,双目中似无数雷霆奔腾不休:“谁派你来的?!” 第309章 天劫降下   犹记当年对方一袭青衫,温柔宁定的笑容令杜子腾哪怕历经那幻境中重重杀伐亦觉天清气和,如沐春风。   而现在,眼前这张无数沧桑皱纹犹如一道道可怖的伤痕布满面庞,再难看到当日风采。   当日那双温柔友善的眼眸令杜子腾的思虑重重都能立即旗下,可现在,这双眸子中似有万千雷霆、无尽怒焰咆哮而出,几欲噬人!   杜子腾几乎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可对方这一瞬间的反应,分明就是那个王璟。   那个哪怕第一次见到陌生人,亦会毫不吝惜地相信、甚至赠以宝物的王璟。   杜子腾彻底沉默了下来,王璟的怒火与气势却仿佛节节攀升,那句对于杜子腾的追问仿佛隐藏了太多不容触碰的过往一般悲愤又凄厉。   好半晌,杜子腾才低声道:“我并非谁人派遣而来。”   身为大长老已经不知光阴流逝的王璟本想冷笑着嘲讽对方睁眼说瞎话,可不知为何,看着对方那坦荡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惋惜,明明素昧平生,可是,对方却仿佛一位故人,对如今的自己那样神伤,话语间又那样诚恳,叫他嘴边的嘲讽无法说出。   杜子腾低叹:“你收手吧。”   王璟一怔,然后面上道道皱纹尽皆平复下来,犹如一根根被时光冲刷出来的石渠,沉默倔强。竟又是那位掌握圣师岛一切的大长老了,他只淡淡瞥了一眼杜子腾,阖目不语。   杜子腾却是盯着他道:“诸城之军、妖族之属、甚至是这圣师岛上所有人,天劫威胁之下,他们都已经悉数撤离,已经再没有任何人拦在天劫之前,这天劫之威,恐怕你比我更明白,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王七跟在杜子腾身后,此时只觉得大长老方才怒目而视的目光极其骇人,他神识都仿佛震荡不安,而大人此时所说一切,他更是完全不明所以,似是与那位大长老之间打着什么哑迷,他只隐隐觉得大长老似乎与天劫有关,可是……这怎么可能?   天劫,那是天道降下的劫数,大长老乃是圣师岛之长,又怎么可能与天劫相关呢?   此时,杜子腾神识中,头顶的天劫中,雷霆之海仿佛被什么触怒一般,沸腾着、狂啸着,道道电蛇盘旋嘶吼、纠缠而下,不过眨眼间竟是已经突破云层,彻底降了下来!   杜子腾直是弄不明白王璟在想什么。如果不是他洞察到天劫之威,隐约觉察到天劫是冲着这圣师岛最深处而来,又曾在幻境中见过王璟,恐怕杜子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妖族攻打圣师岛、诸城包围妖军皆是出自王璟的谋划。   但现在,他已经破局,再没有人挡在前面削弱王璟,他分明是在自寻死路,却半点也不肯收手,这到底是为什么?   杜子腾思虑之间,那第一道降下的天劫竟比他们所有人想的都要快,此时,天地间一片黑暗,幽深的海面亦是死寂森然,第一道雷霆撕裂天幕,然后狠狠劈在了圣师岛上,在海面上下无数妖族、人族的目光之中,整个圣师岛都开始剧烈震荡起来!   杜子腾与王七二人身在天劫中央,更是觉得地动山摇,杜子腾凝神看着大长老:“看来,你是铁了心了!”   杜子腾不过念在当初相识之情,想劝上一劝,只是现在看劝无可劝,亦不必再劝。   人一心寻死,难道他还能每次都拦吗?   只是看着天劫当头而下,杜子腾心中感慨而已。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   只见圣师岛上竟似突然升起一层半透明的罩子,那道从天而降的恐怖霹雳劈在其上,那罩子颤抖着犹如水波纹一般将那恐怖的震荡吸引、传播。   这一刻,杜子腾蓦然表情一变。   这一刻,不只是杜子腾,在那霹雳降下之时,临海诸城之王,隔着远远的海浪,皆是面色大变。   杜子腾眼神顿时凌厉:“原来这才是你的目标!”   大长老却是嘴角犹自含笑,竟然一字未露。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那隐隐透着紫光的、他从太原城夺来的城主令,这令牌上完整无瑕,看不出什么变化,可透过那密密而布的紫色符纹,杜子腾却已经感知到了其上微不可见的无数裂纹。   法天大阵……   此时即使是杜子腾身旁的王七看到他手中那面城主令都变了颜色,能令大人手握城主令面色大变,再看头顶雷霆的阵势,必是法天大阵出了叉子!   在整个百城界,哪怕就是个初初习得妖灵器之术的妖灵器师都知道,法天大阵乃是百城界的根本,绝计不能动摇!   可现在,这一切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天劫击在法天大阵之上!   哪怕就是杜子腾也绝计没有想到,这位大长老设计一场天劫,除了令人族、妖族为其挡灾之外,竟还有这样一重用意!   杜子腾面色犹如落霜一般:法天大阵若破,于这大长老又有什么好处?   法天大阵司掌妖气、灵力的平衡,若没有法天大阵,整个百城界的妖气、灵力将在刹那间乱成一团!   也许一时碰巧会再形成那等或妖气浓密或灵力密集的洞天福地,如若运气差一些,恐怕妖气灵力将永远混杂一处,再也寻不到那等适宜修行之地,届时不只是妖族,就是人族亦将深受其苦!   这位大长老,到底是图的什么?!   杜子腾苦苦思索间,第二道天劫已经夹着轰隆隆的声势再次降下!   法天大阵那层透明的罩子竟是愈发明显起来,显然,对于越来越强的天劫之威,哪怕就是影响百城界一切运转的法天大阵亦不得不多出些力来应对。   杜子腾皱着的眉头蓦然一挑,他目光如电看向王璟,手中不知何时,数道传讯符飞闪而出。   而大长老座下之湖突然间平地掀起万道狂澜,化为一道道张扬的透明之手将那一道道传讯符悉数捏碎在掌中——明明一直阖着双目的大长老居然似洞悉了杜子腾的意图一般,竟是一副绝不允许杜子腾传任何消息的架式!   此时,计划被挫的杜子腾却反而平静下来:“看来,我是猜对了?”   那一直闭眼而坐的大长老此时缓缓睁眼抬起头来:“现在我是真的好奇了,阁下自域外而来,既然自称不受任何人派遣而来,却能这般洞悉天地本源……莫不是出身斩梧八部?”   杜子腾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周天诸界,他半点也不了解,无法回答。   他只转而印证道:“谬赞了。我倒是洞悉得太晚,竟是不知,原来诸城之王,便是王氏之王。”   然后,他顿了顿才道:“没有想到,这法天大阵的阵眼根本不是什么运转中枢,而是一座镇压暴乱的森严牢笼。我早该觉察的,真是愚钝。”   这个消息直如晴天霹雳一般令王七目瞪口呆,然后他看向大长老,希望他能反驳自己!圣师岛之长的大长老居然是法天大阵的囚徒……这简直是再荒谬不过的笑话!   可大长老仿佛心中隐秘终于说出来似的,脸上那纵横交错的皱纹却似是舒展了一些:“能夺下一城之令,借此令侵入法天大阵的阵眼中洞悉这一切真相,阁下于符箓一道资质高绝,周天诸界中恐怕亦非泛泛出身的无名之辈,何必自谦。”   王七此时已然彻底混乱了,大长老他竟然承认了!   如若大长老是法天大阵的囚徒,那么手握城主令的诸城之王又是什么?!   然而,不知为何,王七偏偏想起百城界中圣师岛与诸城界那微妙的关系来。   杜子腾神情淡淡,没有半分被赞赏的得意高兴:“在你面前,这么说未免令我无地自容。困在这么一处动用一界妖、灵二气筑成的绝牢之中,你还能想到重重手段脱困……相比之下,我那点微末伎俩,实也算不得什么吧。”   大长老却又阖上双目,但笑不语。   明明此时二人交谈间气氛缓和,但王七却觉得心惊肉跳,好似这脆弱平衡犹如精致的琉璃,只要外力稍微大一些就随时可能被击成碎片,即将到来的,便是万钧不可抵挡之势!   大长老分明已经没有再说话的兴致,杜子腾却心知肚明,对方看起来神情安闲,却是对自己处处防备,否则方才也绝无可能那么迅捷绝决地拦下自己的传讯符。   可紧接着,杜子腾却是做了一个令人十分意外的姿势,他居然盘膝坐了下来,摆出了一副要与这位大长老长谈的架势。   即使是淡然如王璟,此时亦不由再次皱眉,心里琢磨着自己身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   杜子腾却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看着这位大长老:“若我所料不错,这百城界中所谓的妖灵器师,都是你一手打造吧?”   曾经百城界,杜子腾见过,妖族强大,百族林立,万物竞自由,人族在哪里都看不到,何来妖灵器师这一特殊职业。   大长老没有出声,杜子腾却自顾自地续道:“说来,这妖灵器师真是极好的一步棋,令妖族、人族同时削弱不说,所有的妖灵器师都天然是你的棋子,进而将整个百城界都绑上你的战车,果然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只是,我实在太好奇了,手握整个百城界的妖灵器师,如果只是简单脱困,想必你有一百种方法,却为什么偏偏要弄出这什么天劫来呢?啧,这么大费周章,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长老满面冰冷地抬头看向杜子腾。 第310章 一意孤行   那冰冷的凝视中,杜子腾竟觉得眼前似是出现一阵模糊,对方那双浑浊眸子中银光渐渐浮现,叫杜子腾一时恍惚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然而,当他反应过来之时,脑海中一声萝莉音已经出声道:“唉哟不好,有妖袭!!!”   而杜子腾身后的王七已经毫不迟疑地挡到了杜子腾身前!   当杜子腾从那诡异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之时,便见大长老那双眸子竟已经变成奇异的银色竖瞳,半点不似人类。   再然后,杜子腾便见滔滔雷霆如海朝着挡在自己向前的王七而去——竟是王七见到杜子腾身陷险境,毫不迟疑地上前拦在了他面前。   杜子腾额头汗水刷然而下,那银色雷霆来得如此之快,威势似乎根本不在天劫之下,而王七拦的位置竟令他根本不及救援!   眼见那雷霆即将吞没王七之时,突然只听铮然一声轻鸣,那银色雷霆在刹那间消散为漫天银色尘埃,光芒弥漫,十分动人。   杜子腾定睛一看,只见王七身前,不知何时起,竟是一枚银色圆镜挡在了他的面前,替他将那银色雷霆的灾厄消弭无形。   杜子腾长长松了一口气,一把将王七拦在身后,同时伸手一招,那枚银镜仿佛有灵性一般,竟是避过杜子腾的手,径自又回到了王七身边。   此时,原本夹着漫天杀机而来的王璟居然愣在原地,他的目光就那样呆呆看着王七,似是难以置信,嘴唇翕动半晌,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杜子腾却是指着王七手中那枚气息宁定的银镜道:“这件东西……是阿澍身上的罢?”   王璟面颊抽动,好半晌地才颤声道:“逆鳞。”   就是杜子腾亦是一怔,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现在这枚鳞片成了一枚银镜,那么主人的下场不问而之。   可是,龙身上的逆鳞之所以不可触碰,乃是因为那枚鳞片之下,护着的是龙身上最要害的、关系着生命安危的部位,现在这枚逆鳞却这般着紧地护着王七……   杜子腾亦沉默下来。   只剩下王七站在原地,捧着那枚银镜左右看着王璟与杜子腾,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大长老此时要让百城界的法天大阵的崩毁,俨然是与人族、妖族的利益皆背道而驰,可若要王七立意去厌恶对方,一时却又难以做到,毕竟是当作圣师岛第一人崇慕许久。   杜子腾却突然开口,似是说起了不相干的话:“他是我在太原城王府救出来的,身载蛟龙之心,妖灵二气并存,以为太原城法天大阵的支点之一。”   王璟看着王七的目光一时慈和,一时悲凉,杜子腾的话不必点透,身载蛟龙之心,作为阵法支点之一,这个孩子之前经历的一切一望而知,囚禁,困顿,了此一生。   如果不是杜子腾动摇太原城的法天大阵一角,王七到现在也依旧是那个不得自由的阵法支点之一,没有自由,没有意愿,没有属于自己的个人价值。   王璟突然开口道:“孩子,你走过来我看看。”   王七却转头看向杜子腾,在杜子腾颔首之后,他才慢慢迈着脚步走到王璟面前,这位在今日之前百城界所有妖灵器师共同景仰的大长老此时竟像个普通老人一般,颤抖着伸出手,似想要触碰面前这张带着懵懂的年轻面孔,却终又在那双疑惧的眼睛中畏怯着垂了下去,最终只发出了满足又凄凉的一声叹息。   “萧大师,多谢。”   杜子腾听得出来,王璟的道谢,真心实意。   便在他们这短短的交流间,头顶的天劫又降下数道,法天大阵已经岌岌可危,在王璟道谢之后,杜子腾却深吸一口气道:“不必你谢,遇到这样的情形,只要力所能及,我都愿出手相助。”   然后他顿了顿,看着眼前投影中的恐怖天劫犹如末日之景降临海面:“你看,这世界不只是你与我的世间,亦是王七他们的世界,如果法天大阵崩塌,整个百城界的倾覆只在刹那,王七他们这些年轻人何其无辜,他们既不知道先前二族之间的恩恩怨怨,亦未主动参与其中,可却要受其牵连,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世界在眼前崩塌,甚至还有亲朋故旧消失在这些灾劫之中何其悲凉?于心何忍?”   在杜子腾说话之时,王七亦忍不住看向眼前这位大长老,他此时对于大长老与自己的关系依旧懵懂,但对方方才眼神中的慈爱之意却不容错辨,这种温柔叫王七甚至生出一种自己可以向对方有期盼与祈求、对方定会回应的错觉来。   王璟复又垂下头,可这一次,他这姿势似乎不再是简单的漫不经心与拒绝交流,更多的却更像是一种逃避,避开那双隐隐带着祈盼的年轻眼眸。   杜子腾皱眉,他没有想到王璟如此顽固,竟然连王七的意愿都不能打动他,杜子腾道:“即使不说王七他们,便是你自己——这里再如何令你不悦,也应是当年你和阿澍相识的地方,难道就没有半点回忆与留恋吗?”   “别说了!!!!”   杜子腾这番话中,不知哪里触怒了王璟,他竟然站起了身,昔年挺拔的身姿在长久的幽禁困顿中,都有些佝偻,此时那银色竖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布满红色血丝的悲痛双眸。   杜子腾还来不及再游说什么,王璟已经冷冷道:“我意已决,再拦在我面前的便是要与我为敌!”   说罢,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周身竟是刹那间妖气蒸腾、全然不似人类模样,头顶那恐怖天劫仿佛被狠狠激怒一般,无数雷霆犹如飞瀑纷纷降下,法天大阵已经摇摇欲坠!   杜子腾目光一凝:“话已经说尽,既如此,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二人竟是不约而同将王七拂到一旁的安全之地,王璟澎湃的妖气夹着肃然灵力朝杜子腾当头而下,杜子腾心中暗惊,妖气和灵力都能使用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识过,远的如闵莲舟不说,就是眼前的王七都能做到。   但是,在一场战斗不是在二者间切换,而是同时使用妖气灵力,在一个招式间,让二者威力完全爆发、甚至取长补短的人,杜子腾是第一次见到!   这位大长老,困居在此如此之久,竟是真的做到了妖气与灵力融汇贯通,不说后无来者,至少已经做到了前无古人。   对方的经脉、甚至是丹田恐怕已经做了大规模的改动,才可能这样深入地兼容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   思及对方妖灵器师中第一人的身份,这种改动似乎亦不值得惊讶了   也正是因为两种力量混和,一时间竟让杜子腾有些手忙脚乱,因为这种新变化他亦是从来没有见识过,杜子腾应付起来才格外吃力。   而王璟向杜子腾发起这轮攻击之后,注意力便已经再次转移到天上,他手中动作连连,那天劫亦是咆哮连连,法天大阵此时犹如巨浪中的孤舟,在两个方向的力量撕扯中摇摇欲坠。   杜子腾却是叹道:“看来,你当真是铁了心了。”   不必王璟回答,杜子腾手中那面太原城的城主令紫光大作,远远地,海面之上,突然传来数十道光线,犹如连线一般与这团紫光紧密相连。   再然后杜子腾捏着这团张大不少的紫光,狠狠朝天空一掷   王璟面色大变:“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修补法天大阵?!”   但现在在王璟面前,不可能就是已经变成可能了。   那原本摇摇欲坠的法天大阵犹如妙手回春一般,很快稳固下来,杜子腾手中那团紫光的形状却在他操控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那些远远而来支援的光线却是始终稳定如一,半点也没有动摇   王璟却对眼前这一幕感到难以置信:“你、你是如何得到这法天大阵的控制中枢的?”   王璟被困在这里哪样长时日,对于法天大阵的一切简单研究得滚瓜烂熟,他想过千万种办法来打开的法天大阵,最后一一惜败,可眼前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萧大师竟然做到了!   王璟清晰地知道,原因在于此时杜子腾莫名其妙就已经得到了法天大阵大部分地方的操控权,现在对方正操纵着大阵应对天劫、调配力量,全力应对着头顶的天劫。   他蓦然间恍悟:“你掌控了太原城城主令!其余诸城竟然敢将这城主令向你开放!你……方才你那传讯根本是假,借着太原城主令透过法天大阵向他们传消息是真!可笑我还以为你要用传讯来通风报信!”   此时一切明了,杜子腾早就做好了准备,传讯是假,透过法天大阵沟通是真,各城城主亦在此时搭成共识:向这位萧大师开放自家城池的权限。   这种东西若在平时的城主们手中,充其量不过是头衔的象征,而现在,却是真正关系到法天大阵的存亡,百城界的存续,哪个城池敢说自己不开放?   在这种情形下,王璟自不会甘于示弱,亦是动用所有手段冲击着法天大阵。   这场面十分漂亮,头顶雷霆狂啸而下,底下的岛屿却是像突然爆发出极强的生命力一般,紫色光芒大作,一个牢固的罩子牢牢扣在岛上,这罩子流光溢彩,随着每一道下落的雷霆,那光芒闪耀不定,罩子亦是跃动半晌,最后终于稳定下来。   雷霆越落越急,杜子腾额头见汗,法天大阵中,此时无数的灵光奔流涌动,竭尽全力抵御着天劫的冲击! 第311章 大阵认主   对于这一天,王璟已经谋划得太久太久。   困居深海之底,没有人能够想像是什么支撑着他熬过最初那死一般的寂静湮灭。   直到他抓住命运予他的那一道微末尘光——那是一缕偶然飘荡而来的妖族遗骸。   便是那尘埃一般细小的遗骸让王璟在绝地之中冥思出了妖灵器这几乎是在绝境中超越了极限的天才构想。   在这闪耀的天才之光,后面那些利用那些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将妖灵器的传承透露到法天大阵之外,之后又是如何虚构出一个大长老的形象、甚至是利用时间流逝诸城逐渐淡忘王氏镇压使命之机渐渐建立起圣师岛这一看起来超然世外的势力……虽然亦宏伟传奇,却似乎都已经不在话下。   至于后来那些事,明里他发展妖灵器师这一职业的影响力,利用圣师岛对于这个职业的影响逐渐左右整个百城界的时局;暗中他与妖族暗通曲款,让看似势弱的妖族百部得以在深海之下蕴聚实力,更是不必多说。   在王璟借着那一缕尘埃遗骸想到妖灵器之时,命运就已经出现转折。   之后的一切都是水滴石穿,王璟需要的只是最后那一个时机。   到得那一日,法天大阵蓦然波动出现一缕缝隙之时,王璟虽不知道这缝隙是因为杜子腾这一个意外因素的降临导致,却明白:他苦心隐忍这么多年的机会终于出现。   于是有头顶天劫煌煌,海面二族决战凛冽。   如果没有杜子腾这横空出世的意外因素强行干预,人族与妖族的大军恐怕早已灰飞烟灭,王璟早就能重获自由。   于不可能之境创造可能。   任你种族命运起伏变换,城池地域势力更迭,沧海桑田孤苦寂寞,苦心孤诣始终不改,这便是王璟。   纵是杜子腾,回想这一切的一切,也只能叹服。   杜子腾再如何自视甚高,也绝不敢想,若换他被关在这以全界妖灵二气倾力镇压的绝地之中,能否熬得过那寂寞孤苦,又能否于这孤绝之中做到这么多绝不可能之事,为自己创造机会。   天劫咆哮与法天大阵刺目阵光中,杜子腾低声吼道:“王璟,岁月悠长沧海桑田,这法天大阵不只是你之枷锁,早已经成为这界中所有生灵赖以维系的天律道规,你若毁去,纵你得以自由,却以亿万生灵的福祉为代价,这样的自由……你要得起吗?!”   那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引动九天雷劫的王璟身影萧瑟,但在杜子腾这一番诘问面前,他却是仰天长笑,笑声若哭:“你同我谈什么生灵福祉?哈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此界之中,任他天塌地陷生灵俱灭,我王璟只会拍手称快!”   滔天的怨愤与暴戾在那长笑如哭中扑面而来,九天雷劫汹涌如狂滔末日,将整个天空点成一片刺目光海。   杜子腾与王七的面色同时一变,在这番怨戾的心境之中,那雷劫竟然越加势大!法天大阵在这样恐怖的威势下几乎再难维持。   杜子腾看着头顶那倒灌而下的无尽雷电,若他不在此,也许这个世界会就此湮灭成尘也难说,可是,既然他恰逢此劫,那许多生灵中,有救他一次的懵懂妖族、有与他集市滑舌的狡黠人族、亦有并肩为战的众多修士妖族,这其中有恩有怨,他杜子腾在两族间不辨立场,却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此湮灭!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左手突然间祭出小木棍,不见他如何动作,右手那枚紫光盈盈的太原城主突然像是固体融化一般,变成一团紫色水光托在杜子腾手中,再然后,王七便看着杜子腾将这团水光拍在小木棍之上!   整个法天大阵猛然间光芒大作,无数复杂玄奥见所未见的符文突然在整个大阵上浮现奔涌,就好似干涸的大地突然遍洒甘霖,在天劫压迫之下,整个法天大阵,不,不只是法天大阵,而似是整个百城界都是光芒一振。   在这一刻,好似韶光淑气百草权舆,整个百城界就好似蜕去什么沉重的负担,重新萌发勃勃生机,仿佛界中万物与法天大阵交融共鸣而发出那清越的鸣动,带着生机萌动的初然喜悦,纯粹动人。   这一刻,整个百城界,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法天大阵好像活过来了。   百城界中,灵气、妖气都好似突然活泼泼有了生命,圆润盈跃,他们周遭的一切,突然间就生动了起来。   那是很难形容的一种感觉,落在每个人类、每个妖族的心中,只剩下生命纯然的喜悦与萌动。   到得此刻,感知到百城界与法天大阵的变化,王璟终于知道杜子腾做了什么:“……大阵认主。”   杜子腾却只是吃力地抬起手臂抹去七窍中流出的鲜血,笑而不语,此时在他心中,每一缕灵力的奔涌、每一道妖气的运转都那样了然于胸,可这同时,亦是巨大的负担,前所未有的海量讯息虽是风平浪静之时,杜子腾的识海相形之下浅薄如个盆子,时时刻刻面临着狂猛冲击。   即使是王璟亦震惊于杜子腾的疯狂,将整个法天大阵的控制中枢融入自己的本命法器中——不只是负荷沉重,这几乎等同是将自己与法天大阵的结局捆到了一起。   法天大阵是一个设计上十分玄巧的大阵,不似普通阵法拥有一个控制中枢,于法天大阵的控制系统而言,更像杜子腾理解中的分布式控制——每个城池都有自己的控制之权,甚至是圣师岛那些长老亦对这片海域拥有一部分控制权,因为他们对于妖灵器之道的理解,甚至这控制权还能影响到其他城池,但也仅此而已,更多的,便是这些长老亦要通过说动诸城城主联合行动来达到目的,更多就没有了。   可杜子腾借由太原城主令进入法天大阵控制序列之中,又在天劫之下被诸城城主认可,得到诸城控制权限,这等同是将法天大阵分散各自的控制权集中了起来,虽不是全部的控制权限,却也是占到了大部分。   而现在,杜子腾将这部分的控制权限与自己的本命法器相连,不再需要借由任何外物来操纵法天大阵,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时的法天大阵只是小木棍的延伸。   听来牛掰,可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法天大阵,那是控制一界妖气、灵力运转的根本大阵,百城界再如何不堪也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世界,想以一人之力控制这样的大阵,但凡修为差一点都会似小儿举千金之鼎:非但举不起来还会将自己压成肉泥。   便如杜子腾此时这般,七窍流血,识海岌岌可危,若非他识海经过几轮加强,近来又有镇魂木加持,再加上小木棍那莫测的能力分担,只在强令大阵中枢与小木棍认主的刹那,他就会立即四分五裂。   更糟糕的是,若是这法天大阵出了什么岔子,休戚与共、祸福相连,杜子腾亦会牵累其中,无法幸免。   可他就这样干脆地做了。   五官上青筋浮动,面目狰狞间,杜子腾眼中却透出惊人的亮光。   于是,那些原本零落四散的大阵之力犹如拢指成拳,聚沙成塔,汇成一股势不可当的气势,竟是主动昂起头朝那嚣张的天劫狠狠咬去!   看到这始料未及的一幕,王璟怔怔出神。   殚心竭虑、耗尽才智,难道终究敌不过命?   可这一刻,方才那个笑得暴戾恣睢的大长老却仿佛彻底隐没了,王璟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杜子腾隐约看到了当年那个温柔明朗的青年模样:“呵,终是走到了这一步呀……”   下一瞬间,杜子腾突然面色大变。   在他方才调集法天大阵之力与天劫狠狠相斗之时,王璟的身形竟突然消失,此时整个法天大阵都在杜子腾神识之下,他已经隐隐知道了王璟的位置,可他不敢相信,法天大阵镇压如此之久,王璟怎么可能离得开?   当杜子腾的神识追寻而去之时,他简单难以相信:   法天大阵犹如重重大山镇压在王璟的神魂之上,令他不能离开,可现在,他却抛却了一切保护、一切遮拦,就那样不顾一切地强行突破着法天大阵!   这几乎等同是在燃烧他自己的神魂!   犹如陨石强行坠入大地之前,与空气摩擦不断剧烈的燃烧,绽放着惊人的光热,代价却是体积飞速的减少。   王璟此时便如那陨石一般,在飞快地衰弱着。   王七眼中震骇地喃喃道:“不……”   杜子腾却是犹然不解:连魂魄都消散了,逃出法天大阵又有何意义?   随着王璟距离镇压之处越远,大阵的镇压之力越巨,他的神魂燃烧便越剧烈,在半空之中,直如又一轮烈日破空而出。   再然后,那与法天大阵斗得难舍难分的天劫好像突然才发觉自己弄错了对象一般,竟是抛下法天大阵,狠狠一个调头,就那样正正劈在了神魂燃烧到了极致、气息已经衰弱至极的王璟身上!   这一刻,王七觉得胸膛中,那颗分明不属于自己的异族心脏不由自主地失速到极致,然后就是好似撕裂一般的剧烈疼痛。 第312章 燃魂为祭   这一刻,就是杜子腾也忘记了再去控制收束法天大阵,天上海面,不知多少双目光就那样呆呆凝视半空,这个一手缔造如今的百城界、又试图一手摧毁它的人,此时他就在半空中化作一轮熊熊烈日,仿佛只有这刹那光华,便要化作灰烬消散在天地间。   大地之上,飘起浩浩荡荡的银色尘光,纷纷扬扬,犹如雪花,却晶莹浩大胜过人间一切大雪,不知是哪里传来隐约哀婉的歌声,令杜子腾怔在原地,手中小木棍轻轻震动,传来一副副画面。   犹记当年出身世家的修真子弟遍历诸界,何等潇洒恣意,却在一个偏僻的小世界里,惊艳于那惊鸿一瞥中的一尾璀璨银白。   那些画面中,有懵懂初识时的嬉笑玩闹,亦有促膝并肩时对妖术的指点笑谈,一个说起绚丽宏大的世界时眉飞色舞,一个听得目不转睛心向往之,在遍历诸界的年轻子弟与困居一隅天真无邪的小妖间,写在种族深处的一切都似被淡忘。   再后来……情不知所以,待觉察时,早已一往而深。   然后就是杜子腾不曾窥探到的一段光阴,悸动而甜蜜,亲昵又眷恋,甚至夹杂着对于新生命的烦扰担忧,可在那段光阴里,似乎连这种烦恼都着甜蜜嗔怪的意味。   那明亮饱满、愉悦幸福的色调终结在一场从天而降的滔滔大阵中,年轻的世家子弟才知道在修真世家维持利益铁律的雷霆手腕之前,自己原本为人称颂的天赋骄傲犹如蚍蜉撼树毫无用处。   漫天刺目的腥红中,加诸于对方的痛苦却令自己痛入骨髓直不欲生,再然后,黑暗、镇封,那是漫长到几乎觉察不到时间流逝的绝望与痛苦,在与世隔绝仿佛生生世世无尽的漫长光阴中,好似绝望痛苦已经沉入骨髓,觉察不到只因为已经成为自己的本能。   其后一切在他人看来惊才绝世的手笔在画面中只不过只是漫长黑暗的一部分,没有半分起伏,也许,不过因为那枯然双目中的世界早就倾塌。   ……   恍然间,杜子腾忽然惊觉,这竟然是法天大阵与这片天地共鸣带来的影像。   这是一段什么样的情谊,居然能令天地亦浸染上这样深沉浓烈的悲伤,与法天大阵产生这样的共鸣?连整个世界都会为之动容,为之哀伤?   煌煌天劫中,明亮刺目的光芒照亮整个世界,犹如飞蛾扑火的一刹用生命点亮的无尽期许之光。   我没有能够保护你,所以,就让我燃尽魂魄浴尽这九转还魂之劫,记得要代我故地重游,去看一看那些没能来得及去陪你去见识的大千世界无尽风光……   这虔诚的祈愿字字铿锵,犹如暮鼓晨钟透过法天大阵,字字响在杜子腾的心间,那真挚的情义犹如汹涌澎湃的浪潮令他头晕目眩几乎难以维持。   杜子腾从来不知道,原来,可以这世上真的有情可动天地。   他手握小木棍,想出手阻拦,想开口制止,可在那令人睁不开眼睛的璀璨光华蓦然消失之时,一切便已经结束,或者,又不过只是另一个开始。   天劫退却,天空上再没有一片云彩,干干净净犹如水洗过一般,只留着一点脆弱的银光,细微如风中之烛,好像稍大一点的动静就会令它破碎,令人难以想像方才那场浩大的天劫中,它是得到了怎么样的珍视与保护才能这般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   隐隐,法天大阵中的几处却传来剧烈震荡。   杜子腾手握小木棍立在原地,呆呆仰望碧蓝如洗的晴空与那点微光,对于法天大阵的动荡他竟然没有半点动作。   在法天大阵中,十数个节点突然传来阵阵惊呼,那是十余道虚虚银芒,犹如光影自水面浮现般地升起,直到了蔚蓝长空之上,蓦然朝着那点微光突然聚拢。   第一道银芒飞来,那点微弱的银光突然就有了一个模糊的头颅形状,第二道银芒飞来,头颅旁边多了一只爪子,第三道银芒飞来,爪子之后多了一截尾巴……   当十数道银芒悉数聚齐之后,那一道看得出头顶鼓起的形态虚影发出一声长鸣,湛然银光之后,杜子腾就又见到了王璟出现在半空之中。   此时的他,脊背挺直,目光清澈,肌肤光洁,就好像那个没有经历过一切之前的善良青年。   紧紧揪着自己衣襟的王七长长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何,也许是方才他心间那痛苦太过浓烈,现在竟犹自存着一丝悸然。   看着天空之上这个年轻的王璟,王七觉得十分亲切,却在这悸然间不敢上前。   杜子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你不是王璟。”   这一个肯定的句式好像撕破了什么遮掩的面纱,令王七的心再次痛苦地扭曲痉挛。   王璟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种茫然与眷恋:“王璟?阿璟……”   再然后,这双眼睛仿佛自沉眠中才真正苏醒过来一般,浮现出一种杜子腾曾经见过、却既不属于年轻时那善良开朗的王璟、亦不属于方才幽愤郁绝的大长老的眼神:犀利、锋锐、森冷、无情。   杜子腾恍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再看着对方,目光就多了一种悯然与悲伤。   这样的目光却仿佛彻底激怒了对方,那双眼睛蓦然一立,竟化作一双银色竖瞳,森然杀机随着那双竖瞳的扫视肆无忌惮荡过大地上遍布的城池王府、海面上铺阵开来的诸城军队:“……王氏,呵,来得真是好。”   那双曾经属于王璟的双手微微抬起,便见雷霆自指缝间飞快孕育成形,这不是天劫的雷光,可看这孕育之后的威能大小竟是不断攀升!   看着那体积越来越恐怖的雷电球光,杜子腾面色大变,手中小木棍毫不迟疑地再次举起。   一道萝莉音却是急促地在杜子腾神识间道:“这雷璃蛟历经裂体复魂之劫,已得雷光毁灭复生的道机,又有命契之侣肯燃魂为祭,现在都快破角化龙了!设下法天大阵的修士亦不过与它同阶,我们是抵不住的!”   看着那即将成形的恐怖雷光,海面之军、临海诸城皆在其笼罩之下,杜子腾低吼着回道:“抵不住也要挡!”   萝莉音再没有任何话语,只有一场与萝莉身份完全不符的悠长轻叹。   杜子腾抿紧嘴唇,手中小木棍却仿佛突然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配合着杜子腾操纵法天大阵重新聚集起战斗意志之后,竟然自行飞起,杜子腾微微一愕,却听到那一道萝莉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镇定淡然:“这只雷璃蛟失去了逆鳞,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惯经沙场,波澜不惊。   杜子腾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本命法器可靠得不再像那根皮厚心黑、好吃懒做的小木棍,倒像一个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   他很快收束了心情,没有了小木棍协助,掌控整个法天大阵虽不是不可能,却亦有些困难。   而此时的小木棍已经牢牢扎进海底,很快自海底迅速成长,然后一棵扎根深海的巨木就此参天,紫霞缭绕间,即使是顶上那有些可笑的两片叶子都颇有些高深莫测的华贵意味。   在那个大到恐怖的雷光之球夹着毁灭气势当头而下时,紫色巨木发出“啪”的一场轻响,轻微却清晰,巨大中央抽出一片嫩嫩的新叶,迎着毁灭的雷霆,这是生与灭的对决,却终止于一片安宁寂静。   雷霆湮灭于无形,嫩叶却依旧如萌发之初那样,鲜艳水润。   而后一阵微风拂来,嫩叶便化作粒粒微尘消散其中。   杜子腾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这是本命法器受损之时身为器主分担的部分伤害。   可是杜子腾知道,这点伤害与小木棍遭受的损失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这是小木棍在吞食镇魂木后、酝酿了这么久才长出的第三片叶子。   第一叶时,杜子腾画符之技突飞猛进;   第二叶时,小木棍初现灵性;   这第三叶,杜子腾还不及细细探看,便折损在此。他是知道小木棍有多么宝贝自己的叶子的,平日里连他都不让摸一摸,这么珍贵的第三叶,就这样消失,杜子腾十分心疼。   他仰望苍穹之上,对方蓄力如此之久的愤恨一击竟如此轻描淡写地被化解,纵是不再将此界放在眼中的大妖此时亦不禁微微“咦”了一声,待定睛细看那棵古怪不凡的大树之时,竟是越看越有种熟悉之感!   然后这位大妖竟是情不自禁地吃惊道:“您怎么……”   一件冰冷犀利的妖灵器突然突兀地出现在他喉咙之间,几道妖族之声高低错落地传来:“妖祖小心!!!”   大妖错愕间微微侧首,那妖灵器在他喉间留下一道深长血痕,他目光森然朝杜子腾看来,可在看到那参天巨木恢复成小木棍形态飞回杜子腾手中之后,他目光中竟又充满了震撼与惊奇,竟是毫不犹豫收回了杀意,细细地打量着杜子腾,眼神间意味不明。   杜子腾抚着手中小木棍,只扼腕叹息方才小木棍受创时,他未能控制好心神,必中的一击被对方避过,神情间却是夷然不惧。   这位大妖只哂然一笑:“不愧是……选中的主人,虽是个人族,倒是硬气。”   然后他的目光在扫过王七时,竟是微微一凝。 第313章 小木棍名?   这位被众妖口称妖祖、却长着王璟模样的人,自然就是白澍,杜子腾曾经有一面之缘的那只雷璃蛟。   王璟这燃魂为祭唤醒的赫然便是这只境界已经突破的雷璃蛟白澍。   他此时竟然直直朝杜子腾而来,面上神情似悲伤又似微笑,却是走向杜子腾身旁的王七:“你……竟然已经这般大了。”   杜子腾想到王七胸膛里跃动的那颗心脏,本想拦在王七向前的脚步又生生止了下来。   王七却是怔怔看着这个人,胸腔中的那颗心脏一下又一下,平静有力,明明他应该与对方全然不熟悉,神识中隐隐感觉到那股妖力却如潮汐一般令他觉得那样熟悉又亲近。   二人双目对视间,王七竟是有种血脉相连的亲近之感,可那温暖又令他怯然地后退了一步。   王氏宗族之中,那些按理都是与他血脉相连的族人,可是血脉天性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冷落与伤害,眼前这温情,他只害怕是另一种伤害。   杜子腾似看出了他的迟疑害怕,只以眼神止住了白澍的脚步,白澍只看着王七,银色瞳眸似湖面泛起波澜微光,似是想起谁,眼神中痛楚绝望交织而过,最后强大到不像话的大妖竟连语气都有些微的哽咽:“你……都与我……们一般高了……”   这句话叫王七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白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远远接近的数道身影打断。   杜子腾与王七二人眼前一花,白澍的身形便已远到天空之上,天上地下的距离登时仿佛划下一道无比宽阔的鸿沟,好像方才那两句温情脉脉的问候只是错觉。   然后,待能看清那奔来的数道身影时,杜子腾忍不住蹙眉:好强大的妖力!   然后这些修为不低的大妖皆是纷纷向白澍恭恭敬敬地俯首而拜:“参见妖祖!”   那或洪亮、或阴柔、或清朗的声音挟着妖力在天空滚滚四散开来,响彻天地之间,令修士统治的疆域皆能听闻到这道声势煊赫的拜见之声,白澍立于众妖之下,面容平静表情深不可测,只略略伸手一抬才令这众多大妖起身,当真是好不威风!   随后远远跟来的数十道身影,杜子腾远远看到了闵莲舟、路游兄弟竟然都夹在其中,跟着拜倒在地,语声中说不出的恭敬虔诚。   路游远远向杜子腾递来一个激动难已的眼神,若非闵莲舟伸手压制,想必他已经顾不得这妖祖回归的隆重场合当即就要朝杜子腾奔过来。   而闵莲舟投过来的眼神却是十分复杂,意味深长。   想必看到这妖祖回归的当口,闵莲舟看到杜子腾竟然能完好无损地立在当场,自妖祖而下、甚至众多族老都没有追究于他一个人族修士,这其中必有缘故,以闵莲舟的灵醒,在这种难辨敌友形势的当口,自然不会招惹麻烦。   他方才递过来的那个眼神,亦是十分微妙,没有与杜子腾当场打招呼,却通过眼神将一些信息暗示了一些,亦算一种示好,简直是想占尽墙头草的便宜。   杜子腾心中嗤笑,这位闵圣师怕是在圣师岛上待得太久了,双面间谍的技能深入骨髓,否则也不可能这般深谙其中三味。   可他确实也承了闵莲舟的情,眼前这情势,十分分明,这前面的几个大妖想必就是先前闵莲舟曾经提及的妖族百部中的族老,而后面与闵莲舟一同赶来的,想必都是妖族这些年潜伏培养出的得力子弟。   或者说,是王璟这些年暗暗为白澍培养出的妖族子弟。   而这妖祖的身份……白澍这许多年根本就是亡故之妖,怎么可能让这些妖族后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想必亦是王璟潜心为他特特经营的一重身份。   想到王璟其人其事,杜子腾心中又是一阵叹息,他忍不住在神识中微微一抚方才受创的小木棍:“方才你说的燃魂为祭,是不是说从此再也看不到王璟了?”   不知是不是经历方才一番变故,小木棍的声音虽依旧是萝莉音,却有种从前没有过的可靠沉稳,它沉吟一阵才道:“命契之道,虽简单论来不过是契侣之间共命而担,可其中之道实是艰深无比,纵是那等飞升大能亦难解其中端的。你看论理当年这雷璃蛟身受分尸裂魂的酷刑,就应该灰飞烟灭,可现在不也在这燃魂之祭下重返人世?命数玄奥之下,天道总有一线玄机,参不透看不破。”   小木棍虽然没能解答他心中困惑,说得云山雾罩的,似乎等同于什么也没说,可总是为杜子腾心中保留了一线希望,令他稍感欣慰。   小木棍却是不耐地在他神识中道:“我方才损耗十分之剧,皆是你这主人无用之故,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杜子腾好气又好笑,感情这家伙终究是难改无赖本性啊!可他也已经早就决定,小木棍这番损失终是要补偿回来的。   而那头,众妖参拜已毕,当中一位头顶双角的大妖一指闵莲舟,又不知与白澍说了些什么,这些话不似方才那参拜之话为着示威天上地下无人不知,反而是以妖族秘术窃窃而语,杜子腾无法探知。   随后,不知那双角大妖说了什么,闵莲舟应声越众而出,恭敬地向白澍行礼回禀。   再然后,此时一众已经有了主要战力、赫然已经翻身的妖族,从妖祖到数位大妖、再到一众跟随妖族这艰难的翻身一仗中历练出来的妖族卓越精英皆是将目光向杜子腾看来,令他不由汗毛一竖。   一道听来熟悉的传音在耳边响起:“你凭借观摩我妖族遗骸便能参详出众多失传妖术……难怪他亦对你刮目相看!先前我族小辈那‘大祭司’之语并非儿戏,我亦可当众承诺,如何?”   那双银色瞳眸中,隐然一股上位者的掌握与审度,仿佛先前那极度震怒、悲愤、柔情不过只在一瞬间便被他极好地收敛在了一重厚厚的面具之后,不容人窥探。   杜子腾并不确切地知道这只雷璃蛟经历这么多变故与机缘,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位阶,他对于妖族的了解亦仅限于当初白澍头颅中封印着那些记忆与幻境,并不知道,能被称为“妖祖”,这样的白澍又到底意味着怎样强大的实力与极尊的地位。   但仅从方才对方一击之下,他与小木棍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才拦得下来便可推知,这样的白澍已经强悍到了整个百城界极难阻拦的地步,就是他手握法天大阵,加上小木棍,亦要拼了命才能阻止。   这样的白澍……他口中承诺的“大祭司”之位,一妖之下,万妖之上,与闵莲舟当初许下的承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杜子腾却是握紧小木棍,沉默不语。   他来自于一个没有妖族、与周天诸界隔绝的修真界,即使是入侵的妖魔亦与这些妖族不是一回事,对于这百城界中,妖族与人族的恩恩怨怨,他根本没有什么固定的立场。   当初遇到妖族与自己投缘,杜子腾亦觉人族压迫太过,愿意出手相助妖族,甚至不惜留下那些功法供他们参详学习、慢慢强大。于王璟、白澍之间的事,杜子腾同情且愿相助。   可若事涉整个百城界……他知道,他一旦在此时投诚,连带整个法天大阵都将沦落妖族之手,上有白澍这妖祖的顶尖战力,下有法天大阵的镇压,人族的下场将与之前的妖族没有任何分别,不,甚至是更悲惨,妖族积压世世代代的怨愤一旦释放出来,恐怕数百城池都将燃起烽火,整个百城界有几个人族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   白澍亲自垂询,以大祭司之位相邀,不可谓心不诚,可杜子腾便是杜子腾,法天大阵乃是诸城之主相信他托付给他,他从来不轻易辜负他人信任。   利诱威逼若能令他轻易变更心意,那也不是他了。   众妖族的注视之下,这个场中唯一一个人族修士挺身而立,面容平静,目光波澜不惊。   白澍轻笑一声:“你也算得上是我们的故人,也似阿璟当年那般对我妖族之术这般着迷,为何不肯加入我等?”   见杜子腾依旧一言不发,白澍目光一闪:“而且,你恐怕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手中之物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吧,呵……”   杜子腾此时才蓦然抬头,终于有一丝动容。   白澍的声音中带了一抹轻笑:“以建木的威能,成长与诸界灵物皆不相同。若按你现在修为进境不知何日才可真正长成,真正是暴殄天物。整个周天诸界,除了我族,恐怕亦无人可告诉你真正的培育之法!”   白澍这番话斩钉截铁,令杜子腾不由神魂震荡,此时此刻他是相信白澍的话的,因为,这是第一个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小木棍名称的人!   建木!   杜子腾低头看着手中泛着紫色幽华的小木棍,思及那偶尔的几次威能展现中,下刺九幽上接苍穹的宏伟景象,画符之中与小木棍那异乎寻常的心意相通……原来,你竟然是一株建木么?   神识中的小木棍却是冷哼了一声:“一知半解,徒然惹笑!”   那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半缕的纵横睥睨完全没有将一位妖祖的许诺放在眼中。杜子腾眼中笑意一闪而逝,这位妖祖怕是不知自己手中这根小木棍已经有了自己的灵智,或者说方才那番交手的试探间,他判定一株有灵智的建木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才大剌剌地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小木棍是他的本命法器,此刻有强大的灵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是小木棍的主人,得知了小木棍来历不凡,便更要坚持自己要的是什么。   然后,他微笑着握着小木棍轻微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心中已经做好了与一众妖族彻底开战的准备! 第314章 妖族离去   杜子腾本以为,自己这番完全不留情面的拒绝会令这位新晋妖祖恼羞成怒,进而挥手进军,谁知,这只雷璃蛟只以一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哂然一笑,不再将多余的目光投注过来。   杜子腾立在当场,诸多妖族目光反复逡巡,可他面容不卑不亢,身周环伺随时可能反目交战的诸妖亦未见身姿有半分更改,反而心神越加凝结如一,居然在百城界妖族这第一次核心族会的当口细细梳理起法天大阵来。   他通过诸城城主令接手这法天大阵,纵然有过认主之后的心神相通,可先前通过小木棍来进行指挥始终是隔了一层,此时小木棍在神识中蕴养,他自然要好好打理一番才能更好的掌控。   毕竟,在这个随时可能风云变幻的当口,法天大阵乃是他手中最强大的武器,动用得当,便是战略级武器的效果,极有可能逆转局势。   而此时,他欠缺的,便是对于法天大阵整体的把控!   于是,这百城界众大妖齐聚,已经隐隐不将人族看在眼中的第一次集会中,唯一一个人族竟然索性盘膝而坐,认真开始修行起来,不知该说是他胆大包天敢蔑视诸妖,还是该说他蠢不可及在众敌眼前竟然没有半点防范?   此时,诸多城池之中已经门户紧闭如临大敌,所有妖圈中更是已经没有任何修士逗留,先是莫名其妙的天劫,突然中止的二族大战,后来又是百川海上那妖力与灵力的猛然撞击,还有那棵忽然出现又消失无形的参天巨木,皆在昭告着一件事——妖族叛乱之事,已经超出整个百城界所有修士的预期。   此刻,便是海面之上,诸城之军、还有圣师岛逃离的众多妖灵器师,在方才那番变故之下,都已经全面向陆地靠拢,各自收兵牢守自家城池。   妖族如同昭告人族一般的妖气大振,还有那响彻天地的“参见妖祖!”   那样煊赫的声势中,几乎颠覆了所有人族对于妖族的认知,先前流传的消息之中,敢于公然反抗诸城海军、公然攻击诸城、公然攻击圣师岛的妖族,已经一次又一次颠覆了所有百城界人族心底预设的那个弱小卑微、任自己鱼肉的妖族。   而当这参拜之声响起,伴着妖气那股陌生而强大的气息横扫整个百城界几乎令所有人族都双股战战,牙关发抖,他们终于知道:天劫之后,妖族之中,已经出了一个强者。   一个也许他们百城界都无人可敌的存在。   而临海王以下,所有临海城的修士皆是面容沉寂,何以焕忍不住道:“这妖祖定是那天劫之后才诞生的大妖……应该是萧大师拦住了那大妖的一击。”   如若不然,若按那一击的方位,他们这些人,个个都逃不过化为飞灰的下场,又怎么可能还能回得到城池之中?   可是,萧大师并没有回来,却传来了妖族的参拜之声,这其中的信息简直令他们不寒而栗。   临海王低沉的声音却道:“可是,我临海城的法天大阵依旧完好无损。”   声讯之中,其余诸城之王亦是接二连三地道:“我礁堡城之阵亦完好。”   “望海城亦然。”   “洁蔚城亦然。”   ……   他们这些城主皆是将城主令托付于杜子腾之人,若是这位萧大师当真以法天大阵与那大妖拼死一搏,不论受创还是有了什么不好的结果,法天大阵都该有反馈才是,现下,这法天大阵既然完好……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   可又有城主忍不住道:“那妖祖既已现身,法天大阵却完好无损,保不准那位萧大师……”   敌对双方相见,双方都完好,这怎么可能?人族妖族之间仇深似海,你死我活,再没有第三种结局。除非,那个操控着法天大阵的人已经背叛了人族!毕竟,那位萧大师阻拦天劫可不一定就只是为了人族!   临海王不由怒斥道:“胡言乱语!若真是如此,你我岂还能安坐?!”   对方既有那样可怖的大妖坐镇,又有法天大阵,恐怕妖族大军早就兵临城下,他们哪里还有说话的闲暇?   诸城之主心中略微安定下来。   可这安心不过持续一秒,突然,各个城池都从城墙上收到极其惊恐的战报!   整个百城界,所有的妖圈,不论地形地貌,从那悬崖峭壁的峰林,到一望无垠的草原,还是蔚蓝无际的深海,所有的妖族,不分雄雌老幼,此时便都如同疯了一般,倾巢而出!   当无数的妖族夹着或是滚滚沙尘或是滔滔巨浪遮天蔽日而来之时,城墙上,无数的修士、还有赶来的诸城之王、皆是面色惨然。   在平素他们沉醉在大好时日之中,在妖圈里放心恣意地狩猎之时,他们只嫌弃妖圈中的妖太少,可现在,当所有的妖族倾巢而出,汇成滚滚洪流轰隆隆而来时,没有一个人族不感到害怕战栗,此时他们仰赖的城池在妖族洪流面前便如蝼蚁在大水中一般,一个小小的浪花便可没顶!   太原城中,张胖子手心中满是汗水,他身边,包括王氏在内的各大势力的头脑都围着,那阵势中,与其说是拱卫,不如说是包围。   “张城主,听说那位萧大师还没有自海上回到陆上,可现在妖族这样的动向,说不好,怕是萧大师也已经向妖族投诚了吧?”   张胖子面上的肥肉一个抽搐,猛然间手一扬,一道迅猛的灵力便朝那人抽去:“老子头顶法天大阵还在护卫,你他娘的居然敢妖言惑众?!”   然后,这个多年混迹东集市底层的混混拿出了昔年街头厮杀的血勇之气,面目阴冷地扫视着这场中眼神躲闪的许多人:“老子告诉你们!没有萧大师就没有今日的太原城!别以为你们炼了些功法,不必再依赖妖灵器、不必再依赖萧大师,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老子今天话放在这儿!这是萧大师托付给老子的城池!萧大师敢以一己之力生拦妖祖,老子今日便敢领着全城不向妖族让一分一毫!那只兔妖手底下妖族不弱,可老子的弟兄们也不是吃素的!”   这番话令守城的普通修士皆是血涌上脑,虎吼起来!   那些头头脑脑们见这架势,皆是面色阴沉复杂。   妖族上有强者,下已成势,此时硬阻岂不是用鸡蛋去硬碰石头,脑子进水了才会这般选择!   方才他们有人出口那番试探亦不过是想打探一下姓萧的与妖族的关系,若是当真要好,他们太原城不是与那姓萧的有些交情,借些若能攀上妖族……纵然有主奴易位、寡廉鲜耻之嫌,可也比没了性命的好哇!   可眼前这胖子简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居然半点也不留情面!   张胖子带着血丝的目光一扫当场,雪白牙齿一呲,凶光毕露:“老子能有今天都是萧大师给的,这条命今儿就没打算带回去!若是有哪个,敢在老子拼命的当口拖老子后腿,可怪我胖子先把他的命拿来填一填城墙!”   这等威吓之下,谁敢出声?   张胖子手一挥,一队修士过来迅速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头脑们押下了城墙,看守了起来。   他面目阴沉,手心早就湿漉漉的,看着远远的妖圈中那支与其他各处飞尘满天乱哄哄的场面截然不同的妖军,他心中沉重。   这支妖军行止有据、气势端凝,分明就是素质卓越、实力剽悍,他心中深深清楚,恐怕如今整个百城界会以为这局势中所有人都会以为最危险是沿海诸城,那里大妖出没,妖军实力确实强大。   可是,他却清楚地知道,他们这太原城才是真正藏了妖族最强大的一支劲旅,想到这里他不由苦笑,当初大人传授他功法之时,亦曾传授给那只兔子。   大人不在的日子里,太原城中不再依赖妖灵器修行,他亦竭力约束修士们不得前往妖圈,两下算是秋毫无犯、相安无事,可现在,终到了兵戎相见之时,唉,也不知当初大人是怎么想的,为何会给那些兔妖留下那些功法?   若他知道自己一时怜悯起意会造就眼前这支强大的妖军、会给整个太原城的修士都会带来的灭顶之灾,他又会否会后悔?   可下一瞬间,当他觉察到头顶那微不可察、却是切切实实在不断加强的大阵防护之时,张胖子忍不住失笑,随即一捶城墙大声笑道:“弟兄们!若是那些兔子们打过来!便随我杀他娘的!”   这句似是调笑敌军之语,引来城墙上诸修士的长笑夹着轰然应诺。   张胖子眯起眼睛,咱们都是师承大人,你兔子有的,老子也有!大人不在的日子里,他胖子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内修功法,外理城事,这城墙上的修士亦是那些功法培养出来的优秀子弟,绝不会比对面的妖军差半点!   “临海王!你看这架势!你难道还要说那萧大师与妖族没有勾结吗?!”   “妖族马上就要兵临城下!诸位,这恐怕是我最后一道声讯,若妖族前来,我纵是尸横当场,亦绝不愿向昔日家畜俯首低头!”   “本王不愿低头!可城中那么多百姓……”   然后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在惶恐绝望到极致的氛围中出声:“诸位!”   这声音蓦然放大:“诸位!!!”   混乱的声讯顿时一寂:“若是诸位城主不介意,可否听在下一言。”   何以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声音……赫然是他那位至交暮云深!   暮云深平素的威望没有白刷,至少为他在这当口赢得了一息说话的时间:“诸位与其惶恐,不如细细感应法天大阵的变化。”   这声音顿一顿:“虽我不能推测萧大师此时的状态,可若我所料不错,这法天大阵正在不断加强防御之力,有法天大阵相助,各城兵力纵有参差,但观那些妖族亦是乌合之众,数目众多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诸位皆是各城领袖,切不可自乱阵脚。”   这番话令许多城主好一番羞惭,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实在是今日之事几经剧变,在妖祖出现之时,他们就已经慌乱到极致,难以理智对待眼前这乱局。   暮大师话语之后,诸城首脑们总算拾回一些理智。   然后他又道:“萧大师此时怕是竭力在调动法天大阵为诸城防护,恐怕各位城主、王上之中,还有未曾交出大阵控制之权的,这等局势之下,还请早下决断。”   有城主忍不住问道:“暮大师,我等竭力防御,萧大师又要操纵那法天大阵,若那妖祖出手……”   暮云深却是淡淡地截断了对方的话头:“并不只是萧大师才能豁出一切阻击大妖。我圣师岛尚余圣师三百六十七名,倾尽全力,又何惧一妖族哉?”   何以焕面色一白,最后却是看着同侪露出笑容来。   临海王却是大笑着击掌道:“不能于此时亲见大师一拜实是憾甚!诸位,百城界危殆,此局之前,无人可逃,我等竭尽全力,结局如何,天意始然,至少心中无憾,岂不快哉?”   二人一前一后的声讯令许多城池之中的领袖在这危局的当口心神突然宁定,升起一种豪情来:暮大师听闻乃是圣师岛是最负盛名的大师之一,九星之尊,前途无量;而临海王乃是他们诸王中公认的杰出之士,修为极高威望甚隆地位甚尊。   这二位都能放手一搏,他们又怎么还能有顾虑?   暮大师面上微微一笑,亦不再接收任何声讯,他身后,站在陆地上的妖灵器师们却是已经结成大阵。   他遥望海面上聚集的聚集,感受着那浓烈狂暴的妖气,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救赎与骄傲交织的复杂情绪:   不错,确实是您一手缔造了妖灵器师与圣师岛,没有您,就没有今日百城界对妖灵器师至高无上的尊敬,就没有圣师岛神圣无比的地位,可是,我们却不只属于您。   我们亦属于这些将希望寄托于我们、将景仰赋予我们的百城界修士。   我并不知道为何我隐隐的灵觉之中会觉得那位妖祖与您相关,为何我留在岛上的阵法会传来那些迹象……我亦不打算去弄明白。   我只知道,不论您是否因他故而创圣师岛,今日,我们都会无负世人对于圣师岛的尊崇与荣光……   随着时间流逝,杜子腾对于法天大阵的掌控越来越得心应手,整个百城界的境况亦是尽收眼底。   然后,杜子腾微微“咦”了一声,随即唇边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来,诸城之中,竟然还有同盟在为他争取力量,他,并不是一个人在为这百城界战斗。   他的神识扫过一座座城池上,那些握紧武器目光坚定要保卫家园的修士们,看到那些身先士卒大声谈笑的领袖们,甚至看到海岸上,列阵整齐目标直指他所在之处那位妖祖的妖灵器师们,不知为何,这个古怪而奇异的小世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觉得焕发出了蓬勃的生机与生命力。   不,或许这不是他的错觉。   法天大阵上反哺过来阵阵暖流,他先时并未觉察,而随着这股暖流令他心神越来越壮大坚韧,他突然明白,这竟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一股力量,这股暖意传递的是一种坚定的、温暖的、强大的力量,没有语言可以去形容、可以去描述。   杜子腾的神识空间之中,竟是下起了一阵金色的光雨,这光雨汇成溪流、聚成江河、最后竟凝成一汪湖泊在他的神识之中漾起神圣的清波,这金色的光雨、水流所到之处令他的神识空间变得宽阔、坚韧。   杜子腾自己为这变化而吃惊。   他神识空间的小木棍都惊讶地发出小小惊呼:“好纯净强大的愿力!”   然后这萝莉音又嘟囔道:“愿力共鸣……你当真是运气不赖!”   法天大阵与百城界牢牢结合,此时身为大阵之主,当杜子腾的意愿与这片土地上许许多多的生灵意愿完全一致时,当他们都愿意守卫同一件事物之时,爆发出的强大共鸣竟令这阵法越加强大。   甚至,杜子腾惊讶地发现,小木棍在这金色光芒中都染上一层淡淡金色,再然后,小木棍有些发蔫的脑袋顶上两片嫩叶都仿佛被雨露灌溉过一般舒展开来,只听得轻微的响动中,那枚牺牲掉的第三片嫩叶竟是在这金色光雨完整地抽了出来,那一枚璀璨耀人的金色之叶。   就好像,小木棍为了这个小世界努力过、牺牲过的那枚被强行催发的嫩叶,以这样一种温暖的方式补偿了回来。   这片新生的金叶看着纤弱,可杜子腾却从中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限潜力。   就好似杜子腾的这点赞赏令这片金叶十分高兴似的,上面似有金色微光闪耀,杜子腾便觉得自己那停滞许久的修为竟然在这微光之中突破重重障碍再进了一重,就此跨过金丹中阶!   就是杜子腾自己,对于自己的修为亦是十分困惑的,他的战力似乎与修为并无什么直接联系,只是,再进一重,肉身沐浴着灵气漩涡中纯净的灵力又加固了一些,倒是令他亦略微有些满意。   小木棍似乎对这枚新生的小金叶也很在意,十分得意地在金色湖泊上翻了个身,好像在揽湖自照,万分的臭美。   而杜子腾亦终于发觉这枚金叶的第一个用途,他方才对于法天大阵的理解与操控,好像都已经凝结在了这枚金叶之中,他神识一动,金叶上似乎便生出千万道意愿奔向法天大阵的四面八方,以一种极其变态的高效令整个法天大阵按他的意愿运转了起来。   杜子腾心中震撼,他凝视着那枚金叶,隐隐觉得它向自己昭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符道之境。   可眼前的局势之中,并不容他有太多时间去细细琢磨思量,他只好将这许多想法都压在心底,妖族汇聚的庞大军队令杜子腾集中精力将那些大阵与妖圈相接之处。   然而,当那些军队犹如洪流一般开始奔腾之时,杜子腾却忽然惊讶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众妖簇拥的白澍,对方此时明明高高在上、大权在握,远不是当年那个偏居一隅的天真小妖可比,可眼神却分明十分寂然落寞,只在偶尔扫向王七时尚有些温度,那些向他禀告的妖族对于这位妖祖的脾性尚摸不透,只当对方便是练就了这般七情不动的功力。   而杜子腾此时看着白澍,眼神却十分复杂。   然后,他神识一动,法天大阵原本在诸城周边布下的重重陷阱、层层围困却忽然撤去了一些。   众妖中央的白澍却是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杜子腾露出一个微笑来,杜子腾只见他嘴唇开合间,似是传音却是半点听不到他说了什么,杜子腾猛然转头,他意识到,也许,白澍是在对王七说话?!   王七看了杜子腾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似是在向白澍答应着什么。   杜子腾却是微微摇头,他想到王七与白澍的渊源,那颗银色的心脏,他们二人私下有话要说也是应当,只是他却对这布设下法天大阵、将雷璃蛟心脏装在王七身上令他化身阵法一部分的那个修士更好奇了。   对方难道早就洞悉了王七与白澍的关系?否则怎么敢这样布阵?   纵然已经掌控着法天大阵,但杜子腾心中对于此阵的困惑非但未能减少,反而更多了。   而在杜子腾操纵大阵之后,诸城皆是感应到了这样剧烈的变动,方才猛然加强的法天大阵防护之力令他们心中多了不少安全感,可现在,当妖族大军真的杀来的时候,大阵竟这般突然撤掉一角,如何令他们不惊恐?!   诸城城主此时皆是心中惶惶,看着那远远奔来的妖族,心中皆是不约而同地想到:难道那萧大师竟是隐藏如此之深,先前那些加固大阵的手段皆是为了现在他们对法天大阵依赖有加、全无防备的时刻?!   他们皆已经做了殉城的准备,手中各式各样的妖灵器高高举起,准备迎战!   可是诡异的是,那些妖族大军组成的洪流却仿佛真正的流水一般,只沿着地势、沿着法天大阵的薄弱处向前推进,根本就是避开了诸城的位置前进、前进、再前进!   举着武器的修士们眼神茫然了,完全不知道妖族大军们是要做什么。   此时,若从高空俯瞰整个百城界,便会发现这极其壮观的一幕,诸城周遭的妖圈,聚集起来的千军万马此时奔腾着,犹如千万条溪流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它们避开了沿途所有坚固的障碍,不论是阵法的护卫、还是城池的坚守,它们根本没有冲击的打算,它们就那样,怀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欢呼热烈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前进,前进!!!   那个方向是——百川海!   杜子腾千军万马在海边汇聚成恐怖的密集妖众,却依旧其势不减、犹如自杀一般地奔向百川海!   天空之上,看到这一幕的白澍却好似早有打算,只伸手一点,第一个勇敢奔向大海的是一只象妖,他的坚实大腿踏在水面上,却发现水面犹如三月最嫩的草地一般,柔软又坚韧,他嘶鸣着欢快地前进奔腾!   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令杜子腾觉得自己恐怕此生都难以忘记。   被世代镇压、世代奴役,当成牲畜一样压迫的妖族们此时争先恐后奔向大海,不分种族,他们就这些兴奋地奔腾在海面上,迎向了期望已久的自由。   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蔚蓝的海洋此时已经成了欢呼的闹场,白澍却没有一丝不悦,他就那样含着微笑看着每一个普通的妖族,不分男女老幼,开心着、雀跃着,在海面上来回奔跑。   待最后一妖族奔到海面之后,白澍只向杜子腾的方向投来深深一瞥,不知是看向他,还是看向王七。   烈日中蓦然出现无数雷光,刺目的光芒中,无数观望着海面的人族修士不得不合上双目,待他们再睁眼之后,百川海连带所有妖族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海床,犹自残存的水气才告诉所有人,方才那一切不是幻觉。   自今日始,整个百城界,再没有一只妖族。   杜子腾心中庆幸却又有种空落的茫然,然而无论如何,这一场原本注定血流成河、生命消失无数的大战最终得已避免,不论那位妖祖是什么样的心思,他都万分感激。   然而,当他回头看到自己身后的王七时,却不由愕然,白澍竟然没有带走王七!   杜子腾心绪复杂之际,碧空之上,猛然间无数强大法器的灵光破空而来!   杜子腾心神大震!这种级数的法器……不论是他曾经所在的修真界、还是现在的百城界,都绝不可能有! 第九卷:周天 第315章 周天诸界   当一众妖族消失之后,百城界中每个修士皆是长出一口气。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口气松得太早了些,那些他们前所未见的巨大法器宝光四射中,直接撕裂界壁横空而来,强大的威压令所有修士心头一颤,不得不战栗。   杜子腾眉头狠狠蹙起,他在离开修真界之时,修真联盟中一众修士才初初在传送阵的基础上想设计那等可以随意破界的大型运输法器。   可以说,这种技术在修真联盟中不过还只是一个雏形,可现在,这突然出现的数个法器竟然皆是这样的设计,直接视百城界的界壁如无物!   以对于修真道境的理解而已,不只是将依赖于妖灵器的百城界甩在身后,就是杜子腾出身的修真联盟亦在其后望尘莫及。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然后法天大阵中收集到了一道淡漠的声音十分冰冷:“妖气犹存,果然是有妖逆晋阶!”   杜子腾心中一凛,白澍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只是数个时辰不到,这些人……是从哪里得到的风声!   另一道听来轻浮的声音却是笑嘻嘻地道:“明道友,你那‘天都追月’果然比我这‘七刹羽’要快上不少呢,只是再快……怎么好像你也没真切地看着半根妖毛啊?哈哈哈哈哈哈……”   “啧,看来这次晋阶的这只果然不太好对付呢,跑得这般无影无踪。”   ……   整个百城界在这可怖威压下寂如寒蝉之际,这几人却是谈笑无忌,他们那夹着恐怖威压的神识更是肆无忌惮的在整个百城界扫来扫去,好像反复查找着什么,言语间完全没有想到此处的修士在这样的神识扫视之下会有什么样的心情,简直是如无人之境一般嚣张!   这许多百城界的修士只觉十分憋屈,被以神识这般似要看穿五脏六腑一般的窥视自然令修士们觉得屈辱,但对方释放的威压却好似横在头顶的一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叫他们敢怒不敢言。   杜子腾皱眉间,已经悄悄调动法天大阵加强各城池的防护阵法,不令他们被这些神识扫视太过,尤其那个他留下太多痕迹的太原城,更是小心遮掩仔细。   这点动作轻微无比,而那些强大的神识彼此间交错碰撞,竟是互不相让,倒是给了杜子腾许多操纵的机会。   随后,这些神识粗鲁蛮横的举动令杜子腾心中一动,他不由暗暗想道,这些法器强大的修士看来是追捕那妖族白澍而来,他们虽然口头彼此说着白澍已经逃走的话,但显然他们自己也不完全相信,否则又何必以神识这般挑衅地搜索?   但杜子腾却是知道,白澍是真的走了,整个百城界,法天大阵皆在他控制之下,阵中发生的一切都很瞒过他的眼睛。   而且这些人彼此间还追捕一事上存在着些竞争关系,并不和睦,好几次这些神识碰撞都已经近乎于交手,只是似乎因为他们并无一人发现白澍的影踪而强行克制住了。   只是,白澍领着众妖悄然而去,到底是放了百城界人族修士一马呢?还是因为早就预感到了这些修士的到来而提前避让?   在杜子腾神识之中,哪怕是借着法天大阵之助,他亦很难断定这些修士与白澍到底谁高谁下,这二者的境界都已经超越了他,要他判断,未免也太难为他了。   “看来是真的跑了,别的不知道,这逃命的本事倒真是不赖,以后可千万别叫我遇上。”这淡淡的声音完全听不出喜怒哀乐,叫人不寒而栗。   “好了,明兄,天道有恒数,好事儿也不能每次都叫你赶上啊。你看我这一早便陪了你拼命赶到这穷乡僻壤,连族中那二十年一炉的‘尘星丹丸’都错过了,你是不是也弥补一二啊?”   先前那声音的主人却是一言不发,似乎根本不打算搭理这无聊至极的言论。   杜子腾手中妖灵器迅速将王七的气息重重遮掩起来,一边细细听着这几人毫不避忌的交谈,揣摩着这些人的来历。   他思忖间,百城界中却突然出现一叶奇异轻舟,不似这些宝光四射的法器强行破界而入,这叶轻舟却犹如凭空出现一般,哪怕是掌控法天大阵的杜子腾亦是在它出现之后才觉察到了它的存在!   这二者若要论起来,好比一个是强力破墙而入,一个却轻松地越窗而来,前者虽然展示了自己强大的实力,却未免显得太过蛮力,后者却是实实在在的高超技巧,就是杜子腾一时半会儿亦无法推测对方是如何在不扰乱界壁的前提下进入百城界的。   那叶轻舟只传来一声怒喝:“几位道友,这方小世界毕竟是我王氏的族地,你们不告而入,会不会太过目中无人了?!”   杜子腾都能觉察到这叶轻舟的出现,那几人实力只在他之上,绝无可能不知晓,但先前那几个强大法器上的神识依旧嚣张地释放着威压,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   一道女声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王氏来的道友,我等只是路过一观,绝不动此地一分一毫,你大可放心。”   王珏却是冷笑道:“哦?那我改日亦登门朝你燕氏族地一游,亦保证绝不动你燕氏族地一分一毫,如何?”   那法器上燕儿掠水的图标显是暴露了她的门庭,这燕姓女子微微蹙了长眉,只恼着王珏不识好歹,给了台阶也不下,面上薄怒未消,心中只冷笑道我原本不想把话说绝令你们这三流世家保全个颜面,你自己不领情可怨不得我。   而那叫明昱的却是毫不客气地冷笑道:“什么族地?在我等面前,王氏莫不是还想摆什么冠冕堂皇的架子不成?!别人不知,你们王氏难道自己不知道?看这荒芜落魄的模样,多半是你们族中荒弃之地,还不定平日有没有你们王氏之人呢,何来族地之说!   更何况妖族蠢蠢欲动,此次覆星天钟长鸣,我等赶来处置便见此地妖气重重,显是有大妖私自进阶!你王氏不协助我等击杀此逆,反而以这等可笑理由来阻拦我等,居心何在?   我等若向渊上回禀,定饶不了你王氏之罪!先是失于勘察,致使妖逆晋阶,后是蓄意阻拦我等、放跑妖逆!我倒要看看,你们王氏有几个胆子,敢公然违背斩梧渊之誓,与周天诸界所有人族为敌!”   杜子腾在底下亦是听得暗暗摇头,这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这王氏,莫非就是王璟所在的那个家族?如此,便也能说得通了。   王璟昔年触犯族中铁律,白澍身死,他被镇压在法天大阵之下,王氏派了些族人看管大阵,即是看守王璟,却绝没有想到,在这偏僻绝地,王璟竟能以一己之力谋划出了这么多东西,甚至还令白澍死而复生、晋阶妖祖。   斩梧渊之誓下,妖族的从属奴役地位是绝不容置疑的,谁违背当年的誓言,谁便是人族共敌,没有二话。   这覆星天钟更是人族中地位极其尊崇的先天圣物,每次长鸣皆会发生于人族有重大关碍之事,此次天钟长鸣又恰值妖族蠢蠢欲动之时,在斩梧渊看来,便是一道需要重视的警讯,明昱既然代表了斩梧渊前来,便显示出了重视,这王珏亦是倒霉,好死不死地居然惹了斩梧渊中少有的铁面人物。   王珏在这样的指责面前都有些额头见汗,王氏族中亦是感应到当年留于此地的讯号不对才派人前来,只是这个地方偏僻得紧,除了一些鸡肋般的妖灵器并无甚特别的出产,那妖灵器连好点的法器都比不上,王氏族中便一直放宽了对于此地的监察。   他们收到讯号亦有段时日,只是一直不曾太过重视,而现在派来的王珏在族中亦不过只是一个资质不错的子弟,可以想见王氏族中对此事的态度。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覆星天钟居然会因为此地的变故而罕见长鸣,甚至惊动了斩梧渊八部,恐怕定又是另一副面孔,说不准会屁滚尿流地爬将过来。   而王珏此时却是汗透重衫,他奉命前来不过是来查看此地有没有什么变故,这个地方对于王氏来说可有可无,他原本设想中,亦不过是一场浪费时间的族内任务,出于子弟的义务,不得不走个过场完成罢了。   谁知竟是这样的大娄子!   好在他一贯为人仔细谨慎,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能在名中带上王氏核心子弟的标志,此次前来,他用的是与此地相连的传送法器,亦曾翻阅族志事先了解过此地先前的变故。   如果有能令覆星天钟都重视的大妖在此晋阶……想到族志中关于那位族中前辈天赋纵横的记载、又是因何而获罪,王珏额头见汗,只希望这位代表斩梧渊而来的修士没有产生什么联想。   可即使如此,这咄咄逼人的问责若是真的追究起来,王氏亦是难辞其咎。   他现下就算通知了族中长老们,他们再赶过来处置也已经太迟,若处理不好,回头若斩梧渊向王氏问责,那族中追究起来……一个不好,说不得,他的下场也不会比族中那前辈好到哪里去。   王氏,一贯是会将罪责往他们这些子弟头上推的,翻过族志的王珏心中十分清楚。   更何况,他心中还另一番算盘,世事皆有两面,现在看来此事风险巨大,可若处理得当,挑战亦是机缘,端看他自己的手段了!   “在下王氏王珏,敢问这位道友……可是出身渊下八部?”   先前那被王珏噎了一次的燕氏女修士却是不疾不徐地开口笑道:“好叫王道友你知道,这位便是赤部明昱明部领。”   王珏面上十分震惊:“明部领!”   明昱冷笑道:“便是我,怎么?难道你们王氏还想到斩梧渊来寻我的不是?!”   王珏此时全无诘问那燕氏女子的嚣张跋扈,只立马躬身道:“明部领误会了!实在是您威名远播,我王氏偏居周天诸界一隅,亦是对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我更是听过您一日之间亲斩七位大妖的英雄故事,心中仰慕已久,失态之处,还请您见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明昱面上神情不动,但他这般冷面之人方才斥责了那么多,此时不再多说只哼了一声便是个好兆头。   而王珏心中更怦怦直跳,明昱是斩梧渊下八部中势头最劲的几人之一,年纪轻轻便已是部领之尊,杀性极烈,十分不好招惹,真不知道此次覆星天钟到底是给出了什么样的讯息,斩梧渊竟直接派了他来!   可越是这般,王珏便知道越要把握好分寸,他当即不卑不亢却又不失恭敬地道:“明部领,实不相瞒,我王氏亦是亲历斩梧之变流传至今的人族世家之一,祖上甚至亦有大能亲自参与斩梧渊盟誓,此地亦是当年族中处置一违誓弟子之处,那弟子前程远大,若我王氏没有那坚定的维护明誓之心,当年又怎么会处置得那般果断坚决?还请诸位明鉴。”   王珏这番话令这几个修士面上皆是流露诧异之色,这王氏充其量不过一个三流世家,那坐镇一方的大乘修士一个都无,不曾料想,万年之前竟然也曾经参与过斩梧渊盟誓……果然岁月流逝,十分无情,这王氏昔年想必也曾威名赫赫,如今他们这些代表斩梧渊追猎大妖的各族子弟亦敢这般轻易欺上门来,可以想见其落魄。   至于王珏后面那几句话,倒是让这几人满意了些,这王氏自己的人都承认了此地不过是处置弟子的废弃之地,还算识趣。   明昱既是亮了身份是代表渊下八部而来,先前王珏那番对他的恭维他可以不放在眼睛中,但现在听到王珏这般自陈族史,既与斩梧渊有一番渊源在,又维护盟誓的事迹在此地,虽不知是否作秀,但他那冰块脸上却是肉眼可见地放松了稍许:   “原来如此,我等这番前来,亦是因为覆星天钟长鸣,这一次晋阶的妖族恐怕极其不凡,钟鸣所指,我等赴汤蹈火亦必要前往追击的,不论哪家哪族的领地皆是如此。”   王珏却是不改恭敬地道:“方才是我鲁莽了,不知是明部领因钟鸣之故而来,只是现下未见那大妖踪迹,不知还有何事是我王氏可效力的?还请诸位定要提出,别的不说,好令我王氏可以弥补一二。此地乃我王氏领地,若论战力我等定难望诸位项背,可我等胜在此地十分熟悉,还请明部领不吝驱使。”   那燕氏女修燕宁儿挑了挑眉毛,诧异地看了一眼王珏,明昱的性子她借着叔祖的缘故追随了些时日,很清楚,软硬不吃,打起交道来很是吃力,这王珏先是恭维明昱个人,又点明王氏祖上与斩梧渊的关系,现在还主动请命,竟然明昱都能松下面来,此人可谓能屈能伸又不卑不亢,着实是个人物。   明昱亦是略带点欣赏看了一眼睛王珏:“我等收到覆星天钟之讯便被派遣而出,按理不过只有数个时辰,可此处只余妖气弥漫,却半点不见那妖族踪迹,你不妨让底下那些修士们回禀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子腾借着法天大阵之故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此言一出,他便觉得十分不妙,百城界前前后后的变故中,他可是掺和不少,他的来历多多少少有些问题,若是一个解释不清,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好打发,恐怕会出问题。   他面色不变,手中却是动作加快为王七遮掩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白澍会把王七留下,但是既然这小子追随了自己这么久,自己现在随时可能暴露,这小子与妖祖的关系绝不能轻易被人知道,王七是妖族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好似感知到了杜子腾的焦急,他神识中,小木棍脑袋顶上,那片金色的新叶微微颤了颤,杜子腾只觉得法天大阵发生了一点点变化,然后就古怪地发现,王七身周那微妙的一点妖气亦不见了踪影……竟然被法天大阵的妖、灵二气平衡之法给完全遮蔽了!   杜子腾略放下一段心事,不多会儿,暮大师便被王珏领到了明昱面前。   杜子腾登时松一口气,这个人选实在太妙。   暮大师出身圣师岛,恐怕十分接近事情真相,杜子腾又不曾与他交恶,哪怕就是为了保全圣师岛、保全百城界,他在措词上亦定会小心。   选对了人风险便少了大半,这王珏不知道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呢?还是有意为之?   事实上,暮大师乃是这百城界中为数不多的与外界、王氏本家打过交道的修士,王珏恰好对他有些印象,他心中那个怀疑是万万不敢透露半分的,暮云深为人谨慎圆熟,王珏才特意挑的他,否则天下哪有这许多凑巧之事。   可即使是暮云深再如何春秋笔法,杜子腾伟岸的形象又岂是一些删减描述能够遮掩得住的?   咳咳,换句人话来讲,参与了那么多其中事务,暮云深又怎么可能三言两语能将杜子腾摘出去?   好在,当初他研究本命妖术一事,现在在这百城界恐怕只有王七、胖子知道,这二人他皆十分信得过,暮大师并没有任何谎言,而这番交待中的重点绝不是他杜子腾,这点马脚还不至于马上暴露。   于是,当杜子腾收到暮大师传讯时,哪怕知道事情始末、极不想现身,杜子腾也知道,他越是躲避恐怕越是容易引起对方怀疑,倒不如大大方方,消除对方疑虑。   当杜子腾不得不自法天大阵中现身时,心情是十分无奈的,但他念头飞转之间,忽然又想到,他近日反复听到那什么斩梧渊之誓,似乎与周天诸界对妖族的镇压密切相关,他本来就是要打听妖族、甚至妖魔界之事,还有萧辰的下落,倒不如趁此机会进入周天诸界中寻觅一番!   杜子腾那颗飞速转动的脑瓜子还在思索如何借机之时,却听得耳朵数道“咦”声。   他疑惑地看过去,却见那叫王珏的修士面色震惊又凝重,而明昱等代表斩梧渊而来的修士虽不震惊,却是十分惊奇而兴味的模样。   杜子腾心头无数念头闪过,他对这些人来历恐怕现在比暮大师还清楚,面上却只装作一无所知地开口问道:“暮大师有何事……这几位是?”   不待暮云深解释,那近看起来更是表情高傲冰冷的明昱居然主动开口,语气竟出奇地和善:“我等来自斩梧渊,收讯说此地有妖族晋阶,奉命前来查探,可赶来之时却全无对方踪影,这位……道友可否将来龙去脉说一说。”   暮云深目视杜子腾,二人微不可察地换了一个眼神,暮云深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一些。   杜子腾却是笑道:“在下萧腾,游历至此,诸位既自斩梧渊而来,我理应配合……”   杜子腾听过暮云深的版本,自然知道如何配合,明昱追问的一些战斗细节,杜子腾亦是能说的就说,却绝没有一句谎话,只是隐掉了一些不能说的部分而已,即使这样,在听闻杜子腾调用法天大阵与白澍那个级数的大妖正面交手一次之后,王珏面上亦不由微微色变,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种敬佩。   而杜子腾只是在不断揣测明昱这些问题的用意,渐渐地发现,也许对方这是在评估白澍的实力?   明昱之后沉吟半晌之后才道:“没有想到,居然是一只雷璃蛟,能被称为‘妖祖’,这实力恐怕不弱,但能惊动覆星天钟,想必另有绝学在身,定是不凡。只可惜擦肩而过,以对方雷遁之能,恐怕短期内是追之不及了,只能禀报渊中,听令行事罢……”   燕宁儿与几个修士都有些后怕又庆幸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除了明昱是那等战斗狂以外,其他人皆知,雷璃蛟在上古修真界亦是难得的妖中上族,对方又晋阶到了连覆星天钟都要示警的地步,如若正面遭遇,结局当真难料,没有遇上,也许反而是一种幸事。   然后,明昱又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方才说到,你竟令这个大阵认主,然后调动大阵与那大妖正面交手?”   杜子腾点头。   然后杜子腾猛然间只觉得一股威力绝伦的狂暴火力当头而来,犹如一座灭世火山猛然间喷发、向他倒扣而来!   他不及细思,小木棍金叶已发,法天大阵威势凶猛,毫不犹豫地反击而去!   雷霆之势下,明昱竟然蹬蹬蹬在半空接连倒退,在空气中踩出三个凝结的脚印才就此稳住身形。   他震惊地道:“此阵何人所布?!” 第316章 百城善后   明昱本意不过是想试探杜子腾驾驭阵法之能,却未想到对方明明比自己低一个大境界,借着这阵法之利竟能反击如此犀利!   明昱甚至有种错觉,方才交手的一刹那间,他根本不是在与眼前这金丹修士交锋,乃是在与整个百城界为敌!   这时候,出身斩梧渊、曾经斩落数位大妖的天之骄子才突然发现,他过去不曾放在眼中的小世界,若论力量,那毕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拥有完整而强大的规则,如果是在类似法天大阵的整合之下,根本不是他这渺小的个人可以匹敌。   个人之力,在世界之力面前,始终微茫。   不过一次与杜子腾的猝然交手,竟叫这有些狂傲的明昱对冥冥天道生出敬畏来。   明昱心中敬畏,却不知,在众人眼中,他于半空踩出那三个凝结不散的足印,亦令他们心中骇然。   这分明就是自身灵力强大、甚至对于规则的领悟到了足在这一方小世界上烙刻印记的地步!   普通元婴修士,内生元婴,不过将己身神魂练至极致,需要抓住冥冥中一线天道之意才可元婴化神,明昱元婴之境,却能对于天道法则领略至此,难怪往往能跨越境界斩落那些强横的大妖!   可这样强大的明昱,却在眼前这名不见经传的金丹修士面前连退三步,甚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不过是仓促应战,可以说明昱这全然是偷袭、对方全无防备,那么这个金丹修士又该是个什么水准?   但再怎么样的水准,也就是个金丹修士而已,所以,明昱的第一反应是,法天大阵好犀利!   而一旁的王珏却是用一种敬羡的眼神看了一眼杜子腾,才吞了一口水紧张地道:“此阵当年为镇压我族中那违誓的叛逆子弟,乃是由墨部部首亲自设下。”   “墨部部首?!”明昱几个出身斩梧渊的修士竟是面色倏然而变,彼此交互的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震惊。   其中一个修士突然出声道:“你们王氏在此处置的那子弟难道是当年墨部指名要的那个符道天才?!”   所以才会惊动墨部部首亲自设下大阵进行镇压!   “竟是如此?!当年此事闹出好大的风雨,那弟子传言乃是罕见的符道天才,甚至有传言他极有可能得墨部部首亲传衣钵,最后却那般……渊主甚至都亲自过问……”   “原来那事竟然是真的,墨部部首亲自所布之阵,怪道如斯强悍!”   “可不是,当年墨部的部首符阵双绝,乃是周天诸界公认符道第一人,惊才绝艳冠绝诸界,斩梧渊上至今还有他的不少手笔,只可惜此事之后没多久他便不知行踪,闹得那墨部现在都……”   说这话的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不该在渊外提起,于是便收了话头,可却也引得浮想无数。   明昱心中却是清楚,因为那位墨部部首突然失踪,闹得堂堂斩梧渊八部之一的墨部群龙无首,偏偏当年那部首己身惊才绝艳也就罢了,还网罗了周天诸界多少符道大能,他还在之时,这些人服他敬他,墨部符道传承冠绝诸界。   可他一失踪,墨部里这些桀骜不驯的大能竟是彼此相持不下,渊主亲自过问都无甚效果,最后竟让那般煊赫的墨部四分五裂,至今都没个人能统帅诸部领令他们敬服,甚至里面数人现在都与斩梧渊疏远了来往,另起了炉灶,弄得斩梧渊昔日名声最显赫的八部之一现在沦落得门庭冷疏,叫人都不好意思提及。   其实论理来说,斩梧渊之主乃是堂堂大乘修士,修为不知比那墨部部首高了多少去,怎么可能镇压不了那些部领?   可在墨部发生这一切,却偏偏这般理所当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是渊主无能。   因为那符之一道与其余诸道截然不同,易学难精也就罢了,越到后来越是博大精深,故而符道修士低阶时数目尚多,越到后面进阶越难,于符道的理解亦越是晦涩艰深,符道大能亦是个顶个的脾性古怪、狂傲恣肆。   大乘修士固然是能悟天地之道,可对于符道,却未必能令这些眼高于顶、傲慢不羁的符道修士真正信服,偏偏符道修士根本不讲什么修为战力,只服对符道的理解。   否则,堂堂渊主又怎么可能坐视麾下八部之一分崩离析至此?   这其中缘故不足为外人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人人都知道,因此此事虽然在一流世家中不是什么大秘密,但也绝没有人会去宣扬这样的事,那不是打斩梧渊的脸么?   明昱咳嗽一声:“原来是墨部前辈所留,难怪威力绝伦。”   而王珏心中却是在想:你们只说你们斩梧渊当年布阵的老家伙厉害,却怎么不说眼前这能令这阵认主的怪物?   先前杜子腾自陈法天大阵认主,众人说实话,将信将疑,否则也不会有明昱的蓦然试探,但一出手便知有无,那仓促之间的反应,驱使大阵分明就是如臂使指,说没认主都不会有人相信。   越是强大的阵法,操控越难,而认主……本质是将整个大阵纳入自己神识管控的过程,这需要何等强悍的阵道领悟之力!   明昱岂能不知杜子腾的强悍,只是他现在心态有些微妙。   以明昱的傲气,方才不宣而战自然不可能是着意在抢占交手的先机,突然出手不过是想令杜子腾无防备之下暴露出法天大阵的真正实力。   可谁料竟是这般结果,法天大阵的实力是暴露了,可他也吃了个不小的亏。   若是双方战力差距巨大,修为高绝的那方抢先出手,这叫出手“指点”,但若是双方实力相当,这种不宣而战的举动另有说法,那叫“偷袭”,说法不同,高下立现。   明昱心中如何不尴尬?   此时若他再表扬杜子腾出类拔萃,岂不是把自己踩到地上来捧杜子腾?   明昱出师以来风头甚劲,怎么可能拉得下这样的脸!   君不见他方才开口只问大阵不问杜子腾?   杜子腾观明昱与周遭诸人的神色,前后一思量,以他心思细密,登时觉察,当即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难怪此阵繁复深奥令我一见之下便心向往之,原来是斩梧渊墨部部首所设!若不是那妖族晋阶的天劫之机,我恐怕是绝不能令此阵认主的。   说来惭愧,方才明部领指点之时,我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却是此阵自行反击,墨部部首大阵之击,明部领竟能轻易接下,佩服佩服!斩梧渊不愧是斩梧渊,果然天才辈出,英豪济济!”   这一番话谦逊得体的话,水准之高让一直以拍马为己任的王珏都隐隐感到了一种危机。   明昱有了台阶,能在斩梧渊混到部领又岂是等闲,见杜子腾这番知情识趣,思及周天诸界现在混乱的局势,心中一动,便哈哈大笑道:“萧道友你太过自谦!你去周天诸界问问,墨部领所遗阵法、符箓之中,有多少能被当今修士习得?更遑论阵法共鸣进而认主!萧道友这般人才湮没诸界之中,我从前竟未见识过,实是一大憾事,好在现在结识也不晚!当此妖逆四起的乱世,正是你我作为之时!哈哈哈哈……”   明昱这番亲热示好叫他身后的燕宁儿诸人都惊得掉下眼珠子来,明昱是赤部部首亲传弟子,出师以来又风头甚健,周天诸界都有他的事迹流传,天之骄子,当之无愧。   与这些世家子弟交谈对答之时都是一副骄傲神态,何曾这般亲热?   眼前这修士虽则在阵道上颇有长处,可哪里值得明昱折节下交至此?   明昱身后那些同是斩梧渊的修士亦是心中揣摩不断,可他们毕竟与明昱背景相似,登时反应过来明昱打的算盘:墨部如今式微,但镇压妖族的大军之中,却少不了符、阵相助,斩梧渊现今形势之中,确是少不了符道上的高才,难道,明昱打的是这个算盘?   这次覆星天钟长鸣之后,斩梧渊派出的弟子可不是只有赤部的,其余几部弟子亦有,只不过他们当中明昱职领最高,名声最响,隐隐以他为首罢了,还有那些环绕在斩梧渊周遭的世家子弟,自然也是暂时跟着他走,但这背后彼此间的利益牵扯却是千丝万缕……   一时间,杜子腾俨然成了一个香饽饽。   可怜杜小爷发现自己方才的牛逼表现外加超高情商好像让这些家伙对自己感兴趣过头,不得不将自己来历删繁就简、春秋笔法了一番,将话题不断引至其他方向,着实辛苦。   而这谈笑之中,明昱更是率先开口相邀:“似萧兄弟你这般人才,游历诸界岂不浪费,我斩梧渊如今正需英才加入,何不随我等返回渊中,在这局势之中大展身手!”   这样直接了当的邀请让其他几人心中各有成算,面上却皆是言笑晏晏,纷纷相劝。   杜子腾却也不扭捏,爽朗应下:“我于符道上不过略知一二,渊中情势更是半点不知,还要明兄你多多提携!”   场中诸人此时才蓦然反应过来:这姓萧的好生聪慧,竟然就这般承了明昱的情,分明就是来日投桃报李之意!   杜子腾这合情入理的话直叫明昱肝肠慰贴,直觉得此行虽未能猎杀那只大妖,但能带回这么一个与那帮顽固骄狂的混账截然不同的符道修士,不虚此行!   话说这个份儿上,杜子腾去往斩梧渊已成定局,明昱乃是赤部部领,自然是说得上话。   一旁暮大师始终旁观不语,于周天诸界、甚至斩梧渊之事,他是百城界修士少有了解的,心中不免有遗憾,似萧大师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若能继续留在百城界统领诸城,那么妖族消失之后,百城界或许又能再上层楼,走进周天诸界的视野之中,但现在事已至此,他亦只能遗憾接受。   斩梧渊那是周天诸界中最有话语权的势力之一,资源丰沛人才济济,任何人族修士,能有机会前往效力的,皆是生平大幸,又怎么可能拒绝?   而明昱在邀请了杜子腾之后,临出发之际,他一扫旁边的王珏,又多说了一句话:“王珏道友,你若是此行余暇,不若与族中报备一声,与我等同往斩梧渊中一观,此次之行,亦算我等有缘法。”   一旁原本对杜子腾艳羡至极的王珏猛然收到这样的邀请,登时喜动颜色,声音都有些发颤:“多谢明部领!多谢明部领!”   这样的参观邀请和向杜子腾发出的加入邀请,自然完全不同,可是王珏自认为若非出身在一个没落的三流家族,机会与资源太少,以他的本事定能出人头地,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他定会牢牢把握!   杜子腾却又向明昱道:“明兄,法天大阵毕竟取自此界,我若离去,大阵亦需收拾,你看可否数日之后我再出发前往斩梧渊?”   明昱一怔,却知杜子腾说得在理,这法天大阵布设在此界已久,墨部部首亲设,如何收拾打理,恐亦费思量。   “既如此,待此处事毕你传讯过来,我再派人来接你吧。”然后他顿了顿解释道:“实是此次覆星天钟长鸣,我等乃是领渊中钧命而出,需得速速回去复命,等不得萧兄弟了。”   杜子腾连忙道:“大事为先,明兄不必多虑,我亦恐因自己之故累明兄复命。”   明昱傲然一笑:“那亦不至于。”而后他却是向杜子腾递过一个储物袋:“此乃渊中特制传讯符与入渊信物,萧兄弟你收好。”   杜子腾道谢不提。   王珏却在明昱看过来之时连忙道:“我方才已传讯于族中长老,皆言能得明部领相邀乃是族中大幸,此处族中自有他人接手,命我万不可耽误行程,恐怕要叨烦明部领了。”   明昱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暮大师目送王珏登上那些修士的强大法器,消失天际,心中叹息:这些人,甚至包括他身边这个,终究只是百城界的过客,最终能守望这个世界的,还是他们这些百城界之人。   然后他淡淡向杜子腾问道:“不知萧大师要如何收拾法天大阵。”   百城界中,因为妖灵两气混杂,原本就少有那等灵气茂盛的洞天福地,全赖法天大阵聚集灵气才让诸城灵气不散,若是杜子腾突然撤去法天大阵,恐怕整个百城界的灵气、妖气都将彻底乱成一团。   方才杜子腾那口气俨然要将法天大阵据为己有,也难怪暮大师会觉得杜子腾与那些人无甚区别。   对于暮大师的态度,杜子腾不以为忤,却是笑着反问道:“如今妖族消失,不知暮大师以为今后百城界中所有妖灵器师如何自处?整个百城界中用惯了妖灵器的修士又该当如何自处?”   暮大师沉默了。   这个问题,是百城界眼前最大的一个难题。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向杜子腾郑重行了一礼,羞惭道:“方才是我错怪萧大师了,大恩大德,我百城界万世不忘!”   杜子腾刚刚这般反问,显是已经为百城界筹谋好了下一步,思及这位萧大师自天劫以来的表现,不知为百城界挡下多少次灾厄,甚至此次未能与明部领同行、错失这段路途中增进关系的机会留在百城界,恐怕亦是因为要为百城界筹谋之故。   似那王珏,紧紧抓住机会与明昱这些天之骄子建立联系才是人之常情,萧大师仁至义尽,他方才那般十分不该,暮云深只觉得自己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过偏狭,十分惭愧。   杜子腾却说:“暮大师不必太过高看萧某,我亦有私虑。”   暮云深一怔,不知杜子腾何出此言,可杜子腾心中确实令有顾虑,他自己的来历编造方才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再与明昱同行、单独相处之中难免有纰漏,留下来向暮云深多多旁敲侧击、准备充分之后再前往斩梧渊自然更稳妥可靠。   当然,更重要的确是如暮云深所想的那样,杜子腾对于百城界未来何去何从确是要布置一番。毕竟百城界今日局面,杜子腾亦有份,不可能这般放手不理,法天大阵是一,没有妖族之后,妖灵器没有了原料,原本的修行体系如何规划是其二,绝不可能前往斩梧渊那种恐怖地界的王七是其三。   然后杜子腾道:“法天大阵我恐怕是必要收走的。”他看着暮云深道:“一是天劫之下,迫于彼时形势,我已将此物认主,二是法天大阵在此的消息恐怕不多久周天诸界皆知,留在此地,怕会招祸。”   暮云深默然片刻道:“全听萧大师安排,只是,这些事情恐需召集诸城之主交待一二。”   可他微蹙的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   杜子腾微微一笑:“法天大阵撤走之后,我另有法子保诸城灵气不失,此外,若无妖灵器……百城界诸修士何去何从,这问题,暮大师可邀诸城之主前往太原城一观,自会有答案。”   暮云深惊讶地看了杜子腾一眼,毫不迟疑地迅速安排那些妖灵器师通知诸城之主,而他自己竟然直接先行向杜子腾告辞直奔太原城,叫杜子腾觉得好笑。   他眼前这法天大阵,原本因为妖族存在,妖气的消耗、妖灵二气的平衡、阻止妖族对于城池的可能攻击、对于王璟的镇压,这几大用处需要考虑许多繁杂的功用,现在既然只是考虑到诸城的灵气使用问题,根本不必这么复杂,直接为诸城布设大型聚灵阵即可。   无非就是需要消耗一些布阵材料,如果百城界没有,实在不行拉下脸传讯于明昱求助,想必以此人今天对自己的拉拢态度来看,自己于他定然在某个方面有着不可取代的巨大价值,这点小小投资,对方定然是乐意为之的。   倒是如何收起法天大阵,这件事叫杜子腾很是头痛。   现在的法天大阵与整个百城界浑然一体,许多阵体结构牢牢结合界中之地,如何拆解下来而不损毁原本一体的结构,十分挑战。   再者,这大阵收起之后,如何保证在发挥之时,还能这般施展出在百城界的威力,更是难中之难。   杜子腾抚了抚额头,罢了,这法天大阵是当初那墨部部首为百城界的特殊情况量身打造,他要迁走,一来确实是因为认了主,留在此地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意义不大,二来却是因为此阵之中尚有许多精微之处是他借认主的优势可以细细揣摩学习的,甚至他从中窥见到了一丝当初他在百城界幻境中所悟的洞真之境的道机,若能彻底悟透,符道之上当再进一层。   如果是用来做研究材料,战力打折便打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杜子腾忍不住向脑海中小木棍问道:“如果要收起这法天大阵,一来会否对百城界有什么我未曾思虑到的影响,二来如何才可保其中威力不失……”   他把自己的思虑一一道来,杜子腾却没有发现,在小木棍主动催生并牺牲自己第三叶以成全他的意志之前,他对小木棍虽有情谊,却不似现在这般,将一切思虑道出,仿佛对待一个可以信赖可靠的同伴。   然而,杜子腾注定是要失望的。   他神识中那萌萌哒萝莉音却似是对杜子腾这许多纠结十分不解,奇道:“想要就吃掉呀!”   杜子腾:……   他突然想起几次这根破柴禾吞食那些牛叉灵物时的果断来,敢情您老人家是个看中就吃的强大逻辑!!!   他居然会向这么个混账吃货征询意见,他一定是傻了……   还没待杜子腾忏悔完毕,小木棍脑袋顶上那根金色叶片猛然间金光大作,闪得杜子腾自己的识海都一片眼花缭乱,再然后,整个百城界突然忽拉拉刮起一阵大风,掠过干涸的海床、飞过妖军痕迹犹存的原野、刮到人心方定的诸城池……   所有百城界的修士都觉得世界好似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世界空荡荡的。   不知是谁,突然间道:“法天大阵……消失了。”   杜子腾真的傻了,说吃就吃……这TMD就吃掉了?! 第317章 飞天交易   小木棍的胡吃海塞除了给整个百城界带来了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外,却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杜子腾不得不用现有的妖灵材料来布设妖灵大阵,当第一个妖灵器师出现在他身后时,他并不以为为意,只是迅速地布下阵法,解决灵气与妖气混乱的问题。   当他走向下一个城池时,他身后的妖灵器师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几乎整个百城界的妖灵器师都自发地跟随在他身后,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默默看着这位百城界当代妖灵器成就最高人制阵、布阵。   随着时间推移,那些人当中不只有妖灵器师,甚至许多大阵布完、感受到那大阵威能的修士亦是跟随在杜子腾身后,看着这位为百城界挡下无数灾厄高人再次为了百城界的未来走遍一个个城池,布下那能替代法天大阵、却又与妖气全然无关的奇异阵法,感受着一次又一次发生在自己城池的变化发生在别的城池,引动一次又一次的惊叹。   甚至还有些修士是从那些还未布阵的城池闻见赶来,他们皆是听闻这大阵的奇异之处赶来,希望这位萧大师能尽快前往他们的城池布下阵法,然而,当他们看到萧大师专注的侧脸、繁复的操作和满身的尘土,却又都沉默下来,那催促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最后都化作了默默追随的修士之一。   当杜子腾十日十夜不休不眠走遍数百城池,终于来到太原城布下最后一个聚灵阵时,围观的修士们忍不住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他们知道,自己这一路追随看到是一个正在诞生的奇迹。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一个个聚灵阵会因为这布阵之人在百城界的历史上留下何等的浓墨重彩,但他们现在知道,以一己之力这般一个个城池解决修复法天大阵消失带来的问题,这位萧大师,果如外界传闻的那般,深不可测。   这令许多修士都将心头那块大石放了下来,没有了妖族,便没有了妖灵材料,没有了妖灵材料,这意味着未来的修炼都必须依靠自己,灵气便显得至关重要,法天大阵的消失令诸城都陷入一段时间的惶恐。   当第一座城池恢复灵气之时,也许并不能安抚太多人心,可是,当第二座、第三座……一百座、两百座,整个百城界所有修士都相信,哪怕没有妖灵器,他们也能过下去。   当欢呼平息,一双双感动又热切的眼眸看向杜子腾时,他只微微一笑,一指城门之上那“太原”二字:“诸位,你们想要的未来这里都有了。”   是的,这里都有。   不需妖灵器也可以修行的功法,没有法天大阵也可以聚集灵气的大阵,这一刻,无数修士眼眶微热。   压迫妖族、获取妖灵器,不论正确与否,他们的先辈是这么过来的,而到了他们这里,却是到了要付出代价的时候,幸运的是,从天而降这样一位萧大师,为他们挡下了这高昂的代价,甚至还为他们筹谋好了未来。   感动或许已经不足以表达澎湃激昂的内心。   可在这喜悦热切的气氛中,却有一个声音突然冷然道:“未来?可我们妖灵器师的未来在哪里?!”   这句话犹如一盆冰水泼进热炭上,只有刺鼻的烟气袅袅,人群登时安静下来。   妖灵器师,那曾经是百城界最顶端的职业,代表着百城界最骄傲的荣光。   可是没有了妖灵材料,妖灵器们,又该如何何去何从?   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妖灵器们在修行灵力功法上未必有什么优势,难道叫他们由那修士中的佼佼者沦落到普通修士都不如的下场吗?   这一路默默追随的妖灵器们皆是定定地看着杜子腾,不论其他修士是何心思,可于他们而言,这一路,是他们心怀忐忑的一路,心中有惑,十分难安,这个问题令他们沉默了一路,此时终于有人道了出来。   杜子腾却是看了那说话的妖灵器师一眼:“你是太原城中的妖灵器。”   那出身太原城的妖灵器师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杜子腾却是看着他笑道:“你从一开始跟了我一路,最后又回到这座太原城,难道心中竟从来没有去想过答案?”   那妖灵器师却是有些茫然地抬头,然后脸色一沉:“萧大师,我心中并无什么答案!若我心中有答案又何必一路跟随!”   杜子腾却是哈哈大笑:“枉你们这些妖灵器师平日自诩站在修士巅峰,代表着至高无上的修真之境,却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明白!”   “我问你们,这百城界中为什么能有妖灵器?”   这个问题令在场许多妖灵器师一怔,然后皱眉苦思。   “是因为你们这些妖灵器师?是因为有人传授你们妖灵器之道?告诉你们,大错特错!是因为这百城界中有妖灵材料!如果没有妖灵材料,还会有什么狗屁的妖灵器和妖灵材料吗?!”   杜子腾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令许多妖灵器师迷迷茫茫中似看到一缕曙光,却又好像隔着一层窗户纸,看不确切。   杜子腾反问:“现在百城界没有了妖灵材料,还有什么?”   这番反问之后,有妖灵器师怯怯地道:“有灵物?”   杜子腾点头:“还有呢?”   一众妖灵器师苦苦思索:“灵力?妖气?”   杜子腾却是朗然一笑:“这不就结了,当初创造妖灵器之人手边只有这妖灵材料于是创造了妖灵器师这立在一众修士之上的修真之道,诸位,如今百城界还有这些资源,该走什么样的道,是诸位心中该去自己回答的问题!”   杜子腾身影消失许久,甚至那些围观的修士都渐渐散去,那群妖灵器师却还在原地苦苦冥思,而后,有人渐渐踏出了那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既然萧大师的这聚灵阵可以用来聚集灵力,恐怕,也可以用类似结构来聚集妖气吧?这样一来,妖气岂不是可以被控制?”   “对!我还有个想法,既然我等可以以灵力来激活妖灵材料中的结构,为何不可尝试用妖气来激活普通灵物所制的法器呢?!”   “不错不错,只要用那聚集妖气的阵法来控制灵物不就可以了?”   这种思路却是异想天开到了杜子腾亦未曾想过的地步,确实如此,如今的百城界空有妖气却无妖族,没有妖族便没有妖灵材料,不可造现在的妖灵器,但妖气却是无人需要,随取随用,如果真能造这样的“灵妖器”未尝不是一种未来方向。   更重要的是,杜子腾十分乐见百城界的妖灵器师们进行尝试,这是一个被妖族与人族的关系束缚得太久的世界,当没有了妖族,一切的秩序都需要打破重塑,可这也是一个世界最有活力的时候,多尝试,未来便多一种可能,这才是一个世界的生命力来源。   暮大师看到太原城中,那些修士们勤勤恳恳地钻研灵气修炼功法,而妖灵器师们却一分为二,有人相信以妖气驱动法器可靠,有人却觉得这根本不靠谱,没有了妖灵器材料,那么老老实实研究法器才是正道,研究什么“灵妖器”!   这两派相持不下,每天在他面前不可开交,但暮云深却见那始作俑者的萧大师乐见其成一般,甚至还不时出言点拨两派之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倾向。   暮云深忍不住问道:“在您心目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杜子腾笑瞥了暮云深一眼睛:“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城界到底需要什么。百城界已经有的一切资源都在眼前,未来发展成什么模样,皆是百城界修士一手所创,未来皆在他们自己手中。”   这话却令暮云裳感慨万千,未来皆在他们自己手中吗?   萧大师为了他们挡下了天劫、拦住了妖祖、还替他们打发走了外界修士,剩下的路如何走便是他们百城界修士必须自己走下去的事了。   杜子腾一拍暮云深的肩膀:“暮大师,在我看来,眼下就是百城界最好的时代。”   最好的时代吗?   暮云深看到太原城中,修士们聚集在城主府周边的灵气客栈三三两两讨论功法、闭关修行,原本高高在上的妖灵器师们现在在街头巷尾争论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时有那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问世,或被嘲讽、或被敬为天人,暮云深脸上亦不由流露出深深笑意,或许,这真的是百城界最好的时代吧。   没有拘泥于妖灵器、每日只想着狩猎妖灵材料的修士,没有固步自封、自高自大的妖灵器师,眼前的一切,那样生机勃勃。   杜子腾离去之时,除了召集诸城之主与妖灵器师们,奠定整个百城界转型和权力新秩序的机会之余,还做了一件好事。   来人恭敬地向杜子腾一礼:“既是萧大师与此界有缘,这方小世界便赠予您了。这是小世界传送印刻,还请您笑纳。”   小世界传送印刻是一种类似可复制坐标的东西,取自于世界之源的印记,需要极其高深的手法才可制作,而且每个小世界只有一件,先前那王珏到达此处的法器想必就是这传送印刻制出来的。   这样的东西,关系到百城界的安危,杜子腾自然是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请代我向王氏家主及各位家主转达我的谢意,我不日就要前往斩梧渊,不能登门道谢,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这王氏的使者连忙侧身避过杜子腾的礼,这可是家主反复交待要视为上宾的贵客:“你折煞王氏了,家主有言,您与珏少爷未来都在共事渊中,既有这一方小世界的缘份,便不是外人,不必客气。”   然后,这使者转过身来朝百城界众城池之王、还有那太原城王氏的家主板着脸道:“尔等想必亦从传承中知晓了,尔等皆是我王氏下臣,昔年奉命在此看守那叛逆子弟,既然彼已亡故,此责便卸,这百城界家主已经赠予萧大师,今后,尔等当好生侍奉萧大师,可知否?”   这些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有那因为年深日久传承中断忘却旧事此时才知道自家出身的、有那虽然知道旧事却发现这萧大师竟要主家下这样大的力气拉拢的……种种心境不一而足,可对于杜子腾的敬服,对于百城界未来的确信,却是自然又多了一层。   送走这使者,杜子腾却是转过身来微微笑道:“好啦,如今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干涉百城界的发展之道,诸君便请努力吧。”   而后,天边一道银光破空而来,伴随着强大法器陌生又熟悉的恐怖威压,这许多城主才知道,这位萧大师才成为百城界真正之主便就要离开?   暮大师想开口挽留,杜子腾却抬手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话:“诸位,百城界永远属于你们,属于百城界每一个修士,我们就此暂别吧。”   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王七的面孔上略微停顿一瞬,那赠出的符道手记想必令能对方在符道之上更进一层,甚至在百城界如今法器与灵妖器的大道争论之中,身兼妖灵二气的王七必会大放异彩。   至于胖子,太原城中现在的功法传承隐隐以他为首,此时的胖子双目有神、身形稳健,面孔豪迈而不失威严,俨然是一副未来宗师的模样。   还有太原城、临海城、临海王、何以焕、莫如故……这些故地旧人,杜子腾一一安排妥当,了无心事地举步朝飞行法器而去。   当那道银光消失在天际之时,百城界诸位城主久久仰望,难以回神。   而百城界,原本一个偏居一隅、默默无闻、甚至注定应该毁灭在人族与妖族争斗中的小世界,因为一次偶然脚步的驻留,它的命运轨迹就此发生一次巨大的变化,与过去再不相同。   =============================   前往斩梧渊的旅程对杜子腾而言亦并不轻松,明昱派来是他的侍从明竹,这小修士跟随明昱数年,办事妥帖仔细,难怪明昱会令他过来接人。   “萧大师,主人已经交待了,您此行但凡有什么需要的,皆可交待给小人去办。”   杜子腾看了他一眼,模样周整干净,说话不急不徐,气定神闲、灵气完足,显见也是个修行的好胚子,确是明昱那样心性之辈会用的人。   “不必这么拘谨,你唤明竹?多大年纪了?跟着明部领多久了?你不必担心我刺探明部领私密,我毕竟将来要与他共事,亦是希望对他多了解一下,知道好恶将来亦好打交道啊。”   杜子腾说得这么坦白直接,竟叫明竹这样跟着明昱办贯了事的也不由得发怔。   杜子腾全无架子,说话又幽默坦荡,明竹毕竟年纪不大,有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活泼,很快也同杜子腾熟悉起来。   说到行程之时,明竹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不过筑基,驾驭这‘玲珑舟’只能日行千里,实在比不得主人,到斩梧渊路上恐怕还需花上十余日……”   杜子腾却是关切道:“驾驭飞行法器不停歇行上十余日也未免太辛苦了些,不若由我来……”   明竹连连摇手:“哪有让客人辛劳的道理,主人若是知道定会罚我闭死关的!”   杜子腾却是心中转了数个念头,当初明昱与他交待之时,明显是有些急切的,那么,现在派明竹这么个修为不高的小修士前来,显然是在他抵达的时间上又有了新的想法?   然后他笑道:“好了好了,既是你主人这般我便也客随主便,只是下次见面少不得取笑一下你家主人不爱惜你们,哈哈。”   明竹笑得腼腆。   杜子腾却是转而问起:“我们沿途之中可要经过什么繁华一些的大世界?我当初传送阵生了差错流落那小世界中,灵物都消耗得差不多,符墨符纸皆需补一些……更何况你年纪还小,这般日夜兼程太过辛苦,当初我与明兄并未约定具体时日,路上再耽搁点时日,想必他是不会在意的。”   明竹眼中便流露出一些感激来,杜子腾又笑道:“你若知道这沿途什么有趣之地亦不妨一一道来,我这些年苦修,亦未在外面走走看看,怕是还不如你们对外面知道得多,也好令我开开眼界。”   明竹眼睛中那七分的感激便化作了十分的雀跃,杜子腾只淡淡想道,年轻人嘛,还是比较容易搞定的。   明竹路上果然停驻了几处,杜子腾更在心中印证了关于明昱的那个猜想,先急而后缓,显见明昱招揽自己之事也许发生了一点变故,究竟是什么变故杜子腾还无法推知,但他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至于他们停驻的那几个地方,杜子腾突然发现,他果然是乡下来的。   当那数百艘长达千丈的巨型飞行法器齐齐消失在占领天空的庞大传送阵中时,杜子腾才收回眼中的震惊,这周天诸界,恐怕远比他想像的要更广袤。   那个传送阵,若论精微之处或许不如他自老家修真联盟来到周天诸界的那个单向传送阵,可其庞大却是远远超过,那消耗的灵石都如山岳般惊人。   明竹与杜子腾熟悉了之后,便也不守着那些主客的架子了,在一旁叽叽咕咕道:“难怪这飞光界的‘飞光传送阵’乃是周天诸界中最有名的,果然气势浩大磅礴,连主人都甚是推崇,上次明松哥哥却是忙着主人交待的事,愣是没赶上这一年一度的传送盛事……”   这小修士几次言语间,杜子腾都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昱这部领确是统领着赤部中的数十修士,可这些人虽是他的下属,却也是斩梧渊的人马,算不得他自己的人。   他真正用在私事上却还是自己几个贴身服侍之人,三个侍从一个侍女,明松、明柏、明梅、明竹,一听这明竹便是排行最末。   用侍从而非下属,用这明竹而非明竹口中最为“稳重得用”的明柏,一路上只他们自己驾驭飞行法器而非坐那些明显商业化的大型飞行法器,这明昱……倒是叫杜子腾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可他一点也不着急,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形,他杜小爷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总有法子的。   明昱在看了那飞天传送大阵之后,又意犹未尽地道:“萧大师,今日开阵之后,这下半日便还会有遥远诸界传送至此的飞行法器抵达……”   杜子腾耐心听着。   明竹犹豫了一下道:“那么多外界修士抵达的话,飞天界会举办一年一度的交易会……”   杜子腾恍然,一脸兴致勃勃地道:“那正好!我亦想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符箓材料!正巧我手中亦有不少妖灵材料可以出手。”   明竹简直心花怒放。   杜子腾看到明竹见到一艘又一艘飞行法器传送抵达之后,眼神都被整个飞天界那些布满城池街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店铺小摊勾走了,便笑道:“我还想多观察一下这传送阵,一年一次开启,怕是下次未必遇得上,你若是想买些什么自己去吧,放心,我有你的传讯符。”   明竹犹豫一会儿,终是被杜子腾一贯随和与靠谱的表现征服:“您若有什么吩咐传讯于我,上次明梅姐姐在这交易会上购得一套阳平界的流云法器,我想看看这一次还没有阳平界的修士过来,我看看就回来!”   而在明竹走了没多久,杜子腾的身形也迅速消失在这传送阵旁,不一会儿,他老人家的储物袋中已经多了许多玉简:《周天诸界记》、《炼气术》、《三千界掌故》、《符道百问》、《斩梧渊盟誓谱》……   他走之后,那小摊上的修士还在跟邻摊嘀咕:“这修士莫不是家里要开山收徒,买了这么多幼童的读物,看来是要收不少弟子……” 第318章 斗宝大会   杜子腾传讯于明竹便找了家客栈先安顿了下来,待他脚边玉简已经堆成一座小山时,明竹才找了来。   他连连道歉:“萧大师,对不住,我一路找那阳平界的修士,却是一直未见,耽误了不少时日……”   杜子腾摇摇手,不以为意,却是惊讶地一指他手中那只非金非玉的笼子,里面困着一只圆滚滚的小胖鼠?   这小家伙一身灰色皮毛油光水滑,圆团团一只,连脚都看不见生在哪里,一双半圆的茸毛耳朵不停抖动着,圆润的黑色眸子四处打量,显是有些惊惶不安。   杜子腾神识感应到一股淡淡妖气,忍不住道:“这是……妖族幼崽?”   明竹却是一脸兴奋地点头,眼睛都在闪闪发亮:“方才我遇到一个修士在卖寻灵鼠,就这只生得模样最讨喜,我最后可是用主人给我的太白焱才换下这只来的呢!这可是没有认过主的幼崽呢!”   若是换作半日之前,杜子腾一定会对“认主”二字不甚理解又不好开口询问,可现在,他只对神识中方才生吞活剥记下的资料进行一番检询便开口道:“没有经过认主啊,那果然是比较值钱,你是要自己用吗?认主的话,你可需要准备灵契?”   明竹完全没有留意到杜子腾那带着试探的口气,反倒是想了想道:“这‘寻灵鼠’对灵气十分敏感,若认了主,到得陌生地界用来寻找灵涡、灵泉倒是不错,其他倒也没有什么了,不过似这只这般模样这么可爱、又伺育的这么好的,野外少见,多是哪族里精心培育出来的,又没有认主,是以方才那修士才会要价甚高……若是明梅姐姐看到定然欢喜……”   杜子腾看到明竹那有些腼腆的神色,思及他方才去寻那阳平界修士的理由,心中了然,敢情小儿女间也许没有说破,却也有些暧昧懵懂的情谊。   他也不点明,只在手中捏了一点灵石碎末递到笼子边,这只寻灵鼠粉红色的湿润鼻头翕动着,一双黑色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杜子腾之后就挪到笼子边上,将那点灵石碎末叼了过去。   杜子腾食指自笼间摸到它圆圆的脑袋上,小家伙似有些吃惊地抬了抬脑袋,犹豫了一会儿竟然抬头轻轻蹭了蹭杜子腾的食指,引得杜子腾忍不住微笑。   明竹心下却懊恼起来,没有想到萧大师这样得主人看中的年轻才俊也会喜欢寻灵鼠这样低阶的妖族,果然模样可爱便讨人喜欢吗?   可杜子腾却只字未提想要这只寻灵鼠的话,只是轻笑道:“这小家伙看来挺聪明的,你若看得严实点又放心的话,不妨也放它出来溜达一下。”   明竹本想相赠,但见杜子腾又似没有兴趣,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开口,倒是杜子腾主动又道:“我方才自那传送阵过来一路听闻,这交易会的高峰是在‘斗宝大会’上,各界修士、还有各个商盟都会拿出自家压箱底的宝贝出来,甚至还有不少当场成交者,我亦想多停留几日,好好收集一下符箓材料,我已经传讯于明兄告知此事,你不必多虑。”   明竹连连点头,心中不由懊恼,萧大师这样和气的人,自己却连只寻灵鼠都舍不得吗?而且竞宝大会上,若是给哥哥姐姐们寻礼的话,什么样的东西寻不着?自己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明竹懊丧之时,杜子腾却是收到了一道远来的回讯,他打开一看便笑了:“你家主人叫你陪我好生参加那斗宝会,他还言说自己与斗宝会的主人有些交情,已经告知对方好好招待我们。”   那斗宝会的时间已经迫近,明竹顾不上懊丧,年轻人嘛,杜子腾很是理解,便笑笑让他自行安排,约好前往斗宝会的时间,二人便分开休息,而杜子腾自然不会老老实实休息,他那一堆教材还需要好好翻阅。   这周天诸界实在磅礴浩瀚,有多少世界都没有谁能说明白,除了数千个繁华的大世界广为修士所知,其余一众小界实在叫人难以辨认。   各大小世界中各有出产,互通有无十分频繁,这些世界与原本的修真联盟十分相似,修士与凡俗皆是隔离,普通凡人匆匆百载,于修士不过一段光阴,他们可能连修真世界的存在都不知道,便终生困于一隅,最后化为一坯黄土。   除了那些因为身有灵根被入世修士看中、或者提前触发了某些异兆引来修士的凡人,周天诸界的修士还是以修士后代居多。   但修士亦有修士的局限,那便是随着修为增高,拥有子嗣的概率便极低,故而修真界中便维持着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妖族在周天诸界中,勿庸置疑,地位极低。   似明竹这样的小修士虽然口口声声叫明昱主人,二人是主仆关系,但若有一日,明竹自己想要有什么打算,与明昱好好商量了,二人解除主仆关系亦非难事,通常情况下,甚至如果明竹有了好前程,明昱还会多多为他打点。   而如果是向明昱认过主的妖族就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一人一妖便是主奴关系,可以说,明昱一言便可以决定自己手下妖奴的生死,且这些妖奴还不得反抗。这样的关系若按契约必须会持续到其中妖族死亡,若是明昱先亡故,那么他的妖奴亦必定会一同毙命。   而在杜子腾读来的这些读物中,大抵分为两类,有些轻松愉快的话本中,会隐隐地对这样处境的妖族流露出一点同情之意,妖族亦不乏那样的大智慧或是容颜惊世之辈,那些话本中,总是对这样的人物那样的命运表示出一种怜惜,总有言论说:如果不是个妖族,以这样的品貌blablabla……   恩,这样的话本子,杜子腾回忆了一下,好像都是从一些摊主眼神闪烁的小摊上收来的。   而另一类,便都是标题与内容无比正经的玉简中而来,其中描述的妖族,在上古时期曾经令人类几乎族灭,常常反复告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万不可因为如今妖族的驯顺就掉以轻心,斩梧渊之誓乃人族立足根本,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绝不能忘云云。   杜子腾敲了一下类似的玉简,材料不错,质料均一,显是大作坊出口、质量有保证,同时也意味着是官方所制。   至少剩下亦还有些近期的要闻八卦之类的,杜子腾翻了翻,无非也就是什么无月界高阳老祖千岁华诞八方贵客云集诸多大能现身、幽茜小山界那株千年临溪可兰引得诸多势力争抢、八一八斩梧渊年轻部领不得不说的威武事迹平息了妖族叛乱啦赢得八部大比啦诸如此类。   随着杜子腾脚边的玉简由小山堆成一座大山,这个陌生世界已经迅速在他的眼中勾勒成形,这是一个庞大繁杂、诸多势力交互,而且隐隐中有一根导火线随时引爆的复杂世界。   杜子腾叹了一口气,他揉了揉额头,对于他来说,这项工作并不困难,只是颇为耗费神识,这么多信息的筛选,以他的识海都快出现枯竭之兆。   这项工作就像在不能触发的前提下仅从结构出发去解析一道完全不了解的符箓,只能将许多边角的信息多多收集、多多揣摩,当理解得足够多,揣摩得足够仔细,便会慢慢拥有一张全景拼图,拼凑出一些真相。   而现在,基本做完这项工作的杜子腾确信,他已经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如果要能做到更清晰的判断,市面上的这些普通信息已经不能提供价值,他需要来源更精准渠道更高的高价值信息。   毕竟,这些玉简的渠道太公开透明,价格也太过低廉,他都没有将手中的好货色出手就轻松换了回来,自然也就不能指望太多。   但即使知道这些东西已经无用,他还是不甘心地把那些要闻玉简又翻了翻,再次确认,这其中周天诸界的八卦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元素,如果、如果萧辰真的和他一样来到了这个周天诸界,以他的能耐,杜子腾相信,哪怕他再困顿,也必会让这个世界认识到他的存在,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翻遍这些信息也看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难道……萧辰并不在周天诸界?还是和他一样,遇到了什么暂时无法给出信息的困境?但神识之中,杜子腾隐隐感知得到,关于萧辰存在的感知那样笃定又安稳,这叫他欣慰之外又忍不住叹气,随即,他又振奋起精神,不论如何,以周天诸界的广袤,当初他们离散之时,有极大的可能,是周天诸界的哪位大能看不惯包子而出手,那么,萧辰也有极大可能是在周天诸界的某处。   哪怕周天诸界的地域大到了他无法揣测的地步,可毕竟同在一处,天地无涯,杜子腾亦有信心可再次想见。   而且,杜子腾笑得狡黠,他会有法子放出风声的。   想到这里,似乎眼前这复杂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微不足道了。   而到得斗宝大会之时,杜子腾真正见识了一个广阔无疆的修真世界是何等神奇,飞天界因有飞天凌石而闻名,这斗宝会便是在一块块飞天凌石上举行。   远远望去,人山人海犹如自天际迤逦而下,形成一道人瀑,灵光宝气点缀其上,如明珠缀星河,磅礴灵气浩浩而下,沸腾人声直冲霄汉。   杜子腾与明竹刚刚来到第一块飞天凌石下,已经有一身青衣、打扮清爽干净的弟子迎上前来:“可是萧大师,明竹小兄弟?”   杜子腾挑眉,这主办斗宝会的他知道乃是号称纵跨八百界的守一轩,这纵跨八百界的话,虽然可能有夸大,但也可以窥见对方的实力,可就这么一眼将他与明竹认出来,倒不是说有多么不可能,而是一个普通弟子就能在人海中做到的话,这个守一轩,确实有点高深莫测的意味了。   守一轩接应的弟子名叫谢乾元,却是个十分安静内敛的性子,每一次说话却都恰到好处,不只是说话的方式,还有说话的时机,显见是训练有素。   接了杜子腾二人之后,他便祭起一个灯笼样的法器,那些喧嚣拥挤便奇异般地隔绝于外,杜子腾便好像置身于另一重空间般,眼前只有一件件犹如九天银河般阵列于前的宝物灵光。   “这些宝物都卖吗?”环境改善之后,杜子腾脚步亦悠闲从容起来,甚至还有余暇去琢磨一下这奇特大阵的布置,最后只得到一个结论,也许他在这法器内看到的这些宝物才是真的,而那人山人海中看到的只是这宝物投映的虚影,虚实相生,不辨真幻,是一个升级版本的拟真幻境,十分了得。   以杜子腾如今的境界,亦只能揣测其原理,还不敢说能完全理解,周天诸界果然处处有惊喜。   谢乾元道:“您可以看每件宝物底座之上皆有主人标示。”   杜子腾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一件法宝。   那是一座光芒夺目的天灵赤霄塔,下面写着数行字:“雪若界鸿影堡造,极其适合元婴修士战斗所用,第一重激发下可发挥三成威能……本法宝不参加夺宝大会。”   把每样功能都描述得吸人眼球、让人垂涎三尺之后说自己是非卖品,这不是搞笑吗?   谢乾元却是微微一笑:“斗宝大会是令诸位舍得将镇门之宝取出来令诸界修士得以一观,参不参加夺宝大会皆是这些宝物的主人自行定夺。”   所以,这种无耻行为是绝对与我们守一阁绝无干系的!   撇得干干净净,但杜子腾也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么一个面向周天诸界的大型展会,自然也难免如此。   然后他心中一动:“不知我现在把自己的宝物取出来是否还来得及?”   谢乾元一怔,随即笑道:“您是我守一阁贵宾,我等自然求之不得。”   杜子腾随后取出一物,依谢乾元要求写上介绍说明,却叫谢乾元神色古怪地将它交予了自己的同门。   几人走走谈谈,除了那等符箓材料,杜子腾皆是本着长见识的目的来游玩的,并无什么执着之心,而谢乾元亦一路不骄不躁陪同着。   明竹年轻人心性,谢乾元便捡了那些宝物的有趣典故来说,令明竹眼神向往,而杜子腾神态沉稳意态却闲暇,谢乾元便只在那等符箓材料面前才开口讲解,其余时候亦不打扰他观看。   三人之间倒是宾主尽欢,十分融洽,只是这些宝物实在太多,杜子腾又不是那等目的性极强的观光之人,奔着某个主题而去,几人走下来便十分费时。   眼前这长长星河他们才走了一个开头,谢乾元便道:“二位,那‘夺宝会’即将开始入席,这斗宝会上的许多珍物亦会进入夺宝会中,算得上是精品中的精品,如若不然,我等先往那处去?这斗宝大会晚些再来看也不迟。”   二人自无不允,随即明竹付出玲珑舟,三人上了法器便朝夺宝会而去。   到得夺宝会的“守一如是阁”门口,杜子腾才发现,这个飞天界亦远远超乎他的想像,大能云集、贵宾如潮,天际一道五彩霞光声势浩大而来,仔细一看,后面拖着的长长车舆璎缀珞衔,华贵无匹。   待那五彩霞光降下来之时,人群中发出一声巨大的惊叹,那竟是一只五彩鸾鸟,杜子腾辨认不出,明竹却是跟着明昱有些见识的,忍不住向谢乾元问道:“这是彩凤吧?能用彩凤引舆,难道是若木上人?”   谢乾元微笑颔首。   明竹咋舌:“连合道大能都亲至……”   谢乾元脸上笑容依旧如故,并没有因为明竹的惊叹而觉得什么,杜子腾却是看了明竹一眼,笑道:“好了,今日怕是不只合道大能,以守一阁的本事,怕是大乘修士亦有亲至的吧?”   谢乾元但笑不答,只道:“二位赶紧里面请,阁中已经预留了座席。”   感觉到头顶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的法器、妖族在超薄间不经意间释放的强大威压与灵光,杜子腾猛然意识到:若不是看在明昱,或者说是斩梧渊这威信卓著的机构面子上,以他和明竹这等小鱼小虾的身份,再修炼一百年,恐怕这守一阁也未必看在眼里吧?   然而此时,杜子腾便顶着无数刺人的目光浑若无事地向那贵宾间走去。   讲真,整场斗宝会在杜子腾看来,除了这守一阁资源更丰富,可以拉拢到更多的资源,可以吸引到更多的大能,从而吸引到更多人群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多新奇的模式,甚至在杜子腾看来,这什么夺宝会的流程都是一种简化粗糙的拍卖会形式,还不如拍卖会能把握人心,掌控节拍呢。   “若是我对某样宝物感兴趣,应该可以用手中材料兑换后参与夺宝的吧?你们兑换的评估可与外面上的价格持平?”   谢乾元一怔。讲真,这守一阁贵宾之中非富即贵,一众大能修士不趁手的时候也有,绝没有一个人会像杜子腾这般先行问出。   他连忙恭敬地道:“您是我守一阁座上贵宾,哪怕就是手头材料一时出手不便,先参与夺宝亦无问题的。”   杜子腾心中只想:啧,看来这守一阁远比自己想像中的还想要交好斩梧渊哪。或者,是明昱背后那交好之人卖明昱一个面子?   可对于现在的杜子腾而言,大把的妖灵材料,他根本就不缺钱,只是想着如何划算地进行兑换而已。   而且,杜子腾还发现他要参与夺宝的一个巨大障碍:他并不知道哪些东西值得竞逐……   原来在横霄剑派自学符箓之时,书册中、师兄们的介绍里、小木棍的口味中(?),都有各种材料或多或少的介绍,但到了这里,这些灵物纵有玉简相助临别,可同一种灵物的高下之别,他全然不知,根本没办法估测这东西的实际价值,又怎么能够参与夺宝呢?   如果要参加亦不过只是赌博性质,去猜罢了。   所以杜子腾表现得兴致缺缺,而他身旁的谢乾元却道:“萧大师既修符、阵,何不看看下面一组的符草,皆是上上之品?”   符草?   杜子腾心中有些发懵,脸上却是十分镇定的:“哦?下一组就是符草了?都是什么品质的?”   “看你的需要的,不过那燃水草我却是知道的,皆是百年以上的佳品,画金丹级数的符箓再好不过。”   杜子腾一脸不置可否:“还有其他的吗?”   谢乾元是知道这些符阵师的难伺候的,反倒是杜子腾先前那些温和有礼的表现令他揣测杜子腾到底是不是符阵师,现在听到杜子腾发问,他却是完全不以为意,和那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符道大师相比,眼前杜子腾的态度真算得上是极客气的了。   “这是炼气期符箓的鸣烟花,这是筑基期符箓的秋寒草……”   随着谢乾元的介绍,杜子腾心中却升起一个古怪的感觉:这周天诸界难道没有禾禾草?   不知为何,杜子腾对于此地没有禾禾草一事十分在意,禾禾草用来制符纸有太多优势,与符墨的兼容性极佳,与灵力的相合性极优,承载符箓结构时十分稳定。   这样出色的材料上哪里去找,如果这个地方没有禾禾草制成的符纸,那么到底是未被人发现呢,还是周天诸界根本就没有这禾禾草?   细细回想,他翻阅那些玉简的时候,确实根本没有看到有哪里提起过禾禾草,纵使因为地域不同而名字不同,可是有些特征是绝不会变,比如对于符箓那几乎逆天的承载能力,可是,杜子腾确定,他根本没有看到过相应的记载。   杜子腾此时恨不得马上买一打各式符箓看看,到底是不是他猜测的那样,如果真是,修真联盟可就是又背靠了一座金山。   只可惜彼时他只顾着留意那些常识类的玉简,反倒是自己最擅长的符类知识未曾看过,简直是灯下黑。   在杜子腾沉思于禾禾草之事时,小木棍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金光,杜子腾心中警铃大作:我擦不是吧!你到底又想吃什么?!   想到这可能会有大乘修士出入、还有众多与大乘修士匹配的宝物的场合,杜小爷的双腿有些发软:他着实不知道,自己那迷人的本命法器到底又看上了什么要命的东西来催自己的命QAQ   在查阅那些信息玉简,遍寻不到“建木”二字之后,思及当时白澍的态度,杜子腾早就下定决心,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之前,小木棍绝不能露面。   然而,这只是他老人家一厢情愿的想法,有什么能阻挡一个吃货呢?答案是:哪怕是休戚与共命运相连的本命之主也不能阻拦!   可很快,杜子腾发现,他错怪了小木棍,因为这一次,小木棍是在——示警!!! 第319章 恐怖袭击   一切的导火索不过是杜子腾隔壁房间传来的一阵轻微扰动。   杜子腾本来对小木棍的示警心存疑惑,一切动静皆令他警觉无比,他不由看向身旁那负责接待的谢乾元。   谢乾元打开房门,未见任何异常,只眉头紧皱:“这些房间皆是由大阵守护,论理绝不可能有动静……我这便知会同门去查控一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木棍的示警,杜子腾胸腔中悸动得厉害,修真时日越久,他便越是重视自己那冥冥之中的灵觉,他下意识地觉得,恐怕是有什么极大地变故在蕴酿。   可是,此时整个夺宝大会上,各式宝物争奇斗艳,便是那些了宝物而出手的大能们亦是毫掷千金,将整个场面推向一波又一波的高潮,全然看不出什么变动的迹象。   杜子腾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斗宝会的现场,变故……变故到底是自哪里发生的呢?   台上那说诨打科活跃气氛的主持者、还是他身旁含笑向四方展示着宝物的侍从、还是底下那些踊踊跃跃沸反盈天的竞宝修士们?   杜子腾鼻尖涌出一粒粒汗珠,越是看不出迹象,他的心便越是漂浮在半空、无法安稳,他只在神识中一遍又遍地将所有细节全部排查,当眼前哄哄闹闹的一切放慢放大之后,无数的细节便犹如洪水般冲击他的神识空间。   而他耳边只传来谢乾元被放大无数倍听来似乎轰隆隆的话语:“咳,也没有什么,怕是我等多虑了……”   杜子腾的目光朝走道上看过去,一个衣衫轻薄雪白肌肤若隐若现的女子却是斜倚在几个谢乾元同伴的身上被扶住了隔壁的贵宾室,杜子腾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女子蹒跚的背影上。   明竹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等事,只皱紧眉头,有些厌恶。   而谢乾元只不动声色合上门,隔绝了这室内的目光。   便在这时,那喧闹的一波夺宝结束,除去那等惊心动魄的宝贝,一般灵物一般是按照品类来划分的,下一组按谢乾元所说,便该轮到种类齐全、品质卓越的一大批符草。   可台上那主持者却是在收到一条传讯之后,一脸惊喜,然后就抬起脸来持重地道道:“诸位,若按这夺宝大会的进程,下一段该是轮到符草,在这里,先向诸位于这批符草有意的道友陪个不是,恐怕这进程得变上一变。”   台下登时就响起隐隐嗡嗡的不满之声。   杜子腾那颗跃动不休的心猛然一缩,台上那主持者却露出一种神秘的表情:“但我相信,只要我说出议程改变的缘故,诸位皆会原谅我飞天界这一番安排的,因为,诸位即将见识到的是我周天诸界最神秘的宝贝——”   随着这高昂激动的声音响起,台上竟如湖面一般涌起道道波澜,然后就那台面就如帘子般被掀起,露出后面的情景来,全场此时针落可闻。   那是紧挨着湖面的一处繁花盛地,宝花玉树,琳琅满目,妖气氤氲斑斓,雾遮云掩中,独衬出那一张微微蹙眉的面孔,不辨雌雄,脂玉般的颊上犹带红晕,似在沉睡中懵然不知周知一切,却直教世间绮丽绝景黯然失色,叫场中这许多颗七情不动的修炼之心猛然炽烈!   那主持者的声音似乎都被这绝世之色震住一般,好半晌才放轻了声音,好似怕惊扰它的沉睡一般:“这是只将将进阶七尾的天心狐,如诸位所见,捕猎它的大能连它隐居的一方天地都直接切割了封存……”   仿佛是觉得这样的解释不够震撼,主持者的声音意犹未尽地道:“天心狐,认主之后辅之以炉鼎之法,便可令心若冰清、神近天道,此后再无走火入魔之虞!”   他更有一句话含在嘴中未说,传闻当世著名的大能之一大乘修士陆乘风,便是借着这样一只天心狐之助以飞一般的速度登上大乘之尊!   能在这个场合肆无忌惮出手夺宝的谁不是一方之主,能当得一方之主的,谁没有些奇遇?谁不是天赋绝佳?到得这样的修行层面,于他们而言,也许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再夺得什么牛叉逆天的功法,而是要少犯错,少走弯路,少一些绊脚石——走火入魔便是这修行道上最恐怖的障碍之一。   多少天纵英才便是倒在这一道坎儿上,轻则修为倒退自此泯然众人,重则身死道消再无人提及。   若能有这样一道护身符,这简直是修行道上多了一条通天之梯!   而飞天界这一次当真是好大的血本!   一只刚刚进阶的七尾天心狐,若真真算起来,这也是分神期的绝世高手,且天心狐本命妖术中于神魂操纵再有加成,普通分神期高手绝不是对手。   若是一只完好无损的七尾天心狐就是飞天界送上门来,恐怕在场之中也没有几个人能保证这认主的过程能安然走完——毕竟,那可是天心狐,认主时结下的灵契不被对方反而利用操纵之就不错了!   可妙就妙在,这是一只刚刚进阶的七尾天心狐!   为了进阶,这只天心狐必是耗尽了神识妖力,正是最为虚弱之时,难怪那位捕猎的大能不惜运用这切割空间的神通将其封锁起来,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它不在短时间内立即苏醒!   那么,这夺宝大会进行到一半强行插入这只天心狐更是容易解释,每过去一点时间,这只天心狐都有可能会实力增强一些,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谁能夺下它,成为它未来的主人,才好尽快进行认主之式,以保万无一失!   在这样的至宝面前,不必那位主持者再多说什么,战局迅速进入速战速决阶段:因为有能力角逐的场中就那么几位,甚至他们之间互有了解,在这种时间紧要的关口,自然是直接进入白热化阶段。   当一件件闻所未闻的灵物被当成筹码扔出,当一个又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被简短的言语中吐露,场中所有修士都保持着一种炽烈的安静,他们都没有出声,可一个个都心如擂鼓,远比那些一掷千金的大能们还要激动紧张:这是许多中低阶修士生平难得的可以真正一窥大修士们日常的机会。   那样多的天材地宝、灵石如海,从那一个个也许声名如雷贯耳、也许修为通天彻地的大能口中吐露出来,如若不是这样的场合,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听到。   这也是这斗宝大会坚持到如今的传统之一,大修士们固然可以有手段避过普通修士来商议价格,可这斗宝会便是要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达成交易,否则这守一轩的斗宝会何以一年年这般火爆?   但在那一颗颗沸腾的心脏之中,却有一颗,平静到了冷静,缓缓、缓缓地跃动着,在千万双炽烈、贪婪、兴奋、激动的眼神中,那一双幽深平静的眼睛是那样的与众不同,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此刻平静如镜,缓缓扫视全场,不论是那些大能或坚决或迟疑的声音、还是那些激动的小修士面上的潮红,甚至,甚至是台中央那张宜嗔宜喜的面孔上始终如一的呼吸,没有一点细节被他遗漏。   明竹的目光先是被那七尾天心狐牢牢吸引了目光,然后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看了看左右,杜子腾神情专注双奇怪,谢乾元却是兴奋地牢牢关切着场中竞逐,没有一个人注视到他,他才微微吁了口气,然后不太确定地道:“萧大师……这利用妖物来修行毕竟是旁门左道,不可取的。”   谢乾元自那激动的情绪中略微抽离了一些出来,面上就带了些尴尬,斩梧渊乃是周天诸界中对于妖族最为深恶痛绝的一个群体,他已经竭力安排,等会儿会令他们二人提前离开,避开了最后那些强大妖族被一一拍出的顶级盛宴狂欢,没有想到竟还是因为这七尾天心狐之故令对方有些不悦。   但此事他并不好解释,整个飞天界中转流通的最好货物之一便是顶级的妖族,他再解释亦不过只是徒然掩示,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倒不如当作一句小孩子不顾场合的单纯劝告,听过便不算,不计较还好些。   可谁知神情专注又漠然的杜子腾却是转过头来定定看着谢乾元。   谢乾元登时浑身不自在,短短相处间,他自认为是个灵醒人物,看人不会错,那明竹天真烂漫无心机说过便算,这位萧大师却是机敏擅变,聪慧不凡,难道自己看错了?这家伙难怪是那种唯妖族是逐的死古板?要同自己就此事理论?毕竟斩梧渊的人也不好得罪,这可如何是好……   谢乾元纠结难下之时,杜子腾的声音却是一种他们二人从来没有听过的冰冷声调:“给你们的人发警讯,恐怕有人要闹事!”   谢乾元一愣,然后他回过神来,见杜子腾神情冰冷,一双眼睛扫视全场,绝不可能是玩笑之语!   思及明竹与杜子腾言谈间透露出来的信息,这位……可是斩梧渊也要招揽的修士,莫不是有什么特异之自己,谢乾元心上一跳,连忙道:“萧大师,警讯自何而出,至少,还要烦请您明示,我该当如何向上峰禀报!”   杜子腾却是毫不迟疑地语出如珠:“方才半盏茶过去,那只七尾天心狐的呼吸频率半点也没有改变、吞吐妖气的数量也恒定如一。”   谢乾元额头冷汗刷然而下!   而杜子腾犹如判决一般的话语亦接着道:“——斗宝会上你守一轩中必有最为顶级的防范措施,立即启动!马上!”   谢乾元不敢迟疑,立即触发自己手中极限最高的警报——斗宝会上,永远说不准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他们这些能进入贵宾室、甚至可以站在底下宝物左近的弟子都是核心弟子,一旦发现对宝物有威胁的情形皆可发出警报!   如若这位萧大师所说是真,那七尾天心狐背后定然涉及到天大的阴谋,其来历必涉及某位轩中极为隐秘结交的大能,这样深的布局,谢乾元根本不可能再通过平日的途径层层上报去触发什么守护机制,反倒不如直接运用手头的这个报警权限更加迅捷!   哪怕最后只是误报一场,令轩中有所防范亦不算什么大损失!   而明竹直到此时还在满眼迷惘:“呼吸与吞吐始终如一?可是,进阶之后沉睡的妖族为防范周遭情形,必定是用最快的速度在复原呀,怎么可能始终如一呢?”   然后他双眼一闪:“啊呀!难道、难道那只七尾天心狐是假的?!”   假的!   哪怕是从明竹口中听到自己方才自萧大师口中听到那七尾天心狐之事后就当场立马有了一样的判断,朱乾元还是忍不住心中剧烈颤动。   天心狐是何等诱人的宝物,何等动人心魄,场中那么多厉害的大能都没能看出端倪,难道是他们修为心性不如萧大师?不,当然不是,自然是因为宝物乱人心!意既动,心便乱!   何况那是一只号称刚刚进阶的七尾天心狐,所有人必是争分夺秒,谁还有可能去那样细致入微地查探、去关注七尾天心狐的呼吸吞吐较半盏茶前有没有什么变化?   时间紧迫、价值动人,这样深的阴谋,对方所图必然不小!   朱乾元此刻心急如焚,他手中警报一触发,整个斗宝会现场突然亮起刺目紫光,然后道道紫色霞链犹如牢笼将所有来人全部罩在其间,这一刹那,整个空间犹如被道道霞链牢牢锁住一般,场中所有修士登时发出惊呼。   “紫霄天锁!此锁之下,无人可出!你们守一轩怎么会无端祭出这样的先天宝物,到底发生什么?!”   “听闻只有次先天级的宝贝失窃才会运用这件先天灵宝?难道……”   “这都叫什么事啊!好好地几位大能正为天心狐叫劲儿呢!这盗贼凑什么热闹!”   ……   谢乾元此时收到无数问讯,亦正自焦头烂额地解释着自己触发紫霄天锁的缘故,而台上那主持者亦有些机变,连忙道:“诸位,我守一轩确是招待不周,此事马上清查,还请诸位放心,绝不耽误眼下这天心狐竞宝之机……”   便在此时,一道红光自台刺过,无数正要开口嚷嚷什么的修士猛然间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似乎声音被眼前发生的一幕给扼死在喉咙之间。   台上那正在说话的主持者亦是张开了嘴巴,却嗬嗬地再发不出声音,只有汩汩鲜血自他张开的嘴巴里不断涌出来,他仿佛不敢相信一般低下头,他竟能从自己的胸腹间看到身后慌张跑来的弟子,他胸腹间所有内脏连同丹田竟然就那般不翼而飞!   随着那主持者沉闷的倒地之声,不知哪个修士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无数红光犹如索命一般四下飞起,不时带走人命,场中登时一片混乱!   然后一阵悦耳的笑声响起:“哎哟,我还在苦恼怎么才能把这么多食物全都抓住呢,没想到他们这样知情识趣,竟会自己把自己关起来,这下我可不用费劲儿啦!”   谢乾元面色登时惨白,杜子腾却面色始终凝重,亦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那清脆声音的主人却接着道:“……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你们,一口就把你们连皮带骨地吞下去,绝不叫你们死得有半点痛苦的,咯咯咯咯……”   这声音听在一众修士的耳中直如魔音一般,悚然而惊。   “何方妖孽,报上名来!”有修士拔出法器凌空喝道。   修士与天争命,本就贯见生死,方才不过混乱之下,突如其来,没有准备而已,此时既已听到对方的声音,自然要与之一战!   “哟,有人问你这只母老虎问姓名呢?”另一道娇柔酥软的声音吃吃笑道。   妖族之中,问姓名便是要结缘的意思,先前那气势威猛的修士脸上便阵青阵白。   再然后,一只斑斓巨虎突然跃至场中,叫许多修士骇得连连避退。   它只慵懒地伸了个腰,清脆与其不符的声音却道:“哼,是谁要问我的姓名呀?”   听起来仿佛是个天真不谙世的小姑娘一般,可只见斑斓身影一闪,那原本又要出声的修士竟是被它吞吃入腹!   场中许多修士甚至都听到那修士自爆的沉闷声响,可这斑斓大虎不是何来历,竟然就那般浑不在意地虎睛一斜:“噫,本想叫你少些苦楚,不识好歹!”   然后恐怖的妖兽之眼便逡巡场中,似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到得此刻,所有修士都知道,这只虎妖绝非什么易与之辈,至少,也是化神以上的修为!   那个自爆都未能伤其分毫的修士似乎在昭示着什么惨烈的下场,在死一般的沉寂之后,终于有人道:“众位道友!妖族不过是我人族奴役的贱物!难道我等要葬身于这等妖物之口、充作那等低贱肉食,不如一搏!”   这一呼之下,又有数十修士出列上前与之相搏。   那斑斓大虎犹如戏耍一般逗弄着这些修士,好像运动得开了,饿了就吃一个人,若是谁不小心把它弄痛了,它甚至在吃的时候还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听到那惨烈的临死嚎叫,有的修士仿佛惊骇般双腿发软坐倒在地,却有更多的修士握紧法器冲上前去!   而那红光依旧夹着媚惑动人的吃吃笑声在修士群中不断穿梭,所到之处必有修士倒地毙命,留下一具胸腹掏空的尸首。任那些怒而追逐在它身后的修士如何发作,它都只是吃吃笑着不断飞跃,不断收割着修士性命。   然后,那些害怕惊惶的修士退到紫霄天锁的边缘,崩溃一般锤打着那牢固的天锁,那些修士赤红着双目抓着一个个衣着与谢乾元一样的弟子:“你们守一轩是不是与这妖物勾结的!快打开!打开!打开啊啊啊啊!!”   那些弟子亦是面孔苍白,不断摇着头,若不是同门相护,恐怕早就被这些疯狂起来的修士们当场撕成了碎片!   谢乾元飞速传讯着,杜子腾却是满脸如冰霜:“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想打开这什么紫霄天锁,恐怕那些妖族已经想在前头了。”   对方既然谋划深远,又怎么可能没有布局,说什么他们自己将自己困在里面,不过是为了分化这些修士,打击士气的说词罢了。   这紫霄天锁一眼就被底下的修士认出来,恐怕是守一轩出名的灵物,对方怎么可能没有防范。   谢乾元虚脱一般浑身湿透:“守阵的师祖……没有回讯!”   杜子腾却始终表情不变,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明竹此时紧紧拽着他的衣角,看着底下血流如河的场景,他害怕不已,他是明昱侍从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历练最少,资质再高,亦不过是温室中养出的小儿,什么时候见过这些血腥凌厉的扑杀。   然后一道威严的声音开口道:“妖孽竟敢放肆!”一道庞大的威压夹着滔滔灵压朝底下那只大虎狠狠拍去!   那斑斓大虎抬起头,似乎目中亦有惊骇之意,便听一道声音响起,明明没有什么特点的,听不出雄雌、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却偏偏叫场中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了下来,只想多听一些:“关道友,何必如此。”   那一道威能的掌锋竟也被这语音带得偏离了一些,那斑斓巨虎得机身形一滚,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掌之威,只是左前腿上终是被扫到,一片血肉模糊,它怨毒地朝一间贵宾室看去,却迅速奔到高台之上,几下舔舐之间,那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可人族修士亦不傻,怎么可能给它疗伤之机!   “方才是海明界关真人出的手!快!趁这妖孽受创!”   那姓关的真人甫一出手被阻,极其不悦:“何方妖孽,给我现身!”   杜子腾却突然开口道:“起来,我们逃!”   谢乾元看到此时还表情淡定的杜子腾,精神一振,突然想起来,这位萧大师虽然修为不高,却是场中那么多人中第一个看出端倪的人,此时必要相信他的判断!   而杜子腾却根本没有那么多想头,他拎着明竹,一个跨步,居然毫不顾忌这贵宾厅,轰然破出一个大洞,直奔那混乱血腥的场下而去!   谢乾元毫不迟疑紧跟其后,下一瞬间,他便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的后怕,只听一声轰隆隆的恐怖响声,他们隔壁那贵宾间已经被大能修士的掌锋夷为平地! 第320章 大阵救人   明竹与谢乾元回头看到他们方才所待之地已是一片废墟,甚至还可以听到他们左近房间方才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皆是后怕不已。   二人对视一眼:方才若不是萧大师见机果断行事,恐怕他们也会与那些倒霉的修士一般,被无故牵连其中,此时要么毙命当场,要么就困在其中要死不活!   而后,那雌雄莫辨的声音轻笑道:“关真人、冯真人,您二位好大的火气。”   然后台上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个白色身影,只见它慵懒地立在原地,身姿隐隐绰绰,只令人觉得风姿无限,却又似如隔云雾,看不真切,同它那把声音一样,朦朦胧胧,偏有种销魂夺魄的强大威力。   “哼,你这妖孽竟敢混入我人族之中,找死!”   可它只发出模糊的一声轻笑,竟是连言语都懒得多说。   而看到这只妖族再看看方才被移平的那贵宾室,谢乾元汗透重衫:“萧大师,这妖族……难道方才竟是一直藏身在我等旁边那屋中?!”   杜子腾点头:“怕是如此。”   此时不只是谢乾元,就是明竹也觉得他们命大,显然杜子腾观察到的隔壁动静就是这妖族收拾隔壁修士时发出的响动,也不知它是用了什么手法,竟把那些查控的守一轩弟子尽皆糊弄了过去!   想必方才这妖族是觉得时机不对,就留下了他们这条小命,若是他们反应慢上一点点,恐怕现在他们三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而杜子腾心中甚至有了更不好的猜测,方才他们见到一个被扶下去的女子,他刚刚就觉得那身影不太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平日里,这守一轩招待个别有些“爱好”的大能修士,也许喜欢用些年轻貌美的女修,似这等被欺负了去的恐怕也不是罕见之事,可如果,那个被扶下去的不是原本那个女修,而是一个妖族呢?   想想那女修会被扶到哪里?会不会是守一轩弟子休憩之地,甚至还会请一二个门中的长老前往查探,也许谢乾元口中那守阵的师祖便是在那个时候着了道。   妖族的手段,当真是千变万化,防不胜防。今日这一切,对方定是有着充分的预谋,一招一式皆是布局在关键点上,守一轩此劫遭得不冤。   好在杜子腾见机得快,他们三人及时撤离那妖族身旁,否则还不定下场如何。   似这等主动挑上门来的妖族,这斗宝大会上本就有许多大能修士前来参加,此时对于妖族前所未有的挑衅自然是宁可错杀都绝不会放过的。   在斩杀妖逆之事面前,误伤一两个普通修士,在这些大能眼睛中,恐怕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此时,他们三人站在场中,情形并没有比方才好到哪里去,周遭此时一片鬼哭狼嚎,底下的修士分成几拨,有围着那只吊睛老虎试图与之对抗的,有被那跃动不休的红光吓得屁滚尿流四处尖叫的,亦有追在那红光之后试图将之击杀的。   而更恐怖的是那一身白色的妖族,它的身形底下没有一个修士能看清的,可偏偏那姓关与姓陆的大能就认准了似的,不停向它发出攻击,大修士出手,威能波及甚剧,一个不慎就是丹田破裂或是身死道消,底下一片鬼哭狼嚎。   他们三人修为尽皆不算太高,此时挟裹在人群之中,情形亦是十分凶险。   逃命之下,人族修士彼此之间也完全不留情面,能捡回一条小命,将别人推出去当肉盾、嫌他人碍事直接劈开的,种种丑恶之象层出不穷。   而此时的谢乾元与明竹只认定了跟在杜子腾身后,三人数次险象环生,可总在杜子腾那冷静到冷酷的双目扫视与判断之下,终是有惊无险,毫发无伤。   谢乾元甚至还见机拽过几个自己的同门,   “关真人、陆真人,您二位以二敌一可是太不公平了吧,再说,二位是何苦呢?瞧瞧瞧瞧,咱们大人您二位一点也没沾上边,倒是你们人族自个儿的修士波及不少,真真是造孽哟,咯咯咯咯……”   这声音是先前那听来妖娆妩媚的妖族,它这半嘲半讽的话一出,追击那白色身影的修士攻击得越发凶猛,显是被妖族给挑出了火气。   这周天诸界中,虽说近来妖族有些小打小闹,可诸界可没怎么放在眼中,君不见都是明昱这样的年轻子弟上阵追击吗?   有点资历的修士都未曾轻易出击,周天诸界的想法也很好理解,妖族被镇压万余载,早成了什么大气候,用来磨炼一下年轻弟子就行了,不必耗费太多精力。   但在这样的论调上,飞天界斗宝会这诸界都声名不弱的盛会居然直接被妖族给挑了场,偏偏妖族还这般处处挑衅,这些大能怎么可忍得下去?更何况,斩梧渊誓言之前,所有人族修士只要有能力,皆要守誓!   便见场中灵气猛然一缩,一道七彩毫光朝着人群中那四处飞闪的红色光芒当头罩去!   那妩媚的声音发出一声惊呼,白色身影竟犹如一团雪镜般直直挡在其面前,轰然巨响中,紫霄天锁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显是被震得不轻——人族与妖族中的高手正面交手竟是这般恐怖!   杜子腾面色一变,毫不犹豫就朝着紫霄天锁的一角跑去,明竹与谢乾元还有他那些同门自然是拼命跟在他身后,只见杜子腾手中数样小东西接连弹出,居然在这间不容发间布了一座牢固的防御阵法!   然后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恐怖震动,显是人族中那些大能接连出手,誓要将这大妖彻底镇杀当场!   周遭不断看到有修士被扫中发出极其凄惨的叫声,而杜子腾临时用妖灵器布下的防御阵法竟然奇迹般地挡住了这等恐怖的攻击余波,惊魂未定的阵中几人皆是劫后余生,十分庆幸。   杜子腾却是心中有数,这毕竟是他在百城界时用来布置那平衡二气阵法的材料,皆是十分优质的东西,所布下的大阵自然不会差,这只是其一;其二,他们毕竟只是受那攻击的余波牵连,否则,这阵法若是首当其冲,任材料再好十倍,也绝不可能会这般撑住;其三嘛,就是他杜小爷的能耐了。先是选择紫霄天锁一角,利用紫霄天锁分担了部分冲击,同时,布阵刹那已经将攻击余波的方向判断明确,不令大阵遭受正面冲击。   诸多因素之下才能这般保全诸人,可当他们几人神魂初定之时,那些方才碰巧站在他们身旁,目睹了大阵抵御之威的修士突然回过神来,一脸狂喜:“你们当中有阵法师!”   这句话听在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中,简直是向油锅中投了一粒火种,轰然炸开:“阵法师!!!”   “让我入阵!”   “我!!!”   ……   看到阵外修士群情汹涌,一双双绝望中闪着希翼,杜子腾却是心中有些迷茫。阵法师……这么吃香???   虽然他这大阵有些防御作用,但是,许多修士不应该携带有那防护所用的阵盘吗?怎么还这么激动,真令他费解。   可见杜子腾那许多资料恶补之后,还是没有发现书面与现实的差异。   在周天诸界,可称阵法师、符师的,皆是钻研阵道或者符道之人,又因为二道相近,常有兼修者。   普通修士是可以激发阵盘而下大阵,但绝不可能像杜子腾这样,因时随地地布阵,阵启的刹那之后,那攻击的余波便至,半分力量也没有浪费,甚至将紫霄天锁都能考虑进去,这般的表现,唯有阵法师可以做到!   杜子腾皱眉思索的当口,阵中谢乾元、明竹的视线却是情不自禁向他看来,然后,然后就暴露了杜子腾的身份。   当即就有修士大声道:“大师,让我进去,我这里有七百年的云水母石!”   杜子腾眼前一亮,这个他知道!可以用来增加灵力传导性!   “我有九阶星盘,放我进去!”   杜子腾点头,这个也不错,如果比较复杂的大阵,可以刻录其上,他总不能每次都用小木棍来控阵吧?   “大师大师,我这里有沧海竹!”   杜子腾脸上露出个笑容,这也是极罕见的天材地宝,可以增加阵法韧性,似方才那等冲击如果用这种材料完全可以多抵御几轮也不在话下!   “大师,我是小雅界界主之子!放我进去,来日我父必有重酬!”   周遭众人一静,他们这群人中居然还有一方界主之子!   别管那小雅界算不算得上大世界,纵然只是一方小世界,可手中的资源亦是足以令任何一个修士奋斗终身也难望其项背的,这样含着灵汤匙出身的家伙居然也在他们当中,不过也难怪,这斗宝会上,站在权势与修为金字塔上的人都会有。   和这样的家伙争抢,众人心中都难免升起一种绝望苍凉:平日里争夺各种修行资源比不上这样的人、修真起点不如对方也就算了,在这种活命的当口,居然这样的人也要抢在前面,凭什么?!   可是,悲愤的诸修士却意外地发现,那位阵法大师居然……一脸嫌弃?   杜子腾:这什么玩意儿!没半点用处!   话虽如此,但在杜子腾一番甄别之后,这些人不论有没有交出灵物,最后都进入了阵中,而杜子腾利用新到手的这些材料很快将大阵加固拓宽,当然,依旧是沿着紫霄天锁的,有靠山不靠,有地形不利用,绝不是杜子腾心目中的好阵法!   而随着地盘的扩大,加入阵中的修士自然越来越多,杜子腾也不嫌弃,只令他们先入阵喘息休憩,有物出物,没有灵物的,他杜小爷自有安排。   而那场中对战之余,当游(拖)离(后)中(腿)的修士越来越少之后,那化身一道红光不断收割生命的妖族也终是在一头撞上某物之后,痛叫一声然后被身后的修士追上,陷入一声苦战,它心中只恨恨地想,别叫它知道是哪个宵小暗自于它!它定要将其剜心剖腹!   正在埋头捣鼓阵法的杜小爷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片子后抬头观察了一下场中战局,周遭登时围上数个谄媚的声音:“萧大师,可是累了,我这里有吉云天,可要休息一下?”   “这是引神丹,您要不来几粒恢复一下神识?”   “不不不,我这里有悟本草茶,最是宁心静气!”   杜子腾:……   然后明竹对这些人怒目而视,大声斥道:“你们都往边上站一站,没看到萧大师还在修补阵法吗!”   “是是是。”这些人唯唯诺诺地连忙后退,生怕这位大爷一个不高兴撂挑子,如今紫霄天锁锁着,他们是出也出不去,偏生那些大能与妖族打得天翻地覆,全然不顾他们这些普通修士的死活。若不是他们撞了大运,这场中居然有个凤毛麟角般稀罕的阵法师,竟然在这死境中撑出一片天地,他们今日恐怕就要交待在这了,谁敢不着急奉承。   便有那略懂此道的修士原本只是冷眼旁观,结果到后来却是越来越震惊,这、这、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阵法师!   因地制宜,因时设阵也就罢了,不论什么人献出什么材料,竟然就那样随手而用,且不是胡乱地用,而是恰到好处,不是堆砌,而往往是于阵法有恰如其分的增强功效,就好像,整个大阵如何改进在他脑海中已经有了千千万万种方案,不过是随着这些材料的出现,他轻易地挑选其中的一种罢了!   这样的能力……周天诸界如今隐隐动荡,这样的阵法师哪个不是在一方势力之中奉为上宾好生地安在势力之中,怎么可能这般随意外出?   而且,那些知名的大阵法师中,哪一个会这般年轻?又是萧姓?   一时间,数双投向杜子腾的眼睛中带了无数的疑问与审视。   而杜子腾却浑然不觉,待他收手之时,仔细看了场中突然皱眉:“你们身上……”   “大师,您需要什么!”   “要什么您尽管开口!”   “您有何吩咐都包在我身上!”   杜子腾:……   他突然有点爱上这种一呼百应的赶脚了肿么破……   然后,杜小爷勉强拽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想要勒索的心,咳嗽了一下:“谁有灵石?”   灵石啊……   那些将杜子腾团团围住的修士顿时都有点失望,这也太没有挑战性了……   这些人这么热情自然不只是因为此时受杜子腾庇佑,怕他老人家将他们驱逐出去,毕竟杜子腾肯在方才那样的情况下放他们进来,又那样坦荡地使用着那些材料,心性可见一二。   试想一个年纪轻轻、道境卓越却偏偏从来没有听说过名姓的阵法大师,在这个符道阵道传承没落却偏偏隐隐有点动荡的世道,这代表各方势力云集于此参加斗宝大会的,又岂能都是些目光短浅之辈?   杜子腾放入阵中的,除了那些自己与二三好友组队来的、俗称散修的无组织人士,更多的,亦有代表大大小小各方势力前来采购、或者是前来销售的修士。   甚至应该说,后者还要更多一些,毕竟,乱局之下,他们的自保能力与普通散修,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这些人这般奉承,自然不会目的单纯。此时投入一点点资源,哪怕不能将大师立即纳入旗下,结个善缘也是好的啊,周天诸界是广袤无边,可是对于站在某个阶层的修士来讲,其实,也是十分有限的一块地域,未来,谁知道呢?   只是这位萧大师太实诚。   奉上的灵物尽皆用于眼前大阵,好不容易主动开口索要的,居然还是灵石这种没有半点难度的东西……   他们可都是来参加斗宝大会的!   代表各方势力前来的!   储物袋里不装满灵石敢出门吗?!   在一片遗憾(少了一个表现机会)的眼神中,有修士叹息般地开口:“萧大师,您要多少?”   杜子腾呵呵一笑:“这个嘛,可不由我说了算。”   众人一怔,是您老人家亲自开口要的灵石,又不由您说了算,这是几个意思???   杜子腾却是紧紧盯着场中,双目中寒若冰清的冷静再次凝聚:“可得由场中那位来决定啊……不过,以防万一,各位还是把你们手中的灵石都交出来吧。”   在场所有修士都噎住了。   我们手中所有灵石?EXM!!!   萧大师,您知道我们手中所有灵石加起来有多少吗?!   这个巨大的隔离空间都未必能放得下好吗?!   您好大的口气,居然要我们手中所有灵石!   杜子腾却是催促道:“快点,还有些受伤的修士,准备完毕之后,我们需要把伤员也拉回阵中。”   所有修士:………………………………………………   别说是那些代表各大势力的修士了,就是普通散修,他们此时兜里装的,也很有可能是他们毕生积蓄,就这样拿出来,压力有点大好吗?   而谢乾元则在萧大师这番话后,额头淌下一滴巨大的汗水,萧大师,您都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吗?就敢这样开口#D%Q#@!   谢乾元小心翼翼地道:“萧大师,您此刻要灵石……是布阵要用?”   杜子腾奇怪地道:“当然,不然我来干嘛?”   谢乾元干咳一声:“您需要的这个数量是不是有点多?”   杜子腾看了一眼众人,然后鄙夷地道:“好了,干脆这样,你们把灵石交给他们二人,他们一人负责清点数目,一人负责记账,等会儿用多少,所有人平摊,他们两个,一个是守一轩的,一个是斩梧渊的,你们还有问题吗?”   看到大师那鄙视的眼神,所有有头有脸的修士登时泪流满面,卧槽,不是想好了,要尽量慷慨给大师留个好印象的吗?现在要是让大师以为自家太抠门,以后直接拉黑怎么办???   杜子腾却不管这么多,像这样的事情,谢乾元与他的同门却是驾轻就熟,平日里这等交易登记之事,他们十分擅长,明竹心思单一,只是记个数还是没问题的。   不一会儿,杜子腾在阵中刚刚召集一些准备进行救护的修士之后,谢乾元就已经收集了近百个形制各异的储物袋过来:“咳,萧大师,恩,这许多道友此次亦不一定是为交易而来,身上携带的灵石多寡不一,我看了看,便尽量向那些储备富余的道友多募了些,还请您过目,看是否够用。”   杜子腾,杜子腾在听到明竹开心的传音之后报的数之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卧槽!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摆什么高风亮节的谱!!!这么多闪亮的小宝贝!!!比当初修真联盟的央行储备还多!!!就这居然还只是这帮家伙身上的部分财富,不是全部!!!   杜子腾转过面来,闪亮的目光扫过阵中一个个修士,叫他们机灵灵打了个寒战,杜小爷的目光,不是在看修士,是在看着一只只肥羊!   谢乾元:……   敢情刚刚那些大佬们飙价,我们听得快走火入魔的时候,您根本没听进去啊……和那些数目相比,眼前的,也只能算还可以罢了。   没有办法,高阶修士的财富往往是压倒性的,他们这些修士,如果不是带着各自势力的“公款”,恐怕还凑不了这个数目。   杜子腾却是猛然间信心满满地道:“先这些吧,不够再追加!”   然后他向那些准备救援的修士道:“好了,诸位皆是有亲友还在场中的,助人便是助己,记得同心协力,如遇对方攻击,不要纠缠,目标是把人安全带回阵中,记住了?”   “是!”   这些修士如杜子腾所说,都是有亲朋好友受伤还在外面的,或是躺在那里生死不明,不甘心想要去确认的,杜子腾此时布置的阵法已经团团沿着紫霄天锁布了一圈,从各个方位都有施救的角度,他亦不多言,便放了这些人出阵。   围观的一众修士心中却极是不解,这位萧大师是太过菩萨心肠呢?还是妇人之仁?他们既然已经安全便就是万幸,居然还肯叫他们出去救人……   而杜子腾的眉头却是紧皱:不只要尽量多的救人,而且是要尽快,他很担心,那些打得轰轰烈烈的大能修士自以为得计,却不知自己已经中计,这些妖族期盼的场面恐怕很快就要到来。 第321章 怨愤欲出   场中大能打得如火如荼,此时的斗宝会已经看不出半点原先那灵气盎然处处体现道境的仙居模样,处处狼藉,甚至地面之上不时可以看到断裂的地面、破碎的残骸,如果不是头顶紫霄天锁无负先天灵物盛名,恐怕这一方天地早就被打得支离破碎。   越是这般压力之下,那被杜子腾纳入大阵的修士越是胆战心惊,生怕这大阵一个不好支撑不下去,他们若是进入阵中,定是毫无疑问会被拍成肉泥,落个尸骨无存的凄凉下场。   因而,杜子腾手边的灵物一直没有短缺过,或者应该说,越到后来,随着场中战局越来越凶险,奉到他手边来的灵物甚至越来越稀有。   杜子腾没有强迫这些人交纳什么贿赂,肯献出灵物全靠自觉,到得后来,自然是有修士原本舍不得一些灵物的,见此情境亦不得不咬牙舍掉,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大阵会不会在下一瞬间崩塌。   灵物没了尚可以再挣,可人若是没人,身死道消,说什么都是白搭。   在这种级数的大能交锋之前,似那等话本中的修士,有一两年逆天宝物可保自身安然无忧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些大修士打出了性子,半点没有顾忌,于其他修士而言,遇到这样的战局,自己就是那大象踩踏下的蝼蚁,根本没有半点选择的权利。   纵使个别修士心存侥幸、怀着私心不肯贡献灵物加固大阵的,在这样的局面之前,终究是修真者,见识过大风大浪,再不甘心,也终是会屈从于大局。   杜子腾只要开口要某个种类的灵物,几乎是有求必应,他没有开口的,也会有灵物送到他跟前。   而他现在,更是全力以赴致力于加强这大阵与紫霄天锁的联系,能够这样牢固地封锁一方天地,在这么恐怖的冲击之下都岿然不动,这先天灵物的威能可见一斑,必须要好好利用。   杜子腾好好利用的方式就体现在他将大阵所有遭受的压力都自动转嫁到紫霄天锁上,反正这天锁足够牛逼,只要天锁不破,大阵所以受的冲击便都会十分有限。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也十分耗费心神。   而杜子腾对于场中的局面却是越来越不抱希望,他并不具体知道妖族在酝酿什么阴谋,但他知道,天锁之下,有什么一直以来都存在的平衡在默默地被打破,平衡打破之后的事,他不敢揣测,只能倾尽全力去准备。   便在此时,突然阵中有修士惊叫:“啊!那修士是在做什么?!”   那打成一片废墟的场中,无数尸体七横八竖躺在其间,却见在这对战正酣之时,一袭黄袍飞快掠过,竟是抓起一具尸身就祭出了一道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门庭,刹那间消失。   阵中修士大哗:“不是说这紫霄天锁下绝对无法逃脱吗?刚刚那人是去了哪里?!”   “他方才抓起的分明是斗宝大会那主持者魏修士,此人带走魏修士的尸体做甚,莫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有谁熟知这斗宝会的!守一轩的人呢?快站出来,速速领我们到那人所在的安全之处!”   谢乾元与自己的一众同门却是面色十分沉重,杜子腾皱眉传音:“怎么?你们有何难言之隐?”   谢乾元与自己的同门对视,似乎是交换了意见之后,他又与杜子腾说了什么,才出声道:“诸位道友,还请大家不要误会。紫霄天锁乃先天灵宝,唯一用途就是用来进行镇封,当年那穷凶极恶的常无善都镇压至魂死道消,又怎么可能这样明显的藏身之处。”   一众修士群情汹涌,根本听不进去谢乾元的解释,他一脸苦笑:“诸位,若真有这样安全的地方,为什么我和一众同门都没有第一时间躲进去,反而和诸位一道在此担惊受怕?”   有人高声道:“别听他们花言巧语!如果不是安全的藏身之地,那个地方又是哪里?!”   谢乾元面上十分难看,他又看了同门之中威望最重的人,得到对方点头首肯之后才道:“那是我守一轩此时斗宝会中的库房重地。”   此言一出,众人在讶然间突然沉默。   既然话都说出口,那便索性将话都说开,谢乾元面色凝重地道:“此地其实与我等所在之地是同一处空间,此时都在紫霄天锁的封闭之下,绝无可能连通外界,一切传送阵、传音符都不可能抵达外界。而且,那库房之中处处机关,我等弟子尽皆不知,恐怕危机四伏。至于方才那人掠走了魏师兄……恐怕亦是图谋魏师兄作为主持者身上临时存放的宝物。”   他这样一说,众人思索一阵之后也觉得可信,如果没有这场变故,像库房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太多人知道,越少人知道越是安全。这守一轩的修士开始迟疑着不说出真相也是情有可原,而且,就像他们自己所说,如果真是个安全的地方,他们怎么自己不进去?   再是如何对门派忠诚的弟子,总不可能在自己都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还想着迂守门规吧?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修士忍不住想要保全自己安危吧?   看到守一轩的弟子个个与自己这些人一样生死一线,恐怕那库房之中确实是危机重重。   像方才那修士般直接一头闯入的,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就是另有所恃,起码不是他们这般的普通修士能够轻易妄想的。   守一轩自己的弟子都不敢闯,想想吧。   其实谢乾元还有一话未曾说出口,也是因为有些难以启齿。他们这些弟子不知道其中机关布置,自然不敢闯,可是门中总有些位高权重的长老知道些端倪的……看那背影,门中内鬼亦不是不可能。   一众修士面面相觑之后皆不由自主地骂道:“趁乱抢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面上这般唾骂,心中还不定该是多么羡慕与眼红,敢闯想必就是有所依仗,十有八九便将守一轩此次的宝物一洗而空,如果运气好点能够支撑到妖族被驱逐,又趁乱逃出了守一轩的追缉,那到手的财富……想想就让人有闯闯守一轩的冲动。   好在一众守一轩弟子铁青的脸色终是让众人将那想咨询库房中情形的问题咽了下去。   谢乾元亦是适时冰冷地补充了一句:“似这等敢闯我守一轩库房重地者,哪怕就是能侥幸逃脱库房中的重重机关,亦绝不可能逃脱我守一轩天罗地网的追缉!”   众人眼中的热情终是消退了下去,毕竟,守一轩能做这样大的生意,甚至周天诸界许多商盟背后都隐隐有它的影子,绝非泛泛,近万年的声誉,除了灵活机变长袖善舞广结良缘,自然亦少不了维护利益时的铁血手腕。   多少人曾经因为觊觎守一轩背后的财富最后落个身死道消,侥幸逃脱亦在整个周天诸界再没有立足之地。   否则,似飞天界斗宝、夺宝这样诸界共襄的盛会,又怎么会由守一轩来主持?   场中诸人总算恢复了一点点冷静,而杜子腾却是突然皱眉:“恐怕他掀走你们那个魏师兄,为的不是普通的宝物。”   谢乾元被带起几分思索:“您的意思是?”   他身后那看起来更年长一些的弟子却是倏然色变:“您是说——”   杜子腾点头:“七尾天心狐。”   他知道那七尾天心狐是假,对方可不知道,定然是一旁窥伺已久,趁着人族修士与大妖交手的时机想抢走那只假的七尾天心狐。   谢乾元面色亦是一愣,随即道:“您不是说了吗……应该也无大碍吧!”   那是假的吗?   既是假的,带走也无妨吧,只是闯进了库房之中确是令谢乾元在内的一众守一轩弟子有些怒意罢了。   但杜子腾却是看着他道:“那可未必。”   既然这七尾天心狐从头到尾都是妖族设下的一个圈套,被这么贸然带走,谁又能知道是不是妖族计划中的一部分?   谢乾元面色蓦然大变,可他们周遭那些守一轩的弟子连同其余修士皆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杜子腾看他们神情,便知七尾天心狐有诈之事,恐怕在一连串事件的仓促之中,谢乾元还没来得及与一众同门交待。   而现在,谢乾元看着杜子腾的眼神带上几分恳求:“萧大师,此事可否容我先与一众同门商议?”   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杜子腾暂时保守假七尾天心狐的秘密了。   杜子腾了然,守一轩毕竟是做买卖的,如果这事传出去恐怕也是一桩极大的丑闻,究竟是守一轩内部流程不完善导致被人钻了空子,是守一轩自己的人眼拙居然没看出纰漏,还是守一轩在其中也扮演了什么角色,跟这些妖族有勾连?   怎么说守一轩都会被抹黑,谢乾元眼中的恳求,杜子腾自己也做过这类的买卖,自然知道,声誉来之不易,愿意维护也算是谢乾元一边弟子赤忱之心,看在这点份儿上,杜子腾便也只是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而谢乾元那边低声向那看起来似乎是为首的弟子传音匆匆说完杜子腾的判断依据之后,初次听闻,那弟子面色震骇,然后反应过后,便是用一种更加震惊的眼神看向杜子腾。   好半晌,才终于叹道:“萧大师,他日您必是周天诸界首屈一指的符阵师!”   杜子腾只是礼貌性地笑笑,目光更多的,只依旧专注放在场中争斗上,满心只盘算着妖族下一步动作,他总觉得那带走假七尾天心狐的修士会惹出什么乱子。   但看在其他修士眼中,却绝不是这么回事。   那被谢乾元叫做弘师兄的弟子名叫弘宇,乃是守一轩八星之首,传闻他所修之道与望气之术颇为相关,战斗威能未见得多么突出,可是,这望气之术,对于时运、天道等等玄妙不可言说的、冥冥之中的运数却可窥见一二,其眼光犀利之处,在周天诸界皆有名气。   守一轩做着左右时局的大宗交易,这种能看识人断运的能耐恐怕远比普通的战斗修士更有价值,这也是为什么弘宇隐隐为众弟子之首、谢乾元这样的核心弟子都要以他马首是瞻的缘故。   这样的弘宇,却对杜子腾下了这样的断语,那这位现下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萧大师,恐怕一飞冲天之日就在眼前!   只可惜,杜某人实在是不知道弘宇的能耐,只当作对方一句夸奖收下了,全不知弘宇送了他好大一个人情——能得弘宇一句断言,胜却多少争辩背书。   但见那些来自各方势力的修士此时更是看着杜子腾眼睛中放出嗖嗖的光来,如果不是时局所以致,恐怕现在消息已经飞向周天诸界各个角落,各种拉拢的手段都要上来了。   而谢乾元见杜子腾浑不在意,怕弘宇介怀,连忙解释道:“弘师兄,萧大师颇有些狷介,并非有意……”   弘宇背后是守一轩,见识过多少修真人杰,又岂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他只失笑:“符阵二道,素多这般人物,我怎么会介意。”   他不介意,却并不代表他没有打算,阵法大师……那确是现在周天诸界十分珍贵的修士啊。   然而,不待场中所有修士心中的算盘仔细拨弄清楚,杜子腾的声音蓦然响起:“糟!”   此刻,所有修士心中一凛,什么样的变故,连这位素来从容的萧大师都要叫糟?!难道大阵要破了?!   然后,他们便听得场中传来那不辨雌雄的声音响一阵模糊朦胧的笑声:“好了,我也陪这几位玩得差不多了,你们是时候办些正事了。”   那只白虎和那只终于现出妖娆身形的红衣妖族竟是盈盈拜倒,齐声领命:“是,大人!”   然后,这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竟是开始高高低低吟唱起来,那歌声悲烈又古朴,隐隐可见殷红的妖血顺着歌声蜿蜒……   杜子腾压低声音喝道:“灵石!”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奇诡的场面,谢乾元双手都有些隐隐发颤,却依旧颤抖着把灵石递到了萧大师手中,此刻他心如擂鼓,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萧大师竟会这般如临大敌,双目紧紧盯着场中。   隐约的震动自地底传来,一众修士忐忑又茫然:这是怎么了?难道紫霄天锁要解开了?   可是隐隐的,他们又知道好像不是如此……   再然后,伴随着那朴烈歌声和起的竟是虎啸狼嚎、蛟吟狮吼、猿鸣鸟啼……明竹的怀中都传来一阵哼哼唧唧的和鸣,他脸色一变,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笼子,笼中那只寻灵幼鼠竟然亦是抖动着毛茸茸的双耳,闭着双目,哪怕年纪再幼小,它似是也被那灼烈歌声中的情绪浸染蔓延,幼嫩的茸颊上湿润的泪痕似乎不远处地面上那殷红的血迹一般夺目,那断断续续的歌声明显就是在与那歌声共振和鸣!   看到这一幕,所有修士的面孔蓦然惨白!   飞天界夺宝大会最为著名的压轴场名曰——夺妖殿!   在这夺妖殿中,不知多少珍奇的妖族,或是战力超群、或是天赋异禀、或是用途特殊,被人族修士豪迈地掷下各种灵物当成货物夺走。   守一轩甚至曾经骄傲地向周天诸界宣称过,夺妖殿上可以买到任何妖族,任何!   而现在,那越来越剧烈的震荡中,所有修士心中都有种恐怖的猜测……如果他们曾经看中的战力超群、天赋异禀、用途特殊的妖族全部被释放出来,那会怎样……?   “妖孽,你找死!”   人族的大能们此时已经隐隐猜到这妖族的打算,心中如何不惊怒?   这么多原本要被拍出的珍稀妖族如果放出来,紫霄天锁围困之地内,绝不会再有人族存活!   那一红一白二妖的歌声随着血越流越多,竟是渐渐衰弱,而杜子腾看到那血迹在地上自行蜿蜒开来的痕迹,交错繁复,竟隐隐像是某种纹路,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血阵共鸣!”   在人族大能疯狂的攻击之下,紫霄天锁之下,地面震裂,哪怕是在大阵守护之下,所有修士亦觉地动山摇难以立足,灵气之紊乱直令人心血逆沸难以为继。   可在疯狂的灵力与呼卷的尘土中,那一袭白衣伴着悠远苍凉的歌声竟然越来越清晰,竟是那与诸大能相战不下的领头大妖踏着烟尘、废墟、尸首步步踏过去,它步履所至之处,亦有血迹,可那血迹中隐隐浮现金光,竟与不远处那血纹之阵隐隐呼应,那风中嘶吼的众妖和鸣越加清晰!   人族大能的巨掌劈在它肩上,它不算高大的身躯一震,喷出一口鲜血,可那歌声非但没有衰竭,反而越加激昂!   各式灵力犹如喷涌一般击在它身后,它就那样,眉头都未皱一下吟唱着这些人族从来不曾懂得的歌声,只是面色越加苍白。   伴着这越来越清晰的歌声,紫霄天锁猛然一颤,发出哗啦一声!   紫霄天锁再次颤动,剧烈抖动起来!   ……   感应到身后天锁一阵密集似一阵的震颤之声,弘宇的面色苍白:“库房中关押众妖,亦由紫霄天锁镇压,它们……这是想要强行撕裂天锁之封!”   谢乾元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它们疯了!这不可能!那可是先天级的灵物,绝不可能!”   不可能吗?   可是,场中每一个人族修士都从彼此的瞳孔深处看到了恐惧。   如果被守一轩历年关押在里面、用于交易的妖族悉数被释放出来……能被守一轩看中的,那必然都是妖族中的佼佼者,否则根本没有交易的价值,如果放出的都是这样的妖族,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随着那歌声越发高亢,仿佛已经行至云端,此时,所有修士眼前竟出现一幅幅画面,星空浩瀚如垠,忽然星尘笼罩,轻声长吟着,尘云聚散,鳞爪隐现间,那身影已然远走,或是深海碧波,万千鱼儿嬉戏间聚如奔流散若飞花,又或是参天碧梧,琼枝玉叶,迎着朝霞绽放灵光,无数鸟儿叽喳欢闹迎来晨曦……   这是杜子腾在百城界幻境之中见过似曾相识的一幕,那是妖族对于种族深处自由的向往,叫他情不自禁甚至想到一句话: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那是烙印在神魂深处,先辈们曾经生活的模样,而今面目全非的一切。   可而后,当那歌声变得激愤之后,星空便成黑暗,悠哉的身影变成丹火熊熊中的绝望嘶吼;深海干涸,化作万里沼泽,嬉戏的鱼群变成烂泥中森森白骨;那参天碧梧在冲天怒焰中轰然倒下,昔日的栖息之所化为暗无天日的深渊,狂吼的厉风都似那些不甘的灵魂在咆哮……   杜子腾低声道:“斩梧渊。它们在利用昔年惨事激发心中怨愤之气,这怨愤之气夹着妖气正在冲击紫霄天锁。”   所有修士皆是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妖族的怨愤之气在彼此共鸣,竟叫人如此惊心。   有修士颤抖着声音向弘宇与谢乾元问道:“若是紫霄天锁被冲破……会如何?”   弘宇沉默半晌才颤声道:“这些心怀怨愤的妖族所到之处便如会眼前这般肆意杀戮,妖气覆盖之处,整个飞天界恐怕将不会有人族幸存……”   就如同人族曾经伐倒参天碧梧一般,这些妖族要在人族最为喧嚣热闹的世界中肆意杀戮,制造前所未有的黑暗与恐怖。   有人大声吼道:“我不相信!那么多大能在此!关大师呢!陆大师呢!他们难道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然后一个似哭似笑的声音疯狂道:“哈哈!你们TMD还觉得那些狗屁的大能有用?他们连个妖族都收拾不了!那什么天锁马上要破了,修为逆天又如何,妖族围攻之下,我们也要死了!他们也要死!”   这一刻,不再需要任何人解释,所有人族修士都已经知道妖族这步步布局之下的血腥用意。   头顶的紫霄天锁突然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脆碎鸣,他们几乎已经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看到了整个飞天界黑暗的未来。   而此时一个笃定的声音说:“追求自由无可厚非,可是,捍卫生命也一样是平等的权利。”   这番听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叫众修士一怔,转头却见那位萧大师不知何时,手中灵石一块一块犹如在天幕上放置星辰一般,布满了整个大阵,彼此闪耀呼应,闪闪发光。   他面上神情宁定,似乎完全没有为眼前这即将发生的恐怖一幕而动容。   这位萧大师突然转过头来一笑,像个叫同伴一同去玩耍的顽童,狡黠又:“诸位,可愿为捍卫生命搏上一搏?” 第322章 蝼蚁托天   这飞天界一年一度的夺宝大会并非等闲,方才那只伪七尾天心狐也确是惊动了许多大能修士,于他们这些修为至少在分神、合道的修士而言,整个周天诸界许多地方早已经不再神秘,甚至也不再广袤。   可是,于他们而言,漫漫修行道上的困惑却并不会因为他们勤勉的探索而减少多少。   便如现在,一场夺宝大会上,原本那只七尾天心狐令他们中不少人,哪怕到了这等修为,却因更加明白修为寸进日难,愈加珍惜这样的机缘,而感到十分意动。   却偏偏出现一只他们竟完全看不出真身的妖族,搅乱了整个局面。在开始时,这些大修士甚至都还自持身份不愿下场与这看起来来历不明的妖族交手,还是那关姓修士看不惯这些妖族的猖狂愤而出手,待他久战不下之时,其余冷眼旁观的大修士才觉察情形不对。   这关姓修士平日性情火爆、嫉恶如仇,故而结下的仇家并不少,若不是修为极高,也不能活到现在,可那来历不明的妖族却与他战得不想上下,甚至看起来还犹有余力,如何叫一众修士心中不觉得诧异?   待那陆姓修士在妖族的接连挑衅之下亦同时出击之时,场中大能皆是同时断定:这妖族有问题!   明明看起来修为与他们二人相差无几,却与他们战得悠哉游哉,看不出吃力的迹象,甚至这大妖那两个手下在收割底下那些修士性命时,这些大修士亦在审慎地判断,看起来似乎亦不过堪比化神巅峰修士,对付底下那些修士是绰绰有余,却绝不可能在他们这些人手中走上几个回合。   这便是问题所在,再如何战力卓越,区区三个妖族怎么敢同时挑衅整个夺宝大会上所有修士?岂非不是要性命,白白送死?   看这妖族有备而来的模样,绝不可能是这样没有头脑的家伙!   而待到那个修士突然袭向地面上夺宝大会主持者的尸身并飞速消失在库房中时,已经有大能嗅了诡异的气息:“那不是守一轩的潘老怪吗?他怎敢如此,难道就不怕苍寒真君饶不了他?!”   “哼,宝物动人心,那可是七尾天心狐,怕他是早就收到了这七尾天心狐的消息,这妖族进击之机,他是早就觑好了的,至于苍寒真君……嘿,大乘修士固然可怖,可他若早有个藏身之处,闭个死关,若能侥幸突破大乘之境,又哪里还用再担惊受怕?”   “啧,这潘老儿平日里看着笑里藏刀,却也是个狠角色,只可惜那七尾天心狐……”   修为到了这个境界,圈子已经大不到哪里去,彼此间总有那么几个点头之交亦列席,于是,一众大能修士在密密传音间彼此交换着信息,不过片刻间,事情始末便已经传遍,虽然口头上八卦着,甚至对那七尾天心狐,可这些大修士生平不知历经多少风浪才能站到今天的位置,心中焉能没有判断。   这一桩桩一件件,来得也未免太巧了些。   于是,待到血阵初成,群妖嘶吼如雷奔,天锁震荡若山倾之时,所有大能修士皆在瞬间明白了这大妖单身赴此种种行动的用意——一切的一切,都是烟雾,都是为了利用妖气震荡、怨愤共鸣,释放出守一轩中镇压千万年的大妖,将这飞天界血流成河、化为绝地万里——   “拦住它!!!”   修为到了这层面,身为人族中的中流砥柱,他们知道的更多,甚至是底下那些守一轩中的普通弟子亦不知道的一切:这紫霄天锁之下镇压的许多大妖甚至是斩梧渊变故不久之后,曾经在人族犯下滔天杀戮的穷凶极恶之徒,囚禁近万载岁月,根本不知道他们如今是变成了什么模样,这其中的恐怖绝不是任何人族可以想像!   这一刻,不论平日间如何明争暗斗、如何相交淡如水,异口同声的怒啸引得夺宝大会的场地如地龙咆哮、愤怒的灵力如狂涛怒号,纵是那神秘莫测的妖族亦是不敢轻撄其锋,然而:   “太晚了。”   那大妖并不强壮的身躯微微晃动,吐出鲜血,苍白如纸的面上,一双妖异的透明瞳眸却是幽幽地放着光芒,一切已经来不及,任这些人族再如何挣扎,在它踏上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所有一切都在妖圣双目注视之下,一切都已经注定。   这个充斥着罪孽、黑暗、邪恶、卑污的世界即将被鲜血荡涤干净,妖族中的英雄们将重获自由,一切的一切都将重归于妖族的荣光之下。   身为大能修士,多少次濒临绝境,多少次死亡徘徊,他们又岂会轻言放弃,这一次,再没有人观望,灵气狂啸如飓风,将天锁笼罩下的世界完全挟裹。   可是,不知是否这恐怖的攻击之故,那天锁隐隐碎裂的清脆破裂声却是越来越密集,已经可以看到那紫色的霞光在衰减,隐隐的裂纹已经自天锁之顶开始蔓延,妖族嘶吼冲撞之声越来越清晰……   那大妖的白色身影摇摇欲坠,却始终仰起头颅、张开双臂,颤抖的身躯始终没有真正倒下,血阵绽放出越来越刺目的光芒!   纵使生平多险境,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懊悔亦是情不自禁冲击着心头。   是不是长久以来对于妖族的傲慢令他们失却了对于妖族的警惕之心,真以为那曾经与人族血战成河的种族真的收起爪牙、敛起羽翼、低下头颅乖乖任他们驱使?   便在这纷乱之中,突然数位修士猛然怒喝道:“你、你做什么!”“孽畜,你敢!”“啊,你——!”   那是这些大能收伏在身侧、曾经得意炫耀过的坐骑蓦然间反噬主人,无数鲜血喷溅贵宾室,这一刻,剩余的大能修士皆是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若是那些如今已经彻底融入人族生活的妖奴,或是坐骑、或为仆从的,皆有可能这般凶狠反噬,那整个人族……还有宁日吗?   那曾经记载在修真史书中的黑暗会否再度降临?   今天的事难道不过只是浓重血腥的序幕?   仿佛应和着他们心中的寒意,底下那守着血阵的大妖狂歌如哭,那歌声是人族不曾懂得的古朴语言,可是那其中的怨愤、仇恨、报复之意……却绝不会错听。   难道他们会成为这修真界中第一批见识到妖族血腥屠戮之人?   在这一刻的人族与妖族大能眼中,只有可见的未来里,周天诸界燃起汹涌火光,血流如注,白骨遍野,两族倾尽一切誓将对方彻底族灭的滔天恨意!   在整个周天诸界都将被袭卷、被撕裂的黑暗未来面前,即将破碎的紫霄天锁之下,那数十个忙碌的身影显得那样渺小,就好像一场覆顶之灾到来前拼命挣扎的蝼蚁,看在高高在上的双方眼中,那样可悲可悯,且,微不足道。   但,真是如此吗?   明竹不安地朝杜子腾挪了一步:“萧大师,我们真的能行吗?那些大修士、还有那些妖族好像都没有看到我们。”   杜子腾但笑不语,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曾经的仙缘镇下,那块高高的仙缘镇石碑下,卑微俯跪的凡人们。   或许这一刻,在上面那些大能看来,他们的忙碌与坚决没有丝毫意义,与当初仙缘镇上的修士看着那些凡人的目光一样:尔皆蝼蚁,挣扎何为?   可是,从那针线绣出的符箓开始,凡人们便用自己的劳动证明,他们亦可创造修士不及的价值。   现在,杜子腾只微微一笑:“没关系的,他们会看到的。”   会看到,蝼蚁之力亦可挽澜!   于是,当紫霄天锁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大撕裂声,先天灵物崩塌之时周遭似乎连空间都遭受着剧烈的冲击,天地在刹那间陷入黑暗。   下一瞬间,冲天的妖气夹裹着无尽怨愤、无数嘶吼自地底深处喷涌而出,所有人族修士祭出的疯狂攻击,再是灵力如潮,在这毁天灭地的冲击之前,都如雪触春阳,不堪一击,在刹那间土崩瓦解。   那在猛烈的灵力攻击下身躯抖如风中枯叶却依旧苦苦支撑的大妖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维持着仰头伸臂的姿势,晶莹泪迹自它面庞上蜿蜒而下,似是干涸得太久的大地终于出现一线期盼得太久的曙光……   而于人族而言,那预见中血腥黑暗的一切似乎就在眼前,再也无法避免。   崩裂的紫霄天锁在空间划出破碎凌乱的线条,眼看就要无力的倾颓于地,而那冲天而起的妖气夹着滔天气焰、汹汹气势,逼得灵气触之即散步步后退,眼看就要彻底突破天锁最后的包围、吞没这片天地。   期待着结果,或是恐惧着结果、自负可倾山覆海、来自各自种族的佼佼者们却不明白,于茫茫天道而言,他们亦不过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他们的期待与恐惧也是那样渺小。   而有的时候,天道根本不在他们这些所谓的大能掌控,反而把握在那一双双在他们看来资质平凡无奇的普通者手中,就如此刻。天道玄奥,莫过于此。   在天锁倾覆、妖气喷涌,二者堪堪平齐的微妙瞬间,好似有人将按下定格键,那即将倾覆的、即将冲天的,居然尽皆静止下来。   再然后,那一根根维持倾倒姿态的天锁之上忽然传来阵阵冰晶凝结之声,就好像有什么沿着天锁在飞速生长!   再然后,那紫色链条上飞快包裹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灵晶,光芒大作间,头顶灵气犹如被这一条条晶莹的锁链吸引而来,在顶上聚成厚厚一层灵气之盖,与那链条交相辉映,那冲天而起的可怖妖气犹如沸汤被覆——好像被当头罩了个盖子,被狠狠往下一摁。   轰隆隆——沉闷而恐怖的冲撞声响起,就好似两个飞速行进的世界在猝不及防间猛烈撞击,那看起来坚固无比的紫霄天锁之链都在这撞击间狠狠下沉。   然而,山崩地裂之后,一切渐渐平息,大阵之内在那恐怖冲击下数个吐血晕迷的修士悠悠转醒,然后在彼此茫然的对视之后,眼神渐渐聚焦,零星的语声化为喜极而泣的癫狂欢呼——   “啊啊啊!我们还活着!”   “妖气被压住了!压住了!!!”   ……   在这相拥而泣、喜不自禁的关头,无数双膜拜、景仰的眼神齐齐向大阵控制者而去,可是,那被众人仰望之人却是突然脸色一变:“哎哟喂!命这么大!大家快跑!!!”   然后,没有丝毫节操、没有半点风度,此人完全辜负一众膜拜眼神,毫不犹豫地祭出飞行妖灵器一马当先地沿着紫霄天锁飞奔而出!   众人先是一愕,看到杜子腾这般贪生怕死的举动,他们应该嘲笑或者讽刺的,可是,不知为何,他们心中只有种古怪的感觉:为什么那么崇敬的萧大师做出这种猥琐的落跑之举都叫他们觉得生不出半点愤怒失望呢?   经历这重重连大能修士都无法安然度过的危机之后,这些修士反应并不算慢,心里想着,可手中早已经祭出各种飞行法器翻身而上,个别法器犀利的,甚至已经超过了最前方的某人_(:з」∠)_   或许,在他们潜意识中,早已经太过相信某人,不假思索、未经判断就已经会采取行动了吧。   而当飞开一段距离,胆大的修士回头张望时,突然发出尖叫:“啊——天哪!”   众修士回头看去,他们方才停留的大阵犹如纸糊的一般,在眨眼间就被愤怒咆哮的大妖撕裂,那些前所未见的拔山之力,聚水如海的恐怖妖术……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群妖族,似乎早已经不能用普通的大妖来形容!   而后这些修士便看到他们眼中无比敬仰的大能们亦如丧家之犬一边败退一边抵御着这些恐怖汹涌的攻击。   然后有人在半空之中目瞪口呆得差点一头栽到地上:“那、那不是赤阳道长……”   “你掐一下我,我好像看到了天都派掌门!”   “还有素真人……”   ……   这是怎样的一种情境?他们这些平平无奇的修士安全地坐在飞行法器看戏,而那些大能却苦苦挣扎狼狈不堪,在妖族的疯狂进攻之下,随时有丧命的风险。   有修士看着杜子腾欲言又止,然后有人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道:“萧大师,那个、那个,我们、我们就这么看着?”   杜子腾却是抱臂远观,一脸看得津津有味趣味盎然的模样,听到此问,他歪了歪脸颊:“昂。怎么?你们想去帮忙?”   此问一出,所有修士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开什么玩笑,连这些周天诸界成名数百载的大能们都只能这样苦苦支撑,被撕成碎片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们下去了连塞妖族的牙缝都不够!   然后杜子腾一脸遗憾地叹道:“真是可惜!我也挺想帮忙的,无奈修为太差,实在帮不上什么啊!”   他脑海中的小木棍无语的地翻了白眼:“你要不要出手啊,再不出手,我可告诉你,真有人支持不住了。”   小木棍身为他的本命法器,甚少主动表达什么观点(仅限与吃无关的观点),杜子腾心中微微一怔,然后一笑,手一挥,数个聚灵阵刹那间拍在紫霄天锁周遭,疯狂聚集而来灵力带来恐怖的灵压,令天锁上那密密生长的灵晶发出咔咔之声,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可怖速度慢慢生出灵晶之柱,那晶柱还在不断变粗,渐渐靠拢,甚至有完全合拢之势!   这样剧烈的变化,那些大能不是瞎的,发出惊喜的呼声:“灵晶聚集!”“聚灵之处,妖气无法维系!快!快过去!”   毕竟都是真正的大能修士,在扔出数件压箱底的宝物之后,这些修士一个接一个终是在灵晶之柱合拢成晶壁之前悉数逃离,他们喘息未定之时,那些恐怖的妖族庞大的身躯不甘地撞击着晶壁,可这紫霄天锁为支柱的厚重晶壁却是纹丝未动,叫这一众修士终于放下心,长长松了一口气。   千余载修行生涯中,这般死里逃生不是第一遭,但能幸免,任是道心如铁,也难免庆幸后怕。   然而,待他们回过神来,打量周遭之时,却惊愕地发现,一群修为境界远比他们低了许多的修士却是意态闲暇(甚至还有盘膝托腮好奇地打量他们的)、完好无损(居然还有手上拎着寻灵幼鼠的!)地早早站在了安全之地。   其中,他们甚至认出了不少原本与他们一道困在紫霄天锁中的守一轩弟子,这些大修士中有人微微皱眉,这些小修士……是怎么逃脱的?   却不是每个大修士都有这样的涵养,那关真人脾气最为暴躁,他此时满头满面的鲜血,手臂都少了一只,丹田枯竭有境界倒退之危,此时便忍不住心头烦怒:“你们是如何到此的?!还不快快道来!”   那些普通修士在这等威压之下俱是忍不住后退一步,一时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杜子腾却是好整以暇地自地上爬起(没错!托着下巴看好戏的就是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斜着眼睛道:“怎么?关真人就是这么对待救你一命的恩人的?”   关真人浓眉倒竖,粗豪的长相衬着满头满面的鲜血越发恐怖,目光如电直朝杜子腾刺来:“恩人?我老关的恩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杜子腾淡定地一指灵晶之壁犀利反问:“诸位修为近天人,难道会以为这灵晶壁障是天然形成的?”   这场中诸多大能皆是面上一愕,然后便有一个面相斯文的修士抬手阻住关真人的暴躁追问,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看起来无甚出奇的金丹修士:“这么说来,一切皆是你的功劳?”   那明灭不定的湛然目光中不辨喜怒,叫一众原本想出声揽些功劳、留下个好印象、却叫萧大师抢了先的修士们心中一寒,甚至开始庆幸起自己方才没有贸然行事了。   杜子腾却是摇手道:“欸,这可不是我一个的功劳,劳动成果属于大家,属于伟大的集体~”   众人:……   那出声问话的修士自问见识过大千世界、极行福地、凶恶绝地,但这种回答居然叫他也不由一噎,难以问下去。   关真人却是目光朝旁凶恶一瞪:“意思说除了那小子,你小子也是我老关的恩人?!”   可怜那无辜被合道修士一瞪的修士双腿一软差点扑倒,他可不是萧大师,敢和这些大能顶牛,他连忙摇手,牙关打战:“是、是、是……”   关真人目光一绽:“恩?!”   这威压之下,他立马不结巴了:“……是萧大师的功劳!”   这群修士的目光皆是战战兢兢全部集中在杜子腾身上。   那看起来斯文却颇为莫测的大修士目光再次看向杜子腾,这小子却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他身旁那拎着寻灵幼鼠的小子却是鼓鼓腮帮,然后大声道:“本来就是萧大师的功劳,阵法都是大师一手布下的!其他人不过帮了下忙而已!”   什么分神、合道,不好意思,在斩梧渊长大的明竹只听过一句话:合道遍地走,分神……不如狗!   那些小时候给他把屎把尿、教他引灵入体、他调皮逃课想打他屁股却没能下得了手的师傅们都是这级别的修为呀!有什么好怕的o( ̄ヘ ̄o#)   不知道明竹内心深处台词的一众“大能修士们”依旧能保持着淡定,但却个个目光如炬看向杜子腾:“阵法师?!”   感觉到压力转移的一众修士终于喘上了第一口气,异口同声道:“不错,萧大师正是阵法大师!”   有修士小声道:“甚至是在下生平见过的最强大的阵法师之一。”   这修士见自己这句话扔出去居然没人反应,好歹也是有些地位之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补充道:“在下来自大衍界。”   当世公认最强悍桀骜的阵法大师,敢以大衍为号的大衍真人所在的那个大衍界。 第323章 盏茶破障   此言一出,包括那些大能修士在内,众人目光忍不住看向那大衍界来的修士,当即便有人认出,这修士甚至都不是普通的大衍界修士,此次分明就是代大衍界来参加斗宝会的。   虽不是来采买或是售卖之类的大事,但以大衍界的地位,必是需要时刻关注着周天诸界的时局变化,派出来参加这级别大会的修士,亦绝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但这修士,出身一个阵法大师所在世界的修士居然说萧大师是他生平所见最强大的阵法师之一?   此人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出身大衍界,他必是见识过大衍真人的。   那么他的言下之意,难道是认为这位萧大师在阵法上的造诣竟可与大衍真人并肩?!   这震骇至极的揣测叫一众大能一时间都不能出声确认。   大衍此人,他们中亦有熟识者,依稀记得,大衍曾经自夸,已经得到前代斩梧渊墨部部首二成真传。大衍此人,虽然狂傲,却绝不浮夸,他这样讲,必是实事求是的判断。   可大衍那是数百年前就侍奉在墨部部首阶下,曾得光耀千古的一代符师亲自指点,现在已经是分神期巅峰修为,传闻随时可能突破,可眼前这小子呢,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小儿,跨越四重大境界,竟说二人可以并肩,这岂非天大的笑话?   而那修士似乎也知道自己说出的是何等惊世骇俗之语,眼神复杂地看了杜子腾一眼,亦是默然再不出言。   先前那面相斯文的大能却是上下打量着杜子腾道:“你这大阵法从何出?何以能阻住妖族?”   这个问题出口,一众大能目光灼灼向杜子腾看来。   他却皱眉,小爷说了你们也不一定明白,却偏偏要摆什么大能的谱,做出一副垂询的样子,哼,也罢,就叫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超越修为的智慧!   杜子腾淡淡一笑:“既然诸位大能愿意拨冗听我一叙这粗糙小阵,岂敢不从?”   众人:……   粗糙小阵?   将十来个合道、分神修士追得屁滚尿流的妖族大军都被大坝截流一般被拦住而无可奈何的阵法你TMD敢小粗、糙、小、阵?   它的出现几乎是逆转整个飞天界结局、甚至是左右了周天诸界局势,你居然敢管它叫粗、糙、小、阵?!   这一刹那,众修士都感觉到了这位萧大师看似无辜笑容之下森森的鄙夷与杀气。   那斯文修士咳嗽一声,似是终于觉察自己这般直剌剌的刺探有窥探甚至是逼索他人修行机要之嫌,在杜子腾这“粗糙小阵”四字之下,合道修士的面皮也有些挂不住。   杜子腾却是浑不在意,好像没觉得对方这行为有多无耻一般,带着满脸荣幸的笑容道:“其实说来很简单,就是以灵气驱逐妖气而已啊。”   场中修为从高到低,所有的修士再次谜一样的沉默了。   然后无数修士在心中咆哮:那灵晶壁障厚得快赶上你萧大师的脸皮了!谁还能看不到吗?!看到了谁TMD不知道是灵气驱逐了妖气所致吗?!这说和没说TMD有什么区别?!   可杜子腾一脸笑容可掬的模样,对着那笑容,再没有一个大修士再能厚得起脸皮追问了,因为,他们已经发现,这家伙的脸皮比在场每一人都要厚……   便在这谜一样沉默的尴尬时刻(杜小爷哼着曲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有人远远飞速而至。   弘宇、谢乾元皆是一惊,然后站定身形:“见过苗真人!”   苗大安看到眼前这诡异至极的局面,只匆忙朝一众弟子按了按手,示意有话后说,便冲那斯文修士等人团团作揖:“公孙道友、关道友、熊道友、陆道友……”   这些大能修士彼此圈子不大,俱是熟知,虽然看到苗大安此时才至,他们面色上都有些不太好看,甚至冷眼旁观未曾见礼,但苗大安既是赶来,必也知道一些因果,此时面上毫不介意,反而歉然道:“我守一轩与诸位皆是数百年的交情,各位道友本是为我守一轩捧场而来,却累得诸位如此,实在是过意不去。轩主因镇守之职,脱不得身,令我来向诸位致歉……”   不待苗大安讲完,那面相斯文却并不简单的合道修士公孙若松皱眉打断了他的话:“苍寒真君已知此间事?”   公孙若松此问并非没有缘故,以大乘修士之尊,若早知此间变故,要伸手阻拦只怕根本不必他们这些人如此狼狈。   苍寒真君他们自是不敢去问的,但苗大安在眼前,他们却是可以质询的。   苗大安苦笑道:“真君常言,天道无常,修真时日愈深,愈是如履薄冰,心中战战……若他真能卜得此间变故,又怎么可能令我守一轩全无防备遭遇此间事?”   苗大安言下之意这些人俱明了,不论如何,此次损失最大的便是守一轩,这么大的事情已经不可能瞒得住。堂堂守一轩,早古时候靠着两族交战俘虏妖族贩卖妖族为奴而起家,现下差点被妖族端个底掉儿,说出去必是笑柄。   苍寒真君又怎么可能坐见守一轩陷入这样的境地?   这一众大能面色稍霁,他们传音之时,底下那些修士自是无法窥听的,而苗大安之后自有弟子跟随,妥善安置这一众惊魂未定的幸存修士和自己的同门。   那头的商议却是刚刚启了个头,苗大安无奈解释道:“苍寒真君亦是从水天寒镜中窥见此处骤然妖气大盛,神识一扫才觉察此处方才几乎命悬一线之局,不过见危机已然解除,真君又无法脱身,这才命我前来。”   苗大安这番话说很诚恳,没有什么矫饰之辞,就是公孙若松这样心有七窍的人物一时间也是无法再挑剔什么,或者说,是不能再挑剔什么。   他们当中是有几个合道期修士,看似距离大乘不过一线,可事实上,如果说修真的前面几重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分神、合道之间的差距都是阶梯式的,且一级阶梯比前一级要陡峭个十倍百倍甚至千倍,那么在合道与大乘之间,便是一道悬崖天崭,越过就此斩断凡俗,只究天人之法,越不过,终此一生,任你跻身大修士之列,亦不过只是天下芸芸众生间苦苦求索的一员,走得再远,亦未能超脱。   方才他们几个合道修士,虽然并非此境界中的强者,可若与余人相比,战力不可谓不俗,然而,众妖围攻之下,险些无法脱身,甚至还比不得这些普通修士悠然从容。   再看苍寒真君,万里之外亦觉察到此处妖气异象,若依公孙若松判断,这妖气从始至终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紫霄天锁的控制之下,只除了那诡异灵气壁障起来的短短一刹。   由此可见大乘修士的恐怖,不过那样一刹,跨越万千世界竟也被其洞察,派了苗大安出来。   这种隐隐的震慑或许才是他们此时无一人再继续追问下去的真正缘故。   苗大安似是对这些人隐秘的小心思一无所觉,依旧一脸的诚恳。   不过修士到了这个级别,彼此间早难通过此许言词来决定什么,不过几个眼神交换之后,又有人突然道:“苗道友,我还有一事不明。”   苗大安看到出声的此人,心中咯噔一声,连忙道:“俞道友,请讲。”   俞崇风说话间,这一众原本各有心思的修士俱是凝神细听,表情端严。   俞崇风此人睿智明达,绝非无的放矢之辈,周天诸界有口皆碑,他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发声,必是有话要讲!   “我方才静静思量,越发觉得此事诡异。方才若非那小道友出手及时,恐怕此时周天诸界已是天翻地覆血雨腥风,然而那变故发生之前,现在回想起来一切也太过凑巧。   七尾天心狐诸位皆知,这位阶正好是我等分神修士乃至合道初期可用之物,甫一出来便扰乱我等之心,此是其一。   再者,那妖族先前出现之时,我等并未警惕,先是对方战力不强,再来彼时情势皆在控制之下,我等竟无一人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岂非怪哉?修为至我等境界,莫说是那可能将周天诸界都卷入的滔天浩劫,就是只关于己身亦会心有所以感,为何偏偏彼时全无感应?此是其二。   其三,我现在回想,真正的剧变是自……苗道友莫怪,怕是自你们门中那潘得昌潘道友他劫走七尾天心狐,潜入库房中始。这时间上太过巧合,叫我不得不怀疑,前后是否真有关联,我并不能完全判定,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苗道友见谅。”   如果不是俞崇风素来光明磊落,他这一番话中指向的东西几乎是在说守一轩中弟子勾结妖族了,这罪名可大可小,往小里说,谁门里没有一两个逆徒呢?往大里讲,门下弟子有问题,你守一轩呢?是不是与妖族也有什么勾连?   可是俞崇风所说的都在关键之处,在一众大修士的目光中,苗大安不得不慎重思虑之后,才拱手道:“此次事无论如何,我守一轩难辞其咎,方才我已经命门下查探了,我门中弟子潘得昌命牌已碎,究竟事实如何,恐怕还要诸位道友容我等查证之后都能通禀。”   命牌既碎,那便是身死道消,再如何追究都显得有些不悯,可俞崇风所问句句是关键,这般弃之不顾又未免有因情误事、因小失大之嫌。   而仿佛已经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苗大安团团行礼郑重道:“无论如何,此事事关重大,远不是我守一轩之事,就是为周天诸界我人族的福祉,我守一轩也必会查清事情真相,给诸位一个交待!至于此处,没有定论之前,我守一轩定会派重兵看守,绝不再出乱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以他们这些人的地位自然也不会纠缠下去,却也知道,既然守一轩如此表态,只怕此事不会小,说不得,他们这些亲历者还需多耽误一些时日。   可既事涉人族大局,自斩梧渊之誓起,在这个问题上,所有修士皆是有心一志,绝无二话。   他们这些人各自在守一轩安排下休憩调息不提。   而杜子腾舒服地在柔软的卧具上,简直要呻吟出声来,他的脸颊在那洁白柔软的卧具上摩挲了一下:“唉,从离开修真联盟开始,都多久没过过消停日子了。”   先是百城界那摊破事,紧接着又是要恶补常识,然后又一头扎进这更加凶险的飞天界,杜子腾是真没有消停过。   杜子腾忍不住在脑海里同小木棍嘀咕:“要说这外面的世界也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这资源可真是丰富,你看看这个卧具,像云朵一样,四肢都不用着力,真舒服,好像名唤吉云天?啧啧,我们修真联盟不是造不出来,只是没有这些原料吧?”   小木棍在他的脑海里哼唧:“……又不好吃!”   杜子腾:……   好半天,小木棍才道:“如果是在那里,还不知道汝等会用这天锦棉折腾出什么东西来呢。”   反正绝不可能是吉云天这么个鸡肋般的东西就是了!正经修士个个筋骨强健、坐卧有力,谁会用这种卧具?!   杜子腾嘿嘿一笑:“那自然!”   想到临行前修真界,凡界的工厂、修真界百家争鸣、御兽宗与无忧集团还有横霄剑派、联盟成立的盛况,那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竟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此时已经略微见识了一下周天诸界的杜子腾忍不住晃神,外面的世界自然是更加辽阔浩大,可是,他一手参与打造的修真联盟,她的魅力竟没有一点逊色,反而因为那种杂糅与包容的独特魅力,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一时间,杜子腾有些思念故土与斯人,竟是痴了。   然后,萧大师狠狠一捶卧具:“可恶!那个混账到底在哪里啊!”   大阵外立时传来叩阵波动:“萧大师,您可是休息了?”   杜子腾:……   杜子腾打开大阵,来人正是谢乾元,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亦知自己在此时上门打扰杜子腾休息颇有些不安。   先前他奉命招待萧大师之时,对方不过是众多贵宾中的一个,礼遇款待即可,其余的,他是个修士,自然随心而行。   可现在已经不同,萧大师于危难之中救过自己数次,救命之恩恩重如山,于任何一个相信因果的修士而言,这皆是一重斩不断的羁绊。   更重要的是,方才他在自己的室中辗转反侧,此次夺宝大会的重重变故在眼前回放时,那双大乱中安静宁定的双眼叫他越是回想越是觉得心中崇敬,于是才干出这休憩之时贸然上门、与他平素沉稳作风绝不相符的事来。   看到谢乾元这神色,杜子腾了然。   今日这变故,别说是谢乾元这样平日迎来送往、形同公关没见识过太多生死凶险的守一轩弟子了,就是杜子腾生平也是不多见的。   那种心神冲击也许在当时只想着活命时还未明显,等到夜深人静独自安寝时,一幕幕可怖与惊心重复播放,似乎依旧身在原处未能逃脱,那种恐惧的感觉让修士都无法定下心神。   杜子腾是谢乾元在那危局中的拯救者,他来此向杜子腾寻求慰籍亦是情有可原。   而杜子腾亦未多说,只笑着端了杯茶。   谢乾元喃喃道谢,这种尴尬的感觉于他这般长袖擅舞的人而言,已经很久未曾体会——或者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冲动行事了。   然而一饮之下,他一怔道:“悟本草茶?”   杜子腾点头:“是啊,宁神静气嘛。”   然后谢乾元视线一扫,果然看到杜子腾这房间中的卧具是吉云天。   悟本草茶与吉云天若论功用的话绝非是什么逆天灵物,可却是十分偏门的特产,悟本草茶只产于红芝界,那界中只有一株几近生灵的老树之下才产得此茶,十分稀少;吉云天所用的天锦棉亦只有泉沙界出产,十年开花结果一次,百年经泉沙冲洗方可做一具吉云天,除了睡起来舒服甚至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灵效,向来被视作是周天诸界那些不思进取只知享受的奢靡仙N才会配置的玩意儿。   而眼前这位萧大师,若根据先前的资料,他自一偏远小界而来,也不似那种会对这些奢靡之物有收藏癖好之人……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杜子腾吹着茶微微一笑:“不错,谢兄你并非第一个莅临我这下榻之所的。”   谢乾元哑然,敢情他辗转反侧,犹豫纠结之时,先前阵中那帮修士中早有人来找萧大师安抚情绪了啊!   难怪这些东西会这么眼熟,分明就是先前在阵中时,那些家伙掏出来讨好萧大师却被嫌弃对大阵无用而被拒绝掉的嘛!   想到那些家伙事后竟然又眼巴巴地找上门来,必定抓耳挠腮无法讲出自己到底为何登门,最后灵机一动把这东西摸出来当作谢礼的模样,谢乾元神情古怪地与杜子腾对视一眼,竟是不约而同大声笑了起来。   然后谢乾元叹道:“说来好笑,我于这飞天界斗宝大会上见识过太多人心动荡世事周折,自问亦是练得心平如镜难起波澜,没想到事到临头竟如此经受不起冲击,还这般冒昧登门要您来安抚,见笑了。”   谢乾元这般坦然,倒叫杜子腾油然而生好感:“恭喜谢道友!敢于直视,你便已跨过这道阻碍,心境再上层楼!”   谢乾元一怔,端着手中茶杯才恍然大悟,原来从自己进门的那一刻起,从自己尴尬难开口的时候,萧大师递上这杯茶就是在为这一刻,助自己破除这层心障!   谢乾元哈哈大笑,向杜子腾拱手道:“大阵扼妖邪已然是神来之笔,现在竟能盏茶破心障,简直闻所未闻,或非我亲历,于您的手段我怕是绝不敢相信的……难怪弘师兄会那般断语,谢某现在心服口服。”   二人说开了此事,气氛一时融洽下来,方才那一场同生共死的经历才真正化为莫逆的交情,二人亦不拘话题,就着这悟本草茶随意闲谈,谢乾元在守一轩中身为核心弟子见多识广,博闻强识,而杜子腾于事物上头每每有独到见解,二人聊得十分投机。   随后,谢乾元却似不经意道:“萧兄弟是否还要往斩梧渊去?”   杜子腾放下茶盏:“谢兄何以教我?”   谢乾元沉吟半晌:“虽有交浅言深之嫌,我却也有些话不吐不快。妖族,万年之前就已经被我人族斩落,素来视为我族附庸。可方才我路过天星院时,听闻有几位大能已经下令要处置自己的坐骑。”   杜子腾一怔。   谢乾元一叹,声音蓦然低沉:“妖族与人族,在周天诸界虽说并不是同一而视,可亦并行日久,今日变故虽未能令妖族大军真正降临飞天界,却亦是令诸界气氛一变……妖族此次的举动虽功败垂成,可我亦从中嗅到一股惊心的味道,怕是妖族并不是兴起为之,不日之后,我担心将有更恐怖的变故发生。   那斩梧渊乃是因人族共守斩梧之誓而立,大能如云,二族若起纷争,斩梧渊必不会袖手旁观,甚至若无意外,定会身先士卒!   我观萧兄弟你并非那等借时局杀戮而成之道,反倒是有些穷究玄宙的意味,何不避开那些纠葛纷繁,静心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呢?”   杜子腾凝神沉吟,他听得出来,谢乾元的话句句肺腑,并无夸饰。   既然话已到此,谢乾元亦不吝将话说破:“非是我自夸,万载以降,我守一轩虽跨诸界行此商贾俗事,看似最为纷杂缭乱,其实内里却是最为简单,一切无它,不过一数耳。难道不是如此?”   杜子腾听得怔住,不过一数耳?   他现在都记得,当初在大阵中征集灵石时,那些随随便便收上来的灵石都比修真联盟的央行储备要多——要知道,这些灵石都是那些修士或者是他们背后的势力用来与守一轩做买卖的!   换句话说,比修真联盟央行储备还要多的灵石,在守一轩的账上,也不过只是一笔流水罢了,可想而知,守一轩的财富会有多么恐怖。   可现在,守一轩的人居然说那不过只是个数字而已?   这种屌炸天的口气,杜子腾OTZ   抱歉,在闪亮的宝贝们面前,杜小爷永远……只是个凡人。   看到杜子腾这样震撼的表情,谢乾元却有些心虚,为了说服杜子腾,他连大乘修士的悟道之语都搬出来借用了,想必真君知道他一片好心,必不会怪罪的吧?   可然后,杜子腾却是蓦然起身,双目闪亮振振有辞地道:“谢兄此言差矣!你观这天上星辰来去,会否觉察星迹玄奥,昭示天理命数?”   谢乾元有些摸不着头脑:“呃,诸界中确有修士以此为窥天之道,十分繁复玄妙……”   杜子腾点头:“盖因世事流转,皆有痕迹,我等修士修行却非天人,无法世事周知,却可借痕迹而见微知著,这便是所谓窥天之道。而守一轩横跨诸界,灵宝财富往来间,多少数目流转其间,每一个皆是世事之迹,若逆转推循,如何不是窥天?怎会只是‘一数耳’呢?!”   一时间,谢乾元平时再巧舌如簧也哑口无言,他隐隐觉得,大乘修士自然无误,是大道之一,可是他这位萧兄弟所说的,竟然亦正确无瑕难以辩驳,赫然乃是天道的又一重轨迹! 第324章 诸界会审   看到谢乾元在原地怔怔出神,居然就此陷入迷思之中:“没有想到萧兄弟你修为不过金丹,竟能提出这等与大乘修士并肩的道境之论……”   杜子腾先是一诧:大乘修士,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那番言论原来是出自一位大乘修士,并非是这谢兄首创。   然后他又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哪里有什么天道之迹,其实在他心中,方才说的那些只有一个名词,叫做:数、据、分、析!   若按那些修真常识的玉简中记载,守一轩的生意跨越那许多世界,按杜子腾自己的观察,也确是如此,那些商品的价格波动、采购多少,皆与整个周天诸界的世事波动息息相关,如果能第一时间掌握信息,自然就能更好地做生意,反过来说,生意做得好,亦能反映这些信息。   譬如某处大能遗迹现世,那么,守一轩在彼处附近的防护法器、丹药灵物等探险类消耗性物品必会脱销,若能佐之以一个实时的动态分析大阵,完全可以将周天诸界的讯息尽揽眼前,然后再布下一个迅速响应的供货网络,完全可以做到闻风而动,何愁商机!   想到这里,杜子腾有些扼腕,他先前在修真联盟布下御兽宗,横跨经融、贸易、甚至是物流,再发展下去未尝没有这一步棋,只可惜,与周天诸界相比,修真联盟偏处一隅,先天格局终是小了些。   看着谢乾元,对于空守宝山的守一轩,杜子腾未免就有些遗憾,宝山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呀。   熟知主人德性的小木棍却是翻个白眼:别扯什么词啦,汝就是看不惯有人灵石比你多、却偏偏没把这么多灵石放在眼中,偏偏想出这许多乱七八糟的o( ̄ヘ ̄o#)   然而,杜子腾虽是这么扯了一通,终究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他朝谢乾元一揖:“谢兄,多谢你一番美意,你我相识甚短,你却肯这般着想,我十分感激。只是,斩梧渊我却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于杜子腾而言,这周天诸界许多事情在萧辰与横霄剑派、修真联盟面前,都不可相提并论,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希望查访的。   可不论是萧辰还是横霄剑派皆与妖魔界相关,他先前遍阅这修真界中诸多典籍,至少在众人皆知的常识中,根本没有提及修真联盟中曾经出现的那血色浩劫与古怪妖魔,杜子腾没有办法告诉谢乾元,他冥冥的直觉中,这些事情恐怕与妖族有关,而妖族的一切记载又都始于万载前的斩梧之誓,他只有回到斩梧渊才有可能解开心中的疑惑。   这也是当初他愿意答应明昱去往斩梧渊的缘故。   杜子腾语气坚决,谢乾元见状,便知无法勉强,略微一叹:“既然萧兄弟你心中另有计议,那就另当别论,不过眼下有一事,你恐怕要在意些。”   杜子腾疑惑地抬头。   谢乾元却是面色端肃:“我听弘师兄本想亲来拜会道谢的,只是苗长老召他前去,便未能过来。”   杜子腾更困惑了,弘宇不能来……需要在意什么呢?然后他心中一动,谢乾元这是暗示什么?   然后谢乾元话锋一转:“妖族这番行事听闻令诸多大修士十分警醒,先前你不是曾经见过若木上人那只彩鸾吗?听闻若木上人平日珍爱无比,还不知几日后那彩鸾会下场如何呢,唉。看我说这些干嘛,萧兄弟你好生休息吧。”   谢乾元这最后一番话前言不搭后语,杜子腾却明白,必是他无法明说才会这般,于是亦不多言,送了谢乾元走之后,杜子腾才反复揣摩谢乾元的话。   忽然,他反应过来:几日后下场如何?如果若木上人真要斩杀彩鸾何必要等几日?像其他那些修士一样下令处决不就完了吗?为什么会有几日这个缓冲?   若木上人珍爱自己的妖宠,想必内心深处是不愿意那么做的,否则大可直接下令,何必犹豫,除非,除非几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令他不得不那么做!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个合道修士都没有办法保住自己的妖宠?   “……妖族这番行事听闻令诸多大修士十分警醒……”   想到这句话,杜子腾眼前豁然开朗,就如那斩梧之誓一般,如果整个人族高层都达成了共识立下誓言,这便是种族利益,在大义面前,谁都不能违背!   如果这几日间,人族再次形成一次这样的决议,下令斩杀所有在人族的妖族呢?!即使是合道修士,在这样全族统一的决议面前,除了执行又能有何选择?   这一次妖族袭击夺宝会带来的冲击是无与伦比的,既然能袭击夺宝会,便意味着可能袭击任何一个大小世界,换而言之,在这样的妖族面前,整个周天诸界将没有安全之地,修士们安宁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这几乎是时局的一次关键转折点,在这种时刻,人族发起一次关键性的会谈、达成一致的决议几乎是完全合理的。   想到这里,杜子腾觉得一切都明晰起来,弘宇不能前来,被苗长老召去,谢乾元是不是在暗示其实弘宇、甚至那位苗长老都是在为此事而忙碌?   守一轩身为事发之地的主持者,亦是人族中的重要力量之一,为这种会谈出力自然是理所应当。   不过,杜子腾又产生了新的疑惑,这种级数的会谈……如果以他在修真联盟中的地位,那必然是要列席,可在这周天诸界中,杜子腾十分有自知之明,除了百城界,他的威望值根本就不够列席呀!   谢乾元这么暗示他是为了什么呢???   而百思不解中,杜子腾很快知道了答案。   这一日,重新看到头顶那“守一如是阁”五个字时,杜子腾心情有点复杂。   上一次看到这几个字时,还是进入斗宝大会之时,彼时怀着在这新世界开眼界、见世面、捞便宜的想法,谁料居然这么身不由己直接卷入了两族交锋的对阵最前沿,到现在还被传过来问话……哪怕知道里面那些问话的人物必定不凡,毕竟可以左右时局走向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小鱼小虾,必是诸方巨擘的人物,杜子腾也实在兴不起什么好感。   这用来问话商讨的地方显是临时布置的,相比于夺宝大会时的灵光四溢,此时未免显得太过简陋,然而,杜子腾的灵光中却敏锐地觉察到,这些不过是表象,事实上,周遭监控测听、防护反击的大阵他发觉的就有数十个!   竟是布设下了数目众多的大阵群!   这不免让他的脚步顿了一顿。   而后,一股森冷的威压扑面而来:“——来者何人?!”   这四字犹如当头棒喝,狠狠击在杜子腾的神识之上,似要令人魂魄都隐隐作响!他脚下竟是一个踉跄,险些情不自禁要按那番喝问回话,但他神识中小木棍猛然紫光大作,暖意登时遍洒神识空间,令杜子腾缓和过来。   可他面上依旧一副苍白模样,脚步并没有迅速调整,他知道,小木棍并不适宜在此场合露面,此时恐怕才是他进入周天诸界以来最大的危机!他的表现恐怕将决定着自己的命运!   杜子腾面上一副隐带惶恐震骇的模样,早就编写好的模板脱口而出:“在下萧腾,出身漩镜界……”   杜子腾周遭传来窃窃私语:“漩镜界?那是哪里?”   “怕是哪个边陲小界吧?”   “唔,极是,周天诸界还有不少未与外界多往来的偏僻小界,啧,没想到这阵法师亦是出身其中之一。”   ……   而杜子腾好似没听到那些窃窃私语一般,只将自己“生平”一一述来,何时开始修行,何时误入百城界,又在百城界做了什么。   直到他把夺宝大会上发生的一切全部讲述完毕,那股压迫神魂的威压才倏然撤去,杜子腾面上便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仿佛懵然不知方才是发生了什么,而他内心深处是极不高兴的,二话不说上来便逼迫他人当众说出生平之事,目的再怎么崇高,手段也殊为可鄙。   恐怕是见他无甚背景,又或是在顶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眼中,他们这些小修士皆不过如蝼蚁吧?他们的感受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杜子腾对这场合下的事情简直腻味极了。   此时,他面上隐隐不悦的表情却是让周遭众人明白:恐怕这金丹修士现在才回过神来,不过方才那大能的神魂之喝也却是好生恐怖,若是他们在这一喝之下,恐怕亦是会情不自禁说出生平所有事情来。   一道如春风化雨的女声却是温润道:“萧修士,此间事关系到我人族大局,诸界大能皆在此列席,盖因方才我等询查之时,皆觉得你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凑巧,才有此神魂之问,还望你不必介意。”   随意这语声,一道温暖沛然的灵力自他头顶浸润而入,小木棍却没有阻拦这股灵力,任由它刷洗过杜子腾的五脏六腑、周身经脉、甚至丹田之中,然后杜子腾便惊奇地发现,原本在经脉丹田中的一些经年小伤都悉数痊愈、经脉愈加坚韧宽阔、甚至是丹田都隐隐扩宽不少,灵力在一个周天之后奔涌潮汐,杜子腾一个吐息间回过神来,他竟是直接再上一重小境界!   他心中却是十分复杂,这些大能修士的手段当真莫测,他修行那么久也不过才突破一重小境界,现在不过是为了安抚他给的一点好处便令他再上一重小境界……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却叫人无法拒绝,实在是因为这枣太甜,试问天下修士谁能拒绝修行精进的诱惑?   可思及方才这些大修士的举动,杜子腾心中更加警惕,这些人不只手段厉害,更是谙熟人性,在他们面前,恐怕要小心再小心。   方才他不过是面上露出一点情绪就引来对方这番手段,若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什么,今日恐怕定无善了!   那施与杜子腾好处的修士似乎浑然没有觉得方才随手为之之事有什么了不起,提都未提,只接着道:“萧修士,在夺宝大会上,你是如何发现妖族端倪的?”   这句一出,无数目光灼然如炬向杜子腾看来,令他一身修士的坚实肌肤都似有些灼热的疼痛感。   但他却十分坦然道:“那七尾天心狐是假的!”   场中原本隐隐的窃窃私语却猛然变得嘈杂:“假的?!这怎么可能!”   “那魏长老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是啊,如果是假的,魏长老一个分神修士都没看出来,他一个金丹修士怎么看得出来!”   “何况场中还有那么多合道修士呢!”   ……   杜子腾却根本没将这些嘈杂放在眼睛中,兀自侃侃而谈:“我生平没有见识过天心狐,听闻有此稀世之宝出现自是要好生观察,开开眼界,但我看了不过半盏茶时分,那七尾天心狐号称将将进完阶,却连呼吸中吞吐的妖气数量都一模一样,难道不是有诈?此事我亦告知过当时身旁的守一轩弟子谢乾元。”   在嘈杂之中,杜子腾敏锐地觉察到上方空气中一阵细微的波动,他心中一动,难道是那些大能在传音?   借助小木棍,杜子腾觉得自己在百城界曾经进入那玄妙的洞真之境,似乎已经让他的灵觉远远超越了境界,可以觉察出许多事情的迹象。   事实也确如杜子腾所料,那些大修士传音间已经证实了杜子腾的话,与谢乾元先前的话一映证便知杜子腾的话是真的。   先前那问话的女性大能便再度出言:“萧修士心性持稳,大道可期,我还有一问,妖族乱起之时,你布下的是何阵?为何我等查探之中,那阵法竟似亦能压制妖气?周天诸界中,可并没有阵道是研究妖气的。而且,我等追溯光阴之时,发现你似乎对妖族冲击紫霄天锁之事早有觉察?”   这话再次如向湖面投入巨石,在众人中激起狂澜,先是惊叹于这名不见经传的萧腾竟然真的能在所有人之前看穿那七尾天心狐是假的!   那样巨大的诱惑前,连合道、分神的修士都着了道,纷纷竞价,心神大乱,可却有人能那般冷静,甚至观察到了那七尾天心狐吞吐的妖气数量……在七尾天心狐面前都不动心,这是何等可怕的心性!没见连翠微真君都说他“大道可期”吗?!   不过金丹而已,就有这样的心性,又是阵法师,未来当真是不可限量!   而事实上,杜子腾心性坚韧固然是原因之一,他进入过洞真之境,灵觉敏锐亦有加成,而最大的原因是:他从来不知道七尾天心狐的传闻。没有传闻的渲染,叫他心动也未免太过困难了些。   再者,守一轩的信誉诸界皆知,对于货物的真伪,这些修士恐怕不会特意去怀疑,杜子腾却不同,他对守一轩没有什么了解的,冷静客观地判断亦是应有之意。   其实说穿了——修真小白,就是这么强大。   底下能参与此间事的普通修士说普通,亦不过是与上面那些动辄天翻地覆的大能相比而言,事实上,他们都是来自诸界的中坚力量,此时听到那翠微真君后面的两个问题,更是直接炸了。   可以控制妖气的阵法!   提前觉察到了妖族冲击紫霄天锁!   相形之下,这些真君们能够追溯光阴、还原彼时的场景都算不得什么惊奇之事了。   这金丹修士的来历分明清楚,为何却能做到这些东西!   而杜子腾却是不慌不忙地摇头道:“我并没有能提前预知到它们要冲击紫霄天锁,我只知道,妖族既能这样大的手笔,布下这样大的陷阱,目的绝不会简单。彼时,它们目标并不是我,而是修为更高的诸位修士,我自然有时间可以从容布阵,恐怕妖族也未将我的微末阵法放在眼中。”   一众修士心中皆是默默道:孰料便是这微末阵法力挽狂澜,平息阴谋,恐怕那些妖族心中亦是不甘之极。   “至于那大阵……确是可以影响妖气。”   此言一出,场中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人族自轩梧渊之誓后已有近万年,这万载乃是人族史上最为宁和平静的万载光阴,诸界中人族不断繁衍,修士的数目不断增加,甚至诸界的往来贸易亦是前所未有的频繁,这是十分繁荣的景象。   这万载中,在修行之道上,亦有太多的惊才绝艳之辈提出许多伟大构想。   但是,现在场中所有人都不知道,眼前这一个能不能算伟大。   如果说它不伟大……一个人族布下的大阵可以跨越种族去影响另一族的根本之气,这难道不够逆天?   如果说它伟大……这分明是对异族有所成就之事,在斩梧渊之誓面前,这项成就显得太过另类,恐怕会触动太多敏感的神经。   然后,场中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杜子腾仿若不觉,依旧在侃侃而谈:“妖气与灵气之间并不相容,而事实上,决定二者谁占据主导的是气压,是二者的浓度、密度,我在大阵中便是利用这点来平衡二气,这是我在百城界观斩梧渊墨部之主遗迹体悟到的,所以,事实上,我并没有能直接操纵妖气,不过是于它有些影响而已。   那夺宝大会中,妖族利用怨愤之气冲击紫霄天锁,在天锁断裂的刹那,妖气的浓度密度必然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令周遭灵气悉数退却,达到妖族占领此界的目的,而我的做法很简单,便是利用大阵聚焦灵气,让短时间内聚集的灵气密度与妖气相当,二者只要能够相持不下,我这大阵便成了!妖气不能外溢,自然妖族也不能达到目的,只能困在大阵之内。”   明明听起来每句话都能明白,为什么合起来就一点也不懂呢!   什么浓度、密度、平衡听得一众修士头晕脑胀,眼前发懵,只觉得眼前这萧姓阵法师讲的恐怕不是人族语言,而是妖族语言吧!   人群中却有一道声音脱口击节而赞:“原来如此!妙!妙!妙!!!”   这声音一出,底下许多修士面面相觑:难道……难道那位也来了?   然后,一个身影就那样狂放不羁地越众而出,此人披头散发、敞袍趿履,一双眼睛却是亮如星辰直视着杜子腾:“想不到恩师之后,我周天诸界的阵法一道终于承继有人,人族幸甚,幸甚!哈哈哈哈哈哈……”   此人直奔杜子腾而来,身形诡异,作风奔放,压根儿没有把台上那些大能放在眼中,叫杜子腾不免有些疑惑对方的来头。   然后来人竟是大剌剌地伸臂来揽杜子腾的肩膀:“既然你自承是自恩师处悟道,便也是我门中之人了!小师弟,不妨随哥哥去看看这符阵二道中的真正精妙,管叫你觉得眼前这些破事都索然无味不值一提!如何?”   杜子腾:……   这位自来熟得有点叫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一把少年嗓子愤愤开口:“大衍大师,你不要欺人太甚!萧大师分明是我主人的客人,你半道想截人去大衍界是要做什么!”   大衍却是斜睨了不远处的明竹一眼,眉宇间狂傲嚣张,分明没把他们放在眼中:“斩梧渊……嗤。”   明竹身后明昱竟也到了,只以目光与杜子腾打了个招呼便朝明竹喝道:“场中还有诸界大能在,你这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便拽着明竹退下。   但那言下之意,分明在斥责大衍没有体统。   可人家完全不在意啊!搭着杜子腾,一脸我们是刚谁的师兄弟、我们哥俩好的模样。   但场中这些大能又岂是吃素的,一个温和的声音开口道:“大衍,我周天诸界乃是讲究信义的,这位小萧修士分明与你素不相识,纵与墨部部首有渊缘,那也是他与斩梧渊的缘法,待此间事情了断之后,他愿意去哪里是他的事,你不得横加干预。”   大衍面上一寒:“玉霄真君自然是要为斩梧渊说话的……”然后他转头对杜子腾道:“小师弟,师尊是师尊,斩梧渊是斩梧渊,不论你在此间碰到什么事,自有我师门一系为你撑腰,不必惧怕任何人!”   这话扔得斩钉截铁,然后数百上千的大阵在杜子腾身周一闪,大衍身形一隐,竟如微尘般直接消失场中。   感觉到周遭那十分严密繁复、几乎堪比一界一门却可以随身移动的防护大阵,杜子腾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 第325章 真的火了   杜子腾身为阵法大师自然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大衍这阵法的厉害,而场中如此多的大能怎么可能刺探不到?   那阵法层层嵌套、彼此响应,在神识刺探之后竟隐隐如大修士一般自带威压,要知道,威压乃是修士威能的复杂体现,这阵法要繁复到何等程度才会在神识中投映出这样的压迫感?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阵法根本没有衰退之意,竟是始终如一。   显然,大衍这看似轻松的出手相护绝没有他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论是对布阵人的损耗、还是阵法本身消耗的灵物,都绝不可能简单。   大衍肯下这样的血本……难道,这小修士当真和他有什么渊源?还是,这小修士当真合了他的眼缘?   底下众多修士眼神中都有些复杂难测混杂着羡慕嫉妒,毕竟,大衍那是他们眼中有本事的修士,以一己之力脱离斩梧渊墨部之后隐隐分庭抗礼甚至还声势更大,他不牛谁牛?眼前这被大衍看上的小子,实在太好命!   而在上面那些大修士们眼中,大衍这层面自然谈不上什么仰望,只是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却把局面搞得有些复杂,这复杂却远不是指阵法上的复杂。   以这些大能与大衍的修为差距,若要强行破阵对杜子腾做些什么事情……这大阵的复杂程度还没到可以阻拦的程度。   但是,这却意味着大衍哪怕远在万里之外、跨越重重世界也会知道是谁破了这阵法,甚至还能追踪到杜子腾身上发生的一切。   ——这几乎等同于直接同大衍撕破脸。   你布下大阵要守的人我偏偏要收拾,这不是直接开架的节奏吗?   若说这些大能会惧怕大衍一个合道修为的阵法师也未免太过可笑,可是那大衍人虽嚣张狂傲,却是个胸怀广阔之辈,从不曾吝惜将阵法经验传授予他人,因此在他大衍界,赫然成了那些无门无派的阵法师聚集之地,若是弄了大衍,一个不好,便是与这些阵法师统统为敌,令人十分头疼。   再者,更恐怖的是,大衍素来以墨部部首的门徒自居,那墨部部首……虽是百载来从未现身周天诸界,踪影渺茫,可是谁敢断言一个在符、阵两道走到了诸界巅峰的天才之辈会就此销声匿迹,还是会卷土重来?   周天诸界,从来不乏此类故事:闭关千载,一朝破关而出屠尽仇家。   虽然得罪大衍还不至于如此,但隐隐与一个修为通玄的阵法师交恶……想想都让人有些不安。   而且,在这当口,时局太过敏感,阵法师这角色十分不可获缺。   “萧腾”这小角色身上,那能与妖气相和的阵法看起来又有点特殊,而且据他自述,这与妖气相和的阵法甚至也承自墨部部首,现下他只是会操纵与妖气相关的大阵,未来会不会制出战局中左右妖气的强大阵法来?在妖族蠢蠢欲动的当口,这种阵法无疑是种强大的威慑。偏偏大衍又如此相护,这便越加微妙,这小修士背后到底还有什么是让大衍这么在意的?如若强行动手,会不会又适得其反,离背后那秘密越来越远?   事实上,要不要开罪大衍或者他背后那个虚虚的墨部部首,其实,只是取决于利益够不够。   但此刻,杜子腾表现出来的价值与大衍在他身上投注的本钱却让这许多原本准备随意拿捏杜子腾的大修士一时有些难以抉择左右为难。   而在此时,明昱却又出列道:“诸位长辈、玉霄师伯、师尊,萧道友此次恰逢此事亦是因我邀他前往斩梧渊而起,论理,我亦当为他澄清几句,在那百城界之时,我便因见识过萧道友利用灵气平衡妖气之能,故而相邀,还请诸位长辈明鉴!”   明昱发声支援这时间点非常微妙,恰恰是在大衍在杜子腾身上留下守护阵法、打上“这萧老弟我罩了”这隐形标记之时,他这样一支援,倒显得杜子腾本来就是他的宾客,那大衍横插一脚太过胡搅蛮缠之意,同时又转移了底下众人的注意力,不再讨论杜子腾与大衍的关联。   倒是让杜子腾对这位看起来冷傲的斩梧渊部领高看几眼,但他心中亦有判断,这年头,在复杂环境中能生存下来的人审时度势的能力都不差,反之,修为、判断、甚至是变脸速度都不慢的明昱亦充分反映了斩梧渊的情势绝不会太过简单。   甚至斩梧渊在这个当口突然表态要争取自己,恐怕亦未免如当初明昱相邀的那般单纯。   可是,若要弄明白妖族、斩梧渊当年之事,势必要往斩梧渊一行。   在那妖族的白澍提过建木之名后,杜子腾亦曾向小木棍试着询问过妖族之事,可小木棍却亦是一无所知,他眼前唯一的途径只有这斩梧渊。   哪怕明知前路道阻多险,杜子腾亦是扬起一张笑脸道:“明兄所说正是,这斗宝大会之事我恰逢其会,所做所为不过是每一位周天诸界的人族修士当为的分内之事,敢问诸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下定当解释分明。”   前面那出言的玉霄真君却是直接道:“既如此……我看诸事确已明晰,诸位道友若无甚事,昱儿此间事毕,你便送萧小修士前往渊中,相识一场,亦是缘法,可莫再出什么纰漏。”   明昱自然是当即应诺。   这场对答一出,许多大修士心中暗恨:这斩梧渊,早不出头,晚不出头,却偏偏爱在这种关键时刻截胡,真真可恨。   虽说他们不能以强力将这小修士直接绑往各自所在的势力,但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只会用武力也未免辜负白白修行如此多年,武力之外,他们手中的权势、资源哪样不能吸引一个小修士,不过是大家一时还在权衡、左右打量着如何不动声色地下手,竟被这斩梧渊捷足先登了,如何不气?   然而,不论再怎么可恨,杜子腾去往斩梧渊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   有什么好改的?   人家原本就是要去斩梧渊,“恰逢其会”而已,现在“诸事已毕”,继续前往斩梧渊也算不得什么吧?   但这出发亦不是马上就能成行,玉霄真君口头上说着让明昱“送”杜子腾前往斩梧渊,在这种妖族动向未明的形势下,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小辈带着这样一个懂得平衡妖气、又身有大衍护身阵的阵法师单独前往斩梧渊?   杜子腾、明昱还有其他修士离去之后,这些大修士还有许多秘密的商议,那商议的结果有些也许数个时辰之后就会成为轰动整个周天诸界的重磅新闻,有些也许尘封数千年都不会为人知晓,却最终左右着整个周天诸界的人族形势。   于此时的杜子腾而言,背后的这些商议、或者说是博弈,他没办法参与其间,甚至手头的消息来源亦无法令他如过往那般继续精准推算时局,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妖族……必会受到限制,只是看限制到哪种程度,会让这时局动荡到什么程度,到底是釜底抽薪平息动荡,还是扬汤止沸甚至火上浇油?   杜子腾摇头失笑,算了,与他何干,他不过只是一个过客,想办法找到萧辰、找回横霄剑派,周天诸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看不顺眼的就插手,与他无干的事情又何必多费心思。   杜子腾低头思虑间,明昱一路相随倒是没有说话,他心中亦是起伏不定,当初偶遇杜子腾,不过想着这修士能以大阵驾驭妖气,实在不俗,墨部中那局面指望不上,倒不如为赤部争取这么一个阵法师,但今日这局面,明昱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初判定的一个不俗的阵法师竟会这么不俗,连玉霄师伯都惊动了,师尊都无法当场开口……恐怕回去之后局面还有些复杂。   明昱心事重重,竟未留意旁边几个修士竟是驻足一旁,候到杜子腾过来时面上一喜便招呼道:“萧大师!”   明昱惊讶地抬头,杜子腾却是一笑:“明兄,那是我此次在斗宝大会上同甘共苦的几位弟兄,我过去打个招呼。”   明昱挑眉看去,看着眼生得紧,修为亦是平平,不过几个小界来的修士罢了,他于是点头笑道:“萧兄弟何必如此客气,我在此处等你就是。”   这几人正是先前赠那梧本草茶、吉云天的修士,他们确如明昱判断的那般,出身一些颇有些独到资源的小界,在这种大能云集的大会上说不上话,却与杜子腾交好,此时出来了自然是要打招呼的。   只是几人说笑之后,这几个修士互相看了一眼,面上神情竟然都有些忸怩尴尬。   杜子腾不明所以:“……怎么?几位留下来是还另外有事?”   他们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们自然是专门为萧大师而来!”   然后其中一人看着其他人道:“那个,我想我们大家来的目的应该……都差不多吧?”   这几人眼神一碰又有些尴尬地都收了回来,终于有人开口道:“我说,咱们好歹也同生共死一场,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能挑明了讲啊!”   他遂朝杜子腾一拱手:“说来实是惭愧,我师门不知从何得知我与您相交一场,非要让我向您传这个口信,希望您往我门中去。可自家知道自家事,我们那师门,在自己那一界还可以,与今日诸位大能,实不能比,叫您去不是坑您吗?反正话已经替师门带到,事儿就算办啦,您就这么一听,千万别往心里去。”   随即这修士嘿嘿一笑:“不过,师门送来的礼您倒是可以收下,这可是千载一摘的悟本草茶,亦不必觉得有何负担,这礼您不收我门中那些老头子才会真的啰嗦呢!只要礼您收下了,人去不去都不打紧,反正我回去就说您对我门本来就有善意,只是实在不便前往,我估计也足够应付那帮老头子啦!”   这话坦诚得让杜子腾实在哭笑不得,最后只得收下那号称千年一摘的悟本草茶。   其余几个修士却是大骂这家伙奸诈狡猾,本来他们这几家情况都差不多,确实是周天诸界的中游势力,在自己本界都不错,但放眼诸界绝不可能与斩梧渊这样的一流跨界大势力相比,门中令他们来争取杜子腾不是搞笑吗?在那种大势力的亲近面前,他们这点交情算什么?用这点交情来打扰人,这不是在拉拢人,是在得罪人啊!   人家手中一大把顶级势力的邀约在刚刚那种场合都没好说出口好吗?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的门派来凑什么热闹?!   顶好的情况就是像眼下这种,尺寸把握要好,充分表达善意不引起别人反感,结个善缘,以后如果有缘再发展一下就最好了。   可这种调侃式的幽默表达,既好玩又坦诚,已经被头前这家伙占了,剩下的大家只能另辟蹊径……   这帮人怎么不恨那前面的家伙!   好在,无论是笨嘴拙舌、还是心思灵巧,他们意思差不多,杜子腾亦都明白过来,一视同仁地笑道:“诸位请放心吧,大家的心意我今天都收到了,我与诸位同历过一次劫难,这世间,多少缘法才能换来同生共死走一遭?大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现在确是已经决定先前往斩梧渊,大家的门派邀约我确实赴不了,但只要你们在门中一日,我与诸位结缘,便是与诸位所在的门派结缘,大可放心!”   杜子腾此言一出,叫这几人十分熨帖,心中大赞,今天那么多大能修士都隐隐流露出招揽之意,甚至连斩梧渊这样堂堂的超级大势力都直接截胡强行将人截走,可见萧大师在这些势力心目中的分量,可即使如此,他为人却丝毫未变。   这番话分明就是在说,他萧腾认的是他们在场这些人,而不是什么门派!   他们这些人为门派办事,没能将人拉到回去必定落个办事不利的评判,可若是有一项与萧大师交好的人情在,只要萧大师为周天诸界看重一日,他们在各自的门派都能挺直了腰杆,鼻孔朝天!   说出这样话的萧大师,如何叫这些修士不生出敬意、心中感激?   于杜子腾而言,这不过举手之劳,这些人肯在安全之后来寻他表示感激,便都是知恩图报之辈,值得交往,能帮则帮,杜子腾是绝不会吝惜的。   送走他们之后,明昱笑道:“萧道友当真是好脾性。”   不过只是一些小修士而已,竟也愿意伸手相助,令他们承一份情。   杜子腾只是笑笑,却并不解释,他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多余的,身为修士他隐身在凡人之家的时候,被叫做萧夫人、萧娘娘的时候一样拈过绣花针、甚至教过凡人绣花,从来也没有觉得这种事情中自己什么心性好……   归根到底,在杜子腾眼中,凡人、普通修士、名门修士、大能……都是人,何必分什么三六九等,有一些为人的基本准则对谁都一样,投缘的人多相助一些,有何不可?   明昱未见得理解杜子腾的价值观,却真是起了与杜子腾好好结交的心思。   现下这位阵法师能得师门长辈看中,潜力必不会差,或者说,进了斩梧渊的人未来发展都绝不会差。   此人品格心性又值得交往,身为名门子弟,明昱早就明白修行途中,同道中人一样是种重要的资源,修为境界的差别在这种情形下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然而,明昱还来不及说什么,一个莽撞的声音急急忙忙插了进来:“爹,这就是萧大师!”   明昱一皱眉,转头却见一个合道修士被一个金丹修士“拽”到了他们面前。   随即,那合道修士道:“你这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随即,此人向明昱颔首:“明部领,小儿蒙萧大师相救,我想借他说几句话,叨扰了。”   明昱看到此人,面色亦有些僵硬:“范界主,不敢当您此言。”   一界界主亲自开口,好拒绝吗?他明昱再怎么说也是个后辈,部领之职如果对界主轻狂,明日整个周天诸界都该知道他目中无人,说斩梧渊容不下诸界了!   然后不过片刻间,明昱就恢复了先前那种风雅不失亲切的风范:“萧兄弟,这是小雅界界主范真人,你可要好生相陪,哈哈。”   范庸看着明昱走开,微微摇头,还是年轻了些,沉不住气,然后他目光收回看向杜子腾,眼前这一样是年轻人,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打量却始终客客气气,还同自己身旁这顽劣儿子颔首打了招呼,知世故却不世故……心性如此,现下起点又不低,再加上有大衍指点的话,未来前途却是不可限量,确也难怪方才那几位大能之间气氛那般剑拔弩张地差点争起来。   “萧大师,犬子实在顽劣,此次多蒙搭救,我这做父亲的,方才不好出言道谢,此时才来,万勿见怪。”   “范真人您实在客气,我与令郎同困于危境之中,相助脱困本分内事,更何况令郎于阵中表现卓异(没仗着是仙二代就添乱),又相助良多(贡献了好多灵石),我还未道谢,您这么说,实在折煞晚辈。”   范逸却是被夸奖得嘿嘿直笑,范庸心中对自己儿子的“天真”简直无语,毫不客气地弹了他的脑仁朝杜子腾笑道:“这小子是我元婴时才得的幼子,他娘亲难免娇纵了些……没成想此次跟着您之后倒还长进了些……”   这种闲话家常,杜子腾是招架不住的,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这合道修士太过牛逼,不放威压、不说狠话,界主之尊竟然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关心儿子的蠢爸爸身份说话………除非杜子腾想直接和别人撕破脸,否则根本没办法不接话——以界主之尊、合道期的修为来用这招,实在太狠了!   谈话到得后来,杜子腾已经要喊范庸伯父,收下了素未谋面的范伯母亲手酿的龙琼浆,并且已经答应这两父子,得闲时必会前往范家拜访……   什么叫社交手段,这就是,身份、修为统统只是陪衬,真正关键的是姿态。   听到杜子腾说:“范伯父您和范兄弟慢走,得空我便会前往小雅界”时,明昱的脸都僵了,他就知道,那只手段油滑的老狐狸什么招都用出来!   不行!还是得告诉师尊,必须早日回到斩梧渊!   这萧大师在飞天界太扎眼,太招人!哪怕是去了渊中静个十来载,此间事冷上一冷再出来亦是好的!   然而,不待明昱那传讯出去,他已经看到一张让他十分不喜的温润笑脸——弘宇。   “明兄、萧大师,还请留步。”弘宇行礼道,一派谦谦派头,叫人没办法粗暴拒绝。   明昱神色间淡淡道:“弘兄,我奉命需与萧兄弟返回斩梧渊,毕竟现下飞天界还不知会不会妖族来袭,动向未明之前,萧兄弟的安全重要,如有什么事,弘兄不妨传讯相告,或是到我斩梧渊中,我等随时倒屣相迎。”   一旁的谢乾元嘴角一抽,三言两语要想打发弘师兄……这位明部领也未免太小看他们守一轩培养的领袖弟子了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二人无论背后门派的能量、在彼此门派中的位置都十分相当,彼此无甚交集,但眼前这场景,在经历过两轮对于杜子腾的问候之后,明昱充分明白了杜子腾的受欢迎程度,自然不愿意再给出任何外界与杜子腾接触的机会,更何况是来自于十分强大的守一轩。   守一轩虽极少与外界相争,做生意嘛,自然是以和为贵,但若论起体量来,却是与斩梧渊不相上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隔绝为妙。   但隔得掉吗?   与明昱比,弘宇是另一种风格,他歉然一揖:“确是我守一轩的失误,萧大师要离开也是应有之意,只是,那镇压妖族的大阵现在扣在天锁之下,恐怕还要劳烦萧大师在离开前,将此大阵的操纵手法交予我轩中的阵法师,妖族此次阴谋受挫,不知还会再生什么阴谋,至少要令那大阵不再发生意外。”   这种理由……简直冠冕堂皇到了叫明昱张口结舌的地步。   移交大阵,这TMD太天经地义,这是人家守一轩的地盘,你们的人在人家地盘布了个阵法,临走了是不是该交接一下啊?   偏偏人家还说得这么婉转,客客气气没有丝毫火气,明昱知道对方叫杜子腾去移交阵法只是一个幌子,背后定然打着挖人的目的,但是,面对这明面上的理由,他居然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词!   就是拿到他师尊和玉霄真君的面前,为了更好地封锁妖族、不再多生事端,移交大阵有什么问题吗?有什么值得争论的吗?   在明昱说不出反对的当口间,杜子腾便又跟着弘宇前往大阵中,他只是在想:弘宇动用了这么强大的理由来找了一个说话的机会,那么,这个谈话的内容该有多么强大才能对得起这么强大正直的理由………………   结果,杜子腾发现自己错了,也许,根本不是谈话的内容强大,而是谈话的对象比较强大。   “萧小修士,不必吃惊。”来人粗豪面孔上露出和善爽朗的笑容。   居然是苗大安,这俨然是周天诸界最有权势的大乘修士在此地的代言人亲自出马,杜子腾觉得:自己是真的火了! 第326章 致命拉拢   杜子腾的吃惊绝非作伪,苗大安此次前来姿态当然是放得很低的,虽是合道修士却言辞恭谦,处处礼下于人,但杜子腾却不会因为对方的谦逊表现就小看了去。   毕竟,这是守一轩派来处置这么复杂的场面的修士,代表着一位大乘修士全权处理着此处一切事宜,表情温和手腕温柔不过只是因为这件事中,守一轩确实是有纰漏在先,叫妖族钻了空子才会发生这样大的变故。   虽然侥幸没有酿成什么大的事故,但苗大安前来,自然是要代表守一轩的姿态,怀柔才能将一切争议平息,将事情的重心扭转到如何应对妖族这个命题上。   从其后苗大安能够迅速召集到各界主事者商议亦能看出守一轩的意图痕迹,从结果上来说,合道修士不愧为高阶修士,手腕娴熟,无可挑剔。   现在大家的目光都投注在后续如何处理妖族一事上,还有谁会去追究守一轩先前的失误呢?   甚至作为这次商议的发起者,守一轩还天然赢得了诸多盟友的信赖,日后若再有与妖族相关的决议,也是绝计少不了守一轩的,扭转局面翻云覆雨,这跨越诸界的商界巨擘手段展现无疑。   主导这一切的便是他眼前这位看起来面目粗豪的大修士,背后隐隐是那位一手创立守一轩、屹立云端的大乘真君。   而现在,这位大修士却用这样迂回的手段、外加一个看起来光明堂皇的借口约见自己,也不知是何意。   杜子腾心中百转千回,苗大安却只笑道:“萧小修士,我曾自底下弟子间的谈论间听过你的高论,你曾提及,我守一轩的数目流转间可窥天道?”   杜子腾一怔,没有想到对方是为自己彼时信口而出的一段言论而来,这让他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些,笑道:“小子狂论,叫您见笑了。”   苗大安却是十分兴致勃勃,边走边道:“萧小修士,若是不妨事的话,可能详细说一说?”   杜子腾有些尴尬地想了想后道:“其实,在我看来,不过就是那些数目的解析之法,若是解析得当,自然可以从中得出不少信息,以这飞天界为例,我相信,现下恐怕守一轩在飞天界周遭的守护类阵法必会价格上扬。”   苗大安一挑眉笑道:“确是如此,不过那是因为此处的妖族变故与小修士你那阵法平衡二气的事迹传扬开来所以致。”   杜子腾却是敏捷地反问道:“若是您并不知道此处发生的变故与这阵法的事呢?如果守一轩只看到守护类阵法的价格上涨呢?”   苗大安若有所思,杜子腾却是接着道:“反过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出此地必然发生了什么变故?再结合妖族销量的下降与价格的下跌,自然可以判断这变故与妖族相关,是不是可以再推出一些与妖族相关的防护类阵法?”   苗大安哈哈大笑:“你这小修士好机灵的心思,他们非说你是不世出的符阵苗子,要我看,你分明就该是我守一轩的弟子!这脑瓜子若用在正道上,不知该生出多少灵石!”   这话说得大和杜子腾脾胃,一时竟生知己之感,只是那句“守一轩的弟子”叫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二人漫步间闲谈,竟已来到杜子腾布设的那大阵之旁,这大阵他确是依照小木棍上那法天大阵而设,此时依旧牢牢平衡着妖灵二气,而大阵之中却不见几个妖族,可从大阵的界限之处依稀可以感应到汹涌妖气,叫人不敢放松,衬着那妖族稀疏的模样,叫人心生不安。   杜子腾转而一指大阵道:“苗真人,此间大阵现下看来虽是稳固,恐怕亦需长期看护,不知守一轩是哪位大师前来监守?”   苗大安是何等灵醒的人物,见杜子腾避而不谈,以他的地位与世故,自然不会行那死缠烂打之事,只微微一笑:“不急。”   然后他话锋一转:“萧小修士可知我为何会专程来见你?”   杜子腾一怔,这问题叫他怎么回答,要说实话,他判断,这位苗大修士肯屈尊前来,恐怕也与那些势力所想的差不多,看中他阵法中对于妖气的影响力以及大衍那番莫名其妙的示好罢了。   可若是直说,未免太不给面子……   不待他想好怎么回答,苗大安已经自己揭开了答案:“苗某此来,不过受人之托。”   杜子腾惊讶地抬头,受人之托?苗大安已经是周天诸界中合道修士里混到头的人物,还有什么人能够托到他?   难道是那莫名其妙的大衍?   可杜子腾完全看不出自己有什么价值让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做啊?   杜子腾疑惑间,苗大安自顾自地道:“萧小修士,你现在还十分年轻,这周天诸界远比你我想像的还要辽阔,还有许多浩远的一切可以去探寻。   可笑诸界中许多修士还嘲笑那些偏居一隅的修士是井底之蛙,殊不知他们安于现在周天诸界的繁荣安定,自得夸耀的模样亦与井底之蛙殊无二致。   周天诸界,悠悠岁月,不知经历过多少种族变迁,我们与妖族这点是非恩怨相较之下,不过如尘埃一样微茫,相比于这广袤的时空,我们人族这数千年的辉煌亦不过只星空中一点微末萤光,何来自得?   即使是今日妖族之危,于我人族看来或许是头顶之剑,命运一线。可在这宇宙洪荒之中,亦不过岁月长河里的一缕平凡浪花,早在诸界运转中重复了无数次。   萧小修士,你其实十分幸运,在这般年轻的时候就可以窥见宇宙洪荒的一缕真机。未来你的道途还十分漫长,不论风霜雨雪、暗夜光明,勿要忘却当日这阵中你挺身而出、率领诸人抵御妖族时的心境。   此物我受人所托,转赠于你。望你莫要辜负这番期望。”   那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竹片,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握在手中,杜子腾却觉眼前轰然一声巨响,灿烂而浩远的星辰从诞生到毁灭,强大到可以征服星辰的种族,参天巨木甚至能突破界域之限,无尽的种族征战打碎虚空……   那一幕幕浩大苍凉的一切在眼前映射,好半晌,待杜子腾回过神来时,苗大安早已经不在原处,但杜子腾已经知道自己手中这枚竹片定然来历非凡。   小木棍悠悠在他脑中提醒:“这里面封印了一缕大乘修士的气息。”   大乘修士?   难道竟然是那守一轩背后的苍寒真君?   那这枚竹片……莫不是一枚算筹?   以苍寒为号,却掌控着守一轩这样充满烟火气息的庞大势力,甚至以算筹赠人,这位苍寒真君……不知道是一位怎样的人物?   这样一位大人物,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赠物于自己?   杜子腾相信,前面那些平衡妖气、大衍大师的看中,到了苍寒真君这样的人物眼中,也许根本不值一提,对方绝不可能因为这些原因而多看自己一眼。   苦思许久,杜子腾依旧无法去推想那个层面的大修士,但他受了守一轩这样大的恩惠——这枚算筹确实于他裨益良多,哪怕招揽他入守一轩也许根本不是那位真君的意思,不过是苗大安一时随口的试探,若非斩梧渊之行必不可少,杜子腾此时哪怕就是为了这偿还恩情也定会加入守一轩。   可现在嘛……   杜子腾思量已定,弘宇却与谢乾元并肩而来。   杜子腾一笑:“二位来得正是时候,方才未及向苗长老交待这大阵之事……”   弘宇温文一礼:“还未正式谢过萧道友援手之恩,这大阵可交由我来打理,不日门中便会有阵法师前来接手,”弘宇一笑:“我只管这段时日不出岔子即可。”   三人皆有交情,此时亦无太多寒暄,杜子腾三言两语便将守阵要诀交割分明,只是,他看着那妖族静默的大阵忍不住道:“弘道友,大阵虽能平衡妖灵二气,可意外之时不可不防。”   弘宇与杜子腾在阵中经历过,对于杜子腾的话他是十分信服,当即神情凝重道:“不知萧道友可有甚思量?”   杜子腾亦是郑重道:“大阵之外,再准备好应敌之法,只当大阵不存在准备妖族随时可能冲出的应敌之策,千万不要因嫌麻烦而不策万全。”   弘宇面色沉重地点头应下。   杜子腾再回头看那大阵,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终于皱眉道:“我离开之前,这大阵我会竭力加固的。”   弘宇与谢乾元一喜,连连道谢。   杜子腾却一抬手,面上嘻嘻一笑:“二位先别急着道谢,我还有其他事想托付二位。”   弘宇失笑:“萧道友,你恐怕不知吧,你现下已在我守一轩的天字号贵客名单之上,按我守一轩的规矩,应如所请,您的要求但凡能办到的,我们都会竭力而为。”   这守一轩再次叫杜子腾吃了一惊,他现在不过金丹修为,纵然是杜小爷自视不凡,能得这样庞大的势力这般豪迈地投注,也叫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是好。   天字号贵宾,想想守一轩的手笔排场,杜子腾已经想像不到他在守一轩该是什么样的待遇了。   但他很快回神,只是这次少了些顽笑之色,而是认真将事情向他们二人交待清楚。   谢乾元听完却是惊讶地脱口道:“你这哪里是托我们帮忙,分明是把大好机会送上门来啊!”   杜子腾却是一挥手:“此言差矣,我这也要借守一轩的渠道相助啊,充其量不过互惠互利,二位不必客气,东西我会尽快交过来的。”   弘宇却知道杜子腾这一手布局实在是对此次事件处于不利位置的守一轩襄助良多,只郑重道:“萧道友,不论今后在何处,但凡你有任何需要,只需向守一轩任何一处店铺传讯,我等皆会竭尽全力。”   然后他仿佛补充似地多加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斩梧渊中,亦有我守一轩的店铺。”   杜子腾先是一怔,然后朗然笑道:“哈哈,我可是那等会客气的人!”   几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守一轩这段缘分在杜子腾看来,来得莫名其妙,却确是让他少了好大一段心事,斩梧渊一行不确定性太多,若能得到守一轩相助,至少退路是有了。   安下心来的杜子腾便传讯与明昱,亦不管明昱如何回复,埋头便加固起阵法来。   明昱虽然心中不耐,却终是知道大义当前,实在没有办法阻拦杜子腾,只得上报了之后,干脆等到那些大修士一切商议已定再一道起程返回斩梧渊。   以守一轩的财力,杜子腾尽情尝试了一把各种前所未有的可行性验证游戏,而那原本临时布设下的简陋大阵在反复加固之下,也已经成了一个平衡二气、攻防一体的庞大结构。   收工之时,杜子腾坐上明昱特特准备的飞行法器,与斩梧渊前来的一众大能一齐前往目的地。   看到飞天界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杜子腾长长吁了一口敢,在飞天界丰富多彩的一段插曲终是要结束了,毕竟,连大乘修士都隐隐搭上了线,即将去往另一位大乘修士的地盘……周天诸界的金丹修士里,也是没sei了。   然而,杜小爷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值。   与明昱道别之后杜子腾回房休憩,然而当听到那一声雌雄莫辨的轻笑在自己耳边响起、并在第一时间向小木棍确认这并非自己的错觉时,杜子腾知道:麻烦大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摸出那根算筹。   那笑声中非但没有半点忌惮,却是更加欢畅,那声音近听起来带了几分喑哑低沉更加添了一分轻擦耳膜的磁性,有种先前从来没有的撩人之意:“萧大师,苍寒真君的天算神筹虽有大乘修士之息,我此来却无伤人之意,您又何必祭出来呢?再者,您周身密布大衍真人的大阵,等闲近不了身,又何须担忧?”   杜子腾面沉如水,转过头来。   只见来人白衣胜雪,那面目明明看来平凡无奇,似与它那把嗓子一样辨不出太多信息,却偏偏有一对含情双目直入人心,画龙点睛。   杜子腾却是情不自禁后退数步,冷静道:“不知阁下到访所为何事?毕竟这可是斩梧渊的地盘,阁下恐怕亦应知‘不入危邦’的道理吧?”   杜子腾这隐隐的威胁下,这只大妖却是盈盈起身,杜子腾这才发觉,这般近看之下,对方身量并不高,甚至带着几分弱不胜衣的楚楚之态,可思及斗宝会大乱时这妖与数个大修乱战中不落下风、甚至还借机血祭引出诸多妖族的表现,杜子腾心中不由警钟大作,告诫自己万勿被对方外表迷惑。   这大妖却是莞尔一笑:“难怪阿澍对你赞不绝口,果然心志坚定。”   阿澍?杜子腾心间一跳,那只雷璃蛟!这只妖与白澍相识?   然后它偏首支颐,笑容灿然动人:“你这么想去斩梧渊,连苍寒真君的相邀都可推绝……可是为了墨部传承?”   杜子腾眉毛一皱,这只妖……知道得太多了!   苍寒真君之事,分明只有他与苗大安在场,他们二人谁也不可能随口将此事外传!这只妖是怎么知道的?   至于墨部传承,杜子腾表示莫名其妙,再牛逼,那也不过是一个消失得太久的人物,与他何干?   它瞥了杜子腾一眼便抿嘴道:“看来我是猜错了,不是为了墨部传承,那我就不明白了。若论修习符阵二道,大衍真人待你不错,何不随他前往大衍界?若不是为了修行,只是想追寻权势,守一轩连苍寒真君都对你另眼相看,何必舍近求远?”   那双清澈如水一直放在杜子腾面孔上,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杜子腾却是突然抬头,直视那双漂亮的眼睛,然后咧嘴一笑:“关!你!屁!事!”   这句粗俗无比的脏话就像终于冲破什么东西一般,将这妖族一直牢牢把控的问话节奏全部打断。   在它错愕的神情间,杜子腾已经神情冷淡地道:“不管你是怎么来的,我现下打不过你,但我数三下,你再不消失,我就传讯唤人,反正我估计你一时半会儿要打破大衍布下的阵法是不太可能的。”   这粗暴的处理手段,已经是失去耐心,懒得和这妖打什么机锋了。   而这只大妖却是突然笑出了声,漂亮双目闪闪发亮:“你比阿澍说的还要厉害,竟然这么快就破了我的的迷神障!”   迷神障?   可不是如此,从这妖突如其来的出现,到它的声音、眼神,那些话语,杜子腾处处受缚,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法子挣脱出来。果然是在不知不觉中迷人神智,如果不是杜子腾脱离得快,恐怕还不知它会鼓惑些什么……   然后,杜子腾倏然抬头:“你就是那只七尾天心狐!!!”   迷神障,这是天心狐的本命妖术!   天心狐对于神魂天然拥有强大的影响、甚至是操纵力。   这亦是为何天心狐可避免走火入魔之灾的缘故,可乱人心神,亦可宁心静神,端看这狐妖一心,确是顶顶厉害的天赋。   它却是笑而不语,显是默认了。   那日夺宝大会上许多谜团这时才完全解释,那日出现的七尾天心狐图像也许不完全是假的,多半是取自眼前这只狐妖。   细细思量,妖族这一局安排这只七尾天心狐来,对方可谓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哪怕是在最不擅长的战斗一项上也全面展现出了优点。   还有那潘姓修士莫名其妙遁入库房、最后导致所有镇压妖族逃脱之事……恐怕亦少不了眼前这只狐妖鼓惑人心的本事。   难道,自己从那时起了就被对方看在了眼中?   杜子腾心中居然有些惴惴。   这只狐妖能执行这样的任务,在妖族之中地位必然不低,还有白澍亦知道他的一些底细,这般零零总总,妖族到底对他知道多少?   为什么总有种对方是早有预谋的感觉?   这狐妖温柔笑语道:“萧大师,似您这般天赋纵横之辈,纵观人族之中,不,即使是将我妖族也算上,您这样的人物也是不多见的,如若在人族那些龌龊周旋之中,您现在不过金丹修为,迟早有覆顶之劫。您看这遑遑周天诸界,整日里熙熙攘攘,皆为些修为名利,实在乏善可陈,难道您就不觉得无聊?”   杜子腾淡淡道:“是很无聊。”然后他瞥了这眼中闪过喜色的狐妖一眼,直接了当地道:“但我觉得以一个人族的身份加入妖族这样的敌对阵营不是无不无聊的问题,而是讨论这个问题本身就蠢不可及。”   犀利出手,一击出局。根本没给这只大妖留半点颜面。   这只狐妖微微蹙眉,这小子并不蠢,心志坚定那迷神障又已然失效,此时再如何扩大他心底的那些欲望都不太好操纵。   便在此时,这只狐妖面上突然一变:“你——!”   杜子腾冷冷道:“我跟你说句实话,你们要怎么报复人族是你们的事情,别惹到我头上来,我TMD压根儿不感兴趣!”   七尾天心狐只森然道:“可我们妖族却是对您感激在心,毕竟,您复原的那些妖术于我妖族光复之事可是贡献巨大!”   杜子腾心中一跳,果然,果然是因为这个!他就知道如果只是一个平衡二气的大阵绝不能让这只地位不低的七尾天心狐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亲自潜入斩梧渊的飞行法器!   当初他在白澍头颅的幻境中见识过的那些妖术被他一一复原,他将其中一部分授予兔妖路游一族,不过是希望它们振奋自强,不再受人族猎杀奴役,算是还了当年收留之恩,但当时的杜子腾却是绝计不可能想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周天诸界,妖族不甘受役的身份,与人族频频发生摩擦,而他曾经交出的那些本命妖术……现在看来已经成了妖族崛起的一股重要力量。   狐妖目光灼灼:“您说,要是人族中的修士们知道是您一手将这些妖术教予我妖族的话……他们该如何看您呢?” 第327章 你是活该   胡清说来也是苦逼。   当初在大阵之中,他本是狐妖,擅长神魂之术,于斗法却不那么精通,计划进行到最后却不得不硬杠那些修士的攻击,又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开启血阵、利用那潘姓修士释放底下镇压的妖族来冲破紫霄天锁。   本来计划十分顺利,一切都如他预想的那般步步进展,谁知开启血阵、天锁将破,眼看就能血洗飞天界一报数千载仇怨之际,却凭空钻出一个大阵。   胡清第一时间就动用全部妖识去寻找这破坏他计划之人,然而,苦逼的是,他此时精疲力竭,对方却跑得比兔妖还快,一个眨眼,居然就已经带着许多人族到了大阵之外。   那大阵之外妖气全无、灵气浓密,他彼时神困魂乏,贸然追击只会令自己陷入险境,得不偿失,于是他只能苦逼地忍下来。   更苦逼的是,后面他恢复了,但这飞天界的地盘上,突然之间就大修士遍地走,他根本就没有找到机会。   而后,好不容易利用妖族秘术联系上总坛之时,他将此间事报上,连同那人族布阵的小修士也一并传了过去,竟一眼被白澍认了出来,就是那复原出许多本命妖术的人族!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眼红白澍那一支妖族许久了,那么多妖族传承竟然得来不费吹灰之力,部下战力之强实在让他不得不嫉妒。   此次总坛令他主导此次行动,亦曾明言,如若计划成功,被镇压在飞天界中的妖族只要可能他皆可尽情招揽,否则他怎么可能如此费心尽力?看到白澍手下兵强马壮,他自认为不论是天赋血脉还是能力修为皆不在白澍之下,自是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这行动中的许多细节皆是他倾力打造,可谓费尽心思。   而现在,这次的行动进行到一半,镇压的同族得到释放,可清洗飞天界的计划却就此搁浅,胡清不是不遗憾,可若是能将那复原妖术的人族修士纳入囊中,让他手下这些被镇压许久的妖族迅速恢复实力再次强大,那这损失也算不得什么了。   胡清的算盘打得十分精明。   只可惜,他不太了解杜小爷。   杜子腾微微眯了眯眼睛:“怎么?你要去告我的密?”   胡清笑得魅惑难言:“瞧您说的,我岂会那般不识趣,您知晓那么多妖术,是与我妖族百部有缘呢,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怎么可能用那不堪的手段去告密呢?”   杜子腾却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雌雄莫辨的面孔:“所以,如果我不答应,你就要‘迫不得已’了喽?”   胡清笑而不语,威胁之意却是扑面而来。   于胡清而言,这个威胁不只是个威胁,在他看来,如果这人族中的阵法师不识好歹,那么公布这个消息让他在人族之中再无立锥之地,回头他自然会乖乖地投入妖族百部的怀中。   杜子腾淡淡道:“那你去说吧。”   胡清一愣,那张漂亮面孔上出现这种呆傻表情未免有些不衬,可他没想到,这人族中的阵法师这般天赋绝伦,居然会这么蠢?难道他真想被逼到无路可走的那一步?   而杜子腾就那样静静坐着,看都没多看胡清一眼。   胡清冷哼一声,若这人族修士以为他会有所顾虑的话,就未免将他想得太过优柔寡断了!   胡清二话不说,手上妖力一吐,便要将那讯息传遍这艘飞行法器!   而杜子腾却投来怜悯的一瞥。   胡清妖力已然吐出,杜子腾这目光令他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他随即想到,这人族修士聪明多计,这表情定又是他的诡计,自己绝不能上当!   于是那股沛然妖力毫不迟疑继续喷涌而出!   便在此时,一阵嘹亮激昂的乐声突然响遍整个飞行器、乃至整个空中!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盛开………………”   胡清先是一愕,不待他反应过来,一道宏伟灵力已然犹如巨山朝他当头而下:“妖孽受死!”   胡清心中剧震,他来之时已经十分小心,绝对没有惊动任何人族修士,可现下听这猛烈的动静,再看这沛然灵力的来势,极有可能是合道大圆满、距离大乘仅有一步之遥的大修士!   这大修士是怎么发现他的?难道说对方一起埋伏在侧?可若是埋伏在侧,怎么可能此时才发难?而且,作为一只天心尾,胡清对于自己的神魂敛息之效十分自信,绝不可能轻易暴露!   就是方才他吞吐妖力传讯之时亦是有万全把握在传讯之后抹掉所有痕迹而后飞速离开,绝计要让这阵法师陷入人族绝境。   可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电光火石间,胡清突然想到那阵诡异而嘹亮的乐声,他猛然抬头看向杜子腾:“——是你!!!”   虽然并不确切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对方是阵法师,定是预先布置下了什么手段!!!!   杜子腾眼神中更怜悯了:“好了,别纠结了,快逃命去吧。”   胡清自然不甘,拼着硬受那大修士一击,妖力一吐,竟是朝杜子腾抓去!他这妖力意不在伤人,只是想挟裹,谅那大衍布下的大阵也不会有反应!   杜子腾悠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胡清那妖力将将触及杜子腾,那乐声突然放大,然后胡清便感觉到一股猛然而来的恐怖灵力,胡清简直像一头撞在铁板上一般难受到要吐血!   而后那大修士一击随之而至,他果然吐血了。   杜子腾即始终端坐原地,连衣角都没有动一动,周身运转的灵力始终平衡如恒,波澜不惊。   胡清嘴角血迹殷然,整只妖却像傻了一般在原地喃喃道:“这不可能……明明只是一个金丹人族……”   可这当口,情势瞬息变化,又哪里有这功夫给他发傻?   玉霄真人的身形不过眨眼间就已经出现在杜子腾门外,又一眨眼他的灵力已经将门户粉碎,那身形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玉霄真人来得迅速,他身后亦有几道身影并不慢:“居然还敢来抓萧大师,这妖孽好大的胆子!”“快将它拿下!”   胡清身为一只七尾天心狐于这战斗之中本就不擅长,此时受伤委顿之下被群起围攻又哪里是对手,眼看就要失手被擒。   突然之间,那古怪的乐音更加激烈起来:“……悠悠地唱着最炫的民族风!!!……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我要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变得刺耳无比,最后在高昂到了极致,就像无法负担一般拔尖而断。   这古怪的动静只令一众修士面面相觑:“萧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杜子腾却是摸着手中那冒着青烟的小物件,突然面色一沉:“妖气,有很多妖气!”多到让侦测小阵都完全失效的妖气!   紧接着,轰隆隆的狂雷犹如电蛇一般飞速而至!   一众修士猝不及防之下,第一反应皆是自保,即使是杜子腾看到这狂猛的阵势亦是退避一旁,不敢轻撄其锋。   玉霄真人冷哼一声却是合身而上,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柄青色玉扇夹着水流之声与那雷光斗得难舍难分。   这等级的修士交手威压令一众修士难受到要吐血,杜子腾更是多亏周身大阵相护才堪堪稳住心神,而后他突然心中咯噔一下抬目四望,果然已经失去了那只七尾天心狐的身影。   他身旁的明昱亦回过神来,扼腕叹息:“居然叫它跑了。”   这天心狐生性狡诈,布局缜密,如果不是杜子腾处处留下后手的话,这几次交锋是什么样的结局还不好说呢,有这样的敌人在周遭窥探,实在叫人难以心安。   杜子腾叹道:“这妖族之间恐怕亦有什么隐秘的联络的方式——否则这援兵来的时机未免太过凑巧。既然救援已毕,恐怕对方不会浪费功夫了。”   他话音刚落,那轰隆的雷声果然收住,杜子腾不禁抬头看去,竟是对上一双依稀有几分熟悉的银色双眸。   随即,还不及辨别那眸中的神情,对方身影已经消失在天际,玉霄真人怒喝着追击而去,可对方御风雷而行,修为与他不相上下,又岂是那么好追的?   杜子腾却是若有所思,白澍在妖族中地位不低,今日遇到的这七尾天心狐亦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而前者的救援却来得这么及时……这是不是说,妖族暗中的力量整合已经进入了某种能够迅速协同响应的阶段?   想到百城界那些妖族、七尾天心狐所释放出来的那些妖族、还有周天诸界那么多妖奴妖骑……杜子腾突然不寒而栗。   而明昱却是转头来向杜子腾笑道:“萧兄弟你没事吧?多亏你方才及时发出了响动,不过……那到底是什么?”   杜子腾回过神来,见周遭这些一齐返回斩梧渊的修士皆向他看来,于是,他左手中托出一枚小小玉符,露出八粒牙齿笑道:“每日十二时辰全自动侦测妖气,警报连接周天诸界向四周报送!妖族肆虐,出门在外,侦妖符,你,值得拥有!”   不待明昱回过神来,杜子腾右手又托出另一枚玉符,笑容可掬:“反向破解一千二百八十一种妖术,灵气平衡大阵自动激发,时刻守护您的安全,破妖符,您的贴身护卫!与侦妖符配合使用更有效哦~”   在明昱等人错愕的眼神中,侦妖符、破妖符?这是什么鬼?!   杜子腾突然又从手中撕下了一道符纸,这一张他们所有人却是认得的。   明昱情不自禁问道:“这……这不是水镜符吗?萧兄弟你用这符干嘛?”   杜子腾却是激发这枚符箓,再次听到水镜中那狐妖威胁般的话:“……您知晓那么多妖术,是与我妖族百部有缘呢,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怎么可能用那不堪的手段去告密呢!”   而明昱看到这段水镜,先是对这妖族的无耻感到愤愤不平:“萧兄弟你分明就是在百城界之时因为妖灵器则习得妖术,这狐妖竟想借此诬蔑将你拉入妖族之中,真是不择手段!”   而后,明昱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妖心怀不轨,所以早早激发水镜录下这些画面……是为了防止这妖族攀诬?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他周遭修士纷纷恍然颔首,对这萧大师有些刮目相看。   而杜子腾却摇头道:“当然不是了。”   一个妖族的发声,还不值得他这样大费周章。   “……那是因为?”   杜子腾淡定地收起这三枚符:“啊,当然是为了减少广告的拍摄成本啦。”   明昱再次噎住了:“广告?拍摄?”   “广而告之嘛,我在和守一轩做这侦妖符和破妖符的生意嘛,越多人知道越多人买啊。”杜子腾手中并不空闲,很快就把那水镜符传了出去,并且嘱咐那边的谢乾元务必要通过各种渠道把方才那段水镜广为宣传。   而不多时,一艘隐秘的飞行器上,原本因为战力不足被对手救了一次因而格外郁闷的某妖,打开了自己买来散心的消息玉符,在听到那句“反向破解一千二百八十一种妖术,灵气平衡大阵自动激发,时刻守护您的安全……”   这描述听来十分新鲜,又似与妖族相关所以他听得格外仔细,可越听他越是觉得这功效怎么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随即,狐妖猛然大悟,反向破解妖术,灵气平衡大阵自动激发……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脸好痛,难怪那一下反击直接令他重伤,居然是利用了妖灵二气平衡的原理,彼时自己妖气强大,在阵法作用下,聚集的灵气自然亦是浓密,二者冲击之下,自己不过只受这点伤,已是万幸……   可随即狐妖反应过来,既然是反向破解妖术,那这背后的研究者熟悉妖术岂不是十分正常的事?想到自己一次次对那小修士的拿捏,难道对方早就想好了利用自己的威胁向全修真界来宣告他掌握妖术的天经地义?   自己对那人族的掌控意图居然彻底落了空!!!而且居然还是自己亲自相助,还是用这样打脸的方式!!!   伴随着“噗”的一声,红色液体飞溅,这飞行器上登时混乱起来:“胡妖祖!胡妖祖!!!”“不好啦!白妖祖!胡妖祖他吐血晕过去了!!!”   而一旁,那白色身影却悠然道:“我真是一点也不吃惊……”   敢去捋那个人的虎须,还能囫囵个儿的回来,已经算命大。君不见百城界里多少血泪教训?   杜子腾自然是不知道苦逼的胡清会变得更加苦逼的,他向斩梧渊坦承自己与守一轩有生意往来之事,让整个飞行器上都陷入一种复杂的沉默。   这种沉默很难去描述是不满的沉默还是惊叹的沉默。   不满是因为,若按照周天诸界的潜规则,效忠一方大势力那就是从一而终的事,普通金丹修士,能加入斩梧渊必定是毕生荣耀,十分珍惜,可你萧腾倒好,居然一面坐在斩梧渊的飞行器上,一边与守一轩勾勾搭搭,甚至还和守一斩合伙做起了什么生意,你将斩梧渊置于何地?!   可另一方面,惊叹却是难免。那什么侦妖符与破妖符,周天诸界闻所未闻,看这用途,若是飞天界变故之前,恐怕也没有什么蛋疼的修士会去发明这样鸡肋的符箓——彼时的妖族安安静静,侦测它们干嘛?   这两种新符箓必是可在飞天界变故之后出现的,甚至,也一定是出自于这萧大师的手笔,并且是他在看到妖族与人族交手之后才生出的灵感。   想想吧,这是多么可怕的实力。前后不过短短数天,这位萧大师竟然就已经把需要提防妖族的情境弄了明白,并且侦测与破防做得像模像样,整合在一枚小小的符箓上……   这东西,哪怕明昱等人不曾行过商,亦可以看到在这妖族为乱的世道里,这里面巨大的商机,只可惜,这样庞大的利益,这位萧大师却是选择了守一轩来进行共享。   明昱心中不是不遗憾的,他们斩梧渊虽然没有自己的渠道,但是,亦有许多其他握在手中的资源可以很好地开发这两种符箓的市场,只可惜,现在这东西已经要放到守一轩去发财了。   可是,明昱很快调整心态,萧大师既然今日可以画出这两种实用至极的符箓,未来也必定可以再想出种种克制妖族的东西,现下不过牛刀小试,未来萧腾却必是属于他们斩梧渊的,又何必因为这点小事而和他闹得不愉快,影响今后的合作呢?   于是,自他起,一众斩梧渊的修士对于这样的萧大师只能沉默。   半晌,其他修士散去,明昱才悠然叹道:“说来也是我舍近求远,若早知事情会这般进展,当初我就该亲自去接你而非让明竹去。”   杜子腾却是笑笑:“斩梧渊中多少要务,你忙碌就是,不必如此。”   明昱却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本来也是奉命率队前去追击一只雷璃蛟,跨了不知多少世界,却始终没能追上,现在想来,恐怕是妖族的调虎离山之计,让我们无暇顾及飞天界周遭的变化。若是我未去参与追击而是去接萧兄弟你的话,早就和他们面对面交手了,哪来这么多中间的波折?”   最后那波折二字,一语双关,含义无限,未尝没有隐射守一轩之意。   杜子腾却只笑吟吟地答复道:“明兄不必如此,人生各际遇,若你当初真的亲自来接,恐怕我早已经身在斩梧渊,又哪里会机缘巧合遇到飞天界此事呢?可见冥冥之中天道自有安排,来日方长机会良多,明兄不必太过懊恼啊,哈哈哈哈……”   明昱意味深长地笑看了杜子腾一眼,与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可有时候,对方太聪明就会让人生出一种难以掌控之感,突然之间,明昱有种错觉,他一时竟无法判断,将这阵法师引入斩梧渊中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了。   于杜子腾而言,明昱如何想根本不重要。   不过短短盏茶时分他已经收到了守一轩弘宇的回复:二符已被预定十万套,灵石已付,符箓师忙碌不堪难胜其荷,不得已,此符暂不外售,只供飞天界诸界之军。   十万套符箓,杜子腾算了算到手的灵石,眉开眼笑。   最后那句话,他却是有意无意间掠过了。   数日之后,消息传来:妖族大军不知怎么打通与飞天界那妖族聚集处的通道,此时正在飞天界聚集,诸界修士自然不得不防妖族作乱,亦是在四处调集人手。   纵有大阵平衡二气,划分清楚了界限,但随着妖族人族的数目攀升,大战却是再也无可避免。   杜子腾原本定位于外出防妖族袭击的套符,没能在周天诸界许多修士的心目中大放光彩,却是先在二话战场上作为战用物资普遍配备。   而后,妖族与人族数次持久交手的战报终于让整个周天诸界开始正视一件事:现在的妖族恐怕再不是他们印象中那个匍匐卑微的种族。   于是,妖族在飞天界,生生将这妖气灵气平衡白一处大阵变成了周天诸界的第一个种族战场。   依托大阵庇佑,人族修士在妖族的再三冲击下亦渐渐站稳脚跟,侦妖符被战场证实,这玩意儿只适用于鉴别妖族在人族地盘上的活动迹象,根本不适用于战场,至于那破妖符,真是意外的好用,简直像生命安全多了一重保障。只可惜,这么好的符箓由于符箓师的缺乏,每日所画的数目十分有限,叫人族修士在战场上只能节约使用。   稀缺好物带来的另一重效果就是越稀缺越出名,连带杜子腾也名声大噪:周天诸界现在人人皆知,有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符阵师,一己之力布下的大阵力拒妖族于大阵之内,发明的符箓广泛用于战场,根本有价无市——市面上根本就没有货,买不着!   这更是将杜子腾的声誉推向另一个诡异的高峰。然而无论如何,种族大阵拉开宏伟序幕,而杜小爷对这一切怀着路人的态度,可以旁观,绝不掺和。   顶着这有些过分淡漠的态度,他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斩梧渊。 第328章 战境道则   这一日,杜子腾本来是在闭关琢磨他的符阵之道,这段时日进入诸天周界以来,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妖族相关的妖术传承,不知为何,他却反而越来越多地对于当初在修真联盟时看到的漩镜塔上文字、甚至是萧辰身体上偶尔浮现的神秘符纹有了更多了解。   这种了解,杜子腾现在还茫然无头绪,他不知道是因为这三者之间的天然关联导致,还是因为随着他对符阵之道越来越深入、越来越触类旁通导致,可冥冥之中,他又觉得以萧辰发飙时不似人类的模样看来,倒似前者更多一些。   萧辰原本专精剑道,是个再地道不过的剑修,只是因为混账小木棍吞了他的剑灵,在那霄河之中为抵御妖魔于绝境之中才袭了塔中传承,随后才有那些异状。   那这样看来,一切都是因为漩镜塔的传承才会如此?   漩镜塔……或者说那只包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与妖族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关系,妖族俯首称臣是在近万载之前,而包子进入修真联盟似乎也是在那个时间点,这其中是巧合,还是存在着什么关系?   可如果说包子就是妖族之物,似乎漩镜塔上的符纹又与杜子腾现在了解到的妖术并不完全一致,如果一定要说,倒好像是进阶了无数个版本,而那些妖术不过是再三简化之后的呈现。   但这怎么可能?   如果说包子真是妖族之物,记载着妖术源头真正的奥秘,妖族现在闹得这般天翻地覆,连暴力恐吓这样不入流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怎么可能放着漩镜塔不去寻找?为什么关注到的妖族动向中偏偏没有这一条?   而且,杜子腾轻抚自己只在无人时才召出来的小木棍,他没有忘记,包子第一次看到小木棍时的熟悉沧桑,如果说它们二者都同出一源,来自同一个时代,没有道理白澍认出了小木棍却想不到包子。   而白澍那个时候看到小木棍,认出了它的建木身份,但面上虽有尊敬,却无心中却无强夺占有之意,否则以白澍的修为若真与杜子腾硬要交手他是绝难全身而退的,在一个不怎么困难的局面之前,白澍却没有出手,这不是对待本族圣物应有的态度。   而对于这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真名,小木棍亦是沉默以对,似乎早已经洗净前尘旧事,无可追溯。那些和包子在一起快乐追逐、整日喜欢吃喝的似乎才是这根小木棍的真面目,什么建木的伟大荣光半点寻不到头绪,叫杜子腾想起来只能无奈苦笑。   萧辰、包子、小木棍、妖族……杜子腾思绪起伏不定,而萧辰与包子此时到底在何处?杜子腾心中一时无解。   小木棍只绽放着幽幽紫华,似在安抚着杜子腾这动荡情绪,他微微一笑,心中要弄明白妖族万载之事的心意倒是更坚决了。   便在此时,小木棍猛然铮铮鸣响,自从小木棍生出灵智之后,除却方才与杜子腾情绪交流,已经很少用这样本能的方式来表达什么,每一次这样的发声几乎都昭示着极端的异状。   杜子腾心中一凛,瞬间起立,他原本以为是再次遭遇袭击,或者是不死心的妖族,或者是斩梧渊内部的什么变动,他脚下的飞行器亦在发生着猛烈震颤,究竟是什么变故,竟然让合道巅峰修士镇守的飞行器都不住?!   可紧接着,杜子腾只觉得天旋地转,神识中一片嗡嗡嗡的震荡,周遭感应到的灵气竟是猛然间变得狂暴无序!那恐怖撕吞的灵压竟是迫得他的神识不得不关闭……   这是他进入周天诸界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杜子腾握紧小木棍,竟是在瞬间再次进入了那久违洞真之境。   当他在小木棍协助之下再次睁开“眼睛”、打开神识之后,周遭一切令杜子腾这样的人都震骇得面上失色。   他的身周已经再没有什么飞行器,只有黑暗与火焰。   连虚空都在这样恐怖的黑暗与火焰中被扭曲、被吞噬,暗黑的长空中,几个修长的身影抬臂驱使,无数狂暴的灵气在排山倒海的神识催动之下撕裂周遭一切,杜子腾在这样的威压下瑟瑟颤抖,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   可黑暗的天际传来一阵清脆激烈的玉碎之音,然后一道清澈的虹光摇曳着犹如无数流星擦过长空,先前驾驭无数狂暴灵力的大修士在那流星之下竟是身形一顿,然后就那样轰然坠落,坍塌成泥。   杜子腾嘴唇一颤,看着脚边坠落的那些依旧蠕动的血肉,脚步都无法迈开,而长空之上,那虹光一顿,竟是朝杜子腾投来冰冷一瞥。   杜子腾手中紧紧握着小木棍,冷汗已经浸透衣衫,如果这样能倾山倒海的大修士都抵不住那虹光一击,那他呢?又能活过几瞬?   那虹光瞥到杜子腾之后似乎判断不值一提,在这片天空的大修士清扫一净之后,便未曾停歇向前而去,滔天火光在这架势之后略微一止,而杜子腾才看清火光之后更加惨烈血腥的一幕。   那是一只只或熟悉或陌生的妖族,或是生有风雷双翼,或是足踏赤焰,尽皆双目赤红,而修士们就那样与这样恐怖的妖族战成一团,爪牙、法器相互厮杀,妖术灵力未曾一歇,彼此的鲜血交织,在这恐怖的战场上,除了活下去,双方再没有别的想法。   这不是杜子腾第一次身临战场,修真联盟时,他多少次身先士卒冲在妖魔前线,可是这一次,眼前这血腥的一幕竟叫他眼前有些晕眩。   也许是因为,在那一张张同族的面孔上,他看到过前所未有的残酷与杀戮叫他心间战栗,也许是因为,那一张张曾经友善的异族面孔上,那从未对他展露的凶狠杀意叫他脚步震颤。   这一刻,杜子腾突然觉得他曾经假想过的那高高在上的漠然那样不堪一击。   他无法回避,他是人族一员。   他无法回避,他曾经受过妖族的恩惠,亦曾回馈这样的恩惠。   他无法回避,如果站在这战阵之间,他该何去何从,做何选择?   杜子腾这一刻才发现,他心中那曾经为自己牢牢树立的事不关己、绝不参与不过是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些与人族争斗杀戮的妖族不是那些曾经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他竟然想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光明堂皇与之相斗、阻碍它们追寻自由的理由,可是,他亦无法背弃内心深处的种族归属。   内心深处,也许是因为的迟疑彷徨,他竟然逃避了这样的选择。   一次次与妖族的交手,不论是在百城界、还是在飞天界,手握大阵的杜子腾,看似一次次站在人族的立场反击了妖族,可是,扪心自问,他的反击哪一次带来过杀戮?一次又一次对妖族下意识的点到为止,那些防御为主、极少富于进攻的阵法已经将他内心的迟疑表达得淋漓尽致,可他竟没能认清自己的内心。   可当看清自己内心的这一瞬间,杜子腾无疑是极其纠结难择的,他没有办法违背内心深处对于正义自由的认可,可他也没有办法背弃背弃自己的种族,哪怕这并不是他出身成长的那个世界,种族的归属,终究让他难以转身而去。   站在这妖、灵二气狂暴无比,鲜血奔涌、生命收割的战场上,黑暗与火焰中,他再没有任何闪避的余地,杜子腾战战兢兢举起了手中小木棍,心中茫然无序,却见周遭妖族、修士像是无视他一般,犹如奔涌的洪流迎头相撞、撞击出恐怖的杀戮。   在杜子腾茫然又有些放松的眼神中,他周遭的场景再次变化,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这是一处明亮幽碧的空间,翠色流转生机无限,一个修长的身影身姿挺拔地跪在那里,似乎即使是跪在那里他亦是无愧天地,堂堂正正。   可杜子腾却从他一头流泻而下的白发知道,这不是人族,即使种族不同,亦难掩杜子腾对他行事光明堂皇的判断。   突然,这身影一顿,似乎想起身,然后又稳住了身影:“你来了……”   杜子腾脚步一滞,眼前这莫名其妙的一切中,难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   可那身影又十分急促地开口,显然情绪极不平静:“我违背族规被罚在此思过,并无任何不甘,圣者必会迁怒于你,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最后那声音中的犹疑不定,却是叫人清楚感受他内心的矛盾,那是不舍与坚决交织的冲突情绪。   “我无事的,这里是族中重地,妖圣罚我于此亦有看守之意,我……”   杜子腾才看清那半张欣喜回首的英俊面庞,就看到那面庞上的表情依旧定格在对方回应的欢喜中,可眼神中却充满了难以置信,最后终于凝固在了……哀恸与悔恨。   这是杜子腾第二次见到妖族的崩毁,就好像晶莹剔透的雕塑从内部破碎,化为漫天纷扬的晶尘,闪光着璀璨华光。   杜子腾并不知道方才那一幕到底昭示着什么,可仅仅旁观那最后一个眼神,都令他觉得情绪翻涌。   再然后,这片翠碧的空间仿佛被什么凝固住一般,渐渐灰败。   杜子腾的视角再次变幻,黑暗的天地中渐渐出现一缕天光,然后伴随着交战的无数修士们热烈的欢呼,这一次,他终于看清,那不是什么黑暗,那是一株亭亭华盖的参天苍梧,遮盖了天地,牢牢聚拢着天地间的妖气。   可现在,无数修士前赴后继朝着这株苍梧撞击而去,犹如明知结局却依旧扑火的飞蛾壮烈决绝。   那缕天光渐渐扩散,灵气渐渐涌入,妖气渐渐散去。   在人族排山倒海的欢呼之中,妖族们浑身鲜血茫然甚至是怆然的眼神那样鲜明,一声轻微叹息响起:“……走吧。”   在一双双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亦绝未屈服的异族眼眸中终于涌出的泪水中,漫天虹光亮起,曾经清脆现在却喑哑的低鸣中,然后杜子腾就看到那一只前所未见的生灵,华羽漫天,犹如霓霞,在充满灵气的光明天际激出无际氤氲,携着无数败落伤痛的妖族消失在无尽虚空。   轰然巨响中,那一根参天苍梧轰然倒地,天地彻底是人族的天地,眨眼间便不见了曾经战火纷飞的创伤,天光明亮,山峦起伏,灵气充盈,大道生机。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如果失却梧桐,那么凤凰又将栖息在哪里?遗失在这茫茫周天诸界的妖族,既失去了族地又失去了庇佑,又该如何?   当杜子腾眼前渐渐恢复明亮光芒之时,入眼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暝暝天光之中,山川起伏,灵气秀美,七个色彩鲜明的湖泊犹如彩珠散布其间。   一个声音含着复杂情绪道:“萧大师,甫入上古战境便能激发如此之久,据我所知,古今大能亦无与您并肩之辈……这里便是斩梧渊。”   杜子腾久久不能回神,万载之前的惨烈到得当下似乎不过是眼前的天地福地,谁还记得曾有妖族在此盘桓停驻,这里也曾经是妖族的……圣地?   人族冠以斩梧渊之名,甚至还在此地立下子孙后代与妖族势不两立的盟誓,是不是也因为将曾经推倒那株参天巨梧的历史视为一种鞭策后世的光辉荣耀?   到得现在,杜子腾默然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大修士,天地间的光芒似乎就一直处于这样将明未明的状态,可来往的修士神色间莫不意气风发雅英含蓄,以自己身处斩梧渊为荣,谁还记得这里曾经流血漂橹、战火千里、妖族人族的尸体根本不辨彼此?   看到杜子腾的神情如此,又久久不回答,明昱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刚刚出斩梧之境,心神激荡,不免要再次出声,玉霄真人却是缓缓道:“萧小修士你莫不是看到了斩梧之象?”   杜子腾回过神来,缓缓吐气:“我确是看到那颗苍梧倒下的一幕。”   周遭数个修士登时看向杜子腾的眼神都变得奇异起来。   古往今来,初次进入斩梧渊的修士,都有可能被此处惨烈的战境所染,心神动荡间进入上古战境,不少人甚至都曾与上古修士并肩为战,与那些真正的上古妖族交手,可真正能看到终战之局——那斩梧之境的亦不过只手之数。   眼前这修士修为不高,却能这般沉浸到战境中尽情感悟,当真是机缘不浅,不过,思及这修士不过是一个符阵之师,观摩再多战局亦于战力无益,一众修士未免有些遗憾起来。   杜子腾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心情依旧有些复杂难言。   到得地头,这许多斩梧渊的修士自然各自散去,玉霄真人与明昱那师尊不知是有何事相商,又或是在飞天界与诸界达成的协约有关,这等大修士的行踪眨眼间便不见——想来这一路劳烦这样的大修士相陪,不过是因为如今的周天诸界不太平之故。   既然进入了斩梧渊,许多在渊外不便说的事情亦可解禁,明昱便道:“我斩梧渊因为常年浸润在这上古战场之中,常年进入战境厮杀,战力之强才可冠绝周天诸界,兼之上古战场中不少上古修士亦有绝学施展,反复观摩投入战境,亦让我斩梧渊绝学保全乃诸界之最……斩梧渊八部其实乃是上古战境的八个入口……”   随着明昱随手指点那些湖泊介绍,这八部看来便是以这湖泊之色命名,明昱看了杜子腾一眼,才叹道:“萧大师既然看过当年斩梧之象,我亦不必多加遮掩,彼时妖族所侍不过那株苍梧,苍梧倒下之后,漫天妖气尽皆聚拢成这些湖泊……”   杜子腾脚步一滞,难怪这些湖泊色泽如此艳丽,根本不似修真界那些灵泉、灵湖清澈如洗。   然后他微微蹙眉:“八部?何以只见七个湖泊?”   一道轻狂的声音插口道:“那自然是因为那墨部不在此处了,嗤,一个屁事不晓的小小金丹修士竟要劳动堂堂赤部部领相陪?”   明昱面色一沉:“姬师弟!萧大师乃我赤部贵宾,由不得你出言不逊!”   那姬青生得一副好相貌,明明英俊至极,一双眼睛却偏偏嚣张猖狂,此时只哈哈笑道:“哎哟,不过一个金丹修士也当得起你这贵客之称?我看明师兄你这赤部部领也当得未免太憋屈,哈哈哈哈哈哈……”   他自己笑得猖狂也就罢了,偏偏他身后跟着一群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修士亦是笑得前仰后合,似乎是遇到什么可笑之极的事情一般。   一个看起来沉稳些的青年携着一个女子远远而来道:“姬部领,您贵为青部部领,与主人亦是师兄弟相称,于宾客面前这般不讲礼仪,未免有损于我斩梧渊八部同气连枝的美名。”   姬青止了笑声,看着远来的青年冷笑:“明昱,你这奴仆倒真是忠心耿耿。”   话音间说不尽的嘲弄之意,一旁随侍的明竹、明梅都愤然不已,可不待明昱为明松开口,姬青已经挑眉朝杜子腾道:“听闻你是布下飞天界妖族战阵之人?”   杜子腾点头,表情一贯从容,完全没有身在漩涡中央的自觉:“不敢,阁下有何指教?”   姬青的目光闪闪发亮:“我可不相信你一个金丹修士能够布下那样的战阵!随我去渊口真正的妖族前试试罢!”   说罢,不待杜子腾反应,他竟然径自伸手来抓人,明昱早对这跋扈的青部部领早有防备,岂能容他得手?更何况明昱本就是性子酷烈之人,又怎么会容忍姬青这师弟犯上?!   两个早已经触摸到己身大道边缘、已经不能用元婴境界来衡量的元婴修士交起手来声势殊为可怖。   明松为首,明梅、明竹连忙相助,三人结出阵势将杜子腾带出那恐怖的风暴范围,明竹还连忙回头问道:“萧大师您无事吧?”   主人在时,这小孩子守着规矩,此时倒是显出几分活泼来。   而杜子腾仰望那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的元婴修士交手,不知为何,曾经在百城界,他借法天大阵相助虽然能接下明昱的试探、却不能真正看明白明昱周身灵气与道则的来龙去脉,可现在,他没有运用法天大阵、甚至没有借助小木棍进入洞真之境,就那样抬起头,凭借金丹修士的一双肉眼与神识,将二人交手间的来龙去脉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指尖甚至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勾勒起应对的符箓来。   明松只当他是震慑于这等交手之威,开口道:“萧大师,我家主人虽只是元婴之境,实已在上古战境之中磨砺数百年,姬部领虽然为人狂傲,却亦是在战境中出生、长大的战境修士,不容小觑,他们交手之威不亚于普通的合道修士,这才急急带您远离,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杜子腾回首看着这沉稳青年:“明松?”   随即他看着头顶天际的交手,哑然失笑,只负手观望,这段时日他一直思考着妖术与人族法术的区别、联系,做了许多比对。   可现在当他仰望这两位人族中杰出的天之骄子交手之时,却仿佛在观看一本教科书,一本人族千万年总结下来的、如何与妖族对战、如何克制妖术对战的教科书。   一招一式就犹如一页页翻开,告诉他妖术与法术碰撞出来的智慧精华与璀璨火花。   明松本想问候,可见这位萧大师仰望天际主人与对手交手的神情那般从容专注,甚至神情中不时随着战局变幻或点头称赏或蹙眉不赞同,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荒唐的想法来:难道这位金丹期修士的大师竟能看明白主人与姬部领交手的战境道则?   随即他又否认了自己的荒唐想法,这怎么可能,他亦是跟随主人在战境中磨砺上百年才知晓战境道则的存在,那是与上古大妖在生死间千万次锤炼才能触摸到的一次战境法则,普通修士只会觉得威压凛冽无法直面、法术犀利难以招架,根本想不到这不是修为境界上的差距,而是对于天地法则理解上的差距。   甚至为了更好地触摸战境法则,所有在战境锤炼的渊中核心子弟都被要求冲击法则领悟之时才可冲击修为,道境理解不动,修为绝不可动——如此这般才能尽可能多接触同境界的上古妖族。   这样领悟出来的一切,眼前这个金丹期的阵法师怎么可能看得明白? 第329章 阵撼斩梧   明松于杜子腾的情形都这般一知半解,更遑论他身后修为远远不如他的明梅、明竹了。   明竹年纪不大,头顶主人与那可恶的挑衅者的交战起先是让他焦急的,可是见主人渐渐能与对方相持不下,慢慢也放下这段心事,转而悄悄向身旁好久没见的明梅说着讨好的问候。   只是那明梅心性早已长成,浑不似明竹这般情窦初开、懵懵懂懂,一心只系着头顶与姬青战得十分激烈的主人,便对明竹的话有一茬儿没一茬儿,明明身为修士,此时却紧紧咬着嘴唇,与凡间那些心有所属的少女别无二致。   杜子腾却是收回天际的目光,转而扫了一眼明竹三人,心中摇头,这明昱恐怕太过专注于自己的道境修行,竟是连自己几个仆从之间的微妙反应都未能及时处置,一个不好,怕是要出娄子。   明昱在周天诸界那样大的名声,隐隐有成为诸界年轻一辈领袖的先声夺人之意,追击妖族毫不留情,跨越数境界斩杀大妖的事迹从未断绝,为人又清楚分明,可却偏偏对自己亲近的仆从之事未能果决明利。   杜子腾再次抬头,看着姬青与明昱战得激烈火热,心中却已经明确了这战斗的结局。   可对于旁观的明松、明梅来说,心却始终高高提着,不敢有一刻放松。   看到这一幕更叫杜子腾心中暗暗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这交战的二人既然师兄弟相称,那便应当关系亲近,至少彼此的切磋应当是有的,为何明昱先前出手时那般谨慎小心,还不如他向妖族出手时那样雷霆果决?甚至于他这些贴身服侍的忠心奴仆都无法预知他的战果进而担忧呢?   至少可以说明,明昱在同门之间下的力气不够,否则何至于同门中与自己地位相当的年轻弟子的出手习性都不了解?   杜子腾再次摇头,明昱纵然在诸界有再大的名声,卸下之时失于体察,同门关系未能驾驭,恐怕也难以承担斩梧渊想赋予他的重任。   只是道途难料,也许这些阻碍最后成为明昱成长途中的几个坎儿,哪怕摔得头破血流,让他经历些事情之后,心性强大、道境再上层楼,那么也许名副其实之日亦不远矣。若不能迈过……这世上,所谓的天才永远只是天才,没有成长的天才和那路边的野花野草亦无分别,经冬寒而一岁凋零,如过眼云烟,不会有人记得。   也许这就是斩梧渊这样的庞然大物真正的策略,给明昱这样出色的年轻人以地位,又保持着姬青这样有潜力者的野心,谁能长成,机会就是谁的。   不偏不倚,看起来公正公平,却其实残酷。   不过看了一次年轻辈的交手,杜子腾不但对于道境领悟有了参照,甚至对于这斩梧渊的本性亦有了清晰的认知。   而他之所以能在这样激烈的战局中发散思维,其实只是因为现在明昱与姬青的交手都已经开始重复,不是法术上的重复,而是……道境上的重复。   对于他们这个年纪、这个修为的修士而言,能将对妖族的战境领悟到那般境界已经难能可贵,在第一轮交手间在错综复杂的战斗中飞速选择着自己的应对之策,将自己所学小心翼翼地展现,查探对方,选择策略,可在杜子腾旁观看来,一次次的试探之后,就是重复,再没有任何新鲜的所学展现出现,一切便显得那样索然无味。   而明松却只当这萧大师是对战局看不明白而不再似先前那般关注,心中对于自己先前的推想再次肯定了一番,还为自己先前那番谬误的揣测而有些自嘲。   只是,主人家在上面径自斗了起来,毕竟场面上不好看,明松行礼之后道:“萧大师,主人此间恐怕还需些功夫,您远道而来,若是太过劳累,我可先领您去客间休憩……”   杜子腾却是抬手:“不必了,胜负将分,这点功夫还是可以等的。”   明松一愕,明梅明竹亦是一怔,就是那些追随着姬青而来的修士亦是瞪大了眼睛,随即他们皆是抬头向那战局之处看去,可天上的明昱与姬青分明依旧打得难舍难分,哪里有战局将终的模样?   杜子腾却是清晰地看到了明昱的战略调整,也许在姬青感觉中,明昱略微有些不同,他只会焦躁自己抓不住是哪里不同,可随着姬青展现的道境越来越重复,明昱对他的了解就越来越多,手中也越来越从容——这就是经验上、道境上的分别。   姬青毕竟与明昱差着些火候,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两个位于不同山峰的人,远远看去,似已经到了同一高度,可一路先来的路程与经验却不可同日而语,姬青败得不冤。   眼见明昱手中一道分明流光闪现而过,天空中却莫名出现一匹紫色轻纱,姬青闷哼一声:“你——!”   然后轻轻一声娇笑传来:“唉哟,都是同门师兄弟你们在客人面前打打杀杀做什么,没得吓坏了客人,以为咱们斩梧渊是什么凶神恶煞之地呢!”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斩梧渊弟子看了杜子腾一眼,好不汗颜:他们斩梧渊在周天诸界中本就是肃杀之地,非要说自己祥和宁静不是在打自己脸吗?   可这娇滴滴的声音这般颠倒黑白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驳的。   姬青煞白着面孔捂着胸口说不出话,可他恨恨的目光却不是看向明昱,而是看向那紫纱的主人——一个纤小玲珑却曲线毕露的娇美少女。   甚至是明昱亦是收起自己手中的流光反复打量,最后沉着脸看向那少女喝道:“孔师妹,我与姬师弟切磋较量,你却凭白插手,毁我灵宝、伤及师弟,这是何意?!莫不是玉霄师伯便是这般管教于你的?!”   孔素素却是掩面惊呼:“唉哟,明师兄!您这样指责……素素明明是见你们斗得这般凶恶,怕有个万一、为着同门之谊才好心出手相阻,你这样一说倒是素素的不是了,嘤嘤……”   这少女说哭就哭,紫纱半掩,梨花带雨,半点不做假,就是杜子腾也是看得一愣,修真界中……这样能完全把脸面豁出去的演技派当真不多。   姬青此时才缓过气来,阴沉道:“孔素素,今日算我不慎,着了你这贱婢的道!”然后他直起身朝明昱嘴唇翕动,不知二人迅速交换了什么利益,随即他就开口道:“我学艺不精,今日败于明师兄之手心服口服。萧大师乃是明师兄的座上宾,亦是我姬青的贵客,若有人敢对他不利,便是对我不利!”   明昱却是伟光正地还礼道:“姬师弟客气,适才我二人哪里分了什么胜负,不过师兄弟间的切磋而已,不必当真。师弟修行时间远少于我,假以时日,必是门派栋梁,周天诸界抵御妖逆的中流砥柱!”   二人言谈间登时一副兄弟亲昵,甚至还不时讨论方才交手间的体会收获,十分相得,倒把孔素素晾到一边。   情势瞬间逆转,二对一之下,就是孔素素这样脸厚心黑之辈亦无把握,她止了泪水,一双妙目滴溜溜直转,哪里还有半分委屈的模样。   不过眨眼间,便见孔素素笑靥如花地拍手道:“看到你们二人这般和气真是太好啦!咱们同门师兄弟间本就该这般和睦嘛!”   那天真可爱的神情,若不是先前她出手的果断时机,杜子腾都要被骗过去,心下不由一顿,对这斩梧渊培养人才的“不拘一格”更加高看一层= =   明昱对孔素素之能素有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实在是令他恶心得够呛。   随即孔素素便扬声叫道:“伍师兄、冉师兄、南郭师兄,你们都来啦!呀,田长老您怎地亲自驾临了!”   本来看到越来越多的同门露面,明昱的面色就已经开始沉下来,然而,当他看到蓝部长老田益宽亲自露面之时,对于自己这些同门的德性已经感到十分齿冷:不过是一个符阵大师罢了,这些人接二连三地出来搅局,这田益宽堂堂分神修士居然也不顾脸面亲自下场和他们这些小辈争抢,也不嫌丢人!   只是明昱也不反过来想,蓝部此时青黄不接,如果长老不亲自前来,恐怕结局也就只能干看着其余六部争抢/瓜分利益,叫他们如何甘心?   面子?那是什么?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屁都不是!   一个能布置下抵御妖族大阵的阵法师,一个能画出令妖族都忌惮的符箓的符师,这皆是目前这情境下任何一方武装势力都不可或缺的人才,当这两个角色重合到一个人身上时,便会让哪怕是斩梧渊这样的大势力内部也会为了这样巨大的利益而撕下一切温情的伪装与和气的面具,张开血腥獠牙不顾一切地争抢。   在杜子腾一路抵达斩梧渊的过程中,在他还尚未觉察之时,他本人的声势地位早就被抬升到了一个远远超越他当前修为境界的地步,飞天界现在的战局早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价值!   这种经历实战的价值说明远胜过一切什么大衍真人的看重、平衡妖灵二气的杰出灵感等等虚妄之物。否则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怎么会吃饱了撑的而为他大动干戈?   在战争的废墟上建立起来、在战境之中培育子弟的斩梧渊是一个再现实不过的地方——战争/战斗就是检验一切的标准。   被战争证明了自己强大的杜子腾,此时在斩梧渊中看来,就是一个十分珍贵的战争资源,更何况,眼下他才不过金丹修为,他的道途还那样漫长,谁敢说他不会成为下一个墨部部首,左右整个周天诸界的战略武器?   被战争检查了威能、有着充分可挖掘的潜力,这样的宝贝,明昱曾经十分庆幸,自己手快地为门派捞到了自己一方的阵营中,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劈荆斩棘地带回了门派之中,却在自家门里遭遇各路觊觎打动的混账!   一路相随的明昱虽然对于杜子腾的价值心知肚明,甚至无数次窃喜,在这样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险峻形势之前,他已经开始后悔,他怎么会闲得带这位萧大师出来晃荡的!   然而,这些人尽管吃相算不上好看,但毕竟是处于同一个利益阵营,再如何为了利益心动,也终究是要考虑整体利益,或者,受所谓的斩梧渊门规约束,不得不将整体利益最大化。   所以,孔素素那偷袭之机明明可以一掌让姬青重伤垂死,却只是有分寸地令其受伤、暂时无法真正主导参与这场利益角逐。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姬青平素看起来年少气盛骄狂自大,居然不是一个真正的草包,拿得起放得下,转头就同明昱结了盟,令她一时进退两难,她这才干脆把水搅浑,把这消息完全地放了出去。   否则,此次前往飞天界的玉霄真人代表着紫部,而明昱的师尊天罗真人代表着赤部,这样紧要的消息是绝不可能这样散得满天都是的。   甚至不讳言地说,姬青的到来背后亦隐隐有孔素素的影子,因为她根本没有正面对上明昱全身而退的法子。   不过她手法巧妙,转了无数弯将消息旁敲侧击递到了姬青面前,姬青将信将疑间才那般口出狂言地刺探明昱与杜子腾,谁料却真的发现明昱对于杜子腾的看中,反而证实了消息!   不待姬青想好如何抢夺,便在与明昱的交手间吃了孔素素狠狠一记暗算,电光火石间,他早就想明白了来龙去脉,能在这形势复杂的斩梧渊脱颖而出的都没有真正的傻人,收到不确定的消息在前被孔素素巧妙偷袭在后,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姬青记恨之下才转而寻了明昱联手。   只是眼前这水实在太浑,八部中有七部掺合进来,甚至还有一位正在倚老卖老的长老:“你们这些小辈太过乱来!我斩梧渊是何等圣地,你们这般乱七八糟地动手没得损了圣地万载威名!到底有何事,还不速速禀来!”   孔素素嘟了嘟嘴巴:“田长老,我们小辈闹着玩,您怎么还当真同我们一般见识呢?”   这话明里听来是小辈的撒娇,暗里却是在指责田长老倚老卖老,明明门中默认是由小辈各凭本事出手之事,竟然不顾脸面地与小辈争夺,太不要脸!   田益宽一张老脸早就豁出去了,哪有什么顾虑,只皱眉一指天际:“此处灵力激荡如此之剧,还说什么闹着玩?简直是胡闹!不知道渊中规矩吗?战境之外不得随意出手!你们这般蔑视门规,可知……”   其余几个小辈却是嗤笑一声,再无人搭理他,后面来的几个部领目光均是在杜子腾身上扫过,又迅速无声地彼此打量,均试图在这复杂情势中争得些许优势。   这些人或是明里唇枪舌战或是暗中巧舌如簧,合纵边横朝秦暮楚,一切人族历史上曾经上演过的权谋手段在这些代表了人类修士明日的天之骄子手中那样纯熟流利,叫杜子腾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沉。   略略熟知他性情的明竹早已经止住了与明梅的说东说西,心中忐忑难安,他想提醒主人萧大师的情绪,可又怕贸然开口显得不懂规矩、反倒是叫别人觉得主人御下无方……   这般纠结之中,不知是那田长老哪一句踩到了这些年轻弟子的痛脚,一言不合,他们居然再次动起手来。   只是这情势太复杂,六七人同时交手,看似众人同时在围攻那老不要脸的田长老,可彼此之间又有忌惮,不能全力配合,纵然占着人数上的优势,可田益宽修为在那里,纵然不是本境界的绝顶高手,可与一群无法齐心协力的娃娃打斗,却是绝对的得心应手。   看着这一幕幕闹剧,杜子腾终于厌烦了。   他来这斩梧渊是为了寻找答案,寻找故人,不是来掺和这些狗屁倒灶的乱七八糟!   “够了!”   这声隐隐震喝叫一旁的明松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看过去,他应该觉得好笑的,一个金丹修士,凭什么喝令一群境界远高于他的修士?   可是,明松却偏偏笑不出来,因为这两个字轻而坚决,不是什么哗众取宠,确确实实是因为其主人的不耐而喝出的,似乎眼前这什么高阶修士的乱斗在他眼前同阿猫阿狗的打打闹闹也无甚区别,令他乏味之极、碍了他的眼,他才这般不耐地斥责。   然而,对于场中那些脑筋飞速转动着如何拉下别人自己顶上的修士而言,杜子腾这声轻喝未免太温柔,根本不能转移他们半点的注意。   然后杜子腾面色一沉,在明松等人看来,不知何时,这位萧大师不知何时已经并起食、中二指,在虚空中嗤嗤地点点画画了起来。   开始时,明松等人尚有余裕却揣测那虚空之符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渐渐地,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惊骇起来。   然后不只是离杜子腾近的明松等人,还有周遭那些追随其他六部的弟子们都开始感觉到一种慢慢凝聚起来的恐怖威压,如果是那些历经战境重重考验的弟子就会发现,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战境之中,那些真正恐怖的绝世大妖即将现世时的恐怖威压!   而当他们苍白着脸色四下张望时,场中那些代表八部争执不下的长老与明昱等人亦是觉察到了什么异常:   “怎么回事?”   “难道是谁触发了战境?!”   “这怎么可能?战境明明稳固上万载,只在八部入口才可入内!”   “有大妖出没,我已经传讯……”   然后不待他们交待下去,所有人就惊惶地发现,平日里他们各自神识联系十分紧密的八部入口原本风平浪静,此时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激了一般,竟然在疯狂翻涌着!   而此时那些神识强大的修士更是发现,若是纵览整个斩梧渊那些色彩艳丽的七部湖泊此时皆是翻涌起无尽风浪,明明不过是一个个妖气凝聚成的湖泊,此时竟然像那风暴之前的海面一般,十分骇人!   场中先前争执得厉害的田益宽、明昱、孔素素等人更是觉得此时那些湖泊中原本被镇压万载、平静万载的妖气此时竟然翻涌着一股强大的戾气,就好像是被什么猛然激发出来一般,叫他们这些在战境中与上古大妖千万次交过手、搏过生死的修士们也绷紧了心神。   便在他们以为是什么恐怖的变故在发生时,一个声音在这凝重的氛围中悠然缓慢地开口道:“诸位,既然是因我之故才动手,那能否亦听在下一言?”   整个场中的气氛此时凝重到死寂,这一句话并不短,显得十分突兀,这些原本为了划分利益而差点大打出手的修士们才惊觉:这说话的,居然是他们正在划分的“利益”。   他们在战境中培养出来的蛮横作风早让他们一贯只看结果、不论手段,只重利益、不管过程,哪里会注意这位只有金丹期的符阵师。   可现在,看到这位符阵师说了话之后淡淡收手归袖,方才那恐怖到仿佛要撕裂斩梧渊的动荡竟然慢慢平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才那令他们如临大敌、以为是大妖莅临的恐怖气氛皆是这位符阵大师一手为之!   这一刻,没有一位在场之人不心中震荡。   他们方才那样费尽心力地周旋争夺,当然是为了利益!   可是,当这位萧大师亲自动手之后,他们才真正明白,他们在争夺的是怎么威力绝伦的一位符阵大师!   一时间,震荡、激动、惊喜、势在必得更在这些八部精英的心中激荡环绕,难以平息。   要说其余诸人不知杜子腾真正的实力也就罢了,而明昱明明见识过这位萧大师的手腕,却在同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争夺中激出了火气、一心要维护自己在门派年轻一辈中的领袖地位,此时听到这慢吞吞的话,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叫糟,自己竟把这位大师的观感给忘记了!   回想方才自己与那几人交锋时的言辞,难怪萧大师会不悦,自己给的敬重实在是太不够了!   似这样的符阵大师,脾性最是古怪,不论是他们斩梧渊内如今尚存的几个,还是那些已经脱离墨部自立门户的,皆是不好打交道的脾性,偏偏他们现下还犯了这些大师最大的忌讳。   符阵师通常而言,专业符阵一道,对于战斗之道未必精通,甚至在他们看来,符阵才是天地大道的本源,什么战斗、什么灵丹、什么法器都是旁枝末节,那是符阵道之下的微末之道。   因此,这些符阵师平生最讨厌那等不把符阵看在眼里、忽略符阵作用的修士。   方才那他们那些讨论间,根本没有半点征询对方的意思,萧大师刚刚那一手激荡战境入口,分明就是在威慑。   符阵之道,如果一个初入门的符阵师,要去和他们这些八部中的杰出子弟来比确实是个笑话,可以是在真正的战场之下,出神入化的符阵师不必多,只要一个就可以彻底扭转战局,胜过千军万马!   而他们眼前这一个,方才轻描淡写地随意出手,就已经在向整个斩梧渊展示了自己绝对不容忽视的实力——这就是真正的符阵师,一己之力震慑全场!   那震慑带来的余波不只是对于场中这些方才出口争夺的八部精英,直到现在,杜子腾方才引得的八部入口震荡都余波不休。   这样大的变故自然不只是场中,甚至还有不少原本不关注此地事的修士都在传讯间收到消息远远赶了过来一探究竟,只是见大家都凝神看着场中那位双手空空的符阵师,他们便也闭上嘴,安静地围观。   因此哪怕人越围越多,场中却依旧保持着安静的场面,杜子腾立在这陌生的人群之中,站在整个周天诸界的最大的势力中央,亦丝毫没有因为这点而动一动眉毛,脸上是一贯的淡然。   “诸位,想必我加入斩梧渊的前后渊源,你们也是知道的,只是,纵是诸位这般热忱地想邀我加入哪一部,是不是也当依据在下目前的情形而考虑一下?毕竟,我可是只有金丹修为的弱小修士,比不得诸位战力横扫诸界。”   杜子腾这番慢吞吞的话一出,后面那些赶来的修士不明端的,场中登时一阵嗡嗡的讨论,不少人都在彼此询问: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说话这般不客气,到底是什么来头?!   见识过杜子腾的手段,被他这般含沙射影指责一般又算得了什么?就是场中那些被他隐隐指责的修士亦是觉得,确是自己处置不当,怎么能这般忽略一位符阵大师的感受呢?   斩梧渊那“强者为尊”的文化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明昱率先反应过来,行了一礼上前温言道:“是我失职了,方才只顾着与诸位同门探讨切磋,倒把萧大师您给忽略了,失礼失礼。虽是有些扫兴,您亦不必介意,我斩梧渊的弟子们只是热情了些,并无什么恶意,来来来,我接着领您在渊中转转……”   明昱平素为人如何,周遭那些弟子一个个再清楚不过,这位明部领平时端着赤部部领的架子,杀意凛冽,对待同门,虽然不说有什么欺凌的恶事,但要得他一个笑脸也是很困难的。   可现在发生了什么?   一个金丹修士只差指着他们这群精英弟子的鼻子骂了,这些平素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竟然一脸温和谦逊,甚至是明昱这样的人都低头认了错,还要死乞白赖地继续搭上去,这这这这修士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是渊主他的竹子????   不靠谱的猜测在蔓延之前,先前那番恐怖震荡的前因后果已经以飞一般的速度在场中传递开来,当这些修士得知这位符阵大师居然以一己之力同时撼动稳固上万载的八部入口,心中震惊难言之余,亦对天之骄子的俯首低头感到释然:这样牛逼的符阵师,恐怕和传说中那位消失已久的墨部部首也相差无几了,姿态再低些去挽留也是理所应当吧……   这种道理,这些修士明白,场中那几个人自然更是明白,或者说,此时场中心情最迫切的,反而是他们几个人。   明昱是早就看过杜子腾的手段,而他们这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萧大师的本事,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与那位墨部部首错开了一个时代,没有亲眼过符阵大师的牛逼,方才杜子腾震撼的不只是他们对于萧大师这位牛人的判断、还有他们对于符阵大师这个职业的判断,原本他们脑海中那些对于传闻中符阵大师牛逼程度的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统统在这一会儿转化为了加倍的追求吹捧!   而孔素素此时心中已经开始悔恨,就是自认为智计无双,这一刻她已经知道自己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脚,玉霄真人传讯太过简短,让她产生了一种误判,以为这位萧大师不过是和过去那些大修士一样拉拢就是。   她没有真正见识这位大师翻云覆雨逆转天地的手段,能这般轻易激荡八部战境入口,师尊传讯中评价这位大师可对妖灵二气进行平衡,现在看来,这“平衡”二字都实在是太过保守与谦逊,导致了她的误断。   这哪里是什么平衡,分明就是驾驭!   利用斩梧渊中的灵气与战境入口处妖湖中的妖气在做着逆改天地的手段!   这位萧大师与他们这些斩梧渊中的精英弟子一般,道境早就远远超过修为!   可恨她先前太过草率,竟将这消息草草散布了出去,又未能第一时间向这位符阵大师示好,致使眼前要面临这么多即将到来的竞争。   明明只需要搞定明昱一个对手就可以,她一个不慎竟然让七部同时都参与了进来,心中如何不恨!   不说明昱与孔素素,就是其他几人,他们又怎么会坐看明昱专美于前,从消息中看来,你明昱同萧大师打交道的时日也不长,也未见得有什么交情,你是元婴,我也是元婴/我还是合道呢!你有赤部资源,我也有自己部中的资源,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哈哈萧大师萧大师,我们实在是对您太过向往这才弄巧成拙的,如蒙不弃,我也愿向您展示一下我斩梧渊中的战境之秘……”   孔素素不愧是七窍玲珑的心肝,她娇俏一笑:“哎呀,那战境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这些人天天在里面打打杀杀,萧大师恐怕在百城界中都见多了妖族妖术,不是要无聊死了~   倒是我斩梧渊紫部中还有昔年苍梧之籽,听闻符阵师悟道需要体验天地万物之道,百川入海方可大成,以萧大师您现下于符阵之道的理解,恐怕一般的战境难以让您有所斩获,倒是昔年妖族留下的遗孑也许会让您有意外的感悟,这等妖族圣物周天诸界亦是无多,唯我紫部中还有这一枚苍梧之籽,不知萧大师可愿移步赏光,我紫部必是蓬荜生辉……”   苍梧之籽!   周遭人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没有想到,这传说中的妖族圣物之一居然真的是在紫部有!   原本以为只是传说,亦真亦假,今天紫部部领孔素素为了这位萧大师,可真是豁出去了!   殊不知,眼下这场合,八部中七部都在此,他们争夺除了利益之外,还要再加上一个“名”与“势”,八部中哪部为主、哪部引导,未来的格局中谁作主谁说了算,平日里这些明争暗斗中皆有关联,不可以轻忽。   而周遭那些原本只是因为战境入口动荡而来围观的修士此时简直都要弯腰去捡自己的眼珠子,眼前这些都是什么人哪,明昱、孔素素、姬青……这些都是斩梧渊八部精英中的精英,平素高高在上,这会儿一个个却笑得这般亲切温和,就连那平日号称硬汉的冉靖天居然都满面笑容,简直叫他们以为这些人都不过是生得像他们门派中那些天之骄子的假充之辈了!   在这争先恐后的示好中,一道听来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格格不入的悠哉道:“萧大师,这些晚辈虽是心怀好意,但行事确实太过孟浪,还请你不要介怀,我蓝部昔年对于符阵之道最为相合,部首甚至与墨部部首还是往日挚次,于符阵之道上亦颇有些见解……如若不弃,我方才已经约了部首,可往一叙否?”   田益宽这话一出,所有人同时骂娘!   这TMD蓝部是不是真的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你堂堂一个长辈亲自下场争也就算了,这会儿居然连部首都直接用上了!   但再骂……这些“晚辈”心中亦是充满了一种无力感,不服没办法,不是谁都可以在一个传讯间约好部首的……   他们这些人虽是说各自部中的精英弟子,但部首不是他们的师尊就是他们的长辈,怎么好因为这点事情传讯去骚扰于对方呢?显得自己鲁莽冲撞还容易现出无能来,这于他们未来的发展来说,绝对是大忌中的大忌,否则这些修士中的精英又何必斟酌半天开出那些条件来?   这轮另类的唇枪舌战中,明昱只在最初开了口圆了场面,然后就奇异般地维持着一种冷静与沉默。   与这些对手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不同,他的目光此时聚焦在所有人都关注的那个焦点——萧腾萧大师身上。   明昱毕竟是与杜子腾打过几轮交道的人。   先前这位大师出手为的哪般,明昱已经反思过一次,以他的天资,同一种错误绝不会犯第二次——与杜子腾这些时日的相处终究是没有白费。   明昱已经发现,不论他们这些人开出了什么条件,那位萧大师从头到尾都一直保持着礼仪性的微笑,嘴角的弧度都既没有因为苍梧之籽而高一些,也没有因为蓝部部首亲自会面而多一点,就是那样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的淡然,就好像这些外界纷纷扰扰、无数的利益在他看来都无关紧要一般。   然后,明昱才在田益宽与恼怒的孔素素之间开口说一句道:“诸位,萧大师是我斩梧渊的贵宾,咱们八部之间纵然都竭力相邀,也要尊重客人的意愿吧?”   明昱已经知道此时的事情很大程度上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既然如此,还不如抛却那些功利目的,他相信以这位符阵大师的造诣,必然是个聪颖绝伦之辈,与其冒着得罪对方的风险去拉拢,还不如一心一意从对方的角度与利益去出发,这样的示好对于聪明人来说恐怕才更有用。   这位萧大师在这些拉拢面前都岿然不动……只能说明:他心中早就已经想好,他们这些人在他那里只如丑角一般,何苦来哉?   看得清楚明白的明昱抛出这句话亦让场中一静,目光再次投向那位萧大师。   杜子腾朝明昱含笑一礼,显是承了他的情,这一礼倒让其他用了力气没得着好的几人心中一紧,觉得有些失算:他们没有真正与这样的符阵大师打过交道,还是有些进退失据了。   “承蒙明道友厚爱相邀,我能有幸来到斩梧渊,”杜子腾语气一顿,在所有人凝神看来之时,直接道:“各位希望我明确自己心中所向,在这里,我亦可直言相告。”   杜子腾这话完全不按套路来,不拿乔、不婉转,变得犀利直接,叫所有人猝不及防,心都提了起来。   而杜子腾脸上挂着一直没变的笑容一字一句的道:“我醉心符阵之道,自然是要去——墨部!”   平地惊雷,无过于是。   七部在此,这位却偏偏要去那没人来的墨部,在场诸位只觉得自己脸好疼。 第330章 深渊墨部   对于杜子腾而言,其实去往哪部根本不重要,可是在方才这七部的言辞交锋他已经发现一些征兆,或许原本他跟随明昱悄然进入赤部亦不会有这么多风波,可以现在,既然已经发生七部相争之事,那么他不论进入其中哪一部,之后的事情都注定不会太顺利。   更重要的是,从始至终,杜子腾到这里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查找当年妖族之事与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是否有关,然后希望能找到萧辰与包子的下落,根本不是为了这什么圣地的名头。   而方才,杜子腾动用了神识中封存的法天大阵,除了借机震慑这七部之外,未尝没有试探之意。   整个斩梧渊中,凝聚成湖泊的妖气还有浓密的灵气,其实亦是一种妖气与灵气的平衡状态,而且杜子腾方才的观察中,这种平衡是一种十分稳固的平衡,正是这种巧妙的平衡让战境入口得到完好的保存。   方才那短短一瞬间,伸展开来的法天大阵不只是操纵二气制造了那么大的动静,杜子腾也借机将此处的天地平衡态试探了一番。   不出所料,斩梧渊中除了几位大修士的居处,杜子腾不敢试探、不知深浅之外,整个斩梧渊的关键节点都在这战境入口之上,也就是八部所在的位置。   哪怕八部这些人未曾亲口向杜子腾解释,他亦能推知,八部入口进去之后感应到的一切应该都不尽相同,因为那些入口凝结与存在的方式本就存在就根本不同。   其中,尤以地底一处入口最为特殊,竟如一口黑井般,无论杜子腾如何搅动灵气与妖气,都死寂般,全无回应。就是那处的妖气都来得比别处要沉黏,与其他几处完全不同,隐隐地,竟叫杜子腾想起那些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来。   在杜子腾看来,无论妖气还是灵气,其实不过都是能量存在的不同方式,他心中并没有什么高低优劣的判断,可对于这地底入口处完全不受法天大阵干扰的死沉妖气,杜子腾的神识刺探中都隐隐感觉到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可越是这般特殊越是叫杜子腾心跳加速,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要找的答案?   七部入口皆是彩色湖泊遍布在斩梧渊的地上,剩下的地底那处……不必说,必然是墨部所属。   杜子腾这答案叫在场七部之人皆有些下不来台。   就是明昱亦大觉诧异,他本来以为这位萧大师听了孔素素的提议,对于苍梧之籽感兴趣亦是可能,可是……墨部,明昱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好半晌,他才道:“萧大师,望你三思,我知道曾经墨部部首的威名响彻诸界,于符阵一道的造诣统御天下符阵修士,可是……事易时移,彼时之象不能说明现下的一切……”   杜子腾转过头来,挑了挑眉。   明昱话说得婉转,姬青却是直接笑道:“萧大师,你莫不是听闻了周天诸界那些传闻才想去往墨部的吧?不是我等看不起那墨部,当年他们那部首失踪之前,根本没有留下半点传承,那些传闻不过是谣言,否则,堂堂八部之一又怎么可能衰败成那样?”   杜子腾脸上神情不动:“即使没有传承,我身为符阵师,求往墨部有何不妥吗?”   孔素素与明昱等人对视之后,亦是掩袖而笑:“唉哟,看来萧大师求道之意甚坚,可萧大师,非是我等有意阻拦,实是那墨部中还有没有活人我们都不知道,听说昔年墨部部首消失之后,墨部中有点心气儿都自个儿跑出去自立门户了,比如那大衍真人,您来了我斩梧渊若是奔着墨部去,岂不是明珠暗投?”   杜子腾神情却是甚是坚决,一时竟叫这几人觉得有些难办。   而田益宽却是咳嗽一声道:“既然萧大师这般心意坚决,也罢,我已向部首回禀,可领您前往墨部一观,您亦不必此时坚持,我等前往您便可以知端的。”   孔素素已知这老鬼比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在渊中不知多出多少经验,这些事情处置对方确是有这本事的,此时虽然依旧厌恶田益宽不顾身份来拉拢萧大师。   但是去往墨部一观之事,她却是千万个赞成的,那墨部近百年都未见有人进出,还不知破落成什么样,叫这萧大师去好好看看就知道了。   余者亦是一般心思,但七部之间若无通禀,他部修士是万不可随意前往的,这墨部嘛没什么人气儿,多半是蓝部部首借着部首之便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虽则这般,最后前往的亦只田益宽、明昱等人携着杜子腾,那些追随的、旁观的修士,思及各部间的规矩,是不好这么浩浩荡荡前去扣门的,便都各自散了。   明松、明梅、明竹虽然是明昱的人仆从,亦是被明昱打发了下去,明竹看着杜子腾嘴巴翕动,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萧大师不愿意来赤部,但明昱素来端严,这小孩子不敢随意多口,这才作罢。   杜子腾却只是笑笑看着,不置一辞。   当他们来到七部间的一处地面裂缝之中时,阴森寒风倒灌而上,叫杜子腾打了个寒战。   明昱等人眼中都有掩不住的好奇,于他们而言,曾经的墨部只是一个传说,他们年纪皆不大,按照斩梧渊中的规矩,未能出师之前皆须在战境中苦修,这墨部的模样,他们今天亦是第一次有幸前往一观。   若不是今日见到杜子腾法天大阵的惊人表现,恐怕他们对于符阵之道、对于曾经立于符阵之道巅峰的墨部亦不会有现在这份好奇。   可他们中,田益宽的神情却格外不同,他看着这道裂缝,不知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中有些悠远,似是在回忆什么久远之前的辉煌。   明昱咳嗽一声:“我等年少,尚未有机会前往墨部造访,还要劳动田长老领路了。”   田益宽这才被明昱一番话惊醒过来,他点头,随即淡淡看了杜子腾一眼,神情中大有深意:“萧大师,墨部便在这地缝之下,还希望你能仔细看个分明才好。”   说完,衣袍一飘,大修士的身影便消失在裂缝之中。   余人尽皆相随,而杜子腾在此中修为最低,明昱亦是当仁不让,架起守护法宝便携杜子腾在后。   而后就是在一个黑暗空间中不断下降的过程,杜子腾心中只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进入这片理应陌生的黑暗空间,他却反而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是的,熟悉,说不出的熟悉。   等到最后双足完全落地之后,杜子腾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若是综合考虑到明昱等精英修士的移动速度,这墨部的地下空间简直庞大辽远到不可思议。   孔素素好奇地开口问道:“田长老,我们这是到了?这里便是墨部?”   不知为何,到了此处之后,田益宽在外面时那种有意无意的无赖都似收敛不少,倒有些符合各部长老那沉稳可靠的形象了。   此时只见他颔首道:“方才我已经动用了部首的信物,自进入地缝之后,此处皆是墨部领域。”   “咦?我们站的地方……好像是墨池!”   有人惊讶出声,然后众人纷纷低头打量,这才发现,他们其余各部亦有池,池中是妖气所凝的池水,颜色各异,池中便是战境入口,而这墨部的墨池现在果然就在他们脚下,方才一时未觉,实在是因为这墨池干涸近乎见底,唯有残留在池底的颜色昭示着曾经墨池的辽阔面积。   而纵使那些残留着池水的地方,有人好奇地观望了一番:“这墨池之水好生奇异,这般坚硬,不似池水,倒像是什么灵石了。”   他们七部修士平素常进出战境,自然知道,妖气凝结成的池水对于灵气本就排斥,而修士一身可以说是灵气高度凝结,池水的斥力就更大,如何进入池水各部亦有心法诀窍,这墨部的池水坚硬如石,可以想见其中斥力之大,修士要怎么才能进入其间?简直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姬青扫视四周,这墨部连自家的池水都要干了,更别说周遭那些破败不堪的连绵建筑,若不是在这地底之下,无甚风雨相扰,恐怕一阵风吹日晒都要彻底腐朽了。而且,在整个灵气充裕的斩梧渊,这墨部可说是如荒漠一般,灵气连凡间那些灵秀之地都及不上,简直太过荒凉。   然后他朝杜子腾笑道:“萧大师,您看这墨部,灵气枯竭荒凉不堪、破败腐朽阒无人踪……这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墨部的存在,怕是昔年那些传闻也是夸大之辞,眼见为实,不来这一次,您怎么好死了这条心?哈哈哈哈……”   其余几人虽未说话,却也是轻笑。心中终究难掩些许失望,本来以为曾经威慑天下的墨部必然是何等风光,哪怕这些年败落未再听闻什么消息,也应该有些旧日风采在,这地下黑黢黢的一片的破败垃圾,实在是有些败兴。   只是他们其余几人出于师门教诲,不似姬青这般会在别部之地大肆鞭笞罢了,心中却也是一般无二的轻视。   杜子腾默然,不待他出言,姬青却突然惊呼一声,当他们再抬头之时,哪里还有姬青的人!   田益宽皱眉欲斥,却在这变故中突然神情一凛:“郭师兄,我等奉蓝部部首之令,前来探看,小辈狂妄无知,还请你不要与他计较。”   明昱等人此时皆是惊出一身汗,方才姬青就在他们当中,说消失就消失,根本没有一个人看清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此刻的心情简直就与那些遭遇鬼神的凡人没有什么两样,惊骇莫名。   若说修为,姬青与明昱虽差一线,却也不是什么天差地别,方才姬青消失得完全没有征兆,他们的神识、灵眼此时统统调用起来,除了心中更加惊惶,根本没有半点发现,叫他们如何不惊恐!   而田益宽那番话只回荡在这死寂黑暗的空间中,除了远远回荡的回音增加了那恐怖森然的效果,根本再没有半点回应。   田益宽的面上亦是沉了下来,今日是他率领这些子弟下来的,不论方才在那萧大师面前怎么争,他亦不能否认,他身为师门长辈,带着这些子弟到墨部是肩负了责任的,若是姬青不明不白消失在墨部,这小子可是青部部首的眼珠子,他要如何去向对方交待?   “郭师兄,你这般无故扣留他部子弟,若是事情闹大,你这些年辛苦守着的这一切恐怕都会毁于一旦,岂不是白费了心血?方才那弟子的师尊可是青部的芜菁老怪,最是护短不过,我这话句句属实,没有半分恫吓,你难道愿为着一个小子一时的口不择言,为了胸中那点不平之气连累墨部部首托付给你的心血基业毁于一旦?”   田益宽的话句句回响,可这广袤的空间依旧死寂一片,没有半点回应。   到得此时,明昱、孔素素皆是明白过来,方才姬青的消失恐怕都是墨部留守此地的一个修士所为,可纵是这样,对方的手段也太过神鬼莫测。   而且,这般久久不回应,竟是连芜菁真人的大名也不放在眼里了……   似姬青这般嚣张的派头,在门派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平素就有其他部的弟子看不过去,奈何这小子实在太得芜菁真人宠爱,君不见他名字中都带了个青部的青字吗?其中用意简直是昭昭若揭。   若是同辈弟子之间交手的得失也就罢了,芜菁真人怎么说也是合道巅峰的修士,不会与小辈计较,况且受些小小摔打让姬青成长些也好。   可若是姬青失陷在此,田益宽那话绝不是威胁,芜菁护短护得简直是天怒人怨,不只护短,还爱迁怒。   前次姬青率弟子在外追击一个大妖,不过是受了重伤,却被芜菁亲自杀过去,不只那大妖身首异处,就是那大妖沿途所逃之处,所有妖族不论雄雌老幼尽皆屠戮干净,那些与姬青一同前往的修士亦以“斩妖不利”的名头受了芜菁的责罚,终身修为再无寸进……这在周天诸界中也是桩不小的传闻。   眼下这郭姓修士若不肯放人,姬青最后无事还好,若是有个万一,他们这些人纵有师尊相护,今后怕也是要小心再小心。想到芜菁真人当初处置那些追随修士的狠辣无情,这些修士心中都有些郁闷难言。原本不过是墨部一游,凭添这样的变故,除了骂姬青嘴太贱,他们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时间,明昱等人愈加仔细搜寻起来,可随着时间推移,却终是一无所获,叫他们不由有些焦急。   而且,孔素素心中还有一忧,现在姬青出事,碍于他那彪悍的师尊,大家愿意这般出力去找他,这墨部中的人简直摸不准脾气,若是一个不慎,她也失陷于此……她的师尊可不是芜菁真人,师尊的脾气她很清楚,若是证明她连来个墨部都会出事,恐怕师尊心中只会觉得她太过无能,更别说似芜菁真人那般追究到底。   姬青的消失,让这一支原本不过是来展示墨部荒凉、打消那位萧大师想法的修士们,隐隐生出了退避之意。   不说他们,就是田益宽修为远远高过他们,在此地中亦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好半天,孔素素终于道:“田长老,这般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回去向芜菁部首禀告吧,若是时机一过,怕就是真人来了亦无办法……”   冉靖天亦是点头赞同:“我等再耽搁下去,怕若是真有什么不测,还不如早早禀告芜菁真人,姬师弟是他爱徒,合道修士能耐亦远胜我等……”   明昱虽未出声支持,可亦未反对,态度十分耐人寻味。   而田益宽却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这些后辈心中的想法他一清二楚:他们是怕了,而且,若是此时告诉芜菁真人,肯定先问他们是如何下来的,墨部封闭这么久他部修士根本无法进入,到得那时,他们只消异口同声一说,责任便都在他田益宽头上!真是好精明的算盘!   “收起你们那些心思,”田益宽森然道:“我虽找不到姬青,可多让几个不听话、不恤同门见死不救的后辈消失却还是办得到的!”   不恤同门见死不救,斩梧渊门规中写得分明,罪属不赦。   这几人间气氛一时冷凝。   而杜子腾却是冷不丁开口道:“是一个阵法。”   明昱惊愕地抬头,就是田益宽亦是双眼放出光芒来:“萧大师您于符阵之道上造诣不俗,可能将姬青找出来?”   杜子腾点头:“我方才已经试过了,这整个墨部所在之处是一个大阵。”   明昱、孔素素等人自然是心中大喜,不论如何,姬青虽然嘴欠,但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都是不希望他不明不白地消失在这里的,听到眼下这位萧大师有了眉目,他们如何不喜。   杜子腾点头:“不过我还需要诸位相助。”   田益宽此时只想将此事平息,连忙道:“您只管开口。”   杜子腾认真道:“灵石,我要很多灵石。”   明昱:……   知晓这位萧大师在飞天界事迹的明昱此时心中有点复杂,灵石,又是灵石。   为什么这俗不可耐的东西在这位萧大师眼中每次都能派上关键用场呢?   可在这个关头,田益宽听闻不过是些灵石而已,当即就道:“还请您尽快。”   随即田益宽递上的灵石果然让杜子腾泪流满面,全部都是上品灵石,灵气精纯,这位田长老甚至还问道:“够吗?”   杜子腾OTZ   当他真正开始布阵寻人之时,哪怕是见识过先前杜子腾激荡七部入口的众人也不由屏气凝神,这位萧大师屡次出手皆让人惊叹,希望这一次也要顺遂才好。   然后,众人只感觉到这黑暗的空间似有一点萤萤的光芒在飞速跳跃,犹如银丸飞跃,迅捷灵敏,叫他们看得十分惊奇,这墨部的模样他们是知道的,却不知道这位萧大师是什么手段,叫竟此处多了这么一点萤光。   不只如此,田益宽看到他交予杜子腾的那些灵石不过在眨眼间都化为齑粉,显是已经迅速抽净了其中灵气,但是,这墨部空间中竟然没有感觉到灵气的半点变化,也不知这位萧大师将那么多的灵气是用到了何处?   不待田益宽多想,却只听轰隆一声,那萤光竟猛然一顿,停留在了墨池中某处,只听那萧大师一哼:“就是这里了!”   刹那间,只觉海量灵气犹如海啸般夹着风雷朝凝聚成点朝那萤光之处狠狠扎去!   “咳咳咳……”   脸色铁青的姬青就这样突然之间滚落到了地上。   田益宽面上一松,连忙拽过姬青,倒是没有受什么伤,但奇异的是,姬青体内竟是半点灵气不剩,一副枯竭之象,但他明明没有受什么损伤,简直叫田益宽想不出这墨部中留守的那疯子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杜子腾却是低声道:“妖气锁灵,说穿了亦不稀奇。”   原来如此。   众人尽皆恍然。   妖灵二气彼此互斥,并不相容,方才姬青被困在墨池之中,灵气排尽又无法动弹,自然是难受之极。   身为一个修士,如果被迫排尽灵气,那种感觉便同凡人窒息一般,濒临死亡却又不是死亡,修士体魄强大,自然可以比凡人坚持得更久,这便也意味着痛苦越漫长。   看姬青现在犹自带着惊恐的神色便可知对方手段的凌厉。如果不是萧大师出手及时,还不知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只是……众人心中却犹自带着一种惶惑,妖气锁灵好解释,可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对方是怎么将姬青困在其中,又是怎么将姬青体内的灵气抽尽的?萧大师那般查探手段看起来轻描淡写却解救了姬青,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位萧大师也许与此间那留守的修士在阵道上不相上下?   想到这里,斩梧渊众人心中不免又多了一点忌惮。   墨部这个地界确实太过邪门,好像修为什么的到了这里全无用武之地,反倒是他们这些符阵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叫他们这些依仗着自己修为的修士不免心中失了倚仗,有些不安。   田益宽不由开口道:“萧大师,既然姬青无恙,此地你也看了,不过如此,我们不若先离开吧。”   虽然没有明言,但田益宽却已经在言辞间表明了他的忌惮与退让,这墨部他早年曾经来过一次,那位墨部部首曾经夸言,墨部便是他的领域,无论何人,但凡到得此处皆要俯首!   但彼时的墨部是何等煊赫强大,与此时根本就是天上地下,他本以为失去了评价,这块地方再怎么也不会有一样的威能,现在看来,此处依旧邪门,还不如速速离去。   而杜子腾却是抬头看着整个空间,半晌才道:“……‘不过如此’?田长老,您没有看到吗?这整个墨部的空间……都是那位墨部部首的传承啊。”   黑暗之中,或者是心情惶惶中,没有一个斩梧渊的修士看清楚杜子腾的表情。   这一刻,杜子腾面孔上的那种震颤,如果是萧辰在此,定会明白,那是杜子腾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方才寻找姬青之时,整个墨部大阵的回应……让杜子腾那样的熟悉。   这里每一寸空间、每一个阵点,明明不是一气呵成布下,而是缓慢地随着时光流逝而修添增补,虽有许多天才之作,可若是仔细看来,在阵法的完整性与一体性上还有许多缺憾。   这分明就是一位大师在不同时期的作品,从稚嫩到纯熟,从繁复到返璞归真,与杜子腾手中的法天大阵如出一辙,更甚至……与修真联盟那单向传送阵亦有渊源。   而当杜子腾凝视着这空间一角时,眼中的复杂与震荡再也无法遮掩,那一角上有一排微不可见的简单符纹,笔画简单,作用明了,只是为了遮掩大阵存在的气息。   可是看着那道符纹,杜子腾却仿佛已经身在千万世界之外,站在那个红尘紫陌中的合欢宗分舵。   那里一样有巧俏嫣然软语娇笑、说不清真假的蜜语欢爱,可是,尘世中的欢场却没有廊角庑檐上一排排符纹,隐匿气息,通灵达意……一排符纹便能令修真界大通即使亲临当场亦无法识破,大道极境,至简至繁,不过如是。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从修真联盟那些蛛丝马迹中,百城界那法天大阵的手法,还有一路的传闻,一个能够令娘亲那样的女子肯倾心相爱的,哪怕就是周天诸界,又怎么会是凡俗之辈。   杜子腾心神失守半晌,田益宽等人却只震惊于杜子腾所说的墨部部首传承之事,亦未觉得异样,又哪里知道这位萧大师历经数个世界,原本不过追寻着另一样事物,冥冥中的机缘却将他的身世一角这般猝不及防地揭露开来,令他心神震颤,无法成言。   孔素素心脏怦怦直跳,墨部衰落到此,他们各部中却也奉养有各自的符阵师,还有那些从墨部脱离出去的大师们,若是谁能占据墨部部首传承再登高一呼,岂不是能统率天下符阵师?   不只是她,这样大的利益与诱惑面前,又有几个人能把持得住,一时这寂静空间里只听到几声粗重的呼吸。   而后,一道冰冷的声音仿佛自幽冥深处响起:“梵古老儿还不死心?叫你们这些小儿来送死。”   田益宽面色一变:“郭师兄慎言!渊主名讳岂是你我可以随意提及的!如今可没有什么墨部部首可以回护你了!”   不只是田益宽,就是明昱、孔素素等人亦是心神一紧,大气也不敢出。   梵古真君那是斩梧渊之主,斩梧之誓时他便已经是人族修士的佼佼者,近万载过去,虽从未在世间现过面,没有人知道他如今的修为到底如何,甚至连名讳都渐渐在周天诸界隐没,可斩梧渊之主这几个字说出来亦是天然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   这郭姓修士的身形慢慢自黑暗中显露,蓬头垢面,如果不是那双如冷电般的目光,几乎叫人以为他要与这墨部一道腐朽了。   可近探他的气息,似乎亦与这片土地一般衰竭无比……守着这片废土、无所依侍却还敢这般猖狂,难道是嫌自己道途太长?!   在一众色变的修士中,杜子腾那张沉静的面孔显是十分突出。   他方才只震荡于自己的出身、感怀自己的身世,没有想到自己与这位传说中的墨部部首还有这样一番渊源,此时早就清醒过来,他当初就已经想得明白,抛下娘亲与他、行踪不明之人本就不值得太过惦念。   想来当初娘亲只在一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游历过周天诸界的男子,慕少艾亦是人之常情,他代娘亲看过此人成名之地、领略过此人留下的威名便已算完成娘亲心愿,其余的……对方是堂堂斩梧渊八部之一墨部的部首,他是修真联盟来寻找道侣与妖魔之秘的小修士,不过如此而已。   因此,哪怕是在对方那铺天盖地的神识面前,心神早就稳定如恒的杜子腾却是心不动神不摇,一派泰然。   身世之秘都不能轻易动摇他,这些风浪又算得了什么呢?   “能破我这‘困灵阵’,阵道造诣不差。看来方才胆敢阵探斩梧渊的狂妄之徒便是你了?”郭临冷笑一声:“你该当庆幸,这般狂妄之举哪怕是换作十年前,你也必然已经身死道消。”   杜子腾淡淡一笑,心思早就回到了自己此行的根本目的上,或者说,经历过方才对于墨部部首与自己关系的揣测之后,他心中反倒越是淡泊宁静,更加看清楚了自己的本心。   对于郭临的这番指责,他只挑眉笑道:“这位郭前辈,您的指责我可不敢应承,阵探斩梧渊什么的,这个罪名我一介后学末进才入斩梧渊可万万担不起。”   这种浑不在意的风采倒叫郭临斜睨了他几眼,随即竟然哈哈哈哈地仰天长笑起来:“便是你这小辈要入我墨部?!好胆色!”   杜子腾却是慢慢道:“我先前自然是想进墨部,现在么,却未必了。”   郭临一脸喜怒不辨:“怎么?你是见我墨部破败至此,瞧不上?”   杜子腾摇头:“我又不是那行外之人,岂会说这等浅薄之见,这墨部之中看似破败,处处痕迹中却布满昔年部首悟道的历程……与那些传承亦无二致了,周天诸界中,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完整的符阵道迹。”   郭临嘴角竟然微微露出一个笑意来,眼神中竟透出一股悠远的怀念来,好半晌才道:“……能从方才一轮斗阵之中看出部首当年悟道之迹,不过,你于符阵一道上的天赋离部首还差得远呢!”   听到郭临亲口承认此地确有墨部部首传承,场中斩梧渊各修士胸腔中简直要沸腾!   郭临是谁,当年墨部那样多的弟子,或是脱离斩梧渊自立门户,又或是虽未脱离斩梧渊,却亦改换门庭到别部效力,只有这个郭临对昔年的部首最为忠心耿耿,在此死守,气息衰竭都未离去,他的话,绝计错不了!   而另一方面,这些人又有些纠结,墨部部首的遗迹固然重要,是一笔可贵的财富,可这财富摆在他们眼前如此之久,却是这位萧大师一眼识破的。   郭临方才肯用萧大师与当年墨部部首相比,就已经说明了太多问题。   在郭临这样的人心目中,那位墨部部首恐怕已经是天人一般的完美,却将这位萧大师与之相比,这恐怕是郭临这样的人对于一个符阵大师的最高赞赏,而他们这些人方才早就见识过这位大师出手,对他在符阵之道上的造诣亦是心服口服……   他们这些人对墨部部首留下的传承都这般心动,更遑论萧大师了,如果抢夺此地归属,一个不好,势必会大大得罪这位萧大师。   宝藏与大师,怎么取舍?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他们这些人乱七八糟的心思,郭临与杜子腾却是根本没有半点理会的意思。   郭临只是一脸兴味盎然地道:“你既知道此处的珍贵,不是那等有眼无珠之辈,此时要入我墨部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我早已是强弩之末,这具身躯随时可能朽败,你若入我墨部,部首传承皆是你的,他日周天诸界符阵之道中,他人皆要向你俯首,还有什么迟疑的?”   郭临这番话直让田益宽与明昱等旁观之人都心脏怦怦跳,这等同于是郭临双手托着这样大的一笔财富到了杜子腾面前,只要他此时答应下来,传承、地位、道途皆不在话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另一方面,他们又十分纠结,若是这位萧大师就此应下,恐怕这财富再无他们什么事,而人亦是名正言顺入了墨部,更与他们只是同门关系,再无其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便是这般。   可若要叫他们这般听着萧大师不回答,心又高高悬着,套句凡世的俗语,简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杜子腾却是直视着郭临道:“是吗?天下有这等美事……那你告诉我,那里面是什么?”   杜子腾赫然指向那快干涸见底的墨池之水。   田益宽、明昱、孔素素等人皆是蹙眉,不解这萧大师是什么意思?部池之中不就是战境入口,还有什么?   谁知那郭临的面色却是淡了下来,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众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轻声道:“我不知道。”   这一个回答简直比杜子腾那问题还叫众人莫名其妙。   不知道?这算什么答案。   然后郭临盯着杜子腾的双目道:“那里,除了部首之外,没有任何人进去过。我奉部首之命,守在此地一千五百余载,亦未能得进。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听到这样的解释,田益宽亦是心中一跳,他不由得想起渊中早年时的典故,斩梧渊原本是只有七部的,是因为那位惊才绝艳的墨部部首,才有了第八部,可是……后来那些隐隐约约的传闻中,在这位部首离开斩梧渊下落不明之前,渊中似乎早已经革去了他的部首之职,若非他在渊中年头太久,听师兄叹息时漏口提过,他亦不会知道这等隐秘。   这墨部……从头到尾只有过一位部首!   那么若按这郭临的说法,那墨池之中,从头到尾竟然只有那位墨部部首去过!   杜子腾眉目一敛,不得不说,当他明了此处是墨部部首悟道之迹后,对于这整个墨部旧地的认知又上层楼,可对于那墨池之水他神识中的忌惮非但没有因为熟悉而减少,反而更上层楼。   因为这些大阵繁复的设计看似是巩固空间、防守、攻击意图不明的入侵者之外,最主要的功能是在镇压这墨池。   这是其余七池都没有的设计! 第331章 墨池背后   可以说,杜子腾甫一进入周天诸界,当头而来的就是妖族与人族的紧张关系,犹如一张越崩越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随着在百城界、飞天界一次又一次与妖族的遭遇,杜子腾对于妖族越来越了解,可越了解,他就越是感到一种迷惘。   到底什么是妖族?   或者说,在人族的眼中,是如何来界定妖族的?   慢慢的,杜子腾也接受了人族的定义:那些信赖着妖气进行修炼的,与人族依赖灵气完全不同的修行体系的种族,统统被人族称为妖族。   事实上,杜子腾的了解中,妖族百部,这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在妖族内部,顶端的强大种族,譬如他曾经接触过的雷璃蛟与七尾天心狐,就是出自完全不同的蛟族与狐族,而底下那些稍微弱势一些的种族,杜子腾亦不陌生,譬如他曾经帮助过的兔妖一族。   人族的划分,体现的不过是一种站在人族立场上的、极其自以为是的认知。   杜子腾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那么多种类的妖族,若一定要说,除了他们修行所使用的能源与人族不同,事实上,与人类一样,都是智慧生命。   杜子腾接触过的妖族有嗜杀的,比如那些曾经在飞天界杀得性起的,亦有大局观出色而克制冷静的,比如那只在百城界被称为“妖圣”的雷璃蛟,更多的,杜子腾接触过的,却是平凡普通就像路游一样懵懂的小妖,他们不过亦是这世间的芸芸众生罢了。   这些妖族与杜子腾在修真联盟中曾经率军击退的妖魔……有相似之处却又截然不同。   至少,就嗜杀成性这一条而言,就是妖族中最凶恶的,亦远远不及那些妖魔。   可以这样说,妖族的杀戮更多的是基于人族的不公平待遇而起的报复之心,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智慧生命之间带着恩怨的行为。   可是妖魔……想起那支血腥的军队,那简直是一架千锤百炼的杀戮机器,入侵修真联盟也许出于本能,也许亦是生存所迫,可没有一种是出于智慧生命之间的道义,这与妖族的情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妖魔所仰赖的能源,杜子腾没有办法清晰地辨别,却也与人族截然不同。在杜子腾目前接触到的一切之中,恐怕只有妖族这种情形才能解释为什么妖魔与人族的不同。   正是因为这其中微妙的相似与差别,杜子腾才会觉得妖族与其的差异会提供谜底,才会那么执着地探寻一个答案:为什么人族与妖族间会是如今的情形?既然大家所用能源不同,为什么那斩梧渊之誓中,会那样强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而现在,面对着给不出答案的郭临,站在这几近干涸的墨池面前,想到那样踪影消失的墨部部首,这二间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杜子腾心中却翻腾着一个猜测:斩梧渊中的答案,或许就在这个墨部大阵与眼前这个墨池之中。   “我想去看看。”杜子腾神情中突然说不出的坚决。   一旁的田益宽原本在方才杜子腾与郭临的对答下,想到渊中旧事,本就心神不定,现在杜子腾这短短五个字,加上那看向墨池的坚决眼神,竟是震得五神归味——去墨池看看?   随即想到这墨池的来由与传闻,田益宽差点惊得跳起来。   可是郭临却是一怔之后却很快将自己的怔愣收敛入眼底,面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淡然:“哦?你想到墨池中看看?”   杜子腾点头,面目神情显得心意已决。   而田益宽张大了嘴巴,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阻拦却硬是在郭临森冷的眼神中憋了回去,心中感到无比憋闷:明明对方就是个气息衰败的将死之人,为何还会令他这般忌惮!   郭临瞥向杜子腾的目光却是波澜不惊,但他话语在田益宽听来却是平地惊雷:“可以。不过话说在前面,这墨池不似其余七池,只有部首下去过,任何情形都可能发生,你自己可想好了?”   杜子腾淡淡一笑,自有股胜券在握的气势:“郭前辈,在下省得。”   那个人既然可以办到,他为什么办不到?   仰望这大阵中的繁复道义,仿佛那个人将自己生平所学一一展现,于现在的杜子腾而言,这样的道途虽然比他走得更远,他却已经能看到尽头,并非是完全的仰望与高不可攀。   杜子腾,自有自己的骄傲与底气。   田益宽的目光呆滞中,杜子腾竟然就那样走到墨池之上盘腿坐下,郭临在原地合上双目,居然是一副不打算再仔细过问、随杜子腾自己折腾去的模样。   而田益宽身后,孔素素却是忍不住轻声与身旁的明昱嘀咕:“明师兄,你们赤池的水也不是这般坚硬如铁吧?我们紫池水虽妖力强大,可亦有口诀入内,这墨池要怎么弄?难道也有特殊的口诀?不过萧大师未入墨部,亦不会那等口诀……”   明昱双眉紧皱,口上却道:“当初那么多符阵大师弃墨部而去,显是未能看明白这大阵中有前墨部部首的道迹——萧大师既然能够看破,又提出这般的要求,自是心中有数,不必多虑。”   孔素素一愣,随即漂亮的眼睛盯着明昱,心中道:这明师兄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萧大师未能进入墨池战境,此处有墨部部首那样的人物传承于此,必然是要在停留修行,继续挑战的;若是萧大师能通过墨池进入战境,那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都是战境中打磨出来的,其余七池的战境各各不同,可以领悟到的道法亦各不相同,但均需沉浸其中、日夜不缀地常年修行才可大成……如此这般,萧大师在此地停留亦是顺理成章。   总而言之,只要萧大师开始挑战这墨池,不论萧大师能不能通过墨池进入战境,在此地耽搁都成为了一种必然。   而孔素素自认为虽然方才她与田益宽、明昱等人就萧大师的归属问题有过纠纷,可是他们在这一刻目的都当一致——萧大师可就一个,若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墨部,还有他们什么事啊?!   她方才那番话不过是希望明昱与萧大师相熟一些,能够出言阻拦一二,谁知道明昱心不在焉间,居然完全未能意会,叫孔素素心中气闷。   孔素素却不知明昱心中的惊涛骇浪,她与明昱之间的差异,远不只是精英弟子之间的差别。   要知道,明昱不只是赤部着力培养的下一任接班人,在八部的年轻精英中,他无论是修为还是待人接物,均领先余侪,尤其是在周天诸界的声誉,不只是超越同辈弟子,便是如田益宽这等渊中长老亦难比肩。   这其中固然是因为明昱确实可堪造就,又何尝没有赤部乃至斩梧渊运作的成果?   究其原因,斩梧渊自诩为周天诸界斩梧之誓的卫道者,颇有些将自己视为诸界统领之意,而似明昱这样在诸界声名鹊起、风头盖过其余诸界年轻弟子的优秀继承者,也是斩梧渊乐见的。   因此,明昱手中那些摆在明处、看得见的优待固然是比孔素素、姬青要高出那么一星半点,而暗中,明昱可以调用的资源就更不是现在的孔素素可以想像的,姬青之流再不服气,这也是现状。门派中可以向年轻子弟倾斜的资源就那么一些,有了明昱便没有其他人的。   这也是七部间年轻人彼此摩擦甚多的原因之一,他们的长辈,尤其是非赤部的那些部内长辈,其实是十分乐见的:明昱是优秀不错,但自家子弟不争上一争怎么知道没有机会?再说了,至不济,借明昱来磨砺子弟也不错啊。   不过至今为止,明昱倒也不负名声,这等摩擦也都在控制之内,今日若不是田益宽出现,他自信压下姬青之后,再借机打压余人亦不在话下,而田益宽亦别无选择,蓝部青黄不接,符阵大师他们蓝部甚缺,不得已才豁出了老脸。   现在杜子腾选择去入那墨池战境,明昱虽不知田益宽心中翻滚的东西,他毕竟年轻了些,可在外那些斩落大妖的名声不是白来,门派可以予他资源,但生死之搏,门派却绝不会直接相助,他已经隐隐觉得此事牵扯墨部,早就脱离了当初师门长辈要求拉拢一个符阵师的简单范畴。   这等敏锐的局势判断让他动用了手边的资源对墨部之事查了一查,等查了之后,他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哪里顾得上理会孔素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盘算。   在斩梧渊中成长数百年,明昱翻阅了那些故纸堆中的蛛丝马迹才在今日第一次知道,这斩梧渊原本竟然只有七部!   这一切尽皆改写在那位墨部部首手中,是他向渊主断言,斩梧渊中还有一个战境入口!   明昱看着萧大师盘坐的身影,心悸莫名,彼时的一切和今日何等相像,那位墨部部首亦是年纪轻轻修为不显便口出狂言,斩梧渊中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可他指着一处平地道:此处便有第八个战境入口,而且与前面七个全然不同。   不论周遭冷嘲热讽,他于那平地入口枯坐三十日,在第三十一日,山崩地陷,无数修士亲眼目睹,地底深处水出如墨,是为墨池。   那位墨部部首的身影在墨池中消失三日三夜,赫然就是进入战境之兆,而在等待之中,有修士出手相试亦想入这战境一观,却被那坚硬如石的池水震慑,三个日夜间,无数渊中修士铩羽而归,自此方才明白,这墨池之中恐怕只有那人才可入内。   待他出来之时,渊主大悦,赐下墨帜,自此斩梧渊七部便成八部。   斩梧渊中始震惊,数千年来都没有人能看出这八个战境入口的存在,这位年纪不长、修为不显的修士是如何做到的?   面对所有惊愕追问的修士,那位墨部部首只淡淡说了一句话:符阵之道,究穷天途,莫不能为。   只这十二个字,加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墨池墨部,叫斩梧渊中自此之后不敢轻看符阵师。   而这现在看来传奇的一切,却只是这位符阵大师那惊天动地的一生开端。   之后,斩妖卫道、平衡界域、开创一道,这位大师足迹所到之处,诸界莫有不服。   这位符阵大师几乎是一己之力为符阵之道在周天诸界支起一方天地,自他之后,诸界修习符阵之道蔚然成风。   而随后周天诸界所有修习符阵道之辈亦用自己的惨痛经历再次印证了他的话:符阵之道,穷究天途。   天途之道,又岂是那么好攀的?易学难精,可以兼习,却绝难专精。   多少人穷尽光阴,最后只能看着这浩然之道徒然叹息,不得不放弃。   而那拥有大毅力之辈,却是想到开启了符阵之道辉煌前景的那位符阵大师,在墨部部首如日中天照耀整个周天诸界时,多少于符阵道心生向往之辈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地来到斩梧渊,一心只盼着能聆听到大道前圣的片语只言可奉为纶音。   那些场景已经太过久远,虽然只有些许记载,但斩梧渊前求道者济济一堂的盛大壮观依旧扑面而来,竟叫明昱都有些心向往之,难以想像,那位墨部部首到底要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叫诸界这么多杰出才俊枝附影从,八方云集……   彼时,有幸得入墨部中为那位部首执鞭随蹬者亦不少,受他耳濡目染者,到得今世几乎都成为了显赫一方的符阵大师,比如那位冠以己名自成一界的大衍,比如效力于沧琦大界的岑泽大师,比如在橙部高高在上的海尘大师……   只除了眼前这位郭前辈,明明当初是离那位部首最亲近的一位,从他方才操控大阵令他们束手无策的能力来看,分明亦在大师之列,却这般忠守誓言困守一地,诸界之中反而籍籍无名。   但能令明昱心神不属至此的却都不是这些,而是在当时,渊中曾有前辈戏问墨部部首,墨池畔群英荟萃,他年谁绍衣钵?   墨部部首却是笑答,道途漫漫,吾道求索者皆可绍衣钵。   那笑问的前辈却道:非也,墨部部首之职,只得一人耳。   墨部部首沉默半晌之后笑指墨池:我因此池蒙渊主赐得墨帜,他年谁可再入此池者便可承袭此帜。   前面那些虚枪根本不是明昱关心的重点,这才是啊!   什么天下修习符阵道的人都可以修习我的道,那位墨部部首确实慷慨,也是这么做的,凡是有机缘可到斩梧渊学习的,他确实都从不吝惜指教。   至于他身边的追随者,他更是从来没有厚此薄彼,向来无问出身修为,人品无暇者,皆一同视之,谆谆而教,这也是哪怕他失踪至今还有如此多人感念的原因。   但是!那位前辈问出了问题的关键:你是可以教导许多人,可未来能够继承下任墨部部首的只有一个,这一点绝不能混淆。   按照斩梧渊中的规矩,资源只向最优秀的子弟倾斜,绝对不能含糊,才有此一问。   而墨部部首的回答才是让明昱现在无法平静的原因:进入墨池的便可以继承他的身份地位。   这记载中也没有提及因为什么缘故,这位墨部部首后来不再担任此职墨帜随之收回,明昱印象中就是如此。因此在八部之中提到他才有“前墨部部首”之说,可他失踪之后,也没有明确指定继任者,但凡提及墨部部首也都是指的同一人。   但一个事实不容改变,那就是:八部之中,这墨部部首之职竟然是从缺。   换而言之,这位萧大师,他现在尝试进入墨池的举动……这TMD是在竞争八部部首之位………………   退一万步说,就算当年这件事是墨部部首定下,现在不再做数,可当年,渊主因为墨池现世、对方能够借墨池进入战境而赐下墨帜,现在如果再多一位进入墨池之人……再次赐下墨帜,似乎亦是情理之中……   这位萧大师从种种迹象看来,在符阵道上的天资之高,恐怕根本不在那位墨部部首之下,既然能够承继对方留下的大阵、理解对方的道迹,那么进入对方留下的墨池也许亦不是难事……   也就是说,萧大师恐怕也有可能再次赢得那面墨帜!   就在方才,他们这些人还想着许下种种好处拉拢对方,可现今对方已经在冲击八部之一的部首之位……明昱到得现在,再如何名气煊赫亦不过只是部领之职,这叫明昱如何淡定!   到得这个时刻,以明昱的心思之重,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这位萧大师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可他随即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且不说他在百城界见到萧大师是因为覆天星钟长鸣之故,那覆天星钟是先天圣物,谁可轻易操纵?能操纵它的人又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即使是萧大师因自己相邀而临时起意,这可能性亦不大,这墨部深藏于此处,若非田益宽恰在他们当中,向蓝部部首要来了通行恩允,这萧大师再如何想进墨部都是枉然。   而且,当初那位墨部部首所说之话,只在斩梧渊内部流传,这样隐秘的消息,萧大师不过出身边野之地,如何得知?   最最重要的是,这进入墨池的挑战……当年墨部部首多少追随者尽皆试过,却无一能成,萧大师又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成功?   总而言之,这其中巧合与困难一般的多,明昱并不认为谁会蓄意来这般图谋,若真是有人图谋的话,恐怕似大衍之流还更有动机。   萧大师,恐怕不过因缘际会想去那墨池中看一看而已。   可是……依明昱的判断,萧大师成功的可能性并不低,若是一个不好,真的能成……   斩梧渊对外虽然依旧号称八部,但在那位墨部部首失踪之后,符阵师的伟大传承虽然依旧保存至今,当世的符阵大师不能说多,却也不少,但是八部之中,实质上少了墨部,七部之间早在许多方面达成平衡,这是不容磨灭的事实。   如果真的再多出一个墨部部首,一个对周天诸界所有符阵师都别有意义、甚至拥有一定号召力的墨部部首,斩梧渊的内部平衡必将再次打破!   这才是斩梧渊七部都不愿见到的结果!   明昱幽深目光向身旁田益宽看去,他都能借着手头资源查明白的道理,这只甚至亲眼见过当年墨部辉煌的老狐狸难道不明白?   看到田益宽纠结的神情,明昱登时明白,对方恐怕亦是明了。   “田长老,若是萧大师当真进入墨池……恐怕墨部将重新现世吧?”   田益宽听到明昱的传音之后背脊一直,随即传音淡淡道:“贤侄放宽心,昔年墨部之中多少英才皆无法进入墨池,这其中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墨部重现……就更不容易了。”   田益宽心中何尝没有后悔方才没拦下这位萧大师,可他自己知道,刚刚他为郭临所慑,想拦自问也无法做到。   郭临的心态其实十分好理解,他死守此地,时日无多,自然是希望墨部能后继有人的。而恰恰似郭临这等时日无多的修士才更可怕,因为对方心所无挂,更能以命相搏。   更何况,郭临守在这墨部大阵之中数百载,一个符阵大师在自己看守了几百年的大阵中该会有多么可怕?   亲眼见识过那个符阵师最辉煌年代的田益宽根本不想亲身体会。   而他方才的言下之意,亦是十分直白明了:那些符阵大师办不到的事情这位萧大师凭什么办得到?再者,就算办到了,谁也没有说过,进入墨池就能继承墨部!   他们七部皆在此,难道会看着郭临一个将死之人达成心愿么?   这其中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实在太多。   在这斩梧渊中,哪一部想办成什么事,能否成功,或许取决于许多因素,可是,若是七部要联手做成什么事……这便几乎等同于整个斩梧渊的意愿,斩梧渊意愿所向,整个周天诸界又有几个势力可以拦阻?   田益宽所恃的也不过就是这个。   明昱一听,确也如此,他毕竟也算历练颇多,于是便就此宁定下来,只看杜子腾如何闯那墨池。   杜子腾在墨池上是不知道斩梧渊中这些修士心中那些弯弯绕绕的,恐怕他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他闯墨池只为心中求个答案,坦荡光明,又何必理会这些人乱七八糟的。   而杜子腾在墨池中确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墨池与杜子腾先前所接触的一切全然不同,在先前借法天大阵激发斩梧渊中战境入口之时,杜子腾就已经试探过八部之池,其余七部之池皆是妖力汇聚而成,一激即荡,唯有这墨部之池,看似一样的妖力凝聚,却偏偏这般坚实无隙。   而现在,杜子腾的神识犹如一汪散开的清水均匀铺阵在墨池之上,他一时不知该从何入手,便打算全面地查探。   然而,一无所获。   杜子腾再次祭出法天大阵,似方才救下姬青之时一般,利用灵石中吸出的灵气来激发墨池,然后,众目睽睽之下,那原本坚硬如石光滑如镜的墨池之水竟然如被微风吹皱的春水般泛起道道涟漪!   这一刻,别说惊讶的孔素素等人,就是田益宽与明昱亦是难掩心中震惊,难道这位萧大师真的能够闯进墨池中?!   而先前曾经被困在这墨部大阵中的姬青此时好不容易气息和缓一些,看到这一幕亦是瞪大了眼睛,却不似余人那么吃惊,这位萧大师既然能将他从那鬼地方救出,闯墨池也是必然,他只是在期盼着看这位萧大师会如何打开墨池!   可是那坚硬如石的墨池当真不愧是八池之中最难攻克的,在泛起涟漪之后竟又恢复到光滑如镜的模样,再没有动静。   众人目光情不自禁看向杜子腾,这位萧大师是不是还有什么手段未能祭出?   田益宽心中百转千回,手中一道传讯已是飞出,他见识过那么多符阵大师折戟于此,便也认定这位萧大师再如何杰出,亦不过与大衍之流并肩而已,如何能追及前代墨部部首,可现下,看到那墨池起了反应,田益宽已经淡定不能,如果真有这种可能,无论如何,蓝部之内必须提早做好打算与应对之策!   “哼!”   田益宽只觉得神识间一阵刺痛,那夹着合道修士之威的传讯竟然还未出墨部就已经灰飞烟灭!   郭临淡淡开口道:“诸位既是到了我墨部之地,还望遵循我墨部些许不合情理的规矩:既是有人在闯墨池,一切可能干扰到的举动便都暂时受限。若有冒犯之处,想来诸位亦是门中杰出之士,便请包涵一二罢。”   看到田益宽已经再无法遮掩的难看脸色,明昱等人哪能不明白,这位田长老分明就是在这位看起来将死的郭前辈手上吃了大亏,而田益宽已经是他们中修为最高人,一时间,这些天之骄子面上都有些难看起来,也就是说,这位萧大师闯那墨池有个结果之前,他们这些人便都是被看管起来、绝不能轻举妄动了?!   郭临好似没有将他们的不忿放在眼中,合上双眼,气息收敛,又是一副活死人的模样。   在对方的地界上,方才姬青被困之时他们已经体验过这墨部之地在一位符阵大师手上的恐怖威力,也只能忍气吞声看向那位萧大师,只盼能早点有个结局。   可那位萧大师盘腿而坐,心安神定,气息平稳,竟是一副铁了心要于此长期入定闭关的模样,好似刚刚那阵涟漪消失他亦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田益宽、明昱等人相视苦笑,这情形下还能怎么办,等吧。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可那墨池便如出现以来那般坚硬如石,光滑如镜,盘坐其上的萧大师背影亦是挺拔如恒,似乎未曾有半点挫败之感。   这等待太过漫长,漫长到明昱等人干脆都盘膝坐下,运转周天开始思量起平日那些无闲暇去细细打磨的战境传承来,而田益宽不知虽太过惦念那萧大师墨池的结果还是自认为这把年纪争分夺秒这般修行亦无益处,竟是直直立在原地,看起来竟像与萧大师一般入定的模样。   孔素素运转数个周天之时,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看到墨池依旧,那位萧大师背影恒定不变,朝身旁姬青吐槽道:“这萧大师也是,这墨池不是那么好入的,进不去认了便罢,偏偏折耗光阴……”   ……却累得他们也被困于此。   姬青人虽狂傲,却受杜子腾救命之恩,不肯轻易附和,只淡淡道:“莫不是孔师姐在外面还有什么牵挂之人,我等修士磨砺耐性亦是修行之一,何必焦躁。”   被姬青这样的人教训,孔素素睁大了眼睛直要笑起来:“我可真是忘了,姬师弟你一切有芜菁师伯相护,确是没什么需要照看的!”   姬青冷哼一声,一旁的冉靖天亦是头疼:“我亦隐隐听闻当年无数修士在这墨池前败退,萧大师……确是太固执了些。”   明昱在皱眉中缓缓睁开眼睛,本被这几人的言语弄得有些意乱,等当他真的看到杜子腾身影之时,突然眼中明光一闪,而此时一时立在原地的田益宽却是断然开口道:“噤声!”   这几人听到田益宽这般郑重,又见明昱神情凝重,不明所以,明昱低声道:“凝神细看!”   他们闻言尽皆跟着转头看向杜子腾,墨池未变,背影未变,何以如此?   随即孔素素低呼出声:“啊!”   姬青、冉靖天等人亦是回过神来,眼中绽出灼灼光华,只见那墨池依旧光滑如镜,可此时神识之中,整个墨部大阵都仿佛活过来一般,有折射着墨色光华的细细线条沿着大阵绘出道道玄奥轨迹,那些轨迹缓慢地自顶端延伸下来,眼看即将碰触到墨池!   若不是他们神识全开、敏锐扫视,绝难觉察!   这等异变是不是昭示着这完全无从下手的坚硬墨池是不是也终有变化的一天?   众人心脏忍不住怦怦跃动,难道他们真的要亲眼见证这奇迹般的一刻?   田益宽却忍不住喃喃道:“可当初那墨部部首进入墨池时,不是这样的征兆……”   明昱皱眉:“纵然同是符阵之道,也许亦有不同吧……”   这无意间的对答却是道破了真相。   杜子腾并不知道当初的墨部部首是如何进去墨池的,那位部首将自己一生道迹都写在这墨部之中,仓促间,杜子腾如何能完全破解?   更何况,同是符阵之道,人与人的抉择不同,杜子腾的理解是追溯到他于世界本源的认知,别人的道只可作为参考,绝不能轻易借鉴。   眼前这墨池就好比一个黑箱,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基于不同的理解就有不同的方式来破解。   而杜子腾没有去完全参考墨部部首的道迹,他所依仗的是自己对于符阵的认知:能量、结构、材料。   同样是大阵试探,其余七池能被激荡,而墨池之水却未能响应,这三个要素之中,至少有一项与其余七池不同。   杜子腾所要做的,不过是全面试探,它到底是哪里不同,针对它的特性,再谈破解之法!   但他屡次祭出法天大阵之后,意想不到的却是整个墨部大阵都会这般呼应……究其根本,这二阵本质上都是出自一人之手罢?   杜子腾并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法天大阵是那人所绘、墨部大阵亦是那人所制,在杜子腾手中,都是顺手用来试探墨池的工具,多一样工具就多一样工具,他不会因为个人对于大阵主人复杂的感情而推却。   只是这试探的结果却让杜子腾越来越惊讶,这个墨池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对于种种试探、妖气的、灵力的,反应全都与其余七池不同。   除了对于法天大阵那细细的妖气平衡之力有些微反应之外,其余的一切皆无动于衷。   于是,杜子腾在那一阵涟漪之后,彻底停下了对于墨池的试探。   他不禁回归到问题的本质:所谓八部八池……归根到底,不过都是战境入口,若按先前明昱所述,这战境有点类似那十分高等的幻境,这些斩梧渊的修士在其中可以得到与妖族交手的机会,从而体悟到与战境相关之道,提升战力。   墨池亦是战境入口之一。   那么,这些战境到底是怎么来的?是谁设下的?运作的机制与原理是什么?   弄清楚这个问题,墨池的秘密自然不解自开。   可想也知道,这必然是整个斩梧渊最核心的机密之一,他不过一个外人,初来乍到就想弄明白,根本不可能。   但杜子腾并不着急,他只闭目在原地,细细思索方才试探时其余七池的反应,法天大阵试探之下,七池的反应看似都有回应,其实也各不相同,那是不是说,七池进入的地方亦各不相同?   虽然了解不多,但从方才七部对他的相争来看,七部间应该是势均力敌,那他们培养的弟子应该亦是实力相当……那么用于修行的七个战境自然应是高下相似,不过是侧重不同。   这些看似于符阵无关、综合了进入斩梧渊内后得到的一切信息的思考在杜子腾的识海中,慢慢地勾勒出了一个关于这斩梧渊战境体系的轮廓。   如果任何一个斩梧渊的人知道这位萧大师在做的事情,恐怕才是真正惊骇,明明中只是一个外来者,看似是在闯墨池,却在思索关乎整个斩梧渊究极秘密的一切。   这便是杜子腾自己独特的道,抽丝剥茧,追根溯源。   虽然那个关于战境的一切依旧模糊,但关于墨池入口在战境中的地位,杜子腾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这样看起来明显与其他入口不同的入口,要进入的地方肯定于其余七部不同。   而且,其余七部修行的是相似却不相同的战境之道,墨部修行的却是符阵之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墨池背后指向的……其实应该是战境的运行规则?   世间万千大道,恐怕都在研究如何从某一方面来动用天地大道,研究是为了应用,唯有所谓的符阵之道,研究的是规则本身。   而规则……体现在战境的每一处。   刹那间,杜子腾豁然开朗。   手中法天大阵与墨部大阵同时运转,便在这时,整个斩梧渊都感到了一股绝不相同的震荡,色彩斑斓的平静七池犹如喷泉般,此起彼伏,以一种斩梧渊中从未见识过的、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方式在震荡!   七部高层同时震惊: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正大光明地刺探七池入口!这如何能由得?!   但待那些大修士怒极出手时,却分明从斩梧渊深处感到一种令人心神震颤的庞大阻拦之力,竟叫他们不约而同不敢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飞速破解着七池入口!   斩梧渊深处,一双沧桑又莹然的双目睁开。   杜子腾并不知这一切变化,他只知道墨池如果指向的战境规则之秘,那么七池在试探下的表现体现的便是这规则!他只是竭尽全力在调动着手头工具破解这一切!   七池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繁复变化终于平息,而墨池之畔,田益宽、明昱等人的心跳也已经到了极致!   那分明坚硬如石的墨池却在一阵他们完全无法探知的变化中好像变成一滩墨泥,那位萧大师的身影就那样缓缓地陷入其中,在他们来不及换气的当口,就已经彻底被那墨池吞没!   田益宽与明昱的面色骤然难看,这分明不可能办到之事竟真的叫这萧腾办成了!   令无数符阵大师折戟沉沙的墨池,自此之后……有了第二个进入者。 第332章 斩梧之算   杜子腾屏住了呼吸,他没有想到,再次睁开眼睛,竟能看到这样一番景象,雾霭苍茫,垂霞若绦,翠碧参天,一众群羽庭妖族蹁跹若蝶舞,然后一缕霓霞破空而来,于氤氲中栖息那参天翠碧之上,点亮朝霞漫天。   这分明就是栖息于梧桐的妖族众部曾经的景象,杜子腾不明白,战境之内为何会是这样一番场面?   难道不应该是人妖二族开战之后的惨烈场景吗?为何这安宁场面竟像似……那还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宁和?   不待杜子腾明了,忽见苍梧之东,海涛吞吐,滔天水雾之中,一道青色的矫健身影忽隐忽现,北方绝域雪峰之上,玄色的庞然身影陡落满身雪尘,激起雪崩山裂,天地茫然,西方漠漠沙尘之中,雪白身影奔腾若山峦易位,那雪白巨掌轰然一击,大地碎裂,岩浆喷涌,众兽齐吼间追随其后……   这目不暇接的一切叫杜子腾只觉得天地间生灵的沛然之威,见识过这么些大修士,杜子腾这才震撼地意识到,天道的尽头有多么遥远……至少于他而言,这些轻而易举就能翻云覆雨裂天破界的生灵是那样遥不可及……   可是,杜子腾屏住呼吸,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异象之中,这些强大的生灵又那样美丽,极致的力量带来的汹涌美丽。   再然后,苍梧上华羽振翅氤氲涌动,东方波涛中水雾弥漫翻滚,北方冰峰雪尘激荡,西方岩浆汹涌……   这完全不同的诸方凶煞之气,竟是在天地交汇激荡出风霜雨雪晴虹岚云种种天象,杜子腾蓦然睁大双目,那变幻的天象间竟是渐渐显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玄奥文字!   墨池之中,杜子腾差点唤出小木棍!   因为,这玄奥无匹的文字分明就是……   不待杜子腾辨别分明,那他明明没有系统学习过却已经使用过的玄奥文字自此勾勒交汇,一层又一层的庞大光圈点亮天际……   四方传来或清越的鸣叫、或激昂的嘶吼、或低沉的应和、或轰隆的响声,八荒之上,华羽低垂、风浪止歇、大地平静、冰峰肃穆,再然后,那些玄奥的文字清晰地勾勒出一道那样熟悉的轮廓——   璀璨明光中,无数明灭玄奥的符纹勾勒出金壁玉阶,廊桥如缦,碧栏朱台,檐牙交错,那玄奥的线条清晰了又化为模糊,模糊又变得清晰,宏伟的巨塔应愿而生,无数玄奥符文在其上犹如星辰般不断诞生,不断湮灭。   十八道璀璨光链象征着无尽秩序与荣耀延伸向周天诸界、四荒八方,犹如牢牢掌控着无数世界、无尽生命。   杜子腾睁大了眼睛,对眼前的一切简直觉得难以置信,可若是这墨池未曾骗他,那么……眼前的一切便是曾经发生的真实。   但更令他震惊的一幕却发生在最后,那座宏伟屹立于周天诸界的巨塔在悄然静寂中突然如花绽放,十八道锁链延伸汇聚的尽头,一株幼嫩的翠绿细草微微摆动,好像刚刚萌发一般,只有一片嫩叶,甚至可以看清它上面细细的茸毛,那样惹人怜爱。   此时,天下地下,那些生灵,不论多么强大,不论多么弱小,不论出身哪一族,尽皆俯下身躯,就连那苍翠碧梧都朝着它的方向弯下枝条,好似奉上全部身心在祈祷与膜拜!   杜子腾胸腔中心脏疯狂地跃动起来,这似曾相识的幼草那样熟悉又分明没有丝毫记忆,却叫他心若擂鼓神识汹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好似感知到杜子腾的心境不稳一般,那原本环绕巨塔的无数玄奥符文犹如洪流朝杜子腾汹涌而来,他猝不及防之下,轰隆巨响中,那无数玄奥的符文冲击着他的丹田炸裂开来!   杜子腾情不自禁地身形一晃,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倒退数步,再睁开眼时,他周围田益宽与明昱皆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道:“恭喜萧大师!”   杜子腾这才在恍然中明白:他竟然已经出了墨池。   可最后那万物俯首顶礼膜拜的一幕始终令他不能平息,那巨塔分明就是漩镜塔,那些玄奥符文毫无疑问是杜子腾曾经在漩镜塔上习得的符文、幽冥世界开放时,他曾经借助寰埏的帮助利用无数愿力动用这些符文关闭幽冥之门。   那株嫩草……看起来明明就是禾禾草!   杜子腾记得他初次进入霄河中的漩镜塔时看到过的景象,能令万千仙植避退的小草似乎亦是这般模样,到底禾禾草代表着什么?为什么他从来也没有在周天诸界见到过?   方才那一幕……好像苍梧凤凰虽然强大,亦不过是那些膜拜的众生之一,那么,那棵小草真的是禾禾草吗?普通的禾禾草怎么可能有这样巨大的威能号令众生?   不对,并不是所有众生……   杜子腾仔细回想,那其中,似乎并没有人族,他只看到诸多世界,亦不能代表那就是周天诸界,也许是别的世界!   如果是别的世界……有没有可能,那就是妖魔的世界?   杜子腾心跳怦然再次加剧,来这斩梧渊之后,似乎他终于触碰到了一点想找的答案。   可是,似乎亦不能完全解释清楚。   如果说那是妖魔的世界,并非周天诸界,那苍梧明明矗立在那里,斩梧渊亦是斩落苍梧之地,这就自相矛盾了,根本说不通。   而且,如果他刚刚看到的一切就墨池之后的战境的话,为什么没有任何争斗,与其他七池所谓的战境大相径庭?   按照他原来的推测墨池之后代表着整个战境的规则,可是,这些幻象又与战境的规则有什么关系?那一幕幕分明只像是曾经记录的过往,与战境有什么关系?!   杜子腾不由苦笑,在他要找寻的这个答案上,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看似获得一些线索,最后都会发现疑问越来越多。   万千生灵……那样庞大的妖族诸界,怎么在整个周天诸界的记载中从来没有提及,甚至就是漩镜塔也很少有记载?   看着杜子腾在原地垂首沉思,表情复杂又激烈,田益宽与明昱无奈,第一次进入战境,尤其是通过墨池进入的战境,恐怕这位萧大师还要感悟良久。   而却有人实在等不得了,孔素素忍不住朝郭临道:“我说这位郭前辈,先前你说有人闯墨池时‘一切可能干扰到的举动便都暂时受限’,我们也都遵循了,现下这位萧大师墨池也闯完了,是不是可以放我等出去了?”   对于孔素素来说,见过姬青被困、田益宽受挫,还要继续置身于一个受别人控制的大阵中未免太过傻缺,自然是要越早脱身越好,至于这里的一切她回禀之后,自有师尊来拿主意。   ——哪怕不知道杜子腾闯进墨池的意义,孔素素看到田益宽与明昱的神情也敏锐地觉察出此事事关重大,早就超过了简单拉拢一个符阵大师的范畴。如果没有这种敏锐,她也不可能在紫部有那样的地位了。   郭临却是始终抬起脸来,看着那隐隐流泻星光的天缝,他那双黯然的双目中突然绽放出光芒,僵硬的唇角亦是勾起弧度:“……弟子终于未负所托。”   孔素素蓦然惊讶道:“你——!”   这声惊叫不只令田益宽、明昱转过头来,就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杜子腾亦是回过神来,然后他只看到周遭墨部大阵上方才经他激发的流光线条猛然璀璨,最后竟悉数汇聚于他的身上!   而郭临那行将就木的身躯于慢慢晶莹透明,清脆响声之中,化为晶莹碎片悄无声息融化到墨池之中。   纵是田益宽、孔素素等人方才不满郭临将他们囚禁于此、不许他们联系部中,此时看到此人竟然这般结局亦是情不自禁一声叹息。   丹心如铁,百折不回,此人竟是真的守候到此阵可托之时才兵解……可敬可叹。   明昱却是神情复杂地看向犹自失落茫然的杜子腾,方才那位郭前辈分明就是将墨部大阵交予了他。   这举动间的意义再明白不过,既是闯过了墨池,在郭临心中,这位萧大师便是墨部的下一任部首,墨部大阵他不过代前任部首打理,此时自当转交。   而杜子腾此时纷纷籍籍的思绪中蓦然明白了一件事:方才他试探七部七池用以破解墨池之时,分明感觉到墨部大阵的相助……那哪里是因为什么出自一人之手的缘故,不过是这位郭前辈在最后一缕生息助他一臂之力!   他与这位前辈相识一面,甚至对答不过三句,却蒙受这样的深恩……   杜子腾沉默间俯首相拜,然后摸出一面玉牌,簌簌玉屑自他指间落下,然后他将这面玉牌插在墨池之畔,已是为这位郭前辈立了一碑。   相交甚少,他能做的也只是简单刻上名姓,这位前辈看护此地千余载,最后兵解池中,想必亦是心愿已了罢。   田益宽等人未发一语,却觉得有些古怪,似他们这样的修士,道途险恶,随时可能殒落,这等立碑的习俗只有那凡间才有,修士却是不讲究这些的。   杜子腾亦未曾理会,只继续着自己祭拜之举,孔素素尝试着传讯于部中,很快回讯归来:原地待命!守好那位萧大师!   她先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能传讯就证明此地封锁已解,怎么也是个好消息,可看清那回讯内容之后,她又难免震愕,为什么还要叫她守好这位萧大师?   师尊的语气间甚至有种少见的凝重。   不完全是叫她拉拢,亦不是叫她提防,只是叫她守好,倒是有些叮嘱她不得轻举妄动之意。   而杜子腾向那位郭前辈祭拜已毕,起身来第一件事是理顺手中这墨部大阵的操控之法,他方才在破解墨池之时曾经用过,现下倒还不算吃力,但这毕竟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墨部部首的传承在其间,要想全部吃透,亦需耗费光阴,杜子腾亦没有打算一步登天,现下先全部理顺就行。   至于他心中那些纷纷籍籍的疑问,杜子腾叹气,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到解答了。   然后他突然想到一问题,转头向明昱问道:“明兄,方才我在墨池停留了多久?”   他自己只看到那些浩大幻象,却是不知道停留的时日。   明昱停顿了一刹才答道:“时间并不长,只有一瞬,但你确实是身形消失在墨池之中,与我进入赤池战境中的情形一模一样。”   而且,从手中师尊叮嘱的传讯来看,这位萧大师成功进入墨池之事……似乎已经传遍了斩梧渊,很快,恐怕周天诸界所有的符阵师都会知道,有一位萧姓修士成功进入墨池,获得了前代墨部部首的传承。   杜子腾此时尚且对要发生的一切天翻地覆懵然无知。   他只颔首朝这几人道:“那么便多谢田长老、明兄诸位与我一同前来此处,能得到墨部传承于我亦是意外之喜,恐怕我还需要花费一些时日来整理此次传承所得,不能前往诸部……还请各位见谅。”   也就是先前你们的拉拢小爷我都不打算搭理了,嘿嘿嘿~   明昱、孔素素等人无奈地相视苦笑,田益宽却是瞥了杜子腾道:“萧大师,你既是承了墨部传承,我等先前的邀约自然不必放在心上了。”   明昱奇怪地看了田益宽一眼:方才这位田长老分明说就算这位萧大师进了墨池得了墨部传承,能不能重开墨部也不由他,言下之意明摆着要联络诸部予以阻击,怎么这口气好像又变了?   果不其然,这位田长老看着杜子腾和颜悦色地道:“方才您冲击墨池之时,渊主已经传讯诸部,这会儿恐怕各部首已然得知了消息,不必多久,周天诸界都会得知您袭得传承之事,界时,恐怕诸界符阵大师皆会前来拜会,部首命我于此协助于您。毕竟墨部荒芜已久,若是宾客过多,恐琐事繁杂,太过劳烦于您,我部中弟子马上就至,可为您分担一二。”   明昱的脸色一下子非常难看,渊主亲自过问,又说将传讯于诸界……这蓝部见风使舵的本领真真是了不得,转向转得未免也太快了!   先前分明还要阻击这位萧大师,现在竟一听说渊主过问,竟又要来相助了!   杜子腾却是真的懵逼了:“周天诸界怎么会都知道我进入墨池的消息?”   他只是想低调地消化一下墨部中这些符阵知识,顺便琢磨一下这墨部大阵怎么用,再看看有没有可能再进一次墨池找一找答案,为什么听这田长老口气,他马上就要变成接客的(?)了???   而且好像这位田长老怕他接客的能力不行,还要派大部队来帮忙???   田益宽此时真如良师益友一般知无不言,笑眯眯地回答道:“我斩梧渊乃是周天诸界符阵道的起源之地,墨部部首失却踪迹之时,曾在诸界符阵师之间激起好大的波澜,彼时无数符阵师过问,于情于理,您既然能成功进入墨池,我斩梧渊都应向诸界的符阵大师有个交待。”   杜子腾秒懂,突然就明白了这斩梧渊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这墨部传承不属于郭临,也不属于前代墨部部首,乃是他们斩梧渊的所有物!   谁来继承这件事情上他们先前说了不算就已经够窝火了,且不说杜子腾已经进了斩梧渊,就说现在杜子腾既然是走了狗屎运从他们这里叼走了一块宝贝,那么自然在这段时间内就应该听斩梧渊的安排。   杜子腾个人的意愿,不好意思,直接无视了。   比如现在,这斩梧渊要通知周天诸界墨部传承后继有人,要招待八方宾客……也不必过问杜子腾的意思,直接执行就行。   斩梧渊的行事作风,在场诸人却没有一个有什么反应的,显然,在他们看来,这也是顺理成章的。   如果他们从渊中得到某项传承,渊中有令,那亦是毫无疑问必须执行的。   好吧,这一条杜子腾亦懒得去纠结了,看这些人的意思,这斩梧渊行事就是这样,纠结无益,不过,他进入墨池这事……斩梧渊这样迫不及待要传遍周天诸界……   这背后可真是耐人寻味。   墨池、墨部传承,关心这些的,自然是关心那位前代墨部部首的人,多半都是符阵师。   斩梧渊向这么多符阵师传讯,是想对他们做什么?   拉拢?还是趁机有什么别的动作?   杜子腾一时没有办法分辨清楚,但毫无疑问的一条,他是被人当成了筏子。   他亦不恼,只看着田益宽笑道:“原来如此,我出身偏远小界,倒是不知这等泱泱作派了,恐怕若真有他界符阵师前来,亦不能妥善招待,还要劳烦田长老、明兄与诸位同门了。”   明昱是知道这位萧大师十分识趣的,此时心中亦不由慰帖。   这位萧大师既然称呼他们为同门,那么便是迅速领会了此事是站在门派战略高度、必须不打折扣执行的意思,先前田益宽既说了他已经派准备的弟子前来,他却还是加上了他明昱的名字,分明就是在承先前明昱领他入门的情,但又把田益宽放在前头……毕竟此事是田益宽先开口透露,他亦没有明显开罪对方……当真是好周全的打算。   田益宽眉头一跳,听这位萧大师的安排,顿时明白对方于世情亦是通达老练,绝不是什么自称的边远小界来的、无甚常识的小修士,不好糊弄,但是,对方也给自己留下了余地,既然只点了他与明昱,那便是以蓝部、赤部为主,其余诸部沾点光罢了,如此,倒也可以接受。   田益宽与明昱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孔素素心下恨恨,却也知道自己先前太过轻视这位萧大师,不似明昱、未能与对方建立交情,偏偏自己地位又不如田益宽,消息来得不如对方快、见机反应又慢了一拍,下注迟了自然亦不能占得先机,只得捏鼻子认了。   而杜子腾,轻描淡写间为自己抓了长工之后,就此撒手不管,只拱手向他们道:“如此劳烦了,既然渊中要昭告诸界,我于这墨部的一切却还不甚熟悉,怕若有符阵大师前来拜望之时有失渊中颜面……”   他话音未落,孔素素已经抢先笑道:“这有何难,我部中不少关于墨部记载,稍后便令弟子为萧大师送来。”   杜子腾含笑道谢,又道:“我于墨部传承亦是只知一鳞半爪,那墨池中更是只停留了片刻,未能真正体悟,怕彼时若有符阵大师前来论道会觉得在下名不符实,有失渊中尊贵,这段时日,怕是要临时抱佛脚,多多恶补一番,这待客之事……”   明昱笑道:“萧大师太过自谦,你于符阵道上的造诣,闯过墨池难道还未能说明吗?那许多符阵大师都在此折戟沉沙,你再这般自谦,置他们于何地?若需时日细细体悟战境亦是无妨,我与田长老、还有诸位同门皆可为你打理这些俗事,你不必太过介怀,既是同门,这便是份内之事。”   这般一五推作二,杜子腾成功把自己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洗了出来,斩梧渊要利用就利用罢,他想老老实实地琢磨一下那墨池中的收获、利用斩梧渊的资源找一找答案,至于斩梧渊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对他有妨害,杜子腾嘿然而笑,袖手旁观中,他自然会搞清楚的。 第333章 山雨欲来   汗水涔涔自杜子腾的额头沁出,在轻微的响动之后,他的识海掀起巨大的风浪,宣告这第十一次的尝试再次失败。   杜子腾眉头紧皱,与识海中的小木棍道:“这墨池之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上一次可以进去,现在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进去了?”   小木棍的声音也十分疑惑:“我也不造,上次你进去之时……那个气息很熟悉,真的很熟悉。”   杜子腾叹息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上次在墨池中看到的幻象让他十分不能平静,初入斩梧渊之时,那画面中展示过近万载前人、妖二族大战的场景,最后分明是那高高在上的凤凰展翅将所有伤痕累累的妖族带离此地……   可是,在墨池展示的幻象中,凤凰固然亦是强大,可最后都臣服在一株稚嫩的禾禾草之下,寰埏亦是以圣物的身份现身其中,这TMD到底是在暗示什么?   杜子腾反复思量都无法找到答案,却又莫名觉得那些画面已经无比接近他在寻找的答案,在研究斩梧渊许多资料、全面掌握墨部大阵之余,他一直试图再次进入墨池,可却都像今天这样,一一以失败告终。   而且……连小木棍都说那墨池之后的气息十分熟悉……   杜子腾头很疼,就在这时,他掌控的墨部大阵上传来一阵轻轻的扰动,不是那种试图破解大阵的冲击、也不是恶意的冒犯,就像是一只在耳边嗡嗡嗡嗡的蚊子,不见得会带来多大的损失,就是让你觉得心浮气躁恨不得一巴掌拍死!   这TMD已经是今天的第一百三十六次了!!!!   杜子腾面无表情,但额头那根跃动的青筋却充分暴露了主人的内心,这斩梧渊真是欺人太甚!   还真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金丹修士了吗?!   他们恐怕不知道,身为成功闯入黑池、得到郭大师亲自转交墨部大阵传承的人,他只花了三日就将大阵握在掌中,不说能发挥出当年墨部部首那种惊天动地的威能,也不说能如郭大师那般如臂使指,但观察到大阵范围内的风吹草动还是完全不在话下的好么?!   所以,斩梧渊,你们这么多次地窥探于小爷,他娘的到底是要搞毛?!   “云道友,这便是我斩梧渊那位承袭了墨部传承的小修士了。”   “呀,他似乎已经掌握了墨部大阵?当真是天赋绝伦!”   “斩梧渊不愧是符阵道起始之地,忽忽数年之间,前代墨部部首又是后继有人,当真是可喜可贺!”   “哪里哪里,他现下修为尚是低微,自然无法与前代部首相提并论,可不是我自夸,这小子确是天赋绝伦,金丹修为就能开启墨池,总算没有辜负前代部首……”   杜子腾忍无可忍地“反窃听”回了这样一些只言片语,然后就沉默了。   小木棍已经在他的识海中笑得翻滚:“他们都是来看你的呀,哈哈哈哈!”   杜子腾:……   在他并不知道的时候,杜子腾已经成为了斩梧渊开放参观的……就像是那飞天界斗宝会上开放给其他人观赏赞叹的……宝物。   冒险搞明白这骚扰的源头并不能让杜子腾好受一些。   他本来还想如果他再没办法进入墨池,就冒险握着小木棍再来一次,可现在这种情形下,他几乎是等同于在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之下,小木棍曾经被妖族认出,斩梧渊是与妖族历史一样悠远的存在,且与妖族一样,对他善恶不明,他并不敢冒着这样的风险。   无奈地叹息一声,杜子腾终于暂时放弃墨池,转而翻阅起那孔素素送来的玉简,那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像认定了他杜子腾一定有什么好处似的,这些日子断断续续送来不少,杜子腾先前一心扑在墨池上,后面送来的这些尚未读完,此时心浮气躁之下,想不出好办法,还不如翻翻这些东西理理头绪。   斩梧渊之誓的来历、那位前代墨部部首广为人知的事迹杜子腾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他方才随手取过的一枚符阵玉间,其中一些蛛丝马迹中暗示的墨池来历依旧让杜子腾觉得有些振奋。   这其中……竟然还藏着一个隐晦的阵法!   如果不是杜子腾穷究墨池相关的一切,恐怕也不会从这看起来枯燥无趣的玉间中读出这暗示,这阵法,似乎与墨部大阵亦有关联!   杜子腾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待他反复试探、小心翼翼地解开阵法之时,识海上骤不及防间遭遇猛然一击令他眼前一黑,刺目血红的“速离”二字带着无比的警示狠狠撞在他的识海上,令他神识动荡,无法不记住这简短却鲜明的讯息。   他手中那枚玉简在传讯完成后,其中大阵竟然就此完全消融,而在那些围观的修士看来,这金丹修士不过是如先前那般一动不动端坐原地而已。   好半晌,杜子腾才回过神来,面色上犹带煞白,然后,他目光如针扫过脚下这堆玉简,做好防护后毫不犹豫地一一检视起来,果不其然,他又发现了十数枚内嵌隐匿阵法的玉简。   这些玉简陆陆续续送来,杜子腾慢慢回忆,那么,是从数十日前就已经开始有人持续送来这样的玉简,那个时候……他成功闯入墨池的消息恐怕才在周天诸界刚刚传开。   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神通又有这样的手段在整个斩梧渊密切关注他的时候还能传来这样的警讯?对方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会让他赶紧离开?   杜子腾皱眉之时,那被他挑出来的十来枚玉简中隐匿的大阵也已经在悄无声息间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露出来。   杜子腾发觉之后,面色更沉,隐蔽无形、感应到他已经接收讯息便立即自我销毁,瞒天过海毁尸灭迹,这种对于大阵精微的操纵,就是杜子腾自己亦不敢说能做到。   而且,这个隐匿的阵法不只是难以察觉,就算察觉了也要用到墨部大阵中的传承技巧才可解开——显然,传讯人是为了确保只有他能接收这阵中的讯息。   并且,对方这种小心翼翼的慎重让杜子腾心中蓦然升起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能有这样手段的阵法师都小心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杜子腾沉浸于墨池研究的心情一时间都有些纷乱起来,墨部大阵上传来不曾停歇的扰动,叫杜子腾更加烦乱。   这样大张旗鼓地向整个周天诸界展览自己,斩梧渊到底是要做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这般警示他?   不论如何,他恐怕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杜子腾面色有些阴沉。   随即,他收敛好神色,只在识海中与小木棍沟通:“如果那些高阶修士能窥探我的识海,有办法保证一些秘密吗?”   不知道是get了什么新技能点的小木棍却是懒洋洋地道:“绝无可能。”   明明是自己的本命法器,为什么听到这样斩钉截铁的承诺却那么叫人不放心呢= =   杜子腾扬手向孔素素传讯感谢对方,言及其中一些玉简助益良多云云,对方很快回讯回来,十分欣喜地表示能帮上忙就好,不必客气等等。   读完回讯,杜子腾揉了揉眉头,印证了心中那八九不离十的猜测:不是孔素素在示警。   他甚至没有办法知道示警之人是不是斩梧渊中人,可至少……必是在斩梧渊内有着十分灵敏的消息渠道之辈。   此事多思无益,他需要做的,是加强自己的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杜子腾盘膝而坐,五指合拢,决心要这墨部大阵如同法天大阵一般借助小木棍之力一同带走。   毕竟,这里可是斩梧渊,周天诸界最深不可测的势力之一,他现在就在这个势力的密切关注之下,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帮助,更何况,这是当初成功从斩梧渊“消失”的墨部部首留下的力量。   想到有可能他真的要从这深不可测的地方出逃……杜子腾素来飞扬的眉宇间一沉,那种破釜沉舟、势不可挡的强大气息再次笼罩当场。   他遇到过许许多多艰难的挑战,这也许不过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杜子腾在半个月后迎来了访客,居然是那位赫赫有名、在斩梧渊内亦是说一不二的玉霄真人!   杜子腾识海中翻涌,却是眉目间作出惊喜交加的神情道:“先前路途中已经劳烦您一路护送,有什么事您传讯吩咐就是,如何敢劳您亲至!”   玉霄真人却是一反初时那高高在上、不沾尘埃的大修士模样,嘴角一缕慈和的微笑:“我听素素言及你尚在研习这墨池?”   杜子腾连忙点头:“正是,”然后一脸苦恼地道:“当初进入一次之后,后面无论如何亦再难进入了,实是叫我不知问题在哪。”   玉霄真人温言道:“这墨池战境入口,只有昔年的部首进去过,次数亦非频繁,你才将将承袭,需知修行一道,循序渐进方是正道,万不能操之过急。”   杜子腾一脸羞赧地应下,却道:“我只是先前遇见明师兄、孔师姐,皆是天之骄子,望尘莫及,听闻战境中有那等修行之法,我上次进入墨池太过短暂,未有收获,所以才……”   玉霄含笑道:“你年纪轻轻,已然得一部传承,昔年墨部部首所习已是博大精深,又何必太过急于墨池中有斩获?”   杜子腾又趁机提出一些修行中的困惑,玉霄倒是十分耐心一一解答,看起来就像是个关心后辈的模样。   临走前,他才将一个储物袋交予杜子腾:“苗道友行踪匆忙,特特叮嘱我交予你的。”   杜子腾连忙接过,纵然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戏场上,看到那么多闪闪发亮的宝贝还有许许多多符阵道用得上的灵物,也不由得“真情流露”——眉开眼笑起来。   然后他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对玉霄道:“啊,这是弟子先前托守一轩几位道友帮忙售出一些符箓,没想到苗师伯这么快就将报酬送来了,守一轩果真是守信。”   玉霄真人失笑着挥袖道:“你这些小玩意也就是现在了,若是渊主赐下墨帜来,怕你也没有什么功夫去折腾了……”   杜子腾惊讶地抬头,瞪大了眼睛,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来,而玉霄早就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而杜子腾的识海中,却是一片沉凝的死寂,山雨欲来的恐怖压力下,连一贯顽皮的小木棍都噤若寒蝉。 第334章 所斩者何?   杜子腾在斩梧渊内纠结难下之时,墨池大会的风声已经传遍整个修真界,到得大会当日,斩梧渊山门大开,八方修士齐聚一堂,光是修士们周身自带的灵霓都令整个斩梧渊犹如神器出世一般绽放光华、照耀诸界,让更多的修士对于这墨池大会越发的趋之若鹜。   而墨池大会的开始,也便意味着杜子腾作为展品被参观的命运终于可以告一个段落:他现在的工作改成迎宾了。   那些周身气息深若渊海、举手投足间风范尽显的修士们纷纷露面,而其实杜子腾也不必做什么回应,只在斩梧渊那些大修士提及他的名字之时,老老实实像个提线木偶般做好回应就是——他早就发现自己就是此次大会吉祥物,斩梧渊冠名赞助,没有收到赞助费的那种。   渐渐地,当一个又一个只在那些地摊玉简与小册子中流传的名字在他耳边响起时,杜子腾才深切地感到了一种惶恐,周天诸界中,几乎大半势力都遣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   他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再清楚不过。   谦逊点说,他何德何能,不过闯了一遭墨池,怎么可能惊动这么多大修士前来?   不客气点说,斩梧渊这样现实的地方,人有多少价值便值得它投入多少资源,杜子腾从不觉得自己在这斩梧渊中会值得了这个价钱,或者换句话说,当这样的价钱摆在眼前时,杜子腾怀疑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他根本承担不了。   更何况,按着先前他得到的传讯,印象中,这次墨池大会本应是斩梧渊向周天诸界传达墨部传承重新现世的消息,论理来说,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的应该是符阵大师,但看看现在这些几乎是左右着一方局势的人物,惊动的又岂是区区符阵师这一群体而已?   可现在骑虎难下,他已经没有太多退路可以选择。   看着周遭灵光此起彼伏,神识感到到大能威压如山,杜子腾心中愈加沉重。   想到先前与玉霄真人言语试探交锋间那无法辨清的来意,再看对方此时与各方势力谈笑晏晏的模样,杜子腾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斩梧渊是如何盘算的了。   好在,符阵大师们的数量虽然与这些其他来意不明的修士相比不算太多,却是真正对墨池感兴趣的。   玉霄真人与其余几个主事者倒是大大方方地让杜子腾好好领这些符阵师在周遭转几圈,戏言要让符阵师们看一看新墨部的光彩。   杜子腾唯唯应下,心中的吐槽已经快要爆棚,如今墨部破败千年摇摇欲坠,现在还就他一个独苗,金丹修为,接过这墨部传承不到百日,光彩是没有的,槽点倒是大把。   而且,如果真像他们表现得那么大方,又何必再派个人跟着自己呢?看着自己身旁笑语嫣然的孔素素,杜子腾心中只觉得讽刺。   可与符阵师们的交流探讨却是令杜子腾那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下来,这些符阵师中不乏一方执符阵牛耳者,自有那些怀疑、置询,却也只是针对杜子腾的修为和在符阵上的道境能否真正打开墨池、可否追赶得上昔年黑部部首而已。与杜子腾心中牵挂的那种诸界局势的腥风血雨相比,应付这些怀疑的目光,杜子腾简直觉得像挠痒痒一般,再轻松不过了。   “七池之内的战境我等也略有耳闻,不知依萧大师看来,与这墨池有区别?为何数千载以降,只有前代部首与萧大师能启此池,余人皆未能成功?”   “说来惭愧,在下开启墨池亦是勉强,到现在也未能成功开启第二次,可见墨池在阵法的封锁上,至少从打开的频次与条件上来说,至少是比其余七池的约束更多……”   “这般说来,这墨池与传承恐怕亦与战境之后的阵法运转相关?”   杜子腾一脸歉然:“战境之秘,在下亦是初入渊中,所知十分浅薄,恐怕未必能全然解答诸位疑惑。”   开玩笑,就算他心中有推测,甚至在墨池中都得到了一些解答,但孔素素还在身边,他周遭还不知道还有什么大修士在监视,怎么可能说出来?又为什么冒着风险要说?   杜子腾这番话说得光明堂皇,这些符阵师皆是知机的,自然知道战境之秘涉及到斩梧渊最机要的秘密,莫说这萧大师只是一介金丹修士初入斩梧渊,就是那些斩梧渊中的一部部首又有谁敢轻易向外人泄露?   失望之下,这些符阵师倒也不在这个注定无果的问题多纠缠,反倒是方才浅浅的讨论中听出了这位萧大师确不是那等浮夸之辈,至少在符阵一道上是有些造诣的,不枉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参加这墨池之会。   思及这位萧大师在周天诸界展露头角的短短时光中的一些事迹,现场有符阵师饶有兴致地问道:“我曾听闻飞天界战阵之中所用侦妖符和破妖符实是威能莫测,于战阵中立功无数,似也出自萧大师之手?”   有人一提,也有更多的人想起来:“侦妖符?破妖符?那不是飞天界如今战局中诸多修士首推的必备战具?尤其是那破妖符听闻可以克制数百种妖术,直令妖族战力折半,竟真是萧大师所创?!”   “呀,这墨部可真正是英才辈出,先有墨部部首开创我符阵之道,现在又有萧大师这样的修士于这妖族乱局扬我符阵之威!”   杜子腾一脸谦逊:“不敢当得诸位盛赞,我出身边远小界,机缘巧合,在一小界游历,彼处妖族颇多,古时便有以妖族骸骨制造法器以灵力驱动之,好奇研究之下,对那骸骨中的一些妖术略有所得罢了,只是凑巧飞天界妖族作乱,一些小玩意儿才派上了用场,与各位前辈在诸界的功绩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哈哈,我说萧兄弟你不必过谦了!那侦妖符和破妖符的水镜玉简我可是看过,动用得当,便是那七尾天心狐亦要吃大亏!战阵之中,哪来那么多大妖,这几样物事可真正是派上了大用场!”   “啧,我可是听闻守一轩在飞天界这两样符箓可卖得火爆得紧,萧大师你可分润得点……?”   杜子腾一脸吃惊:“守一轩的师兄们曾说这等符箓是用来保证战阵与妖族交手的修士们?难道竟有售出盈利的情况?”   旁的修士颇是不耻先前那赤裸裸探问利益分成的家伙,沉下脸道:“我在守一轩中亦有故交,那侦妖符和破妖符在战阵中消耗那般大,守一轩供应的价格又低廉,供应战阵都不及……何来分润之说?!”   先前那修士看到周围人那古怪的眼神自然是灰溜溜到一旁不再出声。   倒是出言解释的修士说了这话,让周遭符阵师勾起另一桩心事来。   “刘道友你莫不是与守一轩中的哪位有故?那侦妖符和破妖符我想着存一些在身上,现下这世道……唉,我等修符阵道,本于争斗之道上非专长,不得不防啊。”   这话一出,周遭尽皆沉默下来。   那刘姓修士亦是语声低沉:“妖族此次显是早有筹谋,来势汹汹,便是飞天界那战阵中,亦是频频告急,我听那故交曾提及,若非萧大师离去前反复交待过战阵看护与加固之法,又留下侦妖符和破妖符,怕是那战阵早就破了……”   几句言语间,便叫众人心头沉重,虽不曾真正亲历战阵,但这飞天界的战阵乃是长久来人族与妖族的第一处战场,那么多修士前赴后继,历练希冀进阶者有之,一腔热血想守护家园者有之……竟然令让那处战阵频繁告急,惊心动魄处想来都叫人神魂不定。   这般沉闷气氛中,孔素素却终是八面玲珑,连忙笑道:“诸位今天难得来我斩梧渊,萧大师不正是那侦妖符和破妖符的绘制者么,既远来是客,想必萧大师亦不会吝惜赠诸位一些符箓的。”   孔素素本就是红颜娇美,又温言解语,终是让气氛活跃了一些,杜子腾亦是点头道:“只要诸位不嫌弃在下后学末进,技艺糙劣,待大会结束之时,我定会备好符箓以赠诸君。”   这样的说话让众人看起来轻松了一些,可却也有限,那刘姓修士见气氛如此,忍不住开口解释道:“萧大师,并非我等浅薄贪图符箓,我等皆是符阵师,自然知道这符箓的价值,只是……唉,我听闻哪怕就是斩梧渊左近的文真界竟也发生了妖族暴起袭击之事,实在是叫人日夜难安。此次若不是斩梧渊派出修士四下护卫,纵是我等,亦不敢轻易跨越诸界前来……”   这番解释叫杜子腾对这位刘大师倒是多了一些尊敬,这么多符阵师,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将内心的担忧与恐惧坦然道出的。   旁边亦有另一修士开口叹道:“刘道友所言甚是,其实,我亦有故交在飞天界战阵之中,墨池重开,传承重现,我出发之时,他知晓此事亦以符箓遥赠,可战阵中本就符箓紧张,他这般相赠,实是在以己身安危换我一路平安,叫我如何能安?”   说到这里,这位修士面上显出一种羞愧来:“萧大师,实不相瞒,这路途上我亦曾邀几位同道好友试图侦测那些意图袭击的妖族,您那侦妖符设计实是巧妙至极,却终是不如您这侦妖符的精准灵敏。   我亦知未经绘制者同意这般仿制确是有悖我等符阵师的道律,可这样的世道之下,多一些保障,也许就是多一条性命,世事险恶道途多艰,万请您海涵……”   杜子腾摇头:“您说哪里的话,我确是未曾料想,竟连战阵中的符箓供应都会这般紧张……墨部那位先部首曾言,我等这符阵之道,穷究天道之途,于我看来,若能令周天诸界所有人的生活更上层楼,符阵之道才算成矣,若是这侦妖符可挽救千万人生命,那于我而言,便令天下人皆知绘制之道又如何?生也有涯,道途有尽,生灵若逝却不可复生,孰轻孰重,在下道境尚浅,却也有自己的判断,若诸君不弃,在下亦愿将此两种符箓之法令诸于世。”   这番话如暮鼓晨钟,重重响在每个符阵师,竟是他们凝神着场中这位年纪轻轻的金丹修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那位刘姓修士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萧师弟,我是真正服啦,也许部首要挑的……是你这样真正有胸襟气魄的传人,才叫墨池在你手中开启的罢?”   杜子腾一怔:“刘前辈,您……?”   刘晦明苦笑着:“三生有幸得在部首堂下侍奉扫洒,于符阵道至今亦不过只有些粗浅造诣,素来不敢捧出部首旗号,只是怕有辱部首令名,叫萧师弟见笑了。”   一众符阵师,这才知道,这位低调谦逊、在圈中一发声却往往一语中的颇受拥戴的刘大师,原来竟也是出身墨部的大修士。   而孔素素更是眉头一蹙,当初那墨部部首周遭实在是从者如云,这位刘大师怕是当年亦不过是资质了了的小修士,到得今世,其实也是分神期大能、在一方说一不二的符阵大师了……这样的人,到底还有多少呢?   她的目光晦暗不明地扫过在场众多的符阵师。   杜子腾与刘晦明既有这番渊源,这场合下无法细细叙交,却也是郑重行了礼,杜子腾才在刘晦明的再三谦让下,开始讲起两种符箓的绘制原理:“这侦妖符原理其实十分简单……”   孔素素明明不是符阵道出身,不知为何,此时却也听得聚精会神,一双妙目牢牢盯着杜子腾的侃侃而谈,好似生怕错过他的一句讲解般。   说到破妖符的时候,确实是要麻烦一些:“破妖符需对基本妖术有一定的理解才可绘制,因此,可以从基本妖术开始。   若要认识妖术,必须从认识妖力开始。   周天诸界人族修士或许会对妖力有些偏颇的认知,可于我等符阵师而言,穷究天途,直指本源,回归事物本质才是我辈探究的大道。”   杜子腾顿了顿,竟是继续开口道:“在我看来,本质上来讲,妖力与灵气其实都是天地间本源的一种,不过是因为我人族、妖族身体构造擅长使用的情形不一样,才造成妖族妖术与人族法术的差别。”   此言一出,场中登时一寂,符阵师们互相窃窃私语,对杜子腾这番言论情不自禁感到震惊,却又莫名觉得有些振聋发聩。   长久以来,人族对妖族的绝对压制让人族始终看不起妖族的一切,亦认为妖力不过是旁门左道,绝无可能直指大道,肯像杜子腾这般去研究妖力、妖术的修士寥寥无几,但在妖族隐隐展露出强悍的时刻,这样的言论却又有种莫名强大的说服力,对于符阵师而言,他们本就研究的是这等与普通修士认知完全不一样的道,竟在第一时间觉得对许多问题的认知焕然一新。   杜子腾仿佛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么离经叛道一般,继续道:“如果诸位理解妖力的本质,我等人族修士皆知道灵气与法术的关系,法术可以操纵灵气,令其在不同的形态下发挥不同的威能,妖术也是这般。”   刘晦明面色变幻间竟是情不自禁地出声道:“果是如此!”   这四个字不只是道出了他自己的感慨,亦是许多符阵师的感慨。   杜子腾这番话,在目前周天诸界所有对于妖族、妖术的论述中,逻辑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了然,叫诸多符阵师一时如拨云见日般,自妖族叛乱爆发以来许多关于妖族、妖气的思考登时茅塞顿开,刘晦明才会有这样的感慨,许多时候他们明明已经走到了这条思绪的边沿,却始终觉得只差这一层清晰的概括总结,却始终没有摸到,杜子腾这句话却捅破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叫许多曾经疑惑的问题在这一刹那都清晰起来。   一时间,场中这么多赫赫有名的符阵师竟是都听住了,如果不是为了继续听下去,恐怕甚至有符阵师都要当场结阵打坐,悟起道来了。   杜子腾正要继续说下去,他身旁的孔素素却是神情一变,突然上前道:“萧大师,大会诸宾已然到齐,诸位大能有请,您看……?”   杜子腾本来此时讲了一个概论,还未及讲到细节,底下符阵师正听到兴起处,如何肯罢休?   登时有修士道:“这墨池大会本就是因为萧大师得入墨池、承袭墨部传承而起,符阵论道自是关键,怎的还要为劳什子大会中断论道?这是哪门子道理?”   孔素素连连致歉,可是那神情间却绝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杜子腾蹙眉,只觉得十分糟心,好好一场论道都会被打断,对于斩梧渊的行事越发不悦。   但他亦未多说,只是从储物袋中摸出这两种符箓,扬手便分给了场中许多修士:“此次墨池大会既是渊中有安排,怕给诸位添了烦扰,实是抱歉,方才侦妖符已是差不多,这是在下所制的些许粗劣符箓,望于诸君有些作用。待大会结束之后,若诸君依旧有意,我依旧于这墨池畔等候,续此论道之约!”   这许多符阵师闻声亦是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场彩:“既有萧大师此言,大会之后,不见不散,哈哈!”   心中对这斩梧渊的安排总是难免有些嗤之以鼻,却对这位萧大师更加敬重起来。   有的时候,闻道不分先后,论贤不以长幼,确是有道理的。   这许多符阵师便带着这样的感慨去参加斩梧渊那狗屁不通的大会了。   而真正抵达这墨池大会的现场之时,杜子腾才发现,这事情远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复杂。   方才与他坐而论道的符阵师犹如一股小溪汇入这恐怖的灵海明光之中,完全没有掀起半点水花,那一方方势力的名称在场中掀起阵阵喧哗,杜子腾心中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大——这场中多出来的这么多修士,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斩梧渊作为整个周天诸界最古老、最强大的势力之一,确也是有它强悍的一面,这么多的势力它不过振臂一呼便都悉数云集此地,容纳数量这般庞大恐怖的修士亦看不出有什么吃力……   上古之时,这里就是战火滔天的战场,多少修士与妖族在此魂殒道消……想到这里,或许便不会感到惊讶。   一阵疾风划过,整个斩梧渊所有植物、空气似乎都在低吟着安静,场中气氛登时一肃。   玉霄真人的身影便出现在所有修士面前:“千余载前,周天诸界中曾有一个罪大恶极的妖族,所过十三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论修士与凡人,皆无活口,亿万生灵铸其精魄,无数修士大能前赴后继,皆对这恶妖无可奈何,甚至殒落妖口……最终,却是一位年轻的修士站出来,以符阵之道斩妖卫道,还诸界以清明,天下方知,墨部符阵之威。   如今已是千余载之后,妖族恶孽不减,卷土重来竟胜过万载来的任何一次!在这般险恶的情势之下,天道昭昭,不曾有亏,昔年那位墨部部首传承得续!   今日我斩梧渊愿召天下志士齐聚一堂,便是为荡涤天地,肃清妖孽,还我人族一片清正诸界!”   这番话只说得场中修士灵气汹涌如海:“清正诸界!清正诸界!!!”   杜子腾这才明白,原来他当真是高看了自己,斩梧渊不过是拿他当了个幌子,分明就是剑指妖族!   自觉弄明白了部分事实的杜子腾,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点。   便在此时,一道凄厉的笑声突然响起:“清正诸界?你们这斩梧渊也配说什么清正诸界?!”   杜子腾闻声,如同许多修士一般惊疑不定地朝半空看去,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却如一杆笔直的标枪般立在那时,带着无尽的怨怒与愤恨!   那双赤红眸子中直如要滴如血来,可那模样再如何可怖,分明还是一位修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场中却有修士突然惊叫出声:“苗道友——!这是怎么回事?”那修士突然回过神来,倏然变色:“守一轩……”   杜子腾的心狠狠一颤。 第335章 血腥变局   众目睽睽之下,场中那位狼狈至极的修士赫然正是守一轩的苗大安,可听到这在周天诸界并不算陌生的名字,许多修士震荡之下亦难相认,那位昔日豪迈爽朗的大修士怎么会变成这番模样?   玉霄一脸吃惊地看着他道:“苗道友?你不是门派中急召……怎地这般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苗大安此时浑身血迹淋漓,周身的气息亦是十分不稳定,听到玉霄真人这话,他一双血目中似有无尽怨愤之气汹涌而出,所有修士皆是屏息凝神盯着他,要听他会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身处人群之中,看着犹如血葫芦一般的苗大安,杜子腾却蓦然打了个寒战,觉得似有哪里不对,他浑身汗毛竟然毫无征兆地根根倒立——   下一瞬间,不只是杜子腾,场中数位真正的大修士亦是叫道“不好”!   而后,只见一声猛烈的爆炸,血雨漫天!   那许多大修士仓促下出手亦只来得及将这血雨屏蔽在人群之外,一代英豪竟是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玉霄真人眉目中似有无尽冰霜,又似有无尽暗涌:“明昱,昨日你苗师伯分明已经说了要先回门派,无缘无故绝无可能这般身死道消,他方才模样……沿途必有痕迹,你速速前往查探,看其余守一轩弟子情形如何。”   这番命令当着无数修士的面,明昱亦是神情凝重地领命而出。   然后,玉霄真人一顿,又对身旁另一修士道:“卢道友,此去未必太平,明昱修为有限,恐怕还要劳你看护一二。”   那卢姓修士似乎并不是出身斩梧渊,在玉霄的恳求之下,亦是起身而出。   场中一片安静,可杜子腾敢打赌,定有无数传讯在此时飞舞。   而玉霄真人周遭,数位大修士亦是齐聚一处,不一会儿,玉霄真人已是冷然出声道:“我与诸位道友方才已然查探明白了,苗道友……并非自爆,方才隐隐有妖气作祟,分明就是妖族所为。”   场中登时大哗,玉霄说这话之时,不只是斩梧渊众部部首,连带周天诸界许多大势力的首领、或是代首领而来的话事人皆在当场,绝不可能胡说。   一时间,众修士再也无法按捺那种愤怒的心情:   “苗真人生平豪爽仗义……这些妖族太可恶!”   “我们这一路而来,就是有斩梧渊的弟子相送,亦遭遇妖族几次袭击,现在它们竟是连苗真人这般的大修士都敢动手了……真正是丧心病狂!”   亦有惶惶不安的修士:“连苗真人这般的大修士都折在妖族手上,这周天诸界可还有安全之地?”   修士之中还有些冷静的人在思考着,这件事实在是处处透着蹊跷,就算妖族再怎么胆大包天,听玉霄真人方才所述,苗真人多半是临时收到门派中传讯返回的。   连今日的墨池大会都不参加也要回去,必是事出紧急,临时而返,想必知道的人亦是有限,那么问题而来,仓促之间,妖族怎么可能布置下这样一个能拿下合道修士的阴谋?   而且,那位苗真人最后露面时对于斩梧渊可满满皆是怨愤,这其中……若说没有缘故,当真是谁都不会相信。   可这么多修士毕竟是在斩梧渊的地盘上,而且能在斩梧渊相邀之下来参会,平素亦是相交颇为紧密的门派势力,此时虽然众人心中疑惑满满,却亦没有当场质问出来。   那位卢森卢真人出身晓林洞,亦是周天诸界闻名的大势力之一,刚刚玉霄真人请他一同前去,说得好听是看护明昱,可谁人不知明昱战力卓越,换句话说,如果明昱当真能耐不够,又何必派他去送菜?   ——玉霄真人这一举动分明就是在洗清斩梧渊的嫌疑,去的人不只是斩梧渊的人,带回来的消息自然也就有了背书。   用心良苦,可却未必能让场中每个人都信服。   在人群之中,杜子腾不知为何,却是面色苍白,就好像真的被方才那自爆的一幕吓坏了一般,久久没能回神。   他身边孔素素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位萧大师纵然于符阵道学究天人,恐怕亦少在战阵中经历血腥吧?   这般一想,孔素素心中对于这位萧大师那隐隐的嫉恨都消退了。   而很快,明昱亦传回了水镜,玉霄真人自然是知道斩梧渊此时身负嫌疑,当即毫不犹豫地将这水镜投映在天空上,于是那一幕幕诡异血腥的场景令在场许多修士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这事情发生的地点距离斩梧渊似乎并不算太远,可那满地血腥惨烈的血迹,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几乎在昭示着遭遇袭击时的突然与战斗的激烈,从场中遍地残肢还有那前所未见的血腥程度来看,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对战的另一方绝不可能是人族。   明昱低沉的声音亦是传回来,响在每个修士耳边:“此地,妖气处处残存,我并未发现妖族尸身……”   卢森却是沉声道:“明昱,血迹中有妖族……”然后他顿了顿道:“诸位道友,已然可以肯定守一轩诸弟子与妖族在此交战,玉霄道友,恐怕你最好再请几位道友过来看看罢。”   这一幕幕令场中众多修士怒气上涌心中惊惧,竟然真的是妖族!   此时不待玉霄再安排,已经有数位势力的修士代表请缨前往,结果自然是一样的,妖族所为,现场那灵力与妖气冲撞的残留十分明显。   而苗大安……判定为妖族那些惑乱神志的妖术所为,更加令场中人心惶惶。   玉霄真人一脸凝重地道:“诸位道友,妖族猖獗疯狂至此……”   他话音未落,便是一个停顿,似是突然收到什么传讯,然后一直稳如泰山的身影竟是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叫全场修士都是心一提,不知道到底发生何等恐怖的事情,这位一直安然镇定的大修士都会这般震惊。   好半晌,玉霄才道:“诸位道友,妖族猖獗疯狂至此,我周天诸界史上罕见,恐怕诸位皆知道我斩梧渊的由来,万载之前,妖族也是一如这般疯狂,我人族几乎到了亡族灭种之境,最后集结我族中所有精英会战于此,将妖族圣物苍梧斩落,方才有我周天诸界万载繁荣!”   然后大修士凛冽的杀意犹如风霜雨雪横扫全场:“而今的情势恐怕与万载前不相上下,方才我收到传讯,守一轩诸界据点皆在一夜之间遭遇妖族突袭,守一轩核心弟子弘宇已然公开背叛逃往妖族,苍寒真君……下落不明。”   如果说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令所有修士觉得震惊的话,那么现在,所有人都害怕得忘记开口,忘记表达一切情绪。   守一轩……那是几乎与斩梧渊一样古老庞大的势力,所有据点被妖族突袭!核心弟子公开背叛!门中大乘修士下落不明!   这几乎意味着守一轩……已经消亡。   如果说频繁发生的妖族袭击只让所有修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那么,真切发生在眼前的、一方势力的陷落让所有修士意识到了妖族……便如玉霄所说一般,如万载前一样,成了人族亡族灭种迫在眉睫的最大威胁!   在玉霄真人公布这消息之后不久,卢森亦是面色凝重道:“诸位道友,方才我收到传讯……飞天界失陷了。”   所有修士都没有料到,不过是出席一次斩梧渊的墨池之会,局势竟会在一夜之间彻底倾覆。   飞天界……那是人族与妖族之间开辟的第一个正面战场,他们中许多人都有亲朋同门在那里与妖族交战,飞天界陷落,那么那些人呢?   几乎没有人忍心宣布那个事实,可是场中已经开始有隐隐的低声啜泣,显然,噩耗传播的速度远比一般的好消息要快得多。   玉霄真人的话再次响彻当场:“诸位道友,逝者已故,我等却依旧有亲朋家园要守护!妖族酷烈疯狂至此,周天诸界已再无安全之地!   当年既有先辈斩苍梧换来万载太平,今朝我等亦当力挽狂澜,平荡妖孽!”   这番话令场中许多修士情不自禁抬起头来,人群中,修士对自此间的契机那般敏感,恐惧、不安、悲痛在这番鼓动之下悉数化为愤怒、激荡、嘶吼……   第二次斩梧渊之誓就这般结下,当场大大小小近五百余个诸方势力尽皆统一在新斩梧之誓下,号称斩梧之盟,奉斩梧渊渊主大乘修士鸿蒙真君为盟主。   杜子腾被夹裹在这恐怖的浪潮中袭卷诸界,却不知为何,始终面色苍白,没有一丝一毫为自己参与历史而感到激动骄傲的得色。   斩梧之盟成立之后,通过的第一条盟内誓约是:清理盟内所有势力中的妖族,包括坐骑、妖奴。   那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中,守一轩的彻底覆灭,正是因为诸据点中售卖的妖族集体反叛所致。   而杜子腾在看到这条誓约时,只觉得已经在鼻端嗅到了几乎让人窒息的血腥气息。   然后,在整个斩梧盟犹如一架高效运转的机器发出恐怖的轰隆隆节奏时,身在这机器中央的斩梧渊、有年轻一代阵法大师的光环加身、眼看必是前途一片光明、不知被多少野心勃勃的修士艳羡的萧腾萧大师,却是在这个当口,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打包收拾好一切,请命前往飞天界,参与夺回飞天界之战。 第336章 传承之池   “萧大师,您这是何故?前线战事危机重重,您才将将袭了墨部传承,肩负我斩梧盟符阵之道的荣光,岂能以千金之躯轻易涉险?”   虽然知道前往飞天界之事不会顺遂,但看到眼前的玉霄真人,杜子腾还是自心底深处升起一声长叹。   斩梧之盟将将成立,鸿蒙真君身为盟主,在斩梧渊乃至如今混乱的周天诸界中,地位至高无上,自然不可能事必躬亲。   这许多千头万绪中,七部部首各自独当一面,这当中,玉霄真君却隐隐有超卓之意,主持大局绝不含糊。   斩梧之盟现在正是势若野火,在整个周天诸界迅速扩张之时,以玉霄真君在这斩梧盟中的地位,几乎可以想像是何等的日理万机,哪怕是以合道大能的能耐,恐怕亦是恨不得能分身万千,但就是这样的大修士,却亲自来过问一介金丹修士的参战任务,杜子腾自认为修为低微,他本人不去飞天界留在斩梧渊的战力也绝无这样的价值……那么只有一个答案,对方想要的,绝不只是他的战力。   值得这样一位合道大能惦念的,恐怕得他这个金丹修士榨尽一切价值才有可能吧?   果然想脱离这个大漩涡没那么容易啊。   可杜小爷又岂是那等好相易与之辈,只见他凛然道:“真人,当此危局,我斩梧渊为周天诸界表率,抗击妖孽力争当先,我身为斩梧渊一员,纵然修为低微,也绝不能堕了我斩梧渊的威名!”   玉霄真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对于这等大能,杜子腾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显然站不住脚。   而杜子腾亦知机地换了副狡黠却真诚了些的笑容:“实不相瞒,飞天界我定然要走上一遭的。”   杜子腾顿了一顿,面上神情严肃不少:“那飞天界的战阵我亲手所布,如今妖族已然占领飞天界,必是战阵已破。如若我不亲自看上一看,又怎知妖族如何破阵?未来又遑论为斩梧盟布下更多大阵?纵使我布下,盟中又有多少同门敢在这样的阵中应敌?”   玉霄真人沉吟不语。   杜子腾这个理由一样冠冕堂皇,却听得出来,确实是一番恳切,身为阵法师,自己的大阵被破,于情于理,自然是要看上一看,找一找自己的疏漏以补足。   这涉及到阵道的道境提升,甚至这杜子腾的言下之意,亦是为斩梧盟计长远,若是阻拦……未免也说不过去。   玉霄真人瞥了他一眼,便笑道:“既是萧大师你心意已决,便如此罢。”   在玉霄真人风轻云淡却又深沉到辨不出真实意图的眸光中,杜子腾出得门来,还有些云里雾里,这么轻易地……就离开了?   他环视这如今周天诸界绝对的权利中心,头顶无数灵器法宝的光芒犹如星空璀璨,七池斑斓耀目,他在这里知悉了自己的身世,亦是在这里洞悉到了世间最大的恶意之一,现在……真的能这样轻易地抽身离开?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得到确切的允恳,杜子腾冥冥之中的灵觉却越发鼓噪难安,好似要警示着什么极大的危险。   然而事已至此,杜子腾环顾周遭,这看起来蓬勃兴盛的一切却让他觉得身在浓郁血腥之中,几乎沉抑得透不过气来。   纵使明知离开的路途不会那么顺畅,杜子腾也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愿再停留,千难万险,只要他铁了心要走,谁还能拦得住他杜小爷?   长长吐了一口气,任周遭再如何纷繁,于他亦不过只是道途中的过眼云烟,他自心若磐石,又何惧这周天诸界刮的是什么妖风?   至此,道心更上一重,杜子腾恍然回首,那墨部的大阵不知何时彻底归拢到了他的掌间,化为一个小小的黑色印迹。   不必再到墨部之地,杜子腾已然可以断定,墨池已经彻底干涸,因为那池水已经化为了他掌中这小小的印迹,自此以后与他再无分割。   原来,这才是真正获得了这传承的认可。   直到此时,杜子腾才明白,那人留下这墨部传承中最大的一项考验——能否在道心上承载墨部传承随之而来的压力,各种意义上的压力。   若只在符阵道境上能够理解墨部传承中的符阵道知识远远不够,这样的人,或者能够成为墨部符阵道体系的知识承继者,却绝不是那个能挑得起重担的人。   唯有外界波澜纷杂之后,还能道心如恒者,才能真正获得传承。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不过如是。   杜子腾凝视掌心那个印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留下这传承的人,恐怕在当日就已经预见到墨部传承可能伴随而来的诸多挑战,也许亦预见到今日周天诸界天地变色的种种,如果后来者只于符阵道上有天赋,那么便将知识如火种般播撒即可,可若是后来者能有道心如恒,波澜不惊,方可真正承袭墨部的旗帜与精神。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那个留下这传承的人……其实对于后来者亦有着极高的期许?   这样费尽周折留下这样的传承,是不是早在当初,就已经预见到了墨部内里就与这斩梧渊格格不入?   他能这样轻易的、几乎没有太多周折地获得这项传承,是不是也意味着,也许他同那个人冥冥之中亦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杜子腾失笑,既已放下,何必纠结,能得到墨部传承亦是好事,只不知这传承中是否还有附加的使命。   他回到墨部时,那墨池所在之处,果然只留下一个清浅的幻影,在洞真之境的洞察下,一切真实无可隐藏——原地只留下了一处深坑,真正的池水早就收拢到了他掌心的墨迹上。   杜子腾不由有些喜悦,如今这墨部大阵哪怕尚有些功能不明之处,却也如臂使指再无不顺。   这就好比得到一个新的法器,未认主之前,若能将法器的一切运转原理全部钻研透彻,亦能驱使自如,若是认主之后,哪怕不能明白所有原理,亦能在摸索中使用,没有任何窒碍。   杜子腾先前掌控这墨部大阵走的是第一条路子,终究碍于修为时日尚浅,在道境上与前任部首有差距,需要时间才能做到,现在却误打误撞通过这隐形的传承考核,得到了墨部大阵真正认主,许多功能不需要他再研究明白亦一一呈现在神识中。   然后杜子腾心中一动,小木棍已经握在掌心之中,如今这墨部大阵已经可以保证他不会被轻易窥探,新到手的墨迹让杜子腾心中升起一个猜想,迫不及待想要尝试,非小木棒不可。   他握着小木棍,刹那间原本轻忽的面容上一切漫不经心悉数收起,姿势娴熟而端严,气息吞吐沉稳,目中似有神光湛然,甚至周遭灵气都在这一刹那停顿凝滞,但凡一个云横峰的人在此都会知道,杜小爷……这是要画符了!   一张空白的符纸定格于半空之中,小木棒的一端上凭空浮现浅浅墨色,杜子腾原本渊停峙立的身影刹那间闪动,好似天际一道轻风吹开云雾,不过眨眼间,九天上,突然雷霆煌煌!   杜子腾有些手忙脚乱,匆忙下不得不激发此道符箓,只见无数玄奥线条不辨妖阵灵法浮现于半空之中,再然后,苍茫诸界中,那沉寂得太久的虚空好似蓦然多了一根弦轻轻拨弄,轻而清的响声横亘时空,响彻在无数隔绝世间纷繁的绝地,隔了不知多少世界,竟引动了那面生满灵苔、布满裂缝的大钟轻轻轰鸣。   这声轻鸣之后,天际那道雷霆竟然在半空中消失了!就好像虚空中张开了一道看不见的大口,将这雷霆彻底吞噬!   杜子腾擦了把汗,好险好险,原本只是见墨心喜,想试试好符笔+好符墨,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差点引来大劫,还好他机智,才将将把那道新成的符从这天际的雷霆中给抢救了下来。   不论是原来的修真联盟中,还是现在这周天诸界中,都有这样的说法,那等真正的天地灵物诞生之时,引动天地契机,降下雷霆,可杜子腾一次也没见识过,便只当个传说听了,万万没有想到,他也有遇到的一天。   好在,他临时所绘的破军符,集破灵、破妖、破妖魔于一身,专破世间一切攻击,连这引来的雷霆亦能消弥无形,果然给力!   杜子腾喜滋滋地给自己点了一个赞,墨部的传承中竟然包含这样的一池好墨,简直叫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杜子腾完全没想到他这临时见墨起意在整个周天诸界引来了多么大的动荡。   那一道轻响……在斩梧渊听来或许太过轻忽,不过只是叫人惊讶,可在这传承不知多少纪元的周天诸界,在那些与世隔绝不知多少万载的隐世势力间却如平地惊雷一般。   斩梧渊中,不少看到这天际异象的修士有些神情恍惚:“天降雷霆……莫不是有灵物现世?”   “难道斩梧渊中哪位大师炼成了什么了不得的神丹?竟能引动雷霆,必是那等起死回生肉白骨的仙丹吧?只不知到底是哪位大师了?”   “绿部中倒是有几位师叔伯擅长丹道,不知是他们中哪位,不过,亦说不准,也许是什么法器出世呢?”   然后,准备离开斩梧渊的符阵道诸人面面相觑间,有人忍不住小声开口道:“可那方向,分明是前些时日我等去过的墨部呀!”   周遭修士顿时安静如鸡。   墨部?那小修士……好像都还没结婴?! 第337章 啸云之现   这道雷霆降下来,叫玉霄真人亦是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就是他自己,恐怕此时也难说,允许这萧大师离开斩梧渊到底是否算得上高明的一步棋。   而后他露出一个冷淡的表情来,棋局已然至此,落子无悔,只看未来如何罢。   这道雷霆劈傻了许多人,也劈醒了很多人。   许多停留在斩梧渊为斩梧盟诸事忙碌的修士此时猛然发觉,原来斩梧渊为这墨部重开而召集的大会……并非只是找个由头集会共商抗妖大事而已!   这斩梧渊最不起眼、最没落的墨部,竟也是如此深不可测!   一时间,对于斩梧盟,不少修士心头火热。   而杜子腾全然不知自己掀起的风浪,他正向明昱拱手道:“明兄,在渊中蒙你多番照料,此去飞天界你还来相送,实在是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希望自己此去如鱼入渊、如鸟归林,再不返还,面子上该有的尊敬是要有的,明昱引他入了斩梧渊,一路给予的助益良多,不论门派立场、不论价值观,这确是他在周天诸界不多的朋友。   只是这斩梧渊中眼看亦找不到更多关于萧辰、关于妖魔界的线索,却反而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早点斩断联系是必须的。   对于眼前这位朋友,杜子腾还是够意思的,场面话说完,手上递过一个储物袋:“这是我绘制一些符箓和阵法,境界低微,你不要嫌弃才好。”   明昱只觉得自己的皮肤一下子都被那些骤然火辣的眼神灼痛了,环视周遭那些眼神,再看看自己面前神情真挚的人,明昱觉得……那储物袋有点烫手。   自己这位萧兄弟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昨天他画符刚刚引来九天雷霆,今天就送了一储物袋的符箓给自己,只怕明天……渊中从长老到才加入联盟的大修士们就该盯着自己的储物袋了。   明昱此来送行确是一番好意,先前知道这位萧大师要往飞天界时,他是十分不赞同的,周天诸界如今情势复杂,斩梧盟才成立,少不得有那不开眼的人,偏偏自己这位萧兄弟修为不高,在斩梧渊活动在外的同门中,必是那最软的柿子。   但他听杜子腾心意已决,连主持大局的玉霄师伯都已经点头应许,怕是有不得不去飞天界的理由,拦不下来,那就少不得多叮嘱一二。   谁知他还没说什么,这位萧兄弟就给他这么一个大惊喜。   杜子腾还在仔细叮嘱:“里面有一些侦妖符、破妖符,我已经做了一些改良,已经改成了阵法,你在外行走,怕是少不得与妖族照面,改成阵法之后可以反复使用,记得填充灵石就成……”   感觉到那些眼神越来越滚烫,明昱忍不住打断杜子腾道:“萧兄弟,我近日还在渊中,一切安好,你自己需往飞天界,还是留着……”   杜子腾却是奇异地道:“留着?我留着干嘛?我自己随时可以画啊!”   而且,这明明是给你的道别礼物,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小爷这一去天高地阔,是绝不打算回来了,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   明昱一噎,终是哭笑不得地收下,然后少不得露三分含七分地提点道:“如今周天诸界妖族猖獗,风声鹤唳便少不得有些不开眼的家伙,你是符阵师,不必到战线前沿,先将自个儿顾好要紧,若真有那不晓事的,我斩梧渊可也不是吃素的……”   杜子腾是真有些感动了,倒不枉他还想着临别赠礼,明昱确实够朋友……   只是,杜子腾环顾这郁郁葱葱的斩梧渊,想到自己曾经目睹的恶,风暴过后,自己眼前这个风华正茂、意气飞扬的青年又还能保有几分风采呢?   想到这里,即将脱离的雀跃之情莫名沉郁了一些,杜子腾只诚挚地道:“我此去自有同门照应,明兄不必挂心,倒是你手头诸事繁杂,又常为渊中奔走四方,才真是要好好保重。”   二人叙完,就此别过。   杜子腾看着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孔素素道:“孔姑娘,请吧。”   对于玉霄安插在自己身旁的这姑娘,杜子腾实在没多少好感,自他进入墨部起,这位紫部首徒一直相随在旁,此去飞天界不意外,也以“代表斩梧渊前往飞天界是查探局势”的借口一同前往,实际里必是奉了玉霄的命令监视于他,杜子腾能有好感才怪了。   但他却深知不能打草惊蛇的道理,面上的尊敬还是有的,绝不让对方看破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意图。   孔素素含笑向明昱道别,便挥手祭出一架漂亮精致的玉车。   飞天界那边战局不如人意,斩梧渊已经多批次调集了许多修士前往,但杜子腾不知是因为身份特殊,还是玉霄另眼相待,不过只有孔素素等几个紫部弟子一同前往。   好在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去查探战况,不是去参加战局,倒也说得过去,不显得扎眼。   杜子腾心中是求之不得,同行的修士修为都不算特别突出,如此这般,才能有机会嘛。   这玉车不大,载他们这几人绰绰有余。   杜子腾正要上去之时,却听一个声音道:“萧师侄,我亦有要务往飞天界去,一道罢。”   杜子腾愕然转头,却见一个黄衫修士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旁,长眉入鬓,目光湛然,一派天高云淡的洒脱之姿,以修士的职业道德保证,杜子腾绝对没有见过对方,从此人周身气势与含而不露的威压来看,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必是大修士无疑。   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在人群之中见过一面,杜子腾也绝不会忘,可现在对方开口叫他“萧师侄”,杜子腾却压根儿想不起来,登时有些囧了。   而且……以前些时日被频繁“参观”的窘境之中,见过那么多各方势力的大佬,他都没有见过对方……却偏偏在他要离开斩梧渊之时露面……这其中实在太耐人寻味了。   杜子腾脑子里万千念头闪现,不动声色间,已经将周遭所有人的神情尽皆敛入目中,面上却是一副惊讶不知所措的模样。   明昱面上的惊讶只比杜子腾更甚,连忙行礼道:“啸云师伯。”   啸云?   杜子腾微微皱眉,这名字有些耳熟,定是他来斩梧渊之后听说过的,却实在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另一道听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笑道:“那飞天界战局吃紧,渊中才让啸云真人前往坐镇,你们几个小家伙还不谢谢啸云真人,前线这般乱,若非啸云真人好意携你们一程,路上还不知会出什么岔子。不只你们,便是我要返回门派中,也要借啸云真人的护佑沾光了,哈哈……”   杜子腾转头,便见另一道身形,这人他却是认识的,面上顿了一顿问候道:“见过卢真人。”   来人正是当日大会上露过面的卢森,不属斩梧渊,却是斩梧盟的中坚人物之一,出现在这里,实在也是叫杜子腾心中更难以捉摸眼前这局势。   一个从来没有露过面的大修士,一个非斩梧渊的大修士,同时出现在这里,真的这么凑巧吗?   一旁原本担忧的明昱却是闻言大喜:“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再好不过!有啸云师伯在,谅那些宵小定不敢露面!”   若是平时,似他与孔素素独自行走在外,就算遭遇些什么不虞之事,都算历练了,以他们的修为加上师门长辈护持的手段,断然出不了事,可现在,妖族和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层出不穷,孔素素再怎么,修为与自己也差着几层,又怎么护得住萧兄弟。   啸云师伯随行那再好不过。   这位师伯在渊中素来低调,长年闭关、几乎从不露面,连前些时日渊中大会都没现身便可知他的作风。如果不是明昱身份特殊,年少时远远见过一次,也绝计认不出这位在渊中存在感如此之低的师伯来。看孔素素那一脸懵就知道这位黄部部首的存在感低到了什么程度。   可与这位部首的缺乏存在感相比,黄部弟子在渊中却以稳重可靠而闻名,进境排行虽然从不曾展露什么锋芒,却也从未掉出前三之列,那不紧不慢却绝不落人后的风格也许可以窥见部首的作风。   而且明昱隐隐从自己身为门派首徒身份的隐秘渠道中获知,对方是与自己师尊同辈的大修士中最先入门者,亦是首先踏入合道之境的,早在知晓这位师伯存在时,明昱就曾经揣测过,对方这些年韬光养晦怕就是为冲击大乘之境。   有这样的大修士保驾护航,还惧什么风浪?   明昱知道杜子腾必是未见过啸云的,连忙三言两语将啸云身份道来:“……若一路有啸云师伯在,我也放心了。”   杜子腾重新行过礼,心道:八部部首之一,难怪气势如此。   而明昱放心之余,却又不免觉得有另一重担忧,啸云师伯这般的人物都要往飞天界坐镇……那局势已经恶化到了什么地步了?   他忍不住苦笑,成立斩梧盟之事,当日在玉霄师伯操纵下进行,他虽是年轻一辈为首之人,却也没能事先收到消息,但从当日情形来看,恐怕门中早有此意,彼时不过顺水推舟。   但隐隐地,眼前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盛之势却是叫他有些惊心,如今连啸云师伯都出关来参与……更是让他不安。   孔素素在听到啸云的身份之后,她心中的惊疑根本没有办法向在场任何人说,甚至根本不敢显露。   这分明与她接到的命令、设想的一切全然不同!   她迅速判断出,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黄部部首已经让此局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可她看着啸云身后齐齐列队、整装待发的渊中弟子——明显是支援战局而去,实在不敢说这位啸云师伯是冲着她与萧大师临时起意。   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了眼前这位甚少打交道、甚至在斩梧渊的小道八卦中都因为太过寡淡而从来不占篇幅的啸云师伯身上,手上片刻不停地飞快传了讯。   啸云投来淡淡一瞥,孔素素笑道:“师尊原本还千叮万嘱我要务必护好萧大师,有师伯同行可再好不过,我呀,可算能少担待又能向师父有个交待了!”   这番话便是将她传讯之事明明地说出来了。   啸云面上淡然依旧,只道:“时日不早,走。”   一朵巨大的云团蓦然出现,啸云率先而上,后面那些弟子亦是陆续登了上去。   而孔素素已经收到了回讯,面上神情一时辨不分明。   杜子腾一边踩着那团云朵,好奇地试探着那柔软程度,心中却是将方才电光火石间所有人的表情掰开了揉碎了反复分析,总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在发生着,这感觉很糟糕。   杜子腾没有注意的时候,那云团好像悄悄变了个姿势,换了一面到杜子腾脚下继续被踩。   一路无话,只有些斩梧渊中的弟子在与杜子腾熟识之后,少不得向他讨教一些符阵道上的知识,杜子腾这才知道,自己引动雷霆之事到底是为自己招了多少眼——这不,只凭那一道雷,眼前这些眼高于顶的斩梧渊弟子都已经认可了他在符阵道上的无上地位。   然后杜子腾的目光忍不住扫过云朵最前方那个挺拔淡漠的身影,还有旁边那绷得死紧的窈窕身形,似乎不只是围绕着斩梧渊整个周天诸界山雨欲来,这斩梧渊内也十分不平静哪,只是不知,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可利用之机?   不待杜子腾想明白,孔素素却蓦然起身道:“啸云师伯,这分明不是前往飞天界!我等这是要往哪里去?!”   杜子腾自己是没怎么在周天诸界游历过的,听到孔素素这么一说才知道方向不对,他心中只想到,终于来了吗?对方那个时候出现果然不是偶然!   啸云真人衣袂翻飞,身姿纹丝不动,孔素素心中焦急,对方修为远胜于她,甚至还隐隐在她的师尊之上,就算她觉察到了不对,亦根本不能挽回局面,就似现在,哪怕她叫破了,对方不予回应便是,倒显得她像只只会聒噪的秋蝉,徒惹人笑。   而这一次同这位啸云真人一道出来的修士中果然有人笑出了声:“孔师姐,啸云师伯只是顺道携你们一起,可不是专程为了你们去往飞天界,途中自然还有其他要务的。”   孔素素心中的压力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解释,她压根儿不相信这说辞,娇俏的面庞上十分阴沉,没有开口反驳对方,神情间不见轻松,只叫那些修士面面相觑,觉得这位紫部的部领真是比传闻中还要不好打交道。   直到前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啼叫,然后伴随着数声惊慌的尖叫。   杜子腾忍不住抬眼张望,就是同在云团上的修士们亦是同时起身,面色肃杀间各式法器阵盘已经纷纷持在手中,显是众人判断一致,听到妖族与人族这般的声音,定是妖族在屠戮同族,必然是要伸手相助的!   而孔素素心中也有些迷惘,难道她真是错判了这位黄部部首,对方是收到了传讯前来此处支援的?想到方才自己的表现毛毛躁躁乍乍乎乎,简直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修士一般,孔素素尴尬万分,唯一庆幸的便是还好没有紫部同门在此。   而在一众斩梧渊弟子准备迎接与妖族的战斗之时,却传来一道厉声:“斩梧渊?!哈,你们可当真是要斩尽杀绝不成?!”   这说话的,不论是气息还是模样……明显是人族。   怔愣之下,云团上众人那已经凝聚的杀气登时一滞,这是什么情况?   杜子腾皱眉看去,只见半空之上,数只浑身浴血的妖族已经看不出模样,可奇特的是,这些妖族身旁都有人类,其中一个,杜子腾看着有点眼熟,随即他脱口道:“若木真人!”   那修士朝杜子腾投来冰冷目光,他此时亦是面如金纸,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那目光中叫杜子腾都一震,绝望如斯,却又坚定如斯,就好似明知前方覆顶之灾的旅人,依旧一步一步迈向绝暗,不肯半点回头。   微弱的喘息响起,杜子腾才看到,若木的臂弯中,那一团模糊的血肉还有微微的起伏,这一刹那,杜子腾突然想到了飞天界漫天轻扬的五彩华羽,心下忍不住震荡颤抖。   云团之前,那黄衫身影轻轻振袖,杜子腾忍不住大声道:“师伯!!!”   可那身影坚定如山,半点没有因为杜子腾的开口而缓滞,漫天赤金光芒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喑哑枯鸣,全然不复当日的玉珠落盘,只有玉碎瓦全的不顾一切!   杜子腾再次看到那耀眼动人的华羽迤逦,若木真人面上却将所有冰寒收敛干净,只看着那道璀璨身影,露出一个干净温暖的笑容,目光晶莹。   千载情谊,这是最后一程,如能与你一道,我也已经心满意足。   再然后,不只是彩鸾,那一道道身影中,或是华美斑斓的巨虎,或是灵巧动人的翠蛇,它们的身侧,却终有一个身影不离不弃,守在那里就像守着最后的一切……   明明非我族类,在燃起生命的最后一道光辉中,却叫在场的每一个斩梧渊弟子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间隐隐颤抖。   黄衫长袖微微一振,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赤金光芒之后,空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刻,连同杜子腾在内,所有斩梧渊的弟子都呆呆立在半空,看着没有留下任何生命迹象的半空,心中好似也空了一个角落。 第338章 后方骚动   在一片寂静的气氛中,卢森见啸云真人似乎并没有开口之意,在这些弟子有些戚戚的目光中,他却不得不出面。   卢森严厉冰冷的目光扫视所有人之后道:“斩梧盟誓尔等皆在当场,一切妖奴、妖骑都当清除!这些人本是盟中修士,却宁肯为了几个妖逆背叛斩梧盟,妖孽如此猖狂,谁又能保证这几个妖骑妖奴之中没有被妖孽埋下几粒棋子?   他们今日肯为这些非吾族类逃离斩梧盟,若是那些妖孽以此为挟,焉知他们不会为妖孽所用,犯下那等无可挽回的滔天大错?!   此举已然等同背叛整个人族,在种族之争的大局之前却只顾一己之私,这些人死有余辜!尔等身为我斩梧盟中的弟子,乃是盟中未来的中流砥柱,于这等大是大非前头绝不可摇摆,否则他们的今日便是前车之鉴,尔等可记牢了?!”   说到后来,卢森已是声色俱厉,伴着大修士恐怖的威压,令一众弟子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一并屏住了。   委实是这等血淋淋的当头棒喝杀伤力太强大,这一批初出茅庐的弟子这也才真正意识到,斩梧誓言并非那简单的山呼海啸热血沸腾,还伴着这样叫他们心中空茫害怕却不得不在威吓之下将这空茫害怕强行驱逐与忘却的恐怖杀戮。   卢森看到这些弟子眼中的畏惧与震荡,知道目的已经达到,看了啸云真人一眼,似想向对方说些什么,而啸云真人依旧无喜无悲,卢森思量着既已达到了目的,不论这位啸云真人领不领情,这些弟子终会回去的,斩梧渊中终是会知道自己一片苦心,遂也不再多话。   而杜子腾目光却是隐隐有什么在翻涌,只是因为这些修士不肯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妖族同伴分开便要遭受这样的屠戮……整个周天诸界,似这啸云真人一般被派遣出去执行这样血腥任务的大修士到底有多少?每一位这样的大修士手底又会在今日染上多少血腥?   虽然早在当日斩梧盟成立之时,在玉霄宣布杀戮一切妖奴与妖骑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可当它真正发生在眼前之时,杜子腾心中依旧充满了难以忍耐的某种情绪。   然后他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闭上了眼睛,盘膝坐在云团之上,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他屁股底下的云团悄悄挪动了一下,换了一个角度,让他不必直面那空荡荡一片的半空处和隐隐残留的血腥气味。   云团再次出发之时,众弟子已经早没有了方才来时的轻松欢畅,就是游历过诸界,已是部领的孔素素面上亦是沉凝。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杀戮,妖族的血,甚至人族修士的血,她都沾过。   可是,今天这样的杀戮……纵使是她,亦难免压抑。   但是,当这云团飞速穿越诸界,离飞天界越来越近时,这一点点情绪波动已经被她收拾干净,想到越来越近的目的地,孔素素漂亮的瞳眸中,幽深目光在杜子腾身上一扫而过,不论周天诸界发生了什么,此次行动绝不容有失。   当杜子腾再度见到那让他真正了解周天诸界的飞天界时,一切早已经面目全非,这个小世界曾经的繁华兴盛与人流如织,仿佛伴随着令它兴起的那股力量的灰飞烟灭而茫然无存。   是守一轩令这原本默默无名的小界声噪寰宇,亦是守一轩的消失令此界变成如今的恐怖绞肉机模样。   成亦它,败亦它。   冥冥之中,天道的因果令人如斯敬畏。   而杜子腾的心情尤其复杂,他曾在这里的地摊上买过那么多介绍周天诸界的玉简,现在看来,那些玉简中描述的周天诸界,或者荒唐走样,或者片面可笑,可却是这些东西安抚了他彼时对陌生而巨大的世界的惶惑,让他有信心可以用这萧腾的身份前往斩梧渊。   而现在,他却代表着斩梧渊的弟子前来,却是支援这个繁华不复的小世界不彻底沦为妖族之地。   整个飞天界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混乱而危机处处的战场,因为前段时日的战局失利,人族阵营的修士已经从飞天界中心战场退到了飞天界边界之处,密密麻麻的修士法器就如同蚁巢一般分布其间,牢牢抵御着妖族随时可能发起的冲击。   云团降落在远离战阵的后方,杜子腾的视线被那一队队浑身伤痕疲惫至极的狼狈修士吸引,却没注意,那团巨大的云团在收起时,有些不甘心地蹭了蹭他的衣衫。   啸云真人与卢森径自向着后方的帅营而去,这群剩下的弟子自有领头的人奉命将众人领向后方的应事营去报到。   这应事营乃是为这战阵临时而设,专门负责处置前线各种繁杂事务,守一轩覆灭之后,此处自然也不再向守一轩汇报,转向斩梧盟回事,但事情还是那些事情,新来的修士需要知道规矩,上前线的修士需要领用物资,都在这里。   而这应事营确实也不负它的职责,闹得犹如菜市场一般,叫修士一时都辨不清身在何处。   他们这一行人来到,自然是不可能得到想像中热烈的欢迎或者是热情的肯定之类的东西了,那负责接待的修士只声嘶力竭与一群讨物资的修士口沫横飞又上演分不武行把这群人全部踢飞出营之后,才散散地睨了他们一眼:“新来的?把这玉简好好看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战阵之前可不管你是什么来头!”   虽然是战局之前,一切规矩皆由战时的规矩而定,远比诸门派中的门规要严苛一些,这些弟子来之前便有准备,但遭到这样轻蔑的慢待,虽不至于当场争吵,却也叫他们胸腔中的热情冷却了不少。   因此在翻阅须知玉简中一条条禁止之事时,便都有些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   而杜子腾却是看到那条“战阵前不得无故脱阵,违者按叛军论处”时,皱眉对孔素素道:“我等还要与他们一道吗?”   杜子腾来之前打的旗号是来查探大阵的,不论是为着这明面上的由头,还是为了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杜子腾都不太愿意和这些弟子们按着普通战修的安排前往战阵前线——战阵之上,每个弟子可都是在大修士的看顾下参战,虽然混乱中时机很多,可是,风险也未免太大。   孔素素此时早将一切不该显露的情绪彻底收起,微微笑道:“自然不必,师尊早有安排。”   说着她朝那负责接待报到的修士道:“这位师弟,萧大师应是另有去处,还请你过目。”   然后她便朝对方递上了一枚玉符,那弟子先是不悦,这战阵中诸事繁杂,这说法的他遇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无非就是些来前线涨见识混名头的仙N代们的说辞,叫他不甚其扰。   可待他真正神识扫过那玉符时,竟是吃惊地起身,哗啦带倒了他手边堆着如小山般的玉简。   可他完全没来得及去看这些掉落的玉简,只是目光激动地看向杜子腾:“您……便是那位萧大师?!”   这句夹着颤音的话让这吵哄哄的营棚中突然一静,不少修士骤然间目光如刃地射过来。   杜子腾有些不太习惯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含糊其辞:“在下姓萧,正好是个符阵师,大师之称并不敢当,也不知道是不是您所说之人。”   这负责接待的弟子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敢问您的名讳可是上萧下腾?”   杜子腾点头:“不才正是在下。”   然后那负责接待的弟子猛然一拍桌:“真的是您!萧大师!”   不只是他,整个原本为了各种事务鸡飞狗跳的应事营都突然像是猛然喷发的火山一般,彻底喷发起来!   “萧大师?!真是萧大师来了?!在哪儿?在哪儿?”   “萧大师?谁啊……”   “就是那个!那个萧大师!”   “啊——!萧大师!你一定要受我这一拜!”   “萧大师萧大师,我替满营的兄弟谢谢你!你一定要来喝我们满营的酒!”   “萧大师,我心慕你——!!!!”   ……   快被挤成肉泥的杜子腾已经听不清任何话语了,他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一张张狂热到变形的脸,此时心中只剩下四个字:欲哭无泪。   而那如花似玉倾国倾城、却被人群无视地直接挤到一边的孔素素已经完全傻了,什么情况这是?!   不只是应事营,如果此时从战阵的高空上看,就会发现人族的后方,以应事营为中心,那种暴动好像在传染一般,越来越多的修士涌向这里……   这种失控的情形必然会惊动高层,待杜子腾终于被啸云真人捞到帅营时,那负责接待的修士正被另一个眼生的大修士训得跟孙子一样:“谁让你当众公布萧大师的?!”   那舌战八方修士也没有退缩过半点的修士此时蔫得跟鹌鹑似的:“引得后方这般大乱,我甘愿领罚……”   那训话的大修士冷笑一声:“蠢!这是后方大乱的事么?!我问你,那些妖孽中,多少想要这小子人头的?!”   那负责接待的修士蓦然间抬头,瞪大了眼睛,然后悔恨歉然懊恼的目光扫过杜子腾:“累萧大师陷入如此危境,我当真是百死莫赎……”   杜子腾这才发现,好像自己在这前线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他一点也不知道啊摔!这到底打的是什么哑谜! 第339章 前线礼遇   作为一个引发后方大骚动的男人,杜子腾那一脸懵逼终于让这战阵中一些好心修士看不下去,忍不住出来说了几句。   “您当真是那位萧大师?”   杜子腾哭笑不得:“难道姓萧的符阵师很抢手?还有人冒充不成?”   那问话的好心修士尴尬一笑,知道定是在那应事处中已有太多人这般发问才会令萧大师这般反感,连忙解释道:“我等久仰您的大名,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您……这般年轻。前线战阵中亦未接到传讯说您要来,才这般冒昧再三确认,还请勿怪。”   杜子腾心中了然,这个修士要说的不是自己年轻,而是觉得自己修为太低吧?   只是,身为真.符阵大师,杜子腾实在懒得解释,符阵道的道境与修为实在是两码事,哪怕就是他现在修为是合道大能,道境如果与现在一样,那他在符阵道上能做到的也与现在一般,他对于修为的追求便没有那么迫切,而且,在他看来,以他的年纪,现在的金丹修为乃是水到渠成,实在不必为了刻意追求修为在道境上留下什么瑕疵,那才是得不偿失。   杜子腾关注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从他进入那应事处引起混乱,到现在,还有许多大修士或明或暗关注着他,这些现象都表明,他杜子腾,在这人妖两族交战的前线,以“萧腾”这个名字……好像是真的很有名?!   杜子腾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在下不才,先前一直在偏僻小界苦修,进入斩梧渊亦不到一载,自问不值得这许多前辈如此夸奖,实在太让在下汗颜……”   那修士闻言怔了半晌,见杜子腾神情间真诚,不似故意谦逊,心中一时也真的拿不准是不是搞错人了,毕竟对方的年纪、修为皆可推知,确是修行不算太久……   然后,他想了想,摸出了一枚符箓:“这样东西,您可有印象?”   杜子腾定睛一看,随即笑道:“这是当初我托守一轩几位师兄共同经营的破妖符……”   可他笑容渐渐黯淡,他对守一轩其实颇多好感,否则当日不会在与斩梧渊有联络之时,还会把这门生意拿出来与守一轩合作。   可苗大安在他眼前身死道消,弘宇听闻叛出师门归降妖族,至于其余熟知之人更是不知下落……他明明知道其中不完全是妖族作为,必有蹊跷,可以他目下在周天诸界,实在是时日短暂,身陷漩涡,自身难保,实是难以追查下去。   可杜子腾知道,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他会就此遗忘守一轩的那些人与事,终有一日,他会办到的。   他脸上那黯然渐渐消退,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只在心底多列了一件必须要办之事。   那修士却是不知杜子腾这番心事,只眉开眼笑道:“这便是了!看来萧大师你还不知这符箓在前线之中有多少修士日日用着,便是守一轩没了,这符箓绘制之法亦流传出来,前线之中救人无数,堪称功德无量!”   杜子腾这才明白,原来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只是因为自己当时为了寻人所需的名利,一时兴起而弄出的这两道符箓,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到得此时,不只是这个热心的修士,周遭有几位大修士亦是出声:“斩梧渊可算办了件好事!终于把你给派来了!”   “这破妖符可否再多改进!威能可否再提升几成?!”   “我听闻你已然可将侦妖符与破妖符合二为一,不必神识锁定妖族亦可伤之?既有此法,可否在前线推广开来?”   ……   杜子腾:……   这般七言八语中夹杂着各式不同又铺天盖地的大修士威能,杜子腾脚步都不由得倒退一步。   大抵是这些修士形同威逼群攻的架势令那位一直在旁冷漠的黄部部首不悦,这位啸云真人冷哼一声,犹如炸雷平地而响,然而冷厉的目光一扫当场:“这是我斩梧渊的弟子!”   此言一出,当场皆寂。   刚刚对斩梧渊言语有些不恭敬的修士在这样合道巅峰的威压之下亦不得不收声。   思及而今周天诸界之势,许多修士也不得不噤声,他们在这战阵之中虽未参与太多诸界势力之事,可他们也有门派家族,不可能没有耳闻。   斩梧渊如今气焰滔天,大有纵揽整个周天诸界之势,虽不说能完全做到,可确是其势难当,他们纵然自己修为强大不必相惧,可他们亦有后辈亲友,不惧怕,可如果没有必要,也不想无故开罪。   更何况,对方的另一重言之下意虽未说明,却也已经表露,这样年轻又杰出的符阵大师,斩梧渊都这般派遣到了前线,抗妖之意毋庸置疑,确是不该言语上冒犯。   杜子腾这是第一次发现,背靠一棵大树还是有点好处的,虽然这位啸云真人大概不是因为自己之故出头,多半是为了维护斩梧渊的名头,但杜子腾还是承了这份情,连忙道谢,然后这啸云真人又再次闭目盘坐,直如不闻。   大修士的冷漠一路行来,杜子腾已经习惯,倒不觉如何。   卢森却是出来道:“诸位,斩梧盟此次请啸云真人连同萧腾前来,亦是考虑到前线战局吃紧,有支援之意。如今妖孽猖獗,我人族务必戮力同心共同抗敌,还请互敬互重,勿要相疑。”   这番话,含义颇丰。   可以简单理解成斩梧盟在表达立场,也可以理解成斩梧盟在敲打这些没将斩梧渊弟子看在眼中的大能,还可以理解成……斩梧盟在发出邀请,端看各人怎么理解了。   杜子腾眼神微妙地扫了卢森一眼,难怪,这一次行动本来已经有啸云真人这样武力强横的大修士却还要派出这么一个修为不显的卢森。   场中诸位大修士能从战局中屹立到现在,自然也各有各的考量,只是涉及到真正的举动却也是要等到桌面之下了,不可能在此时表露。   但卢森话已经说这里,表面上那重支援战局的含义,前线修士无论如何是要接下的。   当即就有大修士起身含笑道:“如此,我等前线修士谢过斩梧盟好意。啸云道友既入战阵,自然亦与我等一道,待前线吃紧之时再往不迟,倒是萧大师……方才我等心系战局,难免焦躁了些,可这符箓之事,确是刻不容缓。”   旁边另一位大修士续道:“不错,这破妖符确是在前线作用巨大,还请这位小道友不吝费心改进一二,若能于这前线之中多杀几个妖族就是多救几位修士,这便是前线第一大功了!”   这样的要求,杜子腾既然踏足前线就没有办法拒绝,自然是当场应诺。   只是,他对于人族、妖族交战的事,感官十分复杂,不能一概以简单的是非对错来论,这符箓……他恐怕还得好好思量才能下笔。   至少从内心深处,他并不想弄出一道威力逆天、扭转战局的战争利器来,倒是那种有防护作用的,可以多加考虑。   归根到底,在杜子腾看来,妖族与人族之战,涉及种族之争,可他杜子腾又不是生长在周天诸界,对于诸界人族实在没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而如果抛却人族立场,只从道义的层面看,到底谁对谁错亦难定论,他在周天诸界许多经历之中,妖族饱受欺凌压迫,人族没有错吗?可妖族崛起反抗,又制造多少无辜杀戮?   这些问题想也想不清楚,杜子腾便索性保持自己一贯中立的立场,他也曾经给予妖族传承功法,此时给人族一些护身符箓,亦算无奈之举,到得这种时候,杜子腾也只能这般无奈为之。   在前线之中,杜子腾算得上作用巨大,各位大修士礼遇有加,但诸位大修士不只是修为战力,背后还代表着各方势力,杜子腾应下符箓之事后,剩下的各方角力、斩梧盟此次遣啸云前来的目的等等自然与他无关,他也不想卷进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漩涡之中,识趣地以研究符箓为由先退了出来。   出了帅营之后,杜子腾才发现,孔素素一直随行在他身边,却因为反常的太过沉默叫他方才忽略了去,此时不免有些奇怪地看向这被派来监视他的女修士,却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一缕复杂至极的神色。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孔素素竟然破天荒第一次对杜子腾真诚道:“能有这般天赋,天道对你可真是眷顾……”   不是平日里那些用虚情假意掩饰意图的甜言蜜语,而是真真切切、掩不住的极度艳羡。   不是嫉妒,只是艳羡。   能叫那么多的大修士以那样的态度相待,能叫门中的啸云真人都肯出头相护……若不是在符阵之道逆天的天赋,纵是明昱在此,也绝不可能有这般的待遇吧?   杜子腾挑眉,不知对方为何这般。   孔素素仿佛亦不在意他有无在听,只在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似的笑容。   这样天赋骄人的家伙,又怎么会理解天资平平、苦苦挣扎、算尽一切委身于人、小心翼翼把握一切机会、不敢拒绝又如履薄冰的苦楚?   杜子腾却觉得,眼前这女修士退却所有虚伪的这个笑容,虽是自嘲苦涩,却比她过往所有精心装饰的笑容都要来得真诚漂亮。   他于是也淡淡道:“我出身于一偏僻小界,不过五灵根,当初千难万险才得以加入门派……又怎么算得上天赋过人?能有今日,不过是相信‘人定胜天’而已。”   孔素素一怔,看着那个脚步不停渐行渐远的挺拔身影,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得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杜子腾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只研究符箓,他还是抽空去了一次前线战阵。一方面是因为他毕竟是以此为借口而来,孔素素监视在侧,他不能视而不见,另一方面,自己布下的阵自己知道,他总觉得这战阵破得太过容易,定是有问题。   此时他的身份已经半公开,考虑因为侦妖符与破妖符,在战阵之中,他在妖族中的名气与人族中也差不太多,这危险系数不是一般的高,而帅营中的大修士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竟然应允了他的要求,还在这样紧张的战局中,派了修士护卫左右。   杜子腾提的要求也很简单,想看一看他当时布下的旧阵残址。   那处现在已经被妖族占领,如果要观察,自然必须要贴近交战之地,杜子腾没有太过为难那些护卫的修士,只捡了一处高地,以修士目力,观望大致情形也已足够。   到了交战之处,才真正知道这种战局的可怕。   每一个投放到战阵中的修士,不论修为高低,不论擅长什么,到了这里,都是这庞大绞肉机中的一分子,或者被对方绞成肉沫,或者拼死将对方斩下,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战阵双方亦有疲惫战歇之时,双方会各自撤回,抬回各族的尸首,人族这边补充丹药法器,妖族那边亦差不多,短暂的歇憩之后又是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轮回,一直到倒下不起的那刻。   这一刻,杜子腾心中是空茫的,这样的杀戮,这样的战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那一张张辨不出容颜的疲惫脸庞,他却没有办法将这问题说出口,在这些不惜身死道消也要竭尽全力的修士看来,也许在战局中,拼却一切也要捍卫的就是那再也回不去的旧时美好,又或是后方不容他们退却一步的家园。   旁边护卫的修士亦低声道,战局之中除了诸界自愿前来的修士,最多的便是附近周遭的子弟。   杜子腾心头沉重,已经决定那符箓之事不能再拖,可随即,他目光一沉,那被破的大阵果然有问题!   不待他凝神细看,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迟疑地唤道:“……萧大师?!”   听这口气是认得的,他来前线除了帅营可没有通知任何人,帅营亦有意保密……难不成是熟人? 第340章 故地旧人   哪怕就是修士,要在一片灰头土脸当中辨认出熟人,这难度也不小。   当杜子腾的目光终于落到那一张明显是短时间内成长而瘦到脱形的面孔上时,才犹疑地出声道:“……明竹?”   听到杜子腾相唤,对方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来:“恩,是我!”   这小子赫然是明昱那仆从,先前去百城界接杜子腾途经飞天界前往斩梧渊的明竹。   他算是杜子腾认真认识的第一个来自周天诸界的修士,因为彼时的天真无心机,倒是帮助杜子腾很好地适应了这个陌生世界,故地故人,杜子腾心中很难感到不亲切。   但杜子腾又觉得十分奇怪,明竹与明昱主仆相称,情谊深厚,杜子腾前来前线战阵之时,还与明昱道别来着,彼时确是没有见到明竹,但明昱显然应该还在斩梧渊当着年轻一辈中的杰出弟子表率,甚至随着斩梧盟的成立,亦是炙手可热、立马就要独当一面之时,必是要留在盟内处置各种复杂事情的,明竹是贴身的重要仆从之一,否则当时也不会被派去代明昱接自己,现在又怎么会遣到这前线来?难道是明昱、或者是斩梧渊在前线要有什么动作?   可是不应该啊,如果真是什么大动作,需要这么弯弯绕绕动用到明昱的仆从,那明竹绝不可能当众这般大大咧咧与自己打招呼吧?这不是将整个计划都暴露在自己眼前?   不是杜子腾妄自菲薄,而是他在斩梧渊中,不说心腹,恐怕就是手足臂膀那位置,他都远着呢。   在与明竹短短一个招呼间,杜子腾心头已经有数十个念头往来,最后却都止于他身后护卫修士一个上前。   这身负护卫之责的修士在听到有人叫破杜子腾身份之时便已经心中十分警惕,此时见这来历不明的修士还想上前,便立时迈步阻拦。   杜子腾连忙道:“这是我旧识,也是斩梧渊弟子,无妨的。”   那护卫的修士却没有因为杜子腾的解释而放松警惕,头也没回地道:“您身上担着无数干系,此处距离战阵太近,还请及早返还!”   杜子腾有些无奈,对方虽是受帅营委托而来,却一直步步相随,忠于职守,他说不出什么强硬反对的话来,只得道:“明竹,你也一道来吧。”   这些护卫的修士警惕的目光却始终压迫着明竹,叫他原本想与杜子腾并肩的步子不由得放慢,终是被隔在了护卫的修士外围。   这前线战阵中负责的修士在简单与护卫修士们交涉之后亦是立时放行,显是这些在杜子腾身周的修士也必是身居高位,在前线中权责不低。   看到与自己隔了一丈远的明竹,杜子腾有心想解释,但这却不是解释的场合,可当他以眼神回头表达歉意时,却见明竹神情中虽有落寞却有更多从容,倒叫杜子腾心中更加稀奇,同样是飞天界,战事之前,明竹看起来更像个少年心性的孩子,天真无忧,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来到这战阵前线中,整个人不论是外表还是内里,倒真是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急速长大了。   “一些时日不见,你别来无恙?”好歹是到了自己的营帐中,杜子腾沏了灵茶笑道。   明竹难免坐得拘谨些,见杜子腾态度如当日那般,身形微微放松了一些,明明十分年轻的面庞上竟流露出一些沧桑感慨来:“我一向还好……萧大师您也还好吧?”   杜子腾哈哈一笑:“你我早就相识,怎么这般生分客套?当初在飞天界集会仿佛还像昨日呢!”   杜子腾目光透过营帐好像鼻端又嗅到战阵中浓重的血腥气,面色中的欢悦微微一沉:“故地重游本是佳话,只是如今这时局……算了,不说这扫兴的话了。”   明竹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个笑容来:“我在前线一贯听到您的声名,可笑当日浅薄狂妄,竟没能好好讨教,若是叫那许多同袍知道了,恐怕得好好嘲笑我一番了。”   在那个时候的明竹看来,斩梧渊中大修士比比皆是,主人叫他去接个金丹修士,如果不是主人交待兼之主人一贯的规矩严格,他是绝不会放在心上。   待将自己摘去斩梧渊的光环,放到芸芸众生中一看,才发觉自己当真是狂妄得愚蠢,似这位萧大师,金丹修为又如何?这前线战局牵连人族多少大局,在这等百忙之中,帅营甚至还专门遣了大修士护卫左右……这早已经说明太多问题,现在回想起当年的浅薄无知,实在是羞愧难当。   杜子腾摇手道:“时机凑巧而已,我确是当不得那样的盛誉。”然后他才迟疑道:“倒是你……怎么到了这里?”   明竹面上微微一僵,他早知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却又有些难以启齿。   杜子腾何等聪慧,在明竹几个眼神间,想到当初惊鸿一瞥间,明竹、明梅与明竹之间的神情姿态,心中对于三人间的纠葛已经可以了然。   明昱的性情杜子腾完全知道,他是那种大局为重的正统修士,是斩梧渊培养出来的接班者,对于自己仆从中出现这种情感纠葛自然是绝不能容忍的,杜子腾都能想到他那种快刀斩乱麻的冷静果决。   那明松与明梅杜子腾虽也只是寥寥数面之缘,但年纪比明竹更长,修为更高,处事也更加老道,必是不会吃亏的,只有明竹……   少年人正是情热之时,若于情之一字上受挫,那种打击确是难当,怪道他成长如之剧。   只不知到这前线来是他自己所求,还是明昱的安排了。   既推知了原委,杜子腾不知那种对别人阴私追根究底的人,他迅速转换了话题:“我刚刚过去一观,这前线太过危险……你还记得当初我在飞天界布下一个大阵吗?我刚刚去看了下,那大阵破得恐怕有蹊跷,我怕是要多花些功夫在那上面,正好需要一个对前线战阵熟悉的人,你可有兴趣?”   明竹从方才那种难堪中回过神来,不免有些怔愣。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顶着门派与主人的光环亦沾沾自喜的傻小子,在外面历经了些嘲讽风雨,眼前这位以金丹修为便可得诸位大修士青眼,胆识智慧可见一斑,又岂会不知道自己现下的落魄境地?   现下这个邀请分明就是见前线艰险在不动声色地回护、提携。   如果是刚刚离开斩梧渊、还没有进战阵之前的明竹恐怕会勃然大怒,觉得对方伤了自己的自尊。   可经历了太多前线的生离死别、见过了太多同袍的尸首横阵眼前,明竹心性已经成熟太多,自然知道萧大师语气诚恳,分明就是一番好意。   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于阵法全然一窍不通,您一片回护之意我心领,但前线之中亦有矩法,不能因为我叫您为难。”   这样的拒绝光明堂皇,没有半点推诿,叫杜子腾心中好感大升,觉得这年轻人经历这番挫折也未尝不是好事。   杜子腾笑道:“这样吧,你先不忙完全推拒,刚刚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再到前线去不过是徒然添乱,当初我布阵之时,在我身边的人里,恐怕也只有你在前线了,再不熟悉也比个全然陌生的修士强。若是你在前线的军营中还有任务亦可继续,不必因为我这里的事情而耽误,若是你有空时便到我这里来……你看如何?”   明竹十分感激,知道萧大师这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意而做的周全思量,再推拒就是他不对了。   事情便这般定下来,杜子腾的营帐也不是那么好出入的,还需要帅营处给个令牌,杜子腾便也托周遭那些护卫的修士前往说明一二了。   虽然麻烦了些,但遇到这样的故人,杜子腾是十分愿意照顾些的。   而他说让明竹帮忙调查前线战阵之事,也不全是托辞,刚刚那已经在短短时间内大致看清了那残阵的模样,这才是让他心中沉重的原因。   能看清残阵……如果当初妖族是以强力破阵而出,整个大阵都将不复存在,可现在他竟然能隔着这般远的距离看清楚大阵残留,足见当初他布下的大阵破坏得并不彻底,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毁坏什么,还留下了部分为妖族所用。   这其中的意义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符阵之学,可以说与修真之道一般长远,在人族对于天道认知还懵懂天真之时,便有古修士对于天地间的云纹符箓有冥冥之中的认知,流传下不少与其相关的大道论述。   但周天诸界中,公认将符阵之学发展为大道之一的,便是斩梧渊墨部前部首,以一己之力让诸界重新认识到符阵之威,奠定如今符阵师在修士中的地位。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发生在人族之中。   如果有一天,不只是人族对于妖术有所了解,妖族在受人族压迫欺凌的近万载光阴中,与人族那般密切的接触中……如果也有那么一两个惊才绝艳的妖族获悉到了符阵之道的真谛呢?   整个人族,几乎所有的防护阵法俱是建立在符阵之道的基础上,这便等同于是说,整个人族的大门都在向妖族敞开! 第341章 人族叛徒   如果这可怕的猜测是真的……杜子腾的目光似乎透过重重营帐直抵前线,那么妖族还继续这般与人族在战线上胶着……必是有更大的阴谋,也许,妖族图谋的是毕其功于一役。   如果不是自己事先发现了妖族还有这样的后手,是不是很快诸界也会同这飞天界一般,在猝不及防间沦落?   杜子腾心头沉重,待他回过神来时,手中玉简已经将一切自己心中所虑写了进去,只待他前往帅营交给啸云真人等诸位大能。   他随即苦笑,明明说好中立,事到临头,终究是不能袖手旁观。   也罢,就当为天下苍生立命罢。   周天诸界的修士固然有可恶者,亦有良善者,更何况诸界中生存的,更多却是那些全然不知灵气是何物的凡人,他们何其无辜?   而且,除了这个以外,如果能有机会接触到大阵,杜子腾可没有忘记自己来飞天界的目的:从头到尾,不论是斩梧盟的野心还是妖族的崛起,他都迫切希望自己从中脱身。   杜子腾这般想着,手中玉简已经收了起来。   门外禁制触动,杜子腾神识一扫,见到来人,便直接放开了禁制。   却是孔素素进来道:“我刚刚门外遇到一个小修士……好像是明昱身边的?”   杜子腾点头:“那是明竹,我和明昱相交之时与他也是故识,方才在战阵中遇到,便请他过来一叙。”   虽然是受孔素素监视,但杜子腾不太喜欢这种一切都要摊开在对方面前的感觉,他起身道:“我方才奉帅营之命在战阵中看过,发现了我方大阵还有些缺憾,恐怕今后要花费些时日在阵法上头,你这几日是作何安排?”   谁知孔素素听到杜子腾的话之后,不知为什么,脸色竟然一变,半晌之后才缓缓道:“我此来奉师命守护在萧大师身畔,自然是您在哪里我在哪里。”   杜子腾脚步一顿,视线在孔素素漂亮出尘的面孔上扫过,才道:“既如此,我要往帅营,你也一道罢。”   选择交给啸云真人,杜子腾也是有考量的。原本守一轩还在之时,这飞天界诸方势力自然是以守一轩为主,如果是那种情况下,杜子腾会毫不犹豫把这个消息告诉守一轩。   可现在,守一轩此处的势力在先前飞天界沦落之时彻底消亡,甚至随着妖族的屠戮,整个守一轩都就此灰飞烟灭,而此处修士重新纠结起来抵抗妖族至今,其中势力错综复杂,杜子腾初来乍到,又无心于此,没有时间去弄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当初斩梧盟成立之时,斩梧渊的勃勃野心已经可以窥见,又怎么可能放任飞天界这与妖族的第一个正面战场被他人把持?   如果杜子腾猜测不错,斩梧渊能将啸云真人这样级别的大修士派来前线,所为的,也不过是重新在前线立威,树立斩梧渊的话语权,同时将这些门派全部拉入斩梧盟中。   既然知道斩梧渊的打算,杜子腾没有打算阻挠,也没有打算参与,但却是可以利用一下,他既然想让帅营重视妖族对阵法有参研之事,与其交给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还不如交给斩梧渊,既然斩梧渊想有作为,必然不会忽视这么一个重大消息的。   而不出杜子腾所料,那面无表情的啸云真人在神识一扫之后,竟直接将这条消息通过大修士间的神识传讯遍传了帅营中所有主要修士。   接下来的商讨自然不是杜子腾可以主导的。   可紧接着他所接到的任务安排却是说明了这商讨的结果,他的工作内容中,阵法的优先级已经远远高于原本级别最高的符箓。   目的达成,杜子腾便也不停顿,按着这任务的十万火在帅营中大阵的中枢处开始着手阵法的完善。   这种大阵的中枢放在帅营,自然也是因为核心之处必须由大修士守护的缘故,如果不是杜子腾及时提示,恐怕到阵破的时候,这些大修士守在帅营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而现在,在杜子腾提示之下,帅营派遣了大修士到前线,按杜子腾所说找到明竹,在明竹的说明下,重新发起进攻,借着那攻势的掩护,将妖族中的残阵细节全部录下传了回来。   杜子腾仔细研判那些痕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妖族中恐怕已经有人知道普通的破阵之法,对于阵法的掌握绝不在自己之下!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骇人的推断。   杜子腾虽然从不自夸,也从来没有和周天诸界中那些老牌符阵师交过手,但就从他能得到墨部传承一事来看,至少在符阵之道上,他的道境与当世人族最顶尖的符阵大师相比,就算有差距,也是有限的差距。   这样一位符阵大师得到的结论,如何叫人不惊骇。   这样的结论杜子腾自然不可能空口说出,他也将自己的推断道来:“大凡破阵,有几种可能,一种就是暴力破阵,动用武力不停歇地冲击大阵,要么耗尽大阵驱动的能源,要么破坏大阵的某些部件,以达到破阵的目的。   可诸位请看,如果是暴力破阵,这大阵中几处隐蔽的关键阵基却是保存完好,根本没有遭到破坏。因此,我断定,对方阵中定有阵法高人,在深入了解阵法之后,用更巧妙的法子自外打开了大阵,否则无法解释这一切!”   符阵之道,易学难精。   另一方面,也可以换句话说,周天诸界的修士对于符阵没吃过猪肉也是看过猪跑的。   他们不一定能得到杜子腾的结论,但杜子腾指出的几处阵基,以大修士的眼界判断真假却是不难,这却更是让他们肯定这位萧大师所言不虚。   杜子腾可没有管这些大能脸上难看的神色,径自道:“对方手段不在我之下,我能做的,也只是调整阵法,将此前暴露的弱点掩藏,让大阵不至于轻易从外攻破,如果对方要暴力破阵、以阵破阵……我却也是阻拦不了。”   卢森面上有些沉重:“诸位,既如此,那便让萧大师速速调整吧。”   一众大修士自然不会有异议。   而杜子腾在大阵中枢观望之后,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方案,却提出要往库房提些材料。   卢森诧异道:“这等小事……何不让素素代劳?”   也许是卢森这才发现与一位阵法奇才同路的他们是何等幸运,恐怕大阵告破时他们都会与守一轩先前那些死去的弟子一样懵然无知,此时他便有些不太想浪费杜子腾的时间。   杜子腾却摇头:“这战阵骨骼已定,若要调整少不伤筋动骨,我虽有不少想法,却也要看着库房中有哪些材料才能定下来。”   卢森点头,随即又道:“若库房中没有的,我等修行多年,身上也有些余裕,萧大师你若有需但提无妨。”   杜子腾见这些大修士面上没有不虞才点头应下。   现在这种局势之下,越发显得杜子腾的珍贵,好在库房也是前线重地,驻守修士不少,否则恐怕他又要浩浩荡荡带一帮人了,现在身边只跟着孔素素倒也让诸位大修士略放了些心。   支持前线运转如此之久,这库房必是小不了,甚至杜子腾还听闻库房外围的修士介绍说,其中不少都是守一轩传下来的珍藏,守一轩在整个周天诸界流转物资,说是富甲诸界绝不为过,以一派之力支持战局也不显得局促,当初界破之时,守一轩的修士拼死也只是将这库房中的物资抢了出来……   看到牢固的禁制之后,玉简上记载的数目惊人的物资,杜子腾心中更加复杂,在他看来,守一轩毫无疑问是个做买卖的门派,只是买卖做得无比之大而已,可商人都逐利,能将如此多的物资不计成本地投放……守一轩看到又怎么会是简单的利?   还是他杜子腾太过浅薄,没有看清那位高高在上的真君眼中之算,不只是算的是这些蝇营狗苟的小利,还有天下诸界的大势?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有没有算到守一轩最后的结局?   如果算到了,他却能对这样的结局坦然而对……这又是为什么?   站在世界巅峰的大修士心中所想,不论是苍寒真君还是鸿蒙真君,实不是现在的杜子腾可以揣测的,还是只顾眼前罢,不论为苍生还是为自己,大阵调整迫于眉睫。   因为物资实在太多,那修士便请杜子腾坐在静室中翻阅物资的名录玉简,以杜子腾的神识,一边从如海的名录中挑选出符阵相关的资源,一边还要在脑海中同时斟酌一个又一个匹配资源的可行方案,并不轻松,可这项工作谁也分担不了,只能他自己来。   杜子腾神识全力以赴地沉浸间,周遭一切渐渐安静下来,直到一片诡异悚然的死寂中,他脑海中的小木棍突然铮铮作响!   他警惕地猛然回神,却见不知何时,他对面已经坐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修士!   对方却是露出一个苦涩又沧桑的笑容:“萧道友,别来无恙!”   杜子腾瞳孔收缩,此人赫然是那背叛人族、甚至与妖族合谋陷害自己门派的弘宇! 第342章 无处可退   弘宇此人,杜子腾只在飞天界夺宝大会变故之时有过相交,彼时乱象之中此人风度犹然令杜子腾印象深刻,却没有想到,再次见面之时,竟是这般场景。   杜子腾定了定心神才收起手中玉简道:“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道友一词……可还能用?”   对于人族修士,道友自是再寻常不过的称呼,杜子腾这句话看似寻常,却分明是在尖锐地追问弘宇的立场。   弘宇沉默许久才道:“萧大师以为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杜子腾环视这屋子,笑容中有些意味深长的似嘲似讽。   弘宇被众口一词地称为人族叛徒必然是有缘故的,而现在背负着这样的名声,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混入这巡查严密的前线战阵中。   能在这里见到他,杜子腾相信,必是因为这库房传承自守一轩、而弘宇又曾经是守一轩核心弟子、知晓这库房中的某些隐秘设置的缘故。   弘宇没有接着这个尖锐的话题说下去的意思,反倒是道:“萧大师在斩梧渊中待得好好的,又怎会想到到这前线战阵中来?战争之中,灵力无眼,一个不好,道途就此中断,岂不是太过憾恨?”   杜子腾却淡淡道:“修士之途本就是逆天而行,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凶险?更何况,如今乃是种族之争,诸界人族修士皆应义不容辞,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弘宇却是面容沉肃:“萧大师,这诸界纷争并非面上这些纷纷扰扰那么简单,就算你能耐逆天,彼如川野之兽,再力大无穷又怎么可能逆改天崩地裂之势?你在前线所为,早已经落入有心人眼中,我奉劝一句:及早收手,为您自己亦为诸界人族多多考虑吧!”   杜子腾的眼神有些古怪起来:“你……这是来劝我?”   弘宇点头,突然,他面色一变,语气焦急地道:“不论您信或不信,一定记住,前线那大阵不是您可以碰的……”   他话音未落,一只毛茸茸的兽爪已经扼在了他的喉间,一个声音冷哼道:“哼,果然不出大祭司所料,你这人族的小子心中弯弯绕绕,定不肯好好办事!”   杜子腾手中符箓已经燃起,却蓦然觉得识海一刺,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那符箓飘落地面,他手中那枚通行到库房的令牌却蓦然一烫,可杜子腾看到那妖族之时,发现对方竟然也是个熟人,他心中不由一惊,没有来得及去看那面令牌上的异状。   “萧大师,别来无恙啊。”   这是杜子腾在短短时间内听到的第二句这样的问候,但他心中唯有苦笑:“七尾天心狐……”然后他目光一顿:“或者你现在……已经不只七尾了?”   胡清眸光流转,嫣然笑道:“难怪自大祭司以下,连白妖圣那样的人物都一直对您赞不绝口,果然是目光如炬、敏锐至极!”   跨越了数个大境界还能隐隐窥探到对方的进步,可不是目光如炬吗?   这却并没有令杜子腾感到安慰,他只冷冷道:“劳贵族上下一直惦念到现在,我可真是深感荣幸。”   上次他遇到这只天心狐时还可以凭借阵法符箓与对方周旋唤来援兵,现在却全然奈何不了,或者杜子腾心中有数,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来意之时,他也不想将自己的最终底牌掀开。   胡清笑得畅快:“萧大师,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费那么多事了,这人族中多少桎梏,你这样的人物出行竟然还有人监视在侧,其他不敢说,若你跟我回了妖族,大祭司之下你便可与诸位妖圣平起平坐,谁敢这般约束于你?!”   说实话,这样的承诺,连杜子腾都有刹那动心。   胡清仿佛知道杜子腾顾虑什么,再次笑道:“大祭司现今已经一统各族,他的承诺你大可以相信,而且我临行之前,大祭司亦有言,萧大师你既然对人族亦非那么赤胆忠心,又何必拘泥于这区区种族之见,大祭司曾道,们这般的人物探究天地至理,所谓的种族在浩荡诸界渺小若尘,何必多费心力!我是不能明白大祭司之言的,但他说你一定明白。”   杜子腾心中此时真是惊涛骇浪,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对于人妖二族交战之时他没有尽全力是真,否则以他的能耐,符箓阵法绝不会是现在的效率,可妖族是怎么知道的?!这位莫名其妙的大祭司……是如何连他在符阵上的真实实力都这般清楚的?   杜子腾脑海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但看着眼前这对自己势在必得的狐妖,他的意念终于无比清晰:“我对人族是没有那么忠肝义胆,可你们妖族的行事更令我不耻!想我臣服,然后为你们所用为虎作伥?做梦!”   胡清啧了一声道:“大祭司说,可以允你不参加二族战事。”   听到这里,不只是杜子腾,就是一旁默默忍耐的弘宇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在他们看来,妖族这般处心积虑要挖走萧大师,无非就是看重他在符阵道上的能力,希望能通过这能力更快打击人族……可现在,妖族竟然说他不必参战?   杜子腾皱眉道:“哦?这实在是叫我不解了,我一个金丹修士,修为低战力弱,自问能让贵族大祭司看在眼中的,也就那点在符阵上的能耐……但据我观察,贵族中亦有符阵上不弱于我的人才吧,又何必这般费力来找我?”   杜子腾不动声色地套着胡清的话,对方明明是只狐狸,却仿佛一无所觉地撇了撇嘴道:“说实话,我也这般认为。不过,大祭司是这么认为的,他老人家学究天人,我却是不知道他的想法的。”   这言下之意,是没有否认妖族在符阵上的建树!   间接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却没有让杜子腾更开心一点,因为他同时也证实了妖族对自己的莫名执着。而且,他隐隐有种焦躁,妖族冒着这样大的干系,抓到库房这么一个几乎只有弘宇才有可能穿越过来的宝贵机会……这样处心积虑,如果他再拒绝,对方定有后手。   果然,不待杜子腾想出对策,胡清已经冷笑道:“好了,萧大师你也不必故意拖延时间,实话说,大祭司的安排,我还从未见过落空的时候,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杜子腾目光朝屋外看去,方才孔素素就守在外面,他这么久没有出去,刚刚虽然符箓没有成功激发,但神识已经触动,以孔素素的机灵,奔往帅营来回的时间也够了吧?   胡清却仿佛知道杜子腾在想什么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竟然扬声朝屋外唤道:“喂!”   杜子腾和弘宇吃惊地朝屋外看去,却见孔素素一脸焦急地进来,看到胡清之后,她恶狠狠地道:“人已经交给你们了!还耽搁什么?!若是惊动这阵中大修士,你有十条尾巴也绝无幸理!”   到得此时,再不明白原委那就是蠢了。杜子腾只是不明白,孔素素堂堂部领、一部部首之徒,怎么会甘愿为妖族卖命?   胡清哼了一声,没去向孔素素辩解十尾天心狐乃是大妖圣位,又岂是这些人族能够奈何的,只看着杜子腾那惊讶又转瞬平静到看不出表情的面孔,心中有些不太舒服:“怎么样?萧大师,你一举一动皆在我族眼中,别挣扎了,乖乖跟我走吧?”   杜子腾不语,面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沉静,他之所以想逃离这个漩涡,便是厌恶这种身处其中又身不由己的感觉,妖族……不过是个更大的牢笼,对方的许多做法他根本不赞同,又怎么愿意前往?   人生在世,有许多事情不去努力又怎么知道不可能,杜子腾手中握着令牌与玉简,心中的意愿越来越清晰。   胡清妖异的眼眸中蓝光一闪而逝:“啧,既然不愿意听这好言相劝,那我也只能说些不中听的了。”   他点了点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道水镜:“萧大师,如果那些大修士此时看到,他们派去修整大阵的人与妖族的人同处一室会说什么?”   水镜中赫然记载着方才杜子腾与胡清的交谈,因为面容的平静自制,从那角度看起来,双方竟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叫人不误解也难。   “而且,萧大师,你恐怕不知道吧?”他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你身上……可是附着着我族的气息呢。”   水镜蓦然一变,那上面投映出一个年轻的修士隐没在一片黑暗中,低头轻轻抚摸着袖中突然伸出来的一个灰色脑袋。   杜子腾蓦然起身,寻灵鼠……当初明竹为了讨明梅欢心而买的寻灵鼠!   明明情谊已断,他却竟然还敢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在人族与妖族交战之时偷偷留着这只寻灵鼠!难怪他变化那么剧烈,在气息上却没有太多改变,分明就是一直用着遮掩妖气的符箓!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如果孔素素将水镜向帅营一交,再加上明竹身边这只寻灵鼠,他又曾指定明竹要帮忙调研大阵……就算有八百张嘴他也解释不清了!   从孔素素到明竹,他一步步走进对方缜密的陷阱中,败得不算冤枉。   胡清展颜露出个清俊至极的笑容来:“怎么样?萧大师,现在可以走了吗?” 第343章 怼天心狐   即使是一旁曾经对杜子腾无比艳羡的孔素素,此时心中亦难免为杜子腾感到绝望怆然,从一开始,这位萧大师就已经处在重重谋划之下,绝没有半点脱身的可能。   这步步谋算在他还没有从斩梧渊动身之时就已经布下,其中许多步骤都是因势利导,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就算这萧大师心性再如何成熟缜密,也根本不可能觉察得了,更无可能谈什么提防了。   就好似那明竹,他苦恋明梅无果,惹出那些事端来,背后谋算之人是绝计不可能将这也算进去的,反而是知道内情的孔素素第一反应觉得这明竹被驱逐,让他身上带着的那只寻灵鼠成了一步废棋有些惋惜。   可背后之人又微微引导,将明竹放到这飞天界来,再巧妙安排令他遇到萧大师,这一步废棋立马又重新发挥出巨大的价值。   孔素素都不知道似这样的废棋、闲棋,整个周天诸界人族之中还潜伏着多少,有时候,她甚至也是庆幸的,庆幸自己天赋平庸,当一枚老老实实的棋子受其驱策,而不必似这位萧大师,那令天下符阵师黯然无光的骄人天赋固然令他年纪轻轻、修为低微就名动天下,引人瞩目,可另一方面,这可怖可畏的天赋亦令他时时刻刻处在这弈棋者的目光之下,任你再想展翅翱翔最后亦会发现自己左突右奔都逃不过那被囚禁束缚的命运。   在孔素素看来,有这般的能耐者受这样的约束亦是一种苦楚,她很庆幸自己不必领受,她只需要识时务站在那双背后大手之下,任天下风云涌动亦能安然到最后。   在孔素素怜悯又含着微妙优越感的目光中,杜子腾神色淡然地唇角一勾:“走?我倒是可以走。”   胡清哈哈大笑:“怪道大祭司说您是这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上次他在杜子腾手中吃瘪、狼狈到需要自己的老对头来救援时有多憋屈,现在看到杜子腾低头心中就有多痛快!   有什么比看到不可一世的仇敌低头俯首更爽呢?   被胡清扔到一旁的弘宇面色一变,突然手中飞出根根竹筹直刺向胡清与孔素素:“萧大师,走!!!”   胡清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白影一闪,那竹筹悉数化为齑粉,本命法宝被挫,弘宇吐出鲜血,人竟是直接倒地不起,不知是死是活。   杜子腾神识急忙一扫,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息,暂时应是无事,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胡清面上,却见对方露出一个大喇喇的刺目笑容:“萧大师,这世上之上皆须看清自己的能耐才好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却偏偏有些废物不自量力,你说好笑不好笑?”   而杜子腾目光一凝,反倒笑容自若,好似没有听出胡清言语中隐晦的贬讽之意,跳过胡清的问题,却笑吟吟地接了前一话题道:“方才你说要我走?我可以走,你……恐怕却是走不了了。”   胡清笑声略歇,孔素素眉毛微皱,一人一妖两个脑袋同时想到眼前这人曾经的“丰功伟绩”,两颗心中同时“咯噔”一下,然后四只眼睛便不约而同瞪向场中这淡定得不像话的家伙,只见对方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握着一根紫沉沉的小木棍,看起来平平无奇,偏偏无论是修士冥冥的灵识、还是妖族传承的感应都在拼命地警告: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木棍,而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恐怖之物!   这进入周天诸界以来,小木棍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人前!   杜子腾的手腕微微抬起,看在孔素素与胡清眼中,却极其惊恐,明明他们修为境界都比眼前人高出无数倍,可那根普普通通的小木棍却好像在释放着无尽汪洋般,重重包裹、重重压迫,竟令他们无法动弹,更没有办法在明知对方要有不利举动的情形下去阻拦,只有情不自禁收缩成针尖大小的瞳孔暴露他们此时的惊恐。   杜子腾的手腕似慢实快地一抖,胡清妖识之中便感觉到一张网,好似在这一抖间将他们面前的空间密密覆盖。   然而,那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才在刹那间收起,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酷炫拉风的登场之后,小木棍得意洋洋的萝莉音叫嚣着:“哼,愚蠢的蝼蚁们,本尊可是宝刀未老呢!”   杜子腾面上涌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姑且不说“宝刀未老”这四个字让他情不自禁展开的那些少儿不宜的联想,杜子腾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了两个字上:   “——本尊?看来,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嘛。”   再想到刚刚小木棍对于孔素素和胡清的压迫,显然是他从未在小木棍身上见识过的新技能,这根破柴禾,啧,倒也是有秘密了呢。   而孔素素这才喘过气来,可她一双茫然睁大的眼眸和微微颤抖的身子却仿佛没有回过神来,好半晌她才颤声道:“……法天大阵。”   不是什么微缩、不是什么改良、不是什么简化,这就是原版的法天大阵!   法天大阵那平衡妖灵二气的能力十分强大具有标识性,孔素素不是个符阵师也能认得出来。此时在这大阵之网下,她与胡清就好似两尾小鱼巧妙地分别被妖气、灵气“捆”了起来,这种“捆绑”的感觉并不明显,但孔素素知道,只要他们敢有异动,这大阵会立时叫他们知道厉害。   可是这怎么能办到?!   且不说墨部前部首已经全无踪迹,这原版的法天大阵从何而来,就说刚刚她与胡清盯着他,她看得清楚明白,他根本没有摸出什么阵盘与布阵之物,竟然凭一根小木棍就在瞬息间全无所恃地洒下这样一个恐怖的大阵?   莫说办到,孔素素就是听也从没有听过!   符阵师再厉害,可公认的,他们只是在琢磨符箓与阵法之道上厉害,从来没有一个说符阵师在对战之时可以这样恐怖到夸张的地步!   孔素素牙关微微打战,看着杜子腾的眼神都有些变了,除非,这位萧大师在斩梧渊内都刻意没有展露自己全部的能力,竟叫背后那位也看走了眼!   法天大阵的声名,孔素素知道,胡清一介妖族,只觉得隐约听过一耳,却根本没有什么畏惧之心。   他冷笑一声:“才夸你聪明,便又做蠢事!前车之鉴犹在,却硬是要蚍蜉撼树!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与杜子腾差着三重大境界,一重境界便是一座大山,在他看来,纵使一只兔子也偶尔会有锋利爪牙,可却并不意味这爪牙能够伤得了他!   只见胡清眸光中红光一闪,杜子腾便觉得法天大阵中突然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巨力,就好像渔网中网住一条力拔山岳的巨鱼,竟叫他心中一沉,有些吃力起来。   他不得不全力应对,这大阵之上便响起道道古怪的乐音。   其实孔素素确是被法天大阵偌大的名头所慑,阵法再精妙,掌阵人却是有极限的。   法天大阵平衡妖灵二气,用于制敌,无非是借力打力,以妖气压制灵气,以灵气压制妖气,现在孔素素全无举动,只有胡清一人蛮力破阵,误打误撞,居然也暗合了破阵的正确方法。   偏偏杜子腾与妖族在战阵前线交手,他不敢轻易借用前线中的灵力,否则这动静定会惊动人族大修士,到时候孔素素与这天心狐不定会怎么搞风搞雨,而杜子腾本人的来历又确实是有问题的……   在刹那间将所有优劣想明白的杜子腾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动用法天大阵的刹那他分明已经想清楚,孔素素,人族中的精英弟子,天心狐,妖族中的妖圣,二者虽然妖气灵力相距不小,但自己从中借用大阵当杠杆足以压制,万万没想到,这位孔部领全然不动手,她刚刚又叫破了大阵的名字,莫非是看出了这法天大阵的原理才这般袖手的?   杜子腾胡思乱想间,堂堂法天大阵,此时竟真个儿和凡间那些渔民的渔网无甚差别,在古怪的乐音之中,变成了杜子腾与天心狐角力的工具。   那天心狐见相持不下,心中不怒反喜,直朝孔素素道叱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搭把手!”   孔素素一怔,见天心狐一个初阶妖圣竟然真的扛住了鼎鼎大名的法天大阵,心中恍然,是了,大阵再厉害,主阵之人才是个金丹!   杜子腾面无表情地看着孔素素扬手加入战局,手中小木棍欣然一抬,便加大了对于天心狐的压制。   胡清始觉不对,脱口道:“不对!这小子又使诈!”   然后胡清朝杜子腾怒目而视,怦然巨响中,这原本服务于库房的结实屋宇竟被他的肉体生生撞碎!   这狐妖竟然不顾后果地化出了巨大原形,如果不是孔素素方才为了行事方便,将这里面轮值的修士弄晕,恐怕此时早就惊动整个前线修士!   可天心狐巨大的身形在阵前何等醒目,只要此时有人在半空朝这里看上一眼,交战的双方便随时可能暴露!   杜子腾握着小木棍,心中怒意前所未有的沸腾!   你想鱼死网破?好!我成全你!反正这TMD周天诸界老子也不稀罕!   他掌中,那枚滚烫的令牌此时犹如着火一般,那个原本隐隐约约来不及印证的猜想在沸腾的怒意中出奇地清晰明了。   寻找许久的答案即将揭晓。 第344章 弈棋者何   天心狐身为妖族智慧心机排名前列的种族,幻化出原形之举看似鲁莽,其实他心中早就计算得十分清楚。   先前拿捏这金丹人族之时,对方分明就是对自己手中把柄十分忌惮的,此时自己现出原形,对方更会投鼠忌器,纵有大阵在手又如何?还是要多顾忌几分,而自己原形之下,妖力发挥却是会越加流畅强悍,此消彼长,拿下对方只是个时间问题。   但是,胡清毕竟没有想到,他眼前这位“前程光明远大”、怎么看都应该很珍惜自己在人族中地位的家伙此时根本没将他眼中的整个人族世界放在心里。   当你用来威胁对方的东西对方全然不顾的时候,这威胁还会有价值么?   于是,下一瞬间,原本为自己出人意料的疯狂之举一定把对面那小子吓破胆而得意无比的天心狐差点就尿了。   因为,法天大阵突然不再遮掩任何气息,完完全全地敞了开来,杜子腾低沉有力的声音借着大阵直击天心狐的耳膜:“你自找的!”   那一瞬间,胡清已经被这更加疯狂的举动震得傻在原地:“我手中还有你的把柄,你怎么敢……”   而不待这只妖狐弄明白眼前这人族是真疯还是假疯,杜子腾一手小木棍,一手握着令牌,整个法天大阵却席卷着整个前线战阵的防护大阵,一边疯狂吞噬着库房灵物,一边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与整个防护大阵融合着——那枚令牌录着他的通行信息,他要升级整个前线大阵,方才自然是将整个大阵的改造权限也握在了手中。   杜子腾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却又完全能明白其意思的话:小爷现在可是捏着飞天界人族大军前线战阵root权限的男人。   跟我斗?呵呵!   这样大的举动自然令整个前线营地躁动起来,帅营这头的大修士只觉得有些奇怪,那位萧大师前去领材料,便这么迫不及待地升级了大阵?可大修士神识感应中,整个大阵确实是一种骇人的速度在提升,一时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有啸云真人,面色突然一变,不知想到了什么,袖中那朵白胖的云团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透明,在这许多大修士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直奔库房而去。   帅营之外,这样剧烈的灵气波动和周遭大阵的变化自然惊动了不少人族修士,可当他们发现不过是大阵在升级,强大的灵力给予的是越来越强悍的防护,加之各营统帅先前便从帅营隐隐得到消息,自然知道是有强大的阵法师在加强前线战阵,修士间消息传递各种手段十分迅捷,这阵躁动很快便平息下去。   但这许多人族修士虽不再慌乱,却也没有一个再能回去休憩的,亲眼看到这样声势浩大的阵法改造,在许多修士有生之年亦是稀罕之事,这样庞大的灵力吞吐,只有那等名门大派山门落成之时大阵降下才能看到,谁也不想错过。   而相比人族修士的平和心态,妖族军阵这边却是十分惊慌,庞大的灵力暴动,大妖的感应中只觉人族军营众多关切的神识扫动(围观大阵升级),还有对方那大阵变动之后散发的恐怖杀意!   以胡清的傲慢尿性,他来前线行动自以为肩负使命重大,又不需要那些低阶妖族配合,自然是没有向前线军营打过招呼的。   于是,妖族那边的一众大妖的眼中,只觉得人族大军升级大阵、整装待发,这分明就是对方早有预谋,此时准备完善就要大决战的架势!   明明刚刚才经过一场恶战,双方心照不宣地在修整,这些人族当真是卑鄙无耻,还想着出其不意、奇兵出袭吗?   愤怒的妖族统帅亦顾不得爱惜兵力,当即仰天长嚎,妖力若巨石击破镜湖般激起层层激荡,妖族依山石洞穴而建的营寨立时拔地而起,而人族大军与对方僵持如此之久,竟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全军拔营的恐怖之举!   便在此时,杜子腾镇定又冷肃的声音响彻帅营:“诸位大修士,我身边已然潜伏入妖族间子,对方恐怕已经提前知道,只得计划提前,还请诸位配合!”   传来的投影之中,天心狐那白茫茫一片的尾巴遮天蔽日,那名唤孔素素的斩梧渊弟子却是已经昏厥在旁,萧大师正慢条斯理地扔出十来张符箓在对方身上,所谓的“间子”,看来不用怀疑指的是谁。   这般一触即发的决战氛围出乎整个帅营意料,可却不意味着人族的大修士们没有任何准备,这一天到来的时间点这样阴差阳错,可对于这一天的到来,没有人比他们更加笃定:   人族失落的第一块领地,无论如何也必须夺回!   已然来不及分出更多精力去细细分辨萧大师那边传回的信息,妖族大军已经开始拔营,随时可能攻打过来,新升级的大阵能坚持多久,没有经过校验谁也无法确定。   帅营中众多大修士皆是杀伐果决之辈,这一刹那心意已决。他们为这一天商议过无数次,他们中许多人并肩为战得太久,不需传讯,只需一个眼神便已经知道各自该如何去做。   帅营中升起一道又一道威压沛然的身影,消失在大阵各方,很快,原本只是围观大阵升级的众多人族修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天,终于来了。   人族与妖族,当只是局部大军在厮杀时,那种血腥、煞气、死亡之后残魂汹涌的恐怖升腾在半空中,固然会令人惊骇,神魂不稳的人族妖族初次遭遇时甚至当场心神失据。   可现在,当双方加起来近百万的大军开始集结,无尽心魂如一散发出来的庞大气势渐渐攀升,就好像两只洪荒以来盘踞在世界两端的巨兽在迅速苏醒、在聚集杀意,在黑暗的世界中彼此狠狠对视,日月一般巨大的瞳眸都在散发着无尽杀戮、世界都在隐隐战栗之时,先前那些战阵在这种气氛之中都只像是儿戏。   这种令天地都在战栗的气氛中,即使是活了许久岁月的天心狐都忍不住有些颤抖恐惧。   胡清无法想像,世界变幻如此之剧,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盯着对面那只眼中隐带惧意的妖狐,杜子腾突然露出个轻松到堪称俏皮的笑容:“你不是手上有些胡编乱造的好料吗?真是可惜,大决战了呀,那种东西……大家没时间看了呢~”   胡清到得此时,终于确定,他以为自己是个疯子,对面这个才是个真.疯子,就为了自己手中捏着这些把柄胁迫他,竟然将整个前线的战争节奏全部打破,将前线双方将士数以十万计的生命全部卷入……   杜子腾嘴角扬着,目光却始终冷静清晰,仿佛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是何等疯狂的事。   他确实没有丝毫心理负担,这一战终究会来,现在来,至少对于双方而言,损失还会小一些,这个地方在僵持之中就像一个绞肉机,随着双方高层野心越来越炽烈,备战后动员的资源越来越多,堆积的兵力只会越来厚,最后爆发起来更是恐怖,受累的只有那些普通的人族、妖族。   胡清不明白杜子腾这样理智到极点的恐怖想法,他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那样疯狂,可挑起这一切疯狂的人族那双眼眸中却那些清冷,清冷叫他一个大妖都会在这样一个修为低微的人族面前不由自主心底发寒!   胡清知道,自己从这一刻开始,已经为对方感到恐惧。   这种恐惧,在妖族之中,从来只有高阶妖族对于低阶妖族的天然压制中存在,这种恐惧是基于太古时代曾经的捕食关系而从血脉中传承而来。   可现在,他一只天心狐,高阶妖族,妖丹大成,妖圣位阶,堪比人族中分神、合道的存在,竟然会对这样一个修为卑微的人族生出了这样的恐惧。   因为这一刻,他真真切切从对方目光中看出了对自己的杀机——那种纯粹得就像太古洪荒时,猎食者看着猎物的杀机。   在这种彼此的对视间,一切再无遮掩,杜子腾心中确实对这种妖族动了杀意。   屡屡胁迫、不择手段,还想继续以更多的手段来控制自己,在这周天诸界,杜子腾的感觉一直很不好,到现在,遇到这只妖狐的种种手段时,这种屡屡被人踩着道心底限的愤怒终于爆发。   此时他们双方已经没有再去顾及底下的孔素素与弘宇。   决战已起,妖族与人族大军掀起的滔天力量中,妖气与灵力汹涌若风暴中的大海,撞击出恐怖的轰隆之声,这种天地变色的冲突中,却是法天大阵力量最为强大之时,平衡妖气灵力,这二者的冲突越剧,这平衡之力也越为强大。   这一刻的杜子腾甚至有一种错觉,他好像自另一个视角,低头俯视着双方气势攀升、集结大军,无数修士、妖族奔涌如芝麻点,战场一切变动都在他胸中了然,而整个飞天界在这视野中也不过一方棋枰大小——杜子腾恍然,这是弈棋者的视角。   在这视野之中,小小的天心狐也不过是粒稍微大点的白芝麻。   杜子腾嘴角露出个带点轻蔑、带点冷淡的笑容。 第345章 过犹不及   这样的杜子腾让眼前的狐妖感到那样陌生,明明只是个金丹人族,但对方身上的气息却在突然之间浩如烟海,就好像罩上一层朦胧云气,突然之日就居高临下就叫他这只妖难以看得分明。   胡清没有听说过法天大阵的特别之处,更不似他的同僚姥知道对方手中那根小木棍的来历,但是他也是历经人族重重打压存活到现在的大妖,没有被人族抓捕过、没有被人族奴役过,凭借的便是这一贯的敏锐妖识。   可是现在他却不感相信妖识在警告的一切,明明只是一个金丹人族,方才凭借着一些雕虫小技绊住了自己,现在那大阵分明已经放开,那些人族中的大修士忙于应战,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拦在自己与对方之间,这种令他惊怖、叫他本能想要掉头逃跑的气息怎么可能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   大妖的自尊叫他不能容忍连续几次败在一个小小人族手中。   更何况,这次当着那么多同阶大妖的面,他已经向大祭司信誓旦旦地说这行动绝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带回一个小小人族而已,能有什么问题!他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上一次他将一切失败的原因全部推给了那突然出现的人族大修士,大祭司没有说什么,这一次,再没有什么别的人族能当作借口,胡清知道自己绝不能再有任何退路……   这只雪白狐妖脊背、连同七根尾巴上的毛发全部炸起,然后他弓起背脊,前爪深深陷入青石地板中,双目中红光隐隐绽放,呲起尖牙……明明是修为强大无数倍的那一个,他却像反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那一个,激发出了全部的妖性。   而反观那个修为低微的,面上却依旧挂着那个淡淡轻蔑的笑容,目光都有些迷离飘逸,不知飘忽到了哪里,好像因为眼前对战之妖太过渺小根本不值得放入他眼中一般。   天心狐眼中红光一闪,这只人族不对劲儿,对方的金丹修为从一直以来打交道的情形来看,不是作伪,不存在隐匿修为的情形。   突然之间爆发出这样强大的气息,以这只狐妖与人族长年斗智斗勇了解到的信息,人族中那些功法中能够令人在短时间内爆发强大战力的,莫不是有着极其恐怖的负面作用。   对方现在这看似强大却漫不经心的表现,正合了这个说法,那飘忽的眼神、古怪的笑容,叫这只狐妖在冥冥中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然后,他就做了一个愚蠢至极的行为——   那巨大而雪白的身躯突然爆起,夹着七尾天心狐一身妖力与一身蛮头犹如雪峰一般朝着那瘦削身影当头而下,激起无数可怖的风雷之声!   下一瞬间,这只妖狐瞪大了眼眸,无尽的惊恐与黑暗彻底笼罩!   ========================================   身为一只现役的透明←_←,穿越整个气势汹汹、大战一触即发的恐怖战阵时,胖胖的云团没有一点压力,就好像已经经历过千百倍于此的场面,所谓历尽千帆,大概就是这样?   即使有要务在身,它依旧还有余暇去分辨对面那些凶狠的妖族大军,一边还在心中啧啧感叹,没有一族能保证万年前的纯正血脉,当年那几个鼻孔冲天一直对契侣捡四的家伙更是连种都没传下来,唉……   虽然是这样感慨着,云团的身形并不慢,可那云团上连多余的皱褶都没有因为这感慨而多出几个来,带着种与身形不符的波澜不惊。   万载光阴,看起来似乎只是个虚数,当这光阴化成残酷的现实呈现眼前,曾经熟悉的一切消磨在倥偬时光里再不复见时,又有几人能保持眼前这胖云团的淡然?   忽然,前方传来一道极其恐怖的轰隆巨响。   一直淡定无比的胖云团这一刹那却突然惊慌起来,新学会的词汇不停在脑海中翻涌:卧槽!要是那家伙出点什么事,它一定会被再次关禁闭的!QAQ!   透明的胖云团顾不得隐匿身形,化为一道白色流光直奔库房,在空中只留下道道残影,兵荒马乱中,惊得沿途无数营阵中的怒喝:   “什么人!”   “给老子留下!”   “谁?!”   ……   可那些出手的修士尽皆惊骇地发现,不论是什么样的攻击,术法的、法器的、符箓的,其中不乏一些夹含着封锁空间的特殊禁制,可即使如此,他们的攻击无一不落空,这种速度,分明就不只是快而已,而是突破了空间之障,涉足到某些道则之法才会这般!   大战将至,那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对战阵构成威胁?!   然后一道幽冷的语音很快传到这些修士耳中:“本座的灵宝而已,不必惊慌,速速归阵!”   这些修士心中一凛,大修士的灵宝……怪道这般强悍,又对大修士无所不知的掌控能而感到震惊与信服,对大战又多了一些信心,尽皆应是,亦不再分心去想那古怪灵宝,一个个回过神来专注打理眼前应战之事。   胖云团赶到第一现场的时候,心中好大一句“卧槽”!   整个现场已经面目全非,库房本身是自带防护的,现在那防护已经不翼而飞,化为整片废墟,库房之物在决战时期的保障自然另有通道,不会经过这平时领用物资的容器,因此这恐怖的声势只限制在一片,此时尚未有大修士有暇顾及到此地变故,又或许余人皆知已经有大修士关照这一片,又想到萧大师与对方一道而来,不必再分神顾及。   而以胖胖云团的能耐,它已经“感觉”到了这附近空气的极不寻常,此时大战将起未起,此乃人族战阵的核心地带,灵力再如何暴戾密集,那也是密集,可这块地方,却好像用最上等的妖晶碾碎了密密浇灌过一般,沉郁到化不开的妖气弥漫其中。   云团是器灵,没有正常生灵的五官,但是,它相信,如果它有鼻子,除了这沉郁至极的妖气……它应该还能嗅到浓郁的血腥气。   即使是历尽千帆,在这诡异的场景中看到那微微低着头的瘦削身影与隐隐恐怖的气息时,云团也忍不住颤了颤,换句人类的话:它有点想尿尿QAQ。   然后那张脸抬起来,阴沉的天际没有太多光线,那双飘忽的眼睛好像从不知道哪个方向看过来,透出点天真的迷惘来:“你……是什么东西?”   云团颤颤巍巍地道:“我们前不久才见过面的呀,你忘记啦?你还坐过我的……”   对方的眼神忽闪又忽闪,好似不知道透过棋局看向哪个方向,好似心神早不知道沉迷于这恐怖战阵中的哪个角落,半晌没有出声。   可云团胖胖的身体没有一片敢乱动,它知道,对方此时的状态特异又恐怖,将一只七尾天心狐撕得这样碎,还原成了天地间最纯粹的妖气还这么均匀地分布在这片空间,就是它的主人来了,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以对方的修为,做到这种程度,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它不敢动,怕一动就和那只天心狐一个下场,好怕QAQ。   云团忍不住多瞅了一眼对方手中那根平凡无奇的小木棍:明明这家伙一直在的呀!怎么能容许自己的主人出这样大岔子,害自己不知情一头撞进来,好气哦!   突然,对方手中小木棍竭力闪起一点紫光,对方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得以一凝,眉毛微微一皱,流露出一点云团熟悉的气息来:“好像有点熟啊,这个感觉,是在哪里呢?”   对方迷茫的眼神好像终于有一瞬间得以脱离那个无尽掌控的战阵,从自己纷乱的识海中开始搜寻起来。   云团灵机一动,立时出声道:“我是包子呀!你不记得啦!”   不敢在这地界叫出自己万年前太过有名的名字,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它怕触动那些冥冥之中不知掌控多少天地契机的老怪,只能“屈辱”地首次承认了自己从来没认过的外号。   对方眼神一定:“包子?你是包子?”   无数熟悉的画面在眼前闪过,透明的、淡金色的,手感还有点Q的……这些熟悉的画面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呼之欲出的身影与名字,可眼前汹涌的战阵两头,聚集起来的两族人马不停地通过手中大阵牵扯着他的注意力,叫他无法集中心神去思索。   半晌之后,杜子腾只暴躁地道:“不对,你不是包子!”   他明显状态不太对,眼神还有些恍惚:“包子……没这么白!没这么听话!”   胖·包子·云团一脸逼了狗的卧槽表情:……   修真界中,随便换一个小修士来都TMD都不会依据外表和听不听话来判断身份好吗?!   人家外表是会长大的呀!原来那个不是本体真正模样好吗?!   人家内心也是会长大的呀!要是知道临时的主人原本不是临时的,要是知道你是那谁谁谁,谁特么还会那么蠢萌,在你们面前表现得那么拽,怕自己活得不够惨吗QAQ   内心深处以为久别重逢,至少会勾起对方一眯眯同情心从那状态脱离出来的包子童鞋是真的崩溃了……   然后,包子白胖的脸蛋上一脸决绝:“看来,只能让主人来收拾你了!” 第346章 天人见障   库房处那隐隐传来的震荡一众大修士皆有感应,可在此时,双方战阵犹如咆哮的巨兽,随时可能撕咬到一处,大修士们身为战阵中最核心的战力,都牢牢锁定着敌阵中的仇敌,又哪里分得出心神?   唯有其中一人,只觉神魂轻颤,到得他现下这般的境界,就是眼前的战局于他亦不过风轻云淡,又有什么事能轻易动摇心神?庞大的神识悄无声息融入天地之息中扫向库房之处。   不多一会儿,他那没出息的法宝便传来惊天动地的哭求。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形竟在大战爆发的当口消失在了原地,可诡异的是,不论是对面虎视眈眈的大妖,还是己方阵营的人族大能,这一刻,他们都仿佛被屏蔽在外一般,没有一人注意到这异常。   感觉到身边空间漾出一点微澜,包子凭借与主人间的契约毫不迟疑地确认对方到来,然后垂头丧气又欲哭无泪地道:“主人。”   包子说话之时,杜子腾清冷双眸竟泛出奇异的银光,在涟涟的银光中,他仿佛从无尽高空俯视,视野情不自禁地聚焦到这一点,清晰的看到那处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仿佛湖面起波澜,又好像珠帘被拂开,好似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即将出现,汹涌澎湃的恐怖气息呼之欲出。   即使是以杜子腾此时的天人视角,二族大军不过是棋枰上的弈戏,可这即将降临的气息尚未完全出现却已经压得整张棋枰都开始扭曲变形,所谓的大战之息在这恐怖威压之下竟如儿戏般不值一提。   这一刹那,即将交战的双方战阵之中,那些修为绝顶的大修士们、妖术通玄的大妖们竟是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栗,明明周遭一切如常,可他们却在冥冥中感应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灾劫在降临,就仿佛洪峰将至,蚁群中那极个别的感应到震颤的强者,那样惴惴不安。   下意识地,杜子腾眼中银光大炽,那原本扭曲变形的棋枰在这银光之下缓慢回复,杜子腾听到微微低沉的一个声音:“咦?”   这个声音……杜子腾眼中重又浮出茫然之色,他眼前无数熟悉的画面再次与棋枰上看不见的博弈交错浮现,分不清现时过往,辨不明真实空幻。   好似对这银光有些顾忌一般,那空间中波动的一点似乎是换了个方向,不再令棋枰变形,而是换了种和缓的方式一点点地渗出。   这一刻,方才感到惶惶的二族大能们却好像心间一块大石突然移除一般,莫名其妙地,那股危险的征兆消失不见,却叫他们越加恐惧。   杜子腾此刻的奇异状态中,对方身形未现,他已经“看到”了那处空间汹涌澎湃的墨金二气,金色气息中无数妖异繁复的花纹交错蔓延,黑色气息中凶煞奔涌好似看不见的幽冥在其中无声咆哮。   下一刻,这些气息只倾泻一刹便牢牢收束起来,杜子腾眼中的银光便未再生发,而他面上犹自带着茫然纠结的神色,不知是否也有他内心深处隐隐的熟悉之感,才未曾再次与对方在这棋枰上交手阻击。   杜子腾的眼眸却牢牢地盯着空间那一点,看着墨金二色的残迹,猝不及防间就对上了一双奇异的墨金眸子——一双绝不属于人类的眼眸,无数玄奥的赤金之纹在这眸中诞生又湮灭,好似无尽星辰在其间勾勒出一生轨迹。   这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一刹那,尽管神魂不那么清醒,可杜子腾无比确认,他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在这以一界之壁勾勒出来的天地棋枰上,在人族与妖族终于厮杀到一处,剧烈升腾起无尽狂暴的妖气、灵力、煞气,伴随着无数的鲜血与生命的流逝时,没有人看到,隔着这张恐怖的棋枰,两双眼睛这样对视着,道则在此时仿佛已经凝结。   如果一定要说,这一刻的杜子腾是没有什么情绪的。   直到看到那双“眼睛”之前,他脑海中还有许多东西在翻涌纠缠,辨不清、看不明,可在看到那双“眼睛”之后,好似一切都寂静黯淡了下来。   视线的余光中,棋枰上无数生命破碎之时,一缕半缕残魂之迹会划出,与那双眼睛墨色深处的隐约轨迹契合一点,又迅速消失,就好像那双墨金色眸子里已经承载了关于生命湮灭的天地道则……   杜子腾终于出声道:“你是谁?”   然后伴着一声仿佛只在他耳边响起的轰隆巨响,棋枰上的杀戮不受影响的继续,可杜子腾却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天啊!这到底是什么!   他眼前,随着那点空间的塌缩,退却一切遮掩与皮相,这界壁之上出现了一只墨色与金色勾勒出来的恐怖生物,那些不停生灭的玄奥道则勾勒出它的庞大身形,那双眼睛就那样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杜子腾对常识不太清楚的脑子此时却在道境上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推衍着,符阵修行之中,许多只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东西在这一刹那却空前清醒起来,很多之前不知道的道则亦在心中无比明白。   曾经在修真联盟制作的传送门,可以在一界之内任意搭建,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让这传送门连通界域之外。   因为,界壁,绝非低阶修士以为的界域之壁,可以穿越而已。   哪怕是能够穿越界域的修士在穿越之时亦要万分小心,一个不好,若是失陷在界壁间,便会永远迷失再也无法返回。   当普通的空间规则涉及到界壁时,便变得再也无法以常理推测。   他无法说清界壁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那该是另一个维度的空间,可眼前这只生物却能在界壁道则间自由往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妖魔?唔……不对。”   杜子腾眼中迷惘无比,眼前这个存在,轻轻松松地盘踞在棋盘(界壁)上盯着自己,叫人费解又着迷。   那些金色的纹路耀眼迷人,闪耀着无尽的大道之光,曾经以为自己掌控的无数符纹已经站到了一座高峰之上,现在却发现亦不过是世间玄奥的零星局部而已……杜子腾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从这个存在上移开目光,它那样神秘莫测又美丽强大。   这些赤金之纹交织在墨色中……生生灭灭,为何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突然间,杜子腾脱口道:“禾禾草!”   方方正正放大的视野中,符纸变得与棋枰交叠,那代表天地至则的墨迹奔涌在禾禾草所制的符纸上,禾禾草那破碎的草叶间无数赤金纹路明明灭灭与墨迹所代表的道则交织,犹如雷霆撕破黑夜,轰然巨响中,符成道生!   画过千千万万的符箓,可直到这一刻,杜子腾才清晰地看明白重复千万遍的符成过程。   待他再回过神来时,废墟遍地间恐怖的厮杀声震耳欲聋,就好像刚刚那些宏大而又尽在掌控的一切不过只是虚幻。   杜子腾犹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却听头顶轰隆一声,煌煌天雷自天而降,即使是杜子腾在看到这天雷时也不由得脸色一变:“卧槽!”   ——大凡修士在晋阶之时,都听说有什么雷劫天魔之说,可像杜子腾这般,在天雷快落到头顶才知道自己在渡劫晋阶而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奇葩,周天诸界地域广袤,也是只此一例。   杜子腾脑海里已经在想不知道雷过之后自己身上会不会烤肉味,却见一只手突然伸向长空,漫不经心地轻轻一拨,那道雷霆中原本夹杂的凶厉煞气便仿佛被过滤了一般,只余精纯雷霆之力洗涤肉身、灌向丹田。   道境早至,修为提升不过水到渠成,又有人自旁相护,连雷霆下的那点皮肉之苦都完全略过,杜子腾这级升的完全没有半点感觉。   他只眼睛也不眨地盯着身后这见过几面、明明应该十分陌生的大修士。   对方只在沉默间将一道道雷霆过滤,便就此一言不发,而杜子腾只牢牢盯着对方,任由雷霆降下,就好像被雷劈傻了一般,他的瞳膜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只盘踞界域俯仰天地间的巨大生灵,回不过神来。   在人族与妖族的厮杀中,无数奇异天象伴着双方大能的出手动辄死伤一片,这雷霆一点也不显眼,滔滔的杀戮中,这战阵一角却奇异静默。   在一旁的包子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捉急地想戳一戳两个人确认一下,只是个渡过雷劫破那天人之障而已,泥萌还好吗????   当天际雷霆消失,露出一角星空时,杜子腾丹田中那个元婴握着小木棍睁开了眼睛,与杜子腾一道直视着眼前这人,仿佛透过重重皮相,看破了那收敛一切气机的恐怖存在,调皮地眨眨眼睛:“老板娘,好久不见。” 第347章 云胡不喜   随着杜子腾话音刚落,那大修士的模样便好像熔化一般,露出一张剑眉星目、英俊至极的面孔来,身上衣着虽然是斩梧渊那黄色衣袍,可负手而立的昂藏身姿却流泻出抬手间横跨界域的空寂不群遗世独立。   眼前这张面孔于杜子腾而言,那般熟悉,前所未有的一切亲昵都与之相关,那样魂牵梦萦,他在这陌生世界里兜兜转转寻寻觅觅而不得的挫败懊恼皆与之相连。   可当现在,这张面孔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杜子腾却是怔在了原地,他丹田中的元婴已经合上双目,仿佛方才透过重重力量一眼认出、一口叫破的并不是他。   因为那双犹如界域间无尽虚空一样苍茫的墨色眼眸那样陌生,尽管这双眼眸定定地看着杜子腾,可那里面太黑太沉,太寂太深,冰寒到叫人害怕。   莫名的,眼前这场景叫包子想起方才隔着界域的对视,明明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恢复到了“初见”时的外表模样,为什么却叫它更加惴惴不安?就好像什么看似完美甜蜜的东西会在下一瞬间撕裂露出其下恐怖的真实?   就在这四目相望仿佛要凝固到虚空尽头之时,杜子腾却突然弯起了眼睛:“啊呀,看到你还是这么闷骚,果然是我家老板娘,没有人被掉包,这下我就放心了。”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跨越方才好似横亘无尽虚空的距离,萧辰周身仿佛隔绝界壁的虚空气息亦在这一刹那悄无声息的消解无形,令杜子腾那样轻易地来到他的身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大大地mua了一个。   这是一个大大咧咧、湿漉漉的亲亲,就亲在脸颊上,像是小孩子的亲吻,温暖亲切没有任何心机,然后,熟悉的、温热的、久违的亲近气息刹那间将萧辰铺天盖地笼罩起来,就好像在黑暗冰冷的虚空中跋涉得太久,久得忘记了时间流逝的人在猝不及防间迈进一间灯光昏黄、暖气袭人的屋中,在呆滞间手足无措。   这种迟疑诚实地通过僵硬的躯体传递给了杜子腾。   在这一个拥抱与纯洁无比的亲吻间,杜子腾确认了一件事情,他的道侣竟然在微微颤抖。   方才自己状态异常时,借着那双洞察界域的“天眼”,在界壁上的惊鸿一瞥间分明看到自己道侣在修为上已经是强大得惊天动地。   他们的分隔于情侣而言算得上漫长,可在修士漫长的生命中,这点光阴其实算不上什么,在修真联盟的时候,萧辰虽已经是无可争议的第一人,可彼时的实力杜子腾尚可以揣测,但在方才那一瞥间看到的真实却已经强大到了令人没有办法想像的地步。   修真界中,有些事情是有规律的,比如时间与修为,漫长的时间对应高深的修为,如果短短时日内修为突飞猛进到了这等匪夷所思的地步,有违这种规律,那便是付出了某种代价,足以抵偿时间的代价。   杜子腾凝视这双近在咫尺的墨黑双眸,拥有这样强大到几乎可以无视整个前线战阵的实力,他的道侣方才那一刹那却分明是在惶恐害怕,虽然在从容的面具掩饰得很好,可杜子腾没有错认,他的的确确是在害怕。   杜子腾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样静静地,站在萧辰的身前,维持着这个单方面拥抱与亲昵的姿势。   在道侣清澈亲密如昔的眼眸中,好像坚冰熔化到了一定程度终于传来清脆的喀嚓碎裂声,萧辰眼中的空茫黑暗亮起一点微光,再然后犹如春回大地冰雪彻底消解般势不可挡,好像忘却太久,他生硬地伸出手,回拥自己的道侣。   如果不是刚刚晋阶,杜子腾很怀疑自己现下马上需要给自己贴上十道八道加强版金刚符,否则定然会筋骨断折。   心中这般嘲笑着开解自己与道侣的傻气,杜子腾却没有办法抑制内心那一点点心酸与心疼。他不知道萧辰在这段分开的时间内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彻底可以俯视诸界生灵的实力,还有那种犹如在虚空中跋涉了万千轮回的孤独空寂,回想起来,那眼神简直令人神魂凝结。   是不是在自己犹疑与确认的时候,对方内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自我犹疑与自我否认了千万次?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没有与自己相认?   没有办法参与导致道侣这般模样的一切于杜子腾而言是极大的遗憾,但他不会强求,亦不会在此时强行追问,他相信,待萧辰平复之后,自然会告诉他。   是的,平复。   纵然此时萧辰的力量空前强大,但杜子腾确认,萧辰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一定是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害,那是他哪怕看到萧辰以妖魔的模样站在眼前、也确定他的道侣是妖魔也没有关系的内心那处。   这般重新得到的相拥时机在厮杀血腥的背景之下显得这样难能可贵,杜子腾几乎是贪婪地嗅着道侣身上的气息。   这一刻,他才恍然惊觉,方才在棋枰之上俯视众生、操控界域的感觉太甘美才叫人迷失,然而,从这种极其恐怖的迷失中唤醒他的,不过是眷恋那种甘美时亦不曾彻底遗忘的道侣的气息。   隐隐地,杜子腾知道,他这符阵之道走下去,方才那种掌控界域道则并非不可能,可与之同时,那种与天地一般“万物为刍狗”的无情无我也许便是他要付出的代价了。   当重新拥抱道侣之时,杜子腾确认,即使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在眼前,他亦会毫不犹豫自那种甘美中抽身离开,回过身牢牢拥住自己的道侣……   想到这里,杜子腾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来。   而萧辰在牢牢确认怀中人温热的气息好半晌之后才低声道:“你一定要好好修行。”   杜子腾:……   什么叫气氛杀手,什么叫不懂情趣,这就是!!!   道侣间久别重逢,还是隔着方才那样几乎撕裂彼此的莫名隔阂才重新相拥,难道不应该趁热打铁来一发重温一下柔情蜜爱吗???   你为何要提这么正儿八经的话题,让小爷想趁机推倒你的手都僵硬了啊啊啊啊!!!   杜子腾这一刹那内心深处无数神兽狂奔。   杜子腾终于确认了他与自家道侣分开之后、对方那段让其获得恐怖力量的经历的后遗症之一:好像把原来调情的技能点全部洗成了负的!负的!负的!!!差评!!!   所以,杜小爷,你的怨念都是在来一发未遂上吗………………   而一边可怜兮兮的包子是彻底懵圈了,先是撕裂一样的两次凝视,转眼间又甜甜蜜蜜,再一眨眼又成了眼前这般古怪的场面……主人的感情世界好复杂的样子,再牛逼的器灵也完全搞不懂。   好半天,包子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里有个人族要醒了……”   萧辰完全没有安抚自家脸(欲)色(求)难(不)看(满)的道侣的意思,只头也不回地抬手,那所谓要醒来的人族便就此消失。   杜子腾沸腾的X情刹那间平息:“弘宇呢?你……”   萧辰淡定地点头道:“收起来了。”   杜子腾瞠目结舌:“收起来了???”   萧辰皱眉反问:“此人似与你相识,你不要保他一命吗?”   所以才需要收起来。   杜子腾一脸呆滞。   周天诸界也是有牛逼空间的,但是,据杜子腾所知,一般的储物空间是不太能够储存活物的,那种传说中能够安放活物的都是传说中的天地灵宝。   这种天地灵宝根本不像他在地摊修真小说中看的那么传神,什么认主啦、随时可以启用啦,恰恰相反,能安放活物的空间,其内的天道规则必与外界极其相似,十分严谨,这种空间打开的难易程度与突破界壁相比也只差那么一星半点。   可杜子腾以一个符阵师的名誉发誓,刚刚他这道侣方才周身气息根本没有觉察到什么大的能量波动……   刚刚隔着棋枰对视,只觉得道侣气息深不可测,能在界壁的虚空中盘踞,可以“推知”十分强大,没有什么直观感受,现在……杜子腾心情有点复杂,那种骄傲与失落混杂的感觉。   这样强大的道侣他已经盖了戳儿,当然骄傲,不过……他也是个男人,也希望实力得到对方认可,这一刹那,杜子腾竟然有点怀念刚刚那种棋弈纵横、诸界我有的掌控感来了,他知道这有点危险,但看到自家道侣的强大,还是有点情不自禁。   压下脑中纷乱念头,杜子腾也在刹那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若木真人和那只彩鸾……他们都没事?你没有杀了他们,而是……收起来了?”   萧辰颔首。   杜子腾展颜一笑,分隔的中间也许在萧辰身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但他很高兴,在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上,他与对方却始终有着难以言喻的默契,灵肉欢愉固然令人食髓知味,可是这样的神魂契合亦令他喜不自胜,十分眷恋。   杜子腾不知道,这一刹那,他的璀璨笑容令萧辰目不转睛,眷恋、思念、想念……又何止是他杜子腾一个人? 第348章 还施彼身   久别重逢,杜子腾曾经想过自己应该会很激动,但现在一切情绪平息之后,心灵却是久违的安宁,就好像飞翔太久,终于找到自己的栖息之陆一般,心中安稳,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澄澈。   二人皆非那等儿女情长的人,杜子腾很快想到:“你以这啸云真人的身份一路走来……到底收了多少人?”   萧辰笑而不答。   杜子腾好奇地问道:“这个啸云真人,我在斩梧渊听说过,常年闭关甚少露面,修为不俗,亦是斩梧中坚修士之一,你是如何……?”   萧辰笑容淡下来,倒是包子气鼓鼓地道:“都怪那混账的破铜烂铁打断我的传送还把我们困了起来!这啸云……哼,亦不过是鸿蒙潜伏于隐世门派的一粒棋子,不知死活妄图打探主人之事,我们便叫他在那破铜烂铁里打探个够!嘿嘿!”   杜子腾一挑眉很快抓住重点:“破铜烂铁?”   寰埏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能被他以这样不愤的口气提及、又能将这样的萧辰困住的,怎么可能真的是破铜烂铁。   萧辰低声道:“覆天星钟。”   杜子腾蓦然睁大眼眸!   如果说斩梧渊的历史绵延万年,伴随着人族的崛起,算得上古老悠久的话,那覆天星钟几乎是目睹了人族的起源,应是那等上古神话传说中的先天圣物,周天诸界史上所载,覆天星钟每一次长鸣皆与人族的种族命运转折息息相关,因为这个缘故,哪怕是在一众先天圣物中,覆天星钟对于人族而言,也有着至高无上的神圣地位。这种地位并不因覆天星钟少现人间而衰减,反倒是因为它每一次在种族命运的紧要关头才现身而显得越发尊崇。   所以,问题来了。   这人族中最牛逼的先天圣物万载以来,发出的动静都没超过一掌之数,他的道侣,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能惹得这么高冷的先天圣物在他甫一进入周天诸界便穷追不舍,甚至不惜放下高冷的架子牢牢围困?   想到萧辰此时妖魔真身的造型,杜子腾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点答案,好吧,哪怕这家伙确是自己的道侣,杜子腾也要中肯地说一句,确实是有最终关大boss的风采……   杜子腾略微思索这其中之事,便很快从寰埏的话语中推测出事情轮廓:“你们被困其中难以脱身,正好这啸云混迹其间心怀不轨想去打探,于是你将计就计诱他与内,与他调了个包骗过了那口钟?”   萧辰欣然,这种在扭曲的计谋上达成的诡异一致……这二人确是道侣,什么锅配什么盖。   杜子腾却想到更多,啸云真人在斩梧渊中甚少露面,恐怕也是因为兼职当着间子的缘故,从啸云真人突然露面的时间可以推知萧辰真正逃离覆天星钟亦不过是近来之事,而那个时候,自己萧腾的名字恐怕已经传遍诸界,“萧大师”本就是为了方便道侣认得而设计的马甲,依萧辰物尽其用的性子,定然会把啸云的身份用得淋漓尽致。杜子腾由此便知自己道侣虽不知经历了什么,但腹黑风采不减当年,甚至犹有过之,这样他就真的放心了。   杜子腾失笑间,已经将道侣与自己失散之后的经历想了七七八八,与自己跌宕起伏的经历相比,萧辰虽然看似波折不大,却涉及这周天诸界中最顶级的势力与最隐晦的秘密,必是更加惊心动魄。   这斩梧渊可真是深谋远虑,连存放覆天星钟这等超然圣物的隐世门派都不放过,似这样的圣地,若非关碍人族生死存亡、种族延续之事绝不会轻易出世,啸云能混进去,必也不是朝夕之功,斩梧渊的野心简直是昭然若揭。   只是这样看来……杜子腾瞥了萧辰一眼,叫他吃了那么大亏的,自然不可能是啸云,只能是那座地位至高无上的覆天星钟。恐怕亦与当日萧辰得到的漩镜传承相关。   这些事情,杜子腾担心萧辰一时间还未能回缓过来,便只记在心里,没有提及。   可萧辰却对杜子腾亦有些担忧:“似方才那样的事情,今后不得再做。”   杜子腾茫然:“哪样的事?”   对于自己这个陷入莫大危险而懵然不知,最后却莫名其妙安然度过的道侣,萧辰不知该笑还是该叹。   最后只得耐心解释:“你方才看见了我于界壁上的真身?”   杜子腾点头,笑起来眉目飞扬熠熠生辉:“啊,那个啊,很漂亮!很威武!”然后他抬肘一碰萧辰:“穿梭界壁虚空,酷炫啊,怎么做到的?别小气嘛!快说说!我连界壁里面是什么都还没能触及呢!”   萧辰:……   重点是这个吗???   萧辰……在久违的孤寂之后,终于又尝到久违的无奈感觉,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他终于没被这家伙带偏:“以你今日修为,竟能与之对视,你未觉有异?”   杜子腾面色这才正经了起来,那种好像能掌控天地万物的操纵快感好似又回味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睛,好像在咂么那个味道:“好像是因为我用法天大阵试图平衡妖灵二气,结果这战阵之中妖灵之气庞大又狂躁,一不小心我便进入一种奇怪的境界,原来那些看得到却因为道境不足而碰不到的规则就在手边,任由自己涂抹,就好像、就好像,在棋枰上弈棋般轻而易举。”   包子在一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真的是天人之障。”   纵然不辨五官,它脸上的复杂表情仍然通过圆胖身子的纠结扭曲表达了出来。   杜子腾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天人之障?”   萧辰却是神情淡然:“修士临突破之时,会于冥冥之中触及大道万千法则,一般而言,这些法则与修士道境相符,可当有些修士触及的法则远远超越道境之时,天道会令他们在那一刹那产生一种错觉,好似天道在握,此便是所谓‘天人之障’。”   萧辰说得简单,杜子腾却已经表情凝重地皱起了眉。   他借法天大阵与战阵融合,利用战阵中的妖灵二气平衡来和狐妖相斗,却正好触及自己结婴的契机,在那突破的一刹那,他浑然不觉,却是趁机触碰到了远远超越自己境界的天道法则,产生一种天下在握的错觉……   不必萧辰多说,杜子腾已经可以推测其中的凶险,因为错觉就是错觉,永远不是事实,那种甘美感觉他亲身经历,太过令人流恋,一个不好便会就此永远沦丧。   一个令修士以为自己已是天人的迷障……   多么强大又难以抵御的诱惑,难怪叫天人之障。   二人互叙别情之时,那战阵中已经另起了一番变化,二族投入兵力已经到了白热化的时候,就算是站在战阵金字塔顶端的大修士亦不过只是战力之一,毫不犹豫地投入战斗之中。   萧辰微微皱眉:“此地不宜久留。”   他再不露面,恐怕就会有大修士过来询问他为何不参战了。   这战阵中任何一个修士、任何一族的大军萧辰都自问夷然无惧,可是,一旦动用太过强大的力量,他不确定会否惊动那口钟,在没有成全把握可以收拾覆天星钟之前,萧辰都决定小心行事。   萧辰不必多说,杜子腾亦明白他的心意。   弘宇已经被萧辰收了起来,地上却还躺着一个人,孔素素。   她此时面色苍白,晕厥到现在也未清醒。   包子看了看她:“这个人族怎么要怎么处置?”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平日里包子的口音,杜子腾却从它用的称谓中听出了一种漠然与漫不经心。好像那不是一个活物,只是一件物品。   可杜子腾亦未计较,他只眯了眯眼,孔素素这么一个小喽啰,杜子腾不信她一个斩梧渊的精英弟子会自己做出这种形同背弃人族的举动,背后定是另有操控者,且这操控者对自己满怀恶意,将自己出卖给妖族,还联合妖族一同威迫自己。   既然这样,来而不往太不像他杜小爷的君子作风。   杜子腾毫不犹豫地传了几条讯息,在孔素素身上下了数道符箓便朝萧辰道:“处置好了,我们走吧。”   他在孔素素身上留下了足够多的证据和足够多的符箓,保证她绝不会轻易丧命在这场对战之中,亦绝不会在被人族发现之前苏醒过来。   至于醒过来之后嘛,杜子腾嘿然而笑,孔素素与她背后之人恐怕就要好好想想,要怎么向整个人族解释他们勾结妖族导致一位人族符阵大师下落不明之事。   水镜术,可不只是只有对方玩得溜。   既然选择在他杜子腾背后出阴招,那就时刻做好准备,迎接亲自品尝这滋味的这一天。甚至,杜子腾已经走一步看十步,那幕后之人的身份他早有揣测,只待对方在孔素素一事上露出一点马脚他便有办法叫对方彻底后悔这一切!   杜子腾脑海中各种谋算浮光掠影,待他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开始传送之时,他才反应过来:“咦?等等,我们是要去哪儿???” 第349章 新的征程   杜子腾的问题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解答,可他的注意力却在短短时间内被转移,这传送……为何有些奇怪?   未曾感觉到灵气与妖气……甚至是任何一种他曾经接触过的能量波动,甚至以他现在刚刚达到元婴的目力都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就好像独自一人封闭于幽空之中,不见过去,不见未来,死寂冰冷。   然而,杜子腾还来不及升起惶然,便感觉到一只有力的膀臂牢牢固定在自己腰间,温和的气息拂过发顶,熟悉的气息在绝暗中犹如温暖的冬衣将自己裹住,去哪里似乎早已经无关紧要。   杜子腾勾起唇角,在黑暗中准确地扶住道侣脸颊,以唇相就,黑暗的空间里,暧昧的水声响起,原以为大煞风景的道侣看起来那样淡然自持,结果回应起来却是炽烈得叫杜子腾意乱情迷……   脸红心跳中,久别胜新婚,脱水太久的柴禾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就会飞速燎成熊熊大火……就在杜子腾眼中发光舔着嘴唇已经准备好投入这烈烈大火中时,却蓦然发现萧辰收敛了凌乱的呼吸把他推开一点,然后竟然像水镜术倒着播放一般将方才所做的事情反过来又做了一次,杜子腾身上那只剩下最后一点遮蔽的衣物又一件件回到了身上,恩,刚刚怎么脱的就倒序怎么给穿上了。   杜子腾:……   卧槽,箭在弦上都已经着火了你TMD要搞哪样!!!   然后杜子腾一竖眉毛,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倒了自己的道侣,俯身按着他恶狠狠地道:“你敢不从?!”   完全没有防备甚至为了防止伤到道侣而收敛力量、直接被一推就倒的萧辰:……   寰埏其实是很喜欢看到自己这个日益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主人吃瘪的,然而,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它不得不出声打断二人现在的销魂体位:“那个……”   杜子腾一怔,包子?   包子见杜子腾终于从X虫上脑的状态中消退一下,连忙一口气把要说的残忍真相说了出来:“这传送是在我构建的通道之中……”   杜子腾:……   so,刚刚他们夫夫二人的春宫是在这只包子体内……   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以元婴修士的敏捷,杜子腾面无表情地从萧辰身上爬起来,情欲完全退得不剩下半点,而他的衣衫已经被道侣整理过了,上上下下整整齐齐,看不出半点毛病,至于萧辰——唇瓣嫣红,双肘后撑仰卧在地,衣衫不整,大片肌肤上还留着暧昧的痕迹——看起来就像被杜某人反复蹂躏还被拔X无情一般的现场。   包子无言中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调亮一眯眯灵气令某人可以看到自家主人这副散发着无尽诱欲气息的姿态。   杜子腾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眯了眯眼睛,舔了舔嘴巴,又想继续推下去了……然而,想到他们现在还在那只包子体内……杜子腾用不亚于萧辰刚刚的速度飞快地把他身上那些凌乱的衣物打理好,然后一把拉起某人,一本正经地道:“我们是要去哪里,有没人打扰的地方么?”   包子:……   难道每个发情中的人类都是这么善变!这么不要脸吗!!!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本座面前讨论交尾的地点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好吗?!!!本座可是一只纯洁的器灵!!!器灵!!!   萧辰居然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然后他淡然补充道:“无妨,没有现造一个。”   杜子腾这才满意地点头。   包子,被发情的主人和发情的人族彻底打败的包子已经缩到角落里嘤嘤去了。   在杜子腾丹田里装死的小木棍嘲讽地翻了个身:活该,多学学本座,低调才是在这复杂世间的生存之道~   萧辰投去冰冷一瞥,包子收起嘤嘤嘤,默默地爬出来打开通道。   杜子腾:……   敢情他们早就到了啊,也是,刚刚他们折腾了好一阵,传送怎么可能会耗费那么久,估计是包子怕被打shi,不好叫他们那样出去见人而已……   即使脸皮厚如杜子腾,也不由抬手搔了搔发红的脸蛋。   萧辰面上淡定如故,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牵着杜子腾的手心有些异乎寻常的发烫,随着眼前光线明亮起来,杜子腾知道他们应该来到了萧辰预设的地点,神识中便感觉到了许多深不可测的气息在飞速接近,惊得杜子腾连脑子里的旖旎情思都迅速飞远,小木棍很快捏在手中,隐隐恐怖的大阵气息吞吐不定。   然而,萧辰却是一把抱起自己的道侣,不顾那些飞速接近的气息中不断传来高高低低的喜悦问候声:“萧真人,您回来了?”   只用他人勿近的庞大气机向远近所有人复制粘贴了一个统一讯息:要务在身。   原来那些都是认识萧辰的人,看来这是萧辰的地盘了?   在道侣飞速的行动里,杜子腾实在来不及看清周遭一切,只疑惑又好奇地道:“你到底是有什么要务在身?才刚刚到就这么火急火燎的?”   难道这块地方上还有什么悬而未决的辣手问题,以萧辰现在的手段居然还要这么迫不及待地去解决?   萧辰低头看着杜子腾清澈的眼睛,英俊的面孔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方才说要个无人打扰之处。”   随即就是天地间轰隆隆的变幻,眨眼间沧海桑田变幻,一座深入云端的巍峨山峰拔地而起,天火雷电降下,反复锤锻,九幽深处,又有冥风为助,这般骇人的声势中,不过眨眼间,深入云端的山峰便飞速矮下去,最后只余一座小小峭壁残余着恐怖的气机立在原地,明明并不高大,却令人心惊肉跳不敢小视。   紧接着,一股庞大的力量仿佛捏橡皮泥一样,无视那天地伟力的残留,将这座峭壁一点点雕琢,不似方才天火冥风一般的声势浩大,却是另一种恐怖,竟然一点点的,这山峰锋芒毕露的强大存在感便肉眼可见的消失。   再然后,原地就只剩下一道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峭壁,与这方世界纹丝合缝浑然一体——草木飞长、云深雾润、山棱泛清光,全然看不出半点力量痕迹,仿佛这就是天地间生成的。   远处被萧辰气机所摄而停下脚步的修士妖族们看到这样抬手间翻云覆雨的手段皆是倒吸一口气,仰望这座山峰,更是在仰望某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杜子腾先是被眼前这变化震得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笑得直不起腰,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道:“我这里还有好东西,你看看怎么安置。”   他一抬手,在周天诸界所得的吉云天洁白柔软,软绵绵铺了一地。   萧辰瞥过去便难得在眼中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   杜子腾一脸洋洋得意地道:“这可是我救了一个小界修士所赠的,他们那方小界便是以这吉云天闻名,柔软蓬松不受诸力所侵,因而最是舒适不过……”   杜子腾口上说着话,见萧辰力量不歇一重重为此处山峰加着恐怖的禁制,大抵是一直以来与萧辰配合默契的惯性使然,亦应着那些纯粹力量凝结出的禁制,布下一重重恐怖的大阵。   萧辰嘴角那一点微妙的弧度越翘越高,幽深难辨的眉宇间少见地流露些笑意:“不错。”   杜子腾不知道   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贡献了这样一件东西会让待会儿的某人因此而少了许多怜惜、因此而多上许多折腾的花样,反而继续兴高采烈地道:“是吧!我也觉得这个周天诸界没什么好的,就是物资实在是比修真联盟要丰沛,诸多稀奇古怪灵物让人想也想不到……”   萧辰的动作很快,杜子腾配合得也不慢,眨眼间,这座几乎是由纯粹的力量反复凝结而成的峭壁便完工,甚至还多了一处洞府,布置简洁,却是遍地铺满洁白柔软的吉云天。   杜子腾踩在上面,感受到没过脚踝的柔软,忍不住踢掉脚上的鞋袜,满意地动了动完全自由的脚趾,几乎是呻吟出声:“真舒服……”   这一方小小的洞府,虽然刚刚才建成,却因为凝结自己与道侣的心力,令他觉得那样前所未有的放松安适。   萧辰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杜子腾回首看到便是一怔,有多久了呢?没有在这张熟悉的英俊面孔上看到这样璀璨到仿佛在发光的笑容,没有阴霾,没有忧虑,原来,不只是自己对这里充满安心的感觉。   杜子腾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嘴边已经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在他的笑容中,萧辰笑着抬手,咻的一声,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就那样翻滚着飞出了禁制。   杜子腾:?   萧辰脸上笑容不变,一根柴禾紧张地绷直了身体就像根真正的柴禾一样一动不动到了他手中,他再一抬手,咻的一声,柴禾也被扔出了禁制。   然后,这个笑容飞扬起来,就像真火耀烈,灼人眼眸,随时可能燃尽一切:“现在无人相扰了。”   不知道为什么,杜子腾突然觉得有点热,有点烫,好像有点笑不出来了。   远离峭壁的地方,整个小世界中几乎所有修士与妖族都一直密切观望着此处变化,他们此时早就忘记去惊讶了,能这般亲眼看到这样一个奇迹在大能手中诞生,是多少机缘都换不来的,看到这最后不再有任何变化、意味着终于成形的地点,皆是惊叹不绝:   “这手段当真是鬼斧神工……”   “只是不知,萧真人回来便这般匆忙地布罩,莫不是得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灵物要守起来?”   “噤声,萧真人所作所为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我等不可妄自揣测。”   在这提醒之下,那些猜测的声音全部歇了,但是,“得到惊天动地的宝贝”这个猜测却已经深入人心。   如果不是什么宝贝,萧真人怎么会如此急切地布下这样一道恐怖至极的地方?   以萧真人的修为,真不知那是一件怎么样的宝贝啊……所有人/所有妖,眼中都流露出一种向往艳羡来。   而众人/妖不知的峭壁之内,身为“萧真人刚刚到手就迫不及待被享用的宝贝”,痛并快乐着是一句大实话。   萧辰的禁制布置得自然是强悍绝伦,说无人相扰,就绝不会有人相扰。   当然,杜小爷的大阵也绝逼是冠绝周天诸界,一流的符阵大师布下的超一流大阵,那还用说。   于是,杜子腾真正做到了“喊破了喉咙也不会人有过来”。因为没人听得到啊,听得到的寰埏和小木棍摊手:听得到也过不来啊,两位主人联手下的禁制和大阵呢,好怕怕。   挖坑埋自己,而且是活埋,杜小爷作出了新的境界,可喜可贺。   等杜子腾活着爬出这座峭壁,并且发誓有生之年绝不想再为任何一个萧辰不吱声的禁制补充大阵时,已经是一个月过去了。   元婴修士的身体萧瑟地站在峭壁下瑟瑟发抖,在那座坚不可摧的峭壁衬托下,看起来确实有点儿弱不禁风。   托某人的福,到地头一个月来,身为元婴修士,杜子腾竟然也没能分神打探一下新地方的情况,此时一步步“艰难跋涉”时才看清了地方。   这个世界看起来平平无奇,灵力不强也不弱,植被密密覆盖,有些秀美的模样,然而,在修士眼中也就是这样了。   杜子腾却是在思索着,此处能被萧辰选中作为周天诸界的落脚基地,必有其独到之处,到底是什么呢?而且,他没有忘记刚刚到来时,那些远远近近向萧辰行礼的人……这家伙好像被那覆天星钟关起来好长时日,什么时候发展的新势力?   杜子腾想不出个头绪来,突然想到他与萧辰“与世隔绝”这么久,他二人的法宝自然也是在外面放羊了,想到当日那根装死而全然没有半点提醒自家主人在作死的小木棍,杜子腾怒气冲冲地把那玩野的家伙就要招回来教训一顿,顺便打探一下信息。   那两只果然是玩野了,没有主人,一只包子,一根木棍,哪里去不得,被杜子腾招回来的时候还有些不情愿,包子大概是和小木棍一块儿玩的时间长了,竟然也跟着一道回来了。   杜子腾要训的话就那么憋住了,要怎么训?   说你明明什么门儿清,居然也不提醒一下主人?   还是说你明明看到主人落入魔爪,居然也不挺身护主?   得了吧,没有节操的主人养出没有节操的本命法宝,况且当日他推倒萧辰在先,好吧,也不是不愉快的,就是关的时间有点长,觉得出来都有些不辨天地……咳,面子上不太能接受自己的“荒淫无道”罢了。   然后,杜子腾便道:“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   显然问的是包子,毕竟这家伙可是一直跟着萧辰。   身为萧辰的本命法器,于包子而言,服从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对方身上主人的气息简直都要溢出来了嘛:“我的空间毕竟不太适合存放人族,如果存放太久的话,对他们以后修行不利,主人就选了这个地方落脚安置他们。”   原来如此,不过,不太适合存放人类……?   想到传送时那个黑暗得仿佛隔绝一切的空间,身处其间时,微妙多出的灵气令他能看清眼前人的感觉,还有在修真联盟时,破晓秘境中后来太阳升起落下的情形、漩境塔中金丹修士所以经历的那些真真假假的秘境……寰埏的空间好像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空间。   杜子腾正准备开口相问,却猛然抬头,不必他招唤,似小木棍与包子这样级数的法器何其灵敏,皆在第一时间飞快落到杜子腾手边。   无数身影升空道:“什么人?!”“何人如此狂妄!”“哼,找死!”   数十道凌厉的攻击直朝来者袭去,却都是悄然消逝于一片银色雷光之海中。   一时间,竟无人上前说话。   而后,一个声音听起来锋锐冰冷,若利刃切开长空:“如君所愿,在下来付那效命千年的代价!”   那声音明明听起来清冷无情,却不知为什么,叫杜子腾觉得那冰冷无波只是因为经历太过的绝望而麻木。   这个人……叫杜子腾太过惊讶而站在原地。   一道有些狂妄的声音道:“啧,白妖圣,你不好好在妖族大军中做你的妖圣,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做什么?你们的大祭司知道么?”   白澍却根本没有理睬此人,只漠然立在半空之中,仿佛世间之事已经再没有叫他能动容的。   那狂妄声音的主人敢在白澍雷霆之威下出声相撩,又岂是那种轻易退却之辈,此时只听他咦了一声:“白妖圣,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妙的样子啊,妖息微弱气机混乱,啧,好像还有伤在身……听闻雷璃蛟的脊骨乃天雷属性,我那副‘八荒霆’可是一直缺个好阵基而一直没能下手,看来今天可以得偿所愿了,哈哈哈哈!来了,就别走了吧!”   无数阵纹眨眼间便如蛛网般密布长空!好快的手法!好密的阵法!   即使是杜子腾,身为周天诸界公认的符阵大师,看到这样的手法亦不由觉得惊艳。   白澍在这样的挑衅之下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显然根本无动于衷,只在对方阵法当头压下之时,不顾周身伤上加伤撕裂出来的无数血痕,恐怖的雷霆凝结出恐怖的末日之象!   人族与妖族这样级数的大能交手,激得这小世界的天象紊乱,周遭的修士妖族纷纷避之不及。   然后,一只手突然出现,微微一弹,便叫这雷霆与大阵尽皆收住。   白澍遍布血痕的恐怖面孔上,那双一直平静如死水的眼眸却突然绽放出惊人的光芒来。   杜子腾没有想到,看起来这样冰冷、这样无懈可击的白澍竟然会这样失态,他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道:“在下前来付那代价,当日所说的交易还可兑现否?”   萧辰周身气息安宁圆融,似乎心情十分不错,这样擅闯他地盘的人,他竟然没有一巴掌呼死,而是语调淡淡轻快地道:“自然。”   白澍竟然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身周那混乱到了极点的气息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内心深处极不平息,就好像在沙漠绝境中跋涉到生命边缘垂危之人,突然看到远处的绿洲,心中大喜又忽而犹疑,不知道那是真正的生命救赎,还只是海市蜃楼的一场空欢喜,会叫他在极度失望之后摔得粉身碎骨尸身无存。   可最后,他还是平静了下来,仿佛下定了决心:“好。”   然后,这妖族之中呼风唤雨的妖圣竟然膝盖一弯,朝萧辰跪了下来,白澍右手伸向自己腹中,然后他面突然变得惨白,竟是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妖丹来向萧辰举起。   这场面极其血腥酷烈,妖族的妖丹便等同于修士的金丹、元婴,就像心脏之于凡人一般,是力量驱动的源泉,失却这力量核心,便如剜心,更何况这样生生地自己掏出来!   如果不是这白澍在妖圣中亦是强者,妖力澎湃修为绝伦,换个弱些的妖圣都会立即修为尽废。   可他却这样惨白着脸,稳稳地举着自己的妖丹,眼中面上一片沉凝,好像那根本不是从自己身上挖下来一般。   而萧辰只是看了一眼这妖丹,挥手间,那枚妖丹已然消失,而白澍却是惊讶地抬起头来。   便在方才那一刹,妖丹已经回到了他身上,甚至连身上那积重难返的伤势都在那一刹那痊愈。   抬眼看到这位大人波澜不惊的面容,白澍既震惊且服气,震惊于对手的力量,服气于对方的手段,这分明就是在告诉他:有这样的力量,对方根本不屑于这样的手段。   强大的力量总是能慑人心,不知是因为伤势痊愈还是因为胸中凭添的信心,白澍原本死水一样的面孔上突然好似枯木逢春般现出生气来:“多谢尊上。”   显然对方虽没有利用妖丹控制,可白澍却认为这交易已然生效,今后便要向萧辰效命了。   萧辰出现不过短短一刹,便制止了一个妖圣与一个相当于合道修士的家伙交手,同时还顺手收服了一个妖圣,心服口服的那种服。   快得叫周遭那些远远围观的妖族人族甚至都没来得及向他问候,此时,诸事已定,众人才回过神来,向萧辰问候:“见过萧真人。”   而杜子腾在底下挑眉:啧,听这称呼,看来某人大妖魔的马甲还是捂得很牢的。   这问候的人中,不少大概有事情要向萧辰禀报的,毕竟,杜子腾困了一个月的时间里,萧辰也是很忙的,没有时间处理外面的事情[正经脸]。   而在一众恭敬身影之中,那熟悉的狂放身影敷衍一般的问候便显得十分扎眼。   然而,这个连萧辰都没放在眼中的人却在看到杜子腾之时,吃惊地身影微闪而来。   萧辰明明是在听着身边人回禀,却在那人采取举动时眉毛一皱,不见萧辰如何动作,那人就生生定在了杜子腾一步之外的地方,不能上前。   对方却是看到杜子腾安然无恙之后连连道:“你怎地也到了此处?”然后他狐疑地悄声道:“你也是被那姓萧的胁迫至此?”   杜子腾:……   他突然想起来,不论是萧辰还是寰埏,在提到那些被带到这里的妖族、人族时,所用的字眼都是“收”,不是救,而是“收”,这可真是个微妙的字眼。   杜子腾环视当场,因为方才白澍的出场气息太过肆无忌惮,惊动了整个小世界,但凡有点能耐的大概都被惊动直到了这里,所以,杜子腾视野范围内,人族妖族交杂,甚至围在萧辰身边那几个,二族之间的距离都不及一臂,面上却十分安然,没有半点先前杜子腾在战场上看到的愤怒仇恨。   这种相安无事的和平场景叫杜子腾心中微妙:所以,萧辰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居然都能叫人族与妖族和平共处,难道是因为萧辰这样的大敌当前,叫他们都不得不放下彼此的种族仇恨,携手应敌?   杜子腾被自己脑补的剧情雷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朝方才说话的人道:“大衍前辈,好久不见。”   这个擅长符阵的,自然是大衍。   讲真,萧辰的口味可真够广泛的,人族、妖族,擅长战斗的、炼器的、连大衍这样的符阵大师也没放过,杜子腾心中突然升起一点靠谱的猜测。   “还未谢过您在斩梧渊中的提醒……您又是如何到得此处的?”   斩梧渊中在举办那所谓庆祝杜子腾成功得到墨部传承的盛会之时,杜子腾曾经收到过一张警告的纸条,藏在斩梧渊史籍中隐含符阵之道,杜子腾认得的人里,能有这样的手段又能与自己为善的,除了大衍不作第二人想。   大衍却是半点不在意:“哼,那种地方连师尊都容不下,你这样的自是早脱身早好,当时我本想筹谋出手,却没想到早就被他们盯上了……”   守一轩一昔倾塌,斩梧渊猛力崛起,这其中太多的疑点、太多的巧合,可有一点是肯定的,斩梧盟的成立发展气势汹汹,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斩梧渊恐怕是周天诸界中最知道符阵师可怕的门派,在这种关头又岂会放过大衍?   其中的惊心动魄几度的生离死别大衍尽皆略去不提,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毕竟界中还有那么多弟子要养活,我也只能投靠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了。”   不必大衍分说详情,杜子腾都能想到在斩梧渊狙击大衍界时萧辰会扮演怎样的角色,无非就是掺沙子扔石头……最后成功挖墙角。   虽然口气听起来还有些不情不愿,但大衍面上神情平静安宁,显然,即使知道萧辰出手有目的,但这利益交换摆在明面上:我予你庇佑,你为我所用。   比起斩梧渊的惺惺作态,显然这种光明正大的态度更对大衍口味,虽然对萧辰未见得有多么恭敬,但这种磊落的态度大衍是坦然接受的。   大衍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兴致勃勃地道:“既然师弟你也在此,我听闻当日你已经得了师尊传承?想必符阵之道已不在我之下,你我联手未尝不能自立门户,也不必在此处受这龙蛇混杂的污浊……”   杜子腾:……   所以说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   萧真人您最近挖了那么多的墙角,诸界两族都可以看到您挥舞的锄头,现在终于也轮到您被别人挖一回了吧?   说到兴奋之处的大衍已经开始设想起自己二人带着一堆牛叉的符阵师横扫诸界脚踢妖族大军、拳打斩梧之盟的热血沸腾:“哈,到了那个时候,符阵之道便是诸界至高无上之道!我看谁还敢像现在这般在我面前嚣张,只有师弟你,你便是我……”   突然之间,大衍突然打了个寒噤生生停下了要说的话,就好像冥冥之中大修士的灵觉在提醒他: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会有很恐怕的事情发生!真的!   小木棍&包子:真的!!! 第350章 命契之侣   大衍一番说笑杜子腾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倒是萧辰那种莫名的注意叫他觉得好笑,当然,吃飞醋的道侣看起来也有那么一些可爱,所以,杜子腾决定晚一点再说自己与大衍才第二次见面。   不过,杜子腾因为这件事忽然意识到,萧辰收罗的这许多人中,有他不少熟悉的人,熟悉的却都是他那“萧大师”的马甲,他与萧辰的关系这些人却皆不知道,一味隐瞒,既无必要又失却相交坦诚的原则……   但,他也没有想到怎么向这些故交解释,难道要说他弄那么个身份皆是为了诸界寻夫?   杜子腾纠结之时,萧辰却已经在众人之前说了一番话:“今日既然诸位皆在此,有些话便不如就此说开罢。”   这些被救回来的人族妖族皆受萧辰大恩,又为他修为所慑,此时都听住了,便有那些未能赶来的修士,亦是收到传讯之后陆陆续续到了当场。   “如今诸界之中,斩梧盟与万妖大军冲突日剧,可人族与妖族相安无事上万载,诸位中有许多是不愿卷入其中而不得不到此处的。”   这确实是大实话,像若木真人与他那彩鸾,在修行路上相伴千年,说是坐骑,其实与家人无异,就是那等行了礼的道侣都未见得有几对能相守上千年,因为这场席卷诸界的纷争令他们难以维系这情谊,萧辰将他们带到这里,能够暂时脱离纷争便已经是他们想像中极好的结果了。   还有像大衍这样的,因为一技之长而被双方觊觎,不愿意向这强权的双方低头,自愿跟着萧辰来这里的。某种意义上讲,杜子腾那“萧大师”的身份也是遭遇了一样的境况,在这种全方位的战争之中,他们这样的人便是双方都要争抢的战略资源,一方如果得不到,宁可摧毁也绝不得让他们落到另一方手中——这便是最危险的境况。   还有的,就是弘宇这样的苦命孩子,这强大的两族势力崛起,不只是对对方种族有着强大的迫害,要纠集全族之兵,在一族之内,必也是要清洗那些不一样的声音,守一轩在人族的结局便是这般,妖族之中亦非没有。   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族、妖族,换句话说,都是这场两族大战中的不甘牺牲者,所以他们选择逃离,选择了萧辰的庇佑。   “人族与妖族此战来势汹汹,双方背后的修为至高者早有决战之心,此等局势犹如风暴席卷,诸界皆不能独善其身,诸位就算在此处,若到了人族与妖族决战的紧要关头,亦无可能幸免。”   现在的局势,人族与妖族大军都在拼命地侵吞地盘,诸界地域广袤,这处小界没有什么太过瞩目的资源,自然一时间不会被那双方注意到,可如果到了战局大面已定,无论哪一方占优,只要有余暇,定会注意到这个收容了这些异端的小小地方——毕竟,像大衍有利用价值、像若木彩鸾弘宇这样的活下去是在挑衅二族的统治尊严,那二族大军又能容忍多久?   他们这些人如果四散奔逃,虽然说各自命运不定,可也绝不会吸引太多二族注意,但像这处小界一般,将这么多异端收纳到了一处,是绝不可能被放过的。   在场许多人族妖族,就算有原先那天真不谙世事的,经历这么多风雨,谁人又还能不多长几个心眼?萧辰这番话的言下之意,不必他多说,也是人人能想到的。   一时间,场中气氛有些沉闷。   这方小世界中那种轻松被这番话一扫而空,就好像一张鲜艳美丽的面具被毫不留情地撕下,露出其下丑陋狰狞的真实来,那样触目惊心。   然后有人认真地道:“萧真人,既然您这样说了,有何可以教我等的?我不愿意加入斩梧盟,亦不愿意去万妖军中,只要我能做的,您尽管说。”   这个声音有些年轻,但这番话却说得十分诚恳坚决。   杜子腾看过去,正是弘宇。   杜子腾随即了然,斩梧盟那是亡弘宇宗门最有可能的罪魁祸首,万妖军,那是胁迫弘宇背弃自己种族的敌方,弘宇自然哪一方不愿意加入。   那一日将弘宇从飞天界带回来之后,杜子腾便“困”在峭壁上再没有见过,此时再见到他,眼神清澈容光饱满,早先在飞天界那种颓唐早已一扫而空,显然这一月的光阴,这个曾经守一轩的核心弟子、后来一度被骂成人族叛徒的年轻人已经想得清楚明白,坚定了自己的道心,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否则不会在这么多各色的目光中还能这样坚定地侃侃道出心声,没有半点动摇。   弘宇的话说完之后,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亦有人道:“不错!不论是斩梧盟还是万妖军,我都不想加入!萧真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等不是因为畏惧懦弱才逃避那样的交战,只是因为那样的战局与道心不符才到了这里,既然到了这里,便再没有想回去过!”   若木真人亦是开口道:“二族之争,说得冠冕堂皇,是为种族大义,而事实上不过是为高位者的权利之争,我等自然不愿为他们的野心权欲割舍自己的道心所求,萧真人,请为我等道明前路吧。”   “正是!您请说吧!”   杜子腾看着这些人族妖族,这真是现在周天诸界中最古怪的一个团伙了,不站人族不站妖族,却愿意为了这种不站边而付出代价。   萧辰语声低沉:“谈不上指教,当今之世,没有谁能轻而易举置身事外,寄希望于他人的怜悯皆是愚蠢之举,唯有反求诸己身!”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许多人皆是一震,他们本来以为,这位强者能在种种险恶之境将他们救出带到此地,一定会有办法保他们继续太平下去,大不了他们也可以效命为其所用再观望就是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修为看不出深浅的大能竟然会这样说。   而一旁的杜子腾却知道,这是萧辰最真实的想法:唯有力量,才能在强权之下求得自由!   可杜子腾扫了一眼场中众人微微失望的眼神,知道萧辰这番话恐怕令他们心生退意,便越众而出。   当场就有人认出了杜子腾身份:“咦?那不是萧大师!”   托斩梧盟成立时那场借他为由头的集会,杜子腾如今那马甲在周天诸界知名度可不低。   他只是微微一笑道:“诸位,在下出身一边远小界,生平所愿唯故乡太平、心中所系之人安泰,诸界之事,不论斩梧盟、万妖军皆不想牵涉其中,我等能于此地相会既是机缘巧合、亦需同心相惜。在下亦赞同方才萧真人之见,若是我等足够强大,强大到斩梧盟万妖军皆不敢轻易招惹,又何需在此忧心忡忡?”   这番话说得比萧辰的话婉转,基调一致,却又更加煽动情绪,萧辰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杜子腾却只负手而笑。   可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人群中明显精神一振,强大到斩梧盟万妖军都不敢来犯……这样强大到令人战栗的远景太过勾人,太叫人向往。   因为他们这群人,或多或少都曾经在两族大军的势力之下颤抖,才更向往那种强大。   萧辰亦干脆地道:“今日若有意留下者,可加入我修真联盟,独立于两族大军,是去是留,诸位自便。”   然后这位萧真人便拂袖而去,自然没忘记拉上自己那位好道侣。   看到那二人并肩远行,众人眼神都有点疑惑:“萧真人与萧大师难道熟识……?”   “同一个姓氏,萧真人这般深不可测,似乎亦从未在诸界中露过面,亦未有过萧姓大能的传闻……”   “难道这二位皆是出自于同一地?”   “还有那修真联盟,诸位如何作想?莫不是亦是那二位所在之界的门派?”   ……   萧辰并不理会身后那些纷纷扰扰的猜测,杜子腾有心想解释,然而腰间那有力的臂膀并不容挣脱,看来此人捡了这么多人回来,却对他们并不在意……   在萧辰看来,此时此地确实也没有比自己道侣更重要的事情,他只微微蹙眉:“你才晋阶,怎不趁机闭关调息一段时日?”   杜子腾:……   他睁大眼睛看着萧辰轮廓分明的侧面,要点脸好吗?是谁明知他才晋阶也把他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下!现在居然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不闭关调息……那洞府中待着,诸多回忆气息涌现,神他妈才能宁神静气地闭关啊!   萧辰好似发现自己确实说错了什么,难得转过了脸咳嗽一声。   杜子腾正要说什么,却是有人不怕死地来打扰二人世界:“萧真人,你所说的交易何时可以兑现?”   杜子腾抬头一看,白澍!   对方修为不俗,妖圣之阶,虽然亦慑于萧辰威压但内心驱动之下却是夷然无惧,而萧辰开始觉得自己方才不该顺手给此妖疗伤。   杜子腾戳了戳面色不佳的萧辰:“你答应了他什么交易?一千年啊,就是妖圣也没几个一千年吧?”   白澍看到与萧辰这般肆无忌惮的杜子腾,虽然他是认得这十分奇异得建木认主的小修士的,但看到对方竟然与这位异于寻常的亲昵,还是十分吃惊。   萧辰略沉吟一下,抬手间,三人便换了一处地方。   一间简陋的石室,只有简单桌椅,周遭隐隐残留的威压气息看来,这应是萧辰平素接待这些修士妖族的地方。   然后萧辰便直接切入主题:“既然妖丹已入万象之境,你可袭得雷蛟一族的传承记忆?”   白澍大吃一惊地看向萧辰,萧辰说的妖丹生万象……这是只有大妖才真正知道的妖圣妖丹之境!   如果说这一条通过现在存世的大妖可以打听得到的话,这位萧真人方才真真切切说的是雷蛟,不是雷璃蛟,而是雷蛟一族的传承记忆!   这是只有太古纵横四海遨游八荒的雷蛟一族才知道的秘密!   现今的大妖之中,就是那位呼风唤雨搅得诸界不宁的大祭司也未必知道,眼前此人到底是谁!难道亦有雷蛟一族的血统?   白澍已经向着各种可能猜了下去,可萧辰看到他变幻不定的脸色,了然道:“看来是有些传承记忆了,不是全部,至少也有部分。”   否则根本不会因为萧辰一番话而这般心境起伏剧烈震荡。   一旁的杜子腾也发觉这石室的特殊,方才白澍气息未能收束好,泻出极其危险的一缕之时,却被这石室不动声色吸收了,全然没有涉及到他。   白澍不得不强令自己平复心境,认认真真朝萧辰行了一礼,深吸一口气道:“当日我未能相信尊下之言,便是今日前来也不过是抱着侥幸之心,但现在我却是全然相信了,请尊下勿要计较曾经失礼之处……”   杜子腾看得分明,萧辰根本没将这点事放在心上,或者对此时的萧辰而言,刚刚那番话他根本就没有费什么心思,就好像看见过太多太多,觉得自己随口所说不过常识,根本没有觉得涉及什么机密,就是白澍所说的这点事于他亦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寻常。   “既有传承记忆,那你便该当知道,命契之侣结下命契之时,便意味着你与对方自此而后,休戚与共,道运共担,若我没看错,你曾受碎体裂魂之厄,有人曾为你燃魂为祭、塑灵补魄,你才能在这妖族式微之时以这般年纪妖丹生万象。”   萧辰语气平淡,静若止水,仿佛不知道自己随口所说的是关乎他人一生之中最在乎最牵挂最遗憾的一切。   白澍气息凌乱而急促,如果不是这间石室浸透萧辰气息十分特殊,此时恐怕早在他混乱的气机下碎成齑粉,他嘴唇颤抖,好半晌才颤声说出了一个字:“……是。”   只有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萧辰,似是犯下滔天罪孽的囚犯在等最后的宣判,眼神既惨烈又绝然,却隐隐期盼着一线明知渺茫却不舍得不甘愿执着求着的最后希冀。   杜子腾曾经亲眼见过那燃魂为祭的壮烈一幕,知道此时白澍的心境,不由一叹。   对于这只大妖,杜子腾打过交道,却是有些尊敬的。曾经在百城界,白澍明明有能力可以号召众妖摧毁那些毁灭了他的一切的人族,但他最后只是带着众妖离去,杜子腾身在其间,不管白澍有没有意识到,杜子腾都承他这份情,于是便开口道:   “白妖圣先前在百城界,我也曾与他有一面之缘,他的后裔亦曾于我襄助良多。”   然后一双眼睛看向萧辰,露出个笑容来,萧辰嘴角一扬,只握他的手,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失却命契之侣的妖圣面前秀恩爱是多么天打雷劈的行为。   杜子腾倒是意识到了,想抽回手,却突然想到,他能在这里见到白澍……莫不是萧辰其实已经知道白澍与自己的一面之缘?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萧辰会特意找到白澍提什么交易,也无法解释萧辰在周天诸界只自由了那么短暂的时日,自己却能在这里看到这么多“熟人”……   白澍之事上,萧辰分明就是有意相帮对方,在替自己还上这个情分。   想到这里,杜子腾悄然抬眸,正看到萧辰笑意盈满的幽深眼眸,犹如落满星子的漆黑湖泊,闪耀动人,这手便无论如何也抽不回去了。   白澍看到这一幕,心中恍然才明白这二人的关系,却也涩然无比:“不知萧真人可否告诉在下,怎么才能叫阿璟回来?我找过了,百城界、甚至周边世界、界壁之中……诸界之地我都找不到他的半分气息!大祭司曾告诉我,待圣木重建、陛下重归之日,自能替我找回阿璟,可他不知道,我遍阅传承记忆,上古的记载中,陛下一族亦只能寻回自己的族人!根本不可能替我找回阿璟!”   说到后来,白澍显然已经失控,双目血红,似要滴出血来,早已经不再顾忌万妖军中的绝世机密,嗓子嘶哑干涸不成音,几乎是用气声将自己胸腔中那积压得太久的绝望愤怒悲怆凄惶疯狂尽皆倾泻了出来。   萧辰把玩着自家道侣的手,却是口气平静地道:“命契之侣,道运共担,你的契侣燃魂为祭……你还不明白吗?”   白澍怔怔抬头,一双眼睛看着萧辰,像是个完全不知道世事的孩子一般无助惊惶。   萧辰一指白澍,仿佛凌空点在他周身的妖魄之上,泛起道道细密金色丝光,白澍整只妖就好像是用胶水粘起来的破烂瓷器,那金色丝光……就是曾经破损的痕迹。   “这……便是你的契侣。”   白澍颤抖着身体,双目中血泪蜿蜒而下,庞大的妖息几乎控制不住地在石室内卷起狂暴的风浪。   杜子腾眼见他被逼得发狂,不由看向萧辰,不知他到底是何意,却听他冷静道:“他魂魄早已用于修补你曾经的残魂,若要抽出,你立时便会灰飞烟灭,妖身不复。”   白澍却是蓦然真身连声问道:“阿璟的魂魄还可以抽出修复,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萧辰点头。   杜子腾旁观者清,却是思忖道:“那如果有人可以找到东西替代,一边抽出王道友的魂魄,一边修补白妖圣的妖魂,岂不是他们二者皆可保全?”   萧辰到了此时,再也忍不住嘴边的笑容,为道侣一贯的机敏和与自己的心意相通。   白澍大喜大悲之下,此时已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杜子腾见状,连忙以目视之,打了个眼色,让他向萧辰恳求,毕竟,一边抽魂一边补魂,这种听起来就是难度MAX的活儿,如果不是对自己道侣从不提无把握之事的逼格知之甚深,杜子腾也不敢肯定。   白澍好半晌才仿佛魂魄归体一般,明白了杜子腾的意思,向萧辰跪了下来:“请萧真人成全!”   萧辰并没有轻易点头:“此事莫名凶险,一个不慎,你与他皆无法保全,似现在,你与他魂魄相融,你可以继续你的妖圣之途,又或者,”萧辰幽深眼神落在白澍面孔上:“只单抽出燃魂者的魂魄,我亦可担保全然无虞。”   白澍面上似是挣扎,最后却是苦笑道:“哪怕与他一起魂飞魄散,我也甘愿。”他的声音渐低,似是说与那个没有办法听到的人:“留你一人在世上,千载孤寂又有何人能伴,恐怕你还是会再做一样的傻事……?倒不若同生共死,也好过形单影只。”   便在此时,这室内似起了一阵幽幽之风,仿佛有第四人响起一阵应和轻叹,黄泉九幽,碧落苍穹,皆在回响。   杜子腾惊讶地四处张望,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极其细微的变化,却见萧辰点头道:“魂契已成,天道尚存一缕生机,此事可为,起来吧。”   白澍起身之时,犹恍惚如在梦中,方才那声轻叹,那样熟悉悸动,叫他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只是一场空梦。   杜子腾忍不住出声道:“你没有听错,我也听到了。”   白澍露出一个似感激似狂喜的笑容,眼中泪光隐现,和着方才的血泪,显得无比狼狈,却又前所未有的……美丽动人。   白澍离去之后,杜子腾才忍不住问道:“你刚刚那样激他,是不是就是为了那个‘魂契’?什么是魂契?”   萧辰只笑着简单回答道:“志意相通,心魂相系,便是魂契。”   不知道为什么,萧辰只是淡淡道来,杜子腾却觉得胸腔中翻涌得厉害,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萧辰,想从他脸上看出来些什么来,却是一无所获,心中不免怅然若失,隐隐觉得今日萧辰所说的魂契、命契十分重要,却又不知自己为何潜意识中这般在意,一时只觉怅然若失,仿若错过了一生中什么极其关键之事般有些失魂落魄。 第351章 照怼不误   不论修士还是凡人,不论妖皇还是小妖,一生光阴相比于天地岁月而言,皆不过是沧海一粟,任你生前是呼风唤雨荣光耀世还是籍籍无名普普通通,终有尽时,而天地却无尽头。   如果能在这样短暂的光阴中,遇到那样一个人,彼此愿意为对方承担生命中一切痛苦欢笑,生死相随休戚与共,何等幸事?   于天地生灵而言,哪怕就是这短暂的光阴中,亦会遭遇数不胜数的艰难抉择,若在这些苦痛的关头,都有那样一个人,如果不论你做什么事,不论你有什么样的想法,都与你心意相通,不论你做何选择都在你的身旁,即使光阴短暂亦会觉得此生无憾。   前者,命契。   后者,魂契。   萧辰不愿多说,而杜子腾却已经忍不住在想,白澍与王璟哪怕阴阳相隔都未能阻断彼此间的默契,终成魂契,那他与萧辰呢?他们虽说是道侣,可萧辰却从未提过想与他结下什么样的契。   契,大约也,天地生灵间最重要的约定束缚,不可不循。   杜子腾不知为何突然说出了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低头看萧辰握着自己的手随即洒然一笑:“偏你有那么弯弯绕绕,还魂契命契的,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   萧辰一怔,短短十六字叫他目不转睛凝思半晌,才缓缓露出笑容来:“是。”   杜子腾另一手支颐道:“我已经想不起从哪里听来这几句了,想必是原来偶尔在凡间游荡时听来的,想来在情爱深重誓约成契之事上,能修大妖与那些凡夫俗妇亦无甚差别。   凡世光阴短暂,百年恩爱偕老已是此生造化……可苍茫诸界漫漫道途中,碍障重重若天崭,能守住这般约定更是难如登天。   可那么多凡夫俗妇都能恩爱白头,我道心如恒能越诸多壁障至此境界,只守一个与你的约定亦非什么难事吧。”   杜子腾似是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那种越来越肯定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强大自信,只叫人乍听之下有些哭笑不得。   可萧辰非但未笑,却突然握紧了杜子腾的手,这一刹那,杜子腾似在那双幽深眸子中见万千光华闪现绽放又重新归于幽暗静寂,好半晌,萧辰才低声道:“好。”   杜子腾展颜正待说些什么,萧辰却又抬起眼眸认真看着杜子腾道:“你定要好好修行。”   杜子腾的笑容立时僵在脸上,如果不是眼前这张石桌浸透萧辰的力量他根本奈何不得,恐怕杜小爷老早就掀桌了!   每次都在这种关头提修行,能不能行!!!!   面色僵硬的杜子腾毫不犹豫地抽回手,抽不动?再抽!   萧辰却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好半晌才低声道:“我知你并不喜欢修行,更喜探索无尽道境、无穷道义,只是,世间险恶,终有我力未能逮之时……”   萧辰声音低沉,杜子腾罕见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婉转哀伤,杜子腾原本想抽回的手便又任由他握住。   萧辰不论是人前谈笑自若还是人后筹谋帷幄,从来没有给过他这样不自信的感觉,这却是第二次认真开口要他好好修行。   杜子腾怔怔回望那张英俊如昔、却沉若暗夜的面孔,在那名为覆天星钟的先天圣器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子腾心绪翻涌,最后只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萧辰这才露出一个雪后初霁般的笑容来,晴雪映暖阳,叫杜子腾看得心间一烫,似有什么熔化开来,叫他心尖都忍不住颤抖。   萧辰伸臂情不自禁一般将他拥到怀中,似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般,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颈侧,一贯自诩脸皮极厚的杜子腾亦不由自主脸颊发烫。   只是答应好好修行而已,这么一个简单到不行的要求,居然这样高兴啊。   萧辰声音低沉在耳畔温柔道:“你这般聪明,若肯用功修行,定然进境一日千里……”   杜子腾忍不住挑眉骄傲地道:“那当然。”   然后,萧辰低低的笑声就撩着杜子腾的鼓膜,暖暖的,痒痒的,叫他忍不住蹭了又蹭。   二人亲昵相拥间,千言万语尽在嬉笑不言之中,好像不必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只这样静静相拥就有无尽的欢喜悦然。   直到萧辰忽然皱眉,杜子腾此时与他心意最是灵犀不过,敏锐地觉察道:“怎么了?”   萧辰却只将头埋在他肩头,慵声道:“琐事罢了,不必理睬。”   这样的萧辰,好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任性得有点可爱,杜子腾……杜子腾有点发呆,他刚刚的表白好像威力有点太大?他家道侣好像都学会……撒娇了?   漆黑若墨缎的头发柔滑地磨蹭在颈侧,这种温柔却不涉任何情欲的缠绵叫杜小爷一时也色令智昏,明明理智里知道在这一方小世界里能找到萧辰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却偏偏不想为了任何事推开此时相拥的怀中人。   杜子腾一边牢牢地抱紧道侣,一边傻乎乎地想道:难怪人间那些王朝动不动就有昏君,他这样不爱修行的家伙都答应要好好修行、哪怕下一刹那万妖军斩梧盟打过来他都不想理睬,相比之下,自此君王不早朝、烽火戏诸侯什么,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杜子腾转头,正好看到萧辰埋在自己颈畔的侧脸,眉宇间少见的慵懒惬意、放松恣肆,就好像再强大的妖魔回归自己栖息的巢穴中,都会放下一切强横的披甲与气势,只想安逸地享受宁静光阴。   这样的萧辰……好诱人,杜子腾毫不犹豫地低头叭地亲了一下。   萧辰长睫微颤,然后睫羽一抬,漆黑眼珠映着一抹流光,莫名就有些销魂夺魄的意味。   杜子腾舔了舔嘴巴仔细咂么般地认真说到:“我现在相信你是个妖魔了,这么会勾人,不是妖魔都没人信。”   然后萧辰浓密的剑眉危险地挑了一下:“……勾人?”   那双原本只是揽在杜子腾腰上的手暧昧地朝下移动了一个巴掌的距离,这微妙的位置终止勾起杜子腾峭壁上惨痛的一个月回忆,刹那间,上脑的X虫终于消退,理智终于回归:不能撩!不能!不!!!   然后某人立马毫不犹豫双手变抱为推,屁股趁机一挪,回归到最标准的正襟危坐的姿势,眼珠上下左右游移,用一种正儿八经地口气严肃说道:“咳,不是有人找吗?你赶紧看看吧,能在这时候找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萧辰哼笑一声,却是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手心朝上摊开放在桌上,掌心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杜子腾从那哼笑声中听出某种秋后算账的危险意味,最后只能苟且求和一般将自己的一只爪子奉上,塞到对方的掌心里——心有灵犀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了。   大概道侣罕见的乖顺表现重新捋顺了某人看不见的某种不平,萧辰亦不再多计较,他另一手凌空一点,杜子腾便看到一张前所未有的神奇东西,无数光点犹如繁星又如萤火一般在明明灭灭,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求和不求和了,连忙坐近了一些,仔细看了起来。   然后他忍不住道:“这是……诸界舆图!”   萧辰点头,指尖一划,更加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杜子腾的神识清晰地从这图上同时感觉到了灵力与妖气!   杜子腾先前那些在道侣面前才有的温柔搞怪悉数退却,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舆图,神识一刻不停地扫视着眼前这张图上的妖气灵力分布,最后视线牢牢落在了那妖气与灵力碰撞汹涌得犹如天灾现象的地方:“这是飞天界?”   虽是疑问,口气却是笃定无比。   不必萧辰回答,杜子腾紧接着又问道:“我们在哪里?”   萧辰指尖一点,指向有些偏僻却远没有杜子腾想像中偏僻的一个地方,那里亮起一点金芒。   “万妖军与斩梧盟各自皆有各自的大本营,算得上他们的后方,源源不绝的资源皆通过相应的通道运向战场,此前双方一直在蓄力,在那飞天界,你阴差阳错杀了对方一个妖圣,我如今又带回来一个,听闻万妖军中已经传下死战不退的命令,飞天界这一役,斩梧盟虽有胜算,但要也没有那么容易夺回失地。”   杜子腾点头,这是自然,彼时他入了天人之障,力量借大阵加成,可以说在那里的境况之下,除非修为到了萧辰这样跳出界域之限的绝世能人,那个时候的飞天界中,杜子腾那样的情形下,想杀谁就能杀谁,万物我控,天人之资可不是说笑的。   这叫杜子腾心中一动,也许这才是符阵之道的正确打开方式?   哪怕不入天人之障,只要借助符阵完全地掌握一处地利,便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念头杜子腾记下之后便暂且压下,是与不是他都会去好好验证一番,他答应了萧辰要好好提升修为,便不会空许诺,如果符阵之道可以这样来操控,那么他又多了一条晋升的路子。   杜子腾沉吟一会儿道:“我其实很早就想问了,为什么是这里?”   这方小世界连智慧生灵都无,偏僻到连个名字也没有,可若说偏僻,也没有完全避开万妖军与斩梧盟的势力,萧辰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萧辰并没有刻意向杜子腾卖什么关子:“你是知道寰埏之能的,彼时在修真联盟时,我们曾用寰埏标记过那传送阵的另一头。离开覆天星钟之后,我曾经试图叫寰埏带我过去……”   杜子腾心脏怦怦直跳,他忍不住睁大双眼,大阵另一头,那曾经惊鸿一瞥中的云雾山峰!   他放在萧辰掌中的手心都沁出了汗水,萧辰却回以他一个温暖的安抚:“那条通路已断,即使是寰埏也不能越过。”   杜子腾“啊”了一声,极其失望,却也知道这是事实,否则若是萧辰找到了云横峰不可能没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他随即想到前一个问题,恍然道:“这个无名小世界……在那通路之上?”   “不错。”   杜子腾却又疑惑:“可那两族大军交战之地会不会涉及此地,毕竟从舆图上来说,距离不过几十处世界……”   从战争席卷的速度与角度而言,这可算不上什么安全的遥远距离。   萧辰却是肯定道:“他们不会过来的。”   这口气漠然又笃定,含着种无比锋锐的判断。   杜子腾一双眼睛中灵光四溢,刹那间已是猜测到:“难道是与你方才提到的通路被阻有关?”   萧辰脸上忍不住柔和下来,抬手摸了摸道侣的脸颊,每一次觉得他足够聪明的时候,他总能给自己更多的惊喜。   杜子腾却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下意识地蹭了蹭颊侧抚摸的手掌,就像某种圆润可爱的小动物而不自知,他双眼放空,显然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其实原本我就觉得奇怪了……万妖军与斩梧盟的崛起时机太过凑巧,像这样席卷诸界的庞然大物,就算像斩梧渊那样积淀深厚,要变成这样横跨界的的恐怖势力也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功,至少要筹谋数百上千载,积累物资、人才,布下各式棋子……怎么可能两个这样大的势力这么巧合地同时崛起?   还有守一轩……守一轩的覆灭几乎与这两个势力的崛起是同一时间点!   守一轩因为商业繁荣在那么多世界中都有业务,一夕之间就连根拔起,说是巧合谁会相信?妖族肯定在守一轩的覆灭里掺了一脚,毕竟那么多妖族大军中的主力是从守一轩里放出去的,可从这事的结果来看,守一轩覆灭,古老的势力中能与斩梧渊抗衡的几乎没有,于是才有了斩梧盟……”   杜子腾喃喃自语间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萧辰知道自己的道侣显然已经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又黑暗的关键,轻叹一口气,温热的手掌抚过他冰凉的后颈,将那些立起来的细小战栗温柔抚平。   杜子腾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道:“我以前一直没有想明白……原来竟是这样,”杜子腾的目光似空茫又似愤怒:“守一轩是被他们约定好瓜分的……”   从结果逆推,谁从中获益最多,谁便最有可能动手之人。   守一轩覆灭,斩梧盟的成立有了顺理成章的借口:抵御猖獗的妖族,也从事实上腾出了诸界一大片的号召力的真空,同时,也在诸界中造就了人族修士惊慌不安寻求庇护的恐怖氛围。   守一轩覆灭,万妖军便像飞天界一般,从守一轩的库房中释放出了许多或穷凶极恶被捕进而进行售卖、或品种珍贵而被抓来繁育的妖族,兵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补充。   这是在诸界所有人族眼皮子底下的阴谋,也许其中斩梧渊所做的并不多,甚至根本就没有必要正面同守一轩的修士交手,他们只需要在守一轩中埋够棋子,在关键的时刻把恰当的消息放给妖族就足够,这是一场双方互惠互利的阴谋,踩在守一轩血淋淋的尸体上,双方恐怖的实力伴随着野心迅速成长壮大,多么完美的篇章。   想明白了的阴暗更叫人绝望,杜子腾即使将自己的推测公诸于众,在此时也没有任何意义,斩梧盟大势已成,即使知道真相,谁又敢向此时在人族中如日中天、一家独大的斩梧盟宣战?   可杜子腾却抿紧了嘴唇,万妖军向守一轩动手,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可是斩梧渊……本是同族,相煎何急?踩在那么同族的尸身上,他们就能那样安心地向天下摆出自己道貌岸然的面孔,一副为人族兴衰操劳的天下霸主模样?   杜子腾长长吐了一口气:“我决定了。”   萧辰双眸中流露出兴致的意味来:“哦?”   杜子腾表情平静地吐出一句话:“怼他,管他娘的狗屎的人族霸主,怼死他。”   萧辰没说话。   杜子腾补充道:“不是为了什么给守一轩报仇,就是看他不顺眼。”   萧辰还是没有说话。   杜子腾又说道:“还有万妖军,我和他们有私仇!”   萧辰依旧没说话。   杜子腾却是越说越生气,拳头都捏了起来:“居然三番五次要绑架小爷去给他们当苦力,小爷不怼他,他们还以为自己真是个东西!怼!都要怼!!!”   萧辰平静地点头:“好。”   杜子腾下巴一拧:“昂?!”他艰难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EXM???我听错了吧???   萧辰再次点头:“好。”   为了证明他家道侣的听力没有任何问题,破天荒地将一个决断说了两遍。   杜子腾彻底茫然了,他刚刚说了什么……对了,说要怼万妖军和斩梧盟,可是看着萧辰这副平静淡定的模样,他突然心里有点没底。   依他对自己和萧辰的脾气来判断,他说的怼……和萧辰理解的怼很有可能不在一个层面和一个级数上。   他说的怼……可能就是煽风点火背后添乱顺手捡不少便宜气死对方拉足仇恨笑看对方奈何不得只能跺脚……而萧辰那丫的怼……那可是往死里怼……   想起曾经萧辰怼的对手们,妖魔大军、修真联盟成立之前的那些门派掌门们……你们还好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萧辰只说了两个“好”字,可杜子腾却突然凭添了许多信心,怼就怼吧!反正都是要拉仇恨,怎么不是拉!起码还可以搏自家道侣一笑呢!   所以说,如果上位者色令智昏、不管是非黑白都偏听偏信都算昏君的话……萧辰明显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杜小爷,也没好到哪儿去。   人族当今如日中天、几乎一统众界的霸主你们说怼就怼,你们问过人家大乘真人的意思吗???   妖族衰弱万载之后卷土重来的光复大军你们说怼就怼,你们问过人家大祭司的意思了吗???   而下一秒,已经进入怼人模式的杜小爷很快恢复了淡定,冷静地分析着:“现在如果要怼他们,我们实力不够。   一,我们缺人。斩梧盟以斩梧渊为根基,斩梧渊传承万载,功法道基稳固,七池秘境中培养出杰出弟子无数,后面成立斩梧盟后又从诸界中吸纳了不少卓异之辈;万妖军从散落诸界的妖族后裔吸纳不少血脉优异之辈,更有守一轩关押了上万载的老妖无数。我们现在只有外面那些走投无路的三瓜两枣,还不知道是去是留。   二,我们缺钱。万妖军钱从哪儿来我也不知道,可从他们打仗的架势看来,大阵不要钱地烧,定然是不缺的;斩梧盟是肯定不缺钱的,不论是斩梧渊自己还是那些加入的门派皆有投入。而我们,算了,我们现在没有钱。   三,我们缺地盘。现在万妖军与斩梧盟打得这么轰轰烈烈不就是在抢地盘嘛,这舆图上妖气灵力渲染得铺天盖地……至于我们,地盘的话,脚下这无名小界算一个,修真联盟也算一个?别人家的地盘以片计,我们家的地盘按点算……”   然后杜子腾手指轻击桌面,明明说到实力这样悬殊,甚至对方恐怕都不知道有他们这样一个微小的对手存在、哪怕知道了恐怕也会嗤之以鼻,但这样不自量力的局势面前,杜子腾却是眉宇飞扬,言笑晏晏,甚至还有心情调戏一下自己的道侣:“老板娘,家是你当呀,你说这怎么怼?”   萧辰轻飘飘地含笑看了他一眼,手指在舆图上一划,那微弱的一点金芒与后方的金光交汇成一线,然后以后方为轴心犹如扇面霸气地展开,最后金光犹如万箭汹涌,撕穿那妖气灵力占据的广袤地域,没有半分犹豫,凌厉霸道又酣畅淋漓,看得人血脉贲张不能自已。   杜子腾哈哈大笑,他家道侣的举动若让他来概括就是四个字:照、怼、不、误! 第352章 买枪大计   在杜子腾的哈哈大笑与萧辰笑而不语的默契之中,有个声音幽幽地插了进来道:“所以,在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把我们绑上战车了?”   杜子腾回头,却见包子不知何时,正蹲在石桌上,也不知在那儿趴了多久。   而小木棍亦是绕杜子腾一圈,萝莉音惊奇地道:“虽然那什么万妖军与斩梧盟都不过都是些小儿在过家家……可你们这么赤手空拳地去……能不能在去之前,同我先把本命生死契解开?”   杜子腾斜斜看了两小一眼:“怎么?你们是没有信心?”   小木棍往桌上一戳:“本座如今不过只是一个小小法器而已,只要你自己不后悔,信心不信心的,与本座何干?”   杜子腾听得脸颊一抽,这口气屌的,你咋不上天!   包子挪动一下,显然是想附和着小木棍辛辣地讽刺几句,却不知为何,瞥了一眼自己那高深莫测的主人,胖胖的身子扭动一下,终是把那句“万载前有信心强干仗的如今骨头都成了别人的法器”憋了回去。   虽然小木棍没有明说,包子没能发声,但杜子腾何尝听不出它们的反对之意。   说来也是奇怪,它们俩在修真联盟之时,虽然表现得已然与普通法器器灵天差地别,灵性逼人,可到了这周天诸界之后……简直可以用成精来形容。   不只是说在灵性上,甚至是在对世事的判别之上,不只是远超普通那些木讷的器灵,甚至都远远超越了普通修士,这叫杜子腾心中不禁嘀咕,包子与小木棍已是这般逆天,那传说中的先天法器的器灵又该是何等模样?   这念头不过自杜子腾心头一闪而过,他已是笑道:“本命法器,生死相随,当初你在剑冢中择我为主时,难道没有预见到今日?更何况,生死这么多遭,你何曾见我打过没有把握的仗?”   小木棍抖了一下叶子,这表情如果换作人类,那便是无语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它情不自禁看向一旁但笑不语的萧辰,自家这蠢货主人什么也不知道,天真得发疯也勉强可以说情有可原,可是,你这家伙明明什么都该知道了,却也不管管?   萧辰视线只淡淡一扫,小木棍叶子缩了缩,便也和包子一样鸟悄了,然后自暴自弃地想到:好吧,你们就这么胡搞吧!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反正本座万载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杜子腾觉得小木棍表现有些奇怪:“怎么?”   小木棍哼唧了一声不说话,包子却道:“别的不论,那两方势力就算再不在本座眼中,于你们而言也是庞然大物,你们要自何处开始?”   杜子腾只当它们已然接受他们要对付那二者的事实,视线与萧辰一碰,便是相视一笑,只在一笑间,杜子腾便已确定,对方与自己已然想到了一块儿:   “自然是要衣锦还乡!”   包子明显一愣:衣锦还乡?   而萧辰神情中却没有半点意外,显然杜子腾所想亦是他的决定。   小木棍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恍然,然后它的叶子略微舒展了一些:自家这主人倒也没有蠢到家嘛。   要去怼两个庞然大物,人才、灵石与地盘,他们虽然都很缺,但要杜子腾来说,他们目前最紧急的任务却并不是收集人才、灵石与地盘,而是——资源整合。   不错,就是资源整合。   人才、灵石、地盘,这三样修真联盟都有,虽然相比于斩梧盟、万妖军而言,只从数量上来比较,二者间的差距就像沧海之于一粟般,根本无法望其项背。   可杜子腾眼睛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斩梧盟、万妖军手中所握资源固然庞大到他们望尘莫及,可是这些资源皆是最传统的修真资源,所谓传统的修真资源,就是传统的修士/妖族,普通的灵石,就那样的地盘。   而修真联盟,虽然相形之下那般渺小,修士等级远不及,灵石数目亦不可同日而语,连地盘上的产出相比亦是天上地下,可是,放眼整个周天诸界,似修真联盟一样诞生出完整的灵植、丹药、炼器、符箓等诸多产业、拥有强大的生产力,拥有诸多创造能力、在完全开放透明的学术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修士,更不要提在杜子腾变态的折腾之下,领先这个时代无弗界远的金融系统……   小小的修真联盟是一粒种子,虽然微小,但微小的身躯之内已经具备了爆发燎原的一切力量源泉,只等那一道及时的甘霖降下,便可刺破苍穹,迸发出令天下侧目的恐怖力量!   杜子腾从来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修为逆天固然是力量,可是,谁能说似修真联盟一样的一切不是力量。   修为强大的能者固然可以在一掌翻覆间轻易令沧海化作桑田,亦可在振臂一呼后让天下生灵俯首臣服。   可是修真联盟的力量一样可以改天换地,令天下生灵昂首挺胸去自己寻找答案,令他们自己强大!   大力士排山倒海可以轻易举起巨石,一粒粒不起眼的种子在勃发之时的力气一样可以撼动苍穹。   即使是老奸巨猾如小木棍、骄傲自大如包子,它们自认为见识过这诸界太多之事,可想到那那古里古怪莫名其妙的修真联盟,却都不知为何,莫名竟真的多了一些神奇的信心,如果是将那个地方的一切向整个诸界辐射……   那样贫瘠的小地方都能焕发出华彩,如果在这广袤无际的周天诸界中……还不知要生出何等风云!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小木棍想到那一幕都忍不住抖了一下,总觉得若是让自家这蠢主人做成了这件事的话,不只是于人族,妖族,于数万载纪元内的无数种族都会产生无边无际的影响……   它曾经见过那么多强大的生灵,纵横诸界呼风唤雨,动辄拍碎星辰、撕裂界壁,可到得今日,周天诸界依旧,谁又还能记得那一个个辉煌璀璨的名字,甚至他们的种族都消失在诸界晦暗的阴影中再也见不到。   可现在,它却有种预感,若是它的主人做成这件事情,哪怕万万载之后,它这脆弱的主人身死道消、连尸骸都化作无尽星尘,诸界中也永远无法磨灭他的手笔与痕迹……   修士们常常口口声声说要追寻什么长生大道,可小木棍看过那么多浮沉起落,对此却只不过嗤之以鼻,生灵终有尽时,上古大能如今又有谁得见?所谓的长生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可如果有人以这样的方式,以一己之力永远地改变天地,将这改变永远地流传下去,与宇宙万物同寿……这恐怕才是真正的长生之道罢。   一时间,小木棍的心情都有些复杂起来。   小木棍思绪万千间,却听到自己的主人正兴高采烈地说道:“……门内的弟子不是要炼剑,这个红玉星一定去,那里产的红玉听闻乃是炼器师必备!啊,还有这个冰天雪界的冰雪蝉,蝉蜕若是加入符墨之中……”   听完杜子腾为了衣锦还乡的买买买计划,包子吞了一口又一口口水之后,才难得的回过神来怀疑道:“且不说如今大战之中能否到得这些小世界去采买……我们何来那么多灵石?”   敢情在包子大人看来,买来便成了“我们”的东西,想怎么吞便怎么吞了。   杜子腾清单上这些都是照着那本《诸界特产名录》抄下来,能上特产名录的特产,质量怎么样先不说,但价格肯定是杠杠的,因为要对得起名气啊!   杜子腾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不过一会儿,他就换了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的萧辰。   “难道……你这次也和我想得一样?”   萧辰很淡定,看了杜子腾一眼,模样十分一本正经。   杜子腾眼神奇特地在萧辰身上打转:“你捞回来的那些人里面……如果我没有看错,好像除了弘宇之外,还有不少守一轩的……?”   不对,难道从一开始,这家伙就打的是这个主意???   萧辰很从容地道:“无主之物,有德者居之。”   杜子腾蓦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就喜欢你这么无耻的君子样子!”然后挽起袖子眉飞色舞地道:“来来来,我们来好好研究看看,怎么去买(抢)东西比较好!”   这几人讨论得兴高采烈,完全没有想到一旁的小木棍,明明心中方才想的千古大事,却乍然听到本以为会名垂万世的主人居然在讨论这买买买抢抢抢的计划,小木棍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没憋死,什么长生之道天地同寿,它这蠢货主人根本没想那么远,不过是想借着修真联盟的力量怼人发泄才是他的想法吧! 第353章 联盟考验   萧杜夫夫二人为修真联盟乃至未来的周天诸界定下长远计划之时,在这无名小界,却也有无数的人纠结无比。   “唉,那修真联盟……能靠谱吗?”   “不瞒诸位,万妖军与斩梧盟在飞天界战得昏天暗地,我曾经亲于彼处近距离观战,飞天界的界壁在战场上都摇摇欲坠……这不过只是双方的战场之一罢了!如今这两大势力威势已现,昔日那些闪耀的界域都纷纷择了一边站队,连他们在那般强横的实力面前都不得不畏惧,何况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修真联盟?”   说话的这是一个修士,提及飞天界战场,面上犹带惊悸之色,显然那种近距离观战的惊恐不是说来好玩的,而真真切切感到恐惧。   而一旁另一妖族却是冷笑着反驳道:“你们人族便是这般首尾两端!要我说,万妖军与斩梧盟是实力强大,可归根到底,那什么斩梧盟也不过就是个大乘修士坐镇,万妖军能与斩梧盟不相上下,军中那大祭司亦不过就是一厉害些的大妖圣罢了!可如今我看,那将我等救下的萧真人却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能够不惧万妖军与斩梧盟将我等救到此处,本就是艺高人胆大,更何况……”   这妖族声音一低,众人正是听得聚精会神之时,皆是忍不住朝他看去,那先前被反驳的修士此时更是皱眉道:“你若有话就直说,何必吞吞吐吐,如今不管是人族妖族,大家在此便是因为不愿牵扯到那般大战中去,你还藏着掖着是何打算?”   这妖族冷哼一声:“我说出来你们怕不信,那后来来寻萧真人的白妖圣你们以为是什么普通家伙?那可是万妖军中白字军的统帅!万妖军中,这统帅之位亦不过十余位,白妖圣在其中排位并不低,这样的人都愿意效忠萧真人,你们不敢去前线厮杀,面对这般的人物可以投靠却又此犹犹豫豫……嘿嘿!”   这妖族明显嘲讽的笑容立时让先前那修士大怒,然而,不待他说话,十数位妖族却是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你说的真是那位白妖圣?”“曾经打败过胡妖圣、象妖圣的那位?”“听闻他有一丝上古真龙血脉,当真是他不成???”   这妖族点头慎重道:“自然是他,我曾于万妖军中远远看过一眼,那雷霆气息是万不会看错的!”   这些妖族彼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便已经下了决断:“这等大妖都愿追随之人,我等又何犹豫,纵是非我族类,但能将我等自那险境中救出来,这等大恩之下,又何必多虑?”   人族修士错愕中便见这些妖族竟然像下定了决心一般,退到一旁不再讨论。   他们这些人族、妖族各各来的时间不一,彼此间亦尚未建立起信任,尤其是隔着种族偏见的,一时间更是难以交心,此时皆是一阵难言的沉默,不知该如何相对。   先前那说话的妖族名唤忽黎黎,萧辰遇到他的时候,他正领着一小队妖族被万妖军追杀,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是逃兵。   万妖军中,军规酷烈,忽黎黎他们都不过是普通小妖,忽黎黎本人算是一队同乡中略微有些头脑之辈,他们都生活在一个偏僻小界之中,万妖军起事之时强征了他们界中所有青壮,彼时出发之时自然是许诺了不少前程啊妖族崛起的梦想之类的东西,可渐渐地,忽黎黎便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万妖军在诸界征伐,诸界本就是人族的地盘,要自人族手中将地盘抢过来,本就是一件何其危险之事,没有加倍的流血牺牲要想成事怎么可能?   所谓的加倍游戏牺牲放到口头上一说,于那些大妖口中不过一个轻飘飘的数字,于忽黎黎这些普通小妖而言,便是前线上哀嚎着请求给个痛快的同袍,是很可能再也见不到的故里亲人,到得这时,他们早已经发现,那些许诺的美好前程也许是真的,万妖之上也许是真的,可前提是你要活得下来。   万妖军中的伤亡率十分可怖,在这样恐怖的情形之下,忽黎黎毫不犹豫地纠集了自己十数个同乡当了逃兵。   万妖军中军规森严,对于逃兵根本也没有什么将功折罪的说法,全部会投入死营,死营……那向来就是炮灰中的炮灰,忽黎黎他们就算拼着性命不要只活一两个回去故乡报讯叫后面的同乡不要再上当也绝不会轻易屈服跟着这些万妖军回去。   萧辰便是在他们即将玉石俱焚的当口出现,毫不犹豫地直接出手带走了忽黎黎他们,那些负责捉拿逃兵的万妖军连人影都没看清就悉数覆灭。   于忽黎黎他们这样经历的妖族而言,强者为尊,那是写进血脉传承中的天性,被这样的绝世强者所救,受了对方的大恩,如今白澍又间接印证了对方的强大,追随对方根本就是不必太过犹豫之事。   而人族修士显然心中要权衡的利弊太多,一时间看到这些如此轻易做出决断的妖族却都是心情复杂,不是该嘲还是该羡。   弘宇等十数人在这焦虑的人群中显得十分异类,他们只默默站在一角,十数人一看便是一伙的,没有参与任何一边的讨论,只那样默不作声,直到他们中有人低声道:“弘宇,你已然决定了?”   弘宇面上显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是。”   然后那人便是一叹,随即又露出笑容来:“既然你已决定,那便如此吧。”   弘宇先是一怔,连忙道:“十师叔,你必不如此,我如今声誉早毁,你与各位师兄弟肯信我已让我五感铭内,追随那位萧真人不过是我一人之事,我观他不必肯与那二方势力善罢甘休的……你们还是寻一处隐秘之地休养,”然后他面上流露出一种极度痛苦又极度伤感的神色:“我守一轩亦只剩下这点血脉了……”   被他叫做十师叔的男子沉默好半晌,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又痛苦,才终于恢复到了那种坚不可摧的强大表情:“弘宇,我等亦是守一轩的弟子,纵是我于这等征伐之事全然不解,亦知身上所负血海深仇比天高、比海深,你一人为门派报仇,且不说如今天下之势何处能得安宁,纵然我等能够寻一处安然之地又如何能享得了平静?守一轩只剩下我等,不论是生是死是何命运,我们都要一起,不再分开!”   弘宇眼中酸涩几乎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般感谢过那位萧真人。   被萧真人带回无名世界之时,弘宇是茫然的。   这世界于他在一日之间倾覆破碎,再也回不去往日模样,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师尊、师伯、师叔、师兄、师弟……尽皆为了护住门派、护住他而倒在了他的面前,他力竭倒在地上之时,心中充满悲愤绝望,只觉得好恨!恨那些双目血红的妖族!恨如此弱小无用的自己!!   可是,那他醒过来之时,却才知道,所谓的仇恨根本微小的不值一提,万妖军明确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价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了那一刻,他才知道,天下滚滚的骂名又算得了什么,与自己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相比,就算被骂做妖族走狗又算得了什么?   可当他被从万妖军手中救下之时,重获自由的开始,他是那样茫然,他原本甚至都已经想好,师门倒在妖族之下,此事中疑点重重,人族之中必有内应,他要好好效命于万妖军,哪怕忍辱负重,亦要不断向上,查出内应之人,然后与万妖军做个了断!   然而,在飞天界看到萧大师那一刹那,他却知道,想来那般容易,做起来却那样艰难,不过一个有数面之缘的故人而已,轻易叫他想起了某日门派中那么多事……竟然连硬起心肠都无法做到,还叫那胡清识破了……   突然在无名界得到自由,刚刚醒转过来的弘宇甚至冷漠地想过,要不要将此处告诉万妖军,以此换得对方更多的赏识,继续执行原本的计划。   直到他在这里看到了十师叔,看到了守一轩原来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人,原来那些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不是一个人在背负。   纵然满身伤痕、纵然抱头痛哭,可是眼泪有人为你擦干,伤痕可以彼此舔舐,弘宇觉得自己在那摇摇欲坠的深渊边缘终于可以抓住一些什么。   属于门派首徒的理智才真正回归到身上,他不是一个人,报仇重要,可是,他亦更要为门派的将来打算,只要他们还在,守一轩便还在。   他认真想过了,以神算的心法,他算过了亿万次,仅靠着他们这些人,要为门派报仇雪恨绝无可能。   万妖军那般势大,斩梧盟更与师门有隙,虎狼之心绝不是投靠的对象,唯有这萧真人与萧大师……于冥冥天算中留有一线可能,哪怕只有一线,弘宇也已经下定决心。   诸界中未见到真有那安全之地,既然天算已指明萧真人与萧大师身边有一线之机,那师叔他们也要一道才好。   “十师叔,是我想岔了,我们守一轩弟子,无论如何皆是一道,再不分开。”   被弘宇唤作十师叔的叶重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   而人族那边的权衡很快也已经有了结果,因为一个嘲讽到拉足了仇恨的声音响起:“得了吧,那小妖说得对,你们这些东西,胆小懦弱不敢应战,偏偏还要挑三拣四,也是那姓萧的肯要,要是我,直接踢出去得了。”   众人愤恨地回头,却登时敢怒不敢言——那说话的家伙他们惹不起。   大衍和他那符阵道造诣一样有名的,就是他那张嘴巴。   可这无名小界中,什么都不多,就是符阵师最多,大衍当初可是有一个小世界的追随者,如今都在这界中——以大衍护短的性子,忠心追随于他的人,当然不可能留给那两边他都看不上的垃圾去蹂躏。   大衍只冷笑道:“实话你们却不爱听,人哪,要有脑子,人家那话只是说得好听,你们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那话说得很明白,愿意的,就留下来加入门派,不愿意的,趁早走,听明白了吗?还要犹豫摇摆的,我再说句实话,还是趁早赶紧滚吧!”   大衍这话叫犹豫的人族修士在愤怒之后突然清醒过来,登时心中惊出汗来,那位萧真人高深莫测,大修士之能此时恐怕早将他们的犹豫看在了眼中!那什么叫他们考虑、任由他们选择的话,分明就是个考验!   想明白了此节,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再犹豫的真就只能像大衍说的那样,只能趁早滚了。   然后,纠结的毛病就全都无药而愈,一个个无比坚定地表示要加入修真联盟,看到这一幕,杜子腾远远叹了口气:“这人哪,就是贱。”   可当他看到角落中的弘宇等人时,却是面色沉凝起来,他思虑半晌,终于在摸到储物袋中一件东西之时,于眸光中露出了决心。 第十卷:惊蛰 第354章 苍寒之算   像萧辰这样随处挖坑的心机帝,大衍所推测的确实离事实不远。所谓的留给这些修士妖族的思考时间,不过只是萧真人他老人家冷眼旁观的又一个借口罢了。   因此,当遇到大衍这般不识趣的人当场点破、让这场“考验”完全失效之时,萧辰亦不犹豫,果断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相信诸位已经有决断了吧。”   那些犹豫的修士在看到萧辰出现的时机这般巧妙,皆是面色一变,不约而同看向大衍,看来大衍真人所说竟是真的,这位萧真人一直没有走远,一直远远看着!他们方才犹豫的一切恐怕早就落到这位大能眼中!   其他不说,他们这些人皆是在绝境中被萧辰所救,不论内心深处是否感激,但是,这位萧真人的强大已是确实烙印在心间,如今他们的安危皆需仰仗对方庇佑,所谓的自由选择……其实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存在,只可惜,脑子这种东西,并不是人人有。   于是,在一众惊疑的人之中,萧辰衣袖一拂,那眼神最为犹豫的几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剩下的人皆是面色大变,萧辰淡淡道:“那些道友既然对我修真联盟无意,为了联盟安全,我也不得不出此下策将他们送走了。”   只是送走了啊,剩下的人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他们互相打量了一下,他们确实是从一开始就想着要留下来的人族与妖族,少了那些首尾两端、摇摆不定的人,剩下的众人却觉得心中更加安定,如今他们面前就只有修真联盟一个选择,不必犹豫,不必迟疑,只要跟着眼前这位萧真人往前走就行。   而杜子腾却是暗自摇头,这些人毕竟对萧辰不够了解,他方才问过了包子,所谓的“送走”……其实不过是哪里来的哪里去,想想吧,那些修士中有些人可是斩梧盟欲除之而后快之人,先前是幸运被萧辰所救,现在又被萧辰送回原地,那些地盘可都是斩梧盟之地,那些人的下场简直不必怀疑。   可萧辰的做法,杜子腾却没有半点阻拦,杜子腾的想法十分简单:萧辰救过那些人,现在不过将曾经救命的恩情收回、让那些人回到原本的命运之中而已,大家本就是萍水相逢,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现在不过又归于互不相欠而已,这是十分萧辰的做法。   更何况那些人中还有些心怀不轨之辈,还想着将修真联盟的消息传出去呢,只可惜,萧辰此人,在斩梧盟与万妖军的情报之中都不存在,而这无名之界,那些人被萧辰带到这里又怎么会知道方位,不过一个模糊普通的名字,斩梧盟与万妖军是疯了才会相信他们的话,这些人消失又出现在原地的举动,倒不如怀疑他们身怀某些特异的空间藏匿类法器来得靠谱。   想明白这些,杜子腾暗笑,以萧辰的缜密,何曾出过漏子,他哂笑一声,便亦不去管萧辰对这帮新人的“调教”,反倒是举步向弘宇走去,他直视弘宇双眼:“弘宇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弘宇一怔,他转头看到萧真人正与余人说话,既然已经决定加入修真联盟,这些人所问所想,自然都是联盟的问题,杜子腾听了一耳朵,便觉得萧辰真是坏——   “萧真人,敢问修真联盟位于何处?”   “地处偏僻,从古至今从未有界域商队抵达过。”   界域商队那是横跨诸界做买卖的人,这些人诸界中都有踪迹,像原来的守一轩便可以看做是天下最大的界域商队,连分号都遍布诸界,可现在……那地方居然连界域商人都没有去过!这得偏僻成什么模样!   “那敢问真人,修真联盟实力如何?大乘几人?合道多少?分神几何?”   “皆无。”   众人登时哗然,大乘、合道、分神都没有!那问话的修士心里都在打着哆嗦,这不是意味着那里修士最高就是化神……化神,这在周天诸界恐怕连个小界主都混不上,这他娘的是上了贼船了吧?!吧!吧!!!   有那心思机敏的妖族想到另一种可能,机灵地问道:“可有妖圣、大妖圣级别的大妖?”   这话虽然叫一众修士心中不悦,却也情不自禁升起另一种可能:对啊,看这萧真人对人族、妖族都来者不拒的样子,也许,那修真联盟中坐镇是位绝世大妖,毕竟,修真联盟这名字如此大气,怎么可能是一个偏僻小界。   然后,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那位萧真人竟流露出思索的表情,众人眼神都亮了起来,却听那位萧真人回答道:“妖族……应该有一个。”   先前那问话的妖族都傻了:“一……一个???”   这世上还有独自一只在一界的妖吗?   然后这妖族想着,难道是那种传说中诸界只一只的绝世血脉?!   杜子腾差点笑出了声,想到那有点笨拙的小丫头,还是他看着她从实验田里出生的呢,没想到会被萧辰用来戏耍这帮家伙。   萧辰点头肯定地回答道:“没错,我离开时应该只有一只,修为么……大概相当于人族炼气八九层的模样?”   扑咚一声,那妖族直接昏倒在地,炼气八九层………………万妖军中那些强大的妖族后裔生下来都有筑基修为,炼气……你妹啊!   然后,现场再也没有任何问题,萧辰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诸位疑惑尽释……”   释你妹,众人都心中有气无力的OS,好后悔刚刚没有申请离开哦,现在都上了贼船,还有什么可说的,欲哭无泪。   “……那便轮到我向诸位申明一下联盟的纪律。”萧辰表情一敛,刹那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犹如山峦般当头而下的压力:“第一,我修真联盟绝不容忍背叛,不信的大可以试试;第二,修真联盟成员之间严禁任何形式的互相伤害,包括凡人……”   听到这里,杜子腾便知道萧辰要交待的差不多,基本都是联盟律令,听说他说完之后,杜子腾才对弘宇道:“弘宇道友,走吧。”   弘宇犹自沉浸在修真联盟带来的震撼中,偏僻到连界域商人都未到过,修为最高者不超过化神,全界只有一个炼气八九层的小妖……却有着这般森严到苛刻的律条,连凡人都不能碰!   弘宇简直想像不到那是一个怎样神奇的世界。   见弘宇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杜子腾失笑:“弘宇道友,多想无益,反正不日便将前往,界时你看了就知道。”   弘宇和他那十师叔叶重以及一众守一轩的弟子闻言皆是忍不住问道:“萧大师,您与萧真人关系匪浅,莫不是也出身修真联盟?”   杜子腾点头,不知道是在肯定前半句话还是在回答后半句。   不待他们好奇地追问,杜子腾便抬手笑道:“请相信在下,修真联盟绝不会叫诸位失望的,尤其是几位出身守一轩的,修真联盟定会令你们兴奋。”   再多的,杜子腾便笑着不说了,守一轩的这些修士十分好奇地不断推想着修真联盟的模样,那些并非守一轩出身的修士却是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曾经的守一轩那是何等庞然大物,分舵横跨诸界,庞大的界域商队穿梭在诸多界壁之中,手中掌握的财富可敌诸界……岂是那什么修真联盟可比的?萧大师这么说也许不过是为了安抚这几个守一轩的遗孑罢了。   杜子腾却不会在此时专门为这些人心中的疑惑而过多解释,他说的再多,在这些出身周天诸界的人族与妖族心目中,修真联盟不过亦只是个蛮荒之地的小玩意儿,他们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杜子腾有信心,定能叫这些家伙眼珠掉下来。   想到那一幕,杜子腾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他只笑道:“弘宇道友,这边请吧。”   弘宇对萧辰不熟悉,对杜子腾的行事作风却是知道的,这位萧大师自进入周天诸界之时起,便从来不做那等空口白话之事,难道那修真联盟真有什么特异之处,甚至叫他们这些守一轩的弟子都能惊异?   一边跟着杜子腾到了石室中,弘宇心中却是期盼起修真联盟之行来。   杜子腾沉吟许久,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叫弘宇从那些心思中马上清醒了过来:“这件东西,我想应该归还于守一轩。”   弘宇心间一跳,情不自禁地看向杜子腾,却见这位萧大师眉宇间一片沉肃,没有平日里的半分戏谑,叫他也不禁慎重起来:“敢问……”   弘宇话还未说完,便已经呆在了原地,杜子腾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根竹筹,一根看起来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竹片所制的算筹。   那竹子便是天下随处可见的青竹,杜子腾叫不出名字来,可弘宇一看到这根竹筹,竟是双手颤抖,红了眼眶:“师祖……”   看来,他是知道此物的。   杜子腾声音低沉:“当日苗真人寻我之时,将此物交予我,彼时我在诸界籍籍无名,守一轩却肯为那侦妖符与破妖符多多破费……便是苍寒真君与苗真人亦对我有赏识知遇之恩,如今这般局势之下,此物恐怕还是归于你手中更为妥当。”   弘宇好半晌才瓮声道:“此物既是师叔所赠,还请萧大师您收好,我并不好收下……”   杜子腾却是正色道:“我曾读到过诸界修真史中所载,苍寒真君亦不过出身于一普通修真小族,家中靠着贩卖最低贱的小妖为生,恰逢万载之前第一次斩梧盟誓,真君于那乱世之中崛起于微末,一手立下守一轩偌大基业,如今他下落不明,弘宇道友你身为守一轩首徒,继道统,兴门派乃是你肩头重任,此物既已经赠予我,便是我之物,如今我将它回赠予你亦是我的选择,唯愿你觉得前路艰险之时,看到此物不忘师门、不失道心!”   这番话令弘宇眼眶一酸,终于泪湿衣襟,好半晌,他才收拾好情绪低声道:“叫萧大师见笑了,”然后杜子腾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恭而肃之地向杜子腾行了一个大礼:“请萧大师赐予师门圣物。”   杜子腾一叹,终于没有避开这礼,他知道这一礼于弘宇、于如今的守一轩而言,神圣无比,不只是感谢他杜子腾将此物回赠,更是在以一种朝圣般的心情一点点寻回曾经那个横跨诸界的守一轩,这枚算筹便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这样神圣的心意,叫杜子腾没有办法拒绝,没有办法避开这一礼。   他于是亦端肃了表情,双手将这枚轻若鸿羽却重如山岳的算筹交到了弘宇手中。   弘宇握着这枚算筹,便像是重新握回了丢失许久的东西,竟是再次向杜子腾一礼:“今日大恩,守一轩上下永世不忘!”   一枚小小的算筹,于如今的守一轩而言,却是重新找回了精神支柱,找回了那被打断的脊梁。   这一礼杜子腾却是避了开去,连忙将弘宇扶起,便在这一刹那,弘宇面上的神情突然一片空白,然后他便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杜子腾,面上神情似喜似悲:“师祖……竟然已经算到了今日。”   杜子腾满面疑惑:“算到了今日?”   “我守一轩一脉,其实功法传承十分怪异,师祖所修乃是卜算之诀,师祖曾言这门功法威能平平,我诸位师叔伯所习皆非它,唯有我幼时蒙师祖一见之下便道我可承袭这门功法……”   杜子腾恍然:“你乃是八星之首,诸界传闻你最擅长望气之术!难道便是那卜算心法的功用?”   弘宇点头,大乘真君的心法传承这已经是门派的无上机密了,但此时因为杜子腾把那枚算筹回赠于守一轩,更因为那枚算筹中的信息,弘宇全然没有任何保留地将自己所知道了出来:   “师祖曾言,卜算之诀到得极致可知过去未来数万载,可测种族兴衰……我修为低微,现今亦只可到望而测气之境,只可依据现世的情形推算不远的未来、或是征兆极其明显、极其确定的未来。”   杜子腾心中却有一个极大的疑惑,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苍寒真君修为冠世,若他来看,定能推算出守一轩之劫……为何……”   这个问题极其重要,如果说万妖军或者斩梧盟有能蒙蔽苍寒真君的手段,那恐怕他们对于敌人的实力还要再上调。   杜子腾这个问题却叫弘宇情不自禁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答道:“因为有一些事情即使看到,亦无法去更改。”   “我曾经在初习此术之时曾发生过一件事,我以望气之术看到师兄身上要发生血光之灾,便告诫他近日绝不可与人动手,结果最后师兄数日之后被抬回门派,因为他听了我的告诫在秘境中一再忍让却叫人误以为他好欺,做了圈套害他……血光之灾,”弘宇苦笑:“是我看到了血光之灾还是因为我一番话叫师兄有这番血光之灾?”   “卜算之术至微至博,我不过窥其门径,恐怕难以想像当初师祖所见的一切,可以师祖之能都未能令我守一轩幸免,其中无奈恐怕更不能想像。”   杜子腾听完亦是久久沉默,卜算之术,听起来那样强大的一门法术,却有这样近乎无奈的约束,堂堂大乘修士眼睁睁地看着门派覆灭而无法可想,其中挣扎,不必多想,只听到便觉痛楚,可何况当事之人。   看到杜子腾的表情,弘宇便知萧大师恐怕已然后悔问及方法的问题,此时,握着算筹,弘宇仿佛破茧成蝶般,蜕去曾经的沉郁,竟是面带微笑朝杜子腾道:“萧大师,师祖这卜算之术虽有千般无奈,我与十师叔等人能加入修真联盟便也是师祖为守一轩留下的一线生机,若无这卜算之术又何来这一线生机?天道大公古来如此,你亦不必介怀。”   看到这样的弘宇,杜子腾终于忍不住想到,也许当日苗真人给自己那算筹便为的是今日,不是为传递一个枚算筹,一个消息,而是传递一种淡看天下风云、笑对天道波折的精气神,传递守一轩下一任领袖该有的心胸气度。   若真是如此,大乘修士之能,确是值得叫杜子腾感到敬畏钦佩,一线生机,是为整个门派的精神传承,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保存实力。有了精神,星星之火燎原,便有了可能,而不是顶着一个盛大的名声名不符实地苟延残喘。   而弘宇略一思索之后,便又递过了一枚玉简。   杜子腾疑惑:“这是?”   弘宇道:“守一轩在诸界各处的库房密钥。”   杜子腾此时才是真的震惊了,连忙拒绝道:“不可!”   萧辰虽然打过守一轩库房的主意,但他们俩谋划的不过是那些被万妖军与斩梧盟侵占的守一轩财产,那些东西失却守一轩的庇佑,是无主之物,他们能够夺回来用于修真联盟的建设,纵然还是有些无耻,但于良心上却是无碍。   可现在弘宇交出来的这份库房清单却是两回事,这份清单可以说是未来守一轩崛起要仰赖的最后资源,杜子腾如果收下,便是挟恩图报,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弘宇却是摇头失笑:“这其中大部分恐怕已然为万妖军、斩梧盟所占,便是有个别未被侵占的……”弘宇顿了一顿才扬眉笑道:“我守一轩既然入了修真联盟,自须有入门礼奉上,这些东西配得上我守一轩之名,萧大师大可收下。”   杜子腾并不应允,如果是大劫前的守一轩,这些东西自然算不上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   弘宇笑得全无阴霾:“您不必犹疑,昔年师祖能白手起家立下守一轩,今日的守一轩纵是散尽家财亦可恢复昔日荣光,这点东西……便当是师祖予以我等的最后庇佑,助我等加入修真联盟便是他老人家能护我们的最后一程了。”   弘宇的语气伤感却不落寞,显是心中早就有了决断。   杜子腾还想拒绝,另一个声音却冷静地道:“既如此,我修真联盟便收下这份大礼,守一轩可位列联盟一级门派之列!”   杜子腾回头,萧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面色中一派从容,杜子腾却有些目瞪口呆,一级门派……整个修真联盟认真讲来,一级门派寥寥无几,横霄剑派、春山池,这是对修真联盟贡献卓著的门派,连那云华山庄、妙思书院都不过列在一级修补之中,不能算正儿八经的一级门派,现在萧辰却直接给了只剩下十几个弟子的守一轩这样的待遇!   萧辰只向杜子腾温柔一笑:“如今这形势下,还敢以全副身家果断一搏……守一轩这一级门派的名下无虚,只是个时间问题。”   杜子腾默然,却不得不承认萧辰说得对。   在守一轩困顿如此的现在,弘宇还敢进行这样大手笔的投入,显是已经看准了修真联盟,知道这笔资源于修真联盟十分重要,同时,亦是对自己有着无比的信心,知道这些资源在修真联盟换回的地位自己绝对能够充分利用,在最短的时间内壮大门派实力。   经历那许多之后,弘宇,这位守一轩的下任领袖已经开始展露锋芒,想必离那位大乘真君的期望并不会太远了。   而捏着这枚玉简,萧辰与杜子腾亦是精神大振,有了这样东西的注入,他们的买抢大计必是如虎添翼,衣锦还乡,恐怕很快就要列上日程! 第355章 抢劫之一   “大王,底下那些人族新晋些鲜嫩货色,您要不要看看?”   前来禀报的是只生着茸茸双耳的妖族,不知原形是松鼠还是什么的,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   这石台原本是底下乡民祭祖之地,阔达近百亩,可容一乡男子于此祭拜而绰绰有余,此时却在台上那肉山的映衬下显得那般逼仄,原因无他,只因那座毛茸茸的肉山在这石台上躺平之后,竟是连个翻身的余地也没有,如何不显狭小?   那禀报的妖族听得耳边雷声不绝,无奈之下,只得提高了嗓门又叫了一声:“大——王——!”   那雷声一停,周遭却突然妖风大起,那石台之上,蓦然掀开一张可怖的血盆大口,随着地面的隐隐震荡,那座肉山坐了起来,毛茸茸的巨爪一伸随手便将一旁那禀报的妖族捏了起来,然后竟是看也不看便要朝自己口中扔去。   那禀报的妖族额头冷汗差点下来,连忙尖声大叫:“大王!外来有更多鲜嫩之肉!”   那血盆大口上突然亮起两个黑点,一个闷沉沉的声音吸溜了口水这才道:“鲜嫩之肉?”   那妖族生怕自己又不明不白葬身妖口,连忙急急地道:“正是!那些人族又晋上了不少鲜嫩货色,小的正是来向您禀报此事的!那些货色数目不少,已经被小的收好了,您把小的放下来,这就带您过去。”   这只厚土熊闻言咧开大嘴吐出腥臭的气息:“走!”   它因有要务在身,守在此地可有不少时日了,偏偏此地“食物”匮乏,使得它不得不借休眠抵抗饥饿,只是它那核桃大的脑子里却没有想过,为何明明周遭那些下属都被吃得干净、没被吃的也跑了个干净,却偏偏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来向它回报?还有那些人族,从此处被妖族霸占开始,那些人族村落便已经早早被它派出去的妖兵洗掠了一通,给它供给“食物”,是那些人族村落中早已无人它才开始吃妖兵的,现在又是从哪里来的贡奉?   厚土熊每移动一步便能隐隐感觉到撼动山岳之力,十分恐怖,前面飞速奔跑着的领路妖族只觉得汗湿重衫,不知还是累的,还是吓的。   突然,厚土熊的掌下一顿,它狐疑地伸长了脑袋朝前方嗅了嗅,前面的妖族脚步一顿,微微发抖着颤声道:“大王?”   那厚土熊一双豆眼疑惑之色闪过:“人族的味道,好重。”   前面的妖族深吸一口气,像是确认一般道:“定是那些人族上贡时走的此道!”   厚土熊隐隐觉得不对:“有灵气。”   前面的妖族一时惊疑不定,那厚土熊却是咧开大嘴,露出血红上腭:“吼——!快走!修士的肉才有滋味哩!”   甚至不必那妖族领路,厚土熊便一路轰隆隆朝着预定的地点奔去,只留下后面那只妖族瑟瑟发抖地打开传讯尖声道:“它过去了!过去了!!!”   这只厚土熊的表现叫这妖族惊惶不已,那般可怕的力量,不知道那边的大人们扛不扛得住……   却听那回话自他身后响起:“恩,没事,过去就好,走吧。”   这妖族目瞪口呆看着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杜子腾一行人,他明明没有嗅到任何修士气息在靠近,萧大师这些人是怎么出现的?!   杜子腾晃了晃手中的匿气符,算是给了个答案,当初他在百城界为路平而设计的符箓,目前看来,确实是非常适用于与妖族交手。   杜子腾一拍这妖族的肩膀:“做得不错,走吧。”   兀自在震惊走神中的妖族只顾着思索那符箓的强大,他这一族于嗅觉上颇有建树,不过一张图画就能叫他的嗅觉失灵,这等本事真是叫人稀罕,他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直到那厚土熊的气息越来越浓厚时,他才猛然一惊:“不对!我们是要去哪儿?”   杜子腾脚步不停:“自然去抄它的老巢了。”   这妖族有些发抖:“可那厚土熊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杜子腾身后那叫忽黎黎的妖族也有些心神不宁:“萧大师,茸茸的担心有些道理,那厚土熊力大无穷,发起狂来连合道修士都要退避三分,咱们就这些人恐怕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   杜子腾脚下加速,话音远远传来:“它进了我的幻阵之中,不吃个够本是不会出来的,放心吧。”   忽黎黎与人族交过手,是见识过各式人族大阵的,他欲言又止:“可方才您的大阵……”   杜子腾方才布下的大阵简直粗糙到了极点,逼真性、心神扰乱什么统统都没有,只有物理防御十分突出,耐砸耐打,其他根本没有半点突出之处……那可是厚土熊,连合道修士不敢轻易招惹的凶兽!这样简单粗陋的东西又能将那凶兽拦多久呢?   杜子腾淡淡瞥了忽黎黎一眼:“那是‘无尽美食幻阵’。”   忽黎黎一怔,听这名字却突然反应过来,厚土熊勒令守在此处,不知饥饿了多久,看方才那情形,它恐怕连万妖军中前来与它报讯的妖兵都不放过,如果看到眼前无数吃食……恐怕它不吃到饱腹是不会甘休的,可偏偏那幻阵中有无数美食可以满足你的欲望,却偏偏不会让你饱腹……也不知那只厚土熊能吃到几时才昏倒?   想到这里,忽黎黎不由佩服起这位萧大师来。   能派厚土熊守着此处资源显是要利用它贪口腹之欲爆发出的强大战力将所有觊觎此地的通通消灭在它的腹中,那派遣的大妖绝没有想到会留下这样一个巨大的漏洞,能有人布下无尽美食却不饱腹的幻境来将厚土熊注意力吸引开……   石台很快便到,台上留有一个简单粗糙的符纹,那纹路繁复之极,与修真界的符阵迥异,忽黎黎看到这东西亦不由皱眉:“妖纹锁!”   这东西在万妖军中只有大祭司直系嫡传一派的祭司们才懂得,他们冒着偌大的风险调走厚土熊,没想到竟要被这妖纹锁困在此处,忽黎黎有些懊恼,他早该想到的,万妖军既然在此处布下厚土熊驻守,这般看重定然不会轻易让人那般进去……   他正想着,却见那萧大师低头看了一会那妖纹锁,眉毛都没动一下,然后就提笔刷刷划了几道,便见那妖纹锁上爆发出剧烈的波动,杜子腾喝道:“退!”   众人急避,只听轰然一声,原地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洞口,忽黎黎目瞪口呆:这可是号称万妖不破的妖纹锁……竟然这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破了?刚刚萧大师接触这锁有一刹那吗?   杜子腾安排了放哨的两人便率先入内,还一边道:“那妖纹锁有些意思,还留着出入记录,只可惜时间紧张,不然应该用更技巧的方法,刚刚实在太糙了……”   忽黎黎有些恍惚:“哦哦……”   里面不出所料,是一个改造过的巨型空间,各式物资堆积如海,五花八门,丹药灵石最多,珍植、异矿之类的原材料较少,杜子腾眼睛闪闪发亮:“带走!带走!全部带走!!!”   这帮家伙也许干架不一定行,但这会儿叫收拾东西那是没说的,挟着猛虎下山般的气势,带着蝗虫过境的技巧,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即使如此,东西也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他们这些家伙怕也是够呛。   忽黎黎建议道:“萧大师,那厚土熊不知何时会归来,我等不若先择些要紧事物装着……”   而杜子腾根本没有什么抓紧时间取舍的意思,指导原则只有一个:好不容易大老远来一趟,路费就花得不少了,全部带走!当然得全部打包带走!   忽黎黎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萧大师了。   便在此时,杜子腾腰间的传讯突然响起:“敌情!敌情!!!”   想到厚土熊那恐怖到几乎在大地之上根本无可匹敌的战力,忽黎黎汗水是真的下来,而且是哗啦一下好多汗!   杜子腾却是挑眉问道:“那厚土熊出来了?怎么可能?”   忽黎黎汗水湿透衣衫只想着这位大师怎么恁地不识趣,都这关头不赶紧跑还留在此地做甚?!等死吗?!他好想大吼,却听那头紧急到变声的哨兵道:“不是厚土熊,是万妖军!有一队万妖军在接近!!!”   杜子腾一听,沉吟不语。   忽黎黎忍不住焦急道:“这队万妖军许是来提物资的!这可如何是好!”   那头很快报上了万妖军的配置,人马不少,而且竟还有祭司押阵!   祭司在万妖军中地位尊崇,竟派个祭司来……显是怕那厚土熊狂性大发,又将取物资的妖兵吃个一干二净吧。   杜子腾却是沉着地道:“不急,你们先继续收拾着东西,外面那些事情我来打发。”   忽黎黎……忽黎黎已经快给这位萧大师跪下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物资!!!!   难道不是赶紧跑吗?!!!   杜子腾却是老神在在地提着符笔出去了,连脚步都没有加快,就好像不是出去一人敌千军,而是出门散个步而已。   “好了,快到了吧,把那些‘肉牲’准备好,等会儿我一唤醒那厚土熊便直接投下去,明白否?”   这说话的妖族身上遍布绮丽的妖纹,与其余妖军截然不同,显得有种奇异妖娆的古怪美丽,他此时皱着眉头安排事情,却是一脸厌恶,显是对于底下那厚土熊的贪婪亦是十分不高兴。   便在此时,突然所有妖族齐齐震惊!   那厚土熊所在的石台上,原本妖纹锁之处竟是炸开好大一个洞!   躲藏在一边的两个哨兵快尿了,他们是忽黎黎的同乡,原本在万妖军中如果按军团来排的话,顶多也就是那种杂牌军序列里的,可他们眼前这队万妖军,妖族军种搭配整齐,远攻近战排阵有序,祭司相随牢牢护在中央,显然就是精英中的精英战队,在军中之时肯定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现在他们作为叛逃之部却就在这队人马的眼皮子底下!   一双大手突然牢牢按在他们肩头,无声地传达着某种坚定的意念与信心:勿要慌张。   这双手干燥温暖,稳若泰山,显然它的主人根本没有将眼前这队精英万妖军放在眼睛中,这种强大的自信拥有强大的感染力,叫这两个哨兵小妖很快镇定下来。   而顶上那祭司看到神圣不可侵犯的妖纹锁竟然被炸开不说,一旁甚至还留下那样侮辱性的记号,简直怒不可遏地一把推开身旁护卫的妖兵,纵身跃到那被炸开的地方,大声吼道:“谁?!是谁敢动我万妖军的妖纹锁!斩梧盟!可是你们那无耻之盟派来的人族?!”   一个声音冷静地响起:“不是,是一个看你们不太顺眼的人族。”   那出声怒吼的祭司大吃一惊,朝杜子腾的方向看过来,而那两个哨兵也是震惊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隐藏得好好的,萧大师会自己跳出去!   杜子腾也是在看到那位祭司之时才明确了计划。   看到他跳出来,那妖族祭司面上繁复的妖纹都扭曲起来:“找死!人族,我要将你的心肝炼来填上妖纹锁!”   说罢,这妖族祭司撕下自己右臂的袖子,露出右臂上密密麻麻的纹路来,只见他左手在右臂上一扯,一道恐怖的妖纹便朝杜子腾当头而来!   这等古怪凌厉而恐怖的危机令一众妖族心中栗栗,这便是祭司的恐怖之处,他们使用的力量与整个妖族习惯上从血脉传承中得到的力量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强大!   杜子腾看到这飞来的妖纹,非但不惧,反而满脸兴奋的笑容:“有意思!有意思!!!哈哈!”   所有妖族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场中唯一一个人族,然后下一秒,那妖纹便已经牢牢缠在了他的身上,他却兀自满脸笑容,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像是在享受着什么一般,脸上满满都是愉悦的快感。   那祭司大怒,又撕下了自己左边的袖子,又一道妖纹朝杜子腾飞去,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族微“咦”了一声,竟是似在慢慢品味一般惊奇地赞叹不停:“居然还有这样的变化!原来你们是这样做的!”   这祭司突然心中有些不安,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下意识地,他朝上方的护卫队发了一道气息。   杜子腾眼睛蓦然一睁,朝着那队靠近的万妖军看了一眼,“啧”了一声:“本来还想抽空完成一下老板娘布置的修为任务呢,既然你们这么迫不及待……”   杜子腾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灿烂笑容:“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祭司心头一跳,蓦然感到一种极大的恐惧,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从自己跳下来向这个人族挑战开始,便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在他急剧收缩的瞳孔中,那密密缠绕在人族身上的妖纹突然犹如熔化一般地扭曲、变形、最后变化成一个古怪的纹路逆向飞了回来!   这妖族祭司瞳孔几乎收缩如针尖:“逆转妖纹,这、这、这不可能——!”   族中只有大祭司才会的大秘术,眼前这人族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施展出来!!!!   然而这妖族祭司在极度惊恐中毫不犹豫将身上最贵重的一物掷了出去,那是一截小小的白骨,在扔出去之后,即使是这妖族祭司的脸上都露出肉痛的模样,可他并不后悔,这样的情形之下,此物必须要用来护身!   下一瞬间,那枚白骨便与那团妖纹撞到一处,犹如馒头吸水一般,白骨竟将妖纹悉数吸收,慢慢变成灰色,然后就在半空中化为飞灰风化消失。   这妖族祭司这才出了口气,他看到已然近在咫尺的护卫队,冷笑道:“便任你有万千手段,我今日也定要取你性命!”   这样诡异又危险的人族,不论是不是斩梧盟的,都必不能留!   杜子腾叹了口气:“你这妖纹真TMD白学了。”   不待这妖族祭司做什么反应,那队万妖军也没来得及靠近,他脚边那个大洞边上,被他认为是侮辱性记号的标记突然光芒一闪,不过转瞬间,这妖族祭司的脖子就落到了杜子腾手中:“小型传送阵,加了一个小小的伪装,和妖族里骂人的字儿是有点相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嫩。”   这妖族祭司面色煞白,却咬紧牙关不出声。   杜子腾淡淡道:“别装傻,我知道你有控制这队人马的手段。”   妖族祭司嘲讽地看了杜子腾一眼,不说话。   杜子腾用一种你实在too naive的眼神看了这祭司一眼:“我有的是万般手段叫你屈服,你最好不要挑战……比如,我可以叫你此生永远也无法再修习妖纹之术,你们这些祭司应该知道,归根到底,你们不过是妖族,只要在妖丹上做一些恰当的手脚,将永远感应不到妖纹上的气息走向,结果……不用我说吧。”   这话平平淡淡,却叫这祭司蓦然遍体生寒,他知道这个人族说的是真的……   这队万妖军连同那只厚土熊很快都落入杜子腾的掌握之中,讲真,他有些不太明白那位大祭司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如果想用自己嫡系来控制部队也没有关系,但麻烦加强一下这些枢脑的训练,别这么容易攻破,真是一点挑战也没有╮(╯-╰)╭   讲真,秒破妖锁,逆转妖纹,一句话就让万妖军中的祭司差点吓尿……这他娘的叫容易?   忽黎黎有一堆槽想吐,最后却又憋住了,只按照那位萧大师,牢牢地看好这位妖族祭司,因为萧大师说祭司所习的妖纹之术非常“因吹斯汀”,他老人家要留着慢慢研究清楚。   虽然不完全明白萧大师的意思,但不妨碍忽黎黎向这位虽同族却不同命的高贵同伴表达同情。   除了这些之外,杜子腾还有些奇特的收获:“咦?刘道友?”   那群灰头土脸、面如槁木的“肉牲”之中,抬起一张麻木的脸,那脸上渐渐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萧大师!”   这位赫然是当初与他在斩梧渊结识过的刘晦明,那个符阵师。   在简单修整之后,刘晦明的故事讲起来远没有那么复杂,却叫杜子腾更沉默更感慨。   当初斩梧盟成立之时,刘晦明这样小界出身的符阵师不太感冒,便想着提前回到界中将消息送达,却没有想到途中歇息在守一轩的客栈之时遭遇妖族突袭,再然后便是暗无天日、漫无尽头的关押,最终离开那里的契机,却是被当成“肉牲”……如果不是杜子腾出现在此,等待他们的,便是厚土熊的血腥吞食。   刘晦明在符阵上的造诣不能与杜子腾相比,可在符阵师中已然算得中上游水平,当得起一方小世界的座上之宾。   可在万妖军与斩梧盟的角逐中,这样的小角色修为有限,能力有限,又不似弘宇那般还有额外的利用价值,最后的结局便是“肉牲”。   在整个周天诸界所有的修士之中,刘晦明绝不是处于底层的,他甚至位于金字塔的中上位置,他都是这样的结局,那么更多的、能力远不如他的修士如果遭遇万妖军……结局可想而知,肉牲。除了一身血肉可当妖族口粮有些价值之外,别无他用。   那么整个周天诸界里,会有多少修士因为会发生这样的结局、为了不落得这样的结局而不得不倒向斩梧盟寻找庇护,即使他们知道,这庇护的结果也许不过是在血腥的战场上当一场漫天扬起的炮灰。   修真联盟,必须以更快、更强势的方式崛起!   这一刹那,不论是忽黎黎、那妖族祭司还是刘晦明都感觉到,萧大师身上的气息强大又可怕。   下一瞬间,那气息消失无踪,仿佛错觉,杜子腾却是站起来:“忽黎黎,去,把他们的衣服、所有的东西全部剥下来,什么也不要留。”   杜子腾一指那队万妖军说道。   忽黎黎:……   总觉得这道命令有哪里不太对。 第356章 抢劫之二   山脚下,一个隐蔽的洞口之旁,狗头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却突然耳朵一竖,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之后,马上把刚刚那眼屎迷蒙的表情扔到一边,换了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低声喊道:“都TMD给我起来!上头有大妖来了!”   周遭那些狗头军士俱是先翕动鼻子才一个个迷茫着眼睛爬将起来汪汪汪:“汪……咱这附近开战了吗?怎么会有大妖来……”   狗头妖却是肃容道:“反正没有祭司是绝不许进去的,管它什么战局。”   余下的狗头军士皆是汪汪应是。   而当这队万妖军降下来的时候,狗头妖有些疑惑:“居然有两个祭司吗……?”   军中祭司司职繁多,最是繁忙不过,难道这次要提的东西特别多?不然为什么会派两个祭司下来?   那领头的祭司面如冰霜,他身旁另一个祭司却是一脸笑眯眯的,很好说话的模样:“你们都辛苦了。”   狗头军战力一般,除了忠心耿耿、执行力强悍几乎没有别的优点,否则也不会被驱逐到此处行这看守之职,此时听到这样的问候简直是受宠若惊,那狗头妖连连吐着舌头摇尾巴。   前面那一个祭司看到它们这番模样,面色十分难看,冷冷哼了一声。   他的同伴一拉他,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这都是上面的命令,不必如此,我们还是赶紧把事情办了吧?”   然后他不由分说将那冷脸祭司拉到妖纹锁前,冷脸祭司脸上简直要掉下冰碴子来:“这妖纹乃是大祭司亲自布下,除非收到命令,否则谁也无法打开!”   笑脸祭司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变化:“正是如此,否则怎么能防得住斩梧盟那些肉牲呢?”   然后,他就那么笑着伸手一点,动作快得他身后的狗头妖都来不及看清,便觉得眼前无数刺目的光芒亮起,待它终于看清之时,两个祭司的身影俱都消失,它不由咋舌:难怪要派两个祭司来,方才那阵波动十分可怖,与先前几次截然不同,可它感觉得出来,从威能上来说,已经大了无数倍,这般想着,它却突然看到,那妖纹锁竟然完全消失了!   这狗头妖心中疑窦升起,忍不住回头却看那些护卫的万妖军:这些家伙的实力未免太弱了些吧……?   这么想着,狗头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那笑脸祭司却是先一步出了洞口,严肃着表情朝狗头妖道:“你过来。”   对方面上的神情太过严肃,狗头妖心中忍不住一跳,连忙上前道:“祭司大人,是有什么不对吗?我们一直守在此处……”   那笑脸祭司嘴唇翕动,狗头妖面孔上渐渐也流露出严肃来,然后那笑脸祭司伸出手,一道小小的妖纹便浮动在手心之中,狗头妖激动得双手颤抖,才勉强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跪倒在地,由那笑脸祭司将妖纹印在了它额头之上——   万妖军中,能得祭司亲自赐福的万中无一,只有那等真正的幸运儿才能有此福利!   到了这个地步,狗头妖心中别说怀疑了,满满都是感激之情,就是这位祭司大人现在叫它去送死,它也是万死不辞!更何况祭司大人交待之事,本就是它分内应为之。   底下那些狗头军士看到自己的头儿得到这样的荣耀,都情不自禁兴奋地叫起来。   不一会儿,那笑脸祭司便携着双目放空的冷脸祭司走了出来,只见他手一挥,那原本打开的妖纹锁以一种更繁复的纹路重新封印而上、甚至渐渐蔓延到整个山体,庞大的妖纹令山路战栗,最后却连同那狗头妖头上的妖纹一道隐没不见。   看到这天地间威能莫测的新锁,一众狗头军皆是敬服,纷纷趴伏在地,恭送这队大人离开。   一月之后,这队狗头军依旧如常守在此处,但那一双双光芒锋利的警觉狗眼与先前判若两支狗头军,简直要闪瞎整座山头,突然,一只狗头军士猛然起身,机警地朝狗头妖的方向低低“呜”了一声。   狗头妖看向天空的方向,冷笑道:“果然不出那位大人所料!弟兄们,准备好了!”   一众狗头军士显是早就训练过了,十分迅速地各就各位,伸长了脑袋仰头看向天空,狗眼中满满都是兴奋、期盼、迫不及待……种种叫人觉得莫名其妙的情绪混杂其间。   巨大的翅羽扇动着降下,一个傲慢的声音带着几分疏懒道:“卑贱的狗妖呢?还不到速速到本祭司面前来!”   狗头妖点头哈腰地上前道:“大人,一切如常,大人。”   那傲慢声音的主人周身遍绘妖纹,斜斜瞥了狗头妖一眼,冷哼道:“没有什么油水的卑贱狗妖!”   狗头妖心中一颤,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这傲慢声音的主人,不论是语气、神情、打扮确确实实和祭司一模一样,它心中惊叹,如果不是先前的祭司大人提前说了,它恐怕真的会错认!   这傲慢声音的主人显是被狗头妖这隐晦的打量激怒了,脚步一顿冷怒道:“贱妖!你那狗眼看什么!再看我便挖出你的眼珠!!!”   狗头妖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心中大定:看!就像大人说的,这假扮的家伙心虚了!大人说过,色厉内荏便是心虚的表现!   狗头妖唯唯诺诺地低头,那傲慢声音的主人想到留着这狗头妖还有用,否则此地还不知要派谁来,如此偏远又是要地,若派个干将前来未免浪费,只能是这等听话无甚用的忠心小妖,可恨他们不似人族那般有空间存储之术,否则似这狗头妖留着也是浪费军中物资,他早就斩了!   最后,他鼻子里喷了口气,便脚步不停地朝洞口走去。   这位傲慢的大妖却没有发现,他朝洞口匆匆而去、只想着尽快完成此次任务的时候,那些他没有放在眼中的狗头军士看似是卑微地恭敬相迎,暗中却悄悄移动脚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他与他身后的护卫军包围了起来。   待这傲慢的大妖看到洞口的妖纹锁,突然大怒:“你这该死的狗头妖!明明有人动过了妖纹锁竟敢说谎!我看你是不想留你那条该死的狗命……”   不待他说完,狗头妖的爪子已经摁到了自己额头上,那个隐没的妖纹骤然浮现,这仿佛一个信号,那暴怒中的傲慢大妖猛然惊觉,事情不对!   周遭地域浮现起漫山遍野的妖纹,妖异的光华映着天际星华绽放出妖冶至极、诡异至极的光芒,那大妖面上的傲慢终于退却,换了一种惊恐至极的慌张表情:“这妖纹、这妖纹……”   他身边的护卫军迅速化出原形,各式恐怖的妖兽原形朝着那些狗头军狠扑而去,那可漫山遍野的妖纹看起来庞大,响应起来却是莫名迅捷,不过眨眼间便将他们全部牢牢缚住,下一瞬间,这群妖便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只留下那队狗毛都惊得竖起来的狗头军面面相觑。   “大人留下的妖纹好厉害……”   “就是,刚刚看到那些家伙的真身我都快尿了,看起来跟祭司护卫队一模一样呢!”   “这些妖做什么不好,真是的,投靠人族,亏它们想得出来!”   “唉,祭司大人不是说了吗?那些斩梧盟的低贱人族卑鄙无耻,扣压了它们的家人,或者是用大阵乱它们的神智……”   “这些人族真是防不胜防,连这种手段都想得出来,如果不是祭司大人提醒,又留下这些布置,我们肯定守不住……届时老大又要被上面责骂了。”   狗头妖却是看着那洞口再次隐没的妖纹,听着底下的弟兄们讨论,不知道为什么,它却是一言不发,只趴在那里,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这一幕透过妖纹内嵌的触发机制很快传送到杜子腾手中,看到那一幕幕景象,他身边的呜噜奇遍体生寒,他原本以为自己被这能破妖纹的古怪人族所俘,只要伺机逃走再趁机杀掉对方就好,可他现在十分悔恨,恨自己为何没有第一时间自戕!   那人族仿佛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一般头也不回地道:“现在想死也已经太晚了,你会的东西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严格来讲,你对我来说确实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这句话仿佛抽走了呜噜奇浑身的力气,他颓然坐倒在地,他在神殿修习妖纹已经超过五十年,在万妖军成立之前,神殿中的岁月暗无天日,每时每刻他被教导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修习妖纹,他是因为有妖纹上的天赋才被从同族中选拔出来、不必过父兄那种朝不保夕饥肠辘辘的日子……   他拼尽了一切努力,五十年间所习,却被这个恶魔在数日间悉数破解,他亲眼所见,对方是如何从对妖纹懵然不解,在翻阅他随身所携的神殿之物后一一追问,他拒不回答,对方甚至都没有多问,可每一次看到对方施展妖纹,他都是心中一颤,每一次……都是神殿准祭司们看起来翻过一座大山般惊人的进步!   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是人族!他是恶魔,恶魔!   如果说呜噜奇本来只是对对方的妖纹天赋感到嫉妒愤恨甚至惊恐的话,到得后来,他看到那水镜中传回的画面,心中便是废墟一般的荒凉绝望。   妖纹术……到了对方手中竟是这样使用,似那狗头妖一般误将对方认做真正祭司的驻守妖族还有多少?   万妖军因为眼前这可怕的恶魔会损失多少物资?这恶魔将那些驻军骗得团团转、甚至借由这些驻军扣留了多少他真正的同伴?又为眼前这个恶魔继续行骗赢得了多少时间?   呜噜奇越想越绝望,此刻,他知道自己从被俘的那一刹那便是犯下了绝不可能被饶恕的巨大错误,哪怕在祭庙前被剥皮抽筋、放血碎骨都不足以清洗罪孽、让灵魂能安静回归帝君身边的可怖罪行。   可即使他绝望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看着那与妖族相比并不算特别高大的背影之时,他更绝望地发现,他竟然害怕到根本不敢冲上去与之同归于尽,因为他知道,以对方那恐怖的心思,自己的一切在对方心中皆如透明的一般,他竟不敢动,不能动。   这一刹那,所谓的祭司骄傲、妖族尊严就像他的种族在一万年前那血与火的失败沦为坐骑、沦为奴隶时一般,轰然坍塌!   听到身后传来的凄厉尖叫,杜子腾轻叹一口气,伸手一点,叫那妖族闭上了眼睛。   忽黎黎看到这一幕,看向杜子腾的眼光中也情不自禁多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杜子腾承认他有些故意,一点点叫这妖族祭司看着自己剥下护卫军的衣物、训练忽黎黎他们如何装扮护卫军,这妖族祭司起始只是嗤笑,后来是惊慌再到沉默……直到今日他看到杜子腾是如何叫那些驻军为他扣留真正的妖族祭司时,终于崩溃到了绝望。   杜子腾故意将计划的每一步推进都摊开在这妖族祭司面前,叫他清楚地看到,每一步都是因为他的失误、他的被俘造成,一点点的,那种自责悔恨对于祭司这样自我道德要求极高的近神职人员而言,犹如风雨浸透在石头之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影响,可缓慢的侵蚀风化之下,最终的坍塌是个必然。   把一个妖族弄到精神崩溃,杜子腾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骄傲的模样,于他而言,这是为了挽救更多的损失而不得不采取的残酷手段。   他心中也不会有什么愉快之意,理智却告诉他,如果想要知道万妖军中神殿的情形,这是最快的手段,斩梧盟中的大致情形,他还可以推知,可是,万妖军那边却始终隐没在一片迷雾之中。   万妖军为了今日到底筹谋了多久,这所谓的神殿大祭司又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能镇服万妖军如此多桀骜不驯的大妖、甚至是那些关押了近万载的上古大妖?   在看到妖纹锁的刹那开始,杜子腾隐隐感到了不安。   一双大手,突然放到他的肩头,杜子腾肩胛肌肉猛然一僵然后便自然地放松下来。   杜子腾吐了一口气,任由那熟悉的气息包围自己:“你那边一切可顺利?”   萧辰揽着道侣,却皱眉道:“若是不喜,又何必逼着自己做?那些人族大能并无太强之敌,就算是联盟想要扩张,我这边所得的物资也足以支应一段时日……”   人族中因为储物技术的发达,物资皆是由许多大能随身携带,与杜子腾相对而言还比较有技术含量的骗门相比,萧辰那头可是真真正正的打劫了,而且必须是在短时间内尽快地抢,否则消息传开有了防备之后更不好动手。好在借着守一轩那些印记的隐秘定位功能相助,萧辰出手雷厉风行,没有太受影响。   杜子腾想到那些大能一个接一个被打劫的场面都莫名觉得十分好笑。   然后他又认真地说道:“这不一样,守一轩中积年所存,斩梧盟恐怕已经将那些立时能用的丹药、法器等物消耗一空,只剩下一些原材料与妖族之物,而妖族这边丹药法器皆无所用,联盟却是立时可以用上的。   更何况……我对于万妖军那位大祭司始终心存顾忌,既然有机会可以试探一二,绝不能错过。”   萧辰失笑:“罢了,我总是说不过你的。人族那头短时间内恐怕已经被我弄得风声鹤唳,我已不宜再露面,这边妖族余下的,我便与你同去吧?”   杜子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萧辰是担心自己在妖族诸多资源驻地行走有危险,毕竟耽误时间长了,万妖军可也不傻,万一警醒过来设下圈套,杜子腾带着忽黎黎这些三流的妖兵可真不见得能抵什么用。   杜子腾想了想,便道:“那就最后一处,你看守一轩此处标注中,此地原本是大量制造储物器的基地,定然有许多空间类法器所需的原料,若是以后联盟扩张起来,远距离传送门所需各式材料需要进一步研究的话少不得此处……”   萧辰看到杜子腾所指的地点,亦无异议:“既是我与你同去,便不必叫忽黎黎他们了,让他们先回去集结,待我们事毕便一道回修真联盟吧。”   想到很快又可以喝到禾禾佳酿,杜子腾的心情莫名飞扬:“好!”   夫夫二人商量已毕,又都有些归心似箭,便不再多耽误,忽黎黎带了那妖族祭司呜噜奇先回无名界,他们二人直奔那空间类法器的生产基地——越明界。   据他们从弘宇那里简单得来的消息,越明界因为盛产穿空矿,早年守一轩便在此处修建了重要矿点,原本只是开采穿空矿,却因为这矿石本身奇特的空间特性,导致任何储物法器都无法容纳,矿石开采量大了之后运输便成为一件极其耗费人力、物力之事。   守一轩都是些精于计算之道的修士,心法一动便知这般运输矿石太过靡费——成本高,不划算,既然此处盛产穿空矿,便以这穿空矿为根本,建起了生产储物法器的基地,几百年间便成为整个周天诸界有名的储物法器产地。   如果换任何一个其他门派,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手笔。   储物法器不同于其他法器,不能攻击,不能防御,每个修士大概在每个修为层次时,所需要的储物法器就那么三两件,而且,其余的法器都有消耗,储物法器却是不会消耗的,这就导致了储物法器的市场极其细分、且注定不会太广阔。   如果不是守一轩横跨诸界的庞大渠道聚集起了储物法器的庞大销量,恐怕当初他们也不会想到要将一个小小的越明界打造成一个专门的储物法器制造基地。   要有这样一个地方,需要数百年不间断地投入人才、物资、灵石,其中投入想想都是个天文数字,还需要无数的精力去细心培育引导。   这样的手笔,如果不是有那样完善的渠道支撑,在杜子腾看来,做一个完全垂直细分市场的上下游整合根本没有必要,换任何一个稍弱些的商团,耗费数百年修建这样一个庞大的基地,现金流资金链的断裂分分钟就能拖垮整个系统,更不要说能看到基地成熟之时大量资金反哺了。   踩在寂静破败的这方小世界中,看到那些虽然残破却依旧可见昔日光彩的亭台楼阁,杜子腾俯身拾起地上一件小小的东西,那是一根看起来平凡无奇的金针。   在修士的眼中,细小的针尖上绘满了繁复的符文。   在杜子腾的眼中,那些繁复的符文每一根线条都那些清晰——这是用来测试空间稳定性的针,灵力注入轻轻一刺,便可以知道空间内稳定性的情况,针上还有细小的刻度。   从这根小小的针上,杜子腾已经看到整个越明界对于空间的认知已经远远领先于整个周天诸界。   可他放眼四望,四处一片衰破,没有任何人影,地面上有许多血迹,甚至还有雪白的骸骨,要花费数百年才能建造这样一个处处完善的地方,要花费数千年才能让这个地方的空间研究足以代表修真文明,可是它的破败倾塌却只需要一场阴谋的时间。   看到杜子腾的表情,萧辰不必过问亦知道他的感受,他们曾经亲手建立起修真联盟,知道要建立起一个繁荣开放的文明需要多少心血……   半晌,萧辰道:“走吧,去找到那地方。”   那声音,坚决有力。   既不能阻止已经发生过的一切,那便尽最大的努力尽快做他们能做的一切。 第357章 妖王俯首   天际晴空万里,杜子腾心中此时的阴郁悉数平静,就好似暴怒沸腾的湍流沉到了平静的表面之下,将一切浮于浅表的情绪都化为内心深处坚不可摧的决心。   二人的脚步似慢却无比坚定,萧辰的脚步突然一顿,抬手揽住杜子腾不再让他前进,萧辰的神情竟是罕见的凝重。   杜子腾侧头:“怎么?”   萧辰目光看向某个方向,周身攀升的威压激得废墟中的残破建筑呼啸着完全化为残渣,他唇角抿紧渐渐挑起一个锋利的弧度:“已经有人相候。”   杜子腾皱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握紧不知何时捏在手中的小木棍,似是因为这越明界破败景象的刺激,久违的破真之境竟在这一刹开启,令他看到了神识远远不可及之处的那一幕。   那是一处十分宽阔的湖泊,巨木环绕,本应是湖光山色,林掩木映的美妙景色,可现在却是一副肃杀之像。   清澈的湖畔之上,旌旗猎猎,军容整肃,巨木亦看不出原本的苍翠颜色,因为其上已经密密麻麻栖满了妖族。   这处名为镜湖的美丽地点原本应该是守一轩那玉简中所记载的越明界库房重地,一切空间类资源皆阵放湖底之下。   妖族不能使用此处产出的一切空间储物类法宝,因此全面占领此处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其彻底摧毁,库房中的资源于妖族而言本没有太多利用价值,大概是出于对敌方战略资源的珍视,直接损毁太过可惜,先前打探到的信息显示,妖族应该只派了一支不算太重要的军力驻扎在此。   可现在,那铺天盖地却没有半点声息泄露出来的庞大军力,显然,要么是他们情报有误,要么,就是妖族早已经知道他们要来,列阵以待。   只听远远传来一声轻笑:“既然贵客已至,何不近前一叙?可是要我们前来相邀?”   这声音沙哑慵懒,万军之前,竟有种风轻云淡笑看雷霆的漫不经心。   杜子腾手心隐隐沁出汗水,妖族这般有备而来,他的决定是不是让他们一头扎进了这个陷阱之中?   洞真之境运转在这一刹那运转到了极致,这世界里一切真实再无掩藏地呈现在他眼前,静寂整肃的万妖军阵之中,湖泊的中央之中,有一瓣晶莹剔透的水贝,军容肃杀亦难掩其间妖气盈盈,宝光流转,数十妖将立于其上,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正中央踞榻独酌的大妖。   那些妖将……杜子腾洞真之境几乎出现刹那动摇,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些妖将中至少七八人气息与白澍不相上下!   中央的那大妖到底是何身份,竟能叫五六个妖圣以这样居下位的护卫姿态拱卫在侧!   难道……竟是那位万妖军中的大祭司?   杜子腾心如擂鼓,他是想与对方决一高下,却不是全无准备的现在!   杜子腾心中一乱,那大妖竟似觉察到了什么一般,举着把精致的酒壶蓦然抬首,妖异的重瞳直直刺破杜子腾的洞真之境,看到杜子腾的识海之中!   这是杜子腾第一次遇到有人以这般强悍的手法破他这洞真之境,措手不及下他“啊”地一声,竟被那一眼直接踢出了洞真之境,甚至识海中还在沸腾动荡不休!   小木棍嗡嗡作响,萧辰却是揽紧他的腰,沛然强大的气息将那股穿刺之力挡在道侣身外,他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笑着回道:“不敢,主家不在,大家同为客人,怎敢劳您这般兴师动众?”   方才对方那番话明显是在暗讽他们不知做客之道,显是在讥嘲杜子腾洗了妖族十几处库房之事,而萧辰却是全不客气地嘲讽这些地方的真正主人乃是守一轩,万妖军……亦不过只是个盗贼而已。   第一轮交锋,不只是言辞上的,更有气势上的。   杜子腾没有看到的地方,那大妖与萧辰对答间,彼此的威压试探已然激得湖泊前的森林中狂风过境、树木倒折、沙土满天,犹如天灾一般恐怖。   而二人借着杜子腾的洞真之境甚至已然小小交锋了一次,那大妖好生厉害,竟是沿着洞真之境的缝隙刺入杜子腾神识,若非小木棍及时呼应、萧辰相护,现下恐怕结果难料。   杜子腾心跳到此时都未能平息,萧辰投来隐隐担忧关怀的一瞥,杜子腾心中一暖,脑袋却是迅速冷静下来,理智回归之下,他握紧小木棍,破真之境竟在他此时心境激荡将平之际再次轻而易举地进入!   小木棍轻鸣一声,似是提醒之后见主人一意孤行,便亦不再多事,只散发着幽幽紫芒护住主人。   萧辰见状却是微微一笑,没有阻拦。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道侣竟能如此之快克服对于远超自己位阶的大妖的天然恐惧,甚至还学会利用这种恐惧与压力磨砺自己并不成熟的神通。   被上位阶大能刺穿神识是一种极其恐怖的经历,似杜子腾这般能够刹那间恢复过来并且还能迅速分清利弊采取行动利用之的……心性于天下修士间,亦是万中无一。   而在杜子腾再次的洞真之境中,那大妖投来似嘲似讽的一瞥,便不再多加理会,只是缓缓起身,踱到晶贝边缘,一个妖圣竟如仆从般捧着一件华丽至极的大氅为他披上,周遭簇拥的一众妖将却是身形如山岳,半点亦不觉得眼前这幕有多奇怪。   这场景叫杜子腾心头更是升起古怪的感觉,以方才那一轮简单交手来看,对方修为深不可测,恐怕与萧辰不知谁高谁下,到了这样的境地,自然不可能还会畏惧寒冷,这种举动……杜子腾只觉得有种蛋疼的感觉。   简简单单几番交手间,萧辰已经知道对方无法避开,竟是揽着道侣脚步不停直往镜湖而去,而杜子腾一心一意在打量着这被他判断为万妖军大祭司的人物,丝毫细节都不肯错过。   待眼前景象与洞真之境渐渐重合,以修士目力,杜子腾已经能看清妖军银甲在碧空之下映起连片光芒,犹如银海映耀阳,毫不逊色,甚至因为那种威肃到极致的气势,刺得周遭空气生寒,令头顶烈日都隐隐有退避之姿。   然后这片银海便如被什么从中整齐分开一般,密密麻麻的妖军如臂使指,整整齐齐让出中间一条通道来,似用规尺比划过一般,丝毫不乱。   这种军容,叫杜子腾觉得他实在太过低估了万妖军的战力,平均修为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万众如一、铁律如山之下展现出来的执行力,如果在战场上,爆发出的战斗力将是极其惊人。   在杜子腾隐隐的预感中,一瓣晶莹水贝徐徐而出,为首之妖,身披大氅,负手而立,于万军之前竟显出一种悠游的从容来。   灼灼烈日之下,对方重瞳映出更加曜目的光彩,妖异惑人:“本王泽亦,座下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名来吧。”   妖王?   杜子腾心中对这自称的惊讶只有一刹那,他还来不及去琢磨此人自称妖王会否是那位大祭司之时,便对对方后面一句话的含义感到心惊,连忙看向自己的道侣。   萧辰眉目舒展,全然没有与道侣二人站在万万敌军面前的局促,唇角一扬:“萧辰。”   杜子腾盯着萧辰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觉得心间在刹那犹如什么被打翻一般,好像所有情绪全部在翻腾,又好像失却了所有情绪。   他知道,对方那番话意在扔下挑战,萧辰报上姓名,便是应战了。   泽亦妖王重瞳中蓦然爆发出更加炫目的光彩,好似天上烈日都在这一瞬黯淡无光,点头淡笑:“好。”   这一个好字,不知是在称赞萧辰的姓名,还是在称赞他敢于报上姓名的勇气。   萧辰手臂一振将杜子腾远远抛开,身形一闪便朝那位妖王猛然撞去,泽亦不闪不避足踏晶贝亦是迎头而上!   即使在洞真之境下,杜子腾也发现,萧辰与泽亦妖王的速度都太快、太快了!快到他的洞真之境都无法捕捉!   这是自从使用洞真之境后,杜子腾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偏偏他心内那般忧燥如焚、迫切想看清一切!   这种燥郁直欲将他逼疯,几乎维系不住那洞真之境,小木棍忍不住再次震鸣,杜子腾渐渐冷静下来,事涉道侣安危,对方是妖王之尊,杜子腾不知道如何衡量实力,心中焦虑是应当的,却不断提醒自己,此时更不应该惊慌。   他强令自己镇定下来,那战局看不清便不看,不论结果如何,他必须要有令道侣与自己全身而退的手段才行。   若是萧辰输了,他必须要带着萧辰安然退走,若是萧辰赢了……这妖王下属如此之多,就是赢了,若是对方一拥而上,一样要吃亏。   迅速分清情势之后,杜子腾手中小木棍轻不可见闪现涟漪,简单布置之后,杜子腾才略微放下心事,稳固心神,再入洞真之境。   这些事不过发生在短短几刹间,头顶萧辰与那泽亦妖王交手不知多少回,似是终于试探完毕,终于到了图穷匕见之时,双方各出真章!   泽亦的重瞳竟是诡异地四散开来,化作万千瞳目,每一只瞳目中都集聚起危险虹光!   萧辰嘴角一扬,既然对方真身已出,自己记忆中的一切太过久远,便好好玩玩一探对方究竟吧!   萧辰周身突然涌起无数繁复金芒,看到这繁复纹路,杜子腾心间一跳,他知道,萧辰恐怕是要动用他那妖魔真身!   便在此时,泽亦的万千瞳目中原本聚集的虹光突然一散,就好像看到什么震惊至极的事情而呆掉忘记了原本要攻击的事情一般。   敏锐觉察到对方的动向,萧辰周身的金色纹路亦是凝而不发,只蹙眉看着对方。   突然,泽亦的万千瞳目竟如万花筒一般旋转开来,杜子腾只觉得神识一阵昏沉,心中大为恼怒:这泽亦堂堂妖王,实力不弱,竟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那令所有人头晕目眩的招数亦只有短短一刹,杜子腾清醒过来抬头看去之时,萧辰竟然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衣物完整,毫发未伤,杜子腾反复检视之下松了口气,心中却是疑窦丛生。   他转头看去,那位妖王亦恢复了原本那雍容清贵的模样,先前那位给他披大氅的妖圣此时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双瞳目瞬也不瞬地盯着萧辰,似是对方才交手间萧辰展露的什么警惕至极,甚至妖军中许多强者的气机亦是牢牢锁定萧辰,只要他一有异动恐怕就会一拥而上,怕他对自己的妖王有什么不利。   而泽亦却只朝自己的下属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   待妖军中的些微扰动平息之后,泽亦才转头看向萧辰,而后他右手抚胸,竟是优雅地朝萧辰俯首一礼。   杜子腾此时已经为这神转折震惊得目瞪口呆,完全顾不上别的什么情绪了!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   就算对于妖族千部中各部的礼节全不知悉,但刚刚那个躬身俯首的礼仪分明就是下位者向尊者致意!   低头……于妖族而言,便是将颈项的要害部位暴露在对方视线之下,这是示弱亦是表达尊敬!   不必有人教,杜子腾看到这一幕都能推测得出来,可是,刚刚不是还要打打杀杀的吗?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而且妖王,妖王俯首……!   这一刹那,不只是杜子腾,就是底下的妖兵妖将中都是一种震惊的寂静,不同于先前那肃杀的规整,在妖王这举动中,全军上下都震惊到连那肃杀凝结之气都无法保持了,只维持着军规中最基本的静寂。   泽亦妖王对一众下属震惊的心情全不在意,礼毕之后才抬首深深看了萧辰一眼,千言万语尽皆默然,最后一瞥他身旁目瞪口呆的杜子腾之后,重瞳中似是慨叹似是欣然,再然后,他轻轻挥了挥衣袖,那晶贝迸发万千毫光,一众妖军便就此消失,只余此地晴空如洗、碧波似镜,清丽若画。   杜子腾还在惊异,那慵懒声音才余音袅袅地传来:“他轮回十世,筹谋万载,只为那位帝尊,我拦不住,您……还请早做打算吧。”   显是对方不想军中那些下属那些话才叫这传讯这般姗姗来迟。   这几句话只不过叫萧辰挑了下眉毛,杜子腾却是反复思量。   然后才抬头看向萧辰:“他识得你的真身。”   不是问句,而是一句判断。这妖王见到萧辰真身便避走,只说了一句话,却不是先前口口声声那自称的“本王”,而是“我”,做这种推断并不难。   萧辰没有否认,毕竟,泽亦留下了这么多蛛丝马迹,以道侣的聪敏自然可以推知。   妖王泽亦,修为不弱,统率七八名妖圣与万千妖军……这样的人物,萧辰先前在修真联盟时绝无可能结识,只可能是来到周天诸界之后的事情。   杜子腾一皱眉:“是在覆天星钟时的事?”   萧辰眼中似有许多东西起伏不定,叫杜子腾一时难以看透,好半晌,他才轻抚杜子腾面颊,点了点头。   每次提及覆天星钟,萧辰的神色总是叫杜子腾暗暗心惊,上次他们重逢时,萧辰的表现亦让杜子腾有些后怕,此时见他神色晦暗不明,杜子腾深吸一口气,道侣之间,坦诚固然重要,可是,有些痛楚纵是亲密如道侣在时机未成熟时撕开亦不是什么恰当之举。   而且,萧辰现在就在自己身旁,自己可以紧紧握住,那些痛楚在时光流逝中,自己总可以去发现、去抚平。   想到这里,杜子腾突然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那位泽亦妖圣倒是个好人,这越明界的库存我们岂不是到手不费吹灰之力!”   萧辰脸色却有些古怪:好、人?!   杜子腾不知道萧辰心中那种奇特的感受,见他从那种晦暗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便只当自己这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奏效,二话不说拉着道侣直奔镜湖之下的库房。   杜子腾欢天喜地地打包各式物资之时,一场恐怖的雷霆风暴却在万妖军中酝酿。   重重的叩首声后,忐忑的声音禀报道:“大人,假冒神殿之人如您所料,确是去往了越明界,只是,”那声音有些畏惧不稳地勉力继续回道:“……泽亦妖王未能成事。”   回报这消息的大妖收敛周身气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是被头顶隐隐传来的威压气息镇得七窍沁血内腑重创妖丹不稳。   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之时,头顶才传来低哑不能成声的气音,若非他们习惯于分辨,几乎会叫人以为是风声:“现在何处?”   知道大祭司询问那位泽亦妖王,回话的大妖心更是高高提起:“……泽亦妖王已然返回逝川。”   头顶传来意味不明的冷哼,直到那股庞大的威压退下,这大妖才像逃过大劫一般,浑身沁血地软在原地,一时竟无法起身。   然后,他眸光中亦是明灭不定,泽亦妖王……万载前便退守逝川,几乎与诸界断绝往来,本以为大祭司麾下多这样一位妖王,万妖军定可再次声势大振,孰料不过是第一次请对方出手威慑几个低贱的人族,本以为会是手到擒来,正好借此机会大肆宣扬妖王之威……没想到会这般收场——真叫人看不分明他先前答应结盟是真意还是假心。   而且,他有预感,那位妖王……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大祭司能这般平静,叫这大妖亦不由暗暗担忧,如今的万妖军,看似烈火烹油,其实已隐隐有危机,胡清出为一个看似简单的人族符阵大师却一去不回,白澍形迹不明如同叛逃,妖圣……是越来越少。   如果此时泽亦妖王能够加入万妖军该是何等幸事……   这妖族眉宇间情绪明灭不定,好半晌才缓缓从地上起身,恭敬地倒退着出了神殿。   ========================================   杜子腾伸了个懒腰:“终于要回去了。”   萧辰却是点着面前的灵石,点头道:“我方才已经与寰埏商议了,此次返回修真联盟不似上次只有你我二人,它借本体定位应无大碍,这无名界中,你且留好防护大阵,下次再来之时,便将传送门架设,从修真联盟中抽调人手过来驻防。”   杜子腾心中明白,这无名界地理位置特殊,今后恐怕就是他们的前线阵地了,而修真联盟所在之地要变成大后方,二者之间的联系便如同原来的修真界腹地与西荒之地一般,借传送门联通,虽然代价高昂,但只要周转得当,不是不可以承受的。   而现在不留人驻守的原因也很简单,似忽黎黎、弘宇等人皆未到过修真联盟,忠诚如何难以保障,此地未来属于战略要地,不可有失,此时本就无人知晓,不如就此悉数撤离还安全些。   杜子腾想着,却有些遗憾地叹道:“那玉简上还有九成的地点我们没去过呢……”   萧辰:……   然后他好气又好笑,斩梧盟因此在他手上折了多少大能就不说了,万妖军折了那么多驻军与祭司,最后还“赔”上了一个妖王,这小家伙竟还不知足?   杜子腾却是抛着这枚玉简,眼中光芒闪动,一个“伟大”的构想再次成形,只等回到修真联盟之后实施,不知道将来斩梧盟与万妖军会不会后悔啊,哈哈哈哈…… 第358章 超越想像   “十师叔,怎么?”弘宇看到叶重眉目间神情有些怔忡,不由出声问道。   叶重叹了口气,看到周遭这停留了一段时日的安宁小界,有些出神地道:“无事,只是有些心神不安罢了。”   弘宇知道他心中所虑,又见周遭同门皆是面上有些忐忑,便知恐怕不只是十师叔,大家皆是心有所虑,果然,他便听叶重道:“此界虽小,却安宁静谧……不知是否在此处得以喘息,此时将离开,不知前路如何,道心竟有些动摇起来,弘宇你莫见怪。”   弘宇知道,师叔这怕是对那将去往的修真联盟无甚信心,也难怪,毕竟是商队也未曾去过的偏僻小界……   他们守一轩有着诸界最为强大的探索商队,踪迹所及之处遍布诸界,这些探索商队肩负的使命便是前往修真文明尚未覆盖之处,挖掘特异的天材地宝,开发新的路线……守一轩在诸界一个个据点,便是这般建立起来的。   而连他们的探索商队都未曾踏足过的地方……可以想像是何等的穷乡僻壤。   便在此时,旁边亦有修士在低声道:“唉,真不知道那位萧真人为何非要我等前往那修真联盟,修士修为那般低,定是没有什么洞天福地的,功法法器更是不必指望……若叫我说,我倒宁愿留在这无名小界。”   “嘘……你忘了那些人的下场了?萧真人决定之事,你只管做就是,何必非议?”   弘宇看了自己这些同门一眼,果然在他们眼中都隐隐看到赞同的神情。   这些弟子虽未必人人都是弘宇这般的精英弟子,但出身守一轩,纵是那等细枝末节的机构中,资源条件亦是不会太差的,自然不太会看得上修真联盟那样穷僻的地方。   若非碍于那位萧真人的威势,碍于自己与那萧真人有合作交易,恐怕他们此时也出声抱怨了吧。   弘宇想了想,便向一众同门道:“万载之前,我守一轩哪有什么纵跨诸界的分舵?师祖所做的,不过是踏遍诸界,穷山恶水餐风露宿,才自一处处险恶之界中挖掘出一件件值得诸界争抢的天材地宝,一步步开发诸界商路才建立起后来的守一轩,我等现在前往修真联盟,再困苦又怎及师祖当年万一?师门蒙此不幸,正是我等继承师祖之志,发扬门派荣光之时,我守一轩已经再无一个分舵,便将这修真联盟作为守一轩第一处要设分舵的地方吧!”   守一轩的历史,他们人人皆知。   可在这样困顿的环境中,却从来没有人把眼下他们的处境与当年苍寒真君建立守一轩的开山之路联系起来,现下弘宇一说,他们竟是发现,此行与掌门当年白手起家何其相似?万载之前,掌门亦是走遍一处处偏远小界,发掘商机建立商道,才有后来遍布诸界的守一轩,他们在师门倾颓一穷二白之时将去往一个偏僻小界,岂不是与掌门当年一般无二?   一时间,这些守一轩的弟子竟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使命感,热血沸腾。   弘宇见提振了士气便也微微一笑,内心深处,这位守一轩的精英弟子见识过纵跨诸界的庞然大物是如何运营的,对于那偏僻小界,他唯一的想法便是为了向那位萧真人表达合作的诚意,更多的期盼,却是半点也没有的。   而余下的修士更不必说,一个连周天诸界都不知道的乡下地方而已,他们肯去便已经是落魄到一定份儿上了,又怎么感到高兴?一路的吐槽抱怨倒是不少。   可到后来,那些抱怨之声渐渐低了下去,涌上来的却是一种格外的悲凉落寞,他们这些修士际遇各不相同,可在此之前,他们在诸界繁华之中,哪里去不得?现下却沦落到不得不去往一个偏僻小界的境地……那种自怨自抑的情绪似沉沉乌云笼罩着众修士。   那些妖族不至于像人族这么对将去往落后地区感到沮丧,毕竟,他们先前在周天诸界的处境与普通人族是有差别的,可就算他们只是故乡一只普普通通、甚至被奴役的小妖,那种生活依然是宁静有安全感的,人族修士的那种低落情绪亦令他们对未来感到迷茫与挫败。   而到得出发的前一刻,看到这群垂头丧气的人族、妖族,杜子腾只有些无语,朝萧辰道:“还是赶紧回去吧,否则我觉得自己手有点痒痒。”   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要抽这群夸大前路艰难的家伙。   萧辰却只一笑,事实会给他们信心,根本不必他来多说什么,对于自己与道侣一手建立的修真联盟,他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那里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然后,他扫了一下众人集结的情形,见人已到齐,便不拖沓,随手取了个飞行舟,众人登船之后,他手中捏着包子一甩,不过刹那,无名小界中所有人便感觉到了自己被笼罩进了一个银色的世界之中。   而识货之人,比如方才一直心不在焉的大衍这厮便突然怪叫道:“——传送通道?!”   不同于传送阵所实现的定位传送,这传送通道乃是依据需要来进行定位传送……这简直是要逆天哇!   其余修士妖族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刚刚萧辰只一振袖、没有运用法器也没有布置大阵,他们就这样开始了传送,这些人是觉得挺厉害的,毕竟没有涉足这领域,便不似大衍那般知道其中厉害。   而大衍此时看到这通道之后,呆了许久之后却是嘿嘿笑得十分古怪:“能搞出这么多东西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普通人,能搞出这么两个怪胎的地方怎么可能是普通地方……蠢货,蠢货,简直蠢不可及啊!哈哈哈哈!”   也不知他那几声蠢货到底是在骂谁。   这传送是极快的,当初他们从修真联盟出来之时,如果不是被覆天星钟干扰,恐怕也是极快能够抵达,包子毕竟还是有些用的。   于是,当这一众人族、妖族才从那传送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时,便看到了他们此生哪怕就是在心魔幻境中也不可能想像到的一幕——   叶重的眼睛突了出来:“那是什么?!”   巨大的拱门悬浮在半空之中,银蓝色阵法之光笼罩其上,微微的振荡之后,光幕仿佛被什么冲破一般,庞大的飞行法器凭空穿出,那完美的梭形尖头、流畅的线性身躯,完全可以想像奔行起来定是如鱼在水中突进时般的力量。   好半晌,整个法器的轮廓完全出现之后,耀眼的银蓝光芒再次亮起,那光幕才恢复如故。   再然后,那庞大的飞行法器上伸出数百甲板,无数细小的黑点犹如乍然离巢的蜜蜂般朝四面八方飞散开来,修士妖族们穷尽目力才看清,那细小的黑点竟是一个个普通的小型飞行法器!   这庞大的飞行器中,到底是装载了多少人?竟能有如此密密麻麻的壮观之势。   那些四散开来的飞行法器不少降到不远处的喧嚷城市,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不少人都能看到那热闹如织的街头上各式闪亮的法器上五光十色写着:“灵气仙居一宿一御兽币”、“仙栖居让您宾至如归”、“西荒西荒只要八十御兽币!”……   视线中几乎看不到山川地面,只依旧见街道、亭台、楼阁、宫殿绵延不绝和其间犹如浪涛汹涌的人潮。   这一幕幕伴着汹涌人潮的热闹气息直令半空中的一众修士妖族目瞪口呆,守一轩众弟子更是怔怔发呆,这样的场面他们太熟悉——那是商业繁荣到了极致才会聚焦起来的壮观景象,于他们而言,那象征着他们心中之道,商业文明的极致象征。   即使是守一轩的众多分舵中,能有这般规模,如此人流密度的,也没有几处,可这个号称穷乡僻壤的修真联盟至少有不只一处——以守一轩弟子们的聪慧,自然可以推测到,那半空中可以传送庞大法器的拱门另一头,必然亦是同样繁荣到极致的一样景象。   而当他们的视线顺着庞大飞行法器下、那汇聚成潮流涌向某处的法器群时,更是惊愕难言,这些飞行法器整齐划一地从大法器中飞出,就像是列好阵容的军队一般,笔直规整地按固定的方向的飞行,终于抵达一处目的地。   在那里,每个法器抵达地点之后,便吐出物资,堆积如山的物资进入那神识中没有半点灵气波动的凡人之手,犹如搬山一般进入库房之中。   库房的另一头,包装完整的丹药一箱箱被装载到那些刚刚卸完货的法器上,继运原料来的法器群之后,运成品去的庞大法器群再次成形,犹如归巢的昆虫一般回归到了那庞大到骇人的巨大飞行法器之上。   可以想像,也许用不了半个时辰,这艘巨大的飞行法器将再次启程,去往拱门的另一头,完成这犹如洪流一般的物资与人流的庞大运送。   大衍颤抖着嘴唇半晌也未能成言。   ——他早已经知道那两个怪胎的诞生地绝不可能简单,可他没有想到,这竟是一个这样的世界,一个宏伟、璀璨、精彩远远超越了他想像的世界。 第359章 张下土包   然后,大衍再顾不得什么符阵大师的威严架子,用激动到破了音的嗓子喊道:“快!快让我下去看看!那传送的法器到底是怎么建的!”   杜子腾淡定地道:“只是传送门罢了。”   大衍激动地一把抓住杜子腾的手臂:“传送门是何物?我明明没有感觉到特别的灵力震荡,那是稳定的定点传送吧?是什么法阵?!……”   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来,让杜子腾脑门都有点疼,他无奈看了萧辰一眼:“下去吧,让大衍大师好好看看。”   杜子腾一扫那些目瞪口呆的修士与妖族们,微微一笑,也叫这些人好好看看。   这扇传送门是修建在原修真界腹地的,另一头自然连通的是西荒,当年是为了战争需要便于两头运输战力物资、战队机动而设,现在看模样却是成了两地物资人流运输的集散地,还形成这样一个十分繁华的港口码头。   讲真,看到这一幕繁华兴盛,杜子腾心中亦是豪情满溢,当初他与萧辰离开修真联盟之时,他曾经做下此处未来作为物流中心的商业规划,但亲眼看到这蓝图变成现实,作为规则者,那种骄傲亦是难以言表。   因为当年那场波及整个修真联盟的妖魔之战,迄今为止,修真联盟中每个城池皆有强大的防护阵法,如果在修真联盟中没有得到入城许可之人,是绝不可能通过的。   这些防护阵法皆是杜子腾一手所设,或者说,起码是按照他定下的规则律例在修建,他自然是拥有权限入内的。   可他与萧辰亦太久未曾好好看过修真联盟的发展情形,大概是此时看到这些诸界人族与妖族的震惊模样,萧辰竟也笑道:“走吧,我们也去好好看看。”   杜子腾与他相视一笑,眼前一切,他们携手而建,彼时一路仓皇逃到西荒之时,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非但击退妖魔,还重新在废墟之上建立一个更加强大、更加辉煌的修真世界呢?   弘宇等一众守一轩的弟子,在下了飞行法器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四处观望起来。   他们降落之处,距传送门不远,混在传送航班下来的联盟修士中并不起眼,夹裹在人流之中,来到传送门旁最为繁华的街道上,不时听到有人朝着这边大声嚷嚷:“天云城一日游,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要五十御兽币带您看遍天云九景,告诉您天云城最传奇辉煌的历史!绝对没有强迫购物!还等什么!”   “三星灵气仙居,三星灵气仙居,一夜只要三百御兽币!灵泉、丹炉、四品灵火应有尽有!”   ……   亲耳听到这些修士以修士之力生生将此地嚷成一片风雷之声,诸界来的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他们周遭那些从传送门下来的修士却是一个个皱着眉毛,速度走开,根本对这些推销的修士理也不理,于是,匆匆的人群中,大衍他们这群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的人就显得那么扎眼,刹那间,混迹于此地的贩子精儿们立时也是双眼放光,那眼神就像看到了一群香喷喷、白嫩嫩的、肥得流油的——土包子。   杜子腾已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他正想招呼这些家伙快些走时,却听一个声音天真纯洁地问道:“你们说的御兽币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犹如火星落入油海里,刹那间,一拥而上已经不能形容当时的场面了——   “这位真人,您是要住宿打尖儿?来我们仙客居,包您满意!”   “您来天云城可是要寻人购物?我们解忧阁提供天云城一条龙服务,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您跟我来……”   ……   原本吵嚷成一片的嗡嗡嗡此时变成了耳边的沸腾汹涌,纵是这些周天诸界来的修士妖族修为不弱,此时亦觉得头晕眼花,直到一道威压犹如雷霆降下,那些拉客的登时七零八落倒在地上,他们耳边这才清静下来。   大衍冷声道:“本座问话,你们好生回答,再敢胡闹,本座绝不轻饶!”   弘宇等人这才觉得周遭松快了下来,他们这些人修为自然远胜底下这些拉客的,这些人仔细一看,不过炼气修为,个别甚至还有凡人,简直叫人哭笑不得。   他们以为,大衍此言一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蝼蚁们定然会被威慑,不会再生出方才那可笑的一幕。   谁知,地上一个拉客的小修士一跃而起,竟是对着大衍愤怒地道:“你明明是大修士,干嘛不走大修士专用通道?!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大衍一愣,随即大怒,在周天诸界,那些与他一般地位的分神、合道修士也就罢了,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在他看来不过跟蝼蚁一般,竟然也敢同他啰嗦?!   紧接着,那些拉客的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皆是不怕死一般,朝大衍道:“你明明是大能,干嘛要走底下,还放出威压来吓唬我们!”   “就是,要是我们有什么好歹,城军军来了你也落不着什么好啊!”   这些话说得大衍彻底糊涂了,这他娘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连些炼气修士都这么胆大包天,敢挑衅大修士?!   突然有一个人看到大衍这群人的表情,小小声地道:“他们……该不是哪个乡下旮旯里苦修才出来的吧?”   “嘎?!”此言一出,一众拉客的面面相觑。   随即有人又出声道:“……那大修士方才还问我御兽币是什么来着……”   然后刹那间,这些拉客的商贩面上居然出现了一种释然与宽容的表情,大衍释放大修士威压都没有做到的事情,那小修士一句话就做到了。   “真是的,也不知道闭了多少年关,你们呀,听大家一句劝,别在城里胡乱用修为压人,时代不一样了。”   “咳,原来是真正的乡下来的啊……算了,大家都散了吧,别报城卫军了。”   “哎哟,晚了吧,我刚刚看到街边的灵感符都亮了,怕是已经自动报了……”   周围那些修士用一种“你们要倒霉”的眼神看着大衍,而杜子腾亦是忍不住扶额,不过只是刚刚落地,就这么多乱子。   眨眼间,列队整齐、衣衫笔挺的城军卫已经到了:“此地发生何事?怎地灵压突然上升?可有寻衅滋事?!”   “误会误会,这几个乡下来的修士,不知道闭关多少时日了,什么也不知道,刚刚放了威压出来……”   大衍看着这几个新来的筑基修士,不由思忖:难道此地只是不准在城里动武?这倒是与周天诸界许多大城差不多,可那些小修士也未免太有恃无恐了些……   结果,那城卫军便朝大衍正色道:“您修为高深,但在联盟之中亦不能任意以修为欺压他人,这在联盟之中已经明确列为禁止行为,希望您能认真听进去。”   大衍真的愣住了,冷笑道:“若依你所言,我却是不能依自己心意行事了?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修为高的反倒不能随心所欲,这他娘的是哪里的道理?   不止是大衍紧皱眉毛,弘宇等人也是有些奇怪。   修为高者为尊,自然可以为所欲为,这是哪里都有的道理,怎么此处如此怪异?   谁知听到大衍的话,那城卫军却是脸色一变,正色问道:“您是不愿意遵守联盟规定了?”   大衍冷笑,大修士的六感中却感受到一种冥冥之中恐怖之极的危机,便在此时,杜子腾上前打圆场道:“咳,大家听我一句,我这友人只是于联盟规矩不甚明白而已,还请诸位不必计较,不必计较。”   一边的小修士却是嘻嘻一笑:“我修为低微,不知道您到底是何等高人,也不知道您到底闭了多久的关,竟连咱们修真联盟的规矩都不知道。”   那城卫军看到杜子腾的态度,心中略微一松,然后转过脸来对大衍一字一顿地道:“我们联盟的规矩,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提升修为不是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是实现个人理想与救济苍生的使命追求。”   这番听起来这般拗口的话叫这些周天诸界来的修士听得云里雾里,不是语言字义上的不通,而是这番话背后的含义远远超出了诸界所有修士对于修为的理解。   好半晌,他们明白过来之后才惊奇地发现,这番话不只是这需城卫军说得出口,周遭那些拉客的其他修士与凡人皆是点头。   看到大衍他们兀自有些茫然的眼神,那小修士终于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说句直白的话吧,您要是觉得修为高,欺负我们这些小修士干嘛呀!有种像横霄剑派的大能们一样去打妖魔!去磨砺自己!去追寻大道!欺负我们这些小修士算什么本事呀!我们真正尊敬的是那样的强者!——乱欺负弱者是会受到惩罚的,这就是我们修真联盟的规矩!”   大衍与弘宇诸人已经震撼到说不出话来了,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想什么,诸界之中,有这样的世界吗?   强者扶危济困,弱者全心敬仰、全力支持。   那城卫军见这群人不再有生乱之意,只传讯到城中监察的部门多多注意这几人行踪,遂也摇头离去执行别的任务了,这些刚进城的土包子啊,不吃点亏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修为高了不起吗?方才若不是他那友人相拦,此人定然会触发天云城城防大阵,那可是联盟攻防一体化的大阵成果,任你再如何大能,踏入此城之时便是将自己置于此阵监管之下,可不管什么大能,一样轰杀!所以说,修为高有什么了不起的,真真是乡下来的,以为有点修为便了不起。   这城卫军边摇头边走远,杜子腾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好了,这位小哥,你是做那导游的生意吧,既然如此,不如劳你带我们在城里转转,多看看兴许大家就能明白你讲的‘规矩’了。”   这小修士立时眉开眼笑:“哎,好勒!”然后他又有些迟疑地道:“不过,我这可是要收御兽币的……”   御兽币……这一刹那,杜子腾竟有些泪流满面。   作为御兽币概念的发明者、推动者,他老人家现在口袋里竟然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一个御兽币。   那小修士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杜子腾:……   然后他灵机一动,突然神识一动联系包子,再然后,便见杜子腾从自己的储物袋中翻出一个法器,笑眯眯地晃着那法器道:“没问题,我现在给你吧。”   在大衍与弘宇灼灼的目光中,杜子腾淡定地将五十御兽币转给了那小修士,大衍几乎是与弘宇同时跳了起来:“这法器记录了什么大阵?!”“方才你是用法器付了钱?!”   继接触到联盟的治安条例之后,这群家伙再次接触到了联盟的金融系统,小修士的眼中就对杜子腾充满了一种同情:有一群土包子当朋友……真是可怜。 第360章 颠覆认知   这小修士年纪不大,真心同情杜子腾带了这么一大群不知道关起门多少年的土包子,要知道,他也只是听“同行们”说起过早年常有这样的土包子,不知修真联盟为何物,闹出好多笑话,可近些年,至少他开始在天云传送门边做工开始,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了,没有想到,这次竟然赶上了,原来以为那些笑话不过是那些年长的同行们附会夸大,谁知道事实居然比那些笑话还夸张,不知道御兽币,不晓得收音机,真是,啧啧,好生可怜,也不知道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此时见他们这般激动地发问,这小修士带着一种慈悲怜悯的笑容解说道:“我们整个修真联盟御兽币可以买到想要的所有东西,刚刚这位道友掏出来的法器,我们唤作‘收音机’,绑定神识,绑定御兽币账户,可以自动通过收音机来进行御兽币的支付。   啧,如果我刚刚没有看错,看道友你那‘收音机’好像是3.0版本的吧,这现在可已经是绝版的古董款了,好值钱的呢,我早先还想入手一个收藏都已经有价无市了,你还这么用着,也不怕招人觊觎……”   杜子腾:……   他不过是让包子帮他取回存放在破晓秘境洞府中的收音机而已,原来3.0版本都已经这么老了吗……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在周天诸界中,百城界、飞天界、斩梧盟、无名界,一次又一次的历练之中,他浑然未觉时光飞度,而修真联盟中的发展竟已般突飞猛进。   杜子腾心中一动,忽然问道:“这位小道友,你年岁几何?如何称呼?”   小修士嘿嘿一笑:“我叫蒋飞,你唤我小蒋或者阿飞都行,我已经二十啦!”   杜子腾一顿,语气有些微妙:“二十……你出生在联盟成立之后。”   蒋飞点头,笑眯眯地道:“是啊,家父生气起来常说我这么顽劣不好好修行,也就是联盟成立了日子好过了才容我这般跳脱,要是在联盟成立之前,像我这等没常性的败家子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机会查出灵根去修行哩~”   说着,这小修士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调侃起自己的父亲也完全没有任何压力的模样,叫人忍俊不禁。   杜子腾笑着缓缓道:“令父亦是一片苦心。”他看了眼蒋飞,心中一动问道:“冒昧问一句,令父……也是修士?”   蒋飞摇头:“他不是的,唉呀,他们那一辈人,大概因为经过妖魔之劫的缘故,对修真之事特别看重,老是心心念念要我好好修行光宗耀祖,真是烦死我了。”   杜子腾一笑:“令父与你成长年岁不同,有些见识不同也是应当的。你是灵根普查时筛查出来的吧?他当时定是极为高兴,现下只是对你期望太厚才会希望你多修行。”   杜子腾话一说完,他身旁一直默然不出声的萧辰幽幽看了他一眼,杜子腾眼神一飘:道理人人都知道,就是做起来并不容易。   蒋飞挠挠头:“其实我也知道他是对的,我也在努力的,可就是不喜欢他老那么念叨,要按他的说法,我连这份工都不该找,就应该老老实实窝在学堂里修行……可他是个凡人本来就身子骨不好,还硬撑着非要在炼丹作坊里加班……我好歹是个修士,出来挣个三瓜两枣也比他在作坊里要强,偏他死犟,还老和我吵吵!”   说到这里,这一直满脸笑容的小修士也皱紧眉头,眉头间的倔强叫人可以想像到他口中那位死犟的父亲该是什么模样。   杜子腾微微一笑:“你和你父亲感情很好,回去好好同他说吧,你也这么大了,他会理解的。他年纪怕是不小了,凡人光阴有限……莫叫人生留下缺憾。”   蒋飞先前听到第一句时还撇了撇嘴巴,可待杜子腾说完之后,他却是一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因为生得模样讨喜,嘴巴利索,又是个修士,可以接待修士,在这周遭做这买卖已经见识了不少人,却从来没有一个像他身边这个大修士一样,认认真真同他闲话家常,简单说出来的话都这般熨烫人心。   他低低嗯了一声,不知为何,心中确实有些想念家中那吹胡子瞪眼从来没给自己好脸色的老家伙了。   另一旁,原本沉浸在思索中的弘宇与大衍在杜子腾与蒋飞的对话间,心中早就天翻地覆。   以弘宇的出身、以大衍的修为,会对收音机、御兽币那般吃惊,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透过收音机,这个简单的小小的法器,大衍神识一扫,就震惊地看到了这小小法器凝结的海量符阵成果,里面许多符阵结构他都从未见识过,只能凭经验揣测一二,虽然他相信给他时间他一定琢磨透,可是,这不过是一个偏僻的小世界而已,怎么可能会有这般的东西?!   更叫他吃惊的是,在周天诸界,这样叫他一眼看不透符阵结构的法器,随便一个拿出来必然是级别不低的大能所用之物,必定珍稀。而在这里,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随随便便就掏了出来,甚至听他那口气,这乃是此处人人皆有之物……大衍都有些头晕,一个穷乡僻壤,看不明白的玄奥传送门,本应珍稀却人手一个的精密法器,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弘宇震惊的角度却截然不同,他早就留意到了,此处的修士交易几乎不用灵石,而是用御兽币,更夸张的是,还是用法器记录着彼此拥有的御兽币,用法器来进行结算!   刚刚一路走来,他甚至还反复留意了身周店铺的交易情况,几乎九成以上的支付都用那叫收音机的法器来完成,他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用御兽币实物买东西的,甚至顾不得什么忌讳,反复用神识将那张御兽币反复看了又看,也多亏那修士修为太低无法觉察。   可弘宇成功看了许多次,却是越看越迷茫,这御兽币上顶多就是有一些特殊的标记,不太容易制造而已,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灵气……   在周天诸界,灵石之所以能够买到东西,是因为灵石中蕴藏灵气,可以用于修行,是修士们怎么都可以使用的东西,本身就有极高的价值,才能用它来换到东西,可这莫名其妙的修真联盟到底是怎么回事?用一张莫名其妙的纸竟然也能换到东西???   可是,看着一个个随意用收音机交易着的修士,弘宇那在守一轩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御兽币……这其中有一个惊天动地的商机,他动用了师门所传的功法看去,只知这其中的利益已经惊人到恐怖的地步,但叫他郁闷到吐血的是,他堂堂守一轩的精英弟子,看得那么明白,却反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透过收音机,大衍窥见的是修真联盟整个社会体系发达到恐怖的生产制造水平,可以令周天诸界中昂贵稀有的物品人人皆有;而透过御兽币,弘宇窥见的却是修真联盟复杂精妙的金融体系,他无法理解的是以修真联盟、御兽宗的信用背书,让那张纸拥有与灵石一般无二的货币价值、体现了流通属性。可以这么说,因为修真联盟说这张纸一定能换到东西,那么这张纸就一定能换到,想不明白这一点,这张纸背后那些更复杂的金融游戏对于可怜的弘宇童鞋而言就更是天方夜谭,永远想像不到。   大衍与弘宇算是这群诸界修士中的佼佼者,他们能敏锐觉察到的问题,其他修士虽不能看到那么深入,但直觉中却感觉到的,却是这个世界的强大,不是斩梧渊或者万妖军那种战力的强大,是另一种说不出道不明,不叫人心生恐惧只叫人油然敬畏的强大。   至少,他们每个人都觉得,生活在这里的修士,可真他娘的幸福啊!   不用惧怕高阶修士的抢夺,不用担心修行着任何时候有人跳出来对你砍杀,随处可见的修行物品价格低廉支付方便,只要自己肯努力,有那么多的工作机会可以换取修真物资……实在是太幸福了。   这些修士回想自己当年低阶时期的修真历程,简直对眼前这些修士羡慕到嫉妒,可以说,在修真联盟中,只要努力上进的修士,一定会有出头之日,这是周天诸界中多少要看“命数”的修士嫉妒都嫉妒不来的。   如果说这些已经让他们这些修士感到震撼,那么,当杜子腾与燕飞的聊天内容一句句传来之时……以修士的敏锐,他们已经勾勒出了一个更加不可想像的世界。   在炼丹作坊上班的凡人……   覆盖每一个凡人家庭的灵根普查……   完善的低阶修士培养学堂……   他们心中隐隐颤抖,不停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想岔了。   炼丹作坊的凡人,怎么可能?炼丹那是修士之事!呵呵,也许炼的是凡人那些药丸吧,有些世界中的凡人不也管那个叫丹药么。   灵根普查?嗯,一定是他们听错了,多半这小子狗屎运好,他爹从哪里求了人去查的!一定是这样!   修真学堂?也许是这里哪个门派吃饱了撑着办的呢!别想了!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这个穷乡僻壤一定没有那回事,一定没有!!! 第361章 神魂登记   可很快,这些修士发现自己有点走不动道儿了。   此地是城市中央的一片空地,没有什么店铺,却不时可以见到小孩儿与老人们在此休闲玩耍,这片空地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水镜术投影在那里。   这个投影与他们在周天诸界所见皆不相同,栩栩如生,声音亦是高度还原。   起先他们还觉得莫名其妙,这水镜术向来用来侦测那等看不到之处,或是用来记录什么事情,怎么这修真联盟中却把这样一个巨大到莫名的水镜投影在这人来人往之处,他们目光四望,发现不论修士还是凡人,皆是自顾自地散步玩闹,竟然也没有几个人真的在看那投影,有少数几人在看的,亦是一边看一边与身边同伴聊天,不紧不慢不甚关注的模样,真不知道设在此处是用来做什么的,诸界来的修士们暗暗腹诽着。   而很快,他们却猛然睁大了眼睛,那画面上投影出的男子竟然直接倒在血泊之中,尸体滚下了悬崖!   这样的事情,哪怕不插手去管,总难免分出注意力去看的,此时,这些修士再也顾不上这样惊险的一幕为什么整个广场只有他们在密切关注了,他们的目光都牢牢定在了投影之上。   然后,他们同时“呀”了出声,水镜投出的悬崖之下,阴暗的枯枝腐叶中,一团诡异的碧绿火焰突然亮起,映得周遭环境越发幽森,那团绿火似是突然发现了新掉落的血肉模糊的尸身,感兴趣似地绕着转了几圈,然后在这些修士隐隐有了揣测又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这团幽绿火团竟是一个猛子直接扎进了那一动不动的身体中!   那具眼看已经渐渐僵硬的“尸体”竟然慢慢开始抽搐起来了!   一个诸界来的修士毫不犹豫地惊呼道:“这定然是夺舍!”   “错不了!定是夺舍!”   在这样诡秘的水镜投影之下,周遭那些对此视而不见依旧热闹喧嚷的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竟也显出一种加倍的诡异来。   弘宇与大衍的脸色俱是一沉。   这修真联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看到这样诡秘的一幕竟然都无动于衷???   这一刻,他们中有人被骇得深深打了一个寒噤,他们到底是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然后蒋飞那年轻得过分的声音津津有味地说道:“唔,我也觉得这《逆天战记》是经典中的经典,从小看到大都不会腻,袁天寒实在太厉害了!”   在这群修士懵逼又疑惑的眼神中,蒋飞嘿嘿一笑:“好了好了,我不剧透了,剧透遭雷劈,你们看下去吧。”   能够让这群老古董好好欣赏自己喜欢的东西,蒋飞是很乐意的。   这群修士完全不解蒋飞的话中之意,可紧接着,他们亦无法分神去琢磨了,那水镜的变幻开始变得无比剧烈起来。   那被夺舍的青年醒来之后,却分明是两种表现,有时冷酷邪恶而嗜杀,有时却正直阳光又在眼中流露出挣扎的神情,看到这里,这些修士俱是明白,恐怕那夺舍并没有完全成功,这青年竟是罕见的一体双魂!   弘宇忍不住向大衍问道:“这样的情形……大师可有解决之道?”   大衍目不转睛盯着水镜中那一幕,神情亦是十分专注而郑重:“难。除非有那等绝世大能,精通神魂之术愿为他分离那一个夺舍来的魂魄,可这等大能又怎么可能轻易出手?又或是去寻那等融合魂魄的邪异功法将他魂魄全然炼化为己用,只是这等功法莫不是凶险无比……更何况,这小子看起来也只是个普通凡人,能不能踏上仙途且要看造化呢!”   说着,就是大衍也忍不住为这青年的命运有些叹息。看那模样,也是一个好人家的孩子,竟然落得这般下场。   水镜之中,那另一个灵魂似乎不知已经困顿了多少年,此时好容易得到新的躯体只想着如何再次快意,却在要打杀了几个“对他不够尊敬”的路人、顺手抢了一个店铺之后……城卫军从天而降直接将之镇压,而后大概是念在他年纪小小,直接扔到了改造班学习。   城卫军将之镇压严厉地说着“强者不可无故欺压弱者,违者将处以监禁之刑”时,青年面孔上那残忍双目中里映出的扭曲茫然和逼了狗的神情叫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笑出了声。   在四散的轻微笑声中,一众周天诸界来的修士心中不知为何,却对那夺舍的修士充满了同情与理解。   丹药生产线上,残酷无情的青年面无表情、日复一日地机械操作着仪器,看到一瓶瓶丹药下了流水线,他的背后,“劳动改造最光荣”一行字闪闪发亮。   大衍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刻满了符文印记的流水线还有那古怪的炼丹炉,双目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来:“竟然、竟然真的可以这样……不不不,不对,啊!如果是那般嵌套……”他失神地喃喃道:“凡人炼丹竟是真的……”   不只是他,看到这无比真实、连符文都毫无隐藏地展现在眼前时,这群周天诸界来的修士心中的震惊再无法遮掩,先前自欺欺人的借口再也无法自圆其说,如果真是凡间丹药,那丹炉上又何来那么多的符文,那投进去的灵植又怎会灵气盎然?   震惊之中,水镜不停向前,生无可恋的夺舍灵魂觉得这种枯燥的劳动改造简直比悬崖上身为灵魂不见天日还要恐怖,大抵是因为这样,没过多久,青年再睁开眼时,竟然又是那个天真阳光的好孩子,只是震惊地看着自己周遭,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沦落到劳动改造中!   这一群周天诸界来的修士看到这里也觉得心中深有同感,讲真,如果换了他们是那夺舍的修士也会觉得生无可恋干脆让位的,这修真联盟是个什么样的古怪世界啊!大修士居然不能随手教育小修士……简直就是@¥&*……   不过他们也期盼地看着那小修士认命地参加劳动改造,如果没有那一次事件,恐怕他的一生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下去,那一次,所有劳动改造中的人排着队一一走进那扇门中,大衍已经有了预感,可看到青年站在门中蓦然变得闪亮的大门时,他还是忍不住叹道:“果然是有灵根的!”   这一次灵根普查彻底改变了青年的命运,竟叫他开始思索起自己的人生起来,莫名其妙被监禁之后,他无数次回想,最终只得到一个结论——他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   关押在此,青年本已经认命,可是,他竟然是有灵根的!有灵根便意味着可以修真!现在的他没有办法对抗身体里那个恶魔,可是如果修行下去,变得越来越强大是不是就可以战胜那个邪魔,最终夺回自己的身体,获得彻底的自由!   青年的表现那样积极,哪怕只是流水线上,他亦是认认真真勤奋努力,遇事不懂还常常咨询那些前来巡查之人与维护流水线的修士,就这般,大抵因为表现积极,青年得到那看起来像监禁班房中的奖励——拥有了进入修真学堂的机会!即使那只是办在班房中的简陋学堂。   到了这会儿,这群诸界修士已然再无怀疑,这个修真联盟确实便那样逆天,与他们想像中的一切全不相同,在某些方面,强大到令他们怀疑,现在却又强大到让他们无法置疑。   他们凝视着那水镜中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既觉得看到那真切的一幕幕脸上火辣辣地,却又不免期盼起那青年参加修真学堂之后的一切来,这青年能不能习得上上功法改变自己被夺舍的命运?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这水镜中的一切定然不是正在发生着的,否则绝无可能时光流逝这般之速,定是记录下来的东西,即使如此,他们此时已经被这青年的遭遇深深吸引,遭遇夺舍,这得是多倒霉才行啊!一介凡人却身有灵根,这得是多幸运才行啊!   青年跌宕起伏的命运叫这群素不相干的诸界修士都不处由主牵挂起来。   便在此时,水镜投影突然一跳,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甜美笑靥,众修士有点蒙,刚才还在学堂,这跳得有点快吧。   美人轻启樱唇,笑颜如花,星眸中水光流转:“智握天下,悦享视听,第八代收音机限量尊贵版,御兽宗倾情打造,您,值得拥有~”   弘宇有些疑惑地看向蒋飞:“收音机?可是这位小兄弟方才拿着的……但这与那袁天寒何干?”   最后一句话,这位向来和气生财涵养颇佳的守一轩精英弟子语气里已经隐隐流露出不满。   蒋飞砸么着嘴巴道:“那可是限量尊贵版呀,和我的老爷机可不一样……”然后他看了一眼弘宇耸耸肩膀:“插播广告就跟心魔似的,斩也斩不尽,烦人也没什么办法啊~”   看到这群不满地盯着水镜上乱七八糟其他广告的大修士,蒋飞嘿嘿笑道:“这都是上映好几年的老片子了,直接在收音机上就可以看呀!听说无忧集团已经拍完第二部马上要上映了,首映也是在收音机上!”   不知道片子是什么,并不妨碍这群大修士理解收音机上可以接着看水镜投影。   大衍直勾勾看着他地问道:“何处可以购买这收音机?”   蒋飞笑呵呵地道:“诸位是第一次来联盟,那就只能去御兽宗旗舰店了,登记一下信息再进行神魂绑定……”   于是这群好好参观着天云城的诸界修士,和每一个刚刚进城的乡下修士参观团成员一样,不可避免地还是踏上了购物之路,而且看起来还迫不及待呢!   所谓的没有购物的旅行团,从来都只是一个骗局==|||   杜子腾不动声色地悄然对蒋飞说:“御兽宗给多少提成?”   蒋飞连忙把脸上那灿烂到刺眼的笑容一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杜子腾,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杜子腾心下了然,却也不说破,因为这些修士太过急切,如果不是实在人多,这修真联盟又有那不许伤人的破规矩,他们早就动用威压清场了,可即使如此,这一众修士拽着蒋飞的脚步亦是十分迅捷,杜子腾慢慢就落到了后头,与一直静静看着一切的萧辰并肩而行。   萧辰并不是唯一一个落在后头的,与他一起的还有忽黎黎等一众妖族,他们大概是因为到了陌生的人族环境中,皆是不约而同选择了遮挡面目,罩在斗篷之下,看起来这么一群人是有些奇怪,路人们看了一眼却也很少有人会真的过来询问,倒是叫这些妖族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   方才那些诸界修士震惊的一切,好奇的一切,他们亦然,只是,被人族长久的压迫、与人族天然的敌对叫他们不敢在这些地方轻易表现自己的情绪。   即使是白澍这样的大妖,此时亦选择将自己的妖息全部收敛,只一双逡巡的眼睛透露出内心深处的热切与好奇。   “看来他们做得很不错嘛。”杜子腾有感而发。   整个修真联盟几乎完全严格地按照他们当初设想的发展方向在前进,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好,诸界天翻地覆,再回到修真联盟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萧辰亦是点头,忽而笑道:“只要破晓秘境在一日,修真联盟便永远不会行差踏错。”   杜子腾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萧辰指的是横霄剑派的武力震慑,思来想去,竟是真的如此。他构想出来的这一切固然是极好的,可如果没有一把坚不可摧的绝世名剑牢牢相护,世上多少野心蠢蠢多少欲望涌动,谁又能保证眼前美好的一切不被摧毁?   这世间最真实的道理之一便是:越美丽越璀璨越完美的东西越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守护!   这一刹那,杜子腾无比思念门派与故人们。   而那御兽宗旗舰店内,杜子腾已经听到里面再也无法压抑的大呼小叫:“呀!这样的东西竟然有售!!!”   “快来看!这是不是我们方才看到的那袁天寒吗?!竟然此处也有!”   守一轩出身的弘宇很直接,直奔主题:“请问此处可有收音机……”   御兽宗旗舰店的服务质量数十年如一日的黄金水准,那店员过来既热情又有分寸地笑道:“有的,客人是第一次来修真联盟吗?第一次神魂绑定需要您登记一下,您方便吗?”   不只是弘宇,就是大衍、白澍等人亦有些好奇,所谓的登记是个什么流程?   待看到那法器时,大衍怫然不悦:“这不就是烙刻神魂气息吗?!”   修士的神魂气息何等关要,岂可随便叫这什么御兽宗记下来?!   讲真,这样古板的修士早年还有一些,现在却几乎都绝迹,店员心里面在吐槽,面上却是绝对职业化的热情笑容:“是的,你说的没有错。联盟承诺每一位修士的气息只将用于维护联盟的安全,你完全可以选择是否登记,只是每一个购买收音机的修士都需要绑定神魂气息,没有登记过的气息擅自绑定是会被联盟追缉的。”   换而言之,如果想真的要用那个收音机就必须要进行神魂气息的登记。   可看这位店员亦没有什么急切强迫之意,用不用收音机,登不登记确实是每个修士的自由,修真联盟根本没有任何勉强之意。   然后,凭借着灵堂的敏锐,弘宇心中一动突然问道:“若是没有收音机,在联盟中是不是会有什么限制?”   店员微笑着道:“是的。天云城因为是传送门港口城市,城防限制并不严格,没有收音机的修士在安全期亦可入内,其他城市却未必如此,再者,联盟中找工、上学、交易……几乎都会用到收音机……”   弘宇点头,难怪这般宽容大度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若是那些低阶修士,无门无派无甚着落,在这修真联盟中最好的出路便是去寻一份工作,一边工作一边上着修真学堂提升自己的修为,没有这如同凡间户籍一般的收音机恐怕真是寸步难行。   方才一路看来,没几个修士凡人在用灵石交易的,如果不用收音机,恐怕他们袋中的灵石都不知道能不能用得出去呢,于是便有修士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因为灵石本身的大小质地等千差万别,恐怕大多数商铺都不会收,再者灵石带在身上也不太安全……即使会有地方愿意接受,但从价值上来说,自然是在御兽宗兑换成御兽币使用更划算,但这种兑换服务也是需要收音机进行登记的,这也是联盟为了规避那等抢盗事件而定下的规矩,毕竟灵石上是不会写主人名字的,一旦失窃,很难追寻。”   没有这收音机竟然连买东西都无法了!   这群周天诸界来的修士心道果然如此,却也对这修真联盟甚是服气,若有这许多修士的神魂气息,如果真有犯事者,确是可以迅速追踪,绝难逃跑,难怪他们一路起来,这一方世界如此繁荣太平,除了那城防军、侦测灵压的符箓、城防大阵之外,竟还有这么一手……果然处处皆功夫。   可叫他们这些人登记自己的神魂气息却又一时有些不太情愿,一时间竟有些微妙的僵持起来,那店员训练有素,笑道:“旗舰店中还有不少有趣之物,诸位且饮一杯淡茶,不妨在店中、在天云城转转也好。”   这句话说得叫这些修士心中好感大升,那种不强迫不推销又不冷淡的态度很叫人觉得舒服,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起来,一旁的白澍脸上露出个奇特的笑容,然后竟然一步目前道:“要怎么登记?”   那店员一愣,这位先前一直站在后面她没有怎么留意,此时听到竟然这么问不由道:“便在这法器上留下您的气息就可以……”   白澍略微点头,刹那间,他的神魂气息便已经触到了那法器。   原本平整光滑的法器闪过光芒,店员轻轻“噫”了一声,竟然揉了揉眼睛,在白澍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连致歉:“这位客人,方才没有登记成功……”   白澍笑得更加有趣味起来:“怎么?需要我再做一遍吗……”   店员很快恢复镇定:“不好意思给您添了麻烦,不是您的问题,可能是法器有故障,我马上联系总部,请稍等。”   另一个年轻些的店员连忙摆好桌椅端上茶点,一边还连连致歉:“耽误诸位的功夫了,请稍坐片刻,招待得精陋了些,还请见谅。”   看到这一幕,就是惯做生意的叶重也不由向这修士开口问道:“你们这收音机……价钱几何?”   这年轻店员认真地回答道:“收音机亦有不同型号的,从五百御兽币到数千不等,要看您的需求。”   听数字并不算大啊,叶重又再问:“我手中这枚灵石,可换多少御兽币?”   他掌中托着一枚下品灵石问道,年轻的店员有些局促起来:“非常抱歉,我对于兑换业务并不十分熟悉……”   一旁的杜子腾微微一笑:“不必紧张,我这位朋友只是想知道大致的兑换比例,不是来考校你的。”   那年轻店员这才松了一口气:“上次另一位客人过来,品相与灵石差不多,一块这样的灵石差不多是换了一御兽币。如果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去请负责兑换的同门过来。”   一比一的兑换?   叶重与弘宇交换了几个眼神,然后才笑道“不必了”。   在那年轻的店员到旁边为其他人添茶时,叶重忍不住向弘宇传音感慨道:“这最多不过就是几千下品灵石的生意,咱们这么一大群人竟然也安排得如此周全,我看那收音机亦非普通法器,造价必然不菲,其间利润怕也有限的紧……何至于这般周到?这御兽宗的生意怕是绝不简单。”   弘宇回道:“不只如此,师叔你可留意?这年轻人怕是才到此处不久,方才你问他兑换之事,明显他便是不知的,萧大师宽慰之后他才肯说,却也是滴水不漏,方才白妖圣分明就是戏耍那女子玩,她分明已经看出来了,竟也全然不生气……昔日我守一轩在诸界分舵的接待弟子中,又有几人能这般训练有素?”   这种素养,不是修为,却更需要天长日久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才能养成。   这……还真的只是个偏僻小界的普通宗门的弟子吗? 第362章 非人族类   后面原本一直默默跟着的忽黎黎看到那店员忙前忙后,先是觑了一下萧辰与杜子腾的反应,又忍不住看了白澍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白澍面上笑吟吟地,就像没有看到忽黎黎的面色一般。   说实话,白澍这般能到妖圣级别的人物,且不说当年他在百城界经历那么多绝境中的残酷,只说他能在道侣燃魂之后没有摧毁百城界而是率领众妖离开百城界、加入万妖军,就可以推知他这人的心性。   以他的城府,自然知道忽黎黎这小妖的意思,这修真联盟明显就是那萧真人的老巢,而收音机神魂气息登记之事又是这修真联盟最紧要的事情之一,哪怕是看在萧真人的情面上,他亦不应这般大剌剌地戏弄对方。   若他证实了这神魂气息登记之事有不周全之处,岂不是就在打那萧真人的脸?在忽黎黎看来,白妖圣今后也是要在萧真人手底下效命的,得罪萧真人又能有什么好处……   可白澍却只当寻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   堂堂妖圣,如果不是因为萧辰之故,又怎么会纡尊降贵无缘无故地去折腾一个小界的神魂气息登记系统呢?   归根到底,白澍因为道侣的缘故有求于萧辰,愿意效命是一回事,但令他折服,全心全意追随,却又是另一回事。   杜子腾与萧辰却只坐在角落,二人指点着窗外风物,眉眼间一片放松愉悦,白澍的“挑衅”也罢,弘宇等人的“刺探”也罢,压根儿没有放在眼中,至于忽黎黎与守一轩众弟子那点小心思更不在话下。   便在此时,先前那女店员腰间的收音机发出一声清脆的滴滴声:“总部24号器师已经抵达,请及时处理故障。”   只见她听到这声音面露喜色,朝白澍道:“这位道友,看来是总部的器师到了,问题应当能马上解决的。”   说着,她匆匆到门外相迎,不一会儿一个面色冷峻的修士便踏了进来。   那店员连忙将人带到白澍跟前:“彭师,便是这位道友,他没有收音机,我方才为他登记神魂气息之时,系统报错,我亦不知是何缘故……”   彭姓修士微微皱眉:“登记气息的时候报错?”   显然这一类的故障他亦不是经常遇到。   店员肯定地点头,彭姓修士点头,然后朝白澍道:“道友要是方便的话,可否再容在下为您登记一次?”   弘宇与叶重的目光皆不由自主落在这彭姓修士身上,对方修为并不甚高,可那种常年沉浸于某道上的专注之士才有的气质却骗不了人,然后弘宇的目光忍不住又在大衍身上扫了一下。   在周天诸界中,不论炼丹、炼器还是符阵,有一技之长的修士总是格外地有个性,或者阴沉,或者狂傲……总之一言难尽,而其余修士亦是对这些人格外地包容。   比如大衍这般的,如果不是因为符阵大师的身份,早就被套了一千八百次的麻袋,尸身早就该分解干净了,可之所以能这般嚣张地活到现在,符阵师的身份功不可没。   这些修士不论怎么说,因为他们擅长之事,总能结交一批大能,要动他们之时总要想到他们身后的势力或是交好之人,还有未来说不准哪天便会有求于他们,这才是“包容”的真相。   可是,眼前这位彭师,措辞温文,眉目清雅,不以技傲人,完完全全便是来助人解决问题的模样,没有半点拿乔,真不知是他心性太好,还是这御兽宗的修士皆是这般……?   虽是疑问,可弘宇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白澍挑眉笑道:“有何不可?”   白澍亦不拖沓,大步上前再次激发自己神魂之息,彭姓修士便操纵着那法器,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眉宇间一片专注之色,手中奇异地生出无数细丝密密地扎进法器之中,直到法器轻鸣出声,他才微微“咦”了一声。   然后他收起那些奇特的细丝,看看白澍又看看他眼中与白澍同来的众人,欲言又止,思忖了一会儿才道:“这位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到这位谦谦器师提出这样的要求,弘宇等人有些忍不住好奇起来。   白澍却抱臂悠然道:“不必,事无不可对人言,有话你只管说无妨。”   彭姓修士一怔,然后才微微笑道:“登记失败的原因我已经找到,您的神魂气息比较特殊,与其他修士不同,方才我已经调整过法器,现下应该没有问题了,您……还要购买收音机吗?”   到得现在,白澍才是真正愕然,第一次认认真真上上下下打量起这彭姓修士来:“哦?我的神魂气息比较特殊?问题……你已经解决了?”   彭姓修士认真地点头。   白澍眯了眯眼睛,竟流露出一种兴味来:“那你倒是说说我的神魂气息有何特殊的?”   听到这里,就是弘宇等人亦是目光炯炯地看向这彭姓修士,看他到底要如何应对。   这么多目光之下,彭姓修士却是不卑不亢地道:“如果我没有料错,您应当不是人族,气息与普通人族修士有异,法器没有经过调整自然无法登记。”   这样的回答,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恐怕这位彭修士先前要与白澍借一步谈话,只是不确定白澍的同行人是否知道他的非人族身份,这修真联盟中非人种族几乎没有,怕事涉白澍隐私才这般要求。   白澍拒绝之后,他又怕白澍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婉转地将话说成白澍气息有异常人,并且十分充分地征询了白澍的意思,看他是不是还要办理收音机,毕竟非人族的气息,登记在修真联盟中,他是怕白澍心中忌讳。   如果只到这里,弘宇等人也只觉得这个修士性情温和,仅此而已。   但白澍再挑衅地问他自己气息有何特异之处时,这位彭修士显是已经看出白澍挑衅的意图,不避不让直接将事情挑开,这完全是一种有底气不怕事的态度。   换个软弱些的修士,在白澍隐隐收敛的恐怖威压之下,只怕已经不敢吱声,又怎么敢这般公然道出对方非人族的隐秘!   这种谦和但不谦卑的姿态,实在令人无法不心生好感。   到得此时,弘宇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判断,一两个店员是偶然,请来的总部器师也是偶然吗?   这御兽宗之内,当真是人才济济。   莫欺修为低,只论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周天诸界中多少修为高绝的人亦没有这份在人前在事前拿捏妥当的态度。   弘宇忍不住想到,这御兽宗这样的手腕,囊括这许多人才,如果不是困囿于地域的偏僻,早有机会可以接触到诸界将触角不断延伸的话,在商场上,守一轩遇到这样的御兽宗……   弘宇止住了自己的想法,努力告诉自己守一轩已然成为过去,下意识忽略心中那种无法必胜的心虚之感,还有因为这种心虚而感到的对于师门不够坚信而升起的愧疚。   彭姓修士的话让白澍先愕再笑:“哈哈哈哈,你说得不错!我乃妖族,又怎会有人族气息!你们御兽宗不错!这收音机我买了!”   那店员在一旁笑得谦和:“如此承惠了。”   彭姓修士却是感兴趣地道:“妖族?”   白澍见他们目光中都只是纯然好奇而没有那种刻意打探他人阴私的窥探欲,心中对这御兽宗更是好感大生。   “不错,正是妖族,与你们人族全然不同,我们修炼要用妖气而非灵气。”   彭修士点头道:“难怪我们系统的非人族库中也没有相似的气息……原来是联盟里没有出现过的种族。”   白澍惊讶:“非人族库……?”   非人族……还库呢……这尼玛得多少才能称之为库???   诸界来的诸位人/妖心中忍不住浮想联翩。   彭修士见他们皆是兴趣大起的样子,便也不忙再接下一个任务了,而是干脆坐在他们身旁解释道:“我修真联盟中众族平等,不讲究种族之见,非人族也很多。”   他顿了顿才笑道:“严格讲来,我现在也算不得是纯粹的人族了。”   白澍等人奇异地看向他,彭修士亦没有感到什么冒犯之意,反而掀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黑鳞覆盖的可怖手腕来。   看到这些人震惊的表情,彭修士眉目间笑意温然:“我亦非什么特例,我们修真联盟中,听说这烙印气息的系统之所以会兼容非人族,也是因为1号收音机的主人神魂气息与人族不同,宗主才特特为非人族设下此库,好叫联盟中不论人族与否,只要愿意遵守我联盟规定,所有智慧生灵皆可享受联盟腾飞的繁华荣光!”   说到后来,这位一贯温和的器师还有那位一直谦然有礼的店员眉宇间皆是一片与有荣焉的骄傲飞扬! 第363章 联盟传奇   1号收音机……萧辰心中一动,那原本留在洞府中的法器很快到了手边,轻轻抚过这在修真联盟已经被称为古董收藏款的机型,英俊眉目在阳光下璀璨生辉,那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愉快与甜蜜的情绪闪耀得让人不能直视。   杜子腾移开视线,脸颊竟然破天荒有些微微发红,当初不过是觉得道侣身有妖魔气息,明明为修真联盟做了那么多,怎么能被联盟的繁荣一切排斥于外,才这般特意留下了这样的伏笔。   只是……这种悄悄进行的周全安排被对方得知的心情,竟然有种破天荒的羞涩与难为情。   明明老夫老妻,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此时竟像一对热恋期萌动的小情侣一般甜得叫周遭众人无法直视。   萧辰笑得闪耀而不自知,在桌下伸手握住道侣的手轻轻摩挲,视线却牢牢定格在道侣面庞之上,背景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繁华,来往之人,不论仙凡,俱是面容饱满神完气足,奔向自己想去的方向。   这一切,眼前之人居功至伟,可叫他此时心间震颤的,却是对方在大开大阖破旧立新创下如今这不世伟业的豪迈之举下,还有这样细致入微的体贴,只为自己一个人的体贴。   何德何能,今生有这样的道侣与自己携手。   萧辰目光中倒映的阳光似要悉数倾泻出来将杜子腾笼罩,这一刻,他恨不能周遭一切全部消失,只有他与他的道侣,不再问世间琐碎。   他二人间的气息如此亲昵缱绻,但凡看上一眼便可看破端倪,可是,周天诸界来的众人早已被彭修士口中的一切牢牢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周天诸界,现在是一个人族与妖族烽火连天刀兵不断民不聊生的血腥屠戮之地。   而诸界之外,这样一个偏僻得连商队都无法抵达的小界,竟然有修士这般大言不惭地说要叫所有智慧生灵共享繁华荣光?   凭什么?做得到吗?   诸界的修士妖族不知为何,这一刹那心中涌现的是一种夹着莫名嫉愤的怀疑与置询,气氛一时冷凝。   白澍眉宇间前所未见的严肃,目光如钩牢牢盯着彭修士道:“可我常听你们人族有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彭……道友,即便是你,你的气息当中亦与人类颇相类。若我所料不错,你本是人族,无非是功法出了岔子又或是遭遇什么意外之事,才会这般,至于你口中那1号收音机的主人,恐怕也与你情形相类吧。可我,天生却是个与你们人族绝不相同的妖。”   白澍目光斜睨,言下之意夹着那种质问之意几乎要喷薄而出:归根到底,你也是个人族,不过是个有些特殊的人族,你的例子只能说明人族对于人族的态度,却根本不足以说明修真联盟对于其他种族的宽容。   彭修士与这店员那种为修真联盟的自由平等而骄傲的态度,也许真的是刺伤了这群为故土所伤才不得不逃离的诸界人族妖族。   彭修士却丝毫没有被对方那有些激愤的口气激怒,而是认真地静静听完之后才道:“您之所以这般说,恐怕您并不知我修真联盟的由来吧。”   然后在他温雅平淡的声音中,那原本与普通的修真世界别无二致的世界就那样娓娓道来,七大门派各据一方,天下凡人中,唯有那得天道眷顾生有灵根又有大机缘者才可踏上仙途。   一切的改变只是缘于一次变故,悬于界壁上的利刃在内贼作祟中挥下,世界将倾之时,凛凛绝峰挺身而出,然而,在一个太过自私自欲的世界中,一群人的牺牲终究无法挽回整个世界的倾颓……   整个世界的所谓大势力忙于抢夺那绝峰空出的权力真空时,传奇却是诞生在远离世界中心的边远西荒。   在那里,一群无甚根基的散修,竟然牢牢顶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恶意倾袭,牢固的城墙平地而起,犹如最强大的壁障将一切牢牢守护。御兽币、收音机……这看起来象征着和平繁荣,代表着便捷欢乐的一切却是诞生于战场之中。   然而,人心中的恶意贪欲如何能平?   天际撕裂出的更多裂缝终究是无法弥补,再然后就是无数的恐怖、无数的血腥、无数的杀戮,一切听起来与现在的周天诸界无甚区别,两个种族间为了私欲、为了生存、为了天性中的恶而争斗杀戮,一切眼看渐渐无法挽回。   那西荒上诞生的奇迹却如黑暗中最后一缕曙光,冲破牢不可破的地平线、挣扎着撕裂了黑暗,剑出西荒,只为苍生。   一切的繁华便在那满目疮痍之后建立,人和人之间的不同也是在那个时候真正得到了谅解与包容。   彭修士面容平静,波澜不惊:“我的变异就是在战场上被妖魔所染……各位道友,我们经历过入侵,经历过杀戮,经历过生离死别,正因为如此,联盟才相信,唯有真正的包容才能让自己更加强大。天下生灵生来不同,便是人族,人与人之间差别又何其之大?尊重每一个生灵,彼此尊敬包容,人人皆有自由可以追求自己向往的一切而不得伤害他人,这便是在战火洗礼之后建立起来的联盟。”   彭修士的话让这许多诸界人族妖族久久无言,不是因为嫉恨,而是因为震撼,因为动容,他们没有想到,这看起来如此美好的小世界竟然还有那样惨烈的遭遇,却这般强大地在短短数十年时间内又爆发出这样强大的生气,变成如今这更加繁华璀璨的模样!这到底是要何等强大的力量才能办到!   冥冥之中,这些人族与妖族都知道,这种力量,不是那等能移山填海的修为之力,却拥有远远比移山填海更加震撼的伟力,那是改造人心、改造世界之力。   移山填海之力可造一时奇景,然而,这体现在修真联盟的伟力却可创万世伟业,因为改变的人心将会永远把这信念坚定地传递下去,万古不移。   彭修士语气一顿:“至于您所说的收音机1号的主人……”他脸上露出一个尊敬的笑容:“那是我修真联盟盟主,横霄剑派掌门,剑出西荒只为苍生,没有他便没有如今联盟的一切。”   听到这里,哪怕是素未谋面,第一次听到这位盟主的事迹,诸人亦不由肃然起敬,弘宇更是敬叹道:“当世之间,能有这般奇伟之才,实是叫诸界英豪汗颜,当得起盖世无双的盛誉,难怪会是1号收音机的主人,想必是地位尊崇、无人能及之意。”   弘宇的口气极尽赞誉,便是先前不服气的诸界人族妖族此时亦是默然无声,心中认同了弘宇的话。   举世无双,这样的话若是联盟的修士这般夸赞他们的盟主,片刻之前,周天诸界这些人族妖族定然会嗤之以鼻觉得对方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才会这般自高自大,可当真正听完曾经的一切,真正看到眼前的一切之后,心中那种油然而升的崇敬却是不由自主。   谁知,在听到这样的夸赞之后,这位彭修士眉宇却流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来:“举世无双嘛……倒也不一定。”   咦?   诸界来的人族妖族皆是不约而同地一呆,这样的人物都不是举世无双,谁还能当得起这样的赞誉?   大概是这些人对于修真联盟渐渐的认可与尊敬态度,那先前局促的小店员此时忍不住插话道:“当然有人一样能当得起这种赞誉啦!”   连白澍都忍不住问道:“谁?”   小店员机灵地嘿嘿一笑,眼珠一转:“诸位以为1号收音机便是地位最尊吗?”   1号,首位,第一,这不是最尊的,还有哪个号最尊?   诸界来的人族妖族面面相觑,有些懵。   而小店员却是搬了把椅子往那里一坐,津津有味地八卦道:“不是哦,我在门派中听说,1号收音机虽然地位崇高,可是我御兽宗内还有更了不得的收音机——0号收音机!”   “0号?”大衍在一旁默默听了许久,直到这从来没有听过的号码出现之时,以符阵大师的敏锐忍不住出言直指问题。   小店员认真地点头:“不错,0号。零,乃万物之无,无中才能生有!零,数数之始也!”   这前所未有的概念叫诸界众人听得一愣,最后竟是不约而同莫名觉得信服,看来这0……听起来在道境上确实与1不遑多让。   弘宇忍不住问道:“既然修真联盟的盟主才有那1号收音机,这0号收音机的主人又是谁?”   这一刹那,不只是小店员,就是那女店员还有彭修士脸上都迸发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光芒万丈,如果说方才提及盟主只是尊敬,这一刻的神情应该叫狂热才对,他们三人竟然异口同声地道:“自然是我们御兽宗的宗主大人!!!”   一贯平和温然的彭修士竟然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御兽币、御兽宗、旗舰店、收音机、无忧集团、炼丹流水线、传送门……一切的一切,这伟大的一切都是我们宗主创造!”   女店员更是双目中光芒绽放:“正因为如此,盟主只有1号机,我们宗主才是0号啊!”   “宗主英明神武!”   “宗主才贯天地!”   “宗主无所不能!”   这肉麻到夸张的声声吹捧却偏偏句句发自肺腑没有半点作伪,而白澍此时已经震惊到没有任何语言:“你是说……这一切不可思议之物,皆是出自一人之手?!”   而领他们进店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蒋飞却是在此时笃定地道:“是的,杜宗主的事我可是从小听到大,一切的痕迹联盟所有人都曾经狂热地追溯,绝不可能作伪。”   这话犹如最后稻草,将一切坐实,让一切再无争议。   来自诸界的众人在这一刹那只觉得天地倾覆也莫过于此,这么多叫他们目瞪口呆、震撼至极的一切构想竟然只是因为一个人!一个人!!!   在震惊的气氛当中,当事人却没有半点被狂热、被崇敬的得意,反而听到那0号1号的话之后,微妙地皱起了整张脸蛋:我总觉得他们说的话好像含沙射影……有点污_(:з」∠)_是我的错觉???   众人心目中惊天动地的伟大人物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这三个御兽宗的家伙:他们确实不是出自合欢宗???确实不是在影射什么???   在这伟大人物凝眉细思自己的下属到底有没有影射上司私密之嫌的严肃场面中,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认(高)认(高)真(兴)真(兴)待(八)客(卦)的店员们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朝外面看去。   随即,不只是店员,就是彭修士也是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护法!您怎么亲自过来!”   他们心中惴惴:工作时间摸鱼八个卦,应该不至于惊动护法大人吧,难道是因为他们八了盟主和宗主的卦?不应该啊!最不应该八的东西他们明明忍得那么辛苦都没有八(雾……)   只见一个俊俏到可以称之为艳丽却因为逼人的气势而叫人不敢心生狎昵的修士一步踏入,目光灼灼扫过当场:“0号收音机出现支付交易!那与之交易过的收音机……是到了你们店中!” 第364章 全新回归   如今在整个修真联盟中,收音机已经成为了集身份识别、财产账户、交易支付、娱乐休闲为一体的不可或缺的重要法器。   可以这样讲,在修真联盟中,一个人从生到死可以不碰任何法器,却绝不可能不拥有一个收音机。   比如一个普通的凡人,不必任何法器,在修真联盟中他依旧可以生活得很好,可是如果没有收音机,学业、工作、娱乐、社交、购物都将成为问题。   收音机涉及修真联盟的方方面面,管控自然是严格无比,迄今为止,一切都在御兽宗的严格掌控之下。   而0号收音机,在御兽宗最顶端的传说中,也依旧是传说中的传说,拥有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还有与这尊贵地位相匹配的权限。   想要追踪0号收音机几乎不可能,可是,追踪与之发生过交易的收音机却可以做到!   旗舰店中所有御兽宗弟子对于收音机的一切自然是了若指掌,不须刻意去想也知道这规则,可是,他们此时心神剧烈震荡的是:0号收音机,那是已经沉默了数十年的0号收音机!   它的踪迹再次出现……只有一个可能,它的主人已经归来。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御兽宗弟子心神剧震呼吸粗重,神经不停地在旗舰店中扫荡,寻找那一个竟与宗主有过交集之人!   再然后,那被叫做护法的俊俏男子身形一震,视线直直看向窗边。   一个熟悉的笑容在阳光下闪耀:“金护法,好久不见。”   金奴子身后,天空似乎都暗了下来,大衍、白澍、弘宇等人不明就里,只震惊地看着无数密密麻麻的法器从四面八方赶来这里,遮蔽了天际的阳光。   而后,金奴子身后越来越多的御兽宗弟子出现,有耄耋之年的老者,有沉稳居高位的中年男子,有妖娆妩媚的美人儿,此时尽皆眼眶通红,随着金奴子一道上前一步单膝着地:“恭迎宗主归来!”   御兽宗,这是一个诞生在血盆口最初面向散修以贩卖法器丹药为生的组织,恐怕就算是它的创造者在最初的时候也不会想到,它会成为主宰一方金融、舆论、娱乐、甚至身份认证的庞然大物。   然而,这种发展并没有什么意外,因为从一开始,它的创造者就已经为了烙印下了最深的使命印迹: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否则,天下商机那般之多,为何偏偏选择一个战乱不断散修遍地的苦逼血盆口?不过只是因为那里的散修为全天下抵御着妖魔的入侵,御兽宗的创造者流血流汗的散修们不该再流泪。   这一开始背负的使命让它一步步在妖魔抵御的战争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最后成了修真联盟擎天支柱之一。   这根支柱与另一根一道,文武相济,支撑着联盟不断腾飞,有了如今的繁华盛世。   可是,御兽宗离开它的创造者已经太久太久,也许外人只看到御兽宗的辉煌,却看不到每一个御兽宗的弟子在宗主离开的时日里是如何战战兢兢,生怕有负宗主所托,有背御兽宗开山立派的宗旨。   而今,它终于又迎回了它的主人,仿佛又再次找回了主心骨,上至护法,下至店员,每个人的眉梢眼角都洋溢着情不自禁的激动与……安心。   是的,安心。   不必再那般殚精竭虑,生怕行差踏错,辜负了宗主打开的大好基业。   大衍、白澍等皆曾执掌一方,眼前脚下这片密密麻麻的修士,虽然修为他们未必放在眼中,可看这群人的姿态服饰,显然俱是这一方世界执掌一面之人,他们的视线放在那位“萧大师”身上……他们眼前这震撼世间的奇迹都是因为这位一路与他们同行的萧大师、如今御兽宗口中的杜宗主吗?!   大衍等人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侦妖符、破妖符、墨部传承的归属……   早在这位萧大师横空出世之前,有那么多的揣测,这般天赋惊人堪比墨部前部首的年轻符阵师到底是何处冒出来的!   后来人人都说他是来自于一个边远小界。   这竟然是真的。   只是这个“边远小界”与诸界修士先入为主判断的小世界实是相距太远……弘宇环视旗舰店中那依旧在播放着节目的收音机,那一件件价格低廉到诸界无法想像的法器丹药,还有一路走来此界无论修士凡人的完美生活,诸界与之相比,简直像是天道粗制滥造随手捏了就扔的半成品。   而今,当一切真相大白之时,他们才发现,诸界知道的一切亦是事实,却只是部分事实,这位年纪轻轻天赋惊人的符阵大师以一己之力改造了这个世界,这等手段,恐怕亦只有天道造化才可与之媲美。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看向杜子腾的目光都已经发生了变化,那是一个一样缔造世界执掌一方的强者,而非简单只是一位强大的符阵大师。   这间原本还算宽阔典雅的旗舰店在这氛围中竟也显得局促起来,而在此时显得狭窄的店面中,情绪最激昂最难以置信的,恐怕是那小修士蒋飞。   杜宗主!   活生生的杜宗主!   他原本根本就不相信,只以为是个恶作剧,可当一个个大名鼎鼎的御兽宗人物收起自己的威严、敛好自己的骄傲、那般甘心情愿、心悦诚服地跪倒在地之时,蒋飞已经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他们天云城的城主都那样满面与有荣焉地跪在地上呢!   他心脏怦怦地直跳看着那道清俊身影一挥手:“我御兽宗哪来这么多凡俗之礼!”   只一句话便隐约可以窥见那睥睨激昂的风姿,错不了了!能以这般的口吻、这样的姿态对这些大人物说话,除了杜宗主还能有谁!   蒋飞觉得,他哪怕就是死在现在也值了。   这可是他从小听到大的传奇,今天他竟陪了一路,对方甚至还过问了他的学业家事!   可当他回想对方一路而来温和清谈的模样时,他心中又不免觉得:是了,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杜宗主。   叫下属免礼时不改桀骜之态,与自己这炼气修士交谈时全无高傲之辞。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那么多了不起的人都愿意心甘情愿拜倒在杜宗主的麾下、任他驱策!   从这一刻起,蒋飞知道,自己不再只是为了前程、为了父亲而修行——他要为了加入御兽宗、效命于杜宗主而加倍努力修行!   就好像眼前迷茫蜿蜒的小道豁然开朗,有了再明晰不过的前进方向,叫他觉得心中突然充溢着前所未有的斗志!修行中所有的枯燥困难艰险在理想的火光照耀下都再也不值一提。   场中没有一个人知道,眼前这一幕会改变一个少年的一生。   杜子腾周遭,御兽宗核心人物能赶到的都已经到了,几乎是以孩子般的心情迫不及待向宗主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与这些年取得的成就。   这一个个在外面叱咤风云的人物就好似褪去这些年的闪耀光环,回到了昔年那落魄的商队修士、修为难以寸进的小镇修士、血盆口上随时可能葬身妖魔之口的绝境散修……   他们面孔中是再真切不过的激动,叫哪怕没有过那些并肩情谊的人都不免动容。   在这氛围之中,突然,白澍瞳孔微缩,大妖强横的气息毫无保留刺向天际!   那里……即便是身为妖圣亦感觉到了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危机与恐怖!   被御兽宗众人华丽地无视在角落里的萧辰若有所察,抬头自窗外看去,此时的街道上,早已塞得满满当当,无数的修士凡人站在街道上仰望天际,目光中满满的激动骄傲:   “啊啊啊啊啊!父亲你快看,是剑修!是剑修啊!!!”   “不只是剑修,那是——横霄剑阵!圣战之时我曾经见过!是横霄剑派的剑修!!!”   仅仅只是骄阳下的一道剑气、一点剑影便已经令整个天云城陷入疯狂的沸腾当中,与御兽宗融入千家万户的支柱作用相比,牢牢守护一切的横霄剑派在百姓心中却高高在上,甚少直接现世,每一次剑出却必是令联盟百姓热血沸腾。   剑出西荒,只为苍生。   可这一次,剑抵天云……是为了什么?   狂欢之中,许多人心中升起相同的疑问。   此时,天际不只是横霄之剑,还有许许多多灵光四射的法器在逼近、降落。   而白衣胜雪的剑派弟子降下飞剑,列队整齐而来,人群如海面自动分开通道,一众肃然的剑修齐齐俯首:“恭迎掌门!”   这一方世界,终于迎回了最重要的两位灵魂人物,即将踏上全新的征程。 第365章 守一之惑   水镜中投影出来的画面晃动得十分剧烈,周遭尽是尖叫的人群,将整个画面塞得满满当当,可以依稀听到一个抖动得如同画面一样的声音气息不稳地大声吼道:“大家可以看到!整个天云城都已经沸腾!!!”   然后那抖动的画面抬向天空,纵使是在密密麻麻的法器中,笔直划一的庞大剑气森严凛冽,依旧十分刺目,那个声音仿佛一边尖叫一边喘息着说:“啊啊啊啊啊!是剑修!是横霄剑派的剑修!!!今天,横霄剑派派出了一个完整的庞大剑阵抵达天云城!!!现场的气氛已经完全疯狂!”   画面定格在旁边一个双十少女的脸上,只见她一张粉扑扑的脸蛋此时激动得通红,声嘶力竭双手握拳,还在不断呐喊着什么。   那个抖动的声音大声问道:“这位姑娘,亲眼看到横霄剑阵,您有什么感想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我要给横霄剑派的剑修生猴子!!!!!”   尖利到几乎震破耳膜的声音传来,少女的脸庞塞满整个画面,放大到恐怖的地步。   好似被吓到了一般,画面迅速转开,选择了另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家。   老人家的激动又是另一种不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又能看到剑阵咧,真是好哇!”   “老人家您有什么感想吗?”   老人眼睛一瞪:“剑阵来这儿肯定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办!谁敢拦我们这些老家伙打断他们的腿!”说完,还老当益壮地挥舞着手中的拐杖。   画面抖了抖,几乎可以想像那问话的人如何无言地擦着自己的瀑布汗,然后那干巴巴的声音道:“这是修真1频为您从天云城现场发回的报道。”   画面一转,回到一个飞瀑倾泻郁郁葱葱的灵气之地,一身宫装衣裙的女子端庄不失亲切地道:“根据本频独家消息,不只是横霄剑派的剑修们,联盟高层几乎悉数抵达天云城,我们将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给您带来更多报道。”   画面“啪”地一下消失,却定格在另一个奇怪的页面上:《修真联盟门派律》。   看起来就好像点到了某个生僻冷门的板块而不小心弹开的,整个院子因为少了先前那热闹画面而蓦然间冷寂下来。   一个声音诧异地道:“师兄,刚刚那应该是几天前的新闻了吧,您……不往下看了?”   弘宇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守一轩出身的师弟,叫那弟子不由有些惴惴,弘宇师兄这眼神有些渗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可明明最新的报道里,已经公布那位盟主和御兽宗宗主回来的消息了,那言壁上都炸窝了,“恭迎盟主与宗主归来!”的帖子都已经顶了几百万层,飘红置顶了好几天,师兄却在反复看一个过时好几天的新闻报道,不是很奇怪吗……   好半晌,弘宇才道:“那《逆天战记2》不是在热映吗?你们没去追?”   声音低幽,听不出情绪。   那弟子愈加有些惶恐:“这几天的新闻里都是联盟盟主与御兽宗宗主归来的消息,为了插播新闻,播剧的时间都后移了……”   他等剧等得有些心神不宁,才在刷了言壁后出来透透气,却没有想到遇到反复看那段播报的弘宇。   然后他突然开口说道:“师兄,我错了!”   弘宇诧异地侧头看他,有些不明就里。   这弟子低头道:“这几日我们一直沉迷那收音机中,都没有好好修行,让师兄你失望了。”   师门遭遇不幸,他们跟着一起到这修真联盟中来,本应为了光复师门而努力的,却被此地的新奇玩意儿迷了眼,竟然忘却师门大仇,实是不该。   这弟子看向弘宇的表情中愧疚极了。   弘宇听了失笑:“罢了,是我自己有失道心,与你们何干,这收音机不错,你们喜欢就多玩玩,若遇到什么得趣的只管来告诉我,不必拘谨。”   那弟子见弘宇神情间的阴霾消散,不安地再次打量,见弘宇不是嘲讽,而是真心实意,才略微有些放下心来。   弘宇看他的表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认真地道:“我观御兽宗于此地经营之道,纵是我守一轩鼎盛之时亦难及万一……”   那弟子忍不住出声道:“师兄……”   自从守一轩出了那样的变故之后,他们一众弟子便将昔日荣光看得无比崇高,此时乍然听到最尊敬的师兄这般贬低师门不由有些委屈又愤愤起来。   弘宇却像没听到一般径自地道:“商道之中,取长补短才是正道,若没有细细打探又如何知长短?妄自菲薄固不可取,因为心念师门的一切而妄尊自大更不应该。   那收音机集御兽宗之大道于一身,你们若能带着此心,好好揣摩,便也是在光复师门了,不必有那矫矫之情。”   听完弘宇的话,这弟子若有所思,然后肃然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好好揣摩那收音机去!”   带着这样一颗心,而不是简单地刷剧玩乐,这弟子觉得心中似乎都充满了积极动力,他思忖着,弘宇师兄一番苦心教导,绝不能只有他知道,也该去向别的同门念叨一二,如此才不负师兄心意!   这小弟子说到便去做,数十日之后整理出一本《收音机集注》叫弘宇心中感动又是后话了。   现在,弘宇坐在黑暗的院中,看到师弟满怀坚定信念地离开,他的心中却充满了迷茫寂寥。   师弟们迷失方向时,他可以目光坚定地给予指引,可现在他心中充满困惑时,师尊不在,师祖不在,谁又能提点于他?   叶重忍不住叹气出声。   弘宇回头:“……十师叔。”   叶重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弘宇,不必如此。”   弘宇默然。   看到他这样压力重重眉宇不展的模样,叶重道:“光复师门,不是你一人之事,是我们守一轩所有弟子之事,你不必一人扛在肩上。我守一轩如今只剩下这些弟子,都如家人一般,有什么不可以说的?纵是我愚钝些,也愿为你分担一二的。”   听到叶重这样的话,弘宇只觉得眼前一酸,好半晌,才努力控制好情绪开口道:“自从踏入这修真联盟以来,我便觉得……”   “惶恐吧。”   弘宇努力组织着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时,叶重已然替他想好了形容词。   弘宇一怔,然后苦笑着点头:“是的,惶恐。”   他们为什么会答应那位萧真人,如今的萧盟主来到这修真联盟?   彼时他们不知道修真联盟的一切,只断定是个修为低下的偏远小界,身为万古传承至今的门派后裔,却毅然应邀前来,为的……不过是投靠那位萧真人,争取到对方的力量光复守一轩而已。   可是现在,弘宇苦笑着叹息道:“惶恐啊……自来到这修真联盟,我一天比一天惶恐。在来之前,我甚至想过,承师门悉心栽培,我于门中经营之道已知五六分,来到这边远小界有一番作为还不是手到擒来,若我们经营得当,叫这小界繁荣兴旺、叫那位萧真人刮目相看定是轻而易举……”   如果说,在看到了传送门、体验了天云城的繁荣、听说了联盟的制度、经历了御兽宗的服务之后,弘宇只是有些沉默,对于御兽宗的经营感到敬佩,那么,在真正登记了神魂气息绑定了收音机,开始使用收音机之后,弘宇对御兽宗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惶恐。   是的,惶恐。   方才他反复播放的新闻、消息传递之时,他正在天云城当场。   这样的消息已经面向整个修真联盟同步地播报了。   整个修真联盟无论大能小修、凡人非人,尽皆在第一时间可以知道这消息……   商道经营之中,什么最为重要?什么最有价值?   有人会说是特殊的货物,有人会说是强大的组织,而在弘宇所习之道、守一轩那位开山大能的眼中,却是——消息。   守一轩万载的经营中,最有价值的就是消息。   哪里产出什么样的货物,哪条路线最为安全便捷,哪界的修士嗜好什么样的功法最喜欢什么样的灵物……   这些通通是价值万金的宝贵消息。   守一轩的庞大架构便是基于这些珍贵万分的消息而建立,何时该有探索商队,何时该进行运输,何时该购进何种货物,通通是基于消息而做的决策。   所以,他们的功法才会是基于筹算之学。   弘宇掌握的望气之术,不过是基于功法冥冥感应中对于信息的收集而做出的模糊判断。   传说中,他的师祖苍寒真君可以知晓这所有的消息可以同时向诸界上万分舵分门别类传达不同的命令,令整个守一轩如机器一般高效精密地运转,日入亿金,这便是消息的价值与力量。   可是,现在在这修真联盟中,最为重要、最有价值的消息却是以一种颠覆性的方式在传播着。   新闻是什么?那是面向所有人一视同仁传递的消息!天云城的一点动向竟然是面向整个修真联盟同步传播的!   可以说,守一轩经营之道中最为看重的消息到了修真联盟竟然已经变成人人皆有之物,再无珍贵可言!   更不要说言壁上开辟出来的五花八门的板块中,功法的长短优劣、学堂的教学质量评估、产品的使用体验……这许多的东西让原本宝贵的消息变成了人人可以获取的东西。   弘宇看到的不是修真联盟发达到恐怖的消息传递系统,他看到是联盟高度惊人的商业体系的缩影。   在这样消息公开透明的体系中,除了建立这庞大体系的御兽宗地位稳若泰山之外,生存在这体系的所有人,可以说只要有些头脑之辈,都能利用这些消息来经营获利。   弘宇神识一动,那《修真联盟门派律》的页面便开始滚动起来,内容并不算多,却跳动着显示了“设立”、“组织架构”、“经营规定”、“责任与义务”、“合并”、“解散”等诸多内容。   弘宇又点开了最底下的某个东西,弹开一看,标题是“修真联盟门派信用信息公示系统”,然后底下密密麻麻便是各种门派的信息,横霄剑派与御兽宗赫然位列第一、第二位,而弘宇却没有点开,反而点开了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   “门派登记信息   门派名称:二牛灵饼铺;   门派类型:小型食品经营类门派;   门派掌门人:向二牛;   门派成立时间:联盟十三年八月五日;   门派地址:修真联盟百花城晓阳镇;   门派经营范围:从事灵物食品的生产、加工、销售活动。”   弘宇一指这看起来可笑至极的登记信息,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十师叔,你看到了吗?这向二牛或许是个凡人,或许只是个低阶修士,却已经登记在册,卖着这灵饼,在言壁上,甚至还有个专门购买二牛灵饼的帖子。”   师叔侄二人沉寂许久,好半天,弘宇才长长叹息道:“您说我惶恐,我如何敢不惶恐,这修真联盟中,门门生意都有人做,天云城的导游,灵物饼子,甚至我等想都不敢想的似那《逆天战记》的玩乐之物……如今想来,在那无名小界时,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是何等稚拙可鄙,那位萧大师、如今的杜宗主心中不知觉得有多好笑……”   他脸上苦意几乎重得几乎要淌起来:“这修真联盟中,我守一轩要如何才能立足?”   刚刚抵达修真联盟时,弘宇以为他只要证明守一轩的价值就可以;初步了解修真联盟时,弘宇觉得守一轩只要干掉御兽宗就行;进一步了解修真联盟后,弘宇判断守一轩恐怕最多只能取代御兽宗的某些功能;在彻底研究了修真联盟之后,弘宇发现……根本不是御兽宗的问题,如果要在修真联盟实现曾经守一轩的地位,他需要干倒整个修真联盟九成以上的门派,只除了横霄剑派这种不涉具体经营的门派。   一个商业繁荣程度远远超越周天诸界的地方,纵然是曾经在商道上领先整个诸界的守一轩到了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   这是弘宇心中最惶恐的地方,亦是无人可诉的深沉困惑。   这里的一切已经形成了生态体系,环环相扣,每个环节上都有人在经营盈利,守一轩该何去何从?   叶重却笑道:“弘宇,你何苦如此?我守一轩经营万载,纵然今日已经失却了经营故地的资源支持,却依旧有无数灵诀秘技,这修真联盟偏居一隅,高阶修士不过元婴化神,化神之上的丹道器道皆无涉足,我守一轩却有积年所累的法诀,只需拿出一二便可在此地独一无二……”   弘宇一怔,叶重所说的,是最简单可行的一条路。   这修真联盟唯一的软肋就在于修士等阶略低,只需要拿出一二高阶法诀,生产出化神乃至化神以上修士所用之物,便可以赚得满盆满钵……   纵然守一轩败落至此,但一些高阶修士丹器道的秘法他手中却是有的。   可为什么,他潜意识中根本没有去想呢?   弘宇想啊想啊,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摸到了手中那枚温润如玉的算筹,师祖当年……在想什么呢?   传说苍寒真君当年出身于一介小贾之家,借着万载前第一次斩梧之战,人族与妖族的战火纷飞中,这小小的商贾之家生存十分艰难落魄,直到这小贾之家偶然中得到一本功法,一本如何捕捉妖族的功法。   彼时,那小贾之家亦有很多选择,比如把这功法献给上面的大修士,换取适合修行的功法,或者干脆换取灵物资源……可是,最后守一轩传下来的历史中记载,这小贾之家用这功法在战场上捕捉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妖族,靠着贩卖这些妖族起了家。   发家之后,苍寒真君身为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也有很多选择,比如继续靠捕捉妖族为生,或者干脆不事商贾经营,一心一意只修大道……可是,最后他的选择却是建了一支探索商队。   在那惊心动魄的门派创建史中,这支探索商队走遍周天诸界,用捕捉到的温驯妖族作为第一批货物,与诸界开始了交易,那是人族与妖族的大战之后,彼时还没有守一轩,只有守一商队,或者以妖易妖,或者以妖易物,信守承诺,始终如一,渐渐地闯下了偌大的名声,这才有了后来的守一轩。   弘宇渐渐地回想着曾经膜拜的历史,这一刻,他突然发现,那些原本只是让他激动的事迹中,给了他无数的指引。   师祖明明有许多更简单的选择,为什么却一次又一次选择更加艰难的道路呢?   渐渐地,弘宇心中有了答案。   因为,“不甘心哪。”   他长吸一口气,仰望天际吐出了这三个字。   然后他转头看向叶重:“十师叔,你所说的,没有任何问题,修真联盟中没有太多化神以上的东西,我们守一轩当然可以借此盈利。”   可他目光凝视天际,想到祖师当年如果沿着家业继续向前,那就永远只有那个贩卖妖族的小门派,不会有守一轩,更不会有后来跨越诸界的宏伟蓝图。   “十师叔,这修真联盟之中,没有任何消息可以保密,纵然我们可以在一段时日内借高阶秘诀盈利,可又能持续多久?   你不要忘记了,那位萧真人修为深不可测,便是那位杜宗主,看起来不过元婴修为,可符阵之道的道境早就远超修为,他二人亦去过诸界,那些东西他们岂能不知?他们能坐视我们长久借此盈利?借此卷走属于修真联盟的财富?   即便我等能借此盈利,可利又几何?待修真联盟出现那些可制造类似灵物的门派之后,我守一轩是不是也要与那些门派去一争高下?渐渐沦为这修真联盟中的普通门派?”   弘宇说着这样沉重的未来,眼中却是渐渐有了飞扬的神采,叶重只是静静听着,嘴角却是慢慢有了笑意。   弘宇起身仰望不知何时已经满天的星斗,神采奕奕:“我们……可是守一轩哪,曾经跨越诸界,无界不知,无界不晓的守一轩!我们又怎么会甘心成为那等庸庸碌碌只为些蝇头小利而争得头破血流的门派!”   这种骄傲,不是来自于无知时的自矜,而来自于一种骨子里承袭的骄傲,不是盲目自大,而是来自于选择一片更广阔、更挑战、更伟大的战场的勇气!   看到这样的弘宇,叶重心中那最后一点对于守一轩未来的担忧也悉数散去,竟是仰天大声地笑了起来。   弘宇一怔,回头看到这样的叶重,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的惶恐、他的迷茫、他的差点妥协、他的苦苦挣扎,十师叔全部看在眼里,他在等他自己想清楚、想明白。   弘宇渐渐也笑了起来,心中温暖,一片坦然。   叶重朗朗笑道:“我守一轩未来可期矣!既然如此,下一步,弘宇你心中可有什么谋算?”   弘宇略微一思忖:“此事恐怕要落在那位御兽宗宗主身上,他生于此界、长于此界,未见诸界之时便能在修真联盟里建起御兽宗这般可怖之物……”   有时候判断事物,不能只看当下大小,要看未来潜力,比如成虫和幼龙。   在弘宇眼中,御兽宗显然就是一条幼龙,只待放到广阔的世界中便可以矫然腾飞、翻搅风云!因此才有“可怖”的评价。   “……哪怕抛却他符阵大师的身份,只是个凡人,他的心胸眼界亦足列当世最值得敬畏之辈!依我想来,彼时在无名界,他既然手中已经有御兽宗这张牌,却还肯带我等来这修真联盟……必是已有成算。”   叶重微微一笑:“这自然是因为我守一轩相比于他的御兽宗,还有可取之处。”   说到这里,弘宇与叶重相视一笑,竟是异口同声道:“走!寻那位杜宗主去!” 第366章 联盟成员   然而,杜宗主不是你想见就能见。   太久没有回到修真联盟的后遗症就是事情太多。   萧辰就不用说了,整个修真联盟的高层不知道积压了多少事要找他,比如那个弘宇很看重的《修真联盟门派律》,随着修真联盟的发展,其中有些地方恐怕已经不太适用,需要修改,比如他们已经在执行过程中意识到,像横霄剑派、御兽宗这样的门派好像有些条款就不太适用,需要单独列出来。   可怎么修改?是把这些特殊的门派单列出来一个名目,还是直接增加特殊门派的名单进行条款豁免?门派管理委员会内部为此已经分裂成数个派别,嘴仗打得不可开交,如果不是联盟有规定,恐怕全武行都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这会儿迫切地希望由盟主来拍板。   横霄剑派内部亦是一堆的事情,这数十年间,剑派发展不错,元婴修士又多了数十人,甚至连化神修士都开始出现,但是,在修真联盟和平而飞速发展的数十年间,必须承认,这样的氛围其实不太利于剑修的发展,进境最快的明显是当初经历过妖魔大战的那些剑修,新生代中,表现明显不太如意,这是个急需解决的大问题。   萧辰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杜子腾自然也不可能解脱。   首先,萧辰很不厚道地把许多门派经营相关的活儿全部甩锅甩给了杜子腾:……   然后,杜子腾不在的数十年间,那许多学会,禾禾草种植学会、兰舟盟炼器学会、炼丹学会……零零总总有不少科研进展要汇报,还有些构想的项目因为太过异想(烧)天开(钱),急需杜子腾这样在御兽宗权限最高之人来进行审批。   再者,杜子腾从周天诸界席卷了那么多守一轩的“遗产”,整个修真联盟要怎么消化这些财富,这是个好问题。   那些资源不少是用于高阶修士的,不是弘宇叶重二人看不起修真联盟,而事实确实如此,整个修真联盟能用得上的修士确实不多。   要消化这些资源,首先,修真联盟就要掌握利用这些资源的技术。   技术升级,它是个系统而庞大的工程。   于是,杜子腾一边旁听着痛苦的门派制度问题,一边还要分神去处理各个学会的相关事项,为整个修真联盟的技术升级打下基础。   毕竟,这些学会走在修真联盟科学研究的最前列,只有学会将东西研究透彻,才可以转化为各门派用得上的技术,进而转化成修真联盟的生产力,提升整个联盟的生产水平。   这些问题都是甜蜜的负担,让杜子腾不得不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他老人家向道侣正儿八经保证过的提升修为的时间都没有,接见守一轩弘宇诸人的时间……呃,必须是要空出来的。   毕竟,接收了人家守一轩那么多“遗产”,要有个态度嘛,至于答应道侣的事情,杜子腾淡定地想,下次对方要是问起,就把锅甩给门派管委会那堆破事儿好了~   锅嘛,总是你甩过来我扔过去才有意(情)思(趣),至于对方是不是这么想的,那就呵呵了。   弘宇在递交了见面申请的数日后,终于“预约”到了杜子腾,只是地点稍微有点诡异。   弘宇见到杜子腾时,这位曾经的萧大师、如今的杜宗主正蹲在地上跟另一位元婴修士激烈地争辩着什么,二人俱是面红耳赤,全然看不出任何高位者的风采:   “这里根本就不可能!你那是异想天开!!!”   “怎么异想天开了!既然有这探针在,我们方才又解出了基本的符阵结构,这就已经证明他们曾经度量过空间稳定性,别人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做?!”   “呸!别人能做我们就能做?!萧盟主在修真联盟无一合之敌,你怎么不做一个给我看看?你们俩还是道侣天天滚一张床肌肤相亲呢!你说的这群修士我只听你说过,还压根儿没见过!”   弘宇&叶重:……   总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劲爆话题,感觉好像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进来的样子……   然后杜子腾面色一沉,也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蓝!不!悔!!!你他娘的干不干?不干这些材料就都老子吐出来,老子倒是要看看你丫后不后悔!!!”   这粗鄙到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威胁,直叫弘宇内心深处那座御兽宗宗主的丰碑彻底倾塌。   蓝如晦仰天长啸最后垂头丧气:“干。”   他不就是想讨价还价吗?依据一个残破的法器还有这些原材料就还原出别人整个基地的学术水平……这么挑战的事,半点好处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干活,还被这般赤裸裸地威胁,他要申请联盟弱者保护条例的庇护(┳_┳)……   蓝如晦一个人萧瑟地捏着那些空间材料陷入孤寂的凄凉中,杜子腾翻个白眼,懒得搭理他,旁边领路的学会修士这才连忙禀报,将有些凌乱的弘宇等人引了过来。   讲真,这位萧大师初时势微在飞天界却于妖族之乱中力挽狂澜的模样弘宇见过,后来飞天界化为两族战阵战场前萧大师指点大阵的模样他也见过,到得无名界之后这位萧大师指挥若定构造一界的模样他也见过,甚至到得这修真联盟,杜宗主振臂一呼应者如云的领袖姿态弘宇也已经渐渐习惯。   但是,蹲在地上和一个元婴修士这样没有任何顾忌的打口水仗……真心有点毁形象,这种冲击叫一贯八面玲珑的弘宇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的好。   倒是杜宗主仿佛没事人一样起身,也没去打理方才因为空间实验七零八落的衣物和脸上横七竖八的脏污,笑眯眯地朝弘宇他们道:“是我太失礼了,诸位到修真联盟数日竟也没能好生作陪,一切可还习惯?这偏僻地界,灵气匮乏简陋了些,还请诸位见谅。”   这样的话……谁TM敢接啊!   偏僻地界什么的,在没来之前是可以彼此吐吐槽的,然而,看到这样繁荣发达的商业氛围之后,守一轩出身的他们再清楚其中的厉害不过,谁敢轻易说简陋?   而且,叶重的目光正呆滞地凝固在蓝如晦身前那摊乱七八糟的“残渣”面前,完全移不开眼。   弘宇寒暄着“不敢不敢,修真联盟令我等大开眼界震撼空前,多谢盟主与宗主盛情相待”之类的场面话时,发现自己的十师叔并不在状态,忍不住觑了叶重一眼,他们来拜见这位繁忙的杜宗主,对方好不容易在工作的间隙抽空一见,必须要好好把握机会,将先前的筹谋好好同杜宗主摊开谈谈,怎么在这样的关头,十师叔反而掉链子了?!   弘宇的眼神太过明显,叶重好半天终于收回了眼神,再次看向杜子腾与那看起来不着调的蓝如晦时,叶重长长吐了一口气,眼神中已经换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肃然起敬:“修真联盟,当真可怖可畏!”   这种口气,比起弘宇方才那客套一般的夸赞是截然不同的。   叶重语气郑重地道:“越明界……在下有幸曾在门派鼎盛之时去过。”   叶重的眼神悠远又向往,那代表着周天诸界空间法器最高水平的圣地,在繁荣之时必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场景,才能叫这位见多识广的守一轩弟子这般出神追想。   随即叶重的视线重新回到地上那线条凌乱像团垃圾的半成品,苦笑着说:“越明界那是师门研制空间法器的圣地,于空间道则的造诣之高,诸界罕有并肩者,可那是师门数百年间最重要的基地之一,投注资源心力无数,可现在……”   叶重凝视着那重重线条,虽然只是一个粗陋至极的雏形,可到过繁荣时的越明界,叶重自然知道推导出这个雏形意味着什么,空间道则的大门在这个符阵雏形之后已经隐隐可以看到,那种差距不再是不得其门而入,而是只需要投入心血精力便可以一直做下去得到成果。   这个雏形犹如一个正确的方向,在触碰到它之前,一切的空间道则探索都是在黑暗中四处摸索,不断碰壁不断修正前进之路,而触碰到它之后,并非意味着之后没有挑战,可是那意味着你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翻山越岭,而不再是前路迷茫。   摸到这个雏形,倾注守一轩心血的越明界花了五十年。   修真联盟花了多久?五十天?   叶重嘴边的苦涩遮都遮不住。   弘宇没有去过越明界,是很难理解叶重对于越明界的震撼认知的,他只能依稀从叶重的神情表现中推测到叶重此时心中的颠覆,推测到其中原因。   因此,原本那些浮于表面的寒暄也因此沉寂下来。   在修真联盟强悍的破解能力,抄袭能力,山寨能力,翻译能力,复制能力,不管叫什么的强大能力面前,他们先前的想法那般天真脆弱,不堪一击。   弘宇一声长叹,开口道:“在来寻杜宗主之前,我与十师叔曾经讨论过要如何与您相商,现下看来,恐怕亦不必向您遮掩什么了。我守一轩如今要在修真联盟立足,可以为联盟做什么?”   这最后一句话出口,不只是杜子腾周遭的御兽宗修士,就是叶重也怔住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弘宇是这样坦率。   不只是坦率地提出了问题。   而是坦率地将守一轩放到了修真联盟的低处,表达了驯顺与臣服,没有任何挣扎。   这一切侥幸吗?   杜子腾轻笑,如果不是修真联盟强大的实力,纵然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守一轩,以弘宇的骄傲又岂会轻易低头?   杜子腾今日选择此地来进行谈话,又岂是偶然?   守一轩手中握着那些高阶制器炼丹秘诀,借那些秘诀来盈利之事,杜子腾怎么可能料算不到?   今日请他们过来看此地,亦不过是向他们再一次展示修真联盟在学术科研上的强大实力罢了。   就算守一轩执意要靠那些东西盈利,他不会出手阻拦,因为市场化的运作机制下,有的是门派出钱请学会的研究型修士们去破解,去复制,甚至,去超越。   到了那田地之下,守一轩的处境才会真正可悲。   所幸,杜子腾今日展示的一切以弘宇的识时务已经明白过来,他知道修真联盟强大,但只以为是在商业机制上,甚至原本也不打算依据手头那点“老本”来盈利。   可是,支持他那样举动的,更多的是内心深处源于门派的骄傲与光复门派的野心。   而今日过来,他看到的却是修真联盟另一面的强大,令他心中最后那一点骄傲也不得不心悦诚服的强大,叫他生出彻底抛却曾经诸界大派的傲慢,全心全意融入这个新架构的决心。   因为弘宇无比清楚地知道,若他要继续维系守一轩的骄傲、振兴守一轩的荣光,修真联盟将是他最必须、最正确的选择!   这世上一切东西从来没有侥幸,萧辰的武力、修真联盟的综合实力才是赢得今日一切的保障,亦是赢得未来的保障。   面对弘宇这样坦率的问题与下位者的姿态,杜子腾只淡淡一笑,直视弘宇的双眼认真道:“欢迎加入修真联盟。”   明明答案与问题全然不对,这一刻杜子腾眉梢眼角透露的强势甚至是狂妄却叫弘宇与叶重高高提起的心安然放下,漂浮如此之久,守一轩终于又找到了新的起点!   再看这修真联盟中的一草一木修士凡人,他们竟生出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来。   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周天诸界守一轩了,有的,只是修真联盟守一轩!   至于,修真联盟成员之一的守一轩可以做什么,杜子腾嘴角的笑容高深莫测:“时机未至,到时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弘宇、叶重&一干旁听的御兽宗弟子:==|||   有个永远帅不过一盏茶就让人想揍他的宗主怎么破! 第367章 互相刺激   与蓝如晦研究空间材料一墙之隔的另一处炼器室,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画风。   “啧,居然还在刻录这种初级防护符,你们知不知道这种东西因为灵气过低作用太过垃圾早就淘汰了?除了那些没人要的古董破烂,我还真没在哪里见过的……”   “耶?这是什么材料?精晶尘光?这分明就是穿空类材料,你们居然这么直接涂上去?哈,得亏了你们一辈子就守在这穷乡僻壤,不然哪天被人灭门了都不知道!在这么低阶的法器上这么招摇浪费!啧!”   一众炼器师脑门顶上的青筋跳了又跳,就是涵养最好的司少文也不免收音机传讯于杜子腾:杜宗主,这位大神我们伺候不了,您还是赶紧收了吧!   讲真,自从数年前意外踏上元婴之境,每日还能在自己此生浸淫的器道上日益精进,司少文无数次觉得此生无憾。   可是,自从杜宗主把这眼高于顶的大修士带到他们兰舟盟炼器学会之后,一切就不再一眼。   对方横挑鼻子竖挑眼,整日里阴阳怪气,修为还比他们这群学会修士高了不知哪里去,关键是,如果对方好好指点,比如挑出毛病也告知改进意见,那他司少文不是那等没有胸襟之人,绝不会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可是现在倒好,这家伙挑剔了一堆有的没的,却不肯说出半点有用的建议,留他在这儿干嘛,影响大家的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吗?   就算再是大修士,他司少文也绝不伺候!   大衍负手在原地转悠,那副大修士的架子摆得足足,还一副“我愿意指点乃是你们三生有幸”的模样,看得赶来的杜子腾只觉得太过好笑,谁给他这么大脸?   “大衍大师。”杜子腾不卑不亢地问候着。   大衍斜目一看杜子腾:“小师弟,是你来了啊。”   司少文等一众炼器师:?   杜宗主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人的师弟了?   对于大衍这称呼,杜子腾不置可否,只笑问道:“劳烦大师在此久候,不知我们这小界的炼器手艺可还入您法眼?”   大衍嘴角一撇:“我不是那专精炼器之人,只是符阵之道乃众道之基,不时也有些炼器师来找我刻录,也算有点眼界。   你们此地的炼器之法实在太过粗陋了些,诸界皆知的东西你们似乎一无所察,此外,成器的等阶未免也太过低了些,虽然不时有些新奇主意,能将这许多低阶炼器术迅速推广开来,却不过皆是小道……”   大衍如是这般将对整个兰舟盟炼器学会的水平都大咧咧地“指点”了一番,司少文等人只听得面红耳赤,垂首不语。   而杜子腾神情未变,只静静听着大衍的指摘。   身为周天诸界有名的符阵师,大衍的眼界确实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他的指责太过犀利了些,叫司少文等人不由得有些下不来台,而杜子腾也没有任何解围之意,任由大衍在批评。   待大衍终于停下来之时,杜子腾才微微一笑:“有劳大师了,这边请。”   看到杜子腾与大衍离开的身影,司少文等一众炼器师才渐渐抬起头来,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他们身在修真联盟中,一贯被联盟修士一口一个大师的尊敬着,也一直自以为代表了炼器的最高水平,如今杜宗主从外面请了个符阵师,甚至都不是炼器师,就将他们指责得这般体无完肤……   讲真,最开始,司少文心中是极其不服气的,他好歹也是曾经兰舟盟的盟主,一代炼器大师,可是,当这位大衍大师站在杜宗主面前客观地将他们的水平点评一番之后,司少文却是渐渐醒悟过来。   他向杜宗主传讯之事何其蠢钝,以宗主的敏锐,一路同来,岂能不知那位大衍大师的为人秉性?明明知道对方的为人,亦知对方是符阵大师,却还邀请对方到他们炼器学会来,甚至方才大衍当着他的面说得那样不留情面,杜宗主亦未见不悦……这其中分明就是大有深意!   想着想着,司少文额头汗水渐渐沁出。   修真联盟已经和平了数十年,他们兰舟盟炼器学会更多的精力亦是花在了追求炼器的方便实惠上,可是,方才那位大衍大师口气中的鄙夷之意,却是说他们炼制的法器等阶太低。   等阶太低。   这四个字恍若惊雷一般响在司少文心头。   他只知道盟主与杜宗主去往诸界寻找消失的云横峰,这数十年间,修真联盟各方面都在按照当初的规划飞速前行着,盟主与宗主回来之后,带回来了数百诸界修士,修为之高,联盟少见,甚至这些修士还被宗主安排到了御兽宗、诸学会等要害之处,任由这些修士随意观看、随意点评……   司少文毕竟是曾经执掌过一方宗门之辈,政治嗅觉的敏锐在这个时刻发挥了作用:宗主……这分明就是要进军诸界之兆!   他周围不少炼器师兀自在抱怨着大衍的不留情面:   “他们那什么周天诸界有这等自动化生产的流水线吗?还敢这么抱怨!”   “就是,一点眼力界也没有,平时说说也就罢了,宗主好难得来一次,他还一点情面也不留……”   “他分明只是符阵大师,这般大言不惭地点评炼器之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就是!项目管理他懂吗?!质量控制他懂吗?!量产标准化他懂吗?!啥都不知道就知道说我们法器等阶低……简直就是外行得厉害……”   ……   “够了!”司少文回头怒喝,神情威严,叫一众抱怨的炼器师怔愣在当地。   他一看旁边若有所思未曾出声的欧治,心中一动:“欧老,你可是有何想法?”   欧治一双瞎眼抬起,却是嘿然一笑:“我一个瞎子能有什么想法?会长你不是已经看得分明了吗?”   司少文暗叹,欧治一代炼器大师,辗转游离经历世故也不是白瞎的,眼盲心却明,恐怕也和自己一般判断出了宗主此举之意,可恨自己明白得晚,未能及时领悟,还给宗主传了那样的讯息!   然后他面色一寒,朝一众炼器师冷冷道:“怎么?你们觉得他说不对?”   一众炼器师没有吱声,但那一张张面孔上却尽是不服气之色。   炼器师,毕竟是个技术工种,这群人不能以强力压服,必须以理服人,好在司少文自从晋了元婴之后于炼器道上一直又有进益,威望与经验都十分丰富,此时浓眉一沉,冷然道:“你们觉得他说不对,那好,那便炼一把他能用的法器来!”   一众炼器师登时哗然,大衍能用的法器!   这他娘的是在开玩笑吧!开玩笑吧!开玩笑吧!!!   大衍那修为,目测在元婴之上,也许都超过化神了……   他们这群人接到过最挑战的任务就是为横霄剑派的几位化神剑修炼器,而且,剑修的本命法器便是自己的一把长剑,这是不需要任何炼器师插手的,他们能为对方炼制的不过是一些周边需求的小法器,现在听司少文的口气,他们要炼的法器分明就要给那位大衍大师一个好看,如果炼的不好,打脸恐怕就要变成反打脸啊摔摔摔!   而司少文却是一脸冷漠:“怎么?你们不敢?刚刚不是还自夸着什么项目管理质量控制的吗?没有挑战的活儿需要管理控制来干嘛?既然不敢接受这种挑战,那就趁早认了,那位大师说的都对,你们看来再牛逼的东西……也不过是个低阶的玩意儿,不值得对方看在眼中。”   这句话彻底将炼器师们的骄傲点燃,卧槽!这他娘的绝逼不能忍!   如果是在经历过兰舟盟炼器学会的一切之前,炼器师们各自经营着自己的地盘,以小作坊的方式进行着炼器工作,成果永远不可复制、守着自己擅长的一亩三分地、彼此保存着自己擅长的那点小诀窍不放手,那么,司少文这种挑衅的口气他们可能也就认了。   谁叫他们各自的修为确实不高,而在传统的炼器师行当中,一个炼器师炼制出来的法器确实与他的修为密切相关呢?一个化神以上的大修士嘲讽一个金丹修士炼制的法器等阶不高,这分明说的就是事实,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   他们已经知道该如何调集数千个炼器师进行传送门这种超越修为限制、难度MAX++的法器项目,知道要如何整合资源在最短时间内分门别类进行科研攻关,早就明白修为限制,这在传统炼器行业中不可逾越的绝境,现在只是一座齐心协力可以攻克的关卡。   他们早就知道,他们不再是传统的修真界中那种凭借自己狭隘的认知,困囿在修为瓶颈中的炼器师,他们是新时代中,知识无疆域的交流中,彼此分工协同中最优秀的新.炼器师!   虽然一样叫着炼器师的名字,可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截然不同,并为这不同而深切骄傲。   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在对方眼中不过只是“小道”,甚至觉得他们还不如那些就是修为高些的炼器师,而对方判定他们不行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炼制出一个等阶高些的法器……想想真是不能忍!   很挑战吗?   有当年妖魔入侵绝战之时全界生灵的命运压在传送门研发时的挑战吗?   有人坚定地抬起头:“会长,你说吧!我们要怎么做!不就是个高阶法器吗?我们又不是没有接过这个活!”   “哪怕就是为了联盟长远发展,炼制一个高阶法器叫这些诸界修士看看也是应该的!我同意立项!”   “是啊,会长,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立项吧!”   看着这些一个个仿佛被彻底点燃的炼器师们,司少文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明明是一件他刻意去达成的事情,可是看着这一张张同伴的面孔,不知为何,司少文竟也觉得热血沸腾,久违的豪情在胸腔中涌动,修真联盟确实已经平静得太久,久得让他觉得,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向联盟之外证明他们的强大都是那样叫人激动!   炼器师是一群奇怪的物种,他们胸膛中的热血可以沸腾,但大脑却永远冷静,此时司少文的工作分配一样有条不紊:“欧老,你领头进行需求调研,对方既然是符阵大师,您与杜宗主打交道时日不短,恐怕从宗主那里入手更容易有突破,有了眉目之后我们来研究可行性和具体方案,我这边……也去找那些外边儿来的修士打探一下,做做背景调研。”   欧汉点头应下,一众炼器师疯狂而又冷静地投入项目前期之时,却有个兰舟盟修士欲言又止:“会长,炼制一个这样的法器,恐怕花费不小……这预算……”   司少文抱臂而笑:“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去吧。”   所谓的打对方脸不过是他为了挑起大家战斗热情的说辞,他相信,如果这件事向宗主汇报,宗主不会不知道这样一个项目对于炼器学会整支团队能力与士气提升的意义,再说了,不是听说,宗主在诸界中收获不菲吗?要他们炼器学会干活,总得适当地喂点草吧?   司少文眯起眼睛,笑得十分奸诈,又有了一点昔日执掌六大派之一的老狐狸本色。   另一头,杜子腾客客气气把大衍请到单独的会客之所后,原本面上那不动声色的表情立时变成露出一口白牙的可怕笑容:“大、衍、大、师!我不是拜托您好好‘指点’他们吗?你就是这么指点的?!”   大衍一脸莫名其妙:“我刚才不是好好指点了吗?”然后他一脸嫌弃:“一群小修士,我肯好好同他们讲就不错了!”   杜子腾抱臂冷笑一声:“你觉得他们等阶太低?”   大衍翻了个白眼:“还要本座‘觉得’?他们本就是等阶低!放到诸界中就是炮灰!就算有那许多小心思有什么用?价格低廉的法器本就赚不了多少,你卖上十万件百万件也许都不如一件高阶法器!”   杜子腾微笑着把一摞东西甩到了大衍脸上,笑得不冷不热地道:“我建议您呢,还是好好看看他们干的活,再提些指导性的建议。说别人不行谁不会说啊,要让人从不行到行,才是真正挑战的事情。你底下那么多符阵师,我若要挑他们的毛病,个个我都能挑,可若要把他们捏到一处,建一座大阵……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大衍一脸莫名地收起那些玉简,一个个翻阅起来,杜子腾说的这些话他也就是听听,对他这样天赋惊人际遇不凡的大师而言,自己内心深处已经有了一套处事的原则,很难再真正听进去什么。   然而,当他一个个检阅那些玉简之后,脸上神情先是惊奇,而后竟然翻阅的速度都慢了下来,甚至有时还受到了启发一般,若有所思地停下来思索片刻。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满意与矜持道:“他们确是不错,比我想像的要杰出许多,这一方小界在几十年间能有这般的成就与思考,殊为不易,有些东西虽有偏颇,但靠着他们自己那套方法还做出了验证,假以时日,定然成就不可限量。”   技术人员是要靠技术来征服的。   大衍说着说着道:“这怕也是这一方世界最为机要的东西了吧,放心,既然给了我看,明日我便去好好指点他们。”   杜子腾一脸“你老人家脸真大”的表情呵呵道:“《修真·炼器篇》,我修真联盟发行的学术期刊,一月一期,一灵石一本,路边店里买的,送您了,不谢。”   大衍目瞪口呆.jpg   “路边买的?!”   这其中有些诀窍、有些新奇想法于他都有不少启发,修真联盟路边就能买到?!   你特么的一定是在逗我!!!! 第368章 百年结缡   把震惊的符阵大师搞定并且顺利将符阵师们安排到各项目组中之后,杜子腾便收到了司少文提交的项目申请,讲真,杜子腾本来就是一个符阵大师,但像司少文他们立项中所提到的有些想法,都令他有些觉得耳目一新,于是他亦不阻拦,大笔一挥:立项通过!   杜子腾伸了个懒腰,讲真,这些事情并不算难搞定,却也需要花些心思,在周天诸界那地方,修士们总觉得自己视野宽阔,可事实上,有时候这种视野却不过只是种错过,反而会阻拦对于正确方向的判断,总是有些麻烦的。   然后杜子腾嘴角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嘿嘿笑着传讯之后便冲回了自己的洞府,萧辰果如他邀约的那般,坐在了洞府之中。   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还有那一壶熟悉至极、联盟盟主亲自研发的禾禾酒,杜子腾口水都要下来了。   他长叹一口气:“娘哟,最近这日子都过得不知道生活是个啥滋味了~”   然后他一把抱住自家老板娘,嘤嘤道:“还是我家老板娘最心疼我mua!(*╯3╰)”   萧辰:……   对于自家道侣偶尔的抽风行为,萧辰已然见怪不怪,淡定地斟上禾禾酒,准备这些东西是要费不少功夫,不过,萧辰自认为并不亏本。   吃得兴高采烈的某人完全没有看到对方眼中幽暗的光芒一闪而过。   二人近来所忙公务皆为联盟,吃着吃着,不免也要交待一下工作,杜子腾自然将自己对于守一轩、大衍界诸人的安排简要说明了一番,而后他抹了抹嘴巴朝萧辰笑道:“这些人我可是搞定了,您老人家的任务完成了吗?!”   萧辰很淡定为杜子腾续着杯:“我的任务?”   杜子腾震惊了:“我说,你好歹是修真联盟的盟主,横霄剑派的掌门,我们御兽宗的老板娘,脸皮再厚也要有个限度啊!守一轩和大衍界的人我可是都处理好了,那雷璃蛟总不能还是我的活儿吧!”   这口气,活脱脱家事分配不均而闹矛盾的两口子==|||   萧辰淡定地道:“你是说白澍啊。”   杜子腾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居然是这样的萧辰!难道那不是你的活儿吗?”   看萧辰完全没有丝毫波动的模样,杜子腾也歇了躁一躁自己道侣的心思,对方段数太高,很难搞呀~不过杜子腾倒也是真的好奇:“白澍和忽黎黎那些小妖,你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萧辰淡然道:“我近日事务繁多,未曾有功夫理会。”   杜子腾:……   然后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牛!”   居然什么都没做!   那可是一群妖族!修真联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种族!民众对妖魔无比痛恨的修真联盟!   您老人家居然什么都没做就放这帮家伙在联盟游荡,算你狠!   萧辰自然不可能就此事对杜子腾开玩笑,只是看到杜子腾这番表情折腾之后,他挑了挑眉毛:“怎么?你希望我出手收拾?”   杜子腾好奇地转头:“难道不该是你出手收拾?”   萧辰嘴角笑意淡淡:“该我去做的事情太多了,亦难事事周全。”   咦?这口气不对啊!   杜子腾这才反应过来,自家道侣这是有情绪哇!   他慢了一拍迷茫地问道:“啊……联盟里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了?”   萧辰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杜子腾:OTZ   到底是什么事!您老人家直接说好不好!老夫老妻了,打哑谜有意思吗!   良久,萧辰才悠悠叹了口气:“你忘记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杜子腾一脸迷茫。   然后,萧辰抬起头:“百载前的今日……”   杜子腾脑海中终于响起“叮”的一声!   环顾周遭,同样是在这破晓秘境的洞府之中,他曾经那样英勇无畏地将对面此人一把拎起,然后那样勇敢果决地说了一番现在回想起来都脸红心跳的话。   看到道侣脸上迟到的红晕,萧辰长长叹了口气。   本来收到道侣的传讯回洞府,萧辰是那样欣喜,最近事忙,他们二人间本也不讲究那些,只是一路行来,确是不易,百载前的今日于他而言那般重要,为了门派不得不袭魔塔传承,那是自我怀疑、自我否认的顶点之时,道侣的表白于他而言宛若人生中最重要的救赎——   原来这样的我,还能得你垂青。   何其有幸。   哪怕是近来忙到天昏地暗,萧辰也始终牢牢记得,到得今日,他们结缡百载。   百年之前,时机不合适,一切并不顺遂,后来诸事繁杂,他们一直亦未曾有机会办一个大典,虽说彼此并不在意,可他心中却不是没有遗憾……   谁知道,他备好了一切,装扮洞府,美酒佳肴,自己的道侣只顾着狼吞虎咽,说些不相干的事情,如何叫他不气闷。   这一刻的杜子腾,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原本他心中还有点淡淡的错愕:纪念日这种事情,既不像他也不像萧辰,他们是道侣,可两个男人之间,注定与凡俗的男女夫妻不同,也许那种亲昵粘腻会少一些,惺惺相惜并肩扶持会更多一些……   可是看到萧辰眉宇间的疲倦与失落,也许一直以来萧辰的强大太让他忽略了一些东西:对于他们之间的一切,萧辰似乎更加在意。   而自己偶尔表现出来的大咧咧……似乎无意中伤害到了自己无坚不摧的道侣?   伤害……萧辰那样强大,也会因为自己而觉得受伤吗?   杜子腾眼中有些恍惚,随即回过神来,认认真真笑道:“原来已经过去百年了啊……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过得真快。”   这感慨仿佛由心而发,百载岁月间,驱逐妖魔,建立联盟,追寻云横峰,诸天周界的失散重逢……时光便这样匆匆而过。   萧辰脸色复又柔和下来,举起酒杯:“天长地久,皆如此时。”   杜子腾亦含笑酒杯,心中在疯狂地庆幸:好险好险!幸亏小爷段数高没有被美色所迷,及时地想到了甜言蜜语糊弄过去!   杜子腾酒杯刚放下,萧辰又举杯:“二祝你我之间永如今日,岁月静好。”   杜子腾苦逼地再次举杯。   萧辰再次举杯:“三祝……你能永远记得你我之间的一切,情深意久。”   杜子腾瀑布汗,连忙一饮而尽。   看萧辰还有未尽之意,他连忙吐着舌头干脆耍赖地摊倒在萧辰怀里:“不来了!喝这么急!我都没喝出什么味儿!”   这是彻彻底底的恃宠而骄,什么男人的面子啦,在这种时刻全都有多远扔多远,只想撒泼打滚让道侣把这茬儿赶紧揭过去得了。   萧辰把玩着手中酒杯,眉毛挑起,一脸似笑非笑。   然后杜子腾一脸委屈地搂着萧辰的腰:“好了,我认错啦!老板娘原谅我啦~”   这一刻的萧辰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道侣,大概是确实喝得急了些,这禾禾酒并非外界所售的普通货色,乃是他亲自所酿,灵力醇厚后劲十足,他家老板脸上红晕层层涌动如潮水,叫他想起某些不能言说的瞬间。   相识那么那么那么久,真正结缡都已经有百载,怀中人的性情他最知晓不过,看似嘻嘻哈哈漫不经心,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要强大,又比谁都要柔弱,可漫长又短暂的相处光阴中,这样有些示弱地倒在自己怀中的时刻……却似是从未有过。   眼睛中光芒闪动,有些狡黠又确是有些委屈的道侣,叫他觉得这样可怜又可爱,莫名觉得杯中的禾禾酒亦难解此时之渴。   然后他毫不犹豫一把揽住道侣,坚实双臂将双方牢牢困在自己怀中:“认错难道不该带点诚意?恩?老板?”   那几乎是含着耳垂用牙齿轻轻厮磨着泄出的句子叫杜子腾实在招架不住,啊啊啊啊啊啊!自家老板娘实在段数太高,又是怀柔又是色诱,完全扛不住啊!   于是,老板就再次这么义无反顾地栽了进去。   待到酒不醉人色不迷人之时,已然过去好几个时辰,洞府中的狼籍早被收拾得干净温馨,杜子腾自温暖床榻间伸出个脑袋,伸了个懒腰,在道侣怀里摩挲几下,好像在撒娇。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一起那么久,大概是再次看到萧辰对于彼此之间超乎自己预料的情深,原先那些怎么也不会做出来的情热之举,竟然此时亦是发乎一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萧辰揽着他的肩头,亦是全不怕齁死地在道侣耳边亲吻流连之后才懒懒道:“喏,老板你交待的事情在下可是处置妥当了。”   这话里调笑的意味太浓,一时间竟然叫杜子腾完全没有办法再直视“老板”这个称呼了。   他斜了萧辰一眼,大方地神识一动,点开萧辰手中那水镜术:   禾禾草田接天映日,犹如翠毯延伸到无际远处,白袍男子站在此处,满眼的震惊茫然之下,犹有一抹难以置信的狂热。   他身前,一袭浅碧衣裙的少女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你是谁?!” 第369章 妖族圣株   杜子腾看着这俊男美女互动的一幕,心中忍不住想,如果不是知道双方巨大的年龄与背景差距,他怕是不小心会将这场面认成无忧集团最新投资的偶像剧了……   投影中犹如偶像剧男女主角初遇的一幕犹自在上演:   少女面上带着迟疑惶惑,百年的生活轨迹之中,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方秘境天地,亦从未太过陌生的人,眼前之人,不论是气息眼神俱叫她觉得咄咄逼人十分害怕,就好似……随时可能被对方吞没一般!   看到这样的少女,英俊男子长吸一口气,令自己沸腾的血液冷静下来,笑道:“你不要害怕……”   想到那位萧真人曾经说过此界只有唯一一只妖,他脑海中灵光一现,解释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同他们那些修士全然不同,与我才是一般无二吗?我们才是同族……”   少女先是点头而后又拼命摇头:她知道自己与那些修士不同,但也不认为自己与眼前这男子是同族。   对方给她的感觉不是全然无害,没有那种归属的安全之感,反倒更像是……遇到了随时可能吃掉自己的天敌一般叫她心惊肉跳牙关打战!   然后少女毫不犹豫地燃起眉间印迹呼唤:“主人,救命!”   男子十分震惊地看到少女眉间那认主的印迹,眼神中难掩愤怒痛惜:“谁敢做你的主人?!可是有人相迫!!!我必不会饶过他!!!”   愤怒的雷璃蛟令天际晴空响雷,可很快,那雷光犹如被什么吞噬了一般,迅速消失。   到得此时,男子才略微冷静下来。   他已然略微发现此处空间的古怪,这修真联盟所在的小世界中妖气十分稀薄,唯独这处秘境中妖气与灵气和谐并存一般的非常充盈。   方才他浑身妖力暴涨,以他此时境界,足以引动八方妖气共鸣,可却在刹那间轻而易举的被镇压,甚至冥冥中还有种被人冷冷一睨的惊悚之感。   妖族是种凭借种族天赋而修行的族类,越是到得高深处越是   他忍不住想到自己发现此处秘境的端倪,潜入此处秘境时的各种巧合顺遂……他忍不住恨恨想到,也许从头到尾,这种顺利都不是巧合!   一切的一切也许都落在某人的眼中,而自己能遇到眼前这少女,更是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此人是谁,在这方小世界中,人选根本不做他想!   看到少女眉间那隐隐跃动的认主印迹,男子深吸一口气:“萧真人,您既然诱我至此,又让我遇到她,何必吝惜一见?”   杜子腾推了推自家道侣,下巴朝投影点了点:“人都点名道姓了,赶紧的。”   萧辰这才慢条斯理地整理身上衣物,一个挥袖间,人已到白澍面前,而杜子腾继续舒舒服服地窝在床榻上看着戏。   看到萧辰出现之时,白澍下意识地绷紧了下颚:“萧真人。”   萧辰点点头,而一旁的晓禾却像终于找到庇佑一般露出欣喜的笑容跃步藏身到了萧辰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打量着白澍,似乎对他的来意犹然存着怀疑。   白澍环视周遭铺天盖地的禾禾草,感知着灵气与丝丝妖气纠缠的奇特气氛,再次凝视萧辰和他身后的晓禾之时,眉目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复杂表情:“萧真人,你可知眼前这一切于我妖族的意义?”   萧辰却是一脸漠然,神情中没有流露半点情绪:“与我何干?”   这四个字却仿佛直接点燃了白澍的情绪一般令他狠狠地抬起头大声道:“圣株重现,苍梧再生!多少妖族为了这八个字浴血而战,可现在,你这一方小世界中却有如此之多的仙碧!你知道任何一个妖族看到眼前这一切会是什么心情吗?!”   仙碧……那是妖族中的圣植,万载之前,妖族最为强大鼎盛之时,妖界处处可见,可随着妖族的衰落,仙碧绝迹,再后来,苍梧倾倒,妖界关闭,他们这些散落在诸界各处的妖族便似无家可归的野狗般,在人族的驱逐、奴役下苦苦求生……   这是烙印在每一个诸界妖族觉醒的种族记忆深处最深沉的痛楚。   那最深的梦境深处,圣株如茵铺陈到天际尽头,苍梧高大巍峨直接苍穹,那是所有诸界妖族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旧景……   但眼前,虽没有苍梧巍峨,他却亲眼看到了圣株如碧浪,还有眼前这圣株化形的妖族。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曾经令他认为只是一场空幻、令他对万妖军淡漠失望的最终梦境也许亦有可能实现的一天?   白澍亦是妖族,没有一个妖族不梦想着故土的幸福,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实现,他无法把持住内心那种汹涌澎湃的感情。   萧辰却是淡淡的开口:“一切都只存乎一心,而非什么种族记忆。”   白澍一怔:“你知道妖族传承的种族记忆?”   萧辰没有回答,只淡漠地问道:“看到这些禾禾草,你相信万妖军能办到那一切?”   白澍迟疑了一瞬,却又突然不能肯定起来。   传承记忆中只说仙碧重现、苍梧再生是他们可以重归故土之兆,方才那一刹,他确是有些相信万妖军中鼓吹的一切并非虚妄,然而,仔细回想万妖军中的那些东西,他突然又不确信起来:   万妖军将一切寄希望于那位帝君,而眼前,他在这偏远小界看到仙碧再现,却根本没有感觉到传说中那位帝君的气息与踪迹。   萧辰只意味深长地道:“求人不如信己。”   白澍蓦然抬头:“哦?那萧真人希望我做什么?”   萧辰只淡然道:“周天诸界中,不愿意加入万妖军的妖族下场如何?”   白澍沉默。   很惨。   在万妖军起事之前,就算妖族地位低下,但也与人族相处万载,不少妖族已然融入人族修士的生活中,可万妖军起事……直接将妖族推到了人族的对立面,斩梧盟向整个诸界下达了对于妖族的清剿令。   并不是每个妖族都愿意加入那血腥杀戮,可是,不加入万妖军,等候他们便是人族的屠刀,这种两难的绝境逼得他们没有丝毫退路。   萧辰:“不必做多余的事情,保存好力量,一切改变自然会发生。”   这句话明明听来毫无道理,却莫名叫白澍心中一颤:“保存力量?我要如何去做?!”   他大声叫道,却在萧辰一个挥袖间,整个妖被踢出了破晓秘境。   白澍登时愤怒地还想再吼些什么,甚至动用妖力想撕裂那股将他踢出来的力量,却不知触碰到了什么,一座塔的形象投影到他的妖识之中,然后白澍就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至极的东西一般,整只妖都不会呼吸了一般,傻在原地。   忽黎黎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又莫名呆傻的妖圣,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妖圣大人?妖圣大人??”   白澍定定地转动眼珠看向忽黎黎,然后嘴角裂出一个越来越大的弧度:“你相信我们妖族终有一天会回复万载前的荣光,自由自在地在苍梧下歌唱生活,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我们吗?”   忽黎黎噎住,谨慎地道:“妖嘛……还是要有梦想的……”   白澍却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相信!现在我相信了!!!”   忽黎黎和其余小妖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位妖圣是发了什么疯。   白澍却是在疯狂又嘶哑的笑声中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早该想到的!早就该想到的!妖气和灵气……圣株生长之地……空间转移之能……真相明明就在眼前,我却偏偏缘木求鱼,当真是蠢不可及、蠢不可及!!!”   忽黎黎等一众小妖看到这发了疯的妖圣,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出声打断,生怕引发什么更可怕的后果。   然后,白澍收了声,盯着忽黎黎道:“你们……要勤勉修行!本座要回周天诸界一趟,你们不得懈怠!”   一秒由抽风妖圣变成严肃妖圣,这画风转变太快,忽黎黎的心脏都差点骤停,噎了一会儿才慢半拍反应过来:“我等不敢!定遵妖圣之嘱,勤勉修行!只是不知……您往诸界而去,可有归期?”   白澍却是认真冷静地道:“本座要将族人都召集起来,所需时日恐怕不定……”   然后忽黎黎的心脏又开始抽动起来:“召集族人?所有族人???”   白澍严肃地点头。   忽黎黎简直给跪了。   妖族中天赋决定一个妖的起点与加速度,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只妖的命运。   白澍妖圣,种族是雷璃蛟,与他们这些杂七杂八的小妖可不一样,雷璃蛟是妖族中的顶阶种族,他的族人……各种强大类龙种族,什么碧火蛟乙木蛟吞天蟒都算,再往宽里算,他统率的一众下属从族都可以计入其中……   这么搞下来,万妖军中,到底有多少他的同族???   要召集他的全部同族,万妖军要空出多少位置???   老大,您这是要搞大事情啊!!!   忽黎黎担惊受怕地环视这一方小世界,好怕眼前这位老大搞出的事情让这小世界被万妖军给踏平啊啊啊啊啊啊! 第370章 联明之外   说走就走,马上就要去周天诸界搞风搞雨,白澍妖圣就是这么任性&( ̄ˇ ̄)/!   然而,白澍刚刚化出原形方便赶路,一座塔轰隆从天而降,直接将他压了个灰头土脸。   一个冷静的声音淡然道:“急什么?既然你要去,那就等等,顺便帮我捎些人好了。”   白澍:???   捎人?!   他可是怀着光复妖族的伟大使命前去接应同族的,捎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又不是那等贩货的商队!   然而,本应该暴怒的妖圣大人在回首看到镇压在自己身上的建筑时,目光却是蓦然激动崇拜起来,连生气都忘记了。   再辉煌再耀目的一切大抵也是经不住时光冲刷,曾经的金檐碧阶光芒已经黯淡,可塔身那宏伟的轮廓精致的线条在时光中似都无声在诉说着什么。   这是时光的力量,亦是时光的恩赐。   白澍的目光贪婪地看过那一块块金砖还有其上黯淡的符纹,他遥想着,当年妖族中的至圣们是如何在塔前唱起猎歌是如何祭拜先祖,是如何将祈愿化为力量铭刻于塔身之上。   这不只是妖族的圣塔,亦是一座妖族的丰碑。   看着这座塔,仿佛那些流逝的光辉岁月从来没有远走,他们没有被任何族人遗弃,他们又再次回到了那庇佑之下……   只静静凝望着它,便感到说不尽的力量充盈于心间:他们一定能恢复荣光、回到旧日相传的那些美好时光中的吧?   第一层的塔檐,那些曾经被修真联盟所有人的愿力点亮的尖角此时莹莹生辉,不知是否错觉,静静伏在塔下雪白雷璃蛟,悄然合上了眼睛,可它周身仿佛点亮微微细芒,与第二层的塔檐隐隐相和,仿佛呼吸般明明灭灭,雷璃蛟的眼皮微微颤动,似在经历什么宏伟的梦境叫它即使在梦乡中亦震撼难言。   =========================================   白澍妖圣的出发只是被萧辰推迟,却不是取消。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家道侣要求捎人。   是的,妖圣大人彻底误会了,真正作妖的是盟主他家的道侣,根本不是盟主大人呀!   作妖的御兽宗宗主此时正在召开无忧集团作战会议。   无忧集团,修真联盟中极其诡异的……一个组织。   与御兽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其作风之奇葩,又隐隐独立于御兽宗。   在民众与各门派的口中,有时候无忧集团是叫人幸而忘忧的解语花,温柔晓意,永远能挠你心里最痒的那处,叫你欲罢不能,比如那些惊心动魄的剧集,叫人连闭关没办法中断刷剧……   有的时候,它在别人口中又是一手遮天的巨大黑幕,是联盟中无数事情背后那隐隐的巨大黑影,或者,干脆就是那只看不见的巨手,搅动联盟无数风云,将一方天地牢牢把控,独裁专断叫人恨得牙痒痒……比如那些门派恨不得牢牢捂死但最后却总是被公开的新闻。   集爱恨于一体的无忧集团内部,其实是很松散的,相对分散的各个项目组基本上都凭兴趣和喜好在做事情==   对,你没有看错,兴趣和喜好。   各个项目组,有喜欢鼓捣那些爱恨缠绵的,就有喜欢戳人短片揭人伤疤唯恐天下不乱的……   干这一行,当年老板对他们的要求只一条:别违心就好。   哪,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啦。   所以,其实真相很残酷的。   你以为别人在刻意讨好,或者是在刻意控制……其实都只是无意为之,人家只是为自己开心,顺便娱乐了大家而已。   这样的无忧集团,可以想像内部氛围该是如何松散得如天女散花……   而今天,老板竟然把他们都召集了起来!   讲真,他们这些项目之间,除了有过合作的对象,有的人彼此都不认识呢,但不妨碍他们同样利用御兽宗收音机的渠道向全修真联盟播报节目。   或严肃或调侃的讨论之中,所有人渐渐静下来:老板叫大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忧集团,这最初为了在血盆口建立影响力而打造的泛舆论组织,看似松散多样,当被幕后者集中调度起来时,终于展现出它极其恐怖的力量!   次日,一篇新闻报道犹如平地惊雷轰炸了整个言壁:“天云城事件最牛最真报道系列之一——联盟之外的世界。据本频道最新得到的消息,修真联盟盟主萧辰与御兽宗宗主杜子腾此次寻找云横峰之举未能如愿,却意外触及域外之界……”   虽然只是系列报道的第一部分,这报道立时就引爆了言壁。   “卧槽!我上次就发帖子说过,盟主降落我们天云城的时候,队伍里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当时是谁嘲讽老子嫉妒盟主追随者的风范?给老子站出来!”   这强势回帖中还插入了一段一看就是自己录制的水镜画面,里面数个借衣物遮掩身形的黑影被圈了出来,确实让人觉得十分鬼祟。   “啊!难道这些就是域外的修士?不对,是修士吗?是不是我们人族?”   “不是人族的话……?难道和先前入侵咱们修真联盟的妖魔一样?是域外来的?域外天魔?!那必须干掉!!!”   因为第一个报道放出的消息十分有限,言壁上的修士们只知道萧辰与杜子腾去过域外,根本不知道联盟之外是什么模样,正好有人放出了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自然会有人联想到域外天魔。   “这可是盟主与杜宗主亲自引到咱们联盟来的,不至于是域外天魔吧?”   “那干嘛鬼鬼祟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时间,言壁上对于这些域外来客的身份猜测纷纷,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纷纷出炉,更是炸出了好多隐寂百年的老账号。   “身形看起来不太像妖魔。”   简短的帖子在一众口水贴中总是格外醒目,也格外引战。   “我靠,楼上你知道妖魔一共有多少种吗?你认得全吗?身形辨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无忧集团那剧里的神探哪!”   “喂,楼上你不要乱说话啊!楼上的楼上那位带着勋章标记的!”   “哇!斩妖除魔勋章!斩了672个妖魔!拜大能!”   “拜大能!这肯定是当初斩妖除魔军中的元老啦!他都判断不是妖魔,那肯定就不是了!”   “拜大能+1!所以,不是妖魔……盟主到底从域外带了什么物种回来???”   “我总觉得……这应该不是盟主所为。”   “咦?!我靠啊!8000+的神级勋章!大神!!!收下我的膝盖!”   “杀了那么多妖魔,肯定是除魔军中的超级大神了!跟盟主和杜宗主很熟悉吧!为什么说不是盟主所为???”   类似这样的讨论在整个言壁上热热闹闹,修真联盟和平的岁月太长,舆论越来越发达的同时,话题的热度总是此起彼伏。   但这域外之事却不一样。   毕竟这是与联盟盟主想着,当年妖魔之事直接促成修真联盟的成立,联盟各方面的教育中也从来没有疏忽过关于妖魔的问题,对于修真联盟中许多修士而言,域外,那是一个既危险又忍不住感到好奇的地方。   这个帖子之下,热度经久不衰。   当然,无忧集团的运作发挥了多少功效……也只有他们知道了。   这番吵嚷过了一段时日之后,系列报道之二终于发了出来:初探域外之境!   然后,周天诸界的轮廓在修真联盟中初初显露。   “诸界???界是何意?”   “若按照《修真》24期那篇《论精晶尘光对于空间的作用与影响》中的论述,我们所处的也是一方世界,界壁之内,规则稳定,界与界之间便依靠界壁分离,先前妖魔入侵我们修真联盟,也是通过打破了界壁才能进入的。所以……域外竟然有许许多多类似我们修真联盟的世界?!”   这番推测让整个言壁都彻底兴奋起来!   修真联盟是多么的精彩啊!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事物每天都在发生,修行从来也不是负担,而是一种挑战,一种兴趣,一种人生选择。   越来越多的修士选择自己喜欢的大道一直走下去,联盟的高阶修士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他们对于天道的追寻,对于世间的探索亦越来越深入,在这个时候,发现修真联盟之外竟然还有那样广袤的一片天地,竟然还有数万个类似于修真联盟的存在,如何叫他们不兴奋?!   这篇报道之后,不只是曾经与妖魔交过手的战修们,就是那些门派中的高阶修士都彻底激动起来:   “诸界之中,可有人族踪迹?还是有其他种族?这些种族如何?都与那等妖魔类似?还是截然不同?”   “诸界有哪些灵物?都有何用?”   “诸界……”   各种不同的讨论一个又一个将言壁点燃,而杜宗主坐在自己的老板椅里,面上露出古怪的满意笑容:天下人皆入吾彀中的感觉可真是棒呆啊! 第371章 诸界热播   一篇又一篇的报道将周天诸界的情形向整个修真联盟的民众介绍着,与此同时,修真一频推出了全新大作——《情起飞天界》。   这部剧来得十分神奇,没有任何预先的宣传,好像突然就开播了,最关键的是,借着言壁上那讨论周天诸界的火热帖子,这剧的播放量居然半点也不低,简直震惊业界。   剧情内容其实说穿了十分简单,与先前无忧集团推出的剧集一样,无非也是关注爱恨情仇,只是这剧集的大背景不同,是在万妖军崛起与斩梧盟强势整合人族力量的背景下,人族与妖族跨越种族的爱恋故事。   要说剧情,虽然没有明显漏洞,却也并不算特别强,世家子弟公子哥儿喜欢上自家青梅竹马的天真女妖奴,原本若是世事如旧,这公子大可以专心修行的名义,此生不娶妻不纳妾,守着他的女妖幸福过此一生。虽然这段感情不能公诸于世,只能在暗地里进行,可是,那也是能携手共度的一生……   然而,守一轩被妖族攻破,斩梧盟强势崛起,在人类史上第二颁布逐妖令,公子所在的家族早已经加入了斩梧盟,诸界之大竟是容不下他们之间的爱恋。   这故事与先前无忧集团的许多剧集一样,爱恨情仇十分吸引女修士们的眼球。   但与先前那些专注爱情的剧集不同,这部剧在男修士们当中竟然也广受欢迎。   “卧槽,这TMD一定是无忧集团瞎编的吧!这顾公子的一个书童都是筑基后期?!”   “……老子觉得自己的修行都修到了狗身上,连顾家一个外门弟子都不如QAQ”   “要么就是无忧集团的编剧这次脑子集体掉线,要么……就是周天诸界……确实是金丹遍地走,元婴不如狗/(ㄒoㄒ)/~~”   “话说,顾公子送阿奴的定情信物,那叫什么八阶春星霖的,一滴便可令人修为提升、青春永驻,这是真的存在的灵物吗???啊啊啊啊啊,好想说:给我来一瓶啊!”   “是不是又是他们编剧自己脑补出来的啊?怎么可能有这种神奇的灵物,我们听都没听过!”   “嘤,我也好想要……”   “啧,看到要真是手握一瓶这春星霖,追求女修士根本就不在话下啊……”   “楼上傻逼,追求一个人是用灵物来衡量的吗?追求一心人与追求大道一般,是要用心的!”   “嗤,谁傻逼?你丫一看就是个万年老处,别在老子面前哔哔了,老子有女修约了,懒得理你。”   “靠,你有种别走!”   “所以,这个春星霖到底是真是假???”   “我靠!那是什么!!!”   “啊,是妖族啊!”   “看起来和博物馆里面那些妖魔有点像哦,反正都与我们人族完全不似……”   “不太一样吧,气息都完全不同。”   “这倒是,不过妖族的长相怎么差别也这么大???”   “估计这妖族中也分不同的种族吧?”   投影中妖族或庞大或凶猛的各式身姿吸引够了眼球,在与妖魔的决战之后,修真联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有挑战性的大家伙了。   在这部剧上映到倒数第二集、大结局之前时,无忧集团再次出了一招:“诸界修士妖族专谈,联盟历92载X年X月辰时,你所有的疑惑我们都能解答哦,不见不散。”   哇塞!活的诸界妖族!活的诸界修士!   言壁上,征集问题的项目组专栏直接被挤爆,御兽宗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将把这个板块修复。   因为问题太多,这个板块在修复的同时也不得不进行优化,例如自动合并重复提问,开通投票模块等等,这些新功能让联盟人群那些少部分、原本对周天诸界不感兴趣的民众也都涌入体验参与这些新奇的功能。   “诸位,我们今日非常荣幸请到了周天诸界的几个道友来解答大家的疑惑,欢迎!”   打扮端庄得体的主持人面带笑容开了场:“请容许我一一介绍下今天到场的贾斌。这位是若木真人,合道大能,他身边的呢,就是他家的大妖,种属彩鸾……”   那只骄傲的鸟儿听到这介绍只是高傲地颔首,算是应了。   它一身华美炫丽的羽毛,那一双璀璨曜彩的瞳眸叫收音机前不知多少修士凡人惊叹出声,这样美丽的生灵叫他们对妖族的颜值都多了好多期盼!(想太多了……)   “还有这位,请允许我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诸界中首屈一指的符阵大师——大衍真人!”   随着主持人饱满情绪的飞扬,收音机前渐渐更加热闹起来,因为关于周天诸界的报道越来越多,还有那部《情定飞天界》的热播,整个修真联盟对于周天诸界的好奇心已经蓬勃到了顶点,急欲喷发。   而主持人似乎也知道收音机各个修士对她的抱怨,果然地切入了主题:“让我们来看看得票最多的一个问题,哈,还真是这个!若木真人,恐怕需要您来回答了。”   好脾气的若木微笑着点头。   主持人跟着念出了问题:“在《情定飞天界》这部热播的剧集中,顾公子出生飞天界顾氏,应该是小辈子弟中天资不错的,百岁便结金丹,但为何在整个顾氏之中他却没有多少话语权?再者,他那从第一集就出现的书童一出场就筑基后期,这合理吗?”   若木的神情一怔,像是对这个问题的提出感到不解:“这十分正常啊,大家族的优秀子弟颇多,受家族照拂修为过得去是十分常见之事,若说能干涉家族中事务,以剧集中顾氏的势力来看……莫说他是个金丹,就是个元婴他也得老老实实听话。除非他能展现出更多的潜力……”   主持人显然是知道背后众多提问者的真正疑问:“按照您的解释,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诸界中真的是金丹遍地走,元婴不如狗?”   若木被这新奇的比喻弄得啼笑皆非,最后还是点头道:“筑基修士履低阶修士,且不能独当一面,自然是处处都有,金丹修士算是正式踏入修行门坎儿,数量自然是少一些的,并没有你们形容的那般夸张,哈哈哈哈……”   主持人和收音机前的许多观众一样,深深吸了口气:这么讲来,那周天诸界中修士的平均实力确实是比他们修真联盟要强……   这是种全方位的碾压,完全不留任何情面,叫主持人连带收音机前许多观众都同时沉默下来。   一旁的大衍左等右等不见他们继续,他还想赶紧回去抓着那几个老头儿再多聊会、多套点话出来呢!   大衍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道:“周天诸界不少洞天福地,灵气不知道胜你们这小界多少倍!再者,诸界中那么天材地宝,丰富的灵物亦可极好地支撑修士修行。最关键的是,修行本身是与天差别、与人斗的过程,你们修真联盟安逸如此多年,远无外患,近无内忧,自然众多修士也都松懈了下来,我曾经查过资料,你们修真联盟现在的大修士全部都参加过妖魔之战,不论战功大小,他们可都是在战场中磨砺锻炼出来的!若无战场浴血舍生忘死,何来修为骄人?你们与其花这么多心思去琢磨去嫉妒去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花心思想想怎么提升你们修真联盟的修士修为,提升你们自己的能力呢!”   这番话如果抛却所有的情绪,说得再客观正确不过,可是,这毕竟是面向联盟所有修士的直播,被一个域外来的修士这么当面狠狠一怼,简直像是耳光扇在联盟面上,叫收音机前的一众联盟臣民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至于大衍最后说的那个劝告……呵呵,有的道理谁都能说得出来,却真的很难做到。   怎么能不羡慕嫉妒呢!那么多大修士呢!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都能轻松修行到金丹……那周天诸界的灵物到底是有多丰饶啊!   主持人见机,飞快地转移了话题:“谢谢若木真人和大衍真人,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大衍那一怼,问问题的越来越多盯着他,提了许多刁钻古怪的指名找他,叫大衍都有些暴躁了,这些问题在他看来都无聊至极,无聊至极!   “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显是个十分知趣的人,果断就再次转移了话题,一脸妩媚又突然有些不怀好意:“这个问题是这样的,请问大衍大师,刚刚您的介绍中说您了首屈一指的符阵大师……我们御兽宗的杜宗主也是我们联盟赫赫有名的符阵师,不知道你如何评价杜宗主在符阵上的造诣?你们二人孰高孰下?” 第372章 诸界探索   说实话,这个问题叫一旁十分厚道的若木真人都十分诧异。   大衍,那是周天诸界成名多少年的符阵大师,在许久以前,他还没有大师头衔的时候,亦是鼎鼎大名的“符阵怪物”,形容他在符阵之道上许多神奇怪诞的想法,不流凡俗。   整个周天诸界当今之世的符阵师皆是出自斩梧渊墨部前部首一系,早年大衍初出茅庐之时,坊间亦曾流传,大衍根本不是那位前部首的嫡传弟子,不过是墨部堂前洒扫逢迎的一个童子,这流言传开之后便伴随着种种对于大衍的谩骂污蔑。   可在整个周天诸界的嘲讽压力之下,这位昔年墨部堂前童子却是直接叫出了自己“大衍”的名号,自称已得前部首的两分真传……再之后,就是心怀不愤的符阵大师们前赴后继络绎不绝的挑战,胜!胜!再胜!   一个人如果骄狂可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只能沦为笑柄。   可一个人如果骄狂且实力深不可测,那伴随来而的,便是对于他这个人实力及个性的赞美……   大衍就是这样踩着后面一条道路“享誉”周天诸界。   没有人记恨他吗?那些被他打败、成为他踏脚石的符阵师不想报复吗?   怎么可能!   可大衍依旧嚣张到了现在。   实力之下,宵小之辈自然没有立足之地。   大衍亦从来没有给过对方任何可乘之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才是大衍。   所以,面对修真一频这节目主持人提出来的问题,若木心中是不看好的。   脾气那么坏、那么眼高于顶的大衍,方才都已经那样评价整个修真联盟的修士,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踩在脚底……虽然是实话,可若木看来,毕竟是别人的地盘,那般回答太不给别人面子,但大衍就那样怼了,开口就在现场直播的节目中怼了整个小世界的人,完全不留什么情面。   这样不将整个小世界放在眼中的,确实就是大衍的为人,也令若木更不看好眼下这个问题中大衍的回答——你们一方世界他都未曾看在眼中,又何况你们的符阵大师?   在若木看来,杜子腾是很牛叉,但也只是在这小世界范围内,放眼整个周天诸界,从符阵一道来看,那位萧大师是有些名气,不过也只是后起之秀,如何能与大衍这在多年风云中屹立不倒的大师相提并论?岂不是自找无趣?这所谓御兽宗的修士对于他们的宗主未免也太过自信?怕只怕自信过头……   这一刻,若木心中是这样想的,而守在收音机直播节目前的千千万万观众心中亦是充满各式复杂情绪:他们那样骄傲自豪的修真联盟建设成就在与周天诸界对比之时,平均修为让他们颇受打击。那么,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御兽宗宗主会否让这打击复原?还是加倍?   这一刻,他们既期盼那个答案,又有些畏惧得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才被大衍那样毫不留情的鄙视过,这一刻修真联盟的所有人确实是有些玻璃心。   而在诸界修士与修真联盟所有人忐忑的目光中,大衍竟然认真思索了半晌之后才道:“在来修真联盟之前,我认为他不如我。符阵之道浩若沧海,他再怎么天资绝异,可就算算上娘胎中的时日又如何能与我苦修千载光阴相比?修行便是如此,一分辛苦一分回报,半点来不得假。”   这句话叫修真联盟所有人静默又沮丧,似乎又终于找到了一点平衡:是啊……他们修真联盟成立才多久呢?怎么能和那些动辄存在上万余的周天诸界组织相提并论。   可隐隐地,他们内心深处似乎又有什么在叫嚣:可是凭什么不如人呢?为什么不如人呢?   那种不服不甘不屈不平,在血脉之下、心绪之中翻涌流淌,叫他们心中极其不宁,似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又不得门径,憋屈得厉害。   便在此时,大衍环视周遭,这位修为绝伦的大修士的神识顺着这环视似乎扫过修真联盟每一寸山川与土地,看过它每一次的变迁与崛起,才缓缓道:“但在来过这里之后,我才发现,符阵之道原来还有另一重境界。昔年我曾于恩师门下受教,言及符阵之道数重境界,最低一重,复刻符阵,不必多想,前人能画出什么样的符阵,你也可画出什么样的符阵,再上一重,研制符阵,依据天道变幻界域道则,心有所悟,画出前人未能绘制出的符阵……而最上一重境界,以界壁为纸,以人心为墨,翻天地之云雨,惊苍生之起伏……此一重境界,我苦思数百载不得其门而入,直到我来到修真联盟。”   大衍眼中神光似在久久凝思,他掌中摩挲那收音机,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从这小小法器开始,他亦听说过自己那小师弟昔年壮举,这小法器精巧至极,亦是师弟感悟符阵之道的结晶,可若说是多么逆天,亦未见得,大衍现在就能原样照着叫人做一个出来。   真正逆天的东西,不在收音机这法器上,而在收音机承载的东西之中。   御兽币、言壁、甚至是现在采访他的修真一频,这种种运作,以收音机为载体,操纵人心为其所用,如何不是符阵之道?在大衍看来,这才是最厉害的符阵之道!   良久,大衍才一声长叹:“假以时日,这样的符阵恐怕更会有惊天动地之能……若论符阵之道,我确是不如杜宗主,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居然……就这样认输了?   修真联盟的众人呆呆看着眼前的大衍,完全不敢相信,这位不可一世的符阵大师竟然承认自己不如杜宗主!   这可是出自修真联盟、长在修真联盟、修为有成之后才前往周天诸界的杜宗主!   就算是那经历种种场合、各种风浪的美女主持亦是有些呆怔,她是对宗主有信心,却没有想到这位大衍大师这么……干脆!叫她准备好的那些驳斥的、讽刺的后面台词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吃吃地道:“您……自认为不如杜宗主?”   大衍唾弃地看了她一眼:“谁说我不如他?我只是说在符阵道境上我不如他!”   主持人却已经顾不得去跟大衍辩驳什么了,只欢喜地笑道:“哈哈,那不管,您方才已经当着千千万万人的面,承认您不如我们杜宗主了!”   大衍:……==|||   然后她认真地看着大衍问道:“大师,这是不是意味着,就算我们出身远离诸界的小界,只要像杜宗主那样努力勤奋,一样可以拥有超越您这样的诸界大师的可能?”   这个问题,大衍正想挑眉冷笑你们这些愚蠢的小界修士要如何蠢钝才会拿自己和我师弟这种怪胎去比???   却忽然收到一阵传音,叫大衍生生面孔一阵扭曲,才面无表情地道:“我来诸界之前,亦未曾想到,你们那位杜宗主会是出生此界。在我想来,一切皆有可能,你们这位杜宗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不必叹息,更不必自鄙。来日如何,谁又敢断言?”   这番勉强算是勉励的话叫若木等一众诸界修士忍不住斜了眼睛去看大衍:卧槽,这真的是大衍大师,不是被人夺舍了???   大衍面无表情瘫在那里,没有半分回应。   主持人面生欣悦:“多谢大衍大师的鼓励,也谢谢若木真人和其他道友!非常感谢你们带来的诸界分享……啊——!!!”   这主持人突然不顾形象开始尖叫,然后她一脸狂喜地朝着镜头道:“各位道友!不要关收音机!!!”   联盟的所有观众:……   又要出什么妖娥子==?   主持人却是深吸气然后一口气说道:“今天杜宗主也在节目现场我们有幸请到他为我们做收场演讲,欢迎——!!!”   “啊啊啊啊啊!杜宗主!!!!”   “是真的吗?杜宗主也来了?!!!!”   “快快快!水镜术水镜术录下来!!”   “快投大一点!我们都要看——!!!”   整个修真联盟观看直播的过程中,因为杜子腾突然出现让节目方才意犹未尽的氛围推上高潮——   这可是御兽宗杜宗主!   刚刚那位不将整个联盟放在眼中的大衍大师都亲自赞许、极度认可、自认不如的杜宗主!   如果说杜子腾原本的联盟声誉是10,现在必须已经是100+。   在被诸界修士否定、不断自我怀疑中,唯一被对方认可的杜子腾无疑代表着无数联盟修士那最后一点自信与救赎。   杜子腾在万众瞩目中站到台前微微一笑:“讲真,我这么低调的人突然要站到这里还有些不太适应。”   场中轰然大笑,为这位御兽宗宗主的幽默。   可细想,又确是如此。   联盟崛起至今,御兽宗居功至伟,这位杜宗主却不怎么常露面,就是御兽宗也很少做什么大的宣传,虽然他与它都已经家喻户晓,以御兽宗及其宗主的功勋而言,确也是太过低调。   联盟诸掌门看到这一幕,皆是眉头微微一皱,互相交换了眼神之后又看向最高处,联盟盟主看到这直播的节目,却是支颐一笑,眉宇间一派轻闲愉悦,叫这许多掌门的眉头不禁松开。   这等门派政治完全不在杜宗主考量之中,他只站在台前,眉目间犹如绽放光芒一般将自己进入周天诸界的经历娓娓道来:“……就是强大的周天诸界,一样有他们无法平衡的矛盾与问题,二族之战便是为此。   不必妄尊自大,我们修真联盟平均修为是比诸界要低,资源是比他们要匮乏……可我等亦不必妄自菲薄,我们修真联盟拥有这么多热爱联盟的修士凡人,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何以见得就会永远落后?!一时落后并不可怕,怕的是我们没有一颗奋力前行、面对挑战、永不言败的不败之心!”   这番话直令所有人热血汹涌,思及这位杜宗主从仙缘镇上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连诸界修士都敬佩的人,许多联盟修士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捏紧拳头心绪沸腾。   然后杜子腾环视当场,面容坚定地道:“在此,我代表御兽宗向我修真联盟所有成员发出邀请!不论你是修士、是凡人、还是其他种族,只要你有一颗不甘平凡、永不言败的心,加入诸界探索队,前往探寻真正的周天诸界,提升自己的修为、为联盟寻找财富!” 第373章 要害本座?!   这番勇气非凡的演说不过只开了一个头,便已经有观众在台下大声呐喊:“杜宗主,何时启程?在下愿往!”   这一道呐喊犹如平地惊雷,惊起许多犹在激动的人,是啊!这可是御兽宗向全联盟发起的邀请,如果不快点决定,这初次探索必定名额有限,谁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加入!这可是联盟第一次探索周天诸界,必定会是载入史册的一次行动,怎么能错过?!   无数的声音立即同时喊将起来:“我也愿往!”“杜宗主,一定要算我一个!”“杜宗主,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去!杜宗主,我可是自血盆口就追随御兽宗的老人了,一定要算上我!!!”   在群情汹涌中,杜子腾笑得稳稳当当:“为我联盟立下汗马功劳者自然应当优先考虑。”   于是,这最后一个发出声音的家伙必须令众人怒目而视!   宗主刚刚发出邀请,这他娘的就已经有人开始炫“简历”抢名额了?绝逼不能忍!不过就是血盆口而已,很了不起吗?!   “杜宗主您不要光听那小子的!他在血盆口时还只是我手下一员小卒,斩杀妖魔只是我的零头!请一定算上我!”   卧槽!这他娘的是翻旧账吗???为了一个探索队的名额……值得吗?   事实证明……值不值得已经不重要,因为大家全部开始这么干。而那些不在节目现场又身份足够参加节目的修士只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去凑这个热闹!为什么!为什么!!!   “哼,你王平算个毛?!要不是老子动员你去血盆口,有你小子什么事吗?现在还在老子面前炫耀!杜宗主,你如果算上这小子的话,一定要算我一个!不然老子不服气!”   “呸!只有你们血盆口的散修斩过妖魔吗?杜宗主,我出身妙思书院,妖魔之战时奉命镇守山门,宗门撤而我追随司徒师叔死守未撤!您是知道那一战的惨烈的!若论于联盟之功,我自认不输于他们任何一人!这探索队我当仁不让!定要加入!”   原本听到妙思书院的名字准备开群嘲模式的众多修士听到后面那些话也只能恨恨不语了,那一战他们也是知道的,妖魔大举入侵,妙思书院精英弟子全部撤离山门,只剩下少部门弟子死守为撤离赢得时间,这些死守的弟子中,能存活下来的,万中无一,却个个都是叫人无法否认的英雄好汉,而在这种关头,英雄好汉的头衔不能增添任何光彩,只能徒拉仇恨罢了。   而且,此人一开口,叫许多还想叫出自己经历的修士都不禁三思,将自己的功绩与对方反复对比,最后只能闭嘴作罢,怎么不叫人恨?   眼前这看起来有些滑稽的一幕却叫旁观的大衍与若木等诸界之人,不觉好笑只觉震撼。   修真联盟的御兽币、收音机等物展现出来的是御兽宗的运营能力与构建思维,只叫他们觉得新奇开眼;眼前,这些修真联盟的修士,虽然修为平均水平不怎么高,在一个未知的、庞大的、高阶的世界面前,却能这样积极奋进,毫不畏惧,这般坚定又强大的道心……简直是准大修士标配。   更可怖的是,这一方小小世界中,不是一二人如此,而是……放眼望去,那积极踊跃的人群中,几乎人人人如此!   运营能力与构建思维,这些东西背后的创造力当然无法复制,只是这些已经在修真联盟成形的东西要复制起来却不是那么困难;但是,眼前这一颗颗不惧挑战、不怕未知、勇往直前、永不言败的道心却要如何去复制?要到哪里才能找到这样一个生机勃发到炽烈燃烧、似乎有无尽热力可以一直勇往直前永不退缩的世界?   这一方小世界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何会这般、这般叫人越来越看不明白?   大衍等人心中的震撼没有人可以向他们解释,因为就是修真联盟中的修士,对现下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是顺其自然不觉得有异,自然也无法去解释。   在这群情踊跃的当口,一个坚定的声音开口道:“杜宗主,在下天云城城卫军统领赵进,曾斩妖魔一万三千有余,愿辞却一切职务前往诸界!”   一万三……卧了个大槽,这一刻不论是节目现场、还是观看直播的众人都已经开始泪流满面,这他娘的是不要人活了……   大衍等人不知道斩杀妖魔一万三是什么概念,但天云城的城卫军统领之位却是知道的。这可是天云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物,如果他们了解得不错,天云城在众城之中亦是上上等的城池,这大好的职务,说辞就辞,确是不易。   而在修真联盟的人听来,岂止是不易,简直是在发疯!这种决(任)心(性)真TMD不是谁都能有的……这叫别人怎么办怎么办???论竞争者太牛逼的悲哀……   在这一片苦逼的安静中,却还是有人不怕死出了声:“杜宗主,我修的一样是符阵之道,毕生唯愿将我联盟的符阵大道传播诸界,请一定算上我!”   我靠!这另辟蹊径的马屁模式他们怎么没想到?!   这符阵师登时拉足了仇恨,如果不是现场录着节目,而联盟又明文规定联盟居民不能私下开战危及生命,这家伙一定被套了八百次麻袋而死不足惜。   在众人开始挖空心思想些旁门左道的主意时,却有一道平和的声音似乎是由远及近地开口道:“横霄剑派孔云,困于元婴之境,实是愧对师门,愿往诸界磨砺剑道,望宗主成全。”   来人似乎是御剑自远方而来,一番话说完之时,人已到节目组录制现场之中,按剑向着杜子腾行了一个剑修的大礼,久久不起。   他的声音并不高昂急迫,说出来的,也没有任何炫耀功绩的意思,只是平和地道出了自己追求大道的诉求,甚至还带着几分真诚的愧疚之意,却叫场中真正陷入长久安静。   因为,横霄剑派这四个字,就已经比一切功绩的诉说还要耀目,那道西来的剑光似乎现在还闪耀在参与过妖魔之战的众人眼前,那绝世的功勋不需任何言语就令所有人心折。   这一刻,许多人的内心是感动……且崩溃的。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啊摔!   一位横霄剑派的元婴剑修要求前往磨砺剑道。   多么天经地义光明正大,叫场中都没人敢发出大点儿的呼吸声,生怕惊动场中任何一点尘埃被当作要去与剑修们竞争的人。   这叫他们一口气憋在胸口都没办法找地儿说,最后想到横空出世的西来剑光,这口气却又莫名消散,变成一声叹息:如果是把名额输给横霄剑派的剑修,似乎自己的道心上居然也不会留有任何遗憾?   败得这般心服口服真是叫他们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或许,只能说,那一道剑光的光辉太过明亮,叫这方天地至今仍然震撼难平。   看到孔云这样郑重地行礼,就连杜子腾都只侧身不受:“孔师兄不必如此。”   听到这个称呼,更多的人内心更加崩溃,是啊,他们都差点忘记了,杜宗主也是出身横霄剑派,他都要叫师兄的剑修,元婴修士……那在横霄剑派中得是多好的出身,多高的辈分,多么伟大的追求,怎么比?怎么比???   孔云却是坚持道:“现下你是召集联盟修士前往诸界的御兽宗宗主,这一礼你须受得起。”   杜子腾十分无奈,却也只得受了。   剑修执拗起来,真是完全无法说服的一群人。   在孔云看来,号召联盟中有进取意识的修士前往诸界探索,打破这方天地予以他们的天然束缚,再上层楼……这样的御兽宗宗主杜子腾,当得起他一礼。   不只是为联盟,更是为消失在此地的云横峰。   师门的长辈们,是为了曾经的修真界抵挡灾厄才甘愿一搏,如果能看到今日联盟的一切,看到这个向诸界进发注定要更上层楼的修真联盟,想必亦是无比喜悦与欣慰的吧?   杜子腾好不容易扶起孔云,环视周遭被孔云打击得有些灰头土脸却又心服口服的众人,微微一笑:“诸位,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探索队的名额只有一个啊。”   场中所有人登时精神一振:“杜宗主,能有多少个啊?”   “对啊!我也得赶紧划拉一下,给自己在联盟中的排名定个位置,您说说有多少个,我好看看自己够不够得上啊!”   “杜宗主,您可是符阵大师,无所不能!一定要多整几个,呸,几千个名额啊!”此人随即又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不对,得再多几万个名额才能轮着我呢!靠!”一脸的垂头丧气。   此时的言壁上,“啊啊啊啊跪求名额多多多多多多多——!!!!”的帖子已经被刷到置顶,顶贴的数量还在滚雪球一般地飞快增加。   杜子腾眼睛一眯:“这个嘛,可能不是取决于我哟……”   他老人家的眼神飘忽,一不小心,就飘到了大衍身上,叫大衍这般经历过大风大浪、同万妖军斩梧盟都敢同时不对付的大修士都心中警铃大作:总觉得有人要害本座! 第374章 征服之始   杜子腾笑得一脸温柔:“大衍大师?”   台下一众御兽宗的弟子可以发誓,自家宗主对他的道侣都笑得没有这么温柔过。   萧辰:……   而此刻的大衍在这样温柔的笑意前只觉得:自己这小师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可万万不能被他套住!   然后他自认为一脸镇定地回复道:“怎么?”   杜子腾笑得依旧如三月春风,然后眼神一转,看向台下某处。   在万众瞩目中,曾经的兰舟盟盟主、如今的兰舟炼器学会会长司少文健步登上台,一脸激动地握住有些懵逼的大衍的手,脸朝镜头深情地道:“大衍大师自诸界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一路艰辛,却依旧不忘辛苦地指导我炼器学会,从炼器之道到符阵刻录,您都一一指点,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这番话说得情感洋溢,眸子里的泪花都在涌动,叫大衍站在原地苦苦回想:他当初去那炼器学会的时候到底做过什么事竟叫这司少文这般激动???   而且……从炼器之道到符阵刻录的一一指点,这司少文说的确定不是反话?自己当初分明是一一挖苦才对吧?莫不是这修真联盟的修士神识构造与诸界不同,不觉得自己是在嘲讽,反而觉得自己是在真心实意的帮助他们?   毕竟,在眼前这张感情真诚充沛的面孔面前,大衍实在有些分不清真假……   对于老实的诸界修士而言,没有见识过传媒力量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政治作秀”这种神奇的节目呢╮( ̄▽ ̄\)╭   而司少文不负杜子腾所托,激情澎湃地接着道:“在您的‘指点’下,我们学会上下真是获益良多!为了表达对您的敬意,为了彰显联盟与诸界的友谊,我们炼器学会集全会之力特地为您量身打造了这件法器——”   说着,司少文放开大衍后退一步,双手间郑重捧着一件法器微微举起,叫镜头和场中每一个人都能看清这件东西。   然后,大衍顺着司少文的目光看去,竟是豁然间发出一声惊讶又震撼的呼喊:“啊——这是!”   此时此刻,在熟悉司少文这只老狐狸的诸人看来,他脸上的骄傲笑容才多些了真诚:“这便是我们炼器学会倾力打造的法器——穿空笔!”   这个法器外观看起来便不普通,虽只是一杆细细的笔状模样,却是银光闪闪,犹如无尽星芒流动其间,运转不定,仿若映照着诸天道则。   在大衍这样的符阵大师神识之中,这法器真正的神奇更远远在它的外表之上!   大衍神识投映的空间之中,这只符笔周遭的空间都仿佛在不断破碎又整合,以一极远远超过肉眼极限的速度在飞快变幻着,极其不稳定却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之态——这其中必然蕴含着某一天地道则的极致表现,简直叫他想像不到,这样的法器是如何被炼器学会的诸人打造出来的!   早就站在一旁的蓝如晦,亦是骄傲的解说道:“为您量身打造法器的想法我等心中早已有之,最后还是从杜宗主身上得到灵感,宗主本命法器乃是一杆符笔,想必于符阵大师而言,笔的重要性至关重要。这杆穿空笔,便是在空间特性上极其卓越,下笔之处,空间道则碎裂动荡,这样的无上法器,除了您这样的符阵大师,恐怕也无人可以驾驭!”   大衍眼光痴迷地看着那支穿空笔,目光中尽是恋恋之色,这杆穿空笔所至之处,空间道则极不稳定,这其中又可以衍生出多少全新的符阵,而这支穿空笔本身的特异之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道则?   对于一个符阵大师而言,还有什么比不断创造新的事物,不断发现新的规则更令他们心神动荡?   说实话,修真联盟这样的小界能拿出这样的东西,简直是叫大衍都觉得难以置信,这样东西上凝结的智慧成果已经远远超越这方小世界一切道则理解的范畴,却竟真的是诞生一群也许完全不理解其中道则的小修士之手……直叫大衍对这修真联盟的创造力叹为观止。   可是这样珍贵的法器,即便是洒脱如大衍也不由叹息一声,收回珍爱的目光,认真地朝司少文道:“此物当真是要赠我?”   司少文点头:“自然。”   大衍却眉宇冷淡:“你们可想清楚了,这样的奇珍,放在任何一界俱是异宝,赠予我,可会后悔?”   司少文此时全然不掩饰自己的骄傲,竟是仰天长笑起来:“大衍大师,彼时您到我炼器学会来指导之时,有一句话我们从来未曾告诉过您,现在再告诉您也无妨,我们兰舟盟炼器学会,只要炼制成功的东西,只有原料还在,就从来不怕无法炼制第二件!这是我们炼器学会能制造如此之多低成本高质量的法器,令整个修真联盟得享如此多物美价廉法器的强大根本!”   言下之意:我们只要研发成功,就能源源不绝地制造,送一支给你大衍又何妨?   在你看来是什么一界罕有的珍物,在我们联盟看来也不过是量产起来稍微麻烦一点的玩意儿罢了!   大衍:……   杜子腾在此时出声道:“大衍大师,此物珍贵在其特性于您符阵之道颇有裨益,倒也无所谓是否独一无二。而我修真联盟愿将这第一支穿空笔相赠,亦是有所期冀。”   大衍凝神细听,他知道杜子腾说得不错,哪怕这支穿空笔不是唯一一支,为了研究这支笔能制造出哪些新的空间符阵,研究这支笔为何如此特殊,这支笔于他而言依旧是稀世珍物,听听修真联盟的报价又何妨。   杜子腾环视当场,朗声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修真联盟的探索队既是要踏上伟大的征程,必是需要能穿破一切界壁、打碎一切空间道则的航船,这是我修真联盟探索诸界之器,而这支穿空笔便是我修真联盟赠予大师、打造此穿空船舱的利器!”   然后,他的目光炯炯地盯着大衍:“不知大师可敢接下此笔?”   到得此刻,就是一直旁观不语的若木都不禁要为这位杜宗主的套路之深而喝彩。   先是营造联盟万人探险的激动氛围,又以奇珍相诱大衍,此时更将困难摆在大衍面前,在万众之前向大衍激将——要知道,此时整个修真联盟无论修士凡人,对于探索周天诸界之事皆是一往无前,不论是谁,只要胆敢退缩,都必将成为联盟众人眼中的懦夫——无论是为利为名,大衍恐怕都必须答应了!   果不其然,大衍深深看了杜子腾一眼之后,伸手便将那支穿空之笔抢到了手中:“哼,不过就是突破界域之则罢了,又有何难?”   口上这么说着,大衍心中却不是不叹息的:眼前这件无法拒绝的礼物,明显知道收下就是跳坑,他也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他这小师弟可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大衍的纠结只有一秒,却很快被手中那穿空之笔吸引了注意力,拂袖道:“本座要闭关一段时日……”   不待他说完,司少文与蓝如晦交换一个眼神,立时默契地接道:“我们炼器学会已经为您安排好了妥当的闭关之处,于这穿空笔您有任何疑问,我等便在您的闭关室外,供您随时驱遣!”   “大衍界来的其余道友此时已经尽数安排到了炼器学会的项目中,与会中其余道友配合不错,激发出了许多新灵感,亦不烦您费神。”   到得此时,大衍心中那点微微的不满也尽皆烟消云散,他这小师弟,虽然套路多多,可真要做起事来,却是比那些诸界的混账熨帖一万倍!   而后,大衍亦是在拂袖中大笑:“好!你们就等着看那穿云裂空破界越域的法器诞生罢!!!”   大衍这一句宣言仿佛为整个周天诸界探索队的成立下了最有力的一个注脚,整个修真联盟、各个学会、御兽宗、横霄剑派都为了这一个目标,再次集结起来,犹如当初对抗妖魔那般,前所未有地高效运转起来。   “为何是大衍?”将一切妥当布置下去之后,萧辰才朝身旁道侣问道。   杜子腾却是看着萧辰道:“那当初你又为何要收留那么多的守一轩修士?”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因为,所谓的探索什么的,只是一张温和的假面,在这二人心中,不论万妖军还是斩梧盟,皆非良主,他们心中真正想的——是“征服”周天诸界。   收音机中的一切影音已经消失很久,弘宇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令自己沸腾的情绪完全平复:“十师叔,我们守一轩重返诸界、恢复荣光之日,恐怕不远了……” 第375章 不息之花   刺目的阳光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街道上看着热闹,三三两两的妖兵嬉笑着,将街道踩得坑坑洼洼,不时撞垮一旁的围墙,惊出里面人发出恐惧的尖叫,这些妖兵却依旧笑哈哈的,玩到兴致起了,还将里面的人族拖出来好好“戏耍”,讨论着这一家老少谁的肉最嫩,哪个部位最鲜美……   最后那几个哭哭啼啼的人族幼童以“滋味鲜嫩”毫无犹豫地胜出,被妖兵们从父母身后、家里的米缸中全部拎了出来。   那一家之主跪在地上苦苦跪地哀求,额头鲜血涔涔,这些妖兵全然听不懂此人惊惧之下的语言,只从这些人族的惊惧痛苦中获得无穷乐趣似的哈哈大笑出声,甚至拖过一个小孩,在尖利的哭喊声中直接扯下小孩的衣裳伸出血盆大口便要咬将下去——   “山妖主!”一个男子从隔壁不知哪里钻了出来,笑眯眯朝这虎头尖齿的妖兵行了一礼。   这妖兵听到这称呼,皱眉了半晌,才虎声虎气地道:“汝是谁?敢坏我的兴致?”   一双血腥吊睛冷酷地注视着这男子,其余妖兵亦是一副随时可能上前扑食的模样,只令人觉得十分胆战心惊。   那男子惶然道:“数日前呼林妖将千岁寿诞,在下有幸在寿宴上与您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您是否还记得?”   男子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妖兵道。   这妖兵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露恍然,随手将这已然无法出声的小孩一抛,便哈哈大笑着上前用蒲扇大的巴掌拍着男子的肩膀道:“哦……想起来了,汝是那个什么郭什么大师的孙子,将军还将汝家好生夸奖来着。”   男子连忙恭敬地俯身道:“家祖姓郭讳庭……有劳妖主您还记得,真是让我们家上下生辉……”   这妖兵似乎是来兴致,拉着这男子好一番撕扯:“将军寿宴上汝等送的那是什么,小小一瓶,让将军那般高兴,竟还好生嘉奖了一番。”   郭茂连道不敢,然后又解释道:“那是天般生生丸,将军的原型您是知道了,有了这天般生生丸便可再生一翼之力,妖丹再凝实一重……”   虎妖盯着郭茂,眉宇间流露出重重的贪婪之意,郭茂心中发毛,却是依旧面上带笑:“家祖曾说这天般生生丸炼制并不复杂……”   虎妖吊睛中精光大作,连声道:“汝家中可还有?”   郭茂摇头:“家祖炼制不难,却是原料难得,我郭家早已经没有存货,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然后他笑眯眯地道:“好在上次那最后一炉炼得三粒,家祖悉数都献给了将军,以妖主您这般受将军厚爱来看,赐给您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虎妖冷哼一声:“军中可不止我想这生生丸!”   郭茂眼前闪过另一张贼眉鼠眼的面孔,知道这虎妖说的是谁,但他也只是笑不吱声,万妖军中的派系争斗,哪里轮得着他一个小小的人族置喙呢?   郭茂只是隐蔽地看了看周遭,压低声音道:“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虎妖皱眉:“说!”   郭茂眼神闪烁:“最近呼林将军怕是有了新的想法,您可学察到了?”   虎妖聚精会神地思索半晌,连忙拽着郭茂:“哦?汝可是有何消息?”   郭茂压低了嗓门看了看周遭道:“您看,原本这泥板镇上是不允许人族活动的,可前些日子将军却突然下令允许那些人族返回故居……这其中是不是?”   虎妖能坐到这位置,亦不是痴傻到底,他连道:“你是说,将军对人族……?”   “……确有放松之意。”郭茂点头道:“其实人族中似我郭家这般的家族也有不少,将军怕是有长远之算。”   虎妖细细思量,却发现果真如此,最近将军都没有再下达扫荡人族城池的命令了!   一个郭家便可以提供那生生丸,还有别的有用的丹药,其他那些人族便更不好说,思及那只耗子最近突然十分老实,竟再也不到这些城池中来牙祭,虎妖便突然觉得怒火中烧,搞了半天那只死老鼠早就知道了,却偏偏今天还诓他出来戏耍人族!   要是坏了将军的计划,他再有多少脑袋也不够填将军肚子的!   虎妖背后惊出一身汗,看着身后下属手中兀自拎着味道鲜美的人族幼崽,连忙吼道:“还拎着干什么?!都给我扔出去!”   妖兵们不明所以,却立即依令行事。   那家里的大人连忙捂住孩子的口鼻,仓皇地逃向破败的屋宇中——明明知道这屋舍根本拦不住这些力量强大的妖族,他们却还是只能藏在这唯一有遮蔽的地方,否则,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虎妖与林茂最后终于称兄道弟,而林茂又塞了一瓶妖丸作为见面礼之后,此事才算完:收了一番好处得了点消息,这虎妖才叹息着砸吧着嘴巴,有些意犹未尽地离去,思索着要如何给那鼠妖挖个大大的坑去跳。   妖族全部消失之后,就好像散开了什么味道一般,没有任何人族遗迹的街道上突然布满了人,忙忙碌碌搬运着那点破败没有任何价值的家产,又或是满面麻木地坐在废墟中,失去一切之后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前那一家人这才敢战战兢兢地冒了头出来,连连向林茂磕头行礼,林茂只摇头道:“小心些罢,你看别人家可有放孩子出来的?”   这家人惊疑地四处张望,这才看明白,连忙涕泪泗淌地向林茂道谢,而林茂早就身形消失,默默回到了街道一角,不知何时打开一小片门的店面,门口几个破败的小字萧瑟地在风中发抖:“收泣血草、逢春白露……”   不多时,便有面黄肌瘦、抖抖索索的人过来,左右张望之后,悄悄递上一把一样营养不良的草,换得几个干瘪的饼子竟叫那张麻木的面孔上都多了几分生动。   天黑尽时,郭茂才起身抬起店面那一小片石门,便要插到地面上,算是结束今天这冷清萧瑟的生意。   而一只手却稳稳地撑在石门上:“老板,我有不息花,你们收不收?”   郭茂扛着石门的手臂上原本肌肉贲起,在听到这话之后,他手臂上突然青筋突突跳动,不息花……那是天般生生丸的主药之一,只产于长生界,现在是斩梧盟的地盘之中……绝没有任何可能来到他们这被万妖军牢牢把持的台阳界!   他今天才向那虎妖提过生生丸、提过生生丸的原料耗尽,现在就有人上门来说这不息花……他很难相信这是巧合。   他身形僵硬,好半晌才将石门搁在地上,激荡灰尘发出轰然巨响中,他冷冷地道:“进来说。”   来人是个年轻人,五官面目看不出半点特点,在郭茂森然的目光中,他竟是夷然无惧的跟着进了店面——要知道,如今在这台阳界,对人族而言,有危险的绝不只是妖族。   “你有不息花?”昏暗的光线中,郭茂一双眼睛中辨不出喜怒。   年轻人坦然道:“有。”   “有多少?”   “很多。”   “很多?”郭茂嗤笑,整个台阳界经历过那么多蹂躏之后,一切资源匮乏到极致,人族朝不保夕,眼前竟然有人说自己手中有很多不息花?因为对于妖族的作用、早在台阳界价超人命的不息花。   “有多多?”郭茂嘲讽地问道。   “很多,就看老板你吃不吃得下了。”年轻人全然没有其他年轻人易被激怒的坏毛病,依旧不紧不慢地道。   郭茂却突然踏前一步,在年轻人耳边森然道:“告诉你!我们郭家还敢在台阳界是早就豁出去了一切!别以为你一点小把戏就能唬人,都到了眼前这境地,我们郭家还会怕谁吗?!”   说到后来,凛冽的杀意伴着话音在幽冥暮色中铺天盖地密密而至。   在冰冷黑暗的氛围中,年轻人却倏然一笑,犹如绝暗中开出洁白的花朵,充满着光芒与芬芳:“如果是这朵花呢?”   他的指尖拈着一朵普通的小白花,正是周天诸界中最普通不过的灵花,却叫郭茂突然间瞳孔收缩,喉咙滞涩:“——你?!”   然后他毫不犹豫将年轻人一把推出门外,粗暴地吼道:“我不做你的生意!给我滚!!!”   年轻人在错愕中被推了趔趄,然后滚到了外面的街道上,森然暮色中,周遭人族幽幽的目光比妖兵们贪婪垂涎的眼神,不知道谁更恐怖些。   数个人族一拥而上,年轻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再也没有人看到。   弘宇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在密室之中,看到郭茂的面孔时,弘宇苦笑:“郭兄,你这招可真是高,方才我都被瞒了过去,差点就要与那些饿殍们动手了……这台阳界的局势已至于此了吗?我怎么听着今天你与那妖兵说,他们的妖将想缓和一下与人族的关系?” 第376章 郭氏大师   看到弘宇安然无恙地睁开眼睛,郭茂才长长松了口气,听到弘宇这般询问,他只能苦笑道:“被逼无奈,只得兵行险着,好在弘宇兄你无恙……那妖将此举又岂能安着什么好心?不过是万妖军与斩梧盟相持不下,它们觉得我们这些人族弃民还有些利用价值罢了。”   说到后来,郭茂口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那“人族弃民”四字却是深深刺痛了弘宇,他忍不住坐起身道:“郭兄,以郭大师的能为,你们何至于要停留在万妖军之地?纵使斩梧盟不是什么好归处,可终究……”   郭庭郭大师乃是周天诸界赫赫有名的炼丹师,到哪里不是一呼百应,就算是斩梧再怎么跋扈,对于这样的大师必是要礼遇的,哪怕是在万妖军中郭大师都能得到尊敬,更遑论是在人族的斩梧盟中?   何况,现在万妖军与斩梧盟商道断绝,万妖军聚集之地,必是妖气冲天灵气不畅,不生长在万妖军属地的灵植无法运输,生长在万妖军属地的灵植必受妖气影响,注定不可能太过顺利,许多丹药炼制所需要的原材料必然大大匮乏,身为丹道世家,郭茂连那些简单的药材都需要收购……简直就是以前绝难想像的事。   所以弘宇才会这般百思不解,在妖族中明明如此危险,朝不保夕,为什么郭氏一族还要在此立足?   郭茂却未深谈,只是道:“家祖早已立下族训,我郭氏子弟永永远远不许踏入斩梧盟的属地,否则立时逐出郭氏。他老人家你是知道的,既是心意已决,我们这些后辈必是要听从的。”   弘宇讶异道:“郭大师……怎会这般坚决?”   郭茂不答,只是关切看着弘宇道:“前些时日你的消息传来时,家祖以下,我们郭家都是不相信的,以你的为人,怎么可能背叛师门与这万妖军勾连?你现下到底是如何情形?怎么会突然到此?”   郭茂这般一问,只叫弘宇心中温暖又感激便拣了关键处将自己的经历道来。   郭茂听罢忍不住一叹:“天将降大任,弘宇兄此番磨难何尝不是师门光复重任有望之兆!   罢了,不提这些事了。你既是好不容易来了,家祖可一直惦念着你,你可定要去看看他,好叫他安心!”   弘宇本就有此意,亦不推辞,而郭茂亦简单介绍道:“此处密道修建初时,万妖军与斩梧盟还不似今日这般势大,可家祖已然决定不再迁移,便做了些准备,因这密道关系重大,方才让弘宇兄你进来之事这般周折,花费了些手段功夫,还望你见谅。”   弘宇听郭茂这么解释,当即明白这密道定是郭氏最后的退路之一,郭茂这样处置已然是未将自己当外人,他心中只有感谢的,哪会计较先前那些小事。   他之所以能得郭氏如此垂青,其实也不过是受师祖恩庇……当年郭家老祖可是师祖踏遍诸界结识的挚友之一,既是商道上的好伙伴,又是志同道合的好道友,患难才可见人心,师门遭遇之后,能待他这守一轩遗徒始终如一像郭氏一门这般的忠义之志又有几人呢?   只是弘宇在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停下脚步。   郭茂奇怪地回身,机警地放出神识:“弘宇兄,怎么?!”   弘宇定定看着郭茂道:“郭大师不肯离开此处前往斩梧盟……是否已然知道我守一轩覆灭的真相?”   郭茂瞬间沉默下来,良久才轻叹:“苍寒真君于我郭氏一族有天高地厚之恩,家祖向来告诫我等,人不可忘本,这本就是我郭氏应为之事,弘宇兄不必介怀。”   弘宇目光似有莹然闪动,好半晌才低声道:“我们还是快去拜见郭大师罢。”   二人俱是寂然,一场灭顶之灾,却更见赤诚之心灼灼闪耀,叫弘宇心间温然若迎着三月春风,对于此行所要达成之事更是决心要一力促成!   郭大师精于丹道,是与苍寒真君同时代的人物,可模样间只见举重若轻风姿飘然,全不见半点时光印迹。   知道郭氏一门滞留此地的缘故之后,弘宇对于眼前这位飘飘若仙的长辈除了尊敬之外更多崇敬感激难以言说,表情中便带出了些。   郭大师却只摇手:“弘宇,你路还漫长,郭氏如何那是我的决议,你万不可因此挂怀,种下心结,影响未来道途。”   弘宇点头应下。   郭大师看他模样,知他未必真正听进去,也罢,大道万千,重情重义未必见得不可走远,就比如他郭庭,早年多有人劝他该收敛爱恨情绪,可他不也这般一步步走到现在么?那些劝他的人,不少早就在时光中灰飞烟灭了。   可是时光终究不是白度,郭庭澄澈了然的目光一看弘宇便道:“你这般重重波折到这万妖军腹地,是负有要务吧?”   面对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弘宇立即起来躬身一礼:“不敢隐瞒大师与郭氏诸位长辈,我守一轩残存子弟倚伶天涯,漂泊无定之时,全赖修真联盟保全,故此,我已决议效忠于修真联盟,此来亦是奉盟主之命一探万妖军属地中情形。”   弘宇这话在郭氏中激起无数窃窃私语:曾经的守一轩,那也是最古老最强大的跨界势力之一,竟要沦落到托庇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之下?这是何等落魄?   不由地,对于弘宇,他们的目光也带了些审视与不满。   毕竟,守一轩那是曾经郭氏最重要的伙伴,如今守一轩再败落,它的继承者却将它托庇到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小组织之下,无论如何也不会叫郭氏上下觉得舒服。   可弘宇背脊挺直,目光湛然,全没有半点羞愧自责之色,倒是叫郭庭心中那一缕不悦迅速消散,他竟是和颜悦色地问道:“能叫弘宇你这般坦然无愧,莫非那修真联盟有什么特异之处?”   弘宇颔首:“不错,守一轩托庇在修真联盟之下,绝不会有坠祖师创下的威名,甚至叫我觉得光复守一轩之事有了一缕希望。”   郭庭微微动容:“能得你这般盛赞,想必那修真联盟必有过人之处……”   弘宇立时躬身道:“是,我自认做出这样的决议,无愧于师祖与守一轩列位前辈创立基业的艰辛,而今,修真联盟御兽宗宗主便在界壁之外,若您允诺,我冒昧想请郭大师您与他见一面,定不会叫您失望!”   郭氏当中立时就有人出声斥道:“弘宇!你自己投身那什么修真联盟有辱门派声名便罢,那修真联盟一个小小的什么宗主便要见二伯,简直是不知所谓!”   弘宇却是皱眉,语气平缓如故地反驳道:“难道郭氏一门想一直困守在此处、仰那些妖军的鼻息生存下去?!今日诸位可以嘲我守一轩门庭堕落,那么百年之后,郭氏又在何处?!”   弘宇此话太尖锐,郭氏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动手了,郭庭却是抬手轻轻一摇,定睛看着弘宇道:“那修真联盟值得你如此?”   弘宇目光中闪过喜色,神情恳切地道:“大师,您便见上一见这位杜宗主,必不会令您与郭氏失望的!那位杜宗主能令一界天翻地覆从此不同,必也会令这世间一切变幻不再相同!”   郭庭朗声笑道:“便冲你这番举荐,我便也见一见!”   而当杜子腾在郭氏上下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出现之时,嗤笑与不屑之声此起彼伏,杜子腾微微挑眉,朝身旁恭敬的弘宇笑道:“你倒是先给我拉了不少仇恨嘛。”   弘宇微微一笑:“于宗主可有半点关碍?”   杜子腾拂袖大笑,就这么沿着郭氏密道进了郭氏大门,那些因为他的修为而瞧不起的郭氏子弟们尽皆一怔,实在不明白这一介元婴修士进他们郭家的门,怎么还能这般神采飞扬自信勃发?   真正见到这位郭大师之后,杜子腾只是依礼一揖,行了修真界中的后辈礼,然而,不待他开口问候,那位郭大师已经没有半分长老气度地率先开了口:“我实是没有看出你哪里值得弘宇这般举荐。”   那眼神中却偏偏没有半点鄙夷,只是淡然的审视之后的评价,因为中肯才更伤人。   直接到没有半分缓冲,没有给杜子腾留半点颜面。   弘宇心中一急,便想开口。   杜子腾却是大笑着止了他的开口,只将袖中一物扬手扔向郭庭:“好在我早有准备,值不值得,您先看过此物再说。”   杜子腾这轻挑的一扔,亦没有半分晚辈的恭敬可言。   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必予你尊敬。   哪怕是踩在别人的地盘上,杜子腾亦没有半分弯腰的觉悟,是潇洒平等的杜小爷。   一切的一切,只是源于他的强大信心。   可弘宇心中却忐忑极了,杜子腾扔东西时他眼睁睁看着,根本来不及阻拦,唯恐真正惹怒郭大师,他可没有半分信心。   竭力引荐杜子腾是一回事,因为杜子腾真正惹怒一位丹道大师,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弘宇心中惴惴,甚至后悔自己未曾对这位宗主多加叮嘱之时,郭庭已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此物何来?”   杜子腾负手笑吟吟:“我修真联盟百年前所造。”   郭庭盯着杜子腾,却没有见到对方有半分动摇,终是神情复杂道:“本以为是上古遗迹之物,竟是你们所造……可敬可畏,杜宗主,请!移步老夫轩内一述罢。”   场中郭家子弟尽皆神情大变:老祖内轩,那素来只是郭氏贵宾中的贵宾才能入内的,这个小小的元婴修士,这般狂妄无礼,竟然一个照面便叫老祖这般看重?! 第377章 收徒被拒   郭氏子弟虽是心中对杜子腾能得到老祖这样的礼遇震惊又不服,可慑于郭庭一贯的威压与犀利眼光,皆是忍不住反复打量着杜子腾揣测道:这小子到底是向老祖祭出了何物?竟能令老祖突然之间另眼相看?而且听他口气,还是他们那小小组织百年前所制之物,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杜子腾身后,沾了他的光一起前往内轩的弘宇按捺不住眼神中的惊叹,忍不住悄悄上前问道:“宗主,你方才给老祖所看的……是何物?”   郭庭平素起居所在的内轩,自然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进来的,郭氏族内子弟众多,素来也只有郭氏族内最受器重、最得宠爱的子弟有缘得入,就是郭茂,那也得看祖父心情才能有幸入内。   他上一次踏足内轩都已是数年前,此次如果不是他是弘宇与杜子腾的引路人,沾了此事之光,也绝无可能这般跟着一众族中精英入内。   因为此地的特殊性,郭氏的普通族人自然是不可能入内,人一少,这灵山秀水葱茏叠翠间,便登时愈加显得心旷神怡。   杜子腾神清气爽之余,还未及回答弘宇的问题,郭庭已是爽朗笑道:“便是此物。”   说着,原本在储物袋中的东西在大修士拂袖之下,已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奇心已然爆棚的郭氏精英子弟与弘宇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而后弘宇“哎哟”了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看向杜子腾的目光中也是充满了敬佩:原来是这件东西!难怪连郭大师这样的丹道巨擘也会被打动!宗主果然是早有预谋!高瞻远瞩,他不及远矣!   而那些郭氏子弟却依旧一脸迷茫不解,只看着这件古怪的法器,一眼看去,这东西长得有几分像郭氏子弟最熟悉不过的炼丹炉,从其上的灵力波动便可察知等阶绝对不高,甚至在这些精英子弟看来,这等阶已然低到了他们平素绝不会多看一眼的地步。   可不论是老祖眼中的惊叹、弘宇一脸的恍然和杜子腾满目的淡定,上面那些多出来的其他复杂结构,还有其上与等阶不符的密密符阵都在昭示着这件法器绝不是一个低级无比的炼丹炉那么简单。   但那上面的符阵实在太过复杂,任是这些郭氏的精英子弟如何竭尽全力去试图了解这法器的功用,最后依旧只落了个头昏眼花而依旧一脸茫然的下场。   看到这一幕,郭庭只微微一叹,目光瞥向一旁含笑而立不卑不亢的年轻人。   是的,年轻人。   杜子腾的年纪若是放到凡间,那自然是高寿无比,可与郭庭这样的诸界大能相比,他的年纪不过是对方的零头,自然是年轻人。   在郭庭眼中,杜子腾不过是个自己重孙辈、重重孙辈、甚至重重重孙辈的年轻人。   可在这位历经无数风云依旧坚定己道的丹道大能看来,这重重重孙辈的年轻人心志坚毅、大道已定,眉宇间的神采俨然是在那修真联盟中大权在握的人物。   虽然这年轻人没有明说,但郭庭早已从杜子腾眼中的自信神采中笃定,眼前这法器的发明与这年轻人脱不了干系。   现下此人不过只是个元婴修士,百年之前那年纪更不可能有如今修为,却已经能发明此物,看看自己膝下这些与他一般年纪的重孙乃至子侄却连别人百年前的造物都看不出门道……叫郭庭心中确不是滋味。   而后,他老人家突兀地问道:“你所修可是丹道?可愿入我门庭,承我衣钵?”   如果说先前郭庭将杜子腾请入内轩只是令这些郭氏子弟心中震惊的话,此时郭庭的话简直是要令他们发疯。   入门庭也就罢了,郭庭身为诸界有名的丹道大师,膝下记名的外姓弟子不知凡几。   可承衣钵……这在周天诸界中,绝不是可以轻易提及的词!   什么样的人才能承衣钵?   那是倾囊相授之后尽得真传,承袭一派的真正传人才可叫承衣钵之人!   郭氏是周天诸界赫赫有名的丹道世家,郭庭手中所握的是整个郭氏至高无上的丹道法典!这样的丹道传承,在整个周天诸界都是至宝中的至宝!   整个郭氏之中能得郭庭亲传的,也绝不超过三人!可现在,他老人家这一句问话,赫然是要将自己毕生所学传给一个外姓子弟?!   这叫在场所有郭氏子弟如何能忍?!   郭庭的子侄辈便是已经有人已经叫出了声:“父亲!”“二伯父!”   而原本因为得入内轩而心中庆幸为杜子腾引路的郭茂此时直接裂了,他看着自家表情崩溃的老头子,心中只一个念头:完蛋了,等会儿自己会不会因为“引狼入室”而被自家老子家法处置……   弘宇……弘宇已经傻了。   他痴痴地看着前面杜子腾的背影:明明先前和宗主传讯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是来开辟一门新生意的,宗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体质……生意做着做着居然会有郭大师这样的大能要传他衣钵?!   祖师当年创业的手稿他可也是读过的,就是祖师当年踏遍周天诸界的时候,也只是运气不错开启几个宝藏而已,这般已经算是周天诸界中得天道气运垂青者了……可就是祖师也绝不没有像杜宗主这么夸张,连丹道大能都要这般迫不及待在自家子弟众目睽睽之下纳入门下……   讲真,杜子腾也有点懵圈。   不过,如果这位郭庭郭大师是捧出如山灵石,想必杜宗主还会犹豫许久不能抉择,只是丹道传承嘛,再牛逼的丹道传承在他眼中也不如一块灵石……恩,于是他老人家思考不到一秒就迅速恢复了淡定:“多谢大师厚爱,在下修的符阵道。”   看,我们杜宗主就是这么耿直。   诸界稀罕的无上丹道传承,拒绝起来也没有超过十五个字、两个标点符号。   郭庭威压登时犹如雷霆当空,令杜子腾身后的弘宇都感到窒息与恐怖,郭氏子弟亦是战战兢兢:老祖多年不曾这般震怒,这小子莫不是活得不耐烦,竟敢这般直接拒绝老祖这样的人物不留半点颜面?!   这些家伙俨然忘记方才是谁不愿意杜子腾接受这传承了。   弘宇心中惶急无比,这事情急转直下早已超过他的预料,他没有想到郭大师会提出传衣钵、更没有想到杜宗主拒绝得这般干脆直接、竟让事情直到这般危急的地步,这可如何脱身?!   便在此时,杜子腾身上突然赤金光芒大作,一股丝毫不弱的威压犹如绝世名剑铮然出鞘,竟与郭庭的威压分庭抗礼而犹有余力!   郭庭微“咦”了一声,讶异地看了一眼杜子腾,若有所思地收了威压想道:看来这修真联盟亦不简单,气息这般强悍,修为深不可测,战力恐怕更是在他之上……   虽是如此,但方才短短交锋试探间,他也已经得到了答案:杜子腾所修确实不是丹道。   然后,这位耿直的大能完全不介意方才威压抵触的冒犯,一脸心有不甘地道:“你既能绘出这法器上的符阵,必是于我丹道亦了解得入木三分,转修丹道亦非难事……”   杜子腾:……   他怕再讲下去,生意没法谈要变成拉锯战了,一脸头大地嚷道:“郭大师!在下道心甚坚!”   郭庭当然知道他必然道心坚定,否则也绝无可能在这般年纪于道境上有这法器这般的建树,可他依旧十分不甘,恋恋不舍地地看了杜子腾一眼道:“可惜……”   郭庭那目光不只是看向杜子腾,更是看向杜子腾周身隐隐缠绕似守护又似霸道宣誓地盘所有权的赤金光芒。   杜子腾满脸黑线,敢情这老头不只是说他修了符阵道不肯转修丹道可惜,更是觉得他周身有萧辰气息相护很可惜!   如果不是萧辰气息突然涌现,这老头恐怕是要用武力逼他改修丹道了???   杜子腾自认为见多识广,觉得自己做生意什么样的奇葩事都遇到过,强买强卖啦、坑蒙拐骗啦,都是家常便饭,但像这种想把毕生所学强塞给他的,还是第一次= =|||   不只是感观敏锐的杜子腾一头黑线,场中一众对郭庭十分了解的杰出儿孙亦是觉得哭笑不得:郭氏绝学不流外姓当然是好事,可这种自己苦求不得的宝贝,自家老祖强塞出去却被人嫌弃不愿收、而自家老祖还觉得遗憾悻悻的滋味儿……真是叫他们这些当子孙的心中五味杂陈一言难尽。   郭氏一族公认的继任者,郭茂的父亲实在看不下眼前这闹剧了,硬邦邦地插话道:“父亲!此物到底为何?!”   竟叫您这般如鬼迷心窍一样,先是叫人登堂入室,后又要硬传衣钵,几次三番被拒竟然还不死心!!!   不只是郭茂的父亲,场中所有郭氏子弟此时内心深处都咆哮着同样的问题,恨恨的目光直要将那古怪法器瞪出个窟窿来,好像这玩意儿才是叫他们老祖“移情别恋”的罪魁祸首。   杜子腾:……   郭庭怏怏地叹了口气,一指弘宇道:“看来你是知道此物的,便演示一番叫这些小子们看看吧。”   场中郭氏子孙俱是满脸黑线:看别人您就满目欣喜恨不得传衣钵,提到我们您就生无可恋一脸嫌弃,到底谁才流着您的血脉哪???   这场面有些荒唐,但不知为何,弘宇莫名觉得十分喜感,努力压着自己上扬的嘴角,咳嗽一声道:“是。在下在修真联盟有幸见过此物运作,现下便请大师与诸位长辈一观。”   弘宇看向杜子腾,得到对方颔首应允后,弘宇仔细阅读了法器旁那不起眼的玉简后,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样在周天诸界中十分稀松平常的灵植,迅速投入了法器之中,按下按键灵力自动激发之下,这法器上繁复无比的符阵光芒次第亮起,在郭氏族人灼灼的目光中,不过片刻,这法器便发出“滴”的轻响,吐出了十粒圆滚滚的黄芽丹——周天诸界中价格最便宜、使用最普及、灵气含量最低、等阶最最低的丹药,没有之一。   郭氏子弟先是静默,然后不知是谁,发出“嗤”的一声轻笑,然后便像点燃什么情绪一般,那嘲讽的嗤笑声此起彼伏。   郭茂的父亲面上抽搐,实是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与郭茂同辈却素来最得宠爱的堂兄大声嚷道:“十四弟,我可把你们家小庆喊来了!”   随着一个圆滚滚的胖团子一脸懵地走进内轩,原本的处处窃笑立时变成善意打趣的四处嬉笑。   “郭芮,你把小庆叫来做什么?”   “嘻嘻,人家好不容易炼出一炉黄芽丹,得意着呢!你把小庆叫来一起看热闹呀?哈哈哈哈哈哈!”   郭茂那堂兄郭芮却是没直接回应这些打趣,只一脸笑眯眯地朝这小豆丁招手道:“小庆呀,早课上完啦?”   雪白可爱的小豆丁看着这么多的长辈,脑子里还没想清楚要按什么顺序来问安呢,便遭遇这样的问题,连忙转过脑袋认真地点头。   早课不上是要被打屁屁的!他自然要赶紧回答啦!   郭芮一把抱起小豆丁朝郭庭郭大师道:“快,向老祖问安!告诉老祖,你早课里,这样的东西你一炉能炼几颗啦?”   郭芮另一只手随便一指,赫然指向的便是弘宇身旁那炼丹炉。   小豆丁瞅了瞅丹炉,在郭氏族人就快要憋不住笑声的氛围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最后才在自家父亲好笑又鼓励的眼神中,奶声奶气地道:“老祖安泰……小庆现在可以炼……可以炼……”   两只白白胖胖的手指点掰呀掰,划拉了好几轮,急得只差没脱下鞋子、数着脚指头来告诉大人们了。   这些郭氏子弟笑得前仰后合,不知是被小豆丁的本色出演逗的,还是被杜子腾那一脸依旧自信绝伦的表情给逗的。看向前者,他们目光中自然难掩喜爱温情,看向后者嘛,前面的目光有多温暖,这会儿就有多尖锐嘲讽。   ——郭小庆,郭氏一族目前最小的男丁,瑞龄五岁,黄芽丹已是炼得滚熟无比,没看人家一炉炼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吗?   区区黄芽丹而已,竟然敢到他们郭氏来放肆嚣张,简直不知死活!   想到方才自己这一干人丢的脸面,这些郭氏子弟皆是觉得扬眉吐气、十分畅快!看着自家小豆丁就越发骄傲:他们郭氏五岁小儿都能做到的事,你有什么可骄傲的?昂?!有什么可骄傲的!!!   如果目光能有实质,杜子腾此刻必然已经是千疮百孔。 第378章 合作大计   郭氏子弟皆是一副嘲讽面孔看着杜子腾,弘宇在他身后都有些恚怒起来,忍不住便要开口反嘲他们鼠目寸光,却被杜子腾以目光制止。   郭庭不知何故,目光淡淡一瞥自家儿孙,明明可以开口教训,却偏偏冷然旁观,将这机会留给了眼中跃跃欲试的杜子腾。   杜小爷的回击力度,又岂是对方用一个五岁孩子带来的羞辱可比的?   他老人家眼中的自信飞扬丝毫没减,反倒是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那个孩子,开口道:“你叫小庆呀,这么小小年纪就能熟练炼制黄芽丹,郭氏丹道世家的名声果然厉害!”   郭氏众人,除了被夸奖的小庆有些害羞脸红之外,皆是一怔,尤其是郭芮,他本以为带着小庆来定能令杜子腾羞怯退却,谁知对方脸皮竟如铜墙铁壁一般!   郭芮冷笑一声,便要出言羞辱,杜子腾却是没给他这机会,或者说,杜子腾早已经没什么耐心同他们玩下来了,他只一脸笑眯眯地道:“小庆这么厉害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灵根呢?”   小庆咬着手指头,对笑眯眯的杜子腾十分有好感,于是眨巴着眼睛道:“小庆是火木灵根呢!”   小庆的父亲忍不住皱眉,灵根一事虽不是什么特别关要,但他总觉得这杜宗主询问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郭芮直接道:“杜宗主,如果你只是想用这炼制黄芽丹的小玩意儿来我们郭家炫耀,那你便是找错了地方!小庆都能做到之事,真不知你何来的信心……”   “可是,我们修真联盟连没有灵根之人都可以炼制黄芽丹呢。”   杜子腾笑着轻轻一句话,令郭芮一切尖锐的讥讽都尽数堵在喉咙之中。   郭氏子弟一时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听清,“没有灵根之人”?没有灵根的……那岂不是凡人!凡人可以炼丹?   哈,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弘宇轻叹一声,看着这些郭氏子弟认真道:“确是如此,我才从修真联盟而来,联盟中,似黄芽丹这级数的丹药不仅皆由凡人炼制,而且已经实现了自动化流水作业……”   说着,弘宇摸出自己的收音机,播了一段存储在里面的《逆天战记》片段,这一刹那,原本对“流水作业”四个字还心存疑惑的郭氏子弟震撼得心神动荡:如山一般堆积的低阶灵草被法器自动吞噬处理成整整齐齐的草垛,被一个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凡人推着投入类似眼前这法器的庞大家伙中,海量的黄芽丹便这般源源不绝地被吐了出来,自动分装成瓶……   水镜中投映出来的一切,栩栩如生如在眼前,哪怕动用神识反复检查,也看不出半点伪造痕迹,却叫所有郭氏子弟都宁愿相信那只是一个幻境。   自动化,流水作业。   无需解释,这两个词代表的生产力水平将郭氏上下引以为傲的炼丹方式彻底踩在脚下,也将郭氏子弟心目中对于丹道的理解悉数粉碎。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手段!这般的丹道之境!   丹道的尽头,除了那些所谓提供给大乘、渡劫修士的神丹之外,眼前这自动产出的丹药……难道不是大道尽头的另一种呈现?   那他们一直以来追求的丹道极致,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方式?他们从来没有想像过的方式?   场中久久安静,投影早就停止,可这许多郭氏子弟依旧沉浸在那震撼之中,内心的一切早就天翻地覆。   好半晌,他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郭芮目光复杂地看向杜子腾,难怪老祖执意要将他纳入门墙承衣钵,这样的道境当真可怖可畏!   修真大道中,仙凡之别乃天道之堑,绝不可逾越,可眼前此人,凭他对道境的理解,竟以一己之力在这天堑上架起一道桥梁!   何等可怖!何等可畏!   这早已不只是在丹道上的突破,而是大道之境的突破!   郭芮深吸一口气,竟是朝杜子腾躬身一礼到底:“在下愚昧,井蛙观天夏虫语冰却不自知,惭愧之至!”   杜子腾惊讶地看向这分明骄傲无比的郭氏子弟,方才能在那样的场合飞扬肆意,显是极为受宠的,这样骄傲的子弟竟能坦然认过,确实叫杜子腾意外。   随即,这郭芮礼毕之后,却是直接朝杜子腾大步走近,眼睛闪闪发亮地道:“杜宗主!多谢你今日叫我见识丹道另一重境界!”   不知道为什么,杜子腾看到这突然由嘲讽脸变热切脸的郭芮,颇有些不习惯,心中觉得毛毛的,于是忍不住后仰了仰道:“呃,郭兄不必如此……”   郭芮却是语气热烈地道:“道境之上达者为师!自然是要感谢的!而且,我还另有所求!杜宗主!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将我列入你门墙之内潜心学习这自动化流水作业?”   郭芮此言一出,当即就有郭氏同辈的其他子弟骂他卑鄙无耻,竟然抢先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杜子腾满脸黑线:……   弘宇嘴角抽搐,感情这郭氏上下,不是想强收徒,就是想强拜师?什么毛病!   郭芮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杜子腾,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而其他与他同辈的子弟见这光景竟也顾不得更多,纷纷围着杜子腾七嘴八舌求抱大腿,其余辈分略长些的郭氏子弟不好与后辈争抢这机会的,只口中咒骂,却是一个比一个快地奔到了场中那自动炼丹炉旁边,仔仔细细研究起来,甚至还为了占个好位置而大打出手……   这鸡飞狗跳的一幕看得弘宇十分蛋疼。   讲真,能让杜子腾这样的人物都觉得头疼,郭家上下确实十分厉害。   然后,杜子腾忍不住看向上座端坐着看戏的郭庭:你郭家的子弟要拜入他人门下?您好歹也是一族老祖,不阻拦也就算了,居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直叫杜子腾满脸的黑线完全停不下来。   好半晌,看到杜子腾焦头烂额,郭庭才笑着开口道:“好了。杜宗主,你既带着这件东西来寻我郭氏……是何打算?”   姜是老的辣,鸡飞狗跳的后辈中,郭庭一语中的。   郭庭开口,那些原本围着杜子腾的郭氏子弟登时亦规矩起来,杜子腾松了一口气,随即回视郭庭道:“联盟有自动化流水线生产之术,郭氏有丹道绝艺……天作之合!”   郭庭却是垂目,表情淡然:“杜宗主可知,丹道之中,丹方最珍?”   丹方中记载着原料、炼制手法、功效等,确是丹道中最珍贵之物。   杜子腾提出修真联盟与郭氏的合作,分明就是想让郭氏拿出丹方变成流水线,郭庭此问,显是看穿了这点,不冷不热地提点着杜子腾丹方的价值。   杜子腾却是仰天大笑,目光灼灼地看向郭庭:“若我只是贪图郭氏的丹方,我又何需亲至此地?只需挑拨万妖军踏平郭氏,丹方到手自然不废吹灰之力!”   杜子腾狂言一出,郭氏上下皆是色变。   便是方才还要拜杜子腾为师的郭芮亦是勃然大怒:“杜宗主,你是要与郭氏为敌吗!”   杜子腾却是冷睨他道:“我若真有此意,便不必说出口,直接去做就好,怎么?你们认为我做不到?”   郭氏子弟皆是一脸愤然不信。   杜子腾嘿然一笑:“我只需一袋不息之花便可达成目的,你们信不信?”   郭庭突然面色一变:“杜宗主,你既是想与我郭家合作,又何必如此?”   显然,以他的老谋深算,早已经知道一袋不息之花会给郭氏带来怎么样恐怖的结局。   生生丸是丹药中少见的对妖族有效的,也备受万妖军高层看中,只是不息之花只产于斩梧盟属地,郭氏才无法再产,若是一储物袋的不息之花突然出现在郭氏而被万妖军知晓……   那后果简直不言而喻。   万妖军高层会直接推测:这郭氏为什么隐瞒此事?是不想效力于万妖军吗?如果郭氏先前没有隐瞒,而是的的确确没有不息花了,那么这新的不息之花又从何而来?郭氏与斩梧盟……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顺着这思路推测下去,郭氏的下场简直不作二想。   这也是郭庭十分不愿杜子腾道出的原因,事情的根本就在于,他们郭氏毕竟是人族,在万妖军的地盘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一点扰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这是不争的事实。   杜子腾见状便也笑着不再提这话头,只定定看着郭庭道:“我知道大师品格高洁,不屑与斩梧盟那些龌龊小人为伍才屈尊留在此地,可灵草短缺,妖气日重,于郭氏又何尝是长远之计?大师难道就没有想过,终有一日,叫那斩梧盟也罢、万妖军也罢,都不敢动郭氏分毫吗?!”   郭庭挥退那许多子弟,只留下了几人,沉默半晌才道:“你想要我郭氏如何做?”   杜子腾如此这般将自己的构想一一道来。   自郭庭而下,这郭氏族中最核心的几人个个目瞪口呆:丹道……原来还能这么玩???   郭庭怔愣之后竟是大笑起来:“妙!妙!妙!!!与杜小友你相比,我这丹道修行的时日倒像是活到狗身上了!有趣!有趣!哈哈哈哈……我郭氏干了!”   杜子腾负手笑道:“您便等着看万妖军斩梧盟倒地叫爸爸吧,嘿嘿……” 第379章 生生不息   茫茫白雾犹如云海般不断翻涌卷动,就好像被什么极其恐怖的力量在不停吞吐着一般,许久,这片白雾才变得稀薄起来,山虎仰视着山巅渐渐露出真面目的古怪黑林,面上掩不住艳羡,而后它又摸了摸皮毛中藏着的光滑玉瓶,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黑林之中渐渐露出一道长不见尽头、黢黑深邃的峡谷,待那云雾消失得差不多之后,那峡谷发出轰隆巨响,缓缓蠕动起来,竟是一条巨大无比、深入地底的黑蟒,它长长吞吐了一口气,最后一丝云雾也消失不见,它周身每一片鳞片都仿佛被仔细擦拭过一般闪闪发亮,显是从此次修行中获益不浅。   随即黑蟒消失,原地多了一个相貌威严的青年,他原地思忖一阵,嘴角微微上扬,大抵是自己也十分满意,便朝山虎道:“去,将郭大师请到帅账中,盛宴款待!”   山虎一怔,迅速低头领命而去,心中只暗自庆幸,还好上次遇到那郭大师的孙子时没闹出什么不好看的来,而且对方既是赠丹,便也有结交之心,虽不能一样得到那天般生生丸,但将军吃肉,自己喝些汤也不是不可以啊……山虎心情愉悦地朝郭家而去。   万妖军所说的帅账,自然是与人族不同,虽然都叫妖族,却是千差万别,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再是大妖也难免摆脱不了天性中带来的习性,自己的帅账自然怎么舒服来。   呼林的帅账便是一处石穴。   郭庭修为不弱,与这呼林相交时日不短,知道呼林也算万妖军中目光长远之辈,知道不竭泽而渔,要去维护一下本地人族的生存之事,便也存了些相交之意,否则也不会以呼林寿诞之时以生生丸相赠,赴宴也是应有之意。   酒酣耳热后,呼林便道:“郭大师果然神乎其技,那生生丸效用非凡,我那腾云翼又上层楼,大师功不可没,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   与郭庭相交时日匪浅,呼林大抵也知道了一些人族的规矩,这种场面上,他也分毫不乱,言笑晏晏,十分得体。   郭庭连道:“将军本就是天赋过人,生生丸不过是锦上添花,过奖,过奖!”   呼林哈哈大笑:“郭大师这就过谦了。”然后他话锋一转:“近来我看那些城池中的人族多了不少,约束军中之后,他们的日子比原来要好过了不少罢?”   这个话题郭庭并不太想碰,只低头道:“将军心慈。”   呼林一笑:“大师不必如此,如今妖族人族对垒,在我妖族属地上,人族日子不好过,我是知道的,我如今约束部曲,也未见得就是对人族有多么好心……”   郭庭手中酒杯顿了顿:“将军于这些人族百姓而言,但是再生父母,大恩大德,必不敢相忘。”   呼林笑容却是有些意味深长:“二族如今势同水火,人族百姓满意,我妖族军中却颇多怨愤哪。”   不待郭庭想好措词,呼林便径自道:“不瞒大师,我妖族之中亦是形势复杂险峻,便以我追随的风帅为例,他麾下,似我这般划界而治的将军便有数百,而今我军中与人族交锋不多,将士可以捞到的油水也少,再这般约束他们……若是底下的兵士怨愤太多闹出什么事端,恐也难向风帅交待。”   郭庭迟疑道:“那以将军之意……”   呼林眼中精光乍现:“我知大师愿为此界人族谋福利,既然你能为我炼出天般生生丸这等要物,何不炼制更多适用于万妖军的丹药,展示我界人族的能耐,也好平息军中近日那股子动荡?于人族于妖族,皆是大利。”   呼林这话却叫郭庭完全怔住了。   不是因为吃惊,而是因为来得太巧。   而且,郭庭也没有想到,呼林会以这样的姿态来提出此事,毕竟,从理论上来说,呼林主宰此时生杀大权,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不经意间,那张笑吟吟的年轻面孔就浮现脑海中:【郭大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反正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便看谁愿意上钩。】   没有想到,这上钩的,这么快就到了。而且从这语气神态来看,俨然与那杜子腾所说的一模一样。   【他们只有有点脑子,便万万不会得罪于您的,有您在,目前整个郭氏还是安然无虞,不必担忧。】   事先备好的台词终于在此时登场,郭庭一脸无奈地苦笑道:“将军能有些诚意,我又何尝不想如此?只是将军有所不知,炼丹一事,看起来简单,实则并不容易。在此界炼丹,原料与灵气二者便不好寻觅。”   呼林一扬眉毛:“灵气倒也罢了,原料……?”   郭庭连忙在他发问之前解释道:“将军,在守一轩覆灭之前,整个周天诸界的灵物皆可自由交易,哪怕是我们这小小一界,也可以弄到整个周天诸界的灵物,便以您那天般生生丸为例,其中一味主要成分生生不息花便只在如今斩梧盟的属地一处小界有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我纵是愿意炼制丹药,也难免受制于此。若想这一界之地产出那许多灵物,也是不可能呀。”   郭庭按照先前与杜子腾思忖好的,将这难题抛了出去。哪怕是修行到了这境界,心境也难免有些波动,因为杜子腾只告诉他,将炼丹困境明确传达给呼林就好,后面一切,自有他来解决。   郭庭自认为,这个问题几乎难以解决,谁知呼林却是仰天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不过就是些许小草而已,郭大师放心,我自有法子解决!”   郭庭怔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呼林会给出这些自信满满的回答,按他自己的设想,恐怕呼林会知难而退,于是,他不得不仔细解释道:“将军,炼丹涉及灵物遍布周天诸界,先前那是守一轩遍布诸界才能实现灵物流转,如今这情势……”   呼林瞥了郭庭一眼,打断他道:“郭大师,你炼制那生生丸除了不息花,还缺什么?”   郭庭一愣,想到杜子腾的叮嘱,便老老实实地道:“余者虽库存无多,还可支应段时日,可这生生花确是无了。”   呼林点了点头,似是见郭庭神情间有些不稳,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郭大师,我呼林不是那等信口雌黄之辈!”   说着,呼林一抬手,金灿灿的生生不息花便铺满石洞,叫郭庭不由自主吃了一惊。   呼林将不息花收到储物袋中递给郭庭道:“郭大师,好好炼丹。灵物之事不必多操心,除了这生生丸,我还指望你能为我麾下儿郎多炼些利用的丹药出来呢!哈哈!你只管放心,跟着我干,有我呼林兵强马壮的兵营驻扎在此,便有你郭氏以下所有人族安然无恙的日子!还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讲!”   郭庭收了生生花,抬眼瞥了这不知信心从何而来的蟒妖,便老实不客气地提了许多库存快见底的灵物。   呼林哈哈大笑间都应了下来。   双方皆是心知肚明,郭庭提的这些东西既是考验,亦是双方更进一步“合作”的前提,呼林只要能证明自己确有从斩梧盟搞到这些东西的能力,郭庭便要为他的妖军炼丹,这个交易双方心照不宣。   郭庭神色不明地恭敬告辞,心中对于杜子腾那看起来遥远宏大不切实际的构想却莫名多了许多信心,今日一切,从开头到最后的结果,竟与那位杜宗主所说的一模一样!   郭庭走之后,呼林并没有立时去做他事,反而,恭恭敬敬地又置了套精致的坐具:“见过妖祖。”   眨眼间,那坐具上便多了一个白衣身影,眉宇冷傲,不是白澍又是谁。   白澍只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亲缘已远,只算得半个同族,不必如此拘礼,坐罢。”   呼林落座之后笑道:“不论亲缘,便只论您此来给我带来的好处,我也当如此的。妖祖若再客套,我可是无地自容了。”   白澍哼笑一声:“不过只是些无用的灵草,人族看中这些身外之物,我等妖族借天地精华而修,岂能同日而语?”   呼林只笑不语,心中腹诽:你已至妖圣之境,自然是不会将这些东西看在眼里了?纯血雷璃蛟,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这些血统驳杂的小妖行至今日的艰辛,步步算计的殚精竭虑?   这妖祖的称呼,也不过是呼林拉拢他的手段之一罢了,毕竟,有些关系总比没有的强。   呼林恭声道:“我亦知似人族修士那般借外物修行乃是小道,但……”他一声长叹:“有时实是迫不得已。风帅麾下强者如林,若我不这般用尽手腕,又哪里有我呼林的立锥之地!”   这话半真半假,白澍听过便嗤笑:“好了,不必多说,我知你想要什么,不就是方才那人族丹修的灵草之物吗?”   呼林蓦然睁圆了眼睛盯着白澍,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 第380章 诸界交易   眼前这大妖的能耐,呼林是绝没有任何怀疑的。   白澍妖圣,站在万妖军巅峰的人物,近来虽然行踪诡秘,可那种威势根本不是呼林这样在万妖军中层的普通将领能够抗衡的。   而且白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机太过凑巧,他此次闭关在山虎那样的低等妖族看来裨益颇大,它们却不知他其中的凶险。   天般生生丸,这本来是为人族而设计的丹药,虽说于妖族也有效果,可呼林在闭关之中借这生生丸冲击本命妖术却依旧遭遇了十分惊险的情形,关键时刻,是这位途径此地的妖圣寥寥数言点拨,才令他险而又险的平稳渡过险境。   于白澍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提都不屑于提,可于呼林而言却是大恩一桩,只是看白澍的模样,他亦不便提及罢了,心中对白澍的身份与能耐却是绝对敬服的,他以“妖祖”这般的敬称相呼,也有这重尊敬之意在内。   而后,白澍在看了那天般生生丸之后又指点于他,甚至还拿出了一袋生生不息草,道此丹不过皆是这种灵草所炼,表情间皆是种不甚在意的模样。   这生生不息草是天般生生丸的原料,呼林在郭庭面前装聋作哑,他都敢借这生生丸冲击本命妖术了,又岂能不知这生生不息草和这种原料在郭家的储备情形?   在看到白澍随手拿出这么多灵草的一刹那,呼林就已经知道,这位大妖圣必是有着他不知道的隐秘渠道通向早因战争断绝的斩梧盟属地!   所以在白澍主动提及更多人族灵草之时,呼林才会这么激动。   因为他知道,这位妖圣要告诉自己的,必然与这条隐秘渠道相关!   要知道,他所统率的这处小世界,与人族完全不接壤,根本没有多少战事,万妖军中,没有战事就没有补给,更没有什么战利品可言,这片土地原本是人族的地盘,不产出妖族之物,在妖族看来,是片彻头彻尾的贫瘠之地,根本没有半点出产!   可是,此次用生生丸冲击本命妖术虽然危险,却是给了他全新的启发,人族旧地又如何,人族难道不是资源,似郭庭及整个郭氏那样的人族,用得好了,也是他的资源!   郭庭已然说了愿意为他炼丹,所欠缺的不过是原料和信心,只要他能提供原料,信心绝不是问题!   人族的渠道在此刻的呼林看来,无比重要,这等同于是他统治的此界未来发展之道,关系着他麾下未来势力的强大程度,他自然是无比在意的!   呼林屏息凝神,牢牢盯着白澍不敢放松,却听白澍哂笑道:“你便当真如此在意人族那些外物?”   呼林神情无比庄重地道:“妖祖,您或许不知我这等血统驳杂的小妖进阶之难,不只是我,我麾下十万妖兵亦皆是如此,如果能有法子叫它们更上层楼,它们必会对我誓死效命,绝无贰意!”   说到这里,呼林激动之余,忽然醒悟:是了,自己要人族灵草、要郭庭为自己炼制妖族合用的丹药,为的是壮大己身,提升实力,那么,白妖圣呢?给自己提供这么大的便利,亲自指点于自己,图谋的又是什么?   呼林这一刹那如醍醐灌顶,福至心灵一般地单膝跪下:“我呼林在此立下本命之契,妖祖若能在人族灵草之道上指点于我,我呼林将誓死追随妖祖,永不叛离,若违此誓……叫我妖丹破裂,身死魂灭!”   白澍一直听着,甚至在呼林提到违背誓言及惩罚的犹豫时,他都没有出声,只静静听着,直到呼林说完整个誓言,他才亲手将呼林扶起,叹了一口气:“如今万妖军中众妖林立,心思各异,谁也不知道别人打的什么算盘。你的腾云翼修习到‘出云’了吧?再上一重便可‘御云’了,到得那里,你的血脉将再精纯一层,妖力亦将再上台阶。呼林,如果你不是与我有一丝血脉联系,纵使你修习妖术时走火入魔,我也绝计不会停下来多说一句话。我也不必你多么誓死追随,只消不忘恩负义便好。”   呼林先是为白澍的指点而心头狂喜,此时听到白澍最后那似敲打似叹息的话,连忙低头道:“下妖绝对不敢!本命之契已立,此心诸界可证!”   白澍见目的已达到,也没什么心思同此妖再纠缠,在白澍看来,该敲打的已经敲打到,剩下怎么利用此妖,是那位杜宗主的活儿,若是此妖生了什么别的心思,嘿,他白澍还怕收拾不了?   白澍手一扬,一个小小的物件便抛到了呼林手中:“那人族灵草之事,皆在这‘掌中宝’之中,你自去琢磨吧!”   言毕,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呼林一怔,握着手中那被称为“掌中宝”的古怪玩意儿,妖气下意识动荡中,这掌中宝便发出“滴”的一声:“欢迎使用诸界交易平台--掌中宝1.0版本欢迎您!”   诸界交易平台?   呼林的心脏砰砰跃动起来,难道是他想的那样?!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掌中宝,在他妖气的触动之下,掌中宝再次发出清脆的提示音:“系统初始化完成,初次使用,为了保护账户安全,请进行神魂绑定操作。”   呼林微微皱眉,神魂绑定?   不论人族、妖族,神魂皆是关系到最为紧要之地,如何能轻易将自己的神魂气息泄露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   那掌中宝却仿佛知道呼林心中顾虑一般,停顿一会儿解释道:“本平台致力于促成诸界交易,如若不进行神魂绑定操作,将存在交易信息泄露、交易内容被人获悉、交易过程发生风险的可能,本平台郑重承诺,所有用户的神魂信息将只用于本平台相关的交易业务!”   然后,这掌中宝就归于安静。   呼林捏着这东西皱着眉头,他盯着这小小一枚银色圆球状的东西反复打量,可这小东西再没有发出半点响动,就好像在说:老子要说的已经说完,该做的承诺已经做了,你爱用就用,不用拉倒,反正老子就这样了。   呼林心中用天人交战来形容绝不为过,光从那“诸界交易平台”的描述中就可以想像这平台中将会有多少诸界之物,郭庭所需的那些灵草在战争之前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多半是囊括在内,甚至没准,白澍妖祖那生生不息草都是源自于此【并不……】,如果他因为顾虑神魂安全之事而弃此物于不用,岂不是等同与他麾下势力最好的一次发展机会擦肩而过,这叫他如何甘心?   若是他不绑定而叫他人绑定……如果这东西真像方才描述的那样,只是为了安全才要求神魂绑定的,那他岂不是吃了好大一个亏!   这东西可是一位妖圣亲手赐予的!珍稀程度不言而喻,叫别人绑定,岂不是白送一件宝贝给别人,不不不,不只是一件宝贝,这送出的……可是整个人族交易的通路,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思虑半晌,呼林突然起身,狠狠抓起掌中宝,将自己的神魂气息烙印其上:“滴滴--!绑定完成,请输入您的地址。”   呼林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般,如果再来一次,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毕竟,那可是神魂之息,传说中如果利用得当,甚至可以操纵人生死喜怒的神魂之息,他就这么给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平台。   但既然已经做了,他反倒是不在乎了,连神魂之息都给了对方,还有什么东西需要藏着掖着吗?   呼林嗤笑一声,妖识一动,按着要求,录入了自己的地址。   “录入完成,校验完成,地址符合!为了方便交易时的称呼,请为您自己取一个外号。”   呼林毫不在意地录入:“黑蟒。”   “叮!录入完成,现在您可以自由地浏览货物信息,如果您有货物需要出手,也随时欢迎您将货物上架哟~如果有什么疑问,欢迎随时咨询您萌萌哒的平台小秘助mua! (*╯3╰)”   呼林有些懵,货物上架?平台小秘?什么意思?   他也来不及细细理解了,很快,他就被眼前五光十色的一切彻底地吸引了注意力,在目瞪口呆中,彻底地投入新世界的怀抱。   说实话,本质上来讲,呼林还是一只纯朴的妖。   血统驳杂,修行拼命,才能从边远小界一步步成长,在万妖军中混了一个中不溜的将军之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就注定了他见到过的世面确实十分有限,就比如眼前这一切--   蟠龙草:唔,好像是炼丹常用灵草,不过只长斩梧渊某些界中,目前郭氏似乎也已经快告罄,可以选一些。   无相枝:这也是郭氏指明要要之物,啧,这么快就已经凑齐两样了。看来此物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神魂绑定之险!   千年紫月炎:咦……虽然郭氏没有提及,但此火的鼎鼎大名就是妖族的呼林都知道,这不是传说中温沛兼备的优良火种之一,最是适合于丹道不过!买买买!   寒幽泉花:这不是那郭庭心心念念的顶级灵草之一吗?!乃是无数冰、水属性顶级灵丹的提纯之物!要知道,呼林自己就是水属性!   标价……十万灵石一瓣,或以等值之物换取。   看到这里,呼林激动的内心瞬间冷却,寒幽泉花,花开千瓣,一瓣就收这么黑的价格……呼林拼命告诉自己,有这寒幽泉花虽能炼成冰水属性的顶级灵丹,可谁知道那些人族的顶级水灵丹是不是适合于妖族的自己呢?   还是别白费灵石了吧?毕竟,呼林他的灵石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在万妖军中出生入死多年,又集中整整一界的财富在手中,也只攒了几千万灵石罢了,要克制,要控制!   呼林深吸一口气再往下看,然后,然后他就再无法控计他记几。   梵妖天心草(三叶):盛产于妖气沉郁之地,顶级妖草,三叶以上便有宁定妖心之功,适用于妖族进阶、交尾、生产等一切心神动荡的关头,宁定妖心不可或缺之物。   标价:一亿灵石一叶,不可以任何等值之物交换。   呼林捏着掌中宝呆呆坐在原地半晌,连天心草这样传说中的神物这里面都有……   呼林视线定定移到掌中宝上,如果这小玩意儿没有唬他的话,呼林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么自今日起,或许他最需要关注的问题再也不是如何殚精竭虑去找资源、去强大麾下、去提升自己,而是如何去赚灵石,多多的灵石,越多越好!   想到这里,呼林突然想到使用过程中那一句提示,然后他不确定地说道:“……平台小秘?”   “叮咚!小秘在此!您有任何问题,不论是赚赚赚还是买买买,不论是想长出八只手还是想剁掉八只手,小秘都将披肝沥胆呕心沥血为您找到最佳解决方案!!!”   呼林:……   总觉得这个所谓的诸界交易平台越来越诡异了…… 第381章 手的剁法   虽然觉得这个小助手特别诡异,但是强烈的攫取资源的欲望还是压倒了心中那点奇怪的感觉,呼林竭力正经地问道:“我要怎么才能换到梵妖天心草?”   小助手欢脱的声音响起:“一亿灵石!只要一亿灵石!梵妖天心草就可以带回家啦~\\(≧▽≦)/~”   呼林:……   他要是有一亿灵石还需要问这愚蠢的玩意儿吗?!   勉强压制心中的怒火,呼林沉着脸道:“如若灵石不够,可有他法可想?”   小助手的声音刹那间就可以用肉体感知到了一种冷却:“这个嘛……鉴于现在是平台1.0版本测试期,我们可以给一点小小的资助。”   “资助?”   “是的,梵妖天心草的价值毋庸置疑,如果灵石不够,当然不能轻易购买。”   呼林心中一沉,这可是传说中的梵妖天心草!一只妖一生当中如果有幸能拥有一株天心草,草为几叶,便可相应地助他闯过妖途中的几道难关。   而传说中九叶的梵妖天心草已经是接近神迹的存在,能够拥有它的大妖……无一不是妖族万部口口相传的神话人物,逢凶化吉、奇遇机缘、翻云覆雨、改换天地,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   传言中,末代妖帝手中便是因为不似前任妖帝九叶梵妖天心草在手,才会轻易落败,这说法在妖族万年的压迫史中一直经久不衰。   因此可以想见梵妖天心草在妖族心目中的地位,不只是这交易平台上描述的那么简单,几乎是带上了几分宗教与迷信的意味。   妖族对于梵妖天心草的狂热古来便有,可自从妖族败落之后,梵妖天心草已经绝迹,别说是呼林出身的边远小界中,就是他加入万妖军中混得最为风生水起之时,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梵妖天心草在军中高层有出现过。   可现在,在这来历古怪的交易平台上,竟然有三叶梵妖天心草!   标价一亿一叶,在呼林看来根本就不贵!   在任何一个妖族看来,都不贵!   因为梵妖天心草这样的圣物,一叶可渡一劫神迹般的功效,你就是手头有一亿灵石又怎么样呢?一定就能帮助你度过眼前的难关吗?更何况,对于妖族而言,灵石那是人族的计价之物,内中蕴含的灵气对他们一点作用也没有,一亿灵石能换到梵妖天心草的一片叶子简直是最划算不过的买卖。   所以手头十分紧张的呼林才会这么在意,对这梵妖天心草几乎是势在必得。   这梵妖天心草哪怕他自己最后不能拥有,用它来打动万妖军中任何一位高层人物他相信都是绰绰有余。   毕竟,这可是传说中的梵妖天心草啊!   因此,在这平台小助手冷淡地卖了关子之后,呼林的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梵妖天心草,这样的东西,传说中那些大妖为了得到它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眼前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助手罢了,那有什么。   只要证明这梵妖天心草是真的,呼林咬牙,哪怕是叫他砸锅卖铁,不惜一切代价他都愿意将它弄到手!   这可是三叶的梵妖天心草!若他没有料错,一亿一片叶,这三叶的梵妖天心草便是三个亿!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付出三亿完完整整地拥有这株梵妖天心草!   三叶梵妖天心草,那便代表着在他的妖途之中,至少有三道难关可以安然度过!   从一个边远小界的小妖成长到今日的地步,呼林太清楚时运机缘对一只妖的重要性了。   当初如果他不是被一只大妖挑中加入军中,如果不是正好是蟒妖得到了一点龙族的遗泽指点、血统慢慢精纯,他现在恐怕也如底下山虎那些小妖一般,局限在每日的进食军功上头,又哪里有机会可以从白澍妖圣手上得到交易平台、甚至知道这世上竟真的有梵妖天心草这样的东西存在呢?   呼林深吸一口气,他相信,只要能得到这株梵妖天心草,他的妖途就再上一个台阶,这是任何妖术修行、外物都无法比拟的,这可是梵妖天心草!   白澍妖圣手中弄到这交易平台,谁知道这交易平台别人手中还有没有?会不会有别的妖族也看到这令所有妖族都会为之疯狂的梵妖天心草?   想到这里,呼林再也按捺不住地问道:“灵石不够还有什么法子吗?”   小助手慢吞吞地道:“鉴于您呢,是我们公测期间的用户,我们可以额外给您开放一点特权,要知道,梵妖天心草这样的圣物一般我们是不会开发这种特权的。”   呼林大气也不敢出地凝神细听,小助手却是一板一眼地道:“您可以行使一次‘特殊兑换权’,用等值的物品兑换梵妖天心草。”   呼林眼前蓦地一亮:“此言当真?!”   小助手淡定地道:“当然,不过您需要提供等值物品的价值说明,经过平台评估验证之后,才能进行兑换。”   呼林激动地站起了身,心思立马就活跃了起来,灵石毕竟是人族的货币,他一介妖族,怎么会这玩意儿感兴趣?不过就是当年一路行军、后来占领此界的过程中缴获了一些战利品,他回去清单一下,几百万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除此之外,万妖军中论功行赏,他好歹也是混到了将军这位置的妖族,也得到了不少赏赐,其中有人族的一些灵物,于他是无用之物,回头也让这平台看看收不收……   先前占领此界时,人族还有些库存,不过于他们妖军无用,似乎都荒弃了……赶紧让这平台去看看能抵多少灵石!   呼林心情激动得难以自抑,当即飞快地将自己积年所得的东西铺了一地:“你快看看,这些能值多少灵石?”   小助手轻微地咦了一声:“您的身家不错嘛!五百年的曲沙果,这个不错,就是保存不当,灵气有些流失了,真是可惜……唔,这是噬血芝马,这个也不错,还有禁神腾,呀!这个值钱!这是雪晶铁,这玩意儿雪晶界全界都是,根本不值钱,你收了这么多做什么!……”   到得此时,呼林对梵妖天心草之事便已经开始相信起来,这小助手看似随口点东西,可它口中点到的许多名称,呼林闻所未闻,东西放在他这里许久他根本就认不出来,更不用说估计其价值了,这小助手却信手拈来如数家珍般地轻松自在,能有份眼力的,必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来历,若要用梵妖天心草诓他,还要动用这样的眼光,呼林相信,自己还不值得。   随着小助手一点点清算,呼林心跳越来越快,除了那些他认为对自己修行有帮助、需要留下的资源,他的全部身家几乎全在此处了。   他忽然又掏出了数十个储物袋,连忙道:“这里面也还有些东西!”   这是他与斩梧盟中相应级别的对手交锋之后斩获的战利品,原先不过是存着留念与展示功勋之意,现在拿出来,却是实实在在可以换成利益了。   小助手的声音都有些雀跃起来:“灵气不低嘛,肯定有好东西!霍,月果桃!居然还是活的!你运气不错啊!……”   这般清点过后,小助手停顿了一瞬:“上传系统进行资产评估,请稍后。”   呼林妖丹都紧张得不停跃动中,评估结果最终出来:“您所提供的所有物资,价值一千七百六十一万七千三百零九灵石。”   虽然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一个预估,但真的听到答案之后,呼林还是免不了失望地“啊”了一声,这个数字便是他自边远小界一路走来获得的财富了。   一时间,呼林心中亦有些怔忡,讲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滋味,但摆在他眼前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数字纵然令许多普通妖兵的身家相形见绌,可是距离一亿……却还有着遥不可及的差距。   呼林的眉头随即紧紧皱起,他心头甚至已经在想,那些人族……比如葛氏手中应当还是有灵石的罢?   仿佛探知到了他此时极度危险的想法,小助手适时地开口道:“尊敬的用户黑蟒,针对您的情况,平台有一点建议,不知您是否愿意花些时间听听?”   这种情形下,还有什么不听的?   小助手便道:“您登记的地址显示您现在位于周天诸界中的小河界对吗?”   呼林点头。   “根据平台中的资料显示,小河界各项产业在周天诸界中的交易量均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的,只除了一样——丹药。”   呼林一怔,随即觉得此话确实是真,那郭氏虽然说因为与斩梧盟交恶的缘故滞留此地,可郭氏在丹道上的影响力亦是众所周知,哪怕他这个妖族亦曾听闻。   小助手嘿嘿一笑:“丹药在交易平台上的估值可是不低,而且,像您提供的这些资源可是兑换完了不可再生,那丹药,只要投入原料,却是可以源源不绝地生产的。”   呼林随即醒悟,大骂自己太傻,在这小助手点破之后,他随即想得更多,还有此界中的一些特产,灵植灵草还有灵矿之类的,唔,原来占领此界的时候未曾注意,没有约束手下的妖兵,灵田矿山破坏了一些,没有人族打理,估计也荒败了不少……完全可以令那帮粗鲁的手下收敛些,给人族以喘息,相信很快这些地方也能收拾起来有不少产出……   至于人族中那郭氏的丹药……呼林的视线放在郭庭提及的那些原料上,有梵妖天心草的一亿天价在前,这些原料看起来都那么物美价廉。   呼林略一沉吟,便已经知道最好的做法是什么了,真真正正将此界重新经营起来,利用丹药与其他产出在这交易平台上兑换灵石,才用这些灵石来换梵妖天心草才是最划算的买卖!   如果这样做的话,他手头这些价值远远不如梵妖天心草的物资可以先行兑换一些丹药炼制所需的原料,再把炼制成的丹药向交易平台兑换成灵石,这样一来,便有灵石源源不绝地产出,终有一日定能凑够一亿灵石。   以呼林的头脑,很快便推算出问题在哪里:坏就坏在这“终有一日”上。就算他将此界的丹药重新经营起来,且在平台上不愁销路,能够源源不绝地得到灵石,可如果那梵妖天心草被别的妖提前兑换走了,那他这通忙活又有何意义?!   想到这里,呼林忍不住都有些暴躁了:“按你的建议将此界丹道经营起来,你们这什么交易平台倒是有了个产丹药之地,但那梵妖天心草若是被他人定走又该如何?!”   小助手却是心平气和,没有半分火气:“如果丹道经营得当,这是源源不绝的财富,哪怕没有平台进行交易,您只让郭氏生产万妖军所需的丹药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对吧?”   呼林默然。   在看到交易平台与梵妖天心草之前,这也是他原本的计划。从白澍那里拿到交易平台,原计划也是想采购一些此界炼丹所需的原料,只是看到梵妖天心草之后,所有计划被打乱了而已。   这平台小助手所说的,没有错。   “而且,放在平台上交易,是绝不会让您吃亏的。如果您觉得不划算,大可以选择其他的交易渠道,平台又不能限制您。更何况,平台既然能够提供梵妖天心草,您又怎么知道没有其他更吸引您的东西?”   这小助手傲娇的口气令呼林的嘴角抽了抽,把话题又重新拧回到他关注的重点上来:“所以,若是我照你所说的经营丹道,那梵妖天心草到底能不能为我保留?”   小助手似乎顿了顿:“说来,您当真是十分幸运呢!不仅有兑换的特权,而且,正好赶上平台刚刚研发出来的新模块投放!”   好像已经预见到了呼林听不懂,小助手用一种兴奋欢悦地口气说到:“这就是我们平台最新推出的信用暂押业务呢!一时手头紧张?生怕心爱的宝贝被抢走?这些统统!没!有!关!系!交易平台早已经为您想到了!只需要您提供相应的信用担保,我们就可以将您心爱的货物为您保留!”   呼林十分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只是因为暴躁、出于讨价还价而提出的要求,这交易平台竟然真的可以满足!   然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你们那梵妖天心草是真的?”   小助手好像都怔了一怔,才愤怒地道:“您把我们诸界交易平台看成什么了!我们秉持着透明交易、公开诚信的原则,是新一代交易模式的杰出之作!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哼,您这样的用户我们早就有预料,喏,给你看这个!”   呼林眼前出现了一道投影,然后他的呼吸情不自禁地急促起来,却又仿佛被什么力量安抚了一般,奇异般地平和下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雨后的呼吸,又好像重新回到母体之中般,宁静又难以形容。   呼林至少确定了一件事:这交易平台不论是不是真的公正透明,至少,他们手上定然有真正的三叶梵妖天心草!那种气息骗不了人!   “你们……当真肯将这梵妖天心草拿出来交易?”呼林忍不住再次怀疑。   小助手道:“是的,您可以先办理信用暂押业务,确保梵妖天心草为您保留,然后,凑齐所需要的额度并支付相应的利息之后,宝贝就会送上门,当面交易验货无误之后,心爱的宝贝就永远属于您啦~~~”   呼林再次抬手打断:“等等!利息……?”   小助手投影了一个小人摊手的表情:“您看,我们为您办理信用斩押业务,可是将一个原本会被别人购买的宝贝为您暂时保留,货物是要当面交易的,您可以选择买还是不买,万一您最后不买,那平台岂不是白白积压了货物,这也是有成本的啊!我们只是需要您承担了其中一点点、一点点代价呀~”   呼林默然,这么一解释,居然还有点道理的样子?   他还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们这利息到底是要收多少?”   小助手叹息似地道:“很低,每月才一厘。”   一亿的一厘……那是十万灵石,一月才为这额外的押服服务支付十万灵石,确实十分低廉了。   呼林终于放了心,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这丹道经营起来了,这交易平台欺骗于他,根本没有那什么梵妖天心草。但终归丹药是在他手中,吃不什么亏。   哼,大不了到了验货之时,多请几个弟兄埋伏地侧,他就不相信,这所谓的交易平台还敢动什么手脚!   这般前后一想,确实没有什么纰漏,对于梵妖天心草的执着之心十分迫切,勉力压抑之下,呼林的语气仍是有掩不住的急切:“好了,那什么信用暂押业务怎么开始?现在便为我留下那梵妖天心草,我要一整株!”   小助手似乎微微地吃了一惊:“呀!不是一叶,是一整株啊,这……”   呼林勉强按捺住自己暴躁的内心:“对!就是一整株,我会凑齐三亿灵石进行兑换的!”   小助手迟疑道:“亲,三个亿可不是小数目啊。”   呼林皱眉:“一叶是一个亿,与三个亿差别很大吗?”   “话是这样说,可是您也知道,平台上现在就放了一株三叶梵妖天心草,如果您是全部买下,自然谁也没有话说,可您是办理信用暂押,为您暂时押下整株梵妖天心草就意味着其他人不可能买到梵妖天心草,而您又只是暂押,没有付款啊……”   就是要其他人买不到才好!呼林暗暗思忖,然后道:“要买,我便整株都要买!你方才也说了,这小河界丹道久负盛名,重新经营起来定是前途无量,一个亿与三个亿又有何差别……”   “这……”小助手犹豫半晌,似乎终于咬牙下定了决心:“那这样吧。因为您确实是第一个开通信用暂押的用户,我们可以暂时给您享受这样的特权,不过,相应的,您要抵押的信用需要更严格才行。”   完全不明白“信用”二字含义的呼林爽快地应了下来,一想到那株梵妖天心草即将为自己扣留下来,其他妖再也无法染指,他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好的,那我们就开始办业务吧,需要您用信用作为抵押,以保证您有支付能力的时候,不会无故不购买这株我们为您留下的梵妖天心草。”   “我自然不会!”呼林皱眉。   小助手呵呵笑道:“只是例行解释的流程,请您见谅。现在请您按这合约立下神魂之誓。”   呼林看清眼前投影的那段誓言之时,登时勃然大怒:“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到底是想不想卖给我梵妖天心草了?!”   只见那段誓言上赫然写着:“今与诸界支付平台达成信用暂押服务,每日支付一厘利息……只要拥有三亿灵石或等值货物,我将立即购买平台暂为我押下的梵妖天心草(三叶)一株,如果违背此誓,我愿为平台驱使,不论任何阻碍!”   不论任何阻碍……这岂不是说背叛万妖军也有可能?这种神魂誓言,呼林怎么敢立?不说是不是真正会直到背叛万妖军那一天,便是这誓言的内容被军中其余将领知道于他都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小助手此时却显得十分冷静:“您看清了,这神魂之誓乃是双向约定,只要您不违背约定,平台是绝不可能将誓言泄露出去的,上面写得十分清楚,如果平台违约,那些平台方涉及到的所有生灵都将神魂俱灭。这神魂之誓不过是你我双方的共同约定,”   然后小助手十分不符合其设定地冷笑了起来:“梵妖天心草,这样的天地圣物,若是没有交易平台,您闯荡诸界有可能得见吗?才三亿灵石的价格,您就可以到手。现下不过是你我双方为了保证交易成功而各付出一点诚意而已,您就这般推三阻四,依我之见,如果您不愿意,大可关掉平台,从此不再往来!”   这话强硬绝决得叫习惯了软萌小助手角色的呼林都有些发怔。   而小助手却是慢条斯理地补刀道:“反正梵妖天心草这样的圣物,根本不愁卖,多得是手握三亿灵石的买家!”   呼林大惊失色,连忙在那段誓言上摁下了自己的神魂之息达成誓言:“我立!我现在就立!” 第382章 双重陷阱   “宗主,若是这呼林不愿意立下神魂之誓……您当真会选别的买家吗?”   杜子腾散漫地抛着手中那个用于对话的法器道:“怎么可能?千挑万选才遇到这么一个郭氏,才遇到这么一个掌控着郭氏所在之界的呼林,轻易放弃的是傻叉。”   弘宇嘴角抽了抽:“所以,一切都是……套路?”   这句言壁上的最新流行语用在此处真是莫名贴切。   杜子腾却是义正辞严地道:“怎么能叫套路呢?这于呼林而言亦是最好的出路。那梵妖天心草可是他们妖族的圣物呢!”   说到梵妖天心草,弘宇心中十分疑惑,作为一个正宗的人族,妖族乃至整个周天诸界中已经灭绝万载的圣物他是不知道的:“那梵妖天心草到底有什么功效?怎么那呼林会那般急切地就签了卖身契?”   急切到明知有巨大的风险,为了保证梵妖天心草的归属,还是签了。   杜子腾淡定地道:“据说可以带来好运,让妖途坦荡?”   弘宇一脸逼了狗的表情,所以,就为了一个迷信的追求,那呼林就签了卖身契?他到底图啥啊!   一旁始终懒得说话的白澍此时也禁不住开始脸颊抽搐:想到自己曾经看到的那漫山遍野的风景,再想想方才那一亿灵石的标价,他看着杜子腾那满脸淡定的模样,心中深深为整个万妖军中被杜子腾“看好”的妖族感到蛋疼。   可是,就算按照那神魂之誓的内容看来……“也不过只是一亿灵石的买卖,怎么会成了卖身契?”   白澍的疑问叫弘宇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与杜子腾相视一笑,与他们用惯了手段的生意人相比,妖族中像白澍这样的妖圣都显得太纯良啊。   弘宇解释道:“白澍妖圣有所不知,这神魂之契中是有陷阱的。”   白澍默然,他当然知道了,以杜子腾的阴险,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叫呼林拿到梵妖天心草,只他不明白这陷阱到底在哪里。   弘宇嘿嘿一笑:“您刚刚提到每月一厘,按照三亿本金看来,第一个月连本带利才需要支付三亿零三十万,确是不贵。”   白澍皱眉:“如果这呼林抓紧一些,在五年时能够完成这三亿的丹药生产,岂不是说支付三亿一千八百万即可?”   三亿的订单都能完成,就是加上一千八百万又能如何呢?   弘宇却是笑得十分猥琐:“可不是这样的哦。”   白澍挑眉:“怎么?难道你们打算压低那丹药的价格,让呼林没有办法还清?”   杜子腾却是正气凛然、掷地有声地道:“我们建立这诸界交易平台,本来就是保证公开透明,怎么会做这种没有水准的暗箱操作呢?!”   白澍:……   弘宇:……   听不下去的弘宇朝白澍解释道:“交易平台本身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信用暂押业务,神魂之誓上写的可是每日一厘……三亿与一亿,利息可不一样一呢!更何况,这利息滚利息,嘿嘿,滚起来可也很吓人呢,如果按照您先前所说的五年来计,我算算啊,约合十八亿九千一百多万……啧啧啧,这可才是五年呢,五年这呼林将军要赚到三个亿的时候发现要还的变成十八亿,不知道会不会哭出来,嘿嘿……”   白澍:……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爆揍眼前这两陶醉得意的家伙哦。居然还设下的双重圈套,利用对方心神动荡之际篡改神魂之契,又在契约本身中埋下陷阱……呼林栽得,不算冤。   不过微妙的,明明杜子腾是人族,万妖军中那些再怎么也是同族,杜子腾欺骗自己的同族,自己也成帮凶,白澍心中却没有半点负疚感。   也许在看到那漫山遍野、欣欣向荣之时,他那种内心深处升起的、绝望后的狂喜,让他真正明白,妖族的崛起绝不只是一句口号,那是真真切切在发生着的,就像那片默默生息的原野,勃勃的力量在酝酿,不是因为什么万妖军,不是因为什么妖帝轮回之说,只是看到那片漫山遍野,任何一个在绝望黑暗中跌跌撞撞的妖族都会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也是从那一刻起,白澍相信,万妖军绝不是他们妖族的归宿,修真联盟中一定有妖族一席之地。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对于杜子腾打着梵妖天心草的名义“招摇撞骗”,白澍也没有多少反感,在他看来,虽然一亿灵石的价格有些浮夸,但这恰恰能验证出来,到底哪些同族还保持着妖族真正的信仰,不曾遗忘那古老的誓言与歌谣,是能够同他们一起并肩走下去的同族。   白澍突然开口:“以后那掌中宝只发放给愿意买‘梵妖天心草’之辈。”   一路从修真联盟出发以来,弘宇诧异地回头看向白澍,这位大妖很少发表什么看法,这次却这样果断地下了这样的决定,而且还是在杜子腾面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且,只发放给愿意买梵妖天心草的妖族……您确定您没有被杜宗主附身?!这么黑!   白澍的面色却十分严峻,好像是在说着什么生死攸关的严肃命题,银色瞳孔牢牢锁定杜子腾。   气氛霎时间沉凝起来。   杜子腾思忖半晌,瞥了白澍一眼道:“可以。”   弘宇忍不住道:“可是这门槛会不会太高了?按照我们原来的想法,是希望这掌中宝悄悄渗透整个万妖军中的,购买‘梵妖天心草’……我们看准的阶层中,有几个妖族拿得出这样一大笔灵石?这岂不是逼他们必须要为了这样的迷信之物签订神魂之契才能使用掌中宝?这与我们希望快速渗透的目标岂非南辕北辙?”   哪怕是在白澍这样的大妖面前,事关计划执行的方向,弘宇面上也没有半点惧色,而是将厉害一一陈述。   杜子腾却是道:“快不如稳。”   他举步走到窗边,不远处,妖兵正在漫山遍野地搜索着人族,将他们聚集到一起之后,不知宣布了什么,那些人族竟是爆发出一阵喜极而泣的欢呼之声,再然后,那些被收走的耕作生产、灵种种植之物尽皆下发,疲惫担忧至极的人族领走了那些器物,虽然入目依旧是荒凉破败,可是那些人族眼中却渐渐有了神采。   呼林的执行力这般强大,想必此界恢复生机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以后他们是将人族作为奴隶驱使,还是予以一定的平等待遇,杜子腾十分有信心,手握神魂之契,再加上梵妖天心草的加持,此界迟早会是修真联盟的地盘。   抚摸怀中那株幼嫩的小草,明明是他自在修真界中睁眼就看到的、一直以来最熟悉的小植物,可在看到眼前焕发生机的此界时,杜子腾还是为它的影响力而感到隐隐震撼。   他只是从白澍看到晓禾一事之后得到的启发,决心利用梵妖天心草在妖族中的影响力来做文章。   但当这影响力真正爆发出来时,杜子腾这始作俑者也感到心神震颤。   灭绝万载,却在妖族之中还有这样的影响力,那么万载之前,梵妖天心草在妖族中又是什么样的地位,几乎可以想像。   这样的圣物,在周天诸界踪迹不再,却只在修真联盟中漫山遍野,每一个修真联盟的民众都熟视无睹,这……难道只是巧合?   此时却不是思虑这个问题的时机,但白澍的提议得到杜子腾的同意却不是巧合。   即便白澍不提,在再次见证梵妖天心草的影响力之后,杜子腾心中对于原本那个计划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修改,白澍之意他已经明白,愿意认同梵妖天心草的妖族,未来便是修真联盟潜在的发展对象,什么样的渗透会比这样隐含信仰的渗透更加隐秘与强大?   “弘宇。”杜子腾突然出声。   弘宇一怔之下连忙道:“杜宗主?”   杜子腾思忖之后道:“你迅速将此地之事与白澍妖圣交割,然后就出发前往斩梧盟吧。”   弘宇傻眼了。   明明原先说好的不是这样的!难道是因为他方才置疑杜宗主的决议才会被“流放”?   看到弘宇此时的郁闷难解,杜子腾失笑道:“不是你所虑的那般,本来将你派遣到斩梧盟乃是第二步的计划,此时提出,不过是因为计划进展十分顺利,提前进入第二步。”   万妖军中的发展现在看来,确实已经不必守一轩原本人脉相助,有白澍,再加上梵妖天心草之助,完全可以铺展得开。   “你若不去往斩梧盟,回头这边的货物源源不绝生产出来,谁又去负责销路?何况守一轩的根基终是在人族之中,打通商道,人族之中全全托付于你守一轩弟子了!”   弘宇心中最后一丝的踌躇也在杜子腾这番话中悉数平息,他起身肃然道:“是!我守一轩上下定然不负杜宗主所托!”   可在转身出发之前,弘宇却忍不住回首道:“宗主,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是人族那边我联络好了,这货物……要如何过去?”   送货的话,他们守一轩可是最清楚不过,这可是个最苦逼的活计,次数多,批量不定,沿途还有诸多风险,守一轩那可是集结全派之力,再加上大修士坐镇,镇住了许多宵小之辈,现在的形势不同了,万妖军与斩梧盟交战之下,谁能保证路途安全?打通商道,可不只是联络好销路的事啊。   杜子腾却是淡笑间挥手:“放心吧,忙你的去,此事自有我来把握。”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杜子腾,生性最是谨慎的弘宇竟然真的放下了心事,转身踏上新的征程。 第十一卷:席卷 第383章 全明星物流运输队成立~   “热点播报!热点播报!联盟正式下达《诸界探索队管理办法》!本台邀请到联盟相关部门领导进行详细解读!今晚戌时黄金时段《热点播报》与您不见不散!”   “诸界探索,您真的准备好了吗?言壁·诸界版正式成立!欢迎大家踊跃发言!关于周天诸界,你所知道的,你想知道的!都可以在这里发声!关于诸界探索,您想加入吗?不想加入?原因是什么呢?言壁·诸界版将发起诸界探索问卷调查,欢迎大家积极参加~我们将从参与的观众中抽取幸运奖,获奖的观众将有机会赢得来自周天诸界大衍大师参与制造的法器!大家一定要抓住机会呀~”   “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诸界探索队都要成立了,您的法器、丹药、符箓都准备好了吗?我们奇珍阁为支持诸界探索,特意筹备了第一届‘诸界探索界’,全场灵物,丹药法器符箓统统八折,老板跳楼支持大家探索诸界了!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师兄,这一路可真是热闹哟,修真频道、言壁也就罢了,居然连奇珍阁这种店面都掺和进来了。我看那个管理办法里写的,凡是联盟居民都可以申请成立探索队……咱们要不也去看看呗!”   “咚!”   “哎哟,师兄,你呼我脑门儿干嘛!”   “哼,不知死活,周天诸界你知道多少?你可知如今联盟之中,真正成立探索队都是何等人物?便以我们春山池为例,首座师兄都不过只是探索队成员之一,连副队都当不上!”   “啊——?!这怎么可能!方师兄已经冲击金丹成功了吧?!”   “天真。上次那诸界修士的专谈节目你没看?后来言壁上都评价了——”   这师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化神遍地走,元婴不如狗!”   然后二人中那明显是师兄的青年道:“就是了,你不是也知道吗?方师兄不过金丹初阶,能跟着去见见世面就不错了。”   他身旁那少年垂头丧气地道:“唉……那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们呐……”   青年冷静地道:“如今联盟对周天诸界的具体情形尚不清楚,照如今这铺天盖地的宣传架势看,联盟在诸界所图非小,联盟之中,似你我这等筑基修士才是人数最多的,一旦联盟在诸界立稳根基,还愁没有你我一展身手之时?”   少年的头不迭地点着:“哇塞!师兄你说得太对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可以去周天诸界看看了!”   青年却又摇了摇头:“联盟这样大张旗鼓地宣传……听师尊说,又有重利相诱,各大门派均是跃跃欲试,其实到底是何情形,还不好说……”然后他又瞥了一眼身旁少年:“反正于你而言,眼前这些热闹,且同你没什么关系,老老实实给我好好修行是真的!‘春明剑’练到第几重了?今日练了几次?”   少年登时苦了脸不敢吱声。   整个修真联盟中,似这师兄弟二人般,出身名门,眼界清明之辈不多,更多的民众是怀着对周天诸界的向往、还有对于变强之道的渴望而去报名组了队。   一时间,整个修真联盟的诸界探索队犹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各种热闹与笑话也是此起彼伏,在修真联盟的强力运作之下,倒让安静许久的联盟热闹起来。   很快,修真联盟诸界探索队管理委员会发布了探索队的第一个任务:“承运一批灵丹,自万妖军辖地丹草界至斩梧盟辖地重明界,沿途跨越十一界。”   这个任务,仅在探索队内部公布,而且,每个收到任务信息的探索队成员都要求立下誓言不得外泄,是以整个联盟还在热热闹闹宣传着探索队的消息,完全不知道探索队的第一次真正行动已经开始。   事实上,各探索队原本雄心万丈的队长们在看到这个任务的瞬间都哑火了,看看清楚,这可是从万妖军的地盘运到斩梧盟的地盘,这两边现在为了争夺周天诸界的霸主地位恨不得立时分出你死我活,而跨越的十一界中,必定要经过两方交火之处……这他娘的是用生命在运货啊!   这种探索任务,已经不是探索,纯粹是在探险,谁敢接?!   至于后面那诱人的奖励甚至都没多少人关心了。   这毕竟是一桩全新的事情,全新的挑战,奖励再多,也要有命活着回来领才成哪!   这令许多一头热情扎进探索队的队长们都开始冷静下来,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到底在联盟中,是如何定位探索队的作用的?   而随着这次探索任务越来越多的任务细节被披露,联盟运作探索队的思索也逐步清晰起来,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任务发布。   在周天诸界中,联盟不知道从哪里搞到许多活计,都需要人去完成,于是就以任务发布的方式通告出来,而各探索队可以根据自身的条件和情形去接任务。如果一个任务竞争的探索队太多,那各探索队就可以把自家条件列出来,比如人才啦、比如财力啦,以供了联盟进行挑选,这个过程叫——竞标。   与此同时地,任务发布的时候探索队管委会还会根据任务的情形说明奖励情况,不过,以联盟一贯的吝啬来看,所谓的奖励……多半是要待到完成任务之后才可能兑现。   各队长都对联盟的心黑手辣感到毫不意外,啧啧,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联盟一分灵石都没投入,一切投入都是各探索队自家的打算,只有任务成功了才给予奖励……真是黑得不能再黑了!   可是,随即公布的几句说明却让愤怒吐槽的各队长开始纠结起来:对于竞标成功前往执行联盟任务的探索队,联盟在修真各方面研发的最新技术将敞开进行□□。   别看是□□,联盟研发的最新技术,炼丹协会、炼器协会、种植协会……这些《修真》期刊各分刊的主办单位那修真研发的实力都是整个联盟有目共睹,他们最新的研发成果从来都只在联盟核心权利层中进行交易,只有待到研发成果“成熟”、联盟核心权利层“淘汰”之后,才会投放到市面上,即便是如此,每一次这般的更新换代都会令整个市场趋之若鹜,可见其研发水准之高、引领整个联盟的实至名归。   如果能得到整个联盟最顶尖的研发团队支持……也许前往诸界拼一拼也未必不可?   在这般的左右动摇中,最后共有八十九支探索队报了名,而最后中标的那一支叫——“团结探索队”,这名字平平无奇到吐槽都不知道从哪里吐起。   可是,当人们一看,这支探索队的成员组成时,立时哑火,这支队伍……没有一支探索队敢站出来挑战说它没有这个资格,因为,只看前面两个名字——   队长:孔云,横霄剑派,化神修士。   副队长:夏侯煜明,春山池,元婴大圆满。   后面的名单不必看了,只看那些门派……整个修真联盟的大门派已经一网打尽。   连春山池的掌门都只能在里面当个副队长,这种恐怖的阵容让剩下八十八支报名的队长都羞愧不已,敢情……联盟开出的那种苛刻条件居然会让这些大牛们都心动?早知道有这种火箭队,他们都来凑什么热闹啊!白瞎了他们一番折腾!!!!   更让所有队长崩溃的,是那豪华阵容的最末尾一行字——   赞助方:御兽宗全额赞助。   这行字成功地让每看到一个显赫名字、额头青筋就蹦一下的诸队长掀了桌子:   泥煤!这TMD怎么玩?怎么玩?!!!   你们让大家报名,说好要公平竞争,结果自己出钱又出人组了个全明星队来碾压!!!   唯一让某些队长心中宽慰的就是,剩下的八十八支队伍中不乏那些名门大派自己组的队,啧,被你们自家的师兄/师叔/师伯/长老/掌门碾压的感觉如何啊?哈哈哈哈……   至于那些被同门大佬们碾压的队长们:[泪眼婆娑]师兄/师叔/师伯/长老/掌门……您老人家要来玩可不可以先给我们这些小的们打个招呼,小的们一定退避三舍,把组建探索队的想法扔到垃圾堆里绝不再提——现在这种糟心的感觉好难受您知不知道?   这其中,如果要求心理阴影的面积,自然是春山池的弟子们当仁不让移居第一。   妈的,哪个门派的掌门自己撸起袖子一声不吭就报名参队,还参的不是自家门派的队,还TMD不是队长的?!!!   昂?!哪家?!   不论所有的队长们有多郁卒,这支修真联盟的豪华阵容探索队还是低调地如期出发去——运货了。   嗯,没错,在一手策划整个事件的杜宗主眼中,再全明星构成,那也只是一支全明星豪华物流运输小分队╮( ̄▽ ̄\\\\\\\")╭ 第384章 漩镜一号   今夜天晴,万里无云,星辰依稀可见。   整个小河界寂静无声,黑暗中,蛰伏沉郁的妖气好似要择人而噬般地大会,好似在昭示着什么无法按捺的心情。   纵使十分看不上身边这贼眉贼眼的家伙,山虎亦是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惶恐道:“你说……将军说的是真的吗?那些……豆子会有人来换走?”   “哼,我对将军忠心耿耿,将军说的一定就是真的!”   山虎一噎,一双吊睛凶目狠狠一瞪,它当然也对将军是忠心耿耿,可此事怎能与忠心一事相提并论。   “我说!你别装傻!!!”山虎努力压抑着声音,那声音里的忐忑与怒火却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下去的。   它环视周遭,见将军兀自盯着天空出神,依旧用妖识传讯于它身边唯一一只可以讨论此事的妖族:“那个豆子、那个豆子……我不相信你没看出问题!”   林鼠一双绿豆眼转过来一本正经地道:“什么问题?”   山虎简直要发疯,这只老鼠平时不是最奸滑?这豆子只有它们两只妖看守,有机会可以接触,它不相信它都贪图那生生丹的作用、去试了试那些新炼成的豆子,这只老鼠会老老实实地做个看守!   然而,对方一双绿豆眼眨也不眨,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它在说什么,简直叫这只老虎想要化作原形咆哮当场。   看到眼前这只双目充血马上要原地爆炸的虎妖,鼠妖口头虽然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心中何尝不是犯嘀咕。   数月前,他们这将军就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先是强硬地要求他们释放所有人奴,而后又强行驱使这些人奴种植那些妖骑都不啃的灵草,叫那郭氏开始一炉又一炉地炼丹。   本来嘛,炼丹这事,林鼠虽然不像山虎一样喜形于色,但它也是知道那生生不息丹对于将军的作用的,内心深处何尝不向往一炉丹药再让自己突破境界的美妙时刻?   只是那生生不息丹说是材料有限,只供给将军,它们底下这些小喽罗再失望也只能忍着。   在看到山虎这混账去勒索过郭氏子弟、回来得意洋洋地炫耀勒索的成果之后,林鼠也不是没有动过邪恶的念头,结果它还没来得及行动,将军就已经雷厉风行开始全民炼丹了,林鼠心中简直要敲锣打鼓地欢迎哪!   毕竟,勒索这种事,是要讲究技巧的,它不似山虎可以用武力压人,也不似山虎对一次勒索的成果就会感到满足,如何长期有效地收获成果,简直要叫它伤透脑筋,没想到,英明神武的将军大人就这么看出了它们心中的渴望,如此善解人意地开始叫人族大规模炼丹!   手下妖兵中对于失却人族奴隶这一乐趣难免有些微词,林鼠竟然难得和老对头一样,不约而同采取了强力镇压的手腕,叫这小河界中一时炼丹事业空前地欣欣向荣起来。   ——开玩笑,妖族占领之前,炼丹相关的种植炼制等事只是关系到生计,现在却是关系到生死,谁敢不拼命?   然后也如林鼠预料的那般,渐渐的,将军也有生生丹赐下来,数目虽然不多,但林鼠也颇为受益,直到它发现那么点不对劲儿。   严格讲来,林鼠比山虎发现得还要早一眯眯。   虽然将军给的丹药数量不多,但是也不至于防它们二妖防得这般严密——竟然从来没有给过它们单独接触丹药的机会。   呼林将军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呐?   林鼠十分果断地偷了些丹药出来,味道冲鼻,和生生丹全然不同啊!   它偷偷喂了些给自己的妖骑,然后,第二天,它不得不阴着脸向自己的亲兵解释,那滚犊子的玩意儿偷吃东西吃坏了,起不了身。   ——是的,这批炼制出来的丹药对于它们妖族而言,简直TMD和毒药无甚区别,连最为皮糙肉厚的妖骑都是这种下场,如果它没有验证而是自己去吃……那下场,呵呵,想必和那蠢老虎那消失的亲卫一样吧?   恩,在整个小河界轰轰烈烈的炼丹大潮中,除了炼丹这件不怎么新鲜的事儿之外,最劲爆的八卦之一就是鼠校它的妖骑吃坏了肚子,还有就是山虎大人练功的时候一不小心打死了自己的亲卫。   后面的林鼠越来越小心,但它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丹药积攒了一仓库又一仓库,直到今夜,他们的将军早早准备好了,只悄悄叫它与身旁这只蠢老虎和护卫在侧,然后交待他们说今夜便会有人来换走丹药。   讲真,虽然它从来看不上身旁这只老虎那感人的智商,但它从不怀疑将军对它与这只老虎的信任,也从不高估这种信任,只叫了它们一起行动,恐怕它们自以为隐瞒得很好,将军却也还是知道了。   过了今晚这行动,哪怕将来万妖军查起此事来,它与山虎想要脱身也已经成为不可能。   要不说将军怎么是将军,它们只是小校呢。   林鼠苦逼地叹了口气。   可是,不同这只老虎只考虑它那点可怜儿的直觉,林鼠从来对于自己的脑瓜儿十分信任,它相信,如果它的天赋血脉但凡有那蠢虎一半的威能,它今日成就早不在呼林将军之下,只是,此事它只在心中嘀咕,绝不能宣之于口。   晴朗的星空下,那许多仓库的丹药已经密密麻麻堆满了这片空地,林鼠一双三角眼眯了起来,这些丹药他们妖族中最低贱的妖骑吃了都要浑身酥软、失却战力……现在却说有人来换?   什么人才会用得上这些妖骑都不吃的丹药?   答案是那些显而易见,林鼠瞥了一旁兀自恼怒盯着自己的山虎,心中叹息,果然妖蠢有妖蠢的好处,完全不必考虑那么多,脑子只需要有豆子大就好,完全不必像它现在这么担惊受怕心中惴惴。   原本它们追随将军,就是向将军托付信任,可现在……   知道了将军与人族交易这样的惊天秘密,它们,还能只做个单纯的下属吗?   妖族之中,等阶森严,上位者取走下位者的性命也不过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君不见那等残暴贪婪的妖将甚至将下属视作储备粮,战时用以充饥,似呼林将军这样的……已经很好很好了。   林鼠脑子里拼命给自己寻找着继续追随呼林的理由,好压下自己那颗恐惧失速到蠢蠢欲动的妖丹。   要知道,它那颗妖丹恐怕还不够呼林将军塞牙缝呢。   毕竟,老鼠可不是以战力见长。   这一虎一鼠各自转悠着各种念头,呼林却恍如不觉一般,只负手而立,眼睛牢牢盯着天际,但他手中捏着的那个小方块却已经在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   “警告!交易平台终端遭袭!为了保存信息,将在一刻钟内自动关闭!!!”   这传入神识中的讯息吓得呼林一个机灵儿差点捏碎那小方块,还好反应及时,没有使劲,呼林长长呼了一口气,背后竟然蒸腾起腾腾的水汽——方才那惊吓竟是叫他连本命妖术都吓出来了,人族如果惊吓会心跳加速→身体跳动→更严重的会大小便失禁,蟒妖的水汽腾腾……大概就人族那啥啥的本能没控制住一般,也是件很丢人的事哪~   于是,反应过来的呼林,咬了咬后牙槽,如果不是说那来换丹药的是要用这交易终端来联系,他犯得着吓得那么厉害吗???   试想,他呼林冒着这样大的干系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交易终端立下神魂之契,为了三亿的债务、那三叶梵妖天心草去偷偷生产这一看便是人族才能用的丹药,到了交易之日,一切就绪,天公作美,风平浪静,连一丝干扰的微风都没有,结果却因为他一时心情波动损坏了这用于联络对方的终端导致交易失败!导致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却与三叶梵妖天心草失之交臂!!!   这他娘的如何不吓得他水汽蒸腾?!   呼林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绪,如今九十九拜已过,只差最后这一哆嗦,千万不能出岔子!   自从他为了梵妖天心草签下那神魂契时,一切就已经注定,只能顺风顺水,不能出任何问题。   便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巨大的抽气声。   呼林恼怒地回身:“噤声!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山虎却是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努力咽了下唾沫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将将军……那那那里……”   林鼠很快道:“天上有人来了,将军。”   呼林迅速抬头,他的瞳孔骤然间缩成两道细细的黑线,只见头顶的星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一片漆黑中,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交易平台前来取货,货物清单在哪儿?”   整个小河界俱是在呼林控制之下,不可能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庞大的家伙!   也就是说,方才那一刹那,在他们完全没有任何知觉的时候,这大家伙就这样破界而至……甚至没有惊起半点妖气波动。   即使是为了三叶梵妖天心草,一心一意催眠自己只有了天心草今后妖途必将一片坦荡光明的呼林,此时也情不自禁地心律加快。   那道低沉地声音再次透过交易终端重复道:“交易平台前来取货,货物清单?”   林鼠在这恐怖的压力下忍不住推了推自己的上级,这才叫呼林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已经传给你了,请过目。”   半晌,那端才传来低低的回应:“货物核实无误,装车,请收好回执。”   交易终端发出一串欢快悦耳的声音:“今收到尊敬的用户黑蟒提交的黄芽丹一百万瓶,回魂丹一万瓶……叮!折合灵石三千万零五千一百,请用户黑蟒再接再厉!”   呼林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至少这第一次交易终是稀里糊涂地过了。   然后,他身后那只山虎挠了一下地面,忍不住道:“将军,他们好像还留下了什么东西!”   呼林狐疑地看去,只见那大片被重物压得平平整整的空地上留下了一个不大的盒子,上面篆刻着繁复的妖纹,看着不似人族之物,因为这片地面被压得太平整之故,盒子不大却格外显眼。   他神识之中,那交易平台活泼的声音突然响起:“啦啦啦啦~~~鉴于您信誉良好,在一个纪元年之内完成第一次交易,平台特意赠送您超超超超值新手大礼包!千万不要错过哟!”   呼林:……   林鼠对于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手段兀自心有余悸,不似山虎那般大大咧咧,它忍不住提醒道:“将军,需不需要试一试那盒子再打开……”   呼林却道:“不必。”   如果真要玩什么花样,他在对方手中的把柄已经够多了,哪一个都足以让他妖丹破裂挫骨扬灰,完全不必用这等低级的手段。   于是,在山虎期盼与林鼠崇敬的眼神中,呼林妖力一挥,那盒子已然到了手中,盒子上密密缠绕的妖纹此时也十分清晰,叫呼林惊讶的是,这盒子上的妖纹竟好像与他的本命妖术交相呼应一般,竟是他一触既开,可若换个妖族来,却未必能打开,就像为他量身打造的这盒子一般!   看到那熟悉亲切的妖纹,呼林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触开了盒子,然后他左右就传来巨大的倒吸气声,就是呼林自己都愣住了,这盒子看起来不大,里面的空间却很充足,其中那写着“生生不息丹”的瓶子就密密麻麻放了数百瓶,其他还有些写着各种名字的丹药……可能与生生不息丹放到一起……想必也是他们妖族合用的丹药,更别提那些妖气四溢的武器,还有一枚最为耀眼的妖晶,放在最中央,那上面没有任何标签,但却叫人一望即知,这定是里面最宝贵的一件东西!   呼林“啪”地一声关上了盒子,左右同时传来一声巨大的失落叹息,他定了定心神,才向自己如今真正意义上的左膀右臂露出个志在必得的张扬笑容来:“好了,今日一切我必不相忘,有我呼林一日,必有你们飞黄腾达的一天!”   说完,呼林各自抛了十瓶子生生不息丸给他们:”这些日子你们底下那些弟兄也辛苦了,该犒赏的,该嘉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然后,呼林又向他们抛了两件流光溢彩的妖器,淡然:“这东西,才是你们应得的。”   山虎抱着满怀的生生不息丹,兀自琢磨着怎么给自己那些手下发点儿好处,却不料一件更大的惊喜从天而降,叫它简直要乐坏了。   而直到此刻,林鼠才有些眼前发晕地意识到:他在万妖军中卖了数年的命才混到了一身破烂,可跟着将军爬了一晚上就得了这么多东西——也许跟着将军干,远远比跟着万妖军干有前途啊……   ===============================================================   “孔真人,那个……”   “恩?”那略微上扬的尾调叫人忍不住后背一个激灵。   “啊,不,队长!”   “恩,何事?”一身白衣的剑修兀自双目紧闭地盘膝坐在被非常正式地命名为“舰长座位”的宝座上,那柄名闻联盟的长剑寒光闪闪地栖息在他的膝头,仿佛随时可能一跃而起。   问话的修士亦并不年轻,在这位气势强大的剑修面前却有些手足无措:“我是想问方才我们为何一定要动用舰上的隐蔽遮罩?明明我们越界而入之后可以直接现身的……”   白衣剑修蓦然睁开双眼,一双冷厉的眼睛犹如电光一般仿佛将眼前这修士五脏六腑都看得明白透彻。   那修士情不自禁地就秃噜道:“在下春山池明镜,忝居长老一职,方才这般细问,只是为防他年若是门派中要组建探索队,若是门中那些年轻弟子一时好奇问将起来好知道如何应对,并非有他意……”   孔云目光这才淡然下来,然后一枚玉简就此抛将过来:“探索队标准操作流程第三章‘着陆篇’第十六条,自己读。”   明镜嘴角抽了抽,将玉简贴到额头,然后他的表情就更奇怪了。   夏侯煜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明镜捞到手边:“我说老明哇,你不厚道!明知道本座也很好奇的!居然不第一时间告诉本座答案!”   一边说,那蒲扇大的手就要去夺那玉简。   明镜眼角抽了抽:“掌门,方才是你不愿去问孔真人的。”   夏侯煜明却是大大咧咧地道:“屁咧!本座堂堂一门之主,却只能给他当个副手,若是出现在他身边,还要低声下气地去请教于他,这叫我们春山池满门上下的脸面往哪里搁?老明啊,我这是为了门派着想,才强忍下自己的好奇之心,别人不懂,老明你得明白哇……”   全舰桥的人都斜着眼睛看向夏侯煜明:你这话说得好像当着队长的面间接抢那玉简就不丢脸一样???EXM???逻辑呢?智商哟???   明镜的脸颊抽动得更厉害了,说得好像你深明大义只为了门派名誉一样……身为一派掌门难道你不知道,从你以掌门的身份加入这狗屎的探索小队的那一刻开始,春山池的名誉就已经被你踩在脚板底,一文不值了吗?你看哪家掌门如此不矜持!如此不要脸的!大家顶多也就是把自己的核心弟子/亲传亲子/亲亲师弟(?)塞进这支队伍而已啊啊啊啊啊!   而且,据他可靠的小道消息,原本御兽宗根本没有打算请孔云这尊大佛的,就因为自家掌门在门派峰会上用不可言说的手段向盟主当众抛出威胁——据说,自家掌门在所有掌门面前打滚撒泼,说如果不让他参加探索小队他就要去无忧集团揭发盟主当年不可说之事——于是,最后盟主不得不生气地派出了孔真人坐镇,免得让夏侯掌门因为修为最高成了队长带坏整支探索小队。   这其中的过程叫明镜听了之后都觉得想把自己在言壁上那带着“春山池V”的勋章给遮住。他忍不住沉痛地想到:在掌门困于瓶颈之前,那是一个多么优秀、多么正直的掌门啊,哪怕那个时候带领大家打妖魔的局面惨了点,可那好歹也是个正常的掌门……   思索半晌,明镜终于痛下决心,不能坐视门中如此不正之风继续上梁不正下梁歪,于是,他冷酷地推开了夏侯煜明的巴掌,镇定地道:“既然掌门你如此顾惜我春山池的名誉,那在下身为门派长老,一定要成全你这份心意——像这种借机窥伺之事,有辱您掌门的身份,还是在下代劳吧。”   说完,他也不等夏侯煜明那目瞪口呆的蠢样,直接给自己套了个强力金刚符——半个时辰之内,除非夏侯煜明五成功力一击,否则无人可以近身。   咳,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明镜会高估他家掌门的操守,觉得夏侯煜明不会动手——他只不过是更相信探索小队集训的成果。   舰桥上不能动手这条规定,在所有人加入探索小队之前已经三令五申,分别有两个人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叫所有人牢记。   孔队长只有一个冰冷的眼神:“动手者,出剑!”   所有成员:……   那把孔云大神从来离过神的寒光宝剑,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人想知道有多锋利好吗???   早有传言说过孔云稳坐修真联盟战力第二把交椅,却从来没有得到证实过,直到此次诸界中不少妖族、修士加入其中,甚至也有些人加入到探索队中,孔云却依旧稳坐队长之位,无人挑衅,才叫探索队中人看明白了不少东西。   至于另一个强调舰桥法则的家伙,却是一脸笑眯眯,好像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生气这件事情一样:“啊呀大家都起来干嘛,快坐下坐下,我今天来呢,其实只有一件事,大家这只探索小队可承载了咱们整个周天诸界的荣光哟……”   blablabla绕到所有人头晕眼花只求快点进入正题之际,此人才正色道:“这‘漩镜一号’是我修真联盟在大衍界、兰舟盟炼器学会、空间学会第一次倾力合作下第一艘拥有破界之力的战舰,甚至部分兼容了当年血盆口长城的机动战斗之能,因为材料珍惜技艺高超,代表着我修真联盟技艺的巅峰,至今也没有第二艘问世,我希望大家能好好爱惜它。”   说着,此人站到舰桥中央,无耻地眨了眨眼睛,再然后,所有人耳边就只听到轰隆隆的巨响:“当然,如果大家不愿意听我解释,那我只好请大家好好看看了!”   再然后,整个舰桥就变了模样,那平平无奇的操作板上标注着:操作导航定向系统,模块定价三十八亿灵石;一个看起来土疙瘩一样的神识触板上写着:紧急沟通交易平台专用,可确保纵跨三十界的信号无碍,造价十亿灵石……卧槽,就连中央那把坑爹的舰长座位上也写着:舰长座位,神奇宝贵,坚不可摧,造价一百亿灵石。   最后眼前一切文字和数字消失之后,身为大修士们,大家竟猛然觉得有些局促起来,脚板底都情不自禁有些小心翼翼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完全赔不起怎么破QAQ   那个可恨的笑眯眯的声音温柔道:“赔不起没有关系的,赔偿系统直接跟御兽币中央结算系统对接,诸位此次加入探索小队,代表的可不只是自己,还代表着各门各派——账单我们会直接寄回门派,从门派对公账户中结算,我们御兽宗一身很体贴入微的哟,不谢mua!(*╯3╰)”   mua!(*╯3╰)……mua你妹啊,诸多大修士只差没有泪流满面。   这确实是让所有人印象深刻。   如果哪天队里吵架吵得情绪激动,把哪个部件给崩了,OK,数亿的灵石就如流水一般哗哗地从门派账户中划走……想想自家门派里那些老家伙们的暴跳如雷/死不瞑目/连环追杀,所有大修士们对于舰桥自此有了一种神圣的情怀,发自内心的。   因此,就算是夏侯煜明再如何抓心挠肝,这会儿也只能坐困愁城,偏偏他家这位长老看玉简就算了,那表情还随着玉简的内容起伏跌宕、眉飞色舞,叫人恨不得狠狠摇一摇他,看他脑袋里都看了些什么东西。   不只是夏侯煜明,就是其他的小伙伴,此时也情不自禁开始想知道那舰队手册上写了什么,这东西是那混账的御兽宗宗主一番慰(恐)问(吓)之后,最后郑重交予舰长的东西,现在明镜又是这种表情,叫大家不能不好奇。   事实上,明镜的表情绝不是作伪,而是真的震惊。   手册上第一章“舰长篇”中写的内容:“第一条,探索队队长即为舰队队长,简称舰长,舰在人在,若舰队遭遇不测需要撤离,队长是最后撤离之人。第二条,舰桥是神圣不可犯之地,任何人不得在舰桥动手,动手即宣布为敌。第三条,舰长座位……”第一章,顾名思义,应该是最重要的一章,却写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居然还零零总总写满了第一章!   然后明镜钦佩地看了一眼孔云,也就是出身横霄剑派的剑修了……否则神TM看到第一章会不扔玉简!居然还会一字不漏地读完,否则孔云怎么指路第三章第十六条?   想到这里,明镜果断地跳到了第三章第十六条,这一章都是在解释着陆相关的条款,有不少技术性的操作与指南,这叫明镜略微放心了些,恩,起码会有些干货,若是以后门派真的组建自己的探索小队,真的有弟子问起来,自己知道该如何回答。   结果证明明镜真是图样,第十六条赫然写着:“初次降落某界之时,按照预约时间越界而入后,务必打开隐蔽遮罩,直到距离地面一千尺之时再将遮罩解除——保护舰队神秘性,人人有责。”   保护神秘性……保护泥煤!   春山池中素来最为稳重的明镜长老,终于原!地!爆!炸!了!不是被他们家那天怒人怨、妖嫌鬼憎的掌门,是被那狗屎的御兽宗宗主发下来的玉简……   在枯燥的航行生涯中,这样的乐子简直叫整个舰队都沉浸在莫名的欢乐气氛中。   直到舰长座位上那冷冷的声音突然出口道:“即将穿越抵达松华界,各就各位。”   舰队中欢乐的人群登时鸟兽散,这次运送丹药的任务起始自小河界(丹草界),最终抵达重明界,而最具有挑战的地点便是他们即将抵达的松华界——人妖两族绵延数百界中的一个。   虽然舰队早在出发之初就已经有了完善的预案,但当真正第一次,这些出身修真联盟的修士们踏足于言壁上、人妖二族口中无比血腥的战线之前时,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战栗——那可是种族战场,曾经,他们也曾经与妖魔战斗过,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其中的可怕与无常。   而现在,他们即将一头扎进去,一脚深渊,是会顺利脱离还是就此不复,他们谁也不知道。   漩镜一号上十分安静,所有修士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或是动用神识,或是动用灵力。   “导航系统战场信号采集完毕,已经找到最佳穿越角度。”   “遮蔽护罩检测完毕,随时可以启动。”   “武力窗口检测完毕,随时可以启用。”   “伪装系统检测完毕,待命。”   舰长座位上,这一刻,即使剑下斩过无数妖魔,即使经历过门派光复、联盟崛起的一切,剑修的本能却不停地在发出锋锐呐喊:界壁之后将是一个多么危险、多么恐怖的世界,他的本命飞剑都在隐隐鼓噪。   然后,孔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全舰的修士虽然也许并没有在看着他,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决定:“——越界!”   随着这简短的命令,漩镜一号迸发出刺目的光芒,犹如一团火焰般深深扎入那粘稠的液体般的古怪界壁中,光怪陆离的景象透过重重法术传递到舰桥之上:头顶天象赤黑交织,古怪狰狞,好像连天空都被烧灼得皲裂干涸,难怪连界壁都出现那般诡异不稳定的征兆,这处世界竟似将击穿般即将走向灭亡。   “嘀!嘀!嘀!警告,该界各项能量异常,漩镜一号无法启动隐蔽遮罩,仅以环境中类似元素代替,遮蔽力将相应降低,请注意!”   这不祥的警告信息反复响了三次。   夏侯煜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此界——!这个世界要崩塌了!”   没有人对此有异议,到这一刻,探索小队,这听起来既不威武也不神圣的任务才显现出它真正危险的本质——一头扎进一个陌生的世界,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孔云的声音亦是前所未有的沉肃:“漩镜一号,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准备着陆。”下达完命令,孔云才向自己的战友们解释道:“漩镜一号目标过大,我们收起它,全员列队穿过战线。”   是的,从真正踏入战线的这一刻起,眼前这些家伙就是他的战友了。   而刚刚那个着陆与不借漩镜一号穿越战线的决定……是真正的疯子才会做出的决定。   可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对,因为随着孔云的命令,整个漩镜一号伴着恐怖的力量狠狠朝地面冲击而去,犹如一团被大修士召来的天外陨石夹着无尽火焰与滔滔能光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战阵一方狠狠砸下。   在昏天暗地中,夏侯煜明一把揪住旁边用于固定的锁带,怒吼声穿透整个舰桥:“杜子腾不是说漩镜一号自带智能指令系统,这TMD狗屎的智能!!!这他娘的叫‘最不引人注目’的着陆方式?????”   孔云&其余头上脚下天昏地暗的成员:……   天上地下,哪怕在这个即将死去的世界里,即使是那些星辰、大修大妖加起来,也没有比现在的漩镜一号更加醒目的存在了,毕竟,那么闪闪发亮直奔地面的一大坨……   任何人族、任何妖族,哪怕只要抬头朝天空看一眼,或许不需要抬头,如果战斗的地方碰巧是洼阴暗的水坑,借着那水坑反射的刺目光芒,恐怕都能发现这恐怖的异状。   显然,杜宗主亲自调教出来的漩镜一号舰载智能系统——修真界俗称器灵的小家伙,它的决策和探索小队全体成员的理解有些偏差。   在这一时刻,无论是人族的前线指挥部,还是妖族在此界临时架起的祭坛中,无数的声音都在咆哮:天上那他娘的那到底是什么?是我们这边哪个家伙搞出来?还是对面搞出来的?不知道?!还不给我他妈的去查清楚!!!!   无数的小兵为这智能系统的神来一笔跑断了腿。   无数大能的神识牢牢锁定那夹着无尽焰光狠狠砸向地面的大家伙,那狠狠的视线好似在赌:赌这东西到底会砸在哪边……   轰隆巨响中,夹着无数恐怖的威能,任何神识都不可能在这种量级的冲击中还能保持着稳定的锁定,所以,当漫天的烟尘打断交战双方,在那原本胶着的波浪战线上完美地用一个深坑做出截断时,数十个换装完毕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坑里灰头土脸地爬将出来,和着旁边那些真.倒霉的前线战士一起,竟完美地叫人完全分辨不清到底哪边是哪边。   好不容易爬了出来,清点好人数,夏侯煜明却是双腿有发软。   明镜翻了个白眼:“你老人家现在才知道怕吗?报名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夏侯煜明没理会他的挑衅,反而朝孔云压低了声音一指身后道:“卧槽,这他娘的值多少钱???”   孔云面色一白,随即大义凛然地道:“任务在身,先穿越此界再说!”   竟然率先拔了剑当先开路去了。   夏侯煜明目瞪口呆:卧槽!居然就这么被吓跑了???   传闻中,御兽宗宗主猛于妖魔,这话当真不假。君不见堂堂横霄剑派的大佬之一都被吓得赶紧杀敌去了吗!   然而,真正能嘲笑队长的机会转瞬即逝,因为,随着重重关注和重大伤亡而来的,是双方已经战至疯狂的前线将领疯狂的兵力投注和铺天盖地的突袭。   虽然这支小队早有准备,早早通过内线获悉了信息,准备了人族军队统一制式的装备,甚至在方才那番剧烈恐怖的爆炸中成功地将自己崭新的外观糟污得同其他前线军士一样。   可这永远不能改变战争的本质,在这种绞肉机式的杀戮面前,敌人永远如潮水一般前赴后继看不到尽头地叫人绝望。   不论你是什么样的高手,在这种人海战术中,除非你决意不惜代价、爆发出惊人战力、点亮整个战阵的眼球,否则都一样。   而对于他们这支小分队而言,他们希望的,只是穿越此界,自然是十分低调地将自己巧妙融合在整个战线之中,只可惜,一上战场,许多事便不由自主。   当整个战线都在出现不同程度的波动,只有其中某一点稳如泰山时,战线的指挥者哪怕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其中有异,也会在第一时间将这个优势利用得淋漓尽致。   于是,当他们发现周遭的妖族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人族战线已经成了尖刀状、而他们赫然成了刀尖时,孔云眯起了眼睛:“想用我们来凿开战线?哼,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然后,整个探索小队突然间收缩成团,变成一支旋转的飞镖狠狠将整个战线全部击穿!   其中,自然也包括人族的。 第385章 生鲜运输   人族前线指挥总部,因为过度燃烧神识之故,腥红双目中透出一股不输妖族boss的迷人风采,此时看到投影中前线发生的一切,那双目更是凸出得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然后就是震得那投影都颤抖的咆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谁带的人?!怎么敢临阵脱逃!!!给我灭了他们!!!”   一旁平静的声音机械地道:“大人息怒,您忘记连执法队也被您派上战场了吗?就算现在您想要灭,除非您自己冒着动用神识全线溃散之危,否则亦无人可用啊~”   “难不成那就这样看着他们这么跑回来吗?!!!!”   随着那一团犹如锋锐雪花的小队旋转着脱离战线,确实是跑到离后方越来越近的地方了。而令所有人包括漩镜一号众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原本不过是不希望为斩梧盟所用而临时脱战,却导致原本胶着的刀锋状战线此时很快溃散,被一拥而上的妖族分割吞食。   人族与妖族在这方小世界投注的兵力胶着得已经太久太久,在这个资源干涸之地,双方都已经太久没有投注新的资源,可以说,战至现在,双方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两军几乎都是凭着战争的惯性拼那最后一点机会。   漩镜一号自天而降就好像一丝柳絮随风落到平衡晃动得太久的天平之上,变成压倒局势的最后一根稻草:人族原本想利用漩镜一号翻盘的举动竟是自食其果,全线战局受到连累,竟如滚雪球一般,朝着完全不可收拾的方向倾塌而下。   原本只是坐看堂上将军咆哮日常的那个修士此时情不自禁皱起眉头站起了身,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不过是几个逃兵而已,将军经营这么久的局势竟然……   而那反正咆哮的将军反而一改暴躁易怒的模样,看着那如雪崩的战局,冷冷地道:“走。”   一旁的修士登时惊住:“将军……您要亲自加入战局?”   那人族将领冷笑道:“若这战线崩塌,不必那些妖庶杀来,盟中待我等这般出身的战败之将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想必绝不会留你我性命。与其这般,哼,此地其实于盟中早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可我也不会坐等一个‘让地于敌’的罪名,我守不住的,对面那牛头老妖也别想到手!”   一旁的修士知道这怨毒之语句句属实,一时不知是惊惧还是怨愤,竟是一字未发。   停滞之后才阴声道:“那咱们便放过方才那临阵脱逃的……”   人族将领猩红双目只泛起无尽血光:“哼,放心罢,他们且逃不了,走!”   不过片刻之间,这前线指挥部已经死寂一片,唯有无尽的杀戮之声、血腥之气不断冲击,片刻之后,彻底化为废墟。   孔云领着漩镜一号所有成员艰难跋涉,期间数度遇险,全赖他们彼此间合作无碍,有惊无险地一一度过,穿越了大半个战场,夏侯煜明喘息着回望身后犹如深渊般不断吞噬生命的人妖二族战线,眼中犹然带着深深的震骇。   就算是经历过妖魔之战,可在修真联盟中,那毕竟是发生在一界之内的局部战争,似这种将一界打碎的恐怖规模,整个修真联盟也只在最终决战之时发生过一次,可在这周天诸界,他们不过是穿越人妖二族的战线上一界而已,便遭遇这样惨烈的战事,在整个周天诸界,到底还有多少世界在经历着这种天地崩毁、生灵消逝的恐怖战争?   经历过种族战争,才更明白这种战争的恐怖与代价。   纵然漩镜一号全体成员此时毫发无损地穿越了大半战场,得到了些许喘息,此时他们的神情中亦是十分沉重。   明镜只叹息道:“这周天诸界……比我修真酷烈何止千万倍,普通生灵在这些世界中绝无幸理。”   孔云手握长剑默然不语,夏侯煜明却是双目坚定地道:“正是这般,我等才更要尽快提升战力,这周天诸界的战争若是波及联盟,后果不堪设想,唯有强大自身才是捍卫联盟最好的方法!”   这番话激荡在所有漩镜一号的成员心头,在眼前这恐怖的人间炼狱面前,越发令他们想念和平富饶的修真联盟,越发坚定了他们强大自身、保卫联盟的信念。   便在此时,孔云突然面色大变,他抬起头,瞳孔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愤怒之色:“——!”   夏侯煜明先是一怔,随即亦是惊骇震怒!   不多一会儿,漩镜一号的所有人皆是感觉到了那股力量,那是一股巨大的抽吸之力——须知一方世界要维系、要运转,都离不开本源之力,这本源之力可能有妖气、可能有灵气,可能有别的说不清性质的力量,用杜子腾的话来说,这些都是能量,世界的存续离不开能量的流动。   这一方小世界原本定然是人族之地,本源之力是极其纯粹的灵力,随着战争的扩散,那灵力被不断消耗、污染,可哪怕整个世界已经支离破碎,最后那一丝丝干涸的力量始终是在运转着,苦苦支撑着这一方世界,而现在那疯狂而不顾一切的抽吸之力却是在用尽最后丧心病狂的手段在榨干这最后一点点支撑世界的力量!   一旦抽吸干净,这个世界必将毁灭——这可是一方小世界,需要多少纪年、多少巧合才能诞生的一个世界!竟然就要因为这抽吸之力完全覆灭吗?   哪怕在踏入这小世界之时已经察觉到了那极其微弱与极不稳定的世界之力,知道它受过太多的创伤、随时可能亡覆,但眼睁睁地看着一方世界马上在自己眼前崩塌还是叫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们心中悲愤。   修士修道,天道行大幸才可有一方世界诞生,才能叫这方世界诞生出许许多多的生灵,这世上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小世界,一旦覆亡,便是永远不可能再存在了……   明镜却猛然醒悟道:“不好!这世界若是坍塌,空间必是要破碎的!我们要赶紧逃!”   不用明镜多说,孔云也早已经按照杜子腾规划好的要求,提前开始联系那位在此界守候、指引他们安然离开的线人。   漩镜一号的众人感觉到那股疯狂的吸力继续加大,心中不由一边咒骂一边惴惴不安,实在不知道那位线人能不能及时出现带他们前往安全之境,按照杜子腾的安排,若是没有线人,他们贸然一头扎进斩梧盟的地盘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此时,世界崩毁之初的征兆开始一一出现,流火天降海洋倒卷,山川碎裂,将大地撕裂出无数伤痕,喷涌的熔岩犹如大地之血翻涌四溅,沿途吞噬着一切……   在这恐怖的天地灾劫之中,就算是杀得天昏地暗的妖族与人族军士,俱是不得不仗着自身力量,一边与死敌纠缠一边避开天上地下随时可能而来的灾祸。   可并不是每个人族与妖族都能完全避开,纵使他们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生灵,可在世界倾覆的灾劫面前,不时有妖军或者人修被推入熔浆之中发出惨烈的嘶吼,或是掉落到汹涌的海洋中再无身影,那平日看起来超然众生的力量亦只不过能令他们多挣扎一些时日罢了……   在这种恐怖的天象之前,漩镜一号众人亦是竭力避开那些末日疯狂的人族与妖族兵士,然后就是逃命,逃离那些灾劫。   而他们心中对于线人出现的希望却是越来越渺茫,这种天翻地覆的剧变之中,就算此人再如何机巧灵变,恐怕也于事无补,他们漩镜一号诸人所恃的是修真联盟的科技加身还有诸人一心的求生之志,那线人所能依仗的……也许只有茫茫不可知的天命。   他们拼命地逃着,逃着,直到来到这一处,那是整个小世界中最后一个高峰,上面光秃秃生着一株半死不活的枯木。在这流火沸洋、地裂熔涌的天地崩裂之灾中,这处山峰竟奇异般地保存到了现在,熔岩与海洋在山峰两侧或呼号或吞噬,奇异般地对立着,头顶流火闪电交相辉映,可这山峰却奇迹般地立在那里,尽管岌岌可危,却始终是立在那里。   弯曲若弓状的奇特山峰下,密密麻麻的生灵挤在那里,小到虫豸,大到虎象,飞禽走兽无所不包,甚至还有许许多多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人族——显然是凡人挤在那里。   这一刻,不论原本是何等相互为食物的杀戮关系,所有生灵瑟瑟发抖依偎在山峰之下,在毁天灭地的灾厄面前,一切杀戮一切争端俱被放下,剩下的,只有对天命的颤抖与恐惧。   漩镜一号众人狼狈不堪地奔到峰下之时,竟已经有数百浑身伤痕的低阶修士与低阶妖族躲在那里,看到新到的漩镜众人,不论是痛苦呻吟的妖族还是满面麻木的人族,没有谁多看他们一眼。   也许最初抵达的第一对人族与妖族还试图凶狠地对视,还试图挤出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向宿命的仇敌发出最后一击,可直到头顶血雷如雨而下,点亮这毁灭世界的全部图景,身后山峰开始隐隐出现的裂缝都叫他们终于明白:在这样的境地之前,种族之争、生死杀戮好像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同这世界一样,已经被抛弃,即将走向毁灭。   不时有修士或妖族自熔岩与海洋中遍体鳞伤挣扎着爬向峰底,灭世之灾面前,这方小世界中最后一角在这风雨飘摇中能给予的似乎只有这最后时光的一点安宁。   手中捏着漩镜一号的召唤之令,孔云此时心中挣扎已极。   明镜忍不住传音催促道:“队长,这世界随时倾覆,线人不必再等!实在不行我等到了下一处落脚点再想法子也不迟!”   孔云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生灵,还有身后裂缝越来越多的、越来越密集的山峰,眼中不忍挣扎之色再次闪现,这一刻,他掌中长剑发出嗡嗡轻鸣,似亦是在轻声催促主人速速决定。   夏侯煜明却是罕见地沉默起来,半晌才道:“不是线人之故,孔真人……你怕是在为眼前这许多生灵而犹豫吧?”   漩镜一号的众人尽数沉默,他们是经历过妖魔之乱的,那个时候,妖魔逼近修真界腹地,春山池云华山庄妙思书院竭力抗敌,如果不是横霄剑派剑出西荒横扫妖魔,恐怕整个修真界也会如眼前这个小世界一般倾覆……   如果是在那种情形下,他们的亲朋故旧,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会不会也如眼前这些生灵一般,满面麻木,只能死寂地等待最终命运的降临而没有办法?   在这番天翻地覆之中,那抽吸之力竟然再次不顾一切丧心病狂地加大,整个山峰发出隐隐不祥的咔擦碎裂声,那些原本细小的裂缝竟是在眨眼间变成一道巨缝,贯穿整座山峰,只剩下底座隐隐一线相连。   这恐怖的巨变压垮了峰下无数智慧生命的心灵防线,痛哭、疯狂、嘶吼、捶打……无数绝望之境一重重冲击着这最后一处栖息之地。   在这众生绝境之中,头顶却轰隆隆传来狂笑:“哈哈哈哈!兀那妖牛!你以为你能赢下此局?我告诉你,便是此地于我、于斩梧盟早没有半点价值,我毁了也绝不会留给你!”   愤怒的咆哮随即响彻天际:“你敢拦本将的功勋!我要活吞了你!!!”   “哈哈哈哈!我现在手握此界本命之源,不怕死你便来试试!”   “吼——!!!”   每一道天际的嘶吼与震颤都仿佛重重击打在所有峰下生灵的心上,他们绝望的发现,自己的生死存亡不过是在头顶那些大能的意气之间已然注定,永无更改。他们竭尽性命的呐喊在头顶那交战的两军将帅眼中不过是这毫无价值的小世界最后一点动静而已,根本不值得留意。   漩镜一号的众人捏紧了手中拳,孔云的面孔却突然宁静下来,他回身仰头看着身后裂缝遍布却依旧不肯轻易碎塌的山峰、仿佛有什么抛不下放不开而全然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峰顶枯木。   孔云竟是罕见地说了一段长长语句:“世间竟有此灵,这方天地覆亡之时依旧燃尽魂灵庇佑苍生……我等生而有智,妄自称万物之灵,却难道连天地间这一点懵懂灵物的善意都及不上吗?这世间不论修士妖族皆号称要求天地至道,若连这点善意都无,又谈何大道?诸位队友,据探索队标准操作流程第十章‘危难篇’第二条:‘逢关系全队危难、难以抉择之时,队长可行使提议之权,由全队投票表决。’我现在正式发起提议:漩镜一号向此界避难生灵敞开通道,尽可能多地携带此界生灵逃离。鉴于生灵众多,代价将是漩镜一号一切防护将降到最低,极有可能不能安然逃离此界,鉴于此项决议与每位成员的安危密切相关,投票结果中必须七成队员赞成才能行使……时间紧急,一息之后投票开始,请诸位队友认真思虑之后再行使投票之权,不论如何选择,其余队友都不得干涉、不得事后追究。”   这注定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表决过程。   眼前与他们一同托庇于山峰之下的生灵仿佛便是他们在妖魔之爪下苟且求生的昨日,那个时候,横霄剑派的弟子们冒着生命之险剑出西荒仗义相助……而眼前,横霄剑派的弟子再次为了所有生灵慷慨提议,如果否决眼前这个提议,是不是便是在否决自己得以幸存的那个昨日?   如果那个昨日里,自己的性命也是依赖于几个横霄剑派的弟子投票,如果那些弟子都为了自保抽出否决之票,自己是不是根本就失却了站在这里的机会?   当我们站在道德高地上审判自己时,一切都那样清晰,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是横霄剑派的弟子啊……   横霄剑派,那是修真联盟人人敬仰的门派,牺牲自我护卫苍生似乎理所当然,他们人人都仰赖横霄剑派,可真的轮到自己,真的要像横霄剑派的弟子一样行事?冒着无法逃离此界的危险却带那些完全不相干的此界生灵离开吗?   他们中的许多人参与探索小队所为的不过是提升修为、保卫联盟,为了修真联盟做出牺牲,或许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不会迟疑,那毕竟是他们的故土,他们的成长、他们的青春、他们的师友爱人都在那里……他们有完全的理由为了她牺牲奉献,可为了眼前这陌生到第一次踏足、甚至永远都没有可能再见的陌生之界的陌生生灵要做出这样的牺牲……   如果愿意做出牺牲,那是圣人之境,不愿意做出牺牲亦不过是常人之理,不可强求。   孔云心中自然深知,不可能要求每一个探索队队员都与横霄剑派弟子一般,他心中叹息,那位御兽宗宗主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今日之境,才会在“危难篇”中将种种难以抉择的情形细细划分,告诉队长什么样的决策流程才是最妥当的,以避免内心深处的纠结难下。   这一刻的孔云内心深处是平和的,既然已经有操作标准了,不论其他人如何投票他都能坦然面对,不论投票结果如何他都会依照执行就是,不必多思不必多虑,省去了多少无谓的胡思乱想,这位杜宗主……当真是雄才大略。   一息时间转瞬即逝,当漩镜一号所有修士陆陆续续有人举起手来赞同,有人双目下垂无声反对之时,头顶界壁撕裂的恐怖末世背景下,周遭绝望生灵完全不知这一队人在表决它们命运存续的懵然中,孔云面色平静计着数:“一、二、三……三十一,加上我,三十二……”   如孔云所料的那般,所有出身横霄剑派的剑修都在第一时间举起了手,其余门派的,有迟疑观望周遭的,亦有看到孔云举手而犹豫着举手的,离七成终是差了那么些人数。   他还没有宣布结果,始终沉默、没有举手的夏侯煜明突然问道:“孔真人,我想问一个问题,如若此次决议没有通过,你是否会和我们一道离开?”   这个问题的抛出叫所有人一怔。一道离开?什么意思?一时间,漩镜一号的众人都有些发怔,就算决议没有通过,他们不搭载此界生灵,漩镜一号拥有破界之力,直接离开就好,没有线人只是前路会曲折麻烦一些,至少他们不会折在此地,夏侯煜明这问题好生奇怪……什么叫一道离开?难道孔云还会撇下他们独自留下不成?这也未免太好笑了……   然而,孔云那错愕不知如何回答的神色却叫所有成员笑不出来。   这位出身横霄剑派的化神剑修竟然真的是这般打算的!   孔云不知道这是否有悖于那位杜宗主设计的投票流程,明明他方才宣布任何人不得干涉大家投票,现在投票没有完成,夏侯煜明抛出一个与决议没有关系的问题,他如果回答了算不算干扰投票?   可他犹豫的模样叫周遭这段时日接触早对他有所了解的漩镜一号成员们了然——   夏侯煜明微微一笑:“看来你是真的想过要独自留下,为这些不相干的生灵扛一扛这世界坍塌的末日之劫了?”然后夏侯煜明面色一肃:“孔队长,你是否想过,探索小队关系我修真联盟长远大计,你身为队长,亦是队中修为最高之人,若是留在此地,于小队而言便失却了队长……”   孔云皱眉打断道:“按照‘危难篇’最后一条的表述,我若不在,你是副队,自动升为队长,你瓶颈已然松动,随时可能突破化神,与我在无异,并不会影响探索小队……”   孔云的解释没有结束便在周遭队员省略号的眼神中停了下来:原来队长你真的有过这么愚蠢的念头……   然后一众非横霄剑派出身的队员心中忍不住想道:都说横霄剑派的剑修有点蠢直蠢直的……今日一看,竟真如此。为了不相干的一群异界生灵,值得吗?   这种愚钝在原本的修真世界所谓弱肉强食的准则中看起来这么格格不入。   即使是在修真联盟统一修真界之后,众生平等的想法也仅限于在修真联盟内部,是的,修真联盟成员,大家都一视同仁,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联盟之外的世界啊!周天诸界,这么一个没有任何资源的世界,为了种族间交战的一点功名虚荣之心,他们都能毫不犹豫地摧毁,利欲至极的世界,还奉行那蠢不可及的仁者之心,是不是太不合时宜,太过可笑?   可是,不知为何,他们眼前浮现的却是无忧集团出品史上永远的丰碑——《剑出西荒》,那赫赫有名的纪录片中的镜头。   天地惶惶,人族灭种之际,浩浩剑光自西而来,不计曾经被逼退一隅、残喘得存的前嫌,就那样铺天盖地荡涤而下,纯净堂皇,白衣胜雪,令地狱退避,人间重新有了光明。   如果有了那样的计较,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剑出西荒了吧?   好像是被记忆中那自带光晕的镜头带花了视线,冲昏了头脑,竟然有几只手在主人都没有觉察之时,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在主人不知不觉间就那么稀里糊涂地举了起来。   孔云惊愕地看着多出来的那十来只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把它们算进去,夏侯煜明却是冷静地清点道:“三十三、三十四……”然后他最后一指自己:“共计四十七……远超七成,队长,时间紧迫,执行决议吧。”   孔云的视线扫过一张张面孔,这一刻,即使是没有举手的面庞上也出现一种如释重负的坚决来,就好像,即使方才那一刻没有举手,可心中早已经背负了什么,终于在这通过的表决得得到了释放。   环视周遭队员,孔云恍然觉得,自此刻开始,这支探索小队才算真正有了生命,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即如此,我宣布,漩镜一号最新指令:尽一切可能,尽多装载此界生灵,尽快离开此界!”   “滴!漩镜一号收到指令。”然后,这声音人性化地询问道:“舰长,解析指令之后,漩镜一号推荐执行天字阶变身模型之甲十三号,请问是否执行?”   “天字阶变身模型之甲十三号”???   不只是所有漩镜号成员,就是孔云与夏侯煜明也是一脸懵逼,在这种要命的紧要关头,好不容易做出了决议,你又搞出个“天字阶变身模型之甲十三号”,这他娘的是什么鬼???   你能不能不要瞎折腾!像别的法器那样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当一个安安静静的好法器,不好吗???!!!   想到那个“最不引人注目的着陆方式”,对于这个“天字阶变身模型之甲十三号”,所有漩镜号成员从内心深处到表情都表现出极大的抗拒心理。   就是最为无条件相信学会技术的孔云在这一刹那也是□□的心压倒了自己那颗政治正确的信念:不是我不爱联盟,而是先前漩镜一号的表现实在太叫人崩溃……   正在孔云准备开口否决时,漩镜一号欢快地“滴答”一声:“鉴于舰长没有回复,漩镜一号自动智能计算后选择:执行。漩镜一号,出发!!!”   最后那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股没心没肺的欢天喜地……   想到那名字长得叫人心颤的什么“天字阶变身模型之甲十三号”,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漩镜一号成员俱是双腿一抖,不知道远在数界之外的诸学会又联手埋了一个什么样的坑等着自己这帮可怜的难兄难弟QAQ   即使是孔云这样的化神大剑修,在漩镜一号欢快地汇报着越来越近的方位,最后说到“漩镜一号天字阶变身模型之甲十三号已经完成,距离目的地:三十里”时,都忍不住紧张地握紧了手中长剑,不知道漩镜一号那“天字阶变身模型之甲十三号”到底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这一刻,在漩镜一号诸人坐立不安的焦灼中,什么天崩地裂、天塌地陷都完全不是问题了,完全不知道漩镜一号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才更叫他们觉得恐怖……   天空上,在人、妖二族此地至强力量毫不客气的交锋下,破损丑陋的界壁渐渐显现,越来越深、越来越长的裂缝昭示着界壁破碎只在刹那……   即使在大能交手的风雷声中,在敏感至极的漩镜一号众人耳中,那越来越近的呼啸声依旧是那么刺耳,他们几乎忍不住跳将起来,朝着天空伸长了脖子,血雷滔滔中,视野中的黑点越来越大,当真正看清漩镜一号的造型之时,即使是漩镜一号众人自认为已经充分地做好了心理准备,依旧被震得张大了嘴巴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合适的表情来。   漩镜一号的设计充分借鉴过整个修真联盟的法器体系,自然也包括联盟的地标性建筑类法器之一——长城。   长城那种拆卸自组合的灵动方式在与妖魔的交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价值,漩镜一号作为诸多学会的巅峰之作,自然是继承长城的灵活性这一伟大特点。   所以,依据需要自由变形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可是,眼前这个变形依旧超越了所有漩镜一号成员的想像极限。   天边远远而来的东西越来越清晰,那造型太过奇葩,甚至都吸引了峰下许多绝望者连绝望都被转移了,开始注意起这古怪东西来。   便是原本想趁机向所有生灵宣传一下修真联盟、借着这救人机会拉一波好感、连腹稿都打好了的好长老明镜修士,这一刻都不由把自己那些腹稿全部噎了回去——这种完全不想承认和天边那东西的关系的羞耻感要肿么破……   只见天际那团黑影,一头圆圆像个碟子,说它是个碟子,中央却偏又有个巨大的洞——漏得完全盛不了东西;另一头却是奇奇怪怪的方方正正一坨,完全看不出用途。   这东西丑陋得就像两个南北不及的东西生捏到了一起,还得是凡间年龄三岁以下的稚童才下得了这手……   偏偏这家伙自己还完全一无所觉,兴奋地差点飞过了,还不得不在半空绕了个圈打了个滚才准确地停在了他们上空,然后像生怕自己不够引人注目一般大声向天上地下所有人道:“漩镜一号,抵达!”   漩镜一号众成员:……   夏侯煜明一脸惨不忍睹的模样转过了脸,全然当作没听见。   明镜更好,直接背过了身,好像完全没看到。   所以,所有的视线最后都集中在了孔云身上,谁叫你是队长呢?你不丢人谁丢人……   孔云嘴角抽了抽:“既然已经到了,就速速开始吧。”   漩镜一号激动地道:“是!开始执行舰长指令!!!”   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兴奋个啥……   然后,在山峰下所有生灵一脸懵逼的眼神中,漩镜号那个圆圆的碟子突然开始延伸、抖动,就像一只漏斗突然被拉伸成形,伴随着比天上的打斗还要剧烈的轰隆隆发动机声响,半空中蓦然升起一股比抽吸此界本源之力还要巨大的吸力!   再然后,所有漩镜号成员在孔云及时架起的剑芒护卫之下才勉强稳住了身形,透过那恐怖的吸力便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他们眼前那山峰之下,原本密密麻麻躲避着无数生灵,虫豸虎狼,凡间的男女老幼,甚至还有遍体鳞伤的修士人族,此时不论体积大小,重量多少,此时全都如夹裹在旋风中的落叶一般被那疯狂的吸力一股脑儿地吸进了……那宽宽的漏斗口,然后消失在那方方正正的模块中。   当所有漩镜号成员看清所有生灵的归处居然是漩镜一号那漏斗中时,俱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惊讶面容。   到此时,所有漩镜号成员都明白了漩镜一号在做什么,它竟然是在动用吸力将所有生灵通过那漏斗吸入!   更令他们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事紧接着发生,随着那吸力越来越强,原本只是他们周遭的生灵被吸走,后来,整个山峰之下都在漩镜一号吸力覆盖范围内,片甲不留!最后,竟然连山峰之上那半死不活的枯木漩镜一号都没放过,生生用吸力将其连根拔起全部吸入其中!   而随着那枯木的连根拔起,整座山峰突然发出喀啦一声脆响:“不好!这山要塌!”   支持了如此之久,在那枯木消失之时,这山峰终于支撑不住,发出最后哀鸣之后,这庇佑了许多生灵、支撑到漩镜一号来接盘的奇异山峰终于彻底崩塌……   而漩镜一号成员自然是有特殊权限,不必经历其余倒霉生灵的经历打着旋儿被吸进去,而是顺顺当当地传送到漩镜一号中,成功回到舰桥之上。   直到此时,看到那碎成一堆乱石、消失在熔岩与海洋之中的奇异山峰,孔云才不得不多问一句:“漩镜一号,你……将峰上所有生灵都收纳入内了?”   “是哒!”   那种完成任务、努力按捺得意之情的语气中依旧得瑟满满。   明镜奇异地看了一眼舰桥之后那巨大的方正模块,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方才整个山峰之下那么多的生灵,他最初发起决议的时候也不过是尽量多地拯救此界生灵,却没有想到漩镜一号能这么给力,竟然真的能把那么多生灵全部装上来!   就算是漩镜一号变身之后,空间比原来增加了不少,他们也绝想像不到竟然这么“能装”!!!   明镜忍不住问道:“莫不是空间学会有了什么技术突破?”   有人忍不住反驳:“可是生灵为活物,修真联盟中‘扩容’的芥子空间也只能装载死物,没听说可以装活物的啊?先前培训的时候也没有说啊?”   漩镜一号却是得意洋洋地道:“不必扩容,现有空间足以装载这些生物啦!”   不必扩容?   修真联盟乃至整个周天诸界的芥子技术,比如储物袋,其实都是扩容技术,一个外观看起来比较小的空间容器内,其实是一个极其广袤的空间。   可现在漩镜一号居然说不必扩容就能装下那么多生灵???   就是夏侯煜明也不住问道:“真的没有扩容?漩镜一号也做不到?”   “生物空间扩容技术还有极大的挑战,主要是神魂法则与空间第一定律冲突完全无法解决造成,这个问题据项目组评估,在百年之内可能都会继续存在。所以,本次天字阶变身模型之甲十三号中,并没有涉及生物空间扩容技术。”   孔云奇道:“既如此,如何能装下这许多生灵?”   对于舰长的提问,漩镜一号可是十分认真的:“我们所采用的天字阶甲十三号变身模型,乃是项目组为了实现漩镜一号生鲜运输功能而精心设计、专门打造!采用真空包装压缩折叠、肉身冷冻神魂死锁技术,绝对能确保所运输生物的生与鲜!!!”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描述不足以体现该项变身模块技术的伟大,漩镜一号配合着狂热的讲解,自动在舰桥内投影出生物空间中的场景:只见不论是虫豸妖人,统统被“压缩”在那方块空间中,就连那棵奄奄一息的枯木都被压缩打包、隐隐从八条腿、五只手、三张不同的脸之间露出了一角。   这一刻,漩镜一号所有成员的内心深处是颠覆、疯狂且崩溃的。 第386章 生鲜基地   讲真,实在不能责怪漩镜一号的众人胆子太小,哪怕就是在各种光怪陆离充斥的修真世界中,眼前这一幕也足以令人震惊。   那么多生物,就像把衣物塞进箱子走到再也塞不进去一样,密密麻麻塞满整个方形空间,听漩镜一号的口气,“肉体冷冻神魂锁定”,那里面的生物确实是被冻得结结实实,偶尔露出的一两张面孔也俱是面无表情,简直似棺材里挖出来的尸体。   孔云实在淡定不了,严肃地盯着漩镜一号,剑气四溢:“他们可都还活着?”   漩镜一号登时不乐意了:“都强调了,这天字阶变身模型之甲十三号乃是为了保证‘生鲜’而专门设计的!生!!!鲜!!!要是都死了,那是运输尸体,跟生鲜有一毛钱关系吗?!哪里用得着天字阶变身模型来进行操作?”   看到炸毛的漩镜一号,其他人明智地闭了嘴巴。   孔云神识一扫这方残破小世界,语速极快地道:“你,如何证明?”   漩镜一号冷哼一声:“愚蠢的舰长……哼,我解冻一个给你看看不就行了!”   然后biu~的一声,一只四肢毛茸茸背上有甲壳的生物就硬梆梆地出现在了舰桥上,看到这只生物僵硬的四肢,众人忍不住嘴角抽抽:这居然还敢说是生鲜?难道不是速冻尸体吗?   而后一道明光打在这只生物身上,不过片刻,就看到它一脸懵逼地抬起了脑袋,黑豆样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漩镜号上诸人,四肢迅速划动,一个眨眼间就钻到控制台下躲了起来。   漩镜一号得意洋洋地道:“知道了吧?这可是天字阶变身模型才会配备的反解操作,解冻之后,他们可是和原来一模一样,绝对保证了肉质的鲜美……”   前面听来都没毛病,甚至叫孔云觉得颇为欣慰,但那句“绝对保证肉质鲜美……”为什么听来这样毛骨悚然???   突然,孔云与漩镜一号皆不再出声,舰桥上投映出一副画面:原本那天塌地陷的场面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远去,只剩下漆黑一片的天幕,死寂,不祥。   先前那电闪雷鸣、熔浆汹涌、地面崩塌……一副副末日景象似乎都已经消失,只剩下这一片绝暗,可漩镜一号上所有人都知道,先前那些场景再恐怖,至少说明这世界还有生气,再如何嘶吼哀嚎,再如何生死挣扎,那毕竟是活着才能做的事,可现下,这一片寂静黑暗,更叫人觉得内心寂惶。   仿佛心有灵犀般,这一刻,孔云突然大声道:“漩镜一号,全速离开此界!”   “是!”   这命令刚下,那漆黑天幕上突然出现道道皲裂般的破碎之痕--那是界壁即将碎裂之兆!   一旦界壁完全碎裂,这处小世界将完全失陷在界壁间的虚无世界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更没有重见天日之时……这才是真正的世界湮灭之灾。   而在这恐怖的后果中,如果漩镜一号不能及时逃走,亦将与这方小世界一样,失陷其中,永远不得逃离!   第一块界壁猝然间脱落,巨大而恐怖的虚无之风从那豁口中汹涌而出,所至之处,更多的界壁犹如碎渣般纷纷扬扬,飘落又消失在虚空中,那第一个豁口越来越大,虚无之风越刮越厉,不只扫荡过天幕,更是不断涌向破碎地面:   整个小世界中的山川大地,在这虚无之风下,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抹过一般,一层层迅速抹平、消失……   这恐怖至极的景象中,漩镜一号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好像一只挣扎在灭顶之灾中的小小萤火虫,光芒微弱却决心似铁,拼了命地要逃离其间……   突然,有人在绝望嘶嚎:“--救命!--救命!!!”   那是躲在世间碎片中苟延残喘的人,看到末世之象中的漩镜一号而发出的拼命求救。   夏侯煜明冷静地道:“漩镜一号不能停!”   孔云眉头紧皱,一言不发,最后却是从那舰长宝座上起身,坚决道:“此刻起,夏侯煜明代使舰长之职!”   夏侯煜明瞪大了眼睛:“你TMD疯了!”   孔云握紧掌中光芒清决百折不回的长剑,只深深看了一眼夏侯煜明,下一瞬间,他的人已经消失在了漩镜一号上。   夏侯煜明狠狠一击桌面:“漩镜一号,继续全速前进,脱离此界!”   其余成员默默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出声。   孔云是他们中修为最高者,如果孔云都不能把底下那些人成功带回漩镜一号上,他们去,也不过只是送死。   即使是横霄剑派的剑修,拥有兼济天下的胸怀,却也个个都是眼明心亮之辈,不会逞无谓之勇。   他们此刻能做的,也是竭尽全力,或灌注灵力,或做好操作,协助漩镜一号全速前行。   而孔云御剑而下,在这片片剥落、即将完整消失的世界中,他的剑光犹如寒光划破长空,下一瞬间,底下那呼救之人被那剑光抄起,那惊魂未定之人正要开口道谢,眼珠转动间想要套问些话时,下一瞬间,他人已然被剑光击晕,而孔云丝毫没有任何停顿,剑光犹如电丸般追着前方那明亮光芒急速而去,只是沿途不断重复着方才之事:   捞人、打晕、扔到剑上。   身为救人之人,孔云完全没有把人打晕的愧疚感,漩镜一号那冷冻生鲜运输法给了他极大的启示,在那么短时间内救起那么多生灵,没有出半点乱子,最大的原因之一就是那些家伙都被冷冻了,想捣乱也乱不了。   此时乃是逃命之机,救人是心中大道所向,必须要做,但救起人来……比如已经救起的人族与妖族若是再打起来,徒然添乱,这种破事是剑修根本就不想理会的,干脆打晕,看,多干净利落,省时省力。   剑光逡巡间,整个小世界已然犹如被摧毁的模型般彻底坍塌,周遭再无任何生命气息,孔云身形一闪,下一瞬间,人已经直朝漩镜号奔去。   便在此时,一道冰冷低语响起:“啧,哪里来的玩意儿,竟敢坏我好事!”   孔云心中一凛,来人好高的修为!   漩镜号上亦蓦然遭到沛然之力,晃动不休,舰桥上警鸣不断,分明亦是遇袭!   孔云只冷静传音道:“你们速速离开,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这一刻,漩镜一号上所有人皆是情不自禁心中一悲:此人能于千万里外击中漩镜一号,修为已是他们不敢揣测,队长……队长怕是九死一生之境。   孔云手中剑光一闪间,对方已然轻笑道:“我苦心经营的战地都要玉碎,尔等何以瓦全?!你既想阻我,便都给我留下陪葬!!!”   说到后来,那声音已经是残暴狰狞,再无任何回寰余地。   第一击,孔云周身肌肤已然撕裂,血如泉涌;   第二击,孔云全身骨骼已经碎裂,身形不复;   第三击,他手中本命飞剑亦发出哀鸣,现出道道裂纹……   原来这就是周天诸界中高出他数个境界的大修士的能耐!   孔云嘴角竟然奇异地泛起微笑,然后,他颤抖到几乎完全脱力的双手却牢牢握住长剑,身形一闪,再次拦到了那大修士身前,挡住了身后渐渐远去的漩镜号。   这修士本是此界斩梧盟战线的将领,妖族即将大获全胜之际,他宁肯摧毁此界也绝不令其落入敌手,看到这方小世界一点点毁灭时,他心中痛恨却更多痛快,却偏偏见孔云救起数个妖族人族要回到漩镜号上,战败后原本勃发怒意便就此悉数倾泻到这个小小的化神修士头上。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以剑为法器的修士竟会这么……执拗蠢钝。   此人与他相差如此多境界,在他一再随手之击下,竟还这般苦苦追上前来不放,简直是找死!   “既然这般,便成全你!”   战阵之前杀人盈野,妖族之血足以将此界涂上一层,而被他斩杀的逃兵之血也足以汹涌成河,在此界倾塌之时多杀一个少杀一个,也无甚分别!   然后,这修士便祭出恐怖灵光,刹那间,这恐怖灵光犹如一轮新的烈日自这毁灭世界间冉冉升起般,威势惊天动地!   再然后,汹涌灵光当头而下,明知并无幸理,孔云双眼却奇异地明亮起来,手中长剑发出微微轻颤,若能亡于战下,且是见识这般前所未见的战技,纵使剑断人亡又有何憾!剑至诸界,为的……不正是见识吗?!   这一刻,丹田中的元婴似乎都睁开了双目,剑心、剑意、剑魂同时运转至极境,这方小世界的坍塌之势都为之一滞,虚无之风亦为此极境之剑而完全停歇,世界就此静止。   孔云手中长剑慢慢挥出,好像一线微光将泻未泻般迎头撞向那轮鸿鸿巨日,然后,孔云露出一个余愿足矣的微笑,他知道,这是他此生所斩下最完美的一剑……只可惜,再没有机会多多揣摩此时心境,此境,此意,俱将随他而逝,无法再向门中子弟道出此时悟出的心境。   那轮滔天巨日遇到微光时微微一滞,竟是被切下一道缺口,再然后便仿佛愤怒至极一般吐出更加恐怖的气焰,朝着孔云那无力坠落的身躯吞噬而去!   便在此时,一道低沉声音道:“谁准你拦我家的生鲜运输船?”   “生鲜运输船?”   什么鬼?莫名其妙的大修士还来不及去想明白,一股沛然之力当头而下,赫然是他方才发出的全力一击,竟然不知为何,明明是朝着那小小化神而去,竟拐了个弯朝他自己而来!!!   空间规则操纵……这怎么可能!!!   这一方小世界被虚无之界吞噬过半,空间之则不能再以任何常理而论,便是他对付那化神修士亦只能以灵力强压,无法操纵任何规则,他到底招惹到了何方大能……   这一刻,斩梧盟此界指挥官的膝盖有些微微发软。   再下一瞬间,孔云的身躯仿佛被什么无形力量托起一般,下一瞬间,人已经身在漩镜一号里面。而孔云救下的那些人亦是凭空消失,仿佛是被什么吞噬了一般(漩镜一号捂嘴:我什么也不造!)   那斩梧盟的大修士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心中涌起万千惊惧。   此时,漩镜一号已经越过那些破裂的界壁,成功逃离卷入虚无世界的危险,然后它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噢哟妈呀,太惊险了,咦?连老大都惊动了呢~~~”   事实证明,来的……不只是老大。   接到漩镜一号的求救信号跨越数界赶来,杜宗主的脸色有点好看:“所以,为了救出那个小世界的生物,你们就启用了这个还在测试中的‘生鲜运输功能’?”   孔云被灌了修复的灵丹尚在晕迷中,此时能站出来代表大家说(扛)话(雷)的也就是夏侯煜明。   讲真,他宁肯去面对方才威慑大能的盟主,也不想面对眼前这位杜宗主,但此时的情形下,他暂代舰长之职,他不上谁上?   于是,夏侯煜明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宗主,那些生灵毕竟也是生命啊,况且就算我们启用了这天字阶变身模型,也于漩镜一号完全无碍……”   杜子腾打断他的话道:“完全无碍?你们现在将整个生鲜舱占得满满当当!回头你们去重明界要怎么接货?!”   这完全打断了杜子腾的计划。   夏侯煜明一脸莫名:“接货?那些丹药还好端端地在漩镜一号上……呃,难道您是要用这什么生鲜舱去重明界装货?”   杜子腾来回踱步:“当然!灵石在斩梧盟亦属战略物资,极难兑换,但在万妖军属地之中,灵石却根本无用,这批丹药在斩梧盟无法兑换成灵石,自然要兑换成其他物资了!”   漩镜号诸人面面相觑,所以,您的计划就是兑换成……想到生鲜舱的用度,难不成是兑换成生鲜活物吗!   想到被杜子腾称作生鲜舱里面那恐怖的密密麻麻的景象,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漩镜一号出发之时,所有成员有想过他们运输货物、迎接战斗,遭遇未知的各种困境,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任务中,还包括要将生鲜舱这么可怕的地方塞满好吗?   那所谓天字阶变身模型之甲十三号……从命名来看肯定是早就设计好了存在于漩镜一号中,生鲜舱之事恐怕是早有预谋,这还只是甲十三号,同样的天字阶变身模样中到底还有多少丧心病狂的设计?   这一瞬间,所有漩镜一号成员的内心是崩溃的,总感觉自己上了贼船怎么办?   全队遭遇这种困境之时,夏侯煜明很有担当的光棍道:“现下情形已是这般,依您之意,该当如何是好?”   反正这么多生命,救都救了,生鲜舱已经被占,要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杜子腾:……   便在此时,又有一人出现在漩镜一号中,赫然正是萧大盟主。   只见萧辰手中轻若无物地拎着一样东西掷到地板上:“处理了吧。”   杜子腾眉毛一竖,他还不及发话,欢快的漩镜一号已经凭着本能乐滋滋地道:“呀!又是个活物!塞到生鲜里面去!”   杜子腾:……   夏侯煜明&其余成员:……   活物:…………………………   人家明明是斩梧盟在这一方小世界的前线指挥官好吗?!   然而不待他抗议,再如何一代大能,终究还是变成了漩镜一号上的生鲜之一。   夏侯煜明在沉默许久之后忍不住想到,不知道以后漩镜一号会不会变成周天诸界人妖二族中的恐怖生鲜传说……   看到无语的杜子腾,夏侯煜明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您先前提及的线人,我们并未在那小世界中寻到,不知是不是遭遇了不测,多谢盟主与您前来相助,下一步如何行动,恐怕还要杜宗主您多多提点。”   杜子腾气得都笑了起来:“找不到线人?哼,多半是被你们当生鲜给收拾了吧!”   漩镜一号&它上面的全体成员:……   是哦,收了那么多生鲜,线人搞不好真的混在里面呢!   隐藏在生鲜中的“线人”:……问候你们全家哦!   夏侯煜明眨了眨眼,摸着下巴道:“那……我们挨个儿把生鲜解冻了找一找?”   杜子腾简直无语,他扶着额头:“罢了,事已至此,那便提前进行第二步!”   然后他一挥手:“先去无名界。”   漩镜一号没动静,夏侯煜明有些茫然,这又是个什么地儿?   杜子腾看了他一眼:“舰长权限在你手上。怎么?你想我来当?”   夏侯煜明连忙摇头:“漩镜一号,出发,往无名界。”   事实证明,漩镜一号探险小队背景确实浑厚无比,随叫随到的BOSS坐镇,若有不开眼的前来打搅,直接化成生鲜,妥妥的。   漩镜一号众成员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感受过安全感。   而萧辰看到这般场面,只微微一笑,说出了一个事实:“若我所料不错,孔师兄到得无名界闭关数载之后,必将突破化神之境。”   漩镜一号众人面色剧烈变化,先是惊喜随即又伴着强烈的艳羡与失落,夏侯煜明的神情更是患得患失间十分明显,叫人想忽略都难。   当初这第一支探索小队成立之时,以孔云与夏侯煜明的身份地位,一个是横霄剑派中二号人物,一个是春山池掌门,可以说,都是修真联盟顶端的人物,竟然执意要参加探索小队,所为的……也不过是困于瓶颈太久,寻求突破。   他们都知道,以他们的实力在修真联盟中恐怕再难有当初低阶时提升境界那样的环境以供他们磨砺,才会那么执着地抛却身后一切,不顾一切加入修真联盟第一支探索小队,明知有陨落的危险也一定要前来。   而现在,按照萧盟主方才那说法,显然孔云,他们的队长已经寻到了突破之机,明明是一样的境地,孔云突破之后便是分神期的修士,将再次拉开与夏侯煜明的境界差距,这叫夏侯煜明心中如能能平?   萧辰的声音却十分平静:“修士之道,逆天而行,若无险地绝境,永远如履平地,与那凡俗之人又有何区别,何来突破之机?”然后他看了夏侯煜明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诸界之境,不同联盟,诸位既在探索队中,探的是何?求的是何?还当心中明了才能有所获益。”   夏侯煜明一怔。   这一路行来,他身为副队,几次决策都以全队所负的责任与利益当先考虑,反观孔云,却能数次于危机关头坚持己道,不为这探索小队的责任所累……   夏侯煜明低头思索半晌,终于发现了症结在哪里。   他当了春山池三百载的掌门,骨子里已经习惯性地将自己置于那个位置上考虑问题,权衡利弊,顾虑职责……可修士修道,在己道面前若都是那么多的权衡取舍,固然少去诸多周折风险,却也因此少了挑战,少了砥砺,难以寸进!   可四百余载前,意气风发站在春山池湖光山色前的那个小子,浓眉大眼,嬉笑怒骂,爽快直烈,最是真性情不过,所以才会在祭炼本命飞剑时,祭出了那样一把浓烈如火的本命之剑啊!   再没有一刻,夏侯煜明比现在更明白了这个道理,夏侯掌门与夏侯修士之间,有的时候,注定他只能选择一个。   到得此时,夏侯煜明才真正明了,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是因为修真联盟的先天局限,他才未能顺利突破元婴之境晋升化神,是,他身边这位萧盟主确实不是利用联盟之力晋级,可孔云呢?孔云却是始终在联盟修行,一步一个脚印地修到了化神大圆满,甫一入诸界,便突破了瓶颈!   他一直以来认为的局限,究竟是在外界,还是在己身?   这一次的扪心自问令他拨开眼前迷雾,再没有哪一刻更清醒地看明白自己所走之道。   看到这样的夏侯煜明,萧辰只微微一笑:“孔师兄闭关需要时日,这漩镜一号,不知道夏侯掌门可愿执掌?”   夏侯煜明嘿然一笑:“盟主,你既已明白我症结所在,就不要嘲笑了。”然后他浓眉一皱,正色向萧辰道:“春山池中,澹台可接掌门之职,还请盟主代我主持这交接之事。”   说罢,他朝萧辰长长一揖,萧辰竟也未侧身,就那样受了他一礼,然后萧辰点点头:“你既有此心,春山池中,便不必多牵挂。”   一旁的明镜此时彻底的目瞪口呆,卧槽!发生了什么!!!   当初他率队报名参加探索小队,后来发现掌门居然混小队时也不会现在的心情更崩溃!混一个探索小队,居然把掌门给混没了!   苍天大地,要是回到联盟中,那些老家伙们能放过刚刚一直“袖手旁观”的自己吗?   明镜此时欲哭无泪,盟主当真是打的好算盘,就这么把他们春山池的掌门变成了探索队的长期苦力……   可怜悲愤的明镜长老压根儿没意识到,他光替自家门派损失了一个掌门而心怀不平时,一双贼贼的眼睛已经瞄准了他:得了,春山池要损失的不只一个掌门喽。   杜子腾看到萧辰与夏侯煜明在这么三句间决定了联盟一个一级门派的权利交替,心中受到启发,也是思虑妥当,很快地掏出了用于联络的秘密法阵:“弘宇兄,一切顺遂否?”   那边的弘宇亦是十分惊讶:“杜宗主!”   然后他颔首道:“我这边一切进展无碍,只是……现在那货船不是已经在路上了吗?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杜子腾眯起眼睛:“你去问问买家,就说黄芽丹那批货出了点问题,到不了了,为了表示我方的诚意,我们愿意替换成原本数量十分之一的培芽丹与还元丹,其余交易条件不变,他们是否愿意。”   弘宇的表情看起来十分震惊:“培芽丹、还元丹?!”然后他难以置信一般地确认道:“原定为一百万瓶的黄芽丹与一万瓶的回魂丹,现在要更换成十万瓶培芽丹与一千瓶的还元丹,其余交易条件不变?”   杜子腾点头。   弘宇苦笑:“杜宗主,我记得您可是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这样的交易,周天诸界,谁会不欢迎?”然后他看了一眼依旧淡然镇定的杜子腾,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确认。”   杜子腾笑着关了法阵。   黄芽丹,那是炼气修士用于提升修为的常用基础丹药。   回魂丹,那是炼气修士用于温养神识的高级丹药。   至于培芽丹与还元丹,这两种丹药分别是黄芽丹与回魂丹的进阶版,高阶炼气修士可依赖它们冲击瓶颈,筑基前期、中期修士均可长期使用。   从炼气修士的普通丹药直接升了一阶,听起来数量是变成了十分之一,少了许多,可哪怕就是在大战之前,到哪怕是价格最公道的守一轩任何一个店铺去问,二者的价格也要相差百倍不止,现在杜子腾却这么直接放了手……这几乎相当于是在半交易半赠送,难怪弘宇会一口认定买家绝不会有疑议,毕竟,谁能拒绝这种好处呢?   弘宇那边的讯息也果然不出所料,很快回来:买家确诊无碍,愿意接受。   杜子腾微微眯起眼睛,剩下的么……就是好好发挥这些“生鲜”的价值了。   不小心看到杜宗主表情的明镜明长老忍不住打了寒战,不知道这位杜宗主又在酝酿着什么恐怖的阴谋。   怕什么来什么,明镜心中惴惴不安之时,杜子腾已经笑眯眯地朝他走过来:“明镜长老呀,你们这一次是真的辛苦了。”   明镜心中叫苦,面上不安:“不敢不敢,这都是全队上下大家的功劳!”不管是什么事,先拉上所有人一起背锅总没错!   在门派中拥有丰富斗争经验的明镜长老很擅长此道。   杜子腾却是笑吟吟地鼓掌道:“明镜长老您真是个具有强烈团队精神的人,那我放心了!”然后他笑容一敛:“漩镜一号此次出航职责是什么?”   明镜一愣,下意识地道:“从小河运送丹药到重明界。”   杜子腾神情淡淡一指身后那满满当当的“生鲜舱”:“那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明镜瞠目结舌,他想解释说那是孔云太圣母心泛滥,非要救不想干的人,也想推到漩镜一号头上,谁知道那奇葩的天字阶变身会这么变态?   可这一瞬间,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间,没有办法辩驳。   毕竟,明镜还是要脸的,推到明镜头上……难道说救人助人是错?他身为修士,还有起码的是非观好吗?推到漩镜一号头上……行行好吧,他好歹是个元婴修士,修行几百年,还是要面子的,把责任推到一个法器身上,对方压根儿连人都不是好吗?!   于是,明镜彻底蔫了。   杜子腾语重心长地道:“犯了错并不要紧,你们漩镜一号探索队是一个团队,要团结一心,要勇于担当,要勇于改错!”   一旁的夏侯煜明刚刚扔下了心上身上两重包袱,正是活泼(?)的时候,此时忍不住试探道:“那依杜宗主的意思?”   杜子腾义正辞严地道:“便由明镜长老代表你们来修正这个错误吧!毕竟,你们是一个团队!”   =============================================   苦逼的明镜觉得从他踏上漩镜号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坑,他就已经为自己点了一根蜡烛而不自知。   然后他转头看到一个妖族正笨拙地把一棵树插到一面墙里,他几乎立刻就把脑子里的忧伤扔出去老远,跑过去一把揪住了那妖族道:“又错了!”然后立即做出了一个搭房梁的正确示范。   那妖族挠了挠脑袋,赶紧改正了姿势,顺利地架起了房梁。   这一刻的明镜也难免有些成就感,你看,就算是原本一窍不通的异族,在他的指(调)导(教)下,也能像模像样地做些活计了。   喜悦在明镜长老的脸上注定活不过三秒钟,他神识范围之内突然就响起了一重警报,那是一山崖下,狡猾的人族修士正在给一个吭哧吭哧砍树的妖族下套,只要那树倒下来的时候,这妖族必会压在树下,而那人族修士手中锋利的长刃都已经掏了出来。   明镜头很痛,一把将那人族修士扔到一边:“你!居心不良!再给到‘生鲜舱’里待十五日!”   生鲜舱三个字让那人族修士登时面如土色,而一旁的妖族却是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后露出幸灾乐祸的欢快笑容。   明镜板着脸:“得意什么?!好好干活!没做完的话,也要关‘生鲜舱’!”   那妖族登时鸟悄了,老老实实地继续低头开始伐木起来。   一阵鼓掌声、口哨声从山崖后响起,明镜面上泛起无语的表情,他转过头,果然是他那些无良的队友。   自从来到这无名界,杜宗主把充分利用“生鲜舱”价值的这个活计扔给他之后,这些漩镜一号的家伙们就成日喜欢看热闹。   夏侯煜明甩下包袱一身轻,此时竟然光着膀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啊呀!老明,真是没想到,你当真是个人才,啧啧,看看这荒凉小界,不过这么些时日的功夫,天翻地覆嘛!这些‘生鲜’都被你使唤得服服帖帖,哎,你们服不服啊?”   漩镜一号的众人哄笑道:“--服!!!”   夏侯煜明嘿嘿直笑。   明镜翻了翻白眼,朝夏侯煜明冷笑道:“就算是诸界的蛮夷,使唤起来也并没有比您门中原来那些蠢弟子更费劲。”   恩,明镜,原本在春山池中……做过执教长老。   然后,夏侯煜明同明镜看着身前已经初现雏形的基地时,忍不住叹道:“杜宗主可当真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明镜胸中亦不是不自豪的,那些“生鲜”当初解冻之后别提多么活蹦乱跳了,他费了多少功夫才在漩镜一号众人的协助下悉数压服,渐渐建立起眼前这宏大的场面哪……   能将随手所救的异界生命利用到这份儿上,确实叫人不得不服气。   更叫人服气的是,当初杜宗主还作主给了这些生命公平公正的选择:可以卖命,当然也可以离开,他们可以选择任何一个地方,只要还够漩镜一号的“车票钱“,想去哪里都可以。   车票钱哪……这是说来叫所有生鲜除了“生鲜舱”以外最为泪流满面的词。   结果,当然是老老实实留下来干活了╮( ̄▽ ̄")╭   夏侯煜明突兀地道:“漩镜一号很快要再次起航。”   明镜吃了一惊,夏侯煜明有些歉然,谁知明镜却急急开口确诊道:“那‘生鲜舱’呢?!我告诉你,那些混账现在可只怕‘生鲜舱’!”   夏侯煜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本来以为明镜要追问是否能同行之事,没有想到他这位老友竟然追问的是这“生鲜舱”!   “我跟漩镜一号商量了,生鲜舱可以拆卸下来,暂时给你用!”   明镜放心了,点点头满意地道:“你是不知道,这生鲜舱确实好用,既可以用以关禁闭,又可以用来当作运输车,迅速干净安全无虞……”   夏侯煜明:……   敢情你还真喜欢上生鲜舱了?   明镜随即又皱眉道:“可杜宗主不是说新货物要在新基地生产吗?现在基地尚未建成,货物皆无……你们出发也无法运货啊……”   夏侯煜明嘿嘿一笑:“杜宗主说了,我们这次去运设备,顺便多熟悉一下航线,这一次,他与萧盟主先行一步,皆不会随行。”   萧盟主可以自由穿梭诸界之事,在漩镜号诸人中已经不是秘密,可他们也十分理解,总不能事事都叫盟主来做吧?更何况,有孔云的先例在前头,纵使千难万险,他们也是满怀豪情,相信以自己之力,定能穿破重重界壁,迟早定能征服诸界之壁!   只是,有点对不起眼前这位明镜长老了。   毕竟,一生鲜舱的活物……这是他们漩镜队全队犯的事儿,最后却只叫明镜一人受累,被拖在此地收拾摊子,他们这帮家伙继续浪去,总难免有些负疚。   明镜却是哈哈一笑:“不必如此。我早也想过,其实在漩镜号上,我只觉得自己也远没有在这无名界自在!建设一地,将这基地打造成杜宗主规划中的分拣仓储、二次加工的中心,未来只需想一想便叫我热血沸腾,你们穿越诸界是丰功伟绩,我将此地打造成未来诸界璀璨之心难道便不是不世奇业?你们又何必如此婆婆妈妈!”   夏侯煜明长出了口气:“那便好,我已然跟杜宗主说了,此去联盟,必替你多多特色些好手过来相助,那御兽宗中我看这经营之道便有不少人可堪大用,老明你且等着!”   明镜只嘿然一笑:“如此正好。不过,”他目光越过无涯旷野,那里,广袤的建筑群初起轮廓,庞大的法阵聊聊闪耀:“既然是回联盟,你还是多装上几个‘生鲜舱’以后携带吧。”   夏侯煜明大惊失色:“难道现在这个生鲜舱还不够你关禁闭吗?!”   明镜眼中光芒一闪:“不是为我准备的,而是为漩镜号备下的。你们穿越诸界时,也好为我无名界搜罗更多的‘生鲜’哪……”   漩镜号诸人:…………………………   明镜长老,难道您要把收集生鲜作为漩镜号以后的使命吗QAQ   难道您要把无名界建成以后周天诸界闻之变色的生鲜基地吗QAQ 第387章 天人变幻   这是一棵明显饱受摧残的树。   如果还能叫树的话,浑身的枝叶都已经枯萎殆尽,甚至主干都因为过度干枯外加不明原因的猛烈外力而出现道道裂纹,更恐怖的是,这棵近似于枯木的树,不知是经历了多么恐怖的天气,那些干涸的裂纹中密布霜晶——讲真,如果不是因为这些霜晶,杜子腾觉得这根枯木完全可以胜任“柴禾”这一伟大的职业。   他将这枝枯木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之后,终于不得不败下阵来,他一戳身边透明的包子:“这就是你欲火焚身一样迫不及待要回修真联盟的理由?”   包子却是一脸严肃地更正道:“请叫它漩镜界,你难道忘了?严格意义来讲,现在那个无名界也算修真联盟的领地了,名需与实副,既然你已经决心在无名界建立基地,名称上自然亦当与之吻合!否则何以正天下之名?”   不错,在包子大人的眼中,原本修真联盟所在的世界正式被它命名为“漩镜界”,同无名界一道,组成修真联盟现有的地盘,恩,尽管这地盘只由两个世界构成,但这丝毫不能妨碍包子大人淡金色身体中透出来的庄严与肃穆。   杜子腾:……   卧槽这还是包子吗???   包子口气中的仪式感叫他觉得有点蛋疼,为什么一个器灵对于地域疆界这种明显是智慧生命才会关心,并且得是有野心的智慧生命才会去重新定义的事情……这么在意???   可是这只器灵和他丹田中那根小木棍一般,都是奇奇怪怪的家伙,杜子腾无语之下,亦懒得纠结,只是疑惑道:“……漩镜界?就算不能再用修真联盟称呼联盟主世界,但我们什么时候把它命名为漩镜界了???”   包子有些心虚地道:“那个,按照规矩嘛……”   杜子腾挑眉。   包子干脆开始在地上打滚:“就要叫漩镜界嘛!就要!就要!!!”   杜子腾:……   他扶额看向萧辰,这只包子一定是抽风了!先是在地盘一事上十分执着,又在命名这种基本无伤大雅的事情上撒泼!一定有什么不对!   而萧辰却是一脸若有所思,好半晌才看向包子道:“那便叫漩镜界吧。”他转向杜子腾道:“有问题?”   杜子腾十分疑惑:“我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此事于联盟毕竟干系重大,其中缘由回去之后恐怕需要昭告全联盟才行。”   然后杜子腾思忖了一会儿道:“这样吧,顺便将无名界建设基地一事公诸于众,借着这个由头,把必须为世界命名一事公开,只是怎么向公众解释‘漩镜界’这名字的由来,你可要想好了。”   萧辰只微微一笑:“若无漩镜塔,何来此界……”他瞥了包子一眼:“相信联盟子民自会理解的。”   包子心虚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把扑到杜子腾脚边:“你不是对那个源本木好奇吗?”   杜子腾确实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源本木?”   包子恢复一贯得意洋洋的嘴脸:“是啊,你们还折腾什么生鲜啊,与其收集那些乱七八糟的‘生鲜’,还不如认认真真多搜寻些类似源本木的东西呢!”   杜子腾挑眉,那一舱的生鲜可是一整个小世界的幸存生灵,纵然先前对他们擅自装载生鲜之事略有意外,但杜子腾也从来没有否认过生命的价值,但现在这包子居然说,那所有生命加起来也比不过这棵快要死的树???   杜子腾不由得再次仔细打量起来,可他再如何查看,也还是一棵奄奄一息、甚至连死活都无法判断的枯木而已啊。   包子一脸的得意骄傲,那张褶子脸上写满了“快夸奖我啊!快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哦!”   萧辰觉得好笑,便开口道:“你先前怕是没有问过夏侯他们救人时的情形吧?”   杜子腾一怔,随即道:“你这样一说,确实奇怪,那个小世界明明已经塌陷到了一半,就算漩镜一号再如何拼命,那短短时间内……恐怕也不及救起这么多生命吧?”   萧辰点头:“彼时,他们皆是藏身于这株源本木所在山峰之下。”   说着,萧辰手指一点,当时的情形便清晰地映于眼前。   杜子腾是真的惊讶了,整个世界都在天崩地裂,只有那枯木所在山峰,便如什么奇异的力量在支持着一般,安然无恙,那许多生灵得其庇佑才能逃过一劫,更叫杜子腾觉得奇特的是,那许多生灵中,亦有无数野生之灵,如鹿马之类,看起来亦只是普通的兽类,不可能有智慧,竟也知道到这山峰下寻找庇护?   包子看着萧辰的眼神有些哀怨,知道主人是绝不肯自己卖弄的机会了,垂头丧气地道:“这源本木是那小世界诞生之时,集宇宙间一缕灵气精华而诞,与那方世界可谓同本共源,才能叫源本木。”   杜子腾震惊地道:“与那小世界同时诞生?!”他惊异地看着萧辰与包子:“卧槽!是我理解的那样?!”   萧辰失笑:“你想的没错,这株源本木与一方世界同时诞生,命运相共,确是先天圣物。”   杜子腾惊奇地再次绕着那枯木打起了转转,好半晌才道:“可是完全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啊,只是它里面确实有那方世界的道则碎片,但枯萎成这般,道则碎片亦破裂得不成样子……怕是也无法供人体悟了吧?”   杜子腾的语气中说不出的遗憾,先天圣物啊!这可是先天圣物呢!   周天诸界中,对于灵物的划分,自有其方法,比如灵气、威能等,但有一种灵物根本不列入与其他灵物的比较之中,不论其灵气浓密程度、威能大小,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先天圣物。   先天圣物乃是与世界同时诞生的灵物,其形态多种多样,譬如鼎鼎大名的覆天星钟,听闻便是与人族最初诞生之界一同诞生的先天灵物,才会多方庇佑人族。   先天圣物之所以没有办法以常规的办法衡量,乃是因为它们与世界一同诞生,在世界诞生之时,正是那方世界一切规则渐渐清晰到诞生之时,注定会烙刻大道之迹。这一缕大道之迹注定令先天圣物卓尔不群,比如覆天星钟,能对人族命运相关之事示警、甚至主动出手干预,可有的大道之迹却根本没有人能弄得明白,似眼前这株源本木,根本就不知道里面的道则碎片到底是与何相关……   尽管有着鸡肋的可能,但无论如何,那是大道之迹!   修士修道,归根到底,是要挑战这世间的规则,逆天而行,于大道所知越多,道境上便能愈立于巅峰,道境越强悍者,修为提升所遭遇的瓶颈便越少,甚至根本不会存在。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灵物。   周天诸界中甚至还有这样的说法,世间根本没有无用的先天圣物,有的圣物之所以无法利用,只是因为拥有者的道境太低,不知该如何运用!   此话其实十分有理,先天圣物内蕴大道之则,道则怎么可能会无用,那可是天地间的至理!   可反观先天圣物的拥有者们,因为修为的约束、见识的局限,很有可能无法完全理解圣物中的大道之则,根本无法利用,反而让先天圣物被“鸡肋”了。   似眼前这源本木,亦是先天圣物。杜子腾先前在周天诸界打转亦不是白混的,先天圣物的价值他再清楚不过。包子的比较虽然刻薄,却也是大实话,如果当真要在周天诸界拍卖的话,那一舱的“生鲜”确实比不过这一株先天圣物的价值,哪怕它是一株即将死亡的先天圣物。   想到这里,杜子腾心痛无比,唉,好不容易得到一棵真正的宝物,结果就要败在自己手中,这种感觉,好像一笔宝山从天而降,结果最后却是笑醒了:太糟心。   杜子腾忍不住嘟囔道:“要是早知道……”   萧辰摇头:“早知道?谁能早知道?这株源本木一直在那方小世界中,斩梧盟与万妖军在那里激战数年都未能发现,若非最后关头,这株圣木与世界共存亡之际,还有慈心相佑一方生灵,尚余最后一缕生命之息被漩镜一号当作生鲜误打误撞收了进来,你我怕也要与它失之交臂。”   杜子腾一想,确实如此,他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说要是,”他朝身后某处努了努嘴:“那家伙知道他要毁灭的世界里居然有一株先天圣物,他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失却了这么一个宝物,他会不会哭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不行,我得把此事记下,回头一定要告诉他!哈哈哈哈哈哈……”   谈笑间,包子突然兴奋道:“到啦!”   杜子腾尚未及反应,他们已经站到了一处荒凉的石岛上,包子的身影休地一声消失在原地,刹那间,头顶电闪雷鸣风雨如晦,这场景……好生熟悉,熟悉到杜子腾身上起了层层战栗,竟是情不自禁将小木棍牢牢握在手中,像是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萧辰却是将道侣揽住:“看来,你已经认出此地了。”   感觉到身旁熟悉温煦的气息,杜子腾才缓缓放松崩紧的神识:“是,这里我好像来过……”   乱石嶙峋,遍地苍凉,头顶好似随时可能撕裂的天空……   是在哪里,这样熟悉?   杜子腾敢肯定,与之相伴的,定然是极其不好的回忆,否则他的潜意识不会如此抗拒此地。   萧辰却仰天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凉苦涩,莫名复杂:“天人之岛啊……”   杜子腾一怔,霍然转头,眼神中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你、你竟然找回天人之岛了?!”   自从云横峰消失之后,这是杜子腾第一次真切感觉到它的消息!   那一日,与域外天魔交战,杜子腾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幕幕犹如昨天般在眼前回放:掌门以下,所有大修士们在天人之岛上与天魔交战,而云横峰上所有修士竭力相助,甚至不惜拔离故地……交战胜利之时是被大雪山与碧月城的老怪们所害,以致卷入空间湍流之中!云横峰彻底消失!   天人岛彼时亦应与云横峰一道,他与萧辰现在能脚踏实地踩在天人岛上,那云横峰还会远吗?   杜子腾满眼的狂喜却在萧辰无奈苍凉的神情中渐渐冷却,他忍不住握住萧辰的肩膀:“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辰苦笑:“简而言之,我尚未找回云横峰。”   杜子腾掩不住神情间的失望落寞:“啊……可天人岛明明是与云横峰一同消失的……而且我记得,”杜子腾努力回想:“天人岛才是我横霄剑派诸位前辈与域外天魔交战之地啊!”   萧辰摇头:“我当初亦是这般想,寻找云横峰之路已断,那通路近期内根本无法打开,我便思量着天人之岛与云横峰一道消失,若能找到天人之岛必能找到云横峰,恰巧这天人之岛乃是漩镜塔的一部分,我修为愈进,对于漩镜塔的操控愈是得心应手,便借机试图唤回天人之岛。结果……”   萧辰不必再说,杜子腾也已经猜到了:“……天人岛回来了,云横峰却没有?”   横霄剑派掌门以下的那些同门也没有……   萧辰默然。   恐怕这也是萧辰一直未曾告诉自己的原因吧。   期盼越大便失落越大,杜子腾都没有办法想像,如果换作自己,已经发现可以召回天人之岛,最后却是这般结局的心情。   他只握住萧辰的手,二人于无言间默默相慰。   这一刻,杜子腾无比庆幸,还好他与萧辰是两个人,寻找门派这样漫长、充满挫折之路,可以两人共同承担,而不必一个人却面对近乎无尽的希望与失望。   萧辰随即握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笑道:“虽是如此,可我亦有发现。”   英俊眉目间笑意真切,叫人移不开视线。   杜子腾再一睁眼,他与萧辰已经站在天人岛的另一处地方,那里,有十来处十分复杂的剑痕,杜子腾并不修剑,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剑道的一些基本理解:“咦?这似乎并非是交战留下的!”   整个天人岛因为横霄剑派大能与域外天魔近万载的对峙中,留下的剑痕数不胜数,可那些剑痕都是对战留下的,痕迹中剑意犹然,甚至颇有时光流逝的印迹,眼前这十来处彼此交错的剑痕相比之下,却十分新鲜,显是岛上最后留下的,而且剑痕在地面拖出长长印子,不像那种大开大合交手时造成,倒像是用力拖曳而出。   萧辰点头,嘴角似泻出一点希望道:“不错,你看,这些剑痕彼此交错,此处已经是天人岛,这些剑痕尽皆延伸出去的话……”   杜子腾恍然大悟,随即狂喜:“是掌门他们在用剑气牢牢捆缚着云横峰!!!”   杜子腾几乎都可以想像出当时的场景,骤然间卷入空间裂缝中,错乱的虚无之风对于掌门那些大修士还勉力可以抵挡,可云横峰上的一众修士却是太过勉强,掌门他们必然是第一时间出手相助,试图在天人之岛上以剑气为云横峰筑起防护,同时将天人之岛与云横峰牢牢相连!   杜子腾忍不住细细辨认那些剑气,这道是掌门的,这道是孟长老的……可最后,这些剑气都消失在了天人岛的边缘,再没有任何痕迹。   杜子腾驻足在剑痕消失之处,久久没有回身。   萧辰语气轻柔地道:“师尊他们必是尽数转移到了云横峰上。”   从剑痕上来看,确是如此,所有十九位大修士都成功地转移到了云横峰,十九道剑痕,一道也没有少地消失在边缘。   可是,杜子腾的心情却半分也轻松不起来……   那可是空间湍流,虚无之中谁能知道里面会遭遇什么。   掌门他们最后甚至不得不干脆放弃天人之岛这样几乎是象征着横霄剑派剑道精神的战境圣地……   萧辰只坚定地道:“我们肯定会找回云横峰的!”   杜子腾蓦然回身:“一定!”   似乎身边多了一个人,又多了一分继续寻找下去的勇气。   好半晌,二人才相视一笑,觉得这漫漫的寻找征程中,又有了新的气力。   便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包子的哈哈大笑:“哇哈哈哈哈哈哈……本座就知道一定能成的!一定能成的!!!木哈哈!!!本座果然是最厉害的@¥%&……”   杜子腾:……   萧辰:……   杜子腾还来不及向萧辰吐槽,便突然间感觉到脚下的天人之岛在发生剧烈震荡:“怎么回事?”   萧辰蹙眉正要回答,却突然间身形一颤。   杜子腾心中不由一紧,自从萧辰承袭漩镜塔传承以来,虽然数次狼狈,可每一次萧辰都会比原来更加强大,现在萧辰的威能更是到了杜子腾以道境亦只能触碰其边缘的地步,萧辰现在这种似乎有什么失却了控制的模样,杜子腾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再然后,无数赤金符文再次自萧辰肌理之间奔涌游走,明明知道那些符文在现在的萧辰手中必是极度危险,杜子腾还是不顾一切急急上前揽住萧辰:“你怎么样?到底怎么了?!”   萧辰双目紧闭,眉宇紧皱,似乎根本无法回答他的话。   杜子腾心中愈发觉得没底,他猛然间想起,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那只不着调的包子而起!!!   他怒不可遏地身形一闪,扶着萧辰便朝包子的声音来源之地而去,可很快,眼前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切叫杜子腾根本就忘却了如何去向包子追问。   整个天人岛带着前所未有的狂速在飞奔,而且,是头也不回地拼命撞向——漩镜塔!   那黯淡破败的丹陛金壁,雄浑起伏的轮廓和着那优雅别致的廊桥缦带,只有第一层点亮的闪亮檐角……绝不会错的,这是真真正正的漩镜塔实体!   看到视线中越来越放大的漩镜塔,杜子腾心跳疯狂地加速,这包子是疯了吗???竟然这般带着天人岛撞向这界壁上的漩镜塔!!!   杜子腾张开嘴,却发现在这恐怖的极速之下,他根本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而环顾周遭,眼前只有那棵半死不活的枯木戳在石缝里,又哪里还有那只该死的包子的影子!   他臂弯中扶着的萧辰却好似渐渐抽离了意识一般,身躯越来越沉,最后竟是干脆压在了他身上,好像完全地昏迷了过去,简直叫杜子腾心律失速,不知该先处置眼前马上要发生的剧烈碰撞还是该先安置好他的道侣……   漩镜塔的金壁上渐渐浮现出越来越多的赤金符文与萧辰肌理下的符文开始一一呼应之时,杜子腾心中一凛,他知道,必是那漩镜传承之故,他略定心神,沉下心去感觉怀中道侣的神魂,却惊奇地发现对方根本没有陷入危险的征兆,反而……前所未有的好?   杜子腾面上神情有些奇异,他看了看怀中微微蹙眉、好像有点不太舒服的萧辰,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漩镜塔,眼中惊叹之色再难掩饰,漩镜塔,似乎在助萧辰?   “不好!”杜子腾光顾着查探萧辰的情形,不过眨眼间,漩镜塔已经近在咫尺!他急忙要布阵防御,却听到萧辰昏迷之中竭力道:“无事……勿忧……”   杜子腾一怔,抬头一看,只见整个天人岛自上俯冲而下,马上就要撞到漩镜塔的塔尖!他睁大了眼睛,只牢牢握住萧辰的臂膀,却确实什么防御也没有做,就那样看着这剧烈碰撞的发生……   奇迹似乎诞生在这一刹那,天人岛上,似乎笼罩着淡淡光辉,杜子腾都看到那尖尖塔尖戳到天人岛了,那层淡淡光辉突然之间由岛上沿着塔尖流泻而下,轰隆巨响中,杜子腾情不自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整个漩镜塔竟仿若一朵巨花沿着塔檐间隙裂成八瓣,无数赤金符文在塔壁、塔层间游走不定,仿若为这朵庞大精美的花瓣勾勒出最为璀璨绝世的花边,天人岛此时才渐渐减速,缓缓地优雅飘浮而下,渐渐深入那花心深处。   杜子腾环视周遭,这是漩镜塔内,杜子腾曾经来过的赤金空间,只有纯粹的金色光芒游走不定,周遭一切仿佛仿若柔光之后的效果,却不见过去亦不见未来。   天人岛底部突然发出碰撞般的着陆响动,一阵抖动之后,就像终于归位般,天人岛牢牢停驻,再也没有半分晃动。   可一切变故并没有停歇,那些游走的金色光芒迅速聚集在天人岛上方,杜子腾觉得他今天看过的特效足以够无忧集团用十年了,那些金光聚集成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符文,符文彼此间碰撞融合,最后杜子腾竟然看到它们形成了一团又一团金色的云朵!   对,就像蓝天上飘浮着白云一般!   现下这赤金空间上飘浮着一团又一团半透明的金色云朵,在杜子腾惊讶的视线中,这些云朵好似嬉闹一般游走着,彼此摩擦挤压,颜色越来越深,杜子腾嘴角抽抽,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一切确如杜子腾想的那般,随着云朵颜色越来越深,摩擦越来越剧烈,金色的闪电很快穿透云层,那些闪电十分迷你,几乎没有什么威势,可很快,金色的雨丝就那样从天而降,道道甘霖,虽然颜色奇怪了些,遍洒整座干涸荒凉的岛屿。   这金色雨丝几乎未在他的身上停留,而是穿过了他的身躯,直接落到岛上,甚至这雨丝落到身上之时,不论是神识还是肌肤俱无感觉,就像是压根儿不存在、只是幻象一般。   可杜子腾惊讶地看着怀中萧辰,与落在他身上不同,那些雨丝经过萧辰之时却像被吸收了一般,没有穿透,没有消失,就是被萧辰吸收了一般消失了。   再然后,更叫杜子腾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他眼前,那株戳在他眼前石缝里,要死不活的先天圣物源本木,却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疯狂地吸收着那些雨丝!   在这漫天金色雨丝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干枯裂纹的枝干,很快,那枝干不再干瘪似枯干,先是裂纹消失,再然后渐渐饱满,就像吸足了金雨,原本伶仃支楞着全无生息的躯干渐渐挺直,紧接着,杜子腾甚至看到为了吸收更多的金雨,那枝干甚至还主动悄悄换了个方向,仰天挺直身躯、愈加贪婪地吸收起来。   再然后,金色的雨丝中,悄无声息的,杜子腾瞪圆了眼睛,因为,那源本木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所有枝头都生出指头大小的嫩芽!就好像枯木逢春,重新焕发了生机一般!可这一切只发生方才短短的一阵金雨之中!眼前这……可TMD是濒死的先天圣物!!!救活一株先天圣物这么容易???   眼前堪称神迹的一幕却并不是这一切玄奇变化的终结。   随着头顶一阵轰隆隆迷你闪电噼啪而过,那金色雨丝骤然停止,源本木挂满嫩叶苞的躯干不满地哗啦啦摇动起来,因为少了雨丝,原本抽到一半的嫩叶就此停止生长,看起来就一株半大不小、顶着满脑袋绿苞包的萌萌小树。   杜子腾眼角抽了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源本木似乎在撒泼……索要更多雨丝……   但先天圣物怎么可能这么贪婪无道呢!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头顶的迷你闪电冷酷地不为所动,只轰隆隆又一大波低空飞过,好似在威胁着什么,大有你不答应,你不干活,我们就这么僵持下去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他看到源本木似乎连枝条都沮丧地耷拉了下来,最后好似终于签定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一般,源本木的枝条嫩叶都不再动弹,而杜子腾的神识却发现了更叫他震惊的事,只见源本木原本只是松松戳在一道石缝中,可现在……分明就已经扎根其间!   这株源本木不是没有变化,而是地面上的部分暂时不再变化,转而向地下而已!   以那株源本木为中心,杜子腾看到了象征着富饶的黑色印迹渐渐扩散——原本那些嶙峋乱石竟是渐渐风化消失、化成了丰饶泥土……   杜子腾清晰地感觉到,他站立的地方,那原本坚硬扎人的石面在那股神奇的力量之下,慢慢软化,最后他惊讶地发现,他双脚甚至都渐渐陷入了那湿润柔软的泥土之中,鼻端隐隐可以嗅到泥土特有的芬芳。   再没有比荒漠变良土更加叫人觉得心中萌动的景象了,那原本生命无法停驻之地就此变成了生命最为丰富、最为依赖之地……   看着眼前这片荒芜之地,依稀渐渐有了万载前的丰饶轮廓,杜子腾心中充盈一种说不清的感动。   他看向那株并不高大的源本木,突然才明了,为什么它会跻身先天圣物之列,眼前这一幕幕变化也许亦曾发生在那方小世界吧?   小世界诞生之初,它亦是这般,将周遭那并不适宜生命停驻之地变成了生命家园,才有了那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生灵,才有了那一方丰富多彩生机勃勃的小世界……只可惜,一切都毁于战乱之中。   一方这样的小世界诞生得如此艰难,甚至可以说大道神迹显现,才会有这样的机缘巧合,可毁灭起来……却只需要一颗愤恨歹毒的人心。   杜子腾看着它顶着满身嫩芽,在天人之岛上牢牢扎根,以它为中心,方圆周遭的泥土渐渐出现,心中十分感慨,可就在此时,这泥土化的进程约摸覆盖了数十里时,变化骤然停止,源本木满脑袋的嫩叶苞再次仰天哗啦啦晃动起来——就好像在像上面的某位存在讨价还价一般。   杜子腾:……   说好的感动呢!还给小爷!妈了个鸡!感情就是个被逼着干活的吃货!   杜子腾吐槽未完,头顶的迷你闪电咔擦几声响,细细的金色雨丝一丝也不浪费,全部浇在源本木上,没有覆盖其余的部分。   源本木心满意足地舒展了一下枝叶,开心满意地气息就算跨越了种族,杜子腾也依旧毫无隔阂地全然收到。   金色雨丝很快停止,源本木不满地晃动着枝条,然后卡擦一声,一道由无数迷你闪电构成的巨型闪电从天而降,就落在源本木与杜子腾之间,那巨大的深坑距离杜子腾的脚边不过一丝丝的距离,却比那源本木本身还要大出无数倍,仿若一个森寒无比的警告。   杜子腾:……   然后,那源本木垂头丧气般地耷拉下枝条,有气无力地继续耕耘着天人岛,如是几次往复,在源本木被“闪电+雨丝”如此甜苦夹击的驱使下,整个天人岛终于彻底由荒漠变成了沃土。   杜子腾看着周遭这变化,嗅着鼻端的芬芳,神识中,那株源本木要死不活地瘫在那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杜子腾好笑之余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天人岛……才是它原本的模样吧。   再然后,源本木所有枝条突然被什么刺激了一般,根根倒竖起来!!!   杜子腾惊讶地看去,眉头紧皱,这是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条漂亮的金色甘泉自天而降,洒在先前被劈出来的那个坑里,不断渗入,不断浇灌,很快,就积攒起了一洼金色之泉,缓缓地,甚至渐渐向一个小池塘的规模靠拢,杜子腾看到旁边那根源本木口水都快淌到地上了,如果它有嘴巴的话……   这一池子的泉水恐怕比方才几次降水的数量加起来还要多,别说源本木了,就是杜子腾看到这一池金色泉水亦难免心动,这可是能将   然而,不待这株先天圣物偷偷摸摸把枝条伸过去,那一池金色泉水突然迅速地开始水面下降,很快恢复成一洼清浅泉水,最后竟是彻底消失,只余下坑底一点点打湿的痕迹,而那个巨坑在泉水之后,也奇迹般地消失了,这一小片土地除了湿润一点,完全看不出雷击深坑与天泉灌溉的神迹来。   对于源本木来说,这打击来得太快,杜子腾觉得它连枝条都彻底僵住,傻在了原地,好像久久不能回神,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   杜子腾识海里,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嘲笑道:“切~蠢木。还真以为自己能占多大便宜呢~”   杜子腾来不及同小木棍讨论一二,变化再次发生,若是在凡间一般而言,春雨润物之后,便是万物萌发,此时在这天人之岛上竟然也不例外。   那一汪金泉消失之地,竟是缓慢地抽出一叶新绿,真的只是一叶。   嫩嫩地,只生出了一角茸茸新叶,模样看起来与凡间雨后生出的那些细草无甚分别,它只长出了一角叶片就停止了生长,好像第一片叶子长出这么一小截就已经费尽了它全身的力气,全然不顾它吞吃的那一池泉水足够叫源本木这样的先天圣物死去活来好几百次……   杜子腾忍不住细细打量起它来,要知道,方才几次毛毛细雨可是令源本木这样的先天圣物起死回生,这样一大池子浇灌出来的灵物又岂会是寻常?   然而,无论杜子腾怎么看,它都只有怯生生的一点小嫩叶,看起来因为太幼嫩,似乎要是谁脚下稍不注意、它都会被踩死一般,可怜可爱。   这叶新绿不止是完全停止了生长,那茸茸的边缘还在不稳定地模糊着,好像营养不良,它的存在感都随时可能模糊掉似的,那一汪金色的泉水全部的养分似乎只能供它生长到这样的程度。   这简直叫杜子腾叹为观止,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神识里那棵小木棒完全算不上什么吃货了。   而一旁,完全僵硬的源本木仿佛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它觊觎的那一池金泉居然全部被别人抢走了!!!!!!!!!   那一树枝叶仿佛炸毛一般全部倒立,一根枝条毫不犹豫就要戳向那一片新叶,那愤怒的姿势不需要翻译就能领会:我干了这么大半天活才得了那么一眯眯雨丝,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不点什么都没做!!!居然都能得一池子那么多,好气哦!!!气炸了!!!!!!   气炸了的源本木大概是想戳一戳那嫩嫩的细叶,想教训一下对方,叫对方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老大,但是,它那枝叶还没完全伸过去就突然僵住,再然后,杜子腾就又看到了一副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这根源木本将所有朝向嫩叶的枝条全部收了回来,缩成一团,从杜子腾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源本木一半枯萎收缩,另一半正常生长一样,十分怪异。   再然后,这株源本木开始在原地微微扭曲,最后竟是剧烈颤抖起来,杜子腾看到它满身枝叶摇晃得哗哗作响,犹如抽风一般,不由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它这么抽风是为哪般。   再然后,这棵源本木费尽了力气终于把它自己从原地拔了出来——是的,拔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根须都完全离地。   它朝着远离那棵小草的方向吃力地移动着,真的,非常吃力,要知道,顶着那么多的枝条,还拖着那么多根须,作为一株植物,源本木移动得笨拙且费力,可它从枝条上每一片叶子到每一根细细的根须都在表达着坚定的远离危险的意愿,坚定不移地朝着那小草的反方向拼命地挪动着。   一个时辰之后,它终于挪到了天人岛远离那小草的另一端,恩,它要是再挪,就要掉出天人岛了,然后,好像勉强满意似的,源本木细细的根须才再次扎到土中,每一根枝叶都在表达着“噢,刚刚好怕哦,死里逃生真惊险”的放松气息~   然后,那棵细细的小草周遭就彻底清空,除了它自己以外,寸草不生,只留下不远处的杜子腾抱着怀里昏迷的萧辰。   杜子腾:……   看到那棵躲得远远的,连枝条都在竭力朝外生长而不敢朝向这边的源本木,杜子腾眯起了眼睛,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呢…… 第388章 惊天一笔   曾经的曾经,杜子腾初次进入漩镜塔内部的时候,看到过一个聚宝盆般生满了奇花异草的巨大岛屿,仅他识得的数株珍稀濒危灵草都是很憋屈地生长在小小一角,而在那茂密繁盛的聚宝盆中央,却有一大片空地,好像所有珍奇异植俱都畏惧躲避一般地退避三舍……大片空地中间只生着一株……幼嫩的小草……   杜子腾的眼睛眯了起来,然后,他扶着怀里昏迷的萧辰一步步挪到那棵小草旁边,认认真真打量起来,最后,他终于得到了结论——这他娘的……果然是禾禾草!!!!   ……就是不知道这株禾禾草和影像中万载之前的那株有什么关系?这株看模样比原来那株是小了女孩多,叶子也少了很多……难道是重新长成的?   禾禾草的叶片狭长细嫩,讲起来和凡间路边那种一长一大片的野草实在无甚分别,此次新生长出来的这株禾禾草连第一片叶子都只长了短短一截,看起来尤其很萌,因为叶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特点,也不似其他异植要么灵光四射、要么五彩斑斓,禾禾草这种植物……实在是乏善可陈。   如果不是杜子腾游历周天诸界之后对妖族有所了解,从白澍那里推测出禾禾草在妖族之中的地位,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重新认识禾禾草,并且成功利用禾禾草来骗到呼林为自己卖命。   所以……恩,就算是知道了禾禾草在妖族中地位非凡,绝不是一般小草,禾禾草这种东西的模样……实在是乏善可陈,都说天下间没有两株完全一样的草,但看在杜子腾的眼里,这株和先前在影像里看到的那株,他实在是区别不出来。   不过,杜子腾想了想漩镜界里漫山遍野的禾禾草,忍不住吐槽道:“就算要用来骗妖族,我们也已经有足够的禾禾草了好吗?再在这里长一棵也是浪费啊!”   说着他托着腮,忍不住伸手去戳了一下那棵嫩嫩的小草,一脸嫌弃的模样。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棵躲得远远的源本木突然整棵木头都僵住一副“我已经死了,我什么都没看见”的倒霉样;头顶整个金色空间似乎都已经怕得完全凝固,原本很强的存在感在竭力稀释;甚至杜子腾他自己的神识空间里,在他伸手那么一戳时,小木棍都情不自禁打了个颤栗,随后噤若寒蝉。   刹那间,天地无比安静。   这种安静,并不是单单指声音的安静,那是一种从修士五感中透出来的森严与寂静,任何一个修士,但凡神识敏锐的,在这种环境中,都必然会感觉到那种迫在眉睫的森严、威压、仿佛大祸临头的不祥之兆。   可是——杜子腾却仿若不觉一般,他是真没有察觉到这种安静的不祥,刚刚那一戳,幼嫩的细叶从指尖划过,有点痒痒的,他睁大了眼睛,竟然不由自主回味了一下刚刚那个感觉,哎……手感不错啊!   就是杜子腾也不得不承认,虽然漩镜界有那么多禾禾草,但这一棵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特别,长得要可爱那么一眯眯,手感嘛也要好那么一眯眯。   然后他果断再次伸手,大抵是因为对方颜值有加成的原因,杜小爷这般辣手摧花不犹豫的人物居然都放轻了手脚,这次他不是戳一戳,而是用指尖抚了抚那片茸茸新叶:“摸起来手感很可爱嘛……可爱也是种了不起的本事,好了,就算你还有点用,那就留下吧!”   那一脸宽宏大量放你一马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源本木&小木棍&金色空间:……………………………………   到底是谁放谁一马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刻,这些周天诸界排名前列的灵物内心深处无疑是崩溃的。   然而,更叫他们崩溃的是,那棵在它们眼中毫无疑问应该是雄壮威武气霸天下的、咳咳、小草,此时在杜小爷的魔爪之下,居然怕痒一般抖动了一下,茸茸的嫩叶轻轻拂动,好似有金色的甘露滴落,小草似乎还扭了一下小身子。   杜子腾情不自禁地叹道:“哇!连反应都这么可爱!把你留下来果然是对的!!”   在杜子腾即将再次伸出魔爪之时,他怀里的萧辰却是不知怎么了,微微蹙眉,杜子腾还没来及再次调戏小草成功,萧辰就缓缓张开了眼睛。   杜子腾立时警觉地回神,毕竟,玩具再好,也不如道侣。   看到萧辰睁开眼睛,杜子腾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心疼,低声道:“你觉得怎么样?刚刚那是怎么了?”   但睁眼之后的萧辰却显得有些不太对劲儿,杜子腾微微皱眉,好像眼神还有点……小迷蒙?   杜子腾微微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萧辰:“不是吧……你刚刚……”   他道侣眼前这副模样,唇红齿白肌肤饱满却眼神迷蒙,活脱脱就像是……没有睡醒啊摔!   萧辰眼皮开合数下,一贯有神的星目中确实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朦胧惺忪,的的确确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杜子腾有点不能淡定:“所以……你刚刚那是睡着了???”   萧辰在杜子腾怀里翻了个身蹭了蹭,就好像小孩子赖床对梦境依依不舍一般,好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杜子腾又好气又好笑,但萧辰既然这般回答,那明显是问题不大了……妖魔之躯毕竟不能修士的情形来推断。而且,这种小孩子模样的萧辰,也很可爱呀!哇咔咔!   杜子腾邪恶地一笑,果断伸手去rua对方平时向来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直到揉得凌乱无比,映衬那张英俊面孔显出一副海棠春睡犹不足的模样还有些意犹未尽。   杜子腾玩够的时候,萧辰也差不多完全清醒,这才自己起来,看到身旁杜子腾盯着他一头乱发哈哈大笑,他只无奈一笑,取下发冠开始梳理,而杜子腾只托腮在一旁细细观看,眉眼含笑,这一刹那,岁月静好,惟愿永恒。   待萧辰又恢复那衣冠楚楚的盟主造型时,杜子腾却是饶有兴趣地道:“你刚刚睡着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   萧辰挑眉:“哦?”   杜子腾脚尖一晃一晃地:“是啊,要是我没有猜错,我们现在是在漩镜塔内吧?”   萧辰颔首:“不错,天人岛本就是漩镜塔的一部分,不过是还原而已。”   杜子腾的思绪却有些飘远:“那么,先前星河大开,我在漩镜塔内看到的那个场景……”   那一盆满是奇珍异植的花盆穿越无数界域、飞过重重界壁,最后砰地降落在一处,半透明的界壁之后便是山川若画,农人耕作……   杜子腾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睛:“难道是漩镜塔流落此界的场景?!”   萧辰默然。   杜子腾确实觉得惊奇,他抬首打量着这漩镜塔感慨道:“原来万载前它就是这样穿越重重界域才抵达此界的啊……”   然后扫过那棵禾禾草时,杜子腾忍不住拉过萧辰好似小盆友炫耀玩具一般:“还有这个!你看!我在投影中也看到过,万载前,也有这么一株禾禾草生长在天人岛中央,只是后来……”   想到那株被连根拔起化为齑粉的禾禾草,杜子腾不知为何,大抵是亲眼看到眼前这株,触动心底对于小萌物的喜爱,竟然觉得有点难过。   “……你看!现在居然又长出一棵来了!!!”   看到这株只有一片叶子、甚至边缘都有些细幼茸毛,完全处于幼生阶段的禾禾草,萧辰的表情有些奇特。   杜子腾忍不住又伸出了魔爪:“你说这棵和原来那棵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同一棵?”   萧辰却是微微一揽自家道侣,止住了他调戏小草的不善之举:“是与不是都无甚关系,反正它现在已经在这里了,不是吗?”   杜子腾想了想,倒也是,纠结那些根本没用,然后高兴地道:“好了,你就继续安安心心长在这里吧,记得要继续可爱哦!”   萧辰:……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寰埏借用了那源本木的先天灵气恢复了天人岛的生机,接下来此地便可以移植一些诸界灵植了……”   杜子腾果然十分感兴趣地双目放光,他拽住萧辰的袖子连连道:“你是说,从现在开始,天人岛就可以像原来那样种植各种奇花异草了???任何???”   萧辰微笑颔首,算是确认了杜子腾的问题。   杜子腾双眼简直是嗖嗖地放光啊,影像里那密密麻麻生满五光十色奇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奇珍异植多数生长那等奇异之地,或是灵气极其充裕或是环境极其险恶,能够找到就已经是侥天之幸,找到之后,这等奇珍因为只能在那特异环境中生存,极难在其他环境下生长,所以,一般修士也只能将其连根挖走充分使用,暴殄天物,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可有了这天人之岛就不一样啦!任何奇珍异植都能在此处生长的话……那几乎意味着珍稀植物都能移植到这里,然后长久利用!今天摘一片叶子、明天摘一个果子,这几乎等同于是永久拥有了这些奇珍,永远可以利用下去啊!   如果能种上那么一大盆子奇珍异植……杜子腾目光扫过这大片光秃秃、只长了一棵树与一棵草的天人之岛,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这谜之反应叫源本木打了个寒战,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身上发抖。   在杜子腾看来,修真界中那种奇珍异植被连锅端走、炼制成丹、或者直接用于突破修士瓶颈的方式简直太浪费!太傻叉!太不可持续!!!   试想,一株天地间的奇植,它的诞生是多少机缘巧合,这些修士倒好,连根拔起之后最后却只成全了一人的修为,殊不知有的灵植被拔走之后,也许那一方水土也再生不出一株同类的植物了,因而,这些灵植就此断种,再也没有了。   这简直就是叫人痛心疾首、绝不能接受的巨大浪费!   这些珍稀灵植只是被这样囫囵利用,它们的功效根本没有人去彻底研究过,除了所谓古籍上记载的东西之外,它们还有哪些特点、还有哪些可持续利用的价值,通通没有人去发掘!!!更别说如何更好地利用它们形成产业价值了!!!   这简直是在辜负天地大道给予的恩赐,绝对不可原谅!   于是,杜子腾两手叉腰仰天大笑道:“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这个地方就正式命名为——珍稀濒危野生植物自然保护区!!!哇咔咔,周天诸界,你们的珍稀植物就由我来接手吧!”   源本木&小木棍&金色空间:……   萧辰,恩,他很淡定。   寰埏悄悄从金色空间中显出身影,偷偷摸摸度到萧辰身边悄悄传音道:“您不管管吗……”   萧辰微微一笑:“由他,开心就好。”   寰埏在愁眉苦脸中泪流满面,它已经可以想像到未来这“自然保护区”的壮观一幕了。   苍天!大地!   它可是堂堂漩镜塔啊啊啊啊啊啊!   它已经没有办法想像未来如果遇到故人之时会被如何嘲笑了……此时的漩镜塔器灵想到未来的悲惨情形情不自禁迎风流泪ing   ============================================================================   漩镜一号返航的消息很快传遍漩镜界,伴随着漩镜界正式命名、无名界纳入修真联盟的消息,几乎叫所有修真联盟的成员激动得热血沸腾。   有了界域之名,这意味着他们漩镜界正式拥有了区别与其他界、又与其他界域一样的特性,有了可供他界称呼的名字;漩镜一号踏上诸界之后安全返航,这意味着他们修真联盟真正拥有了踏入周天诸界的实力;而无名界的加入更是意义非常:这是修真联盟首次在周天诸界拓展地盘,虽然联盟基于无名界基地建设尚未完成的原因还未开放漩镜界的子民踏上无名界的权限,但想必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这一件件都在昭示着一件事:自今而后,他们修真联盟不再是困于一隅的小界势力,而是真正可以跨越诸界的力量。   曾经,在修真界的传说里,只有化神以上的修士才能飞升。   随着《修真》期刊中对于基础理论的研究,有越来越多的文献表示,也许飞升这件事情的本质只是力量达到一定境界之后可以穿越头顶的空间壁障,去往另一个世界。   这一切的一切都早已经得到证实,头顶的空间壁障便是界壁,所谓的飞升便是利用己身力量穿越界壁,去往周天诸界的其他世界。   而现在,借助联盟的技术成果,哪怕不是化神,修士们也能自由地穿越界壁,往来周天诸界,漩镜一号全体成员中除了队长以下再无化神,这便是最有力的佐证。   这意味着,哪怕修为不至化神,界壁之后那个广袤的世界也依旧可供探险,这叫人如何能不热血沸腾?   而夏侯煜明身为此次漩镜一号新的队长,自然是要奉命参加各种宣传活动的——政治意义嘛,身为曾经的春山池掌门,他很懂。   与此同时,漩镜一号运回来的黄芽丹、还魂丹也悉数进了御兽宗的仓库。   何世明的脸色却十分疑惑,从血盆口开始,他一步步追随杜宗主,眼看御兽宗从那个山门摇晃活像招摇撞骗的组织一点点变成今日支撑联盟发展的庞然大物,涉足联盟的方方面面,他深深知道自家宗主在经营运作一道上的可怖手段,就像联盟的战修人人仰望盟主实力的深不可测一般,身为经营之道的修士,他们亦是犹如膜拜神祇一般信仰着杜宗主。   所以,他才会觉得这么疑惑:“这些低阶丹药……咱们联盟已经可以实现自动炼丹了,要多少有多少……怎么宗主您还从诸界那么远的地方运回来呢?”   杜子腾却是嘿然一笑:“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味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在联盟事业如火如荼在周天诸界开展之时,第一届修真学术会议也在这背景下召开,议题写得很含糊:促进修真技术发展、修真学术交流、交流课题研究等为主题。   而最为奇特的是,这一届修真学术会议中的部分子议题居然是通过修真一频面向联盟全体人员直播的。   其中有几个环节是最为喜闻乐见:   其中一个是关于低阶修士日常修行解惑的,能够参加修真学术会议的,那无疑都是修真界的大牛,本人修为不必说,至少也是在学会内部担任要职的,同时,必定是在《修真》期刊上灌过许多水,啊,不,是发过许多著作的大能。从他们的角度来讲述低阶修行之困,这几乎是小菜一碟,这些大能的讲述往往一语中的、高屋建瓴,叫人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据统计,在第一界修真大会期间,全联盟受到大能启发而当场顿悟的人数不下四位数。   另一个受到热烈欢迎的是现场比赛。是的,为了活跃现场气氛,让民众有修真大会参与感,主办方御兽宗还策划了一系列的活动,比如画符,哪位大能画得又快又好?比如炼丹,哪家子弟的成丹率最高?这其实与传统修真界中的活动形式差别不大,只是在御兽宗手中又玩出了许多新花样,比如现场押注……啊,不,是现在参与互动等等形式,让观众也参与进来。   在整个修真会议期间,可以说是万人空巷——大家要么去会场现场感受气氛,要么就是在家守着收音机的影像投影,整个参与热度十分之高。   还有些受到热烈追捧的项目就是与周天诸界相关的了,比如说其中有一项:丹药解析。   御兽宗拿出了两组低阶丹药,其中一组来自修真联盟,另一组来自周天诸界,这些丹药的等级、名字甚至功效都一模一样,而此次会议划下的考题就是:试析两种丹药的相同与不同。   金丹及金丹以下的修士全部可以参与。   PS:不限门派、不限出身,全民都可以参与。只需要在任何一个御兽宗的门店都能构买到这两组对比丹药。   御兽宗针对这次活动特意准备了限量版本的包装:一个小小的阴阳鱼佩,顺时转动鱼佩,露出阳鱼里的中空之处,便是修真联盟的丹药,逆时转动鱼佩,露出阴鱼里的中空之处,便是周天诸界产出的丹药,在阴阳鱼的背面还刻着:“第一届修真大会分会场-丹药解析专用X年X月。”   御兽宗甚至宣布,目前丹药学会的研究进展已经发现至少三项不同,联盟民众只要参与活动,答对其中一项的,都将赠送御兽宗购物券,如果能有新发现,超过三项者,御兽宗将给予特别奖励——十万御兽币。当然,作弊违规者,将受到严厉处罚。   再PS:活动有效期为十二时辰。成功购买阴阳鱼即视为参加本活动,必须本人购买才算有效报名,多买无效,祝大家玩得开心!   十万御兽币……这绝不是小数目,就算是对金丹修士而言,这也足够支持他们许久的活动了,就算不冲着那十万御兽币,购物券那是什么东西?必须又是御兽宗的新花样!大家都没见识过啊!哪怕为了长长见识、留个纪念品也要去玩一玩!   而且那鱼佩作为报名费也不贵,才一个御兽币,现今联盟中大家找份工作都很容易,只要不是太懒的,人人都有活计,一个御兽币简直像玩儿一样,哪怕就是买个可爱的活动纪念品,这可是与诸界相关的纪念品呢!哪怕就是为了日后向孙子炫耀也必须要买一个啊!   一时间,这丹药解析的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因为活动的热度,连带那小小的阴阳鱼也在联盟刹那间脱销,叫那些去晚一步的修士个个捶胸顿足。最后不得不在言壁上发帖求助,看看御兽宗还有哪些人迹罕至的分店有余货的,得赶紧去抢……   丹药解析嘛,难免需要服用来体悟,于是有的修士买了不只一份,就这还差点引起不少混战呢:你一下子买得多了,我还没买着呢?不打你打谁?   御兽宗最后是连夜加急补了大量的货才解决这个问题。   短短时间之内,言壁上的讨论贴,这两种低阶丹药:黄芽丹、还魂丹的前世今生都被八了个遍,联盟众修士所不能知道的便是这两种丹药在周天诸界的发展历程,于是,这一点又在言壁上掀起无数讨论的热潮。   啧啧,这简直是在联盟内部燃起一场无比热烈的火焰啊,就连策划活动的人恐怕也没有想到这火爆的程度远远超过预期。   不过数个时辰,整个联盟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这两种丹药。   而夏侯煜明等一众漩镜一号的队员却是叫苦不迭,他们虽都是修为不错的修士,结识的亲朋好友也都是素质颇佳的修士,可架不住这解析丹药的活动它火啊,再加上这解析活动里,联盟这一方的丹药历史可是清晰明了的,就算先前民众不了解,经过这轮活动,不少人通过查阅图书馆里的资料、翻阅《修真》期刊里的论文,都搞得明明白白,那周天诸界的资料大家可是没有的,整个联盟都很少,不问你们这些去过诸界的问谁?   这活动刚开始,夏侯煜明等人就已经被蜂拥而至的拜访者、铺天盖地的传讯给彻底淹没了,着实是悲剧一场。   而十二个时辰后,整个联盟一共有一万八千余修士获得御兽宗赠送的购物券,价值从几十到上千的御兽币不等,虽然购物券会限定购物的种类,有的只是满减活动,但是这也足以参加活动有所斩获的修士们欢天喜地了,好歹咱也趁机对周天诸界搞明白了一些是吧?虽然只是些低阶丹药……   至于那特殊奖励,联盟居然真的有一位修士获得。   而且,这位修士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赫然出身学会,乃是正儿八经的研究修士。   这在一开始便在联盟公众中引起轩然大波:大家一起玩游戏,你一个学会修士来凑热闹,岂不是欺负人?不公平!不公平!!!   然而,随着御兽宗进一步公布了消息之后,这种声音很快就小了下去,因为这位学会修士……他居然不是炼丹学会的!而是炼器学会的!!!!   这简直叫好多人昏倒。   事实上,为了保证这个娱乐游戏的公平公开,最早参与解析丹药这一学术项目的所有丹药学会修士都被要求不得参加,并且也不得协助他人参加,这点都是以学会修士的道德作为担保的。   而这位炼器学会的金丹修士参与其中也纯粹是偶然,毕竟,丹药与法器,是两个不同的大分支,彼此间距离颇远。   而且这种一听就是娱乐性质的活动,学会修士这样的专业人士更不会下场玩耍了,但偏偏这位器修专长的是自动化丹炉……在这活动刚开始,就有各路亲朋好友想到他专业相关前来打探,这位器修不胜其扰,连工作都没办法专心完成,一怒之下,他挽起袖子报名参加!   谁知道这一研究就一发不可收拾,还真叫他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发现了问题。   “除了在均一性、稳定性、灵气含量这三分方面的差异之外,”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器修在节目中解释道:“因为我曾经专心研究自动化丹炉,对于这两种丹药比较熟悉,当时就想,不如从炼丹过程来查探二者的不同,也发现了他们在功效表现上的些微差异。”   丹药,其实是原材料在丹炉中,受一定的温度、灵气,在特殊的条件下最后形成的结果。   修真联盟的黄芽丹与还魂丹,早就因为炼丹自动化而解决了质量均一、灵气含量的问题,所以,这方面上的两个差异是普通修士一般只要认真钻研,多服用几颗诸界丹药对比一下都能发现,甚至个别敏锐的修士,灵气含量只用神识多扫扫就能觉察,所以金丹修士中,只要参加活动的,几乎那个购物券是人人不落。   而至于这炼器修士发现的差异,却不是普通修士从一般角度出发能想到的了,他竟然利用自己手头的实验丹炉同时对两批丹药进行了再加工,在他看来,解析成分嘛,自然是进行一样的处置,将其中一样的成分提取出来,如果剩下的成分中有不一样的,那不就有结论了!   结果还真被他做到了!   他利用炼器学会里改进的自动化丹炉,将那些会被炼气修士吸收利用的成分同时从两组丹药中提取,这些成分中,多半是些对低阶修士拓宽经脉、灵气补充有好处的物质,见效非常的温和、缓慢。   进一步的结果更发现,明显联盟丹药提取的时间要长于诸界丹药,并且,联盟丹药的提取时间十分稳定,这证明联盟丹药之间的差异非常小——这是自动化炼丹之后带来的最大进步,而那诸界丹药之间,提取的时间差异却非常大,质量好的,成分能超过联盟丹药,质量差的,含量也低,甚至还有不少杂质。   可是,在这提取之后,他发现诸界丹药的残余中,除了部分含有杂质之外,竟然还有一些灵气充盈的额外成分,这绝不是联盟丹药中有的!   事情进行到这里,就已经变得非常有趣了。   而这位学会修士本着修真研究的精神,誓要弄明白这些多出来的成分到底是什么,他很干脆地通过言壁迅速收购到了十条阴阳鱼,将这些丹药通通提取了通用成分,只留下那些额外成分,然后把所有诸界丹药的额外成分全部杂糅到一起,经过杂质脱离、萃取之后,赫然得到了筑基修士才会用到的培芽丹与还元丹!这两种丹药还分别是黄芽丹与还魂丹的晋阶版本!   这个消息在节目上分布之后立时引发极大的讨论,诸界的丹药质量不稳定,灵气含量存在波动,这当然是要被联盟公众嘲笑的地方,毕竟,炼气修士控制自身的能力本来就差,你让他服用的丹药再来个波动,这岂不是更容易出意外导致走火入魔。   事实也确是这样,《修真》上曾经发表过一篇影响重大的论文《论低阶丹药自动化生产对于修真社会的重大影响》,那是一个调研,在炼丹自动化实现之前,联盟低阶修士中存在暗伤、走火入魔的比例确实远远高于炼丹自动化之后。   这数十年间,联盟低阶修士的晋阶数量远远超过先前,可以说,修真联盟拥有一个极其坚实的金字塔基,这坚实的程度远远超过想像,虽然一切的变化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炼丹自动化。这也直接反映了炼丹自动化让低阶丹药质量更稳定、从而影响了低阶修士这个群体。   可是,现在,这位炼器学会修士的发现竟然指出,诸界炼气期丹药中竟然含有筑基期才会有的成分?!   以培芽丹为例,它是黄芽丹的晋阶版本,功效基本相同,都是为了提升体内灵气含量、提升修为,其实成分也差不多——只是主要用的原料,黄芽木叶等阶不一样,一阶黄芽木叶用于黄芽丹,二阶才会用于培芽丹。   这岂不是说,诸界产出的一阶黄芽木叶中含有二阶才有的成分?   这会不会让诸界产出的低阶丹药效果更好?让他们的低阶修士更容易晋阶???   这个问题是目前整个言壁上讨论得最为热烈的。   而很快,基于这个问题,新一期的《修真》也很快做出了解释:诸界的低阶丹药含有更好的成分,并不意味着一定会对低阶修士修为产生好的影响。   那研究过程与研究结果老长,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有好处就有风险,低阶修士的经脉和丹田本就脆弱,多了一些额外成分刺激会更大,结果可能有的修士会累积暗伤,这种暗伤累积到一定程度暴发起来就是走火入魔,可是人和人的体质有差异,不排除一些体质强悍的修士在这种刺激下会经脉拓宽、丹田加固,为下一阶段的晋升打下更坚实的基础。   刺激有风险,使用需谨慎。   而修真频道也邀请各大修士对此进行更详细的解释,最后这些大能的建议都是:如果有条件想刺激一把的,可以在高阶修士的指导下进行。   一时间,各门派趁机又打出了刺激修行招生班的旗子……   何世明到此时是真的服了:“宗主,您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来卖诸界丹药,我心服口服。”   不服不行啊,一场活动策划,联盟疯抢、瞬间脱销,简直叫他五体投地。   谁知杜子腾只摇头嘿然一笑:“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只是个开头而已,好好看着吧。”   在这场热度还未完全消退之际,修真联盟罕见地接连发出了三个通告:“关于成立修真联盟知识产权保护部的通知”,“关于颁布《联盟知识产权保护律》的通知”,“关于宋以风修士自动提纯萃取炼丹炉的专利通过通知”。   三枚炸弹,biu~biu~biu~炸响全联盟。   修真各频道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报道,顺便补充说明,那位获利全联盟第一个专利的修士,便是那个参与丹药解析获得十万御兽币的幸运儿。   显然,他把整个解析过程中得到灵感的成分分离、萃取等等手段都进行了相应自动化的构想,提出了全新的炼丹炉理念。   而很快,在各频道的宣传和言壁炸版的讨论下,联盟修士人人都知道了专利的概念:每个修士只要发明了什么独特的东西,都可以向联盟知识产权部进行申请,表明自己对这个东西的发明权,联盟通过申请之后,在一定时期内会给予你的发明一种保护,保护你获得专利的发明创造在一般情况下,别人不能随意使用,只有经过你,专利权人的许可才能予以实施。   这便是意味着,你的一切发明创造,别人如果想用,就要经过你的同意,你……完全可以从中获利啊啊啊啊啊!   不出众人所料,很快,再一则爆炸性的新闻刷遍全联盟:御兽宗以五千五百万的天价从宋以风手中独家买走了那自动提纯萃取炼丹炉的专利。   五千五百万!!!!   这一刻,所有修士的内心是疯狂的,这足以让那个宋以风不干任何事情安安心心修行到化神了吧……   只是一个发明而已。   很快地,无数的申请犹如雪花般涌向刚刚成立的联盟知识产权保护部,各门派疯狂地整理着门派内的秘籍,寻求专利保护——要知道当初联盟图书馆成立之时他们门派内的不少东西可是露了底的,他们这些大门派当然不怕别人偷学,怕的是其他门派丧心病狂地抢申专利!哪怕就是联盟普通的修真家族也在疯狂地查阅自家的家族秘技,申请专利。   联盟一片繁忙,各种混战打得言壁上各种眼花缭乱。   与此同时,在无名界,明镜觉得一头雾水,从第一场《修真》学术会议开始,杜子腾远隔数界地向他指明,无名界也一样远程观看各种直播,他内心是极不赞同的。   因为这种形式,明显这些无名界的智慧生命,包括修士、凡人还有妖族,还有那些斩梧盟、万妖军的家伙们都是土包子,从来没有见识过,一看就看得废寝忘食——耽误基地修建进展,明镜是很唾弃的。   然而,当宋以风那场专利天价曝光,整个联盟为专利陷入疯狂之后,有人偷偷摸摸来寻明镜时,他突然明白了杜宗主这一手神来之笔的惊天含义与可怖后续。 第389章 千金买骨   明镜身为曾经春山池的长老,必也是经历过许多人性考验的,此时他既是想好好经营无名界这基地,对于基地中这第一批“生鲜”他也是在暗中多方面考察。   这批“生鲜”的成分由几部分构成,那破灭的一方小世界本就有人族的原生居民,却还未来得及接触修真文明,整个世界虽有灵气,却相对温和纯净,没有什么复杂的规律,这也是为什么斩梧盟与万妖军在那里驻扎那么久,都未曾想到那小世界会有先天灵物的原因。   而彼时源本木因为受战乱波及、世界毁灭它亦气息奄奄,在最后关头它愿意尽力去守护的,必是那一方小世界的原住民,所以,这批“生鲜”中数量最多的便是那方小世界的凡人。   其次便是万妖军与斩梧盟的兵士了。   讲真,如果不是仔细认真地观察过这些家伙,换个人来告诉明镜,万妖军与斩梧盟各自军队内的军士来源会如此驳杂、内里派系如此繁复、不同派别的有见面就掐型/视而不见型/口蜜腹剑型/阳奉阴违型……明镜一定会哈哈大笑之后骂对方智障缺灵根。   可是,当这些人都在他管控下,每一种派系关系类型背后都有无数血淋淋的案例时,明镜也不服不行。   服谁?   当然是服那TMD万妖军与斩梧盟的将领们了!   在明镜看来,这种素质的队伍,好生生让他们建基地都能搞出无数事端,那些万妖军与斩梧盟的将领们居然敢领着这种队伍拉到前线去和别人拼命!啧,把脑袋别在腰杆上都没这么玩的。简直是艺高人胆大啊~   明镜是真正经历过修真联盟与妖魔之战的,那种浴血搏命中,别说队伍不齐这种战场大忌,就是一时的军心波动都会要命,可万妖军与斩梧盟真真正正的前线队伍中居然都是这般模样……明镜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万妖军和斩梧盟会这般相持不下了。   按照那些传来的消息来看,双方势力都浩浩荡荡纵横数千界,按道理来说,这种巨型势力要捏成拳,做任何一件事都是轻而易举,哪怕是双方势力的对决又怎么会耗时如此之剧?   搞半天,原来它们都是带着这样的队伍在玩过家家,彼此半斤八两,都不专业,哼,难怪呢。   可看低那两大势力的军事素养并不代表明镜不承认他们军士的平均修为,这些“生鲜”中哪怕修为最差的拉到修真联盟中也足以横着走……正因为如此,明镜才会加倍鄙视斩梧盟与万妖军的将领们,领着这样基础素质杠杠的兵士,居然把队伍带成这样,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而现在,这些混账一团的队伍,归明镜自己带了。   讲真,如果不是当初解冻的时候,以救(再)命(次)之(保)恩(鲜)作为威胁,逼着这些生鲜们签订了神魂之契,让他们能全权服从明镜的命令,又有孔云这样随时可能突破境界的修士在此坐镇,暗中还有漩镜一号、萧辰杜子腾随时可能的支援,便是明镜再如何能耐通天,面对这样一支队伍,恐怕想做什么都会极其困难。   而现在,之所以基地建设十分顺遂,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在战斗!他身后有着整个修真联盟的支援!每每想到这点便叫明镜浑身温暖洋溢,又充满了干劲,联盟赋予重任,队友与杜宗主对他这般信任,无论如何,也必要干出个模样来才对得住大家啊!   可一切依旧十分艰难,关生鲜舱禁闭、好言抚慰、仔细观察……一切的一切进展起来如此缓慢,看着基地建设是在不断地推进,但明镜知道,把这些人捏成一团,真正为联盟所用的路途依旧任重道远。   他苦思而不得其法时,遥远的漩镜界,杜宗主却利用传讯阵叫他打开无名界中某一个遗留下来的法阵——转播修真联盟的活动现状,并且指明要所有签了神魂契留在此地干活还债的“生鲜”们都要观看直播。   目前收音机的信号只能在漩镜界内覆盖,明镜在这里还用不了收音机,他与联盟的通讯都是通过特殊的跨界传讯传送阵来解决,好在杜子腾留下了专门的法阵来转播修真频道,倒是叫好久没有娱乐活动的明镜也觉得心中轻松愉悦。   别说那些从来没见识过收音机和收音机上一切花式的土包子“生鲜”们,就是久经联盟各种花样考验的明镜都在繁重的工作之余看得入了神。   明镜一边看一边不得叹服,杜宗主就是会玩,看看,一个修真学术会议,什么辩论啦、讲座啦,一套套的,花样繁多,体位从不重复。   但这个阶段真正吸引生鲜们观看的,其实并不是那些辩论与讲座中的具体内容,毕竟,生鲜们的平均修为都已经远远超越讲座讨论中波及的范畴,真正叫他们感兴趣的是这种形式。   在万妖军与斩梧盟中,向来信奉能者为尊强取豪夺,似这些技巧与功法,你可以通过完成军功、完成任务得到万妖军与斩梧盟的嘉奖,从而到手;你也可以抱上某条大腿,拍大能的马屁,为他鞍前马后擦屁股,在他高兴时赐下给你;你还可以去偷去蒙去抢去骗,只要你能搞到手并且有本事处理随之而来的后遗症,你都可以心情去尝试,绝没有去阻拦。   可总而言之,这些对于大道理解的东西,无疑是修行中最宝贵的知识,知识都是来之不易的,就算是坑蒙拐骗而来,那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消耗了无数心力……可现在,在这投影之中,那一方莫名其妙的世界中,那么多低阶修行的东西就这样于众目睽睽下的公开轻易地说了出来……   要知道,现下修为再如何不错,这些生鲜们也是从小修士、小妖族修炼而来,低阶时吃那么苦受那么多累挨过那么多打遭遇过那么多生命危险……有几次愿意有人将修行的经验这般坦然告诉自己的?一次?两次?……更多的是一次也没有。   这一刹那,他们都怀疑那水镜中投映的世界是不是真实。   可随着节目进展,丹药解析的环节出来之后,生鲜中的人族修士登时兴致盎然,甚至开始彼此讨论交流,那种热烈的程度完全不输修真联盟的言壁。   丹药上些微的不同只需要验证就能得到结论,明镜身上虽然没有联盟出产的黄芽丹与还魂丹,但其他一些丹药却碰巧有的,这些倒霉沦为生鲜的人族修士希望讨要一些来印证自己的推断,也算间接参加了节目互动。   明镜的处理是笑眯眯地说:“想要丹药,好啊,我们看看今天谁的任务完成得最好呗。”   不放过任何一个调教的机会,这就是明镜行事的准则。   随着节目进展,当修真一频开始播报联盟知识产权保护部的成立、第一项知识产权通过的新闻时,明镜发现,不只是那些人族修士,那些妖族,或者不妨称为妖修们,竟然也听住了。   电视上漂亮的女修士目光清澈地向所有人解释着:“……所谓知识产权,就是知识所属权,知识是我们所有智慧生命通过自己的头脑产出的一切成果,包括但不仅于功法上的创新、法器上的创新、丹药上的创新等等,而知识产权,就是认为,发明创造者对他智慧劳动所创作的成果享有财产权利。”   女修士微微一笑:“在联盟中,大家人人都知道,强夺、骗取他人的财产都是违背联盟法律的,比如,张修士是个炼气修士,他碰巧祖传了一棵千年灵草,李修士是一个元婴修士,直接以修为相逼要抢夺灵草……对不起,在联盟,如果你敢这么做,很快你将面临联盟的追捕,凭你的神魂气息,天上地下,哪里你都逃不掉,最后的结局惨不忍睹,为了避免大家走火入魔我就不在这里过多描述了。但我想,很多原先刚刚出关的道友们都过这种不堪回首的经历。”   这段话让许多联盟观众笑出声来,那些闭关时间太长的修士们出关时确实发生许多次这种情形,毕竟,对低阶修士为所欲为惯了,突然发现不再能这样做,确实叫人不太习惯。   而无名界投影前的一众生鲜们,却个个面色严肃,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似是因为看到一件太过完美的事物而难以置信,而不断地怀疑,不断地否定,最终……却只能沉默。   女修士的话题并未中断,她面色一肃:“显然,那株千年灵草被认定为张修士的财产,所以,哪怕李修士修为超卓,也绝不能抢夺强占。同样的,如果张修士祖传的不是一棵灵草,而是一部法诀,此物无形无质,如果李修士抢夺之后,哪怕张修士想追究,只要李修士随口一句这法诀是他所创,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支持,就算联盟想帮张修士讨回公道也会变得非常困难,因为也许根本就没有人能说得明白,这法诀到底是谁所创!”   听到这里,不论人族、妖族都承认说得十分有理,周天诸界中多的是强取豪夺之后让你哑口无言无法寻回公道的悲惨事件,就像是这女修士举的例子,在周天诸界中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就算有那心怀善意的大能想主持公道又从何主持?   实物至少还会留下痕迹,这法诀乃至创新发明却不一定会有痕迹。   女修士微微一笑:“但现在,只要张修士肯向知识产权部提出申请,经过确认,先前没有类似的东西提请过申请的,那么张修士便将拥有这法诀的知识产权,任何人,如果要学习、要使用这法诀,都需要经过张修士的授权同意,无人可以夺走,这便是知识产权保护律的意义所在。   我等生灵,不论种族,但有一点灵性,愿意追求无上大道的,道途何止万千,所遇之物亦是万万千千,何物最有价值?宋道友的丹炉专利售出五千五百万,很贵吗?我相信,以御兽宗的手段,这丹炉在他们手中又岂止五千五百万的价值,也许是五亿五千万,五十五亿!而这一切的财富只是宋道友脑海中的智慧结晶,如果没有他,便没有这些财富!”   女主持清澈的目光似要透过投影看进人心:“诸位,你我智慧生灵的存在才是这道途中最大的奇迹,最大的价值所在啊!这天地间,除却你我,再也没有谁能展现迸发的智慧之光,功法、丹药、法器……这种种构成如今修真文明的一切,皆是智慧光芒的不朽神迹!   珍视我们自身的奇迹,我们自身的灵光,我们自身的智慧吧!   创新创造,为联盟更美好的明天而奋斗,我们一同前行!欢迎您关注知识产权保护律,如有任何疑问,欢迎访问无忧集团官方版……”   原来,不论人族妖族,他们修行的过程之中,最珍贵的竟然是他们所思所想所凝聚成的智慧结晶?可修真大道上,谁都知道前人经验最为宝贵,可又有谁站出来向他们说一句,他们的智慧他们的经验皆是他们自己所有,没有人应该抢夺没有应该占有,又有谁敢保护他们的智慧他们的价值?   又有谁向他们说过,天地之间,大道之途中,原来他们身为智慧生灵,才是最大的奇迹,最大的财富!   那一刻的无名界投影前,虽然寂静,明镜却听到了无数颗心脏怦然跃动之声,好似那些被这残酷诸界磨得浑浊的什么东西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彼时,天真的明镜长老只以为杜宗主这一手是为了进行洗脑教育,让这些人修妖修明白修真联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认同他们的价值观。   因此,纵然明镜觉得这样的节目转播影响项目进度,但他还是觉得,哪怕是耳濡目染润物无声,这项活动也应该持续下去。   然而,当天夜里,事实就证明明镜明长老同杜宗主相比,实在太过天真,明镜正在闭目思索第二日的工作计划,他的门就被轻轻扣响了。   门外站着一个胖胖的人族修士,双手紧握十分紧张。   明镜心中觉得奇怪,这修士平日里十分老实,甚至老实得都有些过头了,也不知夤夜来访是为何事?   这胖胖的人族修士叫邓勇,他见明镜神色平静没有责怪之间才渐渐放松身躯,然后仔细打量明镜的模样之后才小心试探道:“那个,我看今日那个投影中提到的那个宋修士……他发明的那个东西卖了好多钱……”   明镜脚步一顿,回身看向邓勇,一时间,邓勇被看得僵在原地,不敢再开口。   明镜却坐下来给他倒了杯茶,缓缓道:“你也想如此?申请知识产权?”   邓勇鼓起勇气点点头:“我、我本来没什么本事,只是给军中将军做厨子……我看那宋修士能用自己做丹炉的手段赚钱,才妄想……”   明镜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那邓修士你是想申请哪方面的专利?”   邓勇羞涩地道:“我是个厨子,自然只会那些庖厨之事,先前给将军做馔食时,有几道方子颇得赞赏,我想、我想……”   说到这里,便是邓勇也觉得自己的要求荒唐透顶。   知识产权保护,当然是要保护那些对修真修行有大贡献的智慧结晶了,自己这几道庖厨小技如儿戏般,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他似个尴尬的孩子般满脸通红道:“叫明长老您见笑了。”   明镜只摆手示意无妨,他认真思索一会儿道:“我此时尚不能答复你。”   明镜没有取笑于他,叫他松了口气,但明镜也没有第一时间答复他,邓勇一时难免失望地垂下脑袋:“啊……”   明镜却解释道:“那知识产权保护律只适用于我修真联盟之人,你并非联盟成员,我不能确定联盟是否愿意允许你提供此类申请,我会向联盟询问,然后予你答复。”   邓勇胖胖的身躯走远之后,明镜才沉思起来,他现在慢慢回过味儿来,这事儿不太对劲儿。   但多年的长老工作敏感度还是让他第一时间连通了杜子腾。   而那头的杜子腾却是罕见地坐在书桌之旁,桌上除了一杯禾禾酒,越界通讯的法阵之外,空无一物。   明镜古怪地觉得,杜宗主这表现,就好像一直在等他主动联系他一般。   而杜子腾微微一笑开门见山:“明镜长老,可是有人寻你了?”   那笑容气定神闲胸有成竹,显是早就料到此事。   既然杜宗主这般,明镜还有什么犹豫的,苦笑着将一切道出。   杜子腾眼神闪动:“这邓勇的情形你可了解?”   明镜这才开始皱眉:“这也是我觉得奇怪之处,按这知识产权保护律的宣传效果来看,纵使这些‘生鲜’中有人急于想申请专利,无非也是两个目的,一是想利用手中专利换成利益,二是怕自己的知识被人夺走,真正寻求保护的……”   明镜摇头道:“可这邓勇,两者都不沾哪。我早就摸清楚他的底细了,他确实如他自己所述,只是个厨子而已,如果不是那斩梧盟的将军古怪地贪图口腹之欲,恐怕他还来不了这前线阵地,他手中无非就是一些厨中小技,又不招人觊觎,亦无甚太大价值……   而且,平素这邓勇做事最为老实,说好听点是勤恳,说难听些便是怯懦,树叶掉下来都怕砸到脑袋,这样的人会因为利欲熏心而做出头鸟?打死我也不信。”   杜子腾从始至终都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所以,明长老你以为呢?”   明镜迟疑道:“我觉得太过蹊跷,不如……观望一二?”   杜子腾却缓缓起身,离开桌案,朝窗外而看:“一个不应该参与进来的人参与进来,明长老难道想不到原因吗?”   明镜沉默一会儿道:“也许,他只是被推出来的。”   杜子腾点头:“不错,邓勇只是那颗被扔出来投石问路的石子而已。”   然后杜子腾回首:“明长老何妨再想想,你手中那些生鲜为何会有投石问路之举?”   明镜苦笑:“时日尚浅,他们对于联盟还不够信任。”   讲真,虽然修真联盟令这些人族妖族做着建设基地的苦力,但在待遇上却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   毕竟,相比在那小世界救起这些人花费的代价,要他们做这些活计偿还……联盟已经算得上是宽宏大量。   而且明镜心中笃定,如果在基地建设完毕之后,这些人还想离开,以联盟的风格,定然是绝不为难。   可明镜他知道,并不代表那些人知道。   明镜他相信,并不代表那些人也相信联盟。   明镜他认为联盟保护知识产权之举是一件大大的义举善事,长远看来,大大有利于联盟的发展,联盟绝不可能做出失信之事,可那些人族妖族却未必如此看来。   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件事,可能是一个族人的光明前景,更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诱饵,引诱他们交出手中有价值的功法/丹方/器方,然后再将这一切据为己有。   这也是明镜建议暂时观望的原因,毕竟,信任这件事……最艰难亦最脆弱的。   可杜子腾却是摇头:“明长老,既是他们心中有顾虑,你何不趁机消除这顾虑!我们修真联盟到底如何,天地昭昭,自在人心,何必多虑,只以这邓勇之事,明镜长老,你大可这般这般处置。”   只听得明镜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能这种玩法!   末了,杜子腾意味深长地道:“明长老,凡间有一个故事叫‘千金买马骨’,若有空闲你不妨寻来一读,也许看了那个故事你心中便更明白该当如何去做了。”   明镜连夜便托联盟中的熟人找到了那则故事,读完之后,明镜嘴角露出个古怪笑容:所以,杜宗主是断定这批生鲜中必有千里马了?   仔细想想,亦不奇怪,当日小世界变故之时,本界原住民因为与小世界、先天灵物冥冥间的联系,得到一丝警讯逃到山峰下并不出奇,可是交战双方的斩梧盟与万妖军军士,能在那样突然而至的天崩地裂的大灾难中,逃到整个小世界中唯一一个安全之地,要么就是运气逆天,要么就是确有两下子。   在那等交战的情形中,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杜子腾的意图如此明显,明镜如何能不领悟,甚至明镜还想到了下一步,从生鲜中捞出千里马之后,杜宗主是不是就会想到生鲜之外周天诸界更多的生鲜了?   修真联盟现下已经走出了迈向周天诸界的第一步,与万妖军、斩梧盟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最缺的便是人口、资源还有底蕴。   人口、资源好理解,无非就人和物。   可底蕴……其实就是知识的积累,高阶的功法、高阶的丹方、高阶的器方,所有这一切,联盟都缺。   斩梧盟与万妖军的交战其实给联盟的发展带来了极大的机会,拥有这些知识积累的修士,不论人族妖族,未必见得都愿意将这些东西交给那两大势力,如果不愿意交出,在其中的结果势必不会太好。   此时如果联盟再多来几次千金买骨,再那么故意宣传一下,传到那些修士的耳中……明镜连连叹服,宗主当真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不得不服气。   这神来一笔,无疑会帮助联盟在最短时间内缩短与斩梧盟、万妖宗在这积累底蕴上的差别。   看似一个小小的知识产权保护,一方面刺激了联盟本土修士创新进取的意识,另一方面却是在布局诸界大势……说是神来一笔,半点也不夸张。   而明镜执行起来亦是不打折扣,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在宣布第二天的活计时,明镜就已经当众提起了这件事:“昨日邓勇修士来寻我希望向联盟提起专利申请,鉴于邓修士不是联盟成员,而联盟的知识产权律是否适用于联盟外的修士尚且存疑,我向联盟发起了问询,如今已经得到回复。”   这一刹那,许多耳朵已经悄悄竖起,而明镜亦是将场下所有情况纳入眼底,然后他不慌不忙继续说道:“联盟对在座诸位于联盟有贡献、又还不是联盟成员的盟外人士其实早有通盘考虑,依据诸位对于联盟的贡献大小,联盟将划分不同的等级,这等级关系到诸位出入联盟的权利,亦包含是否享受联盟庇佑的权利,知识产权律也在其中。”   听到这里,许多面孔已经情不自禁抬了起来。   这里的所有智慧生灵都经历过那场打得世界破灭的死毁之战,亦见过联盟的转播节目。   那是太不一样的两个世界。   在万妖军与斩梧盟的战争之中,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还是那一方小世界的凡人们,他们的生命到底算是什么呢?也许只是那些大佬弹指间的一个小小符号,或许有意义或者没有。所以,最后他们只能躲在那一个拥挤狭窄的山峰之下瑟瑟发抖,等待最后的命运裁决。   最后来的,却是那古怪的飞行法器……还有这个如此古怪……如此光明如此美好的修真联盟。   没有强权抢夺、可以自由地修行、甚至会保护你掌握的一切发明智慧,这个世界太过美好而显得不真实。   但是,现在这个世界竟然愿意向他们敞开一线大门?   哪怕只有一线,哪怕那个世界的光芒还只是虚无摇晃、缥缈不定,可与那丑陋的战争相比,纵使只是一线梦境亦让人情不自禁地向往,心神为之牵动。   看到这一幕,明镜陡然生出无穷的信心,他拈须微笑着继续介绍道:“联盟贡献等级分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阶,只要达到最底的荒字阶,便可以拥有进入联盟的权利,当然,有时间限制,每月仅有一日。而只要达到任意一阶,便可享受联盟不同程度的庇佑。”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邓修士,充满鼓励:“而邓勇修士,一直以来为基地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从来没有缺勤迟到,遇到所有的困难活计从不退缩,目前累计积分已达一百四十三分,达到了荒字阶的标准!我现在,仅代表修真联盟向你颁发联盟‘荒字阶’贡献等阶!希望邓修士你再接再厉!另外,你的知识产权申请我已经向联盟提起,鉴于你的优异表现,联盟愿意为你破格批准,这是相关介绍的玉简,你填写完毕发回联盟,不日就可以通过申请了。”   邓勇傻傻地站在原地,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他不过只是不想挨打被他们排挤才硬着头皮去提什么申请的,现在不但可以申请专利……还把一个什么“荒字阶”的贡献搞到手了?幸福来得太快,一时间,他有些晕头转向。   还是在周遭人的推攘之下,反应过来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仿佛还嫌刺激不够,明镜把那象征荒字阶的法器递给邓勇时说:“这法器你要收好,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只要联盟修士在旁能够予以协助时,他们都会不吝帮忙的。另外,你每月有一日访问联盟的机会,漩镜一号不日便将抵达,你可以好好谋划一下,看下月要不要申请去联盟看看,如果申请通过,便可以前往联盟了。”   前面那句话如果只是让这些家伙垂涎的话,毕竟那可是有人帮忙的好事,后面这句话直接叫所有人眼睛通红,妈的!这死胖子忒好运道了吧!他们困在此处天天干活,他倒好!竟然还能去那修真联盟看看!!!   人比人气死人哪。   看到人群中被推来攘去的胖修士,还有那一双双嫉妒发红的眼睛,阴暗中那几张若有所思暗暗谋划的面孔,明镜心中十分满意,千金买骨step 1达成(打勾)。   不一会儿,明镜面前就围满了人。   “明长老!你们那分是怎么计的?为什么邓勇那样的废物都能得到一百四十三分?我呢?我修为可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活干得可不比他少!我有多少分?”说话的修士一脸傲气,满面质问之色。   明镜眼皮都没抬:“是的,您的修为比邓修士高,可是三十一日前无故旷工一次,关‘生鲜舱’一次,扣五十分,十九日前、三日前,旧病重犯再次,又关了再次次‘生鲜舱’,再扣一百分,根据您的工作量共积攒了一百三十一分,目前积分:负十九分,即,您对联盟非但没有贡献,反而尚欠联盟十九分。”   负十九分……场中所有人先是一寂,随即哄堂大笑,这家伙居然还搞出了负分,这质问的修士整个人都不好了,可分数与记录明明白白在这里,谁也没办法说什么。   另一个妖族突然一把搡开众人,瓮声瓮气地道:“他们这些人族弱鸡一般,力气哪有俺大!俺有多少分?!”   明镜从容答道:“十三分。”   这高大的妖族蓦然间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不可能!俺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   明镜完全不为所动:“您每日主要工作是挖坑打地基,论理这是繁重的工作,贡献极大,可是您每日都要损毁各式工具……还有动手斗殴一次,再扣一百分,能有十三分剩下已经是看在您力气卖得不错的份儿上了。”   这妖族彻底傻在了原地,原来每天故意摔了一摔那些破烂工具也会有惩罚的!!!他以为只要不关“生鲜舱”就没事了……原来是在这等着/(ㄒoㄒ)/~~   一个个数过来,除了老实的邓勇,竟没有一个人再能够到最低的“荒字阶”贡献等级,所以,下月,所有人只能目送邓勇一人前往探访那投影中魅力无限的修真联盟。   刹那间,胖胖的厨子修士再次被各式嫉恨的目光集火一波。   可是,也有的修士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捶胖子,而是在掰手指算自己的贡献值,这些家伙离一百分距离并不遥远,心里都盘算着也许好好表现几日就能一样拿到荒字阶了……恩,他们可不是为了什么修真联盟的准入许可,也不是为了什么修真联盟的庇佑,他们只是为了争口气!是的,一定是为了争气!怎么能比不过那个胖子呢,你说是吧?   明镜笑而不语,很快这些家伙就会明白,贡献等阶不是你想挣就能挣。   对于这样绝佳的效果,明镜简直心花怒放,不能更满意。   而邓修士即将登上新的旅途……这同时也意味着,漩镜一号再次从漩镜界出发而来,明镜还不知道什么样的惊喜在等着他。 第390章 独立核算   漩镜界,结束和明镜的再次通讯之后,杜子腾很满意。   各式专利的处理渐渐进入轨道,知识产权的棋子已经布下,无名界那边的反馈积极良好,杜子腾相信,这一步影响深远的棋,至少第一步是妥当无虞,他也略微放松了一下最近有些紧绷的心情。   毕竟,知识产权的影响之深远,他再清楚不过,这第一步必须要打响,如今至少在联盟内部已经造成第一波效应,不愁来日。   但很快,杜宗主在明长老面前那种镇定自若、大局在握的从容表情就被打破。   哪怕现在御兽宗每日御兽币的进出以亿计,也原谅杜子腾看到眼前这申请时淡定不能。   他很快传讯:“司会长?现在可有空?那来我这里聚聚吧。”   司少文朝身后人苦笑:“老兄弟,不是我不肯帮你,漩镜一号我们学会上下定然全力以赴地修好。但你提的那些功能……炼器学会向来有规定,这么大数额的材料领取必须要杜宗主同意,你看,现在他叫我过去,必是与此事有关……”   “我说老司,你不够意思啊!当年咱俩还在炼气时可一起偷过灵酒、一起逛过青楼,后来你老司在西北遇妖魔,我可也是要帮你的啊,现在我不过就是让你帮个小小的忙你还推三阻四……”   周遭传来十数道隐隐的偷笑,司少文黑了脸:“几百年前的旧事你记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没得让他在下属面前丢人,这家伙自从不当掌门之后越来越没个讲究了!   夏侯煜明嘿嘿一笑:“所以嘛,老司你就通容一二……”   司少文翻他一对白眼:“我怎么通容?杜宗主亲自过问了!”   夏侯煜明却是笑得浑不在意:“漩镜一号这次可是有十数人晋阶,咱们联盟金丹修士的晋阶比例你可也是在《修真》上看到的,不过我夏侯自夸,要不是漩镜一号肩负这么大的责任,我会好好的掌门不干?你放心吧,杜宗主胸怀天下,必不会在意这点开销的!”   司少文:……   这点开销?!EXM?!你把那么完美的漩镜一号撞成一坨屎,老子看得心都在滴血!那光修复所需的材料就快抵得上三分之一漩镜一号的成本了!还提了无数新的需求:三个生鲜舱、九个分神级一击大阵、三十个舰载化神级闭关室……且不说炼器学会能不能造出来,就算造得出来,恐怕也必须动用无数珍稀材料,有的材料甚至漩镜界根本不产,那就必须要动用盟主和杜宗主亲自从诸界带回来的珍物库……这TMD叫一点开销?!你咋不上天呢???   司少文呵呵道:“是这样的,夏侯掌门……不,夏侯队长,你对联盟的贡献没有人能够否认,先前萧盟主都数次在大会上提过漩镜一号象征着联盟进入诸界的伟大意义。只是呢,我们炼器学会能力有限,有些功能呢……我们不一定能做到,还要请你谅解。”   夏侯煜明全然不被司少文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吓倒,反而大大咧咧地道:“唉呀,你们不是有个诸界来的大能坐镇吗?叫什么大衍的?先前不是他搞出了漩镜一号吗?我提的那些和造个漩镜一号比算啥啊,在他看来,肯定不在话下……老司你就不要推三阻四啦!”   提到那尊真.大神,司少文的神色瞬间一变,然后就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倒也是,有大衍大师在嘛,一切皆不是问题。好,我先面见杜宗主,我都放在心里了,放心吧。”   司少文驾着兰舟离去时,身后还隐隐传来夏侯煜明的大喊:“记得帮我跟杜宗主多带几句好话!”   司少文一脸呵呵:带好话,带你全家!!!   大衍造出了漩镜一号了?!呸!有种你夏侯煜明找他去啊!   MLGB他除了搞出越界系统,整个漩镜一号的整体规划、战斗、防护……都是他们炼器学会上上下下不休不眠集体智慧的成果好吗?!   TMD你不知道专利申请上,漩镜一号上,大衍才得到了十三项,而他们炼器学会拥有七十八项吗?!   居然还敢叫嚣给你加功能,我叫你加功能,呵呵你夏侯煜明全家!!!   ——不明白科研人员自尊的夏侯煜明就此掉入绝世深坑而不自知,真是叫人悲(喜)痛(闻)欲(乐)绝(见)呀。   见到司少文时,杜子腾的表情是十分诚挚的:“司会长,许久不见,你又清减了。联盟炼器之道上,诸事烦重,皆赖您主持,更要保重才是。”   见到眼前这个虽然知道是说着例行的场面话,但口气与眼神都真诚到叫人不得不如沐春风的青年时,司少文内心不是不感慨的。   修士的记忆超卓,司少文还能清晰地记得,昔年第一次听说这位杜宗主,是在昔年还是横霄剑派首席弟子的萧辰的金丹大典上,众人口中提起他的名字,都用一种略带惊奇的口吻,仿佛只是席间说话解闷的谈资而已;而第一次正式见到这位杜宗主是在上一次星河大开前夕,萧辰代表横霄剑派主持大局,兰舟紧俏,他们手握精晶尘光提出了租赁的惊人构想,商议之时,这位杜宗主还只是萧盟主身后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丝毫不引人注目。   而今日,对方与萧辰一手建立起修真联盟这样的庞然大物,联盟诸修俯首,将万古以来修真劣习一扫而净,甚至带领着联盟踏足前人从未波及的宏伟诸界之地,注定又是一场声势滔天的变革将席卷天下……   可他神情却依旧是这般,没有惶恐,没有迟疑,只有看向亲近之人的亲切尊敬……仿佛不知道他在带领他司少文在内所有人在做的,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   杜子腾看到有些失神的司少文,只手边一拂,将座椅拂到他身后,让他坐下。   回过神的司少文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坐到了杜子腾对面,连忙起身告罪。   杜子腾却虚虚一按他的肩膀,柔和却坚决的力道拂在他肩头,杜子腾口气温和:“司会长,你可是看着我修行至今的,再这么见外,便是令我伤怀了。”   这番怀柔之语令司少文终是放弃了行礼之举,只笑道:“宗主折煞我了,如果不是盟主与您赏识,恐怕我连同整个兰舟盟都要葬送殆尽,何来今日。”   他这自嘲却不是作伪,而是真切地感谢杜子腾与萧辰的赏识,令他与整个兰舟盟都得以重生,能够沉浸到炼器这魅力无尽的大道之上,带着这样一种无上荣光进入这段注定伟大的历史之中。   杜子腾摇头微笑:“罢了……我今日请您过来,确是诸事繁杂,炼器学会乃是联盟基石之一,许久未能见到您,聊一聊。”   司少文了然,便将各个项目进展简短汇报,不时与杜子腾讨论一下方向,时间走得飞快。   司少文对杜子腾的秉性是有些了解的,杜子腾看重炼器学会是真的,绝不会假,但如果只是因为想了解一下炼器学会之事,他不会这样大咧咧坐在办公之处等自己前来汇报,而会亲自到炼器学会走一走看一看,虽然时常有天马行空的惊人之思,但真正做起事实来却是务实低调效率为先,这位杜宗主从小修士时起便是这般,从未变过。   所以,既然这样叫自己前来,便意味着还有其他事。   司少文不是那种需要杜子腾主动过问之人,在炼器学会诸事汇报告一段落之时,适时地露出迟疑表情。   杜子腾不动声色:“怎么?”   司少文道:“我方才前来见您之前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到司少文的迟疑神色,杜子腾知道对方定是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可他同时想到,难道以后都要这般同周围的人打哑谜?你来我往不动声色绕着弯子?一时间,他竟升起厌倦之感。   于是,他突然推桌而起哈哈笑道:“好了,司前辈,你不必如此,怪我怪我,还绕那么多弯子。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今天我叫你前来所为何事,直接说吧。”   司少文一怔,杜子腾突如其来的坦诚叫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可很快,从杜子腾那随意的姿势中,他又觉得,这才是一贯的杜宗主,方才那个坐在案后笑着倾听的……反倒不像杜宗主,更像他那位深不可测的道侣。   于是,司少文也干脆摇头失笑:“着相了,见笑。”然后他干脆地抬头道:“夏侯煜明那漩镜一号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杜子腾听到司少文如此开门见山,亦是少见的肃然,干脆坐到司少文身旁:“怎么说?”   司少文开始认认真真给杜子腾算起账来,他当着炼器学会的家,从炼器学会成立之初,杜子腾便向他们灌输了项目管理数据分析的思想,一个新的研究项目,投入几何?需要做计划,做预算,预算通过才可立项。研究项目成果如何?需要数据分析,结果可重复,对联盟有帮助,在可控制的成本内实现这个目标,项目才算成功,所以,司少文对这一切都是胸有成竹。   “……漩镜一号这才是第一次出航,光是修复养护支出便需至少两亿的材料,这还只是常规材料与投入的炼器师成本,其中那些珍稀材料联盟内部不流通,根本无法估价,这是我整理的清单,请您过目。”   杜子腾接过玉简,略微一扫,便明白司少文所言不需,漩镜一号制造过程中的研发费用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而没有想到,航行过程中的损耗竟也如此惊人,而且,从需要的材料来看……   “要用到这么多玄池金?!我记得这玄池金只在推进法阵上用到……”   司少文笑容更苦涩了:“不错,整个推进法阵几乎已经完全废掉,这是当初漩镜一号开进维修阵的模样,我底下好几个女弟子都心痛得直掉眼泪……”   杜子腾看到那几张投影,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司少文叹了口气:“我知道夏侯此次出航,带回许多诸界的东西,舰上还有许多突破的子弟,甚至孔真人也要晋阶,于联盟确是贡献巨大……可是,那许多的损伤真的是必须的吗?这样的损耗,我看着心都在滴血……”   司少文当然不是因为夏侯煜明最后口头上得罪他才在杜子腾面前故意给他穿小鞋。   漩镜一号可以说是他最得意的作品,没有之一。   兰舟盟传承万载,最为擅长的便是空间法器。   可是就是最快的兰舟也只不过是在一界之内穿梭空间,而漩镜一号却能越界航行,还拥有许多强大的诸如生鲜舱之类的变身功能,在司少文的眼中,这样的漩镜一号其实便是最强大的空间法器,最强大的兰舟!   传承万载的兰舟盟在他手中断绝,司少文能没有遗憾吗?可是造出这样的漩镜一号,第一次看到漩镜一号试航成功之时,司少文比任何人,甚至比杜子腾、比萧辰都要激动,因为他觉得那一刻,他对兰舟盟的列祖列宗都有了交待!   相形之下,就算自动化炼丹炉、各版本的收音机等许多法器亦对联盟影响深远,但其意义在司少文心目中完全不能和漩镜一号相比。   在这样的漩镜一号面前,司少文和夏侯煜明那点口角之争连根毛都算不上。   这样认真地向杜子腾提到开销,司少文绝对是为了漩镜一号的长远发展着想。身为联盟最大的珍稀材料消耗户之一,恐怕除了萧杜二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联盟这些家底了。   漩镜一号研发之时,为了试探思路,为了进行试航,为了节约时间进行的诸多并行开发,做的模型、烧的经费是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其中很多材料联盟压根儿不出产,这就注定了漩镜一号如果有损伤,维修起来的费用亦是惊人。   如果都像夏侯煜明这次返航一样,为了锻炼队员,把漩镜一号全不爱惜地继续开下去,那杜子腾与萧辰就算再得到十次守一轩的库房也不够花费的。   最终的结果依旧是漩镜一号难以为继。   没有人比司少文更想看到漩镜一号遨游诸界,在修真联盟开拓诸界的历史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正因为这样,他更要保证漩镜一号的航行!   看着司少文脸上的痛惜,杜子腾叹了口气,亦是苦笑:“都说研发烧灵石,我看这漩镜一号烧起来,也完全不遑多让啊。”   司少文笑得更苦了:“他一次航行往返数月就花掉我们整个炼器学会一年的经费,夏侯却还提了更多的升级需求……”   杜子腾口气一顿:“升级需求???”   司少文叹气:“如果只是修复漩镜一号开销大一些,我亦只会好好规劝夏侯,不会多说什么……这是他提的要求,您看看吧。”   “三个生鲜舱、九个分神级一击大阵、三十个舰载化神级闭关室……”杜子腾深吸了口气重重一拍将身下座椅拍得粉碎:“他不是要升级漩镜一号,他是要重新造一个漩镜一号吧!”   司少文默然不语,该给夏侯煜明补的刀他都补了,长痛不如短痛,希望那家伙长点记性,今后知道该怎么爱惜漩镜一号吧。   司少文走后,杜子腾独自思索了许久。   直到有人轻抚他紧皱的眉头:“怎么?”   杜子腾一把握住道侣的手,苦恼地道:“啊啊啊啊啊……想了半天,还是我们太穷了!”   萧辰忍不住调笑道:“御兽宗的老板也会哭穷?”   杜子腾白了他一眼,随即将方才司少文给的玉简一股脑儿抛给萧辰:“你自己看看吧,这个夏侯煜明还不太明白,当一个好舰长,可不只是运好货、手下人都晋阶就行的。”   萧辰看完之后,沉吟道:“你我当初不就知道吗?涉足诸界……必是一件耗时耗力之事。”   杜子腾耙了耙自己的头发:“可没想到这么花钱啊!这才是一个漩镜一号呢。”   萧辰只握着道侣的手微笑道:“好了,不必烦恼,只是灵石而已,会有许多的……”   只可惜杜子腾压根儿没听进去,他此时在思索一个深沉的话题:“……其实换个角度仔细想想,司少文跟我说这个,若是找夏侯煜明来,他必然也是一堆诉苦,要锻炼修士,要保证安全,要运送货物……归根到底,就算我有很多灵石,只要灵石有极限,后勤部门与前线部门之间依旧会为了有限的资源而打架!娘的!!!好烦啊!!!”   萧辰忍不住失笑道:“那我再说一件令你更烦恼的。”   杜子腾崩溃地看着他:“有你这样的道侣嘛?!”   萧辰充耳不闻地道:“就在最近十数日内,我已经分别见了三十余个门派的掌门、大长老等形形色色的人。”   杜子腾听得怔住了,一时也忘却了烦恼:“你是说,分别?”   萧辰点头。   杜子腾蓦然睁圆了眼睛:“不是你见他们,是他们来找你吧?!”   萧辰默然。   杜子腾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是为了漩镜一号上的名额?”   萧辰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家道侣已经想明白了。   然后,杜子腾蓦然跳将起来:“我擦!!!他们为了自家的子弟居然直接把门路走到你那里了???!!!”   萧辰可是联盟之主。   上一轮漩镜一号的队员选拔几乎是内部公开,按照几个标准进行招募,干净透明。   可现在这些人竟然直接找萧辰,走后门都走得如此直奔要害,可见是意图之坚,坚不可摧……   萧辰咳嗽一声:“不只是子弟,也有的是为门派考虑……”   杜子腾愤怒地回头:“所以他们还想批量地塞人是吗?”   看到炸毛的道侣,萧辰艰难地解释道:“呃,或许他们是觉得你这里无法突破?所以才找上我的?”   这才是杜子腾最痛恨的地方,现在的联盟才多大啊,不过只是龟缩于小小的漩镜界,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周天诸界那么多的资源、那么多的利益,人心就已经开始浮动了,待到联盟真正进入诸界之时,会不会也成为斩梧盟那种只顾利益派系复杂公私不分的污浊之地?   那他从一开始折腾整个修真联盟、建立御兽宗、做这么多事又是为了什么?埋头修他自己的道不就好了吗?!   刹那间,杜子腾所有激愤突然平静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很好。”   萧辰知道杜子腾会因为此事生气,却没有想到这么生气,于是只将道侣抱到怀里:“你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   杜子腾“咦”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萧辰笑而不语。   杜子腾哼唧道:“反正你什么都知道。”然后他眯了眯眼睛:“夏侯煜明那么喜欢修复和升级,司少文这么看中漩镜一号,有这么多老家伙想把人塞进探索队……那就再造个漩镜二号算了!要打架就再多一个打的!想塞人也多一个塞的地方!”   萧辰忍不住侧目:“这算解决之道?”   杜子腾斜睨他:“怎么?”   好半晌,杜子腾才绷不住笑了出来:“漩镜二号多好啊,生产量大了才能降低成本提高生产效率……而且,嘿嘿,反正你等着看好戏好了!”   这个笑容之邪恶,眼神之闪亮……简直要叫那些曾经倒在杜子腾长袍下的敌人噩梦重现痛哭流涕。   萧辰扶额叹息,所谓的好戏……多半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罢了,承你高兴。   =========================================   收到夏侯煜明清晰的传讯时,明镜内心深处是十分高兴的,如今无名界形势一片向好,他相信,只要那个邓勇能到联盟去看一下,证实投影中的一切,这些无界界的人族妖族必会对于贡献等阶更加踊跃。   当漩镜一号降落完毕,所有成员下来之后,明镜却微微“咦”了一声:“怎么……换了些新面孔?”看这气息,还似乎以他们春山池居多?   夏侯煜明干笑两声,面上却是看不出什么:“上次返航之后,有些小子突破啦,便留在联盟闭关了。嘿,恐怕这次老明你也得给我多留些静室,这一次又有几个要突破的。”   明镜一怔,漩镜一号上的修士修为至少在金丹,却能这么快在漩镜一号上突破,他不由看了一眼夏侯煜明。   而夏侯煜明只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看向远方深沉道:“……联盟需要高阶修士嘛。”   明镜的目光看向漩镜一号,哪怕此次回联盟又进行了一些修复升级,也依旧可以从上面斑驳的痕迹中看出旅途艰险,恐怕这一来一回中,少不了大风大浪与重重搏杀吧?否则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突破比例。   只是既然如此,补充这么多春山池弟子当然于门派有好处,但会不会招人非议?可夏侯煜明既然已经做到了,以他的行事风格,想必便是无碍,只是不知有多少艰辛曲折……   明镜只安慰地拍了拍夏侯煜明的肩膀,安排静室之事自有下面的“生鲜”去办。   夏侯煜明一挑眉毛:“老明,看来你这无名界也是大有起色嘛。”   上次他可没忘记是如何鸡飞狗跳的情形,捣乱的多得抓不过来,生鲜舱不得不留下,这一次却这么有眼力界儿……这是调教有成果啊。   明镜面有得色向夏侯煜明说无名界调教事业欣欣向荣的情形,眉宇间掩不住兴奋:“你下次返回联盟之时,可别忘记把邓勇带去开开眼界,哪怕只是一日,也叫他们这些土包子看看咱们联盟的繁荣强盛!”   夏侯煜明的却只是哈哈干笑:“那个……恐怕一时半会儿我们是不打算回联盟的。”   明镜皱眉:“怎么?”   夏侯煜明一指明镜平素办公的厅房:“咱们进去说,进去说。”   明镜:?   夏侯煜明坐来之后,清了清嗓门:“是这样的,这次呢,杜宗主托我送了件十分珍贵的法器来……”   说着,夏侯煜明打开储物袋,一个巨大的法器瞬间出现,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厅。   明镜双目放光地绕着这个法器打转,细细观摩起来,身为一流宗门的长老,他的眼光自然也不俗,看到这法器上密密麻麻的复杂符文,他一点也不放过地仔细观摩,突然灵光一闪:“这是不是新近才造出来的?”   夏侯煜明点头,神情间有点复杂,似乎在寻找措词,明镜沉浸在兴奋中浑然不觉:“五千五百万?!”   夏侯煜明点头。   明镜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杜宗主买下宋以风那专利必有图谋!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造了出来!”   然后他兴奋地搓着手来回踱步:“正好基地那些小活计都做得差不多,那些凡人……恩,要加强培训,这样那些万妖军和斩梧盟的家伙也能派上用场,回头从小河界来的丹药经过提纯之后就能转手向重明界卖个好价钱!”   明镜几乎都已经想到了无名界源源不绝提纯丹药的宏伟场面,他没有想到杜子腾规划中无名界二次加工中心的任务这么快就要开始。   明镜脚步一顿,突然转头向夏侯煜明道:“不对,只有一台?这法器只给了一台?这怎么够?”   夏侯煜明尴尬地一笑:“这个……”   明镜表情严肃地道:“如今这无名界这么多生鲜作为劳动力,只有一台法器怎么够?!”   夏侯煜明看天看地,在明镜快眉头打结时,他才道:“那个,杜宗主说了,这一个法器呢,就算是御兽宗赊给你的……”   明镜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赊?什么意思?!”   夏侯煜明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揽住明镜,几乎快要老泪纵横:“老明哇,你不知道!这杜宗主他真是心狠手辣哇!”   明镜面色一肃:“你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这段时日在无名界的焦头烂额独当一面还是让这位春山池曾经的长老练就出锐利锋芒。   夏侯煜明干脆地就把锅一扣,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黑了心肝的杜子腾可真TMD是个奸商,我的漩镜一号,还有你这无名基地……要开始独立核算、自负盈亏了。”   那表情说变就变,完全可以当选为今年无忧集团最佳男主。   明镜那一刹那的眼神犀利得叫夏侯煜明心虚不敢看:“独、立、核、算、自、负、盈、亏?!”   夏侯煜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道:“老明哇,你不知道杜子腾他有多黑,我不就是返航的时候为了让更多的兄弟有历练的机会,选了些略微危险一点点的路线把漩镜一号撞伤了一点吗?   那萧辰被他枕头风一吹,居然把他叫去臭骂了一顿,这也就算了,那杜子腾太残酷、太无情、太不讲道理了!!!居然、居然就说让我们独立核算!我那漩镜一号他给我打个对折五个亿,还说他就算是风险投资了,以后所有的收益他要抽五成!五成啊!!!!   这一次回联盟的加了三个生鲜舱,他收我八百万一个!八百万哪!!!要是有这两千四百万,我都能在春山池重新收一百个弟子晋阶到金丹了!!!   还有,船上这些人的吃喝拉撒,所有修行经费以后都得我自己出!这还不算,御兽宗马上要搞个漩镜二号,居然选了那该死的公羊炎光当队长……公羊炎光之阴险毒辣你是知道的,这老小子他居然利用修真频道打广告!面向联盟所有金丹修士公开招募不说,还承诺给那些队员每年十万灵石,包吃包住还包修行材料晋阶物资!!!   这他娘的让我怎么招人!我找那杜子腾讨公道,他居然队员招募本来就是我这队长的事,公开透明、公平竞争,哪只舰队开的待遇好,队员就去应该哪里……这叫我要怎么混?你方才不是问过怎么换了些新面孔吗……老明,我惨哪……那几个弟兄都不是东西!居然为了这么些待遇奔着公羊老贼去了……”   所以,我刚刚以为你为门派培养人才而历经波折……其实不过是你干不过公羊炎光那老小子被人挖了不少墙角,所以才灰头土脸回门派里求助找来的人吗???   明镜本来愤怒的心情,在听到夏侯煜明这么凄惨的遭遇时,都奇异般地平静下来了。   讲真,跟着夏侯煜明混了这么多年,就是当年夏侯煜明籍籍无名只是个臭屁的小修士时,也绝没有这么狼狈过,一时间,明镜对于杜子腾的手腕又多了些复杂的领悟,不过,那么痛的领悟……他宁可不要,他也想像夏侯煜明一样不顾形象、嚎啕大哭啊呜呜呜呜……   好歹是在自己的地盘,是的,从这一刻起,明镜是真的多了“自己的地盘”的觉悟,原本只是为了联盟在打理此地,从这一刻起,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他是真的都要负起全权之责了……   在自己的地盘上,哪怕是为了今后的统治顺利,明镜也鼓励自己要端住了!   于是,他故作淡定地问道:“便是被挖了人,你只朝自家去招弟子,也不怕被人笑话?”笑你招不到人,只能回娘家救援==|||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夏侯煜明就更气了:“谁说招不到人?那些家伙个个都争着给我塞好处要把人塞到漩镜一号来呢!”   这一次明镜是真的惊奇了,他随即恍然:“不错,漩镜一号这么多人晋阶,你招人确应不难,那你还搞这么多春山池的人?!”   明镜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是说不照顾门派吧,但就是为了考虑政治影响,也不应该这么安排啊!而且那么多要塞人进来的,总不能全得罪光吧!   夏侯煜明冷笑:“洪寒山的儿子你知道吧?”   明镜一怔:“靠丹药到金丹的那个……?不是吧,他也想进漩镜一号?难不成……找你的都是这种货色?”   夏侯煜明咬牙切齿地道:“那两三个看得过去的我都放进来了……”   出航有风险,放草包上舰就是在给自己装定时炸弹,往返过一次的夏侯煜明很明白这个道理,再加上现在自负盈亏,舰队支出大,他可不想花钱买草包影响队员质量,所以,再得罪人,身为队长,他也得把好关。   看到这样苦逼的夏侯煜明,明镜终于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笑得这么开心的明镜童鞋不知道,夏侯煜明没有讲,这一次他拉回去的诸界低阶丹药在联盟热销,杜子腾可也是给了他分成的。   而且,夏侯煜明也没有讲,他小队里晋阶的十来个队员,联盟都直接给予舰队奖励,今后如果能持续下去,这笔奖励养活全体队员绰绰有余。   曾经的夏侯掌门,现在的夏侯队长更没讲,杜子腾承诺于他,如果他能说服明镜接受独立核算、自负盈亏,他的漩镜一号在今年之内都将享受御兽宗七五折的养护维修服务。   当然,夏侯队长更没有讲的事情是,所谓的独立核算、自负盈亏……其实全是因为他的漩镜一号挥霍无度、负担过大而起,公羊炎光、明镜全部都可怜的被他牵连而已。   夏侯队长绝对不愧是当过几百年一把手的人,锅往杜宗主身上甩得干干净净,两手一拍,又是那个大义凛然、可信可靠的好伙伴╮(╯-╰)╭   当然,夏侯队长也不知道,他得罪了联盟那么多找后门的人,其实全是杜宗主往他身上甩的锅……   所以,在联盟混,总是要还的嘛2333 第391章 业务结算   说实话,在亲耳听到了夏侯煜明的悲惨故事之后,再接过夏侯煜明递过来的独立核算方案,明镜心中已经有了很好的适应性和准备,竟然觉得出乎意料的宽容:   首先,无名界投入的基础设置建设,联盟就当一次性投入,一样按五成对无名界基地进行持股。注意,这里特别强调只是基地,并不是整个小世界,联盟依旧拥有整个小世界的所有权。明镜需要负责的只是基地运转。   讲真,看到这里,哪怕知道联盟以后一样会抽他五成的盈利,明镜也觉得责任小了好多,松了口气。毕竟,负责一界与负责一个基地相比,后者让现在的明镜肩膀轻松许多。而且,这起码也说明联盟对于无名界还有更加长远的规划,而不是全部扔给他明镜一个人玩,这种还有援军的想法让他觉得放心得多。   其次,鉴于基地以后还需要联盟投入资源进行建设,联盟可以以限期无息贷款的方式进行支援,比如这个自动化提纯炼丹炉,就暂时以一千万的价格贷给了无名基地,如果在三年之内,无名基地可以偿还这笔贷款,那么御兽宗将不收取任何利息,超过三年没有偿还的,利息以每年五分计利。   这个利率也是很实在了。   再次,基地如果需要与联盟其他组织机构发生交易往来,也一样需要进行结算。   看到这里时,明镜心中突然警铃大作,他情不自禁拽了拽自己的胡须阴阴地看向一旁的夏侯煜明:“我说夏侯……好歹我也是伺候过你几百年的人……”   夏侯煜明见明镜的神情中一副宽慰接受的神色,已经偷乐着悄悄把手心里另一个只能换取漩镜一号维修费九折卡的方案收了起来,谁知道转头就听到明镜这番话。   他回过头看到明镜那张老脸,登时想到“伺候”这个词的丰富含义,竟是大声呛咳起来:“老明!话不可以乱说!!!”   明镜压根儿没有那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瞪着眼睛道:“我乱想?!在春山池时,你当掌门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合着你现在这么坑我?!”   夏侯煜明顿时暗道不好,难道这家伙发现被背锅了???不应该啊!!!   “老明!你听我解释哇……我也是有苦衷的啊!那个杜子腾你不知道他有多狠,要是我不这么干他就……”   明镜怒而斥道:“杜宗主只说了自负盈亏,他有逼着你来剥削我吗吗?!你自己看看——TM狗屎的业务结算!合着以后我让你帮忙运货你还要收费不成?!”   夏侯煜明原本到了嘴边的道歉忏悔都登时噎住了,一副瞠目结舌的愚蠢模样:我靠!老子差点都把底儿给兜出来了!好险好险好险!夏侯煜明Q版的元婴在丹田里擦着看不见的汗水。   明镜见到夏侯煜明这模样更是觉得他是心虚承认了,连忙趁胜追击道:“夏侯,你说说,原来在春山池跟着你干的时候,再糟心的事情只要是你夏侯煜明安排下来的我可有说个不字?就是这次到了漩镜一号上,孔真人闭了关,你当了队长,要把我留在此地收拾这堆‘生鲜’的烂摊子,我可有过推托?夏侯,做人……要讲良心哪!咱们修士修心修道,更要对得起本心哪!”   看到明镜最后这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夏侯煜明心中那一丢丢内疚立时烟消云散:我靠!老明这么老实的人进入角色很快啊!才刚刚知道自己要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立马就开始不择手段了!!!   夏侯煜明登时一脸委屈地痛哭流涕道:“老明……我这漩镜一号上次返航的维修费我可还欠着御兽宗贷款啊!老明,兄弟不是不帮你,而是一舰的人马……也要吃饭哪……”   那声泪俱下的模样简直叫人闻声流泪见者心伤,可明镜是谁?那可是跟着夏侯煜明几百年的老人,立时知道这家伙是做戏呢!   一时间,这哥俩就这运输费用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终是打了几百年的交道,再不甘愿,二人也知道今后还得再合作个几百年,终究是后让一步达成约定:漩镜一号以后根据航线和货物数量定价,这个定价按八折给到无名基地。   讲真,这最后的结果也是各式心机大比拼的较量,其中过程之艰难,人心之险恶,脸皮之纠葛,就不在此处一一复述了,免得叫大伙儿吃不下饭。   而最后夏侯煜明还被明镜以昔年酒醉表白某位仙子的陈年糗事为威胁,终是免了此次丹炉运输的费用。   同夏侯煜明理清结算事宜之后,明镜马上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按照杜子腾的说法,上一批承诺供给斩梧盟那边的单子,十万培芽丹+一千还元丹,正好尚未完成,这笔单子便算是额外送给无名基地的,可以继续完成。   有单子就意味着有收益啊!讲真,斩梧盟那边用以交换的不论是什么,必是有利可图。   这位杜宗主的手段明镜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杜宗主谈好的单子那还用犹豫?必须马上跟进!   说干就干。   现在他手头已经有了提纯自动化丹炉,不过上一批用以生产培芽丹和还元丹的原料——黄芽丹和还魂丹已经在修真联盟内消耗完毕,还需再次定货。   杜子腾倒也大方,直接给明镜开通了诸界交易平台的账号,早早让夏侯煜明给他准备好了掌中宝,只是言明,鉴于此时局势的复杂情况,他与这些斩梧盟、万妖军那边的沟通需要谨慎,万不可透露身份,这些渠道也全部在杜子腾监管之下,随时有权干预。   这点明镜没有异议,毕竟,能有这些渠道是因为有自己人潜伏在斩梧盟与万妖军中,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活计,杜宗主小心谨慎些也是应有之义。   想到基地建设即将如流水一般花出去的资源——这可都是钱哪!   明镜压力山大,立时开始联系万妖军那头下单,马上转头又催促夏侯煜明出发去提货——待到夏侯煜明抵达之时,那头估计也差不多出货了,毕竟这些日子那边的生产一直没停过,而他自己还得准备训练生鲜们开始使用这自动化丹炉了,以后整个基地都得指着这聚宝盆吃饭了!   明镜脑海里转着这么多事,夏侯煜明却偏偏还给他找事。   明镜一听夏侯煜明的话就原地爆炸了:“什么?!你要收双程的费用?!凭什么?!你这是讹诈!!!”   夏侯煜明却很冷静:“我问你,漩镜一号出发前往小河界是不是一笔开销?漩镜一号从小河界回来是不是又是一笔?总不能因为我是专程为你老明取货我舰上人马就得有一半不吃不喝吧?”   明镜张口结舌,夏侯煜明说得冷酷无情,但事情也是这么个道理。   总不能因为夏侯煜明的漩镜一号空载着到小河界拉货他明镜就不付钱,天下没这么个道理啊。   最后,明镜还是咬牙切齿地道:“双程费用就双程费用!拉!”   说实话,夏侯煜明这一刻也是佩服明镜的,能在这种入不敷出的时候有这样的决断……明镜的成长亦十分迅速,无名基地的崛起怕是指日可待。   明镜的想法却十分简单,妈蛋,炼丹炉都贷来了,没有原料怎么开炉?不开炉全基地吃啥?再TMD贵再TMD坑起码也得把第一单转起来啊!就这么直接。   可明镜现在也绝不是什么善茬儿,他在答应之后亦斜斜看着夏侯煜明冷笑道:“你要的价钱我可以不打折扣给你,我只问你,若是货物出了问题,你可是全权赔付的吧?”   夏侯煜明一时间竟迟疑起来。   漩镜一号只完整地走过一次航线,中途便数次遭遇风险,谁能保证不会再遇到上次小世界毁灭的惊心动魄,能保证货物完好无损?   若是有个万一……承诺明镜赔偿岂不是意味着有极高的机率他要赔得底儿掉?   可是,看到横眉冷对的明镜,夏侯煜明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明悟:妈的,他与明镜现在干的活计,明镜都敢冒着风险付双程费用让他拉原料,他又凭什么能不担任何风险、心安理得地收明镜的钱?   于是,夏侯煜明果决道:“接了货我自然保证货物安全,货物皆有进价,我便按价赔偿就是!”   明镜这一刻眉目间才有了点欣然:“正当如此。”   我承担我的责任,你担当你的风险,如此你来我往才是长远之计。   亲兄弟,明算账,这一刻的夏侯煜明与明镜心中俱是感慨万千,这几番讨价还价非但没让彼此疏远,最后反倒是相视一笑,对于彼此的胸怀抱负有了前所未有的认识。   ==================================================================================   小河界那头的呼林在第一批货物出发之后,心中原本忐忑,实在不知道这些丹药能不能顺利抵达人族那边,自己这换取妖族圣株的梦想已经开了个头,能不能顺利走下去全看人族那边的反馈,谁知道没过多久,自己那诸界交易平台的终端竟然自动“滴滴”叫了起来。   再然后就是呼林心目中无比天籁的声音:“小助手热心提醒:你收到了一笔新的订单请求,是否查看?”   呼林欣喜若狂:“立刻查看,快快快!”   一百一十万瓶黄芽丹外加一万一千瓶的还魂丹,比上次还要大的订单!虽然增加的量不多,可是,这毕竟更大的单子了!到得此刻,呼林心中简直要喜极而泣,原来此道真的可通,三叶梵妖天心草仿佛已经握在了手中!   毫不犹豫地接了订单之后,呼林一路狂奔到营地叫起山虎和林鼠,速速开始督促全界的丹药生产……   数月后交易完成之时,漩镜一号再次从小河界的上空出发,呼林的交易平台账上显示“货物确认,折合三千三百万零五千六百一十,请用户黑蟒再接再厉!”   而与此同时,明镜的掌中宝也发出滴滴声响:“小助手热心提示:您有新的订单发货!”   打开一看,三千三百万零五千六百一十的血红账单字字刺目,旁边还标注了一条:御兽宗限期免息贷款,请及时还贷!   再加上漩镜一号从无名基地出发之时预付给夏侯煜明的五成订金(其实是漩镜一号在御兽宗的部分贷款自动转移到无名基地的头上,毕竟现在的漩镜一号也只是个穷光蛋),一切生产都还没有开始,无名基地就为这笔生意背了将近一个亿的贷款……如果逾期未能偿还,这笔贷款就会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后基地破产资产清算他明镜的个人资产甚至都要为此抵扣最后一文不名……   在知道贷款这回事之后仔仔细细通读了一遍御兽宗贷款条例、又专门托人从联盟图书馆翻阅了好多凡间周转赊借悲惨案例的明.基地长官.镜此时当真是压力如山大……   数夜未眠的明镜长官化身鬼畜,整个无名基地一片鬼哭狼嚎:明长老明明原来不是这样的!思想教育呢!春风化雨呢!还我们那个和蔼可亲的明长老!   基地自明镜而下,不论人族妖族凡人修士,个个要求将自动炼丹炉的操纵规范背诵得滚瓜烂熟,否则你就等着在生鲜舱里永垂不朽吧!   操纵背诵熟练还不算,里面几个原本计划得好好的,打算等邓勇去联盟看了之后确定待遇之后再申请专利的炼器师,毫不犹豫被明镜抓了出来,要他们好好研究一下炼丹炉,万一有个什么故障也好在基地解决。   否则,明镜已经可以想像炼丹炉运送回联盟修理的天文数字。   燃鹅,在斩梧盟前线混得风生水起的炼器师痛哭流涕: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居然会自己吐丹药出来?!这是炼丹炉?!这他娘的是太上仙君的神器吧?神器我等凡俗修士怎么修得来?跪求明长老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我们真的好难做啊泪流满面……   明镜直接暴走:“这只是联盟生产的自动提取炼丹炉而已!我们联盟炼器学会随便几个低阶炼器师都能解决的问题……你们这些废物!废物!!!!”   被骂的炼器师也很委屈啊,周天诸界里他们没见过这么奇葩的法器,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符阵,搞不好找个阵法师来还能解决问题一点,再说,术业有专攻啊,他们在前线擅长修理和打造的都是战斗法器,好歹也是有些名气的一方器师,让他们来修丹炉……什么鬼啊!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好在这丹炉算是炼器学会精品制造,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但明镜觉得自己必须要计长远,看到眼前这几个对自己的炼器能力振振有辞的家伙……明镜略微有了些计划。   这计划暂时不影响眼前生产之事,漩镜一号甫一降落抵达在基地专门修建好的停泊岗,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妖族生鲜们立时奔跑如风地将货物一箱箱运送到生产车间。   漩镜一号诸队员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中看到那一个个旋风般的身影,个个目瞪口呆,这他娘的也忒厉害了,漩镜一号的引擎还没冷却呢,货就全部进车间了???   那头,守在自动炼丹炉边上,对丹炉操作指南考核得分最高的生鲜们一个个坚守岗位,身后还站着替换者,有条不紊地倒入原材料,填塞灵石,操纵丹炉……   此时不论修为高低人妖凡俗,每一个人都一丝不苟地守在自己的岗位面前,看着这个他们为之背了千万遍手册的庞然大物轰隆隆地发动起来,叫他们忍不住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直到第一颗培芽丹从丹炉中吐出来自动装瓶,明镜直接打开了瓶子,一颗黄灿灿的丹药伴着培芽丹独有的特殊清香飘散开来,所有生鲜们这才齐声发出惊叹,原来自动炼丹炉居然是真滴!   明镜看着掌中这粒丹药,紧绷了许久的面上也难得露出笑容,他终于长长舒了口气,这段时日打仗般的节奏便是为了今日,有了产出,心中终于有了底气,好像那些沉甸甸压在头顶的债务也变得不再沉重,握着手中这颗黄灿灿的丹药,就像握住了基地光明灿烂的未来,叫人如何不展颜?   此时,守在丹炉边上,好像不再只是为了完成明长老那些变态的考核要求避免关生鲜舱,也不再只是为了自己的贡献等阶,而是守着一株制发新芽的生命,等候界壁上的一个奇迹——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看到自己的努力终于结出甘美的果实般叫人欲罢不能。   明镜在一旁皱眉:“还傻站着干嘛?丹药生产出来了装箱、装储物袋的呢?!”   看得愣住了神的生鲜们立时奔忙起来,只是原本那些有些迟滞疲惫的脚步却莫名轻快愉悦起来。   明镜吼着别人,自己手心却捏着那枚丹药,心仿佛已在云端飘飘然不能自已。   夏侯煜明看到这一幕亦是感慨万千:“高兴吧?嘿嘿,我带领舰队穿越一个个险界成功之时,亦是如此,世上再没有比那更高兴、更愉快的事了。”   明镜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身边是谁:“你怎么还在这儿?”   夏侯煜明:……   明镜淡然地道:“基地好些材料不够用了,恐怕你得回联盟一趟把东西拉过来,顺便把那邓勇捎回去,已然推迟几个月了,此事不能再迟!”   如今基地正是人心可用之时,再有邓勇那荒阶贡献度前往联盟一日游,基地必将更上一个台阶!   夏侯煜明:“可以……只是老明你知道,这也得收双程费用……”   明镜露齿一笑,闪着寒光:“除了小河界那单子之外,我还额外多生产了一成的培芽丹和还元丹,我同御兽宗的何常事联系过了,御兽宗那边可以代销,便请你一道拉过去吧。回来之后这批丹药也生产得差不多了,再往重明界。”   夏侯煜明惊奇地看了明镜一眼:“老明!不错嘛!这么快就知道不叫我们漩镜一号走空了!这空载率可是杜宗主先前提过我才知道的,你这么快就领悟了。而且,你这时间安排,可真是争分夺秒,没得说!”说着竖了个拇指。   “啧啧,要是老明你在春山池能现下一半的雷厉风行,我没准就不考虑那谁接班了……”   明镜“哼”了一声翻个白眼,任是谁背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债务亦会多几个心眼儿,他在春山池时就是个长老,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夏侯煜明口头这么一说,心中其实也心知肚明,明镜能如此固然是因为压力巨大,反过来看,何尝不是杜宗主知人善用,敢予以重任?如今看明镜的表现,全然颠覆了他对于老友的认识,焕然一新令人刮目相看哪。   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服,恐怕那位杜宗主提议由明镜在无名界留守生鲜之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吧?   随着联盟的发展,不论是自己,还是老友,皆能有一席之地,夏侯煜明是十分意气风发的。   眼前这业务说起来琐碎,对于漩镜一号而言,空载当然是最好的,这意味着少了一分风险——真有个万一起码不用担心赔偿问题。   可夏侯煜明毕竟格局视野在那里,不会只从漩镜一号现在的情形来思考未来的发展。在他看来,若是将来不只为无名基地服务,而是多多考虑周边诸界,漩镜一号每到一处都有货卸,都有货拉,那才真正是漩镜一号的黄金时代。   只是如今诸界形势复杂,万妖军与斩梧盟战得如火如荼,那一日不知多久才能实现了。   如今漩镜一号还是做好为联盟发展商道的运送支撑最重要,所谓自负盈亏、独立核算,不过是希望漩镜一号在控制成本的前提下,将这部分成本转移到诸界商道之上,希望这些商道能有造血能力、覆盖漩镜一号初期巨大的成本。   这一切,夏侯煜明看得无比分明,他相信,未来终有一日,漩镜一号,漩镜二号……甚至漩镜若干号会成为联盟最牛叉的买卖之一。   所以,其实对于明镜现在的许多需求,夏侯煜明能满足皆是尽量满足,那些小打算小心机无伤大雅,玩玩便算,大是大非上,夏侯煜明还是十分有原则的。   “除了那邓勇与这一批丹药,你不妨看看此界还有什么出产,能捎便一次性捎回去了,反正都你这无名基地在付钱,哈哈!”   明镜白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琢磨起来,这无名基地,除了一基地无法套现的生鲜与设施……到底还有什么能够带回联盟捞一笔的?   毕竟,联盟不比他这个鸟不拉屎的基地,在整个御兽宗的运作之下,那里可是繁华无比遍地灵石啊!   想到联盟那些商业化的运作、想到御兽宗收音机,明镜眼前一亮,突然有了主意,下一瞬间,他便召集那些不用守丹炉的生鲜们齐聚一堂……   自动化丹炉在日夜不停的运转之下,带回联盟的数目很快即将生产完成,那头丹炉还在运转,旋风一般的生鲜们又开始将货物源源不绝装载上漩镜一号。   邓勇在其余生鲜们或羡嫉或复杂的眼神中登上了漩镜一号,而明镜也准备好了最后一项需要带回联盟的货物,一枚上面刻着“杜宗主亲启”的玉简,还刻着防偷窥、会自动摧毁的符阵。   夏侯煜明接过这枚玉简:……   “我说老明,你和杜宗主不是有跨界通讯法阵吗?还用得着,”夏侯煜明晃了晃那玉简:“这样???”   这也忒原始了。   明镜哼笑一声:“你知道什么?跨界通讯法阵打开一次要消耗多少灵石你可知道?”   夏侯煜明:OTZ   账能算到这种份儿上,对他这漩镜一号的利用能到这份儿上,他也是服。   再无余话,夏侯煜明再次由无名界出发往漩镜界,而明镜守着基地紧抓生产与思想教育,繁忙得无可复加。   不过数月,明镜竟是突然接到跨界通讯阵传来讯号,他激发大阵一看,竟是杜子腾,连忙问好:“杜宗主。”   杜子腾却是满面笑容:“明长老辛苦了。”   明镜连道不敢。   杜子腾:“漩镜一号已平安抵达漩镜界。”   明镜正要开口,杜子腾却意味深长地话题一转:“对于联盟的安排,看来明长老还是有些意难平罢?我可是一直在等着你的通讯,结果都等到漩镜一号回来了。”   明镜愕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杜子腾却是摆手笑道:“明长老,不必如此,要是熟识久了,你便会知道我并非那等喜欢弯弯绕绕之人,有什么便说什么罢,不必多虑。”   明镜苦笑:“要说意难平……夏侯刚刚通知我的时候,确是有的,接手这无名界之事,本以为是为联盟权宜之计,转眼间就变成这么大一个摊子,我位卑力微,怕有负联盟所托。”   杜子腾却只诚恳道:“此事未事前与您沟通,是我失职。”   杜子腾这样坦率地认错倒叫明镜那许多话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以杜子腾今时今日在联盟的地位,却这般率意坦诚,很难叫明镜不心中撼动。   他正要说些什么话来打圆场,杜子腾却已经继续道:“可若说杜某草率而行,只是随意任命你主持无名基地,这我却是不认的。彼时漩镜一号上有孔云师兄、有夏侯掌门、还有许多其他门派的长老皆在,我却独独只指了明长老你留守无名界,甚至更早之前,决定漩镜号的人选之时,选中你明镜,便是在为今日之事布局。”   明镜讶异,他没有想到杜子腾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对他有这样的安排了,心中还有些将信将疑。   杜子腾微微一笑:“我听闻春山池有池畔训弟子的传统,筑基以上修士轮流在池畔守足一年,一年内指导所有池畔修行的炼气期弟子?”   明镜不知杜子腾为何提及此事,只点头道:“确是如此。”   这类似于许多名门大派的千人大课,一般只讲些基础修行宜忌,要想有很多收获,那是远不如认认真真拜师指教的。   “杜某不才,当年在联盟合议之时曾经遍阅各大门派的记录,现在依稀记得轮执池畔的诸筑基弟子中,明长老你轮执的那一年,炼气期突破人数最多,甚至在你结束轮执之后,时时向你请教的子弟亦有数十之众。”   杜子腾不顾明镜眼中的震撼笑道:“明长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池畔教导不过只是例行公事,那么多轮执弟子之中,明明顺手可以指点突破的,为何只有你做了?原因无它,不过责任感使然。   即使如此,相信春山池这样的门派中,责任感亦有不弱于明长老你之人,可为何他们却未能做到一样之事?原因无它,一派之中,便是低阶修士的情形亦是千差万别,如何因材施教潜移默化却是难得之事。   进军诸界,难怪光靠我联盟子民便足够了吗?便是一人占一界又能守几界?……诸界之人,如何融入联盟,才是重中之重。看起来只是打理生鲜,其中艰难,恐怕明长老你当深有体会。联盟选择你,不是因为你正好在那里,而因为你确是最合适之人,事实也证明你确实无负重望。”   好半晌,明镜才难掩语声中的颤抖:“明镜未能领会,愚昧浅狭之至,有负宗主期望!”   杜子腾摇头:“不,明长老,你做得很好。我今日寻你,亦不是指责,只是想告诉你,虽是独立核算、自负盈亏,却不意味着联盟便让你们自生自灭。   所谓独立核算,不过是希望能以更精确的指标考核新商道建立的效率与投入,是为了保证联盟在诸界拓展更有力,但该给予的帮助,联盟绝不会吝惜,明长老你万不可妄自菲薄,独自背负压力。联盟从来也没有忘记过明长老您做出的付出与贡献。”   话到这里,明镜脸上终于如释重负般长出了口气:“能有杜宗主这番话,明镜便是鞠躬尽瘁,亦是心中无憾。”   杜子腾哈哈一笑:“不必鞠躬尽瘁,我可还是希望明长老你在执掌基地之余境界上多多突破,如何才可为联盟多做贡献哪!”   话题至此,明镜心情已经十分轻松,他忍不住道:“无名基地只是初初开始,已经负债逾亿,我只担心长此以往,怕是不堪重负……”   杜子腾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新商道的订单刚刚开始,基地任务繁重了些,也艰难了些,不妨事,今后商道上的,你我多多讨论吧,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   明镜大喜过望,整个联盟杜宗主点石成金的操盘手段谁人不服,能得他亲自指点生意岂还能有亏的道理?!   于是连忙急声道:“多谢宗主多谢宗主多谢宗主!”   而杜子腾却笑谑地话题一转:“好了,我知道基地最近财务艰难,这次的通话费我便从御兽宗的账上代你抵扣吧,不必着急,咱们慢慢说。”   这一刹那,明镜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只能在心里拼命诅咒夏侯煜明那个背后在杜宗主面前取笑他的小人多灾多难地顺利回到无名界!!!   杜子腾一脸的忍俊不禁:“你那玉简我收到了,也难为明长老你能想到这么个点子,无忧集团的创作团队评估之后决定为你们在《八卦修行》版块单独开一个专栏,稿费便划到你们无名基地的账上,如何要出专门合集,你们可以分润版权费用。”   明镜登时心花怒放,蚊子腿儿再小也是肉呐!   更何况,出卖万妖军、斩梧盟里面那些道德低下的将领啦、大能啦,他们的八卦阴私……明镜真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是的,明镜想出来的赚钱点子之一就是把生鲜们召集起来:集、体、八、卦!   包括妖族的一位将领号一直声称自己有高贵的玄武血脉,其实不过曾经邂逅一只有玄武血脉的母鳖妖,最后吞吃了对方的不可言说之物而发生了一点变异……   还有人族的某位大能传闻有龙阳之好,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还有收集癖,据说前线的斩梧盟军士宁可往前线凑也绝不愿当他的帅账亲兵,要命还是要菊花,哪怕对修士来说,这也是个好问题……   形形色色,类似的讨论层出不穷,而明镜将其全部整理成册,恩,给杜子腾的玉简中言明了是要卖给无忧集团的素材,不管是变成言壁上操流量的帖子、修真频道里的影片、还是期刊的素材,只要能换灵石就好……   而杜子腾却语气深沉:“你这些生鲜里呀,还是有不少人才嘛,这几个贡献八卦多的,你多多留意一下。另外,那个送来的邓勇,也挺有意思的,御兽宗好像想买他的专利。这样吧,那几个八卦的,和这厨子,你要好好关注一下他们对联盟的想法……”   杜子腾沉吟一会儿道:“你与夏侯煜明一样,若是能为联盟挖掘出人才,每一个联盟都予以一定的奖励,现在,便先按一万一个算好了,若是对联盟的贡献与忠诚提升,奖励可以再提高!”   这意外之喜简直让明镜有些找不着北了,但晕头转向之余他又难免想:那厨子也就算了,也许御兽宗打算开酒楼呢,但是,那几个乱七八糟只会口舌之利还被他训斥为不务正业的八卦分子又算什么,杜宗主居然出价这么高??? 第392章 基地店铺   这几日无名基地中总是有些莫名的躁动,不过丹药提纯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生鲜中的些许情绪波动明镜便也随他们去了,毕竟一张一弛才是持久之道。   先前那阵抓生产、抓建设、抓思想,把这群生鲜逼得有点狠了,近几日让他们松快松快,回头等夏侯煜明那家伙抵达了之后嘛……明镜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一个叫生鲜们打寒战的恐怖的笑容。   说夏侯夏侯到,明镜那掌中宝发出滴滴提醒:“您有新的快递抵达!您有新的快递抵达!”   听到这声音,明镜嘴角抽了抽,还“快递”呢,就此事他与夏侯争执不下数十次,夏侯煜明坚持认为他那漩镜一号的效率完全对得起杜宗主关于包裹快速投递的设想,乃是名副其实的“快递”,然而,在明镜看来,恨不得夏侯煜明能朝发夕至,眼下这往来数月的效率,离明镜想要的快……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夏侯煜明却是振振有辞:“这他娘的可是跨越了十数个世界!换了以前别说数月,就是数千年流落诸界才抵达目的地亦是正常!我们漩镜一号怎么不算快了???”   他这么一说……倒真是有点道理。   诸界那些地摊上流传的修真传记,明镜倒也在生鲜们手中陆陆续续“得到”了一些,那些传记里的主人公游历诸界时,哪个不是在一方世界七拐八绕、找到跨界传送古大阵、或是找到界壁薄弱点突破之后才能越界的?如此这般下来,这传记中的主人公在一个世界耽搁数十年乃至数百年都是家常便饭……   传记虽然与事实有差距,但也相距不远。   传记中,主人公各个世界流窜下来,总是奇遇连连,修为跟坐漩镜一号一样蹭蹭蹭往上涨,而明镜亦曾细细问过那些斩梧盟来的生鲜们,事实上,除非是那些超级大势力中的核心弟子,普通的修士要想在诸界中自由往来,那也是极其费劲的,要么借用那些界域上超级大势力的渠道——他们通常修建的有跨界传送阵、或者越界传送法器等手段,要么就要看机缘了,比如那些波及到空间规则的异动,或是寻找到那些天然形成的界壁裂缝进行越界。   但这些行为总而言之,都有风险。   借用大势力的渠道,人家花了那么大力气垄断的渠道给你用?凭什么?!你要是肯付高昂的代价那另当别论,至于其他的途径,更是九死一生。   但不少修士亦信奉这种游历对于修行是有好处的,如传记上的去实践的修士亦不是少数,只是时间确实非常长,夏侯煜明管他们自己叫快递确也无错。   只不过……看到这快递师傅出现在自己眼前、顶着夏侯煜明那张老脸的时候,明镜确实觉得自己的糟心感并没有半分养活就是了。   甭管叫什么,不能掩盖一个事实——现在的明镜,十分不待见夏侯煜明。   与明镜那种爱搭不理,姗姗露面的态度不同,无名基地的生鲜们却是在漩镜一号抵达上空时便风闻而至,夏侯煜明从基地上空看去,就好像无名基体集体暴动一般,唬得他连忙传讯明镜,搞清楚只是虚惊一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在生鲜们疯狂聚集的空地中央缓缓降落。   漩镜一号甫一打开,生鲜们便一拥而上。   这场景,讲真,就是见多识广的夏侯煜明和前来嘲笑的明镜都不免大吃一惊,全然不知道这群生鲜们为何会对漩镜一号突然这么热情,又不是第一次看到,至于吗?!   而很快,答案就顶着一张笑得过分灿烂的面孔出现。   “哎呀,大家都在呢,嘿嘿~”   邓勇那张憨厚的笑脸在这场景中实在叫人不知说什么是好,而生鲜们顿时犹如被点燃一般,各式叫喊犹如山呼海啸一般:   “邓胖子!那修真联盟如何?!可确实是如投影一般?”   “邓勇!叫你给我捎的东西呢?你TMD收了老子的灵石敢私吞一个试试?!”   “你给我们带啥了?快拿出来瞅瞅!!!”   “啊啊啊啊啊!我上次看到那投影中他们可是有各式新的话本传记的!你可都捎来了???”   “他们那里可有俺们妖族的食物?你可答应了要给俺捎的!”   ……   在这疯狂的问话中,邓勇的笑容却是越咧越大,再然后,他双臂一举,密密麻麻数十储物袋挂在他粗壮有力的臂膀上,整个漩镜一号顿时被生鲜们狂猛的山呼海啸彻底淹没。   前去邓勇那里抢东西的生鲜们犹如凶狠的猛兽出笼们蜂拥而上,如果邓勇不是个修士,此时恐怕已经被踩成了一团肉泥,即使如此,邓勇此时也犹如个置身风暴中央的小舟般可怜地身不由己,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直到此刻,邓勇的面色才有些发白地察觉到形势似乎有点不太对,他那“衣锦还乡”的炫耀虚荣才缓缓退下,对于眼前这局势的恐怖感渐渐涌上心头,竟是双手抱头,以一个无比憋屈的模样……蹲了下去,任由生鲜们组成的海洋将他淹没。   一时间,夏侯煜明与明镜面面相觑。   随即,夏侯煜明看到这搞笑阵仗爆笑出声:“我说老明啊,你这无名基地是不是管得太过火了?你看看,这帮家伙都要关出毛病来了啊。”   明镜呵呵一声,根本懒得理会夏侯煜明,然后他冷冷放大了声音一喝:“乱七八糟!成何体统!”   除了那几个胆子奇大的家伙还在趁乱从邓胖子身上“洗劫”,其余生鲜们犹如猫儿见了老虎,几乎同时停了手上的动作,苦逼着脸转头朝明镜看过来。   而明镜只冷着一张脸道:“要拿东西不会排队?这些日子都白练了?!”   生鲜们一怔,随即发出震天的欢呼,争先恐后地排起了队来,前头那几个趁乱抢了储物袋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在这排队的人潮中毫不犹豫地被踩了无数脚,储物袋……也诡异地犹如自己长脚一般回到了邓勇手中。   看到这一幕,夏侯煜明眼中有震惊,明镜却是眼中隐有笑意。   整齐有序的生鲜们让邓勇终于有勇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笑容满面地开始给大家分东西。   从修行的丹药法器,到修真联盟的传记话本期刊,各式有名的大剧投影,甚至好吃的好玩的,邓勇一样也没落下。   不时有人问起,他还笑呵呵地直说修真联盟是个好地方,吃的玩的修行的,都很好,最后语气中还犹带怅然:“……啥都好,就是只给待一天。”   众生鲜忍不住哄笑起来:“邓厨子你加油多攒点分,不是还有下个月吗?哈哈哈哈……”   邓勇挠了挠头也跟着笑起来。   明镜见这场景无甚大事反而对于联盟的宣传乃是正面的好处,便也放下心来,毕竟,先前让邓勇跟着联盟走,这些生鲜们私下里对邓勇提的各种要求,捎东西的、卖东西的、打探消息的……明镜执掌基地焉能不知?不过是想着不是坏事,都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了。   而今天这场面,算是把这些事情都过了明路。   夏侯煜明心中不是不佩服的,从方才那几乎要暴动的场面迅速转为有序,明镜在这些生鲜们中,不只是有畏,更有敬,无名基地建立时日不长,生鲜们却能有归属感……明镜功不可没。   其实要明镜说实话,这些生鲜们也不过都是可怜的家伙,超级大势力对决的牺牲品,有个地方能安安稳稳生活、修行,未来眼看还越来越有盼头,这些家伙本性不坏,知道好歹。   夏侯煜明亦不提这茬儿,只一拍明镜肩膀:“联盟发布了‘生鲜管理条例’,你知道的吧?”   明镜斜斜睨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是‘非联盟子民管理条例’!”   夏侯煜明嘿然一笑:“你知道了就好,看来,联盟对于你这一基地的生鲜们还是不赖啊,给了救助、给了照拂、还肯给工作,甚至干得好还能加入联盟……”   明镜静静地道:“联盟什么时候待人不好过?”   这句话叫二人俱是一笑,确是如此。   见明镜心中有数,夏侯煜明便不再多提,转而笑道:“对了,老明你不错嘛!杜宗主这次可是给你下了血本了!”   明镜惊讶一扬眉:“哦?新的法阵?还是新的生产法器?”   夏侯煜明嗤笑一声:“切,老明你忒俗!这些玩意儿杜宗主不给你就不会贷了?”   明镜梭了他一眼,不吱声。   夏侯煜明却是笑得更加机灵:“老明,你说你这基地建设如今这般如火如荼……却是最缺什么?”   明镜挑眉:“你说呢?你觉得我这无名基地缺什么?!我现在什么都缺!!!”   夏侯煜明见明镜火气又要节节上升,连忙道:“哎哎哎,老明!川说认真的,你这我看呀……最缺人哪!”   明镜都要气笑了:“人?你自己看看,这漫山遍野排着长队的不是人???那‘生鲜管理条例’一出,你恐怕给我带的人更不会少了,我缺人?!”   夏侯煜明却是满面严肃:“我可不是在说笑,你这里生鲜是多,可能打理生鲜的人少啊!”   明镜一怔,确实是听住了。   夏侯煜明续道:“我知道,这些生鲜们再带带,未尝没有那机灵的、忠诚的,将来可以帮你一道,可是眼下这段时日你事事都还得亲力亲为,多难呢!”   一句“多难”却是道尽明镜这段时日殚精竭虑的酸楚疲惫,令他觉得眼前的夏侯煜明依稀又是那个事事扛在前面为下属打算得好好的掌门。   “明长老确是劳苦功高,能将这一方荒芜之地打理得这般欣欣向荣,井然有序人心可用,令人不得不敬佩!”   这是一道与夏侯煜明那粗豪男声截然不同的语声,娇脆清柔,珠落玉盘,令明镜心中微微讶异地转头过来,只见一身宫装的精致女修立在这风尘仆仆的基地间,似是山水间最美的一道风景立在喧嚣中,明明格格不入却自怡然独立。   这张精致出尘的面孔,在联盟并不为公众所熟知,可明镜好歹也算混过联盟高层的圈子,修士记忆超卓,而这张脸又太漂亮,气质太过卓绝,不过刹那,明镜已然惊异地问候道:“董常事……您怎么亲至此地?!”   董画儿却是掩唇一笑,盈盈秀目一扫夏侯煜明,又缓缓落到明镜身上,不必明言,一脉秋波却已将一切道尽。   然后她屈膝向明镜裣衽一礼:“今后,便要叨扰明长老了,小女子初来乍到,于基地一切全不熟悉,还请您多多指点。”   明镜心中联系夏侯煜明方才的话,再看董画儿举止间的郑重,这才真正反应过来,大吃一惊,连忙避开她的大礼摇手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不只是在避开董画儿的大礼,更是在避开这一礼之后的含义。   方才没有想起来这女修的来历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想了起来,明镜如何敢大咧咧地将人当成基地的人来用?   这可是出身御兽宗下无忧集团的高阶常事之一!   而且,联盟高层中那些小道消息里,对于杜宗主的真正身世向来讳莫如深,却从未断绝。   眼前这女子若是他没料错,方才那举止与眼神,虽不轻浮不煽动,但功法必是合欢宗出身无疑,与那些隐约的传闻丝丝相扣,更叫明镜心存顾忌。   夏侯煜明在一旁只顾嘲笑,另一道沉稳的男声却是道:“明长老,我等奉宗主之命前来,临行之前,宗主再三嘱咐,务必要征得您的同意方可行事……”   明镜抬眼看去,只见站在董画儿身边的男修,在她卓绝容颜映衬下,更显得气质平平,面孔平平,修行的气息也是平平,只有那神情诚挚恳切,叫人很难不相信他的真诚。   而明镜看清此人,更是眼前阵阵发晕,头顶发飘:“何、何……何常事,怎地连您也惊动了?!”   托收音机的言壁以及修真频道各节目的福,无忧集团在整个修真联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董画儿身为无忧集团的高阶常事,身份自然是尊贵的。   但在联盟真正的高层中,对于无忧集团与御兽宗的作用却是看得分明,无忧集团更像是一群心向杜子腾个人的散兵,随兴而为,兴之所至,做出的节目便是精彩纷呈,若无非常之事,杜子腾一向亦少对这个团队有什么约束或要求;   可御兽宗才是这位杜宗主手中真正的神兵利器,自成立以来,便是联盟中最强大的非武力力量,没有之一。   上至联盟的大宗交易、金融流通,下到百姓家的日用百货、修行耗材,几乎处处都有御兽宗的影子。   而且随着联盟的繁荣,御兽宗的影响更是日益强悍,可以说,如今的御兽宗如果打个喷嚏,联盟都要抖三抖,更奇异的是,这一切根本不是通过什么飞天遁地的大能手段,而尽是些传统修真者压根儿不会看在眼里的小道来实现的!   整个联盟高层对于杜子腾的敬畏,多半便是因为御兽宗。是的,不是因为萧辰与他的道侣关系,而是因为御兽宗。   这样左右联盟发展的庞然大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联盟高层的震慑力量更在横霄剑派之上。   平日里,你若是不作奸不犯科,横霄剑派的剑修再是修为通天……也绝计找不到你头上,可是你得修行吧?修行你得买灵丹、买法器吧?灵丹与法器的市场可是御兽宗说了算了啊;好了,你是个绝世苦修,不靠灵丹不靠法器,那你总得要灵气吧?如今联盟灵气充裕程度几乎已经实现了完全用灵石控制——不好意思,灵石,那是御兽宗的管制物资,若是哪天御兽宗调整御兽币与灵石的兑换价格,你的闭关时日都要好好思量一下;好了好了,你是个凡人,你不需要这些修士才用的累赘之物,可你要吃喝拉撒吧,你要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吧?恩,钱……御兽币也是由御兽宗发行哪……   这样的御兽宗,可以说,联盟没有人不在它影响之下。   如果说董画儿代表无忧集团而来,令明镜感到受宠若惊的话,那么何世明代表御兽宗前来,便令明镜开始感到诚惶诚恐了。   是的,诚惶诚恐。   这位何常事在联盟真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虽说御兽宗的高层尽皆如此,低调务实讲求效率,但这位从血盆口时期就追随杜宗主,并在御兽宗崛起过程扮演了极其重要角色的何常事哪怕是在一众御兽宗的高层中,亦是格外低调,格外没有存在感。   但是,明镜知道,这并非因为杜宗主不看中这位何常事,恰恰相反,依他这几次近距离打交道判断,若是谁被那位杜宗主喜怒不定爱耍嘴皮子的轻浮外表迷惑,一定会狠狠栽跟头,因为对方本质上虽然率性而为,却最是眼明心亮不过。   这样的杜宗主怎么可能会将一个不看中的早年功臣一直放在高阶常事的位置上?   没有存在感……也许不是因为不看中,恰恰是一种保护与看中。   而被这样保护与看中的何常事却突然被支到自己这鸟不拉屎的破烂地界,明镜不知道何世明怎么想,他是真觉得贵人临贱地……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拿捏是好。   明镜这番惶恐的表现不仅叫夏侯煜明嗤嗤笑了出声,亦叫董画儿掩不住好笑神色,那男修却没有流露半点嘲笑之意,反而神情更加恳切:“我等此来别无他意,只是宗主惦念无名基地万事开头,明长老太过艰难,一切自是听明长老吩咐,还请明长老万万不要有负担,否则便是我与董常事的罪过了!”   这番话从口气到神情,俱是谦逊坦荡。   便说明镜本来就没有什么想法,便是真看到了他们二人有什么不好的念头,恐怕也会烟消云散,有的人就是有种魅力。   夏侯煜明亦被杜子腾叮嘱过,此时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只大大咧咧一伸腰:“我说,老明,你能找个地儿咱们坐下来说,这一次为了赶你那交货时间,我的漩镜一号都快飞成一道光了!”   明镜白了他一眼,便连忙请董画儿他们移步内坐,漩镜一号周边那些热闹却是刚刚开始,得了新鲜玩意儿的众生鲜开始分享心得,玩得不亦乐乎,此时的明镜心思重重,自然更是顾不得他们了。   四人坐下,何世明是第二次接受杜子腾这样郑重的托负,上一次……还是临危受命前往血盆口打开六派缺口,因此,他自然知道该如何把握无名基地的事,便开诚布公,将杜子腾的意思传达清楚。   杜子腾的想法十分清晰明确,御兽宗与无忧集团是两条发展的重要支线。既然无名基地一切渐渐有起色,不妨在此开始御兽宗的业务,同时,鉴于生鲜们中另有价值,无忧集团亦可参与其中,从旁辅助无名基地更好发展。   何世明、董画儿在无名基地的一切事宜都要让明镜知悉,而无名基地目前关于生鲜打理、基地建设之事,依旧是明镜的职责之内,他们二人不会干涉,董画儿朱唇一扬笑得令人赏心悦目:“杜宗主可是跟我说得明白,自今日起,我与何常事便都是您的下属了。”   这番话令明镜心中惶恐,连忙要推却,何世明却是按住了他的肩膀,恳切道:“明长老不必如此,无名基地有您才有今日,董常事并未说错,这亦是杜宗主之意,您不必推动。只是,杜宗主亦提过,无名基地诸事繁多,我与董常事并不长于此道……恐怕助益有限,只能从旁辅助,我们还怕明长老您嫌弃呢……”   明镜一怔,随即失笑:“怎会。”   夏侯煜明嘿然一笑:“好了,老明,再推托,你便是不给杜宗主面子啦。要我说,董常事与何常事来了是件好事,御兽宗的店铺嘛,迟早是要有的,你这无名基地迟早是要走出去的,光靠你自己,这么一大摊破事,累死也干不完。好了好了,快别说了,有吃的吗?饿死了饿死了!你也忒不够意思,我就算了,二常事远道而来,你也不给接接风洗洗尘……”   何世明却是哈哈一笑:“我临行前从杜宗主那里骗了些好酒,倒是可以助兴。”   董画儿“哎哟”地娇嗔一声:“你可是真是奸诈,居然早早准备好了讨好明长老,我可什么都没备下,只有清歌一曲,给大家下下酒了?”   明镜本来被夏侯煜明的话挤兑得要抓狂,却是叫何世明与董画儿这番说笑间和缓了气氛。   空降两人过来,明镜心中不宁定是自然,不过,随着时日流逝,明镜亦渐渐觉察出了杜子腾的良苦用心。   ==================================================================================   邓勇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着实在整个无名基地掀起了一阵修真联盟热,丹药法器就不说了,先不说合不合用,关键是……那个价格真的是便宜到叫人觉得泪流满面啊!恨不得再来一打!   那些期刊话本也是引发了一阵狂潮,尤其是里面频繁提及一个叫“收音机”的法器,里面的言壁啦、修真频道啦,简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有生鲜壮着胆子向明镜去打探消息,结果回来之后十分让众人沮丧:啊,那个法器在无名基地短时间内还没有办法使用……   啊,那么多好玩的东西都看不了QAQ   然而,当天夜里,他们却突然接到通知,说是基地会在广场上点映部分修真联盟出品的精品好剧,感兴趣的可以去观看。   在枯燥的无名基地,能有热闹看实在太不容易了,不论人族妖族,修士凡人,虽然有人修的寂然之道,可内里如果能了解一下另一个世界,还是不想错过的。   于是,当天夜里广场就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前来观影之人。   投影一开始,闪现漫山遍野的血腥死寂,那种真实震撼的冲击力扑面而来,几乎叫所有生鲜们又回到了小世界的战场之中,刹那间,空气都几乎凝结起来,甚至有修士和妖族身周都情不自禁放出杀意寒光。   不过一转眼,那画面就完全消失,一行大字缓缓闪现:“越界之恋·一”。   故事发生在万妖军与斩梧盟的战场之一,一处小世界,那一个人族修士在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所有的战友几乎死绝之后,终于决定要当一个逃兵,逃离处处杀戮之地,他不想被人杀,亦不想再屠戮生灵,所以最后,只能逃,放弃了师门优待、放弃了光明前程,就那样死遁。   他逃到那一方世界的凡间小村,柴门闻犬吠,阡陌隔炊烟,一切安静宁谧得几乎叫他忘怀曾经伤痛的一切。于是,他就在这一处小村落做起了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岁月流逝,却安详从容,直到他遇到那一个流落村中的少女。   书生和少女,修士与凡人,在这阳光田园间的邂逅悸动发生得那样自然而然……很快,二人便在村人的祝福下结为夫妇,一切看起来那样美好,犹如清晨的露珠,璀璨动人。   可是,当他在村落不远处发现斩梧盟师门中人的踪迹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惊慌失措,他担心他假死之事被揭穿,与此同时,他的新婚发妻似乎亦是有些不同以往,表现得鬼鬼祟祟……   一连串事情发生之后,修士误以为他这妻子是师门派来寻他的探子,而那女子亦未曾解释,只是含着恨意决绝离去,修士沮丧失落之下,几乎是自暴自弃地留在村中,等着师门来抓他,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村落依旧安详美好,只是少了那个为他缝衣做饭的她。   修士曾经去找过她的,他想告诉她,就算她是师门派来的探子,他亦绝不责怪于她,然而他跑遍村落周遭的山脉,却再也没有发现妻子的身影,她好像就那样彻底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多年之后,斩梧盟与万妖军之间的战局在此地到了终结之时,终于波及这个一直幸运的村落,为了保护村人,修士动用了修真手段,被师门发现,等待他的自有师门处罚,好在如今战局吃紧,师门允他戴罪立功,战事之余,他对着昔年同袍忍不住问起当年是否有人追查他的事情。这件事让他怀疑妻子、让妻子一去不返,没有问明白,似乎总觉得心中难安。   同袍却告诉他:他们当年本来只是觉得那处山脉附近有气息出没,有些怪异而去查探,最终却只捉拿到一只小妖,如果不是这一次发生这样的变故,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发现他。   小妖?   同袍点头:一只可以隐匿成人族气息的小妖,除了这隐匿的能耐,一点本事也没有。   那你们怎么抓到的?   同袍哈哈一笑:那只小妖也真是蠢,看到我们竟然露出了真身……   修士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声,似有久久未曾找寻到的答案出现在眼前……   这部影片十分真切地还原了万妖军与斩梧盟大战的场景,可是主线却是一逃离于战场之外的修士,战场似乎只是成了遥远不清晰的背景,但在这背景之下,那个逃兵修士与那只逃离命运的小妖之间的感情,却令原本只是想看热闹的生鲜们安安静静地看到了片尾。   直到影片结束时,修士在人族与妻子之间的抉择依旧显得那样令人心碎,无法忘怀。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观影体验是独特的,所有的生鲜们都情不自禁在想,如果真是有一个叫小白的姑娘,哪怕她是个妖族/哪怕她只是个能力低下的小妖,愿意那样痴情地为了自己挡在师门面前,也许自己当初在那方小世界里,不会在最后的时刻中那样绝望彷徨心无所寄吧?   片中那个为掩护修士蠢蠢地把自己送到斩梧盟中的小妖便叫小白,那个姑娘眼神清亮,笑容短短,就犹如山后清澈的甘泉,与那战场如此格格不入,却又格外叫这些经历过战场的人魂牵梦萦。   于是,当小白真的站到了他们面前时,所有生鲜都情不自禁揉起了眼睛:“小白!!!”   董画儿微微一笑,平日妆容精致的她此时自然是与投影中不同的,可是今日为了配合宣传,她是豁出去了,把戏服穿了起来,赫然便是清山秀水间那个笑容甘甜的妖族小姑娘。   “大家好,我是小白。今天来到这里,是欢迎大家到新开业的御兽宗店铺来看看,《跨界之恋》的许多道具店铺都有售哦~”   董画儿笑着眨了眨眼,整个无名基地几乎都快翻了过来,维护秩序的漩镜一号诸人皆是叫苦不迭,没想到这些土包子追起星来比联盟中那些修士还疯狂!!!   而最后的结果就是,当夜开张的御兽宗第一千八百三十一号店铺被抢购一空,而无名基地的御兽宗影院亦宣布正式开始营业。   从这一日开始,整个无名基地算是正式有了娱乐与消费。   御兽宗这店铺开的时机很巧妙,正是邓勇那一波货物消耗得差不多,众生鲜对联盟的热度极高之时,店铺有董画儿当代言人,许多东西比邓勇带回来的要齐全许多,何世明亲自坐在台前又当掌柜又当小二,店铺接受灵石、也接受以物易物,自然是火爆得不行。   最重要的是,接受以基地积分兑换一些特殊物品,比如罕见灵植、功法等等。   当夜过后,这些特殊物品一抢而空。   明镜与众生鲜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就是既喜且痛。   积分换到这些的物品一般价值极高,捡到的生鲜们当然是高兴的,但痛苦的是,积分清零就意味着要加倍干活才能赚回来,简直是生无可恋。   明镜高兴的是生鲜们消耗了积分,又被店铺大大刺激了众生鲜们干活赚积分的积极性,明日起的基地建设必是再上台阶,但悲伤的是,御兽宗店铺的特殊物品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老规矩,业务结算。   恩,最后,为这些生鲜们的劳动买单的,还是无名基地哪。   这其实等同是无名基地用这些特殊物品兑换了生鲜们的劳动,其中还存在着一些问题,比如积分消耗之后,贡献等阶如何评定等等,但无论如何,有了御兽宗的助力,无名基地倒是越来越兴盛了。   与此同时,董画儿却突然向明镜提出请求。   “您想见一见那几个八卦的贡献者?”明镜的表情很奇特。   以如今董画儿在无名基地的地位,她想见谁,那些生鲜都必是两眼放光五体投地的。   只是,那些八卦着实太过猥琐了些,明镜很怕那些生鲜亵渎女神。   然而,董画儿只是点着头甜甜一笑:“恩,做一点点培训,只要一点点就好。”   培训……?   不知道为什么,明镜总觉得……这个培训好像要搞事。 第393章 死亡之境   邓勇的联盟之行、御兽宗影院及店铺的成立,给基地带来的影响必是长远的,明镜心中有数,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些效果来得这么迅速。   “你是……王强?”明镜微微皱眉,认出了这个悄悄来找他的青年。   王强是个看起来朴实的小修士,修为也不甚高,不过筑基,平日里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但是看得出来虽然朴实,但这王强绝对是个机灵人物,因为斩梧盟里那错综复杂的关系阵营中,这王强哪一派人马都不是,却居然都和他们相安无事,别说是被穿小鞋使绊子,就是争吵也没有过,也算得上是无名基地里的一朵奇葩。   明镜问道:“寻我可有何事?”   王强探头探脑地打量着明镜的办公处,憨厚一笑:“那个……那董仙子不在啊?”   明镜嗤笑:“你若是追仙子来我这儿可是走错了道,老老实实在基地里干活,多赚些积分去那御兽宗的货铺里多买些东西,没准董仙子还能多看你一眼。”   王强摸摸脑袋,讪讪笑道:“不不不,我可不是来追仙子的,我是来寻明长老您的!”   明镜但笑不语。   自从董画儿那投影在无名基地播放之后,十分清晰地诠释了什么叫一炮而红,别的不说,明镜这办公处所都被这群无聊的家伙刺探了不下十次,似王强这等口是心非的家伙,明镜也是看得多了。   王强把身后门一关,突然神情一肃:“明长老,咱们的丹药都装好了,漩镜一号是否不日将出发往重明界?”   明镜蓦然眼神如刀,周身威压若深渊重狱般朝王强当头而下,声音冷若冰川地道:“你从何处得知?!”   王强不过只是众多生鲜之一,按理来说,漩镜界将丹药拉往的目的地是绝不可能知道的!   明镜心中飞速将所有知道此事的人过滤了一遍,无比警觉,不知是否有人在无意中走漏了消息。   王强却是笑得镇定自若,仿佛根本不觉得明镜的威压有多么可怖般,但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却不免暴露了他的神识承受的压力:“……重……重明界……远隔人妖两方战线……漩镜一号……能……能顺利通过么……”   明镜微微一讶,很快收起威压,语气却不改冰寒:“说!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王强咳嗽几声,才从怀中翻出一枚断裂的小小竹片:“战线之中危机重重,重明界在斩梧盟属地之中……我以为漩镜一号应该需要一个向导。”   明镜看到这枚竹片时竟是情不自禁起身接过,心中的讶异之情简直排山倒海,然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传讯于夏侯煜明。   那家伙来得飞快,嘴里却不停吐槽:“我靠老明!你得知道我现在可是紧要关头,前方烽火连天,那地界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我正做着最后的准备呢,你还瞎耽误我功夫……”   明镜成功用一枚竹片堵住了夏侯煜明的嘴。   夏侯煜明亦是一模一样的惊讶:“哎?!”   然后他从怀里亦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竹片来,两个竹片一凑,绿光一闪而逝,竟是组成一枚细长的……竹筹。   夏侯煜明一见王强立在旁边,还有什么不知道,登时哈哈大笑:“我说你小子够沉得住气啊!我都当这向导死在那小世界了,你小子却现在才钻出来!”   王强嘿嘿笑着不说话。   而明镜冷眼旁观,却对王强的身份有了重重揣测。   按理,此人是他们修真联盟安排在斩梧盟的内线安排下的人,应该绝无问题。   可是,这王强当了这么久的生鲜,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而是足足数月!却不声不响,直到漩镜一号真正要出发前往重明界才钻出来,这时机真是选得耐人寻味。   在那小世界之时,还可以说是因为战局复杂,他们约定的联络方式根本没来得及用就天崩地裂,可是到了无名基地中,还这么沉得住气……明镜心中难免对此人就有了些猜疑。   杜宗主那句“你们基地的生鲜中亦是人才济济”现在想来,竟是大有深意。   仿佛知道明镜心中所想,王强笑道:“不只是列位想找向导,我这向导……也不能导错人哪,是不是?”   明镜挑眉:“怎么?你到现在才确定我们的身份?”   既然明镜已经单刀直入,王强亦不再掩饰:“不错。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斩梧盟或万妖军哪一方隐藏的势力?与你们来往,此事可大可小,我身后亦有无数干系要担,还请见谅。”   夏侯煜明是个外粗里细之人,闻言便微微眯了眼:“哦,原来这丹药是你们要交易的。嘿嘿,斩梧盟中的人却问我们买丹药,可真有意思。”   他们那内线也真是有意思,竟然安排了一个买家之人来接应他们,想来也确实很绝,这等买卖双方均是担着风险,由买方的人来做,他们必也是追求稳妥为上。   王强被夏侯煜明戳穿身份,面色不免微微一变。   明镜却趁胜追击,冷笑道:“我们的实力可还让你满意?”   王强知道自己这番潜伏下来刺探对方实力之举已然惹得对方有些不快,但他只能强压下心头那些紧张的情绪,笑道:“修真联盟的实力深不可测,我亦只见到冰山一角,待我回禀家主之后,相信敝族与联盟之间还会有更多合作之处!”   王强这番话明里是表达和解之意,暗里何尝不是在以双方的交易在为自己的安全做保证。   夏侯煜明与明镜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小子,这就开始害怕胆怯了,也不过就是这样。   在两只老狐狸面前,王强这点心眼儿提鞋都不配。   夏侯煜明压根儿不接他的话,只将他后领一提:“哈哈,别废话啦,这买卖耽误得够久了,我们得赶紧出发!”   王强面上表情犹自愕然,他心里还筹划着下面几个来回如何达到目的呢,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而夏侯煜明拎了王强不算,还回头狠插明镜一刀:“我说老明啊,今天你这生鲜里是出个向导,明天要是万妖军和斩梧盟闹几个别的出来,你这基地定然更热闹,想必杜宗主定是乐见的,哈哈哈哈……”   明镜心中正在思忖此事,王强潜伏如此之久而他未曾觉察,竟被这么一个交易方的家伙差点看清了联盟的老底,说出去简直是丢人,而且现在还只是合作方,若是来个万妖军或者斩梧盟的卧底呢?这些生鲜们除了好好调教之外,细致的梳理怕更是必要……   但这般被夏侯煜明直接捅出来,明镜怒而冷笑道:“那便祝你这一路滚得平安!哦,我关心这干嘛,反正要是货物损失,你必也是要全额赔偿的,希望你准备好这赔偿金吧!”   夏侯煜明连忙“呸呸呸”:“卧槽老明你TMD够狠的!就不知道我们这些出航的就求个吉利吗?!”   说话间,他人已拎着王强远走,眨眼间,人已经上了漩镜一号。   “咦,队长,怎么还要多带一个人?”   “喏,这就是咱们的向导了,刚刚才自个儿露面的。”   不过一句话间,那些递过来的奇特眼神就让王强知道,自己在这漩镜一号上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一时间,他竟有些后悔自己自作聪明去潜伏刺探的决定了。   这修真联盟只从隐约显露的实力来看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原以为那弘宇找到家主说的只是夸大之辞,族中众人皆道守一轩早是明日黄花,过眼云烟,弘宇不过丧家之犬,为了虚张声势难免将其背后的势力言过其实,可现下看来……弘宇的话,非但没有夸大,反而是太谦逊了些!   联想到这修真联盟拥有漩镜一号、自动提取炼丹炉、跨界通讯等诸多逆天的手段,还有漩镜界那影影绰绰显露出来的与众不同的昌盛繁荣,这一方未曾在诸界显露的强大势力竟还敢在前线救起这么多人,将万妖军与斩梧盟视若无物……这滔天野心几乎只差昭告天下!   与他们合作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思及家族现下的处境,王强只有一声长叹,也许不论对错,现下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上次那方小世界已经不存在,而且,此次是从无名基地出发,路线需要重新设定,一番商定中,王强倒是老老实实有一说一,按照他的说法,在其余世界中穿行只要小心一些,避开那些驻守的大能就好——其实也没多少大能,因为万妖军与斩梧盟忙着抢前线地盘,真正战力牛叉的家伙早就被安排到了前线或是驻守在后方重地,他们避开这些要地就好。   最棘手的还是在前线,两方势力交火之处,现在整个周天诸界沿着人妖二族势力的交界处便犹如一个随时在喷发恐怖能量的角力场,不知哪一点会突然被引爆造成连环爆炸将他们这小小的舰队也卷进去渣都不剩。   上次他们穿越火线的遭遇足以说明形势的严峻,如果不是萧辰及时出手,他们这些人有没有命还两说。   王强给出了诚恳的建议:“不若先至这银霜界,银霜界与水连界、丹阳界、锦析界都相连,后面这三界俱是在战火之中,到了银霜界,我们观察这三界交火的情形再决定从哪界借道。”   夏侯煜明看着那诸界堪舆图,当即拍板道:“便这么着!”   一路无话,漩镜一号十分平稳地抵达了银霜界,看到漩镜一号的舰桥都渐渐变幻颜色,与这漫天霜雪的世界融为一体,巧妙地隐匿起来时,舰上所有修士的心都情不自禁提起。   此界一过,下一界就必是烽火连天、性命难说的两族前线,在这两大势力轰隆隆的角逐碰撞中,他们这漩镜一号就像狮虎相搏下的一只蚂蚁,小心翼翼穿过这猛兽交战的地盘,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踩死在泥里,痕迹都不会留下,务必权衡再权衡,小心再小心。   冰霜之中,漩镜一号静静悬浮,观察着周遭动静。   此界位置这般特殊,既与前线紧密关联,必会有蛛丝马迹显露出前线战况。   可是,这里太安静,漫天雪花飞扬,冰川静美仿佛亘古若此,都感觉不到时间在静静流逝。   第三日上头,就是提出这条路线的王强都有些坐立难安,好似自言自语,又是在拼命解释:“这这这不应该!哪怕就是补充军力、补充物资,此界也应有动静!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周遭雪景若堆银般耀目美丽,在这种持久的、悬而未决的压力之下,这单一的景象只会令一切负荷加倍累积,叫人越来越烦躁不安。   而夏侯煜明粗豪的面孔却仿佛是用最粗砺的石头斫成,丝毫也没有动摇,眼睛中依旧平静无波,只吐出一个字:“等。”   然而,七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到得第三十日上头,漩镜一号的舰桥打开,夏侯煜明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空气:“走,下去看看,都小心些。”   周身贴好隐匿的符箓,漩镜一号的队员犹如灵巧的雪貂一只只消失在风雪中,夏侯煜明抬头看向这始终阴沉若铅的天色,眉头渐渐隆起。   整整一个月了,这个银霜界处处透着邪门,那三界的万妖军若是有什么动向与后方联系,必是要透过此界,整整一个月,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太古怪,太古怪了。   按照约定,四个时辰之内,修士们陆陆续续返回,却均是一无所获,这个银霜界除了冰雪还是冰雪,根本没能发现什么痕迹。   夏侯煜明眉毛皱得更紧:“如果再没有什么发现……”他转头看向王强:“其余三界的界壁穿越之处你是知道的吧?”   王强忐忑地问道:“您是已经有了决断?”   夏侯煜明此时的神情叫人辨不分明:“总不能这么一直等下去,要是万妖军都死绝了呢,难道我们在这等一辈子?”   王强心头依旧惴惴:“那依您之意,我们要选哪界通过?”   这三界可不比先前他熟悉的那个小世界,本来如果不是战局突然因为孔云等人的参与而突然变化,王强是有法子令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穿越战线混到界壁穿越之处的。   可三界远比那一方小世界要大,若论战争的场面恐怕亦更是争夺得炽烈,王强纵然在前线混过不短的时日,也绝无把握带着整个漩镜一号安然穿越,而且,越是对战争了解,王强越是知道,前线之中,太多偶然的因素决定着你的生死,也许你计划万全、修为通天,可也许就是躲不过战阵中冥冥的天意。   就比如那一个小世界,他为家族在其中潜伏数年,混通了所有关节,本以为偷渡一个飞行法器不过是手到擒来,可谁能料到前线指挥官发起疯来要毁灭整个世界、还要搭上所有人的性命呢?   如果这一次漩镜一号不能顺利通过……家族的一线希望也许就会从此断绝,甚至,还可能招起斩梧盟的注意引来灭顶之灾,王强甚至都做了如果暴露便自爆元神的准备。可是,如果有一线希望,谁又想死呢?特别是求长生的修士们。   因此,此刻的王强无比紧张,几乎是屏息在等待着夏侯煜明给他一个安心的回答,他期盼着能听到放心的、靠谱的解释。   夏侯煜明却是一脸无所谓地往舰长宝座上一靠,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睡觉。”   王强:……   妈的,我紧张得快尿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睡你麻痹啊!你堂堂元婴大圆满的修士还需要睡个球!!!!   可夏侯煜明那是什么人啊,你当面骂他他都能当面给你睡过去,更何况你只不过在腹诽,最多就是把你自己气坏而已,他老人家已经开始打鼾了……   在一舰不甚宁定的休息夜中生生煎熬了一宿,王强拼命搜刮着自己脑海里对于那三界寥寥的信息,到底选哪界好呢?   丹阳界光是那险恶的天然环境和艰难的越界条件就令王强下意识觉得要敬而远之;锦析界听闻因为资源丰饶战局最是胶着人妖两族皆有超级大能驻扎,不好不好;而那水连界却是战火最强大的一处,斩梧盟中兵力补充最多的战地之一,听起来就很恐怖……   这一夜,王强搜肠刮肚,最后却只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建议这么一条怎么看处处都是死路的路线。   而夏侯煜明刚刚从他的宝座上爬将起来、揩着眼屎时,王强便已经迫不及待扑到他跟前:“夏侯队长!你到底选的是哪界?!我们要如何过去?!”   夏侯煜明仿佛唬了一跳般地拍了拍胸膛:“哎哟喂,你小子吓死老子了!”   王强根本顾不上同他耍宝,只急切地将自己知道的三界之事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那丹阳烈火中越界漩镜一号绝不可能保持隐身,岂不是要暴露在半空之中,太过危险……可妖王/合体级别的大能亦不是闹着玩的,只怕神识一扫我们便无所遁形……战局太激烈的地方,说不准就会冒出什么家伙来……”   王强毫不停歇地说了半晌之后,夏侯煜明才剔着牙吃完了早饭,他只懒懒打了个哈欠:“想那么多干嘛,抓阄吧。”   王强蓦然间瞪大了眼睛,舰队上原本竖起了耳朵的诸多队员亦是犹如被什么法术定住了身形一般,个个僵在原地,只有个别不小心摔了手中的东西的发出巨大声响,却越发显得情形诡异。   夏侯煜明双眼一瞪,环视当场:“这些世界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谁知道?哼,既是不知道,选哪个都一样,还不若调整好状态随时应变,想那么多干嘛!行了,不抓阄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夏侯煜明却再次问道:“这三界的穿越点,哪个最近。”   王强:“锦析界的。”   夏侯煜明断然道:“行了,就它了,出发。”   全体吐血啊有没有!!!!   敢情关系生死的事,您老人家不抓阄改选最近的那个了???   然而,舰长就是舰长,任何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质疑。   漩镜一号在死寂中朝着最近的那个穿越点而去,夏侯煜明冷硬若金铁的声音隐隐传来:“……记住,哪怕你有万全准备,航行之中,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与其想着万事具备,不若练就一颗万事不怕的心!”   这话叫舰长所有成员心中一凛:“是!”   修行,修的是道,更是修心。   若是航行之途中,这也怕那也惧,最后只能裹足不前,倒不如随遇而安,大不了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唯有心中无畏,才可一往无前!   而到得水连界的穿越点前时,夏侯煜明却突然微微“咦”了一声:“慢。”   漩镜一号渐渐停了下来,夏侯煜明看着下方飘落的雪花,浓眉不由一皱:“漩镜一号,可能透过积雪看清地形?”   漩镜一号传来“滴滴滴”之声:“地形扫描图已经生成,是否查看?”   “是。”   然后,一副副清晰的图像便投影在舰桥上。   王强先是疑惑地看着那重重冰川,不明白夏侯煜明在看什么,可随着那图像一副接一副地展现,王强与其余所有人一样,情不自禁地惊讶出声。   那投影中,冰川犹如被开天巨斧劈开,开辟出宽阔的通路,通路之间无数密密麻麻的痕迹,细小的犹如芝麻的密密之点,巨大的犹如陨石巨坑,一个接一个,绵延朝前方而去……赫然消失在那水连界的穿越点中!   王强双唇颤抖:“这是、这是万妖军在增兵!”   地上的痕迹令他想起战线上那些亲眼见识过的恐怖妖族,还有只活在斩梧盟军士口中的恐怖传说,他一直以为斩梧盟军中对于万妖军兵力之说多有夸大,还曾经对那些讲恐怖故事的兵士嗤之以鼻,没有想到,他今天竟然见到了……大如陨石的巨坑,一个接一个……几乎可以想像那魁梧得顶天立地的庞大身躯,若是发出轰隆咆哮界壁都在颤抖的恐怖景象,可万妖军连这样恐怖的大妖都出动了这么多!水连界那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夏侯煜明眯起了眼睛:“看来这银霜界并不是没有动静……而是我们刚好错过了最大的动静啊。”   那样壮观的景象,遮天蔽日的妖族援军看不到头,亦不见尾,斩开冰川,沿着撕裂的大地跋涉前行,直到消失在漩镜一号的身下——水连界的穿越点中……   而这一切恐怖的痕迹最后都掩盖在厚厚积雪之下,难怪他们久等而不见动静。   王强颤抖着长长吸了一口凉气,久久才吐了出来:“这般规模的增兵,前线打了这么久亦是前所未有,那水连界定然已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煞气冲天……”   那种恐怖的尸体相摞的景象,小世界中并不多见,更多的只是活在那些经历过大世界战争的老兵口中,王强对那些经历原本只是觉得夸张可笑,可是,当看到地上那些清晰的痕迹之后,他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双腿已经开始发软,尸山血海……原来当真不是笑谈。   好半晌,王强才惨白着脸色颤声道:“咱们走吧。”   夏侯煜明亦点头:“好。”   王强略微放松了些精神,无论如何,能避开一次必死的命运总是好的,看来这一次他们总算还有些气运,至于接下来两界如何选,恐怕更要仔细斟酌……   便在此时,夏侯煜明已经下令:“漩镜一号,准备越界,走!”   王强一呆,突然间反应过来吼道:“卧槽!你说什么?!”   舰桥上传来越界引擎发动的轰鸣声,伴随漩镜一号滴滴的轻鸣:“越界准备完成,目标:水连界。三,二,一!——开始越界!”   这一遍的王强大脑中是空白的,而舰上其他成员的内心深处是懵逼的,这一刻,他们的神识是同步的——都是同步播放那个犹如一个个陨石巨坑的脚印,不知道漩镜一号够不够对方踩上一脚的,恩,也许对方踩中也完全不会觉得硌脚呢。   就这样保持着空白的大脑,诡异的神识,舰队成员们双目放空,只是凭着长久以来的操练和下意识维持着漩镜一号的越界行为。   而当轰隆一声巨响,漩镜一号拉响恐怖的警报时,所有人才如梦初醒:卧槽!!!刚刚那是什么!!!怎么天好像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这TMD是什么恐怖的法阵?!   而后,当漩镜一号在空中犹如抄水乳燕般掠起空间道道涟漪地巧妙穿行并且隐匿身形时,所有人才看清刚刚那是——一条腿。   恩,只是一条有点粗的腿腿,抬起时——天亮,放下时——天黑。   遮天蔽日啊。   而当漩镜一号远远、远远飞开,哪怕是以撕裂出空间通道的急剧速度飞出许久之后,他们才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有一条腿、一只眼,头颅却在云层,独腿却可遮天蔽日的巨大妖族,人族大能的滔天法术落在它身上不过犹如一朵朵细小烟花,徒见光影,不见效果。   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家伙啊……   这妖族每一步落下却都能留下一个个巨大的深坑,溅起巨大的红色水花——整个水连界本就是水灵力充裕,水力富足之地,如果忽略掉那红色水花中夹杂的碎肉块,几乎会以为它不过只是在随意徜徉。   可那些深坑却犹如有法力般,很快蠕动着迅速被填充,再然后就是落地、水花。   漩镜一号上有人情不自禁地开始呕吐起来——那TMD哪里是地面,那里是无数修士堆积起来的血肉之山!   当大能的法术无法阻挡这妖族踏碎地面的法阵禁制时,那便用低阶修士的肉体填上吧——不,不只是修士,亦有妖族。   人肉填充战术如此有效,每每让庞大妖族的独脚踏破血肉、踩不破法阵,那就让低阶妖族去战斗、去撕裂、去驱逐这愚蠢的人肉游戏好了,至于那轰隆再一脚下去,再也分不清你我、彼此交融的红色水花,在大能们视界域如棋坪的冰冷视线中,不过小小一角,连点波动都吝于恩赐,算得了什么呢?   王强眼角发红、胸膛间蓦然滚烫,那些被无数刀剑逼在身后,不得不握紧法器冲上去与各种模样古怪、眼中却含着一样恐惧的妖族战斗的日子仿佛又在眼前,他情不自禁地冲过去一把拎起夏侯煜明:   “你TMD非要来这里做什么!找死吗?!你TMD怎么不自己去死!!!我TMD还不想死!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恐惧到极点、愤恨到极点、无力到极点的宣泄,双目赤红,双手颤抖,胸膛中那颗心随时可能因为恐惧而爆裂、又随时可能因这恐惧而迸发无尽力量。   夏侯煜明一双眼睛平静若压抑着火山的冰川,他只冷冷将王强一拂:“去,别碍事!”   王强整个人犹如被巨力碾过,顿时委顿在地。   这一刹那,方才因为恐惧而升起的力量仿佛悉数消退,加倍的恐惧令他情不自禁瑟瑟发抖,牙关打战,脸色惨白犹如死人。   而夏侯煜明从舰长之座上缓缓站起,高大身形犹如巍峨山川立在所有人面前,足够遮蔽一切风霜雨雪:   “看到了么?这,才是真正的周天诸界。”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一个个联盟的修士,令他们情不自禁战栗发抖。   “什么丰饶的资源、罕见的灵物、前所未见的种族……”夏侯煜明发出一声嘲讽似的轻笑:“记住,你们眼前看到的一切才是真实。”   一双双透着畏惧的眼睛看向舰桥外那恐怖的一幕,大修士的身躯被那独目中的血光刺中,轰然巨响,血雨漫天——眼前遮天蔽日的血腥凶煞不过是两个种族的疯狂碰撞下的小小一角。在这小小一角里,生命如此廉价,且不如法阵上的一道花纹来得有价值,大道万载才能成形的世界这般脆弱,轻易被撕裂践踏,叫无数生灵失却家园。   恍然间,仿佛又看到天空那一处处巨大的裂缝,那贪婪入侵的凶恶妖魔,吞噬亲友,踏碎家园……   “如果你们软弱,如果你们害怕,眼前这一切都将会在我们的联盟再次上演,诸界从不是游乐园,这里是强者的屠戮场。坐上漩镜一号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代表联盟踏进了这修罗场,你的畏惧、你的退缩……都意味着联盟悲惨的未来。现在,闭上眼睛,问问你自己,该如何选择?”   不过刹那,那原本因为恐惧而急促轻浅的呼吸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不过……只是妖魔而已。   这周天诸界的人族、妖族不过只是长相不一样的妖魔罢了,他们能战败强大的妖魔,一样能战败这些东西!   如果联盟需要他们来守护,那就再战一次吧,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没有!!!   王强呆呆看着眼前这群奇怪的舰队成员,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和他一样害怕得发抖,可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为何却像脱胎换骨一般双目幽深神情平静,那就那样从容地操纵着这漩镜一号穿梭于这死亡之地!   明明只要一点偏差,不论是那擦肩而过的巨大独腿,还是那些大能五光十色的法术,这整艘法器都会立即灰飞烟灭,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会立时魂死道消,为什么他们偏偏突然变得这样平静从容?甚至从容到他隐隐感到另一种恐惧与害怕。   这些修真联盟的人,为什么和他所知的任何人,任何人族、任何妖族都完全不一样?就好像,他们的外表虽然是一样的,可内里燃烧的、跃动的什么好像强大到坚不可摧,哪怕眼前这样可怕的境地都不能将他们击垮,反而令他们更加强大。   这一刻,王强勉力支持着虚弱的身躯挪到夏侯煜明身边:“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什么,叫你们能如此义无反顾地投入这疯狂的死亡境地之中……   是什么,叫你们在这样的境地中还能这样强大……   这一刻,王强已经再没有别的念头,哪怕是要死,他也想死个明白。   夏侯煜明却是盯着这血色屠戮的修罗之界,双目隐隐放出光芒来,口中却有些心不在焉:“啊,一个生鲜哪怕是批发价也要一千呢……”   生鲜?批发?   王强看着遍地断肢残骸,终于想起了生鲜的定义,想起了身为生鲜的那些日子,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大盆血来。   明白真相的王强,眼泪掉下来。 第394章 繁忙捕捞   夏侯煜明看了一眼脚下吐血的王强,才堪堪回过神来:“年纪轻轻,心境这般容易波动,啧啧,你要好好控制你几己,否则长此以往不利于大道修行哪……”   王强吐的血更多了。   夏侯煜明眯了眯眼睛,此时,在他老人家的眼中,漫天的血肉不再是令人恐惧与呕吐的血腥杀戮,而是变成了生鲜的海洋,还债的天堂。   “漩镜一号全体都有!准备,隐身模式全覆盖!”   “是!”   “是!”   “是!”   这一组人马便是全权负责隐身模,   “空间极速跨越模式全程打开!”   “是!”   “是!”   “是!”   “漩镜一号!”   “嘎?”懵逼的器灵都已经准备进入待机模式围观这些人类搞事了,居然被点名了???   如果说舰长是一舰越界飞行舰的大脑,那毫无疑问,飞行舰的器灵便是整舰的心脏,舰长全权决定舰只的动向,一切决策的最高权限都在舰长一身,探险队其余队员皆是为了配合、执行舰长的决策而存在,犹如四肢手足,就像方才的隐身与空间极度功能,都需要队员来配合执行,可这一切如果离开漩镜一号的器灵,却都无法实现,或者说,将实现得非常困难。   有了器灵,修士的操作更加简便直观,更加贴近修为方式,而不需要为了舰只本身的特性更改自己的习惯。   可往往,器灵都是那个缄默的隐没在一切决策、一切执行背后的无形身影,常常被忽略,所以,这次在搞事的重大节奏前被点名,漩镜一号有点小懵逼,就是其余准备就绪的队员们也有些莫名其妙。   而夏侯煜明口气却是最严肃不过:“你还记得在那小世界坍塌前的事吧?”   漩镜一号:……   原来这篇还没翻过去呢。   “阵前最忌兵将相疑,其他人我都不担心,你却是有过前科的。”   漩镜一号蔫蔫的“哦”了一声,不就是上次他擅自变身把所有人都吓一大跳的事情吗?   “你……也是我们探险队的重要一员,大家荣辱与共、休戚相关,这等关头,万万不可掉链子,知道吗?”   漩镜一号的语调上扬:“哎?”   探险队的重要一员???   原来身为器灵,它不只是那种随叫随到、只负责执行命令的、舰只的附属物吗?   原来,探险队的一切成就……也都算它的一份儿吗???   其余队员看到这样的漩镜一号,都有些忍俊不禁,甚至开口调侃道:“就是啊,你的月钱……可是我们当中最多的呢!”   漩镜一号忍不住反驳道:“才没有呢!你们每个人每个月都领了那么多御兽币!我一个子儿都没看到呢!”   那调侃它的修士哈哈大笑:“你烧掉的灵石!你养护的费用!你掉块漆、加点新部件的御兽币都够我们修行成仙了!难道不是你的月钱最多?”   其余队员皆是哄笑道:“就是!就是!”“为了你,队长还欠着御兽宗几个亿的债呢!”“哈哈,你的月钱可比我们大家所有人加起来还要高得多呢!”   漩镜一号迷糊地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每次队长和炼器学会对账吵架的时候,它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谁叫学会给它装的侦探法阵太强大灵敏呢……   夏侯煜明亦是微笑:“好了,你嘛,特殊一些,多些花销也正常。”   如果夏侯煜明说这话时没有那一脸心疼的表情就可信了呢。   讲真,如果夏侯煜明有个儿子,他对他儿子最好恐怕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好几个亿的御兽币……足够他养十八个败家子,败几辈子了……   漩镜一号努力地道:“昂!那我会加油哒!”   夏侯煜明:“恩?”   漩镜一号想了想,更正了回答:“那……我会听话哒!”   夏侯煜明点头:“恩,这才对嘛。等会儿呢,你就乖乖地变成上次那个天字阶甲十三号模型……”   “噫?”原本以为要它听话的意思是不准随便变身,感情……这次居然是要它变身?!   夏侯煜明看到漩镜一号惊讶得舰桥窗口都瞪大了,咳嗽一声,点了点外面那些漫天横飞的血肉模糊,严肃认真地道:“看到了么,一个值一千呢!好好选!那些好货,值得更多!”   然后他叹了口气,萧瑟地道:“咱们队呀,还是穷哪……”   这话的深处真是意味非凡,为什么穷呢?欠债。为什么欠债呢?因为花的钱多。谁花的钱最多?漩镜一号呀。   漩镜一号马上内疚地道:“我一定好好赚钱!好好捞生鲜!”   夏侯煜明露出一个满意的奸诈眼神,随即口气一凛:“漩镜一号!天字阶甲十三号变身!全力以赴,捞生鲜!!!”   “是!”萌萌哒的声音浑然不知道自己掉进奸诈人类的算计之中,满脑子都是那些漫天横飞的血肉,不断从各个角度计算着那些血肉原本的潜力、资质,想方设法、殚精竭虑地判断生鲜的质量。   更好、更快、更强……地捞生鲜,这就是现在漩镜一号的全部追求。   喇叭一样的碟子+方方正正的箱子组成的古怪模样再次重出江湖,啊,不对,还是有些不同的,现在是喇叭一样的碟子+三个方方正正的箱子,一拖三嘛,刚刚好。   于是,这恐怖妖族与人族大能横行肆意的战场上,悄然发生着一点点变化。   被击飞出去的瞬间,徐丹知道,纵使方才那一击不在要害之上,自己侥幸得以保全经脉丹田,可是……如今自己灵力枯竭,护身丹药也已然用尽,纵使周身完好,这数千丈之地坠落下去……没有灵力护体,也必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再加上底下那些密密麻麻进攻的妖兵……   没有想到自己堂堂天灵根的绝世天才,本以为大道坦途轻松在握,却遇到这样的大战、那样的征召……最后居然要落个活活摔死在敌军中的可笑结局……   在他胡思乱想,自嘲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突然一股吸力凭空而至,下一瞬间,徐丹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被牢牢固定,全身上下,连眼皮都没办法动,周遭一片死寂,他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大块血肉模糊的鳞片,竟然只是一只妖族!   老天!刚刚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突然会和一只妖族关到了一起?!   思及自己方才的状态,还有眼前那没有半点完好的妖族肌肤,再想到诸界那些黑暗恐怖的传说中,以修士尸身神魂为原材料的魔门祭炼之道,徐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他宁可摔得粉身碎骨、哪怕是被妖族分尸也好过现在的下场!   可是,此地更加叫他恐怖的是,他竟然连自爆都没有办法做到!   绝望恐怖在他心中不断交织……他此时已经后悔方才没有在半空中自我了断了!【萌萌哒漩镜一号乱入:切,你们都是我要还债的资产!资产!我会随意让自己的资产损毁吗?】   如果此时有人从混乱恐怖的战局上方俯视,就会发现,在妖灵二气翻涌若惊涛骇浪,二族生命如东逝之川般哗啦啦消逝之际,一条隐秘的、古怪的气息正愉快地穿梭其间。   或者是在那巨怪的独脚落下的刹那,隐约的空间波动自那庞大到遮蔽一方天地的足底一闪而逝,足底落下之时,那溅起的水花好像无缘无故地少了些什么,血色淡了些,质量也轻了些。   或者是在大能无数法术犹如流星雨自天际坠落的刹那,空间波动若雨打大地般涟漪连连,然后大法术从天而降之际,地面焦枯,飞沙走石,迷蒙的一片中,安宁静寂,就好像那些本应该有的绝望嘶号被什么无形巨兽吞吃了一般。   或者是一对从战局开始打到现在的生死之敌,人族修士的灵力已经耗尽、丹药已经用完、法器都开始密布裂纹,妖族的妖力也已经干涸、坚固的鳞甲上伤痕累累、似乎连无数伤口上的鲜血都要流尽……可此刻他们已经杀到大脑放空,只剩下最坚固最顽强的意志支持他们继续战斗,哪怕是肉搏,用牙齿、用爪子……他们是最优秀最强大的战士,战士的结局……便是终结在战场上,哪怕再下一秒,他们必是神魂俱灭、同归于尽的结局。   然而下一秒,空间微微掀起波澜,一切都消失了。   没有什么人族,没有什么妖族,没有什么战斗到油尽灯枯的战士,就好像连这场最顽强的伟大对决也从来不存在一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容正桓狠狠拍下最后一掌,见山河撕裂出巨大裂痕,露出底下汹涌的岩浆,无数低阶的修士妖族哀嚎着坠入那撕裂出来的深坑之中,便是那几只巨大的独脚妖族亦是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不甘心地坠入其中……   而他本人亦是灵气耗尽,不断下坠,可他却仰天发出哈哈大笑,此战当真是痛哉,快哉!些许牲畜,生出了些灵智便妄想颠覆人族统治,做你的清秋大梦!   他容正桓便是拼却这千载修为也定要在一场惊天决战中让妖族付出代价!   独刑……这样珍贵的妖族它们都投放了十只,他这最后一击便干掉四只,痛快!痛快!痛快!!!   这疯狂的修士在哈哈笑声中不断坠落,坠入他为别人、亦为自己打开的炼狱。   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对……   即使到了这油尽灯枯之境,大修士敏锐的神识依旧觉察到这将将撕裂开的深渊之中,隐约有些微波动,最后一点神识扫去,古怪而隐约的对话传来:   “那个太占地儿!!!不准捞!!!!不!准!!!”   “这个值钱!”萌萌哒声音轻快地响起。   “不不不不不不不——!!!噢……”伴随着前一个声音长长的痛苦呻吟:“好了!你满意了!!才一只!才一只!!!二号舱已经超载了!超载了!超载了!!!快!快给我丢出去!”   那萌萌哒声音弱弱地道:“……那个,太大了,好像卡住了QAQ”   “……卧槽你大爷!!!!”   容正桓心中一凛,捞?捞什么?丢?太大了???   原谅这些对话信息量太大,就是容大修士自认为一生中见多识广也一时无法反应。   这深渊是他方才竭尽最后一点灵力刚刚撕裂开来的,难道正巧潜伏着什么魔物?   哪怕是灵力枯竭,大修士之能亦不可小觑,不过眨眼间,他的身形已经来到空间诡异波动之处,他环视因为太过接近地底而显得格外黑暗之处,头顶那一线天空微弱的光线到了此处几近于无,可大修士敏锐目力依旧将四周一览无余,似乎一无所获。   不!不对!   空间……容正桓目光如炬牢牢看向某处,神识亦全力在那点凝聚,然后古怪的对话再次响起:   “快走!被发现了!”   空间风平浪静,连一头发丝的波动也没有。   空间依旧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动静。   空间……还是风平浪静,恩,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时,好像觉得已经过了漫长的一甲子般崩溃绝望:“说好的乖!乖!听!话!呢!!!快!点!走——!!!!”   容正桓冷笑一声:“既已被本座发现,你们就哪儿也别想去了!”   他凝聚起元神、元婴中最后一点元力,便要发动一击之时,突然一股莫名其妙的巨大吸力袭来,再然后这堂堂分神大修士便觉眼前一黑,一只庞大的兽脚贴在眼皮上,浑身上下却完全动弹不得,讲真,这种待遇……容正桓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刚刚失却对身体的控制之前,他好像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点幻觉,那巨大的碟子拖着三个箱子的……到底是什么鬼?!   萌萌哒声音再次响起,特别骄傲,特别神气,特别自信:“这个值钱!还不占地儿!”   那崩溃的声音几乎是虚脱地在喘息,好像伴着其他几十个精疲力竭、惊吓过度的呼哧喘气声儿。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那萌萌哒声音“呃”了一声之后确认道:“……对吧?”   一个崩溃而颤抖的声线道:“我说,你们的三个生鲜舱都已经超载了吧?我们……我们可以继续上路送丹药了吗???!!!!”   说到最后,那声音几乎已经快哭了出来。   其实,真的不能怪王强胆子小,任是谁,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单脚落下便可踏破山河的妖族……就那样被强大的吸力裹吧成一团再压缩到变形发出卡啦啦的骨骼破碎声被塞进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都会有心理阴影的好吗?   如果再加上一个差点一指头把他们摁得全军覆灭的分神大能呢?!   跪求心理阴影面积/(ㄒoㄒ)/~~   讲真,就是舰队上赚钱心最切的夏侯煜明也是心如擂鼓,刚刚差点没喘上气儿来。   如果不是这分神修士已接近油尽灯枯、还妄图全力一击露出破绽,如果方才整只舰队的配合稍微差那么一点,时间只要晚上那么一眯眯,对方雷霆一击将直接笼罩漩镜一号,夏侯煜明计算过,全舰没有一人能够幸免;如果他们把握的时间再晚上一眯眯,对方蓄力未完成,漩镜一号再怎么吸也是白搭,全舰人员剧烈的消耗之后,对方的恐怖一击他们更无力抵抗……   总之,时机只要出一点点差错,那么现在他们整只探险队的人还能不能喘气都两说。   现在看来,这种协同操作与面对面的实际战斗相比亦无甚差别,还因为群体协同,若是你稍有差池便会连累全舰队友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漩镜一号一路行来,便是靠着这般在险境中历练而让修士们的能力得到极大的锻炼。   可是,即使是一路行来的所有经验,加起来也远远不如方才那一吸的操作更令所有人收获更多。   时机、心志、信任、操作,缺一不可。   这是决定一场战役最重要的几样元素,奇迹般地在方才那明明离战斗十万八千里的情形下全部具备了,如果不是情势紧张,恐怕有数人当场顿悟之后就想闭关突破去了。   方才那一刹那,可以说是全舰人员同时超水平的一次超常发挥。而现在他们还能在心里骂娘,王强还能哭泣……都要感谢全舰人员的这一次超常发挥,感谢冥冥之中的天道庇佑,让方才那一刻,全舰没有一个人掉链子。   可有人好像不太懂得感恩哟,萌萌哒的声音失望地道:“啊……这就满了呀。”   言下之意好像是还没捞够本呢。   不待全舰的人在心里骂完娘,它竟然还用舰桥上的灵器之光制造出blingbling的眼神朝夏侯煜明卖萌道:“我们下次可不可以再多装几个生鲜舱?”   夏侯煜明:“……呵呵。”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道:“漩镜一号,出发,前往最近的空间穿越点。”   再怎么不情愿,命令就是命令,诡异的空间波动犹如细细的水花吃力(?)而无声地穿越整个战场,朝着空间穿越点而去。   途经那些血肉横飞的恐怖场面时,即使是心有余悸的一众队员都不由异口同声地叹息道:“啊……这么多的生鲜……”   可惜装不下了QAQ   再会了,亲爱的生鲜们哟~   ==========================================================   满载而归、继续前行的漩镜一号还是有些变化的。   首先,因为生鲜舱的超载,完全没有办法变形恢复常态,于是一拖三的奇葩造型要维持到卸货之后——卸完所有生鲜之后。   所以,这一路他们都必须保持这古怪的造型抵达重明界,再从重明界返回……   其次,还是因为生鲜舱的超载,当有修士谨慎地提醒:“队长,我们带的灵石好像不太够。”   夏侯煜明很诧异:“怎么会?”   灵石在修真联盟属于管制物资,在联盟中,平时用于流通、购买的都是御兽币,灵石一般而言,并不允许直接用于买卖,也不方便。   但如果有修士在布阵、修行之时需要使用灵石,就需要向御兽宗提起兑换,用手头的御兽币来兑换灵石。   似夏侯煜明这次从修真联盟出发之时,因为充分考虑到往来漩镜界、无名界、重明界,中间还要跨越重重世界的需求,所以,灵石绝对是联盟最先给他们补足的战略物资。   便是对其他修士有限制,也绝不可能限制漩镜一号对灵石的使用啊!   这种东西,充分考虑了余量之后,御兽宗肯定是给他们补得十分充足的,怎么可能出现灵石不够的情况???   那队员咳嗽一声,看天看地,见夏侯煜明兀自一副百思不解的表情,他才小声提醒道:“也许……御兽宗当初没有考虑到各种情形?”   夏侯煜明眉头紧蹙,随即恍然:“我知道了!一定是御兽宗那帮黑心的家伙短斤少两!压根儿就没给我足够的灵石!!!”   队员:……   终于对自家队长的无理取闹再也看不下去了,队员无语地道:“是的,谁能想到漩镜一号需要在极速状态下实现短距离空间跨越一千多次,保持隐身状态累计长达六十多天呢……”   “啊?”夏侯煜明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那队员。   对方却是一脸诚恳,好像怕夏侯煜明不相信地掰着手指头数道:“我们在银霜界停留三十日,全程保持隐身状态……我们在水连界停留十七个时辰,期间捞了三万多只生鲜,按每次打捞十只计算,起码也需要在三千多个点停留,全程保持极速的话,那就是三千多次空间跨越……我们还算跨越得少呢,更别提里面还有一只超大型的妖族,打探时消耗的灵力差点把灵石大阵抽干,啊,还有一个分神期全力一击的修士……”   “行了!别算了!这都是意外!航行中各种意料之外的情况不是很正常吗?”夏侯煜明有些燥郁地扒了扒头发。   队员却依旧冷静地保证了解释的完整性:“就算御兽宗的诸位大人修为通天,神算无敌,也不可能算到这一切‘意外’的发生。再加上三个超重的生鲜舱,我们现在的灵石消耗速度远远超过正常计算的数值,达到了一个令人‘意料之外’的情形,所以,恩,灵石不够了。”   夏侯煜明郁卒地看向舰桥后面拖着的长长生鲜舱:“哎哟……要是现在能当场全部折现换成灵石该多好,没准还有剩下的盈余呢。”   队员:……   你咋不发明个阵法可以直接把生鲜炼化成灵石呢?没准还快点呢!   夏侯煜明长吁短叹,各种纠结,最后才问道:“够我们到重明界吗?”   队员淡定地道:“只要不长时间隐身,不多次短距离空间跨越,不……”   夏侯煜明郁闷地道:“好了好了,我路上不会再想赚钱的事了!”   队员:“……没有各种‘意外’的话,理论是应该够的。”   夏侯煜明长吁短叹了好久,突然问道:“漩镜一号,咱们舰上那跨界通讯阵现在能用吗?”   “当然可以啦!”   “给我打开。”   队员并不知道队长在刚刚关上门的短短一瞬间联系了谁,只知道,前面一秒还要挠秃脑壳儿、身体力行诠释什么叫“一灵石难倒英雄汉”的队长这会儿又恢复了平日胸有成竹、老谋深算的英武模样。   只见夏侯煜明眯起了眼睛问道:“对了,咱们的向导……身体好点了吗?”   队员:……   你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人家隔着数界潜伏到斩梧盟当苦力,结果阴差阳错世界崩塌、最后沦落成了生鲜,好不容易要回家了,在路上还受这么大的惊吓折磨差点走火入魔……地顽强生存了下来,容易吗?   夏侯煜明却是一拍队员的肩膀:“太年轻啊……你不懂~”   队员:……   王强觉得眼前依旧是血肉漫天飞、忽大忽小忽快忽慢的各式残肢内脏在自己眼前闪现,还有那些擦肩而过的恐怖法器、庞大独脚,每每掠过眼前都叫他惊起一身冷汗。   敲门声突然传来,令他自那恐怖情景中抽离出来,他连忙擦擦额头的汗水前去开门。   夏侯煜明笑眯眯的老脸出现在门后:“小王呀,恢复得怎么样了?哎哟,叫你这客人在我们漩镜一号上遭这么大的罪,真是我的不是,你多多见谅啊!”   王强有些受宠若惊地“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开身子道:“多谢队长,您请进,请进!”   夏侯煜明就这么笑眯眯地进了门,竟然真的开始关怀起王强的身体来了!   王强有些懵逼,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了夏侯煜明。   夏侯煜明已经元婴大圆满,经验之丰富不是王强可比的,他听完只是淡淡一挥手:“哦,不过是暂时的神魂之障,无碍的,我回头带你多历练几次,迈过去之后,神识可再上一重,难得的机会,好事儿。”   王强惊喜道:“神魂之障?真是如此,多谢队长指点!”   他暗忖,什么叫因祸得福,这便是!   须知修行,修为精进有时并不难,反倒是神识难以提升,他这一下子得到这样的机缘,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夏侯煜明却摇手道:“不必谢我,你在舰上也辛苦了,这是应该的。不过嘛,我倒是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   这会儿的夏侯煜明在王强看来就等同于是跨过神识之障的保证,连忙道:“您请问,您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侯煜明嘿嘿一笑:“老弟,你看是这样哈。”   王强觉得,这声“老弟”叫他背后有点发凉。   而夏侯煜明却浑然不觉:“咱们捞生鲜的过程你也是亲眼目睹,这可是提着脑袋干的辛苦活计。咱们这是赚着生鲜的钱操着生死的心哪。就在深渊底下那一下,你是看到的吧?随便哪个队员,手一抖,心神一晃,别说生鲜了,所有人都得玩完!”   王强附和道:“确是如此,着实惊险。”   夏侯煜明长叹道:“所以你说啊,这老明是不是太会做买卖了,他一次性买断,这些人就源源不绝地给他当苦力生产东西卖钱,我们探险队这么辛苦,却只能按批发价一次性把生鲜都卖给他!我亏啊!”   王强脑子是清楚的,夏侯煜明和明镜再怎么相互挖苦,也是都出身修真联盟,他可不是联盟人士,这种话听听就算了,他可不敢参与。   夏侯煜明好像没发现王强的为难一般,接着道:“你说,这些生鲜要是我随便捯饬一下,是不是都要比卖给老明要划算?”   王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想怎么捯饬?”   这些生鲜可都是战场上捞回来的,个顶个的勇猛,除非是明镜那种水磨功夫,不然不论是谁,想真正为己所用都很困难。   王强想破了脑袋,也无非就是觉得除非夏侯煜明把这些生鲜卖给那些邪恶的魔道修士,用来做尸傀之类的邪物……否则,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族妖族,还都是从水连界前线捞出来的,只要走脱一个,非得闹出大乱子不可,那万妖军与斩梧盟肯定首先就不答应他们这种行为!   夏侯煜明好像压根儿没看清这简单的逻辑,兀自嘿嘿一笑:“你看啊,这些生鲜里也多的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吧。”   王强点头:“像你们……呃,捞到的那个分神修士,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是容氏的嫡子容正桓,那可是斩梧盟也赫赫有名的大修士。”   夏侯煜明得意地道:“你说这样的人,价值可不小吧,若是那个容氏,还有什么斩梧盟……如果知道他的下落,只需要花一笔钱就能把人完好无损的赎回去,他们会不舍得这笔钱吗?”   王强睁大了眼睛:“你这是要……”   夏侯煜明竖起一根手指头:“这才刚开始哦,你想啊,像这些有名的人物,混在诸界中,亲朋好友一定不少吧,可除了这些交好的人,得罪的人一定也不少。如果这些人知道他在我手上,是不是也愿意出一笔灵石把他买去泄泄愤呢?”   王强骇得面色惨白,像容正桓,性情偏激,素来不肯让步,得罪的人别说其他,就是斩梧盟内也是海了去,别的不说,那个被容正桓打到道侣合离的邙山真人一定会愿意出大笔灵石买他回去大卸八块!   夏侯煜明翘着腿悠然地晃动着:“这可没完哦,你想,如果我们找一个地方,放出风声,让这些不管是他的亲朋好友,还是他的仇敌冤家,全都齐聚一堂,然后咱们公开竞价,价高者得!”   夏侯煜明幽幽低沉的声音在王强耳边回响:“……你说,那场景会是何等壮观哪~”   王强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对于夏侯煜明的手段,他此时已经骇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他几乎可以想像那种恐怖的景象,越是至亲好友,当然越不可能坐视容正桓落到仇敌手中受折磨,不论价格多么高昂,哪怕付出一切代价肯定也想把他赎回去,而越是他的死敌,看到这种场景恐怕就越是兴奋,越想将他弄回去狠狠折辱……   那种场面……哪怕是周天诸界存在了数十载,也从来未曾发生过。   将人性玩弄到极致,这是多么可怖,多么叫人战栗。   如果说之前王强只是对于修真联盟的实力感到敬畏、可以合作,那么现在,对于一路行来的经历,对于夏侯煜明所述的手段……王强已经隐隐感到恐惧。   夏侯煜明喟然一叹:“啊呀,如果那容正桓要怪,就怪漩镜一号现在太穷了,缺灵石缺得厉害!穷则思变嘛,否则我定会老老实实将他批发给老明,绝不会整什么妖娥子,没得折腾了。”   王强愕然,想出这么歹毒的狠计……居然只是因为缺灵石?   他到底知不知道,此计一出,整个诸界,包括万妖军与斩梧盟恐怕都要掀起轩然大波!   夏侯煜明就好像真的闲聊结束了一般:“啊呀,看我,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王强此时真的觉得云山雾罩,只好起身相送,谁知临出门了,夏侯煜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问道:“对了,小王呀,你在那无名基地的时候,赚了多少积分?”   王强一时有些懵圈,还是反应过来道:“……大概有几十吧?”   夏侯煜明突然一声长叹:“几十啊……我们的批发价都是一千呢。”   王强背后的冷汗登时湿透衣衫,直到夏侯煜明哼着小调消失在舰只尽头都未曾回过神来。 第395章 混乱王氏   容正桓那是什么样的人物,整个斩梧盟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容氏的下任家主。   对于在斩梧盟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修真联盟的人都能这样完全不放在眼中地用这种手段压榨其价值,还正大光明地说:都是穷闹的。   ……同样是生鲜,王强是很清楚的,他与容正桓的身份地位那是天上地下。   从出身,容正桓所在容氏那是修真联盟声名赫赫的家族,斩梧盟哪方势力不卖几分面子?而王氏呢,偏居一隅,有几人听说过还是一回事呢。   从修为,他王强一个小小筑基……容正桓已经是分神大修士。   容正桓的主意他们都敢打,他王强呢?   夏侯煜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他的积分……如果没有前面那番对于容正桓的假想处置,王强可以简单当成是夏侯煜明的关怀。   可有容正桓的例子在前头,那句“批发价都是一千”……而他王强赚的积分才几十,这意味着他对基地的贡献也只有几十,离一千的批发价还远着呢,容正桓这般等不及到基地批发的他们都丧心病狂想要就地拍卖,那他王强呢?   你说王强怎么能不心惊肉跳?   对于王强的恐惧,整个漩镜一号好像一无所查般,依旧该干嘛干嘛既没有限制他的活动范围,也没有限制他的举动,甚至连他的身都没搜。   这样似乎看起来能叫王强安心一些?   可是,王强非但没有放下心事,反而更恐惧了,就好像一个等待裁决的人却一直没有等来下文,每天在惶惶不安中煎熬。   而到得这一日,终于抵达王氏族地之时,王强那种惊惧的心情才勉强平息了一些,在他看来,好歹是到了自家地盘,怎么着族中长辈必不会看着自己陷入那等悲惨情景中。   而且若是这夏侯煜明真对自己有那等打算,又怎么会大摇大摆地将自己送回王氏,也许这一路都是自己在吓自己。   自觉已经想明白的王强略微恢复一些神智,这一次为族中带回这么多丹药,好歹立了一大功,对于家族现在的景况而言,这笔丹药起码能缓解燃眉之急,思及王氏的处境,王强一时间竟有些归心似箭。   似家族族地这种地方,当然不是想进就进,就算是有交易的约定,也需要提前告知对方,免得被当成误入的敌人与对方起冲突,这与呼林驻守的小河界那种想进就进的情形自然是对比鲜明,其实也没有办法对比,人族的宗族那是存在了数万载发展起来的产物,而妖族侵占的毕竟是人族地盘,时日短暂,能周全一些的也不过是前线战阵,至于后方那些基地,能保证一直在妖族控制之下就产出就已经是极限了。   王强与王氏族中自然是有方式联络的,不一会儿,王氏族地的界壁大阵上便放出一个小小入口,漩镜一号犹如游鱼一般轻松地钻入,在王氏族地上降落下来。   待漩镜一号一打开舱门,看到外面的王氏诸人,王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惊喜道:“祖父!”   为首那须发皆白的老者亦是满面激动地道:“琷儿!你能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王强,或者说是王琷飞身便要朝老者奔去,夏侯煜明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突然摁住王琷的肩膀,沛然巨力令王琷一直竟动弹不得,亦无法发声。   夏侯煜明却只笑嘻嘻地道:“哎哟,咱们这公事还没叙完呢,私事稍后再说,先完成交易吧,哎,这位是王家主吧?幸会幸会。”   王氏那老者微微蹙眉看着夏侯煜明捏着王琷肩膀的手臂,这位置正是十分微妙,夏侯煜明只需灵力一吐便可叫王琷筋脉寸断丹田破裂,便是大罗金仙在场也救不得。   似乎是忌惮于夏侯煜明这样的举动,这老者强行按捺下了自己的情绪,维持着礼仪回道:“不错,老夫正是王书瑁,忝为王氏此代家主,不知来客如何称呼?便是要交易,也请入内喝杯茶水再慢慢谈。”   夏侯煜明好像不通情理一般,哈哈一笑便一口拒绝道:“我不过是个送货的,如何称呼并不重要,喝茶嘛也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赶紧把货送到,您把该付的价钱给我,交易完成,再有爱孙在手,大家岂不是皆大欢喜?”   居然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把自己胁持人质的事直接戳了出来,完全不以为耻地笑容满面,浑然不知道他此时的模样有多么可恶。   王琷也是到此时才明白,夏侯煜明竟是把他当成人质了!   他心中不由无奈,家族中的情况他是十分清楚的,堂堂王氏,竟被那嚣张跋扈的张氏逼到连子弟们修行的丹药都短缺的地步,这种山穷水尽的情形下,肯有人冒着得罪张氏的危险来与他们交易,他们王氏怎么可能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   他王琷虽然说修为不高,王氏亦不是什么高门大族,无法与容正桓那样的人物相提并论,可他也是家主的嫡孙。   如果不是王氏十分重视这交易,又怎么会把身份重要的他亲自安插到位于前线的那方小世界去亲自接应,他又怎么会在小世界破灭之后还强行按捺着自己做了数月的生鲜潜伏下来偷偷观察修真联盟的一举一动?   这夏侯煜明若是有什么顾虑……实属想太多。   而王琷现在只后悔自己为了保护家族,一路上对于王氏的处境与情形半点也未向夏侯煜明透露,他现在想坦诚布公了,可夏侯煜明的灵力牢牢盘踞在他的丹田与四肢百骸,又哪里有说话的机会?   自作孽不可活,王琷现在可是察觉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只能苦笑。   而王书瑁更是神情更冷:“既然如此,那便请交货吧。”   夏侯煜明嘿然一笑:“那您也请把交易约定好的货款拿出来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堂堂元婴修士,竟是跟个市侩的小商贩似的斤斤计较,而王琷莫名其妙的同时,也觉得不太对劲,这个夏侯煜明今天为何如此……诡异?   他毕竟也是观察了夏侯煜明一路的,这个人虽然看似粗豪,却心细如发,绝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故意惹王氏厌恶的事来得罪潜在的长期客户啊。   他现在无法动弹,也无法观察夏侯煜明的表情,只是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祖父,而在此时,王琷却蓦然睁大了眼睛,发现了什么不同。   祖父的身边并不见父亲的影子,反倒是只看到二叔和堂兄王珏。   自己这般历经千辛万苦前往小世界接应,临行前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根本不想让自己去;而父亲虽然话说得坚硬:“此乃为家族大计,亦是为他自己好,你一个妇道人家要识大体,别成日哭哭啼啼的!”   可他分明将自己最宝贝的法器全都交给了自己,临行前一遍又一遍对自己叮嘱若是遇到各种情形该如何处置该如何自保,那模样,恨不得将他生平所学全部灌到自己脑子里……   父母山高海深一般的爱重之意,王强从没有那样深刻地体会,可现在自己安然归来,父亲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出来相迎?   哪怕不论父子深情,父亲身为家中嫡长子,亦是那一辈修为最高之人、下一任家主,关系王氏未来发展的重大交易,父亲怎么可能不在场,反而是叔父来?   作为未来家族继承人培养长大,又在人妖两族前线经过生死历练,王琷并不是那种温室之花……他的视线仔仔细细扫过祖父周围的人,很快,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   不只是父亲,与父亲亲厚的族人竟然悉数不在,包括几个十分支持父亲的叔祖伯祖,只有平日间与二叔走得近的、还有祖父的亲近下属在场……更叫王强觉得不安的是,场中竟还有许多生面孔。   不对,事情十分不对,此时的王琷额头都快被冷汗浸透,而牢牢捏着他的夏侯煜明浑然感觉不到自己手中“人质”的情绪变化一般,兀自笑嘻嘻地等着向王氏家主的回应。   王书瑁此时面对夏侯煜明给脸不要脸的粗鲁蛮横,亦拉下了脸,只是冷冷道:“不过区区一点灵石而已!你我交易所冒风险之巨,若连这点信任也没有,我看这交易也不必再做!”   而夏侯煜明却好像听不出对方言下的鄙夷之意,依旧讨要着货款:“你看,王家主,咱们这也是第一次打交道,小心无大错,有来有往才能熟识嘛,您说是不是?”   王书瑁神情如结冰一般,冷哼一声:“你们这般交易的法子是自断后路!”   夏侯煜明却悠哉游哉地道:“哎,我们的后路自然有我们自个儿来解决,王家主,你既然都说只是区区灵石而已,又何必磨叽这么半天呢?干脆地交出来不好吗?……难不成,您堂堂王氏之主也心疼那点灵石?”   王书瑁皱纹密布的老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不待夏侯煜明又要笑眯眯地说出什么混账话,他便手一挥,他身旁的次子很快从储物袋中摸出灵石,在阳光下,灵石堆积如小山一般,闪耀出璀璨光芒。   夏侯煜明笑得见牙不见眼:“哈哈,不错!好了,一手交灵石一手交货!”   然后他头微微一侧,身旁自有队员将一箱箱丹药放在空地上,王氏亦派出子弟接货,而漩镜一号另一个队员前去清点灵石。   双方皆是修士,这交货点货的流程迅捷无比,不一会儿便交易完成。   夏侯煜明还嫌不够丢人一般反复叮嘱那收了灵石的修士:“你赶紧的,把灵石放到里面藏好,这可都是钱哪,藏稳妥点,知道么!”   那修士亦是连连点头,然后连忙祭起身法,飞快消失在漩镜一号里面。   这场景叫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无语,唯有夏侯煜明没事人一般,表情依旧轻松写意。   而那王氏家主的神情随着交易结束更是要掉下冰渣来:“既然交易结束,是不是可以把我孙儿安然归还?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好心接应你们,为你们指路,你们这般虎狼行径,不怕道心有瑕他日有报吗?”   夏侯煜明嘻嘻一笑,随即面容一肃,杀意似要溢出一般轻声道:“交易嘛,自然是一物易一物,前一笔交易是完成了没错,现在这笔……一码归一码,另当别算。”   王书瑁眼睛中直欲喷出火来:“你们可还都在我王氏的地盘上,不要欺人太甚!!!”   夏侯煜明神情冰冷:“到底是谁欺人太甚?我问你,我方派来联络你们的人呢?他人在何处?!一人换一人,这便是第二笔交易!”   听到这里,王琷心中也剧烈一跳,原来问题竟是出在这里,一切恐怕都是因为那个人!   夏侯煜明对自己隐隐的威胁、还有现在的挟持都是因为这个!   那人他都没见过,却知道确有一个联盟的人,主动联系过祖父,和祖父提出了这笔交易,听夏侯煜明的口气,难道是祖父对那人动了手?可怎么会……祖父明明知道这笔交易对于王氏的重要性!   一时间,王琷心乱如麻。   而王书瑁瞳眸一缩:“你们派来的人鬼鬼祟祟,他离开了王氏族地,我又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夏侯煜明森然一笑:“既如此,那就对不住了,委屈王小公子在我这儿多待一阵吧?什么时候你们把我们的人交还,王小公子再安然返回!”   王书瑁额头上青筋一跳:“你们简直是无理取闹,我王某敢立下神魂之誓,那弘宇根本不在我王氏族地之上!如此你们满意否?!可交还我孙儿否?!”   夏侯煜明只冷笑不说话。   王书瑁身旁那中年男子却是皱眉,上前向他低声传音,不知道说了什么。   王书瑁只深深看了一眼王琷,便漠然道:“既然你们要自断后路……那便给你们个了断吧!”   王琷只觉得那一眼……就像是祖父好好看他的最后一眼,叫他心都凉了半截。   夏侯煜明哈哈一笑,本来想说些什么,突然,他神情一变抬头看向天际:“我说你们王氏怎么这般嚣张,原来当真是埋了后手。”   那原本略微敞开的大阵已然完全合拢,一个飞行法器凭空出现,而王氏家主身后的人蓦然升空,又倏然散开,不过眨眼间便将漩镜一号重重包围起来。   王琷努力瞪大了眼睛看去,这些人……竟然皆不是王氏的人!   可他们手中所持的法器制式、还有周身的强横波动却那样叫他熟悉又厌恶……张氏!   王琷吃惊地看向王书瑁:这么多张氏的人在族地之中,祖父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   他们被张氏那般苦苦压制,祖父现在却还让这么多张氏的精锐进来!甚至向漩镜一号动手!祖父到底知不知道他得罪的是什么样的援力!修真联盟……明明是可以帮助王氏摆脱张氏、甚至更上层楼的强大势力!!!   王氏层层屋宇中最高大的那一栋顶端,突然露出一道身形,对方似是刚刚从飞行法器上下来,只轻笑道:“好了好了,今日要多谢谢王家主,叫我们看了这出好戏。”   王琷在前所未有的震惊之后,眼中蓦然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黯然与绝望来,这声音他亦听过……张氏核心弟子张从白。   ——对方踩的那栋高大屋宇,王琷亦是熟悉不过,他开始修行的第一日,父亲就曾面向祖屋焚香跪拜后,庄严地向他讲述过王氏曾经辉煌灿烂的过往,曾经亲自参与过斩梧之战的祖先,那些耀眼璀璨的传承……一切的一切,那是王氏的精神脊梁,那是王氏每一个子弟迫不及待希望恢复的荣光,可现在张氏一个核心子弟都能随意在上面踩踏走动。   这意味着什么王琷岂能不知?   王琷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个王氏族人,他们的面孔上有屈辱、有隐忍、有麻木,却唯独没有愤怒。   或者说,在张从白露面之前,王琷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愿意那样去猜,拒绝接受那样冰冷恐怖的现实:   自家的祖屋能被一个外姓人践踏却无人有反应,只有一个解释——王氏,已经彻底沦为对方家族的附庸。   所以,才能任对方踩在头顶而无动于衷,不能,亦不敢。   所以,才会明知与修真联盟的交易是自己最有可能改变一切的机会也全然不在意,一切都已经沦落,又有何在意的必要?   倒不如配合张氏,设下这么一局,还能讨好讨好新主子。   王氏每一个子弟心心念念想要恢复的家族荣光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踩在脚底,碾落成灰,永远消失……   当日,他背起行囊义无反顾前往那九死一生的前线时,胸中激荡着王氏子弟光复家族的热血,却没有想到再次归来时,迎头而下的是这样一盆冰霜。   一时间,他竟觉得万念俱灰,祖父、叔父、堂兄、那些族人看向他的表情在他这里已然全无意义。   王氏都已经被他们放弃,再多一个自己又能如何呢?   那张从白似乎觉得王琷的表情很有趣似的,竟然还饶有兴致地多看了几眼,然后再像看什么垃圾一样看向夏侯煜明:“元婴?呵,我还当弘宇是投靠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你们王氏竟然还指望这种人为你们打开新的门路对抗我张氏……简直是叫人笑掉大牙。”   然后他似乎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般地漠然挥手道:“好了,快点动手,别磨叽,我还想多玩玩新弄到手的庞姬呢,哈哈哈哈哈哈……哎,那飞行法器给我好好留下,行了,动手吧!”   张从白看向王氏、漩镜一号诸人的眼神就像捏死只蚂蚁般,在他看来,他率领这么多张氏精锐至此,哪里还用得着脏了自己的手?   王氏所有族人面上的屈辱在这一刹那到了极致。   漩镜一号所有人的神情十分凝重,铺天盖地的灵力攻击倾泻而下时,漩镜一号蓦然爆发出巨大的光芒,所有队员有条不紊而迅捷无比地撤回了漩镜一号内,而夏侯煜明亦是拉着王琷最后撤进去。   张从白面色一凝,这法器从王琷联系过王氏族地之后,便一直在他们张氏的密切追踪与监视之下。   能够越界而行确实是个强大的功能,拥有这种越界飞行能力的法器,只有那等超级势力,张氏能在这块地盘横行霸道,却不可能和那种超级势力相提并论,自然也是垂涎的,否则张氏不可能在接受王氏的投诚之后,还要张从白来设下重重圈套,为的,不只是教训这些胆敢与张氏之敌交易的陌生势力,更为了那飞行能力强大的漩镜一号!若是能有这样的法器在手,张氏对于周遭地域的掌控力必将再上台阶!   可是,在方才那密切的侦查中,这漩镜一号散发的气息十分微弱,怎么会突然之间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防护法阵???   讲道理,飞行法器在飞行之中难道不是为了提防被击落的而防护能力最强的时候吗?   怎么现在突然表现得这般强横,完全出乎张氏的预料!   仿佛预料到了张从白的内心疑惑一般,夏侯煜明张狂的笑声从漩镜一号中飞出:“咩哈哈哈哈……谢谢你们友情赞助的灵石,否则我这漩镜一号还真不敢这么挥霍呢,啧,好多强大的功能我都没玩过,不如趁机现在试试!”   这番话叫张从白一张英俊面孔上阵青阵白,只咒骂道:“……老不死的坏我大事!”   如果不是那王氏老儿苦苦哀求,给他点机会救救孙儿,甚或还可以找机会把那些人诈骗出飞行法器,轻而易举地得到法器。   张从白越想越恨,当然,也有可能,他恨的是那犹豫关头,王氏小女儿枕头风一吹,便色授魂与地答应下来的自己,再怎么也不过是个王氏孝敬的枕边玩物,玩物丧志却是修行大忌,张从白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   然后,他冷冷看向不远处起飞的漩镜一号,它丑陋古怪的身形所至之处,强横无匹的灵力四散扫荡,追击的张氏修士纷纷如下饺子一般被扫落,这场面确实是威武霸气至极。   而张从白眯了眯眼,心神一定,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亦不是坏事,这法器的价值恐怕远远不止是越界一项,越有价值的东西越值得投入更多……   而后,他毫不犹豫地自怀中摸出一枚五光十色却气息惊人的珠子,又有些犹豫地摸向传讯符,罢了,动用老祖赏赐的逐霞流云珠应该足以解决那法器了,若是贸然惊动族中长辈,没准这天大的功劳便要悉数都分出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做。   于是,最后抛出去的只有那枚珠子,那珠子在半空中就幻化为万千流霞,绚烂无比,却是直直奔着起飞的漩镜一号而去。   扫荡修士的漩镜一号上,所有队员忙得不可开交,纵然有强大的漩镜一号相助,如何利用漩镜一号的优势攻击高阶修士也是极考验这群金丹修士的,突然便听到漩镜一号发出滴滴声:   “警告,不明空间类法器靠近!   警告,不明空间类法器靠近!   警告,不明空间类法靠近!”   夏侯煜明原本轻松的神情荡然无存,心中只暗暗焦灼,却只皱眉道:“漩镜一号,主力炮击阵可用否?”   “主力炮击阵检查中……滴——!主力炮击阵可用,是否启用?”   夏侯煜明神情果决:“瞄准目标,射击!”   张从白负手仰望天际,看到那氤氲迷蒙的炫丽云霞将漩镜一号重重包围,神情中说不出来的得意,这逐霞流云珠围困之下,那飞行法器定难逃脱!   谁知便在这时,一道明亮刺目的笔直光芒突然从漩镜一号喷发而出,夹着无尽威势朝着炫丽流云即将围拢的方向重重一击,轻轻横扫一下,便扫出一道狭长的扇形通路,空间微微荡漾几下,漩镜一号已经将围合起来的漫天云霞悉数抛在身后,身形说不出的灵巧傲娇。   张从白勃然大怒,然而,不待他采取下一步措施,漩镜一号突然间再次亮起光芒,喇叭一样的前方对准天际骤然间发出恐怖的威能。   张从白还未反应过来,突然神识间一阵剧痛,他大惊之下抬头看去,只见他那认了主的飞行法器在半空中不断被恐怖的力道吸拉过去……   他神识中不断给法器下达命令,竭力驱使它留在原地。   那这恐怖吸力显是与这命令相悖,二力不断相搏,只是,漩镜一号的吸力何等恐怖,连分神修士不小心都会着了道,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张从白的飞行法器,于是,所有人便看到这样一幕奇景,那扁舟形状的优雅法器就像抵死不从的良家妇女一般苦苦抗衡,而漩镜一号就像个粗鲁霸道的山大王,全然不知怜香惜玉,一味地动用蛮力拉扯,结果——   喀拉一声,犹如裂帛,良家妇女的衣服裂了。   然后张从白便觉得神识中一道撕裂之痛——他那飞行法器再没有滞碍地奔向漩镜一号的怀抱,当然,在两股力量的撕裂下,那一叶精致优雅的小舟是化为片片碎渣飞过去的……   漩镜一号大张着喇叭的得意姿势好像是在宣布:从不从?不从把你毁掉我也要把你弄到手!   在张氏众人看来,这种强抢民女得手后的霸道嘴脸简直让人忍无可忍啊。   可张从白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他方才确实失策了,明明手中还有一张底牌,他却将太多希望寄予逐霞流云珠,以至于忽略了这张底牌,却反而让对方趁机夺走。   到得此时,张从白已经想明白,他……方才太过轻敌,这漩镜一号根本也不像想像中那般软弱好欺,对方不知还有多少后手。既然这样,他眼中狠色一闪而过……   而漩镜一号上,也绝不是像张氏众人想像的那样志得意满,反而一片鸡飞狗跳:   “啊啊啊啊啊!这么多垃圾!!!根本不值钱!!!你叫我吞它们干嘛!!!!”   漩镜一号众人艰难地喘息中,根本空不出嘴来吐槽这话。   夏侯煜明也在堆积如山的垃圾中好半天才爬出来,顺手拽出了身后的王琷,然后从嘴巴里把一片残渣“呸”地吐出来之后才恨恨地道:“老子只是看生鲜舱满了才叫你把人搞到舰桥来,谁TMD要你吞这么多垃圾???”   漩镜一号:(⊙o⊙)?   好在舰桥上都是修士,要不了一会儿也俱都爬了出来,然后有队员忍不住吐槽道:“既然都是垃圾还不赶紧扔出去……”   夏侯煜明却蓦然道:“慢着!”   他惊出一身的汗来,就怕这智障的器灵动作比脑子快。   漩镜一号疑惑地道:“怎么?难道里面有宝贝?!”   那一刹那,舰桥都亮起来了。   众队员:……   而夏侯煜明却小心翼翼地从垃圾堆里扒拉出了一个眼见是陷入了昏迷的人,还有一个衣着轻薄的女子咳嗽着跟着爬了出来。   漩镜一号诸人中,有的认出了那人,低呼道:“这不是那弘道友吗?”   昏迷的赫然正是弘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王氏族长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弘宇不在他们王氏族地吗?!”漩镜一号上顿时群情激愤起来。   夏侯煜明冷哼一声:“这还有什么可问的?”   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似刀子一般落在身旁的王琷身上。   王琷苦笑一声,此时夏侯煜明倒是没有再制住他,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失却了人质的价值,经历过方才那一遭,王氏中现在谁还会在意他的安危呢?   更何况,便是夏侯煜明放他自由,他此时也已经失却回到家族的任何欲望,失却追求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可他已经全不在意了。   此时在漩镜一号那些激愤的眼神中,他只是苦笑着叹道:“……也许家祖早就将弘宇兄交到了张从白手中,与那誓言也并不相悖。”   联想到刚刚王书瑁的种种行为,还要邀请他们进去喝茶,又要拖延交易,撕破脸之后他还想立誓来达到目的,简直叫人恶心!   王琷在这些唾弃的眼神中却只垂头立在原处,没有半分动静。   然后一道打着颤的声音轻轻道:“三堂兄……”   王琷惊讶地侧头,却见一个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怯怯在原地,衣衫轻薄,是真正意义上的轻薄,甚至隐隐露出肌肤上的重重痕迹。   前后一联想,王琷还有什么不明白,血气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看到这样双目血红的王琷,那少女害怕地后退一步,双手环抱自己,表情十分惊恐。   然后王琷转头强令自己平息心绪,迅速从自己储物袋中取出外衫罩在女子身上,然后这才环顾四周,待见那些修士俱是目不斜视才放下心来。   王洛儿跟着环顾四遭,神情中犹带惊惧,方才她在那飞行法器上只觉得到天旋地转,她本就修为低微,无从抵御,然后就被活埋,爬出来就看到这么多陌生面孔,骤然看到王琷这么一个熟悉的人才忍不住唤出声。   王琷低声道:“洛儿……你别害怕,他们都不是坏人。”   王洛儿垂下头,好半晌才哑哑地“嗯”了一声,眼眶早就红了。   看到王氏这一辈年纪最小的女孩儿这般遭遇,王琷简直恨得心都要滴血,抛弃祖业、摇尾乞怜、寡廉鲜耻也就算了,王氏现在竟然连女儿都卖!   看到愤怒又心痛的王琷,王洛儿柔声道:“三堂兄,看到你能好好的真是太好了……我没事的,当初,当初赵将军失踪、你又没了消息,家里很是艰难了一段时日,后来父亲对我说了,只有我好好跟着夫君,家里人才能安生地过下去……我、我、我不害怕。”   这女孩儿才十三、四岁,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夏侯煜明只“啧”了一声:“你们王氏可真有种,用自己家的女儿来御敌,嘿嘿!”   王琷本来以为自己对王氏已经心灰意冷绝不会再牵动情绪,但这一刹那,他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而一旁,终于把舰桥上的垃圾清理干净后,终于闲下来的萌音不合时宜地插话道:“……这两个生鲜值钱吗?”   夏侯煜明:……   他开始对自己先前对漩镜一号洗脑太过的后果感到蛋疼了,钱钱钱,现在这家伙脑子里都是钱!   不听话的一切都是为了钱!   夏侯煜明可以预见到自己未来的探险之旅必是充满因钱而导致的蛋疼因素……   他揉了揉额头:“好了好了,那个女的我不知道,这个昏迷的,我可以保证,你看看他有没有啥毛病,肯定愿意有人为他付钱的!”   就是不知道,如果漩镜一号知道付钱的那个人姓杜,还敢不敢收。   漩镜一号蓦然亮起:“真的?!”   于是积极地要开始扫描起弘宇的身体来。   便在此时,漩镜一号突然发出剧烈颤抖,警讯的优先级犹如本能般狠狠压倒对于钱的渴求而化作刺耳的警报在全舰响起:“敌袭——!数量——难以统计!!!”   舰桥之外,王氏的界壁阵法大开,密密麻麻的法器犹如落雨一般布满天际,无数恐怖的威压犹如雷霆降临! 第396章 宗主打脸   夏侯煜明身形一闪,人已经在舰桥边上,看到外面恐怖的景象之时,便是他也瞳孔一缩:“这狗日的!”   王琷此时全不是原来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知是不是王洛儿的遭遇令他回过神来,他此时亦在舰桥边上,看到这界壁防护阵大开、对方铺天盖地而来的景象,竟是开口向夏侯煜明道:“夏侯队长,这恐怕是张氏的精锐倾巢而出!”   夏侯煜明锐利的目光看向王琷,他却夷然不惧,兀自盯着舰桥外道:“依据我对张氏的了解,其中有十余个化神、其余元婴金丹不胜其数,更有一个化神大圆满的修士!张氏……怕是对这漩镜一号势在必得!”   以王琷对这周遭几个姓氏盘踞势力的了解,只要他肯去想,自然知道张氏的动机是什么。   张王林李四家之中,他们王氏向来以传承悠久而傲慢已久,早年也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人妖二族对战之后,形势急转直下,张氏那送往晓林洞作妾的女儿竟是诞下一个天灵根的男孩儿,地位陡然直升,连带的张氏诸人亦是鸡犬升天。   人一旦得势,野心自然随之膨胀,更何况在此乱世中,以下克上、道德崩塌之事不胜枚举,张氏又怎么会例外,一直在四家中有些趾高气昂的王氏便显得十分碍眼,吞并了王氏之后,其余两家自然亦是囊中之物,张氏算得分明。   王书瑁虽然有些寡廉鲜耻,可却也算是对族中负责,急急地攀上了前线一赵姓大将赵治,王氏毕竟传承已久,送上祖上传下的宝物,终是让对方点头答应庇佑。   张氏的钳制从来没有放松,既有赵治明面上庇佑着,不能明着来,那就暗地里用手段,王氏属地不产丹药,张氏便借了晓林洞统筹一方后勤的影响力将周遭丹药的供应全部掐断。   一个家族的存续毕竟还要年轻子弟的发展来维系的,没有了丹药,年轻的子弟如何修行?   于是,弘宇找上来浅浅接触之时,王书瑁明知弘宇身后新势力来历不明,却也干脆咬牙合作,誓要与那张氏拼到底——当然,这只是最初的设想。   王书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把嫡孙派往赵治所在的前线接应大批丹药之时,前方竟传来那样的消息,小世界崩塌,战局中两败俱伤,王琷失陷其中便算了,丹药下落不明已经令王书瑁急怒攻心,甚至连赵治都下落不明,显是凶多吉少,失却这样一座大靠山,丹药那都不算是事了。   对于王氏来说,天崩地裂也无过于是。   短时间内,想再找一个像赵治这般的人又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王氏要上哪里再找一件祖传之物去打动另一个大人物?   时也,命也。   王书瑁最后的决定是将嫡亲孙女王洛儿送给张从白这贪花好色出了名的小子,连妾都算不上,无名无分,只求张从白牵线,叫王氏从此趴伏在张氏脚下,哪怕是做条狗,也好过族灭。   在任由张氏清洗了王氏族中的强硬分子和王氏的族地仓库之后,张氏相信这块地盘自己确实已是握在了手中,而弘宇的存在却是暴露了王氏与修真联盟先前的交易,漩镜一号更是令张从白兴奋不已。   即使没有亲历整个过程,王琷也将这一切推测得清楚分明,他原来……只是不愿意去想。   现在看到张氏精锐尽出,他的脑子十分清楚:“夏侯队长,若是不敌,你恐怕要速作决定……”   王琷本想建议漩镜一号赶紧离开,夏侯煜明却是冰冷地道:“已经来不及了。”   漩镜一号已经不再卖萌的严肃声音冰冷地道:“警告!神识锁定!”   与此同时,张氏阵营中有修士轻笑道:“啧,小白你还真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意儿啊,这年头能够越过界壁的修士不少,飞行法器却不多见……”   一贯嚣张的张少白在此人面前却是低头躬身:“有老祖亲至,那飞行法器再怎么也逃不过我张氏的掌心!”   张氏这老祖哈哈大笑,神识紧紧锁定漩镜一号,目中隐隐流露出贪婪之色,他现在离分神不过只有半步之遥,若是能将这飞行法器掳获,甚或是得到这法器背后的制造法诀,向晓林洞那些大能们换些突破所用的灵物……   而后他的声音冰冷又低沉:“好了,给我把它打下来!里面的……给我留个活口能说话就行,不必顾忌。”   当铺天盖地的灵力汹涌而来时,夏侯煜明亦在同一时刻狂吼道:“主力炮击阵准备!!!”   这一刻,守在自己位置上的每个队员都手心冒汗,他们明白,这一次,恐怕无论如何都是在劫难逃,主力炮击阵再威能巨大,一次却也只能有一个攻击目标,而对方动手的大修士却是为数众多,根本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全数对付得下来……只要有一道攻击落在漩镜一号上,再是防护阵法强横,恐怕也难逃劫数……   也是在这一刻,夏侯煜明低沉坚定的声音响起:“弟兄们,我很高兴一路有你们!现在,主力炮击阵,射!”   心情激荡之下,无数颤抖又坚定的声音齐声应道:“是!”   这一刻,不必瞄准,只需要向着敌人的方向,发出漩镜一号最强的一击即可,即使会被击落、即使也许会陨落在此,他们已经代表联盟走到了这里,他们相信,即使他们的步伐停下,联盟的却绝不会停下!   在汹涌的灵光中,这一道坚定的反击并不显眼,甚至显得那样微弱,夏侯煜明都已经微微合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最后的结局。   张氏那老祖张一野甚至微微一嘲:“雕虫小技,只止于此了。”   可就在此时,张氏那些看到反击开始冷笑的大修士却突然像逼了狗一般蓦然睁大了眼睛!   那一道反击就好像燎原的星火一般,不过只是第一道星火,只有一道光芒,可随后汹涌滔滔、铺天盖地而来的无数光芒简直要闪瞎天上地下所有人的眼!!!   怎么可能,那个方向上……刚刚那飞行法器上的气息明明只能发出一道攻击!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道攻击!!!!   而在这个时候,哪怕这个巨大的疑问再如何盘旋往复,张一野再也再顾不得装逼地端着家主形象,只急吼一声:“——避!!!!”   他人已经先一步朝天际窜逃而去,张从白更是目瞪口呆看着那恐怖而汹涌的灵光,待他打个寒战反应过来开始恐惧之时,身旁哪里还有刚刚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祖身影,在无望的恐惧之中,那恐怖灵光很快将他完全吞噬。   其他的张氏修士依据修为高低不同,自然结局不同,有的反应慢点或是跑得慢点,结局自然与张从白一般无二,而有的机灵点的跑得快的,就譬如那张氏家主张一野,算是逃过一劫,可即使如此,那种恐怖的、源源不绝的攻击也足以吓破他的胆子,叫他不敢再来。   那种铺天盖地整齐划一的攻击灵光,在张一野看来,必是一队上过战场的强大修士以战阵加持才可能那般可怖——他若有面对这种结战阵修士的勇气,早就去战阵前线捞斩梧盟的功绩去了,哪里犯得着走裙带路线,还寄希望于灵物来突破修为。   漩镜一号的所有修士也是目瞪口呆,明明只有一炮而已,怎么就突然跟天女散花似地滔滔而去……   灵光之后,看着干干净净、晴朗一片的天空,别说修士了,连根鸟毛都没有,这是他们干的?   夏侯煜明都情不自禁开始揉眼睛了,然后他喜动颜色地大笑道:“小漩漩,干得不错!”   漩镜一号:???   夏侯煜明一脸欣慰地道:“虽然你老干些不着调的事,但在这种关键时刻能把你那些秘密隐藏的技能使出来,救了大家,总算没有白白养你一场。”   这一刻,如果漩镜一号有实体站在众人面前,只怕定然会被抱起来狂亲狂抛,实在是救了大家一命,而且这般威慑敌人的牛逼方式,简直是屌爆了,绝对让那些狗屎的张氏修士脸打得啪啪啪响,没看他们吓到跑得比漩镜一号还快吗?绝逼是吓尿了啊,哈哈哈哈……   就是王琷此时也是长长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看着底下自家的王氏族人感慨万千,他们王氏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牺牲家族的尊严、未来、合作伙伴,不惜一切向张氏俯身,只求一个生存的机会,可这样的张氏却不是修真联盟的一合之敌,而王氏却刚刚把这样强大的修真联盟卖给了张氏,不知道祖父现在心情如何……   然而,在一众狂喜的情绪中,漩镜一号却有点懵圈地道:“……不是我呀……”   夏侯煜明一怔,只听得一道熟悉的嗓音装模作样地响起:“夏侯掌门,好久不见啊哈哈哈哈……哦,不不不,现在该叫夏侯队长了!”   然后,漩镜一号所有队员连带王琷王洛儿便看到了一幕奇景——变脸。   夏侯煜明那粗豪而坦率的面孔上露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怨怒表情,王琷甚至觉得,下一秒这位外粗内细的夏侯队长就要抛却一切高位者的风范原地炸裂了。   然而,夏侯煜明毕竟历练了这么些年,皮笑肉不笑地道:“啧啧,我当是谁,原来是公羊兄,许久未见哦哈哈……”   这假得连半分真诚都不愿意往里掺的笑声假得让漩镜一号的众人碜得慌。   那与夏侯煜明说话之人亦是功夫了得,这样的对话居然也接得下去,竟是一副谦谦仪态道:“夏侯兄客气了,路过此地,你我皆是联盟的人,方才出手只是顺势为之,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夏侯煜明:……   漩镜一号上的众人:……   妈的,还要点脸吗?   一边说着不用客气,一副谦和大度完全不用你感激的模样,一边自己主动提起刚刚出手相救的事,做着挟恩炫耀的事说着相反的谦逊话语,既要当XX又要立牌坊!   对方却浑然不觉般,语声中充满一贯的谦和风度。   待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到漩镜一号可以看清后面靠上来的这艘飞行法器时,止不住的复杂情绪在漩镜一号上蔓延。   从外形上看,那是一艘与漩镜一号几乎一模一样的飞行法器,舰桥、引擎等核心部件一应俱全,只需一眼,漩镜一号上的诸人便可确认,这法器必是出自炼器学会,出自同一种设计思路。   当然,这种外形,对比的是没有变身前的漩镜一号。   而现在,漩镜一号为了加载三个生鲜舱,一拖三的奇葩造型在对方那宏伟精致的轮廓面前,生生就矮到了泥里。   再加上,那些明显更精致雕琢过的线条,更明显的,是包裹整个法器周身,几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覆盖的主力炮击阵,是的,无死角覆盖。   现在,漩镜一号所有人都知道了方才那铺天盖地的灵光到底是什么,那根本不是漩镜一号什么突然的临时发挥,而是因为这艘飞行法器突然出现相救。   可是……去尼玛的出手相救!   他们压根儿不稀罕好吗?!   看到那明显轮廓一致、但更精致的线条、更狂野的火力输出,没有一个漩镜一号上的修士能够淡定,这种对比之下感觉到自己仿佛是个未完成的不完美作品的感觉……非常受伤。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一刻,那种嫉妒愤恨真的有些难以克制。   反击张氏、赶跑张氏带来的喜悦登时荡然无存,公羊炎光那种带着淡淡炫耀与浮夸的口气在这漩镜二号的光彩映衬下更叫漩镜一号上众人胸臆难平。   而漩镜一号也委屈地出声道:“啊……它都不搭理我……”   夏侯煜明皱眉:“你方才联络……漩镜二号了?”   漩镜一号此时也很受伤:“是啊,我管它叫‘弟兄’了,它都完全不搭理我,是不是我长得不好看……它就不理我了?”   这一刻,显得十分小白的漩镜一号不知为何,分外叫夏侯煜明心中难过,比方才发现是公羊炎光带着漩镜二号救了自己更难过。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漩镜一号好。   而队员里有些年轻气盛的已经按捺不住火气道:“它不理你你还搭理它干嘛!吃饱了撑的吗?!”   漩镜一号“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真的,说哭就哭,完全没有给全队的人任何反应时间,懵逼地看着舰内东西乱飞,一时间真是飞沙走石人踪俱灭。   夏侯煜明原本那些复杂的心情在此时被漩镜一号一扫而空,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个器灵哦,难道因为他这漩镜一号问世得太早所以不只是舰身不如漩镜二号,连器灵也是个有缺陷的?   算了……有缺陷那也是自家孩子,花了那么多心(灵)血(石)好不容易喂养到现在,再混账也舍不得啊。   夏侯煜明好言安抚,简直把他这辈子的好话都说尽了,漩镜一号才抽抽噎噎平息下来,断断续续地道:“……你们、你们都有弟兄了,我、我也想有个一样的兄弟呀!”   夏侯煜明叹笑:“这满舰的,谁敢说不是你兄弟的,你指出来,我揍他!”   其中一个队员顿时浑身一个机灵,下一瞬间他已经被舰桥上莫名多出来的许多绳索给圈了起来,漩镜一号理直气壮地道:“他!他上次骂我‘笨蛋’,说我没带脑子!根本没把我当兄弟看!”   那队员简直要哭了:“你上次把那么多生鲜塞进来,挤坏的是我的休息室!还不许我骂一句吗?!”   “……耶?”有点懵圈的漩镜一号对了对手指,那绳索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一些。   夏侯煜明略微松了口气,漩镜一号本质上来讲,跟个孩子没啥差别,调皮捣蛋添点乱,好在……还讲道理。   但是……谁TMD在用飞行法器前还要给自己的法器讲道理的?   夏侯煜明再次觉得蛋疼,可是,当他讲到口干舌燥,漩镜一号重新又恢复那个萌萌的声音,并且还傲娇地宣布:“它不理我,我也不跟它玩了,哼!我可是有三个满舱的生鲜呢!”   夏侯煜明:……   敢情要是漩镜二号搭理你,你还打算把这些生鲜共享喽?败家玩意儿!   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把这家伙看好了!   这一圈折腾下来,漩镜二号已经完全靠了过来,再怎么操蛋不愤也是友军,不能干架,两舰很快在底下王氏的地盘上停靠,战战兢兢的王氏众人此时屁都不敢放一个,没见方才浩浩荡荡的张氏一个照面就被抹平了吗?谁知道这种见鬼的飞行法器他们还有多少?   公羊炎光与夏侯煜明这对老对头多年之后,再次见了面,那笑容不咸不淡,多少火花与心机在闪耀,只有他俩知道了。   公羊炎光一瞥在方才的战争中有些破破烂烂的漩镜一号,用一种钦佩万分的口气道:“……这般情形下,夏侯道友你还能跨越诸界,当真是精神可嘉。”   夏侯煜明:“呵呵,过奖,漩镜二号首航成功,还未恭贺呢,失礼失礼。”   一个说另一个破破烂烂穿越诸界实在是太勉强,一个就戳另一个半点经验也无还敢出航……   这二人的对话间,不要刀子太多。   一个声音却是直接打断这二人无营养的对话:“二位队长,如果不忙,可否容在下处理一下眼前之事?”   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登时同时收起面上那些打哈哈的表情,神情恭敬无比地行礼道:“杜宗主!”   夏侯煜明更是把公羊炎光骂了个狗血喷头,杜子腾在漩镜二号上他竟然也半点没透露,全无分寸耽误杜宗主的时间,简直混账!   公羊炎光亦是后悔不迭,杜子腾安排好漩镜二号行程之后,便在漩镜二号上闭关不出。一切事情,包括越界的路线、节点、出手的时机都在杜子腾预判之内,十分顺利,公羊炎光一路上再没有见过他。   方才出手救了漩镜一号,难得胜了夏侯煜明一筹,便有些得意忘形,竟忘了杜子腾还在舰上,有些失态了。   其实也难怪公羊炎光,当初修真联盟成立之时,他并不愿意向萧辰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后辈低头,当众被萧辰打落,便长期借闭关躲避联盟诸事,而反观夏侯煜明却因为一直对萧杜二人支持有度,深得重用,二人的地位在联盟中一时便天上地下,被压制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有些失态亦是人之常情。   而叫夏侯煜明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他先前在漩镜一号上因为灵石短缺之故同杜子腾是联络过,彼时杜子腾只让他从王氏救下弘宇,并没有透露会亲自露面之事,怎么会突然之间亲至这斩梧盟腹地……   于是,他忍不住上前道:“杜宗主,凡间有语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主不乘危,不徼幸’……您这般亲履险地……”   公羊炎光只觉得夏侯煜明这马屁拍得无语,当初杜子腾要上漩镜二号时,他也是劝过的,对方只笑而不语,压根儿不接他的话,人现在来都来了,你夏侯煜明还劝什么。   结果杜子腾竟然一笑:“劳烦夏侯队长担心,此次我借漩镜二号来,一是解围,二是另有要务,安危之事,我必会多加小心。”   竟然将夏侯煜明的话听进去了?!公羊炎光不由有些吃惊。   夏侯煜明皱眉,满脸的不赞同,杜子腾却问道:“弘宇道友可在?”   漩镜一号的队员很快将昏迷的队员送过来,公羊炎光出身妙思书院,诸派杂学俱懂一些,很快便解开了弘宇身上那张从白的法诀,毕竟张从白的修为不高,并未给公羊炎光带来太多麻烦。   而弘宇醒转见到杜子腾与周遭诸人之后,便苦笑着朝杜子腾行礼道:“有负宗主所托,竟是着了那王氏的道,还要劳烦诸位相救,弘宇实是汗颜无地。”   杜子腾却按住他,眼神诚恳地道:“弘宇兄,你为联盟出入险地,还遭遇这般险事,何负之有?不必如此。”   杜子腾素来说话不喜欢绕圈,他说话的姿态向来让人感觉到他的真诚,听到杜子腾这样的宽慰,不说弘宇,就是夏侯煜明、公羊炎光……甚至是后面的王琷都觉得追随这样的人,实在是十分有幸。   弘宇亦不是那等沉溺于个人情绪的人,按凡世的说法,杜子腾能以国士之礼待之,那他回以国士之礼便是,何需多言?   此时对于修真联盟而言,最重要的是便是此地局势,弘宇潜入斩梧盟内选择此地早有判断,与杜子腾的一些布置不谋而合,要想再找到一个类似的地方并不容易,这关系到联盟在斩梧盟内的商路发展,不容有失。   于是,他三言两语间便把与王书瑁约定交易、王书瑁突然翻脸之事简要道来,与王琷推测的几乎一般无二,夏侯煜明亦是迅速将张氏后来的事补充完整。   事实上,这些事情杜子腾亦推测了一些,当初弘宇失联,按照约定发送了一道处境不妙的暗语过去,杜子腾便知道王氏这里失控了,安排漩镜一号见机行事之外,亦是当机立断,让漩镜二号速速驰援,计算好了两边抵达的时间,安排好了一切,否则时机怎么可能那么凑巧。   这样的计算谋划之力已经可以算得上近乎神迹了,但有些事依旧是在杜子腾掌控之外的,比如张氏,余人不说,那张一野必是逃了去。对于此人,杜子腾从手头的情报上有些基本判断,但不论如何,张氏和晓林洞有联系,现阶段,修真联盟不想正面与之冲突,打开联盟在此地的商路,不惊动斩梧盟,便是眼前最大的难题。   这样的困境叫公羊炎光和夏侯煜明这样见多识广的前一派之主都不由深深蹙眉,不太好办。   花些代价,干掉张一野?但张家有女在晓林洞,能不惊动对方?   归根到底,这张氏全不在控制……要想控制张氏,难度不是一点两点……   杜子腾俊秀面孔上却未见丝毫为难,他视线一扫,竟是落到了角落里猫着的王氏兄妹身上:“这位……想必就是王氏的公子了?我见您欲言又止,可有什么以教我等?”   杜子腾亲自垂询,王琷简直受宠若惊。   别说是王氏狠狠开罪了修真联盟的现在,便是原先有交易在的时候,他在无名基地也是混过一段时日的,明镜在基地说一不二,提起这位杜宗主却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推崇,便是他眼前这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夏侯队长在他面前亦是老老实实俯首。   对方在修真联盟的地位尊崇无比,却在这样的情境下,亲自与自己说话,言语神情间没有半分鄙夷傲慢,自己何德何能?   王琷连忙行礼道:“见过杜宗主……”然后他有些局促地道:“我确是王氏子弟。”   这句话他甚至都有些羞于启齿。   杜子腾却是摇头笑道:“王公子,请坐下说。无妨的,令祖父所为你在漩镜一号上并不知晓,我修真联盟行事清楚分明,不会无缘无故地迁怒,你不必多虑。”   王琷心下略宽,他此时很明白,这位杜宗主看重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对眼前与张氏间的情形更熟悉,而且,自己立场与祖父不同,这是他必须要表达明白的,从来没有一刻王琷这样清楚地意识到,整个王氏的命运……都握在自己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便简明扼要地将周遭局势娓娓道来,张王林李四氏之间在此地错综复杂的关系,彼此敌对又彼此依赖,直到张氏献女之后人妖两族开战、平衡打破。   见这些联盟之人俱是认真在听自己的讲述,王琷心神一定,将下面这段极为重要的话道了出来:“依在下愚见,林李二族未必就那么甘心臣服于张氏,不过是慑于晓林洞声名之威,交付如此之多的利益还要把自己的喉咙送给别人钳制,谁能甘心?而且,目下也许正是联络林李二族反张的最好时机!   张氏精锐尽出却被漩镜二号出其不意地在一个照面间打得落花流水,损失精英不说,士气锐气更是大受打击,如果能迅速联络林、李二族不是没有机会!”   这番话王琷说完之后,心中也是惴惴,以他王家人的身份,其实很不应该说这些话,极容易惹来对方的怀疑,可是,他却不能不说。   冥冥之中他感觉到,如果这一次他不说,也许王氏将以史上前所未有的速度更快地堕入深渊、就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光复之日。   是成是败,他屏息望向这位看起来年纪并不会比他大多少的修士。   杜子腾却是击掌笑道:“王公子,你这可不是什么愚见,乃是高见哪。”   弘宇、夏侯煜明等人落在王琷身上的目光一时有些微妙复杂,令王琷更是局促不安。   然后杜子腾起身,微微踱步,思忖了一瞬便朝王琷微微一笑:“那么,王公子,在如你所愿前往林李二族合纵反张之前,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要怎么处置你的族人?”   杜子腾手指轻点,指向的正是周遭那些藏匿于暗处,想围观这强横法器又不敢现身的王氏族人。   王琷先是一喜,他没有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竟被这位杜宗主点了出来,竟然还隐隐有赞同之意,可他随后一愣,处置族人……那些族人里,可还有他的祖父、他的叔父、他的堂兄……血脉至亲的族人哪……   他知道,这是这位杜宗主给他的考验,可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这位杜宗主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是希望他大义灭亲,让他们为背叛修真联盟付出代价吗?可是……他王琷下得了这手吗?那可是看着他长大、教过他修行、与他同吃同住的血脉至亲……   若是拒绝,那么等着他、等着族人的……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王琷不敢忘记,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张从白在一个照面间是如何灰飞烟灭的。   一时间,汗水涔涔从他的额头淌下,场中联盟诸人都能清晰地看到这王氏子弟的内心挣扎,就是王洛儿亦是满面苍白,紧张地捏着王琷的袖子,紧紧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好半晌,王琷才轻声道:“杜宗主,可否容我与族人商议之后再做定夺,”然后他哀求一般地抬头道:“我回来……还尚未见过父母。”   全然不知他们遭遇如何,在这场族内变故中是否安然。   一个苍老的声音却突然插入,冷冷地道:“不必去看了,你父母俱因不肯向张氏低头而被逼自戕,你已经没有什么父母家人了。”   王琷震痛地回头,却见那曾被他叫做祖父的人步履蹒跚却神情冷漠而来:“我王氏族人俱在此,你想商议什么?”   每个字仿佛都夹着冰霜当头而下,竟叫王琷都有些身形不稳,他双唇颤抖,一时间,胸腔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喷薄狂啸而出,却没有一个字能吐露。   好半晌天旋地转之后,王琷才转过身,缓慢推开身边扶住自己的王洛儿,站直了身躯,定定看向杜子腾:“杜宗主,我无话可说。”   然后他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时,眼神沧桑却又坚定,就好像历经了千年道心洗练般,蓦然成熟了许多,语气坚定地道:“方才您问我如何处置族人,我已经想明白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字地道:“追随我者,赦;反对我者,囚;阳奉阴违者,杀。我王琷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我愿追随于您,王氏与您麾下结永世之好,如违此誓,便叫王氏阖族天人共弃,不得善终!”   三个字,便是他王琷对于族人的最后处置。   便是王书瑁面容坚硬若千沟万壑的冰川,此时眼神亦不由有动摇。   一个赦字,意味着他对父母之仇亦可既往不咎,这是情分;一个杀字,又斩绝一切血脉亲缘,不留下任何回旋反复的余地。   最后那一句誓言更是神来之笔。向杜子腾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之外,更是向在场所有王氏族人威慑:我可是追随这位的人,身后有强大的靠山,放到他自己身上是“追随”,放到王氏头上却只是“结好”,个人与家族的立场微妙不同,为今后与修真联盟之间又留下了许多回旋余地,真是人才。   杜子腾眼中都不由闪过激赏之情,不过短短一刹,这青年竟是成长如此之剧,对于眼前在斩梧盟布下的棋子,他竟突然有了更多的期待了呢。 第397章 王琷之择   然后,杜子腾起身微微一笑:“好,那么王……族长你现在……是否能代表得了整个王氏呢?”   这番话叫场中一寂,目光俱是落在王琷身上,他目光坚定,神情不移,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是!”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回身去看任何人,那种自信不来源于狂傲,而是深思熟虑反复周详之后的充足把握,十分有说服力。   而王书瑁这位前族长在一旁,在一众族人的眼神中竟然默不作声,仿佛就此承认了一般。   王氏一族的权力交接便在这样一问一答间奇异地确定下来。   王氏的族人中,只有一个青年,他的眼神一直惊疑不定地落在杜子腾面上,好似心神全然不在族中最重要的交接上一般。   但奇怪的是,杜子腾在问出这番话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却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便是对于王氏未来信心充足的王琷亦看到这样的杜子腾亦不由忐忑起来。   然后更叫王氏上下惶恐的是,杜子腾朝身后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招手道:“既然此间事了,我们便先离开吧。”   王琷眼睛蓦然睁大,杜子腾这话清清楚楚是对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二人而说,这岂不是意味着两艘漩镜舰都要离开?!这怎么能行!   王氏刚刚经历了这样的动荡,张氏虽然刚刚被打跑,可依张氏的野心,吃了这样大的亏了又怎么会轻易善罢甘休,若是叫他们看穿了虚实卷土重来,以现在的王氏情形,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王琷有些发慌:“杜宗主……您……这是何意?”   杜子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王氏与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吧?我们此行主要目的是确定我方人员安全,这两件事都已经结束……你们王氏亦将踏上新的台阶,可喜可贺,我们这些外人自然是不便太多叨扰的。”   众目睽睽之下,杜子腾这番话将修真联盟与王氏甚至王琷的关系撇得一清二楚,压根儿没有接王琷那番效忠之语的话茬儿。   王琷烦乱之下迅速找回先前的话题:“杜宗主,待族中略微平复,我便起程前往林、李二族着手联合对付张氏之事……您在这个当口离去……”   杜子腾的表情更纳闷了:“联合林、李二族是你王氏之事啊。”   王琷一怔,杜子腾这样的反问真是叫他措手不及,在他看来,自己已经表达效忠之间,王氏便算与修真联盟达成深入合作了,对方只要再扶一把,联合好林李二族,将张氏重新扼制,利用他们王氏掌控棋局……这盘棋就能完全盘活,可这位杜宗主却在这个时候撒手,王琷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可他静下来细思杜子腾的话,王氏目下的情形,已经将张氏狠狠得罪,绝对没有任何修好的余地,就算王氏跪着匍匐到张氏脚下,恐怕对方也只会将他们千刀万剐而不会再留下任何生机。   严格来说,联合林李二族对付张氏,的确是王氏不得不做的事,不做,便是死。   至于修真联盟……   王琷苦笑,王氏将张氏得罪死的现状,这锅难道要扣到修真联盟头上?然后以此为由要求修真联盟留下来收拾局面?   讲真,王琷自认为脸皮还没够到这个份儿上。明明他们王氏违背信约算计对方在先,对方计算精准反击犀利,狠狠扇了张氏的耳光,张氏连带将责任算到他们王氏头上……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修真联盟有什么责任要帮王氏呢?仅凭他空口白牙的一句效忠吗?凭什么又为什么?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闯江湖,热血上涌讲什么江湖义气的年纪了,掌管一方势力,一句效忠能值几个钱?他们王氏向赵治效忠,献上的是辈辈流传的稀有灵物,而他们王氏向张氏的效忠,虽然王琷并不那么清楚内情,但他推想一二都能猜到,张从白这样的张氏族人都能在王氏核心之地来去自如——想必王氏族库必也是任对方索取的。   现在,他们王氏要联合林李二族,需要修真联盟出力……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否则平白无故……何以叫人帮忙?   杜子腾这番反问,确是叫王琷哑口无言。到得这时,他突然发现,若真是要执掌王氏,自幼耳濡目染的那些手段、对周遭局势清晰明了的掌握也远远不够,在这般的决断面前,他显得像个天真幼稚的蒙童般叫人发笑。   这位杜宗主没有笑出来,只是礼貌地反问,已经是给他留了莫大的余地了。   在王琷莫名尴尬的表情中,时间显得无比漫长,杜子腾的表情却依旧轻松自在,好似刚刚他的反问只是提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并没有包含任何其他的意思。   王琷深吸一口气,然后道:“杜宗主,现下我王氏必须联合林李二族方可有一线生机,可以现在王氏的情形,若无您相助,此事我绝难完成,我知道,现在的王氏……”   他苦笑:“于您而言,未必有太多价值,我也……”   在王琷竭力想向杜子腾动之以情时,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断然道:“我王氏还有周遭四界之地、灵地无数,有治下八千万生灵、修士若干!”   王琷愕然间侧头看去,却见王书瑁面容莫名沧桑、身形也似佝偻不少,可说出此话时,眉宇间笃定傲然却半分不改。   这一刻的王琷心中震动,虽然他甚至再也不想唤王书瑁为祖父,可这一刻,这个人的这番话叫他内心激荡,犹如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身为一族之长,率领全族前进之人,任何人都可以说他们王氏历经浩劫是个空有其表的空架子,可唯独他不能这么说!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应该这么说。   四界之地,治下之民,这便是王氏最宝贵的财富,一直都在,从未丢弃,只要还有手中的族地,只要还有追随的族民,那些被夺走的灵物、灵石都可以重新再夺回来!   家族的命运可能因为天灾人祸跌宕起伏,可家族的精神却绝不可轻易低头。   他王琷今日受教了。   然而,教给他这一切的老人却在说了这话之后,一众王氏族人却没有等来他身为族长时一贯要下的决断,只等来了他看向王琷的眼神,似乎在等待这个年轻人在为整个家族的命运做出最后的抉择。   王琷没有办法言说内心深处翻涌的复杂一切,他只看向杜子腾,目光灼灼:“是,我王氏还有族地族民,这是我王氏最宝贵的一切,王氏并未失却崛起的根基,杜宗主,我代表整个王氏恳请您此次出手相助,价码……您可以提。”   所谓的讨价还价,前提是得有人出价,出价……便是意味着愿意做这笔交易。   杜子腾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哦?那王氏能付出的代价底限是什么呢?实话实说,族地和臣民我们修真联盟都有兴趣,王族长你是在无名基地待过的,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和那些混账操蛋的家伙我们修真联盟都来者不拒,更不用提你们王氏人杰地灵,我们确实满意,你能出什么样的价码呢?”   王琷心中一痛,他没有想到,这位杜宗主会抛出这样的两难抉择,叫他纠结难下,他不敢回头,他怕回头看到族人的眼神,尤其是那个人失望的眼神,会叫他更不敢下决断。   可事实上,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如果一定要选择……族地可以再夺回来,失却的人心却不往复。   在他即将开口之际,他抬头看了一眼杜子腾,在看到依旧笑容满面的模样,他一时间有些痛恨,可随即他一怔,脑子前所未有地灵光起来,这位杜宗主……如果真的是想要王氏族地,何必如何麻烦!   两艘漩镜舰开过来,王氏族地中哪一界扛得住?就是王氏的族民谁又不敢不低头相从?   对方想要的……真是族地和族民吗?   思及那日新月异的无名基地,还有基地内种种关于修真联盟的宣传,人心的变动,王琷心怦怦直跳,他直觉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于是,他大着胆子试探道:“这两样皆是我王氏立族之基,缺一不可,实是难以决断,我斗胆想问杜宗主,除此之外,可有他法来支付这价码?”   到了这时,杜子腾对于这个新上任的王族族长已经基本考验完毕,他哈哈一笑,随即道:“可以,不过嘛,不同的价格,不同的服务,一分钱一分货,这你们王氏也应该知道的。想联盟亲自出手,没问题,族地族民来换,我们随时欢迎;若是你们觉得这笔交易不可以做,也有别的方式,就像灵石买丹药一样,灵石能使鬼推磨嘛,只要灵石足够多,我们也可以卖给你们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杜子腾笑容登时飘渺诡秘地看向身后漩镜舰。   王琷登时口干舌燥,心脏简直要跳出天际,他张口结舌地问道:“漩、漩镜舰……?!”   难道连漩镜舰都可以用灵石买到?!!!!!   他脑子里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个疯狂的想法,嘴巴已经绕开脑子直接喃喃问道:“这得……多少、多少灵石啊……”   他身后,一众王氏族人的眼神都亮了起来,他们此时已经看得分明,这些漩镜一号下来的修士,修为未见得高到哪里去,全是依仗这法器之利才能横扫张氏,若是他们王氏能有一舰这样的利器,何愁搞不定林李二族!摆平张氏都是分分钟的事!!!   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俱是朝这不知死活的王氏众人怒目而视,竟然异口同声地道:“你们TMD谁敢?!”   漩镜舰对队长而言,就像自家的亲儿子,谁要买他儿子,还TMD敢问价……简直是找死!   杜子腾他们不敢骂,眼前这王氏的小族长挽起袖子揍一顿是绝对没问题的!   这种抓狂模样的背后未尝不是深深的惊恐与担忧,御兽宗杜宗主对灵石的执着……那是整个联盟有目共睹的,御兽宗敛财之疯狂在整个联盟亦是无出其右,这样丧心病狂的贪财奴面前,若是王氏真的突然开出个天价,漩镜舰能不能保得住还真是两说……   这般思虑间,夏侯煜明的目光就和公羊炎光撞到了一起,登时火光四溅。   【要卖就卖漩镜一号,又破又丑又落后,早就该淘汰了!】   【你那破漩镜二号才该卖!一次任务也没执行过,花花架子骗骗外行就算了!】   【卖漩镜一号!】   【卖漩镜二号!】   【一号!!!】   【二号!!!】   对于自己身后两个队长用眼神+神识传音吵架之事,杜子腾也是醉了。   他看起来有这么不靠谱么?   当然,不卖漩镜舰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王氏明显没多少油水、没办法开出天价了……   而后,在王氏族人、漩镜舰两队诡异的气氛中,杜宗主只淡然一笑,口唇微动向王琷传音道:“漩镜舰上的主力炮击阵想必方才王氏都亲眼所见。”   王琷表情先是失望而后大喜,漩镜二号那主力炮击阵铺天盖地的攻击他也是看在眼中的,没有漩镜舰,若能在王氏族地布置上此阵,效果想必能令张氏畏惧!   说着,杜子腾拿出一纸契约,修真联盟愿意将主力炮击阵的部分阵法布置在王氏族地,以售卖的方式,王琷一看就十分心动。   这份看起来就是份普通售卖契约的东西也非常简单明,不可能含有任何隐藏陷阱,恩,因为所有的坑都光明正大摆在王琷面前了,那个价格的计算方式叫他一时间十分头晕眼花。   灵力喷涌式炮击阵群价目表(单位:灵石)   主力炮击阵:十亿/单元。   十单元以上建议加装诸炮协同大阵,七十亿起,依据协同效果要求而价目不同。   阵法安装费(修士人工费):一千万/日。   ……   讲真,这种用亿来做计价单位的长长收费单……让从来经手过的最大一笔支出是自己的本命法器、价格也不过才八十万灵石的王琷有点腿软。   可他还是咬着牙挨个询问:“这主力炮击阵十亿每单元,单元何解?十单元以上,为何还要一个诸炮协同大阵?阵法安装费……”   杜子腾倒是没有半点不耐烦,仔仔细细地解说道:“你看到了漩镜一号和漩镜二号在主力炮击阵上的攻击区别了吗?”   王琷点头,漩镜二号那横扫式的覆盖攻击自然是更合他意,而不是漩镜一号那只一点的攻击。   杜子腾点头:“漩镜一号只有一个单元,而漩镜二号周身一共装了七十二个单元,这就是单元之意。便以此界为例,如果要全部覆盖……从五十个到五百个都行,结果只是防御力量上的差别而已。”   王琷恍然,看来一个单元便是一个攻击点了。   王氏族地横跨四界,哪怕优先只保证祖地所在的此界安全,也必须要加装至少五十个单元才行……这数字,恐怕这位杜宗主在抵达之时就已经计算过了吧。   “至于这个诸炮协同大阵嘛,你既然安装了这么多单元,即使每个单元都派遣了修士去操纵,可若是彼此之间配合有闪失,你的主力炮再多,也有可能无法完全覆盖对方,导致火力打击效果不理想,如果有协同大阵,将实现诸多单元的协同作战,保证打击的效率与威力,就像漩镜二号上七十多个主力炮击阵,如果只是依靠修士操作,再如何反复操练,七十多炮同时出来也必是参差不齐,导致火力覆盖效果变差,而在协同大阵的操纵下,说覆盖就覆盖,绝对不会有死角!”   王琷登时明白过来,说白了,这个协同大阵就是串连诸个单元,让它们能同时更好攻击的!   不过,他忍不住道:“可这些修士若是神识互通,一声令下,也未见得做不到吧?”   杜子腾看了他一眼:“神识互通的难度不必我说你也应该知道,即使能在反复的训练下做到……修士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疲倦、劳累、出错。”   然后杜子腾看穿了王琷的心思一般笑道:“你亦不必纠结,这协同大阵,我们只是建议采购,如果你确实觉得没有需求,也不必勉强。”   王琷不由苦笑,自己内心那些纠结又叫这位杜宗主看穿了。   可他确实不得不纠结,以亿计的灵石投入,哪怕王氏历年有积累,也是一笔惊人的支出,更何况如今王氏族中这般空虚……   他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反复思索权衡。   如今的情形下,王氏的选择确实不多。   修真联盟确实不是那等仗势欺人之辈,这位杜宗主给出的交易之物已经是十分有诚意了,在见识过主力炮击阵那铺天盖地叫张氏屁滚尿流的威势之后,如果能手握这样的武器,李林二族岂能不忌惮?张氏又能如何?!至少,王氏将完全拥有自保之力,不用再惧怕周遭虎视眈眈的势力!   不愿意出这些灵石,难道要让出族地、族民……甚至是整个王氏吗?   如果人可以选择独立地站着顶天立地,为什么还要选择匍匐在他人脚边摇尾乞怜?哪怕站着要顶着风霜雨雪满身狼籍,他王琷也定然选择顶天立地!   这一刻的王琷是真诚地感激杜子腾的,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契约,在主力炮击阵上写了个五十,神识一动便要签约,杜子腾笑道:“这价格并不便宜,你不再想想?”   王琷却是一笑:“我王氏付出这价格给斩梧盟任何一方势力,他们也只会想着敲骨吸髓压榨干净,谁又愿意给我王氏自保之力?杜宗主,我心中明白的,这个价格并不高昂,我王氏上下心中感激不尽!”   说完,他利落地完成这份契约,当即生效。   杜子腾遂不再多言,只笑道:“弘宇还会定期与你联络,其余的采购你可以通过这交易平台完成。”   漩镜舰便又王氏停留了数日,安装主力炮击阵,讲真,这种安装在飞行法器上的大阵要安装在一界之地,不只是王氏上下,就是两支探险队的队员也是十分感兴趣的。   他们都操作过主力炮击阵,对于阵法的布置、原理等却了解较少,此次王氏主界的阵法竟然是由杜宗主亲自主持,这样的学习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三生有幸,过程中竟也令许多联盟修士当场茅塞顿开闭关顿悟去了。   其实也难怪,漩镜舰上的修士,他们战斗与修士的方式其实已经与普通修士区分了开来,对于他们而言,操作漩镜舰就是无时无刻不在修行,跟这修行相关的一切感悟自然都可令他们突破进步。   待到安装完成之时,漩镜舰终究还要启程。   临行之前,王琷亲自前来送行,安装主力炮击阵的日子里,不知是由于漩镜舰的威慑还是别的因素,整个王氏宗族的权力整合十分顺利平静,王琷这个族长对于整个王氏的掌握在历任族长中亦是排名前列,对于一个修为不显刚刚接任的族中后辈而言,在王氏如此风雨飘摇的时候,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得上是奇迹。   而王琷亦历练得成熟不少,对于杜子腾和漩镜舰上下,他是真心感激:“杜宗主,林李二族若有动向我定会向您禀报,您若在斩梧盟内有何需求,亦尽管提。王氏虽然只是小族,但在联盟中还是有些熟识之人。”   以他现下眼界,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位杜宗主选择王氏,必是另有所图,索性他干脆挑明了说,堂堂正正地试探,亦是在为未来的合作探个深浅。   杜子腾却只挥手一笑:“我们修真联盟跨越诸界,只为求财,生意人嘛,以和为贵,那些打打杀杀的势力和事儿,我们不想沾边。”   杜子腾这番话听起来确确实实是个生意人的口气,好似斩梧盟和万妖军打死打活,他只要有生意做就压根儿不关心。   但王琷的表情很古怪,生意人……?他神识中,五十个炮击阵犹如布下的网眼一般将整个主界牢牢覆盖——有收人五六十亿帮安装规模如此庞大的凶器的生意人吗?   杜子腾压根儿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荒谬的,他继续道:“王氏他日必是辉煌繁盛,交易平台上不少东西,也不知能不能帮上您。若是您有什么特殊需求,平台不方便的,便与弘宇多多联系,这一次,便是我修真联盟承蒙惠顾了。”   说完,这位杜宗主微微一笑,竟还朝他行了一礼,王琷连忙避开。   杜子腾随后便将一个掌中宝交给了王琷,而王琷抚着此物,心绪十分复杂:“……这是当初弘宇交予祖父的那一个吧?”   杜子腾点头。   交易平台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任何人都可以进入,想要进来,要么有供货能力,要么有购买能力,王氏家主之位既已易主,掌中宝的主人自然应当随之变更。   杜子腾沉吟一会儿,终于开口多说了一句:“你那位祖父亲自交还给弘宇的,心如明镜亦未见得能映照真正人心。”   王琷面色复杂:“我知道。”   王书瑁主动把交易平台交还弘宇,又何尝不是让弘宇将此物交给王琷之意?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此物前一任主人与交易平台背后的修真联盟生出龃龉并不愉快,交还之后换了新的主人,自然一切清零,象征王氏与修真联盟重新开始……   从修真联盟如今对于王氏的重要性、还有王琷今后与联盟相处来考虑,这位王氏的前族长确是用心良苦。   然后好半晌,王琷才看向杜子腾道:“杜宗主,我父母尚在。”他随即低头道:“此次的灵石……他将自己私库中的灵石原矿都悉数捐了出来。”   他那祖父当日的说法,在修真联盟善恶难辨、杜子腾意向不明的时候,也许不过只是想逼迫王琷下狠心,不要顾忌族中亲情速做决定,免得连累王琷他自己受修真联盟迁怒。   王书瑁年事已高,多年执掌王氏,再怎么也攒下了一些家底,现在这三个矿恐怕便是他想为自己的寿元冲击境界而做的最终准备。   王琷面上并无太多感慨,他只展颜一笑:“我真的十分感激您,不是为您为王氏带来的一切转机,更因为您叫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念头从未如此豁达,否则若以我以前的性子,恐怕早已做下不可挽回之事。现在,我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路要如何去走。”   祖父、父母、族人、族地、周遭诸族之间的周旋……他皆会竭尽全力,不留憾恨。   杜子腾一笑,却并不多言。   此一时,彼一时,眼前这位年轻王氏家主也许是真的感激自己,也许是真的心如明镜,可当人一步步踏上权利之争的道路,背负上家族的使命与荣耀,太多沉重的东西压在肩头……还能保有几分自我呢?   有些事情需看天意,不是他杜子腾可以改变的,他能做的,便是冷眼旁观,值得伸手时便拉一把,若是对方坠落得太快,他也无能为力。   主力炮击阵已经布置好,海量灵石已经到手,与王氏的长久交易盟约已经达成,事了拂衣去,杜子腾就这般率人干净利落地离去,不留下一兵一卒。   王氏族人中,除了王琷之外,另一个青年修士看到离开的杜子腾,神情十分复杂。   讲真,这样的处置方式,不说王氏那些人,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夏侯煜明也有些惋惜:“杜宗主,先前谈交易的时候,也许只要再多使一分力……也许这王氏,甚至那林李二族都能悉数收归联盟麾下……”   杜子腾奇怪地道:“然后呢?”   夏侯煜明一愕,不太明白杜子腾所问的含义。   这斩梧盟与万妖军打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打碎无数世界,不就是为了争地盘吗?如今送上门的地盘……杜子腾摆出个公平正义的交易模样,这下倒好,非但没能收获地盘人口,还反过来替对方武装到牙齿,这岂不是……蠢吗?   最后这个字没人敢说出口,但这困惑却是盘旋在每一个修真联盟的人心中,久久不去。   毕竟,张氏暂时无力,王氏族长那么好拿捏,王氏又经历过剧变,只需要全权掌握好王氏,再收拢林李二族的力量,反过来击垮张氏,这片地域便全然可以归联盟所有了啊!   这不同于无名界那种无主之地,占了便占了,无甚成就感与挑战感(明镜:你们说什么?!),重明界周遭数界……那可是斩梧盟的地界!在对方的腹地悄悄咬下一块来,想想就叫人兴奋到发麻!   杜子腾却只漫不经心地道:“若真按你们所说占了下来——且不说晓林洞这些不安定因素,也不说这过程中的风险与付出,就假设我们顺风顺水地占领了这几个世界,然后呢?我们是不是得时时刻刻派人看好这些世界,以防王林李张几族生变?甚至我们还得提心吊胆,生怕他们背着联盟偷偷向斩梧盟告密……”   杜子腾看了一眼夏侯煜明等人:“驻守此地的活儿,你们谁想干?”   夏侯煜明一听,连忙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公羊炎光也不遑多让,杜子腾视线落在有些发怔的弘宇面上,唬得他连忙跳起来摇手:“我可不是做这个的料……”   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跟防贼一样地提防着,而且不是提防某个人,是提防好几个界、好几个大家族的修士!这他妈简直不是人干的活!   杜子腾满意地点头:“所以嘛,我们来诸界图什么?不就是资源、地盘、人才吗?有的时候,不能太贪心,想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有取舍之时,权衡好投资回报比,就像这王氏,联盟是可以吃下来,可这代价你们愿意付吗?不值得嘛,还不如来点实在的……”   他随意地颠了颠手中的储物袋:“五十三亿灵石到手。”   夏侯煜明“噗”地一口水就喷了出来:“多……多少?!”   杜子腾将储物袋一抛,直接扔到夏侯煜明面前:“你自己数数啊。”   夏侯煜明激动着双手都没抱住那储物袋,等他神识细细扫过之时,发现真的是五十三亿!!!   卧槽!先前他跟那王氏的老儿唇枪舌战,后来被张氏出手差点连小命都丢掉也不过就几千万的订单……   夏侯煜明泪流满面,人和人之间差距怎么这他娘的大呢?他一路累死累活拼命拼灵石地到手最后的利润最多不过百多万,这位杜宗主一出手就以亿计的利润流入……这什么主力炮击阵,不过就是漩镜一号的配置之一而已,漩镜一号成本也不过百亿,主力炮击阵一卖就五十亿!!!!!   而杜子腾还轻描淡写地朝弘宇交待道:“过些时日,王氏恐怕会觉得这主力炮击阵附赠的防护大阵不太顺手,到了他们联系你时,你便提些阵法操纵的技巧,提点一下吧。”   弘宇:……   “这又是为何?就这般白白提点???”   牛叉的法器不是人人都能用好,这是修真常识,操纵法器也好,法阵也罢,这其中的操纵诀窍绝对是不传之秘,这位杜宗主却连这个也愿意交出去吗。   杜子腾淡定地道:“谁说白白提点?回头让他们送修士去无名基地参加主力炮击阵培训班。”   培训班……自然是要收费的。   夏侯煜明情不自禁与公羊炎光对视一眼,敌视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从彼此的眼中解读出了一模一样的讯息:总觉得那个王氏进了一个无底巨坑,五十亿……好像只是个开始。   杜子腾眯了眯眼:“所以说,偶尔的军演还是有必要的。”   夏侯煜明&公羊炎光&弘宇:……   我们并不懂得您在说什么!   杜子腾似乎也没有什么解释之意,王氏那边的局势如何,自然有弘宇去关注,不必他多费心神。   他只看向他们将要去往的地方意味不明地笑道:“更何况,说起来,我还欠了王氏一个人情,这一次就当还上了吧……”   众人:……   您还人情的方式就是让对方付出五六十亿您赚得满盆满钵?这种方式好独特哦!   杜子腾眉毛一竖:“难道不是!你让王琷那小子抱着灵石去找斩梧盟、找万妖军啊!谁会把这种级别的大阵卖给他们?”   这样说来……好像也是哦……   不过,这种赚了别人压箱底的家底钱还觉得是在乐于助人……想来想去,怎么就让他们觉得联盟行事好像越来越阴险了呢?   而现在,夏侯煜明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呃,宗主……咱们现在去哪儿???”   杜子腾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符文:“去这里。”   众人茫然的眼神中,杜子腾一抛那小小符文,两边漩镜舰都同时亮起光芒,开始进行越界飞行,不过刹那间,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十分陌生的地界。 第398章 从未放弃   看到这即将进入的陌生世界,夏侯煜明眼神中极度惊奇:“这里是何处?!”   气息与王氏那些世界都全然不同,感觉这里的灵气、妖力似乎要更淡、却也更稳定?   而且,以夏侯煜明等人的敏锐神识判断,方才那一刹那……两艘漩镜舰绝不只是简简单单地越界而已,此界距离王氏主界定然十分之远,隐隐的神识感应之中,感觉王氏似乎都已经在数十界开外了,可这怎么可能呢?!   要么是他夏侯煜明的感知出了差错,要么……便是杜子腾方才确实对漩镜舰做了十分匪夷所思之事!   而漩镜一号身后,漩镜二号很快传来通讯请求,公羊炎光表情亦难掩震惊:“我们现在何处?……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此界绝非王氏邻界!”   这肯定的判断与夏侯煜明如出一辙,到了此时,二人均可确定,刚刚那不是他们的错觉,漩镜舰确实是在刹那跨越了数十界!!!!   漩镜舰一介飞行法器能够利用界壁结点穿越诸界都已经令似张氏这等不明所以的小势力眼红了,如果漩镜舰对于操作者的要求之低再披露的话,恐怕连斩梧盟、万妖军这样的势力都会不择手段前来夺取。   即使如此神奇,也远不上眼前这幕,漩镜舰竟能在刹那间穿越数十界,这个消息不论传到何处,恐怕都会天翻地覆。   夏侯煜明目光灼灼地盯着杜子腾,若是杜子腾掌握的这项技术能够广泛应用于漩镜舰的话……卧槽,那还有斩梧盟万妖军什么事!他们的漩镜舰可以在周天诸界中行踪飘忽、任意往来!!!!   想捞生鲜就神出鬼没,想运货就瞬息万里……天上地下谁TMD还能拦得住他,简直不能更爽!!!   不同于夏侯煜明已经沉浸在YY之中直流口水,公羊炎光出身妙思书院,杂家诸学皆有涉猎,对于空间法则他与曾经的蓝如晦,如今的蓝不悔蓝大会长熟识,毕竟,此人还是杜子腾从妙思书院挖走的,虽现在已经脱离妙思书院,但随着联盟的成立,旧日那些恩怨便也渐渐淡了,二人反倒重新打起了交道,因为这些缘故,公羊炎光对于空间法则是有一定认识的,至少远比普通的元婴、化神修士更能理解此道,正因为这种认识和理解,他的震惊才会远远超过夏侯煜明,对于答案的渴求亦是强烈到无以复加。   公羊炎光也十分不甘心地执着追问道:“杜宗主,方才发生了什么???”   在众多的疑问或者YY中,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才发现,杜子腾似乎不太对劲,他的表情很奇异,仿佛神思不属一般,神情似已到了千万里外,于周身诸事全然不闻,眼中似流光幻影般,脑海中亦有无数念头诸般盘旋。   公羊炎光惊疑不定地与夏侯煜明对视一眼,二人眼神交换间,两艘漩镜舰很快停止下来,两队人马亦是保持着安静的姿态,全然不动。   好半晌,杜子腾仿佛像才回过神来一般,反应过来他们方才的提问,神情中带着几分释疑之后的欣然又带着几分咀嚼沉思缓缓道:“我方才亦在回想……”   夏侯煜见杜子腾自方才那玄妙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便急不可待地问道:“杜宗主,你方才……”   公羊炎光亦是急急追问道:“您……方才莫不是在顿悟之境?!”   杜子腾眼神中那些沉思这才缓缓退去,回过头看着他二人笑道:“应该是吧。”   众人:……   应该???   这可是大道顿悟!低阶修士就不要肖想了,哪怕是修为不低、沉浸于己道反复思量的大能,日日夜夜苦思不得,才能在外界一道契机之下启发灵感,感悟到冥冥之中的大道之光,这才是顿悟。   方才若是这位杜宗主真的有了顿悟之机,那一刹那不啻于天道降机缘,这么宝贵之事……居然只用轻描淡写的“应该是吧”来表述?   看那神情,这位杜宗主似乎也并非觉得对于方才的顿悟有多么惊喜,只有淡淡的欣然,更多的却是犹觉不足的思虑神情……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夏侯煜明从方才的YY中抽离出来,不同于公羊炎光只能通过肉眼感受,他是站在杜子腾身旁的,神识中明显感到身旁杜子腾的气息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论理,他与杜子腾同是元婴,甚至他已经元婴大圆满,在小境界上略胜一筹,应该于杜子腾气息感应更加有把握而已,可以刚刚那一刹,对方身上的气息若渊似海,晦涩深沉,似有无数规则在推衍,实在难以是玄奥到难以明了。   夏侯煜明道:“杜宗主,此等机缘……当真是让人羡煞。”   一次越界便能顿悟,而他夏侯煜明驾着漩镜一号在诸界往来这么多次,越界也越了这么多次,却一次也没有见识过顿悟之机……   这般回想起来,难道刚刚那越界的奇异之事也与这位杜宗主的刹那顿悟脱不开干系?   想到这里,公羊炎光急急询问道:“可是与方才越过重重界壁有关?不知杜宗主可有所得?”   这样问,实是太过冒失。   修行所得,那是何等宝贵的东西,你这般直接贸然相问,换个人恐怕要翻脸,可杜子腾只是沉思之后道:“坐标、界壁、符阵之道……冥冥之中似也有一线关联。”   然后他抬头看到周遭那些睁大了眼睛恨不得将他每一字都记下来的探险队众人,不由失笑:“略有所得而已,一时间成不了气候,说来也与人无益,待我再思索一番,有成之后再与诸君讨论吧。”   杜子腾虽然语气之中有未尽之意,可以公羊炎光的见识也觉得十分震撼了,坐标、界壁、符阵之道……如果他没有猜错,方才那奇异的越界之行中,也许只是这位杜宗主长久钻石符阵之道的灵感突发,兴之所至一时而起之举,这点朦胧的灵光却与穿越数十界中冥冥的空间道则交错生辉,令这位杜宗主于方才的顿悟中领会了空间道则与符阵之道的微妙大义……   空间道则、符阵之道,哪怕是以公羊炎光所知的诸界情形来看,这二者也依旧是大能中罕见的大道之则,这位杜宗主却能在一次越界之举中同时有所领悟……当真是天道厚爱。   哪怕此时杜宗主沉浸于感悟之中,只有朦胧一点灵光之种,难以诉诸于口,公羊炎光也相信,以这位杜宗主的天资,假以时日,联盟必将再多一项诸界难以忘其项背的恐怖技术,他此时已经开始期盼那一天的到来了。   夏侯煜明虽然只是无负责遐想,可毕竟阅历在那里,公羊炎光能想到的,他又何尝不知道,此时心中明了,知道杜子腾需要时间来沉淀积累此次顿悟所知,便索性将它抛了开去,只哈哈大笑道:“杜宗主能有所得便好!不急于一时,不急于一时!”   杜子腾亦是笑道:“说来也还是要感谢那王氏。”   公羊炎光奇道:“顿悟乃长久钻研大道的天道回馈……不知宗主何以说要谢王氏?还是只是因为王氏而起此次机缘?这大可不必吧。”   杜子腾掌心打开,一枚小小的符文在其中微微闪耀:“昔年王氏曾以此界刻印相赠,否则我亦不会突发奇想试图直达此界……”   他的眼神扫过公羊炎光与夏侯煜明:“一啄一饮自有大道因果,王氏昔年有此馈赠,此次便是他们不愿交易,我亦会设法还上。”   公羊炎光与夏侯煜明心中俱是明了,杜子腾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不必再对王氏之事感到不平,毕竟有前事在先,二人哪里还能有什么想法,连忙称是。   夏侯煜明问道:“不过,王氏能早早向杜宗主赠以一界……也算是知机了。”   杜子腾看向这一方世界,眼神中有着淡淡怀念神色:“我第一次踏足诸界,便是在此。彼时,恐怕王氏亦不知我底细,也许只当我是哪位大能的传人在历练才想投下一注呢,哈哈哈哈……”   夏侯煜明目瞪口呆,原来杜宗主是因为这个才从王氏手中骗到了一界啊!纵然此界现下看来灵气妖气十分稀薄,算不得什么福地,可毕竟是整整一界啊!   公羊炎光却只是觉得有些不足:“此界气息未免太过淡薄了一些,不知杜宗主有何打算?”   杜子腾淡淡一笑:“联盟该选第二个基地了。”   竟然就这么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第二个基地?!”夏侯煜明瞪大了眼睛。   无名界那基地他是知道的,从无到有,眼看就要有产出而蒸蒸日上,恐怕很快就要不断有收益了,第二个基地……能让杜子腾连整个王氏作为属地都没放在眼中的人看上,此界……到底有何特异之处?   公羊炎光眉头一皱,若是作为第二基地之选,此地灵气未免太过单薄了些,不是他们这些修士理想中的洞天福地,再加上那十分稳定的妖气,实在是叫他喜欢不起来,也不知道这位杜宗主是看中了此界哪一点?   漩镜一号与漩镜二号先后进入此界于半空中停留不久之后,突然底下传来喧嚣沸腾。   随即,夏侯煜明与漩镜一号同时叫道:“不好!”下一瞬间,又是同时道:“快跑!”   只见此界底下数百城池在这白日之中竟如一个个骄阳般在短短时间内悉数点亮,那些在他们神识之中异常稳定的妖气灵气突然犹如一只只突然睁开眼睛的野兽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刹那间,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刺目白光中,汹涌的妖灵二气竟直直指向明明已经进入隐匿模式的两艘漩镜舰——   一眼看破隐匿模式!   没有询问!   没有招呼!   整个平静的世界就像刹那间活过来的上古凶兽般,上来便是铺天盖地的森然杀机!   这种情形便是夏侯煜明带着漩镜一号走了数十界,也是生平仅见的极危之境!   更不用提一路顺遂跟着杜子腾才走过半程的公羊炎光了,此时他已经紧张得浑身灵力沸腾,神识运转到极致,纵然再与夏侯煜明有些许龃龉,此时他亦清楚,面对这种突发情形,夏侯煜明经验远远比他更为丰富,在这种情境之下逃生的可能性亦远胜他,此时并非幼稚置气之时!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全体都有,紧跟漩镜一号!”   说来也是公羊炎光运道不错,此时漩镜二号上不少修士皆是漩镜一号上“挖”来的,亦是经历过航程种种考验,此时临危不乱,执行起公羊炎光的命令来从容不迫,此时若从地面看去,天空中的漩镜一号与漩镜二号因为越界而自动进入的隐匿模式在这些攻击之下竟是完全维持不住,渐渐显露出身形来。   整个世界的庞大灵气犹如恶龙翻搅天地,与之相比,漩镜一号庞大的舰身渺小得犹如空中蜻蜓点头,伴着空间中道道涟漪,它飞转回旋,灵巧至极,甚至肉眼都极难看清它的震颤变向,而漩镜二号亦是追逐不休,二舰之间距离往往不过毫厘,犹如空中一双蜓侣般轻松嬉戏,带着飞扬舞跃的不尽轻灵之感,往往于间不容发中将那庞大灵气悉数避让,尽显法器驾驭水准的高超。   可在两艘漩镜舰上的修士看来,浑然不是这么轻松。   漩镜一号位于舰桥之尾的修士往往可以在二舰相距最近之时看清漩镜二号上修士的脸,两舰速度如此之快,超速空间变向下,又是这样近的距离,简直随时可能发生恐怖的撞击;至于漩镜二号,那就更是惊险刺激,漩镜一号起码还自己把控着速度与方向,漩镜二号只能尽力追上它的步伐,那样近的距离之下,漩镜二号还要紧紧咬住,不断克服自己担心撞击的剧烈心跳,简直是玩命一样的举动。   这般惊险刺激的当口,便是公羊炎光这样亲历过妖魔入侵的元婴修士都不由有些口干舌燥,元婴动荡,到得此刻,他突然十分感激起萧辰与杜子腾来,当初一众元婴修士中,他愿意站出来领这漩镜二号,若依他自己的意思,恐怕全队修士都恨不能用妙思书院的弟子,却还是萧辰止住了他。   随后便是御兽宗宣布之后所有的探险队之间要保证人才的公平竞争,这才有了他起意去挖漩镜一号上的人,他最大的用意只是想看看夏侯煜明哭丧脸的表情,却也未必把这些多是金丹修士的漩镜一号队员多么看在眼中。   可随着漩镜二号起航,他才渐渐发现萧杜二人的良苦用心,一支远航诸界的队伍中有经验丰富的修士是多么重要!   到得此刻,他的感激之情简直要爆棚了,如果不是那些原漩镜一号上的修士带领着新队员,此时漩镜二号在这种情形下只有两个结局,要么跟不上漩镜一号,被身后那条灵气饿龙一口咬死,要么跟得太紧,一头撞上漩镜一号,双双同归于尽。   讲真,两个结局他虽然更青睐第二个,可若是有第三个选择,他公羊炎光对夏侯煜明又没讨厌到非得搭上自己的地步!   漩镜一号上,夏侯煜明的神情专注却并不慌乱,他的紧张只有方才那全无准备的一刹,现在既是已经在这可控制的条件之下,漩镜一号与他全速运转,除了思索如何闪避之外,更要思考如何尽快脱离困境。   在夏侯煜明看来,漩镜一号上所有人都是可靠的,可他不确定身后公羊炎光那支半桶水的新兵蛋子队伍还能支持多久,若是发生任何不测,虽然他不介意看到公羊炎光倒霉,可漩镜二号可是与他一道出来的,他很担心,自己身旁的杜宗主会不会把漩镜二号的损失金额算到他脑门上,以这位杜宗主的风格,不是做不出来……   恩,所以,还是早点脱困吧。   漩镜一号很快向着天际拉升高度,此界灵气亦犹如恶龙昂头般飞速朝上追击,漩镜一号一个漂亮的空间短距加速,伴随着一次次细微却迅捷的短距离空间传送,竟好像一分为二般,在地面修士眼中留下一虚一实两道身影,那道淡淡虚影竟是反向而行,贴着灵气恶龙直朝地面而去,刹那间主力炮击阵迸发出恐怖灵光直朝地面而去。   这一次的跟随对于漩镜二号来说十分吃力,不断的短距离空间传送对于漩镜一号来说是数次在危机中摸爬打滚积攒下来的本事,漩镜二号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洗礼,加之全舰队员磨合时日尚短,配合差了些,一时间竟是有些渐渐掉队。   可掉队归掉队,当看到前面的漩镜一号主力炮击阵朝下而去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羊炎光大吼一声:“全体都有!主力炮击阵!!!”   传送追击不是他们的强项,可若论火力凶猛,漩镜一号也远远不如他们啊!   苦逼地追赶了一路的漩镜二号所有成员登时精神一振,密集的炮击灵力犹如灵蛇出洞一般,巧妙地避开前方的漩镜一号,犹如灵力之柱将漩镜一号包裹住,那看起来有些单薄的火力登时变成汹涌灵力朝着下方轰隆而去。   那灵力恶龙发出一声咆哮,而后那咆哮便化为无力的哀嚎,巨大的龙身似被腰斩一般,无力地在半空中犹如云烟般四散开来,再次变成稳定的无主灵气游离在空气之中。   这一刹那,不论是漩镜一号还是漩镜二号上,皆是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这是第一次,两舰配合联击,虽然只是一个简单到傻叉的跟随+集火配合,但那灵力恶龙被一击而溃还是令他们感到莫大的振奋鼓舞。   便在此时,两艘漩镜舰上的所有人突然感觉到巨大的冲击之力!所有人竟是情不自禁地朝着地面狠狠砸去,猝不及防间,两艘漩镜舰竟是吃了一个大亏!   漩镜一号上的夏侯煜明原本高兴着,这么一下狠的过来,他堂堂元婴修士只觉体内灵力都猛地一沉,好似被什么猛地一推,居然摔了个狗吃屎。   他抬起满是鲜血的面孔,眼神中恶狠狠地杀气毫不犹豫流泻:“妈的!”   而他面前,在全舰人东倒西歪站立不稳之时,却偏偏有个讨厌的家伙不知从哪里摸了张一看就很软、很好睡的软榻,他自己好整以暇地躺着也就算了,居然还摸了话本、瓜子、灵酒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好似出来休闲度假似的,此时好像话本看到了好笑处,居然嘻嘻地笑出了声。   夏侯煜明&其他苦大仇深的队员:……   夏侯煜明苦逼地爬起来:“杜宗主,你早知道这帮狗家伙不简单是不对?”   否则刚刚那么千钧一发的时刻,这位杜宗主居然什么建议都没有给,这不科学!   杜子腾合上手中话本道:“简不简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夏侯队长你再不反应快点,你们就惨喽~”   那种幸灾乐祸的口气……好气哦!   可夏侯煜明从漩镜一号的反馈中知道,他确实是没有什么时间再生气了,因为那第二波反击很快到来!   来不及去思考这位杜宗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所有漩镜一号的人很快回到应该待的位置,第二波恐怖的巨力来袭之时,他们所有人已然早有准备,迅速避开,饶是如此,那股对于体内灵力隐隐的影响力还是叫他们难受得要吐血,这尼玛是什么攻击,怎么会对体内灵力有这么大的冲击!   就是漩镜一号也飞快传来警报:“引擎大阵负荷上升十倍!警告!警告!!警告!!!”   夏侯煜明知道漩镜一号也已经在勉力支持,双目赤红着正要发动主力炮击阵,那边漩镜二号公羊炎光焦灼的通讯很快接通:“这攻击不对劲儿!”   夏侯煜明简直要吐血,这么显而易见的现象他还要公羊炎光这老儿来提醒?   “好像排斥一切灵力!漩镜一号引擎大阵是不是也受影响了?”   夏侯煜明却是飞快地道:“是!你有话快说!老子来不及了!!!”   公羊炎光只说了一句:“是妖气!!!!”   通讯便就此中断,两艘漩镜舰原本紧密相连的配合居然被那恐怖之力从中割裂,再也无法首尾呼应。   虽然如此,夏侯煜明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的漩镜一号是从人妖两族的战场上闯过的,即使在大妖身旁感觉到那种惊天动地含而不发的妖气令他们感到恐惧,可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令体内灵力都有迟滞的现象发生。   这只说明一个问题:那些大妖们气息惊人,却不是针对漩镜一号而放,所以彼时他们虽然觉得内心惶恐大气也不敢出,却没有受到多么大的影响;可现在这股庞大的妖气不只是针对他们而来,而且其内隐隐夹裹着一股恐怖的针对灵气的影响力,才让两舰的修士都这般难捱!   这一刹那,夏侯煜明极为果决地下令:“漩镜一号,调头!”   这是一个极需勇气的决定,不是远远避开,反倒迎头而上,可方才那股力量从背后袭来就差点叫他们难受到吐血,如今迎头而上,不知会是多么恐怖的境地,也许整艘漩镜一号都会被直接拍碎在地。   可是全舰每一个队员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此时开口置疑夏侯煜明,多少次的兴亡与共、死里逃生,都已经叫他们明白队长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追随的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关头,不必犹豫。   而夏侯煜明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不论是神是魔,至少他都要看个清楚明白,若是连敌人都不敢去看,又谈何打败对方?   纵使是漩镜一号不成,看个清楚明白也还有漩镜二号,他们修真联盟……永远不可能就此败北!   这股念头支撑着漩镜一号艰难调转朝着那股力量正面而上,而夏侯煜明也终是印证了公羊炎光的猜测:妖气……浩浩荡荡看不到边际的妖气,此时被凝结成一只五彩斑斓的巨掌正高高扬起,随时可能再次拍下!   这个画面通过传讯阵在两舰中反复播放,两队人俱是寂静。   先是灵气化龙,再是妖气成掌,如果这就是他们眼前的敌人,那对方未免也太过可怕,斩梧盟与万妖军打得这般不可开交,诸界中的人族与妖族杀得血流成河,你死我活,在这方世界,居然有人能同时调用双方之力……这他娘的是哪里来的大神!!!   这一刻,无数恐怖的念头在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心中翻腾。   难道他们是中了万妖军与斩梧盟的诡计,竟是双方约好了设下圈套来陷害?   可是现在的修真联盟如此韬光养晦,怎么可能惊动那两方为了巨大的利益厮杀得昏天暗地的庞大势力?   百思不解中,空中原来消散的灵气竟渐渐聚焦,巨龙再次成型,虽然不如前次那般声势惊人,体型看起来缩小了一下,可与那五彩巨掌呼应着竟是将两艘漩镜舰看作小小的昆虫,铺天盖地的攻击眼看便要再次下来。   而两艘漩镜舰上的修士此时已经无法再去分辨情形如何了,他们迅速清点好所有的灵石,将主力炮击阵全部填满,夏侯煜明甚至已经悄然下令:找到对方中枢,若真是到了那境地,说不得哪怕牺牲一艘漩镜舰,也要保下另一艘!   两边蓄力到极致之时,一个击掌的声音十分刺耳地响起,叫所有人侧目。   “不错不错!”杜子腾一脸观看节目结束十分满意的神情。   此时的夏侯煜明:满脸鲜血,头昏脑涨,有些分不清情况。   此时的公羊炎光:刚刚的闪避中不知道是被什么燎了一下,胡须也烧掉了一缕,看起来十分滑稽,听到杜子腾的声音,有点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队的一众队员:紧紧把着自己手中的操纵台,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牢牢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随时呼应绝对没错!   地面上的城池中爬起一队队灰头土脸的家伙:看着顶上那两艘小小的漩镜舰,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好像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天上地下,杜宗主一个人衣冠楚楚拉足仇恨却好像完全不知道一般,笑眯眯地道:“凡间都说打是亲骂是爱,这第一次见面是个不错的开端,看来以后大家都能相亲相爱,这样我就放心了。”   夏侯煜明&公羊炎光:……   然后二人同时在心中泪流满面地想到:卧槽!居然忘记了!有这家伙在,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漩镜舰损毁,而且此界明明是他带队来的,还说要当第二基地,刚刚TMD打得太逼真,居然忘记了!!!!   一时间,两艘漩镜舰相顾凝噎,就是原本那些竞争的小心思在这种被狠狠耍了一次的苦逼情绪下都烟消云散,只有一种难兄难弟彼此惺惺相惜的怜惜情谊油然而起……   于是,当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无言地下令两艘漩镜舰降落而发现他们居然被一重重兵士包围起来时,两人简直再也无法忍耐那种逼了狗的操蛋心情!   然后,一百余号人苦逼的眼神都狠狠瞪向了某人!   刚刚你那轻松的表情和语气,难道不是在说此地应该是联盟交好的人吗?!怎么对方还全副武装!!!!卧槽!!!你是不是又在玩大家!!!!!!!!!!!   有这么一个家伙随行,简直叫所有人的心情都跟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就是夏侯煜明觉得自己跟漩镜一号众人都算经历丰富了,游历诸界这么久也远远比不上跟这位杜宗主一次,简直心累。   所以,杜大宗主,现在到底是要怎么样?   我们举手投降请对方看在我们态度良好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还是,我们伪装投降趁机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而杜子腾在这重兵包围中,放眼看去,周遭除了精兵强将以外就是精兵强将,视野所及之处,除了天空就是重兵,连远处的情况都看不到一星半点。   他忍不住惊叹道:“看来你们是百城联运出兵啊,这调度工作做得不错。”   一个兵士用一种不知死活的眼神看向他。   杜子腾却恍如不见,竟然还朝着那兵士迈上前几步。   这一刹那,那重重兵将俱是心中一提,方才漩镜一号与漩镜二号自天空而起主力炮击阵实是太过可怕,地面都削平好几层,如果不是大阵相护恐怕已经伤亡惨重,对于这些人的可怕再如何夸大都不为过,所以,在杜子腾前进之时,这些兵士竟是不约而同朝后退了一步,好像在为杜子腾让出空间一般。   这一刹那,别说是此界兵士,就是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的心跳都猛然加速,各自的本命法器俱是随时可能呼啸而出!   开玩笑,这TMD可是御兽宗宗主杜子腾!   御兽宗的开创者!   修真联盟的头脑之一!   萧辰的道侣!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杜宗主有一个可以撼古绝今的脑子,天马行空的构想不只颠覆联盟,注定还将席卷诸界,可战力就……   咳,只是和他老人家的智力相比,只是和他老人家的智力相比,绝对没有任何藐视不尊敬的意思!   眼前这么多的异界兵士,如果一个不小心伤到哪儿,别说跟盟主,就是跟联盟民众都没有办法交待!   就是他们今天折在这儿,两艘漩镜舰都殒落在此,也绝不能叫此人有半点闪失!   因为他们都知道,有此人在,联盟还能再有千千万万个夏侯煜明公羊炎光,还能有无数的漩镜舰诞生!   可若此人有失,万死难赎!   这一刻,这两个元婴修士俱是存了一千万份警惕的心思。   可这位以身涉险、丝毫不顾忌他人的杜宗主却在上前几步之后停了下来,朝那面色紧张的兵士微微一笑:“你是临海城的。”   那兵士一愣,居然道:“啊,你咋知道的?”   话说完,他自己都想抽自己,跟这些敌人有什么可说的!   结果杜子腾却丝毫不计较他说完话的懊悔表情,笑得十分开心的模样:“你们的灵妖器技术真的有了很大的突破啊……”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场中每一个兵士,细细看着他们身上每一件装备,似乎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技术不断进步的宏伟路径:“我……很高兴……”   在我离开的时候,你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前进的脚步。 第399章 灵妖器踪   杜子腾对周遭一切异常的熟悉不只是令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感到吃惊,就是周遭的军士亦是觉得十分惊讶。   此时,一个装备看起来截然不同的修士突然排开重重包围的军士冲了过来,他的神情混合着惊喜、焦灼,似乎是想迫不及待地冲到了杜子腾面前,全然顾不上回应周遭军士一声声尊敬的“何大师”。   好不容易挤到杜子腾面前,他才喘息未定、双眼放光地颤声道:“萧大师……真的是您!”   杜子腾亦是回以一笑:“何师,许久未见了。”   何以焕看到是真真正正的杜子腾站在他面前,几乎抑制不住内心激烈沸腾的情绪,他忍住眼中的酸涩,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肃然朝杜子腾行了一个大礼:“见过萧大师。”   这正儿八经的一礼乃是修士中下位者拜见上位者的至高礼仪,刹那间,不只是周遭围观的众兵士,漩镜二舰上的队员们亦是瞪大了眼睛:卧槽!杜宗主也太牛逼了吧!!!   而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何姓修士参见之后不算完,他回头一看周遭军士兀自举着手中法器原地发呆,便怒吼道:“你们还这副模样做什么!这位是萧腾萧大师!你们还不快快拜见!”   “萧大师?哪个萧……”问话的兵士有些茫然地四下问道,却很快被身旁的战友一把捂住了嘴巴:“卧槽!你不记得了吗?那些城池大阵!!!”   “啊!是那个萧大师!!!”   “居然是萧大师!!!您真的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萧大师!您回来了不会再走了吧!”   “真是那个萧大师!我回去要给他们说,我今天可是撞大运见到大师真人了!”   ……   一时间,杜子腾周遭竟是围满了热情的兵士,叫他一时无法脱身,在这七嘴八舌间亦难真正回答什么问题。   看到这情形,何以焕生气地道:“都瞎嚷嚷什么!你们的军规都学到哪里去了!”   这帮家伙不过刹那间,就由整肃变成一盘散沙,又在何以焕的呵斥下,很快从散沙变成凝肃模样。   再然后,这些原来将他们团团围困的军士竟是齐齐单膝跪下,向杜子腾齐齐一礼:“见过萧大师!恭迎萧大师回百城!”   这真真正正由人海堆出来的山呼海啸叫所有漩镜舰的队员们心中一肃,十分震撼,没有想到这世上除了修真联盟之外,杜宗主还能在别的地方拥有这么高的威望,而且,他们看了看满面淡定的杜宗主,明显杜宗主在此地还有另一个马甲啊……   只是不知道,宗主到底在此界做了什么,竟叫明显是此界一方大势力都如此敬服,也不知道这位杜宗主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马甲。   很快,漩镜号上的众人又再次刷新了对于杜子腾在百城界威望值的认知。   最先收到消息赶到的当然是临海王,他们百城界诸城之王各自率军驻守一块疆域,漩镜舰有意无意间降落之地便在临海城周遭,包围他们的便是临海城之兵,何以焕本来是在军士中调用大阵协助配合的,前线那一点点波动叫他于那一刹那认出了杜子腾……临海王第一时间的知悉自然也不会例外。   看到那个相貌威严气势不凡、明显是三军之帅的修士毫不犹豫向杜子腾单膝跪下时,便是夏侯煜明心中也不由咋舌,能统率这样一支修士之军,不论个人修为如何,于权势上已是不弱了,却愿在三军之前向杜子腾屈膝……简直难以想象杜宗主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   而很快,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功夫去惊讶了,因为来拜会的诸城之王络绎不绝,一个个在杜子腾面前无比恭敬。   在漩镜号诸人惊讶到麻木之时,杜子腾也很惊讶。   只是他惊讶的点和余人不同,其他人都在感慨前来拜会的人好多,杜子腾却知道,人不是多,而是少了。   他对于百城界影响最深的一批人——妖灵器师,除了一个何以焕,竟是一个也未见到!   最后一个抵达是一个胖子,灰头土脸满头大汗,浑身狼狈不堪,可他经过诸城之王身旁时,没有哪一个城池的主人有半分轻视之色,一个个皆是怀着十足的敬意目视他匆匆奔向杜子腾身前。   好半晌,这胖子才激动地扑通跪到杜子腾脚边:“大师!你……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家都很想你!”   杜子腾只笑骂道:“好了,起来吧。早先也没见你恭敬什么,这会儿来做什么姿态!”   张胖子呵呵一笑,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后他双眼放光地看着杜子腾身后的两艘漩镜舰:“大师你弄出来的玩意儿就是厉害!”   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咱们那些妖灵器师花了这么久才搞了个百城妖灵大阵,您这两艘飞行法器打残了一个阵基,差点就叫大阵功败垂成……”   杜子腾微微一笑,就此转头简单布置了下,忽略了胖子那夸奖之后嘴边的苦涩笑容,他请诸王入座之后笑着一指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道:“方才可不是我的功能,乃是这二位,夏侯队长与公羊队长指挥若定之功。”   杜子腾都介绍了,他们二人又明白第二基地的重要性,看到杜子腾在此地的威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立即起身,向诸王见礼,若论起交际的风度,夏侯煜明、公羊炎光那可都是面面俱到的人物,与诸王中的佼佼者相比可差不了什么,二人趁机将百城妖灵大阵夸了个天花乱坠,直言方才不知内情、命悬一线、内心如何担忧,现在知道了情形之后又是如何钦佩云云。   好话谁不爱听?方才双方不知彼此身份,交手时可是半点余地都没留下,张胖子说的也是真话,一个大阵结点被打爆,明明准备得那么充分,却叫入侵者差点跑掉……哪怕此时杜子腾为双方介绍,有缓和气氛之意,诸王中难免有心绪难平之辈。   可现在夏侯煜明、公羊炎光这马屁一拍,登时令诸王觉得心胸舒畅,临海王便代表诸笑着开口道:“二位队长过奖了,方才漩镜舰的强大,我等亦是亲见,能在准备周全的百城妖灵大阵下游刃有余,放到诸界亦是罕见,说实话,若是方才继续打下去,结果如何我等可真真是心中无底,二位就不要太过自谦了!”   夏侯煜明本待再谦逊一两句,杜子腾却眉头微蹙,开口问道:“准备周全?我方才正想问,我要来之事先前并未周知大家。不知,各位严阵以待要欢迎的是哪方神仙?”   在座诸王彼此间对视一眼,面上俱是流露出激愤、羞赧与惭愧交织的神情来。   临海王苦笑着道:“大师你心如明镜,我等亦无甚好隐瞒的……”   百城界地处偏僻,而且因为历史之故,除了偶尔有一两件流入诸界之外,与界外之地打交道十分之少,本身亦没有什么天材地宝,实在没有什么吸引人注意的,否则当年王氏又怎么轻而易举地把百城界当成结交之礼交给杜子腾,要知道,整个王氏手中经营的也不过就四界而已。   因此,在百城界那些有外界消息的修士来判断,哪怕就是人族与妖族打到天翻地覆,按道理来说,也不应该牵涉什么。   可是,偏偏就在百城界诸人十分放心之时……   “斩梧盟竟是突然派兵来我们这小小的百城界,”临海王笑容中满是苦涩与自嘲:“道是新的斩梧盟誓中,妖族与我人族不共戴天,敢通妖族者人人得而诛之,我们这小小的百城界竟敢倒行逆施,研制那什么妖灵器……”   另一位石堡王亦是愤愤不平地道:“我等亦解释,妖灵器之师乃是古已有之,我百城界绝无不臣之心,可那斩梧盟的人好生霸道,竟说我们研究妖灵器就有沟连妖族之嫌……”   “唉,说来也点背,原本都说得好好的了,却偏偏叫他们看到有妖灵器师在鼓捣那个什么灵妖器……结果他们便勃然大怒,说灵妖器是邪器,认定所有的妖灵器师都有不轨之心,竟然悉数抓走说要带回盟内审判裁决。”   临海王苦笑:“不只如此,他们还在我们百城界大肆搜刮,放下话来,说下次再来要我等好生孝敬,否则便要我们百城界上下好看……”临海王语声带上几分悲凉:“当初有几位同胞要去阻击他们,最后却尽皆被谋害……我等商议之后才有方才那冒犯之举,还请萧大师见谅。”   说起当时的事情,诸王的脸上都是十分的屈辱愤怒悲凉郁闷。   妖灵器师,哪怕是后来妖族消失、妖灵器材料不足以再制造妖灵器供应全界时,也用他们的研究与实力重新赢得了全界修士的尊敬与爱戴,百城界能有今日的繁华,妖灵器师们的贡献至关重要。   可斩梧盟那帮不讲道理的家伙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将妖灵器师全部绑走,简直是在打百城界所有人的脸,更是在要百城界的命!   何以焕亦在一旁苦笑:“当日,全界的妖灵器师中,唯有老夫在闭关修行,这才得以保全,便是暮大师都能未免幸免。”他顿了一顿,将诸王不好讲的、不能讲的话全盘托出:“萧大师,今日若是您不来,来的是那斩梧盟的人,说不得,我百城界再是地位微末也要倾尽全界之力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若是我等不豁出命争一把,实不知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位一贯以心性良好脾气温和而闻名的妖灵器师,大抵是物伤其类,为其余妖灵器师的下落而悲凉,整个斩梧盟对妖族的态度他们是打听过消息的,如果对待妖灵器师都是这样的斩尽杀绝,那些同胞定然是凶多吉少,上一次他们抓杀妖灵器师,下一次会不会就要抓杀所有曾经用过妖灵器的人?   拼尽一切……也许是全界上下早就商议好的决定,若不是逼到绝望之境,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更何况是全界的决定。   这也是刚刚为何他们收到杜子腾返回百城界的消息时,会那么激动的原因。当初王氏之人将百城界赠予杜子腾时,可是将百城界的由来说得清清楚楚,并将今后一切全部托付给了杜子腾。   而杜子腾当初离去之前令百城城灵气得以聚集,为妖灵器师们安排好后续前行之路,让整个百城界在他离去之后能越发繁华亦是百城界对他那般信任依赖原因。   如今百城界在斩梧盟手中吃这样大的亏,百城界诸人面对斩梧盟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恐怕是逼到了极限才会想出集百城之力哪怕拼得玉石俱焚也再所不惜两败俱伤的法子。   如果有别的选择,谁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更何况这是整整一个界之人的共同选择,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对视一眼,难怪他们入界之后会遭遇那样不死不休的追击。若是他们修真联盟没有萧杜二人,在遭遇到百城界这般困境时,他们又能否有这样刚烈之心?   可再如何强硬,也不能掩盖一个事实,百城界纵然能对斩梧盟再来之事强硬抵抗,可那些已经被抓走的妖灵器师……他们却是无能为力。是真正的无能为力,想救都不如从何救起,诸界如今的半壁江山都是斩梧盟的,要走出百城界去从这样庞大的势力中抢下人来,想想就叫人绝望。   但杜子腾却来了,好像天际出现曙光,百城界诸人俱是将厢房寄托在他身上。   临海王推案而起,重重跪伏在地,恳切地道:“萧大师,我百城界俱是您的,恳请您率我百城界上下救回那些同胞,叫那斩梧盟也看看,我百城界绝不是任他们欺侮的!”   “萧大师!带我们去和他们拼了!”   “萧大师!救回暮大师他们吧!”   “萧大师!请答应我们!”   杜子腾眉头一沉,面上隐隐有肃杀之色,夏侯煜明知道这位杜宗主恐怕是真的动了杀心,那些劫了妖灵器师的斩梧盟中人恐怕是真的捅了天大的娄子而不自知。   可杜子腾随即将这情绪压了下去,缓缓道:“我知道了,都起来吧。”   临海王等人迟疑地看了杜子腾的神色,却是那张胖子与杜子腾打交道最久,知道杜子腾虽然只是简单几个字,却是真的决心已下,当即起身道:“幸赖百城有萧大师!”   杜子腾摇头不语,心间依旧有些沉重,百城界当初也许只途经的一个小界,没有怎么放在心中,他们能在自己离去之后自强不息继续前行,曾经让杜子腾那么欣慰,可当时有多欣慰,现下听到斩梧盟的倒行逆施就有多愤怒。   一界民众能寻找一条前往之路是何等困难,更何况是百城界这样刚刚脱离妖灵器陋习之界,他曾经为这里的每个城市布阵,为妖灵器师们解惑……再加上此界民众从未放弃,才有了今日的百城界。   可这一切繁荣摧毁起来这般容易,需要的也许只是斩梧盟中不知是多么喽啰的小虾米几只来搅和几下,便可令所有努力前功尽弃,将繁荣的一界逼至绝境……   透过百城界,杜子腾几乎看到了诸界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为了更粗暴迅捷地掠夺利益,野蛮、血腥、暴力正在摧毁文明、繁盛,将一个个璀璨繁华的世界笼罩以黑暗蛮荒……   当动用暴力能更容易得到一切时,谁还会悉心培养、用心呵护呢?一个小世界的文明培育起来是那样耗费心神。   杜子腾眉宇间的冷冽杀意完美地沉淀到了心中,但他未出一语,只是突然问道:“他们怎么会知道妖灵器师的?”   有人开口想说什么,最后却欲言又止。   杜子腾叹了口气,知道当中必是另有隐情,他亦不再多言,只迅速道:“抓走的人,我会另想办法,为防那些人再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何以焕:“那百城妖灵大阵,可是你们将当初百城的所有聚灵阵加上你们自己所制的聚妖阵集合起来而造?”   何以焕点头:“是我百城界所有妖灵器师的杰出之作。”   杜子腾迅速地朝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吩咐道:“你们必是带着符阵师以备漩镜舰的修理之事,配合何师将大阵快速修复。”   毕竟你们自己造的孽,摊子得你们自己收拾   他瞥了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一眼,话没说尽,但意思却是已经到了。   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哪怕不应,虽然肚里都在吐槽:我们闯的祸……你为了看好戏不也没拦着嘛,现在收拾摊子就成我们的事儿啦!   讲真,当初杜子腾只是看到百城界的反击,想看看此地的发展如何,却是真的没有想到斩梧盟这么丧心病狂才逼得百城界如此应激地反应。   此时,他同时传音给夏侯煜明公羊炎光:“收拾好大阵之后,漩镜二舰就立即出发吧,给我在百城界周遭逡巡一下,我倒是要看看,斩梧盟里是哪家这么不要命!”   那语气中,明显是动了真火。   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更无二话,当即领命而去。他们心中明白,就算没有斩梧盟欺压之事,这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敢朝联盟伸出的一切爪子都必须剁掉!   ——恩,在他们看来,百城界已经是联盟的了。百城界的人将来都是联盟的子民。敢欺负联盟兄弟,必须往死里干!   鉴于杜子腾的安排,诸王亦是迅速返还了各自属地,安排好兵士不提,事情他已经知道,杜子腾也用不着他们留在此地嚷嚷着什么护卫之语。   他只是将张胖子单独留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道:“王七呢?”   张胖子苦笑:“我就知道您要问他……您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杜子腾皱眉:“他也被抓走了?!”   张胖子叹气:“说来他被抓走也算不得冤枉,当初您指点过几次妖灵器师们捣鼓那什么灵妖器,最后还是被他给弄出了聚妖阵,可是叫百城界上下稀罕了好些时日,却没想到会有斩梧盟这档子事,那帮人来势汹汹,指名道姓将整个百城界有名头的妖灵器师都抓了起来,又怎么可能漏下他?”   随即,张胖子神情一肃:“当初必是有人向斩梧盟报了妖灵器之事,我确信他们来此之时是冲着妖灵器而来!当初看到灵妖器之时,他们也是十分惊讶的,显是只知妖灵器,不知灵妖器!”   否则再如何不小心,他们绝不会在那帮人面前泄露灵妖器,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杜子腾眼神深沉,表情间不喜不怒,叫人看不分明。   他随即亦不多言只简单交待几句,便令张胖子自己回去了。   张胖子却在离去之前,思索半晌,咬牙回头道:“杜宗主,若我所料不错,恐怕此次前来的斩梧盟中人应是晓林洞的!”   杜子腾惊讶地抬头。   张胖子低头沉重道:“……我那时知道以自己的能耐救不出他们,便差人偷偷给那些修士塞了东西,底下的人后来回报,那些人身上有门派标志……”   然后他抬头看向杜子腾,满脸羞惭:“此事我方才不敢在诸位同僚面前说起,实是、实是对不住大家。”   杜子腾却反而哈哈一笑:“张胖子啊张胖子,当年在东集你那些机巧应变看来没完全扔下啊,好!”他的语气随即森然:“知道是谁就好办了……这件事你办得很好,不必感到愧疚!”   张胖子这才释然离去。   杜子腾独自一人在临海王安排的行宫中负手看天际星辰好半晌,向跨界传讯阵中传出不少消息,一一得到回应之后,他的神情依旧不能完全平静。   走到他袖中的跨界通讯阵再次传来隐隐波动。   他神识一扫便是知谁,心头不由沉重,只是面上不显,依旧一派从容模样接通了通讯。   “杜宗主,不负你所托,万妖军中能产出你那单子上东西的共有二十六界,我能有交情的,约摸十六界,十六界中我查访了一番,再按你的要求,能够有心思生产、愿意长期做买卖的大约六界,加上那小河界,一共七界之数,不知是不是足够满足杜宗主你的产量需求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头的声音轻快豪迈,显是畅意之至。   杜子腾微微一笑:“白妖圣出手果真不同凡响,能有七界产出足以保证需求了。”   那头说话的赫然是白澍白妖圣。   杜子腾说完之后,他却像是意犹未尽般:“杜宗主,那六个掌中宝我都给你交过去了,我可是迫不及待想看你将整个诸界搅得天翻地覆了啊,哈哈哈哈……”   白澍毕竟是大妖,神识敏锐,与杜子腾说笑一会儿便觉察到杜子腾似另外有事,他与萧杜二人结识时日不算长,可与杜子腾打交道却已经时间不短了,对于杜子腾的为人,他内心深处是十分认可的,知道杜子腾并不是那等遮遮掩掩之辈,于是便也直率道:   “杜宗主,原先万妖军我可是说一不二,手下皆听我令行事,此次为你这事我可是用了不少人情,但我却依旧心甘情愿。你知我为何肯你这事在万妖军中奔忙?”   杜子腾微微一怔,不知道白澍此言何义。   白澍却是笑道:“因为你们修真联盟对我白某人的脾胃?这自是原因之一,可也未见得全然是。因为我有求于萧辰?这也是十分重要的原因。当然,更因为你们修真联盟还有我十分看重之物!”   然后,他戏谑地看着杜子腾笑道:“所以,我既然有求于你修真联盟,又十分看重你们修真联盟……杜宗主,你到底还有何事想让我去办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恐怕也及不上我在万妖军这段时日奔忙的风险之万一,你还有何不可说的?”   白澍这话说得风趣幽默,却也句句属实。   他当年在万妖军那可是妖圣之一,大名鼎鼎统率一方,得大祭司看重、声望十分隆重;可反过来讲,若是万妖军发现他利用自己曾经的声望背着万妖军做这种偷偷结交之事……恐怕他曾经的声望越大,他的下场就会越惨。   半点也不夸张。   因为他的声望越大,意味着危害越大,对于万妖军的影响越大,万妖军要收拾他的决心自然会越坚定。   白澍能这般坦然将有求于人的话说出来,杜子腾心中不是不惊讶的,更多的,却是内心深处感佩与愧疚交杂的情绪。   可他却很快控制情绪,只朝白澍笑道:“既然白妖圣这般坦诚,我再支支吾吾未免也太不像我杜子腾了。”   杜子腾沉吟一会儿便道:“白妖圣你既在万妖军中奔走,不妨看看这个物件。”   说着,杜子腾摸出小小一枚盾牌,这盾牌上面的符纹看起来与诸界有些风格不同,更为繁复艳丽,而白澍一看之下,亦是微微“咦”了一声。   随即,杜子腾左手竟然唤出了小木棍,竟然直接召出了法天大阵,这叫白澍更加困惑了,不知道杜子腾是要做什么,可杜子腾却只道:“便是这盾牌,白妖圣您请看。”   说着,法天大阵一吐,一股轻盈妖气被法天大阵轻轻送到盾牌某处,整个盾牌上那些花纹犹如活过来一般,妖治华丽,十分漂亮,轻盈盈一层波光浮于盾牌表现,说不过的动人心魂。   而杜子腾手中的法天大阵一分为二,另一道大阵灵力一吐,一股沛然灵力夹着风雷之势狠狠击在盾牌之上,那层盈盈波光上被激起道道涟漪,可很快随着涟漪消失,那层波光依旧盈盈地浮在盾牌之上,看起来与先前别无二致。   杜子腾的法天大阵缓缓抽离盾牌,那上面的盈盈波光才缓缓消失,就像失却了能量所以不能再支持一般。   看到这样的景象,就是白澍曾经位高权重、见多识广,竟也失态地猛然站了起来:“这、这、这是……妖器!”   不是诸界修士所用的法器,而是万载前妖族文明辉煌时曾经传承一时而现在诸界哪怕是万妖军中都完全断绝的妖器!   杜子腾微微诧异:“您取的这名字倒是与他们取的不谋而合,只是他们管这叫灵妖器,借诸法器的结构知识,用妖气来驱使,叫妖器……亦无妨。”   白澍声音都有些激动:“此物杜宗主你从何而来!”   杜子腾正要开口,可是白澍却突然神情一凝,大妖的妖识何等敏锐,白澍突然睁大了双眼,屏住气息颤声道:“杜宗主,你……你是不是在百城界!”   杜子腾叹息一声,终究点头。   白澍看着杜子腾的神情,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冷静下来:“他出了什么事。”   看到这样的白澍,杜子腾心头不是不难过的。能这样快地想明白,这位大妖的见识心胸俱是不俗,可这样的人物一样会困囿于骨肉亲情,会有解不开的契侣之厄,命运于他……何其不公。   大抵是太多的挫折、太多的生离死别,这位大妖圣早已经在练就这副心焦欲绝却不得不令自己心性强大的模样。   杜子腾不想折磨他,只是将事情尽量平铺直叙:“斩梧盟来人抓走百城界所有妖灵器师,王七亦在其中。我方才收到些许情报,他人应是安然无恙,如何营救,我心中亦已经有了成算,你……可需要来斩梧盟?”   白澍转开头,好似久久不能面对杜子腾,好半晌他才回过头来,听到杜子腾最后一句问询,他先是开口欲应,可很快,他深吸了一口气,深深看向杜子腾:“杜宗主,联盟希望我如何去做?”   便是以杜子腾的心性,这一刻也不是不愧疚懊悔的。   当初,白澍率领手下所有妖族离开百城界,哪怕那些妖族被百城界人族所伤甚重,可他也没有半分令它们报复之意,反而将那些妖族约束,未伤百城界一分一毫。   固然有白澍胸襟宽广不予计较之意,可现下回想起来……何尝不是因为一片对于王七的拳拳爱护之心?   白澍身为妖圣,种族记忆觉醒之后,有光复妖族的万载使命在肩,前路多少艰险风雨,王七的体质若是跟在他身旁,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险,所以他当初才将他留在百城界。   若是妖族将百城界屠戮,赤地千里哀鸿遍野难道很难做到吗?   不,恰恰相反,很容易。   要约束妖族秋毫无犯反而更难。   可白澍却做了一个艰难百倍的选择,只因为他知道,他想留下一个安然无恙的百城界,一个对妖族心存感激而无丝毫怨恨的百城界,只为了他那个同时留着人妖二族血液的孩子。   父母为子女,可以计长远。   而白澍当初,几乎等同是将自己最珍贵的宝贝留在了百城界,间接托付给了他杜子腾,虽未明言,可当初白澍对百城界毫发未伤,杜子腾心中已经是默认了这算是一笔交易。   当初离开百城界是必须之行,他本以为按他规划前行中的百城界对于拥有妖灵器天赋的王七而言,也是一处适宜成长之地,却万万没有想到再次归来之时,会这般有负于白澍所托。   虽然这笔交易白澍从来没有提起过,可在杜子腾心中,这是一笔他必须担负的承诺。   而现在,白澍竟然还能这般顾全大局,他怎么可能会不想到斩梧盟?如果有可能,这位大妖圣恐怕恨不能立时飞到王七身边,撕碎那些胆敢朝王七伸手的斩梧盟修士!   可是,他如今效命于修真联盟,这里叫他看到了曾经他与阿璟最想生活其间、彼时却绝对没有的一个对于人族、妖族皆一视同仁的世界,一个他希望他的孩子将来可以在那里生活下去,可以自由地修行、自由地爱一个人而不必苦难重重的世界,所以,他忍住了。   而只是问杜子腾:“联盟希望我如何去做?”   杜子腾心中的负疚之意直欲绝堤而溃。   可他只是阖了阖眼,随即坚决道:“白妖圣,你已经见识了这妖器之利,我希望你为联盟在枫晓界、涛灵界与碧血界三界的万妖军中寻找可靠的买主!”   白澍冷静地点头应下:“好。”   杜子腾看向这样的白澍,轻声却坚定地道:“白妖圣,我杜子腾在此立誓,定会将王七毫发无伤地带回你身边!” 第400章 维度之秘   与白澍的结束之后,杜子腾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哪怕白澍未曾向联盟效力,只凭着当初百城界他高抬贵手,放过全界百姓的这些事情,杜子腾也必然会全力找回王七。   哪怕便是没有白澍,王七与杜子腾也有一份情谊在,知道王七失陷斩梧盟,杜子腾也必会全力以赴地解救。   哪怕就是除非这一切,杜子腾也还有对自己言出必行的要求在约束着自己,务必要将王七救出。   可是,偏偏有白澍这份情谊,偏偏白澍如今效力联盟,偏偏白澍还如此无怨无悔,如此依赖有交,杜子腾只觉得肩头十分沉重。   哪怕只是辜负了白澍的一片信赖,他都觉得难以原谅自己,王七之事,必须万无一失!   只是从打探到消息来看,情形却不太乐观,晓林洞……那是斩梧盟内的顶级势力之一,最早斩梧渊起事之时,晓林洞就追随在侧,随着斩梧盟的版图不断扩大,晓林洞的势力亦是随之壮大,走到斩梧盟与万妖军一头撞上,两个超级势力不断升级的剧烈冲击直到大面积的战争之中,晓林洞都扮演了极为关键的角色——   守一轩的消失事实上给诸界的物资流转带来了极大的挑战,先不说跨越人妖二族版图的运输情形,哪怕就是斩梧盟内部,跨越数百界的运输亦是极大的挑战。   可是战争之中,对于物资的需求调配要求无疑远远是高于平日的,斩梧盟内要求必须有这样一个角色出现,晓林洞就是借着守一轩出让的这个空缺一路扶摇直上,成了整个斩梧盟内物资中转运输的最大势力,同时,为了更好地在盟内赢得一席之地,晓林洞同时借助自己捣腾人族全军物资的便利,用最好的供应在前线牢牢占据了战线一角,表现抢眼,让人族其他诸多眼红的势力无话可说,只能闭嘴坐看晓林洞越发壮大。   这种策略在杜子腾看来也不得不赞赏,借后勤敛财以供应前线支出,同时在前线又不断赢得阵营内的地位,以这地位来巩固自己在后勤上的绝对把控权。   要知道,后勤之事,哪怕是在斩梧渊内,也不是没有人可以做的,只是事情太过琐碎繁杂,一旦陷入就会牵扯无数精力,斩梧渊才未令自己的嫡系插手。   可斩梧盟内势力林立,后勤物资这么大一块蛋糕,眼红的岂是少数,如果没有前线的功勋,晓林洞早不知道哪里凉快去了。   所以杜子腾才会赞扬晓林洞的决策英明。   这种在阵营内的强势地位和后勤上的特殊位置也造成了一些状况,在斩梧盟的地盘上,那些有大势力庇佑的世界还好,晓林洞纵然会抽取部分物资,可那是斩梧盟高层与大势力博弈的结果,谁都没有话说,而没有大势力庇佑的世界,比如失却赵治庇佑的王氏,他们手中的四个小世界在晓林洞眼中便直接是待宰割的羔羊,完全可以随意压榨。   只不过几个小世界的利益放在诸界来看,未免太过微薄,若是晓林洞每个小世界都仔仔细细地插手,人手再多也忙活不过来,于是就有了重重分派、层层盘剥,张氏……说穿了不过只是晓林洞手中最底层的一把小刀而已。   杜子腾对于这一切情形是了然于胸的,要挑战万妖军与斩梧盟这样的庞然大物,杜子腾不可能不搞清楚它们内部的权力架构、利益分配,所以,先前在诸王提起妖灵器师之事时,杜子腾才会那么奇怪。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这方世界,不论灵气妖气放在诸界来看,均是十分微薄,根本没有出产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超级灵物……晓林洞的人怎么可能注意到此地?   王七又到底是被晓林洞中哪一洞的人带走的?现在处境如何?   晓林洞作为支撑整个斩梧盟大后方的后勤势力,斩梧盟都有跨越千界的规模,它注定不会太小——三十六洞的势力,每洞都有至少分神修士作为洞主坐镇,除了上九洞位于前线征战之外,其余二十七洞俱是散布在斩梧盟诸界,为整个斩梧盟的各方势力供应物资。   庞大的基数只是寻找的难度之一,巨大的流动性才是令这寻找更为头疼的地方。   每一洞都覆盖了数十甚至上百界,洞中子弟千千万万,不时奔忙在后方到前线之间,今日此人或许出现在百城界,下一瞬间……以晓林洞的运输能力,鬼知道那人会出现在哪里。   如果将斩梧盟看作一个在与人争战搏命的巨人,那这晓林洞便是遍布巨人周身的血管,不断为其提供战争之力,而现在,杜子腾要做的,是在这巨人周身的血管中找到混入滔滔奔腾血液中的一滴水珠的下落,繁复挑战大到无以复加,可他已经决定要做。   张胖子那里,除了晓林洞这个名字之外,百城界留有一些模糊的影像之后,其余线索几乎一无所有。   以晓林洞的庞大,就算是他们内部自己人要凭着这些微线索去找到这些人都极其困难,更何况,目前的修真联盟伸入斩梧盟内的触角太小太浅,别说是混入晓林洞这样的核心势力了,就是对于周边小势力的渗透才刚刚到王氏这个层次,更不能打草惊蛇,提前暴露出联盟的存在引起斩梧盟的惊觉。   杜子腾想得清楚明白,此事若要完成,绝不能以常规手段。   至少第一步,他要保证王七的安全,在不知道晓林洞的谁,将王七掳走、带到了何处之时,保证王七的安全。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这都是痴人说梦,可杜子腾双目中清醒无比,他知道,他可以做得到。   在他无比清楚在眼前将诸界犹如星辰般排列分明,将人妖二族的战场清晰勾勒出线条,将两族大势力下的中小势力化为颜色抽象的斑斓色块,那个疯狂却清醒的构想越来越清晰之时,他掌中的小木棍不知为何,亦是悬浮于他的身侧,道道玄奥符文随着杜子腾的谋划,清晰勾勒,那浮沉隐现间,似乎凝聚着一股即将席卷诸界两大超级势力的风暴……   一声叹息响起,温暖的怀抱将神情冰冷的杜子腾融融环绕。   杜子腾一怔,回身道:“你……怎地也过来了?”他随即安抚似地笑道:“这里我可以处置妥当的。”   萧辰微微挑眉:“所以答应白澍无论如何会找回王七?哪怕你连王七的下落都不知道?”   杜子腾却挑衅似地笑道:“哼,不知道下落就救不出人?别小看我了!”   看到这样的杜子腾,萧辰嘴角微扬,杜子腾眼前由符文勾勒出来的诸界堪舆图莫名闪耀,他指点着前线诸界、后方诸界,一句句描述着天翻地覆的场面,那恐怖的计划在他指点飞扬中一点点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萧辰罕见地有些失语,然后他扶了扶额头:“你可知自己在做的事?若真按你这计划行事,整个万妖军和斩梧盟必然天翻地覆……只是为了救个王七?”   杜子腾慨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已经答应了白澍,自然说到做到!”   萧辰看到那诸界堪舆图上堪称恐怖、说出去足以叫人妖两族最高领袖心血逆沸的规划,竟然用一种奇异的口气道:“只是为了信守承诺便做到这样的地步?”   杜子腾这才觉察出萧辰口气中不太对劲,他奇怪地看着萧辰道:“当然啦!”   看到萧辰微微蹙起的眉头、紧紧抿着的嘴唇,杜子腾突然福至心灵:“我说……不会吧!”   然后他突然把脸凑到萧辰眼前,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家英俊得惨绝人寰的道侣,表情里、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开心愉快:“你——居然吃醋了!!!!哈哈哈哈哈哈,居然吃王七那么一个小家伙的醋!!!!”   然后就是撕心裂肺贯穿屋宇的狂笑。   萧辰:……   这种时候,好不容易发现了道侣的心情,难道不是应该一番温柔解语着意安抚怀柔才对吗?!   可惜,这种完美的情形永远只出现在别人家的道侣身上。   杜子腾笑得那么开心,没有一丝阴霾,就好像小孩子遇到了生平最开心的事情一般,明明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却能叫他开心这么半天……   看到他纯真若孩童的笑容,萧辰心中既温暖熨帖又复杂难言,他的道侣,这样简单,简单到吃醋这样的小事都能让他开心上半日,他的道侣,又那样复杂,复杂到为了救一个关系平平之人可以想出这复杂到叫所有人脑筋打结的庞大谋算……   真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要小心呵护这份简单纯然的快乐,又要放开怀抱容纳那些天马行空狂涛宏澜的构想,杜子腾的道侣,确实不容易做呢。   不过,萧辰嘴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来,这却是所有的事情中,他最愿意去做的事。   道侣这样温暖宠溺的眼神,杜子腾又不是眼瞎,自然看得到,啊呀,会为他吃飞醋,又对他这么温柔有爱……啊啊啊啊啊……好想现在就推倒哦!   这么想着要付诸行动之时,他身旁小木棍煞风景地嗲嗲轻鸣。   杜子腾恶狠狠瞪过去,在情侣亲热的时候出来当灯泡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知道吗?!!!!   小木棍不依不饶地嗡嗡继续响动。   杜子腾苦逼地道:“你TM到底要干嘛!!!!”   然后,小木棍缓缓旋转,绕着刚刚杜子腾随手勾勒的符文一点点打转,很好,这种贪婪的姿态杜子腾很熟悉……   不就是想吃吗?!!!   萧辰却微微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即肃然道:“你近日修为有突破?”   杜子腾:……   花前月下秒变讨论修为,累不爱。   萧辰在所有事情上都可以为杜子腾,唯独提升他修为之事,任是杜子腾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萧辰会这样莫名执着。   萧辰看到杜子腾的表情,低声道:“……修为精进不好吗?”   这声音里似乎都带着几分温柔安抚,面对这样的萧辰,杜子腾心中那些情绪都烟消云散,反而这样的萧辰很叫他怦然心动啊怎么办!   #道侣想跟我谈修为,但我只想跟他滚床单#   无解。   终究是萧辰的决心更坚定,细细询问了杜子腾这一路的情形。   萧辰眉宇难掩喜色,明明他此时修为早已经突破天际难以度量,精进更困难亿万倍,可他此时的欢喜简直比他自己修为有进境还要高兴千百倍。   然后他细细为杜子腾梳理起来:“我记得在那个飞天界时,你曾经误入天人之障,彼时你便见过界壁间的虚空?是否那个时候你已经窥探到了一缕空间道则,你还能否回想起动用那坐标印刻时的情形?”   说到正经事之后,杜子腾亦是十分专注的,他点头:“起初我用这坐标印刻,”说着他干脆把百城界的印刻掏了出来:“只是想把坐标告诉漩镜二舰,但是在那一刹那,好似冥冥中有种感觉,我可以直接抵达此处……我事后细细回想,那一刹那,就好像无数壁障都已经消失,百城界就直接在我面前,迈步走过去便是。”   萧辰沉思之后再次确认到:“不是穿越中间数十壁障,而是它们全部消失,你直接看到了百城界?”   杜子腾点头:“这才是最令我困惑之处,亦是我在顿悟中未能明白之事。界壁、空间与这传送刻印必是有关系的,我那一刹引着漩镜二舰就好似是走了一条不存在于诸界的通道直接抵达了百城界,可这通道到底在何处,我亦未能想明白。”   杜子腾一边说,一边亦在认真思索:“寰埏穿越诸界时,我亦曾仔细观摩,但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超级升级版本的漩镜舰而已,将精晶尘光的特性发挥到最大。好比说,原本超过一段距离,你需要花费一百点气力,而精晶尘光可以将空间松动一些,更改了空间特性之后,令你的气力节省,速度更快,可事实上,你经过的依旧是那段空间。   可这一次我使用这空间刻印之时,分明不是如此,我很肯定,我们并未经过中间数十界任何一界,我就好像直接迈过它们,开了另外一条路,如果一定要说,恐怕这才是真正的空间跨越。”   萧辰静静听着,并不打断杜子腾的思考,只在杜子腾思考的间隙,提供着思路:“这般的情形……你可在其余诸界出现过?不一定要这般清晰的,哪怕只是有一点点感应可以跨越空间、感应到位置的?”   杜子腾摇头。   萧辰起身,踱步之后道:“你同我来。”   然后他牵起杜子腾的手,另一手点在杜子腾眉心,再一睁眼时,杜子腾不由瞠目结舌,眼前景象再次变化,早已经不是百城界那景象,或者说不时百城界平时的视角,而是一副棋枰大小的缩略图模样,数百城池在其上星罗棋布,彼此间隐隐似乎有线条在流动交织……   杜子腾惊讶道:“这依旧是百城界……这是百城妖灵大阵!”   身后萧辰的声音低沉有力:“合上眼睛,你再细细回想方才一切。”   杜子腾依言闭上眼睛,然后,一股玄妙的感觉浮上心间,好似整个人已经抽离了整个世界,身在一处没有时间亦无空间之处,周遭虚茫一片,恍恍惚惚不知所在,可隐隐地,杜子腾知道,那里有两个小小的点隐隐在发光,好似情不自禁一般,他想跑过去看看那光点到底是什么,可是到底看哪个呢?他心中犹疑难定,最后选择了那个看起来不太熟悉的,他追逐着它不断飞跃前进,越来越近,然后在轰然巨响中,那小小的点刹那间变幻成星罗棋布的莹点,再变幻成散列大地的城池……   杜子腾情不自禁地身形一晃,竟是退出了方才那玄妙境地,再睁眼,周遭夜深人静,竟又回到了百城界安排的下榻之处。   然后他张口结舌地道:“我刚刚、我刚刚……”他瞪着萧辰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气道:“是在界壁间的虚空之中?!”   虽然是反问,可他的神情确信无比。   那个视角,他只在天人之障中有过!那是自界壁间不知何处的茫茫虚空中观望世界才会有的视角!   可方才,他的道侣,以一己之力带着他那样轻而易举地进行了一次虚空之行……   卧槽!那可是虚空啊!诸界中亦少有人知的虚空!!!   那些大修士杜子腾不太熟悉,可是,诸界流传的各版本通识读物他可是都看过的,至少在这些通识之中,对于虚空都是讳莫如深,甚至直接道:那是大能亦不可轻易跨越的领域。   但刚刚他那随意一游又算什么?   这一刹那,对于萧辰的深不可测,杜子腾再次有了一个直观的认知。   可萧辰只是摇头而笑:“小能耐而已,你……方才可有所得?”   说到这个,杜子腾便将刚刚的吃惊抛开,认真地道:“我觉得,我大概可能知道了一点什么。”   说着,他抛了抛手中的坐标刻印,神情中若有所思:“虚空之中,我能感应到的世界只有两个,其中一个,便是百城界,另一个……”他抬头看向萧辰,二人相视一笑:“恩,确是漩镜界。”   萧辰携道侣坐下,神情间若有所思:“漩镜界我并不意外,只是这百城界……你在此界可发生过何特异之事?”   萧辰现在都有些懊悔与杜子腾分开一段时日,对于他在百城界这段经历只从讲述中知道一些,现下都完全无法推知杜子腾到底是因何对这百城界如何特殊。   而杜子腾却是托着下巴:“我大概猜到了一些。”   然后他的眼神中似是勾起什么回忆一般:“在漩镜界时,与妖魔之战时,你还记得么?全界心神共鸣,界壁合拢;而在百城界,似曾类似之事,全界愿力共襄,阖界所布设的法天大阵与界壁交相辉映……都与界壁相关,也许是这两次特殊的阵道经历,我才能那般在冥冥中感应到此二界的存在吧?”   “这般便能说通了。”萧辰颔首。   杜子腾:“咦?怎么说通了?”   萧辰笑着解释道:“你先前的判断不错,你带着漩镜二舰进入此界并未经历诸界,而是于虚空中直接开辟通道抵达了百城界,若要抵达此界,你要能看到此界才行哪。”   杜子腾睁大了眼睛,突然思绪一下子放开:“虚空……?”   然后他突然急急摸出一张符纸,眼神中闪闪发亮:“你看,是不是这样。如果把诸界看作这纸上的无数点,”小木棍刷刷在纸上划出无数小点,又特意标记出其中两个点:“从这一点到那一点,无论路线怎么选择,总是要经过它们邻近的那些点的……可是,如果我们换一种想法……”   杜子腾将那张符纸折叠起来,那两个点就此重合,眼神中的光芒明亮到令人目眩神迷:“这就是那条通道!这就是为什么两艘漩镜舰没有经过中间数十界的原因!”   他重新将那符纸打开,指着纸外广袤的世界道:“诸界只在纸上,而虚空……却是纸外的一切。”他带着一种呢喃般的梦幻叹息道:“这,是维度上的差异啊。”   这一刹那,似乎世界的空间规则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丹田里那安静端坐的元婴突然睁眼微笑,无数符文在其上流转,那印在空中的诸界堪舆连同那页小小的符纸都虚化作道道幻影,悉数为小木棍彻底吞噬,杜子腾周身的气息蓦然间浩如烟海,灵气从周遭不断涌入他体内,甚至隐隐的虚空之中都有苍茫气息被他吸纳而入。   看着这样的道侣,萧辰心间突然涌上无尽骄傲。   ==========我是恭贺自己四百章高龄的分割线==============   劳作的人族犹如蚂蚁般从种植草药的地头到烧得通红的丹炉之旁,山一般高的丹药堆满整个洞穴,郭茂躬着身子笑得十分谦卑:“虎大人,您看这一切还行?”   山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瞥向郭茂道:“你是知道俺妖族与人族之间势同水火的,如今这满界的人族能有生计,活得衣食无忧,可全赖将军的谋算,你们得好好干。”   郭茂连连点头,这山虎此次前来查看丹药炼制的情形是假,恐怕敲打他们是真,他哪里敢不应。   山虎却话头一转:“可俺怎么觉着,你们郭氏并不是这么做的?”   郭茂心中一惊,面上连忙恭敬地连连惶恐道:“不知郭氏哪里做得不对,还请虎大人示下!”   山虎冷哼一声:“俺问你,上月入库多少灵草?又出库多少丹药?”   这个数目郭茂心中自有本账,当即报来:“全赖将军支持,入库灵草各式共计一万担,出库丹药一百零一万八千九百余。”   山虎吊睛目一斜,阴阳怪气地道:“你们还是记得数的嘛,那你们本月入库了多少灵草,又出了多少丹药?!!!!”   说到后来,竟是一副勃然大怒、兴师问罪的模样!   郭茂连连惶恐地躬身认罪,又不停地辩解道:“虎大人,虎大人!您听我一言,每次入库的灵草也有上中下各等,这灵草等阶不一,炼制出来的丹药自然数量不同!”   他不说也就罢了,他此时一解释,山虎一双吊睛直直瞪大,血盆大口开合间夹着血腥之气喷涌而出一串半点不停歇之语:   “你莫不是以为将军与俺们皆是傻的?!你们郭氏本月炼制了多少人族用的灵丹供你们郭氏子弟使用!又炼制了多少丹药分发给底下那些低贱的丹奴!又少炼了多少供给将军!将军要你们老祖多多炼一些俺妖族合用的丹药,你们家那老不死的腌攒东西呢?!可曾半点放在心上?!现下除了那生生不息丸勉强可供俺们使用,你们郭氏可有半点建树?!你知不知道前线大军轮休从来也没有来过小河界!若不是将军多方周旋,你以为你们郭氏算什么东西,不过只轮休大军的口粮!”   山虎这一顿狂喷令郭茂不得不连连认错,他想辩解,可山虎压根儿就没给他这个机会,直到山虎开始痛骂郭氏老祖郭庭,郭茂垂下头,不再辩解,只将袖中一双手捏着紧紧的,几乎要捏出血来。   山虎滔滔不绝继续数落着郭氏的数桩罪愆,在他看来,就是将军待这些人族太过宽恕才会叫他们如今这般敷衍塞责,竟连将军的命令都不放在眼中,这怎么了得?!   而且,他们跟着将军把那源源不绝的人族丹药送出去,担了多大的风险,结果才到手一些不息丸,这他娘的绝对是个亏本买卖!纵然将军也曾分润了他们一些好处,可终究有些觉得不平,尤其是在看到这郭氏利用这炼制丹药的机会给自己族内谋了不少好处,他们这些妖族居然合用的丹药还不如这些低贱的妖族时,这不平之气便直直冲到顶峰。   在山虎看来,一切问题都在郭氏身上,这是这些混账东西不肯多炼制一些他们妖族合用的丹药!叫他们在那生生不息丸效用越来越低时,修为进境越来越慢!   真该叫这些低贱的妖族去其余诸界看看那些轮休大军过境处的模样!   万妖军与斩梧盟不同,战局打到现在,前线已然开始出现妖力见底、疲乏至极的大军,大祭司给出的方法,是实行轮休,令后方待命的军队替换前方之军,而换休下来的大军便撒到后方,美其名曰:休养生息。   所谓的休养生息,就是在大片人族繁衍的世界将这些前线下来的杀戮大军直接撒下去,放任他们做任何事却全无约束……   这是一句说来极其简单、背后却有无数血腥恐怖黑暗绝望的策略。   轮休大军所过之处,整个世界哀鸿遍野,人族凋敝,再难恢复生气。   呼林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当然不会坐视小河界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否则,他以丹药换取梵妖天心草的计划失败都算事小,他偷偷炼制人族灵丹与人族勾连之事一旦揭穿,他的下场恐怕将极其悲惨。   万妖军的策略中,从未将人族看作是一样的智慧生灵,只将身后广袤属地中的人族看作是储备粮,看作是牲畜一般圈养,一时没有收割,不过是因为时机不到,一旦遇到需要的情形,比如轮休大军需要,可以毫不犹豫地敞开补充大军消耗,就像打开自家后院的大门任意狩猎一般补充肉食一般,没有半分顾忌。   在小河界众妖看来,不管将军出于什么顾虑,能够顾忌到这些人族的下场,便已经是十分的恩德了,而似郭氏这般忘恩负义不能全心全意为妖族着想的低贱人族,合该好好体验一番轮休大军过境的威力才是!   山虎走之后许久,郭茂才从地上爬起来,周身鲜血已经将灵袍完全浸湿,美其名曰叫他好好体味一下轮休大军亿万分之一的威力。   山虎确实也没说错,这样的鞭打确实只是轮休妖军亿万分之一的威力,那些轮休的妖军可都是前线战场上下来的,与人族修士杀得眼红,激发出了全部的凶性,绝不可能下手如此周全,顾及全身又不彻底伤到要害。   郭茂摇头,示意身后的同族不必相扶,只蹒跚从地上爬将起来,吞服了一颗灵丹之后吩咐道:“给我备水,更衣之后我再去见祖父。”   郭茂去到郭庭的后院中时,郭庭将将炼制完一炉丹药,心情十分愉悦:“茂儿,快来看看祖父新炼制的这‘出云吐息丹’,哈哈这灵感还是自那呼林身上来,如果不是杜宗主提醒,还真不能在今日成丹呢……”   郭庭原本愉快夸耀的自得之语很快止住,蹙眉看向郭茂。   郭茂连忙笑道:“恭喜祖父丹成,这出云丹您不是已经思索许久吗?快叫孙儿好好看看此丹!”   郭庭岂是好敷衍的,不动声色,只一把将郭茂抓了过来,灵力一吐很快探遍他周身大经脉与丹田,随即勃然道:“谁敢将你打成这般!”   郭茂苦笑:“祖父,不过是我言语上开罪了那些妖族,皮肉伤,不要紧的。”   郭庭面色一沉:“你周身受这等重击,岂能神识无损!”   炼丹师,最重要的本事之一便是神识敏锐,些许变化都能觉察,所以就算郭茂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痕迹也依旧难逃郭庭的观察,而这样层层重击,每一次都是敏锐神识的冲击,便可能致使神识的敏锐度麻木下降……   郭茂垂下头:“孙儿未能……”   郭庭长叹了一口气,打断了郭茂还未出口的自责之语。   这孙儿是他看着长大,丹药上的天赋与待人接物的能耐皆是一等一,否则他绝无可能这般爱重。   在这小河界,能叫他遇到这样事的,除了那些妖族,还能有谁?   郭庭神情间不喜不怒,只是默默一拂袖,将那炉刚刚炼成的出云丹悉数收进了玉瓶中,静静无语。   郭茂此时是真的惶恐了,他不过只是受了一次小伤,在那些妖族手中吃些亏确也算不上什么,那山虎亦未说错,与千千万万界被那轮休妖军践踏的人族而言,他这一星半点的伤算得了什么!可累得祖父伤神至此,他便是罪大恶极!   这般想着,他已是惶恐地跪下认错:“祖父,下次我定当小心在意,绝不再……”   一股温和的力量却是将他托起,郭庭发出长长一声叹息:“现下想来,那位杜宗主半点也没说错,我说是为了郭氏骨子里的道义才留在此界滞留,其实不过是牺牲你们这些孩子成全我自己那点无谓的面子……”   郭茂大急:“祖父,您万不可如此之想!我郭氏是看不上那斩梧盟的险恶才留在此处,此亦非您一人之事,乃是全族上下尽皆同意的!”   郭庭却只慈爱看了他一眼:“傻孩子……”然后微微笑道:“我听闻那修真联盟有人族无数,亦有诸多奇妙之物,于丹道上头,他们还弄出了一个什么丹药自动萃取机,你这孩子便替祖父去看看罢!”   郭茂一怔:“祖父,孙儿并未觉得今日之事有何委屈……”   郭庭却只道:“便当是去探一探那修真联盟的底。”   郭茂这才应下。   而郭庭却只在心头想到:以他半生在丹道上的感悟,足以换取移居那修真联盟所需的贡献等阶了吧? 第401章 新的理想   从漩镜十二号上下来的时候,大衍忍不住长长吐了一口气,他眯着眼睛开始打量起这个世界来,一个平平无奇,不论是灵气、还是妖气都不甚出众的小世界,可以大衍的骄狂肆意,竟然还是认认真真用神识反复打量了许多次,除了一个略微有趣的连锁大阵外,确实没有什么出奇的。   但他却没有像从前任何一次一样,从嘴里喷出一个字的鄙视话语,原因无他,因为这是那个家伙请他来的。恩,那个短短时日不见,修为又再进一层的古怪家伙。   讲真,从发明了漩镜号的越界引擎开始,到眼睁睁看到漩镜一号一点点成形、离开产线、试飞成功,大衍觉得修真联盟已经给了他太多惊奇,明明那些炼器学会的修士们本身修为离他都还差一个大境界,可那些在他初初看来全然不能理解的什么学术讨论、项目管理,竟然真的在短短时日内就把漩镜一号给造了出来,还飞得有模有样,大衍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奇迹。   可漩镜一号还未正式离开、漩镜二号的改进计划就已经提上了日程,漩镜一号不过飞了个来回,漩镜二号的轮廓就已经初初成形,讲真,那个时候,大衍对于那帮经常来骚扰他的炼器学会的修士们常常提出他都没办法回答的种种问题都开始感到麻木了,就是那些一开始让他感到火冒三丈的质疑与讨论后面他都能按下拂袖而去的欲望而是认认真真撸起袖子、同这帮修为比他低了数个境界的炼器修士们摆事实讲道理,或者成功被他们说服,或者终于把他们讲明白……   但是,这次接到那个家伙要造十艘漩镜舰的要求时,大衍还是忍不住开了嘲讽:“哟~杜大宗主还真当你们修真联盟有钱哪,看看你们那库房,十艘漩镜舰会自己飞出来呢!”   那家伙的回答是扔过一个轻飘飘的储物袋,成功地让他闭嘴。   对于杜子腾决定一次性造十艘漩镜舰的想法,联盟高层不是没有过争议的。   漩镜舰这样的大家伙,造价那样高昂,一次性投入这么巨大,就是联盟从诸界开始有了不少收益,也不是这么个浪费法,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基地修建、联盟的修士培养奖励计划,方方面面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源,但是花在漩镜舰上,既不能吃,又不能喝……   就不能一艘一艘地造吗???   结果杜宗主的回答很简单:“规模效应。”   在炼器学会的全方位测算下,很快得到结论,不论是利用各种隐秘渠道采购物资、还是炼器学会对于漩镜舰的制造效率、投入的人力来讲,最后的答案都是,一次性造十艘的成本远远低于一艘一艘地制造。   这个答案外加某人日益飙升的修为,让一些人成功地闭上了嘴。   至于一直BB不停的大衍也是无话可说,他又不是那什么御兽宗之主,居然肯将一半身家,而且是刚刚新赚到的一半身家豪掷到暂时看不到任何产出的巨型先进飞行法器上,而不是投入到他刚刚提升而需要巩固的修为上,这般大公无私,说啥?无话可说。   身为核心部件飞行引擎的发明者,大衍也不得承认,漩镜十二号的飞行体验十分叫他惊奇,但考虑到与他一同而来的那个家伙,大衍也不得闭紧嘴巴,不要发表半点评论,免得打起脸来太疼,虽然已经打了很多次,脸皮变厚了不少,但毕竟还没有长出茧子来,打起来还是难免疼的——大衍大师对于自己的面皮还是爱护有加的。   所以,当杜子腾笑眯眯踱步过来道:“大衍大师,怎么样,这里作为联盟的二号基地,您觉得还看得过去吗?”   大衍肚子里的吐槽都快满溢了——看得过去?他觉得哪里都看不过去!就这灵气!就这地盘!当年他的大衍界随便一个城池都比这要强千百倍!你神识空间里是被X塞满了吗?!居然在修真联盟发展如此关键的时刻,选择将资源投注到这种地方!!!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但把每一个字都写在了表情上。   杜子腾眼睛微微一眯,转而提及另一个话题:“刚刚十二号的飞行情况您觉得怎么样?”   大衍权衡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安全话题——没有打脸的风险,于是道:“有点奇怪,按道理来说,飞行引擎是可以加速,但根据堪舆图上的距离,不应该这么快到……而且中途几次的穿越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杜子腾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几次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掌握这个新技能,熟练度还没烧够,只好拿大家来当一次试验品了。”   大衍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新技能?试验品?……这是你晋阶之后的新法术?你的道境……又有进步???!!!”   说到后来,大衍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瞪大了。   各个修士的晋阶皆与其相应修行的功法密切相关,有的功法在晋阶之后自带新的法术、新的能力,可是,据大衍所知,这家伙是他所知的所有修士当中的一朵奇葩,听说这家伙目前所修的功法还是当年炼气时用一本叫什么引气诀的低阶功法,随着修为的提升,这种适用于低阶修士的功法其吸纳灵气、提升修为的效率简直等同于零,可这家伙的修为提升却并不慢……   大衍旁敲侧击之后,只得到一个结论,他这便宜师弟真是好大一朵奇葩,修为全靠道境拉。   讲真,符阵师是依靠自己对于符阵道的理解吃饭没错,可是修为与道境对于大多数符阵师而言,毕竟还是相辅相成的。   道境提升,可以促进修为提升,这没错。可道境不是爬台阶,你用力就能进步,道境的领悟,与机缘、悟性、天赋、传承,息息相关,符阵道这种极难之道,到了后期,道境上一点点的进益都难于登天,因为你可能都是没有任何前人抵达之境孤独前行。   而修为提升,却可以助你开阔眼界,从更高的修为层次来理解道境。   就好像观察一座山峰,大家的目的都是为看到整座山峰的景致,你当然可以选择攀爬而上去观望,可并不是每次你的命都好到能找到上山的路的,有时候你爬着爬着,路断了路堵了路消失了,如果不想别的办法,可能你就一直只能滞留在这里。   怎么办呢?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你自己的脚下垫高一点,或者干脆让自己长高一点,这样你的视线就会提升一些,也许就能看到更多一点的风景,找到另一条旁边的通路。   很多符阵师哪怕主修符阵之道,也绝不会轻易放下自己日常的修为提升,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可是,杜子腾这奇葩,大衍发誓,他认识他这师弟开始,对方就一直东奔西走,没一刻安闲,哪有什么认认真真打坐修行,闭关对他而言基本就是天方夜谭,可是,修为相比他的年纪而言,居然并不算弱,与那些大势力的嫡脉子弟相比也差不离了。   对方的修为提升全靠每一次在道境上的领悟,修为全靠道境拉……   也就是说,诸界中无数的符阵师苦逼地遇到“此路不能”的情况,只能一边往自己脚下垫石头、一边窥探着山上风景再选路时,这家伙好像一个开了外挂的混账,脑子有一副地图一样,永远能顺顺当当找到那条上山的路,从来没怎么往自己脚下下过功夫……   大衍嫉妒得快吐血。   爬山看风景这种事,往自己脚下垫东西能多看到的视野当然有限,谁TMD不想脑子里有个地图,只需要往上爬就好!   可狗屎的天道TM没给所有符阵师脑子里都留下这么一副地图,只有他眼前这个笑得叫人想揍一顿的家伙,像是天道的私生子……没有认真修行只靠道境提升一步步到现在,说出去谁信?谁信???   讲真,大衍现在看着修为是比刚刚化神的杜子腾要高,可是,大衍忧伤地想到,如果真比道境……在杜子腾修为提升之前,二人在道境上已经难分高下(大衍表示,他当众采访时承认自己不如杜子腾,只是为了给杜子腾一个面子),而现在,对方道境的提升已经恐怖到了还把修为也顺手拉了一大截的程度,谁高谁下,还用问吗?   这打击来得有点大,大到了大衍都有些失神到了忘记追问关键问题了。   道境提升与杜子腾的新技能、与漩镜十二号的飞行体验到底有什么关系……换作任何一个时刻,大衍一定能敏锐发现关联,并且犀利提问。   现在,他只是呆呆有些发怔,那种备受打击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   杜子腾:……   他是不是不应该在大衍面前炫耀的?   但是,好不容易点亮新技能啊!除了萧辰以外,大衍估摸是最有可能理解这个技能的修士了!   ……就是好像理解得有点过头了,被他的新技能震懵逼了?不能够啊!   讲真,哪怕是到了现在……因为对于修为的投入严重不足,对于修为的认识也严重不足,杜子腾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他依靠道境拉动修为,从不主动修行而一直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有多么惊人。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人家大衍压根儿还不知道你的新技能,而是被你用道境拉修为的任性感到受伤好吗?   萧辰也许知道,但他更知道逼着杜子腾老老实实去闭关修行有多么不可实现,最后也许只能死心地把希望寄托在杜子腾的道境提升上,干脆全心全意帮助杜子腾提升道境上的领悟了……恩,每一个熊修士背后都有一个熊道侣,说的就是你们。   总之,等大衍回过神来时,迎接他的是另一轮懵逼。   虚空传送!!!!   泥煤哦!   大衍泪流满面地看着杜子腾,然后虚弱地道:“你让我缓缓,你给我把你修为提升前后的事再给我讲讲。”   杜子腾顿时眉飞色舞,像个小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一般,再次摸出了小木棍和符纸。   小木棍:在符纸上画几个示意点这种事……随便换根小树枝就可以做吧,一定用到本座吗?!   事情的真相是:杜子腾第一次顿悟时所绘的一切皆蕴含他领悟的道则,小木棍是很乐意做那种有技术含量的体力活的,毕竟那意味着大量的精神食粮,像现在这种没有半分营养的体力活,小木棍……挺尸状。   杜子腾也不去管自己那任性的本命法器,把虚空乃是界壁之外更高维度的理论用一张符纸详详细细向大衍讲了个(他眼中的)清楚明白:“……如果只从纸上走,从甲点至乙点,最近最快的当然只有一条路,可如果,从纸外,也就是从虚空走,我称之为‘虚空跃迁’。虚空跃迁可能还存在着无数路径,而且虚空跃迁与越过界壁在界内飞行相比,可能道则还有不同,速度可以达到更快,这就是方才你问为何我们会如此快抵达的原因。”   末了,他还意犹未尽地道:“哎,大衍大师,咱们讨论看看,漩镜号的飞行引擎可不可以实现自主的虚空跃迁,毕竟我这技能约束太大,需要我本人在场不说,能够跃迁抵达的世界也就两个,如果能完善对虚空的理解,造出引擎就指日可待啊……”   大衍:……   “呵呵。”   麻痹老子连虚空都一知半解,你那什么狗屎的虚空跃迁理论压根儿就不知道真假,你叫老子完善你的道境再顺手造个引擎,你TMD咋不上天呢!   而叫大衍更惊恐的是,他明明心中已经认定飞行引擎之事绝不可为,可他的神识仿佛已经超越他的意志率先行动起来,将方才杜子腾所描述的虚空之事一遍遍回放,周身灵力也犹如滚沸一般动荡不休!   杜子腾:“我说,大师,你不至于吧。就是一个虚空跃迁飞行引擎而已,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讨论讨论……哎,你别走啊!”   讲真,杜子腾方才关于虚空跃迁的讲解,没有一个符阵师会不感兴趣,可大衍不敢,恩,他是真不敢感兴趣。因为他很清楚知道自己对于空间道则的理解在哪个位置,如果还用那个山峰的比喻的话,他还在山脚,杜子腾已经在山腰的,山腰的家伙招着手很嗨的叫你过去玩,山腰的风景当然很有吸引力!前提是你别好高骛远最后真以为自己在山腰真的蹦过去,最后把自己摔个半死。   可怕的是,对于修士而言,山腰的诱惑力无与伦比,很多人明明知道跳过去就是粉身碎骨,还是无法抵御那恐怖的诱惑力而真的跳过去,最后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天知道,这一刻大衍是花费了多少意志力才强行将方才的神识暴动彻底镇压——他把杜子腾所说的一切全部封存干净,没有在自己的神识中留半点印迹才挣脱了刚刚那恐怖的状态。   大衍揩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有点虚脱地道:“好了,别玩了,说正经的,把我从漩镜界弄到此处,是为何?”   杜子腾一本正经:“虚空跃迁……哎,好了好了,不说飞行引擎了。”   大衍有些心有余悸地道:“我告诉你,你再提什么引擎的事,我立马回斩梧盟。”   杜子腾:……   卧槽,这么严肃!   杜子腾扶额,他自己浑然没有意识到,他炫耀道境领悟之事对于一个道境远不如他、却偏偏又能理解他道境之精深的同道修士而言有多么危险。   确实是大衍运气不好。   如果大衍的道境再进一层,不说多,只需要他在空间道则上的理解已经开始接触虚空,认识虚空,杜子腾今日向他炫耀的一切都能让他立时顿悟,乃至道境一日千里,省去无数探索的苦功;   如果大衍的道境低一些,对于空间道则没有太多精深的理解与认识,那么杜子腾今日向他炫耀的一切可能在他听来也就是跟天方夜谭差不多,和故事一个性质,无法验证真伪,听听就算了,压根儿不会有反应;   可偏偏大衍好死不死,就在那个微妙的,可以知道山腰风景的存在,又离它有段要命距离的微妙位置:他的道境让他知道杜子腾所说的一切、他在漩镜十二号上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却偏偏不足以完全消化理解那一切,还被那一切差点不由自主拽走所有神识。   那些话本故事里常写什么主人公得到上古大能所留下的修真秘籍,往往只能看到符合自己境界的那些部分,超过自己境界的,秘籍会自动屏蔽,以防走火入魔——话本所写,确实是诸界发生过无数次的惨剧。   如果不是大衍毅力强大,杜宗主就可以收获他与萧辰千辛万苦收拢的符阵大师.骨灰一具——走火入魔嘛,自焚只剩骨灰什么的太正常了。   但好歹杜子腾还是有点良心的,大衍神情严肃不似作伪,既然这般不想他提及虚空跃迁,他便也不提,向大衍炫耀新技能什么的,其实只是顺带,他确实是有要紧的事,否则不会轻易将大衍从联盟大本营请到百城界。   只是,他确实也有点失望,本来希望多一个人探讨虚空跃迁之谜,现下看来,还是只有萧辰了(萧辰露出了谜之微笑)。   既然不能达成目标之二,杜子腾很快也略过不提,话题一转道:“方才想必您已经看到此界的大阵,不知您觉得如何?”   杜子腾不提那该死的虚空跃迁,叫大衍松了好大一口气,讲真,他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和这位便宜师弟说话都差点能要他的命,好在对方还算留有分寸没有步步相逼,怀着一种诡异的“感谢师弟不杀之恩”的心情,大衍迅速回应道:“既然你能这般说话,此阵必不是你所布。”   大衍在符阵上见识不俗,很快看出问题关键:“不是你所布,那便是另有人,如果是哪位符阵大能……一来你不会这般发问,二来既有他人留下大阵,亦不符合你挑选基地的条件,看来,是此地修士所留。   更重要的是,这大阵虽然运转自如衔接无碍,但细微处依稀可见驳接痕迹,必是多人一起布下的。从手法上依旧可以判断,痕迹技巧如出一辙,想必是同一宗族、或者同一门派的符阵道修士。   有些细微之处思虑得十分周详,整体构思倒也算新鲜,同时调用妖灵二气的大阵在诸界也算绝无仅有,此地能有这么多手法迥异诸界的符阵师,你又在漩镜十二号上带了这么多的符阵师与我随行,怎么,你是想在此界发展符阵?”   同高手说话就是不费劲,仅仅一个百城妖灵大阵,大衍就将百城界妖灵器师们的水准推测了一个八九不离十,让他省了许多解释的功夫。   杜子腾摇头:“不是符阵,是这个。”   杜子腾摸出了那面小小的灵妖器盾牌,小木棍一动,细微的灵气注入盾牌之中,透明的妖异波光盾浮现,却诡异地将周遭灵气悉数排开。   不同于前次在白澍面前演示这面灵妖波光盾的时候,那个时候,杜子腾为了更好地让白澍看清一切,理解盾牌特性,是利用法天大阵调用妖气直接注入盾牌之中,再利用灵气攻击激发的盾牌,以此来向白澍说明,这面盾牌妖族注入妖气便可以使用。   白澍毕竟是妖族,那样的演示方式最方便他理解此物。   可眼前这位大衍大师乃是人族中首屈一指的符阵大师,杜子腾便不用那么麻烦,而老老实实将灵气注入盾牌,让大衍“看”清楚盾牌激活的全部流程。   如果说百城界那妖灵大阵让大衍觉得利用符阵调用妖气有点意思的话,那么眼前这面盾牌却叫大衍面色凝重起来,凭借他的眼界与认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眼前这面小小的盾牌,恐怕会对整个周天诸界的局势产生天翻地覆的影响,尤其是,这面盾牌还在眼前这人手中!   到得此时,大衍哪里还不明白杜子腾将此地选作二号基地的原因:“你选择此界,恐怕就是因为这面盾牌吧。”   杜子腾没有否认,只苦笑道:“这东西的诞生……说来我也脱不开干系,”当初他只是想为妖族消失之后的妖灵器师们找一条出路而希望开拓他们的思路而已:“只是我也未曾想到,他们能找到这样一条前所未有之路。”   杜子腾仿佛赞叹一般地解说道:“你看,这面盾牌看起来简单,中间却其实有着许多前所未有的技术结晶。   先是这聚妖阵,利用灵气激发此阵,聚集起来的却是妖气,这其中的结构之复杂,构思之精巧……我离开之时,也曾参与聚妖阵的讨论,只是基于法天大阵提供了些许灵感而已,最后他们却能实现得如此完美!   还有这个运用妖气形成波光盾的结构,如果我所料未错,这个结构的灵感应该是来自于一种海上的龟妖,再然后,最最重要的是,受到灵气攻击之后,这个波光盾能迅速消解灵气,这个时候,其实对于妖气的消耗必然是十分剧烈的,聚妖阵提供的妖气必须跟上才能让这个波光盾维持下去。   可我发现,他们竟然差点解决了妖气波动对于聚妖阵的冲击问题,我只是来补了最后一笔而已……这其实已经算得上是神乎其技了,诸界就算是产生过再多惊天动地的法器,也从来没有诞生过这样的东西啊……”   在大衍听来,虽然杜子腾满满赞叹着此界符阵师,但他却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吐槽:难道不是那种在种种思考阻塞之时给予灵光、在条条道路走到绝境而一笔令所有思路起死回生的家伙才更可怕吗???   明明是自己这位师弟在几个关键当口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不自知……   看到杜子腾那满眼的赞叹欣赏,大衍不由得脸颊抽搐,师弟你这样间接称赞自己、表扬自己真的好吗?   虽然眼前这样东西确实当得起惊天动地四个字。百城界妖灵大阵,虽然能同时利用妖灵二气,可其实毕竟是同一大阵之内的两条平时线路,从激发到使用,没有太多的交互,充其量,只是在交战的时候,控制这两条平行线的两队修士在充分训练之后可以相互配合。   和眼前这面妖灵波光盾完全是两种不同层级的意义。   眼前这面妖灵波光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竟然让修士可以利用妖气……这TMD简直是动摇三观哪。   但大衍对于此物的表现却半点也不惊讶,或者他已经震惊到麻木了,现在就是杜子腾说他是个什么妖族、或者人妖混血、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大能转世,再发明出什么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大衍都不会感到半点惊讶。   能在道境上进境那般强横、符阵天赋技能全部点满的家伙,下次就算令整个诸界天翻地覆也不能令他感到半点惊讶……只能说果然不愧是师尊之子吗?   眼前这东西放在任何一个符阵师身上,大衍都会觉得赞叹惊奇,可在眼前这人身上,只能说是理所当然。   好在,眼前这东西虽然亦是开辟了另外一道,但大衍对于妖气、妖族的诸多结构并无太多积累,不至于再次陷入方才那种神识暴动的恐怖之境,讲真,他此时想到这点心尖都还有点颤抖——妈的,应该庆幸他涉猎不算太广吗?要是原来对妖族有一点点好奇心,恐怕现在就难逃劫数了,真的是要他开口感谢师弟不杀之恩,顺便跪求他下次展示什么新鲜玩意儿的时候提前预告一下吗?   但大衍同时悲哀地想到:下次估计真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发现可能会动摇自己的神识,这位师弟也不会给任何预告的。   因为在这家伙眼中,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些发现可能会动摇自己的神识。也不知道是自家师弟没把这些东西的威力看在眼中,还是自家师弟太看得起他大衍的道境……不论哪个是真相,想想都让他足够悲伤。   虽然在心中觉得自家师弟这点十分操蛋,大衍毕竟还是个十分具有感恩之心的人(感谢师弟不杀之恩?)此时便问道:“你是要我在此界主持生产此物?”   杜子腾居然再次摇头:“不。”他顿了顿,回过头看着大衍认真道:“我希望你能生产此物的简化版。”   大衍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简化版?”   杜子腾手中小木棍一动,法天大阵凝聚,先前在白澍面前展示过的场景再次出现:法天大阵凝聚起妖气注入盾牌中某个特定的结构中,妖异的波光再次浮现,而后,法天大阵一分为二,凝聚起一股灵气狠狠击在波光上,波光浮动、完全消解了那股灵气。   周遭一片死寂。   大衍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好半晌,眼珠才转向杜子腾:“你……是要生产妖族所用的武器!”   杜子腾默然不语。   大衍重重喘了几口气才狠狠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杜子腾眉宇淡然,语气却十分坚定:“我知道。”   大衍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个屁!”   杜子腾只叹了口气,他虽然知道大衍可能会有抵触,却没有想到如此剧烈,可他环视百城界周遭,昔日熟悉的场景一一浮现,彼时在对峙的妖族与人族之中,他的心境不也与现在的大衍一样吗?未必觉得人族便是代表了大义,可还是情不自禁伪善地选择了自己的阵营去帮助人族。   想到彼时的自己,杜子腾的心情便平缓下来,他随手布置下桌椅,斟了杯悟道茶:“大师坐下说话吧。”   大衍好半晌才平息了情绪坐了下来。   杜子腾:“我曾经也与大师的想法一样。”   大衍看向他,不说话。   杜子腾笑道:“我知道大师也许不相信,但就是在此地,在并不太久远之前,我与大师的想法一模一样。如果大师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自己在此界游历时的故事与您说一说……”   意外与萧辰分开、流落此界时被小妖搭救、后来卷入人族的纷争之中、人族对于妖族的残酷镇压……   “那个时候,我曾经反复想过,妖族有什么过错呢?就因为他们的尸骸可以成为人族的器具原料,所以他们就活该被圈养、活该被奴役、活该被屠戮?还是说,一切不过是强者为尊,人族有强大的武力镇压,妖族只能接受这一切,只能认命?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妖族起事造反,妖族屠戮人族又有什么过错?我厌恶人族做的一切,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拦妖族做的事,反正此界人族不过自食其果,不是吗?”   大衍眉头紧皱,欲开口反驳杜子腾,可一时间竟又不知从何反驳,毕竟,此界人族对于妖族的残酷是事实,妖族亦是智慧生灵,反抗命运改善处境,何错之有?   杜子腾没有理会大衍此时的表情,只缓慢地道:“可在妖族越来越强大之时,我终究是站到了修士一边,原因无它,因为我也是人族。”   大衍表情渐渐放松,不错,这就是他要说的反驳。如果他不是人族、不是妖族,遇到这样的事情,袖手旁观是情有可原,可既然身为人族,先天就有同样的立场,再厌恶也不可能说完全抛弃自己的出身种族。   杜子腾看了大衍一眼,奇异地道:“彼时,我只告诉自己,因为自己是人族,绝不能坐视妖族屠戮人族。可事后我仔细回想,我为什么会站到人族一边?是因为什么种族大义?”   然后他哼笑一声:“狗屁的大义,不过只是因为,如果我不帮助那些修士,就等同于承认此界修士罪有应得,等同于承认我与这些罪有应得之人份属同族,等同于在否认自己,等同于在承认自己也有可能随时犯下这样的罪行;也因为,若是我不出手,来日我可能就要随时背负上对于同族见死不救的内疚,对这种内疚的惧怕压倒了内心深处的是非而已。”   这一番深深的剖析令大衍一时间亦不由自主感觉到刺痛,是那种将自己下意识的决定剖析得干净、隐藏在深处的黑暗自我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刺痛。   仿佛被刺痛狠狠刺激了一般,大衍尖锐地问道:“所以你就可以抛却自己的种族,忘却自己的出身,去帮妖族?!”   在这种近乎骂他数典忘祖的指责下,杜子腾却没有半分被激怒的样子,只是平静地道:“不,不是忘却。”他抬头看向大衍,眼睛明亮若天上星辰:“是燃起新的理想。我等之所以有爱有恨有种族立场,只是因为天道之下,我等生而为灵,不像泥石瓦砾无知无觉,我等何其有幸可以感知这一切,甚至可以通过修行延长这一切幸运的时限。   为什么一定要有所谓的种族樊篱之见?为什么一定要有什么狗屎的仙凡之别?一定要将天道给予的幸运挥霍因为这些不同偏见而起的无数血腥、杀戮、镇压之中?   我希望今日的所作所为,至少能够换回一片永无种族之见的土地,每一个生灵在那片土地上都能一视同仁,永远不被自己的出身、种族、所束缚,都有自己可以追求、可以实现的梦想。” 第402章 随手深坑   大衍寂静许久。   杜子腾的话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不过还只是普普通通一介农家之子,年少时偶尔听说了修真的存在,一心一意认为自己可以成为翻云覆雨的仙人,在乡人的嘲笑中,他千辛万苦找到了通向升仙大会的山门,事实证明,他是有灵根的!他果然生来就该修仙!   那个时候,凡间出身的农家小子天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修真之路今后便能平步青云,像那些神仙话本中所说的那样从此拥有排山倒海之能、摆脱尘世凡俗,可是,他当真的踏入修真道途时才发现,天资平平,没有资源支持的他要前行半步都是那般困难。   那些修真世家的子弟唾手可得的一切,他几乎要拼上半条命才有可能得到;那些天赋卓绝之辈不屑一顾的机会,他不惜奴颜婢膝低三下四哀求许久才能拥有……   天道如此不公,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说,不论前路将是什么样的,他都不允许自己付出如此之多而轻易退却。   无奈他在修行上的天赋如此之差,再如何拼尽一切,很快将耗尽寿元却一无所成。   直到那个时候,他听说了一个轰动诸界的传奇诞生——斩梧渊中诞生了一位符阵大师。   只因为那位墨部部首,符阵的威力被诸界前所未有地认识。   彼时的他,还不过叫着凡界带来的、可笑的、粗鄙的名字,几乎是如饥似渴地去查找任何与那位墨部部首有关的一切消息,他不知道自己在符阵道上有没有天赋、有没有机缘,可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因为没有人说得上来符阵上的天赋机缘是什么样的,也许就没有人能够轻易否定他。   他赌了自己的一切,途中几次差点死去,终于辗转抵达了斩梧渊,可他随即绝望地发现,想向那位斩梧渊墨部部首求教的人那么多,天之骄子、宗族嫡脉,那些骄人的天赋、闪耀的家世,愿意为了求教而付出的一切资源……他统统没有。   瘦骨伶仃的炼气小修士站在斩梧渊门外,天际大雨淘淘,他看着那位年轻的斩梧渊渊主在众多天骄的簇拥下踏进门中,周身被细密庞大的灵气护卫,雨不沾身。   而他只立在雨中,浑身湿透,比凡界那些落魄的野兽都不如,他体内经脉数次断落、丹田内灵气十不存一,兜中甚至连续一续灵气的半点灵物都没有,连挪动一下躲避大雨都生不出半分气力。   前来驱赶他的斩梧渊仆从看着他的眼神都透着嫌恶,像在看一团发臭的垃圾,他亦知道自己的不堪,彼时绝望地站在雨中,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踏上修真之途,也许他就该听他那凡间父母的话,老老实实地种几亩田地、过几年娶上媳妇生几个孩子,凡俗百载岁月纵有千般挫折亦绝抵不上这修真世界中的苦风厉雨,叫人魂销骨断永世再难燃起半点希望与热忱。   就在此时,那个远远的声音传来:“门外那是谁?”   拎起他准备扔出去的仆从不得不回答:“回部首……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子,小的这就处理……”   而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鼓起全身的力气几乎是撕心裂肺般地喊道:“我是来学符阵的——我是来学符阵的——我是来学符阵的——————”   年轻稚嫩的声音在雨声中破裂干哑,无比刺耳,墨部部首周遭只传来无数窃窃嬉笑,好似在想这么个落魄得不成人形的小玩意儿竟然也想学符阵。   可那位部首只回首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既然想学,便也让他进来吧。”   那个时候的墨部,天骄满堂,部首讲经之时,向来座无虚席,他混迹在其间,却更绝望地发现,也许他与这些人的差距不只是在出身、在地位……因为部首所讲的一切那些天骄们都能侃侃而谈,他却犹如听天书一般,茫然无措。   这远当日站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更叫人绝望。   多年之后回首,大衍已然记不起彼时自己所用的姓名、又是如何熬过那段艰难的岁月,记忆中最深刻的只有师尊垂头问他:“你……可是听不分明?”然后是一个已经氤氲在时光中的温暖笑意:“既如此,便到我堂下扫洒吧,多听几次总归会有进益。”   那个人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他的弟子,可是在他心目中,那个人就是师尊。   想到这里,大衍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不只是他,就是那些自认为已经登堂入室、得其指点的天骄们,谁又敢站出来说自己是他的衣钵传人?!   只有眼前这个家伙。   大衍的目光定定地看向杜子腾,符阵大师锋锐的视线犹如淬火之后的利器,闪着冰冷的寒光一寸寸临摹过杜子腾的轮廓,眉目,鼻唇……   久远的时光将太多的东西浸润模糊,可是有的东西却越来越鲜明,熟悉得就仿佛昨日。   想到方才那为了演示波光盾而一闪而逝的法天大阵、自己初次得知有人能够得到此阵认可时的复杂心情,大衍不由苦笑。   墨部部首的失踪在斩梧渊内乃至诸界掀起轩然大波。   可身为那位部首身边为数不多、一直服侍追随的人,大衍与郭临一样,清晰地记得,一切的异常都是从第二次进入墨池之后开始。   墨部部首第一次进入墨池便令斩梧渊上下震动,始知七池之外斩梧渊尚有第八池,而且是闻所未闻的符阵道打开的第八池,所以才会有斩梧渊之主赐下墨帜,才会有大名鼎鼎的墨部部首名震诸界。   然而,哪怕就是那些号称追随墨部部首得到符阵真传的许多人都不知道,墨部部首第一次打开墨池之后,中间间隔了漫长的岁月,他一直都锲而不舍地想打开第二次。   是的,发现墨池的墨部部首想打开墨池亦是十分艰难,更勿妄言像其余七池般可以随意进出、并且利用七池来进行修行了。   那一日,回想起来亦是历历在目,部首那样高兴,因为一次顿悟之后,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再次进入墨池之事终于有了眉目,他是那么开心,甚至对着彼时还只是个洒扫童子的自己笑道:“阿言,若是能打开墨池,今后你们再修行的时候也许就能借助墨池之力了。”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竟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部首做了许久的准备,墨部大阵上几乎等同于重新翻新一遍,就是那些有教无类的弟子讲经亦是中断了数月。   整个墨部里,少少几个知晓此事的人莫不是期盼着部首出来之后能够完全打开墨池、再次震撼诸界,可是后来……   大衍久久仰望天际,隔了那么久的时光,旧事依旧让自己这般心神不宁,看来果真是修行不够。   或许,他视线收回看向杜子腾,只是这越来越相似的面孔、还有那些似曾相识的话才勾起了自己的旧事。   法天大阵……想起自己当日一口一个师弟时,三分调侃七分缅怀,不过一时戏语,何曾想过一语成谶?   那个在第二次打开墨池之后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沉浸在上古离奇传说中、渐渐将斩梧渊抛诸脑后、将墨部上上下下扔在身后、离开斩梧渊游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时间越来越长、最后终于不再回来、甚至被斩梧渊完全除名驱逐的人,在那些漫长的、没有任何墨部之人追随的游历之中,是怎么流落到漩镜界那样偏远之地的?又怎么会和那小小的妖异宗门里的女子留下血脉?   如若不是在漩镜界一时好奇想要追溯这位御兽宗宗主的一切,看到那所谓合欢宗的故地旧址中,独属于墨部部首的手迹,还有这位杜宗主从来也不屑于掩饰的出身事迹……也许自己永远也想不到。   可一旦明白了真相再回头看去,自己昔年是得蠢钝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会对一切线索视而不见。   符阵天才?   这是何等巧合才会前后有这样两个天赋不想上下、同样震撼诸界的符道天才?!   还有法天大阵、墨部传承、那依稀相似的轮廓……太多太多,可他竟然全都视而不见,真是何其眼瞎啊……   可是,知道了杜子腾的身世亦未能令大衍好受半分。   他有那样多的疑问,胸膛中有那么的情绪,他想再追上那个人一次,一次就好!他只想大声质问对方为什么抛下所有人、抛下整个墨部不顾,想问一问对方知不知道郭临耗尽神魂亦在守护着他的一切,对方可有愧疚,可有在意……却始终没有机会,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哪怕是那个同他有过姻缘、诞下血脉的女子也已经不在世上,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而眼前这个孩子,大衍看着对方眼神坚定明亮,仿佛因为心中的信仰整个人犹如天地间唯一的光源般令人不敢直视亵渎……那些问题,便都悉数咽了下去。   这个人,是杜子腾,不是墨部部首。   他的心地手段,所作所为,都已经超出大衍期望中的故人之子太多太多,哪怕不是故人之子都是极其欣赏的同道,他怎忍将昔年旧事翻出来让对方再跟着纠结一场?   说穿了,墨部的一切,与他何干?   可真的无关吗?如果不是因为眼前人与那位部首的关系,他又怎么会对对方在立场上对于妖族的亲近而暴怒?又怎么会因为对方方才那番众生平等的震撼宣言而心神动荡勾连旧事?难道他敢否认这一切没叫他想起彼时那位名震诸界的墨部部首广开门庭、有教无类的心胸?没有因此而内心慰贴、乃至释然?   大衍心绪起伏难定,眼神中亦是透出重重复杂心绪,杜子腾却只静静在原地,对这一切复杂难辨的一切一无所知,好似只单纯等待着一个可能志同道合的战友,而不知战友身后可能与他所有的重重牵碍。   好半晌,大衍平息了所有情绪,才恢复了一贯的尖锐刻薄,或者不如说借这尖锐刻薄粉饰太平:“所以,你所谓换取那一视同仁之地的做法就是去给妖族送兵器?果真是好一个一视同仁!”   仿佛一直在等待大衍这句反驳,杜子腾微微一笑便道:“我曾经想过很多,可是诸界太大,我能做到的不多,也许能做到的只在联盟、只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而大衍内心深处却知道,不论杜子腾能给出什么样的解释,只要杜子腾开口,他的请求自己都很难再去拒绝,哪怕杜子腾真说自己是妖族埋下的后手,或者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可终究,杜子腾的回答令大衍内心渐渐安然,这家伙只要不像他爹,突然抽风,一直这样下去,便是天道诸神护佑,做什么都好,他都认了。   杜子腾并不知道大衍的沉默是因为欣慰,他反而细细解释起来:“大衍大师,你身在诸界时日比我长,恐怕对于如今局势应当比我更清楚,若是此战持续,你觉得斩梧盟与万妖军,谁先倒下?”   这个问题很尖锐亦很清晰,叫大衍也不由自主全神贯注思索了半晌,才道:“如今两方大军对峙,前线打得界域崩塌,便是双方大能,恐怕亦难断分明吧。”   杜子腾却摇头:“其实,打到现在,战局再如何如火如荼都是假的,如今这战,打得不是前线,而是后方。”   人妖两族之战,是关系到诸界最终走向的大事,到了这会儿,听到杜子腾的论断,大衍心神亦被全数牵动:“打的是后方?何解?”   “战争到了现在,其实考验的是双方的后勤,修士这方需要的是源源不绝的丹药、法器、灵石,只要供应不上,前线的修士再如何浴血,再如何投入,恐怕亦是无解;妖族亦是一样。”   大衍皱眉:“可妖族与修士不同,它们依仗得更多的是己身的本命妖术,能支持妖族持续战斗的灵物并不多,妖族太多亦不依赖。你的后勤之说……”   杜子腾摇头道:“不,一样是后方之事。妖族没有把物资运送到前线,而是执行大军轮休之制。”   听到臭名昭著的万妖军轮休制,大衍面色沉峻,没有一个人族会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不脸色难看的,实在是因为这个制度太血腥太残暴,极少有人族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同族在妖族的血腥杀戮下还能平静的。   杜子腾只道:“所以,现在只看哪边的后方先坚持不住,是被晓林洞的物资剥削的斩梧盟属地?还是被轮休妖军重重□□的万妖军属地?”   大衍忍不住嗤笑:“物资盘剥耽误修行好歹并不直接要命。”   杜子腾面色始终平静:“当真?那王氏要不是我及时插手,会不出人命?”   如果杜子腾不插手,王氏全族都会在张氏压榨之下,送上王氏女儿为宠姬也许只是一个开头,王氏族人在张氏盘剥之下到底能活下多少……恐怕并不好说。   大衍是听过这段故事的,此时亦沉默。   杜子腾只叹道:“可是你说得对,好歹王氏还有条活路,但在轮休妖军之下,那些界域能有几个活口真不好说,所以,我们必须要改变万妖军作战的方式。”   大衍皱眉:“改变?”   杜子腾冷静地道:“私以为,万妖军高层并不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轮休制是在饮鸩止渴。毕竟,后方就算多为人族,也是他们的地盘,再这么践踏下去,崩塌只在眼前。但在这样危急的战局面前,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这般,又或许,万妖军手中除了前线战局之外,还有别的牌,只等着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出手,可是,我们不能坐视待到那一日,因为万妖军的后方恐怕支持不到那一天。如果有朝一日,联盟能够占领更多的地域,我也不希望我们得到的都是哀鸿遍野的废土,苍生何辜?与其等到战局有变数的那日,不如我们自己创造变数,让妖族不再依赖于后方的轮休之制,转变他们的作战方式,让他们依赖武器!”   大衍面色古怪:“就像人族一样?”   杜子腾回首看到大衍的表情:“你担心他们未必愿意改变?”杜子腾嘲讽地一笑:“放心吧,我会让万妖军高层求之不得的。”   大衍:……   这口气,怎么听起来好像万妖军高层是你家手下一样拽?   不过,鉴于对杜子腾的了解,知道杜子腾的身世亦不能在此时影响判断,杜子腾极少做没有把握之事,恰恰相反,很多时候,这个人的判断都敏锐到不似人类。   而且,杜子腾方才的观点亦说服了他,万妖军后方大片界域中人族的凄凉下场,大衍身在联盟中亦在诸界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何尝没有听闻过?这也是斩梧盟中层层盘剥亦从来没有人真正站出来反对过的原因之一,因为人族别无选择,如果落到万妖军手中,与地狱何异?倒不如接受斩梧盟的盘剥,起码打赢妖族,换条生路。   这样想来,大衍便不再迟疑:“如果你是希望妖族使用,此次随行皆是符阵师,炼器师不够,恐怕你需把炼器学会搬来才行。”   杜子腾摇头:“此地有诸多炼器师,你与他们倾力合作。”   妖灵器师全部被抓,但是,百城界炼制妖灵器的基础却是在的,只是少了核心,杜子腾之所以让大衍过来,而不是别人,便是因为联盟所有人中,恐怕只有大衍的道境才能对生产妖器、迅速培养出一支顶替妖灵器师的队伍最擅长。   =======================================================   在杜子腾与大衍将如今万妖军、斩梧盟之间的形势辨析清楚之时,泱泱诸界,亦不只有杜子腾一个人看得分明,同样的对话亦在斩梧盟某处进行着。   碧血界。   “我今日奉盟内之令前来,亦是希望我晓林洞诸位能在此轮大战中有所建树!”   晓林洞这几个洞主互相对视几眼,如今前线大战如此紧张,能将他们七人聚到一起的,显然在晓林洞中、甚至代表晓林洞在斩梧盟中的地位都不可能太低,对于对方的话,几个洞主眼中都有迟疑。   天一洞主便直接开口问道:“长老,非是我等不肯在大战中出力,前几轮盟内亦召集我等加强了几轮攻势,我等亦是全力以赴,可那万妖军亦非等闲,非是我等不尽全力,乃是那些妖族皮糙肉厚,我等洞中儿郎毕竟是血肉之躯,与那些力大无穷的妖族相拼……连番折损的可都是精英弟子,实是太过心痛。再者,这几轮大战中,消耗颇剧,后方收集物资的同门亦是苦不堪言,我等亦是库中艰难……长老,我等定当配合盟中行事,可其中艰难到得此时也是不得不让您周知啊!”   卢森只将手中杯盏轻轻置于桌几之上,合道修士之能,这些许动作没有半分烟火气息,那杯盏犹如轻烟般浑不受力,可这清雅出尘的动作却叫场中几个气息凌厉的洞主俱是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卢森淡然道:“笑话!”   然后这晓林洞中上九洞里,除了轮值两界、不敢轻离的天三、天五两个洞主,在场的七个洞主皆是同时起身连声告罪,先前出言的天一更是头顶汗水涔涔。   卢森视而不见般地道:“在本座眼前哭穷,你们可真是长能耐了!真以为盟内诸位大能看不见吗?!天一,既是你说物资艰难,那我问你,前番大战,你可是截了一批灵石?哼,你本事倒是不小,斩梧渊弟子的东西你都敢截!”   天一嘴角蠕动,他想辩解,那不过只是个元婴小儿……   卢森却仿佛读心一般冷笑道:“你莫不是真以为你是分神,他是元婴,你便可肆意欺压?容我提点你们几句,”他凌厉的目光令场中七人人人元神动荡,话语犹如滚滚雷霆响彻几人耳畔:“元婴?那可是斩梧渊嫡系弟子明昱!这个名字你们都听过么?要是没听过,本座现在告诉你们,那是斩梧渊渊主、如今的斩梧盟盟主钦定的未来承继之人!你们可知上番我在盟主前遇着他师尊的时候提及此事的情形吗?!”   合道修士舌绽天雷之下,账内一切俱是化作烟尘渺渺而下,几个分神修士俱是灰头土脸地跪伏在地,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动用灵气辟尘,只有面皮发紫、额上淌汗……若真是明昱这样的斩梧渊来日继承者被截了灵石,那明昱的师尊又是在盟主面前提及此事,可想而知,彼时卢森有多么尴尬,叫卢森受这样的窘迫,他们有几个脑袋敢这般行事?   天一更是将那为了讨好于他而特特截下物资的宠妾家人在腹中翻来覆去地骂个狗吃屎。   卢森冷笑一声,目光如电看向底下,仿佛若有所指地瞥向天一道:“你们那蝇营狗苟的勾当都给我收敛些!拿人的好处、听谁的枕头风本座不管,下次若再敢将门中的律令视若无物,犯下同样的事来……你们的道号可是洞主间代代相传,换了人可也是一样!”   这语气之下的森然酷烈叫七人俱是不寒而栗,齐声应是。   天一更是心中战战,知道自己那点私心被这位大长老看得清楚分明,心中已然决意此次回去便将后营那些混账事撕掳清楚,绝不再耳根发软。   卢森见这几人俱是明白过来,知道给了大棒还需怀柔,长袖一拂,这俱是齑粉的帐中竟又回复到方才桌椅齐全的周到模样,这手大还原法术未见得多么高深,可卢森举手投足间举重若轻,更显实力深不可测。   然后他便淡然捧起恢复原状的杯子道:“好了,都坐下,好好说话吧。”   七人唯唯而已,起身谢座,却不敢坐实了,生怕稍有不慎又是雷霆降下。   卢森却语气平缓:“适才天一所言,几轮大战的折损,我虽身在盟中时日居多,毕竟是我晓林洞的修士,又岂能不知?但尔等亦要深悉,如今眼看我晓林洞如日中天,那些眼红者又岂在少数?何以能在盟中安然至今?便是因为前线尔等功勋赫然之故!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只是我,便是掌门,便是盟主亦俱是看在眼中,尔等可不辜负掌门、盟主的一番厚望。”   这温言抚慰令吓破胆的七人只觉受宠若惊,连连立誓要拼死效命。   卢森更将此事点破:“盟主心中早有考量,怎会叫你们白白损耗,哼,前几番大战,你们莫不是以为那万妖军没有折损?我们人族经营诸界万载,方才有了如今盟主这许多强大门派在支应着,妖族传承断绝千载,既无物资积攒,又乏根基支持,早已是强弩之末,这几轮大战便是在耗尽妖族后方支持之力,依盟中判断,万妖军……猖獗不了几时了!到得大胜之时,论功行赏,才是尔等功誉加身之时,到了那时什么没有?都给我把眼界放长远些,不要总盯着眼前这蝇头小利,没得因小失大!”   这番话算是将许多事情说得透亮,能在前线顶着晓林洞天字号洞主身份征战如此之久,几人俱都不傻,听完卢森这番剖析,俱是心中一凛,尤其是最后那句“因小失大”,可不是如此吗?若是贪图那点物资好处而失却门派中的信赖,那才是大事!   几人此时俱是心服口服,恭送卢森飘然回往斩梧渊中复命。   卢森身影消失之后,天一回身扫视几位同僚,突然出声道:“诸位,既然大长老亲身前来传令,我等务要好好备战!”   几人口头响应却是心中疑惑,备战便备战,又不是第一次应对大战了,无非就是厉兵秣马,何须你再来这般多此一举地提起?   天一神情一肃:“我晓林洞前线三界相比其余门派,未见得兵强马壮,物资却最是齐备不过,何不趁此机会,将这些许优势放大?”   余人对视之后,皆是大惑不解:“那依师兄你的意思……?”   天一便侃侃道:“我等往昔各自皆有信得过的下属供应大战损耗物资,此次何不将各自物资比评一番,优中选优,好叫你我尽皆获益?”   到得此时,其余几人才明白天一的用意,敢情这家伙先前被大长老一番臭骂,骂他胆敢截明昱的东西,此次他胆子小了,便想叫上众人一道行事,以免再出意外!   真他娘的太会算计!   可话说回来,这主意本身并不坏。   天一不小心截了明昱的灵石,那是被底下的蠢货不小心坑大发了,而底下的人……说实话,要是没拿那些家伙的好处,他们又怎么会把这为前线征讨物资的好差事给他们呢?   说来说去,大家屁股都不干净。   这次大长老亲至前线传达战意,想必或是盟中、或是门派里,对于这番大战十分看重,不容不失,且大长老虽然只骂了天一一人,可若较真起来,他们人人逃不了干系。   集中战备资源、比评之后优中选优,少些猫腻,优化战备,也是为大战考虑,同时也是给大长老做个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姿态。   几人的算盘在这一瞬间俱是拨得啪啪响。   天二几个神念来回间,当即便应道:“师兄美意,却之不恭,我们枫晓界定当紧随其后。”   天四亦是笑道:“各位同门如此踊跃,我涛灵界岂能落后,三师兄亦是一般的意思。”   几人商议间,便将这军备评比之事定了下来。   按照天一的意思,既然是评比,那便几人将自己手上的人,甚或是更远些的示好的家伙都叫到一处,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亮亮。   天一哼笑道:“我晓林洞最不缺的便是灵石灵物,好叫这些家伙们知道,有好东西能供上来,我们有的是好处给他们!”   七人哈哈而笑,俱是觉得这番做秀讨好了上头,完成了手头的军备之事,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充实战力,若是运作得当,打些招呼还能从下面那些家伙手中克扣出更大的好处,绝对亏不了,亏不了!   晓林洞确实财大气粗,在斩梧盟后方许许多多大小势力眼中,那都是金主中的金主,哪怕要巴结上晓林洞外门一个小小的常事都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可这次居然是上九洞的大佬们放出话来说要为前线采买好东西……但凡能同晓林洞沾上点边儿的势力俱是闻风而动。   听到弘宇爽朗的笑声自那头传来,杜子腾不由好笑:“便是咱们看场好戏,也不至于叫你这般开心吧?”   弘宇连忙摆手:“宗主你可不知道。此次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动向,我费了好大的功夫可算打听到了消息,皆是那张氏惹下的祸。”   杜子腾挑眉:“张氏?一个小小的张氏能叫上九洞同时有大动作,未免太看得起它了吧?”   弘宇便将张氏家主如何为了讨好天一而擅自截流明昱那批灵石的事说了,随即乐不可支地道:“那张氏亦是脑子不够使,本来嘛,上九洞在晓林洞内地位尊崇,他打着上九洞的旗号协助征集物资就已经能揩些油,这些落下的油水除了讨好天一也足够他们张氏消受了,他偏偏贪得无厌、想出截流这等馊主意,这次便不是不小心摸到老虎屁股……他也不想想,能在前线得到晓林洞真真灵石供应的又岂是等闲,不是明昱这样的人物,也会是别的他惹不起的人物,只不过,此次确实不凑巧……居然是明昱,哈哈哈哈哈哈……”   杜子腾听完亦不由得失笑:“王氏之围顺势而解,亦是意外之喜吧。”   弘宇点头:“这是自然。”   杜子腾沉吟半晌,突然笑道:“当真是瞌睡了他们送枕头,我原本只是想略微动弹一下,既然他们自己这般不甘寂寞,那咱们便再多伸展一二,也好叫这人妖二族的前线热闹起来吧。”   弘宇闻言眼前一亮:“但凭宗主吩咐!”   杜子腾笑得不怀好意:“既然上九洞都这般诚心诚意地想做好军备之事了,他们可咱们未来的大客户,我们岂能不配合一番?”   然后,一个深坑就此埋下。 第403章 军备评比   晓林洞的上九洞要评选战备物资,又引发如此多的关注,手笔自然绝不会小,那位天一洞主大手一挥,干脆就直接放在了他所在的碧血界——讲真,光此一条,就让许多闻风而动的大小势力僵住了。   泥煤哟!碧血界!哪怕没有听过那许多传说,光是看这个名字也应该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没错,在人妖两族大战之前,碧血界确实不叫这个名字,甚至原名还颇为祥和地叫“蕴宁界”,然而,人妖两族的大战全面撕开,什么蕴啊宁啊地最后全部变成无尽鲜血遍洒大地,界域尚在,每寸土地却都已经变成了累累尸骸。   而作为人妖两族战线的最前沿,哪怕是去到人族的营地中,也绝不会有人向你保证安全——大战一触即发,一旦打起来,别说碧血界,就是碧血界身后诸界也可能会在分分钟内易主变成妖族饕餮的血腥之地。   这他娘的不是去参加评比,是要大家的老命吧!   可晓林洞上九洞的各位洞主可不这么看,他们这次既然要摆出姿态来给门派中的大能、亦是给联盟中斩梧渊这样的核心盟友、甚至是其余虎视眈眈的竞争者们看,自然就要摆得漂亮。   战备物资不在前线由军士们挑选,放到后方岂不是成了笑话!   而且,可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能粘上来,这胆略一条便可以让他们好好筛出一些真心要做东西的家伙,至于安全,哼,他们上九洞的弟子日日在此,上九洞的弟子提着脑袋守护斩梧盟都可以,底下这些不过是仰仗他们吃饭的下人,难道就担待不得?!   而且,上九洞里哪里有与人商量的主儿?说定就定,爱来不来,反正晓林洞的灵石大把的,有的是人来。   便这么着,这评比大会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而张氏族中,此时才收到那个叫他们愤恨的消息,张一野此时已经再没有什么“老祖”的风范儿,直接摔了法器:“你说什么?!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底下的张氏子弟瑟瑟发抖,吞了口口水才道:“那个王氏……他们也来了……”   张一野恨得简直要杀人,如果不是那狗屎的王氏误事,截下来供碧血界使用的灵石他早就有空当能补上,既赚了天一洞主的人情,又神不知鬼不觉,谁他娘的知道那王氏交易的竟然是个硬点子,他们张氏精英损失惨重不说,他本人亦是重创之下不得不动用大笔灵石才逃得性命,最后还因为手头周转不开,让那截下的灵石出了空当,引得洞主大发雷霆!   说实话,似这截住灵石所用之事,他不知做了多少次,绝没有哪次出过纰漏,这次却偏偏无巧不巧,竟是截了明昱大人的灵石!   唉,也是他这种事干得太多,早就不在意是送去给谁的,反正截住数日,对方不过迟些收到而已,这种事情,斩梧盟后方如此庞大,一点小小的意外发生都会耽误数日,对方就算想追究也无从查起,却偏偏他这一次栽了这样大的跟头!   不只是直接开罪了天一与间接开罪了明昱这么简单,原本天一的碧血界采买许多军备,或是征集物资这样的好活儿,他们张氏因为那个肚子争气的女儿,皆能掺上一脚,此次军备评比几乎便是在昭告天一手下诸势力,告诉他们因为张氏犯下的蠢事,此事难通——这是在断张氏的大财路啊!   张一野如何不急,否则,以他那样惜命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冒这样大的风险来碧血界亲自参加评比。   在他看来,天一再如何生气,张氏毕竟是有裙带关系在那里,只要那孩子顺顺利利长大,张氏女儿便不会失宠,枕头风一吹,天一怒火平息了之后,岂能不继续看顾张氏?   只是张一野也知道,此次实是将天一开罪得狠了,自己也合该亲自当当孙子,赔个不是,把天一哄好,这可是张氏最大的财神爷了。   可以说,张氏今时今日的地位,俱是这位财神爷给的,万万开罪不起,所以,除了亲自前来表明态度之后,张氏上下,还是被强令忍住了无数精英损失的悲痛,未去王氏那里寻仇,而是认认真真地为此次军备评比准备妥当。   毕竟,相比于搞死王氏,目下如何弥补与天一的关系才是影响到张氏生死存亡的大事。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他战战兢兢生平第一次来了前线,讲真,要是他张一野真有那来前线的胆量,早就正儿八经来前线为张氏前程拼杀了,又怎么会猫在后方鸟悄?这次来,确实是豁出去了。   也确有回报。   天一已经答应将那些最底层修士的部分基础装备交由张氏来供应,什么?评比?没听说过传说中的内定吗?   这就是。   张一野一直为此事沾沾自喜,哪怕只是最底层、最基础的军备,这也是在向外界传达一个明显的信息:天一洞主可从来没有疏远张氏的意思。再者,此次是三界联合采购,买卖盘子可不小,哪怕只是部分基础装备,也已经足够张氏吃好一阵子的啦。   什么?你问投入?嗨,供应商此事听来似乎是需要张氏生产大批量的兵器,其实不然,张氏只需要将天一的意思放出话去,自然会有大把的势力捧着兵器来求他们,张一野只需要继续当大爷,仔细挑选,看谁给的好处足够多,再将对方提供的兵器供给天一,碧血界自然会把灵石交给张氏,鉴于晓林洞的富裕,必然是不会亏待张一野的,而张氏便还可以继续再吃一笔回扣,再把吃剩下的灵石返给那真正生产了兵器的势力就好。   从头到尾,空手套白狼,这招张氏不知道使了多少次了。   这一次嘛,张一野确实也算用心,这个用心就体现在,起码他挑选那些势力的标准里头,除了他们谁给的好处最多、将来可以吃的回扣更多之外,还加了一条兵器质量。   天一已然说了,可以内定,可张氏供应的军备如若敢叫他丢脸,他便直接砍了张一野。   这样的狠话让张一野当场震住,可他与天一打了这许久的交道,心中却是窃喜,证明自己种种举动外加族女的枕头风确实是作用不小。   然而,张一野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好不容易安排好张氏女儿继续使劲、天一也有些和缓,甚至愿意内定他为低阶修士所用兵器的供应商时,居然会收到这样的消息!   “王氏!王氏!!!!老子没去收拾他们!他们居然还敢来老子的眼皮子底下蹦跶!”   暴跳如雷的张一野早忘了原先他严厉叮嘱族中子弟必要称他为“老祖”时的道貌岸然,活似一只下了树的猴子。   这一幕叫底下的子弟俱都垂下头,张少白之事族中谁人不知,是老祖说了要先压下仇恨,讨好天一洞主,保全族内生计,如今人都欺负到眼前来了,老祖又能如何?竟连求天一洞主主持公道都不敢,一时间,这位老祖在众多子弟心目中也只剩下个老祖的称呼而已了。   而张一野浑然不知,暴怒半天之后终于道:“哼!他们既然敢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底下弟子互相对视一眼,还以为老祖起码说自己要去揍对方一顿,结果也不过只是这样,巨大的失望叫周遭一时安静。   张一野确实不敢放什么狠话,上次那一次被王氏弄得确实怕了,他有些吃不准王氏身后还有什么,再者,如今刚刚同天一修复了一点点关系,再惹什么娄子也难收拾——恩,张一野内心深处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是为了整个家族在忍辱负重,可不是什么懦夫。   讲真,那一次连他自己差点都没能逃出性命来,惊魂未定之下,他此时敢鼓起勇气说去看看王氏带了什么东西来,已经是极其勇敢的表现了,怎么会是懦夫呢!只可惜,底下那些子弟们意识不到呀,啧啧啧~   而此时,同张氏处境一样微妙的王琷亦是心中忐忑:“弘宇道友,咱们此来……当真要将那东西介绍给诸位洞主吗?”   弘宇很肯定地点头:“自然。”   王琷心中很不确定:“那个价格……”   弘宇再次肯定地点头:“杜宗主亲自所定,万无一失!而且,杜宗主说了要给王氏万分之一的抽成就铁定是万分之一,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王琷弱弱地说:“您误会了……不是这万分之一的事……”他哭丧着脸,终究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我是怕那价格报出来之后,我都不能活着走出这碧血界啊!   弘宇却好像没有半分担忧,大力一拍王琷肩膀道:“那碧血界中识得我的人太多,以防万一,我便不露面了,一切事宜王族长你皆是知道的。”   然后他好像没有看到王琷快晕厥的表情,露齿一笑道:“杜宗主已经为您备好了三个锦囊符,遇事若以决断便可激发,自然会有答案。”   不待王琷伸出手最后求点安慰,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原处,只留下王琷形单影只,凄凉地站在碧血界那恐怖阴森的大陆上。   这一刻的王琷欲哭无泪,可想到身后那位合作的杜宗主,他终是咬了咬牙,人不能一直靠他人的施舍过活,他也不想一直靠人情从杜宗主那里买到各种支持,祖父与父亲在他临行之前讨论时,将一切都剖析得非常明白,如今的王氏只能一心一意与修真联盟走下去,既如此,便要向联盟证明自己的价值。   地位从来不是别人施舍的,而要靠自己争取。   想到身后祖父、父亲、母亲,还有许多族人殷切的眼神,王琷的心情顿时平静,纵使他折损在此,依那位杜宗主的为人来看,必也不会亏待族人,甚至还会加倍补偿,如此,前方便也无甚可惧了。   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开始踏向远方无数法器流光降落之处,弘宇有些担忧地道:“宗主,这王琷毕竟年少未经过什么大事……”   杜子腾却只道:“总要经历的。”   弘宇欲言又止:“我是怕影响您的计划……”   杜子腾摆手:“无妨,一计不成还有二计。如今一线天机已经出现,便不是现在,也会再有机会。”然后他微笑道:“弘宇兄,不妨放下心事,认真看好眼前这一幕,也许,这便是周天诸界命运的转折之时。”   诸界命运的转折之时吗?弘宇看着那个单薄青年的身影渐渐湮没在法器灵光之中,心中竟然也开始期盼起来。   王氏能拿到此次评比的入场券,和许多豁出去的大小势力一样,也是辗转托了许多人情、花费不菲才弄到手,好在这次前来的势力五花八门,上九洞自恃强大,亦懒得查验他们的来头,只安排在统一的营帐中看管好了不得走动,只等那些前线的将领亲自过来观摩之后投蓍定夺。   到得评比那日,才叫一个热闹,恐怕除了真正的大战之时,再没有这般的热闹了。   大大小小的势力既然都豁出去这么多肯拼却性命来到前线,自然也必是使出周身武艺奋力向上九洞的大修士们展示自家的实力。   上九洞的修士们还没出现呢,现场早早就法器宝光四射、丹炉琉火彤彤,恨不能在那些修士出现之时就牢牢抓住他们的目光。按理来说,在这样一番热闹之中,王琷形单影只,压根儿不能引起任何注意,不似其余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为了吸引眼球做足了准备,王琷面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那前来发放号牌的兵士十分奇怪:“你带了什么法器?或者丹药?还是速速地摆出来,今日九洞的上官们都要来呢!”   王琷拱手道谢,随即苦笑:“正下所携之物在此处不便……”   那兵士只当他的东西也许上不得台面,既是有这自知之明,还到这前线来瞎折腾什么!谁也不知道万妖军会不会在下一瞬间冲过来,啧啧,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后方等着呢!   可既然人已经来了,上九洞定下的规矩里,肯来就有号牌,灵玉制的号牌里预先就存好了代码编号,但还需要自行录入相应的信息,包括此次参加评比的物品描述。   王琷接过那号牌之时一怔,纠结道:“这个一定要填吗……”   那兵士的目光更奇怪了:“你来这不就是为了叫诸位大修士看到你的东西的吗?不填他们怎么看得到?!”   王琷唉了一声,还是低头老老实实用神识将东西塞入了那号牌之中。   那兵士此时已经开始怀疑王琷此来的目的了,于是便忍不住好奇先去瞅了瞅王琷填的内容,然后“噗”地一声就喷了出来。   只见兵士的神识里赫然映着:   参评战备种类:阵法   参评战备名称:主力炮击阵   参评战备描述:在一定范围内实现灵力攻击的无差别覆盖   参评战备报价:一千亿下品灵石/套(不含安装、维护费用)   俺滴娘喂,一千亿!!!!就算是一千亿下品灵石也很吓人了好吗?!   你咋不去抢呢!   这小兵自认为身在晓林洞中,算得上斩梧盟里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也算见多识广了,而且他们晓林洞本就富庶,从不亏待底下兵士,毕竟全斩梧盟亏谁也亏不了运送物资的门派自己人哪,可是一千亿……讲真,这快赶得上门派里面给上九洞之一的军费了!   这小子倒真是喊漫天要价啊,一个小小的阵法而已,居然敢叫这价!   一时间,这兵士觉得眼前的王琷当真是颗与修为不符的胆子。   王琷当然知道那些依稀传开的眼神和窃窃私语意味着什么,如果可以,他也想低调,可惜,没有机会。   这般想着,一个更不允许他低调的声音出现了:“啧啧,这不是王氏新上任的族长吗?怎么?你们也来参加战备评比?怎么空空荡荡的,既然大家都是不远万里而来,你们王氏太藏着揶着也未免太不给九洞的大修士们面子了吧!”   王琷皱眉,此人他认得,张氏有名的无赖张三晖,他不想搭理,但他知道,就算他此时不理睬,张三晖背后的张一野未必肯放过他。   张三晖似是早就知道王琷不会回应,一把拽过旁边那原本要离去的兵士:“哎哎哎,兄弟你先别走,快告诉大家伙儿,这王氏不远跨越数十界而来,到底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这小兵本就是碧血界天一洞营中的,虽是不耻张氏所为,但到底要给主帅几分面子,皱眉道:“你自己看去!”   便将那玉牌抛给了张三晖,然后就是他撕心裂肺的狂笑:“一个阵法……一个阵法,你敢要价一千亿!!你们王氏知道一千亿有多少吗?!就是把你们王氏整个儿卖了都不值这个数,你们一个破烂阵法居然敢要一千亿?!!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围观者,此时听到这个报价都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听张三晖的抖落还有王琷的修为、衣着、神情,便大致可以判断出王氏恐怕不过是一个再底层不过的小势力,身家加起来也没有一千个亿,居然赶着这样的场合想大赚一笔翻身吗,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王琷已经忍不住将拳头捏得格格作响,顺便激发了第一道锦囊符,然后,他瞥见那些隐隐朝这边流动的庞大队伍,冲着张三晖冷笑道:“是,我王氏未必值这一千亿灵石,但至少,这东西能打得你张氏精英全军覆没,搞得你们张氏那老祖落荒而逃,在我看来,这样的利器合该值一千亿!!!”   说到后来,王琷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响,一旁对于张王两个小家族纠纷关注甚少的众多势力也在一时间空前关注起来,在知道事情原委之后难免那窃窃私语与嗤笑也是越来越多。   张三晖一张老脸就像被王琷的声音扇在脸上越来越响一般,整个儿通红,这喧闹的场景叫一旁那些原本在查看其他战备的九洞前线将领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前因后果自然有兵士去向他们禀报。   讲真,现在便是这些在军中担任要职的将领也对王氏手中这什么炮击大阵生出了一些兴趣:“你这阵法有何用途?来来来,拿出来看看!”   王琷却肃然道:“此阵只能炮杀强敌人,并非那等肆意摆弄把玩之物!”   居然直接把九洞中核心修士的要求给拒了!卧槽!你TMD还知道这是评比吧,如果你不拿出来怎么评比啊?那你TMD还来干嘛!   更加叫场中那些势力看不顺眼的是,这不过就是偏远小界的一个小小家族,什么叫“肆意摆弄把玩之物”?你在说谁呢!   这一句话竟把场中这些参加评比的势力全部得罪了。   先前还羞愤交加的张三晖看到这阵势灵机一动,大声道:“你们王氏空说大话,真以为你们是谁?!你们王氏的阵法能和斩梧渊橙部出产的相比吗?能和岑泽大师麾下诸位大师所制的相比吗?竟然这般口出狂言,简直不自量力!”   这番话是帮场中方才被中伤的大小势力讨回了一些颜面,登时便赢得一片赞同之声。   面对汹涌而来的指责,王琷“好像”被吓了一跳道:“我绝无挑衅其余大能之意!你休要血口喷人信口开河!”   张三晖看到王琷这示弱般的表现,一眼认出了那几个前来评比的碧血界将领中几个熟悉的面孔,登时洋洋得意地邀功道:“夏将军、诸位将军,这王氏我看是得了失心疯,什么破烂也敢胡吹大牛,在诸位面前丢人现眼,没得浪费大家的时间呢!”   夏雨田便是此次评比为首之人,他们这些前来参评的大小势力谁敢不认得他,登时场中一片阿谀拍马不绝于耳,而那夏雨田只面色不变,恍若未闻。   王琷好像被张三晖的话重重羞辱了一般,涨红了脸:“我没有胡吹!”   这番软弱的辩解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都说眼见为实,谁也没见过这主力炮击什么样,唯一见识过的张氏子弟都是死里逃生,此时又与王氏敌对,怎么可能站出来帮着说话,王琷这番表现反倒坐实了主力炮击阵名不副实之说,一时间便嘲笑不绝。   夏雨田等这些将领毕竟是上九洞的精英人物,亦不愿为一旁的些许动静而影响,夏雨田当先而立,只沉静地道:“肃静!”   而后他一扫王琷,朝场中诸人道:“此次评比,除了报上尔等参评之物的资料,亦需将参评军备由我等交由我等考评,不论何等情形,考评过程皆如一是。”   这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上九洞既不会因为场中众人的嘲笑有所偏袒,也不会偏帮素不相识的王氏,大家都是一视同仁,公平公正。   原本有些闹哄哄的场地顿时安静下来。   然后他目光冷冷朝王琷看过来:“既然你们王氏已经提交了评比的资料,便将东西拿出来吧。”   一时间,诸多看好戏的目光便朝王琷而来。   王琷在这些目光中,不由得窘迫道:“禀告这位将军,我大阵消耗不菲……”   顿时嘲笑之声此起彼伏,大家不远数十乃至数百界到得这碧血界,路上花费谁会小了?居然以这什么消耗作为借口,未免也太看不起大家。   王琷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强自令自己说下去:“二来,这大阵布设所需场地亦不小,此处实在施展不开……”   上九洞将领中便有人忍不住嗤笑道:“无妨,你要多少场地,要多少消耗,且报上来便是。此许场地和些许消耗,我晓林洞还是支应得起的!”   王琷“犹豫”半晌道:“这……”   那人看到王琷这样,似嘲似讽地道:“怎么,这标价一千亿的大阵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不妨一道说出来,看我晓林洞能不能安置得下?”   这明显是反讽的话直接令大大小小许多势力笑出了声,是啊,你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嘛,若是晓林洞都满足不了,这周天诸界怕也没几个地方能满足了,偏偏提出这些要求的,却只是一个偏远小势力,简直要叫人笑掉大牙。   人群中的张三晖更是要笑出声来,这王琷竟然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开罪上九洞的人,简直不知死活!   王琷一咬牙道:“既然您这般说了,那我便斗胆一提,此阵覆盖范围约摸方圆三千丈……”   那人哈哈一笑:“三千丈?难怪你方才说施展不开呢,实不相瞒,莫说是我晓林洞的属地,就是我上九洞驻守的前线三界中,这碧血界便有万万亩之地,不知可够你布阵?”   王琷一脸惶恐:“足够足够,三千丈便够了。”   那人哼一声,随手一指营帐边缘道:“好了,就在那里罢!”   王琷连忙应下,又迟疑起来。   那人挑眉冷笑:“怎么?敢问王氏可还有什么要求?”   王琷期期艾艾地道:“这大阵若是一旦布设起来,消耗不菲……那个……”   那人直接抱臂道:“说吧,你们要多少灵石?”   王琷呐呐道:“架设大阵时,需要灵石铺入阵基之中,等大阵铺设完毕,激发又需灵石……”   那人已经不些不耐了,而先前说话维护秩序的夏雨田便要皱眉开口打断这闹剧,那人却是笑道:“你只管报个数,老子身在晓林洞,还从来没被灵石吓趴过呢!”   王琷低声道:“十……十万……”   那人瞪大了眼睛:“多少?!”   王琷好像鼓起了全部的勇气,闭着眼睛大声道:“十万上品灵石!”   那人的表情刹那凝结,十万上品灵石……这尼玛相当于一千万下品灵石,而且上品灵石极其纯净、杂质极少,就是手中有一千万下品灵石也不一定能换到十万上品,中间还有不少溢价,这浑身上下加起来恐怕也不值一万下品灵石的家伙倒是口气不小,居然敢开这种价码?!   那夏雨田听到这里已然断定王琷是来捣乱的了,眉宇一沉便道:“胡闹!我上九洞岂容尔等儿戏!!!”   沉沉语声犹如涛涛巨浪拍在众人耳畔,叫人一时胸闷神滞,威势十分骇人。   场中众人登时便知,这不知死活的什么王氏定然真的惹恼了这位主管考评的夏雨田将军,啧啧,也不知是哪个穷乡僻壤来的,想灵石想疯了吧,居然敢把这种主意打到晓林洞头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能拿得出什么叫这些将军看得中的东西,竟然敢这般狗胆包天地漫天要价,还真以为自己是在那修真集市上胡乱宰客蒙人呢!   那语声直冲王琷而去,他本就修为不高,登时就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和着满头满脸的鲜血,十分狼狈,场中众人便像看个小丑似地看着他,嘻嘻取乐。   王琷只擦了擦面上鲜血,双眼看向夏雨田认真道:“夏将军,我并未儿戏,这主力炮击阵虽然消耗巨大,但确实威能惊人,绝不在当世任何攻击大阵之下,定能助我军中旗开得胜,完全值得的!”   夏雨田已然不耐,评选军备此事在大战之前已经耗费他颇多精力,尚不知万妖军那头有何动向,他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只想回去将军中再仔细梳理一遍,如何肯将时日耗费在这等全然不靠谱的细枝末节上,听到王琷还在强自辩解,面色一沉,便要真正发作。   他身后先前那嘲讽王琷之人却是出声道:“师兄,咱们既是奉洞主之令评比战备,便也令他们心服口服吧?哼,十万上品灵石,你可拿好了!”   说着,一个储物袋便朝王琷抛去,夏雨田眉宇一皱,便觉得这骆明真是吃饱了撑的,偏生要节外生枝。可他随即想起,这骆明出自那沧琦界岑泽大师嫡系一脉,洞主早已经内定了要采买大师亲手所制的攻击大阵……怕是这王氏小儿方才之话彻底激起他的好胜之心,而他亦想堵住盟中那些胆敢质疑岑泽大师之人的嘴吧?   骆明只眯起眼睛阴沉道:“既然你说你这阵法不在当世任何大阵之下,便叫我等开开眼界吧。如若你要只言片语的谎话,嘿嘿,我上九洞中,说谎与叛逆同罪论处!”   这话叫王琷生生个了寒战,周遭那些围观的修士亦是不寒而栗,叛逆之罪在前线中乃是最重之罪,销魂毁魄挫骨扬灰之刑可以令任何一个修士苦苦哀嚎九九八十一日才彻底魂飞魄散。   一时间,看向王琷的眼神中都夹着不少幸灾乐祸、只等看他悲惨下场的恶意。   王琷捡起储物袋嗫嚅道:“族中穷困……此次只我一人前来,布设大阵恐怕需要耗费些时日……”   骆明只笑笑嘲讽道:“无妨,布设得慢些我不怕,哪怕你有胆子想卷了灵石跑路我也不怕,我呀……只想看看你这什么炮击大阵最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到底是怎么个‘绝不在当世任何攻击大阵之下’法!”   话说到这里,场中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王氏的小子竟然说话直接开罪了这位九洞将领,竟惹得对方不惜掏出十万上品灵石亦要教训于他!   啧啧,能随意掏出这么多灵石眼睛都不眨一下,显非常人,不少认出骆明,更猛然间想到骆明与岑泽大师的关系,联系到斩梧盟内几位符阵大师之间的暗流汹涌还因为此次大战采买大阵而针对岑泽大师的流言蜚语,登时便明白了骆明拍出这十万上品灵石所为哪般。   而那张三晖看向王琷的眼神便是在看一个死人,本来不过奉老祖之命前来收拾一下这小子出口恶气,没想到族中大仇能这般轻易得报,回去之后老祖定会重赏,这小子傻的,得来全不费功夫嘛,哈哈哈哈!   便是旁观的余人亦不由想到,这王氏的小子也真是怪可怜的,好死不死,竟然撞在了此时骆明这枪口上,肯出十万上品灵石……只怕这小子会比斩梧盟军中那些叛徒的下场还要凄惨成倍哪。   一时间,无数心思在那些视线中打转。   而王琷仿若一无所觉般,老老实实向骆明问道:“敢问这位将军,我可以在何处布阵?”   骆明看着王琷像在看个有趣的死人:“你想布在何处?”   王琷却是一脸诚恳地道:“此阵代价高昂、消耗不菲,布设起来亦十分繁杂,迁移不易,如若有可能,最好布置在交战频繁之处,除了展示之外,若真有战事,亦能派上用场,才不算浪费。”   这副为骆明的十万上品灵石真诚打算的模样简直叫场中许多人直接笑出了声,这小子要是知道他接下来的下场,恐怕会直接吓得尿裤子了吧?还敢说什么浪费不浪费的话,简直哈哈哈哈哈哈……   骆明笑眯眯地道:“那你便布设在此处吧。”   他手一指,水镜术中赫然指向无数枯骨堆积成高山深坑之处——那里妖灵二气丰饶纠缠,确是交战频繁之地。 第404章 祸害之殃   评比工作结束之时,大大小小的势力或是基于与上九洞的关系,或是利用此次机会公关成功,或是宣传手段得当成功吸引了注意力,还有那手段用尽也然并卵白白冒着风险跑一趟的,总之,几家欢喜几家愁。   就是那成功搞到采买订单的,此时也是几分欢喜几分愁,能抢到晓林洞这样的大金主的订单,那便意味着源源不绝的灵石,并且绝无赖账可能。   可另一方面,上九洞毕竟是为大战绸缪,交货的时间期限十分紧张,这许多来参与评比的势力,第一次遭遇评比这么新鲜的事,谁敢说自己一定能被选中,谁会提前备那么多货?所以火急火燎也是再所难免。   而张氏一族仰仗着枕头风的威力,自然是早早就备好一切,已经交了货拿到了灵石。于是,张氏族人看到那些或是沮丧失落或是焦头烂额的大小势力,便不由油然而升一种与众不同的优越感来。   这复杂的气氛终止于骆明当众投放一个巨大的水镜术时,场中复杂起伏的情绪登时悉数松懈下来,化为满堂爆笑,欢乐无比。   只见那水镜之中,漫山遍野的人妖二族尸骸之中,一个身影狼狈不堪的爬上爬下,那因为耗尽灵力而显得疲惫不堪的身躯叫场中所有修士笑出了声。   “哟,这不是那号称要把自家大阵卖一千亿的王家族长吗?还没忙活完呢!”   一道传音夹着各种意味很快传到王琷身旁,王琷忙不迭地擦着汗回话道:“快了快了,大阵快布完了!”   “是么~大伙儿这边评比都快完事了,可就等着你王大族长的大作了啊,哈哈哈哈……”   又一道传音在王琷耳边响起,这些俱是修为不俗的修士,王琷点头哈腰,一个也不敢得罪。   看到号称要卖出一千亿的家伙如此苦逼,便是场中那些没有达成交易的失落势力的头头们此时心情都忍不住好转了起来,虽然此次没能达成目的,但也比这注定下场凄凉的家伙要好啊!   王琷便好像那用自身凄苦取乐众人的杂耍小丑般,以身为阶,给了场中许多心思低沉的修士一个顺顺当当下来的心理台阶:纵然没做成交易,老子也不是最惨的那个啊,你看那家伙多苦逼,等着他的还有骆将军的收拾呢,哈哈哈哈!   便是有那一两个好心想提点王琷的,看到一旁骆明阴沉冰凉的笑容,知道这位骆将军是下定了决心,哪怕砸下十万灵石也要拿这小小的王氏家族给岑泽大师清洗名誉了,慑于晓林洞亦慑于岑泽大师,在场诸人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小王氏而出头?   众人之中,一个修士站在嬉闹取笑的人群中,模样平常半点也不起眼,只有眼神深处扫视全场的睥睨嘲讽透露出些微不同。   在看到累到快吐血的王琷时,一条讯息悄无声息地越过上九洞的层层防护大阵传递到了碧血界另一头。   再然后,在全场气氛热闹至极,不少人冷眼旁观那王氏下场之时,夏雨田为首的一众将领面色大变,常在战场,他们已经嗅到了空气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气息变化。   甚至不必交换一个眼神,长久在生死间养成的默契令他们几乎是齐齐踏上法器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场中那些原本等着看热闹的修士发现连骆明都跟着一块儿走掉了,不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便在此时,凄厉尖锐的鼓号之声突然响起,苍凉、紧迫,仿佛迫在眉睫的凶器在苏醒,昭示着极大的不祥!   场中顿时一寂,这许多修士在原地面面相觑,双目茫然,浑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响起这样明显不祥的召集号声。   可再是如何不晓得情势,修士冥冥中的六感尚在,远方隐隐而来恐怖凶煞气息令他们犹如地震到来前的野兽般惶惶不安,原地打转。   有人终于忍不住这寂静至死的气氛,开口道:“是、是、是不是妖……”   那牙关打战的声音令场中所有修士心中惊惧犹如山岳压顶般一时窒息,似是忍受不了这般压力,有人竟是朝那说话之人动了手喝道:“莫要胡说!此乃上九洞碧血界大本营!怎么可能会有妖族来袭!”   这一刻,当有人把这事说破之后,场中止不住的惊慌尖叫,冒着大战风险前来参与评比,和真的遭遇人妖大战,这TMD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他们这群人里真有什么不怕死的英雄之辈,早TM来前线为家族争利益、争荣耀了,怎么可能窝在后方?   可以说,此时站在这里的,乃是斩梧盟中胆子最小的一拨重利家伙。这会儿可不是吓破了胆儿了吗?甚至个别惊恐的,已经开始后悔来到这碧血界了,便是穷困,也比死在乱战中强无数倍!   张一野像是惊魂未定强行安抚己心一般大声道:“不错!天一洞主亦曾亲口对我言道,人妖二族大战才歇,妖族绝无可能突然前来,大家不要慌张,徒然乱心叫他人看了笑话!”   张氏与天一的裙带关系在圈子里并不是什么大秘密,他的话倒是让这一众大小势力的头头脑脑略微安心了些。   更何况,张一野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天一的“亲家”,消息是比旁的人要更多一些,而且张氏的人在此,起码天一总要看护一二的,真有什么万一,此人在这儿,也是安全的保障哪。   于是在悄无声息间,张一野周身几个关键位置已经多了不少人,他虽有觉察,只当是自己方才那话确立了一些威信受到拥戴,全然没有想到还有一种可能:大家已经把他当成了安全保障的人质,想捏在手中才更放心。   即使略微安静下来,可方才那鼓号之声还有夏雨田等人不声不响地消失还是叫众人心中惴惴不安,他们身在上九洞的军中,如若没有军中将领安排,他们是绝不可随意走动的,否则便以刺探军机论处,那可也不是闹着玩的。   可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这种威胁无比叫人难受。   就好像隐隐感觉到大火已经烧过来却被捆在原地一般,渐渐窒息,慢慢绝望……   而很快,那被骆明遗留在原地的水镜术,突然映出一幕幕极其恐怖的景象,原本明朗的天际,无数黑影密密覆来,犹如张牙舞爪的黑烟地迅速蔓延——这一幕叫他们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这他娘是赫然是万妖军大名鼎鼎的亿蝠军!!!!   亿蝠打头,万妖军……此战必是派遣出了全部主力!   这些越界而来只为求财的大小势力头领俱是心中一寒,仿若万古寒冰当头泼下,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烟消云散。   此时,所有修士俱是知道,妖族是真的打来了!   那恐怖犹如黑烟的亿蝠军将天空完全遮蔽成黑暗一片,亿万妖蝠排成恐怖的黑色飓风轰隆隆卷向匆匆升空迎战的上九洞修士,不过须臾,妖蝠的尸身犹如落雨般啪啦啦坠落一地,而这黑色的暴雨中不时夹杂着白色尸骨--那是修士被妖蝠分吃之后剩下的骨骸。   水镜术如实投映的前线最恐怖、最真实的一幕,便是这些前来参加评比的修士中最大胆的此时也已经尿湿了裤子,那投影之处距离他们不过数里之遥,就在这样瞬息即至的地方,上九洞的精英修士在亿蝠军的攻击下死得这般惨烈,他们如何敢不怕!   这些被遗忘在当场的修士才突然惊醒过来,当场吓哭:“我们是为碧血界的事而来,上九洞不能这样弃我等不顾!!!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场中登时一片混乱,这般痛哭流涕的压根儿不在少数,水镜术中,那些惨白的破碎骸骨似乎已经告诉了他们未来的下场。不少修士直接软瘫在地,涕泪齐下。   更那有双目赤红发狂一般的家伙直接一把提溜起旁边的兵士:“你!快带我等离开!离开!!!!”   场中余下的不过是些小兵士,见到妖族尚未抵达,这些软脚虾竟然吓成这熊样,简直不能更鄙视,便是有些资财、修为更高、家大业大又如何,还不依旧只是软蛋!   此时被这些惊惧到发狂的修士抓住,这兵士亦是满面冷静:“妖族此来定然封锁了界域通路,贸然离开此界、甚至哪怕只是离开军营,也只会死得更快!再说了,”这小兵不屑地努了努嘴:“大战已至,大阵封锁!交战期间,若无洞主亲自下的谕令,此界一人一物皆不得擅自大阵,否则以逃兵论处!”   逃兵!场中众人俱是心头一凉。   此时整个军中大阵已经封锁,他们如果闹着要离去,先不说能否安然不吸引妖军注意成功逃脱的成功可能,哪怕他们逃了出去,对战线没有影响也就罢了,如果一旦产生影响,就说他们这扰乱战前之罪便让天一可当场将他们全然毙了而不会手软,他们周遭那几个小兵士的冰冷眼神可以不正是前线对他们的态度?   前线的残酷在那小兵士的轻描淡写中前所未有地深深刻进这帮修士的脑子里。   当簌簌妖气夹着恐怖的凉意贴着地面席卷而至时,他们齐齐打了个寒战,妖族即将打来,而这上九洞军中律令森严,他们……怕是压根儿逃不了了。   一时间,失声痛哭的、大声诅咒的、苦苦哀求的……场面混乱到无以复加。   妖族大举进攻的架势不只是狠狠冲击到了这群没见过战场血腥的软弱修士,便是上九洞军中亦是大为震动。   按照规律,他们与妖族上一轮大战结束不算太长,妖族的轮休都还没有完成,不可能由妖族如此这般匆匆发起这么大规模的攻势!   这时机原本是要由斩梧盟来抢的!   如今万妖军这一手彻底将他们的计划全部打乱!   军备尚有一些未能到位,可是,战争从来不青睐有所准备之人,说来就来,压根儿没有缓冲。   天一也顾不上再去分辨妖族为何到底会在此时进军,他看到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妖族大军,心中阴沉,他知道,这是一场恐怕避无可避的艰辛大战,如今由妖族主动发起,攻守之势已然交换,斩梧盟高层制定的那什么机会注定无法执行下去了,再如何准备不够,他们也只能迎头而战!   天一神识电转,许多指令同时交予下属,三界整个上九洞大军犹如被激活的凶兽很快苏醒并朝天发出凶猛咆哮,似乎不弱于万妖军的气势!   整个仓库中的军备亦是完全没有任何保留地全部调用起来,不论是新入库的、还是囤积起来留待大用的,全都如流水般投放到各营的兵士手中。   已经交锋无数轮的两只庞然巨兽即将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碰撞!   而在这种规模量级的较量之中,那些前来参评的修士们渺小得犹如蝼蚁,随意碾压无须在意,压根儿就不在任何一方的考虑之中。   这些修士只是为了钱财订单而来,如何肯接受这样的命运?眼看万妖军大举压境,先前那些哀求撒泼的手段都被这几个小小的兵士视如不见,极大的怨愤与恨意充斥在场中每一个修士心中。   在这危机关头,张一野红了眼睛,他本是想着借这次的机会多赚些灵石换取那突破境界的灵物,延长即将走到尽头的寿元,原本一切顺利,那些从其他人手中收来的低阶法器已经成功地换到了晓林洞手中大把的灵石,夙愿即将达成,谁知道万妖军滚滚而来,别说换灵物延寿元,他现在能否活到明天都成了一个未知数!   他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在这般愤恨中,他看到那几个小兵士眼中便露出刺骨的恶意来,这留下的几个小兵俱是修为不高,可五感敏锐,来自高修为者的恶意立时便叫他们警醒:“你们想做什么!这可是我晓林洞的地盘!”   张一野双目赤红:“不错,我们确实惧怕晓林洞的报复!”   那几个小兵神情略微放松一些。   张一野随即冷笑:“可那是平日,如今我们命都要没了,怕个球!”   然后他竟一掌击毙那离他最近的兵士,在那尸身身上搜寻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变故惊呆了所有在场的参评修士,其余几个兵士大惊:“你……你不要命了!就是天一洞主知道了也绝对饶不了你!”   张一野冷冷起身,冰寒的目光扫视场中或是哭泣或是呆立原地的修士,举起手中从那尸身上找到的一枚玉符道:“这大阵自外难开,有了通行令却能自内破解,何况我等当中还有这么多符阵师!这些兵士身上有大阵通行令,杀了他们抢下通行令者便能和我一道离开,不敢动手的……不必等晓林洞报复,我会先宰了你们!”   这话直令所有人丧失了声音。   那几个兵士恐惧地喃喃道:“你……你定是疯了……洞主若是知道……”   场中寂静中,张一野目光才看向那几个紧张不安的小兵,阴阴一笑:“天一洞主?他老人家永远也不会知道此地发生的事情!”然后他大喝一声:“想活着离开的就赶紧动手!”   一个害怕得偷偷想逃跑的修士被张一野直接拎在了手中,他面无表情地道:“既然活路你不想走,那便也陪葬吧!”   说完,掌下又毙一人。   张一野化神大圆满的修为,再进一步便是分神,场中这些修士俱是前来图谋钱财的,哪有什么战力超群之辈,若真是战力卓绝,早上前线去谋财了,哪还会来前线做些交易都前怕狼后怕虎?这在事实上造成了张一野实力的碾压,余下那些修士哪怕就是不敢动手杀上九洞之人,在这逼迫下,看到那倒在地上的修士死不瞑目的恐怖场景,也不得不通红着双目看向那剩下的几个兵士。   这些兵士修为俱是不高,真正战力强大的如夏雨田等人早到前线支应去了,留下他们在此地,不过只是维护一下秩序,哪里会想到眼前这场景,看到这些参评修士刹那间犹如恶狼般朝他们狠狠看来,不由色厉内荏地道:“你们休要任他蛊惑,此乃前线重地!一切皆在上九洞掌控之中,待大战结束自有将军他们会来安置你们,若是你们被他蛊惑犯下大错,谁也帮不了你们!”   张一野只冷笑:“大战结束有将军来安置我们?大战结束之后,你们那些将军,甚至这前线营地还在不在……嘿嘿……”   远处传来妖族沸腾般的尖锐暴鸣,夹杂着心跳一般的大地恐怖震颤,好像什么极其恐怖的大妖亦加入了战局,愈发显得张一野的煽动可信,那小兵的解释太过虚弱。   紧接着,水镜中映出就是大修士释放的恐怖法术,这一次,不再只是在水镜中感受到那恐怖,他们头顶,天空刹那黑暗,刺目的雷霆沸腾若海,仿佛随时可能将他们灭顶般地张牙舞爪,近得好似伸出手就能被那雷霆撕裂!   雷霆若海,心如擂鼓中,一道弯月般的强光竟这雷霆之狱中猛然划出一片天地,营地中参评众修士心中震颤,开始只以为是哪位大能的法器撕开一片天地,可随着那弯月般强光猛然撑开,雷霆退避,他们才骇然发现,那竟是一只硕大的竖瞳,不过睁开瞳眸,竟生生逼得那雷霆之海退避数百丈!   恐惧的威能夹着毁灭的气息在他们头顶肆虐,没有一个修士在此刻还能保持镇定,此时的他们,在头顶那样震骇的较量之中,不过是滚滚山洪暴发中微不足道的几只蝼蚁,只需稍微牵连,便会就此死无葬身之地!   那雷霆与巨瞳很快在咆哮与翻滚着移开,打得水镜术中不远处的山峰迸裂、熔浆喷涌,这些参评修士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方才简直是与阎王擦肩而过!   这群从来没有见识过战争的修士何曾经历过这样的惊心动魄!这直叫他们神识中犹自残留着极度的恐惧,在这恐惧的支配下,他们却未留意,水镜中,尽管打得山崩地裂,那遍布骸骨之地在周遭撕裂的大地中却安然无恙,静静立在那里,好似运气好得不得了的幸存者般。   张一野指着水镜术中天塌地陷的恐怖景象皱眉骂道:“一群蠢货!没看见吗?!还不动手!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   两族这样的大能出动,战局必已经到了烽烟滚滚、屠刀尽出之时!   如果他们再不离开,这大阵如果被大能交手击破……那他们的下场简直不言而喻!   那几个方才一样吓傻的小兵突然发现,周遭一双双腥红的眼睛朝他们看过来,不过只是一刹那,这些他们先前还不放在眼中的懦弱后方修士竟变得犹如择人而噬的恐怖野兽般!   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又一个上九洞的兵士倒下,一切的逆转只在刹那。   在见过了方才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之后,在随时可能覆顶的恐怖尚未消退之时,对晓林洞的忌惮在强烈的生之欲望面前,什么都不是了!   遍地腥红中,张一野冷冷动手除掉了那几个胆小不敢动手之辈,冷冷道:“现下咱们便是一条船上的,迅速找到大阵出口,走!”   而人群中,那一个面目平常的修士只从容拂去法器上的鲜血,露出一个冰冷嘲讽的笑容:一切果然是如宗主所料,纵使是这群胆小如鼠的家伙,真的到了要死的关头也会露出锋利牙齿奋力一搏,只是没有想到这群家伙竟然连自家的主人晓林洞也敢咬,养条狗也比这群平日仰仗主人灵石饲喂的家伙强哪……不过这样也好,要是这些家伙老老实实,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完成宗主交给的任务呢。   这些如丧家之犬一般匆匆逃离营地的修士们没有看到水镜术中,两族大能已经打到了遥远天际,渐渐消失,而地面上,漆黑的什么犹如潮水在蠕动,好似水面掀起,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即将降临——先前那在第一波攻击中,无数亿蝠军曾被升空的修士如雨点般击落在地,铺了黑压压一层。   战争再如何惨烈,毕竟进行到了现在,妖族的绝大部分兵种都在斩梧盟的掌握之中,今次妖族虽然来势汹汹,可并没有增加什么恐怖的新兵种。   上九洞的大军匆忙应战虽然仓促,可万妖军已经老对手,军士尽皆熟悉,纵有伤亡,不过是这如绞肉机的碧血界中,最正常不过的以血换血,人妖双方正常的伤亡而已,都在控制范围之内。   而天一身为分神大圆满的修士,同冥蛇在激烈的交战之中,却始终心神不宁,冥蛇乃是碧血界万妖军的统帅,早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对手,一身蛇皮韧若神兵,幽冥蛇目可破万法,天一手中的法器俱是诸界一等一的强悍,一人一妖交手无数次,谁也奈何不了谁,可天一却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恐怖的感觉。   此时冥冥之中的六识好像在激烈地警告着什么,仿佛这突如其来、不待人族发动进攻就打破常规的战争节奏突然来袭的老对手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极其恐怖的后手,叫他此时如此地心神不宁。   被这不安的感觉驱使,天一破天荒地虚晃一招,人却飞速撤离,冥蛇只远远传来嘶嘶讽刺:“天一老儿!这便要逃了吗?!”然后那声音在天际滚滚翻腾:“儿郎们!天一老儿不敌我手,已经逃命去了!还不速速将他擒下!!!”   万妖军中轰然应喏:“是!!!!”   天一恚然大怒,这冥蛇安敢辱他若此!且身为统帅,若这不实消息遍传三军,于士气是何等打击,未及战到最后恐怕就已经败了!   他祭出法器、灵力沸然便要再狠狠上前教训那不知死活的冥蛇,却突然收到夏雨田的急急传讯:“洞主!不好了!营地防护大阵洞开!妖族打进去了!!!!”   天一大惊,营地防护大阵乃是他们驻守此处的根基,更是无数中低阶修士背后倚靠!大阵乃是海尘大师亲自布设,最是坚实不过,历经如此之多的大战,依然屹立不倒,万妖军亦从未在其上占到过半点便宜,怎么可能突然被打穿?!   夏雨田气急败坏地道:“是那些参加军备评比的混账自内打开大阵……”   天一神识一扫,便已经看到了那些鬼鬼祟祟逃离的身影,此时心中的暴怒已经沸腾若海:“你给我领人回去堵住!本座要亲自将他们挫骨扬灰!!!!”   不必天一安排,夏雨田早就已经赶去,只是战阵之前这等乱事必须周知统帅,可是,这大阵犹若堤坝,平日完好无损时固若金汤,此时一旦出现缺口,又被汹涌洪峰不断冲击——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是夏雨田如何想力挽狂澜,亦是艰难。   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若不成,便只能将大阵切割、放弃部分营地,虽然会令上九洞在此界的优势不复存在,但也比丢盔弃甲、彻底失却碧血界要好——如果碧血界有失,不只是对于上九洞这些洞主下属、甚至对于整个晓林洞在斩梧盟的地位、甚至斩梧盟的整体战略都将是难以想像的冲击,便是此界统帅天一,十个脑袋也绝对担不起这样的冲击,碧血界不容有失!   这些念头不只在他心中闪过,更是飞速递至天一面前,天一何尝不知,他甚至已然决定,若稍不对,他便亲自回撤!   可哪有那么容易,天一心神动荡间突然哇地喷出一口精血,竟是受了阴狠的一记偷袭,他惊怒交加间回身便是一击,可这一击很快落空,只有冥蛇阴森的笑声若隐若现中余音袅袅:“天一老儿……想逃可没那么容易……”   这一击亦令天一察觉到冥蛇在暗处偷袭之威,对方缠斗如此之紧,断不肯轻易放他回去支援,他神识之中,天二、天四亦是同样的情形——恐怕这是万妖军早早就定好的计策!   那喷出的精血在空中散出强大灵力,令他此时无比清醒:他已经再没有分心的机会了,若是再这般一心二顾,恐怕不等丢掉碧血界,他就已经先折在冥蛇手中!   冥蛇……才是万妖军在此界最恐怖的战力,若无他来牵制,碧血界必失无疑,绝不会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这一刻,天一无比冷静地意识到:除了营地大阵,自己才是碧血界所有人族修士最大的指望,若自己还在,碧血界纵一时有失亦有机会夺回,可若自己马失前蹄,此界便再没有机会——自己亦绝不容有失!眼前与冥蛇的战斗只能胜不许败!   至于身后大阵那边的战局,夏雨田等诸人是自己在同门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强将,唯有相信他们,全数交给他们!   神识中理清一切,天一虽受暗伤,战力却猛然暴涨,冥蛇见趁机拿下天一之机已经失却,心中不免遗憾,可他亦明白,方才人族大阵突然自己出了个缺口引得天一分心,甚至出现干掉天一的机会都不过是计划之外的惊喜。   两个惊喜能把握住一个,将那缺口牢牢占据就已经十分令人满意了,没能干掉天一亦无需失望,毕竟,按照计划,他手中那张重要的底牌还牢牢握着,只要牵制住天一,这碧血界……嘿嘿,便依旧有到手的可能!只要能牢牢牵制住天一!   想到这里,冰凉的竖瞳兴奋地收缩成线,冥蛇的战力亦毫不犹豫全部释放!   一人一妖的交手轰隆隆响彻天地,双方已经彻底放开顾忌,虽是各怀心思,一时间却也打得难舍难分,辨不出个高下来。   夏雨田率军而至时,便犹如凡间那决堤口子上竭力想填堵的凡人,可是那口子已经被掘开,源源不绝的妖族蜂拥而至,身陷在四面八方的妖族围攻之中,夏雨田纵是战力超群亦难以力挽狂澜。   妖族根本就是在用小妖的性命在不断拖垮赶来的人族援兵、不断地扩大阵法缺口。   夏雨田的挽回举措不过是扬汤止沸而已,分毫不能扭转局面,看到身后大阵的灵光缺口越来越大,夏雨田知道,必须当机立断了,放弃这块大阵,保全其余剩下的大阵,至少斩梧盟军还有可以依靠之处,否则,再耽误下去,被妖族继续深入,大阵再无任何挽回之机!   他此时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感受悲愤、再去咬牙切齿,他只能以前线无数战斗的经验做出了判断,然后尽一切可能去做到这判断。   在飞快神念传书给天一之后,不待天一同意,夏雨田在周遭几个同阶同门的默契掩护下飞速抽身而退,再然后,伴随着冲天而起的滔滔灵光,天地间一片彤彤之色,斩梧盟军在此界的整个大阵迅速收缩,成功地将那一块缺失之处排除在外,原本只是从一个口子中不断涌入的妖族登时全面占领大阵“让”出来之地。   可怜的是原本背靠那部分大阵战斗的人族修士,不过眨眼间,大阵收缩,他们彻底暴露在汹涌而至的妖族大军面前,不过片刻,便被妖族的洪流彻底吞噬。   晓林洞在这一刻,失却的不只是那块原本被大阵牢牢保护的阵地,更是失却了无数精心培养、活过那么多场恶战的精英子弟,还有在碧血界投入如此之巨、苦心经营出来的优势亦是荡然无存。   在这悲凉一幕面前,夏雨田心中既愤恨且难过。   可他没有时间去整理心情,因为他知道,他们已经失却了部分阵地,而妖族蚕食了这部分营地之后却绝不会就此收手,定然要扩大优势变本加厉地攻击,而他们,却已经再没有失地的资本了,收缩之后的阵地绝不容有失!   他果断地下令,将所有剩余的人马收缩到大阵新形成的边界周遭,务必要让剩下的人利用大阵优势牢牢抵御住妖军的不断冲击。   夏雨田是这么想的,亦是这么做的,可是,他没有看见,平静的战场中,那隐隐蠕动的黑色波涛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汇聚成海,正一点点朝着大阵收缩的方向侵蚀过来,沿途遭遇它们的那些修士俱都是出击之后在惊叫中彻底消失,只留下沿途不断抛下的森然白骨。 第405章 终结错误   大阵收缩引发的连锁反应中,还有对于始作俑者微不足道的一点影响。   “张真人!我们不能再这么往前走了!”一个面目平凡的修士喘着气焦急地朝张一野道。   张一野斩掉一只妖族,回身看到原本出发时的队伍已经急遽缩水,这出言的修士模样在人群中平平无奇,可方才他们从大阵中逃出来之后,无数危机关头,他的见识判断却令张一野渐渐放下了心防,亦令他们得以避开两族交战的主力,可虽然只是遇到一些散兵游勇,却也依旧落魄到了如今模样。   那面目平平的修士诚恳地道:“张真人,方才咱们为了躲避两族大军,已经偏离了界壁出口,再往前走,就是妖族营地了,更是凶险!方才我见后方灵光冲天,怕是人族大阵在发威……”他似是欲言又止。   张一野明白他未尽之意,他们逃出来却落得这般下场,一路早有人不断哭嚎咒骂,若不是张一野手段凌厉直接击杀镇压,恐怕这群人早就散了架子,张一野深知只靠他自己成功逃离碧血界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怕剩下的都只些残兵,也必须要绑着所有人跟他一道走。   可此时这修士也道出了他心中顾虑,再这么走下去,怕是成功逃离的机会亦十分之小。   他便道:“洪兄,你可有甚计策。”   那修士一咬牙便道:“张真人,不论方才那灵光是人族大阵在做什么,起码大阵尚在,若我们能借道大阵之后必能躲开妖族,找到界壁出口!”   张一野回望,人妖两族交战之地,隐隐杀戮之声中,不由踌躇,反身回去吗?可他这般斩杀了上九洞的人,又强开大阵出来,若是回去被上九洞的人发现可不得了,他心中还有一重无法对人言说的顾虑,他总觉得方才那大阵灵光冲天,并非什么吉兆,甚至,他隐隐有感觉……那是不是他们为了出来时强开大阵引发的什么后果?   他心中那种隐隐的害怕没有办法说出来。   那洪姓修士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地道:“我们方才沿途亦看到不少斩梧盟军装束的修士,何不乔装打扮一番,借道也容易些。这战局之中,大能打得天翻地覆,下面的小修士不知道死了多少,谁还能认出我们不成?”   这话立时赢得张一野同底下诸人的同意,斩梧盟军的装束不少还是他们这群家伙供的货,一时打扮起来亦像模像样,夹杂在收到军令朝阵地收缩的人族之中,他们这一小队人马果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令张一野简直感到心花怒放,仿佛那界壁出口已经在眼前。   张一野等一众修士不过是混在上九洞回援的修士大军中,而在中枢指挥若定的夏雨田看到不断回来的修士,心中稍慰。   失却的阵地暂时无法夺回,但只要身后大阵还在,几位洞主还在,士气便还在,这碧血界的局势就不会恶化到难以挽回的境地。   此时的战局已然变成两族中低阶的人海VS妖海搏杀,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可言,就是如同一个绕着大阵的绞肉机,两边不断地投放兵力,消耗、坚持,消耗、坚持,如此循环往复,看哪一方先坚持不住。   若是人族守不住,那最后自然身后大阵会被源源不断的妖族拥上,大阵再强悍,也终有耗死之时,大阵若破,人族在此界便GG。   而若是妖族顶不住,那便是人族扛下了这极度不利情形下的大举进攻,成功守好了营地,甚至妖族久攻不下疲惫撤军之时,若是指挥者能把握好机会打一波反击,那么夺回失地也许也不是不可能!   战局到了现在,生死存亡已经不是什么大修士大能在决定了。   在高端战力完全持平、分不出胜负优劣势之时,种族中看似修为平平的中低阶力量才是决定战争天平的关键性力量,这些成员或者在种族中数目众多并不起眼,却是种族中真正的中坚与基石。   此时夏雨田内心深处是十分冷静地看得明白,如何将这些中低阶修士利用大阵发挥到极致,便是眼前战争的关键:兵力投放、大阵支援,而眼前两族中的大军厮杀之处,亦有部分是前面无数场战役中厮杀重重之地,地形、周遭情况亦尽在掌握之中。   他的神念没有一瞬停止计算,俱是在有条不紊地安排指挥,整个人族大军的运转看起来亦是妥妥帖帖,守住大阵看起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这一切,建立在夏雨田此时对妖族的战力充分了解之上,他的决策尽皆是基于他的几轮大战中妖族的表现,甚至因为身为晓林洞高层精英,他的经验不只是来源于碧血界一界的战争,更是来源于整个人族前线所有战争中收集到的关于妖族的情报。   也正因为如此,此时的夏雨田才会如此指挥若定,天一会放心将后方交予他,甚至哪怕此时夏雨田因为神识过度运转而无法指挥,上九洞正在厮杀的修士中,也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夏雨田出现,基于人族对于妖族的战争认知继续指挥。   便是此时在他身旁保障着大阵运转的骆明,亦是笃定地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一切都会好转。   这是人族、或者说晓林洞上九界在长久残酷的种族战争中,基于战争认知而磨砺出来的临场指挥机制,高效凌厉周全。   一切看起来都重新回到了轨道之中。   ——但是,如果妖族出现了一个在整个前线、整个战局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重大变数呢?   夏雨田没有意识到。   混在回援的人族大军中成功返回大阵附近的张一野等人自然也没有意识到,他们脑子里还转着念头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大阵另一端然后飞速地通过界壁出口离开。   虽然那出口之后,必然也是人族重重把守森严,可他们都是人族,到了那边之后,只要没有人将一切经过详细披露,他们便是成功逃难的可怜人族修士,一切都会风平浪静——如今他们在大阵之旁是算看明白了,人族明显在战局中处于下风,前线怎么可能有心思去披露他们?更何况,战局如何,再不逃命就真的晚了!   当夏雨田意识到不对时,冥冥中的危机感已经尖锐到了他不得不暂时中断神念计算去辨析到底是哪里不对之时。   他猛然看向一个方向,那里!   他方才投入的兵力似乎太多了一些!   修士神识朝那里飞速扫去,乍然看去,夏雨田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不过是一些亿蝠军,前线妖族大军中数目最多的低阶妖族,若是数目众多之时聚集成海呼啸而至,确是难以招架,可是那里的亿蝠军,数目并不算太多,这些妖蝠虽然来去如风,攻击犀利,可周身脆弱,一击即毙,实在不值得太过耗费心神。   可冥冥之中那股危机感却更加浓烈起来。   夏雨田很快做出判断,他在那个地方投入了比计算的最佳兵力略微更多一些的兵力,不过是下意识的一点试探。   可那点兵力犹如扔进漩涡之中,不动声色便被吞噬干净,又在重重骸骨的遮掩下,悄悄前进了那么一眯眯,时间既不快,亦不慢,前进的距离亦十分微妙,恰好不足以引起夏雨田神识计算中的警觉……一切看起来就和刚刚一样、就与周遭其余方向上一样,有得有失,并不出奇。   但夏雨田心中的警报已经拉到了极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明明先后投入的兵力有差别,那处的兵力消耗时间却始终如一,这怎么可能?!   而且,他敏锐地判断出来,这支亿蝠军所来的方向……并非是失地的方向,而是他们与妖族传统的征杀之地,早在战局最开始就已经投入过兵力之处!   阵地之失,全因那帮狗日的祸害开阵,这意味着,此事对于妖族、人族皆是意外,妖族也无法预料到这一切。   如果说,这支亿蝠军当真蕴藏着什么阴谋,是早有计划的,联想到此次妖族诡异的发动攻击的时机……这些谋划极有可能是在战争之前!是在妖族也无法预料到上九洞会丢失部分阵地之日!是在妖族也只能看到旧有大阵范围的时候!   两厢印证,夏雨田宁可是自己多想了白费些功夫也好过被对方阴谋得逞,他不再犹豫,果断决定,将一支强悍的兵旅毫不犹豫投放在那支看起来十分诡异的亿蝠军处!   再然后,夏雨田就看到了令他十分震惊的一幕,骆明亦是发出一声惊呼,那支原本表现平平的亿蝠军似乎是觉察到了自己被人识破之事,竟也是在统率之妖的果断决策下,毫不犹豫露出锋利獠牙,狠狠加速直朝大阵而来,这简直是肆无忌惮地在暴露着自己对于整个大阵、整个碧血界的野心!   夏雨田既是担任指挥,反应自然也不慢,迅速抽调人马前往拦截,可是叫他惊恐的情形发生了,压根儿没有等到调集的人马赶到,在第一支试探人马被悄悄吞噬之后、他派出去试探的第二支强悍兵旅竟然连拦都没拦下一瞬,这支恐怖的亿蝠军竟然速度没有半分降低地就将那支人马全数吞吃了!只有那犹如落雨般的碎裂骸骨在昭示着这支亿蝠军的战力是何等恐惧震撼!   这还是亿蝠军?!   夏雨田派出去的第二支兵马实力强大,这种强大当然不可能与大修士相提并论,可在眼前这绞肉机一般的战局中仍是拔尖的战力,别说坚持到援军抵达,竟然拦截这个动作都没能完成——方才那一幕,看起来简直是给那亿蝠军送肉!   极度的震惊下,夏雨田不敢耽误,这样战力诡异的亿蝠军若是抵达大阵之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调集手上人马的速度飞快加紧,源源不绝的修士在那支亿蝠军冲向大阵的路途上充当着肉质,试图阻上那么一瞬。   然而,不断抛洒的森森白骨叫指挥若定的夏雨田心间发寒,他知道,他原本以为可以通过中低阶修士的努力来挽回的战局……正因为这支诡异强大的亿蝠军的出现,而滑向一个不可挽回的深渊。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若再想下去,他怕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战着继续指挥,恐惧已经令他的心神全然紧绷,脚下的大地被他踩裂都浑然不觉,只绷紧着一切源源不断地调集着周遭修士,甚至哪怕是放弃一些方向上的防守都在所不惜!   他咬着牙让自己相信,哪怕只要能稍微拖延一下对方抵达大阵的时间,在这时间内找到对方的弱点、击破对方的弱点,他便能再次扭转战局!   此时的夏雨田就像一个被逼至绝境的赌徒,不得不押上自己全部的筹码去赌自己能避开那个最糟糕的结局,哪怕倾家荡产也不得不如此。   骆明只默默加强大阵防守,他知道,夏雨田的选择是别无选择。   指挥官在局势上的判断、下达的指令几乎在瞬间就能影响整个战局走向。   哪怕是夹杂在周遭人族修士当中心怀鬼胎的张一野等人也敏锐地发现,情况不对!莫名其妙地,他们周围的人族修士就越来越少,而且不是因为打败被杀,而是好像就那样莫名其妙地往一个方向聚集而去,丝毫不顾身后的妖族越来越多……   那洪姓修士在张一野身旁压低了声音急急道:“张真人!这情形不对!”   张一野亦是心急如焚:“不好!那支人马也要走了!难道此地就要只剩下我们来支撑战局?!”   这他娘的简直是碧血界开战以来最好笑的笑话,他们这群为了保命不惜击杀上九洞兵士、强开阵地法阵的修士,居然要来支撑这一小块局势的战局?!   如果他们有这觉悟,还会干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试图逃命?!早就主动请缨上前线去杀敌了好吗?!   洪姓修士口气坚决地道:“不行!我们坚持不住的,跟上那支人马!他们去哪儿我们去哪儿!”   张一野不能同意更多,这一众人便直接将身后战局抛之脑后,身后涌上大阵的妖族,在他们看来,这是上九洞修士的事,与他们何干。   他们只跟着那最后撤离的那支人马,借着对方的掩护一起朝大阵的某个方向挪去,在张一野看来,那方向离大阵十分之近!离界壁出口又更近了几分!他简直乐不可支。   而那支人马亦全无怀疑,方才收到的命令紧急迫切,竟是连他们原本战斗的那块地域全然留给妖族都在所不惜,前方定然是遇到了极其危急的情形,他们还以为张一野这一小支人马亦是收到了同样的命令,并没有多想,只是心中对前方的情形充满了忧虑。   浑不知自己在加速作死的张一野还在送死的路上想着待会儿要如何借着战局,两族大军无法分神、最好是高阶修士也无法分神的紧张之时,第一个抢到界壁出口去,毕竟,第一个出去的机会最大,至于后面那些人的死活,张一野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   张一野把自己内心深处的算盘拨得响,可下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将他的所有打算全部冲击得七零八落。   张一野等人同那支上九洞的人马是从距离最远之处赶来的,他们赶到之时,所有驰援的人马几乎是已经退到了大阵边缘。   再然后,张一野便骇得差点尿了裤子。   密密麻麻的上九洞修士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那黑压压的亿蝠军,可犹如一张看不见的噬人巨口,很快只扔下如雨般的森白骸骨,无数的修士就那样继续冲击而上,好像哪怕能让对方为了吞吃他们的躯体而多耽误一瞬便已经是巨大的胜利……   张一野觉得自己已经见识过前线战场了,可他万没有想到,前线之中,还会有这样的恐怖之境,这是战场吗?这是屠宰场!不不不,屠宰场起码有肉剩下,这简直是坟墓!   他惊恐地看向周遭那些收到指令准备冲上去的修士,他想问,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在送死吗?!你们不知道吗?!   那些上九洞的修士如何不怕,他们中许多人双腿都在发抖,可是,他们知道,如果不上去,这些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亿蝠军的恐怖之军追击上来,一样是死!   至少不当逃兵、死在前线,晓林洞给的抚恤金足够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若是逃跑,斩梧盟森严冷酷的大军律令之下,他们会生不如死,前线之战再害怕,也怕不过对于斩梧盟的恐惧。   张一野只是底层的边缘人物,远离战场,全然体会不到斩梧盟施予这些前线将士的高压恐惧。   而指挥之中的夏雨田电转不停的神念突然一滞,他有些木然地反应过来,是了,他不必再发出任何调集支援的指令了,因为,战场之上,已经再没有任何可以接收他指令的人马——所有能够动用的军队,他都已经孤注一掷地投放到了这支不可拦截的亿蝠军面前。   他木然看着眼前战局,其余的方向上,大阵周遭无数妖族蜂拥而上,骆明已经竭尽所能地能打开大阵的防护与反击,尽一切可能地保护着大阵不受这些妖族太多消耗,可他们都知道,再这么下去,大阵终有崩溃之时。   而在那个他投注了一切兵力的方向上,那些亿蝠军依旧势不可当,它们面前只有最后的人马,悲壮地进行这注定徒劳的最后拦截。   在这个时刻,夏雨田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终于、他终于看清了这支亿蝠军不断吞噬之中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点点藏在大军中隐约的波光,借着庞大数量与黑暗身形的故意掩护,若不是夏雨田神念空了下来,全心全意地看着战局,恐怕亦难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亿蝠军依旧是亿蝠军,它们的战力并没有突然变得逆天强大,那些人族修士的攻击并非徒劳!它们也是害怕那些攻击的!可是,那些攻击却是被那一点波光消解于无形!   然后,夏雨田就看到人族修士身形一滞,随即就仿佛是在惊愕中化为森森白骨……   他离着如此之远的距离,能观察到的只有这些。   夏雨田最后向涛灵、枫晓二界再发出一条讯息:亿蝠有抵御攻击之物,惕!!!   然后将手中阵盘一切统管之权扔给身旁之人,毫不犹豫便朝亿蝠军的方向而去。   身后传来疯狂的吼声:“夏将军!!!”   夏雨田只冷静道:“战局至此,我在与不在亦无分别,你用大阵比我强!”   他身后的骆明此时心绪混乱至极,方才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夏雨田的指挥全然没有任何纰漏,全怪那一支突然出现的亿蝠军!   连夏雨田都上了前线,他守着大阵又能坚持到几时……   夏雨田祭出法器,犹如一个普通的兵士般加入战局,场中那些原本因为赴死而满脸绝望的兵士登时精神一振:“夏将军!”   夏雨田毫不犹豫地道:“走!”   而当自己身在战局之中,亲身迎向这些亿蝠军时,夏雨田终于知道为什么原本脆弱的亿蝠军能那些人族修士的攻击!   难以置信的巨大震骇令他几乎无法反抗,若非周遭兵士舍命相护,他恐怕亦与其余人族修士一个下场,可下一瞬间,他毫不犹豫拽起周遭残破的些许兵士,大吼道:“快!我们撤!”   他想起方才看到的那惊恐一幕,飞快地传讯、不断收到质询、不断解释之余,他心中升起一个坚定的念头,他绝不能死在此处,临死之前,必须要将这个消息传回门派之中!必须将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切告诉所有斩梧盟修士!他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妖族已经变得空前强大!   方才他眼中看到的,那只普通蝠妖手臂上漆黑妖异的盾牌中升起的波光……这些从来只依仗肉身与妖力的妖族……竟然在使用武器!   这些原本肉身脆弱的亿蝠军便是借着那似盾牌之物护卫让修士的攻击全部徒然,加速了它们吞噬人类修士的速度!   当亿蝠军这看起来因为弱点太过明显而用途有限的兵种补上这唯一的短板之后,其战力竟然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强大到令人难以置信!   与他们人族借灵力动用法器扬长避短一般无二,妖族竟然也能借妖气而动用武器!!!!   若这消息传回斩梧盟,恐怕就引起惊天震撼!   夏雨田不知道除了方才那盾牌之外,妖族到底还有哪些武器!妖族中到底还有哪些弱点明显的兵种会补上那些短板变得面目全非空前强大,他只知道,他必须、必须活下去将这个消息带回去!越快越好!   哪怕就是大阵破灭、碧血界守不住,这个消息也必须第一时间传回门派!   可是,他真的能活下来吗?   夏雨田奔命般地逃跑时,神识不断回望,身后乌压压一片亿蝠军仿佛认定了他一般,扔下一切只朝他汹汹而来,装备着那古怪诡异的妖族盾牌、看起来再不似普通妖族的万妖军即将把他吞没,将这唯一亲眼目睹它们已经拥有武器的见证修士变成白骨……   骆明看到这一幕,几乎捏碎手中阵盘,他的同门在逃命,拼尽一切、仿佛想告诉所有人什么地要逃出来,可他空守着这座被不断冲击、不断侵蚀的大阵,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即将被亿蝠军吞没,甚至不远的将来,看到大阵同自己一样被吞没……   夏雨田心中已经升起无尽绝望,然后便在此时,传讯突然而至,一个诚恳的声音响起:“夏将军!骆将军!我的大阵布好了,可以进行测试了!咦?好合适的靶子!先来一发吧!”   夏雨田与骆明……讲真,此时完全蒙圈。   再然后,夏雨田只感觉到身后一阵恐怖的毁灭气息,这股威能似是哪位大修士亲自出手,却又绝不是来源于任何一位他熟知的大能,再然后,恐怖威压轰然而至,原本已经在飞速逃命的夏雨田整个人被狠狠击飞,最后“啪叽”地一声,撞击在大阵结界上缓缓滑落。   而在目睹了全程的骆明眼中,一切更是震撼到难以复加,那些犹如汹涌洪流一般眼看马上要吞噬夏雨田、吞噬大阵的亿蝠军在一道西来的强大灵光之中,好像不虽洪流,只是一阵黑烟……就那样烟消云散,一个不留。   一刹恐怖的毁灭灵光,贴着大阵边缘直指亿蝠军,骆明看得清楚明白,可他心里无论如何也明白不了,方才震撼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只是他被震撼,强大灵光沿途,那些原本还在疯狂围攻大阵的妖族,尽皆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再然后,骆明就看到了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的画面,向来悍不惧死的万妖军竟然就那样扔下全无修士防护、已然唾手可得的人族大阵,转身逃跑了。   骆明:……   这一幕是十分神奇的,大阵的一半,无数妖族仍在疯狂进攻,大阵的另一半,无数妖族拼命逃窜,就好像身后有什么极其恐怖的洪水猛兽一般……这一切,只以能否看到那束灵光的威能为分界线。   骆明整个人犹在梦中,方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好似即将滑落深渊之时,却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拉了上来,不,不只是拉了上来,好像直接从深渊拽上了天界!   传讯再次响起,诚恳的语气始终如一:“夏将军!骆将军!我真的没有胡编乱造,我们王氏的这个主力炮击阵虽然消耗是大了点,但确实威力不错的,刚刚你们也看到了,我没有吹牛的!”   骆明梦游般地回了条传讯:“哦哦……”   夏雨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经脉断裂、筋骨倒折、七窍流血,此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妖族前来都能将这碧血界赫赫有名的人族悍将斩落当场,可夏雨田回头一看,有个屁的妖族啊,连根妖毛都没有!   他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笑容来:“方才……是你?”   王琷好似一怔:“昂。”   那困惑的语调好像在讲:不是我是谁?   夏雨田哈哈大笑,此时他的情形确实不应该再笑的,一边笑一边吐血什么的,画面不要太美,可他背靠大阵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人妖两族尸骸与空空荡荡没有一只妖族进攻的画面,笑得难以自拔。   妖族出现了新的兵器、空前强大又如何呢!   天道亦降下神兵利器于他们碧血界,鹿死谁手,未可知呢!   然后,他发出一声夹着血腥味的叹息:“我人族气运半点不差啊……”   骆明直到此时才完全地反应过来:“你是那什么王……王氏来的?”   王琷回复中满是歉然:“骆将军,方才大阵消耗不小,您给的十万上品灵石也只够再次一击……”然后他又急急解释道:“但是哪怕是五万上品灵石换方才一击,也是应该值得的吧!”   骆明一怔,亦是哈哈大笑:“值!值!简直太值了!这他娘的简直是我骆少这辈子花得最值的灵石!!!哈哈哈哈哈哈……”   别说十万上品灵石来两发,就是只有一发……整个碧血界晓林洞投入多少,那是几十、几百、甚至几千、几万倍于十万上品灵石!   方才那一击保住了大阵,亦是保住了碧血界,如何不值?!   终究是夏雨田担任指挥一职,心性更加沉稳些,虽然没办法动弹,却也及时通知骆明将自己接回大阵中,吞服灵丹,恢复些气力。   而此时,还有一群同样懵逼的家伙——张一野这群始作俑者在方才交战之时,那些亿蝠军认出夏雨田、死命追击之时,他们这群躲在最后的家伙幸运逃过一击,然后亦是亲眼目睹了那恐怖灵光。   此时似乎是感觉到天下太平,居然还争执了起来。   “那一定是哪位洞主的至强一击!否则怎么可能将那些可怕的怪物一网打尽!”   “才不是呢!天一洞主以下,这碧血界的三位洞主功法都不是这般的,也许是别界支援的大能!”   “怎么不是碧血界的洞主了?也许是洞主压箱底的法术,或者是那种只可用一次的至强法器呢!”   张一野却有些心神不宁,不由吼道:“别吵了!都给我看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雨田在传讯中确认:“还可支持一发?”   “是……呃,这个消耗是大了点……”   夏雨田浑不在意地一笑:“既如此,就将另一边的妖族也清理了吧。”   王琷:“啊,好的。”   于是,在张一野这群家伙还在争执不休之时,又一道恐怖灵光向着另一个方向清理而去,无数妖族再次作鸟兽逃窜而去……大阵周遭彻底安宁了下来,整个碧血界人族危急的局面刹那间扭转。   这一次,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整个过程。   “那个,好像不是大修士吧?”   “……昂,看起来,好像是从那个地方发出来的?”   “没有哪个大能会这般攻击吧?”   “是啊……”   “不过……那个地方……呃,评比之时,骆将军好像把……安排在了那里?”   这是个十分惊恐的猜测,叫当场冷寂了好久。   在经历如此之多的恐怖之后,原来那些曾经嘲讽的画面好像上辈子一般,可随着这惊恐的猜测,那些信息断断续续浮现在脑海中:   地处偏远的小家族……   胆敢标价一千亿的阵法……   还敢问骆明要十万上品灵石做测试……   然后有一个声音弱弱地问道:“那阵法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主力炮击阵?”   “哦哦哦。”   死寂一般的沉默。   主力,确实是主力。连上九洞的精锐都不得不以身去填、最后依旧节节败退的强敌都在它的攻击之下灰飞烟灭,它不是主力谁是主力?   炮击……哦,这就更贴切了。那惊天动地的灵光,犀利必杀的一击,爆炸性的效果,简直形象生动。   在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一个声音突然道:“啊,既然是受了那位王氏家主的救命之恩,论理应该前去道谢的!”   这句话好像什么起死回生的仙术一般成功拯救了死寂的空气,气氛突然之间不要太活跃:“正是正是!合该去谢的!”“同去同去!”   ——所有应和之人都知道,今日之后,别说一千亿,恐怕再加一个零,晓林洞也是必要采买这大阵的,掌握这威力绝伦阵法的家族,恐怕必是晓林洞明日的座上贵宾,他们皆是机敏无比的生意人,此时不去烧冷灶还等何时?等着这灶被别人占了、热到发烫吗?   张一野独自留在最后,面孔上露出冷厉笑容:这些墙头草怕是忘记了,宰杀那些九洞修士,他们人人有份,强开阵法,他们尽皆参与,敢将自己踢开,另起炉灶,也要看他们能不能有那个命了?   张一野回身,发现还有人留在他身边,看到这一路帮助良多的洪姓修士,张一野不由有些感动,然后假意道:“洪兄弟,你……留下来做甚,那王氏家主他日必是晓林洞炙手可热的贵客,何不与他人同去?”   张一野不明白,这世上许多事情可能都不会按照你的意愿发展,比如他此时假意发问,其实不过是在这落魄之时想听听姓洪的表表忠心,安慰一下自己低沉的心境,但对方却是露齿一笑回答道:   “留下来,当然是为了张真人你……”   张一野面孔上不由流露出“感动”的模样,正激动要说些笼络之语,却突然丹田剧痛,神魂正在飞速崩解,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平平无奇的男子,似要质问些什么,却在生命最后一刻听到了对方说出了剩下几个字:“……的性命呀。”   张一野犹如死狗般倒在地上之时,男子眯眼看向先前那恐怖灵光发出之地,无数灵光犹如疯了一般涌向那里:啧,宗主这般看重于你,运筹帷幄才有你今时一切,可千万不要辜负宗主才好,否则……   他淡定地从尸身中抽离法器,并不用灵力,而是用手一点一点揩掉上面的血迹,随即毁尸、灭迹,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第406章 鼓中人妖   “王族长!久仰久仰!先前那军备评比大会实是太过仓促,竟没能同您好好见礼!哦,在下乃是明尘界的刘春涛,我们刘氏主要是经营些小本生意,同您王氏这恢弘大阵当然不能比,但也……你挤我做什么!没见我和王族长还没说完吗?!”   那将什么刘氏之人挤开的亦是个参评修士,此时一脸嫌恶地道:“王族长,别听这刘春涛瞎说!先前您向夏将军介绍这主力炮击阵时,就是他带头起的哄!这人,最坏!哦哦,在下名叫吕明,刘春涛先前那行径我还骂过的……卧槽!你们都挤我干嘛!!!”   “王族长!我是风翔界的!我们风翔界别的没有,漂亮的女修却是诸界闻名!您若赏光到我们风翔界一游,必是叫您终身难忘!”   “去去去!你们那些下作手段别污了王族长的耳朵!王族长,我们梦衡界拥有绝世灵地!定然保您可以在我族突破境界,更上层楼!您……”   ……   距离主力炮击阵清场完毕已经半个时辰了,王琷耳旁便如同八百只鸭子般的聒噪情形也持续了半个时辰。   讲真,这被杜宗主改良过的主力炮击阵,王琷虽然经过反复调教,对其性能无比了解,方才也极好地再次执行,但是,他毕竟修为不算太高,再次操作都有些勉强,如果不是借助丹药压制,恐怕当场就能吐出血来,此时再看到眼前这一张张狼狈不堪都无法掩盖的谄媚面孔,还有那些嗡嗡嗡嗡响成一片的话语,王琷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此时他多么希望这主力炮击阵还能有一发,他好把眼前这些家伙都突突了落个清静。   可他忍耐下来了,因为按照杜子腾给他设计好的人设要求,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边缘小地的小族之长,绝不能崩了人设,因此他此时就一副可怜巴巴左听右望、完全不知道到底该听谁好的委屈模样。   夏雨田远远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他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不论事实到底如何,这王琷成功挽救了碧血界的战事是事实,方才他处置后续事宜,越发觉得这王琷简直是神来之笔——在两发主力炮击阵之后,妖族退兵了,不只是碧血界,就是在涛灵与枫晓二界,也退了。   人族的后方大阵是收缩了,甚至只能等到海尘大师亲自来修复,但是,碧血界尚在,其余二界亦未出什么大毛病,这一轮妖族祭出了前所未有的利器,相当于多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强大新兵种,他们晓林洞虽然吃了不小的亏,但能有这样的结局,便已经算是胜利,虽然是一次因为局外人带来的险胜。   因此,夏雨田在看到王琷那老实表现始终如一、没有太多得色之时,才会觉得心中舒缓。   便是这个看起来全不显眼的小小修士,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却成功地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他们在碧血界最危急的一次险情。   这不只是对于此地局势的影响,更对另外二界的局势有影响!   夏雨田以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老辣眼光完全可以预见,若是碧血界没守住被妖族占领的话,原本碧血、涛灵、枫晓成犄角之势守望相助,失却碧血,涛灵和枫晓守起来只会加倍艰难,若是万妖军趁胜追击,在碧血刚失、涛灵和枫晓还未有反应之时,再推上去,结局……当真难料。   光是想一想,夏雨田都觉得背心全是冷汗,如果那样的情形发生,晓林洞在斩梧盟如今如日中天的地位必将大受打击!   更重要的是,若是事后追究责任,天一洞主竭力搞那什么军备评选,才导致大阵从内被攻破之事必然难以隐瞒,眼前这些参与军备评比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必将难逃斩梧盟严厉制裁,而天一洞主恐怕也难辞其咎……下场难测。   但现在,因为这位王氏族长的神来之炮,直接将万妖军的攻击粉碎于无形,天一洞主功过相抵,就算会受到斥责,毕竟没有什么严重后果,斥责也有限。   可以说,这位小小的王氏族长,不只是挽救了人族在三界的局势,还挽救了天一洞主在整个斩梧盟的前途,真真是作用无限,可看他在万众簇拥中一脸的迷茫与局促,显是还未知道他就凭方才那两炮完全当得起底下那些出卖人族、捅出如此大篓子的混账们的跪舔,眼下不过是些吹捧拉拢,这些家伙都如墙头草般见大势如此为自己利益而如此,还远远不够呢!   夏雨田不知为何,明明极为看重此刻的王琷,却没有直接去寻他,而去了一个角落,只叫将一切纳入眼底的王琷叫苦不迭,他这人设就是给斩梧盟的人看的,哪知道对方吃了他这人设居然不来拯救,看来他还要在这水深火热中多煎熬一会儿了QAQ   夏雨田并不是有意忽略王琷,他不过觉得王琷此时被那些恶心人的玩意儿围着虽然不怎么好,却亦没有危险,他现下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站在那角落里,很快等来了骆明。   对方显然亦是急急忙忙而来,气儿都没喘匀,眼神却是明亮兴奋:“夏将军,我方才查……”   夏雨田却是迅速祭起阵法,将一切光影声音隔绝于外,沉稳道:“如何?”   骆明这才觉得自己太过冒失,这事何等重大!几乎关系到整个碧血界、上九洞在晓林洞中、甚至是晓林洞未来在斩梧盟中的地位,他竟差点当众说了出来,实在太过不该。   这一番小小波折叫他原本涌上头的兴奋亦冷却一些,总算能客观将情况向夏雨田说明:“我方才已经将周遭的痕迹调查过了,那主力炮击阵的布设繁复并无作伪,从击下的效果来看……确实是威力惊人!击退妖兵皆是那两炮之功!”   这话叫夏雨田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完全烟消云散。   骆明是海尘大师教导出来的,乃是前线之中难得的维护大阵的修士,那小小的王氏若真是搞什么花样,绝不可能逃出骆明的眼睛,一方小小的势力会骗过海尘大师的高足?这绝对是诸界最大的笑话。   这种荒谬的想法在夏雨田脑海中只闪过了一瞬间,便直接抛之脑后。他亦是难掩兴奋,手中握起拳头又放松,握起拳头又放松,如此反复数次,才调整好心情:“我马上向洞主禀明经过!”   那头,万妖军已经大部队已经撤离,冥蛇似也觉得与天一缠斗再无意义,竟也干脆利落地直接走了。   天一只觉得这场大战来得莫名其妙,过程却是激烈凶险,数度转折,若非自己久经沙场又心性坚毅,恐怕都不能全身而退,此时心中只有后怕,却知道万妖军退兵必是因为战场上的变故,他只以为是夏雨田与骆明等人发挥出色,不但牢牢抵住了妖兵还将它们击退,如此结束了此番战局。   他神识扫过去,却不由十分吃惊,自家大阵收缩之地的边缘,层层叠叠俱是己方人马尸骸,那些妖兵的尸骸反而未见多少,只在大阵两侧忽然感觉到残存的恐怖波动气息,想必方才定然发生过惊天动地的攻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待他发声相问,夏雨田与骆明的禀报已经飞传而至,这种禀报俱不是实时的,怕的是大能交战中分了心神,天一看完前后始末,透过那寥寥描述简直觉得心惊肉跳,不由大骂:“狗日的冥蛇!你他娘的有种别跑,老子要剥你的筋、扒你的皮!!!”   那阴森笑声却是袅袅远去,显是见大势如此,压根儿懒得再耗费半分力气去同天一纠缠。   冥蛇心中只想,本座才不傻,这会儿和你打只是让你发泄出气而已,根本没什么结果。   虽然未能一举拿下碧血界,中途生出了些意外,但毕竟万妖军在碧血界的地盘是扩张了……冥蛇并未因此而有半分沮丧,相反,他冰凉的血液都兴奋得在沸腾,这不过是那掌中宝里、妖圣拿出来叫他挑选的五种试用品中最便宜的一种而已!若是能将那五种试用品都搞到手装备齐全,就算人族再折腾出什么妖蛾子,底下的儿郎们吃掉整个碧血界的修士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咯咯咯咯……   然而,当冥蛇妖识划过掌中宝的各个界面,看到那后面悄然添了一个零的报价时,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鸡一般,笑声戛然而止。方才因为此战小胜、验证了新武器而十分愉悦的心情完全烟消云散,直接从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变成了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冥蛇捏着掌中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咬牙切齿地道:“小助手!狗屎的小助手,你给老子出来!!!!”   “叮!诸界交易平台3.0版已经正式发布,欢迎使用!平台小助手竭诚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呢?”   冥蛇阴沉地道:“你TMD给老子解释一下!白妖圣把你们介绍给我的时候,那波光盾明明是三百灵石一面,怎么现在变成了三千灵石?!你们TMD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小助手温柔且无辜地道:“尊敬的用户冥蛇,经过平台助手方才查阅数据,系统没有出错,原价确实是这个数。”   冥蛇瞪大了眼睛,咆哮道:“突然价格就变成了十倍!原价???你们没有搞错?!”   如果这什么狗日的小助手站在他面前,恐怕脖子一定会被他直接勒断,可恨对方是个虚拟无形的家伙,隐藏在诸界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叫他简直恨而无奈。   那小助手却是一副“你无理取闹但我温柔包容”的口气耐心地道:“尊敬的用户,如果您仔细查阅交易记录,就可以看到,您初次购买的时候,因为钻石VIP作为引介人,为您取得了首次交易八折优惠的特权,新人大礼包中又为您抵扣了一万交易额……”   冥蛇心都在滴血,早知道白妖圣面子这么大,他绝不会敷衍地说买一批试试,更不会装逼地对人家说,东西好不好得上战场才知道。现在想想,当时白妖圣高深莫测一脸淡笑让他尽管试试时……必然是已经预见到了他今日的情形,尼玛,这会儿好想跪求拥有逆溯时光的血脉,好叫他能回去打醒那个装逼被雷劈的自己,叫你不珍惜远房亲族诚挚推荐的情谊!叫你不识好妖心!呜呜呜呜……   冥蛇是只妖,但并不意味着他学习不好,内心的崩溃并没有影响他飞快计算,把这小助手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算,他登时眉毛一竖道:“你们又胡扯,按照当时三百一个的价格,就是把那什么八折优惠、新人大礼包都算上,也到不到三千的原价!顶多才五百!!!!”   小助手显得很淡定:“啊,如果您再仔细看一看,会看到先前的交易记录上,您购买的物品是‘波光盾(测试版)’,现在的物品属性已经修改了呢,价格当然会有变化。”   冥蛇不信邪地打开物品页面,果然改了!   “波光盾(测试版)”已经变成了“波光盾(正式版)”……   “泥煤,就是改几个字!你们就要涨这么多价?!”   小助手用一种“你怎么这么顽劣蠢钝你无可救药”的口气道:“尊敬的用户,物品属性有变化呢。”   冥蛇定睛一看,以大妖的名誉发誓,原本的物品描述写的是“输入妖力可以生成波光般的能量盾牌。”现在变成了:“输入妖力可以生成波光般的能量盾牌,经过人妖两族前线大战战场验证,充分验实了本妖器的强大与适用性。十分适宜防卫力弱的兵种,提升防护力完备战斗力,是战场上兵种进化、出奇制胜的强大手段,不容错过。”   我日!!!!!!!!!!!!!!!!!!!!!   这分明就是老子辛辛苦苦忙活一场给你做的验证,你TMD用老子血汗辛劳做的验证涨老子的价???!!!   良心呢?!   冥蛇此时不由从这平台之后到底是人是妖还是什么不是生灵的无生命之物感到了一种森森的恶意。   小助手叹息:“本平台从上到下都没有那种东西呢。”   然后仿佛是被冥蛇一脸生无可恋的灰暗气息吓到了一般,小助手怜悯地道:“尊敬的用户,其实呢,您还有一个方法。”   冥蛇依旧犹如死蛇般摊在那里,脸上好像写着:此妖已死,有事烧纸。   小助手鬼鬼祟祟地扫了扫周遭,才压低了声音好似在泄露什么天机般地道:“您……就不好奇,为什么那位钻石VIP会把平台推荐给您吗?”   冥蛇一动不动。   “您……就不好奇,他的钻石VIP从哪里来的?以及……有什么好处吗?”   冥蛇刷地起身,一双竖瞳闪闪发亮。   小助手咳嗽一声,用一本正经地口气宣读道:“诸界交易平台用户成长体系说明。诸界交易平台用户成长体系由积分,威望、等级和交易币四部分组成。一、积分,积分是用户在平台的日常积累,是交易平台对用户的良好行为包括诚实交易、完成任务、做任务、提交爆料等良好行为的奖励。积分可用于兑换优惠券或参与活动。二、等级,威望与等级相对应,同时威望不会被消耗,只会因为惩罚而耗减。等级可用于享受特定商品优惠,一般会在重大任务、引介新人加入等活动中获得(备注:引介加入的新用户,其表现包括其诚信与威望,将会直接影响到您的威望系统,优质新人将极大地增加您的威望,反之,可能损耗您的威望值,请务必周知)。威望越高等级越高,具体见下面威望与等级的对应关系……”   听到这里,冥蛇已经开始忍不住仰天长啸:“我就说他怎么会那么好心,突然说什么万年前的大妖们才能享受到的强大妖器,原来都特么是套路!!!!”   全部是为了自己在平台内的威望与等阶啊!   冥蛇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当他看到钻石VIP在某些测试用品上可以直享六折优惠、还不时可以抽取礼包时,已经抑制不住沸腾的内心,可是,当他看到那钻石VIP所需要的威望值时,心头不由划过一阵巨大的失落与黯然,这尼玛不给人活路啊泪奔……   随即,他不由想到,白澍那混账利用自己妖圣的身份到底忽悠了多少像自己这样的优质新人加入???   而他突然将那括号内的备注反复多看了几遍,心中更是警醒,白澍那么高的威望值,忽悠的必然都是优质新人,整个妖族中愿意讲究诚信这样的美德的妖……那是有限的!都TM被白澍忽悠了,还有自己什么事!   此时此刻,血液不断沸腾又冷却,冷却又沸腾的蛇妖已经感受到一种伟大使命在身的紧迫感与急切感!必须!立刻!现在!马上!!!   甚至后面那些关于交易币的更多规则……这位蛇妖都已经没有在看了,他迅速划拉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事,小胜一场,向祭司们邀功是必须的,不然怎么弥补自己掏腰包买妖器的损失,另外,趁着去圣庙晋见祭司们的机会,特色些优质新人也是当务之急,走起!走起!!!   正所谓冰火两重天,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咳,冥蛇找到自己新追求的时候,被他已经彻底抛在脑后的对手,却是暴怒欲狂,好半天才找回理智。   冥蛇方才那种见到没有利益直接扭头就撤的表现同那些拔屌无情的渣男没有任何分别,都深深地伤害了天一一颗脆弱的少男心。   到了现在,他才终于弄明白,为什么冥蛇这家伙会突然不按照正常节奏出牌,会突然挑起大战,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他手头那一支特殊装备的亿蝠军必是早早就留好的后手,有了装备,防守强悍的亿蝠军……来去如风、战力强悍还扛打耐操,这他妈哪里是亿蝠军!   怪不得夏雨田这样的老手都差点失手,想到自家大阵差点被对方端了,整个碧血界都差点易主,天一才发现自己差点折损在冥蛇手中与这局势的风云变幻相比,压根儿都不算事了!   就算自己能将冥蛇重伤,可若是失却大阵,凭他一个人,要守住碧血界也必是极其艰难的,更何况,冥蛇那家伙奸滑无比,重伤他何其困难?   如果碧血界丢了,恐怕不用等到盟主降下责罚,掌门会直接劈了自己,换个人来继续当“天一”。   这极大的后怕叫天一终于压制了怒火,此时此刻,他不由万分庆幸自己一时脑热搞了个军备评比,否则怎么会这样巨大的惊喜,此时,不仅要想着向门中、向盟主粉饰太平,更要将这一桩巨大的惊喜化为自己的滔天功绩,堵住那些嫉恨已久的家伙的嘴巴!   天一在这位置上,十分清楚地知道要如何去斡旋,他只飞速传了条讯息回去:“你二人怎可这般慢待贵客!还不速速将人接到帅营!记住,待之以上宾之礼!”   这传讯叫夏雨田与骆明对望一眼,心中一凛,齐声应下。   他们知道洞主必不会薄待这位扭转局势的王氏族长,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隆重!   上宾之礼,这可不是什么虚指的贵宾之礼,乃是扎扎实实碧血界前线统迎宾的最高礼节!洞主上一回以此礼相待的……可是门派中的卢大长老呀!   边陲小界的小家族之长,何时竟也能同卢森大长老那样的人物相提并论,成为天一洞主的座上贵宾?   夏雨田与骆明对视一眼,不由感叹,果然是时事造人哪。   夏雨田看到人海中苦逼的王琷,此时心中的庆幸简直大到要淹没心际,洞主这般看重,这王琷看起来不是个浅薄的人,老实就好,老实就意味着好控制,就意味着对于晓林洞而言,此人的一切都能尽在掌握,可能便能意味着一个好结局,天道在上,真是感激不尽!   骆明再看到周遭那些聒噪叽歪的家伙时,面孔一沉,便远远喝道:“你们在做什么!怎么这般无礼地纠缠!”   王琷再次看到这位骆将军之时,待遇可真是两重天。   而骆明看到这位诚惶诚恐的王氏族长,心中亦是感慨,要不是自己当初存了要狠狠教训这家伙狂妄无知的心思,又怎么会随意一掷十万灵石,砸出这么一个逆转战局的惊天大阵,冥冥之中的天道当真是玄幻无常。   天(宗)道(主):科科,要是你不愿意出灵石,我自然会有别的办法叫他摆好大阵一鸣惊人的,比如一个突然跳出来要用灵石打脸的家伙……   骆明一面感慨,一面脚下匆匆,同夏雨田赶到王琷面前,在这么多属地修士面前,这二人竟是一躬到底:“见过王族长!”   这一次,王琷的震惊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很震惊!   卧槽,不过只是“改良版”的两次主力炮击阵!你们先前看我的鼻孔朝天、冷嘲热讽呢!!!   局面变化太过,宝宝有点适应不良……   王琷一脸的手足无措,甚至是惊惶跳开的表现叫夏雨田神识中更觉安定,他起身恭敬地道:“王族长,您切莫如此,洞主已经说了,您如今就是他的座上贵宾,我等只是奉命来接您的。”   王琷一脸呆滞:“啊?啊?……洞主???”   骆明诚恳地道:“便是我碧血界的统帅天一洞主,洞主确是亲口叮嘱我等绝不可慢待于您,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令您不愉悦,便是在与我上九洞作对!”   说到接下来,骆明语气森然,目光扫视那些原本嗡嗡围在王琷周围聒噪的修士,特别是那些见风使舵的参评修士。   夏雨田亦是眉宇一沉,眼前最紧要的是将这位王族长安然带回帅营好好保护起来,眼前这群糟心的混账,他腾出手来之后会跟好好跟他们算清楚此战前后的这笔账!   夏雨田扫视当场,没有看到那起头的始作俑者姓张的那王八蛋,只心中冷哼一声,那家伙胆小怕事又蠢钝无比,此时恐怕才知道恐惧,不知道在哪里缩起来了。后方并未传来有人经过的讯息,想必还在此界,夏雨田只记下这一笔,便不再理睬那注定要收拾的垃圾,转而对王琷道:“王族长,洞主确是诚心诚意,咱们这就走吧?”   王琷呆呆地道:“啊?现在就走啊?”   然后他一脸的为难。   夏雨田皱眉,难道这家伙的老实巴交都是伪装的?此时知道自己价值,想要就地起价?可是,这位王族长脸上的为难太过真诚,不像是装的。   “王族长,怎么?前往帅营可还有何顾虑不成?”这话语里已经暗藏威胁了。   王琷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骆明与夏雨田配合默契,一个演了白脸,自然一个要扮红脸,连忙关切地道:“您可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这温柔语气叫王琷放下顾虑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指着脚下道:“我的主力炮击阵还没拆下来,这可值一千亿灵石呢……”   这个答案叫夏雨田与骆明面面相觑。   王琷弱弱地道:“我……我已经给你们看过了呀,主力炮击阵的威力确实不错的,应该能值一千亿的吧。”   夏雨田与骆明忍不住笑出了声:“值!一定值!”   区区一千亿,如果晓林洞能用一千亿买下一个这样威力绝伦的炮击阵,不必背负任何恶名,以后便能源源不断地产出这样恐怖的大阵,将此阵遍布门中所有属地,甚至卖给那些与自己交好的势力、借此与之结交、拉近关系……这简直是一本万利,区区一千亿,在晓林洞看来算个啥!   别说宗门中的大佬们,便是他们的天一洞主,为了赢得在门派中的地位,稍微勒一勒裤腰带,这点钱也都出来了,而且是勒得高兴、勒得愉快!   二人的保证仿佛叫王琷放下了心中最后一重顾虑,露出了笑容。   最后,这二人竟然直接清场,挽起袖子亲自帮王琷拆起大阵来了。   此时,这主力炮击击的拆卸,在夏雨田与骆明看来,不是帮这位王氏族长在干活,而在帮晓林洞保守未来最为巨大的门派机密,这样隐秘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当然是要由他们亲自拆卸,看到王琷贴身收好才妥当。   夏雨田看到那最后收入阵盘中的大阵,不由赞叹道:“没想到,那样威力堪比绝世大能的东西竟最后这般精致小巧……”   骆明笑道:“这便是阵法一道的魅力所在啊。”   这句话连王琷也不由点头赞同。   骆明心中却是一动,不由在想,这样厉害的大阵,大师必定会十分感兴趣……只是不知道,洞主、甚至掌门会不会愿意将此物拿出来交由大师研究……甚至,需不需要大师知道此事了。   他心中转的那些念头,夏雨田与王琷俱是不知,三人在飞行法器上,整个碧血界战争之后硝烟处处、凌乱残破尽在眼下,这副画面是丑陋狰狞的,可更丑陋狰狞的事实却是,这些尸山血海、崩裂的山川却只是整个诸界的一个小小缩影而已,王琷瞳孔深处,不由轻微一缩。   不一会儿,三人便进入大阵、抵达了帅营之中。   就算天一已经交待过,但当看到天一站在营门之外、竟然真的以上宾之礼亲自迎客之时,夏雨田与骆明的心中还是十分震撼的,二人便后退数步,洞主迎的是这位王氏族长,不管对方再如何修为低下、地位卑微,可这一刻,他是洞主的座上贵宾,他们二人可没有这个胆量在这样的场合与对方并肩,受洞主的上宾之礼。   王琷回头可怜巴巴地看了离开一些距离的二人一眼,眼神中俱是祈求,似乎是对于这样的“大场面”十分不知所措,求陪同、求安慰。   夏雨田垂下头好像在研究飞行法器怎么降落才好,骆明仰头看天,好像在思索大阵怎么修理才好。   王琷垂头丧气地转过头来,不得不看向那气势惊人的大修士,然后捂住自己的胸口,这一刻,他跳得飞快的心脏真不是装。   天一远远将这情景收入眼底,便已经知道要如何应对这位王氏族长了。   他们飞行法器还未降下,那些森严列阵相迎的兵士便已经悄无声息地撤离,甚至连帅账旁惯例安排的多名侍修都行礼之后告退。   王琷他们降落之后,天一便已经笑容晏晏地迎了上来:“王兄弟?辛苦了,说来全是我的不是,没守好此界,倒叫你受惊了。”   一句“王兄弟”,夏雨田与骆明皆是瞪大了眼珠,可他们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缀在后面,看到他们素来高高在上的天一洞主犹如大哥般一把揽住那位王氏族长的肩膀,亲切地嘘寒问暖,连对方身上有隐伤都不失严厉地斥责道:“胡闹,你不过金丹而已,道基未固,怎可强行驱使那大阵,犹如小孩舞大棍,一个不小心,伤的还是自己,快快坐下,我为你温养经脉,万不可留下后患。”   王琷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可能是不小心眨了假的眼睛,不过眨眼间,一个气势凌厉的大修士就变成了眼前的邻家大哥。   温养经脉之事,王琷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天一摁进静室,彻彻底底给温养了一次。   PS:他也不怕对方搜他神识,恩,杜宗主曾经说过,渡劫以下,不可能做到。   于是,待他们“兄弟二人”再回到那待客厅时,王琷已经开始给天一说起王氏的族史了。   天一不由惊叹道:“原来那位王玉大师竟是你们王氏老祖!他可是参与过万载之前的斩梧盟誓的!怪道你这般不凡,原来家学渊源!”   王琷激动地眼中似是闪着泪花在点头:耶!历经千辛万苦,一路上不断寻找话题都没找着机会,终于在这位前线统帅大能这儿找到了突破口!!!   终于可以在宗主的锦囊上再打一个勾!洗白主力炮击阵来历,get! 第407章 酒香四溢   讲真,在听到王琷和天一这番对答之后,夏雨田与骆明背后一层冷汗之后又是不断的庆幸。   该死,他们也未免太失职,这王琷出现的时机这般凑巧,如果真是什么有心人安插进来的,现在又被天一洞主举荐上去的,简直后患无穷!对方要是使出什么破坏性的大招,最后可都是算在洞主头上!   要知道,他们晓林洞在整个斩梧盟内拉仇恨可是足足的。   保不准就有哪个阴暗中的敌人会出这样的计策来算计他们(并不是)。   可看眼前王琷与洞主的对答,观察洞主的神情,显然,那什么王玉大师之事是真的,起码可以再多一点点心。   这一次,不需要天一亲自做什么动作,在天一与王琷进行接下来的关爱与被关爱的修为探讨举动时,夏雨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会儿。   很快,整个王氏祖宗十八代的消息就悄然递到了天一面前,天上眼神中冷静且满意的。   看到那些关于王氏之事后,天一看到后面不断频繁出现的张氏,不由微微皱眉,夏雨田立时知机,出去下令:活捉张一野!务必!立刻!   此时,营帐内正在聊到修行之惑,可这王琷居然他娘的转修了符阵道,问的好多问题叫天一这堂堂分神大能都觉得自己枉自修行这么久了,连金丹期的疑问都答不上来。   但他很是端得住,和蔼地道:“没有料到琷弟你对符阵道如此感兴趣,我晓林洞与海尘大师交好,待此次我携你返回门派中时,便向大师引荐你……”   王琷一脸黯然:“大哥,你不必说了,我知道的,我其实资质鲁钝,如若不是祖上庇佑,留下些微传承……恐怕连现在同大哥你坐在一起的机会都不会有。”   讲真,就是淡定强大如天一,此时都不由有些愣住了。   在他看来,似王琷这种出身小小一界,上了前线去挣前程、最后都会遭遇战场破碎侥幸逃命之人,确实是不怎么看得起,要天赋没有天赋,要气运没有气运,这样的人……压根儿就不应该修真。修真界中,谁不是踩着累累骸骨往上爬?王琷这样的,就是标准的骸骨。   可是,这种认知王琷他自己居然能意识到,自知之明,说来简单,其实并不容易,到了天一他这个阶层不容易,可在王琷这样低的阶层与视野中,能看到这一点,就更不容易。   修真界素有心性之说,绝非虚言,天赋、气运都只是一时,可心性却是伴随一世,这一刻,便是天一对于王琷都有些真正欣赏起来,他收起那些和蔼笑容,淡淡道:“传承便不是你的机会了吗?既是知道自己的不足,便要把握每一分机会。”   这是他对于王琷的提点,更多,也没有了。   而王琷听到这样干巴巴的话,却又在心中打了一个勾:要想取信于他人,人设绝不可太过片面,要增添鲜活的因子。   将王琷在帅营中安置好之后,夏雨田才来向天一回禀:“洞主,属下无能,遍寻不到那张一野。”   天一皱眉:“寻不到?可有逃离碧血界?向盟中发出请求,诸界一起去抓!”   夏雨田摇头:“恐怕并未逃离,我已经反复查探过,界壁出口处并无离开痕迹;我将那些与他一道逃走的修士抓了询问,据那些家伙招供,他们前来巴结王琷之时,那张一野落在了最后,显是因为与王氏的旧仇,并不想去丢这个人。也许……”   天一看了他一眼。   夏雨田道:“彼时,妖族才将将退兵,有那么几个妖将断后亦是应有之意……那些家伙亦交待,他们逃出大阵之后发现处处危机,为了一路混到界壁出口处,换了一身咱们军中的打扮。”   断后的妖将看到落单的斩梧盟军士,结局如何,不言自明。   这种作死的玩法叫天一嗤笑:“若他真是死在妖族手中,倒是便宜他了。终究是没有见到尸身,你亦不可松懈。”   夏雨田应下。   随即迟疑道:“张夫人那处……可要怎么处置?”   天一满脸漠然:“哪里有什么张夫人?传令下去,七公子即日起交回门中,卢长老那里还缺些洒扫的童子,我本想亲自随侍,奈何门中重责在身,前线脱不得,便叫他代父尽孝吧。”   夏雨田心间怦怦跃动,洞主对那位张夫人多有纵容,没有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至于七公子……修真界中,从没有“稚子何辜”一说。   天灵根的天之骄子沦落到洒扫童子,未来究竟如何,要看他自己造化如何了?   夏雨田很快强令自己忘却那些无谓的情绪,继续禀告那些重要事宜:“骆明重新布置了之后再次查验试用,这大阵确然与先前的表现一致。”   天一满意地颔首。   重新再用一次,是他的要求。   哪怕先前骆明在现场根据地上种种痕迹推断出了事实,他也心中持疑,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再三确认,如果这个大阵没有问题,那么,落在他肩膀上的功劳便是扎扎实实的!   想到这功劳,天一蓦然间沉重一叹:“妖器现世……”   夏雨田亦是明白天一的心情,主力炮击阵,如果在其他时候出现这个大阵,功劳绝不会这般大,只因为,妖族中亦出现了妖器那样邪门的东西,今次是盾牌,下次呢?下下次呢?   目下看来,这些妖器能极大补足妖族中某些种族的先天不足、极大提升妖族的战力,可只要他们有足够多的主力炮击阵,便是那些带着妖器的妖族来了,亦只能束手无策,原因无他,简单粗暴的碾压胜却一切精巧的设计。   如果没有妖器,只有主力炮击阵,纵然威能惊人,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可正因为妖族有妖器出现,对于前线大阵、后方要塞,防护起来不知要省却多少心力……可以这样说,也许是妖器成全了主力炮击阵的价值。   天一这从天而降的巨大功劳亦全赖妖器的成全。   明明是一桩于人族而言极大的不幸,却成就了他天一个人、甚至是晓林洞这个门派最大的幸事。   天一随即笑道:“终究是天道无常啊。”   夏雨田想到这次,不论是为了妖器、还是为了主力炮击阵,恐怕天人都必然会带王琷返回门派中,不由担心地问道:“洞主,那王琷的身世……”   天一点头:“应无大碍,方才我替他温养经脉之时,他体内经脉中的灵力走向确与那王氏的功法一般无二。”   至此,夏雨田才彻底放心。   其他的都可以骗人,可这体内的丹田经脉之事却是瞒不过大修士的,神识一扫,一切清清楚楚。这种丹田经脉的事,乃是时光日积月累留下的痕迹,绝对不可能作假,这王琷恐怕还真是那什么王玉大师的后人。   想到返回门派之后要向诸位大佬禀告这一切,天一心潮起伏,难以自抑。   而夏雨田却还有最后一桩事:“那些先前参评的修士,要如何处置?”   天一皱眉,论理来说,张一野才是首恶,如果没有张一野煽动挑拨,这些人中许多恐怕都会老老实实留在大阵中,不会生出那许多丧心病狂的胡思乱想,现在首恶既已经失却踪迹,再单独追究他们似也显得意义不大,而且,这里面许多人可还是要为碧血界补充军备的,都处置了,军备怎么办?   一时间,竟觉得颇有些棘手,天一突然问道:“你觉得,这王琷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   夏雨田没有想到天一突然会这个问题,他怔了怔突然道:“先前我邀他来见您时,他最先提及的是要收起那‘价值一千亿’的大阵……”   天一面色古怪:“只是这个?”   夏雨田苦笑:“洞主,这个数目,已经足够那王氏充实家库,够他们培养出无数杰出子弟了。”   天一哈哈大笑:“既如此,我便成全他吧。”   ——带着买好的大阵返回门派,事情办得漂亮妥帖,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于是,当第二日,王琷真的收到了数十个储物袋,一个个打开那储物袋中发现满满的灵石时,他的表情是裂开的。   “他们必然会在返回晓林洞之前,付清这一千亿灵石。”   卧槽!又说中了!   这一刻,王琷内心的小人保持着五体投地OTZ的状态,遥遥思念着那位料事如神的杜宗主,这一刻,王琷觉得哪怕要去往晓林洞,传说中大能云集的地方,他也不是孤独一人前去了,那位杜宗主……什么都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否则,这天一洞主一定是一个大写的傻逼,鉴于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干这么久,傻逼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你一定这样这样这样做,妥善地把灵石上交而不引起任何怀疑,知道了么~”   这后半段话叫王琷特别想收回方才那番激动的热血。   妈的,搞半天还是为了灵石……   在王琷悄然执行杜子腾的锦囊妙计之时,天一忙着交待好前线事宜,确保他返回门派之事时,那冥蛇不会出什么幺蛾子,讲真,这也不容易。   上九洞,天一虽是排位第一,在碧血界说一不二,可别忘记了,还有涛灵与枫晓二界,还有天二到天九,八个其余的上九洞洞主,天一思虑良久,知道自己能顺利从王琷手中买下这“主力炮击阵”,真正是阴差阳错,如果没有王琷出现,他一力主办的那什么军备评比会便是他在门派中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得到主力炮击阵并不能完全掩饰在军备评比一事上,让那许多属地修士进入大阵的倏忽……更何况,张氏曾经为他宠姬,张一野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却死不见尸,如果门派中当真有那眼红挑刺者,这其中的倏忽偏颇之罪,他是难辞其咎的,如果再吃独食,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似晓林洞这等大门派之中,高阶修士也不好混哪,方方面面都必须打算周详。   思虑再三,天一是这般向他上九洞的其余师兄弟们交待的,不只是他返回门派叙功,其余二界各派一代表,依据战况而定,他们此去,只为将主力炮击阵交予门中,后续事宜,自有门派中其余长老接手,他们便可速去速回,不影响前线战况。   这般大方舒朗的姿态自然是赢得上九洞高层一致欢呼,天一看到这成效,亦不由拈须而笑,毕竟,与万妖军这战事还不知道要持续到几时,只要战事还在继续,上九洞能牢牢把守好斩梧盟在三界的版图,他们便会源源不断地拥有眼前的地位、资源,主力炮击阵固然可以带来巨大的利益,可人总要看长远。   ——心疼无比又不得分割利益出去的天一只能努力做出大度姿态来安慰自己了。   然而,在他觉得已经将碧血界的糟心事收拾好,告一个段落、准备带上主力炮击阵把王琷打包带走之时,却猛然被王琷忸怩地告知:“那个,我已经托族中可靠之人将灵石带回去了,听说越界传送阵十分昂贵,那个……”   弄得碧血界上下皆是哭笑不得,这位王氏族长未免也太过……不过,许多下属兵士想想却也觉得,如果换成自己,要出远门之时,身上带着一千亿灵石……也绝对会坐立不安,然后把灵石妥善地收拾起来吧?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就这位王氏族长那种因为没有灵石而要占碧血界便宜,因而十分局促的“纯情”表情倒叫天一失笑。   就是夏雨田,对于这位王氏族长也觉得好笑之余,十分放心,毕竟,那可是一千亿灵石,这位族长敢托族人带回去,必是在王氏族中基础良好,拥护之辈众多,否则他绝不敢这么做;再者,这钱带回族中,显是如他自己所言,是族中所用,他全然没有私吞的想法,人品是值得信赖。   夏雨田遂觉得自己先前那番调查未免有些小人之心,虽然再来一次他一样会这么做,但再看到王琷那老实巴交的眼神时,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便也能多为王氏考虑的便多为王氏考虑,比如王氏那位前来运送灵石的族人,前线管控森严,进出极为不易,但夏雨田还是为对方办理好了诸多手续,让对方能够极其顺利地通过碧血界界壁出口离开、返回王氏。   ====   弘宇见到杜子腾连忙躬身一礼:“宗主,幸不辱命。”   杜子腾哈哈一笑:“弘兄,你可太谦逊了,碧血界好一场人妖大战,你来我往,精彩纷呈哪!弘兄你功不可没!”   弘宇亦是笑道:“宗主,您再这般说下去,我可不敢认了。明明是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白妖圣神一般配合,隔着诸界也是无比给力,我可不敢贪功哪。”   此去碧血界,王琷与弘宇分手之后,别看王琷一路忙碌,弘宇绝没有闲着,乔装打扮,找了个合适的身份跟着一起混进了那参评修士中,任务太过重要,一是担心王琷经验不足出什么纰漏,弘宇好查缺补漏,二来,这任务环环相扣,需要一个控场之人,弘宇是不二之选。   没有想到,王琷出色地完成任务,而弘宇需要做的,只是在张一野这傻叉犯傻的时候适时地推一把,虽然是意外的因素,却也直接推动整个战局向杜子腾规划的方向不断前进。   弘宇帮助张一野打开了大阵、故意留着让妖族进攻的缺口,又故意引着这帮家伙在战场左冲右突,甚至最后引导他们回到大阵之畔,皆在规划之中,至于除掉张一野——毕竟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   有张一野在,王琷的故事便随时有穿帮的可能。   这前前后后,与杜子腾衔接、推动局面发展,说弘宇功不可没,确实是如此,他是确确实实的幕后功臣,并不在前台活动,却真正促成了这样一桩大事。   弘宇的谦逊倒也并非只是谦逊,他其实说的也没错,如果没有白澍将妖器卖出去,妖族压根儿不会按照他们的计划与时机去进攻,又哪里有主力炮击阵闪亮登场的机会?   当然,更恐怖的幕后黑手非杜子腾莫属,如果没有他那非人一般的规划,整个事件都绝没有可能实现。   便在此时,一阵爽朗的声音响起:“哈哈哈哈哈哈,杜子腾常向我说起你,百闻不如一见,确是经世英才,就是跟着这满肚子算计的不厚道家伙未免浪费!”   弘宇一愕,能在此时踏足百城界的,必然是联盟中的核心人员,可联盟的核心人员里,谁敢直呼杜子腾之名,还敢这么不客气地直接说杜子腾的不是,弘宇简直难以想象。   弘宇偷偷觑了一眼杜子腾的表情,只见这位杜宗主依旧满脸笑容,没有半分怒意,不待弘宇心中觉得震惊,那人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不是白澍是谁。   弘宇本以为白澍敢这般出言不逊,必是在杜子腾面前桀骜不驯的人物,谁知此人虽然大咧咧地直斥杜子腾不厚道、满心算计,可真正站在杜子腾面前之时,却也是规规矩矩行了礼,持的亦是下位者的礼节,只是神情中谈不上多么恭敬,大抵可以用不卑不亢来形容。   而杜子腾亦并不受他的礼,反而起身走向他道:“妖圣此行辛苦了,成效显著哪!”   白澍一挑眉:“哦?怎么说?可是那冥蛇又下了订单?你这百城基地可还生产得过来?”   杜子腾哈哈一笑:“大衍大师在此,怎么可能生产不过来,他只嫌订单不够多呢,只是这妖器的供应不比其余的货品,终究是杀器,什么时候供应,供应多少、供应什么品种,皆有讲究,不足为外人道了。”   白澍:“不是订单?那还有什么成效显著之说?”   杜子腾忍不住笑道:“那位冥蛇大人,给掌中宝发展了几位下线,都是优质客户哪,买东西连价都不问。”   白澍翻了一双白眼:“你那价格不问也罢,总是坑。可话又说回来,你所要交换之物,皆是人族所需之物,那灵石于我妖族压根儿无用,之所以限制流通也不过只是为了防止被用以资敌,如今用来资助你……”   白澍想到那被杜子腾坐地起价地讹了还帮着介绍优质新人的冥蛇,心中一声长叹:“……倒还不如资敌了。”   毕竟,万妖军那仇敌斩梧盟也没有这样的脑筋与手段将他们耍得团团转哪。   杜子腾却只笑笑,不多说什么。   而一旁的弘宇眉头一皱:“宗主,不知王琷前往晓林洞之后……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就是白澍,此时亦紧紧盯着杜子腾,他知道,杜子腾答应过他的,虽然他完全看不出来他与弘宇所作所为的一切与救出王七有何联系,可他相信杜子腾会给他一个交待。   白澍希望能听到什么,杜子腾也很清楚,杜子腾从不轻易许诺,既然许诺便要做到。   因此,杜子腾沉吟了一会儿后便笑道:“接下来嘛,大概就不需要我们再多做什么了,卖好妖器,王七的行踪会自然浮现。”   白澍欲言又止,他全然看不出来这什么主力炮击阵、还有妖器会与找到王氏有什么关系。   杜子腾却是笑嘻嘻地道:“白妖圣呀白妖圣,你老人家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你呀,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吧,要是不放心,去漩镜界找晓禾聊聊天,静静心,我会把王七给你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的!”   不只是白澍,就是心灵机敏如弘宇,这一刻的表情也是:==|||   老大,你让我们一个去卖妖器,一个去卖主力炮击阵,目前为止,我除了看到你兜里的灵石哗啦啦一本万利、并且还将继续滚滚而来之外,实在没有看到……和寻找王七有一毛钱关系。   你老人家甚至连半点人马都没有投放去寻找王七他们的下落好吗?迄今为止,王七是被谁抓走的?不知道。王七是被晓林洞的哪一方势力抓走的?不知道。王七被抓走的过程、经过的地方?还是不知道。   而且您老人家把我们支使得团团转在弄您的灵石大计,大家都知道这些灵石还会源源不绝地变成修真联盟发展壮大的不竭动力,所以大家顶着分分钟被抓住、被揭穿、被挂掉的风险,也依旧忙活得无怨无悔,不只是因为这是联盟大计,也确实因为您老人家算计过人,那些计谋就算他们身在当中作为棋子都不由叹为观止、内心折服。   可是——你TMD不能欺负大家智商不如你就随便骗大家呀!   这些都是在为你赚灵石,跟找王七有一毛钱关系!掀桌!   弘宇是隐约听闻过白澍那些生离死别的往事的,毕竟,他现在也是联盟核心人员之一,而白澍亦渐渐成为联盟中的核心,依弘宇的处事哲学,哪怕是同僚之间打交道,对对方多了解一些,多关怀一些,绝无坏处。   所以,他此刻才会为白澍感到不平。   换个角度,如果他是白澍,这一刻恐怕只想拔刀跟杜子腾好好谈谈人生,人家唯一的亲人如今生死未卜,你啥举动都没有,还说大言不惭说要把王七安然送回,这不是摆着糊弄人吗?   “宗主,恕我直言,咱们现在并不知道王七在何处,不然我还是去打探一番吧。”   很难想像,这么一番生硬的话是向来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弘宇说出来的。   连杜子腾都朝他投来惊奇的一瞥。   白澍却是罕见地伸手按住了弘宇的肩膀,拍了拍他,温言笑道:“哎,不必了。”   弘宇表情却有些僵硬:“可是……”   白澍笑道:“没什么可是的,走,喝酒去。”   弘宇:……   白澍朝杜子腾伸出手,斜斜一睨:“宗主,听说盟主爱妻之心感动天地,专门为您酿了一坛特制禾禾酒,联盟上下皆知此酒色香味诸界皆无可比肩者,今日可否割爱,也让我等感受一下盟主的关怀?”   杜子腾:……   卧槽!   什么叫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睛,这就是!   什么叫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阴沟里翻盘,这就是!   他堂堂御兽宗宗主,讹遍全联盟没有人敢不认讹,上至联盟盟主(萧辰:……),下至联盟普通百姓,皆是乖乖掏出腰包任他收割;如今眼看就要讹遍周天诸界也无人敢不认了,天一在晓林洞够屌吧,还不是欢天喜地地掏了腰包?冥蛇在万妖军中地位也不低吧,还不是自己被讹完之后继续介绍亲朋好友来被讹?   他堂堂御兽宗的老大,讹遍天下无人能敌的牛叉人物……居然也有被讹的一天!   而且讹的还是他家道侣给他特酿的、他的至爱——禾禾酒(┳_┳)……!   累不爱。   清冽酒色如琥珀、清香却似有还无,甫一倒出来,在守一轩什么宝贝没见识过的弘宇都忍不住叫了声好,白澍更是眯起了眼睛,仿佛陶醉一般地叹道:“敢用这样的梵妖天心草来酿酒……他可真是不怕天打雷劈呀……”   杜子腾却是满脸肉痛:“我也只有这一小坛!告诉你们,萧辰那家伙忙着呢!省着点喝!”   所以,关注点在盟主太忙没时间酿酒吗????   就是不知道梵妖天心草鼎鼎大名的弘宇此时也不由侧目,此酒光是酒香便令他神凝意清,他在守一轩中那些长老们最宝贝的诸界赫赫有名的仙酿中也没有几种能如此,更何况……看白妖圣那一脸“怎么不来道天雷劈死这对狗男男”的痛不欲生,这样的神酿恐怕于妖族也是有莫大裨益。   能同时于人妖二族有一样神奇而强大的独特功效,这样的灵物在诸界当然有,可一般都是先天级数。   不是修士炼制、不是妖族打造,就是天然存在时就能于人妖二族、甚至天下生灵都有奇效的灵物,这样的灵物,其内蕴含的力量已经很难再说是灵气还是妖气,甚至可能是传闻中的一缕混沌之息,否则绝无可能这般神奇。   此酒的酿造原料必是这一类的东西,可你特么居然在心痛你老公没时间酿造?   弘宇端起酒杯,神识空前地清宁净和,他突然反应过来,也许并不是这位杜宗主暴殄天物,而是,他其实并不知道这类灵物的价格?   这样的东西,往往一出世便引发天地异象,在诸界血雨中辗转,最后不知去向;又或者早早几千年前就已经被那等强横的势力牢牢守护在地盘之内,只等瓜熟蒂落直接收割,就是这样,也难保不会被别的强大势力摘了桃子。   所以,无价亦无市。   谁他娘的会傻缺地把这种先天级别的灵物拿出来交易呢?!   所以,这位杜宗主肯定不知道真实价值!   想到这里,弘宇突然发出痛快淋漓的大笑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再次伸到了杜子腾面前:“再来一杯!”   杜子腾:……   白澍同弘宇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笑意满满的眼神,然后也哈哈大笑起来,抬杯,仰首,伸手:“再来一杯!”   杜子腾:……   他异常敏锐的灵觉中于冥冥之中意识到自己似乎遭受了极大的危机,但这危机好像又不是关乎性命的,只是一直在不断地尖锐报警,叫他一时间有些难以决断到底是什么出了岔子。   讲真,一坛禾禾酒而已,萧辰亲酿,于杜子腾而言,意义更重于内容,此时拿出来分享,确实也是方才白澍不愧是老妖,太会把握讹诈的时机,叫杜子腾这样的人物都没有办法不接受。   杜子腾有个优点,就是答应了一定做到。   此时他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灵中那警报到底是什么,只得一脸纠结地给二人斟了酒。   于是接下来,在杜子腾的目瞪口呆中,这两个人突然之间就像抽风一般,一边狂笑一边狂饮。   卧槽!卧槽!卧槽!!!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思子成狂?借酒浇愁?!   这勉强可以解释白澍的发疯吧。   那弘宇呢?弘宇总没有一个流落在外、下落不明的儿子吧,他喝个什么劲儿啊!   这特制禾禾酿还有一个巨大的特点,就是后劲强大,不论修为,一概放倒,于是,弘宇突然刷地闪到白澍身边,喷着酒气道:“白妖圣,我要是你,我早就揍他了!”   然后那双对不准焦距的眼睛不断试图聚焦在杜子腾身上。   杜子腾:……   白澍一扔杯子,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我早就想揍了!”   弘宇一瞪眼睛:“干嘛不揍!”   杜子腾摇了摇彻底空下去的坛子,再看看眼前这喝了自己珍藏还一脸理直气壮要揍人的家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冷静不了,他也有点手痒痒了。   白澍却是仰天坐在那里,默然许久才缓缓道:“因为我找不到他……”   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否安然……我找不到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个最有希望的人身上,孤注一掷去相信那家伙能找到他,只能这样,却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定然能够如愿,才会如此吧……   杜子腾一怔,突然想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这明明不符合他的保密原则,可一刹那,他竟觉得全然说出也没有什么。   但就在此时,弘宇却呆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打了一个酒嗝:“我自己也找不回来……”   找不回那些逝去的同门,找不回那些逝去的岁月,唯一可以努力的……只有找回曾经的荣光,可就是这一点,我自己也找不回来,于是,我也选择孤注一掷,不,或者不是我的选择,是掌门祖师在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久远之时,就已经做了这样的选择,相信这家伙能帮我找回,只是这样而已,却也莫名觉得自己定然如愿……   看到倒在自己脚边两个呼呼大睡的混账,一个妖族,一个人族,一个堪比合道修为,一个却不过小小元婴,却一样睡得好梦酣甜、唇边带笑,就好像梦中的一切已经统统如愿。   杜子腾长长呼出一口气,灵力轻抚,将二人在吉云天上安置妥当之后,不甘心地摇了摇空掉的坛子,苦笑一声,肩头如此沉重,他亦想解一解愁啊,奈何,酒已尽坛已空,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吗?   身后追随的人不论遭遇什么事,还有他在,可他却只能面对这空空如也的坛子,仰望天际星辰,于那斗转星移岁月亘古的沉凝间告诉自己: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杜子腾笑着起身,是的,不算什么。他已经肩负了许多的东西,再加一点,也没有什么。   可是,当他将那坛子收起准备其他事时,却惊讶地“咦”了一声,他不信邪地摇了摇坛子,满载佳酿的沉闷声音传来,杜子腾瞪大了眼睛,打开了坛子,酒香四溢却又似有还无,确实是萧辰亲酿!   然后杜子腾震惊地把那坛子上下左右再摸了一遍,这一刻,他想起来的是凡间那些话本小说里的聚宝盆,用完了自己还会自动生成什么的……卧槽!难道他一直当普通坛子看待的竟然是这样一件逆天的灵物,太特么暴殄天物了吧?!   便在这时,旁边的人终于被自家道侣的可爱表现逗得哈哈大笑不能自抑。   杜子腾反应过来,朝旁边怒目而视:“萧辰!!!!” 第408章 神挨批哦   杜子腾觉得他最近一定是气运不佳,不然没有道理!   向来自命为人生赢家、无往不利的杜宗主,居然会阴沟翻船被人讹了一坛自己最喜欢的佳酿!   向来把别人耍得团团转、收割灵石不罢休的杜宗主,居然会被自家道侣耍得团团转!差点要研究一个普通的坛子如何自动生成禾禾酒这么操蛋的命题!   杜子腾事后坚持认为自己是当时喝了禾禾酒神识受到了酒精的严重干扰(并没有)!   这样的道侣叫萧辰忍着笑不好拆穿。   但杜子腾还有别的招数:“我最近忙得跟陀螺似的,你……好像很闲嘛。”   萧辰咳嗽一声连忙申辩:“我最近亦是十分忙碌,只是尚未有结果。”   杜子腾狐疑:“忙啥呢?”   萧辰满脸正直:“修行啊。”   杜子腾:……   什么叫话题终结者,这就是。   修行……杜子腾简直无言以对,萧辰现在的准确等级杜子腾都已经没有办法再去估计了,这家伙居然还号称自己忙于修士。   杜子腾怒目而视:“身为修真联盟的盟主,你如此不务正业是要叫大家都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萧辰:……   什么时候在他们修真联盟,修行也叫不、务、正、业、了?   然而,萧辰深深地知道,和道侣争执的男修都是蠢货,于是,他诚恳地将那坛酒推到杜子腾面前:“是的,我深刻地反省过了,所以今天特意来道歉。”   能屈能伸能打能杠当得了君子耍得流氓,这样的道侣,杜子腾简直没脾气。   当看到杜子腾默默开始斟酒时,萧辰面上绷着诚恳的认错表情,内心已经露出谜之笑容。   而杜子腾在忙碌如此之久后,能再随心所欲地饮上一杯禾禾酿,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恩,就和身旁这家伙始终如一的腹黑一样,明明知道有问题,却叫人情不自禁醺然欲仙,沉醉其间不可自拔。   后面的事……杜子腾断片儿了。   只是沉醉数日之后醒来,莫名觉得神清气爽,然而腰酸背痛   呸,哪里熟悉了!   明明后劲力MAX!   上一坛那禾禾酿绝不可能叫他这么轻易醉倒,然而更不容易忽略的事实是,不论是上一坛还是这一坛,终归都是酒,可以令人神识出问题,却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腰酸背痛。而且,这酸爽的滋味,一样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杜子腾低头一看自己满身的粉红痕迹,果然无比熟悉……   “萧辰你这个混账!”   然而,道侣显然也是早早加入了玩跑跑行列,早不见踪影,只有传讯远远而来,低沉的笑声中十分愉悦:“好了,莫要生气,已然备好了酒席……我这边修行已然难以分神,待我出关任你处置~”   这个销魂的波浪号口气叫杜子腾打了个寒战,他突然开始反省,平日里他到底是有多么爱折腾,好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联盟盟主竟然都被染黑了……   可看到萧辰安排好的酒席,皆是他喜欢的凡俗菜式,杜子腾不由温暖一笑。   萧辰修行恐怕也是到了关键之时,否则不会这般匆匆离去,可是既然到了关键的时刻,又怎么会突然前来呢?   莫名之间,杜子腾突然想到了自己对于萧辰那冥冥之中的感应,是不是在自己心情低落彷徨的时候,那个在黑暗中寂静参悟修行的家伙突然睁开了眼,无奈一叹,然后中断闭关,带了自己最爱的禾禾酒前来?   想到这里,纵是只有他一人在座,杜子腾唇边亦掩不住笑容。   而这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杜子腾开始处理事务之时,再如何忙乱,不知是因为那加强版本后劲力MAX的禾禾酒,还是因为充分抒发了身体需求,杜子腾只觉得心若明镜,神清识凝,全无半点滞碍。   直到双目赤红的夏侯煜明和一样双目赤红的公羊炎光突然闯入。   讲真,杜子腾看到这两个一样满面崩溃的复姓家伙感到有点蛋疼,难道还在掐架?就像那街头巷尾的学堂小娃打了架一般要找人说个公道?   夏侯煜明开口就嘶哑地诉起了苦:“杜宗主……这活儿没办法干了!”   杜子腾淡定地呷了口茶,不说话。   公羊炎光亦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宗主啊,这他娘的真是没法儿干了!”   杜子腾这才皱眉:“怎么回事?”   夏侯煜明满肚子苦水哗哗往外倒:“宗主,自从这第二基地开了之后,我原本是高兴的!”   公羊炎光接道:“确是如此,订单一直没断过,运往万妖军那头,距离又长,路线我们也趟熟了……”   夏侯煜明满脸沮丧:“收入也不错,我们也爱干这个,不只我们俩,就是新来的那十艘漩镜舰带着也上了路……”   杜子腾就不明白了:“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对视一眼,泪眼婆娑:“宗主……求放过啊!”   杜子腾:……   “有活儿干不好吗?不干活儿,不送货,你们那漩镜舰可还欠着御兽宗的贷款,我想想利息是多少来着?”   最后还是夏侯煜明含着眼泪哇地哭出了声:“活儿多是好,可是这特么也太多了,干不过来啊!”   夏侯炎光既然已经说了,公羊炎光便也不避忌了:“宗主,这活儿突然太多了,我们压根儿接不过来,可这任务现在是那什么狗屎的交易平台后台指派的!还说依据的是什么大家的能力与完成评价进行的科学分配,可再分配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   “今天让我们跑来百城界拉货,明天就要去小河界拉!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送到,还要扣运费!”夏侯炎光那悲伤的表情简直见者同悲。   公羊炎光亦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如果只是扣运费,我们咬咬牙也就忍了,现在那交易平台还推出了‘物流评级体系’,算积分和等级的,完成的不好,特别是迟到的……扣积分啊——”   “积分低,就接不到好单——”   “接不了好单,就还不了贷款——”   “还不了贷款就会利滚利,最后——”   二人异口同声地痛哭流涕:“——直接破产哪!”   杜子腾:……   听完这场二人转,他觉得自己被禾禾酿带来的好心情已经全部消耗干净,恩,败胃口。   杜子腾扶了扶额头:“好了,情形我都知道了,你们认真说下情况……”   可那两个混账一样悲伤到了极点的声音再次异口同声:“宗主,宝宝苦哇!”   杜子腾一拍桌案:“给我好好说人话!!!!”   夏侯煜明立时站得笔直,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   公羊炎光立时满面仙风道骨,涕也不淌泪也不流了。   杜子腾第一次觉得看到自己的下属会觉得头痛。   好容易两人正儿八经地坐下了,杜子腾已然决定不给二人发挥的空间,充分抓住主动权,直接发问:“需要多少漩镜舰队才能保证运输?”   夏侯煜明咳嗽一声:“宗主,我们都知道,漩镜舰成本高昂,我们这十二艘已经是联盟倾力投入了,哪能每次都靠联盟出力来解决问题啊。”   公羊炎光亦是满面正气:“就是,宗主,联盟如今要建设两个基地,还有许许多多需要解决的问题,联盟应该把灵石用在该花的地方,我们的问题可以自己解决的,真的!”   可以自己解决你们还特么在我面前唱了半天的二人转?!   夏侯煜明亦是一脸我们觉悟高的伟大表情。   杜子腾很淡定:“没关系,联盟刚刚进账一千亿,有钱。”   这一刹那,公羊炎光与夏侯煜明的表情俱是:卧槽!一千亿!!!!   杜子腾继续很淡定地补刀:“就是卖了一个阉割版主力炮击阵的回款而已。”   夏侯煜明的表情是泪奔的,上一次,这位杜宗主把那个主力炮击阵卖了一百亿他就已经觉得很坑了,那价格比漩镜舰的成本都差不多了好吗?现在居然一个阉割版本卖了一千亿……   难道不是东西质量越差越便宜吗?   为什么到这位杜宗主这里,一切商业定律都失效了呢???   更恐怖的是,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起,他们不断带节奏试图摆脱的那种被宗主支配的恐惧又再次伴随着这个“老子有钱”的惊天消息悄无声息地回归到他们身边。   公羊炎光“哇”地哭出了声儿:“宗主,我们只是希望放宽那个时限要求而已啊!”   杜子腾:……   夏侯煜明亦是可怜巴巴地道:“宗主,要是我们最后破产的话,御兽宗也很赔本的呀。”   杜子腾“呵呵”笑了一声:“好了,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都回去吧,这事我会解决的。”   然后就直接端茶送客了。   夏侯煜明和公羊炎光一脸苦逼地不甘愿离开了。   两人走在路上不断唧唧歪歪:“妈的,刚才就是你演得不够用力!不然宗主怎么会没有表态!”   “老子演得不用力?明明是你这老东西演得太假!老子那是以情动人你懂不懂?!哪像你,假得都叫整个事情适得其反了,现在好了!”   二人当然先是一番惯例的互相指责与扯皮,待二人无论是交手还是斗嘴皆分不出高下,且终于有点累了的时候,终于肯坐下来用一用脑子思考了。   公羊炎光皱着眉头,似在思索一个学术问题般严谨:“你说……杜宗主那一千亿……”   夏侯煜明摆摆手,联盟中的人脉他是十分充足的:“肯定是真的,这事儿宗主还不至于说谎,再说了,这事我方才已经传讯从弘宇那里证实了,他主导此事。”   “哎哟,你说他们怎么到手一千亿这么容易!我们干的这苦逼活计,扛着货款还利息,累得比凡间的狗还不如!”   “别光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弘宇这次挺拼的,在斩梧盟前线一猫那么久……只要被发现,那下场可不是你我这样的能想像的。再说了,你没听盟主说了吗,那一千亿是联盟的,又不是弘宇自己的,咱们这活儿虽然也辛苦,可自己也有进账,攒了钱回头换灵物突破去!”   公羊炎光拈了拈胡须,也秀了一把自己的能耐:“这倒也是……那一千亿我方才也打听了,不可能全部用来投漩镜舰的。”   夏侯煜明眼前一亮:“怎么说?”   公羊炎光道:“你看那无名基地和这百城基地,哪里不需要资源投入?不论是扩大生产还是培训人工,还有阵法布设,哪里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源,一千亿扔到基地建设里,只看到灵石哗哗扔进去,产出到有盈利还需要时日呢。”   随即,公羊炎光拿出研究者的严谨来,就着他们曾经向两个基地运输过的东西详详细细地算起了账。   夏侯煜明惊叹道:“卧槽!这两个基地简直就是灵石堆起来的啊!”   公羊炎光点头:“可不是。好在,这两个基地各有优势,像这百城基地现在不就源源不绝地在赚灵石吗?再说了,诸界还有一句话:能用灵石换回来的东西就不算贵。”   这一点夏侯煜明也是认同的。这两个基地除了投入灵石产出物资之外,还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有助于未来联盟扩张,这点上来讲,投多少灵石都不算多。   但二人算了一下基地还需要的投入,就是这一千亿投进去也只能说将将够,联盟怎么可能动这笔钱来造漩镜舰呢。   同基地建设相比,漩镜舰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紧迫的需求啊。   两只老狐狸对于杜子腾方才那模棱两可态度背后的真实想法竟有些看不清楚起来。   既没有答应他们,也没有拒绝他们。   但他俩说的可都是实话,再这么着下去,每一笔订单抵达他们恐怕都要因为不能如斯送达而被扣分,然后接到的便永远都是急单、远单,时日长了,老被扣积分,谁受得住啊!   长此以往,不说别的,这十二艘漩镜舰上也留不住人哪,没有漩镜舰的运转,那些货物又怎么运往周天诸界,怎么变成灵石?   以杜子腾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啊!   公羊炎光一声长叹:“我方才查了一下那交易平台,那该死的妖族订单还在不断增多,你说万妖军是受什么刺激了吗?怎么一夜之间就跟吃了啥玩意儿似的!”   夏侯煜明亦是垂头丧气:“我刚刚也问了大衍大师,他说保证产量绝对没问题。”   这一刻,二人简直要抱头痛哭。   那么多堆积的订单,如果大衍说生产不过来,那么责任在大衍,是没有生产完,不是他们不运输啊。可现在,这么多的订单,大衍恍然大悟说生产没问题……这他娘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然而,当他们站在此界最高峰,俯视整个百城界,看到那连绵无际的工厂中,各种自动化炼器装置不断运转,装配车间中熟练的修士飞速组装出一件件妖器时,好似昨天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界,在这一刻,已经插上了巨翅,只待遨游九天。   在看到一个炼器装置在同身边阵法师专注讨论的大衍,二人突然失声。   眼前这副画卷,他们再无耻,也绝不可能去指责尽心尽力的大衍。   夏侯煜明突然爆了粗口:“操,你说我们怎么就不能再运送得快点呢!”   这种所有人都在竭力飞奔,他们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给力配合的感觉太TM糟糕。   公羊炎光亦是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倒希望杜宗主能够将那一千亿投入到漩镜舰上了。”   夏侯煜明亦是喃喃道:“那么多订单,就是你这老家伙跑断了气儿又哪里运得过来,没得白瞎了他们那么卖力生产出来的货物呢……”   二人相视一笑,再次神同步:“你这老东西!”   看到同僚们如此奋力前行,便是自己这小团体的利益有些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整个联盟的腾飞过程中,他们小小的损失,如果能她飞得更快,更高,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一刻,看到整个朝气蓬勃的百城基地,二人的心中是骄傲又复杂的。   这一刻,对于杜子腾的最终决定,他们忐忑又期望。   但奇怪的是,杜子腾并没有在百城界做出决定,却一反常态地返回了漩镜界。   要知道,自从两个基地开始建设之后,加上对于人族妖族前线的掌控需求,杜子腾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漩镜界了。   这一次的回归,明显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而这一次回归的缘由,也很快得到了答案。   先是御兽宗一个重磅申明令整个修真联盟直接炸开了锅:“鉴于目前联盟在诸界的业务拓展取得了惊人的进展,订单量急遽上升,现有十二艘漩镜舰已经难以满足业务发展需求,按照测算,现有订单如果十二舰漩镜舰不休不眠持续航行运送,也需要五十年才可配送完成,这与我修真联盟极力打造的‘极致服务,用户第一’的品牌形象严重不符,御兽宗将在短时间内集中解决此问题,欢迎联盟所有成员持续关注,建言献策!”   然后,跟着杜子腾一起返回的夏侯煜明和公羊炎光就苦逼了,收音机上的传讯都快挤爆了好吗。   有仇人的嘲笑:“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叉!联盟货物那么多人买你们居然送不出去!”   有友人的关切:“联盟的业务增长这么快,定也有你们的功劳,可是这般下去,联盟是怎么打算的呢?”   也有纯粹闲得蛋疼的打听消息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看那口气,你们漩镜舰不够使了???话说漩镜舰那么贵,联盟也不可能变出好多来啊???那你们那些客户能等五十载吗???哈哈哈哈,其实也不算长啦,闭个死关就过去了!”   类似这些叫人忍无可忍的言论公羊炎光一概统一回复:“相信联盟会给出满意的解决方案的。”   而夏侯煜明也是统一回复:“呵呵,你大爷!”   不论如何,在这一封申明之后,不论诸漩镜舰的队长愿意不愿意,联盟目前发展对外业务的短板已经彻底在大本营暴露了出来——运输能力不够。   这确实挺致命,人家找你买东西,生产没问题,销路没问题,运过去太慢成为了问题。   一时间,言壁上关于漩镜舰、运输、诸界商业前景的讨论沸沸扬扬,好像是个人站出来都能就漩镜舰的运送速度啦、如何降低漩镜舰的成本啦给出些牛叉的建议。   但这些讨论中,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   那就是,在诸界中做生意,制造漩镜舰投入,绝对是值得的。   如今竞争激烈的修士联盟内,服务稍微有瑕疵都被在言壁上喷,上哪里找一个订单多得忙不过来的好地方啊!   而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御兽宗居然官方还不时隔空与言壁互动,比如不时解答诸界做生意的危险情形,其实也是提着脑袋的买卖,需要丰富的经验与修为支撑;比如漩镜舰制造的成本问题,漩镜舰使用的许多材料漩镜界并不出产,需要从其他界购买啦等等;还有漩镜舰的运送速度,已经达到目前理论的最高稳定速度,如果需要再进一步的话,需要空间理论再往前发展,然后又隐约透露杜宗主的最新研究成果已经有一点征兆了等等……   在这种全民热烈参与讨论的气氛中,杜子腾终于扔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联盟将制造一百艘漩镜舰。   想知道言壁爆炸是什么样?就是现在这样。   在这个消息公布的时候,整个联盟都爆炸了!   卧槽!先前联盟投入那么多资源辛辛苦苦才攒了十二艘,您老人家大手一挥,好么,直接一百艘!   联盟有灵石吗?有?卧槽,那明天还开锅吗?其他地方要不要继续用灵石了???   类似于这样的疑问差点令言壁直接瘫痪,讲真,无忧集团相关负责人表示,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刺激了,如果下次还有相关消息发布,能不能让老大提前告知一声,他们好提前做准备!!!!!   可惜,他的吐槽还没有来得及抵达杜子腾那里,第二波消息来了:这一百艘漩镜舰,将面向全联盟发行股权。   讲真,这一次,全联盟有点懵,发行?股权?   随即,详细的讲解伴随着无忧集团的节目铺天盖地而至。   “所谓股权,就是对于漩镜舰的所有权。”   卧槽!漩镜舰的所有权?!漩镜舰的造价不低于一百亿吧!谁TMD买得起,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此处发行的漩镜舰所有权是可以拆分的,就是可以有许多人大家一起拥有一艘漩镜舰的所有权,依据大家认购的数目不同而拥有不同比例的所有权。”   啊?还可以这么玩!那最低要出多少御兽币?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自己可以拥有一艘漩镜舰就感觉到热血沸腾呢!   “哪怕您只投资一御兽币,也可以拥有一艘漩镜舰的……小小一部分哦。   虽然是只值一御兽币的小小一部分,但它确实是你的哦,一艘漩镜舰的一百亿分之一就是您的了!   并且还可以参与不定期的分红,如果你认购的那艘漩镜舰业绩良好的话,您完全可以将手头的这些股权高价抛售哦,届时,您那一御兽币不仅能回本,也许能卖出去、值好多好多御兽币呢!   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心动不如行动呀!”   讲真,光是一御兽币就可以拥有一艘漩镜舰百亿分之一的这个噱头,就足以让联盟民众热血沸腾。   不只是修士,就是那些没有灵根的普通人,漩镜舰这种在修士看来都高高在上、集联盟最高科技成果于一身的伟大法器,如何能没有向往?   而且一御兽币……卧槽,这看着一御兽币能干嘛啊!   在言壁上买个发言道具都不够!   现在居然能拥有梦寐以求的漩镜舰的一部分!   要知道,如今整个修真联盟修士之中,最时尚的职业生涯规划就是探索队了!   现在如果能买到漩镜舰的股权,什么探索队啊队长啊什么的!都只是给自己打工的!   想想就TM爽啊!   于是,果断的,言壁上再次炸了,这一次炸得……言壁真的瘫痪了。   而且是那种极其惨烈的瘫痪,一瞬间的恐怖流量犹如排山倒海般把中央处理讯息的大阵直接挤爆炸的惨烈瘫痪。   短时间内,言壁将暂停使用。   这点除了引发民众吐槽之外,并没有半点影响到大家高涨的情绪。   能买吗?   怎么买?   好买吗?   经典的“能怎好”三问句再次出现在街头巷尾的日常问候之中。   关于第一个问题,绝大多数民众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因为御兽宗很快又披露了另一份文件供大家参考,那一艘漩镜舰的大致模拟运营情况报表,从漩镜舰本身的购买成本、到组建探险队所需要的招募人员的费用、漩镜舰航行所需要的损耗费用……最后才是漩镜舰的盈利能力,还有可能遭遇的风险。   讲真,漩镜舰前期投资过于巨大,在整个运营过程中亦是风险重重,稍有不慎,比如遭遇人妖两族开打,很有可能就栽在其中再也没有办法收回成本了。   如果只是从投资的角度来讲,漩镜舰在修真联盟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TMD谁管他投资回报率啊!这可是漩镜舰啊!!!!漩镜舰!!!!   恩,这个问题完美得到了解答。   至于怎么买的问题……   讲真,整个修真联盟对于购买漩镜舰的热情居高不下的时候,这个问题一直深深地困扰着所有人,你们御兽宗有种搞宣传,有种拿股权出来卖啊!!!!!   大家兜里的御兽币都已经饥渴难耐了好吗?!!!!   好买吗?   这最后一个问题,很快随着第二个问题的谜底揭晓而浮出水面。   言壁修好的第一日,御兽宗破天荒大手笔地购买了所有首页渠道大版面宣传:“百艘漩镜舰启航计划·股权购买入口。”   “这一次你们这言壁应该能挺住吧?”金奴子满面怀疑地问道。   言壁瘫痪,这几乎都快成了无忧集团的笑谈了。   尼玛,联盟都发展了如今的地步,人手一个收音机,刷言壁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居然还会被挤瘫痪,这是什么概念,简直就像是时代退回了五十年前!   这种嘲讽力满满叫这位无忧集团的相关负责人当即就跳了起来:“我们也没有想到会出现当时那种情况啊!原本设计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会有全民参与的盛况,确实也是按照那种事件来设计的容量,谁知道……”   他说起来都满脸是泪:“大家的参与度都那么高,不停刷贴还不停回复,还一边不停地自己的亲朋好友反复发讯息……”   讲起来,他也是崩溃的。不,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不然他怕会当众哭出来。   随即这位负责人神情一振:“但这次不会了!这次我们经过老大的教育,已经扩宽了十倍不止,核心阵法也已经全部重构优化,绝不会再出现上次一样的……问题了………………”   他话音未落,就因为自己剧烈攀升的心跳速度不得停止下来,这一刹那,看到那不断攀升的点击数量,就是无忧集团那位号称已经被教育过的相关负责人的心脏也跟着一起加速……   卧槽!这是他们全队人不休不眠,才刚刚搞好的核心大阵!居然又开始报警!!!!!都已经十倍扩容,可不要因为这些狗屎的入口再次崩溃啊QAQ   然后他就目瞪口呆,老大果然是料事如神,来点击数量堪堪就在他们设定的新极限的边缘上,虽然很危险,可是随着第一波冲击结束之后,也缓慢地平稳下来。   此时,他的心情才缓缓放松下来。   金奴子悄悄问杜子腾:“你怎么算出来的?”   杜子腾淡淡一笑:“因为,从看到股权购买入口到完成股权购买登记,正好九步呀,需要九步操作嘛,算上登记完成之后有些闲得蛋疼继续闲逛的家伙,十倍扩容足够了。”   金奴子:……   不错,“怎么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这股权购买入口之后,进入之后,会有一则御兽宗的公告,正式阐述了百艘漩镜舰计划的内容,风险,当然还有可能收益,在公告之下,就是一个确认购买股权的说明,先付钱,里面写得非常清楚,如果参与购买的人集资总额超过原定计划,那么就会随机抽签来决定谁有机会买到股权,当然如果你没买到,钱是要退给你的——   而第三个问题也得到了答案:   股权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那股权购买登记中还会查看你所有的记录,看是不是诚实守法的居民,同时,还会了解一下,你此次购买的动机是什么,对于那些蓄意扰乱市场的家伙,杜子腾嗤笑,他们玩的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调皮!   总而言之,如果人多的话,大家还得拼运气。   按照御兽宗官方幽默的说法,漩镜舰毕竟非同凡响,要够资格能当漩镜舰的主人,光有钱是不够的,你还得有气运加身!   就是这样,也没有能挡住汹涌热情的民众,哪怕就是为了凑热闹去玩玩,只出一个御兽币呢。   可整个修真联盟经过百载的繁荣发展,人口增长几乎百倍,哪怕一个出一御兽币也足够了!   更何况,还有不少眼光毒辣的家伙觉得漩镜舰这股权发行绝对是破天荒的大事,多买一些,将来出手呢,也不错啊!   于是,在整个股权购买登记开放的第二个时辰,御兽宗实际上就已经募集够了所有漩镜舰需要的启动资金。   这个数据不只是无忧集团高层,就是在整个联盟的高层都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而且,这数据中,很大一部分居然是无灵根的普通凡人所贡献的。   这几乎颠覆了许多高层的认知。   他们向来认为哪怕就是在联盟发展到今天,普通凡人固然功不可没,贡献了许多力量,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普通凡人在这样关系紧要的重大事件中,竟然也会发挥这样巨大的力量!   简直叫他们刮目相看!   如果说这些高层只是感觉到惊讶的话,那么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看到这位杜宗主空手套白狼,居然一个时辰就凑齐了一百艘漩镜舰的钱……这速度……尼玛真是叫他们颤抖,可一想到一百艘漩镜艘投入之后对他们业务量造成的冲击,两人顿时就有些悲从中来。   原来,杜宗主冲击他们这可怜的运输业务,真的只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QAQ 第409章 资源重整   全民集资,共同建设修真联盟美好的未来。百艘漩镜启航计划,诚邀您加入!   这响应的口号伴随着轰轰烈烈的购买股权的行动彻底地席卷整个漩镜界,远在基地的联盟成员都不远数界,隔着那么多界壁认真要求亲朋好友帮认购,并且再次强烈要求收音机的信号覆盖联盟麾下所有地域,拒绝地域歧视!!!   至于无忧集团去不去覆盖,呃,那就是另一个问题。   总而言之,这场全民参加的狂欢中,除了激励大家的可能收益,拥有漩镜号的荣耀之外,令所有人参与的动力之一便是那句共建联盟美好未来了,这前所未有的强烈参与感叫每一个参与了投资的人都骄傲奋进,如今见面的问候语都变成了:   “买了吗?”   “买了多少?”   “要是能都中签就好了!”   “中了还能参与命名呢!”   “啊啊啊啊啊……好想中签哦!!”   不错,除了宣布即将开始抽签之外,御兽宗还宣布,中签的漩镜舰所有人可以参与漩镜舰命名,比如,某一艘漩镜舰一共有一百位拥有者,那就这一百位拥有者通过提名、御兽宗筛查、最后由拥有者投票的方式选出漩镜舰最终的名字!   这个消息一公布,差点让言壁再次瘫痪,相关负责人泪奔地表示:没事,瘫着瘫着就习惯了……去尼玛!老子才不习惯!不行,这么下去绝不是个事儿!想想还有至少两个基地要覆盖,要是未来联盟进军诸界打下无数地盘……那个时候言壁的流量……想想就叫他头皮发麻!   毫不犹豫地,这位相关负责人再次去找老大去了,言壁系统彻底的升级改造迫在眉睫!   而命名一事对于联盟其余民众而言,只剩下欢天喜地,所谓的拥有漩镜舰的一小部分毕竟是一种空空荡荡的权利,不知在何处可以得到体现,现在,却是扎扎实实落到了实处。想想吧,若干年以后,自己可以指着天空上那游弋而过的宏伟身影对自家孙儿说:“喏,这艘漩镜舰的名字还是你爷爷我取的。”   卧槽!简直不要太赞好吗!就冲着这个,联盟最后一小撮没有进行购买登记的老古董也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腰包。   在全民喜气洋洋中,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这些探索队的队长们那一脸垂头丧气未免就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杜宗主的手腕……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是啊,绑着整个联盟给漩镜舰做高调宣传,那么高的投资风险居然叫全联盟的民众投入得无怨无悔QAQ”   “我听说……在抽签结束之后,就是要征集漩镜舰的命名了……”   “命名?我那是漩镜一号,你的是二号,剩下的十艘不都是这么排的吗?命什么名?”   公羊炎光翻了个白眼:“咱们这十二艘最早的漩镜舰,如果按照现在这时髦的说法来看,股权百分之五十是归属于御兽宗,还有百分之五十才是我们的,或者是门派的,总而言之,是其余来源的资产在支撑,只是先由御兽宗贷款支撑而已,至于经营中的盈亏,那是我们队长的事。所以,命名什么的,如果御兽宗不想折腾,自然不折腾了。但现在这一百艘不一样。”   夏侯煜明已经泪流满面:“你别说了,老子已经知道了……这他娘的一样是杜子腾的套路,一波又一波,为了激发所有人购买股权的热情,居然连漩镜舰的名字都拿出来玩……我说,他不是已经早早凑够了一百艘的钱了吗QAQ”   公羊炎光亦是仰天长叹:“我也不知道啊……”   我他娘要是能猜到那位杜宗主在想什么,我现在还在这吗?!   可现下,令两人灰暗的不只是这位杜宗主层出不穷的手段,而是——一百艘已经成了定局。   十二艘漩镜艘接起来干不完的苦逼活计,突然多了一百艘漩镜舰,自然是能干完了,但相应的,在现有的积分体系下,大家的竞争就更激烈了,钱……没有原来那么好赚了。   夏侯煜明满面黯然:“早先跑这漩镜舰,分分钟可能被秒,那些小世界里多少风险、多少危机,漩镜舰随时可能倾覆,好不容易线路跑熟了点……订单越来越多,慢慢有了起色,居然会出现订单忙不过来、没办法按时送到的操蛋事……”   公羊炎光却是试图轻松地道:“你要这般想,咱们呢,好歹跑了这么久,积分也攒了不少,与后面来的那些新人相比,起码还算是有优势的。”   夏侯煜明眉宇间不见乐观:“但愿如此吧。”   其实如果公平竞争,他夏侯煜明是绝对不怕的,公羊炎光没说错,在漩镜舰上领着弟兄们出生入死的日子可不是白混的,哪一界有什么坑,哪条线路最好走,漩镜舰怎么操作,在大战中如何逃生……这些俱是用无数岁月加上艰辛的鲜血汗水才换回的经验,新人哪有那么容易就上手的?   可他担忧的是新人不知道诸界险恶,会干出些破坏规矩、扰乱市场的混账事。   要知道漩镜舰一事,联盟投入如此之大,对于联盟进入周天诸界的不世伟业而言是何等关键的一步,岂容有半点差池,先前那进入的十艘便已经是磨合许久又有诸门派的核心人员入驻才算没有出什么岔子,这一下一来就是一百艘……难保其中不混入什么不入流之辈,若是真惹出什么岔子……不只是关系他与公羊炎光的生计经营,更是对整个联盟不利。   夏侯煜明思虑良久,终究还是道:“不论如何,此事还是要去向杜宗主问个明白,不只是为你我,更是为联盟计,一百艘漩镜舰,就算咱们联盟百姓有钱,杜宗主手段通天,可这么多钱哪怕砸到基地去,恐怕都能听个响,变成漩镜舰投放出去也必须要有回报才成。”   此时夏侯煜明的表情早不是平素里的吊儿郎当,亦不是先前他们一起找杜子腾时的那种急于求成,反而十分严肃,讲真,公羊炎光已经有几百年没看到夏侯煜明这表情,上一次这副模样还是在妖魔入侵、碧雪二派倒下、人族之地只剩下修真界腹地的危亡之时,一时间,便是公羊炎光也反应过来此事的严重性,微微蹙眉。   便在这二人商议许久,要向杜子腾上书之时,突然收到御兽宗发出的通知,召开诸界交易平台物流体系第一次大会。   夏侯煜明将手中准备好的觐见玉简一扔,仰天长叹:“我就知道,老子都能想到的事,那家伙怎么可能想不到!分明就是将我等耍得团团转!”   公羊炎光亦只有苦笑而已,这位杜宗主料事如神,他们的忧虑他恐怕早早就看到了,看这什么物流体系大会,召开的时机无巧不巧,竟是其余十艘漩镜舰尽皆返回主界之时……分明就是要早有谋算,也许他们担心的那些问题这位宗主早就成竹在胸。   就是不知道,这位宗主大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成算……   夏侯煜明眼神蓦然坚定:“我已经决定了。”   公羊炎光被他这表情吓一跳:“决定什么?你可别犯糊涂,那可是御兽宗宗主!整个修真联盟大半基业都是他打下来的,另一半还是他道侣打下的!”   夏侯煜明眼神坚定:“咱们修真联盟不是号称大家要坦诚平等吗?在这事上,不能凭个人喜好,咱们得好好劝劝。”   公羊炎光:……   他突然觉得,这夏侯煜明是自己陷入到了大英雄拯救联盟的模式中不可自拔了,既然对方如此入戏,他也就不多劝了,在那位宗主面前……希望能崩住别崩溃。   待到开会那日,杜子腾看到十二艘漩镜舰的队长还有主要成员悉数在列、联盟与漩镜舰相关的比如司少文、各大门派的代表等人亦悉数到场,他便开门见山道:“鉴于目前运力的紧张,联盟即将有一百艘漩镜舰投产之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吧。”   夏侯煜明果然不愧入戏甚深,竟是在杜子腾发问之后,率先推桌而起道:“宗主,动力不够是事实,先前您曾经提及要多投入漩镜舰,我只当是一时笑言,但现下,看来您那募集资金的手笔已然奏效,这一百艘漩镜舰的投入不成问题,但我还有几个问题,不吐不快。其一,这漩镜舰光有御兽币是不能自己变成漩镜舰的,咱们联盟是否能够保质保量生产好?”   这个问题叫一旁司少文挑了挑眉毛,他今日本来以为自己只是来打个酱油,主要是来看戏的,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躺枪了啊。   杜子腾点头:“好,还有吗?”   见杜子腾这态度,夏侯煜明索性也就一股脑儿地倒出来了:“其二,我们大家在舰上讨了这么久的生活,也都知道,漩镜舰与其他法器不同,本质上,它的性能已经远远超越同阶的飞行法器,达到大修士的飞行法器水准。   可相应的,它需要多个修士驾驭,且要求队员间配合密切无碍,对于队员的能力要求十分之高,修为就不说了,至少金丹以上,要熟悉漩镜舰,要能与舰队其他成员密切配合……这其实都是需要时间来培养,上一拨十艘漩镜舰的不少成员事实上都是从漩镜一号、二号上成长起来的,或者是直接在上面突破境界的优秀队员。   即使如此,十艘漩镜舰的成员完成成长起来,能独当一面,时日也并不长,中间很多时候都是在培养人……一百艘漩镜舰,就算是把现在十二艘漩镜舰的人都划拉一遍、全部打散,也绝对不够组成一百艘漩镜舰的核心成员,没有成熟稳定的核心成员,这样的舰队您敢放出去吗?游走在诸界之间,可不只是完成运输任务的,一个不慎,恕我说话难听,舰毁人亡叫联盟损失事小,若是被斩梧盟和万妖军发现……”   这话令场中许多人同时皱眉,能坐在今天这个会场的,其实都是联盟进军周天诸界伟大计划的核心参与者,漩镜诸舰的核心成员就不必说了,他们常年游走在诸界的危险地带,对于诸界形势,以及联盟在诸界的利益心知肚明。   就是在座的各门派掌门其实对于联盟不希望与斩梧盟、万妖军在这么早的时候对上,也是心知肚明,否则大张旗鼓就是,何必这般煞费苦心地组建漩镜舰队?归根到底,与现在的斩梧盟万妖军相比,还太过弱小,正是韬光隐晦发展实力的时候,完全不必要与现在那两个庞然大物对上。   是的,现在不只是萧杜二人,在联盟建基地、发展诸界商路的时候,整个联盟的高层都已经明显地意识到如今联盟发展的重心是向诸界延伸,在诸界中独立自主的发展。   那万妖军与斩梧盟本就是霸道的厉害,为了争夺诸界的绝对控制权而打得界域崩塌、血流成海,依他们修真联盟上下的心性,又岂是那种甘愿俯首的性格?自然不会愿意归附其中任何一方,那两方霸道如斯,又怎么会愿意坐视他们独立成长?   联盟高层已经默认了“高筑墙、广纳粮”的计划,说白了就是闷声发大财,在别人为争夺霸主地位打得不可开交之时,趁机偷偷发展自己,至于那来自于凡间帝王争霸术中的计划里最后一条“缓称王”,或有意,或无意,联盟上下都忽略了,可是,三句连环策,又岂是那么容易分得开的?说不得,其实早已经深入人心。   现在夏侯煜明提及的这种风险确实是联盟大忌。   若是那些不熟悉情形的舰长领着不熟悉情况的队员,如果再加上团队刚刚成形其间的磨合、矛盾,还有周天诸界这片处处危机的土地,无异于是个灾难。   因此,这个问题并不像前一个那样只令少部分人嘀咕,这个问题一抛出来,令会场中的传音飞讯不断,虽然依旧安静,但桌面下,不知多少人飞快交换着意见。   看到那一张张正襟危坐、不知道走神到了哪里去的面孔,杜子腾面孔依旧沉静,甚至还含笑点评:“夏侯队长有理有据,有备而来啊,也好,你接着说完吧。”   夏侯煜明也不客气:“多谢宗主夸奖,我夏侯煜明抽身漩镜舰、开拓航道一事于我而言乃是春山池之外后半生最重要的事业,岂能不放在心上,自从知道百艘漩镜舰之事后,不瞒您说,我思虑了许久,辗转反侧,还是决定要说出来。   除了那两条之外,我只还有一个问题,便是我们联盟花大力气、投大代价去培养了一百艘漩镜舰的成员,现有的积分机制出发点是好的,希望大家良性竞争,提供更好的服务,可若是参与竞争的人过多,会不会出现新的问题?   恶性竞争,不择手段,为了自己一队人的利益出卖联盟利益?虽然我现下说来,诸位也许只觉得我危言耸听,可凭心而论,我等还要继续修行,便是我等心境未臻天人之境,尚有瑕疵,谁不自私,谁能不为自己的人马多打算一二?   便是我如今在此侃侃而谈,未尝没有担心此事会对我们漩镜一号上下的利益造成影响的小心思?我自问不是那等小心,尚且如此,联盟将来新招募的那些漩镜舰成员,若是没有经历过曾经联盟成立前后的动荡风波、若是不知周天诸界的真正险恶,在那等利益考验面前又会如何?”   夏侯煜明这番话确实是掷地有声,这一次,许多直接相关的漩镜舰成员甚至都不及用传讯,纷纷与左右相关的人开口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现有十二艘漩镜舰的利益、联盟的利益,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无论从哪一方的利益来看,这一百艘漩镜舰的投放都实在是太过叫人头疼,各方争执难下:   “夏侯舰长简直是一语道破我的心声,先前那十艘漩镜舰投放的前后出了多少岔子,有多少次险象环生,我不说,这十艘舰上的兄弟们你们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大家彼此照应,又多有联盟扶持,还不知出什么事呢,现下一下来了一百艘,咱们哪有这么多力量看顾得过来?”   “而且,一百多艘漩镜一起抢生意……大家是去过那传送门边上的吧?为了抢夺客源,那些店家什么招儿都使出来了!坑蒙拐骗,城防队数次清理也如疥癣之患般清除不尽!夏侯老兄所说的情形,不只是可能会出现,而是必然会出现!纵然有惩罚机制保障,可只要有利益驱使,永远有可能!宗主,这可是您时常教导大家的啊!”   杜子腾却只听着,笑而不语。   见这些漩镜舰的舰长越讨论越不像话,甚至还直接点到了杜子腾身上,简泽便皱眉站了起来:“各位舰队成员,不必如此激烈吧?今日宗主将大家召集至此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吗?你们对于这一百艘漩镜舰的投放一直如此反应过激,却怎么忽略了方才夏侯队长提出的第一个问题,这一百艘能不能按时生产出来也是个事呢,也许和前面那十艘漩镜舰一样,是一艘一艘地投放呢?如此一来,你们所说的问题还是问题吗?”   一时间,漩镜诸舰的众人登时哑火。   一来简泽今日地位不同,二来,他说的确实是实话,这帮人争执的前提是一百艘一次性投放,如果真的是受产量限制,不能一百艘一起投放的话,那其实……就和前面那十艘一样,缓慢地投入、缓慢地成长,确实不会有那些问题。   只不过,面面相觑的漩镜舰诸人看了一眼杜子腾笑眯眯的表情,心中十分拿不准,总感觉这不太像杜宗主的作风,毕竟,投入漩镜舰的目的是为了缓解目前运力不足的问题,加快订单成交的速度,如果是缓慢投放……一来根本不必全联盟集资这么大的手笔;二来……这他娘的太不像杜宗主做的事了!一点也不大气好吗?!   在众人的眼神之中,杜子腾只笑眯眯地道:“大家别看我啊,我又造不出漩镜舰。”   于是,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刷刷集中在了司少文身上。   司少文摸摸鼻子,慢慢站了起来,他早应该知道,当初收到参会邀请时候觉得自己是来看场热闹、宗主不过是出于尊敬炼器学会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幼稚可笑——他来这儿分明就是为了宗主活跃气氛、顺便背背锅的!   司少文在全场灼灼的目光中仿佛背诵一般从容道:“炼器学会在生产了十二艘漩镜舰之后,已经初步掌握了漩镜舰规模化量产的方法,包括三千一百八十九个核心关键步骤的优化、六百多道炼器符阵的固化成形,同时,一百艘漩镜舰的原料也已经全部采购入库,完成预处理工作……”   眼看再听下去就要变成炼器学会年度工作报告,场中立时有人叫出了声:“司会长!你就告诉我们这一百艘漩镜舰什么时候能生产完成就好!”   司少文一顿,淡淡的目光看向那出声的人,然后扫向全场同那人一样急不可耐、眼神中流露出同样催促之意的众人,不知道为什么,全场的大家都在那眼神中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鄙视,这一定是大家的错觉!   然后司少文保持着始终平缓如一的语调:“规模化量产的路径已经全部打通,最新一百艘漩镜舰最慢将于今年之内全部组装完成、正式投放。”   卧槽!!!!!!!!   一百艘!   今年之内!!   而且还是最慢速度!!!   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四个月了!   刹那间,就是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这些开熟了漩镜舰的大修士一时间都有些恍惚,这他娘的说的是生产的漩镜舰,不是联盟人手一个的收音机?   一生产就一百艘,而且四个月全部生产完成……   曾经那光是引擎大阵就花费了数年的……难道他们开的一直是假的漩镜舰?还是这司少文要生产的是假的漩镜舰?   “这绝不可能!”当场就有舰长高声反驳。   “对,不可能!这可是漩镜舰,当初漩镜一号从设计到生产都花了十年,怎么可能四月就变出一百艘,就是您司会长如今已经晋阶为元婴大圆满修士,也不可能让您的炼器之能在数月间突飞猛进如此之多!”   “不错!你们炼器学会虽然一直有修士突破晋阶,但近两年我也没有听说你们学会有多少人突飞猛进啊!没有那么多高阶炼器师支撑,原来生产一艘都需要数年的东西,怎么可能现在只需要四个月就能产出一百艘?司会长,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你这分明就是糊弄大家嘛!”   呵呵,愚蠢的人类啊。   这一刻,司少文面无表情,眼中流露的表情却与曾经的杜子腾神同步,他语调不升不降,一如既往的平缓而充满了无法指出来的鄙视:“炼器学会所采用的炼器技术是项目管理制+标准化流程生产,设计严格遵循自顶向下的模块化设计思路,生产却使用标准化模块+流程化组装,这使得无论是设计效率、还是生产效率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然后他在全场懵逼+寂静的眼神中,用一种高处不胜寒的萧瑟语气道:“……这种炼器技术与传统炼器师全然不在一个等阶,没有可比性,代入传统的炼器思路来思考现在的漩镜舰生产技术……呵呵。”   讲真,司少文方才那一番话,在场没有一个人听明白,可是司少文最后那一句对于全场人的鄙夷,大家却全都接收到了!   这绝逼不能忍啊,你司少文现在是炼器学会会长,了不起啦,不讲人话啦,欺负大家智商不够用啦!   夏侯煜明一挽袖子气呼呼地道:“老司!当年联盟还没成立,霄河要开的时候,大家找你要兰舟,你给大家算能产出多少兰舟的时候,不也是先说一只兰舟需要多少时日,你们全兰舟盟上下有各等阶的炼器师若干,所以能生产多少兰舟,这么算的吗?怎么现在不一样了?”   司少文登时不悦:“当然不一样!这是跨时代的不一样!以前要是告诉你凡人能炼器,你相信吗?现在我炼器学会中就有不少凡间的能工巧匠,你们那漩镜舰上不少部件都有他们参与!”   夏侯煜明一滞。   司少文叹息:“诸位,隔行如隔山,我今日所说之话,诸位可能不甚明了,却是实实在在发生的。打个比方,原本似漩镜舰这个等阶的法器,可能需要元婴以上的修士才可炼制,但现在在全新的炼器思路之下,这样的法器可以拆分成若干部件,由不同等阶的修士分头完成,甚至有些常用部件还直接用阵法生成……类似这般新的生产变革在炼器学会中太多太多。   各位久居高位,可能感受不到。大家回想一番,当咱们还是小修士时,炼气期的飞剑多少钱一把?我印象很深刻,因为那是我生平第一把法器,三灵石!可现在,那样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加成的飞剑,联盟已经几乎看不到了,普通的加刻了御风诀、金刚诀的阵法,灵力运转效率是我当年那把飞剑的十倍,足让一个炼气一层的修士用到十层也毫不落伍,而御兽宗中只卖一御兽币,是联盟有钱在做贴补吗?   不,不是的。据我所知,依杜宗主的精明,御兽宗从中除掉销售成本,至少还有三成利润。是我当年那把飞剑买贵了被讹了?恐怕也不是,当年卖给我飞剑的乃是门中的长辈,见我勤勉才肯以这个价钱卖给我。如果两个价格都没有水分,也就是说,这样的飞剑不但更好,而且制造成本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   是因为我们炼器学会无数修士刻苦钻研,日以继夜,这不仅体现在漩镜舰越界之能这样高深的阵法上,亦体现在如何降低成本、提升生产效率,让好东西更快地生产、更便宜地问世……让整个联盟更多的修士用更少的钱买到了更好的东西!   诸位,大家一同在为联盟做贡献、不断飞速前行之时,我炼器学会非常高兴没有堕落,没给大家拖后腿。此外,我再补充一条消息,基于生产效率的提升、还有原材料大批量采购的获益……据粗略估算,最新一批一百艘漩镜舰的生产成本将降到原本的十分之一。我司少文今日所说每一字,都绝无虚言,诸位可以自行查验!”   司少文难得的长篇大论,伴随着最后铿锵有力的结尾,全场却没有一个人分神,甚至是流露出半点除了震惊之外的神情,显然,这番论述带来的冲击太过震撼。   一时间,场中十分安静,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联盟已经前进如此之多,联盟中每一个人都已经享受到了这么多联盟繁荣带来的福利,他们身在其中而不自觉。   说要投入一百艘漩镜舰,没钱?集资一百个一百亿,那可是一兆御兽币!却也不过只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不需动用联盟金库,民间随意老百姓集资凑凑就够了;时间不够?炼器学会的大牛们飞一般地研究进展,原本数年搞出来的东西现在四个月就能造出一百艘。   原来,不知不觉间,联盟已经这样强大了。   他们在每天日常的工作中也做了许多的事,确实也知道联盟在不断前行,可都不如方才讨论的过程中,司少文这一番话带来的冲击那么直接。   你看,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联盟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夏侯煜明深吸一口气向司少文躬身一礼:“老司,是我冒失了!可我这一礼不是道歉,而是致谢!谢谢炼器学会上下!”   司少文摇头失笑,夏侯煜明这火爆性子一如既往,恩怨分明也是一如既往,他只笑道:“不必如此,不只是我炼器学会的功劳,大家都有贡献,就比如那采购原料之事,如果没有你们打通商路,有些东西买起来可不容易呢……”   夏侯煜明满意地朝漩镜诸舰的众人吆喝道:“弟兄们都听到了吧!联盟强大可也有咱们的功劳!”   “那是!!!!”轰然应声中,夹杂着喝彩和大笑,气氛一时十分热烈。   再等大家安静下来回到讨论气氛中时,有人幽幽地用一种奇特的语气提了一个问题:“所以,宗主,现在一艘漩镜舰造价十亿,咱们集资分给联盟百姓还依旧是按一百亿……?”   最后那个省略号+问号可真是意味深长。   杜子腾朝司少文递过一个“责备”的眼神:你瞎说什么大实话!你看,问题来了吧!   司少文可不敢把锅甩给杜子腾,连忙正色解释道:“那个……我们炼器学会的修士也上有老下有小,也是要吃饭哪。”   场中其余众人:……   为吃饭,所以您就这么赚了九成暴利???   方才还侃侃而谈装逼无限的司会长登时有些狼狈不堪支支吾吾的模样十分窝囊,直接就被夏侯煜明当场嘲笑了。   而杜子腾却在此时出声道:“这是我的意思。”   在全场安静下来之后,他才缓缓解释道:“我们常常鼓励修士多发明、多创造、多造福联盟,可我们不能只用冠冕堂皇的荣誉去奖励,除了让他们吃饭之外,财富才是联盟最应该给予他们的奖励,让这些专心于己道、有益于联盟的修士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一心一意地进行研究,让诸位在前线开疆拓土的队员们能够收获应有的收益,这是联盟的机制中应该保障的。”   荣誉是很好,可荣誉不能当饭吃哪,他们修士多已辟谷,可修行比吃饭更费钱,这样的联盟……很难叫人不誓死效忠哪。   这是同一时刻,同时响起在场中无数人心中的话。   看到众人有些感动的神情,杜子腾微微一笑:“好了,我也不多兜圈子了,夏侯队长所提的疑问,恐怕也是大家心中深藏已久的困惑,今日召开此会,也是为了解开这些疑问和困惑。”   下面坐着的夏侯煜明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此时微笑的杜宗主气场全开——就是那种拉开了架式、准备毫不犹豫开始啪啪啪打脸的架式_(:з」∠)_   杜子腾不知道此时夏侯煜明的忐忑,只道:“大家的顾虑很对,一百艘漩镜舰的投放,钱已经解决,生产嘛,相信方才司会长解答之后,大家也相信不会是问题。那剩下的问题,就是人才和运营的问题。   人,其实是这个问题的核心。   诸位漩镜舰的队员,毫不夸张地说,你们此时已经代表了我们联盟综合素质最精英的一批人。不必觉得我夸大其词,我说的是实话,按照培养成本来算,在你们每个人身上,联盟投入的成本是你们同阶修士的十倍。不精贵……对不起我扔下去的钱哪。”   满堂大笑。   杜子腾却十分自然地接着道:“联盟也很欣喜地看到,这个投入是完全值得的,不只是因为漩镜舰在商路开拓过程中做出的巨大贡献——这个贡献全联盟都有目共睹,就像你们夏侯队长方才说的一样,你们功不可没!更重要的是,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在这个过程中脱颖而出,表现出了极其优秀的能力与极大的潜力。   道途漫长,我们修真联盟发展之路便更是漫长,如果没有一批优秀强大的修士作为支撑,是很难走得远的。对于中低阶的修士,联盟通过许多鼓励措施、开放修真通识教育,已经有了坚实的基础,可对于你们这个阶段的修士培养,坦白说,联盟还在探索,必须要说,各大门派做出了杰出贡献,目前金丹以上的优秀弟子大部分都是来源于各大门派。   可是,一个好门派,哪怕就是春山池,能提供的资源与机会,或者说,可以培养的优秀弟子的数量,也是有限的,联盟必须开拓更宽的通道与途径,从这一点上来说,漩镜诸舰是最好的历练处。这也从漩镜舰上金丹修士三年历练中高达三成的突破比例中得到证实。   如今,因为联盟的发展需要,我们要加强运力,但人才培养的瓶颈依旧是在的,联盟当然愿意投入更多的资源培养更多优秀的人才!但是,就如同大家方才说的一样,需要花费的时间摆在那里,我们无法忽视,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变出这么一批优秀的人来,更不可能放低要求、不分良莠地扩充这个优秀的团队,给未来制造更多的问题。但运力提升的迫切需求在这里,联盟如今就只有这么几块小小的地方,资源有限,联盟要成长,就需要更多的资源支撑,不能等待!”   公羊炎光沉声问道:“敢问宗主,可有解决之道?”   杜子腾笑得轻松:“我的法子并不聪明。很简单,就是一句话,‘好钢用在刀刃上’!”   然后他肃容道:“诸位,自今日起,我将启动诸界交易平台物流系统重组计划!先将目前联盟掌握的航道按照航行难度、危险程度等综合主人,分为天地玄黄四类,天字阶为最困难的航道,交由经验最丰富的漩镜舰长承运,以此类推,最容易的航道便由新上手的队员磨合练手;与此同时,进行漩镜舰成员分级考评,根据航行年限、航行能力、修为水平、心性素质等多方面进行综合考试,一样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阶,想必大家已经听出来了,队员等阶亦与航道等阶挂钩。   此外,我们将在诸界中增设分拣中心和配送中心,全面实行各订单运输对于航道资源要求的充分整合!” 第410章 物流物流   啪啪啪,杜子腾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底下漩镜舰诸人有点回不神来,航道分级?舰队分级?队员分级?还有分拣中心、配送中心……   夏侯煜明、公羊炎光以下,纷纷面面相觑,每个人那懵逼的脸上只写着几个大字:什么鬼!   杜子腾开这个会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公布决策,目的还是希望能够让这项决策被大家很好地理解、从内心深处认同、从而执行下去。   因此,在夏侯煜明发问之时,杜子腾脸上是十分鼓励的。   “杜宗主,你是知道我的,素来是个老粗,心里也藏不了事,我就直问了,前面那三样分级,我听明白了,队员分级到对应等级的舰队上,对应等级的舰队行驶在对应的航道上,想来,您这般安排,就如同您方才所说,好钢用在刀刃上,集中最好的力量用来攻克最艰难的航道,这我是十分赞成的。   毕竟,我们大家在漩镜舰上待过的都知道,穿越人妖二族前线的航道与那些在后方我们自己基地周边的航道绝不可同日而语,这样一来,至少那些危险的航道上,安全系数能够上升不少。”   杜子腾点头赞同:“不错,确是如此,想必诸位队长心中也有笔账,穿越危险航道之时,半点错误也绝不能犯,而带一个新人,会增加多少不确定性,想必大家心中都清楚。借助这三套分级系统,不仅是减少了这些风险,最重要的是,让我们整个漩镜舰队的人才培养、舰队成长形成梯队,给予队员最适合成长的平台,既不能揠苗助长,操之过急;也不能耽误天赋,浪费光阴,这套系统设计初衷就是如此。”   公羊炎光一直皱眉思索,哪怕此时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他面上的凝重也始终未变:“宗主,您这分级系统的初衷我们都明了,但有一事,我心中十分困惑,不知您能否赐教?”   杜子腾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公羊炎光便将方才听到杜子腾那一串分级之后的疑问抛了出来,至少后面那什么XX中心,不好意思,没听明白,自然无法发问……   “宗主,您方才那分级系统是建立在航道分级确实能如实反映难度的基础上,可根据我等航行如此之久的经验,一条航线,从基地出发之时也许无甚挑战,一路平平,待到接近两族战线之时,却有可能危机重重……这要如何划分?”   杜子腾哈哈一笑,手一挥,一个熟悉亲切的萌萌哒声音便出声道:“御兽宗宗主,您好!漩镜一号在此,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那种快溢出蜜的甜度,叫场中所有漩镜舰的队长皆是朝夏侯煜明斜视而去:你家的漩镜舰这么轻易被宗主召唤……而且表现得这么狗腿……如果只是狗腿也就罢了,偏偏那狗腿中还夹着发自内心的崇拜尊敬……这他娘的只是艘纯洁的漩镜舰吧,到底跟着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夏侯煜明面无表情,好似没有看到那些眼神。他身后一众漩镜一号的队员皆是忍不住肩膀耸动,没有办法,队长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解释啊!   到底是谁向当年还纯洁如白纸的漩镜一号洗脑,不断灌输小钱钱的重要性?自从知道世界上有钱这么美妙可以让自己的躯体不断升级、不断美丽的好东西之后,漩镜一号彻底放飞了自我。   某一日,漩镜一号,半睡半醒的夏侯队长突然被摇醒了过来:“队长队长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夏侯煜明半梦半醒,发现没危险,压根儿也不在意,下意识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是御兽宗宗主。”   这个问题的答案,放到哪里都是没有任何争议的。   那个声音就此安静下去,待到夏侯煜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太晚。   对于一只从来没有经历过太多复杂故事的漩镜舰来说,战斗也好,运输也好,一切都是为了小钱钱,可总得有个奋斗目标和努力方向啊,现在好了,一切都有了!它的目标就是——御兽宗宗主!   它努力工作,它勤奋卖萌(?),一切一切的奋斗都是为了有一天成为像御兽宗宗主那样有钱的人物!就这么决定了!   而这一切,彼时的夏侯煜明并不知道。   有一只把自己的老板当成奋斗目标的漩镜舰的感受……很复杂。   夏侯煜明拒绝回味。   现在,这只漩镜舰能被杜子腾唤醒,对于一只满心崇拜宗主的漩镜舰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激动的!能被偶像亲自召唤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打妖族、踩修士,全都不在话下!   更何况,宗主的要求还那样简单。   下一瞬间,大大的水镜术就投影在所有人眼前,繁复的界域如星辰般散列其间,很熟悉,这是诸界的概念被修真联盟广泛知晓之后,最火爆的一张图——诸界堪舆图。   而很快,在杜子腾的示意之下,这张繁复的堪舆图上出现了无数线条,弯曲交叠,就像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看得人眼花。   而杜子腾还不罢休,继续道:“这是迄今为止,我们十二艘漩镜舰曾经行驶过的航线图,漩镜一号,连接诸界交易平台,按照最新的航道分级系统对这些航线标注不同色彩。”   很快,那团原本就线条繁复的线团上色彩斑斓起来,更叫人头晕,可非常明显,接近人妖两族前线的地方,那线团整体颜色红得发艳,而在其他地方,却是颜色整体清淡,偶有刺目的色彩。   杜子腾指着其中一条航线道:“公羊队长,你说得没错,以这条小河界到无名基地的航线为例,两头都比较安全,中间最为危险,如果将整条航线统一考虑,确实难以分级,就算是分出来了,也是个四不像,达不到分级的初衷与目的。所以,我的建议是分段分级。”   那根两头清淡中间鲜艳的线条上突然多了两个点,就好像被两把剪刀同时剪下一般,分成了三段。   “这样一来,完全可以确保分级的准确性。”   这个讲解的过程太过形象,刹那间就叫所有人明白了将航道分段分级的操作过程,但问题却更多了,整个会场登时间沸腾起来:   “可是宗主,这样一来,原本一批货只需要一支舰队运输的,现在却需要三支舰队接力运输,成本岂不是更高了?”   “就是啊,我们原本是因为队员不足才投入这么多漩镜舰,要执行航道分级,希望把最好的资源更高效地用起来,但这样一来,岂不是造成了更大的浪费,恐怕我们能运输的订单比原来更少了!”   一时间,底下的困惑更多了。   但杜子腾却显得胸有成竹,他抬了抬手,待会场安静下来,或者是说他那种镇定自信的表情令人不由信服、不由安静下来听他解释:“如果是在我们最开始开拓商道的时候,这样做,当然是浪费,比如以这条航线为例,我们如果只有一个订单,如果执行分级,原本只需要一支舰队的,现在却需要三支舰队,这显得是不合理的。”   众人频频点头,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一支舰队可以从头到尾运好一笔订单的,现在为了分级,拆成三条、甚至更多的航道,需要三支、甚至更多的舰队来做这事,岂不是浪费吗?   宗主明明知道浪费,为什么还要力主推行这航道分级?   杜子腾笑容分毫不减:“可那是过去,现在的情形并不一样。”   公羊炎光进行学者思维,紧紧追问道:“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呢?大家的任务还是要将这些货物运输到买货的客户手中啊!啊,对了,我们有了更多的漩镜舰,一百一十二艘,可这不合道理,投入更多的漩镜舰是为了更好地运输,不是用来浪费呀!”   杜子腾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因为公羊炎光的认真思索而露出赞许的笑容,循循善诱地道:“一百一十二艘的漩镜舰怎么来的……?是因为我们的订单太多,处理不过来才需要这么多漩镜舰。订单的数量,就是过去和现在最大的不同!”   现在,所有人彻底糊涂了,不错,因为订单多,他们才需要更多的漩镜舰,如果按照老办法,抛开人员够不够的问题,至少这多投入的一百艘漩镜舰能解决更多的订单;但现在,实行航道分段分级之后,不是又浪费了许多漩镜舰的运载能力吗?是,人员不足的问题是被解决了,可是多投入的漩镜舰并没有如预期一般解决运载负荷的问题……   没错,你杜宗主说得没错,现在的订单比过去是多多了,但这是问题呀!他们投入那么漩镜舰,能运输的订单却未必增加多少,那么增加漩镜舰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为了培养人才?这也未免太奢侈了吧!   讲真,每个人心中都在疯狂吐槽,可是看到杜宗主那张强大自信的面孔,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都能想到的问题宗主会想不到,这就是最痛苦的地方,那种对方明明没有表示、自己却觉得自己的智商被蔑视的感觉……真是悲痛欲绝。   这一场烧脑叫场中诸位见多识广的修士们个个苦不堪言,但任他们绞尽脑汁,这个简单但是不可逾越的问题还是横亘在那里,无解。   杜子腾这时候才笑道:“好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各位,执行航道分段分级之后,没错,一批货物是需要不同等级的舰队接力运输,但是,谁规定,一支舰队同时只能运一个订单的?”   刹那间,眼前似有一道光隐隐绽放,好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忽略许久的问题突然豁然开朗。   可是,依旧不那么分明。   杜子腾手指在那堪舆图上微微一点,不过刹那,那奇妙而宏大的影像叫所有人目眩神迷,再难转移。   以无名基地为中心,无数的货物从周边妖族地界犹如飞蛾扑火般被吸引到那里,经过分装、打包,这些无数订单分成有限的十数个大包,不同的大包被装上不同的漩镜舰,奔向不同的航线,有的直接送往漩镜主界,有的却被送向人妖两族边界,在那里,将大包再次转运给等级更高的漩镜界,有的却是直接前往百城基地;   而百城基地亦是一样生长出无数辐射状的分级航道来,无数的货物在此吞吐,吐出的货物亦是与无名基地如出一辙,分装、打包,经由不同的漩镜舰、不同的航道奔向四面八方……   不同等级的漩镜舰便如同一只线路固定的小船,始终平稳地运转地对应的路线上,周而复始,仿佛经脉里奔涌的灵力,强大而有力。   刹那间,因为这些分级的航道与那些配送中心、还有漩镜舰一起,将整个堪舆图上大部分的地区覆盖,伴随着那些运输、分拣的动作,原本没有生机的堪舆图都仿佛活过来一般,漩镜界、无名界与百城界是其中的三个核心,其中,尤其以漩镜界为重,仿佛心脏般跃动不息,那些航线犹如血脉将联盟的触角延伸至四面八方,奔涌的是联盟无穷无尽的旺盛生机。   这一幕明明尚未发生,却无端叫人热血沸腾,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这副场景中,联盟的未来已经隐隐可以望见。   杜子腾的神情却始终如一,甚至还简单点评道:“诸界交易平台完全可以实现这些分拣配送的调度工作,安排舰队如何航行、货物如何分拣包装配送……要兼顾一下运输时间最小化、运输效率最大化还有安全……啧,看来,平台核心大阵又要升级了……”   在杜子腾自言自语说着什么算法、什么优化原则时,场中一片寂静,略微知道一些大概的学会修士此时已经如痴如醉,恨不得将杜子腾这近乎呢喃的每个字都牢牢刻印在自己的神识上!   调度工作,说来简单,可是……利用大阵进行这样规模的调度,不出错,最高效,最安全,哪怕就是弹指间神念万千的大修士都未必能保证自己绝不出错,可他们这位宗主却轻易用符阵实现,遇到问题甚至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升级……   这尼玛是怎么样叫人叹为观止的卧槽境界啊……   至于底下那些完全听不懂的修士,此时只觉得宗主很!牛!逼!虽然早就这样觉得了,但每一次都在刷新这感叹号的强度。至于这一次,他们只是很庆幸,还好没有把吐槽再说出来,不然像夏侯队长和公羊队长,脸好痛,虽然都是修士,皮肉坚硬,但还是要脸的。   恩,再一次地,在心里把这条原则加黑加粗:凡是杜宗主说的,绝不反驳,绝不反驳,绝不反驳!   杜子腾并不知道那一张张面孔底下的神转折们,他只是说着说着,对于自己的规划也更明确清晰了许多,神情有些飘忽,语气却很坚定:“看来还应该增加一些功能,统计一下各区域的订单效率,如果哪片的商路拓展顺利,需要派去的舰队航线重复行走太多,配送效率下降,也许就是要增加新的配送中心了……”   夏侯煜明的眼睛亮得吓人:“那是不是意味着联盟又要多一个基地?”   杜子腾一怔,随即笑道:“没错,多一个配送中心,联盟就又多了一个基地。”   此时,不只是夏侯煜明一个人,在场每一个人,包括公羊炎光、司少文,他们都无比明白,这样增加的一个基地,意味着联盟的商道在那里必是已经打通了诸多环节,在那里落地生根,才会让那一片的运输需要设立这样一个配送中心来提升效率……这样占领下来的一个基地,那根基得有多么牢固?   原来,联盟开疆拓土的宏图伟业竟是由漩镜舰一次次的航行慢慢地由浅至深乃至最后终于扎下去。就好像,一片原本没有路的黑暗荒芜之地,是行走的军士用自己的双腿一步又一步辛苦耕耘,为后来者踩出了一条道来: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变成了路。   这不是战争,没有直接冲突,却不意味着不需要流汗流血,比起人妖两族如今血流成河的大战,却无端叫场中所有人觉得心前所未有的踏实,又前所未有的激奋,就好像看到了一条无比踏实无比灿烂的前景。   他们的视线划过这堪舆图的每个角落,看着目前那些路线能够覆盖的地区,想像着随着这些线路的延长、一个又一个配送中心犹如光点亮起、最终照亮整个诸界的宏伟蓝图,血液在沸腾,心跳却无比沉静。   杜子腾没有打断这份即将到来的荣光给予场中每个人带来的沉醉与幸福,他们都是联盟开疆拓土的功臣,他们如果都不能最先享受这份荣光,还有谁配享受呢?   杜子腾知道,分级的计划在今日之后,必会得到坚决彻底的执行,他从不怀疑。   可是,在看到那一张张沉静的面孔闪耀的眼眸时,杜子腾亦会想起那些为了联盟在开疆拓土却不在此地的人,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否能顺利执行,一切是否都能如愿以偿。   =======   王琷踏上传说中的晓林洞时,还是不免有些忐忑,甚至不得不靠捏紧袖中那个锦囊来安抚自己的情绪,那位杜宗主策算无遗,已经料到了前面所有事情,想必接下来的一切,也必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有想到这些,王琷才不至于那么惊惶失措。   天一看到王琷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不似那些第一次来到晓林洞的小修士般,或者惊慌,或者艳羡,种种失态简直叫人倒尽胃口,他不免又高看了王琷几分。   于是,在正式觐见之前,天一破天荒地多提点了他几句。   “王小兄弟,那主力炮击阵的灵石我是付清了吧?”   王琷一愣,然后拼命点头,那是当然,一千亿呢!   虽然最后已经托弘宇全部带走,不算他的,这是很早之前杜宗主就已经说好了的,有些小遗憾,但王琷也不至于会打那批灵石的主意,毕竟一切谋划包括那阵法可都是杜宗主一手安排的,不是他的就是不是他的,王琷想得很明白。   而且,他看得很分明,这位杜宗主手上各式人物层出不穷,比如那弘宇,原本也是守一轩中的首席弟子,多么前程伟大的人物,就算守一轩败落,可这样的人物又岂会因为挫折而轻易俯首,如今却在宗主面前任其驱策,而且观其眉宇间没有半分不甘,反而投入此间事似是十分投入专注,心有所鹜的样子。   能驱策这样的人物,那位杜宗主的品行不问自知。前几次同杜宗主打过交道,王氏半点也没吃亏,反倒是宗主对于王氏有所照拂,王琷此时也是心甘情愿。   他王琷做的这些事,不论王氏还是他本人,杜子腾绝不会叫他们吃亏的,这一点,王琷也看得十分分明。   不过,再怎么说,虽然那一千亿和他没有一灵石的关系,可是,按照杜宗主在锦囊中的原话,这一千亿中也有他的一分功劳啊!而且,一千亿从手中流过,这感觉,周天诸界也没有几个修士能体会吧!   于是,在天一向他确认此事时,王琷自然是无比激动地肯定了。   王琷这实诚的表现叫天一都有些忍俊不禁,但越是如此,他的叮嘱便显得越是必要。   他严肃地道:“我想王兄弟你应该知道,一千亿不是个小数目。”   王琷一愣,这还要说吧?恐怕祖父掌管着王氏上下,一生中过手的灵石加起来都不够这个数呢。   天一看着接近晓林洞这样的洞天福地时、天边缀起的流岚瑞彩叹道:“王兄弟,不瞒你说,我年少时也轻狂过,也不时到那凡间去走走,看看那些我等修士号称已经跳出的生老病死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其中我也有不少感慨领悟,其中你知道最叫我觉得好笑的一桩事是什么吗?”   他一双眼眸深深落在王琷身上。   王琷下意识知道,天一恐怕是在借凡间之事告诉他什么,他紧张得甚至连天一随手布了隔音阵都不知道。   天一淡淡笑道:“我曾在凡间看到一个渔夫出海风吹日晒、豁出条命去与天公相争,全靠运气才能挣上每日果腹之物,好不容易攒下一个铜板,他却是毫不犹豫买了一支烛,带回去给了他家中那常年靠绣花贴补生计的娘子。   亦是在凡间,有一巨富,富甲四海,彼国京都那一条最繁华的店铺里,竟有三成都是他家的,可这样的人,临死之前却盯着家中夫人怎么也不肯闭眼,待他那夫人叹息一声,吹掉了那支多点起来的蜡烛,才终于肯闭眼(注1)。”   讲真,就是做好听到什么长篇大论的王琷此时也不由目瞪口呆:“天一洞主,你说的故事……是真的?”   天一道:“怎么?你也觉得太过荒诞不经?”   王琷点头又摇头:“我、我不是在怀疑您,只是对于那个凡间的富翁……他已经那么有钱了,又已经要死了,一支蜡烛而已……那渔夫拼了性命才换得回来,却根本不吝惜花在妻子身上……那富翁却……当真叫人百思不解?”   天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其实原因无它,盖因越有钱者越吝啬,世人都以为有了钱便会慷慨,其实皆是错想,如果不吝啬又怎会积攒下这么多钱财?越有钱者越是如此。”   王琷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壮起胆子看了一眼天一,在反复确认对方神情中没有恶意之后,才颤抖着声音问道:“那有的时候,有钱人要是随手给了你一笔巨款……这意味着什么呢?”   天一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道:“越是有钱,当他们扔出钱的时候,希望的回报越厚,小富之时,也许一个铜板能赚回十个个他们便愿意;可当越来越有钱之时,每投入一分便希望十万倍、甚至百万倍的暴利……世人莫不如是。”   明明周遭岚彩满天、瑞气千条,是难得的极品洞天福地才有的极致美景,灵气亦温和徐徐令人神清气爽,王琷却生生吓出一身汗来。   天一好像解释一般道:“不过也不必感到害怕,毕竟,对于那等有钱的人物而言,当他们能轻而易举取回十万倍、百万倍的暴利之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之物,他们亦无什么兴趣损坏。”   说完,天一朝王琷淡淡看了一眼,便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扬手扔出去,不多时,一艘碧玉小舟便悠悠前来:“恭迎天一洞主与诸位同门,卢长老与海尘大师已经等待多时了。”   天一的眉毛微不可察的皱起,他朝空空荡荡的身旁投去一瞥,此次骆明并未随行,那毕竟是前线,大阵无比重要,作为对大阵有绝对操控权的修士,骆明如果没有绝对的理由是不太可能离开的。   天一随即松开眉毛,算了,就算是骆明说的也无所谓了,反正这主力炮击阵在门派内恐怕也瞒不了多久,海尘大师知道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只是他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哼。   碧血界那大阵布设好之后,海尘指定必须由骆明在前线协助之时,天一就已经对海尘略嫌霸道的作风有些不适。毕竟,碧血界统帅可是他天一,海尘却借由一个大阵插手碧血界极其重要的人事,叫天一如何高兴得起来。就算骆明再如何入了晓林洞,算是晓林洞弟子,他身上的标签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摘掉的。只是后来随着战事四起,骆明此人没有什么坏心眼,渐渐用得顺手了,天一才渐渐淡忘先前那些不愉快,但此时海尘如此快速地赶来,不免勾起心中往事,叫天一再次不高兴。   天一此次再见卢森时,对方又与上次不同。   “天一,你回来了?坐,好好品品海尘大师这珍藏,你可是有口福了,自从人妖两族大战,这悟本茶就喝一点少一点,难得大师肯拿出来,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呀,哈哈哈哈……”   这样的问候之下,天一连忙告罪,连声道不敢。   王琷此时才发现大修士的威慑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厉害,好像全身上下都有重石相压般,连神识都动弹不动,十分难受,好似苦苦修行百余载又再次回到了凡俗般的无力。   可他明白眼前这场合,天一的警告言犹在耳,他要做的,便是好好配合晓林洞上下取得他们“认为”的十万倍、百万倍暴利,最好不要横生枝节。   更何况,天人修为胜他数个大境界,此时都是老老实实恭敬无比,他亦没有折腾的资本。   不知为何,此时他却偏偏想起那位杜宗主,那位杜宗主似乎修为未见得多么高,却叫他由心底生出高山仰止的敬意来,不敢轻易造次,亦不敢轻动神识,那是由心而外,可眼前却是由外而内,压服得他不敢动弹,真真是人不由己哪。   于是,此时他像个凡人般,脚步沉重、气息浑浊,老老实实地随着天一向前面那位相貌清俊、名叫卢森的大长老还有他对面的老者行礼。   与卢森相对而坐的老者,须发皆白却鹤发童颜,双眸间熠熠生辉,此时目光朝天一看来,露出一个淡薄的笑意,那双眼却很快犀利地落到了王琷身上:“王玉大师的后人?”   就算知道海尘大师的目的,天一还是对这目的性极强、连掩饰都懒得去做的直白手段感到十分不悦,但他亦只是垂目恭声道:“正是。”   王琷连连惶恐地行礼:“在下王琷,见过大师。”   海尘大师道:“阵在何处?”   王琷迟疑地看了天一一眼,没有动弹。   就算他的人设再蠢,此时可是关系到他生死存亡,在整个晓林洞任务如何进行下去的关键时刻,天一先前那“一千亿”和“有钱人吝不吝啬”的话题犹在耳边,他既然已经收了人家的钱,还没给人家相应的“暴利”,自然不敢造次。   海尘看到王琷这表现,如何不知是天一使的鬼,看着天一便冷笑道:“怎么?我还看不得一个区区攻击阵法?”   符阵大师如果要收拾人,手段自然层出不穷,不过刹那,滔天威势便将天一牢牢笼罩,天一心中暗恨,却知道晓林洞交好的符阵大师只这一位,他那碧血界的大阵还信赖此人,只连连惶恐地作揖赔罪,连抵御都不敢,一旁的卢森却始终旁观,不声不响。   直到天一步步后退,快退出门外时,卢森才突然开口笑道:“大师,他才从前线下来,恐怕脑子里转着的都还是那些打打杀杀的念头,还转不过弯来,您待他好好想想。”   海尘冷笑着看了卢森一眼:“这可是你们的意思?嘿,本座确实不是你晓林洞的人,不让瞧也有道理!只是今日不看,改日再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天一狼狈地退到门边,海尘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王琷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晓林洞居然是这般的……境况。天一在碧血界如何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在这晓林洞,甫一进门,他们连坐都还没坐下呢,天一这样按理来说的前线功臣就被这般对待!   那什么海尘大师说自己不是晓林洞之人也就罢了,可这什么卢大长老可是晓林洞的长老啊!看着自家子弟被外人欺负了居然迟迟不出声……简直叫人心寒。   王琷对于天一几次的提点还是十分感激的,此时不由就担忧地朝天一看去,却见天一虽然形容狼狈却神情平静,显是内心早有预料。   卢森看了王琷一眼道:“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一眨眼,王琷人已经在一处静室之中,想来大概是那位长老与天一有话要说?   王琷摸了摸袖中锦囊,登时觉得心也慌了气也不喘了,还别说,这一路确实有些辛苦,他躺在静室中,不知是不是因为天一说的那两个故事,竟然破天荒地,如同个凡人般躺下睡着了。   卢森神情看不出什么来:“那主力炮击阵你身上应当有吧?方才怎么不给海尘大师?”   天一神情一顿,知道真正的戏肉来了。看似轻描淡写,但却是两个极其关键的问题,关系到他此行最终结果的两个问题,也是他在听说海尘大师已经抵达之时,甚至方才那场冲突的过程中,他脑海中一直不断盘旋不断思虑的两个问题。   “大阵确在我身上,我已经向那王琷支付一千亿灵石买了下来。”   这第一个问题便叫卢森抬头,认认真真看了天一一眼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不错。”   天一随即朝卢森一礼道:“方才唐突了海尘大师……”天一看着卢森认真严肃地道:“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主力炮击阵必是将来我晓林洞的极大助力,一介外人,我为何要将门派机要泄漏于他?!”   那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十分坚决。   卢森却是面容肃然盯着他,好半晌才森然道:“你可知你碧血界前线那大阵必得他动手修复?你可知我晓林洞中,除了你那碧血界大阵,还有多少大阵必须依仗大师动手?谁给你的胆子开罪于他?!”   天一默然无语。   卢森冷然道:“不论你那大阵是不是门派助力,现下你须知道,海尘大师乃是我晓林洞不可或缺的依仗!”   说完,卢森竟然直接离去,半点面子也未给天一留。   天一却只在原地皱眉思索,他没有想到,此时竟会变得如此麻烦,他回来的时机,或者说这大阵出现的时机不太凑巧了,竟然不得不给大长老当了一回枪使。   良久,天一才长长出了口气,符阵大师……原来卢长老,或者说门中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可是,他手中这主力炮击阵,真的能够打动海尘大师,放下他高高在上、独立自主的身段,加入他们晓林洞吗?   以海尘大师的能耐,想必便是掌门亦不知亲自做了多少工作、许了多少好处,这位自认为承了墨部衣钵、素来目下无尘的大师都不曾放在眼中,不只是他们晓林洞,便是斩梧渊又何尝没有动过心思,那橙部中是已经有了一位大师,可谁又会嫌符阵大师多呢?   方才海尘大师开口要看阵时,天一并没有从卢森那里收到半点催促,他本就有些不甘愿,卢森既未催促,他自然逆水行舟,不肯交出来,接下来的一切更是印证了他的直觉:直到海尘大师暴怒,卢森都未表态,最后甚至还将这事的缘由推到了他的头上。   到底是谁的决定,当场简直一目了然,海尘不傻,当场便冷笑着点明全因自己不是晓林洞之人,这更是印证了天一的猜测。   但方才下来之后,卢森那番勃然大怒,天一才明白,自己终究是单纯了,原本只是以为门中与海尘的合作始终有限,不愿意交出主力炮击阵也是应有之意,没有想到竟还有那样一层意思。   卢森的观点其实深藏不露,却又始终如一:不愿意将主力炮击阵交给海尘,因为海尘确实不是晓林洞的人,也不满意天一得罪海尘,这是个死结,不给大阵,就必然开罪海尘。   最终解开这个结的方法只有一个:说服海尘加入晓林洞,皆大欢喜。   但是,天一抹了一把脸,满面苦笑,相比之下,果然还是碧血界铁马金戈的日子更适合他,离开门派中久了,自己的感觉都迟钝了,这是个不好的信号。   而当天一绞尽脑汁寻找方法之时,静室之中,一觉醒来的王琷神清气爽,觉得是时候打开新的篇章了,两眼一抹黑不知从何处着手的他干脆刷拉一声、打开了锦囊,天一苦求不得的方法就这么直接出现:伺机展芒!   注1:这个故事如果没有记错,来自于三言二拍,欢迎大家指正。 第411章 灵石之坑   看到这四个字的王琷是有些发愣的,可杜子腾神机妙算投影下的强大与无所不能实在是印象深刻,纵然不太理解其意,也必然会百分之百执行。   只是,宗主叫他展芒……展露锋芒,他此来身上所带最有锋芒之物就是主力炮击阵,虽然海尘、卢森与天一之间的微妙互动他只观看了上半场,但是也隐约把握一点点东西出来,这矛盾的集中点……恐怕还是在于主力炮击阵上,所以,宗主的话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还是集中在将主力炮击阵的威力充分暴露上。   这件事本身并不困难,难的是杜子腾那前两个字“伺机”。怎么寻找恰当的时机……此地王琷并不熟悉,更恐怖的是,晓林洞,那可是斩梧盟的根据地之一,在这个地方,并不容许他肆意胡来,先前在碧血界,弘宇还在他身边接应,但到了这里,弘宇都不现身,足以说明形势的严峻。   这件事确实十分困难。   但另一方面,王琷又相信,这位杜宗主从来不会做无用功,既然他这般运筹帷幄间让自己走到了这里,眼前这局面,必然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王琷绝不相信杜子腾会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自己,这其中必然有什么是他方才忽略了的,到底是什么呢……   直到门外阵法传来有人扣门之声,王琷听到那个声音之后才恍然,他真是蠢哪!   “王兄弟?”   门外这把声音赫然是他在此地唯一的“熟人”——天一洞主。   王琷一拍自己脑门,自己手头唯一能用的,可不是只有这位洞主了吧?当真灯下黑哪,他一边打开阵法,一边将与天一相处时的所有讯息在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心中已经大致知道如何去完成杜子腾交予的任务了。   方向虽然大概能把握,但是怎么办到,却真的需要机缘,王琷亦只能在惴惴中相机行事,他知道自己在诸界打拼时日尚短,执掌王氏亦是经验不足,只能用笨法子多试试了——既然要用到这位天一洞主,自然先是以心换心,同别人打好关系了。   天一身后跟着晓林洞的仆从,安排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桌筵,叫王琷连连道谢:“劳烦天一大哥你了!”   天一一笑:“这都是门中现成之物,无甚麻烦的。你现在是住在门中待客之所,便是我晓林洞的贵宾。若有什么所需之物,只需知会门外这些仆从便是,无需客气。”   王琷连连道谢,此时桌筵已经安排妥当,王琷索性便举杯:“天一大哥,不论是买了那主力炮击阵、还是带我来晓林洞,我心中皆是清楚明白的,大恩不言谢,薄酒相敬,还望大哥不要嫌弃!”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天一心中微微一怔,他来看王琷,不过是心头烦闷无解,偶尔想起才来看看,毕竟人是他带来的,论理也该看看王琷的情形,适不适应,没料到,这小子倒也是诚心。   一时间,天一都有些恍然,他在门派中劳心劳力,前线流血流汗如此之久,晓林洞是给了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不错,但亦不过只像笔冷冰冰的交易,还不如一个偶然间遇到谈成交易的小子来得暖心呢,他不再多想,亦是举杯一口饮尽杯中酒。   那眉宇间郁郁之色与前线那大权在握神采飞扬的模样,虽是同一人,却差距十分之大。   两人几杯酒下杜,王琷正愁不知如何突破,此时见天一这神色,心中一动,便面上露出迟疑之色道:“天一大哥,可是有何不愉之事?如若不妨,小弟虽不能解忧,却愿聆听排遣一二。”   天一无奈地笑笑不语,他上九洞第一洞的洞主都为难之事,叫他一个小子听了又能如何?   王琷突然冲动地开口道:“大哥,可是与昨天那位卢长老和海尘大师有关?”然后他一脸愤愤地为天一打抱不平:“你为他们带回了主力炮击阵……为何他们还要那般对待你,简直欺人太甚!”   天一眉头一皱,长袖一挥加固这静室内的阵法之后才道:“慎言!你不过一门派外的小修士,谁给你的胆子敢评判大长老与海尘大师!”   王琷登时便紧张地一滞,他确实是心中无底,他不知道天一这番疾言厉色是他心中全然不介意昨日之事,还只是不信任自己、惧怕传到那两位大人物耳中。   天一见王琷这紧张神色,随即失笑:不过一个边远之地来的小修士,又如何能知道滔天权势的威力?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啊……   可王琷为他鸣不平的心意,他却是领了,他放缓了声音道:“不论你将来去何处修行,谨言慎行才是长远之道。”   更何况是在这水深无比的晓林洞中。   王琷见天一这神情,登时放下了心事,知道对方并非心中无怨,一时间,心中便活络起来,然后言辞恳切地道:“多谢大哥教导,方才是我失言了。只是先前在碧血界见到大哥是如何意气风发,没有想到门派中会是这样的情形……”   王琷这话又再次勾起天一心中的憋屈,但他只默然无言。   王琷忍不住又道:“天一大哥,你都愿意出一千亿灵石买我这主力炮击阵,就是那位海尘大师也那般重视……对于门派中也是大功一件吧?为什么昨日……”   王琷这一次没有把话说完,但言下之意却是很明显的,那位卢森长老分明没有把天一这桩功劳太放在眼中,甚至都没有在海尘面前回护一二。   天一只沉声道:“门派中奇珍异宝威能逆天者如诸界之数,何其多也,不过一个主力炮击阵而已,晓林洞还不至于……”   这话说得王琷一脸郝然,倒显得他太将自己祖传阵法看得过高而十分羞愧般。   王琷羞惭地道:“天一大哥,我只是想着先前你对我说过,如果此阵在晓林洞越受重用,我在洞中亦能……你说过的,这个大阵不只是那一千亿,于我的道途亦是颇大转机,我心中感激,只是眼界浅狭,太过高估大阵了于晓林洞的作用吧……”   天一见状,又道:“此阵于前线确实有用,亦不必妄自菲薄。”   王琷只腹诽,明明知道这大阵于前线重要,又在门中不受太多重视,却还偏偏要维护晓林洞的面子,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可真累。   天一心中如何不知道主力炮击阵对于晓林洞前线作战、甚至对于整个斩梧盟的重要性,昨日卢森对他逼迫的态度,一方面确实是希望借此事将海尘拉入阵营,可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对于这主力炮击阵没有那么看重?   如果真的知道此物于前线的重大意义……何至于会这般对待自己?卢森后来那番态度,不过只是因为海尘表现出来的对于这阵法的急切而顺水推舟罢了。如果真的看重,何至于到现在为止,整个晓林洞都没有一位大能来向他索要过此阵?   想到这里,天一苦笑,可笑他还没有一个小修士看得明白呢,如果这大阵真受重视,他又岂会受这番夹击的冷遇?   天一好半晌才叹道:“只是前线战事瞬息万变,不是每个人都到前线历练过……”   王琷道:“可是先前妖族使用妖器之事已经让情形十万火急了,我听骆将军说过,如果不是主力炮击阵及时激发,恐怕大阵都会告破……彼时我也只是误打误撞,但想来,骆将军于阵法一道学究天人,恐怕比我判断更准确……”   天一沉默。   王琷只道:“天一大哥,我只是待在乡下地方的小修士,不论修为见识都远不如你,但是,这阵法祖上流传至今,是我们王氏最重要的珍宝,先前能看到它在前线发挥威能,我们王氏上下都别提有多高兴了!”   然后他诚恳地道:“您能不能再去同那些长老们好好说说,这个阵法真的不错,晓林洞都花了这么多灵石买下它,天一大哥你千辛万苦把它带到这里,请长老们好好看一看这阵法。”   说着,王琷向天一递过一块水镜玉简。   天一激发一看,赫然是当日前线大战几番逆转的水镜投影,想必是前线大阵录下,由骆明交给王琷的。   仿佛再次回到那几番危殆的战局中,天一心中百转千回,血液仿佛亦随那战局而沸腾,一时间,他心中豪情万丈又有些自我鄙夷,天一啊天一,你还不如个小修士!   这门派中蝇营狗苟之事还少吗?战事方起之时,他明明知道那时的战局有多么不确定、有多么大的风险,为什么还要第一批请命去往?不就是因为不想被后方这些乱七八糟的从事所摆布吗?!   怎么现在却越活越回去了?   大长老的想法是大长老的想法,他天一身为碧血界的斩梧盟军统帅,亦应有自己的立场,将前线出现的情形通过力所能及的所有渠道向门中禀报,再将主力炮击阵的重要性不厌其烦地陈述好,至于海尘大师之事……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天一心中一动,说不得,如果能将大阵之事向海尘大师分说明白……也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然而,酒桌上各怀心思的两人都不知道,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或者说,这个机会被推到眼前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天一心意刚动,收下这玉简之时,门派中的传讯已经到了他眼前:“掌门急召,速至天星洞!”   天一神情一怔,随即毫不犹豫一推酒杯:“王兄弟,我先告辞!”   王琷见他神情便知是有大事,心中失望,还不明确天一是否被自己说动,却也只能目送天一身形消失。   晓林洞的掌门闭关数十载,只在两族大战方起之时中断过闭关,却已经许久未曾这般急召过什么人了,所以天一才会这般焦急。   待他赶到之时,却见台上四位大长老包括卢森在内悉数在座,一众执法长老、执事长老除了少数几人之外,竟然也在这短短时间内全部赶到,可是,辈分低一些的修士、与他同辈的……除了他天一之外,竟然再无一人,天一不由瞳孔一缩,这么大的阵仗中竟夹着他一个人……   可不及他心中推测今日到底是为何事,隐隐威压自上方传来,天一立时收起全部心神,头也不敢抬地随着众多晓林洞中的大佬们一齐单膝跪下行礼:“参见掌门!”   这许多人哪一个不是跺跺脚天摇地动的人物,可此时却都垂头凝神,面上的恭敬如出一辙,哪里又看得出来谁曾经在前线呼风唤雨,谁在后方叱咤风云?   但这恭敬面孔之下,多少种心思、多少般念头涌动,便不是面上能够看得出来的了。   一道磅礴浩荡却柔和的力道将他们托起:“起来罢。”   众人这才敢起身。   “卢森,你将门中近况禀来。”那道声音突然道。   卢森心中一凛,掌门中断闭关召集众人,为何先向他发问?   但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台下修为最低的天一诸人,心中万千想法涌动,面上却是纹丝不动:“是,门中一切调度如常,先时按盟中需求,为配合此轮前线全面进攻,已于属地中采办灵石若干、各式法器……调度至前线诸界包括……”   晓林洞统管着整个战线的后勤,这其中如何从大后方收集物资,又如何将物资调运到需要的前线战阵之处,再加上前线全面进攻所损耗的资源只会加倍,导致诸事十分庞杂,卢森哪怕只是将其中主要关键之事向掌门说清楚便花了不少功夫,更何况这其中之事并不是他一个人负责,有些事归属其他三位大长老负责,他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很怕掌门会否追问,禀报之时,措词便更是谨慎小心。   底下诸人亦是静静听着,无人敢出一声。   卢森回禀之中,亦不敢回避一些棘手的问题:“……近来后方调度情况便是如此,不过,”他顿了顿,终于还是把话说下去:“海尘大师原本与我晓林洞等商议联合绘制的十个前线战阵,昨日又有新的变数,他似与前线林森等四界达成合议,直接为他们绘阵。”   为前线提供战阵建设、战阵维护,也是晓林洞的工作之一,自然,这些材料最终还是要来源于后方,但一个巨大的战阵,其中消耗的资源必然是个天文数字,甚至随着每一次战局的损耗,战阵的维护都是笔巨大的支出,这维护的费用便要由前线各势力自己来出,这件事,一直是海尘大师与晓林洞联手来做,这也是为什么海尘座下会有许多弟子同时加入晓林洞的原因。   毕竟,这些弟子熟悉阵法操作的一切,却又有晓林洞弟子的身份,对于前线战阵的许多事情,做起来也比较方便。   海尘在这件事上,自然也是有利益的,以修建战阵为例,斩梧盟是有着自己通盘的规划与考虑的,不可能随便乱建,资源不能随便乱投,海尘自己不可能亲自去同斩梧盟沟通这些事,浪费时间也是辱没大师身分,同时,就算划定了要修建大阵,同那大阵所在的势力沟通也是一件挠头的事,与晓林洞合作的话,这些势力的部分后勤保障本就是晓林洞在做,沟通起来并不费劲。   而晓林洞与海尘合作亦是好处多多,有钱大家一起赚嘛,而且还借此机会拉近了与海尘的关系,等同于是好处大家均沾,虽然海尘一直不肯加入晓林洞有些扫面子,但是双方一直合作得还算愉快。   可这一次,海尘却确实有些打晓林洞的脸,明明原本商定好了,需要新建的十个战阵大家继续合作,他却突然绕开晓林洞去和那四界直接合作,这不等同于架空晓林洞吗?   这种行为近似于挑衅,这当中,自然有那四界所归属的势力与晓林洞分庭抗礼搞出来的事端,但确实给卢森添了不少麻烦,叫他有些焦头烂额,他十分担心掌门是否会责备他未曾处理好与这位符阵大师的关系。   故此,先前天一拒绝海尘、叫对方不快时,卢森才会那么处置,在他看来,如果处置得当,完全有可能拉拢海尘,一举两得。   现下这场合,这些琐碎之事自然不必多说,只将与海尘近来的龃龉一提,见掌门不多问,卢森只能硬着头皮将这物资调配之事说完,感觉掌门气氛森严,为了结束话题,只草草说起三界之事,掌门亦是端坐上方,不发一言,叫卢森心中更是忐忑。   “属下先前奉命前往三界召集上九洞洞主部署盟中统一进攻之事……后收到天一洞主禀报,碧血、涛灵及枫晓三界的妖族不知何故,打破原有规律,突然向我三界发起了进攻,此战十分危急,多赖几位洞主力挽狂澜,有惊无险。”   上方之人却只沉默不语,最后仿佛手指轻弹,一段画面突然传到他们眼前:“你们都好好看看罢。”   那是人妖两族大战的前线,看地貌与斩梧盟军的模样,不似他们晓林洞的,可局面却是一样惨烈,但斩梧盟军似乎因为占着先机,压得妖族不得不步步后退,可是,突然之间,妖族中那些原本败退的军队却突然间亮出獠牙,明明不擅进攻的水甲族突然亮出刀刃,明明不擅防守的亿蝠军却突然手有波光盾……战场上生死只在一瞬间,逆转也只在一瞬间,看得在场这些大佬们哪怕依旧稳得住,却也禁不住皱眉而惊心:妖族……竟然突然多了这般利器!   而更叫人心惊的是,那画面瞬间一转,不只是一处,而是十几处同时出现了这般惨烈的情形!   卢森更是冷汗涔涔而下,神识忍不住朝下方的天一扫去,方才他禀报之事太多,更兼有海尘之事牵动心神,这三界之战便只择概要而说,竟未禀报原先天一向他禀报主力炮击阵时提及的妖器这样的细节!   而天一此时亦是面上震惊,他没有想到,只在碧血界出现的妖器竟然这么快出现在了这么多地方!   掌门长年闭关,门派中连同战线中许多琐碎之事,卢森等人一贯有分寸,彼此分工明确,自会去寻斩梧盟中协调调度,卢森确实第一时间也将此事向玉霄反馈了,可紧接着三界妖族再无动向,三界交战晓林洞损失亦剧,急需修补,连这轮协调进攻都没有参加,再加上卢森心神牵系海尘这边,便也放下了。   方才向掌门回禀之时,因为此事太过细碎,而且玉霄那面查证尚未完成,尚自疑点重重,他便忘记禀报,没料到掌门心中想真正过问的,却正是此事!   没有想到这妖族此次如此诡异,三界没有反应之时,却这般没有任何规律地在其余十数处动用了妖器!想也知道,玉霄绝不可能在短短时日之内,将斩梧盟前线那些多势力、那么多门派都调整注意这妖器,没有想到就给妖族钻了这样的空子!   纵然此事再大,可卢森万万没有想到,一向闭关的掌门会在此时出关为此事!   更叫他没有想到的是,明明才在碧血界出现的妖器,竟然会突然在妖族那么多前线之界同时出现!这分明就是有早有预谋的阴狠招数!   卢森心中更想明白了一点,恐怕正是因为斩梧盟前线损失如此巨大才令斩梧盟高层直接“惊动”了掌门,令其中断了闭关出来,能直接惊动掌门的人,不必多想,整个斩梧盟也不会超过一个巴掌……卢森背后已经全部湿了。   那声音淡淡道:“方才本座已经收到消息,此轮大战盟中损失惨重,共有二十三界战败,其中有六界主帅已然战死,大阵被破,退守界壁。”   全场一片寂静,退守界壁,那几乎等同于是失却了那一界的阵地……开战至今,二十三处同时失败的惨烈战绩,斩梧盟还从来没有过。   这些事前因后果一映证,卢森如何不淌汗?   此事一个不好,便是他处置不得力,导致斩梧盟失利……   他连忙道:“掌门!先前三界与妖族交战中,在碧血界确实出现过这妖器,可天一洞主已经用大阵镇压了,我派损失不大,此事我亦第一时间向盟中禀报了,方才回禀之时,确是属下疏忽,还请掌门责罚!”   那声音却没有再朝他说任何一个字,只朝着天一突然开口道:“先前三界的战况,本座要你来说。”   卢森口唇微动,不由看向天一,此时,全场大修士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位、辈分、修为都是最低的天一身上。   天一一怔,他从来没有向这位掌门禀报过什么事,此时竟然有些紧张。   但他知道,掌门亲自过问此事,显是那万妖军用妖器在前线再次兴风作浪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妖器首次出现是在碧血界,方才卢森都已经认错了……他要拿捏好其中尺度,要禀告实情又不能开罪卢森,确实很难把握其中尺度。   同时,他不经意突然想到方才与王琷的谈话,叫门派中重视那主力炮击阵吗?盟军前线惨败,唯有他天一手中这主力炮击阵曾经击退过装备了妖器的万妖军啊……   天一的心脏前所未有的怦怦跳动,识海之下暗流汹涌澎湃,他知道,这兴许是他此生最好的机会!   在一众充满压力的视线之下,天一躬身一礼:“回禀掌门,此战之时,属下被碧血界万妖军头领牵制,其中详情……亦是听下面的禀报才知,不过属下此处有彼时他们录制的水镜。”   然后,他双手托起那枚小小的玉简,神识中甚至都没有觉察到什么变化,诸人眼中便已经出现了碧血界前线之战的投影。   说真的,即使是听过天一回禀过此战凶险的卢森,此时在亲眼看到这水镜之时,才发现底下人寥寥数语的描述中到底是何等恐怖的状况,先前他只当是天一为了突显主力炮击阵之功、掩饰自己识人不淑导致大阵自内而破的过错,语言中难免对于妖族妖器难免有夸大,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水镜绝做不了假,前线之中的恐怖状况,确是叫人心惊肉跳,而且斩梧盟确实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那小小的亿蝠军先是借那波光盾的护卫装死埋伏在前线之中,而后在战阵本身出现问题之中,伺机潜伏到战阵的关键之处……暴起突袭,只差一点点,如果不是那两道威力绝伦的恐怖阵法,恐怕他们这碧血界也会与斩梧盟丢失的那六界一般,只有界壁可守。   一时间,卢森不由对自己先前那判断感到十分后悔,如果早知会是这般的结果……他第一时间定会亲赴碧血界将一定查个清楚明白,第一时间上报联盟务必重视此事!   但只因碧血界三界有惊无险,不过只有些较大的损耗,他竟是放下了!甚至心里还只记挂着要利用海尘感兴趣的那大阵来拉拢他,现在简直悔不当初!   待那血腥激烈的水镜播放完毕,天一才回禀道:“场中情形便是如此,如无王氏一族那主力炮击阵,属下只怕也将无颜面见掌门您与诸位长老了,这便是那大阵。”   天一将主力炮击阵的阵盘双手托起,掌门拂袖间,那东西已经到了他掌中,好半晌,他才目视全场,随后视线再次落到卢森身上道:“此事,你如何看?”   卢森心神剧震,他没有想到掌门会再次问他,毕竟,方才那番回禀之事,已然是他出了错,他同意意识到,这是掌门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卢森不敢犹豫,飞速地将自己所思所想全部说了出来:“按这水镜中情形来看,装备妖器盾的亿蝠军先潜伏再袭击,一开始并未暴露那妖器的存在,必然是数目不多,而且,看那盾牌的威能,似乎亦不如掌门您方才所播。   若我所料不错,碧血界一战之时,这万妖军的妖器不论是产量还是质量,皆不甚理想,只能装备那样小小一支亿蝠军,可等到新一轮进攻之时,这二者皆是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可其中间隔不过数日……实是叫人心惊,我实是想不到,妖族向来以妖术修行不借外物,为何能在短短时日之内在这妖器上有如此迅猛的进展……   属下依旧记得上古古籍中有载,万载前的斩梧之战,妖族亦曾配备有妖器,莫不是,这些万妖军找到了万载前的妖器传承?!”   否则,根本没有办法解释这些妖器怎么会突然从碧血界传播到那么多界,又怎么会在威能上再上台阶!   要知道,这一次斩梧盟的前线全面进攻可与碧血界的情势完全不同,碧血界那是在全无防备之时遭遇万妖军突袭,并且自己内部还出了妖娥子,这点无论是天一还是卢森都未详细禀报,但他们都无比清楚,碧血界是在极糟糕的情况下应的战。   可斩梧盟前线全面进攻不同,光是为了保证战争物资的调运,卢森在内的四位大长老便不眠不休忙活了许久,最近才喘了口气,可以说,斩梧盟前线是占据全面的战略优势的,前面都是压着万妖军在打,战局的逆转却都出现在妖器出现的那一刹那,未曾预料到的新战术彻底改变了万妖军的某些兵种,叫斩梧盟军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同样是妖器,前后的差别也是十分分明的。   卢森见识经历具在那里,分析得一点也没错,这些妖器的数量与质量前后差别十分之巨,唯一叫人弄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有的万妖军有,有的万妖军没有,莫不是妖族的产量还没跟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斩梧盟就更当抓紧时机!   晓林洞的掌门看了底下隐隐开始讨论的众人一眼,场面顿时安静,他只朝卢森道:“依你之见,接下来如何?”   此时的卢森,心中早已经没有任何迟疑,立即道:“掌门!这主力炮击阵显然于前线大有裨益,如果能每界都装上,即使妖族再出现妖器,至少守住战阵无碍!”   “不错,这主力炮击阵合该是天道赐我晓林洞的,在这妖器出现的关头出现,正正好克这妖器,天一洞主功不可没!”   “若是此阵动用不得,不只是于碧血等三界,便是盟中亦功勋卓著,那等心怀不轨想绕开我门与海尘交易的门派便不必装备此阵了——此阵威能绝不只在前线上,我等绝不可不重视!”   天一躬身在底下恭敬地听着,心中却是觉得复杂又感慨,昨日之时,他因为不肯将这大阵交予海尘,惹得海尘不快还叫卢森责备了一番,而今日,情势迅速颠倒,却只因为那王琷给他的一枚小小水镜玉简,他暗下决心,自今日起,那王琷便是他麾下之人,他绝不慢待!   而天一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不论是王琷的出现、主力炮击阵的出现、妖器的出现、甚至是眼前这场惊动他们掌门的滔天大败……全部都出自偏远小界中的谋划。   这纷纷扰扰的讨论之中,掌门突然开口:“既如此,此阵我便交由海尘来绘制吧?可有异议?”   卢森张开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这主力炮击阵既然他们已经商议乃是他们晓林洞的下一个重要武器,不只是用来对付妖器,更是用来拉拢盟友、摘除异己……为什么要交给海尘那样一个外人,而且海尘毁约之事感觉历历在目,这样的人,能将这样重要关键的阵法交给他做吗?!   卢森迟疑间不说,已经有人说了出来:“那前线战阵绘制上,海尘既能绕开我等与那林森界合作,焉知来日不会绕开我等,将这主力炮击阵拱手送给他人?”   这是句大实话,却又狠狠驳了掌门的颜面,一时间,场中气氛十分沉闷。   但掌门却仿佛全不在意一般:“海尘大师,你与大家说说吧。”   海尘的身影突然自门外出现,风尘仆仆,显是自远处起来,他双眸却是异常地闪亮,只看着上方的掌门道:“你说的是真的?!”   掌门点头,神情再严肃也没有。   “你方才许诺的可作数?”   掌门哼笑一声:“我堂堂晓林洞的掌门,岂能出尔反尔?”   “那主力炮击阵全权交由我来研究、前线布设也是我说了算?”   掌门点头。   这一刻,卢森再顾不得诸多顾忌,急急道:“掌门三思!此等要物……海尘大师毕竟非我门中之人!”   天一垂首,心中不由觉得万分讽刺,他昨日说这话的时候,卢森还责备他开罪了海尘,今日卢森自己却说起一模一样的话来了,   不只是卢森,场中绝大多数大佬都不太赞同掌门这决议。   登时嗡嗡响成一片,在这嘈杂的劝阻声中,海尘却突然笑道:“哈!即如此!那我便应下了!”然后他看了满场那些激动的大能,诡异地笑道:“诸位同门,今日起,我海尘便也是晓林洞中人,大家多多指教!哈哈哈哈哈哈……”   说罢,他竟然真的就加入晓林洞起了神魂契。   场中所有人登时噎住了,这海尘说什么?   海尘却仿佛觉得自己加入晓林洞压根儿算不了一件事似的,先前那些冷傲独立强大的符阵大师形象在主力炮击阵前,全都碎成了渣。   他催促着道:“我已经应下了,方才也立了契,把阵盘给我!”   天一已经目瞪口呆,他干了这么半天,想了半天主意,都不知道要怎么下手的事,掌门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或者便干脆以这主力炮击阵为诱饵,将这位海尘大师给钓上了钩……   掌门似乎也对此事十分满意,直接将天一方才贡上来的阵盘交给了海尘。   而海尘竟然迫不及待地打开那阵盘开始探索起来,好半晌,他才赞叹道:“果然……与师尊之道有半缕交叠之处……”   师尊?众人看着这阵痴面面相觑,随即反应过来,海尘自称师承斩梧渊墨部……岂不是就是那位墨部前部首?这大阵怎么可能与那位部首有交叠?随即,众人突然又反应过来,也许是反过来,那位墨部首游历天下寻找灵感之时,曾经参详过类似的上古大阵……   卢森此时不同捶胸顿足,他先前那判断完全正确!   海尘确实是重视此阵!   但他没有想到此阵与那位墨部部首还有一点渊源,否则哪里需要逼着天一去想办法,他自己拿着阵盘便直接去找海尘威逼利诱了!谁人不知海尘最为重视与墨部部首相关的传承之物,一贯以墨部正统自居?   现下此事却是掌门亲自做了,真是叫卢森内心羞惭。   可卢森不知道的是,如果换个修士来,哪怕修的是符阵道,却也未必能如这位掌门一般,看透这阵盘与墨部的关联,并以此来当诱饵。   大修士可不光靠修为吃饭,见识亦是重要一环。   而掌门此时见海尘已然沉浸到主力炮击阵中,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此阵可否直接用于前线战阵之中?”   海尘抬起头,面色中兀自带着百思不解的迷茫:“可以是可以……”然后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兴奋地道:“原来如此!”   然后认真看向掌门道:“此阵威力绝伦,装入战阵之中更是如虎添翼!唯一的不足便是能耗太剧,一击便是五万上品灵石,啧啧。”   一击五万……还都是上品灵石!众人目光忍不住再次看向天一,眼神中便隐隐有了败家子的指责意味。   天一苦笑,这灵石可不是他给的,是骆明赌气给的。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每一击都是五万灵石,这东西显然没办法推广,除了晓林洞,有哪个门派敢这么壕,将这样的东西装载后经常使用呢?如果不能经常使用,每用一次都肉痛到死,便也失去了将主力炮击阵装在大阵上的意义。   在众人思虑之时,海尘又再次开口:“不过,”他哈哈大笑道:“我已经寻到了法子降低灵石消耗!如果不是那一缕与师尊之道隐隐相合的气息,我恐怕还未能这般容易地找到灵感呢!”   一时间,这些大佬个个喜动颜色,全然不知,又一个惊天巨坑在前方等着。 第412章 实话实说   哪怕是隔着长久的岁月回头去看,主力炮击阵也堪称晓林洞史上的一个“传奇”,先是在前线中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远小家族献上,无人重视也就罢了,还处处嘲讽,却一战成名于碧血界危机时,三十六洞中排名第一的天一洞洞主亲自向门派献礼,却也一样遭遇冷遇,直到万妖军中的妖器在前线战场全面亮相打了斩梧盟一个措手不及,由晓林洞掌门亲自开口,晓林洞上下才始发现手中捏着的是怎么一件犀利强大的武器——足以对抗妖器优势的强大武器。   万妖军那妖器千变万化,依据军种不同,妖器亦是不同,甚至同一妖器,在不同军种中使用,效果亦是千差万别,叫人防不胜防,但这主力炮击阵却是一力降十会,一炮下去,清清爽爽,世界从此干净,简直就是碾压式的威力。   甚至海尘大师这样连斩梧渊都请不去的符阵高人,竟然也为了这主力炮击阵折腰,直接加入了晓林洞中,一时间,在晓林洞高层间传为一桩美谈,便是晓林洞前线九洞也翘首期盼海尘大师能早点将这主力炮击阵研究明白,好装备在前线狠狠教训一下三界妖族。   而在卢森这般的长老眼中,主力炮击阵未来更是他们晓林洞的摇钱树,目下整个斩梧盟上下对于如何应对妖器还无有对策之时,晓林洞这主力炮击阵简直如及时雨一般,完全可以发挥强大的作用,晓林洞从中盈利亦是天经地义,便是鸿蒙真君梵古知道了,亦只有称赞的。   一时间,海尘麾下可谓兵强马壮,要灵石有灵石,要材料有材料,晓林洞丰富的库藏完全向他敞开,上上下下皆盼着他能早日出成果。   而海尘亦不愧大师盛誉,短短时日之内就令这主力炮击阵一击所需灵石减少了一成,便是一成,那也是五千上品灵石,虽然剩下的四万五千上品灵石依旧是昂贵的开支,但这毕竟是个极好的征兆,思及妖器对于斩梧盟如今局面的冲击,晓林洞高层毫不犹豫在第一时间将主力炮击阵的可喜进展上报了斩梧盟高层。   而斩梧盟核心下达的命令亦是十分坚决:继续加大研究力度,同时先把这第一批改良过后的主力炮击阵装载一批先。   晓林洞最先装的自然是碧血三界,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儿,而且妥妥地见识过主力炮击阵的威能,亦是十分期盼,虽然目前一炮下去代价大了些,但无论是从打击妖器的意义、还是向友军展示能量的目的来看,皆是十分有必要。   讲真,晓林洞那三界装载了主力炮击阵的战斗影像在斩梧盟内公布之时,立马引发了轰动,一时间,向卢森等长老们旁敲侧击的、拉拢关系的如过江之鲫,简直忙不过来。   而晓林洞早早就商定好了价钱:一千亿灵石。   说辞也是现成的,此乃他们从别人手中购买的价钱呀,他们付了这代价,大家一块分担也是应该的吧?   问价的立马就开始打哈哈、打太极了。   讲真,大家手中每一块灵石都是自家地界里出产的,有多少属地能出产多少灵石,都有定数,这里花掉一千亿,也许明日族中子弟就要嗷嗷断粮无法修行了,斩梧盟内原本对主力炮击阵感兴趣的势力一时间都冷却下来。   然后,再听说一炮要烧掉四万五,而且还必须是上品灵石之时,晓林洞彻底由门庭若市马上变成了门可罗雀。   一千亿灵石,又不是人人都如晓林洞这般早早抱了斩梧盟的粗大腿,掌管着整个后勤有几乎无尽的油水可以捞的!那四万五的上品灵石也是坑,在诸界当中,好像一块上品灵石可以兑换一百块下品灵石,人人皆知,但在真正的流通之中,压根就换不到好吗?   原因也很简单,灵石都是灵矿中出产,纯度好点的便是中品灵石,纯度差点的就是下品,极度纯净的才能成为上品灵石,上品灵石中几乎不含额外的杂质,灵气抽取的速度、纯度皆是上上之选,而在灵矿之中,上品灵石与下品灵石出产比例能够达到1:300的,便已经是极好的灵矿了,普通灵矿之中,一般都在1:500,也就是说,普通灵矿,出产了500块下品灵石才有可能夹着一块上品灵石。   按照这样的折算比例,几百万下品灵石才够主力炮击阵打一炮……各势力心中都有笔账,妖器再特么牛逼,老子拿人堆,总能填平这差距吧?一炮几百万的下品灵石,再加上买那主力炮击阵的费用,老子用这灵石早就能堆出一支装备精良、素质奇高的精兵强将去对抗带着妖器的万妖军了?老子干嘛还要买你这主力炮击阵???   打仗嘛,归根到底其实是在打后勤。   后勤,讲白了,就是灵石。   所以,其实每一个参战的势力背后都在算账,在前线中投入多少资源,能够在斩梧盟中换到什么样的位置,这位置又能换回多少属地/多少资源,大家心中都是门清。   当晓林洞把价格提到一个远远超出大家心理接受程度的地步时,这交易压根儿就没法谈。   少少几个还在晓林洞中盘桓不去的修士,倒是一直诚恳地表达着购买的诚意,毕竟主力炮击阵的战略威胁作用摆在那里,但是呢,这几个势力的态度也是很清晰的:太贵了,再这样下去,没有人会买的,你们晓林洞岂不是要砸在自己手里?多不划算哪。   这话简直将卢森等人气个仰倒,什么叫砸在自己手里?   他们买的这可是王玉大师当年留下来对抗妖族的大阵!同时还有海尘大师这般的符阵道大师在为此阵精心改良,现在就已经很牛逼了,更牛逼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们要价一点也不贵,只是这帮家伙不识货!   晓林洞的待客长老甚至还阴笑着道:你们现在不买,回头那消耗的灵石降下来了,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晓林洞在主力炮击阵交易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绝对强势叫那些最后还有交易之心的势力也只能默然离去。   买卖,毕竟是要双方都有利益才能谈成,现在的晓林洞,根本没办法谈。   而另一头,随着海尘对于主力炮击阵的研究进入深水区,不断改良的主力炮击阵确实一次能耗比一次能耗要小,但相比于第一次就减少了一成的灵石消耗而言,后面这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减少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这研究需要投入的灵石却依旧如无底洞一般,毕竟这主力炮击阵本身的灵石消耗摆在那里,研究这大阵就免不了要不断激发,不断消耗灵石。   当那投入的灵石变成一个恐怖的投入数字摆在晓林洞一干高层面前之时,他们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晓林洞花了一千亿买下了主力炮击阵,但细细算账,为了改进这主力炮击阵投入的灵石却早就远远超过了这一千亿,哪怕是财大气粗的晓林洞,这一瞬间,也有些额头见汗。   此时,装载了主力炮击阵的碧血三界却偏偏表现无比优异,那冥蛇等万妖军使出了种种妖器与妖军的结合,摆了许多哪怕是身为的敌军统帅的天一也不得不佩服的巧妙战略,然而,在主力炮击阵面前……皆为浮云。   天一也随着前线的稳固、主力炮击阵的功劳,一跃而成为晓林洞中话语权急剧攀升的同辈第一人,甚至门派中已经隐隐流露出要将他拔擢为长老之意。   天一心中清楚,这一切皆是因为当初那带着主力炮击阵来寻找自己的边远小族族长,他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故而,对于王琷也算照顾。他十分干脆地,直接利用自己的话语权,将王琷塞到了后方联络官之位。   后方联络官是个很微妙的职位。   晓林洞统筹整个大后方的物资调运,这些物资来源有几方面,没有参战的小势力,或者是压根就没有什么能量的小世界自然是物资的最主要来源,便是那些大势力,如果在前线表现不佳,或者是要和斩梧盟进行利益交换等缘故,亦要上次部分物资,这些物资皆需要晓林洞的人前往对接。   可以说,晓林洞是代表了斩梧盟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前去征收军备物资的,而这前往的人便是后方联络官,可以说,征收物资时,你上缴的东西是不是合格、是不是满足上面的要求,第一个把关的就是这联络官……其中的种种猫腻简直三日三夜也说不尽,是个富到流油、哪怕在晓林洞内部也是要抢到打破头的肥差。   这些联络官下去,代表的可不是晓林洞,而斩梧盟,绝没有人敢冒犯,甚至因为地位尊崇权利甚大,底下谁不是小心翼翼地招待着,便是那些一方大势力,也绝不会轻易去开罪这样的角色,添麻烦事小,别让自己与晓林洞这样的庞然大物之间产生龃龉,为日后埋下隐患,大家互敬互重,日子便能继续和谐地过下去,皆大欢喜嘛。   所以,天一其实也是煞费苦心。   王琷这般的人,修为不高,这也不是一时就能拔高的,出身卑微,小小的王氏又不是什么名门大族,索性自己便给他当靠山吧,安个肥差,多捞些灵石,回头那王氏也好好培养培养家族势力,如此这般,要不了几十年,王氏定然也会是一方豪强,王琷自个儿的实力也必将提上来。   可叫天一哭笑不得的是,待他在前线百忙之中向门中熟人打听王琷干得如何时,却发现,王琷这家伙恐怕真不是那干这肥差的料,换个心黑胆大的,吃拿卡扣,不必几年定然可以笑傲全王氏的家产,他倒好,兢兢业业,认真奉献,别人不能达到斩梧盟的物资标准他还想尽办法帮忙,达到标准的塞他红包,他还胆战心惊地不敢收——在一众后方大小势力眼中,这样的王琷既傻帽却也十分得人心,多少人期盼着联络官都是这样的家伙哪!   天一简直都气笑了,这扶不上墙的烂泥,再这样干下去,怕干上几十年,这家伙也依旧还是如今这模样,别提什么王氏强大与他自个儿的地位提升了!   说不得,天一便也将王琷召到碧血来耳提面命一番:“你就不能学学别人???”   王琷面红耳赤,好半晌才道:“实是学不来……”   天一简直醉了:“当初你向碧血界要价一千亿时的胆子呢?!怎么现在这般胆怯!”   王琷却是睁大了眼睛振振有辞:“主力炮击阵威能惊人,那是我王氏祖传宝阵,自然值一千亿灵石了!可我现在当这联络官,盟中已然给了俸禄,属地交纳物资本就是在为盟中出力了,我若再从中克扣……岂不是让斩梧盟今后收物资愈加困难?还有那些收了好处以次充好的……”   王琷越说越是愤愤:“天一大哥你们在前线何等不易!如若收到的物资皆是那等短斤少两、中看不中用的崴货,战阵上岂能儿戏?回头得吃多少亏,得流多少血啊!”   天一一时间简直无言,这小子原本不是蠢到不知道其中手段,而只是不愿意去做,难怪那些人都说他蠢,却又意外有人愿意支持他,而天一心中百感交集,他们这些修士人人都自己信奉之道,王琷已然是金丹修士,初窥大道,虽然在他看来,还是嫩了些,只是毛头小子,但按凡人的年纪来看,已然不小了,早已经有了自己心中的判断与决定。   强行拧过来,纵使王琷违心地做了,于他的大道修行亦有害无益。   天一思来想去,终于道:“既你不愿意收这般的好处,那就这样吧,你那王氏连同周遭那你几个附属之族的族地中不妨多开设一些作坊,属地交上来的物资不少还需炼制成前线所需之物,你那族地用这些出产之物与盟中作交易,这算不得赚那不义之财,该当无碍了吧?”   王琷闻言,一时间对天一竟生出前所未有的愧疚来,他身上肩负着不可言说的使命,偏偏天一还这般一心一意为他打算,甚至出了这么个正中下怀的主意,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一看到王琷的神情,只当他是太过感激又太过高兴之故,只哈哈大笑:“不必如此,我如今能得门中这般重用,亦是因为有你的一番机缘,我等修士讲究因果相报,你能有今日,亦是旧日种下的善因,若要谢,便谢你自己吧。”   王琷诚恳地道:“天一大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他此刻难得地心口如一,他知道,这般的晓林洞在那位慧识逆天的宗主大刀阔斧之下,倒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哪怕现下看起来如日中天,亦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   甚至哪怕只以王琷的眼光来判断,他所见到的晓林洞,是盘踞在整个人族属地上一只巨大的蚂蝗,吸着整个人族修士的血将自己供养得滋润肥胖,他下到属地之时,尤其是那些小世界修士战战兢兢的恐惧眼神叫他永远也忘不了,斩梧盟号称庇佑了整个人族,可是,这些人的生活与在妖族手底下有什么区别?   一样被压榨,一样毫无尊严。   这样的晓林洞、这样的斩梧盟活该被宗主收拾。   心中这样的道义甚至压过了偶尔,比如此时因为欺瞒他人所带来的愧疚,因为王琷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在大义上无比正确的事,虽然这并不能让他免除此时的愧疚。   他只希望,如果真到了那日,自己在前线出生入死的功劳能够保全自己眼前这位大哥。   天一对王琷的看中,确实亦跟他所说的因果之说有关,更因为他此时此刻的地位,帮助王琷、指点王琷亦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果换作是得到主力炮击阵之前的他,哪怕王琷是他亲弟,他想拉一把,恐怕要做到现在这地步也是十分困难,人在不同的境遇之中会有不同的能量、不同的做法,天一亦不例外。   而此时,他的地位得来也全非侥幸,除了因为献上主力炮击阵、发现万妖军使用妖器的巨大功劳之外,驻守三界,压得万妖军节节败退亦是不可争夺的军功,但更重要的是,对于晓林洞来说,天一做了一件非常重要、非常正确的事情: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胜利将主力炮击阵的强大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了整个斩梧盟面前,堵得那些人无话可说。   是,这大阵是有缺陷,消耗太高,可是,它的强大不容置疑。   也正是天一用这一场又一场的大胜叫晓林洞内部在投入了海量灵石进行研究、进展不顺利之后,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这个大阵,只是或有意,或无意地约谈了海尘数次。   因为这个缘故,原本那些因为价格太高而观望的几个势力,在与晓林洞几轮协商之后,居然也买了几个主力炮击阵回去,当然,并不是直接以一千亿的价格,而是以别的方式:他们并没有直接付一千亿的全款,而只付了部分,晓林洞承诺将来在大阵的灵石消耗降低之后可以免费为他们升级改造,到那个时候,他们再支付全部的款项。   哪怕就是主力炮击阵刚刚出来之时,各势力也想不到晓林洞会答应这样算比较苛刻的条件,而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大量的灵石投入竟让堂堂晓林洞感到了压力的话,他们也不会这般轻易妥协,与之相对应的,就是给海尘,希望他能尽快在大阵研究上有突破的压力越大了。   于是,在王琷利用联络官这个前所未有的方便身份,将弘宇以自家堂兄的身份介绍给整个斩梧盟后方无数大大小小势力中无数大大小小的执事们,并且纯洁地完全不知道后续事宜时,晓林洞中传来对他的急召令。   讲真,看到这急召令时,王琷心中是冒汗的。   他虽然“纯洁地”不知道弘宇具体在做什么,只是在执行宗主的命令,但是,整个形势的变化是那样的明显。   早先,修真联盟只是悄悄摸摸与他们王氏这样不成器的小势力进行些小打小闹的交易,比如黄芽丹还魂丹等不入流的丹药;而现在,恩,他很纯洁的,他并不知道整个斩梧盟后方原本因为大战已经断货的许多灵物突然莫名其妙又多了起来;他很纯洁,他也不知道,某艘漩镜舰上拥有三十几个势力颁发的合法通行令;他很纯洁,那什么掌中宝什么诸界交易平台他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恩,就是这样!至于整个斩梧盟后方由其他地方代加工的法器丹药等物资的产量哪怕堆在王氏所有族地都放不下的实话……他更是不知道了!!!!   纯洁的王氏族长,纯洁的王联络官在收到那急召令、发现是最高级别绝不容推迟或者拒绝的急召令、尤其是在旁敲侧击他那些同僚发现只有自己收到这急召令的时候,腿确实有点发软。   特别是弘宇还在他面前晃悠的时候,他不只腿软,灵力运转还有点快,他情不自禁地仔细回想了一下加入晓林洞的时候,门规里背叛之刑是逆灵噬心,欺瞒之刑好像是永闭禁魂洞,不知道哪个要好受一点……   还是弘宇善解人意,在反复思索许久之后道:“不必多虑,只管去吧。”   王琷没有吱声。   弘宇无语道:“我已经禀报宗主了,他说无事,你只管去,不会有意外的。”   王琷这才长出了口气,然后一脸灿烂地道:“还是弘兄你够义气,那我收拾下便出发了,急召令可不等人!迟到也是要有刑罚的!”   看着王琷匆匆而去的身影,弘宇不由觉得好笑,随即他又不禁想到宗主的嘱托:静观其变。   王琷突然被召回……如果宗主没有预料错的话,费尽千辛万苦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终于到了要见效的时候,王七……很快就能寻回了。   王琷原本以为是自己的上峰因为联络之事寻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沧琅洞的人有事寻他。   沧琅洞,这是晓林洞为了那位海尘大师研究主力炮击阵专门而设的处所,地域广阔、环境幽美,自带修复大阵,十分适合海尘大师在此潜心研究。   王琷一路还思索着所为何事,那主力炮击阵他已经全部交予晓林洞了,按照道理来说,货钱两讫,各不相干。若是关于那主力炮击阵的研究之事……对于符阵道,他连族中那些天赋优秀的弟子都比不上,更遑论与海尘大师这般符阵上顶尖之辈相提并论了,他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到为何会发出最高级别的急召令让他至此。   王琷思虑间,突然一股大力猛然而至:“你从何而来,老老实实说清楚,否则本座杀了你!”   王琷识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心中千万匹草泥马践踏而过:杜大宗主,你特么不是说绝对没有问题的吗?!!!老子眼前这骷髅般的火眼金睛是怎么回事!!!!   王琷被那几乎捏碎骨头的巨力和呼啸而来的恐怖威压压得识海逆沸,如果不是太痛,恐怕都已经忍不住要尖叫了。   而一个急急忙忙的人却突然一边试图拉开那人一边道:“师尊、师尊,王氏族长远道而来,他……他被您的威压重伤了!”   待王琷被救下之时,他长长喘了口气,才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别人,正是骆明。   一时间,王琷有些懵逼,他看了看骆明,又看了看骆明口中的师尊,那看起来犹如骷髅般的疯子,此时这尘土满面的疯子却呆呆坐在一边,自顾自地念叨着:“不对,不对,那里面分明还有一个转灵的结构……这结构拆解……妖器……”   王琷好半晌才惊愕地道:“……海尘大师!”   他不敢确信般地看向骆明,满眼的不敢置信,骆明却苦笑着点头,叫王琷简直震惊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是真的十分震惊,算来,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海尘,第一次是天一领着他拜会卢森大长老,海尘亦在场,彼时,这位阵法大师是何等威势滔天、咄咄逼人,天一那样的人物,他说教训就教训,连卢森都不曾放在眼中,现在回想起来,那位骄傲桀骜的符阵大师和眼前这疯子般癫狂的人……哪里会是同一个人!   骆明却黯然道:“……是我害了师尊。”   王琷不明所以地看着骆明,仔细打量之后,王琷发现,骆明仿佛被海尘传染了一般,看起来亦是憔悴了许多,有些形销骨立,显然近日也是颇为煎熬。   这番煎熬他一个人不知道忍耐了多久,此时见到王琷,而一切起源又都与此人相关,骆明便情不自禁地都说了出来:“当初如果不是我在碧血界见到大阵威能惊人先将那水镜传予师尊,以师尊的地位身份,又怎么会对一个大阵那般感兴趣,甚至后来不惜加入晓林洞……又何至于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王琷今天的惊愕程度再次被刷新:“骆将军,你是说……海尘大师这般模样都是因为主力炮击阵?!”   海尘仿佛被“主力炮击阵”五个字刺激了一般,蓦然间狂性大发,灵力吞吐间再次将王琷拉拢过去,猩红的双目盯着王琷道:“你都知道是不是?!你都知道是不是?!!!!!”   骆明简直无法,好不容易再次将王琷救下来,连连警告道:“你可莫要再提那个名字。”   此时的王琷都顾不上害怕了,他看海尘这情状……分明走火入魔之状!竟是连主力炮击阵的名字都听不得了……这分明就是走火入魔到了均可挽回的境地。   联想到宗主叫他带着主力炮击阵前来晓林洞时的步步布局,再看到这俨然被大阵研究逼得发了疯的一代符阵大师,王琷心中惊涛骇浪,他情不自禁去摸袖中锦囊,明明这锦囊在给出最后一句不明其义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王琷还是情不自禁将其随身携带,特别是面对这样的情景时,格外能安抚他的心神。   看到王琷仿佛被吓到了一般,骆明亦是叹了口气苦笑:“王族长,莫说是你,便是我先前回来探望师尊之时亦是骇然,师尊已经许久不曾召见过同门了……还请你保守秘密。”   骆明口气诚恳,王琷却是心中一凛:“这是自然。”   对方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海尘走火入魔之事,恐怕门中高层都不曾知晓,否则,这主力炮击阵的研究投入了这么多灵石到现在还未达到理想中的效果,海尘竟然发起了疯,卢森大长老还不要活撕了他?王琷知道其中厉害,心中却更是迷惘。   “既然如此……那想必急召令并非大师所发?”   骆明却摇头:“不,急召你来,确是师尊之意。”   王琷看向一旁喃喃自语的海尘大师,心绪复杂,这位大师虽然是倒在宗主的计谋之下,可自己亦曾推了一把,海尘大师能到这样的位置,固然也不是那等纯然良善之辈,从先前对方向天一霸道逼迫例可见平日行事风格之蛮横,可王琷还是情不自禁有些心虚,不知道这位大师半疯半傻还叫他来做什么?莫不是看透了一切要报复?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骆明连忙道:“王族长不必害怕,我翻阅了师尊先前那些测试大阵的玉简,恐怕大致知道他为何唤你来,我亦想通过王族长你来唤醒师尊的神志,毕竟这般下去……是不能够的。”   骆明在碧血界还有职责,此次耽误在此这么久,全是因为海尘出现了这样特殊的情况,但他不能再多耽误了,早解决师尊心结,令他恢复神智才是当务之急。   所以,他给那急召令加上了最高的级别。   这其中细节他自然不会再与王琷多提,只说起海尘召他前来的缘故,骆明亦是迟疑好半晌,甚至而下了重重繁复至极的大阵,才向王琷问道:“王氏族长,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恐怕会多有冒犯,但我亦恳请您看在师尊现在这模样、还有这主力炮击阵的前程份儿上,务必告诉我实情。我骆明亦在此立誓,不论您的回答如何,我都绝不会向师尊之外的任何人提及,亦不会追究!”   骆明神情如此严肃,措施如此周全,话术如此周到,全然也没有给王琷留下拒绝的余地。   然后骆明缓缓开口道:“您族中……是否与妖族有牵连?”   雷霆煌煌,惊天动地,然而都与王琷无关。   面对这几乎是斩梧盟中最严厉的询问之时,王琷脑海中不期然间盘旋的也只有那锦囊中最后一句当时看起来莫名其妙现在却突然理解了其中妙处的话:实话实说。   就四个字。   然后,王琷便严肃认真地同骆明道:“骆将军,王氏族中上下若加上属地那些族人恐有数千人,我纵身为一族之长,恐怕也难保证族中没有那等肖小败类。”   骆明眉毛重重地皱起,显然,他想听到的,不是这种模棱两可、近乎推卸责任的话。   王琷却接着补充道:“可是,我王琷亦可在此立下神魂之誓,至少我所知范围之内,我‘王氏’上下如今并没有同妖族有牵连者。”   这句话叫骆明彻底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却更是疑云重重,他当即苦笑道:“王族长,你这番话叫我心中既喜且愁。”   王琷不明所以。   骆明只叹道:“王族长您先前所说确是实情,便是斩梧盟盟主之尊难道又能保证麾下个个干净清白?您既已说您所知范围之内并无与妖族牵连之事,那至少您是绝无大碍的。只是,如果王氏与妖族无关……”骆明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那师尊的困惑恐怕便更难解开了。”   王琷大奇:“不知海尘大师有何困惑是与妖族相关的么?”   骆明点头,神情间不见半分轻松:“恐怕王族长您知道,门中希望师尊能够灵石消耗,好叫这大阵能够在整个斩梧盟推广,可谁知师尊对这大阵研究着,竟发现它与妖器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王琷这下是真的不懂了:“妖器?”   就算他对于符阵之道天赋有限,但毕竟也是在王氏耳濡目染,对于大阵的基本原理是知道一些,这主力炮击阵明明是利用灵力之阵,怎么会与妖器那利用妖气的东西扯上关系?更难怪先前骆明会那么询问了。   骆明解释道:“不错,师尊先前一看这大阵,便觉得它与祖师,哦,就是那位斩梧渊墨部部首留下来的传承部分隐隐有关联,故此才决意定要将这大阵研究明白。   我那位祖师年轻时候曾经游历诸界,遍阅古今符阵相关的一切,甚至对于上古妖族的妖术、妖器之道亦略有涉猎,师尊将这大阵研究拆解到最后,试图找到其与祖师传承关系最为密切的地方,结果却发现与祖师曾经观察的妖族之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观师尊玉简中记载,只知是在妖灵二气的运用之道上似有相关……更多的,我道境所限,亦不能知了。”   骆明亦是满脸苦闷,妖族、妖器、妖气之道,他们谁也没有像那位祖师那样亲自到许多遗迹中考察、观看,海尘大师能找到这主力炮击阵与祖师传承之道的关系便已然是极厉害的,最后却这般陷入其中。   而他受师尊急召王琷前来的启发,试图从这大阵的来源、即王氏祖上与妖族的关系来推测大阵与妖族之道的关系,却未曾想到王氏上下压根就与妖族没有牵连。   敢以神魂立誓,必须是做不了假的。   这让他心中最有把握的那一点线索又直接中断,海尘大师神智清醒之日恐怕又是遥遥无期,如若此事叫门中知晓,恐怕又是一场无法预估的大风浪……骆明简直越想越愁。   而王琷在听到那句妖灵二气的运用之道时,禀着“实话实说”的精神突然“咦”了一声:“骆将军,你方才提及这大阵与墨部部首传承之道间的关联在……妖灵二气的运用之道上?”   骆明点头。   王琷却是道:“不知您可有听说过墨部部首曾经亲设一个大阵,名曰‘法天大阵’?”   骆明细细回想:“确有此阵,听闻彼时是因为祖师想收的一名弟子与妖族有牵连,所以祖师亲自出手镇压,所用的便是这法天大阵……”   然后王琷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那名弟子……姓王。”   骆明一惊:“难道……?”   王琷定定地道:“不错,他亦曾是我王氏子弟,因为与妖族牵连已被族中除名,算来,亦是古早前的人物了。”   骆明眉头一皱:“法天大阵,可此阵后来被一位萧姓大师所得,那位大师也已经消失在飞天界之战中……”   王琷:……   宗主你做的一手好孽。   王琷却一脸自信:“无妨,但大阵所在之处定然还有些隐约传承可供将军你参考一二,待我传讯询问彼处的符阵师便可知晓。”   骆明满面热切:“如此便多谢了,我此处有那越界传讯溯游符,可瞬息而至。”   王琷亦不客气,然后,托了那什么越界传讯溯游的福,他可以立即做出“满面震惊”的表情:“将军……我方才收到的回讯,那方小世界中所有符阵师……已然被我晓林洞全部带走了!” 第413章 锁菁行云   骆明大吃一惊地失声道:“全部带走了?”   明明他才刚刚收到这个重要的消息,知道这批符阵师的重要性,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全部被带走了?而且还是被自家门派的人带走?这简直匪夷所思!   王琷点头。   骆明焦躁不安地在原地打转半晌之后,突然定定地看着王琷道:“王族长,恐怕还要烦请你将那小世界的情形详细道来。”   王琷连忙道:“骆将军客气,你我乃是旧识,海尘大师如今这般情形我亦有责任,定是知无不言。   说来我也觉得很诧异,那小世界灵气十分稀薄贫瘠,彼处的修士修为最高亦不过金丹,族中向来不甚重视。不瞒您说,先前那位萧大师收走法天大阵时,家祖为交好那位萧大师,甚至直接以此界相赠。   那里素来无甚出产,只有用低阶妖族骸骨所制的法器名唤妖灵器的,勉强算得上特产,偶有流入诸界,可因为低阶很低,在诸界亦无甚名气。因为这诸般缘故,那小世界素来与诸界隔绝,少有往来,甚至将符阵师直接唤作妖灵器师……可谓十分落后愚钝。   这般情形下,怎么会有门中弟子无缘无故到那里去?莫不是哪位同门无意中去了那里?见到那什么妖灵器觉得与妖族有关才将他们全数带走的?”   骆明眉头紧紧皱起,他还看了旁边呆呆的海尘一眼,心中万千念头起伏不休,听王琷方才的口气,那小世界在王氏中亦全无价值,否则似彼时的王氏那种贫困的小族,怎么会舍得直接将一个小世界随便赠送给彼时在诸界还无甚声名的萧大师?王氏在晓林洞看来都已经是穷乡僻壤、偏居一处了,连王氏都不在意的小世界,可想而知会有多么贫瘠荒凉,他们晓林洞的弟子,再怎么落魄也绝不可能会把主意打得那么一个小世界去。   而且,时机又怎么会如此凑巧,在师尊发现主力炮击阵与祖师传承的关联之际,偏偏祖师曾经留下一些遗迹之处消失了这么些符阵师?   比起王琷觉得一切都是意外巧合的推论,骆明心中并不乐观。   这一刹那,骆明脑洞大开,无数阴谋诡计纷至沓来,海尘这般为人倨傲,因为他一身本事自然想巴结他的人很多,但因为巴结不成反被嘲讽之后、得罪的人更多,不过许多人慑于他符阵大师的威名,当时当场不敢直接计较,但谁能说,这些人不会背后玩阴招?   骆明脑子里有能力做到这事的,又有动机这么去做的,在晓林洞中都有长长一串名单,这还没有考虑晓林洞外那些海了去的可疑人员。毕竟,谁能说那些人真的是他们晓林洞的弟子呢?偏僻小界的修士,可未必能识别得出晓林洞与他界修士的差别。   好半晌,骆明才长长出了口气,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这批符阵师,按照方才他们讨论的结果,祖师传承中集妖灵二气运用之道的大成之作便是法天大阵,那萧大师早已经消失在飞天界的大战中,生死不知,显然不能指望,而这些符阵师是成长在法天大阵之下的,从那妖灵器的存在来看,不论他们修为如何低,对于妖灵二气的运用之道,他们身上必有一些端倪。   越是与王琷仔细讨论,骆明越发坚定,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将这些人找到!   骆明思来想去,已经开始追问那些符阵师失踪的细节:“既然说了人是我晓林洞的弟子带走的,可知道是门中哪一支人马干的?”   王琷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他得帮骆明把问题带到嘛,于是那边很快回复:“他们只依稀听到是晓林洞的修士所为,毕竟他们修为太低,亦少与诸界往来,甚至在此之前,连晓林洞的门派之名都全无所知。不过,他们倒提及了另一件事,那些符阵师被带走的时间……是在我出发将大阵带往碧血界之前了。”   骆明“啊”地发出一声惊呼,随即脸上竟出现了释然的神色:“竟已是那般早时候的事情了啊。”   如果是发生在王琷将主力炮击阵带到碧血界之前,彼时谁能料到一个小小的主力炮击阵会这般威力惊人?又怎么会知道素来高高在上的海尘大师竟会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阵法如此感兴趣,甚至为了探究大阵不惜加入晓林洞?   那些阴谋诡计至少可以暂时都抛开,从一个更单纯的角度来思索这个问题,如果真的是门中弟子带走了一批符阵师,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什么?最有可能的地方又在何处?   这般一一排除之后,骆明脸上竟露出轻松的笑容来,他一拍王琷的肩头:“王族长,多谢!”   王琷亦是流露出高兴的神色:“可是已经有了眉目?”   骆明笑着点头:“如果我没有料错,那批符阵师应是去了锁菁行云。”   王琷一脸茫然:“锁菁行云???”   这锁菁行云听骆明口气像是个地点。斩梧盟中,王琷也算得上是一号小小人物了,而且作为联络官常年四处奔走,诸界堪舆图上属于斩梧盟的地盘中,他已然算走了不少地方,就算是没有去过的界域地点,出于联络官的职业要求,也必是要了解一二的,但这锁菁行云……他居然完全没有听说过。   骆明眉目中一片释然之色:“王族长恐怕还未去过锁菁行云吧?既已经是我晓林洞的弟子,也不是外人,我方才已然传讯与天一洞主了,有他的手令,王族长亦可前往一观。”   骆明这口气中,似乎如果不是晓林洞信任的弟子,还去不了这锁菁行云,甚至是晓林洞的弟子,如果级别不够,还需要有人做担保才去得了,骆明愿意叫上王琷同去,已然是给了他面子与好处了。   这样的地点每个势力都有,一般都是涉及到势力核心资源的秘密之地,他毕竟入门时日不长,也难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锁菁行云名字又如此独特,倒叫王琷越发好奇了。   海尘的情形不能再拖下去,骆明亦不再犹豫,立时便与王琷出发前往这锁菁行云。   而这一路确实也叫王琷大开眼界,那处地点不同于他去过的任何属地,居然不是通过飞行法器穿越界壁而至,而是进入晓林洞所在主界的核心腹地,通过一个单向传送阵而去。   骆明亦是解释道:“此地有许多门中机要,故而界壁已然被门中历代大能封锁,只能通过传送阵入内。”   王琷点头。他想来也是这样,毕竟,控制几个传送阵可比控制整个界壁方便多了。   这样隐秘的行事叫他更加好奇起来,而叫他更加想不明白的是,百城界那些妖灵器是不是真的在这锁菁行云?如果是的话,以那些妖灵器师的身份,怎么会被带到这锁菁行云中?   这里没有任何日光,但借着地底赤红沸腾的熔浆,却依稀能辨认出那些弯曲狭窄的地中通道,甫一踏足此地,王琷便觉得周身刺痛,如果不是这一身晓林洞标配的联络官灵袍质量惊人,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熔化了。那是极度的高温与浓稠到惊人的火灵气带来的压力。   前面为骆明领路的修士不发一语,但看到一进入洞穴就发出“嘶嘶”呼痛声的王琷,他却发出与这地洞一般森暗可怖的笑声:“小心些,此处消失个把金丹修士,连骨头都不会留下,”他视线在王琷面上滑过:“要知道这么多年了,洞里依旧干干净净呢。”   这言下之意叫王琷不寒而栗……此处,至少吞噬过多少修士?   骆明却是满面微笑道:“林师兄,王族长是与我一同前来的,也算是奉师尊之令行事,您可不要欺负太过,我不好向师尊交待啊,哈哈哈哈。”   那林海看了骆明一眼,果然没有再同王琷说什么,他只是喟叹道:“还是有个好师父好啊……哪像我这日子,看不到头。”   骆明笑道:“林师兄你又说笑了,谁不知你袭了‘鼎阳’传承,在此处进境一日千里,黄鹏长老还日常提及你,驻守这锁菁行云不过只是门中磨砺,怕要不了多久,林师兄你就要一飞冲天了,到时还要多多关照小弟才是。”   林海不知与骆明话说开了,还是因为骆明庇佑王琷,也算自己人的缘故,此时亦是放开了许多顾忌,在地底隐约的熔浆赤光之下,王琷竟也在他面上看到一丝笑意。   可他说出来的话依旧不怎么动听:“我可不像你,有个好师尊,又气运极佳,在天一洞主门下——这些时日,便是我这个关在洞中的聋子瞎子都听说了他的赫赫声威,你可不要颠倒阴阳。”   骆明哈哈一笑坦然承认:“师尊符阵修为已至化境,教导上便难免严厉了些,不过嘛,天一洞主为人倒确实最是仗义不过,对我们这些手底下人亦是十分爽快,如今碧血界的形势亦是一片大好,天一洞主亦有放开手脚之意,林师兄你一身本事,若肯屈尊俯就,洞主必会扫榻相迎,到了那时,别说是我,便是夏雨田夏将军都要甘居于您之下呀。”   王琷这才发现,骆明真是个极擅打交道之人,像这姓林的,跟凡间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他竟也能又拍马屁又承诺牵线,将这人哄得眉开眼笑——难怪原先他那么尴尬的身份,夹在海尘与晓林洞之间,居然也在碧血界天一那样的人物手底下混得不错。   这林海确实是笑了起来:“承你吉言,如真有那日,我必记得今日骆师弟你的提携之恩!”   骆明连道:“可不敢说什么提携不提携的,林师兄您这般的人物如锥立囊中,到哪里都是藏不住的。”   听到这样的话,王琷在心里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话说得,就好像林海真的已经得到天一赏识一般,现在分明只是你骆明在吹吹捧捧、八字还没一撇呢,说的好像真的似的。   但骆明这般说法却叫林海突然叹道:“只消叫我能离开这鬼地方,莫说是天一洞主的赏识了,便是门中叫我去哪处挖个灵矿我也甘愿哪。”   骆明:“林师兄你又来了,你这般天火灵根的弟子去挖矿,纵是我晓林洞人才济济也绝无这么浪费的。”   林海大抵是与骆明说得投了缘,有些话竟也不顾忌地道:“你是不知,近来这洞中产出越低不说,便是洞外的……那些家伙竟也渐渐少从门中采买了,这洞中收益少了不少,真不知道那些混账到底是如何想的,秦长老已然几次三番大发雷霆,再这般下去,再不走,我怕就走不了了。”   最后一句话,已然是低至如蚊蝇传音入耳,如果不是有大修士有意监听,也绝计听不到。   便是骆明心事重重,怀着别样目的前来与这林海套近乎,此时竟也难免牵动心神,大吃一惊:“林师兄你说的可是真的!何至于此!”   林海却不再就前那句话多说什么,只转了话题道:“你可请海尘大师伸手相援?如能这般,那些混账必是要买账的。”   骆明苦笑:“师尊另有要务,确是分不开心神,恐怕林师兄亦有耳闻,实不相瞒,我此次亦是代师尊行事,如不是师尊脱不开身,亦不至于将我与王族长从前线召回去代他前来。”   林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确实知道海尘大师的要务,还是对于骆明的推托有些不满。   骆明只道:“林师兄方才所说我皆明了,这样吧,此次回去,我定同师尊解说一二,可能不能成,我亦无万全把握,还请林师兄见谅。”   林海喜道:“这般便已然不错,我定向秦长老禀报此事,若秦长老能将此间所需与海尘大师商量一二,那更是最好不过。”   骆明笑着应下。   林海心中喜不自胜,他已经盘算着如何用此事向秦长老再邀一功,如果诸事顺遂,那位海尘大师真的答应的话,总要有人去门中跑动接应吧,他便顺势能揽下这个差事,离开这个鬼地方。   在他看来,这里的一切日渐倾颓,也许还有人沉浸在昔日的繁荣中,但他从来没有被此处的火灵力扰乱过神识,他一向看得清楚明白,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采买的越来越少,灵石收益越来越少,偏偏门中大长老们对灵石催逼的越来越急,连带秦长老都不得不想其他法子遮掩减少的收益以免激怒门中长老……此处的衰落是一个必然,他必须要在一切征兆明显之前离开此处!   而骆明心中只想着,师尊只有一个,哪里都想要他出力,但师尊真的要人帮忙的时候,却又有谁站出来替他想想?   想到海尘现下那副走火入魔的鬼模样,骆明心中不是没有怨愤的,那主力炮击阵中玄奥艰深,令师尊迷失其中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如果没有门派中那些长老们的急急逼迫,又何至于叫师尊太过急迫以至于走火入魔?   甚至发生了这般的事情,他骆明除了拉上一个好掌控的王琷(并不)之外,都不敢告诉门中任何人,因为他知道,如果此事叫门派中那些所谓的大能们知晓了,海尘非但不会因为为晓林洞奉献牺牲得到嘉奖,甚至极有可能因为失去利用价值、可能影响主力炮击阵的研究进展而遭到更加无情冷厉的对待。   这晓林洞中素来如此,骆明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自己亲近之人身上时,他才意识到这一切也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觉得何其悲凉。   就是那天一洞主,如果不是他身边这王琷出现得那般凑巧,如果不是主力炮击阵出现得那么凑巧,以碧血界彼时倾颓的局面定然无法挽回,天一、还有追随天一的他们这些人的下场又会好到哪里去?   这些事,并不能深想,便是这火灵力炽烈之处都叫人情不自禁心中生寒。   骆林二人间的沉默令周遭气氛有些奇怪,王琷只听得前面的话,觉得眼前云山雾罩,实在不知道这二人打的什么哑谜,只隐约听出来,大概这个地方境况不太好,但讲真,眼前这一片黑暗赤光,火灵力仿佛要点燃他的五脏六腑般咄咄逼人,实是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三人各怀思量间,林海点头道:“到了。”   王琷有些懵,这周围黑黢黢一片,方才他们明明一直下行,那熔浆却竟然消失了,如果不是修士五感惊人,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没有啊?   骆明精通阵法之学,却是脱口赞叹道:“奇思妙想!当真妙极!妙极!”   林海哈哈一笑:“叫骆师弟你见笑,说来,此处先前构想的亦是海尘大师呢……”   而后,王琷便再也无法分神去听这二人打的什么哈哈了,眼前的一切叫他睁大了眼睛,惊愕得无法分神。   只见随着那林海的操作,这黑暗之下竟出现无数犹如蜂巢般明暗不一的赤红格子,这蜂巢不知是何作用,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更奇异的是,每一个格子中都隐隐有一个黑点在跃动不休。   王琷定睛看去,耗尽神识看清之后竟是情不自禁倒退了几步,满面毛骨悚然的惊骇掩也掩不住,那每一个黑点……竟然都是一个修士!   他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这……”   林海满面自得地道:“此乃‘赤煞蜂采大阵’,方才你们应当感觉到此处火灵力酷烈了吧?这皆是因为此地熔岩并非普通熔岩,乃是赤煞熔岩,其内火灵力之酷烈,千百倍于普通火灵力,最是适宜炼器。在这赤煞蜂采阵中,赤煞熔浆会自行灌注,若是蜂巢中的蜂儿不竭力工作将熔浆消耗干净,那就怪不得火灵力炽烈了,哈哈哈哈……”   看到那些因为消耗赤煞熔浆程度不同而明暗各异的蜂巢,在这么炽热的地方,王琷依旧冷汗湿透了衣衫,竟是蒸腾出白烟来,他情不自禁看向那些明亮蜂巢中隐约挣扎的黑点,仿佛听到了烧灼痛苦中的凄厉嘶嚎,直到蜂巢的明亮中,再也没有任何黑点的痕迹;当看到其中一两个静静消失在明亮光线中、没有半点动弹的黑点,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是不是在这样恐怖的赤煞熔浆到来之时,那里面的修士早就神衰力竭,只能静静看着那汹涌恐怖的熔浆将自己完全淹没……   林海指着那蜂巢之下汹涌澎湃的熔浆河流,不无得意地道:“骆师弟,这便是我锁菁行云所产的法器,不给咱们晓林洞丢人吧?”   顺着他指的方向,骆明和王琷皆看到犹如蜂巢流淌蜂蜜一般,这赤煞蜂采阵下,亦有赤红的熔浆流淌,先如小溪般渗出,随即慢慢汇合成小河,最后合到一处,形成那波涛汹涌气焰滔天的熔浆之河,那沸腾的赤灵力隔着老远都刺得人眼球发疼。   更叫人惊讶的是,那流淌出来的熔浆中偶若闪现出光芒,细细看去,这些熔浆中竟夹着一件件闪耀着璀璨光芒的法器,因为被这赤煞熔浆多番洗炼的缘故,确实灵光逼人,件件不凡,最后流淌到熔浆河中,自有修士在河畔拉起巨网将这些法器悉数打捞收集,映照得那边河岸金碧辉煌,璀璨无比。   看到这样壮观宏伟的景象,王琷面上却没有半分惊叹,他只捏紧了袖中锦囊,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加入了修真联盟,那些璀璨的光芒里有多少痛苦,多少血泪,多少哀嚎?这晓林洞中,还有多少这样的赤煞蜂采阵?还有多少的锁菁行云?   骆明修为远较王琷为高,更因熟知阵法,神识中感知到的一切更比王琷详尽,那一个个身影困在小小的蜂巢中绝无任何尊严可言,赤身露体汗如雨下,因为这恐怖的赤灵力冲击,个个须发皆无,形容极其古怪,却偏偏神情木然呆滞,看起来万分诡异恐怖,直不似人族。   可是,当那熔浆越涌越高,消耗的速度怎么也比不上熔浆上涌的速度之时,那一张张木然的面孔上却扭曲着交替出现惊恐、绝望、嘶嚎……直到消失在赤红的熔浆中,当熔浆消退之时,除了那些炼制到一半不合格的法器之外,什么也不会留下。   这一切叫骆明看到那些灿烂法器时,不得不移开了视线,更无法做到像先前那般去应和林海的得意之情。   骆明只沉默了半晌之后道:“林师兄,恐怕师尊要的人便在这些人中,你这里可有名册?”   林海见这二人对于锁菁行云出产的这些法器竟然都全无感觉似的,不由有些扫兴,便道:“喏,给你。”   骆明神识飞速扫过那些玉简,上面果然登记有何时、何界、蜂巢编号……他只将百城界的人飞速挑选出来,然后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三百六十一人,麻烦林师兄了。”   林海哼笑一声:“你这数目倒是要的不少,你可得知道,如今这属地之中,无主之地中的符阵师、炼器师都被清得差不多了,我可不好向秦长老交待。”   如果真是无法交待,大可直接拒绝,说这话,明显就是这个数目还在他掌握之内,此人却偏偏还要拿乔一番……但骆明此时心情急迫,实在不想再此人打什么太极。   骆明干脆地道:“我也知太过为难林师兄了,回头我亦跟师尊好好说说今番给林师兄添的麻烦。”   见骆明这般上道,再次给出承诺,林海便装模作样地义气道:“即如此……我可是全看在骆师弟你的面子上,你万万不可叫秦长老知晓!”   骆明觉得此处实是叫他恶心坏了,但此时事未办成,他只得勉强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来。   林海便操纵阵法,回头笑道“哟,此界符阵师还不错嘛,剩下了两百零七个,都给你装到你那飞行法器中?”   骆明不会在意到底还剩下多少,这个数目在他看来,足以让他充分了解到那妖灵器还有法天大阵操纵妖灵二气之道的一些残存遗迹了,他便点头。   王琷心中一寒:一百五十四条性命便折损在此了。   他视线幽幽地落到那林海的面上,再冷冷扫过底下那个巨大的蜂巢,他知道,这个地方……绝计不可能再存在下去了,因为宗主绝不会饶过他们的。   这一刻,他是如此笃定地知道,杜宗主一定会为这些百城界的修士,为此处所有无辜的修士找回一个公道,他心中那样寂然痛楚,却又莫名那样地痛快。   好半晌,收拾好情绪,王琷才上前低声道:“骆将军,您忙您的,我来打点吧。”   骆明唤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器,见王琷这般主动请缨,便不由道:“王族长,不必劳烦……”   林海却笑道:“好了好了,就叫他忙活去吧,我在此处关久了,正好还有些消息想同你通通气儿呢。”   毕竟是刚刚承了此人一个极大的人情,骆明不好拂他面子,王琷却是知趣,直接便站到飞行法器之旁,看到那阵法一个个将这百城界的幸存妖灵器师传送出来,便是王琷觉得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已经做出冷静模样,在真正看到那一个个形销骨立、神魂衰竭而奄奄一息的凄惨身影时,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酸。   他咬紧了牙关,只默不作声将他们一个个送到了法器之上,然后隐蔽地塞过一套衣物、一点丹药,他没有料想到会这般突然到来此处,身上所备之物并不多,只能东拼西凑地每样塞一点。   可是,当他看到那一张张面对他的努力也依旧麻木死寂的面孔时,心中无数情绪翻涌不定。   忙碌半晌,王琷脚步停住,他皱起眉毛,将这两百多张面孔一一自眼前回放、比对,哪怕就是这些修士因为此番变故须发皆无又瘦脱了形全无精气神,王琷也知道,没有宗主特意交待要找的那一个人!   他心中焦急,却有一只枯瘦的手吃力地拽住他,王琷脚步一顿,哪怕在焦急之中,他也不忍拉开那只手,只是俯身下来仔细倾听那干裂失色的口唇间漏出的气音:“还……还有……”   王琷眼前一热,认真看着那因为暴露在火灵力下混浊几乎失明的黯淡眸子:“您是不是还有同伴在里面?”   那只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王琷忍下心中情绪,竭力安抚道:“我知道的,现在就去想办法。您不必焦虑,服了丹药,好好休息吧。”   说着,他的灵力温和醇厚地抚过那只枯瘦之手,对方在这灵力滋润下,终是缓缓合上了眼睛,发出微弱却均匀的呼吸。   王琷起身,脚步不再停顿,飞奔下去,看到正在同那林海交谈的骆明,他流露出一副紧张不安又犹豫不决的姿态来。   这一刻,王琷前所未有地赞同杜宗主那句听起来颇有些歪门邪道的话:演技,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看到王琷这模样,骆明原本就心中焦虑,只盼着带回这些修士可以解决海尘的问题,看似是在同那姓林的闲聊,不断向对方许诺从海尘那里得到威能更强大的法器符阵,好叫这锁菁行云产出的法器更受其余势力的欢迎。   但骆明心神大半都放在飞行法器上,原本见王琷安置妥当,那句“告辞”早就在他嘴边打转了,只可恨这姓林的不知是不是在此地憋屈太久,哪来这么多话,缠着他净打听海尘大师手中那些适合刻印在法器上的符阵之事,骆明心中早就不耐烦了,此时看到王琷这般模样,又怎么还能忍得住。   他连忙道:“林师兄,抱歉,好像出了些岔子,我过去看看。”   那林海脸有不豫,却也知道似骆明这身份亲自来此为海尘大师办事,必是事关重要,他除了拉下脸也不能做别的去干预。   王琷看到骆明过来,张口想说什么,看了看姓林的修士那张不悦的面孔,又闭上了嘴巴。   骆明心中一动,隔音阵已经是飞速激发:“怎么了?可是那些修士出了什么问题?”   王琷感知到骆明的布阵,才认真道:“我方才已然发了丹药安置了,手中丹药不足,却也将将够用,只是……”   骆明急急道:“还有什么?”   王琷低声道:“方才,那些救过来的修士说,他们中符阵修为最高、最精通妖灵器的人还在阵中!”   骆明瞪大了眼睛,刹那间,背对着那林海,他眼睛中几乎要愤出火来,如果不是残存着一丝理智,他几乎要祭出本命阵盘将那姓林的碎尸万段!   显然,如果不是王琷做事细致,发了丹药当场救醒了一些修士,恐怕他们当中修为最高者依旧失陷的事他骆明会一直蒙在鼓中,直到离开这锁菁行云都不会知晓!   这姓林的几次拿乔、处处邀功,居然敢这么坑他!在如此重要之事上坑他!骆明就算性子柔和,但也是修为不弱、地位不低的符阵师,怎么会容忍有人这般戏弄于他!   他竭力呼吸几次,周遭黑暗映着赤红的光芒终是提醒了他身在休息,他冷静下来道:“我知道了,你先去照料他们。”   王琷领命而去,面上虽然演技爆棚地镇定安然,但心中却十分忐忑,并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他只真诚地期盼,那位叫王七的兄弟能够顺利回到他们之中,回到修真联盟之中,忘却这番地狱磨练,安然度过余生……   他想,如果宗主在此,不只是这叫王七的兄弟,恐怕底下那些蜂巢中的每一个人,宗主都会想尽办法把他们都救下来的吧,王琷视线扫过底下的蜂巢,他想,宗主一定会说:没有人应该无缘无故受这样的苦楚,没有人。   王琷一边照料着这些修士,一边忐忑等待之时,飞行法器外正在暴发一场叫双方都极不愉快的争执。   骆明勉强压住了火气与焦虑,笑着向林海调侃道:“林师兄,方才说一共两百零七人?是不是少了一个?应当是两百零八才对吧?”   林海眯起了眼睛:“骆师弟,方才名册是你自己看的,人也是你数过的,三百六十一人,现在只剩下这两百零七人,我实不知你这番相问到底是何意?”   骆明盯着他道:“师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他们当中符阵道修为最高的那个呢?”   林海面无表情:“你方才所要之人,不都是某一小界的修士么?尽皆在此,再没有了。”   骆明试图说服林海道:“林师兄,此人于师尊确有大用,还请林师兄高抬贵手,不论是师尊还是我,都不会忘记师兄这番鼎力相助的。”   林海冷笑道:“如果不是那金丹修士提及,你分明都不知晓此人的存在,海尘大师又如何知道的?”   骆明皱眉,心中那种愤怒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吧?”   林海道:“骆师弟,你可别每次都用海尘大师的名头来压人,你要知道,今日我已经放了两百余人!锁菁行云向来只有人进,没有人出!你要感激!”   骆明再也忍不住:“林师兄!此人我必是要带走的!” 第414章 我来收拾   骆明扔下这等强硬之语,便听林海冷笑:“我也不妨告诉你实话,锁菁行云的蜂巢亦分三等,方才那些人都只在下等蜂巢之中,产出的法器亦是质量最差的一等,你想要的这人,在上等蜂巢之中,产出的法器乃是我锁菁行云中的精品,此人身份特殊,即使是我,亦无权力能够打开上等蜂巢,你若想带走此人,自己去找秦长老,我可做不了主!”   骆明顿时怒火中烧。   而林海仿佛看穿了骆明的情绪,只幽幽道:“骆师弟,你别忘了了,那两百多个修士可还未走出锁菁行云!”   骆明顿时憋火,林海占了上风之后却是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来:“骆师弟,你想想,两百多号人,也不少了,不差这一个。我也并不想开罪你和海尘大师,毕竟我还有所求。如果可以给你,我定然是要放人的,但此人确实是秦长老亲自看守的,乃是秦长老心头的摇钱树,如若放了此人,必定天翻地覆,便是海尘大师也未必就能讨得了好,你亦不希望如此吧?”   骆明默然,如果师尊神智清醒,便从那姓秦的手中讨一个人又如何,但如果他强行带人走,先不说能不能从把守重重的锁菁行云带走人,便是带走了,如果事后引得门中震荡,捅出师尊此时走火入魔之事,反而是因小失大。   骆明冷静下来:“多谢林师兄,方才是我唐突了,林师兄托我转告师尊之话,我定然带到,今日多谢。”   既然已经给了对方面子,骆明也一定会给足,就如林海自己说的,这两百多号人还没出锁菁行云呢。   林海见骆明果然是个上道之人,便知可以长久合作,也不计较方才之事,只笑道:“记得就好。秦长老恐怕还在闭关,你们便速速离开吧。”   如果不记得,他自然有办法叫骆明记得。   哼,他这两百零七人,可不是那么好带走的,海尘大师……嘿嘿,在如今这锁菁行云收益日下,秦长老已经不堪重负、随时暴起的现在,便是海尘大师,只要被他知晓胆敢侵犯他老人家的利益,也必然是照怼不误的。   没有顺利带走王七,王琷心中自然无比失望,可至少,他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王七还活着,并且也已经知道了具体的地点,锁菁行云,赤煞蜂采阵,上等蜂巢之中。   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宗主,剩下的一切,宗主必然会解决。   王琷无比确信,只要知道王七所在之处,不论是上穷碧血还是下黄泉,宗主都定然会找到他。   至于这两百多号兄弟,王琷有理由相信,在充分了解了妖灵器的原理之后,这些百城界的修士对于骆明不会有太多价值,他如果请求将这些人送回族地,想来骆明也绝不会反对的。   收到消息之时,杜子腾正在聚精会神地思索着如何给万妖军那些狗屎的祭司挖坑的事。   萧辰有些无奈:“你也不能怪万妖军的祭司……”毕竟是你的手太黑,换了任何一个当家人,在知道自家地里突然偷偷生长了一大片来历不明的野草,还长得如此茂盛之时,第一反应当然都是要割草而不是施肥。   杜子腾怒目而视:“你到底是哪边儿的?这万妖军分明就不知好歹,那些灵物他们万妖军压根儿用不上,原本只靠肉搏,不断靠填性命去打仗,现下有了妖器相助,如虎添翼,势如破竹……这全是我们修真联盟的功劳!他们现在居然敢过河拆桥!不行,我绝对不能看着那么多灵物留在万妖军的属地上白浪费!”   萧辰:……   所以,说了半天,你那什么气愤都是假的,舍不得钱才是真的吧?   讲真,就是萧辰和寰埏的眼界看来,杜子腾敛财的手段与速度也太恐怖了。   原先在修真联盟的时候,虽然已经见识过杜子腾带领御兽宗是如何白手起家、蒸蒸日上,最后横扫整个修真联盟的,但是,那毕竟只是在漩镜界,就是萧辰也没有想到,当杜子腾的施展空间变成整个周天诸界之后,因为舞台的变大,那手腕越发显得恐怖凌厉起来。   万妖军与斩梧盟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大家伙,没见周天诸界这么多可怜巴巴的家伙在他们手上讨生活,过得无比凄惨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抗吗?   但是,他家道侣就敢去撩。   万妖军这边他的策略无比“简单”,一明一暗双线并行,暗处么,那什么三叶天心梵妖草的神话依旧在流传,御兽宗在万妖军大后方的生产基地已经扩展到了数十个,甚至已经开始输出技术了呢,比如那小河界都已经开始用手头节余资金购买自动炼丹炉提高生产效率了_(:з」∠)_   明处就是灵物换妖器,看到一艘漩镜舰在短短时日内通全民集资变成一百多艘,生生点亮整个万妖军的大片腹地,甚至业务太过繁忙、物资太过集中导致物流慢了那么一眯眯,着急上火的大妖还自己出资为修真联盟修建了两个大型的配送中心,好叫漩镜舰能够加速运转……   萧辰是替万妖军那什么大祭司感到悲哀的,什么叫端起碗骂娘,这就是,用你的妖,用你的地,收走了你的产出还要你感恩戴德……自家地盘都被人渗透到了这个地步才发现,甚至不过采取了一点点的措施都被渗透人骂得这般狗血淋头——他家道侣到底是有多没把万妖军放在眼中啊?   杜子腾兀自愤愤:“敢下令不得使用我们的妖器?我倒要看看,他们那什么狗屎的庙能搞出什么样的妖器来!回头要是吃了败仗他们才知道厉害!我们修真联盟卖妖器可不是送货上门那么简单的!”   看到这么生机勃勃的道侣,萧辰忍不住扶额失笑。   百城界那妖器的生产杜子腾传令过去,并没有叫停,只是收缩了一下产量,顺便叫那些辛苦了好久的修士们,特别是那已经跳脚许久的大衍放个假缓缓,杜子腾胸有成竹,并不相信自己在贩卖军火这种小事情上会输给妖族那些祭司,百城界产量的恢复只是个时间问题。然后,杜子腾将自己脑海中为妖族那些祭司挖下的各种坑一一保存,以备不时之需——恩,不像那些小气巴拉的阴谋家,我们杜宗主素来气度恢弘,挖坑一般以百计,依据不同的情形为对手套用不同的坑(默哀)。   萧辰看到好不容易终于肯看自己一眼的道侣,忍不住调侃道:“如今联盟已经很有钱了,老板你还如此辛劳,可真是不容易哪。”   杜子腾反问:“很有钱吗?”   萧辰笑得淡然:“元婴遍地走,金丹不如狗——《修真》上最新的调研文章不是说吗?元婴修士中九成以上都觉得对于他们来说,提升修为,灵物不再是约束,只要努力工作,晋阶的灵物、甚至功法都能买到。反倒是自己的道境、心境急需提升,漩镜舰已经是联盟高阶修士最好的选择之一。   你那漩镜舰队虽然扩编了,但是那些统计数据中,金丹修士的比例反而在下降,元婴修士的比例在上升,天字阶舰队中,目前已经都是化神修为在领队,夏侯煜明、公羊炎光都顺利突破,孔师兄都成功出关,成了分神修士……甚至夏侯煜明还放了话说,只要继续带领漩镜舰前进,灵物根本不是问题……这还不算有钱?”   杜子腾瞠目结舌,他觉得他和萧辰的计算方式不太一样。   在萧辰看来,一个修真组织,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不管大小,你总是一个与修真有关的组织,衡量这个组织的财富程度,便是看组织中高阶修士的多少,高阶修士突破所需资源的易得程度,显然,目前的修真联盟虽然无法与万妖军、斩梧盟中的顶级势力相比,可是,那些势力都是万载积累,修真联盟进军诸界不过十数载!这个追赶的速度何其恐怖……   萧辰还只是说了漩镜界本土发展的修士,被吸引而来诸如大衍、弘宇、白澍等人因为联盟的资源支持,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向上攀升的速度,在这个过程之中,联盟的机制让这些修士花费的资源并不是无偿得到,而是以等价的贡献,说白了,就是为联盟工作在换取这些酬劳——修真组织最大的开销就是培养修士,当一个组织能游刃有余地培养所有修士,让所有人都觉得只需要努力就能有一切资源支持着自己向上攀登时……这不叫有钱叫什么?   这种良性机制,只要你对联盟有足够的贡献,就一定有足够的资源,支持这种良性机制的财富程度,放眼望去,整个周天诸界只此一家,这还不叫有钱?   当然,可以辩驳说因为目前联盟修士人数还少、联盟目前修士整体修为还低,所以需要的资源不多,联盟还可以支持,但别忘记了,在杜子腾设计的这套机制中,严格讲起来,一个修士为联盟做出的贡献通常是大于联盟给他的回馈的。   如果说,那些传统修真组织是在用养三个修士的资源养五个修士,依据他们的天赋、能力进行不均等分配,刺激他们竞争、攀比、甚至厮杀,最后为组织贡献三个修士的力量。   那么,在修真联盟中,就是用三个修士的资源养两个修士干着传统组织中五个修士的活。   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如此,那些传统的修真组织不想让他们的修士产出更多吗?当然想,但是做不到。   杜子腾常常叨咕着一句开始没人听得懂,后来大家越来越明白的话: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修真联盟那些自动炼丹炉、灵草种植标准化技术、漩镜舰的分级配送运输体系、甚至是掌中宝……哪一样不是科学技术?哪一样不是提升了修士的生产力?   如果没有这些技术实力的支撑,两个修士怎么可能做到五个修士的活?修真联盟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富余的资源来支持修士、激励修士、形成正向循环?   这是修真组织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奇迹,但是他家道侣办到了,而且瞧他家道侣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这有多么了不起。   杜子腾的账和萧辰算的确实不是一笔,他老人家掰着手指头在数:“现金流……固定资产……投资待建……可恶,算起来哪里都要花钱啊!修真联盟的钱明明是不够用的!”   萧辰:……   杜子腾看到萧辰的神情后,好像才想起自家道侣是他刚刚批评钱不够用的组织的头儿,于是聊胜于无地补充了一句:“当然,生产总值是上来了,这是肯定的!”   算上原料、物流和人工投入,因为“科学技术”,原料的标准化培育、物流的集中高度、自动化的普及……妖器综合成本十分低廉,如此的妖器却换回那么多价值惊人的灵物灵石,这些灵物经过深加工再以一个并不低的价格脱手卖到斩梧盟,换回些妖器的低价原料和各种需要的物资……如此循环往复,修真联盟没有哪个环节不在省钱/赚钱,生产总值会低才有鬼。   萧辰:“真的这么喜欢钱?”   杜子腾双眼闪闪发亮:“你不懂啦!不只是钱哦,那可是亮闪闪的小宝贝,是智慧在闪耀!是财富在发光!”   萧辰:……明白,你就是喜欢看到钱滚钱的成就感。   然后一时间,萧辰突然犹豫起来,他不确定自己准备了这么久,道侣到底会不会喜欢这件礼物了。   杜子腾看到萧辰沉默的模样,突然狐疑道:“说起来,你最近怎么这么闲?你前些日子不还老说在闭关修行的吗?”   既然道侣问起,萧辰便笑道:“恩,已经有成效了。”   杜子腾问道:“哦?又点亮了什么新技能吗?”   毕竟还是个修士,除了赚钱之余,杜子腾偶尔也会不务正业,关注一下道侣修行的情况。   萧辰低头一笑:“那便给你看一看吧。”   然后,他伸出手,小小的塔影在他的掌心隐隐浮现,但奇异的是,此时的漩镜塔上半身却是透明的,唯有下半截的塔基十分清晰,贴边朝外生长、恨不能远远逃离的那根源本木和中央那棵嫩嫩小草清晰可见。   杜子腾看着这景象,知道萧辰的新技能必定是和眼前一切有关,睁大了眼睛等待奇迹诞生的一刻。   而萧辰轻笑一声:“看清楚了。”   杜子腾神识中隐约感觉到周遭灵气震荡,朝萧辰掌心涌动,再然后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灵气又恢复了平静,他有些大惑不解:“刚刚是怎么……”   然后,他就蓦然瞪大了眼睛:“卧槽!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萧辰掌中,赫然多了一粒小小的灵石,晶莹剔透。   杜子腾一把抓住萧辰的掌心,那粒小小的灵石很纯净,没有什么杂质,虽然极小,大概只有瓜子粒大小,却也是货真价实的上品灵石,虽然因为个头儿,算不上一“块”灵石,但纯净度却是不容置疑的。   更叫杜子腾难以置信的是方才萧辰分明没有什么动静!他盯着萧辰掌中那塔基中苦逼的源本木和无辜的小草,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那根小草,好像真的摸到了嫩嫩的草叶,它好像害羞地拂动了一下,杜子腾却完全没有被它的娇羞打动,只牢牢盯着它道:“说!是不是你干的!”   萧辰:……   在杜子腾伸手要继续戳着逼供的时候,萧辰好像看不下去一般咳嗽着收起了漩镜塔基的虚影:“不过只是凝聚能量化为实体罢了,与你先前那什么聚灵阵是一个路子。”   杜子腾缓缓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然后突然发出“啊啊啊啊啊”的大叫,一把将萧辰推倒在地坐了上去:“什么叫一个路子!!!你以为我没有研究过聚灵阵改良版本吗?!灵气浓度到达一个极限的时候,连液体都没有形成呢!周天诸界就已经没有多少材料能够承受那种压力了!能够承受的材料都是什么狗屎的先天灵物!!!继续研究下去还有多少坑都不知道!绝对是赔本赔本赔本!!!”   讲真,萧辰也算经历过大阵仗的,骑在他身上的道侣这么个模样确实叫他一言难尽,最后很干脆地躺平了,揽着道侣的腰眯起了眼睛,放低了嗓声诱惑道:“所以,你喜欢吗?”   杜子腾连声追问:“可以一直不停吸收灵气吗?有吸收极限吗?伴随损耗吗?对于灵气浓度、稳定程度有要求吗?需要你一直操作还是自动化的?还有别的限制吗???最后,对于能量的形式有要求吗?”   萧辰半点也没有为自家道侣脑子转得如此之快、句句问在关键而骄傲的意思,只是脸有点黑地回答道:“可以;没有;没有;没有;基本自动;暂时还没有发现;目前还没有。”   杜子腾双眼放出璀璨的光华,伸起双臂欢呼一声然后毫不犹豫一头扎进萧辰的怀抱中亲亲又蹭蹭、蹭蹭又亲亲:“喜欢!喜欢!太喜欢啦!简直不能更喜欢mua!(*╯3╰)”   在猝不及防间被道侣糊了一脸口水的萧辰有些哭笑不得,虽然早就习惯,但是当真的看到道侣像得到个新玩具的孩子般纯粹开心时,他还是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他辛勤闭关修炼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个纯粹的开心笑容吗?   杜子腾开心地在萧辰怀里打滚:“感觉好像突然就有了好多好多小钱钱,好激动!”然后他突然一个起身,还把萧辰一把拉了起来:“不行,我太激动了!我要多实验一下,证明这是真的!”   萧辰:……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好吧?   但是,看到自家道侣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复杂事情,因为自己而像个孩子一样欢呼雀跃,明明手握那么多财富却还因为一粒粒灵石而单纯开心的模样,萧辰就觉得,哪怕自己没能像原计划那样趁机把道侣拐到床上……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呢_(:з」∠)_   而杜子腾就是在玩得最开心的时候……收到了弘宇传回的王琷口讯,心情突然就不美妙了呢。   “锁菁行云?”杜子腾面色很冷静,又是那个执掌一方的杜宗主,方才那个玩得很开心的杜小腾好像蓬地一声消失无踪。   萧辰有些不悦,但很讲是因为什么而不悦:“王七被扣在那里?”   杜子腾点头,依偎在道侣怀中,脑子又飞快转动着。   萧辰扶过他的脸颊,在杜子腾因为思绪被打断而有些愕然时,萧辰毫不犹豫低头吻了他的唇:“何必思量,既然已经找到地方,直接去接他回来就是。”   杜子腾:……   讲真,他今天叫萧辰无语这么多回,还是萧辰第一次叫他这么无语呢_(:з」∠)_   杜子腾叹气:“这地方如此隐秘,界壁封锁,名字外界压根儿不知,若按王琷所述,此地必是晓林洞压榨那些无辜修士之处,晓林洞一身自诩名门正派,怎么肯将自己这一面暴露?哪怕不是为了守护此地产出的财物,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此地也必是防守重重。”   萧辰却是散漫地坐在那里把玩着杜子腾的一只手,好像杜子腾的一根指头都比晓林洞一个隐秘罪恶之地如何凶险来得有趣。   杜子腾:……   他一戳萧辰的脸颊,在那张英俊面孔上戳出一个可笑的小涡:“你该不会真的想直接去暴力碾压吧?”   萧辰静静地抬头看他道:“有何不可,只看你想与不想。”   杜子腾:……   下一瞬间,杜小腾哇哇大叫着再次扑到萧辰身上:“我家道侣好厉害!好厉害哦!万岁!”   叫嚷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不停在自己怀里扑腾,萧辰忍不住再次扶额,最后却又忍不住一把捏住道侣的下巴亲了一下,笑出了声,然后两个人就跟天真幼稚的小盆友一样,打闹嬉笑。   当英明神武的杜宗主被剥干净舔干净时,他才后悔自己玩火烧身,于是双手抱肩假惺惺地开始嘤嘤求饶,然后萧辰只慢条斯理的继续着自己剥舔吃的步骤,笑吟吟地道:“没有关系,你玩得开心就好。”   杜子腾:……   然后杜宗主二话不说一把推平萧辰,哼唧道:“要按我的规矩来玩才可以!”   然而,萧辰的兴致半点不减,要是这么点小把戏都坚持不下去的话,以后的幸福日子就都别想过了。萧辰笑吟吟地扶住道侣的不可言说之处,然后听到道侣发出惊讶之后隐忍的呻吟,他目中似有无尽赤金符文游走不休,声音亦透露出难耐的沙哑:“好玩么?”   到得后来,杜子腾是真的只能承认自己玩得很尽兴了QAQ   在玩得很……恩,尽兴之后,萧辰低声问道:“你不希望我去?”   杜子腾翻了个身,一把捏住萧辰的鼻子:“你很厉害吗?能以一战万吗?能抵得过所有斩梧盟所有修士,包括那个鸿蒙真君吗?在整个晓林洞的围攻下,你救得了王七,救得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吗???”   不待萧辰挑眉要说什么,杜子腾已经一口咬住萧辰耳朵:“就算可以也不准去,他们自然有我来收拾!我还是希望以后永永远远都有人一直跟我在一起玩呢,嘻嘻嘻嘻……”   不管几十载、几百载、几千载,都有人愿意为了自己的开心快乐费尽心思,愿意和自己像小孩子一样玩闹,当然,还有少儿不宜的玩闹哟23333   这一刹那,萧辰心中百转千回,似有人捏住了自己最柔软之处轻轻抚摸,又有像有人调皮地在撩拨自己最不禁触碰之处,最后只在道侣耳畔叹息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萧辰那漩镜塔中的禾禾草确实逆天,可对于现在的杜子腾来说,这是道侣送给自己让自己开心的意义远远大于它的战略意义。   灵气浓度对于一界来说,是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杜子腾目前的身家,他能够放在眼中的灵石数目……足以叫一个洞天福地吸干成荒漠_(:з」∠)_   如果真要这么做,最后即使杜子腾本人、或者修真联盟拥有很多灵石,也完全失去了意义。   毕竟,天然灵石是诸界经过亿万年的造化日积月累才形成的,对于环境的影响不会有多么大,而这人造灵石形成速度太过逆天,对于环境的破坏摆在那里,并不适宜大规模使用。毕竟,吸干一个洞天福地容易,可就算你手头有那么多灵石,叫你将那个洞天福地恢复原状,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哪怕你修为逆天……也必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不可。   再者,手头有太多灵石也没什么用←杜宗主原话。   其实也是大实话,灵石之所以让人着迷,是因为它一定程度上成了诸界的流通货币,可以兑换几乎所有的物资,象征着财富,但如果杜子腾感兴趣的那个量级的灵石流入诸界去兑换物资……最后的结局也许只有一个:通货膨胀,所有的东西都莫名其妙涨价,灵石不再值钱。   以杜宗主的聪慧,当然十分明白。但是,这些事实又不能改变道侣为了哄他开心的一片甜蜜心意,他还是开开心心玩得高高兴兴。   而杜子腾所说的“我来收拾”并非笑谈,他早就已经有了许多想(深)法(坑),不过,这一次,为了表示道侣也参与了收拾他们的计划,杜子腾决定看在道侣的份儿上,勉强把这棵草也纳入计划。   他的第一个步(深)骤(坑)便是向弘宇传令,再次给了王琷一个指示。   =========================================================   将这批修士带回晓林洞时,骆明有些身心俱疲之感,他只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而那位王族长真是十分体贴之辈,在骆明思索局势之时,他不仅照看打点着这些修士的需要,甚至已经开始收集起妖灵二气操纵之道的口诀、功法、阵法了。   骆明全然不觉得这位王族长有什么私心,毕竟,如果真对此道感兴趣,那一方小世界归属王氏如此之久,这位族长有大把机会可以去做。   而当王琷与骆明全力将这些东西汇总之后,就是骆明也不得不感慨:“此行不虚。”   不枉他也担着这么大的风险,虽然人成功地带出来了,但骆明相信,以那林海的为人,如果自己没有兑现承诺,他迟早会反咬一口,也许会说成是自己奉海尘大师之命私开赤焰蜂采大阵盗走了这批符阵师——依目前那锁菁行云的经营困难来看,想必秦长老对于这类事情必是深恶痛绝,这意味着如果事情真的揭穿,绝无可能善了。   不管是为了满足林海的要求,还是为了林海揭穿此事之时能够抵御来自门派中的风浪,恢复师尊的神智都势在必行。   而心事重重的骆明没有留意的时候,王琷偷偷在那整理的资料中塞入了一个小小的结构。   骆明没有犹豫,将这整理好的、与妖灵二气相关的东西放到了师尊面前:“师尊?”   海尘大师呆坐原地,一动不动,竟似视而不见。   骆明有些着急,他心中无数焦虑一闪而过,万一师尊不愿意看这整理出来的东西;万一师尊走火入魔之中甚至不再思考与这主力炮击阵相关的一切……那他再如何折腾,都是无用功。   骆明在海尘面前将那些资料一页页投映出来,突然,海尘猛然起身,竟是满面通红地颤抖道:“啊!竟然是这样!!!”然后,他竟然仰天长啸,滚滚灵气犹如巨浪扫过这整个沧琅洞,如果不是骆明防护及时,恐怕王琷连同那些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界符阵师都要死一大片。   可是即使如此,当骆明再次听到恩师得意骄傲的豪迈大笑时,依旧无法克制地红了眼眶:“师尊!您大好了!”   海尘大师双目中此时神光湛然,走火入魔时的一切历历在目,他拍了拍骆明的肩膀:“好徒儿!”   可他此时亦再无多余功夫同骆明叙说情谊,只匆匆道:“这大阵我已经想到了改进的法子,你一道来!”   骆明心中激荡,知道师尊不但成功恢复了神智,而且也找到了主力炮击阵突破的方向,或者应该是反过来,因为那妖气二气操纵找到了突破方向,才恢复了神智,但这双喜临门确实是叫一直忧虑重重的骆明无限欣喜。   而且,师尊有了进展,还叫他一起同去,这是原来也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显然,在海尘大师心目中,哪怕是这般机要的突破,也可以与他共享了,不只是因为可以借机一窥符阵道奥妙,师尊的这份信任更叫骆明感激。   海尘大师确实不负大师之名,数日之后,整个晓林洞高层悉数知晓,那主力炮击阵的能耗已经降至三百五十万上品灵石!   这样的突破叫晓林洞高层中原本相持不下的争议突然间就天平倾斜。   事实上,这争议由来已久,科学研究是一件极其耗费灵石的事,杜子腾花了极长的时间在联盟诸学会中建立项目管理全套流程,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在于合理地立项、合理地花钱科研,最大化研究产出。   海尘如何能与杜子腾相比,如果是在修真联盟,主力炮击阵这样的项目必然是要经过数轮严苛的评审,得分超过多少才可能立项。立项之后,在整个研究过程中,每一次实验的设计、执行、分析、进展都必然是在严格的管理之下,项目预算的执行、分析也必是实时跟进,每一分灵石都花到刀刃上。   至于海尘这里,先时由于海尘第一次的巨大进展,整个晓林洞对于这个项目和海尘抱着极大的期望和热忱,灵石敞开供应——研究嘛,毕竟是个无底洞,如果有人愿意抱着灵石山往无底洞里倒……无底洞自然不会有意见。   而当海量灵石投入并没有挽回期望中的回报,甚至这巨大的消耗渐渐成为财大气粗的晓林洞的负担之时,门派中当然会有不同的声音。   于是,在海尘研究走入瓶颈之时,灵石的供应也断断续续,这许多压力累加才叫他走火入魔。   原本,停滞的进度和门内不知为何不增反减的收入已经叫那停止实验的声音越来越大,可现在,当这三百五十万上品灵石的神速进展甩出来,晓林洞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相信:先前那些不过是天道曲折,终究是通向光明的,海尘大师显然已经是找到了正确的路径。   在类似锁菁行云这样的财源渐渐收缩之时,晓林洞果断决定:必须要继续主力炮击阵的研究,甚至要加大力度,更快地让主力炮击阵能够销售,以此来挽回门中财务现状。   恩,杜宗主坑人就是这样,从来不勉强的。 第415章 高定法器   此时的晓林洞毕竟还有千载积累,还有战争前期积淀下来的一些财富,虽然资金流转相较于原来相比,有一些紧张,但也依旧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整个斩梧盟的后勤工作其实清晰又混乱,前线基本是归属于大大小小的势力,打仗必然是有损失的,如果这些损失不能换回更大的回报,没有哪个势力会心甘情愿被斩梧盟驱使,短期内可以借暴力镇压,长此以往只能覆灭,斩梧盟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整个后勤资源都是由斩梧盟最高层统一调配。   前线这些打仗的消耗也主要是来源于自家势力的出产还有斩梧盟统一高度的战备物资,人员一般都是由各大势力自行招募培养。   斩梧盟整个大后方被大大小小的势力分割,当然,斩梧盟为了维护后方秩序,不会允许这些势力扩张太厉害,否则,哪一方势力太过强大了,对于斩梧盟来说并不乐见。   这些势力占据的地盘自然便是他们自己的产出,还有一些小地盘,这些一般都是太过微小的势力,根本没有什么能力能参与前线大战、实际是“分蛋糕”的活动,只能在后方归属于整个斩梧盟的统治之下。   而斩梧盟的主要军备物资,便是来源于这些微小势力,那些参战的势力虽然也会贡献出部分军备,但都是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或者是战败的惩罚,或者是前线损失全族大靠山导致整个势力都被削平……总而言之,后勤资源更多还是来源于对那些微小势力的压榨。   而晓林洞既然主要负责整个后勤军备,主要收入自然也于其脱不开关系,主要来自于几个方面,一是整个后方的物资筹备运输,正大光明的收益,收集战备,需要大量的人员,似王琷这样的工作人员都需要供养,还有运输上的花销,这是斩梧盟向晓林洞正当支付的;   二嘛,便是晓林洞利用后勤之便,同整个前线大大小小的势力进行的各项买卖了,晓林洞实质上盘踞在整个后方,调度的海量物资虽然都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斩梧盟的,但是,整个物资网络是在它的掌控之中,任何一方势力要发展都不可能只依靠自己属地上的产出就能实现,这其中就有许多机会。晓林洞借着这些机会,有的是与对方进行利益交换,有的干脆是仗着自己势大敲竹杠,日子原本过得是十分滋润的。   至于那些在征集物资的过程中,对于后方小势力的勒索敲诈,在晓林洞高层看来,那都是底下的弟子瞎胡闹,登不了大雅之堂,算不得门派的正经收益,晓林洞也从来没有放在眼中。   而被看在眼里的这两大笔收益中,前者是有数的,调集的物资有多少,消耗有多大,不只是晓林洞,斩梧盟高层心中也有数,当然,所谓的斩梧盟高层,其实是诸多类似于晓林洞这样的超级势力的利益代表聚合体,代表着各方利益进行平衡博弈,其中最大的利益方自然是斩梧渊,而晓林洞的这笔收入,显然是斩梧渊对于自己追随者的嘉奖,得到各方势力的默许。   这就类似是阳光下的工资,看起来很美好,其实都是限定死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如果只靠这笔“工资”,整个晓林洞上下恐怕剩不下几个人,绝对养不起这么大的家业。   所以,第二笔收入才是晓林洞正儿八经的主要收入来源,姑且可以称之为“灰色收入”。这其中零零总总实在太多,晓林洞既干着倒买倒卖的活计,也干着一些垄断资源自行生产后高价销售的买卖,似那锁菁行云便是晓林洞垄断的资源之一,赤煞熔浆,这本是火灵力高度精纯形成的天地灵物之一,亦是高级法器炼制的上佳产地,经过赤煞熔浆洗炼的法器自带火炎法术不说,往往十分坚韧,同阶法力极难撼动,在前线十分受欢迎。而这样的法器,只有晓林洞产出,价格高昂到了惊人的地步,借着这些垄断,晓林洞从整个斩梧盟大大小小的势力手中赚走不少灵石,这才是晓林洞的生存之道。   可近来,晓林洞这一直十分稳健的第二笔收入,隐隐有动摇的架势,好比那赤煞法器,原本极受欢迎,根本是供不应求,倾整个锁菁行云之力也从来不能满足需求,整个斩梧盟中,如果想要买到赤煞法器,还要同斩梧盟论论交情排个先后。   现在情势却急剧变化,不知为何,越来越乏人问津,似那锁菁行云的掌事长老秦有应自是着急上火,甚至也不息放下架子,去同那些原本向他求着买法器的修士们打听原由,对方要么含糊其辞,只道是手头紧张,买不了,要么就是打马虎眼儿,直说现在库存还够,前线的儿郎们用不了那么多法器。   蒙鬼呢!怎么可能?!大战打到现在,资源只是越消耗越多,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怎么可能法器越消耗越少?!   可事实就是,破天荒的,锁菁行云竟然有了积压的库存,一件件光华璀璨的法器就那样被放入仓库之中,无人问津,简直叫秦有应郁闷欲狂。   这种变化原本是没有那么明显的,但是,在因为海量投入主力炮击阵的研究,高层对于灵石的需求越来越大、对于锁菁行云这样的地方赚取灵石的任务要求越来越高时,矛盾便显得越发突出。   一方面是上面对灵石催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多,一方面是库存积压,销量越来越少,着急上火也没有能解决问题,夹在当中的主事者最后只能想到一个办法——拆东墙补西墙。   晓林洞的灵石入库是有着一套自己的流程的,似锁菁行云这样的门派机构,按照门派的要求上交收益,如果门派提出了要求,自然是要按照如期上交,做不到……那就换人做咯,晓林洞内的规则一向十分直接。   被逼到没有办法的秦有应最后也只有一个办法,因为多年一直执掌着锁菁行云这样的热门之处,门派中不少人欠下他人情的,即使如此,那掌管门派灵石库的长老皆是门派中嫡系嫡脉,要紧事情上绝不会能穿,做不了手脚,秦有应能想办法的,是另一头,炼制法器,必然是要采买原材料的,这笔费用原也由锁菁行云自己支出,秦有应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将这采买变成向门派内赊借,再把这笔灵石上交到灵石库中,十分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秦有应并不是晓林洞内的特例,有一个算一个,这些主管着晓林洞经营的掌事长老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心里不断在问候着那叫他们日子这般艰难的天道,他们不过是晓林洞如今紧绷的资金链的缩影。   而整个晓林洞的高层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个个的数字,只要灵库中的一切看起来依旧可以持续,他们皆是日理万机的大能,或者忙于闭关沉迷于道境,希翼突破,或者周旋于斩梧盟高层之间,图谋更大的利益,底下这些常事长老们的情形如何能在他们眼中?   在他们看来,灵库中一切依旧,加大对于海尘研究主力炮击阵的支持,不过是多花些灵石,虽然周转有些紧张,却依旧可以支应,当然,他们中亦不乏有先见之明的大能,现在这个二次改良的主力炮击阵,如果有人愿意来买,哪怕把价格降低一些,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回笼一些灵石正好可以让那海尘挥霍嘛,也好减轻一下压力。   但是,这一次,别说采购了,就是打探都没有什么势力前来。   这其中原因是十分复杂的,妖器的投入让斩梧盟目前在整体局势中处于下风,但是最近一段时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那些原本投入的妖器已经悉数收回,让诸多势力可以喘息一段时日。   如果从战局进展来看,晓林洞这主力炮击阵成名已早,但打探过碧血三界那灵石消耗的大小势力都十分明白,晓林洞可以这样烧灵石,他们烧不起,先前那几个与晓林洞达成协议购买了主力炮击阵等待阵法能耗降低的势力此时都有些后悔,这主力炮击阵,不用是浪费,用起来更浪费,他们苦苦等待了这么久,等来的却只有降至三万五千上品灵石的消息。   在斩梧盟内许多势力看来,晓林洞投入如此之久这大阵的能耗降低依旧如此不明显,这实在是叫他们不能不迟疑。   战局打到现在,哪一方势力不是损失重重,苦苦捱着罢了,大家花灵石都是越来越精明,而且,随着晓林洞在主力炮击阵一事上的姿态越来越低,更是叫这许多势力相信,哪怕这主力炮击阵能耗降下来了,以晓林洞目下的姿态,更便宜的价格也一定能买到手,所以,大家都在观望。   这叫高高在上的晓林洞着实有些抹不开面子,更难以明白其中的道道,他们实在是想不通,明明现在这主力炮击阵已经开出如此优厚的折扣了,为什么感兴趣的却越来越少?   这样异常的情形,叫晓林洞高层们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然而,这一丝不安掩盖在整个晓林洞依旧天下太平的氛围之中,很快就被忘却。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此时,原本许多向晓林洞采买的大小势力中,许多修士在这一刹那都愣了一下,细看之下可以发现,他们都分了一下神,不论是在前线战场上厮杀的、还是在后方同人对答的、还是在闭关苦修的,都一模一样,同时怔了一下,然后下一秒,便该是如何就如何了,唔,这些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修为都不算低。   他们都不约而同还有一个相同的举动,就是下意识地加快了手头的事情,不论是杀敌、谈话还是灵力运转周天,都加快了那么一眯眯,因为——   “叮咚!小助手为您带来诸界交易平台最新优惠活动啦!”   这一道传讯只在他们脑海中响起,谁也不会错辨,正是这道消息叫他们尽皆难以再将手头事情如常地持续下去。   优惠?不知道这交易平台又在搞什么活动了?不知道自己上次看中的法器/丹药/灵物是不是也在这优惠的范畴之内?谁特么还有心思继续做事!   当一个个飞快结束了手头事情安静下来打开那小巧的法器查看详情时,欢快的声音活泼愉悦地道:“好消息!好消息!即日起,针对VIP用户,平台开通法器高级定制服务!只要报上您的情形!尽管提出您的要求!您就可以收到顶级法器大师为您独家打造的法器!永远不用再去适应新法器,到手就得心应手!机不可失,机不再来,现在订购可以享受八折优惠哦~”   说实话,高定什么的……修士们并不太明白是个什么鬼东东。   但凡修真界,大家得到法器一般有几种路子,第一种,就是类似于叫X宝阁的地方,一般由原来的守一轩这样的势力经营,大家进去逛逛,看到,唔,这个法器介绍的威能不错,适合自己的需要,价格也能付得起,买了。   第二种,就是大家从师尊/秘境之类的地方得到的珍稀级别的天材地宝,委托大师,或者是长辈为自己依据这些天材地宝的特性而炼制出来的法器,一般都威能惊人叫人满意,至于能不能驾驭,那是另一个问题。   第三种嘛……某某有个法器很牛叉、很出名,你觊觎已久看中了,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谋夺之,到手后抹去原来主人的神识印记,狠点的直接干掉原主,神识印记自然消退,然后法器到手。   当然,还有奇葩的第四种,就是类似于像剑修这样的非主流存在,随着自己的道境提升而不断以自己的修为去磨砺提升自己的本命法器,这把法器永永远远都是适合你的,你的一切修为都寄托其上,想不适应都难。   综上,整个修真界,除了剑修这种奇葩物种……其实所有修士都是苦逼地在削足适履啊!!!!   差别只是在于这双鞋子的来源不同,有的是看到鞋店里买的,觉得合脚买回来,有的是自己找合适的鞋子材料去做一双,还有的是看到别人的鞋子合脚打倒别人抢过来……   但是,从来没有人精确地量一量自己的脚型、脚大小、脚胖瘦、足背的高低,贴身去打造啊!   到手的鞋子永远都是不合适的,需要自己的脚去适应,区别只在于这种不合适的程度有多大,自己的脚需要削多少去适应这双鞋。   如果这双鞋很好很强大,削了虽然痛,但倒也罢了,问题是,人总是要长大的,随着修为提升,旧的那双鞋必然会不适用……恭喜大家,新的削足适履过程又要开始了!   更恐怖的是,随着你的脚越长越大,你需要削的部分一定是越来越多的——越是高阶的修士,要去适应法器付出的代价是越高的。   所以,到得最后,有部分追求比较龟毛的修士已经决定转行去当半个鞋匠,我自己给自己做鞋,好了,先不说做鞋这件事本身需要耗费的精力会不会让你耽误原本的修行,就说一件事,人人都能学会做鞋,并且能做好鞋、做出堪比造鞋大师的鞋吗?毕竟不是修真话本中的全才,能这么做的毕竟是少数,只除了那些炼器师,得天独厚,这没办法。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诸界修士们是很顽强的,因为他们已经把削足适履看作是一个理所应当的过程:新法器磨合嘛,难道不是应该的?   所以,当这条好消息说设定八折时,懵逼的斩梧盟修士们只是怔愣了一下,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仿佛知道这些家伙的无知,小助手很快在眼前投影出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普通的分神修士,看不清面目,手中也握着一个掌中宝,在掌中宝小助手的提示下,一步步完成着规定动作,或者是灵力运转一周天,或者是击出一掌,或者是测试灵力属性,在这些环节完成之后,小助手提了些问题:   “请选择法器功能:进攻/防守/隐匿/……”   “请选择法器使用环境:灵力充裕(选择灵力主要种类)……”   “请选择法器可成长性:是/否。”   ……   在这一堆看起来不明所以、乱七八糟的问题之后,小助手给出了一份推荐:“平台高级炼器师为您推荐以下几个方案:震乾子母剑,基于您的水灵力属性和多向性神识操作天赋,子母剑能够很好地运用您的……;水柔沙,本法宝对于您的神识操作要求较高,故而附赠神识锻炼方案,基于此锻炼方案可以帮助训练您的神识柔韧性,更好地掌握水灵力……”   看到了这里,每个修士的心脏都是怦怦跃动,和那投影中的修士一般,简直难以选择!   如果有人能依据自身的灵力属性、灵力状况、神识情形、反应能力、选择偏好量身打造法器,并且像这投影中的一般,不但是给出合适的方案,甚至还会考虑到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推荐合适的配套功法……这简直是拜了一个大神当师尊、并且还要这个师尊对你像亲儿子一般才可能会有的待遇!   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当世大能,怎么可能看到一个修士的种种操作之后就能推知出你的灵力、神识、甚至是肉体状况,再根据你自己的意愿为你推荐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呢?   不错,这哪里是在定制法器,这分明就是在完善你的道途成长路径!   这一刹那,许多人十分心动却又很犹豫,对于将自己暴露在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法器中的风险很纠结;许多与之交易过许多次的修士,却是在不断刷新自己的推测,原本以为只是哪一方擅长炼器的势力,可现在看来,又不是这么简单,能向自己推荐这法器,必是有那等超级大能坐镇才能办到,但问题是,那些大能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这定制法器的价格是依据最终方案而定,但看那投影中,与购买成品法器相比,并不算太昂贵,这多出的一点灵石如果能换到一把得心应手的法器,相信任何修士都会愿意出的……   这在疑虑重重中,限时八折优惠的倒计时在不断消耗,终于有那条件资源比较差的修士咬牙选择了交易购买,交纳了评估环节的定金。   然后就如同投影一般,按照要求手握掌中宝进行操作,让那掌中宝收集自己的数据,推荐也很快过来,提出自己的要求,不断完善方案,最后就是基于这方案的定价,就像先前大家推断的那样,这个价格相比于成品法器的价格来说,并不离谱,大家都愿意付的,忐忑的只是最后不知道到手之物如何。   支付完成,便算达成了契约,那边会提示一个预计到货时间,恩,也不算长,剩下的,就是忐忑的等待了。   越早提请购买的修士越早拿到成品,于是,也并没有等待太久,就已经有修士吃到了螃蟹。   讲真,到手的法器不用磨合就得心应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那是一种快要泪流满面的幸福啊!   如臂使指、如虎添翼,就好像自己本来就有这么一件法器,只是不小心遗失了如今才找回而已,这种激动、这种热切,不是当事人根本没有办法体会。   而很快,那交易平台又向已经收货的修士们推送一条消息:“宝贝收到了吗?还喜欢吗?欢迎您上传自己的体验,平台将匿名分享给大家,您将再得一张高级定制九折优惠券哟,下次定制继续享受折扣!”   说完,还示意性地给出了分享的操作方式,可以选择隐匿自己的所有信息,包括法器的所有细节。   这又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新事物,但是,在这些斩梧盟修士看来,这件法器的来历不明,压根儿不能同周围人细细炫耀自己的激动之情,平台居然允许以这样一种隐秘的方式向人好好说道一下自己的激动,更何况还有九折优惠券可享!没错,凡是收到高定法器的修士们……已经在图谋着下一件高定了。   于是,所有在犹豫观望的修士们陆陆续续就看到了平台上开放那个帖子里充斥着各种炫耀:   “新飞剑已收到!多说一句,我的灵力可是火雷属性的!每一次御剑飞行时的那个酸爽很多道友恐怕都想不到,脚下永远一片雷光火海,这一次平台定制的法器果然不同凡响,选的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居然不甚惧我的火雷灵力,御剑遨游,随心所欲,全无窒碍,快哉!快哉!”   “防御灵袍甚赞,亲测可抵御妖将级蛇妖涎毒,且制作精良,贴合身形,连周遭同僚都道穿这灵袍人精神了许多,哈哈哈哈……”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提到自己的法器细节的,比如这位:   “不错,已代麾下定制千件。”   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许多斩梧盟的修士是震惊的,这高定虽然不算贵得离谱,但相比于普通那些法器来讲,价格并不算便宜,买一两件不算什么,能收到这条消息的,大家修为都不低,修为到了这个地步,在门派中必然也不是什么边缘人物,但是!   随口就说给属下定制一千件高定法器的……简直财大气粗到了要让别人上吊的地步,人比人得扔哪!   毕竟,他们修为在这,适用于他们的法器,本身价格就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大家都不禁暗暗揣测此人不是一方主将就是哪个门派的掌门,口气中的霸道笃定简直扑面而来。   如果有灵石的话,我也想这么霸道的!   但这恰恰让许多原本迟疑不定的修士放下了心事,这些评论不必怀疑真假,因为其中有些蛛丝马迹很难去捏造,连这样一方大能都敢在这个平台上买法器,自己有什么不敢的?而且,搞活动期间,能有炼器大能依据自己的情形量身定制法器,这是原来怎么也不敢期之事,而且,强大自己这件事永远都是宜早不宜迟的,如果这高定真像评论中说的那么贴心的话。   一时间,高级定制法器这个诸界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词汇进入了万千人心中,与此同时,百城界一片鸡飞狗跳。   “你们都别拦着我!今日有漩镜舰要回主界,别以为我不知道!本座一定回去扒了那家伙的皮!说好的带薪休假呢?!”   “大师,你息怒息怒,漩镜舰往返漩镜界那是有要务在身,估计很难上得去的。”   “没有漩镜舰本座就回不去了吗?!”   一旁另一个修士见状连忙道:“这高定您是有提成的……”   大衍冷笑:“本座稀罕!”   然后,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道:“熬过这段时日,给你个惊喜怎么样?”   大衍转过身来,看着那越界通讯阵,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你又想诓我做什么!”   那语气简直叫场中所有修士觉得悲愤又心酸,这得是多么痛的领悟才能叫大衍这般的人物用这样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啊……   那头声音的主人却全然没有自觉一般地道:“大师,你要相信我杜某人的信誉……”   大衍一言不发,直接一掌击出将那越界传讯阵劈了个四分五裂。   看到符阵大师发火到居然直接动用暴力,众人皆是满头黑线,不知道杜宗主的信誉在大衍大师这里到底透支到了何等地步才会有这般局面出现。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大衍很快收到一张阵图,上面绘制着一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又似是而非的大阵,这个大阵成功让大衍止住了其他想法,兀自皱起眉细细思索、甚至不注意的时候又被其他修士拐回了工作间。   大衍情不自禁架起了新的越界通讯阵:“你这是主力炮击阵!为何其中许多修改见所未见,这些修改是为何……”   杜子腾的笑声传来:“大衍大师,这可是我给海尘大师划下的题目,你若有空,也不妨玩上一玩。”   大衍哼笑一声:“一个草包也值得么?”   杜子腾笑声不歇:“大衍大师,您忙完这段,我便把谜底告诉您如何?”   大衍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是那草包会给你这区区谜题难住,何需你告诉我,我自己便可找出来!”   话虽是说得这么硬,但是大衍心里清楚,方才甫一接触这大阵之时,他冥冥之中与道境相关的那部分敏锐灵觉就已经传来极大的警兆,十分凶厉:这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阵中恐怕少不了许多凶险的陷阱。   符阵师彼此间的切磋比斗,有的时候别说法器了,可能连灵力都不需要,比如眼前这张轻飘飘的阵图,记载着一个阵法,需要符阵师深入进入了解而已,压根不需要动一根手指头,可是,这种比斗的凶险、残酷却比当世任何一道都要惨烈。   似其余之道,不过是将自己之道化入斗法之中进行比拼,符阵师之间的比斗却处处可能都有陷阱,修士斗法时,灵力可以伤害你的身体、挫败你的斗志,但也就是这样了,符阵师之间的比斗,陷阱有可能伤害的是你的道境,叫你连自己曾经信仰的一切都开始怀疑起来,最终自我毁灭。   这并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就比如眼前这张阵图给大衍的感觉。   杜子腾那头仿佛不知道自己是用了一个什么亲凶险的谜题在蛊惑大衍一般,兀自笑得轻松惬意:“这区区谜题自然是难不倒您的,但如今百城界事事皆赖大师主持,我如何愿叫你把时间耗费在这等无用之物上。”   大衍哼了一声,算是找了个台阶将那阵图收到了怀中,此时,他额头已经隐隐有汗水淌下。   他口中还依旧不咸不淡地嘲讽着:“我说小师弟,你别整日介地不务正业就想着诓我帮你干活,你这什么高级定制的单子,分明就是个永远脱不了手的活计,还想砸在我手里……”   杜子腾笑道:“自然瞒不过您,可我说的也是实话,过了这段时日,自然会有人来接手的。”   大衍心中狐疑,先前杜子腾诓他接下此事时,因为就那么几个单子,而且还算新奇,如果一个修士将自己所有情形告诉自己,并且对法器提了要求,如何依据需求来提供法器方案,不大不小,这算是个挑战,大衍彼时还算清闲,便亲自接了下来。   可后来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   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大衍他只有一个,底下的下属与弟子们尚未弄明白其中规律,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接,简直累到吐血,而且那订单还在不断增加,在看到那写着“订单需要法器数:一千”的单子之后,大衍果断就想罢工了。   这活计看起来不复杂,其实要做好了并不容易,必须有充分探究精神……大衍在目前的百城界,实在是看不到自己解放之日。   但杜子腾却信誓旦旦地说会有人接手?简直叫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在上当。   不过,杜子腾这人有一点好,虽然经常挖坑,但口头上说出来的话有一是一,谎话是没有的。   大衍将信将疑间将这活儿继续做了下去。   杜子腾关掉传讯阵,萧辰却在一旁问道:“那阵图……你可别把自己人坑了吧?”   萧辰是亲眼看到海尘被这大阵搞到崩溃的全过程的。   大衍和海尘同出墨部部首一系,海尘都因为这大阵走火入魔,大衍可别重蹈覆辙。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杜子腾却是极有信心:“不会。这大阵中我是挖了陷阱,但却是针对海尘而挖,他对于墨部传承还心有执念,偏偏不肯放下人族的骄傲去仔细探究一下妖族结构中的奥秘,难成大器。   相比之下,大衍大师道境上已经胜他一筹,这大阵于他虽有陷阱,却不那么凶险,若他能迈过此险,必能突破境界!”   看到这样胸有成竹的杜子腾,萧辰哈哈一笑:“突破了之后继续给你做更多的高定吗?”   看到杜子腾折腾出什么高级定制法器,还面向那些斩梧盟的高阶修士销售,萧辰是觉得有些得不偿失的。   毕竟,这类法器向来价格极其高昂,甚至出高价都不见得有大修士会愿意去做,向来附搭着极大的人性,或者说恩情才有可能去动手。   杜子腾这边从这高定中并没有太多的利益,萧辰并不希望他在此事上花费太多精力。   杜子腾怒目而视,随即绷不住笑了出来:“我都说了,会安排人接替他的。”   毕竟,高定的效果马上就要显现,他要的结果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而且,对于高定……杜子腾有着更加宏远的规划。 第416章 作孽找死   当高级定制法器正在被小助手推广、大衍被坑得水深火热,忙得跟狗一样时,订单却依旧堆得高高的,毕竟,这些定制法器不同于那些批量生产的妖器或者法器,都是需要大衍主要带队来进行量身定制,杜子腾倒也不是真的要坑他,倒也出了些不错的主意,杜子腾做主,将大衍手底下带来百城界的符阵师分了十七八组,由大衍主要来进行把关,底下那些符阵师中跟着看了几轮经验比较丰富的来主导,以此来加快生产进度。   同时,主要的生产工作,杜子腾并没有放在百城界,而是放在了漩镜界。   先前订单量不大的时候,大衍还可以一头兼顾着设计,一头兼顾着生产,现在是不成了,这些定制的法器,哪怕就是大衍练就传说中的分身术,要盯着两头也绝对是忙不过来的,反而容易让质量下降。   杜子腾便让远在漩镜界的司少文配合,大衍这边设计,司少文那边生产,利用司少文那炼器学会中曾经探索过漩镜舰生产的项目经验,极其充分整合好设计与生产流程,不仅加快了整个进度,而且在这些定制法器的生产过程当中,炼器学会中的修士们又再上层楼,毕竟,漩镜界自己的高阶修士还是太少,而整个斩梧盟后方的高阶修士那可是多得太多,他们的眼光不俗、观点犀利,为这些人打造法器,其实就是在为自己人的法器练手,大家都是乐见的。   这一番充分整合,叫大衍这头的研发进程无形中也进入了高效规范的管理之中,与炼器学会那头的标准项目管理流程完全对接,哪怕是定制的法器,也能在极短的时日内设计生产出炉,当然,这背后也少不了杜子腾对于整体奖励机制的设计,被采纳的方案、按时生产的高质量法器,都会得到极高的奖励额度,这是一支密切配合、疯狂忙碌却有极度有序地精密高效运转着的团队,与先前的任何一支团队都不相同,却让杜子腾对整个修真联盟的高阶生产力充满了信心。   与此同时,在高定的业务走上繁忙轨道时,他老人家本身的精力却早就抽出来了,一边将高定的业务纳入正轨,一边转向了妖族那并不安分的广袤后方。   妖族那些祭庙中的祭司们已经告知前线,绝对不得再使用那些来历不明的妖器,以后但凡妖器,将由祭司们统一提供,而后,那些祭司们果然也都忙碌起来,好像真的是在认真准备妖器的样子。   对于这种听起来很美好、其实是一团狗屎的话,杜子腾嗤之以鼻,只静待那些祭司们最后能拿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而他本人早早抵达无名界,看起来似乎为的并不是这件事,对于如何抢占妖族妖器的市场,怎么处理那些积压的妖器库存,杜子腾本人是十分有信心的,密切关注之外压根儿就没有怎么操心。   他现在来,是为了另一桩事,近来,白澍密报,那些在万妖军后方原本寂寂无闻、战功没他们、只等着被前线战妖们扫荡的驻守妖族们,曾经因为与杜子腾的密切合作而尝到了甜头,于是不断地生产出各种人族修士需要的物资,恢复了后方的部分生产力,但是,近来,这帮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又推知,猜到这些东西最终被销往了斩梧盟,从中可以牟取惊人的暴利,现在这帮家伙蠢蠢欲动,似乎是看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而他们只分到了一点点,并不是十分甘心,竟然联合起来行事,要抬高价格!   说实话,掌中宝这件东西,虽然从很大程度上隔离了这些拥有者之间的互动讯息,让他们都是单点同交易平台联系,但是时日长了,漩镜舰的行踪毕竟无法做到绝对隐秘,特别是交易频繁的时候,漩镜舰频繁出没,至少地域上距离十分近的那些交易者彼此间很难不心知肚明。   再加上,掌中宝那个推荐新用户有奖的机制,更是建立起了一种隐秘的交易联盟,推荐信得过的亲朋好友加入进来一起从事这样事业,彼此间要通气不要太容易。   但是,这些家伙居然有勇气想联合起来向交易平台施压,甚至还绑架了一些人质,杜子腾也是蛮佩服的。   恩,所以……现在是诸界交易平台向这帮不知死活的妖族关闭交易的第……一百日,咦,还是个整数呢,真有纪念意义。   杜子腾露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而他之所以到这无名界,是因为交易平台上在沉寂了这么久之后,终于等来了第一封近似求饶的信息,是来自那个领头联合行事的妖族——小河界的呼林。   此时的整个小河界也已经改换了面貌,哪怕就是曾经最繁荣的时候,整个小世界也从来没有过这番景象,现下,虽然郭氏族人大部分已经迁走,但整个世界的炼丹产业却是蒸蒸日上,俯瞰整个小世界,那密密麻麻连天生长的灵植,集中炼丹的区域人来人往,妖族夹杂其间的景象,实在叫人难以相信,这是位于万妖军后方的气象。   而呼林也早就今非昔比,再非吴下阿蒙,昔年他见到白澍都要低头哈腰,现在同他称兄道弟的大妖不要太多,原因非常简单,手头总有路子可以弄到那些于妖族大有益处之物,收下他的好处、接纳他的大妖不胜枚举。   而呼林膨胀的信心在一百日前达到最高峰,说起来,那一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那一天,天晴气清,风和日丽,呼林没有像往常一样召集手底下两族下属询问生产进度,而是独自一人登到此界最高峰,静静等候,看着整个繁荣的小世界,回想自己一开始的经历,呼林觉得犹在梦中,如果不是那位白妖圣给了自己这个小玩意儿,呼林抚着掌中那小小的法器,也许自己依旧是那个窝囊地蜷缩在破坏小界的无能小妖。   他从贫瘠故土中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所能抵达的尽头也只是在那破坏的小界,或者等到哪一日,前线前来修整的大军过境,将这破败小界糟蹋得更破败,又或者是哪日收到祭庙的一张召令,前往前线哪个不知名之处进行厮杀,不知道命运凄凉的终点在何处。   但是,一切从他手中这小小的法器开始不同。呼林已经没有办法知道当日那位妖圣将此物随意抛给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知道,当初他从没有办法抵制梵妖天心草咬牙签定那个契约开始,他的命运就向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再也无法回头。   生产灵丹,明明知道那是人族所用之物,彼时的他,为了梵妖天心草孤注一掷,甚至不惜立下那样极端的誓言,任由对方驱使,这条黑暗的小径,他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后来的得心应手,甚至到得后来,将手中几员大将引介到这诸界平台上,叫他们到各界去发展,连通了万妖军后方许许多多与他一样曾经平庸的驻守妖族,让大家一起都来从事这件事……   原本荒无人烟的黑暗小道,走起来那样叫人惊惶,走的人多了之后,竟也成了一条光明坦荡之途。   是了,他本就该想到,或者说,是在他与那些大妖打的交道多了之后才想到的,他们妖族被人族奴役如此之久,那许多大妖万载前被苦苦镇压,一朝能够在前线一吐镇压已久的愤郁,那些祭司们又高高在上,谁有功夫来搭理他这般小小妖族一点见不得光的小买卖呢?   再然后,他不再太过小心,反而与那些大妖们结交,把臂谈笑,他出手阔绰大方,万载前妖族们强大之时所拥有的一切他都可以弄到手,后方如此广袤,大妖们选择何处不可以“休养”,有了好处,谁会无缘无故定要为难他呢?   可是,他永远没有办法向那些大妖们坦承那些东西的来历,于是,他将自己的身世模糊、隐约透露一点又似乎再遮掩那么一些,一万载啊,中间可以有太多曲折离奇的故事,听闻那位白妖圣不就是万载间诞生的一介小妖、觉醒了种族记忆后才一跃而成为妖圣之尊的吗?那么这诸界中再多一个血脉尊贵却身世坎坷、偏偏拥有极大的背景靠山的妖族又有何不可?   就这样,这小河界的模样一日日翻天覆地,直到今日,变成了一个不容错认的大型丹药生产基地,难道没有大妖们看到过心中生疑吗?   呼林嗤笑,妖族啊,万载的隔断,他们谁又辨认得出哪些灵草是生产生生不息丸的主要灵植,哪些又是人族那些黄芽丹的主要成分?他们只需要知道,小河界供给他们的生生丸从来不曾中断就够了。   呼林眯起了眼睛,看着清澈如洗的天空,如今一切……可真是好啊,比他的梦境中还要好。   那曾经觉得遥远如大妖们的三亿贷款……竟然也在这般提心吊胆到挥洒自如中越来越少,哪怕利息翻滚的速度惊人,可是小河界在他这般肆无忌惮的发展下,增长的收益更加惊人。   呼林并不觉得是平台在高抬贵手,他只觉得,能有今日是他豁出一切拼命努力该得的奖励。   一切的一切,只差最后一件事了。   头顶忽然传来风动,看起来淡然自若的呼林猛然抬起了头,一双竖瞳紧紧地盯着那天空。   再然后,隐约的空间波动传来,如果不是无数次亲身经历过,呼林绝无可能这般敏锐辨析出来者的方位,可现在,他无比清楚地知道,他们来了,带着那最后一件期盼而来。   他掌中,那冰冷的小小法器发出清晰滴滴声:“用户黑蟒,您有贵重物品抵达,请查收!”   那缕空间波动中,并没有任何东西显现出形迹,然后,一个小小的木盒便从天而降,如果不是呼林距离如此之近,恐怕那木盒坠落到地面粉身碎骨他都不一定能看到!   可此刻,看到那木盒以重力加速度越来越快奔向地面,他连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他几乎是拿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奔过去,在半空中都划出道道残影,如果他此时能感觉到自己的速度的话,他一定会十分震惊,因为此时他的身形赫然已经打破了他平素的极限!   可此时的呼林全然不知,他的全部心神、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小小的木盒上,这是奋斗如此之久、提心吊胆地玩命如此之久、随时可能被万妖军那些祭司抓去剖骨剜心却能坚持如此之久的不竭动力所在!   当那小小的木盒最终牢牢抓在手中,感觉到那坚硬的木质纹理发出喀啦轻响,呼林的汗水直接淌了下来,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因为情绪太过失控,双手竟然已经化出了原形,一双利爪在那盒子上划出深深痕迹,只差一点点便要将之捏成碎片,后怕之下,他几乎是立时放松了力道,双腿犹自发软,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便有可能亲手摧毁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的希望!只差一点点!   他擦了一把额头汗水,然后机警地打量周遭,而后毫不犹豫传令下去,将小河界的巡查力度加到最大,并宣布自己将闭关一段时日,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奔向此界他经营已久的秘密基地。   从他开始憧憬、开始幻想、数着账户上的金额不断跃升之日起开始不断修建、不断加固的秘密基地,到了现在,此地哪怕是那些修真世族、甚或是万妖军前线那些祭司见了也会觉得固若金汤堪比世家基地和前线工事。   落下层层防护妖术之后,呼林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一切,他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盒盖,随着一声滴滴轻响:“诸界交易平台友情提示:此物为贵重物品,您即将进行身份验证,如果验证失败,物品将在一息内摧毁,是否进行验证?”   呼林听完这段提示之后更是觉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他吞了口唾沫,才艰难地道:“是。”   “滴滴,开始验证,请输入您的神魂之息,倒计时,十,九,……”   看着那团莹莹白光,听着那恐怖的倒计时,呼林不敢迟疑,立时将自己的神魂之息贴上去,便听清脆的一声长鸣:“身份验证成功。”   轻微的细响之后,一个精致的玉盒显露在眼前,呼林知道,自己梦想之物便在里面,可这一刻,他竟然无比迟疑,那双锋利的爪子明明可以轻易撕裂一切,此时却像难以承受般轻轻颤抖起来。   如果盒子里的东西不是他的期盼,如果这么些年的奔走辛劳艰险劳苦都不过是那交易平台的主人对他的戏耍、对他的利用……那要怎么办?   无数令他恐怖的念头难以抵制地涌上心头,叫他患得患失。   当掌心中冰凉的法器传来滴滴声响:“小助手温馨提示,您有新的订单等待处理,是否现在查看?”   这段已经熟悉了千万遍的语音才令呼林从那谵妄的假想中心惊醒过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精致全不设防的玉盒,咬牙想道:打开吧!不论是生是死,都要打开看上一眼才能甘心!哪怕是假的!哪怕是为了哄自己的!那下一次,那什么运输舰来的时候……他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怀着这样狠绝的心思,呼林打开了玉盒,然后,他就忘记了呼吸。   那一株茸茸的细草,普普通通的三片叶子,如果放在凡间,粗粗一看,同四月间地头那些发芽没有多久的禾苗无甚区别,可是,当你凝神细观,它的叶子看起来每一片都那样精致翠碧,好似水洗过一般,连茸茸的细毛都那样可爱,生机勃勃,好像下一秒就准备随时迎接晴风雨露般朝气怡人。   只是看到这株细草,呼林忽然间就湿了眼眶,他想起了曾经那贫瘠荒凉的出生故土,那些篝火畔听到的故事,参天入云连接界壁的巨木,接天映日的无尽草原,妖族自由地奔跑其间,他们像风,卷起大地狂澜,他们像雨,引得海面波涛起伏……   在那些妖族的故事里,每一个主角都有仙碧圣株——梵妖天心草的庇佑,帮助主角度过每一个或者惊险或者离奇的难关,最后成长为一代大妖,自由地奔走在那片无垠又神奇的土地上。   呼林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那些篝火畔的故事曾经让他相信,自己和那些主角一样,出身在贫瘠的小村落、终将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妖,可待到长大之后才发觉,这个世界里,妖族连灵畜都不如,他们只是最低贱的奴隶,任人族驱使,哪怕碾落成泥,也不会有人在乎,在这样的世界里,要怎么才能成为呼啸如风奔跑如雷的大妖呢?他们明明连活下去的机会都那样渺茫。   万妖军最开始出现的时候,他难道没有过期望吗?可是,当一个个同族在自己身边倒下,越来越多的鲜血与白骨淹没了过往,眼前可见的只有妖族无尽的哀嚎与惨叫……那些篝火故事里妖族的辉煌自由反而越来越模糊,倒像是自欺欺人中捏造出来的海市蜃楼。   呼林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把幼年时那些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妄想早早抛却了,可是,当他看到这株细细的三叶小草时,才知道,也许那一切在一个个篝火故事里早就刻印进了妖识、流淌进了骨髓,永远再也难以磨灭,否则,要如何解释他不过只是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平台上看到一个传说中才有的神草竟做了这么多、这么久如此疯狂的事?!   如今回望,就是呼林自己都难以相信,在那样强大的万妖军、那么多大妖、那么多祭司眼皮子底下,自己竟然做了这么久的这样买卖,真的……把它换到了手中。   这一刻,看着这株碧莹莹的小草,呼林突然开始相信那故事中的一切,万载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每一个得到梵妖天心草的妖族都一定得到了庇佑。   这一刻,呼林相信自己无所不能。   他露出一个张扬到有些放肆的笑容,万妖军又如何呢?那些大妖还不是被他骗得团团转?那些祭司又如何呢?还不是被他蒙在鼓里?然后,他的视线移到那个小小的、看起来有些无辜的法器上,想起自己曾经被迫立下的神魂之誓,明明并没有隔多久,竟然就好像难以回头直视了一般……   呼林起身,将那株梵妖天心草贴身藏好,然后他打开那法器,看着那最新抵达的丹药订单,露出一个冰凉讥讽的笑容:“交易额翻三倍,否则不接。”   这一刹那,小小的法器前所未有的安静,就好像死掉一般地安静。   呼林嘴角上扬的弧度却越发孤俏锋利,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他怀中的那棵小草……颤抖了一下,就好像打了个寒战。   并不知情的呼林沉浸在自己天下无敌、无所不能的幻想中。   他起身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自己的想法前所未有的清醒,这些灵丹的去向再清楚不过,人族的灵丹自然只有人族能用,目前还能够有能力购买丹药的人族……总不至于是在他们妖族的地盘上吧。   呼林脸上的笑容越发冰凉,这些丹药流向的地方无比清楚,斩梧盟,而他不巧,曾经向那些大妖们好奇地讨要过一些战利品,那里面,自然也有些人族的记载玉简,从那些蛛丝马迹中的推测来看,这些丹药在人族中的价格……压根儿与在他们妖族不是一个概念。   毕竟,在妖族中,这是连妖骑吃了都会消化不良的垃圾,于人族却是重要的战备物资,价值天上地下,价格又怎么能一样呢?这中间……他们到底被人赚走了多少利益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中仙碧圣株的庇佑,呼林觉得自己的想法前所未有的清晰,过往因为担心竞争而通过各种手段暗中打探到的一样在平台上参与交易的周遭同族信息就那样浮现眼前。   再然后,下了一大批原料订单囤积好原料、说服那些同行、联合他们一起行事……有如神助般,短短数日内进展顺利,也许是仙碧圣株的说服力,也许是那些人族修士的记载价格与他们实际出手价格的巨大落差的刺激,一切出奇的顺利。   至少在周遭界域之内,呼林敢肯定,大家都已经拒绝再用如此低廉的价格向交易平台提供货物。   你不是很牛吗?你不是可以肆意操纵我们为你所用吗?   就让我们看看,没有人提供货物之后,你还能怎么为所欲为?   呼林相信,哪怕就是这个交易平台也绝计想不到自己是如何知道这么多同样为它生产物资的同族的。   他露出个得意的笑容,那些从来没有被前线大军的轮休打扰过的、又与自己一般与大妖们交好的标志可不要太明显。   这一刻的呼林是志得意满的,他相信,只要他们拒绝供货,对方断了货源,一定无法坚持下去,另一方面,哪怕是提了三倍的价格,对方也依旧一样还有利益空间,完全没有利益与保有少部分利益,谁都会做这道选择题。   这一刻的呼林十分笃定,自己无所不能,最后一定能心想事成。   这一刻,他怀中那棵小草的心中已经开始神兽狂奔,有一片叶子下定了决心般地……开始飞速地发黄变枯,最后化为粉末彻底消失,就好像原本普通凡界植物在秋冬二季经历之事在这短短一刹全部发生。   而忙于自己无所不能之事的呼林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此事,他一直以为梵妖天心草一直庇佑着自己,于是,当某日,事情进展极其顺利,告一个段落,他只需静待结果之时,劳累许久,他决定再看看那株仙碧为自己寻找不竭的动力、竟发现自己的珍藏里面只剩下两片叶子时,心中的震惊与惶恐可想而知,他日日贴身而藏,并没有什么人知道此事,那片叶子怎么可能不翼而飞?!   然而,当他上天入地寻找了许久,实在没有半分线索,最后咬牙切齿愤恨无终时,他爱惜地将那仅剩下的两片叶子摸了出来,肉疼地抚摸了许久,最后却惊愕地发现,怎么有一片叶子竟然开始有那么一点点打蔫发黄……?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个不祥的猜测,但他不敢确定,只能满心惶恐地期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如是这般,一百日之后,当呼林发现仙碧圣株那片发黄的叶子开始有枯萎的迹象,他再也没有心思去关注什么联合抵制交易平台的情况了,而是用心一切办法试图挽回,可是没有用,梵妖天心草的那片嫩叶依旧不可逆转的发蔫发黄。   呼林没有办法讲清楚当发现这一变故时他内心的震惊与惊恐,传说中,可以为妖族挡下灾厄的梵妖天心草……每一片叶子可以挡下一次巨大的灾劫,这一次,难道他面临着什么自己压根儿没有注意到的巨大灾劫吗?!   那第一片消失的仙碧,是不是其实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为他抵挡了一次灾难?   呼林疯了一般开始排查自己周遭所有打过交道人和事,在第一百日头上,当那第二片叶子无可挽回地枯黄、碎裂成粉末消失在空气中、甚至大有向第三片叶子蔓延的趋势时,呼林终于可以确定……他好像干了一件蠢事。   整个小河界生产的丹药在库房中已经堆放不下,同时,原料开始出现大面积的短缺,有一些关键性的原料,比如生生不息花,小河界是不产的,而其成品生生丸却是他保持与那些大妖关系的关键,绝对不可以中断!   更雪上加霜的是,原本他已经囤积了足够的生生不息花以应对这种情况,却接二连三地发生各位大妖同时大批量索要生生不息丸的情况,竟叫他的库存很快见底……如果这些生生不息丸再继续这么消耗下去,便是他,也绝不能再保证供应,那结果……得罪这些大妖,能有什么好下场。   (PS:诸界交易平台精准消息推送开始!诸位客户,鉴于近期由于妖器供应异常给大家带来的影响,平台将免费推送与妖术修炼相关的讯息,欢迎大家关注。本期内容:论丹药对于高阶妖族修行的益处——生生不息丸实例三十八个。)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呼林颤抖着手掏出了他曾经发誓如果对方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绝不再打开的那个法器——掌中宝。   “诸界交易平台吗……?我想接受上次的订单,按照订单中约定的价格与数量完成交易。”   诸界交易平台保持着一直以来的沉默,连小助手都好像已经死掉一般,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那个接受订单的地方早就已经灰掉,证明订单已经失效,无法再去接收。   这一刻,呼林全身冰凉,就好像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桶冰水从头而降,叫他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从来也不是这诸界交易平台有求于他,而是他们借助这平台的订单在不断地获取他们困守一隅从来也得不到的资源。   至于他们不再供货之后,平台还能不能保证货物供应,他不知道。可现在,这还重要吗?   他承诺给那些大妖的生生不息丸消耗如此之剧,前面自然可以用库存见底、生产不及的借口搪塞一段时日,可后面呢……   他不知道那交易平台能不能支持,他却是……已经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那两片枯黄消失的梵妖天心草是压倒他心中焦虑的最后一根稻草,当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之时,唯一支持他还能支撑下去的,就是那最后一片还在支撑着的仙碧,他此时只希望一切还有挽回的空间,他甚至不惜出尔反尔地去游说那些曾经的盟友,希望他们退出这场抵制。   短短百日间,立场这般变幻莫测,可想而知众妖的眼神:   “卧槽!呼林你有病吗?!当初是你说其中暴利惊人,只需要让一些给我们就能让大家日子更滋润,对方也一定会答应,现在你又来说什么后果严重,大家要谨慎???”   “俺们抵制都抵制了!谨慎个屁啊!”   “就是啊!你这么一搅和,现在大家彼此间做什么买卖全都一清二楚,反正我是不怕,大家都是背着万妖军行事的,要死大家一块儿死,可你呼林不能这么干啊!你特么把局面搅和成现在这样,你说不干就不干了?凭什么啊!我第一个不服!”   “就是!呼林,你别以为就你有能耐跟大妖们关系好,大家都各有路子!”   这一刻的呼林听到这些指责,犹如行尸走肉般呆滞在原地。   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乾坤之术可以让回到百日前,他一定会摇醒那个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傻逼。   但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吗?   他小河界等着生生不息丸拉拢大妖,那么其他诸界呢?他们依仗的东西会不出问题,不断供应吗?   这一刻,呼林似乎看到那平台上伸出的无形巨手,操纵着一切,他们都不过是对方指掌间的小玩意吧,可笑他还曾经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挑衅……呼林深深地打了个寒战。   呼林预见到的一切场面很快出现,最先那些叫嚣着绝不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默默地,不再有人出来说什么绝不妥协的话,如果他料想的不错,同他的生生不息丸一样,这些人除了所谓的协议之外,各有软肋捏在对方身上,只是呼林不明白,对方能掌握生生不息丸,却又是怎么掌握了那些大妖的需求的?   但无论如何,集体低头的那一日很快到来,憋屈的众妖起初只觉得这次是自己准备得不充分,下次定不会再如此虎头蛇尾、全无收益。除了呼林被梵妖天心草深深刺激,知道与平台作对会招致灭顶之灾绝不可招惹外,这些天真的妖族竟然觉得还有下一次。   于是,在这一天,沉寂许久的掌中宝上响起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喂喂,能听到吗?”   “好了,不管你们有没有参加这次抗议的,都给我听着,既然你们不想按旧规矩办事,那也成,从今天开始,我们按新规则玩,祝大家玩得开心!”   然后这个声音就此消失,只余下这些妖族们瞪着眼前的掌中宝不明所以,只有危险的预感隐隐在跃动。   紧接着,掌中宝上就弹出长长一条消息:“关于部分用户交易规则调整的通知。” 第417章 恐惧支配   当看完那规则时,所有妖族长长沉默,他们原本是为了聚在一处同仇敌忾,可在看到了那最新的规则时,他们竟有些后悔为何要聚在一起,彼此间的目光躲躲闪闪,都有些不好彼此对视。   而后,随着他们各自的小助手弹出第一条消息:“订单编号零零二三八零二向您发出投标邀请书,本订单包括:忘尘丹十万瓶,培婴丹十万瓶,苏合神香丸一万瓶……交货时间:两月之后;投标要求:向平台预交十万作为押金,如期交货则悉数返还,延迟一日倒扣一万灵石;如果您对此订单有意向,请点击参与投标,选择您参与投标的价格。请注意:平台将选择价低者完成该订单。五,四,三,二,一……招标开始,您将有一刻钟的时间参与投标,目前投标人数:零”   这条消息结束之后,一只小小的沙漏投影在面前。   这一刹那,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所有妖族情不自禁抬起了眼睛,因为种族不同而各异的眸色显出一模一样的情绪:诧异、茫然而后又紧张。   他们彼此间原本紧紧挨着、彼此闲聊而火热的气氛刹那间全部冻结,一双双眼眸里满是防备与紧张,算计与揣测。   这张订单里零零总总有十几样丹药,每一样丹药所要的份量都不小,他们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完全吃下来。   但另一方面,这帮妖族经过这段时间的奋战建立了战友情谊,互相打探的结果中,对于这个平台上的丹药交易量,到得现在,几乎是大家都心中有数,这个订单是一个极其难得的大订单,如果不接的话,意味着近期恐怕很难再遇到这么大的单子了。   在场每一个妖族几乎都有自己的“生生丸”问题,如果再没有订单支撑,恐怕就会爆发出极大的问题,他们谁也不愿意承担恶劣的后果。   可是,现在眼前的订单只有一个,这意味着,只有一个人可能顺利拿到订单、完成订单,解决自己的“生生丸”问题。   这一瞬间,所有的妖族毫无疑问,都是想抢到这个订单的。   可是,另一方面,如何能抢到这个订单、如何这么一大笔超出自己生产能力的订单也叫他们在这一刹那心中百转千回。   他们彼此视线交错,不知有多少人想从彼此的表情读出投标的意向与投标的价格:要是此时练就了传说的读心术该有多好,这投标小事还用如此纠结吗?!   那些彼此打量的视线中,充满着打探、审视、提防与戒备,最开始那种同心协力的氛围荡然无存,一时间,气氛极其冷凝。   在这紧紧绷住的氛围中,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个掌中宝上都投映出投标的沙漏,上方越来越少的沙子仿佛在做着无声的催促,无数的念头在每只妖族脑海里翻来覆去。   怎么报价?如果按照常规报,会否抢不到这订单?如果报得太低,自己原本就生产不了这么多丹药,必须要扩大生产规模,包括那什么自动化炼丹炉恐怕都要多买一些才能产出这么丹药,再加上那什么押金……自己手头还有这么多周转资金吗?而且,如果价格太低,利益就少了,大家都希望报上一个恰好最低的价格,既能抢到这单子,又不要损失太多利益。   太多的顾虑竟叫他们难以决断,那投影中的投标人数上,还是一个大大的零。   只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们在这思虑之余又何尝没有感觉到周遭氛围的天差地别——这诸界交易平台好狠的手段,先通过重重操作逼得他们不得不低头,然后更是用这竞价抢单的法子让他们之间那原本牢固的抵抗联盟瞬间瓦解……甚至只要这竞价抢单的法子存在一天,他们的联盟就永远不可能再建立。   于是,一只十分勇敢的妖族感觉到了热血与使命的召唤,竟是在那沙漏剩下不到一半的时候站了出来:“这都是诸界交易平台的阴谋,大家万万不要轻易上当!”   仿佛也知道时间的急迫,他在所有妖族抬头看过来时,急急地大声说道:“我们此次聚集在此,不就为了反抗这诸界交易平台对我们的压榨吗?!他们从中牟了巨利,我们担着这可能背叛万妖军的风险,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却只分了那么一点……大家还记得我们聚在一起的心境吗?!如果这会儿为了一个订单大家就争个你死我活,岂不正中那交易平台的下怀?”   这番话确实是说出了实情,他们先前就是因为不满意这诸界交易平台赚走了利益的大头才聚集在一起反抗,原本被交易平台以种种方式坑得不得不低头就有些郁愤难平,此时如果再为了竞争订单而报低价格,岂不是利益空间更小?   这可是被交易平台再往绝处逼了一步,谁也不会甘心。   当场就有人马上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做?”   这妖族十分果断英明地道:“大家要是相信我,就都不要投标,由我以一个高价来抢下这订单,这单子反正我也生产不完,我也不打算再从这什么平台购买那自动炼丹炉,贵得要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赚回这丹炉的钱?只要我抢下这单子,我定会将它平均分给大家一同生产,这样一来,我等不就可以同时利益均沾,达到咱们聚集在此的目的,绝不叫这诸界交易平台得逞了吗?只要这次我们大家团结一致做到了这点,下一次咱们完全可以轮流抢单,包管叫这交易平台绝不敢再压榨我们!”   讲真,这妖族确实也算机敏,在短短时日内就想到了这私下串连的方式。   一时间,应者如云,众妖仿佛都为方才几乎凝结的氛围找到了出路一般,纷纷应声道:“不错!这位族兄所言甚是!我们就应该联合起来,不为这诸界交易平台所骗,我们大家都支持你!”   在大家激烈的支持声中,这位妖族代表大家明明白白投了一个“九百万”的价格——而在原先明码标价的订单配送中,似这样一个订单,最多也就是五百万,如他所说,这多出来的四百万合该是大家共享的利益,这是集体的胜利,这是伟大的斗争,这绝对是值得铭记的一天!   看到投标人数上那个一,好像已经昭示着他们所有人对于这交易平台的一场伟大胜利,已经有妖族眉飞色舞满脸笑容,他们飞快地计算着,这么大一笔订单,哪怕只是平均分配,到了自己头上的数目绝不会少……至少可以解解自己的燃眉之急,然后再想到那玩尽了手段却依旧败在他们手中的交易平台,已经有妖族开始敲起节拍要唱起赞歌来了。   呼林摸着怀中残存的最后一片梵妖天心草,在这沸腾欲反的气氛中,他却只是冷眼旁观,既没有第一次煽动众人结成这反抗联盟时的志得意满趾高气昂,亦没有发现梵妖天心草消失两片叶子时的沮丧失落垂头丧气,此时的他,前所未有的冷静敏锐,只冷眼旁观着眼前这一幕,他虽然什么也没有做,既没有投标,也没有说出反对之语,但他确实不看好眼前这一切,可他只是静默旁观,等待一个必然的失败的结局。此时此刻,他仿佛才真正知道了上古时候大妖们对于仙株圣碧的正确使用方式——凝心静气,直指本心,唯有这样,才能做正确的选择。   呼林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   随着沙漏上方的沙子一点点地变少,那个投标人数维持着稳稳的“一”,妖族们已经开始喜笑颜开弹冠相庆了。   然而,就在那沙漏只剩下最后仿佛只有一成的当口,那个数目“一”突然好像大风刮过般,微微一闪,所有妖族都觉得眼前一花,再睁开眼时,那个数目就变成了鲜红加粗的——“二”。   就好像狠狠一巴掌扇在所有弹冠相庆者的脸上:怎么可能?!明明大家都已经答应了要一起利益均分!明明大家都说好了绝不让那交易平台继续压榨大家的!   是谁!到底是谁竟然在这个时候再次投标!   那领头的妖族投出了九百万,这个数目是清楚地公诸于众的,在场任何一个妖族,只要偷偷地投一个低于九百万、高于五百万的数字就立即能够抢下这丰美肥厚到难以想像的订单!!!!   而前面那位率先起来串连大家反抗平台的妖族,他那九百万的价格,恐怕不会那第二位投标的家伙绝不会蠢到比他定一个还高的价格吧?也就是说,这位勇敢反抗的斗士,注定要失去这个订单了。   不知道是失去订单的愤怒大些,还是被当众背叛的愤怒更大,这妖族胀红了脸孔,大声吼道:“是谁?!到底是谁?!明明大家都约好了有利一起均分均享,绝不叫这交易平台再这般压榨我们的!你这般背叛大伙,你当真以为大家查不出是谁吗?!”   然而,整个场中一片寂静,那最后一成的沙子仿佛时光加倍一般,在这紧绷又诡异的气氛中加速消失,不过眨眼间,好像就只剩下最后一粒沙子在沙漏里了。   那怒吼的妖族灼灼的目光盯着每一个他可能怀疑的人,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身为重大嫌疑人的呼林相信自己已经体无完肤,那个鲜明的数字“二”投影在他眼前,可同时,呼林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页面停留在没有投标的那个地方,他干干净净一清二白,对于那愤怒如烈火的目光亦可坦然回视,没做就是没做,他何必心虚。   任那妖族的视线如何来回逡巡,那一张张面孔里,他硬是没有找出那个该死的叛徒到底是谁!他心里想着,那个家伙最好不要叫他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将之扒皮拆骨再挫骨扬灰!!!!   最后一粒沙子打着飘悠悠地下坠。   便在这一刹那,那个数字“二”突然开始飘乎起来,就好像太多的外力叫它不知如何是好地翻滚了半晌,在那最后一粒沙子尘埃落定之时,那个数目最终定在了“三十四”上,场中所有妖族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四。   那先前怒吼的妖族张大了嘴巴看着最后这个叫他甚至开始怀疑世界的数字……他呆滞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一张张面孔,此时,当真是妖间百态,有的妖族仿佛羞愧般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有的却是直直漠然直视前方仿佛将他的视线当做无物,更有的满眼嘲讽与他对视……   这妖族好半晌才颤抖着嘴唇道:“你、你们……你们这么做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场中不少妖族皆是低下了头,面色有愧。毕竟,这事说起来太不光彩,明明大家约好了一起反抗交易平台的,只让他代大家投标,中了高价大家一起分好处的,结果最后自己还是先跑了……   稍微强悍点的妖族却是心中想到:反正自己又不是那第一个站出来背叛这同盟的人,既然前面已经有人领头背叛了这个同盟,那多自己一个少自己一个又有什么不同的。这些妖族的神情看起来便要自然许多,当然,在那位第一位投标的妖族看来,便是寡廉鲜耻、厌恶至极!   而场中更有妖族抱臂冷笑道:“你说得好听,我们怎么知道你接了订单以后愿不愿意分给大家?大家都不投标,最后你用九百万中了标,然后你自己去生产、自己去完成订单,最后自己赚走所有的好处,我们得啥了?那多出来的四百万足够你买一百炼丹炉了!这么好的买卖,我当然也想骗来了!”   这番话叫那第一个投标的妖族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是这样揣测他的!   更叫他感到绝望的是,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场中许多妖族竟然也频频点头赞同,这些面孔分明在半刻钟前还信誓旦旦支持于他,还为他想出这个语音而欢呼雀跃,叫嚣着大家团结一致打败交易平台,怎么才短短半刻钟的功夫……一切就已经天翻地覆了呢?   然后,他“哇”地一声吐出了口鲜血,竟然直接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一众妖族面面相觑,那视线中,有尴尬、有躲闪、有愧意,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什么。   呼林摸着怀中那枚梵妖天心草叶,冷静地上前向那妖族灌了一点合用的丹药,将他拖到一旁安置好,才缓缓起身,周遭妖族投来极其复杂的视线,呼林却视如不见,他亦是最后一刹抢订单的人,但他此时已经全不在意周遭看法,只要无愧于心便好。   虽然打从一开始,他就完全不看好这临时结成的对抗抢单的同盟,毕竟,与交易平台作对失去两片梵妖天心草的惨痛历历在目,他不相信他们中的谁能够硬撼这逆天的交易平台,手握仙碧的他都做不到,其余人更办不到。   即使如此,可如果没有人背叛这个同盟,那个投标人数保持着“一”的话,呼林也不会站出来,因为他也是妖族,如果妖族能够团结一心对抗平台取得胜利,他身为妖族一员,自然只有欢呼鼓舞的份儿。   可是……当有人打破这个联盟的必然到来时,呼林一叹,那他也不会为了一个注定失败的临时联盟而放弃追求自己的利益,刚刚那一刹那,他投标的价格是四百五十万。   他已经计算清楚,以他目前的生产规模,这么大一笔订单要投入的丹炉不算太多,这个价格可以让他还有半成的盈利,虽然低于平日的价格,但能赚回一些丹炉,同时缓解一下那生生不息丸的紧张情形,解了他目前之急……便算得上是一笔可以做的买卖了。   这一切其实都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从方才第一个“背叛者”出现,到最后一瞬间众妖族蜂拥而上投标,再到那率领投标反抗平台的妖族气得吐血、呼林上前相助……时间只过去了短短一会儿,可形势已经几度变化。   而交易平台的处理速度向来惊人,这一次亦不例外,所有参与投标的妖族都收到了中标结果,其中,三十三个妖族都收到了同样一句话:“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鉴于您的投标价格过高,此次订单零零二三八零二没有中标,下一次投标还请仔细斟酌,欢迎您再次参与!”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呼林竟然也收到了同样的这句话!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已经比平素的价格还要低了!   刹那间,呼林就明白过来,定然是因为有人出了比四百五十万还要低的价格!是谁!竟然这么不赚钱的买卖也做!   呼林与其余三十二个小伙伴一样,瞪大了几欲喷火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寻找着,试图找出那个“蠢到难以想像”的同伴。   很快,角落里一只胖如圆球的矮墩修士被众妖接连锁定:“奕连!是你!”   “我TMD出了五百万都没中标,你到底出了多少?”   “什么?五百万!老子都出了六百万了……靠,你们太特么狠了!奕连你这个死胖子,比平日的价格低你都接!你到底要不要脸!”   “就是,你这般恶意抢单,将来叫大家还怎么做这买卖!”   那叫奕连的胖子只憨笑着一言不发,他已经抢到了订单,得到了好处,面对同是妖族的这些同伴的指责,听着便好,失败者嘛……总要给占牢骚的机会吧,否则岂不是要原地爆炸了?   而这样的气氛下,呼林更是不好说什么,如果他开口,恐怕也要暴露他宁可少赚也要抢到订单的心思——场中谁不是这般心思呢?   大家都在博弈,既想抢单又想多赚,最终奕连这个出价最低的家伙赢了,自然会叫所有人联合起来排挤,因为他叫所有人看到了不太美妙的未来——为了一个订单拼得你死我活最后还赚不了多少灵石……   这是个无法否认的事实,就算是呼林也只能承认,从今而后,他们恐怕都只能完全仰交易平台的鼻息而活,就是他自己,不也存着无论如何要抢到一单的心思吗?   想到未来,没有一个妖族不感到战战兢兢,这一瞬间,他们才真正领略交易平台的手段,它有的法子来收拾他们,只不过原先它不太计较罢了……所以,当初到底是为什么鬼迷心窍想着要多从它手中抠些灵石下来的……现在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   在低落的气氛中,呼林默默地打开掌中宝,即使没能抢到订单,他想,自己方才抢单的举动落到交易平台眼中,也应该是个示弱的证据……可以允许他采购那重重不息花了吧?   赚钱的订单丢了,至少那些大妖们的关系绝不能断,总不能两头都丢啊!   被关闭许久的采购页面终于能够再次打开,呼林长长松了一口气,看来参与投标还是有好处的,他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待要如平常一般选择生生不息花下单时,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尊敬的用户黑蟒,鉴于您的信用评级太低,采购大宗货物商品里,需要预先支付货款平台才能发货,理解是相互的,还请您见谅。”   这一刹那,呼林的心情简直噎得难以言说。   理解是相互的……理解是相互的……理解是相互的……   不自量力轻易地挑起战争……果然是要被报复的。   而且,对方报复得如此优雅含蓄,简直叫呼林没办法言说。   但生生不息花是他必须要采购的原料,他敢不买吗?再如何憋屈,如何郁闷到一样要吐血,呼林最终也还是咽了下去,默默地点击了预付货款。   “小助手温馨提示,请您准备好灵石,我们将在三日内上门收取,收到货款便可以为您安排发货,非常感谢您的支持!”   这种什么都没有收到,却要把亮闪闪的灵石先拱手送人的滋味真不好受……   虽然这灵石他们妖族也用不了,只是看起来好看罢了……可是,这么久与交易平台交易下来,一切妖族想用的珍奇之物也俱是用灵石可以换到,现在,这在妖族中一文不名的石头也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了呢。   将这么一大笔财富与地位的象征白白送人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而且还要再耽误三日等候他们上门来取才能发货……还不知最后那生生不息花抵达时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呼林既憋屈又焦躁,最后却不得不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再想想主意加快这个过程。   然而,便在这时,小助手又发出清脆声响:“预付货款还需等候太过耽误时间?交易收款来来去去太过麻烦?叮,交易平台自今日起正式推出平台交易币,充值之后即可实现即时平台支付,妈妈再也不用操心我的货款预付啦!交易币推广期,充一万返一千,欢迎大家尽享优惠!”   这条消息叫呼林皱眉,交易币……?   他总觉得,从今天的竞价抢单再到这交易币,这交易平台明显就是早有预谋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无论是他呼林还是其余妖族身在其间都没有窥探到全貌,只能隐隐觉察到自己不过是交易平台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呼林随即嗤笑,身为棋子便要有棋子的自觉,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对于他来说的当务之急是要速速采买好生生不息花,如果今后这交易币确实如同灵石一般,又不用每次等待有人上门取货,能够在平台上实时结算的话,确能方便许多,减少等待……   对于这个交易平台,能这般长远谋划、处处布局,呼林绝不相信对方会为了自己那么一点点灵石而说话不作数,对方这交易币中显然有着更远的规划,绝不是为了骗灵石而来。   呼林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断,既然如此,又是在活动其间有赠送……那就多充一些吧。   在许多妖族还有迟疑纠结观望的时候,呼林已经将自己手头的部分灵石全部转化成了交易币,当与这交易平台作对的时候,呼林对其深恶痛绝,现在,回想到这平台的强大,呼林却莫名觉得十分有安全感,手这么黑,灵石放在那里,想必十分安全。   这许多妖族都急需采买物资,先前因为大家抵抗罢工导致一度中断的交易平台采购功能又回到了大家手中,不论愿不愿意充值,采购是必须要做的。   可是此时此刻,在经历这么多大起大落之后,再叫他们当场做出果断的决定却也未免太难为这些可怜的妖族,没有谁打招呼,也没有谁告别,这群因为利益纠集到一起共同“抗争”的妖族们刹那间又四散而去。   就好像曾经他们隐匿在黑暗中默默做着这违背万妖军的交易一般,再次悄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直到这场闹剧的最后,所有妖族不论是喜气洋洋的那个赢家,还是垂头丧气愤愤不平的大多数,那个疑问也依旧没有解开——到底是谁第一个站出来背叛了他们的临时同盟、第二个投了标呢???   所有在场的妖族其实都太过天真:交易平台可并没有说只有他们这些在场的妖族才能抢单呀……   而这些妖族回到了各自的驻地上,发现交易平台的新游戏规则,他们经历的只是一个开始。   在最新的规则中,参与投标都必须缴纳一定数量的交易币作为押金,不论中没中标,会从其中扣出一点手续费,中了标的,这交易币便直接作为订单押金,没有中标的,交易币会如数返回。   ——所以,那些原本不想充值的妖族们啊,其实这交易平台一开始就没有给你们选择_(:з」∠)_   看清楚交易平台的决心并不能叫这些妖族好受一些,唯一能让大家在充值之后感到欣慰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订单特!别!多!   失去订单的恐惧还没有来得及支配大家之前,新的订单招标就再次开始,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所有妖族都知道,没有什么侥幸和花样,这交易平台太过强大,不要在它眼皮子底下再弄出新玩意儿了,就老老实实,按照它的要求和自己的能力、拿下订单的意愿强弱,老老实实报个自己能接受、愿生产的投标价格就好。   一时之间,整个交易平台上的订单居然呈现出一片阳光明媚、公平竞争的和谐景象。   这当中,这么多订单,有中标的,自然有没中标的。   没有中标的只能坐吃山空,自然是无比抑郁的。   可对于那些中标的人来说,这些订单如此庞大,必须要扩大生产规模才能赶上,为了完成订单,至少不把那个订金赔进去,哪怕是咬牙切齿,该买的东西还是买了,该扩的规模还得扩,哪怕是举债,该完成的扩产任务也不审完成的。   可是,渐渐地,当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在一个又一个报价,一个又一个招标之后,所有修士恍然发现,他们为了完成大订单不得不扩大生产规模,为了扩大生产规模他们就不得不加大投入,而加大投入就需要更多灵石,更多的灵石就需要更多的收入,更多的收入就需要更多的订单……这特么简直是个恶性循环。   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如果想继续赚取订单中微薄的灵石,就必须这么运转下去,如果一旦停止接收订单……当然,他们可以继续依靠这个平台买到所需要的物资,可只出不进……毕竟是坐吃山空,终有尽时,如果不是没有办法,绝没有人会这么干。   如果有朝一日,这个交易平台不再产生任何订单,他们都得玩完,如果他们在这个平台上再也抢不到订单,也一样是玩完。到了这个时候,所有妖族才真正知道,什么叫被支配的恐惧,原来的交易平台对待他们……真的是太仁慈了。   白澍看着杜子腾用越来越便宜的灵石换到了越来越多的物资,那些物资多得堆积如海,漩镜舰忙得一塌糊涂,他情不自禁地看着杜子腾问道:“你……需要这么多的物资???有这么多人买这么多???”   至于那些小妖的下场,白澍是懒得去过问的,被交易平台绑架也好,胁迫也好,都是他们自找的,得罪杜子腾还想好过的人……估计周天诸界还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些小妖自己找虐,身为长辈他也是爱莫能助的,恩。   叫白澍真正好奇只是杜子腾要这么多货物来什么,毕竟,原本的订单量白澍也是心中有数的,证明原本的市场基本是维持在一个稳定的量,就是那么多,目前,虽然杜子腾通过支配这些妖族生产,用更少的灵石换回了更多的灵物,可是,这些灵物总是需要一个市场购买,需要出口的,总不能说是生产着来玩吧,哈哈哈哈……虽然杜子腾看起来确实有这个能力,但他不是那种跟灵石作对的人。   杜子腾笑得十分神秘:“我啊……给某个门派送了两件礼物了,现在该第三件了。”   他一指那些堆积如山的各种灵物,丹药法器符阵乱七八糟的,他脸上的笑容也是贱贱的,看得人牙痒痒地,又情不自禁想替那个门派好好点一根蜡烛。   连这么多妖族联合起来想挑战杜子腾都被他随手摆一道输得一塌糊涂,甚至最后干脆地被杜子腾收缴了一切可能的还击能力,累得跟狗一样替他打白工,那什么连续收到杜宗主一心一意准备的礼物的门派,还能好得了?   在与杜宗主打过交道的众人看来,千万不要得罪他,这是个基本常识,可惜,有人是真的不知道这个真理。   杜子腾也没有跟对方讲理的打算,他只是笑眯眯地通过诸界交易平台向采买了高级定制法器的某些修士发出了通知:“好消息!好消息!为了回馈您对高级定制服务的喜爱,平台特别推出了‘霸道掌门特别套餐’!忘尘丹一万瓶,培婴丹一千瓶,苏合神香丸一百瓶,筑基阶神行符一万张,金丹阶金刚符一千张,元婴阶雷霆符一百张……外加高级定制法器七件一套,只需要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灵石啦!” 第418章 产业大计   霸道掌门套餐中,那什么忘尘丹一万瓶,培婴丹一千瓶,苏合神香丸一百瓶,筑基阶神行符一万张,金丹阶金刚符一千张,元婴阶雷霆符一百张……尽皆覆盖了从筑基、金丹、元婴各阶修士所需要的丹药、符箓、法宝,是各有侧重,或攻或守或用于修行。   这些丹药符箓都有一个共同点,是万妖军后方这些妖族生产量最大的品种,这也意味着,是诸界交易平台上交易量最大的。反过来讲,也是前线那些斩梧盟的修士消耗量最大的。   确实也是如此,每个等级的修士,战斗的方式不一样,可能需要消耗的战时物资并不相同,但总有一些共同点,而这些丹药符箓就是最通用的配置,这九百九十九万的价格也并不算高昂,或者说,相比于在斩梧盟内采购的价格相比,简直便宜到像在大甩卖,很多大修士看到的第一反应都是再次确认一下,自己是否少看了前面一个数字。   而更重要的……居然赠送七件套!   要知道,在修真界中,说到套装,一般都指那些配件合到一处另有加成……这等同于在是告诉一方势力的首领:在我这里采购下属们的灵物,我可以送你一套和先前那件得心应手的小宝贝一样的全套七件宝贝哦~简直叫人怦!然!心!动!   要知道,现在的高定业务因为太火爆,都已经开始限量了,更从来没有听说过愿意接套装的。   想想,花一笔十分划算的为下属采购军备的费用,同时自己可以从中得到一套量身定制的套装……这种为公牟利同时自己又能落下好处的事情,有几个人可以拒绝。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于从某些假公济私、物价高昂质量又差的保障后勤物资提供的门派早有不满。   是,他们这些门派算不上顶级宗门,可哪个门派中还没个把炼丹师、炼器师?炼器和炼器是怎么回事,大家还能不知道吗?   现在只是因为这仗打起来,对于丹药法器符箓的消耗十分惊人,如果再由他们自己来炼制难免效率低下,如果各个门派都由自己来产出这些东西的话,那就只能大家全部去炼器炼丹,没人打仗了。   而大家之所以愿意从你那里买东西,一方面是自己生产不过来,你他娘的管着大家的后勤,那些原料物资由你从大后方运过来,大家也不是所有生产原料自己都有,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你的主要力量是用在后勤这件事情上,顺便整合下资源给大家生产成各自需要的战备物资,大家愿意用一些原料抵扣掉你的手工费,省去自己折腾的功夫;   另一方面嘛,你毕竟是紧紧抱着老大大腿的,大家都一起跟着老大干架打江山,你跟老大的关系最好,让你帮大家生产物资给你点好处嘛,也是大家跟你套套近乎,不说让你在老大面前说说好话吧,起码也不得罪你。   所以呢,原本大家都是乐意的。   但是,你他娘的不能手太黑啊,你的批发价比大家宗门自己炼器师和炼丹师搞出来的东西零售价还贵,这大家又不是傻叉!   大家跟着老大一起干架,最后的江湖地位是靠打架的成绩说话的,你克扣得多了,跟着老子一起在前线打架的兄弟到手的就少,到手少了,谁还愿意提着脑袋在前面冲锋陷阵?老子的江湖地位还怎么保证?   人人心里都有一笔账,尤其是能统率一方修士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修士本就是人上人,踏上修真之途的都是人中龙凤,能制服这帮人、领着他们往前走的,注定都不会是草莽之辈,神识中那些城府心思分分钟完爆凡间帝王,无非只是有的时候可以凭借力量说话,大家不愿意费事去动脑子而已。   像与这某个后勤门派处理关系的事,明显需要动脑子的时候,大家的心思一点也不会少,尤其是某个门派越来越嚣张,最近就像吃了屎一样、手居然敢伸那么长、那么黑的时候!   这个“霸道掌门特别套餐”不论是推出的时机、还是套餐的内容、甚至包括套餐的名字都在微妙地打动了一批人,甚至还包括那些原本压根儿没有购买定制套餐的大修士——比如恰好自己就是个炼器大师的那种。   但是,这个套餐的设置实在叫他们不得不动心,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诸界平台上的交易量在短短时日之内竟然如直线般跃升。   而呼林等人看到的结果就是诸界交易平台上那些订单的数目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扩大生产规模,扩大生产规模就需要投资购买设备,随着这生产量的进一步扩大,大家需要购买的设备经费也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就罢了,更叫他们觉得心中愤愤不平的是,先前生产量没有这么大,他们购买的那自动化炼丹炉也就是觉得十分好用,根本不用养什么炼丹师了,费钱还不好找,但是,随着产量急遂攀升,他们才发现,这自动化炼丹炉也是有使用寿命的!十万炉之后如果要继续使用,就要缴纳一笔养护费用!如果不交费不作养护,随时可能炸炉!   这他娘的是交易平台上小助手的温馨提示原文,他们一个字没改!   什么叫炸炉?!   不是说这自动化炼丹炉稳定高效便捷吗?当初购买的时候你们承诺的广告词呢?被你们自己吃了吗?!   愤怒的妖族们这一次决定用合法途径捍卫自己的权利:纷纷直接去找小助手问候。   而小助手给出的答复是那样优美而哀凉:“唉,尊敬的用户呀,天地万物终有尽时,便是你我,便是此时叱咤风云的一方大能,甚至是此方世界都难逃此厄,何况区区一个丹炉乎?”   这充满伟大哲理的回答简直叫这些妖族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压根儿说不上话来,你能说它讲得不对吗?不对吗?不对吗???   可他娘的当初我买的时候你没告诉我这个啊,我要知道“它终有尽时”,我我我……我还是得买(┳_┳)……   不买……就炼制不了这么多丹药,没有这些丹药完成交易就不会得到这么多好处,自己依旧是那个窝在后方的窝囊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轮休大军来自己的属地上肆虐一番后扬长而去,最后窝囊地了此残生,怎么可能如现下这般,虽然苦逼了点,却依旧能执掌一方,赚取无数自己需要的修炼之物、甚至结交原来想都不敢想的大妖们呢?   如果想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便只能继续任这交易平台压榨下去。   他们妖这一辈子啊,总是要低头的,不是向大妖们低头,就是向操蛋的天道低头,现在向这起码愿意编个优美哲理来安抚下大家的平台低头……也还算心甘情愿……个屁啊!!!!!   那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啊!   继充值交易币之后,这些妖族们发现,日子要过下去,真他娘的不容易……   然而,就在大家已经准备为新的支出放血之时,交易小助手那欢快的声音再次开始播放:“您是否还在为处理订单焦头烂额而发愁?您是否为担忧订单量大无法如期交付而发憷?您是否还在为扩大产量支付维护费而忧心忡忡?为了更好地服务于您,交易平台特意推出自动化炼丹生产线!从自动化灵田大棚、灵植传输+预处理、自动化炼丹炉+自动分拣打包全部都由生产线为您打理!您只需要开开心心抢订单,所有的生产过程都由自动化生产线为您贴心管理——自动化生产线,您离不开的专属生产管家,详情请垂询……”   自动化生产线?这又是什么?但听起来……似乎非常不错的样子!   如果真的能从灵植种植到丹药生产全部打理的话,自己确实能省下好多事情……   这个什么交易平台虽然一直都很黑,可做的东西却是一直还不错的……唔,到底要不要去了解一下呢?   于是,当许多妖族戳进去看到“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这八个大字之后,马上就屁滚尿流地退了出来,卧槽!那么多零!让我先去死一死!   那什么自动炼丹炉养护费在那么零面前说是零头都是对那么多零的羞辱!   于是,这什么概念美好的自动化炼丹炉的交易量始终维持在完美的零。   一切的打破是在这一天,郭庭突然登门拜访呼林。   呼林其实是十分惊讶的,如果说一开始他与这交易平台开始打交道的时候,对这郭氏老祖还有些高高在上呼来喝去之意的话,随着他交易量的提交,对这平台背后势力的深不可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之后,他也已经隐隐地知道,这位郭氏老祖与这势力恐怕有着十分密切的交往,甚至,自己当初能够从白澍妖圣手中得到掌中宝,说不得,也是因为自己的属地上恰巧有这么一位丹道大师……   渐渐地,那种呼来喝去便少了,可呼林从交易平台上接订单生产,这一切亦无须郭氏参与太多,呼林对于这与那不明势力来往的郭氏亦怀有戒备,双方解除了一开始那种虚情假意的关系,变成井水不犯河水之后,反倒是彼此尊敬起来了。   这位郭氏老祖上门造访,却还是这些年的第一次。   而在看到这位郭氏老祖呈上的几种于妖族有裨益的丹药之后,呼林更是难掩惊讶。   呼林不是当年那个会被几粒生生不息丸哄得眉开眼笑的乡下妖族了,这些丹药的好处他当然也依旧会动心,但对于这位郭氏老祖上门的目的,他却更是心存疑虑。   长期以来互不干涉的邻居突然上门给好处,怎么看怎么奇怪。   郭氏这位老祖却是微微一笑:“呼林将军,郭氏一直以来托庇于您,这只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您笑纳。如果您对这几种丹药感觉不错,我们以后也依旧可以为您单独供应。”   这位丹道大师说起话来始终如此彬彬有礼,呼林此时眼界气度再不相同,自然亦是有礼地回道:“您说得我十分惭愧,妖族与人族之间虽有种族之异,但对于才华卓异之士的尊敬却是一般无二的,我先前初来乍到有失方寸,郭氏却始终雅涵有至未曾计较,是我心中有愧才是。”   呼林一边说着客套的话,一边已经将郭庭的话在脑海中反复思量,顿了一顿之后,他才道:“您此次登门……莫不是,有何为难之事?”   除了这个之外,他也实在是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能叫这位找到大靠山的郭氏老祖还需要拜访自己这地位微薄的妖族小将了。   郭庭神色微微一凝,随即道:“我也不瞒呼林将军,”他面上露出一种复杂又释然的表情道:“我郭氏……也到了要离开之时。”   呼林微微“啊”了一声,说实话,在这些年不断做着丹药生意之时,呼林越来越意识到丹药对于人族的重要性,郭氏一族在人族中可能的地位,对于这样地位却还始终停驻在妖族属地的郭氏,呼林亦有诸多揣测,待隐约听说这郭氏是因为不耻斩梧盟的不义之举才不愿迁往其所在之处时,心中也不是不钦佩的。   毕竟,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自己与那交易平台的关联越来越深,恐怕郭氏与自己再摩擦下去,是什么样的结局还十分难料。   而当今日他真正听到这郭氏一族终于要离开之时,明明是早就预料到之事,他却依旧难掩心中复杂,不知是为失去这一支从来没能真正用上的属于那神秘势力的力量感到失落,还是因为不必再戒备这一支不明势力驻扎在此的力量而感到高兴。   要走了啊,恐怕是要全部迁到那神秘势力之处吧。   郭庭面上的笑容既真诚又感慨:“是啊,终于要走啦,”他又朝呼林笑道:“或者说,是终于能去了。”   呼林微微讶异:“能去?郭大师,您太过谦逊了吧。我初来之时于人族丹道之事并不明了,或许还会错看,但您分明是人族之中首屈一指的丹道大师,不论到得何处,甚至是我妖族之中,也必是祭司们的座上贵宾、备受景仰,这诸界哪里是您去不得的?只是看您想不想去罢了。”   话一出口,呼林就有些后悔,祭司可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妖族,无缘无故提那些家伙干嘛!   对于呼林那隐约代妖族的示好,郭庭只觉得好笑,这小子与杜宗主做了这么久的交易,恐怕还不知道那位的为人吧?居然为了挽留自己还搬出妖族祭司……他不知道就凭他做的这些交易,那些祭司能把他大卸八块吗?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族要离去的消息而有些心态失衡了吧。   郭庭笑着将呼林这点失态抛之脑后,只笑着解释道:“我族要迁往之地,乃是一片乐土,人人平等,不论种族出身,不论天赋凡俗,皆可安居乐业,追寻梦想……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去得的。”   郭庭眼中流露强烈的向往与期盼,仿佛眼前已经勾勒出一副副被子孙们描述了千万次的画卷,摩肩接踵的人潮中,有修士有凡人甚至有妖族,却人人皆是自信开朗朝气蓬勃,全不因彼此的不同而有半点异色,书声琅琅的修真学堂,明辨真理的学会,高耸入云端的传送阵中人来人往,人手一个的收音机,还有那言壁、修真频道……   郭庭感慨道:“终于是凑够了贡献值,可以全族迁往了。”   贡献值?   这个陌生的词叫呼林一怔。   郭庭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看我,不说这个,今日来,便是与呼林将军一是道谢,二是道别。此别不知何时能再见,望君珍重。”   呼林心绪十分复杂,郭庭所说的那个世界叫他觉得虚妄得全不似真实之地,不论是他自幼生长的偏僻之界,还是混迹在万妖军中攀爬军功的日子,甚至是现在驻守小河界为了利益而拼命完成平台订单的日子……所有一切都告诉他,没有什么平等,没有什么自由,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拼尽一切去争取才可能有一线机会,拥有力量者便拥有一切,便可以主宰一切,修士凡人妖族可以彼此平等交谈……呵,天方夜谭。   明明心底里那样嘲笑这绝无可能存在之地,为什么内心深处又存着那样一分酸涩挣动?   呼林不愿意细想,只起身道:“郭大师,您亦是,此别珍重。无论如何,只要我还在小河界一日,郭氏族地便永远为您保留。”   这最后一句话叫郭庭脚步为之一滞,虽似一句顺水人情,可郭庭十分领情,这是郭氏世世代代在此经营之地,甚至眼前这妖族能与宗主交易能有今日地位,也皆是因为郭氏世代丹道传承,挑选了这适宜灵植生产的环境、多方经营,令此界拥有诸多丹道环境的缘故……   离开,是为了家族长远之计,可是,此地亦有牵挂不舍,呼林这最后一句承诺是叫郭庭这最后一分牵挂不舍也可安然放下,他必须领情。   于是,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这位妖族小将,神情无比认真地道:“将军此言,我郭氏上下五感铭内,如若将军不弃,他年可凭此信物联系我族中。”   说完,郭庭递过一枚小小的跨界传讯符。   呼林一怔,看到郭庭的郑重神情,道谢收下了。郭庭的这个承诺,等同于是自己如果将来有所求,郭氏愿意相助之意。   郭庭在召出飞行法器上去飞离之前,最后在风中朝呼林笑道:“将军,那个生产线……如果手头有灵石,还是买下吧!”   郭庭相信,这光是专利贡献值便足够他们一族全部迁入修真联盟还绰绰有余的自动生产线必不会让这位呼林将军失望,毕竟,这集合了他与修真联盟各大学会智慧结晶的产物早已经超越整个时代,足在修真长河中熠熠生辉,眼前这位妖族还有一点善念,郭庭便也不吝回以一点善缘。   呼林一怔,这位丹道大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云端,隐约又熟悉的空间波动传来,呼林知道,这是交易平台常常派来取物送物的飞行法器,越界之能强悍无比,战力亦是彪勇无双,此次竟是专程前来接走这位丹道大师一族……   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天际,对方那最后一句建议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他好像着魔一般,再次打开那个交易量依旧为零的自动化生产线……   这套自动化生产线那好多个零的价格之后依旧明晃晃挂着“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八个大字。   这大咧咧的态度好像在说:爱买不买。   想到与这交易平台曾经打交道的过往,呼林突然意识到,凡是那些包藏陷阱的东西,这平台虽然从来没有撒谎掩饰,但也绝对会饰以美辞,绝不会是这个态度……   这诸界交易平台从来都是公平公正、自主交易,这么贵的生产线,如果不愿意购买,似乎它也不太在意的样子。   然后鬼使神差一般,呼林竟然扒拉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资产,他发现,如果自己省下近期那要购买修炼之物的费用,再将手头一些资产脱手……恩,砸锅卖铁,似乎刚刚好能凑齐这么多零。   呼林思虑了许久,然后,当他再次抬头看向那一晴如洗、平静如恒的天空时,突然之间,他好想知道,那天空之后,是不是就是郭庭口中那个人人平等无问出身的世界?那里的一切是不是真是郭庭所述?   怀中的梵妖天心草透出些微暖意,呼林微微一笑:“嘿,你也觉得应该这么做,对吧……”   他们这些后方的妖族们,托上次联合抗议的福,倒是也通过曲折的手段建立起了一些联系,而呼林将全部身家搭上去换那一条自动化丹药生产线的事在他们这个小圈子中登时引起轩然大波,大家都觉得呼林是疯了!   毕竟,上次呼林组织大家抗议又率先反对抗议的神经病举动还历历在目,这样的前科在此,叫人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又是一时头脑发热。   可是,当呼林将自己的洞府都卖得光秃秃之时,所有妖族都觉得,他不是头脑发热,他就是疯了。   在支付了那么多零,又在众妖族的嘲笑声音中艰难凑齐一大笔打了折也依旧高昂的安装、培训费用之后,整条产线才算正式落户小河界,开始安装、调试、运作。   然后,当第一次看到整条生产线运作起来之后,呼林就发现,这钱花得太TMD值!在这自动化生产线面前,先前那些只是利用自动化炼丹炉进行生产的方式简直原始到家,提鞋都不配!   这套自动化丹药生产线调试完毕之后,便与呼林的诸界交易平台账户直接互联互通,呼林在掌中宝上刚刚竞标抢下订单,这条生产线的核心控制大阵会自动计算出产线上所有物资是否足以支撑订单如期完成,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工作。   别的不说,光是那灵植大棚就叫呼林大开眼界,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本他接到订单发现需要培育灵植之时,都需要自己劳心劳力地安排下去,可现在完全不用了,产线中枢控制大阵会自动向大棚下达种植的命令,从灵植的播种、培育到收割,中途灵植生产过程中大棚中的灵气浓度、阴晴冷暖、风雨雷霜都会由大棚的气象控制灵阵来自动操纵,其中需要修士干预的部分亦由大棚自动传讯于妖族、或者干脆不用妖族,直接由普通凡人农夫来进行处置。   而当灵植培育成熟之时,大阵中通知采集,采集完成的灵植放到指定区域,会通过一条自动化灵植预处理产线,包括需要的烘干啦、提纯啦等等步骤都会一次性全部完成,变成处理好的原料入库存放。   而基于订单的生产需求,整个仓库都在中枢大阵的控制之下,根据自动炼丹炉的生产进度,自动地从仓库中调集物资,这些物资自动调集都是通过小型自动传送阵来实现,讲真,当初看到那控制线路密密麻麻复杂无比的传送阵时,呼林就觉得这钱花得实在太值……虽然是短距离传送,但一个传送阵的成本他是隐约可以推知的,为了生产的效率,在一个巨大的仓库中密密麻麻布满了传送阵,这是何等的手笔?   当一切就绪,进入自动化炼丹炉时,就与曾经的步骤一般,准备好的原料投入丹炉,自动化炼丹炉依据中枢大阵的指令按照特定丹药的炼制流程进行炼制,最后成丹将自动分装打包。   整个过程之中,极大地节省了人力的投入不说,最关键的是,节约了时间,增加了产量,降低了成本。   如果是按照原本的流程,由呼林自己来安排调度整个生产流程,纵然修士神识惊人,他也要同时发出收到几十条传讯,而且,那些步骤的实行都需要依赖属下的执行力,他那些属下也俱是妖族,但凡是妖族,总免不了那受约束的天性,临时发生不听话、不听指挥、或是脱岗睡觉喝酒、装错丹药、设错丹炉的意外太正常了!   他常年打理这小河界,应对这些事情简直如家常便饭一般,可在这自动化生产线中,这些下属不必再传达指令,他们只是在收到中央控制大阵的传令之后前往执行就好,不必再担忧其中经过哪个不靠谱的环节还多耽误功夫、浪费原料。   看到这条宏伟的自动化生产线犹如一条隐隐约约的巨龙盘桓在小河界上,呼林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今而后,他已经与那些妖族同道有了本质的差别,他们并不知道,但呼林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当交易平台再次发出订单招标的时候,呼林低头看去,然后笑了起来,千万级的订单数目……他笑叹道,这平台莫不是知道他这自动化产线刚刚安装好,特意送个订单来弥补一下亏空?   这般想着,呼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竞标,价格却比他原来为自己在心中定下的最低竞标价还要低,因为他知道他能做到,他知道即使这个价格,在这生产线的加持之下,他的回报亦远胜过去!   当最后中标的结果公布之后,知道是呼林投了标、中了标,其余妖族的心中是很复杂的,难道那什么自动化生产线真的这么神奇?   在这些妖族的观望之中,呼林的订单就那样呼啦啦完成了,已经清零的账户又再次加入不少个零。   而这些妖族很快发现,卧槽,观望个屁!   这个呼林是真的疯了!   不论什么订单,大的小的中不溜的,呼林抢单从来就没有失过手,急眼的妖族们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与观望,哪怕是赔本也决定一定要搞明白这呼林到底给他自己设了什么样的底价!   而当这些妖族陆续搞明白呼林的底价之时,一种难言的震惊与沉默在蔓延在这许多小世界中,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已经将价格压低到了自己的成本之下那么多,呼林怎么可能做到的呢?他明明投入了那么在生产线上,正是急需灵石的时候,怎么敢用这么低的价格来抢单????   除非……这个价格他也依旧可以赚到灵石!   这几乎是唯一可以解释的原因。   如果这么低的价格他依旧可以赚灵石,以那什么生产线的恐怖生产力……疯狂抢单、疯狂生产,显然才是真正的赚钱之道……   呼林的疯狂表现比一切溢美之词还要能说明这自动化生产线的恐怖。   在这样逆天的修真道具面前,这些妖族同行亦彻底拉开了距离,有破釜沉舟决断的,如呼林这般敢于冒险投入购买这自动化生产线的,寥寥无几,或者说,哪怕是知道生产线可以降低成本、提升产量,对于这交易平台未来的不确定性,订单中能不能收回成本,他们心中依旧抱着巨大的怀疑。   而自动化生产线确实有那么几个就够了,整个订单几乎被他们几个包圆,其余的妖族自然也是要找活路的。   自动化生产线有它的好处,大批量、自动化、集中调度,无论是效率质量皆是一等一,可它亦有难以覆盖的地方,比如那种一两颗极小批量的订单,讲真,这种丹药要么就是原料差异太多,没有办法集中处理,只能依靠人工实现。   这些边角的订单便是其余那些妖族努力争取的目标。   从事生产的妖族之中,就这样彻底分开了层次,主要的订单都牢牢掌握在呼林等几个领跑者手中,而其余那些处理比较麻烦的小小订单便由其余的妖族瓜分。   有没有妖后悔过呢?   也许是有的。   可是,这些妖族完成小订单赚到的小灵石也不足以支付那又加了一个零的价格——有的机会一旦失去便不会再来。   斩梧盟前线的修士并不知道,他们手中那些价格格外低廉的丹药并不能说明某个虽然黑了点但其实并没有他们想像中那么黑的后勤门派贪得太多,只是因为某个隐匿在暗处的家伙整合产业链、提升全产业链生产水准的能力太强大,将每个环节的能力都发挥到了极致,将科学生产技术的水准推到了整个修真历史都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巅峰高度,才能做到以一个包含了物流成本之后都想像不到的低廉价格、向整个斩梧盟前线敞开供应丹药。   而并不想致力于慈善事业的某个家伙,在将一步步棋子走到现在,也确实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于是,这一日,在人族与妖族第六轮大战到来的前夕,整条战线上气氛无比凝重紧绷之时,在整个斩梧盟前线微不足道的一个名叫集平界的地点,此处既不是战略要地、亦不是什么产出重镇,却发生了一件改变整个战局节奏的大事。   一队最低阶的兔妖军嗅到人族城墙上传来的一点萝卜汤的味道,按捺不住地违反军令偷袭了这座城池,而后导致了一连串卷入大战的所有人,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两族大人物也绝没有想到的后果。 第419章 蝴蝶振翅   集平界。   第六轮大战将至,军令早就一轮轮传达了下来,可是,军令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下达的,底下的小妖们只知道,又到了要搏命的时候。   洞窟中,阴暗的光线倾斜下来,借着起伏泥土的遮挡,一只只兔妖蜷缩着身形,努力咀嚼着那点干巴巴的稻草,不远处的人类驻地,五彩灵光腾空而起,一只老兔妖黯淡的眼眸借着这灵光点映才有了点光彩:“又到了这个时候了啊……”   旁边的兔妖俱是默不作声,大战将至,对于它们这些用来填充战场的“肉石”来说,好不容易才能饱餐一顿,吃了这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里,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吃到下一顿。   不论是上头的军令,还是人类大军那滔天的威势,于它们微薄的生命而言,就像是一块块大石压在萧瑟发抖的草叶之上,总归是全无反抗之力,它们的命运只取决于填上战场的一瞬间,是否命足够大,像身边这只感慨的老兔一般能够侥幸活过一轮,别的……都是奢望。   然后,一股强大的妖息犹如头顶沉云倾泻而下,兔妖们俱是不约而同止住了咀嚼的运作,伏身跪倒,唯有头顶一双长耳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这强大的妖息不只是威势惊人,其中更是含着一股天敌压制的威能,这是烙印在血脉深处的恐惧,由不得它们不臣服。   “哼,这些肉石怎地都如此瘦骨伶仃的?”一道意味不明的冷哼响起,那双恐怖兽瞳中闪过光芒。   另一道声音谄媚地解释道:“大人,这些俱是经历过前几轮大战淘汰下来,卖相便不免差了些,大战亦还有几日,小的多多投喂,必不会叫大人失望。”   “恩……”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比方才要满意了些:“本座不喜欢太瘦的,塞牙。”   那另一道声音连连称是:“大人只管放心,投喂之外,小的亦会多补些肥嫩的新鲜货色来。”   那妖息这才满意地离去。   兔妖们这才敢战战兢兢地抬起一点儿脑袋,便看到那一贯打理他们的鼬妖身形闪过,不知道拉过一串兔妖,朝这洞窟里一扔,便朝它们道:“听着,这两日草料管够,不得欺压新人,要是瘦了,我便叫你们全部去填攻城池!”   兔妖们唬得当即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鼬妖这才抽了下鼻子道:“唉,还是新鲜的闻起来鲜美呀……”   吃一两只应该也没什么事吧?鼬妖绿油油的目光自那些新来的鲜嫩兔妖身上扫过,然后便情不自禁定在了一只看起来最为白嫩可口的兔妖身上。   只见这只兔妖年纪不大,一双眼睛亦是如点漆般灵动,那身皮毛更是水润光滑,他似乎全然不知从家乡征役到这残酷战阵上意味着什么,还好奇地盯着地上那些干枯的草料道:“我们晚上要睡在这上面吗?”   这句话不知为何,叫鼬妖想起自己老家那漫山遍野青翠的草地与郁郁森林,还有其中奔跑跃动的小妖们,那会儿要是自己敢抓一只这么个年纪的兔妖吃掉……怕是再胆小的兔妖爹娘拼上性命也会找自己报仇吧。可如眼前这只小兔妖般的“肉石”,他却不知已经见了多少。   五轮大战,在高高在上的大妖们心中只是前线战阵不断的局势变幻,却是多少这般的小妖身死魂消之所……听那些前去征没的同僚说,如今连繁衍最是旺盛的兔妖肉石都不好找了,得到那等偏远小界才能发现几窝……   不知为何,这鼬妖心念起伏间,原本的胃口也变得兴致索然,随手再投喂了一些草料便消失不见。   等到鼬妖消失,底下那些兔妖登时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一拨继续不停地咀嚼,表情木然,好似刚刚不论是哪只都可以捏死它们的大妖俱是过眼烟云全不在意,而另一拨初来乍到的,在经过方才的惊吓之后,兀自有些惊疑不定,在原地瑟瑟发抖,只看着自己这些陌生的同族咀嚼那些看起来就干老生硬的草料。   那只方才被鼬妖看中的鲜美兔妖却似乎胆子颇大,好奇心也重,他见那些同伴们都在机械地咀嚼着草料,便情不自禁上前拈起一根放到嘴巴里,然后下一瞬间,他便忙不迭地呸呸呸全都吐了出来。   紧接着还一脸震惊地看着其余那些还在咀嚼兔妖:“这个怎么能吃呀?!”   那些兔妖一言不发地继续咀嚼着,仿佛全不在意这年轻兔妖天真幼稚的伤妖之处。   老兔妖看到这只满脸委屈不解的小兔妖,叹了口气,它牙口不好了,嚼起来颇为费事,便是停下也不算什么:“你家乡怕是草叶肥美吧?”   小兔妖眨巴着眼睛点头,看到终于有妖肯跟他说话,连忙蹦蹦跳跳地过去道:“我叫路平!我家有好多种新鲜翠碧的嫩叶,像牙牙树啦、青汁草、灵萝卜啦味道都不错!最好吃的是那种禾禾草,放到嘴里又嫩又香,牙齿刚刚碰到,草汁就浸出来了,清香弥漫……只有那么好吃了!”   老兔妖:……   一众嚼着干草叶的兔妖:……   老兔妖定睛看了看他若锦缎般的皮毛,终于找到了答案。   那些初来乍到的兔妖见路平这般一说,便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它们这一路被押役而来,胆子小的一路都快吓死了,更没被投喂过半点食物,此时这路平再这么一说,饥饿感登时加倍上涌。   而路平眨巴眼睛,看了看这些兔妖的模样,从怀里摸出了……一根萝卜,这根萝卜白嘟嘟、胖乎乎的,嫩的好似都能掐出水来,上面竟然还带着翠碧的缨子,在头顶妖异光芒之下,缨子鲜嫩得刚从地里摘下来似的。   路平遗憾地道:“有点蔫了呢,得赶紧吃掉,免得不新鲜了。”   满地干瘪的枯草前,周遭所有兔妖盯着那根萝卜,一双双眼睛红得要滴血,路平注意到大家的眼神:“呃,只剩下最后一根了……要不,大家一人一口?”   于是,在头顶妖灵二气犹如恶龙翻滚不休,昭示着一场滔天恶战即将到来之际,这阴暗的泥坑洞窟旁,一群注定了命运只是用身躯去填战场、或是去填喂大妖们的小妖们,一人一口传递起了那根萝卜。   最后回到路平手中时,不多不少,只剩下了一口,他咔擦咬完之后,满足地舔了舔手指上淌下的甜美汁水,然后把剩下的萝卜缨子递给了身旁的老兔妖:“那个……我不爱吃叶子……平时都是我哥吃的……”   老兔妖面色平静,亦是在一众兔妖红通通的眼神注目下,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翠碧的缨子给干掉了。   路平长长呼了口气,满意地拍了拍肚皮嘟囔道:“其实大棚蔬菜也挺好吃的啊……”   老兔妖容色宁静地问道:“你皮毛这般光滑……家乡的这些嫩草萝卜很多吧?”   路平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显得太过刺眼的光滑肌肤,嘿嘿笑了笑:“是啊,多得都吃不完呢!”然后他兴致勃勃地道:“其实,这些嫩嫩的草叶和萝卜还有好多种不同的吃法,清炖、爆炒都不错的!像刚刚那个吮指萝卜,如果加上合明果清炒……”   “吮指萝卜?”旁边的兔妖不解地问道。   路平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是啊,咬一口满手的汁水,我们家大人说了,这种汁水淌到手指上舔起来才更甘美,不是吮指萝卜是什么?”   这么一想,回想方才满嘴清芳还有淌满手的甜美汁水,好几只兔妖情不自禁地吮起了手指,好像那种清脆香甜的口感还在嘴里萦绕……   看到这一幕,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兔妖俱是情不自禁脸一红,路平却是嘿嘿笑道:“这没什么啦,除了这吮指萝卜,我家还有好多别的好吃的特产!像脆脆果啦、禾禾草啦,别的地方都没有呢!”   这一刻,那些已经经历过前番大战侥幸得存的兔妖们,比如那只年纪大的老兔妖,此时都未曾再像先前一般只吃着草叶,好像这只吮指萝卜叫它们想起了曾经鲜活的一切,那没有来到这里时的一切。   活泼的兄弟姊妹,四季鲜美的果蔬,灿烂明媚的阳光,干燥温暖的洞穴……哪怕曾经有过提心吊胆的天敌,担心过人族修士无休止的劳动压迫……可是,那终究是有阳光与青草的过往。   在这个阴暗的洞窟前,似乎这片小小的肮脏泥地上还残存着那只萝卜的芬芳,即将到来的血腥残酷都不能驱散此刻心中的宁静安祥。   老兔妖的耳朵敏锐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它低声一叹:“谢谢你,路平。”   叫我在死前不会遗忘曾经鲜活的过往。   路平“啊”了一声,有点不知所措。   然后鼬妖冰冷的嗓音响起:“好了,都给我起来。”   兔妖们默默起身,身为肉石,它们在前线的作用便与石子无异,战场哪一处需要石头去填填坑、挖挖土、或者是哪位大妖战到兴起腹饥,去填填大妖们的肚子,既然是肉石,便应如石头般沉默,不必过问自己将去往什么地方。   谁叫它们是性情最温驯的一个种族呢?这种温驯在战场成了最无用的特点,是天生的……肉石。   鼬妖用一根古怪的妖藤很快将这些兔妖兜起,飞奔在这片即将起大战的可怖土地上,哪怕是前线战阵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界,此地的每一寸土地也依旧浸了鲜血与怨气,冲天的凶厉之气与头顶那些大妖们蠢蠢欲动的战意交织咆哮,便是它奔走在其间也不免两股战战,可是军令如山,如果它不能将这些肉石带去填坑,那它就要去当这肉石了。   再如何惧怕,它也必须前往。   这只鼬妖身形如电在黑暗的战阵上飞奔,待到这些兔妖被抛下之时,老兔妖晕花老眼看到眼前五彩斑斓的灵阵,心中涌起“终于来了”的预感,然后它指着眼前这座看起来灵光飞扬其实犹如噬妖凶兽的城池,转头低声朝路平道:“待会儿如果打起来,你就先匍匐下去,尽量挨近城池,知不知道?”   路平懵懂的眼眸眨动几下,全然不解其意。   旁边那些经历过大战的兔妖们亦是沉默,它们都明白,它们被在修士的城池之下……那是因为待会儿恐怕有大妖要攻城。   攻城之时,需要垫脚石,它们便是那垫脚石。   垫在最底下的,虽然有巨大的压力没顶,可至少不会被大妖们激战时外泻的妖气当场踏成齑粉,老兔妖便是凭着这点才活过这么多场大战的吧?可它们谁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这群兔妖们此时仿佛真的成了石头,在大战氛围越绷越紧之时,它们安安静静地挤在距离敌军城池最近的地方,看着眼前那座五彩斑斓的城池,老兔妖不知为何,突然开口道:“路平,你再说说你的家乡吧……”   路平呆呆地道:“啊,好。”然后他的神情瞬间柔和高兴起来:“其实除了吃的之外,那边最好的就是不论是谁,也不能随便打我的主意!我记得小时候,因为那些修士、其他的妖族,哥哥老是同他们打架,现在在家里,谁也不能随便欺负我们,否则城防军是要揍人的!而且那里气候也好!阳光也好!哥哥给搭的新窝可舒服了……”   在这只小兔妖滔滔不绝的讲述中,兔子们安安静静地蹲着,一双双红色眼眸眨呀眨,好像自己也变成了这只小兔妖,有哥哥遮风挡雨,每天有许许多多好吃的嫩草鲜果,还有那些无数好玩的东西……   当路平说到那天哥哥做的一桌饭菜,再次换来一片吞咽口水之声时,他突然鼻尖翕动,疑惑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城池。   老兔妖皱眉,耳朵尖尖地竖起,却没有听到任何异响:“怎么了?”   路平却道:“有味道……”   一众兔妖均是鼻子抽动,开始分辨起空气中的味道。这片土地已经被血腥浸透,最浓重的便是长久血腥沉淀下来的尸臭之气,这种恐怖的臭气之中……当然是有味道的。   路平的眼睛却朝着那城池上盯着:“是里面飘出来的!”   然后,他一双红色的眼睛突然无比明亮:“啊……是萝卜汤……”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啊,竟然是兰香萝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平的描述,这些兔子好像真的都嗅到了那股若隐若现的清香,这是和方才那吮指萝卜全然不同的味道,吮指萝卜更清甜些,而这个香味……唔,要更芬芳些,就像春天草地上五颜六色的花朵嚼在嘴巴里的味道。   路平闭了眼睛,一边咽口水,一边道:“刚刚肯定是把兰香萝卜切开了,唔……这么久的萝卜味儿……肯定是切片!呀,兰香出来了!肯定是下锅了……咦?怎么还有油烟味道!”   然后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红色眼睛折射出明显的愤怒光芒:“兰香萝卜最适合清水下水!怎么能用油先炒呢!!!!”   那一脸的痛心疾首中,一众兔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一只看起来就很美味(?)的萝卜被切成完美的一片片,哗啦,倒入在滚沸的油烟里爆炒中逼出方才那股子扑鼻芬芳,最后再倒入高汤……汤到滚沸时,那股芬芳便始终萦绕不去。   太虐了。   体验整个香味的跌宕起伏,再经历路平那完整的旁白补叙,所有兔妖心中升起同一个声音:好饿。   而原本还生气勃勃的路平此时仿佛蔫了一般:“太过分了!那可是兰香萝卜!怎么能用爆炒这么三俗的烹调方式呢……”   老兔妖问道:“哦?那该当如何?”   路平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应该切块!切块之后,只需要将清水烧开,把萝卜倒进去,兰香会浸透到汤水之中,闻起来没有这么香,却袅袅娜娜,似有还无,但是,当你饮一口汤水,就会觉得那香气从全身五脏六腑经脉毫毛之中透出来,简直是神清气爽,那萝卜反而可吃可不吃了!”   在这群真.土兔子面前,这么高级的吃法……真的是叫它们瞪大了红色的眼眸,哈喇子淌出来都不知道,方才那股子香气从自己的五脏六腑经脉毫毛透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它们都不知道,可是,光是想一想,就叫人情不自禁地……肚子咕咕叫。   在这响成一片的咕咕叫声中,路平鼻子翕动,有些烦恼不安地道:“不行,他们这样爆炒实在是太浪费了!这些愚蠢的人类!”   愚蠢的人类?   兔妖们竟然情不自禁地点头表示赞同!有这股香气只有鼻子能闻到相比,当然是从五脏六腑都透出来的吃法才是正确的!   短短时间内,路平就用自己对于吃的审美征服了所有的兔子们。   然后他一击拳头:“不行!那里还有许多切好的兰香萝卜,不能让他们再这么浪费了!”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旁边的老兔妖道:“我要去阻止这些愚蠢的人类暴殄天物!”他皱皱鼻子:“兰香萝卜好贵的,就是哥哥平日都不舍得多买!”   老兔妖:……   说着,路平已经挨着这城池开始……挖洞。   恩,就是挖洞。   老兔妖忍不住凭着自己丰富的前线经验道:“无用的,这城池大阵在地下亦有迷惑之阵,你再如何挖亦不可能挖进城的!再者,这些城池之基皆由灵力浇铸的金石阻拦,如何进城?”   路平挖洞显然十分熟练,再说话时声音已经有些闷闷的,显是已经向下挖了段距离,从半地下之处传来:“我闻得到兰香萝卜的味道!是这底下来的,我能闻得到!可以挖过去的!”   一群兔妖面面相觑,然后一只、两只,跟在路平身后吭哧开始挖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越挖越深,那个如兰似麝的清香越来越清晰……好像真的可以挖过去呢!   最后,就是老兔妖也情不自禁地抽抽鼻子,跳到坑里跟着一起挖了起来。   此时,鼬妖已经将一群群肉石安置妥当,正在进行战前最后一轮检查,要知道,大战当前,哪怕是他们这边远小界,只有校级大妖坐镇,也是万万不能出一点纰漏的,否则回头祭司们追查起来,有一个算一个,战前失职的罪名可是很严重的!   而当他检查这窝兔子之时,登时惊得炸了毛,兔子呢?!   他明明记得遵照将军的吩咐在此处需要安放肉石,以便将军冲击城池之用,现在那个坑里干干净净,一根兔子毛都没有!!!!   鼬妖惊起一身冷汗,大战马上开始,也许下一瞬间将军就会直奔此处,要是发现没有肉石……鼬妖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场!   好在,它的天赋中亦是嗅觉敏锐,待嗅到那群兔子的下落之后,它不由大怒!   好哇,方才它就该多吃几只震慑一下!居然敢阵前脱逃!它们知不知道,不论逃到哪里都绝不可能逃出万妖军的掌心!   鼬妖愤怒地钻进那洞窟之中,它要看看这些兔子有几个胆子!   然而,待它真的随着这痕迹新鲜的洞窟一路而下,十分深入之时,却蓦然发现……前面居然变宽了,然后它眼前出现一片挨挨擦擦十分热闹的场景。   “路平,我们准备好了!”   “好的,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哈?”   “昂!!!”众兔妖齐声应道。   “预备,一,二,三——跳!!!”   鼬妖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这修士城池防护大阵的幻境之毒,不然他眼前怎么会出现画风这么莫名其妙的画面!   只见这洞窟到了这里好像成了一个大厅,前面居然是一个光滑的墙壁,这群兔子排成一排,挤挤地站在墙壁前,在一二三跳的命令之中居然全部整齐地跳了起来,转身蹬向那墙壁。   不知道是不是鼬妖的错觉,它觉得……这墙壁好像震动了一下,出现了一眯眯裂纹?   然后它随即反应过来,这不知道多深的地底,怎么可能会有墙?除非……!!!!!   然后它怒吼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一众原本凑到一起,盯着那小小裂纹看的兔妖们登时打了个寒战,一双双兔子耳朵情不自禁竖了起来。   路平却是越众而出,大声道:“你凶什么!他们在爆炒兰香萝卜!我们要去阻止他们!!!”   鼬妖:……   它向来知道兔妖一族性情温驯而且脑筋单纯,但是,讲真,眼前这只兔子的脑回路还是叫它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什么乱七八糟的萝卜阻止的!   鼬妖阴着脸根本不去理睬那些兔子,只走到那墙壁之前,感受到背后的沛然灵力,还有那墙壁上出现的小小裂纹,居然会被一群兔妖蹬裂……   然后,在那只莫名其妙、颠三倒四的解释之下,鼬妖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它因为种族之故,在前线打理过不少肉石了,讲真,兔妖这种没用的种族,在那等战事激烈的恐怖大界战阵上,这些兔妖连大妖们都嫌气血不够丰盈,压根儿不够补充消耗的,派上场还嫌占地方。   也就是集平界这等小界,无论妖族修士,皆是等阶不高,这些兔妖还能勉力当个肉石用用。   可现在,这些没用的兔妖居然是因为闻到萝卜味所以找到了修士大阵中的缺陷之处……   是的,鼬妖眼神非常清醒,眼前这面灵力沛然的墙壁之后,便是人族战阵核心城池,这墙壁……是城池之基,现在居然出现了一线裂纹。   鼬妖转头看了一眼这群兔子,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很好,你们今后不必当肉石了。”   而它,从今日起,也将不同!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第六轮大战原本承载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因为无论是人族妖族,在前一轮大战之中,出现太多不受控制的变数,人族虽然处于下风,可妖族中暂停使用妖器,让这原本倾斜的天平又趋向平衡。   妖族急于借第六轮大战巩固自己的战略优势,其中那些祭庙的祭司更是想借一场由自己主导的大胜增强对于万妖军的掌控力,而人族积蓄所有的力量爆发想要一雪前耻、扳回战局,双方的矛盾与急切的渴胜之心俱是不相上下。   但哪一方也没有想到,战局在即将开始之际,天平就因为一根萝卜,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倾斜而去。   第六轮大战爆发之后,主要战场双方势均力敌不可开交,然而,在那些如集平界这般的前线小战场之处,一界又一界被妖族拿下。   小战场少受重视是因为其战略意义不如那些大界,但是,当这些小界积少成多,连点成线之时,其恐怖的战略地位亦将彻底爆发。   二十三,这是第二十三个丢失的小世界!   斩梧渊,如今的斩梧盟核心中枢处,战报犹如雪片般进进出出,十个以内的小世界丢失根本不会叫这些日理万机、高速运转的大能们动一动眉毛。   但是,二十三个小世界……?   明昱皱起了眉毛。   随着功勋日隆、修为提升,渐渐地,他亦被师门有意从前线提了回来,前线战局他已然历练得差不多,是该回来从一个更高的角度看问题了。   于是,当他发现围绕着一个节点周遭二十三个小界接连丢失时,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好!”   那二十三个小界的界壁在他脑海中的堪舆图中彻底点亮,二十三小界连成一片,完全足够在两个大界之间构建起一个战略通道!   他急急忙忙将这个讯息向上传达。   他的战报刚刚抵达,枫晓界战败、退守界壁的消息就已经传来。   这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   枫晓界是整条前线上,极其重要的一处大界,竟然就这么丢了!   战报的讯息飞快更新着,如果不是天一拼命,直接将那主力炮击阵对准界壁疯狂扫射,恐怕妖族占领的……不只是枫晓界了。   明昱心中沉重,他虽然找到了原因,可似乎已经太迟。   第六轮大战犹如是对人族阵地的收割,在丢弃掉三个重阵之界、二十四个小界之后,这股收割才堪堪在如天一这般疯狂的爆发制止下停了下来。   可是,巨大的损失还是叫斩梧盟上下气氛凝重。   如果战局再这么恶化下去……整条战线的崩溃只是个时间问题。   明明这第六轮大战整个斩梧盟的战前动员、投入都已经到了极致,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整个斩梧盟的高层齐聚斩梧渊,这一次,鸿蒙真君亲自责令玉霄查个清楚明白再向他报备!所有人心头战战兢兢,大乘修士亲自垂询战况,必是震怒非常,此次战事显是不能轻易了结了。   明昱不敢有所隐瞒,自然将自己在战局中的发现呈上。   那二十四个小界中,最先丢失的一界名唤集平界。   在斩梧盟前所未有的高效战局复盘中,比战局更复杂的是人心。那些大修士心中已经罗列出了无数种甩锅的方案,对于这二十四小界先前的负责门派、枫晓界背后的晓林洞,大修士间的心机交锋全然不亚于前线战阵上的凶险,稍有不慎便要被推出去当那背锅侠。   在这种情况下,不论要查什么俱是迷雾重重。   可是,鸿蒙真君的意见更不容轻视。   大乘修士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事情就必须要有真相。   底下那些那大修士深深知道,任是他们再多心机算计,也抵不过大乘修士抬眉之威。   可是,束手就缚也绝不会心甘情愿。   与二十四界相关的门派联合指责晓林洞对于枫林界防守不利,试图叫晓林洞背这主要责任,晓林洞如何肯干,卢森可不是吃素的,直接便道如果不是连丢二十四界,导致通道大开,妖族两界大军合力夹击,枫林界如何会丢?!   这调查之事先不说定基调了,就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短短时辰内,激烈的争吵便将斩梧盟的会厅轰翻了数十次。   争吵不休中,还是明昱忍无可忍站了出来:“我去查。”   是了,这乃是斩梧渊嫡脉,无论再怎么查,谁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只是那二十四界相关的门派修士看向有些得意的卢森时便免不了心中恨恨,晓林洞素来与斩梧渊交好,斩梧渊的嫡脉又如何会去为难?倒是他们自己,恐怕要好好思量如何承担大乘修士之怒……这简直是叫人不敢去想的恐怖主题。   大乘修士,这是目前整个诸界最顶尖战力,鸿蒙真君更是经历过万载前后两场大战,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一切心思都渺如尘埃,无可遮掩。   丢失二十四界,纵使是小界,这样的罪责打在他们几个门派身上,亦是无法承担。   因为他们这些门派心中俱是清楚,他们乃是斩梧盟中的边缘势力,各自也都是靠着背后的靠山在斩梧盟中生存,否则也不会将那些边远小界交给他们……   大难当前,原本立场一致指责晓林洞的这些门派彼此间心思再次起伏,尤其是集平界负责的那玉真门,心中更是苦涩难言,失却战线,又是整场大战撕下的第一个口子,必然是要背负比其他门派更加大的担责风险。   玉真门的掌门咬碎一口钢牙,恨恨地看向卢森,若是晓林洞真与这斩梧渊弟子串通一气,将责任全部推给他的话……哪怕拼却身死道消,他也定要在晓林洞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在这种风云诡异的气氛中,明昱的调查推进着。   既然是集平界先丢,自然先查集平界,便是玉真门掌门心中大恨,但明昱有理有据,他亦是无话可说。   集平界逃亡的修士很快被抓捕了不少,所有修士俱是异口同声:大战之时,核心大阵被破,他们奋力反击,却是无用,妖族大军源源不断地自阵中冒出来,根本没有办法再战。   核心大阵自内被破……这情形太诡异,亦有太多种可能,如今集平界在妖族手中无法再查验,明昱只得先放一放。   似这种无法为战的战局,这些修士亦是无辜,可是,这一次大乘修士都这般震怒了,整个斩梧盟的高层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此时还不知道鸿蒙真君对他们的惩罚结果是什么?这些修士再无辜又算得了什么?   最终,抓捕到手的全部关押,等待最终的处理意见。   或者说,全看那位大乘修士最后对于整个斩梧盟的心情。   明昱协查此事,不敢怠慢,若按照这些修士所言,集平界是大阵被破才被攻下,那么周遭其余二十三个小界呢?   最后的结果却叫斩梧盟上下震动!   其余二十三个小界与集平界的情形竟然一模一样!大阵丢失!源源不断的妖军自阵内涌出,无法相战! 第420章 丑恶真相   在前线的战局之中,斩梧盟的前线大阵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任你是元婴分神,再如何了得的修士,在源源不绝的妖族进攻之下,总是会灵力耗尽神识枯竭,一座大阵的存在可以让你有地方可以休息恢复,有安全之地可以躲藏,同时,这座大阵的存在还将为你阻隔某个方向的敌人,背靠大阵作战无疑是最省力的方式。   前线大阵,极其重要。   甚至现在的斩梧盟中都渐渐出现一种现象,那些丢失的世界,几乎都是因为大阵被破而导致修士大军崩溃从而被敌军占领整个世界。   前线战阵的作用,可见一斑。   更不用提大阵本身亦可协助攻防,厉害的大阵比如碧血界那个大阵,甚至还有主力炮击阵相助,强大的灵力攻击堪比一位全身毫无破绽、并且不知疲倦的大修士,常叫那些强横的妖族也无可奈何。   修士相比于妖族,同阶之下,肉体确是不如对方强横,且妖族中的那些本命妖术与修士法术截然不同,奇诡狠辣之处,尤在法术之上,叫修士们防不胜防。   前线之中,双方投入的兵力相当,能将战局一直稳稳打到今日,战阵功不可没,这也是为什么如海尘这般的符阵大师如此受到重用的缘故。   可现在,前线大败,竟是因为妖族自阵内涌出,这意味着防护大阵几乎已经完成失效……如果说一界是偶然,两界呢?三界呢?二十四界呢?!   这在斩梧盟上下都引起一阵巨大的惶恐,是不是如前面那突然出现的妖器一般改变着战争格局,这些妖族竟然找到了自内攻破人族大阵的什么法子?   这个猜测叫斩梧盟内所有大修士们都心急如焚日夜不安。   如果当真是这样,不只是那些小世界,恐怕那些大世界也难逃妖族之手!这人妖两族的大战几乎已经划上句号!   随着这一点真相的揭开,明昱肩上的压力陡增,便是他的师尊此时都未能为他开解半点,因为这实在已经不再是一门一派一界一域之事,乃是关系着整个人族生死存亡的大事!   鸿蒙真君当初的意见很简单:彻查。   这两个字意味着不论前面到底有什么真相,有什么阻力,在人族的大势面前,俱是浮云,彻底查个清楚明白。   在这个意见面前,明昱压力很大,此时二十四小界并不在手中,他能够仔细查探的便是那些幸存的修士,可是既然能够幸存,便意味着他们在战局之中有机会逃跑,一般而言,能跑得掉的……都是距离妖族锋锐足够远、也即妖族涌出大阵之处足够远的修士,这些修士对于大阵自内而破的事情不甚清楚,真相依旧扑朔迷离。   明昱不得不继续扩大查探范围,试图从其他角度找到答案,可奇就奇在这二十四个小世界的溃败方式一模一样,但枫晓界等溃败的大界却确确实实是因为妖族大军压境,优势兵力不敌,苦战之后,大阵才自外被攻破的。   也就是说,同一场大败,已经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失败方式,简直叫明昱百思不解。枫晓界、集平界对于妖族而言到底有何不同呢?为什么会是截然不同的进攻方式?   如果妖族可以轻易攻破枫晓界的大阵,便是明昱也绝不相信妖族会弃之不用,反而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去硬对硬地借助数量来强攻,相比于自内攻破大阵不费吹灰之力,这显然要吃力多了,简直叫人心中疑窦丛生、无法看清。   而就在明昱绞尽脑汁试图找到真相之时,斩梧盟内却并不平静。   “哼,便是查清了又如何?那二十四界终归是丢了。”   “当务之急是要挽回局面,一味地查探,甚至连碧血界、枫晓界这般无辜被牵连的都被反复调查,这也未免太过了。”   “就是,枫晓界已失,若非当日晓林洞果断动用那主力炮击阵不惜耗费大量灵石逼退妖族,今日前线是个什么局面还不知道呢。”   ……   诸如这般的言论在整个斩梧盟骨甚嚣尘上,那些受此事牵连的门派之中,在这样的言论之下,压力最大的自然是集平界所属的玉真门,毕竟,溃败是从他们开始的,若按着这言论,自然是他们对于斩梧盟的牵累最多,要负的责任最大。   玉真门掌门已经气得闭了关,他怕自己忍不住要去撕了晓林洞,能有这个能力控制这些言论、又有动机控制这些言论的,除了晓林洞,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可明明此事连盟主都说了先彻查再处置,他们晓林洞却这般咄咄逼人,简直欺人太甚!要知道,便是狗急也先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晓林洞!都等着吧!   被师尊召去之时,明昱已经知道所为何事。   “你当知道我为何唤你前来吧?”   明昱沉默半晌答道:“知道。”   “这斩梧盟中势力众多,你是我斩梧渊首座,看在众人眼中,便未免对你有万分之多的要求苛责……”   “师尊,徒儿知道。”明昱顿了顿之后道:“盟主有令,彻查此事,无论如何,哪怕前路风雨荆棘,徒儿也定会完成。”   一声叹息,知道这徒弟便是这般性格,亦再无多言。   可明昱却突然抬起头来道:“师尊,不论盟内有何等言论,盟主的意思自始至终却是清楚明白的,不论里面有什么内情,此事关系到前线战阵生死存亡,已是不容轻视的大问题,此乃盟主的底线。”   最后几个字犹如重锤狠狠击在这位赤部部首的心上,叫他猛然一怔。   是啊,掌门有多少时日不曾过问这些俗务了?   自从定下成立斩梧盟、与妖族交战之日起,这位大乘修士只在大方向上把控一二,极少过问细碎之事,这一次……怕是真的触及底线。   底下再多的鬼蜮心思、再多的阴谋算计,在大乘修士面前,俱是烟尘。   赤部部首当即肃容道:“你要如何去做?”   明昱蓦然抬头:“探明集平界,不惜一切代价!”   赤部部首沉默良久:“既是如此。”他起身道:“明昱,接令,我赤部精锐三千,助你探明真相!”   明昱与赤部部首俱都明白,他们都不知道前面的真相会是如何,是黑暗无边,还是荆棘遍地,便是这斩梧盟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想叫他们查清楚弄明白,可盟主令下,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也必是要去完成。   但此行为了顺利,明昱谁也没有通知,只静静领了三千精锐消失在斩梧渊中。   那些甚嚣尘上的讨论非但没有止住之势,反而越演越烈,叫赤部部首嗅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而为了平息争论,赤部部首不得不出面:“诸位,此事尚在查探之中,何不待事情有了结论之后再说?”   不似玉霄常年打理盟主琐事,赤部向来驻守斩梧渊,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这赤部部首也素来沉峻,他这般发话,显然是已经对斩梧盟内的议论纷纷感到不满,一时间,竟无人敢出声反驳。   那玉真门的掌门松了好大一口气,否则再这般下去,他就要被逼到墙角了,会做出什么事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晓林洞的掌门在沉默一阵之后突然提议道:“赤部首,既然盟中对于此次战败议论纷纷,我看倒不如这样,既然那二十四界是因为大阵自内攻破……何不请盟内的阵法大师们一道细细参详?此事损失如此巨大,光凭明昱不知要多久才可查清,至少这些大师们可从旁协助一二,少走些弯路,早日给盟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赤部部首眯起了眼睛,在看到晓林洞的掌门满面肃然之时,他颔首道:“既如此,便请海尘大师与岑泽大师一道领着符阵师们查探吧。”   前线的战阵或多或少是出自这些阵法大师之手,即使那些小界的阵法不是大师们亲手布置,但大致的思路却是脱胎于他们,这点错不了。   既然关于这战败责任之事始终有不同的声音,请大师们对二十四界的小阵进行查探,为明昱的调查从旁辅助,似乎也是应有之意。   可赤部部首心中明白,那些沸沸扬扬的言论有一点没错,不管怎么查,失去的疆土就是已经失去了,不论是怎么失去的,这都是一桩不容轻易抹煞的大罪过,尤其是那等重阵之界,丢失更是联盟的大损失,岂能无过?   盟主此次含而未发,亲自过问却没有给出处罚意见,并不是不罚,而是要弄明白所有事情真相之后再罚!   那些丢失了重阵之界的势力岂能不急?急着要把所有责任全部撇清,叫那二十四小界去背锅呢!   可是,他们这推却责任的嘴脸也未免太难看!   明昱只查了个开头,他们便急不可耐地施压,想通过压力制造主要责任在那些小界的既成事实,见明昱扛住了没有妥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通过符阵大师的影响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可是,符阵大师搞明白大阵中发生了什么,本就是应有之义,赤部无论如何都没有道理去阻拦,而赤部部首亦是想看个清楚明白,对方到底是要做什么。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便是海尘大师与岑泽大师这样周天诸界首屈一指的符阵大能也不得不中断各自手头极其重要的活计,像海尘便是把主力炮击阵的研究也放了下来,牵头对这些大阵一一进行了复盘。   因为这些小界地处偏僻,一般不甚被重视,不论是驻扎兵将的水准、还是所有得到的物资,俱是远远比不过那些大世界,自然而然,在战阵的用料上,便要逊上几筹,大阵威能随之打了折扣,绝非当初设计的模样,是切切实实的阉割版。   海尘忍不住皱眉:“便是再如何也不应对大阵擅自这般删减,这样的大阵如何能防住妖族!”   这前线战阵海尘乃是首创者,对于大阵的性能他自然有着全方位的研究,此时复盘之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核心部位为了节约材料成本,不知道删减了多少,这样的大阵怎么能防住强大的敌兵?   岑泽却只是淡淡道:“海尘大师,便是威能再如何差,也不至于叫妖族自内攻破吧?”   这句话一出,火药味便令场中所有大大小小的符阵师静若寒蝉。   传闻这二位大师早年交情颇佳,早先在墨部部首离去之时,他们二人是那批天才中罕见的愿意留在斩梧渊的符阵师。   这二人后来因为才华横溢颇受渊主爱重,甚至一同被邀加入了斩梧渊,一度填补了斩梧渊失去了一位符阵大师的空白。可后来不知怎的,这二人竟是反目成仇,海尘大师直接离开了斩梧渊,虽然亦与渊中不少人来往做买卖,但却没有再提过回到斩梧渊之事,直到这次,机缘巧合,海尘大师竟是入了晓林洞。   两个符阵大师,一个来自晓林洞,一个来自斩梧渊。   皆是旁人开罪不起的大势力,实不知叫人如何是好。   听到岑泽这番隐隐含着指责的嘲讽,海尘忍不住激烈地道:“他们俱是外行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吗?为了节约灵石赚取利益,偷工减料,将一个好好的前线大战删减成这般,你敢说那些妖族自内攻破与此事无关?!”   岑泽却面容平静:“我等此次奉令是来查探此二十四界大阵自内被攻破、致使妖族趁机而入、接连丢失诸世界之事,这些小界的统治中出现些许问题,那亦是届时负责掌握的巡查官之事,与我等何干?我等当务之急是需要弄明白到底此阵可否自内被攻破,如何攻破的,那些妖族如何自阵内出来的?这二十四界大阵定然有共同之处,方才我看下来确是发现不少疏漏可能致使妖族入侵,还请海尘大师指教,看看其中哪些可能与妖族攻破大阵相关。”   然后,也不管海尘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岑泽径自说起这些大阵的问题所在。   这大阵乃是脱胎于海尘之手。当初晓林洞为了赚取利益挖空心思,就没有不接的买卖,何况这前线大阵如此昂贵之物,于是晓林洞便联合海尘,利用海尘的威望结合晓林洞手中的资源,弄了一个标准版的前线大阵出来,便如那枫晓、涛灵和碧血界中布阵的战阵一般,确实是威武强大,在前线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如前方所述,渐渐成为人族战线上不可缺少的存在。   在这一点事实成立之后,晓林洞便积极地吸纳了海尘的部分弟子加入,然后在整个斩梧盟前线推广战阵,借此盈利,确实也赚得满盆满钵,而且半点也没有亏待过海尘,二者的利益在一开始便是如此越走越近的。   那些有钱有远见的一方势力自然是看到战阵的强大,哪怕再肉痛也会乖乖掏腰包,可那些实在有心无力的小世界也不是没想过办法,那完全版本的买不起,找个三流符阵师抄个删减版总是可以弄的吧?在晓林洞看来,这些精穷的门派无甚油水,爱抄便抄吧,看在同在斩梧盟的份儿上,不追究就是了。   所以说,大半个斩梧盟前线的战阵思路俱是来自于海尘。   可现在,岑泽毫不留情的一番点评之中,何止是针对这删减版的前线大阵问题,简直就是直指海尘设计中的问题,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哪!   海尘又岂那等易与之辈,他冷笑一声:“岑泽大师,你我皆是研究阵法之人,哪个阵法能没有半点疏漏?‘阵无完阵,只看用境’,师尊当年指导,我可是半点未忘,不知道你还记得几分?”   明明是极其没有技术含量的一句提问,但不知为何,这位岑泽大师却是奇异地沉默了下来,似乎海尘大师提及那位师尊于他而言,亦是不可触碰的存在。   海尘似乎亦因为提及的这个人而变得从容舒缓了几分:“既是要调查妖族自内攻破大阵之事,便以这枫晓界与集平界为例,皆是一般无二的大阵,至少在阵形之上完全一致,方才岑泽大师你提及的缺陷,如果要有,二者皆有,妖族若能攻破这些疏漏,绝不可能只解决集平界却去强攻枫晓界……此二界大阵最大的不同,便是那枫晓界乃是完全版本,集平界却只是删减版!”   这话犹如一锤定音般,将大阵自内被破的原因牢牢地定在擅自删减大阵上,尤其是集平界,那删减得支棱破碎的大阵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这番道理十分能站得住脚,便是岑泽也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在震荡之中没能找回心神,还是因为确是无法反驳海尘,场中气氛一时凝滞,可结论也就此定了下来。   那玉真门掌门当众听到赤部部首公布这海尘大师一锤定音得出的结论,几乎差点昏死过去: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如果不是他们分到的物资越来越少,连年征战又消耗颇剧,实在是没有攒下什么物资,他们会擅自删减大阵吗?那些驻守大阵的可也是他们自家子弟,他们难道不心疼,他们难道不希望大阵多安全一些吗?可最后这些大师们竟把大败的原因归结在他们玉真门的贫穷上吗?   何其荒谬!却又何其现实!   原来,做错事情不是罪过,无权无势贫穷悲惨才是最大的罪过!   其余二十三界那些门派亦俱是面上悲凉。兔死狐悲,无过于此。集平界得到这个断语,他们这些与玉真门情形相差无几的小门派又怎么逃得过一样的结局呢?玉真门的今日便是他们的明日。小门派的悲凉便是如此,流血流汗被压榨,到了出事的当口还要为之背锅,真真是物尽其用。   而晓林洞掌门只投过一个怜悯的目光,朝赤部部首道:“既如此,还劳部首将此事告知盟主与明昱师侄,亦省得明昱师侄辛苦劳累。”   赤部部首只觉得在这般氛围之中,这晓林洞掌门的落井下石未免也太过冷血无情,可他随即想到,涉及宗门利益,又何来温情?   底下众修士亦觉得,此事内情错综复杂,便这般叫玉真门背起这罪责未免也太过分,可是谁也不敢出声相援,因为谁也不知道,得罪了晓林洞,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玉真门。   在这片同情却无力的眼神中,悲凉无奈在整个玉真门上下蔓延,玉真门的掌门木然想到,如果斩梧盟最后当真要追究责任,那便追究他这个无能的掌门吧?是他未能多赚些灵石叫他们玉真门上下飞黄腾达,是他不够脸厚心黑才叫弟子们跟着他流血流汗最后落个这般结局。   可是!便是他背负这了最终结局,这绝不会叫那些该背负起这罪责的真凶好过!   玉真门掌门目光中凶厉之色朝着那高高在上的晓林洞掌门看去,突然开口道:“我不服!海尘大师乃是晓林洞的人!”   底下原本面带同情恻然的众修士皆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可是晓林洞!一手操纵局势至此的晓林洞!这玉真门主是不要命了吗?!便是得到刚刚那个结论,虽然注定背负罪责可也不一定就会被严厉处罚……可这么正面去撕晓林洞,简直是鸡蛋去撞石头,别的不说,晓林洞洞主乃是合道大圆满的大修士,一根指头便可以碾死玉真门主了!   而玉真门主仿佛不知道他在挑衅是何等恐怖的大修士一般,只是定定地盯着那位晓林洞掌门,目光带着血色而不自知。   这一轮交由符阵大师的查探毕竟是自己主持的,赤部部首不得不出面解释道:“此乃海尘大师与岑泽大师共同得出的结论,岑泽大师可是我斩梧渊之人,与晓林洞并无瓜葛。再者说,虽则大师们断定是因为大阵删减引发,但究竟如何引发的仍需商榷,盟主更从未说过要如何处置此事,未必便是坏结局,玉真门主不必如此……”   如果是在事情刚刚发生,他满心惶恐、鼓起勇气与晓林洞的修士辩吵之时得到赤部部首这般抚慰,他必会觉得内心温暖,犹存希望;哪怕是在明昱调研发现二十四皆是由于大阵自内攻破,晓林洞利用那些言论施压之时,他能得到这些安抚,也会觉得雪中送炭,非是孤身一人……   可是,到得现在,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海尘大师已然代表符阵大师这个群体给出了最终的意见:删减大阵对于集平界大阵被破有着绝对影响。再多的解释又有何用呢?终归是他们擅作主张引来盟中大祸……   此时的玉真门主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赤部部首的那点抚慰他恍若未闻,只是惨然笑道:“是啊,岑泽大师不是晓林洞之人……好一个公平公正的结论。”   岑泽大师是斩梧渊中人,而斩梧渊与晓林洞的关系如何又须多说?   这番惨然厉笑中,竟是对斩梧渊也多有厉然怨望之意,场中所有修士皆是满面骇然,这玉真门门主定是疯了!先撕晓林洞,再责斩梧渊……这斩梧盟中,你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   可此时玉真门门主却仿佛不知道周遭那些嗡嗡议论中他那注定悲惨无比的下场一般,只抬起血红双目,紧紧盯着晓林洞洞主道:“敢问真人,若按斩梧盟第六轮大战调度,晓林洞应送往集平界的物资共计灵石三亿八千六百七十一万,便到今日,我集平界一共才收到六千六百余万物资,还有三亿两千余万物资现在何处?!”   平地惊雷,就在这样猝不及防间撕开了人族最丑恶的真相。   这一刻,合道大圆满的修士之威不能压过这道惊雷的威势,无数双目光皆是情不自禁看向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修士:是真的吗?斩梧盟划拨给集平界的物资……竟然被晓林洞扣下了八、九成?!这是真的吗?!   便是合道大圆满,心境接近圆融,这一刻的晓林洞洞主依旧感到一阵剧烈的心境动荡,那是一种久久未曾体会到的心惊肉跳的恐惧——仿佛是什么致使的威胁,却可笑的是来自于一个他从始至终都没看在眼里、依旧满口胡言乱语的小修士,怎么可能?   定了定心情,在众目灼然之下,这位晓林洞掌门略微蹙眉:“晓林洞代盟中调度物资,沐风栉雨夙兴夜寐,未敢有一日忘却抵御妖邪的使命,玉真门只是我晓林洞为盟中调度的其中一个门派而已,我晓林洞何至于如此下作?”   是啊,何至于?   便是赤部部首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也慢慢觉得不太相信,堂堂晓林洞,他是知道的,晓林洞有一千种、一万种赚钱的法子,怎么会选最容易出问题、出纰漏、把柄最多的一种?扣下物资?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帮别人建个前线大阵,向这些门派提供独家垄断的法器,将这些物资轻轻松松以光明正大的方式套取出来,这才是晓林洞会做的事。   赤部部首不禁摇头道:“……还请慎言。”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信之意。   那玉真门的掌门突然哈哈一笑,此时不只是他的眼眸,便是他的肌肤都开始犹如烫熟的虾子般,极不正常地赤红起来:“呵,一丘之貉!”   这公然将斩梧盟最顶尖的两个门派辱骂的行为叫场中许多两个派弟子祭出法器开始怒骂:“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几次三番辱我斩梧渊,若非部首约束,我等早已将你斩落!”   但这点威胁于此时的玉真门掌门而言犹如毛毛雨般,全不被他放在眼中,此时他全身赤红,这异状叫周遭许多修士纷纷出言:“他这是怎么了?”“当然是疯了!竟敢这般指责……不是疯了是什么?!”“不不不,你看他的模样,难怪是失心疯之下走火入魔了?”   在那些惊惧厌憎的眼神中,鲜血自他双目中流淌出来:“你们皆指责我玉真门为了些许灵石,不顾大局偷工减料,不仅失去集平界,还累得前线败退……你们又谁知道,大战之前,我玉真门的弟子连修行的灵石都无法保证,甚至不得不用些灵草灵果充饥修行!哈……你们当然是不知道的!洞主!你们晓林洞上下用着玉真门的人命换来的灵石坐享天之骄子的荣光可还得意畅快?”   然后不只是双眼,他的七窍中都有鲜血渗出,整个人渐渐矮了下去,有修士发出惊恐的叫声,那不是矮下去!而是溶化,这玉真门掌门整个人都犹如溶化在血水中一般,从双足开始渐渐溶化至膝、腿、腰、胸……眼前整个人都在化成一滩血水。   可他一颗头颅却在自己的血泊中露出诡异笑容:“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我便以我魂我命立此血誓,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晓林洞,你们上上下下欠我玉真门三亿两千万灵石!欠我玉真门一个集平界!欠我玉真门战死在集平界的三千条人命!你们全门上下——不得好死!!!!!!”   最后那怨毒的四字诅咒因为头颅渐渐溶化的缘故,低沉死闷,仿佛是自九幽深处传来,叫人情不自禁觉得毛骨悚然。   这番变故发生得如此之快,便是赤部部首与晓林洞洞主这样的合道大能竟然也未能反应得过来。   或者不是未能反应,而是实在无法反应,以命以魂立血誓……这便意味着,这个人用自己的生命魂魄证明自己方才所说之话句句属实,否则根本无法誓成!   这种以自己的魂命献祭换来证实的誓言简直太过残酷惨烈,也太过惊心动魄,谁能反应?   不只是满场修士,便是赤部部首此时看向晓林洞洞主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第六轮大战,那是对于人族逆转局势如此至关重要的一战,盟中几乎是倾尽合力在备战,连集平界这一个小小的前线之界都能得到三亿物资便可见一斑,可是,晓林洞竟然敢昧下八、九成……这简直骇人听闻。   如果到手的只有一成物资,那大阵删减成何样都不足为奇,甚至,大阵能保持成集平界那样才是一个奇迹。   思及方才玉真门掌门那字字泣血的怨诉中,玉真门弟子竟只能依靠低阶的灵草灵果来果腹修行……赤部部首目光情不自禁看向那些悲痛欲绝泣不成声的玉真门弟子,个个皆是神虚气浮,确是损耗过度而灵力补充不足的模样。   此时的赤部部首,已然不再去怀疑玉真门掌门所说之事,一个愿意用自己的生命魂魄来强烈揭露真相之人,再去怀疑,是对逝者的侮辱。   他只低声朝旁边弟子吩咐道:“去,助那些弟子好生安葬他们的掌门。”   那弟子亦是神情复杂地应了下来。   能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揭露真相,为门中上下争取到一个重新确定事实真相、洗脱罪责的机会,这位掌门,其实很了不起,值得任何人敬佩。   晓林洞掌门看到这情形忍不住皱眉道:“部首,你莫不是以为我晓林洞当真……”   赤部部首只淡然抬首道:“我已经召集了盟中议事会,洞主若有何事,会上再说吧。”   晓林洞掌门面色一变。   盟中议事会,这是斩梧盟所有高层、各方势力齐聚商讨大事之会,这赤部部首什么意思?此时能有什么大事需要商议?难道竟然真要根据那可笑的什么血誓要定他晓林洞的罪?简直是笑话!   这番泾渭分明的态度叫晓林洞洞主心中窝火,却又隐隐感觉到不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敢确信,他们晓林洞绝不会靠这么蠢的法子来盈利,为何方才那小子临死前还信誓旦旦?   思及方才玉真门那掌门,幽怨阴狠的“不得好死”四字又仿佛自阴冥钻出来在他耳边回荡,晓林洞掌门将这软弱情绪很快挥散,只觉得方才不该叫他家伙死得那般便宜!往他们晓林洞脑门上抹得这么黑便一死了之……当真是太便宜他了!   他这般阴阴地想到,盟中议事会的人却很快到齐,皆是各大势力在斩梧盟中代表,这些人响应素来及时,以防战事起时应对不及,此时被召集而来,看到赤部部首与晓林洞掌门不悦的神色,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修真界中,一个传讯,所有事情便都会传遍各处,更何况是方才那劲爆奇诡之事。   一个小门派掌门用魂命为祭,立下血誓状告晓林洞侵吞战备物资。   简直是大战以来都没有的精彩话题。   晓林洞掌门的面色却丝毫没有成为话题中心人物的自得,他只沉着脸,看这赤部部首要如何说,不过一个小门派掌门的一面之词罢了!   而这位赤部部首开口却是说道:“诸位,鉴于第六轮大战我斩梧盟失利太过,盟主震怒,想让我等回禀真相,说来惭愧,数次查探均无结果,我便叫明昱去了集平界,如今他正好归来,才请诸位一同做个见证。”   这番话叫原本未将此次议事会放在眼中的晓林洞洞主都是一怔,明昱……去了集平界?   这洞主不由皱眉,他此次控制事态发展,不过是想转移盟中上下对于枫晓界丢失一事的注意力,努力澄清晓林洞竭力防守却非战之过的经过,想叫那些小界的小势力背起这战败之责来。   却万万没有想到,怎么事情走到现在发生了如此之多的曲折意外?连一个小小的门派掌门都敢攀扯诬陷起他们晓林洞来了?简直好笑至极!现在这什么明昱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去了前线打探消息……这到底是真的,还只是这赤部部首使的诈?   可此事不是叫晓林洞担忧的,这洞主担忧的却是赤部部首的态度,没有给他时间了解这查探的经过与结果,而是直接召开了盟中议事会……   不知道,这赤部部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当他看到一身狼狈血迹殷然,明显是吞服了灵丹来不及疗伤便匆匆赶来的明昱满面沉重时,他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第421章 天凉晓破   明昱神情肃然,见到赤部部首便是正式一礼:“回禀部首,明昱率部中精英弟子前往集平界,幸而未负所托!”   这些被召集而来大修士在这斩梧盟高层中厮混,哪个不是代表着各自背后势力在周旋?长袖善舞、察言观色乃是基本功,此时见到赤部部首如此大张旗鼓,而明昱又是这么一番匆匆模样,不动声色间,不少眼神彼此交换,在那位晓林洞掌门被玉真门掌门以死揭露“真相”之后,明昱恰恰此时归来了,而赤部部首连连明昱修整的时机都无,便这般匆匆召集了议事会……这其中当真是耐人寻味。   赤部部首亦不多言,只点头要叫明昱回禀此行见闻。一旁却突然有人出声道:“师侄此番辛苦了,不知有何斩获?”   众人看向这问话的人,眼神再看向因为说话被打断而微微皱眉的赤部部首,一时间气氛十分诡异。   这位向明昱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紫部部首玉霄真人。   晓林洞洞主与卢森看到玉霄真人出面,俱是暗中松了口气。   而其余大修士乃是久经这议事会考验的,焉能不明白其中猫腻?   ——晓林洞之所以能成为今日的晓林洞,斩梧盟中一直都说是晓林洞早早站队斩梧渊,最早坚决追随的缘故。此话当然正确,可是,斩梧渊共有七部,以彼时的渊主此时的盟主那位鸿蒙真君的大乘修士之尊,是绝无可能亲自拉拢晓林洞掌门的。   所以,晓林洞在斩梧盟真正的靠山,确切说来,是玉霄真人。   此时,明昱被赤部部首遣去查探集平界,却由玉霄真人突兀地站出来问话,谁都能觉出其中问题。   与其说突兀,倒不如说这是一种态度,一种在隐隐表达不满的态度:整个斩梧盟高层俱都知道晓林洞与我的关系,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这般不知会一声,甚至想挖了坑叫晓林洞跳,是不是也太过分?   这话没有说出口,自然也不可能说出口,但玉霄真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间,不见焦躁,只是看着明昱,似乎在等他回禀,全然没有打断赤部部首的难堪。   可谁也无法指责什么,因为这议事会,素来是由玉霄真人主持。   或者应该这样说,整个斩梧盟中,负责盟内各项事务运作、平衡各方利益、代表斩梧渊出面最多的,便是玉霄真人。   赤部部首地位尊崇战力强悍,这没有错,但若论在斩梧盟的影响力,却绝不如玉霄。至少,玉霄在斩梧盟中有正式的执事司职,而赤部部首却只代表斩梧渊。   哪怕是明昱在前线历练之时,他汇报、回禀、接受指令的人也是玉霄真人,所以此时,这位玉霄真人站出来,从道理上来讲,一点违和也没有。   你们不是奉盟主之命去彻查此事吗?我身为盟中执事,自然有权过问知悉吧?   问起来如此正大光明,思及这二人的态度和权责,一众大修士甚至都有些替赤部部首感到尴尬起来,因为确实找不到玉霄真人这么做的错处,名正言顺,玉霄恰恰有这个名。   明昱的视线情不自禁看向赤部部首,却在余光中看到一众大修士微妙的表情时,立时止住了自己的视线,他知道,此时他绝不能迟疑和犹豫,如果他此时看向师尊,面上再流露出一点犹豫不定的话,便是将此次事件中,师尊与玉霄师叔的冲突摆到了明面上。   事实上,斩梧渊中关于这点是分得清清楚楚的,玉霄真人代表斩梧渊行使在斩梧盟中的权责,而赤部部首依旧负责渊中弟子事宜,掌控着斩梧渊最核心的战力,这点从未改变,一是斩梧盟,一是斩梧渊,虽则有关联,可一个对外,是渊中纠集诸门派与妖族决战的联盟,更多事务是在玩制衡的权术手段,一个对内,毕竟打铁还需自身硬,斩梧渊要想维持着统率人族的至高地位,自己的战力是绝不允许落下的,赤部部首专注的亦是门派自身的建设。   玉霄与赤部部首祈涯真人之间,因为权责分明,配合居多,先前并无龃龉,这也是叫明昱内心如此纠结的原因,此次是因为他奉命查探真相,一心想完成盟主的任务,才这般直接开罪了晓林洞,间接开罪了玉霄师叔。   玉霄师叔这般不给师尊情面,分明就是看破此次议事会对晓林洞来者不善,才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想令师尊与自己忌惮,尤其是自己。   玉霄问话之后,明昱一直垂头思量,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觉得玉霄在他身上的视线都快凝结成实质,正因为这样,他更不能看向祈涯,而将这直接开罪玉霄之事扔给师尊。   师尊此次是为他才站出来的,他绝不能叫师尊为难。   可是,就此屈服于玉霄,叫一切真相掩盖在这位权倾盟中的紫部部首之下吗?   明昱不服,如果这样,他与部中三千精英出生入死数踏险境付出的一切算什么?师尊明明知道会开罪于玉霄也依旧要他去集平界查探、甚至此时不惜越权召集议事会试图公开真相的努力又算什么?   到得此时,看着斩梧渊内部之间的剑拔弩张,其余门派的大修士亦是渐渐回过味来,这祈涯真人与玉霄真人之间并未听说过什么夙怨,如果真有,恐怕是瞒不了这么多人,还瞒这么久的,毕竟,在座之人可以说是门中派驻斩梧盟的代表,为门派争夺利益之时,什么手段没有用过、没有见过?并非自负,乃是一路行来,十分自信于不会轻易走眼。   那么,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两方此时对峙……恐怕原因只有此次隐隐指向的晓林洞了。   如果不是事情真相太过震骇,以赤部部首的为人,怎么可能直接召集议事会?怕是直接私下解决还妥当一下。   直接召集议事会,恐怕就是因为知道这真相太过骇人听闻,怕被重重掩盖,才想当众公布,好叫一切事情再也无法遮挡吧?   只是这位赤部部首素来方正,他们实是想不到,晓林洞到底是什么事才叫他这般不顾玉霄颜面想当众揭露?就算那位玉真门掌门所说是真的,那又如何?   在这些大修士看来,不过一个小小集平界,便是被晓林洞一时欺压贪墨了一些战备物资又如何?修真者的世界本就是强者为尊,斩梧盟纠集人族修士力抗妖族的大战,本也英雄尽显身手之时,如果这玉真门掌门表现抢眼,力压集平界妖族,斩梧盟自然会给予加倍封赏,晓林洞又岂会轻易欺压?哪怕是不能力克敌军,便是有些眼力,好好找准靠山也好啊。什么都不会,便不是此时被晓林洞欺压,没有这人族两族的大战,在原来的诸界之中,也必会因为其余事情而破败毁灭,实在不值得他们多花心思去思量。   除非……明昱从集平界带回了什么了不得的、比这玉真门掌门的魂命血誓中更恐怖的真相。   一时间,许多目光便从晓林洞掌门、卢森等人面上扫过,那些目光冷静锋锐,叫晓林洞的掌门亦是心乱如麻,不知道为何玉霄真人都已经站了出来,局面却还般古怪僵硬。   此时,明昱心中早已权衡妥当,他在向赤部部首行了礼之后,便从容再向玉霄行了一礼:“见过执事真人。”   这一礼,显然敬的是玉霄的执事身份,很有分寸,就好像玉霄方才那一句插话并没有什么施压干预之类的复杂政治含义,明昱像才见到他的下属一般,恭敬行礼。   然后明昱便抬起头来,目光清朗地道:“回禀执事真人、部首、诸位议事会真人……”   这称呼一出口,许多大修士心中俱是觉得古怪,竟然将玉霄放到自己师尊之前,这小子不怕得罪自己的师父,那位赤部部首吗?这种僵持之中,连自家徒弟都不给自己面子,脸也打得太狠了!   可赤部部首皱着眉,心中想的根本不是这些事,他在听到明昱那称呼的顺序时,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一眼就明白了明昱的心思,这分明就是要将此次查探定性为奉盟主之令进行的正常查探,自然是要先向斩梧盟中执事回报的。   这是在避开自己与玉霄的交锋,更是将所有揭露真相的风险全部揽在了他一个人头上。   祈涯心中觉得温暖却又觉得自家徒儿依旧太嫩,尚且历练。   在他决定召开议事会的时候开始,一切便已经决定,与玉霄的冲突避无可避,只是玉霄来得实在太快,叫他心下也有许多怀疑,愈发坚定将一切揭开的决心。   斩梧渊的强大固然重要,可现下整个人族都绑在斩梧盟这架战车上,若最后这战车上只剩下斩梧渊一家,又如何能够继续抗御妖族,有些早就看不下去的脓疮已经到了不得不揭开、不得不挤脓剜疮之时,一时之痛总比一切倾覆要好!   但他此时,只是静静看着自家徒儿将一切道来,心中已经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毕竟,明昱的面前,此时不只有晓林洞这个庞然大物,还有玉霄隐隐罩向斩梧盟每个角落的巨大身影。   明昱此时竭力想要一个人战斗下去,措辞间便亦不再掩饰锋芒:“二十四小界皆破,那集平界被妖族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诸妖往来其间宛若自家后院,十分难以对付,我与手下精锐费尽力气才寻到战线大阵的旧址,打探到了当初的一些情形。”   玉霄真人眯起眼睛:“哦?集平界大阵因何而破?”然后他微微一笑,衬着那眼神,十分渗人:“该不会当真是那什么玉真门掌门畏罪自尽时所说,是晓林洞克扣物资所致吧?我斩梧盟所有物资配送皆有玉碟为证,若真有伪造矫证之事,你们晓林洞上下……可莫要怪盟中规矩森严了!”   这一番问话,似是追问,又是警告,意味深长又寒凉无比,没有夹杂半点大修士的威压,听起来是在警告晓林洞,可谁不知道这话是说给明昱听的,那里面警告之意如此明晰强大,叫明昱想会错意都难。   玉碟中一般会如实记载物资进出的一切,以供查证,这番话哪里是在警告晓林洞,分明就是在指点对方如何洗脱罪名!   至于那玉真门掌门……畏罪自尽四个字也足以说明玉霄的态度,按他的说法,玉真门这掌门立什么血誓不过是为了逃避责罚……如今死无对证,以玉霄的身份地位,如若当真要给那玉真门掌门扣下这样的帽子,谁又能阻挡?   一句话将人证洗净,又找出了新的物证,这位玉霄真人真不愧是代表斩梧渊主持盟中事宜之人,确实是能耐非凡,眼睛也不眨便能轻易地颠倒黑白。   那晓林洞掌门如何不知道玉霄心意,当即知机地行礼道:“执事真人,我晓林洞素来以斩梧盟使命为己命,征集物资、运输战备,途中多少阻碍,又为此得罪了多少盟中弟兄……若当真是我晓林洞克扣物资,任由盟中处罚,我晓林洞上下绝无二话!”   这番话铿锵有力,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赤部部首与明昱这对师徒召集这议事会是要如何来污蔑他们晓林洞呢,所以才需要他们这般大力剖白。   玉霄真人一笑:“如此便好,明昱你说吧,此事到底与晓林洞有无关系。”   这口气十分轻松,显然,在这位斩梧盟执事真人、斩梧渊紫部部首的眼中,这晓林洞再如何不晓事,也绝不会在第六轮大战前夕去做这样的蠢事!克扣物资?笑话!说句不好听的,克扣下来的那点东西恐怕给晓林洞塞牙都不够!   再者说,玉霄眼中凶光一闪,便真有什么纰漏,这晓林洞可是大了去了,那么多洞主,有一两个阳奉阴违的,也无甚奇怪的。   明昱闻言抬起头直视玉霄真人,好半晌,才缓缓道:“我此去集平界只是查探大阵相关之事,余者并不知晓。”   玉霄真人哼笑一声,不予置评。   明昱当然没有办法给出评判了,要他来说与晓林洞有没有关系,他又不是傻子!此时议事会所有修士都在,他只要就事论事就行。   于是,明昱只道:“属下从集平界将大阵破败情形录入水镜中,斗胆请执事真人召集几位符阵大师前来鉴别。”   玉霄挑眉,怎么,难道这小子当真怕了,所以只说大阵,不提晓林洞?要知道,如果真要揭露晓林洞贪墨,大阵什么的压根不重要,找到集平界的库房、甚至是账本玉碟才最重要,可看明昱的模样,似乎真的是与大阵相关。   玉霄没有阻拦,也没有理由阻拦。   海尘与岑泽很快前来。   他们二人先前为了验看集平界等二十四界与枫晓界的大阵被召唤前来,因为验看结果造成玉真门掌门那血誓事件的余波,一时间,二人也未能离去,此时议事会一召便至。   此时气氛便更是微妙,主持此事的玉霄是斩梧渊中一部之首,同时又领着斩梧盟的执事事务,但这件事情上,他毫无疑问是站晓林洞那边,可来的这两位大师,一个是斩梧渊的,一个是晓林洞的,不知待会儿他们又会是如何立场……   众人看向明昱的时候便不免带了几分同情,海尘的立场必是已经确定,纵然岑泽现在立场不明,但可以推知,在岑泽看来,无论玉霄还是祈涯,俱是斩梧渊中修士,他根本没有必要站队,二人之中,一人立场确定,一人立场中立,结局便已经注定,真不知这明昱为何非要符阵大师亲至。   而明昱仿佛不知道这些桌面下的顾虑,他只深吸一口气:“这便是我在集平界那战阵前线探到的情形。”   大抵是因为妖族环伺,隐匿于敌军之中进行刺探实在太过危险,水镜术中的一切都飞快变幻,角度亦是颤动异常,显是录制这影像的人在飞快高速地运动躲避着一切可能发现之人。   但这些大修士还是很快辨认出满地尸骸与那破败的军营遗迹,这应该就是当日被攻破的集平界前线战阵了。   海尘与岑泽二人亦是聚精会神,不论什么立场,他们二人都是符阵大师,虽则说他们都知道大阵自内被攻破必是与大阵删减太过有关,但到底是从这删减版本大阵的哪个地方攻破的,于符阵大师而言,亦是十分关键之处。   毕竟,整个前线之中,不知道这样的删减大阵还有多少,如果能够及时发现脆弱之处,亦是多一分保障。   而随着水镜中影像不断变幻,所有人俱是神情肃然,沿着那越来越多的累累尸骸,显然,查探之人已经越来越深入当初妖族涌出的大阵之处。   而海尘与岑泽却是神情越来越凝重:这怎么可能呢!这分明就是大阵核心最坚固之处!一般用于安置库房、阵盘之类的核心,可以说是整个大阵防护最强大之处,怎么可能会有妖族从这个地方出来!   大阵核心最坚固,这是常识,每个上过前线的人都会知道,因此,那操作水镜录制之人似乎亦是异常困惑,不断躲避妖族巡逻之兵外,小心翼翼地不断在周遭逡巡,似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他很快失败,因为周遭尽是尸骸,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直到他找到了一个洞穴。   是的,一个洞穴。   看到出现在大阵核心的幽深洞窟,所有大修士俱是霍然一惊!   这怎么可能,妖族竟然挖洞到了前线大阵的核心之处!那可是大阵核心,不论从天上地下来看都是防护最严密之处!这真正是骇人听闻!   海尘更是脱口道:“不可能!”   可周遭大修士神情严峻,没有一人应和,便是玉霄,此时也失却了方才那种威胁戏弄的表情,认真地盯着水镜,要知道,如果集平界此事并非特例,那是不是说,前线诸界的大阵都有可能被妖族自地底攻破挖入?这绝非斩梧盟想看到的局面!   可是,枫晓界分明又没有这般自地底被进攻……到底是什么回事,一众大修士此刻不由脑海中念头翻涌。   那水镜术中的修士显然亦是知道这洞窟才是妖族入侵的关键,他不过潜伏了一会儿,在避过妖军之后,毅然便朝那洞窟中迈进。   好在,这集平界被妖族侵占之后,原本这最要紧的人族阵地已然不是此时妖族主力所关注之地,警备并不十分严格,这洞窟就更是因为失去了当时的战略意义而直接废弃,水镜中的一切异常顺利。   可在这顺利的调查之中,所有大修士都绷紧了神经,这一刻,抛却彼此间所有的利益纠葛,他们都是斩梧盟这艘大船上的同盟,如果船沉了,所有人都会没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有人相信如果妖族赢得两族大战会给人族什么好下场。   眼前这洞窟便已经是关乎到斩梧盟前线局势的重大线索之一,容不得任何轻忽。   这洞窟并不算大,却有些繁复曲折,查探的修士在其中不敢弄出太大响动怕惊动上面的妖兵,偏偏这洞窟又地形复杂,水镜术的一切便缓慢下来。   这无边的黑暗持续许久,这些日理万机的大修士却没有一个感到不耐烦,俱是看得无比认真。   海尘皱眉道:“这洞窟……巧妙避开了大阵地下的许多机关。”   一旁的岑泽亦是点头附议:“确是如此,难怪能突破到大阵核心之处。”   这也就罢了,这证明大阵的内层防护确实有疏漏,但以集平界大阵这么个删减法,有疏漏很正常,但问题是,敌军怎么能突破外层的?大阵外层……可也是防护最坚固之处,如果找到突破外层的原因,现下又看到这曲折避开所有内层防护的洞窟,那便能完全解释为何妖族能够自内攻破大阵,从大阵核心处不断涌出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水镜中的黑暗曲折无比漫长,可每个人都耐心地守着这片黑暗,守着可能的答案。   终于,眼前传来微光,出口,或者说应该是当日入侵的入口便在眼前!   操纵水镜术的修士小心翼翼地查探了洞外情形,发现安全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结果那并不是什么外界,而是一个宽敞得仿佛厅室的洞穴,一个近乎垂直的洞口自上方打到这个厅室,微光便是从上方透下,再间接漏到里面去的。   然后,水镜中的一切便将所有大修士情不自禁震惊得直起了身!   只见那厅室一侧,原本应该坚固无比的大阵根基上,残留着无数妖族的痕迹,那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的阵基竟被妖族强行打开了一个门户。   海尘只觉得眼前一切如此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那是阵基呀!”   大阵之基,因为要防止一切可能的天象人祸,选用的必是最坚固的材料,怎么可能会被妖族轻易撕开呢?   岑泽身为斩梧渊中御用符阵师,不似海尘最近沉浸于主力炮击阵研究少问外事,岑泽可是要解决斩梧渊乃至斩梧盟中许多棘手问题的,他细细查探那门户上的痕迹:“……似是兔妖。”   一众大修士俱是上过前线的,自然知道兔妖是什么样的存在,说好听点是低阶妖兵,说难听些便是妖兵口粮,性情软弱战力渣,除了当口粮外几乎没有什么用处。   可现在这撕开之处的痕迹,任这些大修士反复放大之后细看,最后也不得给出了岑泽一样的结论:确实是兔妖。   这简直是个笑话,人族前线大阵中最坚固的阵基居然是被一群兔子蹬裂的?   场中只听到许多沉重的呼吸声,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眼前一切实在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像。明明看似一切都已经在眼前揭开,但真相却依旧如此扑朔迷离,就是已经揭开的部分真相都如此叫人费解。   而那修士在阵基周遭细细查看之后,却是突然做了一个举动,从地上那些阵基的残渣中收拾了一些,放入怀中,水镜就此中断。   而晓林洞的掌门在看到水镜中最后一个动作时,却突然心如擂鼓,蓦然间有些喘不气来。玉霄朝神情异常的他投来冰冷一瞥,他更是觉得手足冰冷,无法呼吸。   而明昱已经自怀中摸出了东西放在桌上。   所有大修士,虽未必专精于炼器、符阵,可是,基本的材料所有人都是识得的。   “此乃土晶。”当即有修士判断出来。   然后,场中便是一场暴风雨降临前的死寂。   土晶,诸界常用建筑材料,因为对于土灵力的吸纳兼容力强,多为筑基、金丹以下的修士修建洞府时喜用。   再怎么不知道内情,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低阶的材料是不该用于前线大阵这样紧要之处的。   玉霄淡淡道:“这般看来,终是这玉真门太过偷工减料了?”   晓林洞洞主心中一松,是了,便是如此,如果不是贪图便宜使用土晶何至于被小小兔妖撕裂阵基叫妖族攻入大阵导致集平界失守,甚至连累了他的枫晓界!   没有人出声。   玉真门再蠢,也不可能不知道土晶不宜用于战阵。   而岑泽大师只突然开口道:“战阵之基,宜用土精。”   看着这位说了一句便缄默不言的符阵大师,所有在场的大修士俱是一怔,土晶、土精,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难道……玉真门不知道吗?   依旧没有人说话。   玉霄真人那番话似乎就已经是盖棺定论了,可是明昱在前线奔波差点连命都送掉,又岂会是为了玉霄现下这番结论?   不待所有人多说什么,明昱突然自怀中摸出又一份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东西,一份,一份,一份……又一份。   当七样一模一样的土晶摆在桌面上时,所有修士心中不解,不知道明昱这打的是什么哑谜。   有修士突然反应过来失声道:“你不止去了集平界……”   其余修士顿时恍然,如果只是集平界,方才水镜中一切顺利,明昱何至于如此狼狈,而且,只一个集平界又怎么会耗费这么些时日?   当明白这一点时,看到桌上那七样土晶摆在眼前,所有修士内心犹如惊涛骇浪席卷而过。   这一刻,已经再没有人顾忌什么:“明昱,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去了哪几界?是否尽皆如此!”   “皆以土晶代土精!!!!”   最后那句不是疑问,已经是肯定了,毕竟,七份土晶已经摆在桌上。   明昱的表情疲惫又苦涩,将那一界界的名字报上来:“子云界、君雅界、沁丹界、茵平界、扬霜界。”   这俱是此次失落的二十四小界中的小世界,在妖族之地查探这数个小世界,难怪以明昱之能率领三千精锐接应居然也会落得如此狼狈……   玉霄真人竟然也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此次实是辛苦了。”   所有修士看向玉霄,都觉得玉霄这般表现未免也太匪夷所思。   失落二十田个小界,如果只有一界用土晶还是偶然,可居然全部用的都是土晶,没有一界用的土精,连掺都没有掺一点……这其中的猫腻简直昭昭若揭,难道你还想蒙混过关?   事关所有人的利益,纵然玉霄再如何一手遮天也是不能够。   当即便有人开口道:“玉霄真人,二十四小界若都无土精,怕是并不简单,可否传这些前线的库房玉碟一观?”   玉霄看了那修士一眼,淡淡点头。   他点头不到片刻,玉碟便已经摆在眼前,玉霄眼中森然之色一闪而逝,显然,在他同意之前,或者说在明昱使出土晶之时,这些库房玉碟就已经早早被人准备好了。   触动所有人利益之时,便是最强权的压迫亦难达到平日的震慑效果。   玉霄原本不明白,现在却是都明白了。   而那玉碟在所有修士中传看之后,冰冷的沉默中,无数锋锐的目光再不遮掩,直朝晓林洞而去:“真是好本事!第六大轮大战盟中动员了那么多物资,竟然都便宜你们晓林洞一家,前线苦战的门派反倒连土精都没有……手段逆天,胆量惊人,佩服!佩服!!!”   看到玉碟之后,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这修士话说得太过分,实在是晓林洞太过分,克扣物资分明就是即成事实!就是再不通晓行情,近日的库房清单上各项灵物到底是何等阶却是一目了然的,他们皆是斩梧盟的决策者,令自他们而出,他们绝不相信自己当初下令时会叫前线这些修士只用筑基、金丹的灵物去对抗凶残的妖族!   玉碟上的记录清清楚楚,晓林洞掌门泪如雨下,神情惶恐又茫然,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是知道规矩的,最初就向玉霄保证过好好运送战备绝不出纰漏,这是彼时平平的晓林洞能到今日的原因之一,他怎么可能在大战之前扣下物资?这主意蠢到了家,风险如此之大,他怎么可能做?!   而玉霄真人轻轻碰了其中一枚玉碟,只叹了口气道:“谁向这二十余界派送物资的?传人来吧,私产也都彻查,好叫诸位大能们一齐看看。”   晓林洞洞主睁大了眼睛,先是怔骇,后又突然心中狂喜:这分明就是真人要保他之意!是了,只要踢出此次向集平界派送物资之人,有了替罪羊,便是这些指责成真又如何,他也只是个监管不利,门派如此之大,哪个掌门又能保证自己门下清澈如水,没有个把败类?   想到这里,他的精神才振奋起来:“我马上去传!”   玉霄这么明显的意思,其言下之意场中众人谁不明白,可一时间,原本有些汹涌的浪潮又平息下来,众人皆是在反复权衡。   扣下战备物资,这确实已经触犯众怒。   毕竟,之所以能够在后方调集物资,除了你斩梧渊之外,大家都有出力抵抗妖族,这些物资……其实是所有人的公有资产!当有人挪用并且贪墨公共资产时,大家也许只是感觉到气愤;如果被挪用的公共资产还关系你的生命时,恐怕你就想同对方拼命了。   但是,玉霄实在深谙人心,他并没有一味替晓林洞说项,反倒是压着不让晓林洞说话辩解,甚至叫晓林洞自断臂膀求生。   付出这样的诚意之后,想必今后晓林洞未必还敢这么做。   可是,在玉霄付出了这么大诚意之后,还不依不饶地追究到底……这定会把玉霄往死里得罪,付出的代价会不会太过高昂?   如果大家还有共同利益,如果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今后不被侵犯,以和为贵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直到沉默许久、一直在旁默默观察的明昱突然开口道:“诸位,方才七界我还未说完。”   敏锐的大修士们很快注意到,明昱似乎真的还有一界未说。   玉霄此时觉得不太妙,这小子不太对劲儿!   然而玉霄来不及采取任何举动之时,明昱已经笑着吐出了一个界名:“我去的最后一界,是飞离。”   然后,他还顺手一指桌面上最后一份土晶。   玉霄知道,是真的大势已去。   他侧首看去,晓林洞那掌门已经瘫倒在地。   飞离界,亦是前线无关紧要的小世界之一,可是,它却不在二十四界中的任何一界。 第422章 一切开始   玉霄起身,众修士目光齐齐聚在他身上,他却只是表情不变,意味不明地看着明昱道:“来人。”   众修士敏锐的神识中,一列整齐的军士突然出现在场中,为首之人朝玉霄单膝跪下,乃是斩梧盟统兵大将公孙昭,亦是玉霄心腹之一。   看到这列突然出现的气势凛冽、杀意霍霍的修士之军,众修士心中俱是不满惴惴,就是赤部部首与明昱亦是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若是这么多修士同时动手,修为再高,恐亦难全身而退,大殿之外的赤部精英亦仿佛收到讯息,整装列队,犹如离弦之箭随时可以冲进殿中!   其余门派的大修士感知到这一点,心中都有种说不出的命运无常之感,收到召集传讯前来之时,他们这些老谋深算之人心中闪现过无数可能,也绝没有料到可能会是这般情形!   一边是斩梧盟千军万马中厮杀妖族磨砺而出的精锐,另一边是斩梧渊中利用赤池之境精心培养的精英……   可这些大修士们并没有什么赏心悦目的决战之感,如果可以,他们特别想说:相煎何太急,别打了好不好?   作为代表各派来参加议事会的修士,他们确实十万分无辜,竟然卷入这样复杂的局面,不只是眼前如何脱身的问题,如果真的打起来,将人族精锐在此消耗,妖族会不会趁虚而入?   而想得更清楚的人却不由想到,人族实力那两说,至少,斩梧渊的实力必将大打折扣,斩梧盟中……斩梧渊还能一言堂吗?即使知道对方有一位大乘修士坐镇,野心者的蠢蠢之心依旧不太安分。   可很快,玉霄说出的话便叫所有人大吃一惊,再也没有办法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拿下晓林洞一干人等,彻查前线诸小界大阵所用材料。”   公孙昭眉宇不动,只沉声道:“是。”   晓林洞掌门难以置信地看向玉霄:“你……你怎能!”   玉霄却全然不为所动,依旧噙着淡淡笑容,好似一把将晓林洞推入深渊之事与他全无关系一般。   卢森更是祭出法器一边对抗公孙昭等军士,一边崩溃地吼道:“玉霄真人,我晓林洞对您忠心耿耿,那些好处您分明也……!”   不必玉霄抬眉,公孙昭那凶厉无情的杀招便将卢森没说出口的话压制下去,甚至因为心境波动,堂堂合道修士在公孙昭这般的悍将面前竟未招架几个回合便已经狼狈地被拿下,锁禁周身经脉,成为了阶下囚。   至于那晓林洞掌门,不知是这转折来得打击太过,还是已然看透一切,原本淡定自若的大修士风度竟又奇迹般地回到了他身上,他只深深看了玉霄一眼,又若有所思一扫场中诸修士,竟然淡笑起来。   公孙昭迈步上前便要缉拿,晓林洞这位掌门却是抬手阻住了他:“我自己来,不必劳烦公孙将军。”   他毕竟是合道大圆满修士,除了那等地位超然的大乘修士之外,已然是位于斩梧盟大修士第一序列之人,处置起来分外费力,而且,不论怎么说,毕竟是于斩梧盟有过大功劳之人,又已然表达过自己伏首之意,若强行捉拿,未免也太过难看,玉霄便亦点头,示意公孙昭不必上前。   哪怕是处在这样的劣境之中,这位晓林洞大修士恢复心神之后,竟也能侃侃而谈:“不错,自从为斩梧盟调集物资以来,我晓林洞确是借此牟利,可克服物资之事,我确是不知。事已至此,我又有何好隐瞒的?玉霄真人,您的命令,我晓林洞不服。若是这般强行令我认罪,敢问诸位,我晓林洞今日,会否亦是诸君明日?”   然后他竟从容直到公孙昭面前:“缚神索?将军还真是有备而来。”   公孙昭一言不发,只执行先前玉霄的命令将他用这缚神索绑了起来,便是大修士,被束缚丹田、识海、经脉之后,亦是再难翻身。   可这晓林洞掌门仿若不知自己的险恶处境一般,竟然还朝玉霄一笑:“如此,我便待盟中还我一个真相了,想必真人必不会令我失望。”   那表情,仿佛是对斩梧盟的全然信任。   玉霄听到这里,也情不自禁皱起了眉毛,这晓林洞掌门一番话,当真是其心可诛,他本想将此事速战速决不再另起波澜,对方却亦深谙斩梧盟内的游戏规则,借此挑起议事会中诸人兔死狐悲之感,甚至借着自己就缚的时机表明自己冤屈之意,隐隐暗示自己是在鸟尽弓藏……当真该杀!   事实也确是如此,其余诸门派的人看到他神情坦然,好似确实不知土精如何变成土晶的,便有这罪证在此,他亦是全不知情,既未负隅顽抗,只是坦然将一切道来,这根本不像是犯下大错的表现,再一思量,以晓林洞之富庶,何至于犯下这般恶劣行径来敛财?   然后再一看玉霄前后态度的公明对比,晓林洞这掌门话语中隐约透露的意思由不得众人心中不犯思量……晓林洞素来对玉霄忠心耿耿,玉霄分明是前来站台的,却突然这般自断臂膀,其中焉能没有问题?   赤部部首与明昱对视一眼,身为斩梧渊中弟子,他们顿时明白,这恐怕是玉霄想及时止损、断尾求生,却被这断了的尾巴反抽一手,伤得猝不及防。   这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笑话,他们本该多看些时日的,可是,今日已经将与玉霄的矛盾赤裸裸显露人前,不论袖手旁观甚或是落井下石,都不利于今后玉霄在斩梧盟中的威信,这威信,可不是玉霄一个人的,乃是他们斩梧渊的!   于是,明昱亦当仁不让地站出来道:“玉霄师叔,我与公孙将军同去,集平界、飞离界之事,其余小界必然亦有!”   这一声“玉霄师叔”令场中许多修士回过神来,不由心中微妙,这斩梧渊还当真是……立场一日三变,在牢牢把握局面之时,可以彼此相争,一旦有可能威胁到对于整个斩梧盟的统治之时,立时又抱成团,难怪万载以来始终难以撼动。   玉霄却是眯起眼睛道:“不,你一个人去便够了。”   他冷冷目光看向底下绑缚着无法开口的晓林洞诸人:“公孙昭,你去晓林洞,将他们库中玉碟取来。”   晓林洞掌门只是蹙眉,他心中始终认定,贪墨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只是不知道此次晓林洞是得罪了哪一方,才被这般陷害,玉碟要查便查,他心中无惧。毕竟,就算公孙昭是玉霄心腹,那玉碟可并非能够在短时间内轻易伪造的,物资进出、操作修士的神魂之息的记录,俱是悉数在内。   他与卢森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失去玉霄的支持之后,他们此时能握在手中的,便只有斩梧盟对于诸门派的公正道义,这平日里说来可笑,但名义上却不得不奉行,他们此时抓住若最后一根浮木的东西。   是的,若是私下,玉霄当真要收拾晓林洞可能会有十万种法子,亦有的是手段将一切痕迹抹得干净漂亮,叫所有门派说不出什么来,可现在,一切在所有门派面前摊开,那玉霄便不能枉顾程序,否则,整个斩梧盟还凭什么立足?   有的东西,在利益集团内部,为了使其合理合法,确是必要遵循的,否则,整个利益集团会立即分崩离析。拳头当然是硬道理,但刚不可久,巩固统治,程序化的东西必不可少,这便是眼下晓林洞抓在手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这位坦荡的掌门没有看到,在他与卢森身后,那些追随的弟子中,少数几个在听到玉碟之后,却都惶然地睁大了眼睛,竟是情不自禁开始瑟瑟发抖。   明昱很快就先回来复命,他此行代表了斩梧盟决策机构执行命令,自然一路无阻。   明昱首先回禀:“方才我已经再查了四五小界,皆是以土晶为基立前线大阵,我亦同时传令诸小界,回报情形记录在玉简之内,请执事真人过目。”   玉霄亦不迟疑,直接将结果展露在众人面前,果然如先前明昱暗示的那般,何止集平界那二十四界和飞离一界,这许多前线小界,竟然九成以上都只有土晶!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但是真的看到这个现实之时,所有大修士还是情不自禁汗湿了衣衫,此次显然妖族发现大阵漏洞的时间亦十分仓促,如果给妖族万全的准备时间,叫它们一下子全部攻破小界……那这人妖两族的大战还能打得下去吗?   这是叫所有修士都不能容忍的地方。   玉霄眉宇沉沉地道:“我已下令,调集符阵师前往诸小界修复战阵,必不能给妖族反应之机,同时,其余各界的战阵也应一并彻查!”   海尘与岑泽这样的大师自然当仁不让,奉命行事。   这个命令亦得到所有门派的支持,身为议事会成员,他们除了代表各自势力分蛋糕之外,如何保住这蛋糕,把它做大也是为了自家利益该做的事。   玉霄这道命令没有任何问题,场中各修士除了赞同,自然是飞速下令自己手中的势力迅速玉霄的命令,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守界之责的好好配合这次大阵检查和修复工作。   这件事重要但不那么耗费精力,很快就布置下去,待此事完成之后,场中修士看到晓林洞诸人眼神就更有些奇怪了,至少,斩梧盟令晓林洞调往诸小界的土精、甚至其余的物资是一定有问题的,这跑不掉,而且,范围如此之广,哪怕是底下人有问题,晓林洞高层的失察之责是跑不掉的。至于这问题到底有多严重……恐怕还要看公孙昭那边的进展。   便在此时,公孙昭已经回来,而且全不遮掩一身开过杀戒的血腥煞气:“启禀执事真人,属下幸不辱命,晓林洞三千库房玉碟悉数在此。”   三千库房涉及联盟所有的物资调运,自然不可能在一枚玉碟中记录,因此公孙昭递上的是整整一个储物袋,瞧他面目,只是依旧风轻云淡,全然没有解释他那一身来不及收敛的血腥杀意是从何而来,此去晓林洞又遭遇了什么。   而玉霄亦未过问,公孙昭奉的是他的命令,有敢拦的只管杀了就是,何必多多问。他只是随意从里面取出一枚略略一看,便勃然大怒,森然冷笑道:“好你个晓林洞,便连本座也险些被你们蒙蔽!”   晓林洞掌门与卢森俱是一脸惊疑不定:“玉霄真人,我等确实没有授令克扣物资,如真有不妥……还请详查!”   那晓林洞掌门更是道:“真人,我晓林洞为联盟调运物资,这等关要之事万妖军岂能不知,万莫要因一时不察使亲者痛仇者快啊!”   场中许多修士表情扭曲,这意思难不成是,其中还可能有妖族在陷害你们晓林洞贪墨物资了?   那些玉碟玉霄只略略翻了几枚便递给了议事会其余修士,这些大修士神识浩瀚如海,凡人经年累月才能看完的冗长账目,他们不过花费了些功夫便已经看了个大概,虽未必精准到毫厘,可整个晓林洞大面上的情形已经尽在掌握。   当即便有紫罗门中负责过门派经营的大修士出声问道:“既是晓林洞的诸位道友心有不服,那么可容在下询问一二?”   玉霄此时已经冷笑着坐到一旁,赤部部首与明昱在看过几枚玉碟之后便已经进入了看戏状态。其余门派的修士俱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晓林洞诸人,先前还有几个面带犹豫,此时尽皆摇头不语。   晓林洞掌门此时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第六轮大战调集物资一事,卢森与底下诸长老俱是如常进行,这些人俱是他心腹,亦知大战物资之事何等紧要,怎么可能出这样大的纰漏,如果真是出了内鬼,有人陷害,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在身旁这些心腹的面孔上流连而过,可他们尽皆与他一样,茫然又恐惧,知道大难临头却浑然不知这劫难自何而来。   可晓林洞这些大修士没有看见,在他们身后,那些平素他们向来极少放在眼中的中阶修士,在公孙昭将那些玉碟上交之时,已经抖得若筛糠一般。   那紫罗门大修士见晓林洞高层依旧是一脸蒙在鼓里的模样,忍不住提点道:“我瞧这玉碟中极大的一笔支出是在‘主力炮击阵’的研发之上?前前后后,各种实验每次支出俱以亿计,这般大大小小的实验竟有数千次之多……你们……”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晓林洞掌门一脸郁愤,他身边卢森极有默契地睁大了眼睛,几乎声泪俱下:“诸位议事会的同僚,我晓林洞在主力炮击阵上投入如虎之巨难道是为了一己之私吗?此次大战诸位也看到了,若非数界主力炮击阵同时阻击,那万妖军之势谁能阻挡?!我们晓林洞于斩梧盟不敢称劳苦功高,可亦是竭尽所能!怀赤诚之下,却遭贼逆之待?将来谁还敢为斩梧盟效忠?”   卢森所说亦是事实,可是却一点也未能打动紫罗门的这位大修士,也一点都没有打动已经看过玉碟的各位修士。   其中一个修士是哼笑击掌道:“好一个竭尽所能劳苦功高,简直是感天动地哪!”然后他起身一闪竟是已经来到卢森面前,俯身盯着卢森道:“那我来问你,这数万亿的灵石,你们晓林洞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不是效忠盟中所得之赐?谈什么赤诚效忠,简直是笑话!”   这番话赤裸裸的打脸,直接将卢森一番矫饰击得粉碎,叫他张大了嘴巴却哑口无言。   玉霄看到此情此景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恐怕是太急于控制斩梧盟,否则何至于选这么些蠢货来效忠自己,数万亿灵石……他们奉上的又有多少呢?玉霄不再理睬此事,直接原地闭目养神。   紫罗门的修士咳嗽一声:“这玉碟中记载得清清楚楚,你们晓林洞的私库在斩梧盟成立之前,不过数千万灵石。”   又哪里来万亿灵石支撑主力炮击阵的研发?   这一记补刀直叫场中许多修士想击掌喝彩。   讲真,这许多门派其实都知道晓林洞借着运输物资的便利赚得多,肥得流油,可是,富裕到可以挥霍万亿灵石……哪怕是玉霄自己知道了,也是十分不悦。不患寡而患不均,便是如此。   那紫罗门的修士续道:“而且,这万亿灵石花出去之后,且不论主力炮击阵进展如何,我只问你们,花了这么多灵石,你们非但没有收手,掌门以下,各位长老的靡费亦未有半点减损,甚至以备战为名,在第六轮大战前夕还加大了消耗……简直罪不可恕!”   他看向晓林洞掌门等人的目光已经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鄙夷,就像在看一群傻叉。   任是晓林洞这些高层如何去想,也觉得这不过是他们晓林洞的内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除了羞辱他们,与定罪何干?   看到这群修士依旧不解的眼神,紫罗门的修士索性将问题说个明白:“你们以为花出去这么多灵石,逼着底下那些修士多售卖些法器丹药便可找补回来?简直愚不可及!你们晓林洞近年的物资销量只有早年的千分之一!   那些底层库存的玉碟上记载得分明,你们底下的修士为了逃避你们的追究,擅自打了借条挪用库房物资进行生产,可这些产出的东西迟迟卖不出去,这些借条便成了死账、烂账!   待到第六轮大战一起,无数物资需要调往前线,你们这些空荡荡的库房如何调得出物资,也真是难为你们晓林洞底下那些修士了,知晓前线中核心重界绝不可动,否则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又或者,他们不敢开罪镇守重界的各大门派,便只能将这些克扣层层分摊到集平界这般的小界中……你们晓林洞素来仗势欺人做得太过,不知还有多少掌门似那玉真门的掌门般含恨在心却有苦难言。   土精变土晶,恐怕不过是此类事件中的千万分之一而已!便是没有此次妖族攻破二十四小界,下一次亦会爆发出同样恶劣之事!”   这番话将玉碟中的前因后果说得分明,晓林洞上上下下过惯了奢侈靡费的日子,大手大脚惯了,便是富裕,又哪里空得出数万亿的灵石来支撑主力炮击阵的研究?或者说,因为那大手大脚的恶习和自以为老子有钱的错觉,在主力炮击阵的研究一事上,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控制支出。再加上传统利用威势强买强卖套取灵石的路子因为神秘的原因突然不好使了,灵石来源的枯竭,加上急遽攀升的支出,终于将晓林洞原本大进大出的灵石链条从中截断,导致底层不得不依靠挪用运送的物资来欺上瞒下,最终引发了第六轮大战中一系列悲剧。   这里面的槽点多得简直叫这些见多识广的大修士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玉真门这样的小门派受了这么恶劣的欺压,一开始在舆论上被打压之时,甚至只想着忍气吞声不敢相辩,直到局势恶化到不行,其掌门才敢以性命指控,完全可以想像平素晓林洞运输物资、或者征集物资时是如何对待这些小门派的。   底下的人拆东墙补西墙,将整个斩梧盟一轮大战的小部分物资都掏空了去弥补亏空,整个高层现在看起来也依旧震惊到无法反应,可想而知,这群酒囊饭袋平日是怎么管理整个门派的,肯定是下达任务不管死活,只要保证自己修行所需就好,压根儿不会去过问真正细节,否则绝不会让整个门派从底下被蛀空这般还一无所知……   这样血淋淋的教训让斩梧盟议事会中这群大修士都忍不住开始反省,这晓林洞平素看起来也是个了不起的庞然大物,威势赫赫,一朝爆发出问题才叫人发现原来如此外强中干,他们这些门派中,又有几个不是这般的呢?   反省之中,许多人都忍不住冷汗淋漓,自家知道自家事,无非是他们未处在晓林洞那牵一发而动斩梧盟全身的关键位置上,就算有问题也只是牵累自家,没有发生如此恶劣之事而已。   可是,即使警醒又能如何?又有几个门派不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许多门派高层辛辛苦苦爬到现下这高位,难道不是为了利用门派敛集更多物资为自己所用,好让自己能够在暗黑道途上不断上攀吗?没有抵达传说中那与天地同寿的仙人之境前,这种踩着累累骸骨的攀爬永远也不会结束。   场中气氛很是冷闷。   直到卢森拎起他身后一个管事弟子,双目赤红地道:“你告诉我,他们说的不是真的!我晓林洞没有、没有挪用物资!”   此时卢森被缚神索捆着,大修士之力全无法发挥,只犹如一介凡人般,可那弟子面色惨白,最后只哆嗦着道:“大长老……你们逼得那么紧……没有灵石……我们、我们没有办法……”   卢森瞪大了眼睛,随后面如死灰地向这些管事的弟子面上一个个看过去,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的,可那些眼神与表情里,未尝没有对他的怨恨。   是的,怨恨。   若非上面这些长老们贪婪如此,步步紧逼着灵石,他们又岂会做出拆东墙补西墙之事,又怎么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   卢森突然转身大声一指这些弟子道:“是他们!是他们挪用的物资,与我何干!为何要我来背负斩梧盟的惩罚!我主张研发那主力炮击阵,于斩梧盟,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有功不赏!你们……欺人太甚!”   那紫罗门的修士十分冷静:“主力炮击阵便算有功,这灵石来源亦是斩梧盟,而且,卢道友,你敢说你们晓林洞研发这主力炮击阵不是为了换取更多的灵石?我听闻,有几个门派可是与你们有过协议在先,那协议中的价格可亦是十分高昂!   换句话说,你们晓林洞擅自做主,截流我斩梧盟全盟之力以谋一己之私,花费万亿灵石造什么主力炮击阵,不过是为你们难以填满的贪欲!这般贪得无厌之徒,于斩梧盟何益?诸位同道,这般恶行合该受我斩梧盟十恶不赦之罚!”   这番指责义正辞严,叫卢森无法再辩解,最后只能呆呆地木然委顿在原地。   那晓林洞掌门却始终十分冷静,直到此刻,他才抬起头来缓缓道:“我斩梧盟中论战力,鸿蒙真君居首,往下便是合道修士,我虽不才,却也是合道大圆满,离大乘只有一步之遥,想罚我?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他竟然缓缓起身,那缚神索铮铮作响,似捆着什么极其恐怖之物在缓缓苏醒,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上面的灵光却是在达到顶峰之后再也无法支持下去。   祈涯一拍身下,一道赤红霞光便朝着晓林洞那掌门奔腾而去。   玉霄亦是毫不犹豫地出手。   似这般胆敢力抗斩梧盟惩罚之徒,他们又岂会轻饶,下手间毫不留情,不过刹那就打得大殿破碎。   其余各修士亦是闪避不迭,玉霄、祈涯同这晓林洞的掌门皆是一个级数的高手,掺和有风险,他们尚未拿定主意。   紫罗门那修士的传音却已经堪堪抵达:“诸位,晓林洞已经背叛斩梧盟,此时又被斩梧渊厌弃,必须惩处!如若放跑晓林洞首恶,这剩下的局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剩下的局面?   这个词叫还在犹豫的诸修士一怔。   随即,他们反应过来,眼前这与斩梧渊两位部首交手的……可是晓林洞!手握整个斩梧盟无数物资流转的晓林洞!垄断了不知道多少洞天福地的晓林洞!前线还有两个重界的晓林洞!还掌握着主力炮击阵这样的神兵利器的晓林洞!!!!   不过刹那间,晓林洞的诸弟子便看到,掌门周遭围攻的大修士竟又密密麻麻多了几十个!这可都是站出来代表各方大势力呼风唤雨之辈!几乎都与他们的掌门站在一个位阶的大能!   结局几乎一眼就可以预料。   卢森咬牙,他手中还有主力炮击阵……他毕竟还有些私自收拢的物资……看到掌门又再次被拍翻在地,他竟是头也不回地死命狂奔起来。   其余那些晓林洞的长老亦先是一愕,随即更不待有什么表示,卢森方才奔出,他们亦是当场挣脱了缚神索四散而逃!   他们周遭的晓林洞弟子这才发觉,这些长老们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解开了缚神索,恐怕早就在等一个出逃的时机!   所谓上行下效,这些晓林洞中最精锐的弟子,平素因为在长老面前有几分颜面而高高在上,此时看到掌门下场如此凄凉,大长老不顾一切的奔逃,平素自诩代表了晓林洞精锐形象的他们,竟然犹如凡间那丑陋无比的谚语所说一般——树倒猢狲散,刹那间,往日象征精锐的灵敏神识在此刻为他们指明各自不同的奔逃方向,往日象征地位的不俗修为在此刻亦是发挥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看到这场面,那紫罗门的修士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即大声喝道:“哪里逃!”   场中除了那些收拾晓林洞掌门的大修士外,明昱、公孙昭等人亦不是吃素的,斩梧盟与斩梧渊中待命的精锐齐出,犹如群狼呼啸,奔向那些四下奔逃的晓林洞一众长老弟子。   而晓林洞那掌门在激战之中看到这番场景简直睚眦欲裂,他在浴血激战,可底下那些混账却借着他以命换来的机会在四下奔逃,竟没有一人留下来为他出击……   在又一击震断肺腑大脉之后,他眼前似乎都恍惚起来,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的?明明早年决意投注在斩梧渊、收割守一轩取而代之,定下此计时,那些意气风发、誓将晓林洞带上前所未有的境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过转眼间,一切是怎么到这地步的?   那些毫无作为的长老?   欺上瞒下的弟子?   还是该怪自己时运不济……一切的一切来得如此这般不凑巧,主力炮击阵的研发不顺、物资销路受阻、第六轮大战妖族对二十四小界全无征兆的猛力进攻……   恍惚中,他似已忘却眼前到底是在进行着什么,他看着玉霄那张隐隐不耐的脸孔,祈涯始终如一的面无表情,还有周遭那些修士的无数鄙夷算计,不知为何,他眼前突然定格在玉真门掌门临死之前那张幽怨阴狠的面孔上。   然后,他突然仰天长笑,笑出了眼泪和着鲜血,无比凄厉狼狈:“天道轮回,不过皆是棋子!……我之今日,便是你们的明日!”   这番叫人莫名其妙不知首尾的话语之后,祈涯突然身形一顿:“不好!退!!!!”   随着他这一句提醒,只听轰然巨响,堂堂晓林洞掌门竟然选择自爆而亡,连个全尸都未留下。   感应着混乱爆裂的灵气与久久不能消散的血腥,那句“我之今日,便是你们的明日”令场中诸大能俱是气血翻涌不能自已。   天道之下,皆为棋子。   他们这般汲汲营营不择手段向上攀爬,是否早就落在天道眼中,如同精确掌握的棋子放在某个位置,一旦无用随手便弃,如这晓林洞的掌门呢?   随着这声剧烈爆炸,在晓林洞最核心的一帮人竟然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四散奔逃的背景中,晓林洞这个庞大的势力亦发出一道无声的轰然巨响,就此坍塌,烟消云散……   这副场景十分真实地传递到某界上空悬停的漩镜舰上。   就是一手参与主导了不少事情的弘宇亦是神情复杂地道:“天道好轮回啊……”   当年守一轩之事,这晓林洞为了讨好斩梧渊不知参与了多少,人妖两族战争打了多久,它便倒行逆施了多久。   弘宇的足迹遍布斩梧盟各界,那些小门派、小世界的眼泪鲜血他见得太多,不知道有多少是因为这在短时间内疯狂聚敛如此之多财富、如此贪得无厌的晓林洞,更不要提那些无故被其征召的符阵师、炼器师……被利用干净之后的下场更是比今日晓林洞诸人的下场要凄凉万倍。   要叫他来说,眼前晓林洞的灰飞烟灭远不够抵偿整个人族因其而起的痛苦之万一,实在是太过便宜这群猪狗不如的孽畜。   弘宇神色间的阴沉激动叫许多知道往事、了解人族此时境况的修真联盟中人皆是一叹,抚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   而白澍看了弘宇一眼,若有所思地对杜子腾道:“你叫我伺机在集平界救那人族小子一命,便是为今日结局吧?”   杜子腾笑而不语。   他凝视着投影中那些斩梧盟的大修士身影,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423章 强将如林   晓林洞,曾经斩梧盟中排名第二的势力,除去斩梧渊外,哪个门派提及晓林洞是怀着十二万分的敬畏——盖因皆要有求于它,没有资格上前线的小门派小界们怕它征集物资时太过严苛,只求它高抬贵手;上了前线的门派们希望它配送物资的时候能够优厚一些,不要太过克扣。   也只有那等自给自足、不需要太过依赖斩梧盟供给来打仗的实力门派才会对晓林洞夷然不惧,可这样的门派,斩梧盟中又有几个。   手握物资大权、又被绝大多数人族门派仰望的结果就是资源垄断、不正当得利。   可是整个斩梧盟中,谁又能说什么呢?   看着晓林洞倚在这斩梧盟物资调运的肥差上富得流油,没有实力的门派痛恨晓林洞的霸道、只求它少从自己身上捞些油水,有实力的门派嫉妒晓林洞的垄断得利太过轻易、恨不能取而代之,却也不能轻易扳倒对方。   然而,斩梧盟中任何一个人在第六轮大战前都不会想到,晓林洞的覆灭竟然如此之快。   斩梧盟痛失二十余界,原本此事看起来不过是战前失利,可谁也没有想到此事犹如导火索般直接将晓林洞炸上了天。   事情的发展几度急转,叫人眼花缭乱,就是那些对晓林洞留下的势力真空十分眼红的门派亦有些目不暇接——他们嫉妒如此之久、却始终无可奈何的晓林洞,就这么倒了?倒得这么容易?   可是,若从修真联盟的角度看去,却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一切早在杜子腾的运筹帷幄中注定。   由王琷送到碧血界、进而送到晓林洞手中的主力炮击阵是第一个引子,主力炮击阵犹如一个吞噬灵石的怪兽,将堂堂晓林洞,这灵石现金流如此庞大的门派逼到了窘迫之境。   在杜子腾的精心挑选下,作为最重要的一个诱饵,在主力炮击阵具备了太多晓林洞注定无法割舍的因素:左右战局的巨大威力,极其适合人族的特点,一旦技术成熟之后背后巨大到惊人的利益。   晓林洞怎么可能割舍得下!   至于海尘那研究进展,在晓林洞高层心灰意冷时给点甜点,然后又不断继续消耗大量灵石,在海量投入没有见效时再给点甜头,其中节奏之微妙,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这只是杜子腾撕裂晓林洞资金链的第一步,耗费的时间却比他想象中的要长。   当晓林洞资金链出现紧张时,杜子腾知道,晓林洞执掌着整个斩梧盟的物资脉络,只需要一些时日就能自然抹平这些亏空,将一切危机消弭,所以,他干净利落地出手,将万妖军后方,已然被他视为修真联盟生产基地中的势力收拾干净,充分将供应链进行高效整合,投入技术、对充当供应商的那些妖族进行优胜劣汰,将整个产业链的生产效率提升到极限,再将成本压缩至极限,然后以一种疯狂到不可思议的方式,将这海量的廉价物资以价格战的方式向整个斩梧盟倾泻而下,直接将晓林洞赖以生存的垄断市场在不动声色间冲击得七零八落。   这干净利落的一刀直接将晓林洞岌岌可危的资金链腰斩而下。   可笑的是,这样恐怖的危机当口,晓林洞上上下下层层报喜不报忧,甚至为了完成上面交待下来的任务,将他们代斩梧盟运输的物资巧妙拆借到了自己的亏空之中,这就好像洪水漫堤,那堤坝本就已经从内被掏空腐蚀干净,可整个晓林洞上下不想着怎么向外求助巩固堤坝抢救损失,反而用一层精美的花纸敷在这内中破败的堤坝上,将一切危机掩饰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又是天下太平了,从上到下全无危机意识。   而杜子腾见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第六轮人妖两族大战之时,他当机立断地向万妖军中派出间子,原本只会暴露出晓林洞问题的洪水被他直接升级为一场千年不遇的特大灾难,如摧枯拉朽一般将晓林洞的堤坝直接击溃,压根儿没有给它留下任何回旋解释的余地。   斩梧盟在大战中的损失越惨重,晓林洞就越是罪不可赦。   为了确保晓林洞翻不了身,杜子腾甚至动用了白澍这个级数的高手,为斩梧盟中调查真相的修士,即明昱在集平界那等险地保驾护航。   否则,便是明昱带上三千精锐又如何,那是万妖军新占的前线之地,重兵把握,警惕异常,正是防着斩梧盟来夺回失地呢,明昱又岂可能那么容易脱身?   在前面挖了那么多坑,将这坑挖得犹如无底深渊之后,杜子腾这最后的轻轻一推,直接将晓林洞送入深渊,无可挽回。   这一场布局从商场手段、到用间挑拨的战争手段,杜子腾调用自己这边各方的力量,换回这么一个大好局面。   可以说,在一连串极具技术含量的布局之下,晓林洞败得一点也不冤,比布局,杜子腾步步为营,它却从始至终一脸懵逼;比生产,修真联盟将万妖军后方作为自己的生产基地,利用漩镜舰队越过战阵火线将诸界物资重新整合为自己的生产资源,更是将整个斩梧盟视为自己的倾销场所,晓林洞除了仗势垄断、强买强卖之外,还有什么建树?   而将晓林洞斩落之后,修真联盟在斩梧盟开辟市场的直接阻碍将不复存在。   不论晓林洞再怎么操蛋,但它的存在事实上还是保证了斩梧盟的物资统一调配与运输。   斩梧盟议事会那些修士永远不会像杜子腾这样高屋建瓴,知道统一的后勤对于军事战争意味着什么,他们也不会知道,统一的后勤一旦被破坏,要重建又是多么不可能。   即使斩梧渊意识到了统一后勤的重要性,希望再次委任一个门派来担任同样的角色……整个斩梧盟后方那么多物资供应的世界、前线那么多需要供应的门派,中间有那么繁重的调度工作,在晓林洞一盘散沙的现在,要在短时间内重建一套体系谈何容易?   这与什么修为神识皆无关系,这个体系中牵涉数千世界、近万界壁、亿计人员、无数物资,谁能马上搞定?就是神仙也不能。   更何况,权力的真空一旦空出,当日参与围剿晓林洞的那些议事会门派,谁愿眼见权力旁落?谁不想上前咬一口?   这些可都是斩梧盟中最核心的门派,斩梧渊难道不得安抚因为自己“识人不明”给大家带来的损失?分润一下晓林洞留下的利益来摆平这些门派的心中不平?   当这些利益切割之后,晓林洞的遗产中只会剩下最苦逼、最没人想做的事情——纯粹的物资征集调运工作。   那些垄断的好处与资源定会在第一时间哄抢干净,而像后勤调度,纯粹就是苦逼活儿,而且短时间内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有人力与能力接手下来,最后定会成为一个烫手山芋,无人愿做。   这便是杜子腾的判断:一切刚刚开始。   果然,斩梧盟中那些为了瓜分利益一连串的勾心斗角、鸡飞狗跳的事件层出不穷,修真联盟的凡人间都不太常用的利益联姻都出了十几桩。   在不明所以的斩梧盟修士们听来,只是一起起天之骄子与天之娇子们的劲爆八卦,听得他们津津有味,在修真联盟众人看来,不过只是为了利益而进行的合纵连横,实在是丑陋至极。   到得此时,便是白澍也不得不叹服:“一切当真如你所料。”   杜子腾神情中并没有太多的得意,反而充满了凝重。   这是一次在漩镜舰上召开的会议,十分特殊,可是杜子腾身周,白澍、大衍、孔云、金奴子、弘宇、何世明、明镜、董画儿、夏侯煜明、公羊炎光、司少文、王琷、郭庭、葛麟等人却是悉数在列。   进军周天诸界的计划执行以来,几乎所有参与这个计划的核心人员已经全部到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诸位,按照最初的计划,我修真联盟进军周天诸界的第一步算是已经迈出去。晓林洞如期破产,斩梧盟中这段因为利益瓜分而导致的物资混乱时期,便是我们修真联盟最大的机会!”   众人皆是凝神细听,杜子腾甚少有这般将宏大蓝图的总体规划详细披露之时,此时,只是听到杜子腾将那样一个庞然大物的轰然倒下轻描淡写为“破产”,再联系到这破产事件背后草灰蛇线的布局,还有这一声宏大布局带来的机遇,便是场中诸人各有来历,种族皆异,此时亦忍不住感觉到心绪沸腾。   杜子腾道:“炼器学会与炼丹学会,自今日起,务必要加强技术与生产之间的转化,密切关注斩梧盟前线的需求,用最快的速度进行响应!”   大衍、司少文、郭庭、葛麟等四人俱是起立,肃然而应。   而底下白澍在听到杜子腾要求单方面响应斩梧盟的需求之时,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如今斩梧盟势弱又正值内部混乱,此消彼长,万妖军便显得太过强悍,说是占领斩梧盟的市场,借助倾销物资之机不断攫取整个诸界的资源支撑修真联盟飞速发展。可这又未尝不是在平衡人妖两族前线战事,修真联盟如今还未能强大到能够抗衡此二族,自然是希望它们继续打得不可开交,给修真联盟留下充分的成长空间……这位杜宗主的心思当真是越来越深不可测,这一手制衡之术出神入化。   何世明是追随杜子腾最早的修士之一,此时修为虽不过金丹,在看到站起来的这四位之时,就是他也不由对杜子腾十分佩服。   修真联盟要不断前进发展,学会的力量已经显得越来越举足轻重。   可以说,是杜宗主一手奠定了学会中开放交流、平等热烈的学术氛围,不论修为只讲真理,用事实说话,最大限度地进行学术交流,促进学术发展,这也是修真联盟的技术发展、技术积累在短短时日就飞快追上诸界普通门派的缘故,否则就算是生产管理得再牛逼,东西再便宜,你要是技术不行导致最后的成品质量不行,威能不够,也绝不可能被斩梧盟的前线主流市场接受。   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修真联盟这样一个偏居一隅的势力产出的东西能够在品质与晓林洞这样大势力出产的东西相媲美,并且事实上,在市场层面直接PK掉了晓林洞,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奇迹。   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一步步走来,当站到这个里程碑回望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竟然已经站得如此之高了。   而这一切,同修真联盟从诸界吸引的优秀人才是分不开的,这一点,何世明十分清楚明白。   司会长同蓝真人是十分优秀,光凭他们二人,也许花个百八十年也能弄出漩镜界,可人妖两族的形修真联盟的发展时机却不会等人。   大衍、郭庭这样在诸界中本就是各自领域一方大能的修士加入,直接加速了修真联盟的发展,与此同时带来的挑战便是如何处理好新旧学术领袖的关系。   何世明与修真联盟一众故人看得十分清楚明白,杜子腾的做法很简单,这些引入的大师,修真联盟所给予的尊荣与地位,俱是一时无两,而司少文、葛麟在这些大师面前俱执弟子礼,将尊敬地位给了十足,可是,要说到漩镜界中具体的事务掌控,却依旧牢牢握在他们手中,只除了似大衍到百城界新建基地之外,余事皆无例外。   这般一来是令大师可以从具体繁杂事务中解放,二来,不避讳地说,也是有利于内部的团结稳定。   这也是修真联盟一路飞速发展而来,极少遇到问题的原因。   甚至像漩镜舰舰长这样的岗位,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这些最早一批的舰长慢慢都走向更高的位置,而新来的修士们,咳,特别是那些生鲜中对于修真联盟认可的优秀者,都会在慢慢加入舰队中,历练漩镜界本土修士之外,也在不断补充新鲜血液。   至于像王琷这般选择投靠的一方势力,杜子腾却并没有直接将对方纳入联盟体系,而是选择投资建设、共同发展的道路,现在王氏族地也慢慢建起了一些生产线,依据当地资源发展而起,与联盟密切合作,谋求共赢。   不过看王琷自己的意思,似乎是十分希望成为联盟的正式成员的,可在杜子腾看来,眼前还远不是时候,也许随着生产的繁荣、特产的富饶、联盟的文化输出,当王氏族地上无分仙凡一视同仁的观点能够深入人心的时候,便是王氏族地亦是联盟之地的时候。   否则,三观不同,没有办法成为联盟。   将学会之事安排下去之后,杜子腾略一思量,继续道:“学会新产出的技术亦要以最快的速度变成成品才行,漩镜界中御兽宗应当鼓励底下有能力的门派积极参与诸界订单的生产、甚至同我们自己的基地、分布在万妖军中的基地良性竞争。”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金奴子,诸界交易平台……恐怕也到了与漩镜界那收音机实行并轨的时候了,至少,在联盟门派管理委员会登记注册过的所有门派,应当都能够看到前线派发的订单,鼓励大家都去竞标。”   杜子腾从来不会做利益分配之事,市场的事情交给市场解决,他深信,能够在市场上胜出的才是令修真联盟更好、更快发展的门派,他最应该做的,是维护好这个交易平台的公平公正、公开透明。   不过,想来不论是无名基地还是百城基地、甚至是小河界这样的地方距离漩镜主界都十分遥远,远距离的竞争足以规避一些人力左右和操纵的因素,也是更好地整合整个修真联盟的资源。   随着市场的扩大,原本割裂开来的各界资源,确实也到了整合的时候,杜子腾相信,随着交易平台与收音机的并轨,会涌现出越来越多、越来越优秀的门派,那些想在诸界一展鸿图的有志之士自然会得到施展才华的空间。   金奴子起身应下,而其余诸人心中明了,交易平台与收音机并轨的话,哪怕在漩镜主界也将是一场惊天的变革,当市场不再局限于漩镜界,而是放到整个诸界之时,如今漩镜主界那些已经十分活跃于市场上、致力于盈利的门派想必更是会兴奋无比。   这些安排之后,杜子腾朝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微微一笑:“我亦知道,如若在斩梧盟的销量大增,漩镜诸舰出没斩梧盟太过频繁,恐怕修建配送中心只是时间问题,毕竟是在斩梧盟的地盘上,难免会有意外发生。正好孔师兄已经出关,我记得漩镜一号的第一任舰长亦是孔师兄担任,现下不妨请孔师兄坐镇斩梧盟,震慑那些不长眼的宵小,不知夏侯队长与公羊队长可有疑义?”   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对视一眼,起身应道:“孔真人能来,自然再欢迎不过!至于物资运送之事,漩镜诸舰自然责无旁贷。”   孔云亦是斩钉截铁道:“遵命,定会护漩镜诸舰太平无恙!”   杜子腾满意地点头,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皆是一派掌门出身,心胸与大局观俱是不俗,孔云乃是修真联盟自己的分神修士,以剑修战力而言,越是高阶越是厉害,越境界挑战亦是常事,能有孔云坐镇,至少一般的门派是绝不敢向漩镜舰和配送中心挑事的,杜子腾又已然点明孔云只是去武力震慑,又不是去干涉漩镜舰运营,再者,孔云与漩镜舰本有前缘,他去了,恐怕夏侯煜明还要找他叙旧呢。   更何况,杜子腾言语间虽然只提及了孔云一人,可想想也知道,绝不可能是孔云一人坐镇,否则哪怕打得过,那么多条航道与配送中心,累也累死他了。所以,必然是孔云帅一队人马于彼……孔云统帅的,自然多半是横霄剑派的剑修弟子。   有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坐镇,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也不得承认,在周天诸界中,还没有遇到过同阶之内比横霄剑派的剑修更能打的_(:з」∠)_   这帮家伙到了之后,恐怕每日就是修炼修炼,能有架打,在他们看来……恐怕还会因为宝贵的历练机会而十分激动吧?   这么一想,好像原本叫人十分紧张的、航线要大规模覆盖斩梧盟的嚣张行动……也没有什么太刺激的万分了呢。毕竟,最刺激的部分已经被人包圆了。   至于负责生产的基地,那更是不用说,是杜子腾重点叮嘱的对象,基地的建设、生鲜的管理、生产效率的提升,保证物资对于斩梧盟诸门派的供应,都是讨论的重点。   而当这一切围绕着如何疯狂抢占斩梧盟市场的安排告一段落之后,白澍与弘宇最后才被杜子腾单独留了下来。   其余众人身为修真联盟的精兵强将,自然是心中十分明白,这二人从事的是凡间兵书上所谓“间子”的敌后工作,出于保密要求,恐怕盟主单独另有要事叮嘱,众人不会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自是速速撤离,再者,宗主今日布置之事已经足以让他们忙疯,他们各自回去也需找属下分派安排,亦是将一股激荡不休的力量犹如接力般层层传递,当星星之火遍布山河之时,燎原之日还会远吗?   杜子腾这一次召集众人,虽然只提了任务分派,没有着力强调什么宏伟蓝图,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激励人心。   这一众经历各异的能耐之士皆是明白,欲观人,与其听,不如看。话语间难免夹上谎言,分不清真假,可做出来的事情却一定是货真价实绝不能弄玄虚的。   杜宗主所做的事情……好了,别的不说,弄垮了人族势力中的第二大门派,倒下的……那可是活生生的晓林洞啊!   这样丰功伟绩珠玉在前,他现下布置的所有任务众人都知道将会指向一个必定光明的前景,不必再多激励,想到倒下的晓林洞将换来修真联盟更加茁壮的成长空间,联盟注定又将强大一些,并且将永远走在强大的道路之上……这比任何激励之语都要来得动人,他们如何会不激动?   所以,杜子腾什么也没有说,他们便四散而下,三三两两激烈地讨论接下来的事宜,彼此协调完毕之后,当即就迅速高效地布置下去了。   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虽然晓林洞没了,但各门各派大家该修行还是依旧修行,斩梧盟照样运转,只不过,他们需要的物资供应,可能会换一翻面目模样。   万妖军后方,甚至在漩镜界和两个基地中,那恐怖到极致的统一生产流水线中,无数物资被这怪物一般的流水线吞噬,在短到不可想像的时间内源源不绝地吐出前线所需要的各式物资。   这些数量惊人的物资会被漩镜舰队历经不同等阶的航道运送、经历数个配送中心的分拣,以最快的速度投放到人族前线各门派手中,换到他们手中那些价格低廉的大宗灵物、或者干脆是货真价实的灵石,再源源不绝地反哺向修真联盟。   在这一来一回中,修真联盟犹若修士吐纳一般,吐故纳新中一日日强大,积累无尽资源灵物、发展出自己的无数强大修士。   这或许亦是散去的众修士眉宇飞扬间畅想的一切。   而这漩镜舰的主舱中,很快只剩下三人。   看到白澍与弘宇,杜子腾的表情十分温和:“方才便想说的,思来想去,不宜当众提及。凡间有谚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晓林洞一事中,我修真联盟能四两拨千斤,二位功不可没,我代联盟在此谢过。”   弘宇连忙避开:“皆是份内之事,当不得宗主如此大礼。”   若没有弘宇在人族前线奔走,掌中宝怎么可能在那些门派高层中暗暗铺开?更何况先前联络王氏之事,弘宇也是几度惊险,这一礼杜子腾行得诚心诚意。   而白澍只是沉默半晌道:“我与萧辰协约在先,有何可谢?”   白澍的话虽然冷傲不中听,大有只是买卖不必谈交情之意,但杜子腾怎么不知道,如果白澍不是真的认可修真联盟,又怎么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在万妖军中推广那诸界交易平台就不说了,小河界那些生产基地那么大的动静,除了呼林等妖自以为抱上大妖大腿给了便利之外,白澍暗中的庇佑亦是功不可没,至于后来白澍将自己所有的追随者迁至漩镜界旁安顿,又因为杜子腾的需要而在第六轮大战中派往诸界担任间子、挑起事端……这一桩桩一件件,杜子腾俱是心中有数,对白澍的话自然不以为忤。   说来,弘宇与白澍除了一开始的单打独斗,随着“业务”的发展,也是不断在给自己丰富人手的,守一轩旧部、白澍先前在百城界的追随者皆不同程度参与其间,毕竟,旧日人脉与妖族血统确实更利于他们融入斩梧盟与万妖军中。   可是,毕竟人数有限,再者,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只用旧人都始终存在着风险。   所以,杜子腾提及的是那些生鲜:“……无名界那里,何道友已然培训出了一批八卦小能手,人妖二族皆有,二位尽可取用。”   八卦小能手?   弘宇嘴角抽了抽,白澍眉毛挑了挑。   杜子腾嘿然一笑:“可不要小瞧了他们,二位先将这批人在人妖两族中找些生计安定下来吧,他们自然会给大家惊喜的。”   一切发展到如今,修真联盟对斩梧盟、万妖军的渗透也该再进一步了,情报工作也不能老凭着弘宇与白澍的个人能力打游击得来,稳定、强大的情报来源,是后续工作的重要保证。   弈棋之道,素来是走一观十,眼前当务之急虽是尽快抢占晓林洞空出来的市场,可杜子腾的布局已经到了久远之后。   既是杜子腾专门吩咐的,弘宇与白澍自然不会反对。   然后不待白妖圣眉宇间流露出催促不耐,杜子腾已经开门见山道:“留二位下来,除了道谢与安排人手,还有一事。”   弘宇凝神细听,他与白澍,一在斩梧盟活动,一在万妖军活动,杜子腾却将他们二人专门留下来,显是另有要务,但弘宇实在猜不到,什么事……会需要他与白澍同时参与。   杜子腾却是朝白澍微微一笑:“我们……该接王七回家了。”   白澍一怔,然后竟是情不自禁心间一颤。   他从来没有过问,杜子腾却真的也从来没有一刻遗忘。   好半晌,心绪平静之后,白澍才定定地道:“好。”   王七之事,弘宇负责着斩梧盟前线诸事,王琷混入碧血界前后的许多事都是他一手安排,自然不可能全然不知,甚至因为王七的缘故,杜子腾格外关注那锁菁行云,弘宇亦是投入了许多精力在彼。   白澍为人他亦是十分钦佩,此时见杜子腾终于提出此事,他亦是郑重无比地道:“宗主,但请吩咐。”   白澍面上不显,心中定是极力承了弘宇这份人情。   杜子腾见白澍那勉力克制的神情,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此次定然万无一失!”   弘宇凝神将锁菁行云近来的情况一一禀报:“锁菁行云的赤煞熔岩颇负盛名,说来亦是好笑,晓林洞掌门尸身未凉,议事会中便因为此地归属而起了极大的争执,紫罗门与朝天屿相持不下,最后是玉霄真人亲自居处调停,紫罗门承诺每年供给朝天屿三千件赤煞法器方才消停。”   杜子腾颔首:“这么说,紫罗门的修士已经接管了?”   弘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锁菁行云那赤煞大阵十分繁复,乃是符阵大师得意之作,操纵起来颇费神识,再者,那里熔岩炽烈,火灵根不纯净者一旦接近都极易灼伤,紫罗门以木系法术闻名诸界,火木相克,一时间哪里找到出那么多火灵根纯净的修士来全盘接管。”   杜子腾皱眉:“木系法术?”   弘宇点头:“紫罗门似想借赤煞熔岩来炼丹。”   杜子腾摇头失笑:“呵。”   竟然什么也没有点评。   杜子腾却不再多解释,只道:“这么说来,紫罗门这会儿还是在借晓林洞的修士看守锁菁行云?”   弘宇点头:“不错,晓林洞掌门身故之后,连山门都被诸门派瓜分干净,那锁菁行云的执事长老见机自然是投了紫罗门。”   杜子腾笑道:“得来可真不费吹灰之力啊。”   弘宇不解其意,杜子腾便只挥手道:“那便出发吧。”漩镜舰内,自漩镜界调集的精锐已然整装待发。   弘宇:……   那可是锁菁行云,界壁封锁,唯有通过晓林洞中的传送阵可以进出,如今那传送阵肯定是被拆下来运往紫罗门了,您带再多人马也没有用啊,出发……出发去哪儿?   事关王七,以白澍的性子也不得不仔细询问:“你要如何前往?”   杜子腾诧异地看了他俩一眼:“当然是关门,放萧辰啦!”   白澍:……   弘宇:……   踩着点出现的萧辰:……   杜子腾笑眯眯地一揽自家道侣:“艰巨的任务当然是交给无所不能的盟主大人!”   看到这个画风突变的御兽宗宗主,以白澍的高傲和弘宇的温雅,此时心中都忍不住吐槽:狗男男真是闪瞎人/蛟眼!   萧辰无奈一笑,朝白澍道:“你所做之事已然远远超出当日我心中所想,约定之事不必再提,同为盟中修士,此行责无旁贷,不必多虑,自有安排。”   短短几句话,便叫人觉得妥当可靠。   讲真,看到萧辰,就是一贯对杜子腾信赖有加的弘宇都长长松了口气,觉得心中那挥之不去的恶作剧之感终于消退,终于感觉到这次营救王七的行动开始靠谱了呢_(:з」∠)_   萧辰与白澍几句交待之后,长袖一挥,赤金光芒刹那间闪现,在眼前铺开一条金碧辉煌的大道,漩镜舰沿着这条凭空出现的赤金大道飞速前行,几乎是眨眼之后,密密麻麻犹如冰晶凝结、上面还隐隐浮现凝冻霜云的冻结界壁就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   锁菁行云,便如其名。   界壁冻结,无人可越。 第424章 不知大难   看到这样的界壁,便是弘宇因为守一轩首席弟子的身份见识过周天诸界不少的强界坚壁,但看到这样的锁菁行云,还是忍不住感到棘手。   “此界在晓林洞占据之前,上古时便被大能炼制过,界壁凝结一体,若是不经传送阵,怕是不易进入。”他便将自己的担忧道来。   上古之前,早有大能发现此地赤煞熔浆对于炼器、炼丹的极大作用,于是不惜耗费光阴,将此地界壁进行炼制封锁,只由传送阵进出,以期能实现对于赤煞熔浆的控制。毕竟是诸界中不多的洞天福地,这锁菁行云后来又历经转手数道,而历任拥有者都对其进行了层层加固,及至晓林洞将这锁菁行云弄上手的时候,便已然是这副冰墙雪壁、几乎不可能越过界壁入内的情形。   杜子腾却是手一挥:“没事的,我们有盟主!”   弘宇:……   白澍:……   其余追随在身后的众人:……   说实话,对于杜子腾这位御兽宗宗主的手腕,弘宇是十分钦佩的,不论是漩镜界的发展、还是斩梧盟、万妖军后的手段,莫说寻常修士难及,放眼望去,整个周天诸界中,算上人族妖族又有几人能及?   可这仅限于在发展宏图与谋略手段上,眼下攻破界壁之事,与手腕谋略无关,而杜子腾这笑眯眯的模样,实在是弘宇兴不起半点信任的态度。他眼神情不自禁往修真联盟的盟主身上瞟去,对方神情始终淡然,对于身旁道侣胡闹一样的“放萧辰”之说亦不予以纠正,似乎对于道侣这模样十足的放纵,纵然眉宇间沉着大器,一时间也叫弘宇不知道该不该全然相信。   看到这界壁越来越近、已然快接近锁菁行云大阵的侦测范畴时,弘宇终于忍不住向杜子腾传音道:“宗主,敢问我们稍后要如何进入锁菁行云?”   谁知道杜子腾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竟然道:“我不知道呀。”   弘宇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卧槽,你不知道那你还一脸自信满满!!!!   杜子腾振振有辞地道:“我与萧盟主各自分工,他负责进入锁菁行云,我负责进入锁菁行云之后的事情呀!”   言下之意,既然不是我负责,我怎么会需要知道怎么进去。   妈的,说的好有道理,弘宇泪流满面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反驳……   然后他看一眼身边的白澍,竟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老兄,你真是辛苦了。   如果换成是自己,一心关怀之人的营救要交给这样不靠谱的家伙,恐怕早就跳将起来了吧,可怜自己身旁这位白妖圣恐怕还蒙在鼓里,全不知道这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要救王七的杜宗主是何等不靠谱的家伙。   白澍只瞥了杜子腾一眼,看着神情竟然还是十分镇定。   杜子腾看到这情形,抬起胳膊怼了怼旁边的萧辰:“唉唉唉,你看,大家都不相信你能进得去哦。”   萧辰:“呵呵。”   白澍:我怎么觉得有点凉呢。   弘宇后退一步:卧槽!杜宗主害我!   杜子腾哈哈大笑,随即手一挥:“走吧,我们把场地让给萧大盟主吧。”   弘宇:?   这又是哪一出?   然而不待他做出什么反应,几艘漩镜舰已经在杜子腾的命令之下,调转了方向,缓缓后退,萧辰人早已在漩镜舰外,虚空之处,他脚步方丈之地赤金光芒闪耀翻腾,似有什么极可怕的力量跃跃欲出。   白澍与弘宇等人俱是定睛凝视,不知道这位萧盟主要发出怎样惊天动地的招式来破这锁菁行云凝结若斯的冰界雪壁。   背对着众人的萧辰似是没有耗费什么力气,只轻抬右臂,刹那间,他右臂之前,剧烈的光芒犹如火山喷发,又深渊漩涡倾吐金芒,直接照亮这一方虚空,震撼之处叫人心神为之夺。   杜子腾亦与众人一道,看着那道猛然间光芒万丈的身影,却微微有些失神,那赤金光芒流转间,似有万千强大玄奥的符文奔腾跃动,几艘漩镜舰不由自主发出尖锐的警报之声,似是空间之力受到强大的干扰,舰载主阵自动激发出了级别最高的防护大阵。   看到这一幕,漩镜舰上的众人俱是十分震撼,盟主……到底是什么位阶?怎么招未发,仅是这样简单抬手就有这样的威势,似乎连规则都为之震颤!   不待他们回过神来,萧辰身前那喷涌的金光中,露出尖尖的一点虚影,然后,这些金光仿佛因为这点虚影的出现而越发活跃激荡,光芒不再夺目,却越发活泼起来,众人俱是凝神看向那点虚影,虽不知道那到底是何物,却俱都知道,连出现的声势都这么骇人,必是什么了不得的强大存在。   随着那点虚影渐渐露出头角,漩镜舰上的防护大阵竟不由自主被拉伸、扭曲、变形,就像那新出现的存在似乎含着太过恐怖的吸力,连漩镜舰这样穿越诸界无碍的强大飞行法器都开始为之颤抖臣服。   白澍与弘宇不由自主提升自身气势欲要与之抗衡时,突然敏锐听到身侧传来一阵嗡嗡轻鸣,然后几艘漩镜舰上所有人俱是同时发出长长出气之声——却是那股恐怖强大的吸力突然之间消失了。   而白澍眼中银色竖瞳闪了闪,不,并非消失,感知到周遭空间强力的扭曲,他心中骇然,非但没有消失,那金光中的存在反而越来越强大,对规则的影响也越来越恐怖!   不只是白澍觉察到了这一点,就是操纵漩镜舰的众人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情不自禁看向漩镜舰的防护大阵,只见不知何时起,原本透明的防护大阵上多了点点紫光,就好像突然飘起了紫色的雪花般,美丽动人,可其强大却是那样震撼,竟直接抵住了方才股令空间震荡的强大力量!   前方的萧辰似是感知到身后一切,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笑意,早知道会是如此,有那个人在,他的力量或许也能肆无忌惮地发挥,而不必顾虑伤及什么。   同一时刻,漩镜舰上监测到的空间之力的扭曲好像猛然发威一般,竟然再上台阶,叫众人再也掩不住面上的骇然,盟主的力量好可怕……竟然像没有极限一般!刚刚就好像只是一个热身,或者说只是在顾忌着什么,没有火力全开,现在这样的攀升速度,才是他的常态!   而此时的白澍与弘宇却是情不自禁看向身旁的杜子腾,尤其是弘宇,他的眼睛没有看向萧辰的方向,而是定定看着杜子腾身前那根悬浮着游走不定的小木棍。   随着弘宇的视线,白澍的神情中亦出现了一点明悟与了然。   他们身后的修士中,渐渐也有更多的人随之看向这根其貌不扬的小木棍,明明模样没有半点特别,甚至气息亦觉察不出什么异常,可是,看看这根小木棍上深邃神秘的紫光,再瞅瞅外面防护大阵上的紫色光点……很难叫人相信这二者间没有关系啊。   难道,方才是宗主出手抵出了那股恐怖的吸力?同时叫几艘漩镜舰的防护大阵都上了好几个级别……宗主,没有想到你也是这样的宗主。   盟主向来闷骚腹黑,他深不可测也就算了,大家很能接受这个人设。   可是,宗主,你是那样的宗主,欢脱奔放有点小逗逼,只是有时候喜欢挖挖坑,但什么时候,宗主你成了这样的宗主,居然也开始深藏不露了!宗主,你跟着盟主学坏了啊!!!   这些修士内心深处的OS杜子腾是没有听到的,他此时用小木棍操纵着几个防护大阵,未见分毫吃力,只是一脸兴趣盎然地看着萧辰到底要怎么破壁,就是他,在觉察到这样浩大的声势时,也不免有些好奇呢。   弘宇看到杜子腾对他自己方才给力MAX的表现无动于衷时,忍不住开口道:“杜宗主,你这法器……”   杜子腾回过神来:“哦?这个啊,我本命法器。”   语气中十分漫不经心。   弘宇皱眉:“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分明是万载前就已经绝迹的建木……”   出乎弘宇意料,杜子腾对这个称呼只是点了点头,没啥表示,他能有什么表示,除了这个名字,他也是一无所知啊!   而更出乎弘宇意料的是,杜子腾身后的白澍却是点头:“不错,正是建木。”   弘宇目光灼灼地看向白澍,白澍神情间也含着几分诧异:“上次见到之时,好似还没有这般……茁壮。”   当初在百城界初见小木棍时,白澍原本还想以小木棍的培育之法引诱杜子腾加入自己麾下,后来时移事迁,自然不会再提,只是彼时,小木棍只有一片可怜兮兮的叶子,现在么……   小木棍好像听到了白澍与弘宇的话,竟然刷地飞到他们二人面前,头顶上三片叶子冲着他俩得意洋洋地左右摇摆,就好像在说:看吧,我长这么大了,很了不起吧!   白澍:……   弘宇咳嗽一声:“法器肖主,也是常事。”   白澍提及此事,杜子腾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话说,到现在,他也还不知道小木棍的真正来历呢,当初白澍提过之后,他自己随着诸事繁杂,也忘记得差不多,今天旧事重提……   白澍自然是心中明白,看到杜子腾那好奇灵动的眼神,忍不住好笑。   弘宇也觉得好玩,没有想到这位颠覆整个周天诸界格局的御兽宗宗主,也有不知道之事,他便笑着解释道:“杜宗主,我曾在门中典籍中读到过。建木,百仞无枝,上有九叶,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可诸界万载前便已经再无踪迹,这典籍所述似与您手中这株还不相同,具体这建木是何由来……妖族素闻有种族传承记忆之说,怕是白妖圣要更明了一些。”   白澍点头道:“我确是在传承记忆中见到过,只是,并非什么文字记述,只是一副副影像,无数紫色巨木参天而立,上接霄汉,下刺地泉,无数生灵在其下来去如风、跃动欢呼,我隐隐知道,这紫色巨木有支撑一方天地之能,其余的,亦未能详解。”   杜子腾一脸“搞半天原来你也不知道详细”的鄙视表情:“当初我就想到了,你多半是诓我的,还好当初没答应跟你走。”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蠢?   白澍面无表情,弘宇不知前因后果,听身后妖族“悄悄”道来,竟也忍不住与其他人一样笑出了声,不论是彼时试图诓人的白妖圣,还是坚决不上当的杜宗主,恐怕都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吧。   小木棍洋洋得意地在舱内每个人面前转了一圈:看吧,本座如此稀有珍贵,你们竟都说不出详细来!   杜子腾嗤笑:“又不是T台卖骚,给我回来!”   然后他皱了皱眉毛,啧,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呢,可是,与之前任何一次说莫名之语不同,这一次,他眼前真的出现了一副从来没有见过的情景:那是一横一竖两个挨着的台子,有男男女女穿着古怪的衣着,缓缓走过,台下无数人围观着,不时亮起古怪的闪光……   杜子腾摇头,将这古怪的感觉挥去,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疑惑起来,这副场面绝不可能是在漩镜界、更不可能是在周天诸界见过,到底是在哪里?在哪里?   随着修为日深,对于符阵之道的道境掌控进入前所未有的高度,杜子腾越发清楚地明白,他与周遭那些符阵师已经拉开了巨大的差距,不只是原本看似与他不分轩轾的大衍,诸如海尘那样的符阵大师亦在主力炮击阵一事上被他耍弄得团团转而不自知,有时候,杜子腾甚至觉得海尘他们不过是只在井底的蛤蟆,他伸手堵住井口便可叫对方觉得是黑夜,随手点盏灯便能叫对方以为那是太阳,道境差距一至于斯……甚至,杜子腾低头看了看手上那一点墨迹,这曾经叫他觉得艰涩兴奋的墨部传承,也一点点吸收了十之七八,渐渐变得如同纸页般透明起来。   越是这样,杜子腾越觉得困惑,他与萧辰的情形越来越相似,明明越到高阶越是困扰的道境进展,他却进境越来越速,有时候叫他自己也觉得迷惘,而伴随着这进境飞速发展的,是他脑海中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思绪,便如同刚刚那什么T台一般,那些看似繁复难解的道境随着这些思绪的复苏,似乎都一层层抽丝剥茧,无比清晰,清晰得可怕。那些繁杂艰难的符阵计算,在他眼前亦是一道道莫名的公式,眨眼间便能得到结果。   可是,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对于天地大道最本源的追溯,他却犹如生而知之一般……可那些分明是周天诸界中没有之物!就如同此次眼前那莫名其妙的场景一般,那些穿着古怪的人族……到底是哪里的?   不待杜子腾想明白,白澍突然低呼道:“啊!”那声音中竟是难掩激动震颤。   连白澍都这般失态,弘宇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在萧辰掌中终于凝结成型的虚影,一个袖珍可爱的宝塔?   明明体型微小,可是檐角勾错、玲珑华美的形态却绝不容错辨,更遑论那股磅礴浩大的声势中,其上繁复玄奥的符文,夹着隐隐的猎歌,仿佛每一道细如微尘的符文都在你眼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偏又无法记忆无法捕捉。   这只小塔他们中除了白澍,没有一个说得出来历,可它稳稳地待在萧辰掌中,却莫名叫人觉得心中震颤,不敢轻视。   白澍更是已经单膝跪在地上,双目紧闭、唇角翕动,神情间无比虔诚。   白澍身后,无数妖族亦是跟着跪下,他们的神情间热切又茫然,他们不知道那小塔到底是什么来历,可是,那隐约的歌声,却叫他们觉得心灵荡涤,似乎流浪得太久的游子终于回到故乡,可以放松心神,可以尽情栖息……从来没有一刻叫这些妖族觉得心神如此安详,似乎万载间悲惨的际遇,追随妖圣颠沛流离的生涯中,心中一切的创伤、一切的疏离、一切的孤独都已经被抚慰,那歌声似在天际飘荡,在他们的神魂间游荡,叫他们每一个都情不自禁要流下眼泪来。   这副场面吓坏了其余的人族,那只小塔气势不凡是真的,可是,怎么连白妖圣和这么多妖族都跪下了???   杜子腾手中小木棍嗡嗡作响,萝莉音愤愤不平地道:“那只混账就知道出风头!”   杜子腾:……   不知道刚刚在漩镜舰每个人面前搔首弄姿的是哪个?   不过,对于寰埏的降临,杜子腾心中有着许多疑惑,那空间扭曲之力太过恐怖,已经远远超过杜子腾上次见到的情形,寰埏……怎么可能进步如此之快?   弘宇突然面色一变:“啊!”   杜子腾与其余人族修士皆是忍不住抬头看去,白澍等一众妖族依旧神情安详,全然不为外物所扰,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似乎这些妖族的身上亦隐隐传来相同的和歌,与塔上的歌声呼应回旋,十分美妙,可这都不能掩饰一个事实,萧辰抬起了掌心,然后那只看起来就很美、很贵、很宝贝的小塔就“咻”地一声,直接砸在了锁菁行云的界壁上。   “——碰!”   随着一声巨响,小塔非常苦逼地以塔尖朝里的方式深深地嵌进了界壁里。   杜子腾&弘宇&其他人:……卧槽。   弘宇有点恍惚地问道:“杜宗主,这……就是盟主破壁的方式?”   杜子腾想了想:“恩。”   两人同时沉默,身后一众修士亦是保持着和谐的沉默木在原地,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然后,那只小塔上传来隐隐的碎裂声,随着“咻”的一声响动,那只小塔居然将自己从界壁上拔了出来,伴随着它离开的响动,那犹如坚冰层层封锁的界壁上传来咔嚓声响,几道隐隐的裂纹交汇至中间那个小小的凹陷。   弘宇:……好牛逼哦。   不待他赞叹,那小塔往后退退退,然后“——咻——碰!”   漩镜舰上的修士已经木了。   界壁上出现第二个凹陷。   “咔嚓。”   “——咻——碰!”   “咔嚓咔嚓。”   “——咻——碰!”   “咔嚓咔嚓咔嚓。”   除了地上那些妖族,一众修士此时回过神来,俱是一脸啧啧稀奇的模样,那界壁此时就犹如一个固定的沙包被小塔吊打,不过片刻之间,原本层层坚冰防护的界壁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小坑,随着前所未有的密集咔嚓声,轰隆一声巨响传来。   杜子腾一挥手中小木棍,紫色光芒直直冲着那锁菁行云而去,然后他侧着头对弘宇一笑:“恩,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弘宇莫名觉得自己的脸有点肿。   锁菁行云之中,正上演一场年度大戏。   林海算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他早就对这锁菁行云不抱期望,只觉得这是艘将沉大船,自己必须要早早跳下才好,因此只要是他能接触到一切势力,他俱是不惜一切代价想搭上。   而一切也确实如他所料,不,甚至比他想的还要快,还要糟,倒下的不只是锁菁行云这艘大船,而是整个晓林洞的庞大舰队全军覆没,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锁菁行云立时炸了窝,无数修士惊惶地立时便想要通过传送阵离开。   他们这些在锁菁行云的修士听命于晓林洞,源源不绝地为门中生产赤煞法器,虽说驻守此地清苦了些,可报酬从来都是不低的,哪怕是外出抓捕那些炼器师的辛苦活计也俱是回报丰厚,便是近日因为赤煞法器销路不好有些压力,那也俱是上面的长老们背着,底下修士虽也心中不安,日复一日的修行、看守的任务还是接着做,可谁也没有想到,消息就那样传来:背靠的大树就那么倒了!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一开始大家都是懵逼的,反应过来之后,还有人质疑消息真假,毕竟他们锁菁行云地处偏僻,素来消息滞后,这会儿才收到消息,各人都是疯了一般开始联系自己还在门派中的亲朋好友,不一会儿便是各种传闻满天飞,有说是他们晓林洞得罪了人,斩梧渊大修士怒斩他们掌门的;有说是他们晓林洞身陷大阴谋中,被斩梧盟全体追杀的;有说是因为掌门长老们贪墨了斩梧盟太多灵石所以才被击杀的……   可不论是什么样的传闻,晓林洞确实是倒了。   无数的修士疯了一般涌向传送阵,他们所在的这艘船都要沉了,谁还会去管身上什么职责!   林海毕竟功课做得早,确切消息他早就收到了,也早知道晓林洞确实没了。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涌向传送阵,他极其镇定地走向了反方向——库房所在,借这混乱之机卷了些赤煞法器在身上,然后用那些赤煞法器装了不少赤煞熔浆在身上。   他这般天火灵根的修士,哪里留不得,早走一会儿晚走一会儿有什么打紧,倒是这赤煞法器不管在哪里都是好东西,可以借机换些灵石支使,算是抵了这段时日他辛苦劳作门派没有发的报酬,林海十分心安理得。   更何况,他便不取,也有的是人取,他去的时候那空了大半的库房还叫他骂了声娘呢,好在他毕竟地位不同,这锁菁行云中的隐秘库存他可是知道不少的,最后确是满载而归。而当他准备离去之时,整个锁菁行云不只是库房这样明显的目标,就是平素众修士聚居的洞府、锁菁行云中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都被搬得干干净净,满地狼籍中,如果不是那赤煞蜂采阵没办法挪动,恐怕都会有人打主意。   林海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只觉得那些家伙都是蠢货,赤煞熔浆才是此地最值钱之物,那些蠢货偏偏挑些不值什么灵石的去带,啧,真是难看。林海料到了一切,却万万没有想到,待他抵达传送阵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这般场景。   无数的修士疯了一般地拍击着传送阵所在之处,那传送阵上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防护罩,这么多的修士,竟是一个也无法近前。   这些修士此时早被晓林洞破灭的消息吓破了胆,他们偏居此地,收到的消息中,连掌门都死了有些时日,门派中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佬们都被整个斩梧盟追杀,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谁知道斩梧盟会不会对整个晓林洞进行大清洗,将他们也一并清洗掉?   故此,这会儿这些修士俱是双目赤红,不需要任何人招呼,无数火系法术全然不顾涉及旁人便已然铺天盖地朝着那防护罩而去。   无数惨叫声中,看到这防护罩在如此频繁剧烈的攻击下纹丝不动,林海也变了脸色,即使他卷了那么多财富,如果不能逃离此处,那又有何用?   更何况,林海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锁菁行云中除了那赤煞熔浆之外,什么也没有,一应物资俱是依赖晓林洞传送而来,若是这传送阵被锁死……这么多修士困在此地,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再看到那些因为误伤而大打出手、彼此攻击的疯狂修士们,林海面色冰寒。   他毫不犹豫双掌带出鼎阳灵火,恐怖的烈焰犹如长长火舌向这些疯狂的修士扫去,伴随着无数凄厉的尖叫,他面前扫出一条通路来。   那些疯狂又绝望的修士在看清林海之时,便是身受火焰灼伤痛苦不堪的也迅速将那惨叫生生咽下,生怕招来这酷烈大修士更残忍的对待。   林海沉着面孔走到防护罩前,发现这防护罩的等阶竟连他这分神修士也无法撼动,不由心中愈发沉怒,登时朝身后所有人道:“赤煞大阵!”   登时有修士反应过来,对,他们还有赤煞熔浆!此乃天地间一等一的灵火,完全可以借这赤煞大阵之力!   不需要林海多吩咐,人群自动让开道路,汹涌的熔浆亦不去管那蜂采阵中“蜂儿”的死活,直接被引到了这防护罩之前,犹如愤怒的火龙便要朝防护罩喷去,就在此时,一声怒喝响起:“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火龙犹如被捏住逆麟般,登时不动。   林海看去,却防护罩中的传送阵内突然多了一人,白发之下容颜苍老,不是锁菁行云的执事长老秦如栾又是何人。   积威之下,那控制赤煞大阵的修士畏畏缩缩便要跪下朝秦如栾见礼。   林海心中却是疑云大起,他们欲击破这防护罩而不得,这位秦长老为何能从传送阵那头出来?若是秦长老在外头……岂不是早早就得到了晓林洞覆灭的消息,甚至应该比他们所有人都早,毕竟,他们收到消息乱起来的时候就压根儿没有见到这位执事长老前来镇压,那么,这位秦长老去而复返又是因为什么呢?   林海眯起了眼睛,然后不动声色间隐入众修士中,并不出头,全然看不出方才是谁威势赫赫攻击众人祭出赤煞大阵的。   似林海这般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一切的并不在多数,少数急红了眼的修士看到那传送阵上的秦如栾,怒急攻心道:“秦长老!你不用多说了!我们都知道晓林洞倒了!你自己能逃出去,为何不给大家留条生路!”   “就是!”   “不错!”   “平素压榨我等做活你自己吃香喝辣便罢,难道最后连条生路也不给吗?弟兄们!咱们一起上,大修士又如何,蚁多咬死象,咱们今日一定能逃出生天!”   这句话犹如一把火扔在油中,登时激起无数连锁反应,所有人此时赤红着双目,似是想起了平日里那些苦逼的日子,又似是求生欲被彻底激发,无数修士再次祭出法术将要将那秦如栾淹没。   大修士的声音犹如黄吕大钟蓦然间震在所有人耳边:“够了!!!”   两个字便令许多修士震得心神失守,坐倒在地。   这明明是位寿元将终的执事长老,此时的威势却犹如猛兽冷冷盯着底下的蝼蚁,说不出的骇人,蚁多……真的能咬死象吗?众修士两股战战。眼前这可是执事长老,不是赤煞大阵中任他们处置的“蜂儿”……   然后这秦如栾长老冷冷地道:“一群蠢货,便是你们逃出去了又如何?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如今斩梧盟已然对晓林洞展开围剿,你们以为逃出去便有好日子?”   秦如栾这翻话叫底下那些修士怔怔的,方才一声怒喝加此时一番诘问,早有修士傻在了原地,他们在此时驻守已久,出去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许多人确是心中一片迷茫,在秦如栾说完之后,不少修士甚至忍不住抱头痛哭:“那如何是好?那要如何是好!”   看到这群自己奴役已久的蝼蚁,秦如栾嘴边露出一个尽在掌控又淡漠森冷的笑容:“你们以为本座是逃走么?本座是去给这锁菁行云上上下下找出路!”   他手腕一翻,一朵紫红娇花蓦然出现在他指间,此花之色十分殊丽夺目,七重花瓣在他指间犹如紫焰绽放,华美异常,可偏偏秦同栾一副老朽模样,连气息中都夹着浑浊,似是不久人世,生机勃勃与风中残烛,对比十分强烈又残酷。   登时有人惊讶道:“七重紫罗!”   秦如栾满意地点头道:“不错,正是七重紫罗!”   无数修士投来艳羡的目光,紫罗花已是珍贵已极,七重紫罗更是极珍,这秦长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仿佛嫌这刺激不够,秦如栾竟是在防护罩之内,当众吞服了这朵七重紫罗,甚至坐下开始调息,肉眼可见的,原本苍老的肌肤慢慢变得紧致光滑,甚至那白发都开始脱落,新生乌发……不过眨眼间,这位生机无几的大修士竟是容颜焕发神采奕奕,就像是突破了大境界,重获了生命一般!   七重紫罗功效之一,便是延长寿元。   底下那些修士此时眼中的嫉妒都快满溢。   秦如栾起身拂了拂袖子,慢条斯理地道:“不必着急,你们人人都有机会可以得到这紫罗花。”   底下那些炽烈的目光此时热烈得仿若实质,几乎可以与赤煞熔浆的炽烈相提并论!   可人人都知道,这样的奇珍又怎么可能轻易到手,当场就有人叫嚷出来:“秦长老,您有何事尽请吩咐!”   秦如栾阴柔一笑:“吩咐?不!我给咱们锁菁行云找到了新的出路!”   林海恍然,竟是难以相信,在晓林洞倒下的时日中,秦如栾竟然真的攀上了新的靠山——紫罗门!   一时间,他原本对此地的厌弃悉数抹去!   锁菁行云先前日子难过无非是因为在那无用的晓林洞手上,赤煞法器越来越难卖!   可是丹药不一样,紫罗门还有那么多奇珍灵丹,若是能在赤煞蜂采阵中炼丹,那些丹药又能化成源源不绝的灵石,那锁菁行云的辉煌甚至能更胜往昔!   不过刹那间,林海已经开始谋划起哪里可以捕捉到新的“炼丹蜂儿”来了,至于现在那些占着地儿的“炼器蜂儿”,反正法器亦不值钱,扔到赤煞熔浆便是,林海不会为无用之物多花费半点脑子。 第425章 尽皆屠了   似林海这般脑筋动得快的,锁菁行云中毕竟不多,倘若真是心思活络,恐怕早早就活动到了晓林洞主界之中,极少在此地虚耗,便是林海也不过是因为他那天火灵根与鼎阳功法与此界十分契合,所以才一待如此之久。   底下许多修士只看秦如栾当众服食七重紫罗,又提及出路,至多也不过想到:“啊!难不成是紫罗门!”   秦如栾哈哈大笑,此时年轻的容颜下,这大笑显得十足的意气风发,好一副志得意满的场面。   秦如栾如何能不得意?原本锁菁行云的赤煞法器滞销,灵石迟迟不能上缴之时,他与许多其他洞天福地的执事长老亦曾讨论过,个个都是长吁短叹,无法可想,还是有人想到赊贷原料之法,将购买原料需要的灵石先行上交应付,免去上面的责罚了事。   秦如栾确也是这般操作,可以说,所有的洞天福地中,就是他这锁菁行云借贷数目最大,毕竟,赤煞法器的炼制无论原料还是损耗俱是最大的,他原本心中惶惶,犹如利剑当头而悬,提心吊胆中,收到大长老召集前往斩梧盟时,他心便有不好的预感。   后来的一切更是叫他惊恐欲死,他不过是恰逢其会,竟亲眼看到了掌门身死、门派败落,甚至被斩梧盟中那么多精英修士围追堵截,他本就寿元将尽,原本守在这锁菁行云上,不过是希冀此地的大把灵石能够为他谋求些续命灵气再图突破,却万没有想到灵石没有、责罚倒是随时可能落下,惶惶中他用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却是真的没有料到,这法子竟累得晓林洞彻底坍塌。   追杀中,秦如栾无数次想到,如果当初一切重来……便是一切重来,还是会如现下这般,秦如栾苦笑,他会舍下锁菁行云这样搂灵石的宝地吗?不会,哪怕是锁菁行云灵石收入日下,他兜里的灵石可是从来没有少过,这样的宝地他怎么可能放弃?   那他会放弃借贷抵扣上交灵石吗?也不会。为了那些借贷,他可也是给那些打理着原料的混账塞了不少灵石,少借岂不就亏了?再者,人人都借,又不是他一人,要怪,就如那些大修士说的,就怪上面的掌门和大长老们太贪婪,逼他们上交那么多根本交不上去的灵石!   可眼下这生死之间的场景,实是叫秦如栾惊惶,他此时恨的只是掌门怎么死的这么早!要是掌门还在,这些斩梧盟的修士怎么还分得出这么多人来追杀于他!   便在此时,好像触动到了什么,秦如栾渐渐发现追杀他的修士少了。   然后那个紫罗门的大修士颜重走到他面前,秦如栾惊魂未定间,便听对方淡漠地问道:“你便是锁菁行云的长老?”   秦如栾不知是何事,只能点头。   那大修士颜重竟然笑了:“好。给你两条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投我紫罗门,我让你活着,不投,便死吧。”   秦如栾亲眼见到方才这大修士如何掌控局势、仗势逼死掌门的,寿元将尽,他却越发爱惜性命,当然忙不迭的点头。   后面之事,秦如栾自然事事听从吩咐,包括在紫罗门与其余几个门派就如何瓜分晓林洞的洞天福地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暗中偏帮紫罗门,将赤煞熔浆的数目与品质随口说成因为年深日久而渐渐枯竭,让紫罗门以一个极少的代价获得了这处极佳的洞天福地。   七重紫罗,便是对秦如栾“忠心耿耿”的嘉奖。   秦如栾便像只饿到极致突然看到肉骨头的狗,自然忙不迭地认主摇尾,颜重后面交待的任务在秦如栾看来更不是问题。   紫罗门在此轮瓜分之中,获利颇丰,人手略有不足,自然不可能全部用自己的人手接管所有的洞天福地,在紫罗门看来,这锁菁行云已然开发得极其成熟,用原本晓林洞的人马替自己卖命就成,不必多费什么力气,这是颜重会特特在追杀清剿中留意到秦如栾这么一个小角色的缘故。   而秦如栾收了那七重紫罗之后,确实也不负颜重重望,这不,那些有小心思的修士们都被秦如栾当众服食紫罗之事激得生出无数野望,又再次充满了信心。   要知道,晓林洞虽然倒下了,可是那些漫天飞舞的消息里,紫罗门可是大出风头,他们跟着秦长老一道过去,岂不是一样又攀上了高枝!紫罗门,那可是灵丹无数,若他们能在赤煞大阵中炼丹……修士所能用之法器毕竟有限,可灵丹却是大量消耗之物……想想就叫人热血沸腾。   至于晓林洞,很快就被这些修士遗忘在脑后。   看到这样的情形,秦如栾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起了防护罩:“这传送阵另一头已然迁至紫罗门主界,这段时日毕竟特殊,尔等无事不得随意离去……”   秦如栾还未交待完,突然神情一凝,然后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道:“是,长老,是!我定然照办!”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秦如栾再次仰天大笑:“我锁菁行云时来运转!方才颜大长老交待,今日起,锁菁行云便要开始炼丹了!为此事,颜大长老特派了袁长老前来督导!”   底下修士皆是忍不住高兴地开始窃窃私语,紫罗门这般迫切,岂不是意味着赤煞熔浆于他们而言十分重要?这才是好事哪,到了新的门派能不能得看重便看这丹药了!越早炼制丹药便越早得看中!   原本因为背后靠山坍塌而风雨飘摇的人心,竟奇异般地因为新靠山出现而稳定,不,不只是稳定,而是迫切热烈起来,几乎人人都迫不及待想在新主人面前显露自己,心中盘算着如何讨好,如何展示自己的长处,好一鸣惊人引得赏识。   不多时,一个倨傲的修士便领着数位身着紫罗门标志衣衫的修士出现在传送阵中。   锁菁行云中,秦如栾恭恭敬敬地跪下道:“恭迎袁长老驾临锁菁行云。”   袁方淡淡地瞥了秦如栾一眼,啧了一声,好歹也是分神修士,说跪就跪,倒真是连最后一点颜面也不要了。   秦如栾这一跪,底下那些聚集未散的修士也是密密麻麻跪了一片。   袁方只居高临下地道:“瞧你这模样,方才服食七重紫罗了?”   秦如栾堆出满面笑容激动热切地跪着道:“袁长老料事如神!确是如此!这七重紫罗果然不愧神药之名,属下方一服用便立竿见影!”   袁方哼笑一声:“我紫罗门所产,又岂那些三流门派的库藏能比的?”   秦如栾自然知道他言下所指,连忙唯唯称是,阿谀之词不绝于耳。   袁方淡淡地打断他道:“我代门中驻守在此,颜大长老十分看中锁菁行云,希望能早日有丹药出产,便不要浪费时日,速速开始吧。”   秦如栾连忙道:“是是是,属下的不是。长老这边请。”   袁方既是正式代表紫罗门来“接收”锁菁行云的,自然是要迅速了解此地情形,颜重花费了力气弄到这锁菁行云,便是直奔那赤煞熔浆而来的,袁方心中十分清楚,此行重点就要知道此地闻名的赤煞熔浆到底是怎么个模样,情形如何,品质、多寡俱是袁方要了解的内容,甚至要详细记录,向上报备。   而当袁方看到黑暗中无数犹如蜂巢般明暗不一的赤红格子,还有格子中那一个个黑点在拼命劳作之时,即使袁方自诩出身名门,此时也不由赞叹道:“奇思妙想!奇思妙想!!!”   他们紫罗门培育了那么多灵植、炼制了那么多丹药,怎么从来就没有想到过用这样的法子来炼丹呢!这能省去多少人力!   一旁的秦如栾简直是神采飞扬:“此乃我锁菁行云中独有的‘赤煞蜂采阵’!”   袁方疑惑地问道:“赤煞蜂采?”   秦如栾得意地解释道:“这阵犹如蜂巢之形,里面那些蜂儿在赤煞熔浆驱使下忙碌不休,岂不是叫‘赤煞蜂采阵’吗?”   袁方闻言哈哈大笑:“妙!妙!!!”   此时,一个声音插话道:“若是能将这蜂巢中的炼器所用的子阵尽皆改为炼丹所用之阵,再自诸界中收集一批炼丹的蜂儿,这‘赤煞蜂采阵’便能源源不绝地产出丹药了。”   袁方心中一动,朝那说话之人看去,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恭恭敬敬地道:“在下林海。”   秦如栾神情复杂地看向林海。   袁方眉目间难掩赞赏神色:“说得不错!事不宜迟,我这便同颜长老联络,唔,这什么炼器之事,先停了吧。”   秦如栾连忙应是,朝林海吩咐道:“还不快去将那些炼器停下!”他随即又想到什么,说道:“既是袁长老要改造阵法,那些蜂巢速速给空出来!”   林海躬身应是,至于怎么空……那倒是不难,将赤煞熔浆灌上一个时辰,立时便干干净净,这任务一点儿也不复杂,谁顺手都能做了,哪怕他吩咐下去也花不了多久,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老家伙将自己支开,不过是怕自己在袁长老面前抢了他的风头吧!   这般想着,林海心中便带了些愤然,脚步也迟疑了一些,目光看向正在发传讯的袁方。   袁方有些奇怪地道:“这传讯怎么……”   秦如栾、林海连忙细细看去,突然之间,这汲汲营营忙着想将整个锁菁行云变成丹药产地的家伙突然感到一股震动。   袁方蹙眉:“怎么回事?”   秦如栾亦是不解,随即解释道:“大概是熔浆涌出带来震感?”   袁方烦恼地甩了甩手中传讯:“这传讯亦是无法……唉,不若我返回门派向颜大长老报备,若真能用这赤煞蜂采阵炼丹,寻来大师进行大阵改造同那收集‘炼丹蜂儿’之事皆不能再等了。”   秦如栾连忙应下,然后目视林海皱眉道:“你怎么还不下去,此乃我紫罗门锁菁行云的头等大事,若不将蜂巢空出来,大师来了要如何改阵?”   林海心中暗骂,清空蜂巢要不了一个时辰,你这般急着赶我走敢说不嫉妒我方才思虑周全、表现扎眼?!   二人勾心斗角间,袁方哪里管他们这么多门道,他已经朝传送阵走去,心中只想着定要将这赤煞蜂采阵向大长老好好表述,若真是成了,门中就能几乎不耗成本源源不绝地产出丹药……至于更具体的如何抓捕炼器师之事,袁方嘿然一笑,这二人不是心有龃龉,皆想在门中立功吗?便叫他们自己去争去抢去打去撕吧!反正他们紫罗门定是会有炼器师可在这蜂采中阵用就行!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这好消息告诉大长老,只是不知为何方才传讯失灵了,明明刚刚来的时候,还能同秦如栾传讯的。   几人心思复杂间,剧烈的震动再次响起,比上一次更为猛烈。   他们身后的修士皆是情不自禁停了下来,就是熔浆涌动,至多也不过一两次,方才似乎也太过频繁了吧?   林海借机又停下脚步道:“秦长老,这似乎不太对呀,听这动静,不太像熔浆涌动啊。”   秦如栾瞪着他,袁方却是奇怪地问道:“咦?不是吗?那这声响是什么?”   “——碰!”   这一次,那声音奇异地十分清晰剧烈,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无论是秦如栾还是林海皆是用一种奇异难言仿佛逼了狗却依旧不敢相信的表情抬头看向头顶。   袁方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这锁菁行云封锁界壁,导致空间法则冻结,连头顶都是黑暗一片,实是看不出什么。   袁方低头一看,林海的脸色有点发白,秦如栾的脸色有点难看,他不由皱眉道:“到底是什么?”   为何冥冥中,他的六感中有些不安。   秦如栾勉力一笑:“大抵是我等听错了,应当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这锁菁行云数千载层层加固,界壁上怎么可能有响动,一定是他们听错了!   袁方还想细问到底是什么东西,毕竟,这锁菁行云他们紫罗门是想好好经营的,如果真有什么不受控制之事,当然此时更要问个清楚明白。   然而不待他开口,头顶那声音又响起,而且,这一次还伴着新的声音:   “——碰!”   “咔嚓。”   这一次,所有的修士都情不自禁抬起头,用一种绝不可能的眼神盯着头顶,一道金色的不规则裂缝就那样出现在他们从来没有认真仔细看过的头顶。   所有修士,包括秦如栾与林海都张开了嘴巴呆呆看着天空那道裂缝:那是什么?是不是他们眼花了?!   袁方厉声道:“这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觉得似是有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在撞击头顶!!!   这锁菁行云在诸界闻名不只是因为赤煞熔浆,更因为它坚不可摧、牢不可破,除非似晓林洞这种门派破灭、无可逃脱之灾,否则几乎没有可能被攻入易主,否则再好的洞天福地如果还需要耗费大量人手去防守,那紫罗门便要好好思量是否值得入手,其余那些门派也绝不会因为这么一处洞天福地而和他们紫罗门打得头破血流,他袁方也不可能只带这么几个人便想着要接收此地了。   这一刻的袁方……确实有点开始方了,他突然有点后悔怎么没能向大长老申请多带些人手!   而锁菁行云这些修士,短则在此界驻守几十载,长的驻守几百载都有,可以说,他们的经历之中就没有发生过眼前这幕!   一定是什么幻觉!   这是他们的第一反应。   然后,打脸的声音再次开始:   “——碰!”   “咔嚓咔嚓。”   头顶那看起来像假的裂纹之旁,如同干涸大地开始龟裂一般,竟又出现了数道长短不一的裂纹。   袁方此时看到周遭这帮锁菁行云的修士呆滞在原地、瞳孔深处竟然带着深深的恐惧,登时怒从心起,急从心升:“还看什么!祭出法器!准备迎敌!!!”   秦如栾此时犹在梦中,还未回过神来,说来也真是可怜,可怜他驻守此界数百载也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天空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缝,好像随时可能碎裂。   袁方气急给了他一耳光,厉声道:“迎敌!没听到吗!!!!”   秦如栾被扇得回过神来,眼睛蓦然张开:“敌……?”   锁菁行云这么几百年来,哪里迎过什么敌,哪怕是执事长老,秦如栾也觉得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是已经投靠紫罗门了吗?重新又有了大靠山了吗?怎么还需要迎敌?哪里有敌?   看到秦如栾这傻叉模样,袁方气急,林海连忙道:“袁长老息怒,锁菁行云此界乃为赤煞熔浆而设,我等也从来没有……”   “——碰——轰隆!”   “咔嚓咔嚓。”   那声轰隆巨响似乎在昭示着头顶那界壁实在不可能支撑太久了,袁方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林海闭嘴将方才所说之话咽了回去,转而道:“在下会率队迎敌。”   袁方要的便是这句话,然后人领着紫罗门弟子飞速后退:“本座知道你是好样的,定然不会辜负本座期望!好好干!本座现在就回紫罗门搬些人手过来,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般又是巧言令色又是许以重利,林海不是那等三岁小儿,没有到手的利益就不是自己的,但此时此刻,确实是他在紫罗门众人面前露面的最佳时机,过了此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下次机会,他能拒绝吗?甚至那什么前往紫罗门搬救兵的话……林海苦笑,对方会不会回来可还不一定,不过,他眯起眼睛,他林海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哄的,你袁方能够传送逃走,他林海自然也可以!   借着指挥大阵的时机,林海已经悄然换到了一众修士的后方。   而号称要去搬救兵的袁方早已经火急火燎抵达传送阵之旁,林海一只眼睛组织着众修士,另一只眼睛却是牢牢盯着袁方的传送。   便在袁方要开始传送之时,头顶那恐怖的声音再次传来:   “——碰!”   奇异的是,这一次的猛烈撞击却没有前几次听来那么剧烈恐怖了。   众修士战战兢兢地抬头,只期盼那不知名的怪物撞累了能够放弃,仿佛是应了他们的期盼一般,那撞击声久久也没有响起,袁方一只脚已经踏进传送阵,此时亦是抬头细看着天际的动静,决定观望一番再决定要不要传送走——毕竟,如果这般被吓回紫罗门中,被他那些死对头知道了,一番耻笑也是免不了的。   在一众修士缓缓放下心中紧张之时,天空中细碎的破裂声密密麻麻响起:“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在他们面如死灰的表情中,天际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缝,随着一声清脆声响,一束夹着恐怖威势的金光便那般直射而下,好似一把利刃直接撕裂所有伪装的死寂。所有人的表情都极其惊恐,他们不知道,这能将锁菁行云的界壁生生撞破的恐怖力量入侵之后会发生何等恐怖之事!   袁方看到那束穿透封锁界壁的金光,耳边只觉得异乎寻常的死寂,再然后,一股沛然大力朝他撞击而来,剧痛中,袁方在分神之时便这般狼狈地摔倒在地,他心中既惧且怒,忍着心中恐惧看过去,随即大怒不止:“秦如栾!你敢!!!”   却见方才将他撞飞的根本不是头顶那怪物,而赫然是秦如栾!   这转折叫一旁的林海和诸多修士都看得目瞪口呆,方才秦长老跪在地上朝袁方卑躬屈膝谄言媚色还历历在目,竟然敢这么直接朝对方动手?简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此时秦如栾正踩在传送阵上,听到袁方的惊怒要胁,他回头冷哼一声,那原本已经撤除了的防护罩竟又再次罩了上来!   然后他回首朝袁方笑得好不得意:“袁长老,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向颜大长老分说你为了守护锁菁行云如何血战至死的忠心耿耿的,哈哈哈哈哈哈……”   袁方脸色蓦然雪白,这秦如栾……好歹毒的心思!   林海此时亦是觉得心中既怒又郁,方才、方才他就不该犹豫,就该直接朝传送阵冲过去!现下唯一的机会也没有了!   随着咔嚓声越来越密集,那金色光束的面积在不断扩大、扩大,那恐怖得犹如要毁灭一切的威势亦犹如浪潮般不断拍打在每个人心上,震骇欲绝,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这般可怖!   秦如栾见状,更不犹豫,直接激发传送阵便要逃走,这般匆忙之中,他甚至还不忘给自己身上添点皮外伤弄些狼狈的痕迹,似乎已经在准备着要怎么应付传送阵那头的紫罗门中人了。   然后,天际传来一声嗤笑,秦如栾听到这笑声一愣,他抬头四顾,恨得生啖他肉的袁方依旧躺在地上,眼中难掩嫉恨懊悔的林海依旧在咬牙切齿……   秦如栾愣在原地,然后他疯了一般继续激发大阵。   看到这一幕,袁方与林海、还有周遭那些反应过来的修士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袁方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秦如栾,你不是想要去门中为我报讯吗?怎么还不走呢?哈哈哈哈哈哈……”   林海面孔上亦是难掩庆幸之色,这传送阵竟然坏在这个关头,谁也离开不了,还好他方才犹豫了没有冲上去,否则岂不枉做小人,如若袁方侥幸活下来,这紫罗门中哪还有他立足的地方?便会如此时的秦如栾一般可悲可笑了。   秦如栾力竭一般坐倒在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这不可能!不可能!”然后双目赤红地看向袁方:“你我方才才用这传送阵传过来的!”   这话叫袁方原本那歇斯底里的笑容顿时一收,然后重重打了个寒战,恐惧地看向天空,是的,此乃双向传送阵,秦如栾与他不过一前一后才从紫罗门传送过来,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坏掉……这难道是巧合?是秦如栾运道太坏?   不是不可能,可是,这犹如踩点一般的坏的时机,还有方才天际的那声仿佛已经看到秦如栾荒谬结局的嗤笑,都叫袁方心中冰凉一片,能够这般直接撞破界壁、隔空封锁传送阵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不敢想像。   在这个时候,哪怕是手中握着周天诸界最精良的法器也不能给这些修士带来半点安全感,所有人俱是恐惧地仰望天际。   那威势恐怖的金光中渐渐出现一个庞大的身影……那是什么?难道真是什么身形庞大的神兽?   可诸界之中,传说中那些力量滔天的神兽早已经在万载前灭绝殆尽……难不成是妖族?   当那身影渐渐显现,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时,他们内心不是不绝望的。   可是,当第一个看清那身影的修士发出“咦”的一声之后,底下那些修士都怔住了,随即就发出了震破天际的爆笑:“居然……居然是这样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竟然还敢故弄玄虚!”   “……下来受死吧!!!”   这直接的话语仿佛挑怒了锁菁行云无数修士的心思,不过几个普普通通的飞行法器而已,似乎如果不对这法器下些狠手、放些狠话,便对不住他们方才的那一番惊吓惊恐。   哪怕是稍微稳重些的修士,在看到那飞行法器上飞下来的修士多为元婴、少数为化神……综合实力甚至还不如他们锁菁行云的普通修士时,也是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来送死都送得这般蠢哪!”“定要将他们留在蜂巢中,一个也不能族跑!”   袁方更是觉得十分无语,弄出这么大的声势,结果不过是这些小修士在故弄玄虚,简直笑死人,好在他没有真的回门中去搬救兵,否则他那些对头们恐怕真的会嘲笑到身死道消之时才肯住嘴了。   但为何想到方才那恐怖的撞击与那声轻笑,他竟然觉得隐隐有些不安呢?   人群中的林海看清那些修士的等阶之后,冷笑一声:“好了,既是来送死的,大家就不必客气!”   真是一群蠢货!竟然大摇大摆地到他们锁菁行云来闹事,找死!   而头顶那群修士显然以其中二人为尊,稍矮些的那个,大战当头之际,竟然在轻轻拨弄手中的一个小阵法,掌心中方才诸人对答间的情形竟然一一回放。   “……既是袁长老要改造阵法,那些蜂巢速速给空出来!”   这一句话播放之时,掌心中的影像突然暂停,然后好像转动镜头一般,那静止的影像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清晰地将所有修士的面容、表情一一呈现,竟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拦,也没有一张面孔上因这可能的残忍暴行而流露出半点不安,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那些面孔、那些神情中尽是算计与贪婪,看不到半点属于人性的东西。   好半晌,才传来一声轻叹:“天道好轮回,此间已无人,尽皆屠了吧。”   这句话用的并非什么传书,也非什么传音秘术,就是站在天空简简单单地吩咐了一句,然后引来底下那些修士更大规模的嘲笑与挖苦。   “你们听到了吗?他们一群元婴化神居然说要屠了我们!哈哈哈哈……”   “我好怕哦,怎么办哪,哈哈哈哈……”   林海哼笑着组织这些修士再次祭出法器,准备不再让这闹剧发展下去,也免得那袁长老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在秦如栾方才那恶心行径的映衬下,林海的战斗组织竟然还颇受欢迎,此时众人见他组织大家举起法器要去还击,便不少人自告奋勇:   “师兄,我去我去!哈哈哈哈,这要收拾一下他们,好好玩一下才够本!”   “师兄叫上我!若论抓蜂儿我可是极在行的,可别叫那些粗鲁家伙扫了袁长老的兴致!门中不是正要教我们采集些炼丹的蜂儿吗?我瞧他们当中必是有的!大家手脚可都放轻点,别磕坏了这些蜂儿啊,哈哈哈哈……”   这般戏谑直到第一队人马点好、准备朝那些修士迎头而上之时,才堪堪止住。   而袁方此时压根没有时间去怀疑什么鬼的林海的能力,他只是坐在原地,渐渐就汗透重衫——他在恐惧,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对,他的六感已经在发出恐怖的警报:危险!危险!!危险!!!   看到林海组织修士竟然朝那群修士飞去之时,袁方想大喊一声:“回来!!!”   可是,太晚了,不过片刻,双方已经撞击在一片。   再然后,袁方与秦如栾就看到了他们此生也难以忘怀的一幕,那些陌生的修士与任何他们所见过的修士都不一样,他们的行动整齐划一,精准犀利。不似是一队人马,倒像是一组精心调试过的人偶,然后这组“人偶”竟然齐齐从怀中掏出一件件一模一样却依旧难掩古怪的法器,再然后,在恐怖的光涛灵海之中,那第一批嘲笑着、挖苦着的修士身影刹那间就消失在一片汹涌的光影之中。光影消失之时,那里什么也没有,就好像他们一边嘲笑着挖苦着对方,一边就消失在了半空。   这一幕,林海张了嘴巴回不过神来,他呆呆地看着那空空荡荡的天空,就好像希望下一瞬间,自己那队人马就能凭空出现告诉是自己出了幻觉一般。可是,天空终究什么也没有,如果不是那队平均修为不高的人马沉默整齐地列队在彼,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多么像是个幻觉。   袁方已经怕得全身发抖,却依旧不然止住心中的惊惧,这些……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如栾在防护罩中双手抱头跪将下来:“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惧一疯叫许多修士陡然间害怕起来,传送阵已经关闭,这样可怕的敌人在面前封锁……他们还有活路吗?   不过刹那,不需要任何大修士的指挥,这群修士发出一声惊恐叫声,例当即四散奔逃!   没有信仰的杂牌军便是如此,一遭遇半点挫折便立即四散溃逃,犹如散沙,握也握不住。   而天际,那队如狼似虎的修士已经直扑而下! 第426章 荡平罪恶   此刻如果一定要说,袁方只觉得好像身在梦中,还是一个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怎么可能?   这些冲上去的修士虽不至于说是什么一方大能,可单论境界绝对是高于那帮看起来大多不过元婴、个别化神的修士!至少若论化神修士的比例他们可是远远高于这帮看起来十分草鸡的修士!可事实上,扮猪吃老虎……这套路在那些烂大街的修真话本中比比皆是,袁方却绝想不到自己会遇到这么老的套路!   只是一个照面而已,竟然这帮晓林洞的修士竟然无一幸免!   那些不知如何击穿界壁越入的修士到底是什么怪物?那还是修士吗?如果是修士,怎么可能无视境界进行这般可怖的单方面屠戮?   不错,袁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形容词就是屠戮。   碾压、屠戮,这向来是高阶修士对于低阶修士专用之词,袁方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看到这样的情形发生在几乎同阶、甚至略高等阶的修士身上!   不,不只是这样。   如果只是杀戮,袁方乃是紫罗门中的大修士,生平经历的大大小小杀戮又岂会少到哪里去?   可为何发生在他眼前的杀戮却叫他如此战栗,甚至神魂都在恐惧颤抖。   袁方的视线不由自主放在那些收起法器、默默笔直站立的修士身上,是的,万人如一,如臂使指……这一队修士方才那一刹那就仿佛是一个人!一把法器!静若磐石、动若奔雷,此时这队修士收敛了所有气息站在那里时,好像又只是普普通通一队元婴修士,并无半点特别,但方才那一刹那,就像神兵出鞘,气息乍现,便如惊雷,根本没有给敌人留下半点回旋的余地。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恍惚间,袁方忽然想到那一年游历,偶然在凡间看到的情形,明明只是两群低贱无比的凡人,可军容肃列、旌旗烈烈,那无形的气势激荡在上空盘旋交错,仿如什么神兵利器般声势恐怖……甚至引来了他这样的修士远远赶来。   甫一发现不过是凡间对阵的普通军队时,袁方心中是不屑且失望的,可是,在他即将离开之时,军号鸣起,两军对冲,在他看来,身在军阵中,每一个凡人都再微小不过的肉体凡胎,随时可能倒在兵锋之下,可那些凡人却个个激发出了全部的血勇般无视生死一往无前……那一刹那的气势便是他这自诩寿元长远、高高在上的修士都为之目眩神驰,就好像,那两支军队都各自浑然一体,不再是无数个体组成的军阵,而是各自拥有了强大独立的灵魂,那是两个强大生灵的猛烈冲撞,气势惊人。   袁方的目光再次回到头顶那些修士身上,看起来如此平凡无奇,似乎只要随便派一队修士过去就能轻易碾压,好像方才那一刹那的气势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可是,那碾压与屠戮依旧历历在目。   但这怎么可能?   袁方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误断,他们修士所修之道千千万万,怎么可能如凡间那些可笑的凡人一般,军纪严明,组成军队,使用所谓的兵法将之呢?   便是周天诸界目前最强大的两支军队,万妖军与斩梧盟军,其中最精锐的兵士,也不过是因为出自同门而心意相通,心神相连,配合默契,兼之本身修为不低,所使法术威能不错而已,却也绝不可能像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万兵如一。   这些军士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只是袁方心中惊疑,就是头顶的漩镜舰上,投放了这批军士的杜子腾亦是心中讶异。   方才那一刹那,借着第一次兵锋大盛之机,杜子腾早已经趁底下那些晓林洞与紫罗门的修士不备,悄悄动了手脚,而后,便叫早已经心神不宁的白澍悄然潜入。   待杜子腾安排好一切回过头来之时,那群兵士已经恢复了气息收敛的姿态,看起来就像群普普通通的修士一般,无论是修为还是气势,皆泯然众人。   这一幕,叫杜子腾也心中惊讶。   一旁的弘宇早已经忍不住轻声传音道:“宗主,这支……劲旅是从哪里调来的?”   即使是弘宇,也忍不住用上了凡间才会出现的词语来形容这支修真界见所未见的修士。甚至因为担心这支神兵恐怕乃是修真联盟的秘密武器而特意用了传音,唯恐泄露什么秘密。   而杜子腾却是表情奇怪地道:“你见过的。”   弘宇惊讶地看着杜子腾,以他心思之缜密,竟然都震惊地忘记去遮掩自己的表情。   杜子腾神情中也是十分的奇异:“就是我,也万万没有想到啊……”   而当他看到底下那些晓林洞与紫罗门的修士震惊、畏惧之后突然而来的杀意之时,杜子腾再不犹豫,当机立断:“——杀!!!”   既然此界已然无人,不如趁着兵锋正盛杀个痛快,还这片洞天福地一个清净!   不论是底下授意的袁方,还是准备见机行事的林海都万万没有想到这队修士原本已经收敛的锋芒竟然这么快地再次展露!而且,竟是犹如猛虎下山般,直直冲下,朝着他们所有人而来。   这一刹那,林海很快判断,这队修士万万不可相敌!   可是,他却是口中怒吼道:“诸位同门,随我杀敌!他们没给我们留活路,不如就此拼了!!!”   那一幕杀戮已经叫这些原晓林洞、刚刚转投紫罗门的修士吓破了胆,此时听到林海的话又哪里敢拼?   倒是在林海的提醒之下,不少锁菁行云的修士想到方才那令人胆寒的一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竟是头也不回地四散奔逃,这一幕,与那些凡间野畜遭遇猛虎下山,为了生存不顾一切地四处奔逃的狼狈如出一辙,高高在上的修士,与朝不保夕的凡畜,自诩万物之灵的修士,愚钝蠢然的凡畜,有何区别?   而林海却是呆立原地,犹如傻叉,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原本轻易被鼓动的同门现在在他的鼓动下却是适得其反,居然开始四散奔逃,要知道,他原本是计划让这些蠢货去当挡箭牌、去吸引火力,好叫他有机会逃走的呀!   现下这般……那队犹如利刃出鞘杀将下来的修士中,为首那一个面目漠然,手中法器一指林海道:“敌酋在此,诛!”   “是!!!”   整齐划一的应和仿佛夹着隐隐的金铁之声,仿佛可以听见无数的杀戮哭嚎,可这些修士的神情却是始终如一的冷静淡漠,仿佛眼前的敌酋也不过如此,就像脚边挡路的石子,挪开、踢飞就是,何须犹豫。   看到那锋芒所指,竟是直直朝自己而来,林海绝没有想过自己会陷入这般绝境!他双腿发软想坐倒在地,可他不敢,他相信一旦他敢坐下必然就是化为肉糜的凄惨下场!他双目充血,想像他方才号召的豪言壮语中描述的那般与敌人一拼生死,可他不敢,他怕自己还没握紧法器就已经成为对方兵锋之下的亡魂!   在这生死关头,林海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生平所有的智慧与决断,然后他用尽自己所有的灵力大声吼道:“我并非此界之首,他才是!!!!”   然后林海手指直直指向一个地方。   眼前这幕叫袁方惊出一身冷汗,这林海定会为了转移对方视线而供出自己!必须马上逃!有多远逃多远!   袁方脚步已经挪了出去,视线却情不自禁瞥向林海的广告,却惊讶地发现林海所指的,竟然是困在防护罩中的秦如栾!   袁方心中震惊又难免庆幸,好似捡回一条小命般心跳加速;而被指到的秦如栾先是懵逼而后暴跳如雷:“林海,我平日是怎么对你的!你怎么敢如此!!!”   然而,不待袁方与秦如栾平复好情绪,更叫他们心律失速的一幕发生了,便在他们眼前,这支兵锋强悍的修士军队就好像瞎了聋了一般,半点也没有被林海的话语神情蛊惑,明明是千军万马,却没有一个修士脚步中有半点惊疑,依旧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阵型直直朝林海而去!   秦如栾一怔之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林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些……将军们,你们果真是毅力果决,可绝不能被小人所迷惑!”   这支修士军队依旧沉默迅捷,毫不犹豫扑向林海的方向,一路上无数锁菁行云的修士唯恐避之不及地躲开,而林海只在原地,呆若木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不是什么敌酋!他不过只是听了袁方的话代为临时指挥此界修士!他不过方才是为了怕袁方活着回到紫罗门报复、或者说潜意识里依旧为了讨好袁方才指认了秦如栾……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他在说谎?   林海看到越来越近的大军,心慌意乱,他张嘴想改口,想承认自己说谎,想让他们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是那汹汹兵锋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缓冲的机会,不过刹那已经逼近眉睫!   这一刹那的林海脑子一片空白,平日里那些小机灵与小聪明悉数不翼而飞,只剩下修士的求生欲叫他祭出了法器:“老子可是分神修士!尔敢!!!!”   鼎阳烈火酷烈喷涌,仿佛一轮烈日昭示着存在。   远远的,便是秦如栾与袁方看到这样的威势也不由变了颜色,这林海的鼎阳传承好生可怖!   那兵锋犹如飞蛾扑火般,一头扎了进去,整齐划一地再次祭出法器,这一次,袁方清楚地看到那法器上闪耀的光芒,五彩斑斓、十分诡异,甚至他的神识中都觉察出了极大的异常。   兵锋如虹,烈焰如阳,两者相撞,却是悄无声息。   再然后,那烈焰越来越炽,周遭越来越热,这锁菁行云本就因为赤煞熔浆而酷热异常,此时却像整个儿架在赤煞熔浆之上灸烤一般,热得极其恐怖,每个修士都仿佛烤出了油脂般滋滋作响。   而身在其中的袁方却浑如不觉,他只牢牢盯着那团焰阳搅动翻涌之处,心中渐渐涌上狂喜的情绪,看来这林海的鼎阳传承果然名不虚传,这般厉害的修士都不能奈何,他随即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恩,林海乃是分神修士,这队修士中,好像却是一个分神也无……且林海毕竟出自名门,这队无论是功法还是法器都看不出名门标志的修士又如何能敌。   袁方一时为自己方才对于这队修士的恐惧而羞愧,一时又在盘算林海立下这样大功,要如何奖励才能既激励对方又便于今后驾驭,不至于叫对方骄狂失据……   然而,袁大能并不明白,他的内心戏实在太多,皆是废物。   因为下一瞬间,那团翻涌不休的焰阳突然发出轰隆一声四散开去,焰阳正中,将将保持着围剿阵型的军队犹如归兵如鞘,眨眼间收拢阵型恢复整齐划一的阵列,却哪里还有林海的身影。   四周一片死寂。   如果说方才天际那一幕因为太远、因为交手的锁菁行云修士参差不齐而让一众修士内心充满犹疑、无法判断对方高低的话,那么这一次,那轮被无数法器细细切割最后爆体而亡的“鼎阳”却是将一切清晰呈现:让你燃烧,让你加速燃烧,我只细细地分割、分割,叫你为了抵御我的分割而不断加速加速……最后烧不下去了爆炸而亡。   多么残酷,多么直接。   没有什么花俏的眼花缭乱,似乎只有一招,最犀利的一招。   原本还躲躲藏藏观望战局的锁菁行云修士彻底吓破了胆,他们不知道这队从天而降的神兵到底代表了哪方势力,为何如此强大,如此恐怖,如此斩尽杀绝,全不为外物动摇蛊惑!   他们只知道,跑,快点跑,再不跑他们也同林海一个下场!林海还有鼎阳传承可供支撑片刻,他们可没有什么逆天的传承在身!   鸟兽散,说的便是眼前这情形。   可这支劲旅中的修士却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就这么任由这些锁菁行云的修士四散奔逃,逃向锁菁行云中的每个角落。   为首那修士却突然身形一转,看到林海这般身死而心有余悸的秦如栾却正正对上对方冰冷锋利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栗。   那修士冷冷道:“敌酋,诛!!!”   秦如栾一怔,随即惊恐大喊道:“你们不是已经杀了林海了吗?他才是指挥此界修士之人!”   这支兵锋中,所有修士连眼睛都没有眨,没有一个人脚步犹豫,整齐划一犹如离弦之箭、又如奔雷电闪直奔防护罩而来。   秦如栾心中是绝望的,他不知道眼前这支修士到底是疯是傻,为何他们杀了林海却还不肯放过自己?如果相信林海又何必杀他,杀了他为何又还要相信他的话?   然后,想到自己为何会被林海牵连,福至心灵一般,秦如栾大声吼道:“这锁菁行云早就被紫罗门吞并,我已并非此界之首,他才是!!!”   说着,他自然毫不犹豫地指向袁方。   袁方此时心中是逼了狗的,就算看到这支修士犹如虎狼没有半分惊疑地奔向秦如栾也不能叫他心中放松半点,因为场中任何一个人敢保证,这支修士在击杀秦如栾之后不会来杀自己。   此时,袁方深恨大长老对这秦如栾的安排,如果不是看在对方对于锁菁行云尚有影响力的份儿上,他们堂堂紫罗门又怎么会还留下这么一个晓林洞修士的性命,却绝没有想到此人的贪生怕死、毫无脸皮竟是到了这样的地步!   或者,他们早该想到的,一个毫不犹豫背叛师门换取机会、寡廉鲜耻不惜一切手段巴结攀附之徒……本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在袁方看来深深不耻之徒,此时却是紧紧蜷缩在防护罩中,惊恐地看着那队修士扑将上来,然后被防护罩拦下。   秦如栾先是一怔,随即发出哈哈大笑,这防护罩原本是为了以防此界修士逃跑而花了大价钱采买而来,威能惊人,否则不能扛下方才暴动的锁菁行云一众修士,但泰如栾没有想到,这原本为了防止内部乱子而设的防护罩竟会在这关键关头救下自己一命,自己果然运道昌隆、命不该绝!   看着那些被拦在防护罩外的修士,秦如栾笑得好不得意,就算你们能击杀林海,却也不能奈我何!   “各位,实不相瞒,这个防护罩坚不可摧,可以拦下大乘修士全力一击,我奉劝诸位还是不要白费功夫,有这时间,还不如做些别的有益之事!”   一边幸灾乐祸地嘲讽,秦如栾的视线还一边若有所指地看向袁方的方向,这一招祸水东引叫袁方心中无比恶心却无可奈何。   只是,秦如栾不论暗示还是明示,他眼前这队修士就像聋了瞎了完全听不到看不到一般,竟中是一味地撞击着、冲击着,没有半分动摇。   秦如栾哼了一声,见这群家伙犹如泥胎木偶般冥顽不灵,只是举着手中法器摆好阵型发出冲击,他欲待讥讽几声,却惊讶地发现,他眼前这防护罩似乎在……颤抖?   “——碰!”   “——碰!”   “——碰碰!”   接连不断的冲击叫防护罩隐隐颤抖,秦如栾的心也在隐隐震颤,他突然想起头顶那界壁是如何被破的了!   ——不也是像现在这般,蛮力冲击,碰碰声响,最后——   “咔嚓。”   这一道声音不是秦如栾的“回忆”,而是发生在他眼前的,真实。   秦如栾看清楚眼前的那道裂缝时,嘴唇颤抖,他的境界比林海要高,可是,同林海一样,甚至他驻守在这锁菁行云的时间更长,又哪里有时间去游历去战斗!   而当看到那道隐隐的裂缝时,从亲眼看到晓林洞掌门是如何自爆的恐惧与压力层层叠加,到了现在,这道裂缝终于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如栾发出一声尖叫:“啊——!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可是,这些修士个个犹如冰雪所铸,看到这般丢人的场景,竟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冲击着这防护罩,半分也不停歇。   看到这一幕,袁方心中十分胆寒,修士亦是人,贪嗔痴怨,总有一样不足,这样不足在道心修炼的过程中甚至会不断放大,成为修士道境行进途中最大的阻碍,需要不断去克服。   可眼前这些修士,似乎无论什么样的情形都不能动摇他们强大坚决的心志,不论敌人是强大是软弱,是可憎还是可笑,俱敌不过他们手中那把古怪法器的围剿。   袁方不知不觉手中已经打开了水镜,不只如此,他奉命接收锁菁行云,自然是有备而来,此时,他冷冷看着这群修士一击又一击,以强大的蛮力直接将那防护罩击破,至于里面的秦如栾早就因为过于惊恐而气息全无,竟是在方才那一波波冲击之下,自己将自己吓死了!   而这帮修士全没有收手之意,强大法器发出诡异的斑斓之光,汹涌呼啸朝秦如栾当头而下,恩,就算秦如栾有个什么万一,此时也死得不能再死了。   当这群修士收起法器列好阵容,那为首修士冷冷朝袁方看来之时,他心中一跳,却深吸一口气,仰头吞下一粒血红的灵丹,双目中也渐渐染上赤色:“哼,想要我的性命,可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袁方修为亦是分神初阶之境,此时吞食这料灵丹不知是何物,整个人突然散发出强大的血腥杀气,气势竟然再次节节攀升至分神大圆满之境!   那为首的修士手中法器一顿,竟是没有再说什么,然后他整个人化为一道灵光竟是朝着袁方直直而下,竟是一副要与袁方单打独斗的模样!   袁方心中一喜,不由分说更祭出自己的法宝,一个硕大无比的丹炉,他狞笑着道:“这般不知死活,便都给我当了丹材吧!”   那修士不言不语,他身后那列修士亦只是整齐列队之后原地待命,静静地看着自己这边领头的修士和着朝对方而去。   而直到交手的刹那,袁方才真正看清对方手中的法器,那是一枘很古怪的……剑。   剑?   看起来似乎是一把剑,可普通的剑体身上怎么会莫名其妙套着一个古怪的东西?   可此剑与丹炉交手间,短短一刹,确实如剑一般击出千万次,在空中化为道道幻影。   这样的实力哪里可能只是一个化神修士!便是修真界中那些分神的修士亦不过如此!更叫他觉得古怪的是剑上的气息,似有若无,好像十分熟悉。   袁方脑子里有点混乱,然后当他隐约感觉到那剑上泄露出来的诡异气息时,突然难以置信地看向这群修士,他终于知道一直以来自己心中挥之不去的诡异感是什么了!   那是妖气!   自己眼前分明是一队人族修士,方才那一招交手中,怎么剑上竟是妖气,可袁方心中十分清楚,这队修士乃是人族,这一点绝对没有什么问题!他们周身流转的亦是灵气!   可是,为什么交手之间会有妖气!   林海与那秦如栾守在这锁菁行云不曾上过前线,袁方不同,可是扎扎实实在前线待过的,即使那缕妖气十分浅淡也叫他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心中才更加混乱。   自己眼前这队,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混乱之中,袁方与对方交手毫不停歇。   明明自己吞食血灵丹强行提升了境界,已经比对方至少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对方应对起来却也不见得全然处于下风,明明自己可以压制对方,但袁方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因为,袁方发现,对方手中那剑上绝对有古怪,滔滔不绝,似乎体内的灵力无穷无尽一般!   这怎么可能!   而待到越打下去,袁方心中已经生出惧意,他发现,对方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进步,似乎自己的每一击都化为了对方道境前行的力量!   他忍不住突然扬声大喊朝眼前这可怖的修士道:“道友!你们强行进入锁菁行云不就是为了赤煞法器吗!那库房的钥匙我知道在何处。”   对方一心一意操纵中手中剑,全然无动于衷,甚至因为专注的缘故,那长剑对于丹炉的压制已经越来越明显,袁方在前线待过,可是,不论人族妖族,他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怪物!   袁方心中颤抖,他知道,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如果他不做些什么,接下来,恐怕他亦与那林海、秦如栾一般,悄无声息地死在对方剑下。   那丹炉猛然炸出剧烈光芒将长剑远远推开,袁方跃到自己的丹炉上,发出一声怒吼:“住手!”   他手中高高举起一物:“要是你们胆敢上前,我便将此界炸得灰飞烟灭,大不了我与你们同归于尽!”   他不愿意再与对方交手了,那种眼睁睁看着对方飞速进步的恐惧实在是压倒了他一切的心思!   那为首的修士果然停了下来,抬头定定看着他手中之物,似乎心中亦在思量。   袁方略松了一口气,肃然道:“此乃整个赤煞大阵的控制阵盘,哪怕你们将我击杀,我若是启动这阵盘将此界的赤煞熔浆全部激发而出,你们也绝无幸理!我乃紫罗门的修士,不过求一条生路,你们放开那传送阵限制,我自会将阵盘交予你们!”   不过是一个锁菁行云,袁方还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   而且,他心中想的十分明白,这队修士战力如此惊人,纪律如此严明,整个周天诸界却籍籍无名,必是哪一方势力默默培养,他心中将几个与紫罗门争夺过锁菁行云的门派一一想过,却实在不知道是哪个门派愿意花费偌大的心血来培养这样一支恐怖的杀戮劲旅!   只要能活着回去,将这段水镜交予门中,哪怕失了锁菁行云亦不是什么大事!   袁方心中盘算着,十分周详。   而这为首的修士突然侧了侧头,似乎在听着什么,然后,他一双冰冷眼眸朝袁方看来,袁方心中一跳,他此时才发现,对方生了一双极其妖异的……灰色瞳眸。   灰瞳修士薄薄嘴唇间只吐出一个字:“杀!”   手中长剑便直直朝袁方挥下!   袁方心中无限惊惧:“你们、你们都不怕死吗!”   待感觉到那汹涌杀气直直而来之时,袁方手中那阵盘仿佛握持不稳一般开始剧烈颤抖,然后袁方血红双目中流露了一种癫狂与恐惧交织的骇人神色:“既然如此,那你们便都给我陪葬吧!!!!”   一道刺目的灵光自阵盘上激发直直奔着他们周遭的赤红熔浆而去。   袁方面上的笑容疯狂扭曲:“哈哈哈哈哈哈,都死!都死吧!!!!”   可直到那汹涌的剑气夹着古怪的妖气将他湮没之时,他心中依旧盘旋着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这熔浆没有涌出来?   事实上,直到他倒下之时,整个锁菁行云依旧十分平静,看不出半点毁灭的征兆。   那灰瞳修士归剑入鞘,那套在剑上的古怪东西亦落入他的掌中,随即,他向漩镜舰上最后下来的为首之人微微躬身一礼:“掌门,首恶尽皆伏诛,还请容我等将余人剿灭。”   杜子腾看着此人,目光中亦是惊叹与感慨交错而过。这位化神不是别人,正是横霄剑派的——靳宝。彼年初见对方不过筑基,时光如水,杜子腾甚少过问横霄剑派中的细况,靳宝又不知何故,终年闭关,现下一见,对方身上凛冽气势夹着阴沉死气,犹如冰霜加身,十分骇人,显然道境行进之速,不在当世任何天才之下。   不错,这一队看起来十分古怪的修士也俱是横霄剑派的剑修。   一队杜子腾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训练的剑修,从头到尾,杜子腾只做了两件事,控制此界大阵、提供隐含了妖气波动的法器,其余的一切,俱是在萧辰掌握之下。   萧辰颔首,靳宝便转过头,在他指挥之下,这些修士分出十来队人马,迅速消失在此界的街头巷尾,那些被吓破了胆的锁菁行云修士不时发出凄厉的尖叫又立时止住,显是被发现、抓住、屠戮,都在短短一瞬。   萧辰看着杜子腾绝对称不上愉悦的表情,微微皱眉道:“回舰上去吧。”   杜子腾知道萧辰是不愿自己参与这杀戮,可杜子腾坦然一笑:“我心中无惧。”然后他看着那些因为身后修士的协助而渐渐空下来的蜂巢,听着那些惨叫,再看看被救出的炼器师们形销骨立的模样,心中竟是奇异的一片平静:“诸界之中炼狱太多,若是心慈手软,如何才能踏平这些炼狱。”他转头看向自己的道侣:“所以,不必忧心,我心中明白,绝不会轻易软弱。”   萧辰看到这样眼神明净,慈悲与杀戮奇异交织的道侣,心中不由一叹。   踏平炼狱吗?也罢,那便去踏平吧。   漩镜舰上后面下来的修士在杜子腾指挥下,很快将那些蜂巢悉数清空,那些赤身露体、浑身毛发消失在恐怖熔浆中的修士俱是气息微弱,不得不先一些温和的灵丹温养,好在有王琷先前告知过详情,他们对于这情况是有预料的,不至于手忙脚乱,可即使如此,心中虽有预料,但真正看到这人间惨状时,所有人还是觉得,只是杀了这锁菁行云的一帮畜生,实在是太过便宜了他们!   漩镜舰赶来的十分及时,如果再晚一些,为了讨好新巴结的紫罗门,将这大阵改为什么操蛋的炼丹大阵,恐怕这些炼器师便要全部被清除了。   这么多年以来,这个锁菁行云顶着世间最大的恶意,不断抓捕着无辜的炼器师投入这赤煞蜂采阵为整个晓林洞、乃至整个斩梧盟源源不绝地提供着赤煞法器,可以说,每一把法器上都沾染了无数的血泪,而今日,这一切终于要彻底消失。   杜子腾手中小木棍早已经接管了这赤煞大阵,杜子腾的神识之中,可以感应到那炽烈熔浆的纯净火力,他不由心中思绪万千:这赤煞熔浆明明是天地造化,灵力纯净强大,炼丹炼器俱是奇效,却被那污浊险恶的人心如此肮脏地运用……不知这熔浆中吞噬了多少无辜的生命,浸透了多少血泪。   那些隐隐的凄厉尖叫渐渐少了下去,这锁菁行云能有多大,靳宝所率剑修杀意无双,此界的罪恶……终于随着那些惨叫的隐没,渐渐消逝,剩下的伤痛,却是需要时间的抚慰来渐渐平息。 第427章 销毁方式   萧辰见杜子腾面上殊无喜色,甚至没有半点因为荡平锁菁行云而有半点轻松,眉宇间反而越加显得沉重,对于自己的道侣,他还是知道一二的,便低头抚慰道:“荡平此地,挽救了多少生灵。你已然做得十分好了,不必多想。”   荡平这锁菁行云救了眼下这么多的炼器师,甚至避免了多少人重复这悲剧,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他的道侣不该为此背上沉重的负担。   杜子腾却是看着这片黑暗中翻涌着熔浆与血腥的土地:“荡平此地?”他摇头道:“你我皆知,此地伏诛的修士皆非首恶,不过只是随大流而已。”   真正的罪恶又哪里只在这锁菁行云一界之中,放眼看去,整个斩梧盟后方还有多少这样借一方势力为所欲为、压榨无数人的血泪只为一派之私、乃至一己之私的地方?   锁菁行云岂是特例?整个斩梧盟、甚至整个万妖军中,这哪里是特例,几乎遍地皆是!   从前,在没有修真联盟之前,或者联盟中的修士从来不会去细想,因为这样似曾相识的一幕幕那样普遍地发生在修真世界中,所有人已经当成了司空见惯的正常去处置。   可是,当习惯了修真联盟之中,不论修为高下,不论种族出身,人人都可以自由追逐自己的理想时,进入这周天诸界,他们才发现原本那修真界中的一切有多么变态,多么血腥。   修为不过是先天、后天的一切累积而成,它可以象征一个修士在修行上取得的成就,可是,它并不能完全囊括一个生命的价值。   难道一个人眼前修为低下,就可以否认他身而为人的所有权利了吗?他的一切就可以任由其余高阶修士压榨、夺取吗?   甚至在修真界中,那些连修行都无法进行的凡人难道就没有一点价值吗?   如果没有他们,修真联盟怎么可能以一界之力生产出供应整个周天诸界的法器丹药?如果没有他们,修真联盟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人口激增、进而修士数目翻了无数倍?   看看眼前这威严整肃的横霄军容,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来自于凡间,是妖魔大战中,横霄剑派在西荒广开山门招募凡间出身的灵根子弟培养而成?他们身后没有修真宗族牵累,对横霄剑派最是忠心耿耿,对于修真联盟的理念亦是最是认同不过,所以才能形成这般强大的战力。   归根到底,凡人本就是修士的根基。   同样的道理,小修士亦是大修士的源头。   没有根基何来参天巨木?   若无源头何来百川成海?   没有小修士,何来的大修士?又怎么会有强大修士支撑而成的繁荣修真社会?   修真联盟用一个在短短时间之内创造出来的繁盛强大证明了这一点,一个良性的修真社会中,不论强弱,当所有人都各尽其职的时候,整个社会的繁盛昌盛指日可待。   更何况,撇开生命价值不提,大修士便没有小修士时吗?   他们明明也是从这些黑暗血腥、被压榨中一步步挣扎攀爬出来,当身居高位之时,却只顾看向更高处,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将自己曾经走过的路视为尘埃,彻底蔑视,这是多么讽刺的一幕,可这些大修士身在其中,却只觉得天经地义,从不曾反省,否则周天诸界何来这么多锁菁行云的悲剧!   更叫修真联盟所有人觉得寒意重重的是,整个周天诸界,不论是现在的斩梧盟还是万妖军,这般为了利益枉顾生命不择手段的穷凶极恶全都重重掩盖在所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所谓修真世界本应如此的逻辑之下。   就好像,踏上所谓的修真大道他们便可以枉顾一切道德,便可以肆意欺凌那些比他们弱小的生命,就可以为自己不择手段追逐利益套上一层理所应当的面纱,将这一切暴力血腥、残酷黑暗用所谓的修真逻辑修饰之后便变得所有人应当接受的理所当然。   更可怕的是,其余的所有人,包括一些被压迫的低阶修士竟然也接受了一切,认为自己被压迫、被榨取价值,皆是因为自己修为太低,所以也应当不择手段向上攀爬,待这些修士以极小的概率爬上去之后,重复的便也是这套逻辑,用尽一切手段压榨着其余的小修士。   这是正确的吗?   在这般的氛围之中,所有修士彼此之间除了利益再难有任何相交。整个修士的结构之中,低阶修士以惊人的比例在折损,能够有机会向上晋升的修士数目十分稀少,或者说,能成功逃过这么多血腥压迫、这么多重重屠戮的小修士实在太过稀少。哪怕就是投靠在了某一门派之中,门派中亦是层层压迫、重重压榨,叫他们喘不过气来。   于是,整个修真世界便形成了“唯修为论”。   一切的一切都以修为为核心,修士的所有追求是为了它,有了它就有了权势,有了一切。   甚至还有修士大言不惭地道,这样的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推动了修士们向上攀登,是更好地培养大修士的环境。   可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人只顾自己,只顾眼前,绝不会考虑长远。   那些千万年一现的先天灵物甫一出现就被采摘夺取,用最粗暴的方式吞食利用,只因为获得它的小修士知道,如果自己不立即吞食,它将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于是,在千万年之后,这些灵物将永远不复见,它们将永永远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所谓的末法时代并非戏言,在这样掠夺性的发展状态下,它是一个必然。   而在修真联盟中,这些珍稀的灵物完全可以用贡献度/御兽币的方式结算给修士,带给他们个人比独自吞食更大的价值,安全可靠,这些灵物被研究、被培育、被充分培育,最后变成批量产出的灵物或者是研究产生新的技术,给整个社会带来更大的价值,推动文明整体前进,没有人的得益受到损害,只是让所有人都获利,从更长远的历史角度来看,它的繁荣强大是一个必然。   这还表现在对于低阶修士的利用上,在传统的修士文明中,似锁菁行云这般粗暴的奴役看似最大程度地压榨了低阶修士的价值,可事实上,这些被奴役的低阶修士中,很有可能诞生出未来的炼器大师,如果条件允许,他们甚至能设计出精巧不压于当世大师的作品,但在那所谓的赤煞蜂采阵中,一切的一切都被湮灭。   当你把低阶修士当奴隶看的时候,他们也只能贡献出奴隶的价值,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湮灭,最后随之而来的,是整个文明的湮灭。   至少修真联盟方才已经用血一样的事实证明,在两种不同的文明方式碰撞的时候,修真联盟全然不会处在下风。   因为,在靳宝而下的剑修身上,严明的军纪、坚定的道心是因为他们心有信念,为了心中守护的一切而战,整齐划一的举止、强悍的彼此配合是因为他们彼此相信、万人如一,而强大的个人战力却是他们勤奋修行的结果,却又不只是勤奋修行的结果。   横霄剑派的弟子修行过程中所需的资源俱是由御兽宗自己门派业务供养,这一点划分得非常清晰,与御兽宗涉及支持其他门派的业务全无关系,事实上,修行是一笔极其高昂的开销,但横霄剑派的弟子从来不必为此而发愁,因为御兽宗的支持叫他们可以一心一意地修行,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而御兽宗的灵石从何而来?这得益于整个修真联盟良好的商业氛围,只要对于整体得益有贡献的组织都可以从中赚取灵石/御兽币,比如贡献出技术、整合好资源、输出好产品,都能获益,不要太容易。   事实上,整个修真联盟中,不只是御兽宗,除了那些极其懒惰的门派,还从没有听说过哪个门派会为修士的修行灵石而发愁,繁荣强大的贸易极大地促进了修真技术的发展,反过来促进了修士们修行,所以,在修真联盟中,修士们只要肯付出努力认真工作换取修行资源,修行的结果绝不会太差。   而整个修真联盟良好的商业氛围除了杜子腾一手规划的良好市场之外,不得不承认,横霄剑派以代表的强大武力的震慑亦是重要的原因,一个社会体系之中,总有些不愿意遵守规则的家伙存在,而似横霄剑派这般的强大战力便是对这些家伙的最大威慑,想挑战规则,想颠覆和平?先掂量一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吧。   除了修行资源的保证之外,横霄剑派的修士那一身的装备,还有交手之时周身保证灵气供应的强大法器……俱是他们战力的一部分,亦是修真联盟高端技术的结晶。那法器中不但自带灵力供应源,可以源源不绝地为剑修提供灵力,还能够抹去战斗痕迹,甚至另有妙用。   这些技术,都是修真联盟百年来安静稳定的环境中,公开透明平等良好的学术氛围中,百家争鸣而产生,《修真》学术期刊中的多样成果都在横霄剑派弟子这一身的行头中得到展现。   归根到底,修真势力间的武力之争也是综合实力之争。   一方信奉弱肉强食,不择手段压榨低阶修士,一方尊重生命的价值,希望激励所有生命为强大的文明做出贡献,两个不同类型的势力间的碰撞结果就是这般,斩梧盟一方完败。   今日这一场大战,是修真联盟处心积虑、以弱胜强,在充分的准备之下所打一战,在体量上,修真联盟距离斩梧盟还有距离,可是这场大胜只是一个开始,一个修真联盟清洗罪恶的开端。   杜子腾看着眼前的锁菁行云,他知道这一个小世界背后还有更深更远的恶行在上演,虽然从在仙缘镇睁开眼睛的第一天起,随后的三年间他早已经彻底体会了整个修真世界信奉的主流文明中对于底层修士的恶毒摧残,可是亲眼看到锁菁行云这样的存在时,还是叫他心绪难平。   这是一个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的黑暗世界,现在整个修真联盟不过在其中燃起了第一道光,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可今日之举与未来曲折之路却是叫他心中信念更加强大,绝不会轻易动摇。   看到道侣重新平静下来的清秀面孔,那双清澈眼神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坚定的东西,百折不挠一往无前,萧辰忍不住微笑,他知道杜子腾已然迈过了方才那道坎,前方纵有再多黑暗艰险也不能轻易叫他低头。   杜子腾感觉到身旁人的心绪,亦是忍不住回头一笑,这般艰难漫长之路,如果身旁没有你,一个人要怎么才能走下去?   而此时,在幽暗的蜂巢中,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炼器师被救出,整个赤煞大阵便就此慢慢空了出来。   最后,当白澍抱着怀中的王七出来之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形销骨立的青年蜷缩在白澍怀中,仿佛像个婴孩般陷入沉睡。   白澍的表情之下似有无数暗流涌动,杜子腾上前的脚步一滞,彼时是他于白澍有过承诺,如今的王七这般模样,他责任难逃。   萧辰却只是揽着自己的道侣上前,杜子腾不由自主被推到白澍身前,走到近前才发现王七确实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胸膛中那银色心脏之旁亦无数深重伤痕,显是因为这异于人族之处而受过不少虐待,在沉睡中都不时面部抽搐,似乎在梦境中都在经历着折磨,这一刹那,杜子腾觉得自己仿佛都有些难以呼吸。   ——权利越大,责任越大。   当你一步步越走越高时,所背负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你,真的能承担起这一切而没有丝毫惶恐害怕吗?不会因为自己来得太晚而感到悔愧难当,被这悔愧压倒在半途之中吗?   看似刚刚已经想清楚了一切,可是,当这一切以这般血淋淋的面目将前路的荆棘展现在眼前时,杜子腾还是止不住的面色苍白,萧辰却只是牢牢揽住他,没有说一个字,杜子腾却渐渐从那温暖有力的怀抱中汲取到了力量,他渐渐站直身形,强迫自己低头看着那些伤痕,仿佛要一道道刻入眼中,仿佛要让自己牢牢记住自己一言一行每个决定会给身后追随的人带来何等影响。   如果你因为软弱愧疚而倒下,如果不继续前进,还有多少人会像王七一般倒在这所谓弱肉强食的修真规则之下,怎么可以软弱,怎么可以退让,怎么可以因为愧疚而停止前进?   他应该做的,是将心中一切的内疚痛楚变成更加强大的动力,叫更多的人免于这般的灾厄!否则又怎么对得起王七这一番痛楚?   萧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到杜子腾复又坚定平静下来的面容,他心中竟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多少修士,没有被强大的恶念所击倒,却反而倒在了因为善念而起的软弱情绪上,他的道侣却没有令他失望。   而后,萧辰低头一看王七,并指在他眉心一点:“神识亦曾受创,还是令他好好休息吧。”   这一指之下,王七奇异般地表情平静,好像真的陷入了安眠之中。   白澍面孔上的表情亦是略缓,这素来高傲的妖圣竟也情不自禁朝萧辰颔首致谢。   而萧辰却是再次开口道:“既然已经救回了这孩子,那重塑之事亦可重提了。”   白澍表情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萧辰:“你说的是……”   萧辰点头:“我说过,你所做的一切早已经超越当初约定的范畴,不必再按约定行事,可我当初承诺的一切,自会兑现。”   当初,萧辰要白澍效命,是以答应了一件事作为代价:抽离王璟神魂、为他重塑肉身。   白澍此时抱着怀中的王七,双臂都有些颤抖,那为了他不惜在黑暗绝阵中苦熬岁月、甚至为了筹谋他的复活而苦苦利用妖族骸骨构思出妖灵器这样逆天之物的……他的道侣。   白澍仰头紧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漫长的岁月中,最初的甜蜜时光那样短暂,简直如冬日暖阳般稍纵即逝,更漫长的光阴里,他们之间更多的是隔阂、分歧、割裂、甚至是寂静黑暗的生离死别。   如果当初知道这冗长凄离的结局,他们还会因为最初那不经意的一场甜蜜际遇而轻易许下生死契阔的誓言,甚至将这誓言牢牢铭记、甚至不敢或有一刻相忘吗?   明知后面有这样长的别离凄苦,天道又会叫他们有那样一场交错相逢?   在独自醒过来的漫长时日中,白澍没有一日不反复问过自己这些问题,可如同他被拖上斩妖台之日一般,没有任何答案。   嬉戏云水山野间那样偶然的一次对望,竟然就此刻骨铭心……天道于他们,实在太过残酷。   不论是他,亦或是王璟,只要一人能够淡忘,或许便不会这般痛楚。   可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如何能忘?   甚至还有怀中这个气息微弱睡颜安详的孩子……如何能忘?   看到这样痛楚伤神的白妖圣,杜子腾忍不住道:“源本木已然结果,其果于分离神魂有奇效……”否则当初萧辰不会将它特意移栽到漩镜塔中:“重塑神魂之事定然会成功的!”   白澍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亦有感激动容。   杜子腾却只觉得这是萧辰早就答应白澍之事,实在是不需要白澍感激,他知道,重塑王璟神魂肉身于白澍亦有极大消耗,白澍心神波动太过剧烈的话,恐怕不利于彼时施法。他当即很快吩咐漩镜舰上空出房间:“您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王七这里,我会好生照料的。”   白澍没有推辞,而是认真点了头,道了谢。   杜子腾看着白澍形单影只的背影远去,再看着身旁萧辰,突然心有余悸地道:“还好还好。”   萧辰微微一笑,他知道道侣是看到王璟与白澍的过往而感同身受,庆幸他们不必经历这般的痛楚别离,可是萧辰面孔上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清浅的笑容和凝视身旁道侣的认真眼神,似乎只有抓住此刻身旁的道侣才是真实。   杜子腾认真地再次重复道:“重塑神魂之事一定会成功。”   天道已经给了这对道侣这般多的磨砺,期望他们自今而后,一切顺遂。   萧辰只揽着道侣,微笑着静默不言。   靳宝很快收拢了一身血腥杀气朝萧辰躬身一礼:“掌门,此界已经荡涤干净,幸不辱命。”   感觉到靳宝身上那股哪怕启动了遮掩用的法器亦能隐隐感知到的强大死气,杜子腾心中忍不住嘀咕,萧辰对这些横霄剑派的修士进行过长久的秘密培训之后,将令行禁止贯彻到了极致,隐隐有了职业军人的风范就不说了,怎么似靳宝身上这死气似是更剧烈了些呢?   杜子腾未闯荡周末诸界之前,修为并不高,对于这些气息亦并不敏感,可是,此时当他细细感觉那死气之时,却不由得大为蹙眉,这死气截然不同于修真界的灵气,其中蕴含着极为深沉、叫修士不舒服的气息,甚至与妖族身上那些妖气也截然不同,似是自成一派,隐隐与当年那些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之气有隐约的关联,叫杜子腾不由得大为困惑。   要知道不论灵气、妖气,甚至那些妖魔身上混杂斑驳的气息,本质上来说都是一种能量波动,在杜子腾看来,不同类型的能量波动不同,这种波动,他脑海中有一个词,叫做频率,可以非常精准地描述能量的本质不同,不论是灵气、还是妖气,皆是能量,只是频率不同,它们的气息,都是能量因为频率不同而产生的不同波动被神识感知而产生不同感受而已,神识中察觉到的气息相近,必然说明频率相近。   靳宝身上的能量与妖魔必然存在着某种隐形的关联。可那些妖魔的来历……据萧辰先前所说,甚至不是来源于周天诸界任何一界,且诸界通往其所在之处的路途都已经阻断,还需要时机才能开启去寻回云横峰,靳宝这一身越来越明显的死气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真是叫杜子腾百思不解。   杜子腾瞄了一眼身旁的萧辰,对方仿佛对靳宝身上那股异乎寻常的死气浑然不觉,只神情自若地与对方商讨着方才的“清理”事宜,全然不觉他们所说的是多么强大暴力之事。   而弘宇方才过来回禀,杜子腾亦要去漩镜舰上巡查那些炼器师安排的情况,这些修士亦是苦命人,遭遇这般大劫,合该好好休息一二,漩镜舰内的灵气深度调整亦需要依旧他们恢复的情况缓慢调整,甚至个别修士心神受创过剧的,也要像王七那样,亦需要借助外力来进行安眠,恢复心神。   再者,杜子腾答应了白澍要好好照顾王七,自然不是口头说说,这也是他心中觉得应该担负的责任,不看也放不下心事。   靳宝身上这事、连同寰埏的来历、萧辰那一身莫名强大的修为,在杜子腾心中都列为萧辰身上许许多多的秘密之一,反正从一开始,那混账就不肯好好交待许多事情,杜子腾已经习惯了,他只想着终一日他定会好好拷问的,哼哼。   此外,既然剑修们对于此界的清扫已经差不多了,那么就是该席卷收获的时刻了。锁菁行云毕竟算是个富庶的小界,还有不少东西可以带走,杜子腾可不会坐视浪费,漩镜舰上未曾参与清扫之事的修士都被他派去仔细检视,本着“浪费可耻”的精神去进行地毯式搜索了,要知道,这些混账可是途经人妖两族的血肉战场都会顺手捞些“生鲜”的主,又岂会两手空空地离开?   他们忙碌地去收割之时,杜子腾亦需要坐镇漩镜舰,杜绝意外,毕竟,此时无论发生什么,漩镜舰都是他们的退路,不能有失。杜子腾在漩镜舰上忙碌检视之时,萧辰与靳宝商议得亦是差不多了,已经在列队逐一点评一众剑修在方才的表现。   事实上,在杜子腾忙着折腾进军周天诸界的大计,用种种商业手段不断侵蚀着斩梧盟与万妖军,看起来无所事事的萧大盟主除了提升他自己那已经深不可测的修为,也从来没有闲着。   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杜子腾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想的威力,亦明白,没有人比杜子腾更需要他的支持,为修真联盟打造堪与两族大军相抗衡、甚至是更强大的武力,这便是对杜子腾那些奇迹般的商业计划最有力的支持。   萧辰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看到,杜子腾现在在万妖军与斩梧盟身后偷偷摸摸的发展计划收敛了这么恐怖的海量财富,惊动,呃,应该说刺激到两族大军,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待到那两族反应过来,他们在周天诸界打得流血飘橹、陈尸百万、界壁破碎,付出这么大代价争夺地盘,最后成全的却是修真联盟这样大发战争财的小家伙……那种暴怒,啧啧,想起来都觉得很痛快。   像这般主宰一方的大势力,既要讲究地位颜面,又要追求得益最大化,对上修真联盟这样既挖墙角又打脸的行为,自然绝不姑息,不发现则已,一旦被对方觉察到杜子腾这一切手段,必须迎来对方毫不留情的雷霆手段报复。   萧辰,一直都在为这一天做着准备。   杜子腾拼命捞取资源有多么拼命,萧辰消化这些资源就有多么努力,所谓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一路花花花,说的就是他们两口子。   好在杜子腾只是在御兽宗立了一条规矩:萧盟主的提款上限是没有上限。至于花多少数字,每次御兽宗账单泄气之时才会捂住胸口痛一下下,咳,好吧,剧痛好久,但是,杜子腾也从来没有更改过这条规则,连念头都没有动过。   御兽宗没有上限的灵石提取,这在早年的时候,还与妖魔相争之时,这笔灵石或许还真的有限,御兽宗只在一界之内,本身的盈利就是那么多;可是,当御兽宗开始进军周天诸界之时,所谓的没有上限……几乎等同于真正的没有上限了。   那么多资源从修真联盟、万妖军后方产出的资源前往斩梧盟换取到的利益,那些妖器直接在万妖军中换取到的利益……这是一笔那么惊人的数字,即使是萧辰那样大手笔地在横霄剑派选拔修士、以前所未有的严苛方式进行纪律培训、剑阵训练,也从来没有过修行资源匮乏的时候。   而萧辰运用资源砸出来的横霄诸修士确也不负这么多灵石的消耗,战力喜人。   萧辰也在这群剑修身上投注了相当的精力,这一场战役算是对于这支初初成军的剑修之军的检验,他与靳宝这般的交流亦耗费了不短的时间,才将这一场战役中出现的问题梳理完毕。   似这般的战后交流,剑修们早已经养成习惯,不只是参与,更要为后面的其他剑修之军累积经验,不错,靳宝率领的剑修之军不过只是其中一支,因为在萧辰预定的演练之中表现卓异,才得以在其余剑修们艳羡的眼神中参与这一次的实战,这是荣耀,也是责任。   除了少部分似孔云那般的剑修曾经在漩镜舰上工作过,参与过诸界的战斗之外,大部分剑修是没有与诸界修士交过手的,再者,结军成阵,以整体建制与修士交手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们早早就知道此次交战是对于他们剑修之军,这样的军阵形式的检验,虽然大胜,便更应该反思总结。   比如配合时需要兼顾的威能,比如面向一界进行清扫之时,如何更高效地进行分兵分工,比如出剑时如果临时有此次那额外法器加载的要求要如何迅速演练适应等等。   而在这项重要繁杂的工作结束之后,靳宝却另有事情要说:“此界尚布设有与那赤煞熔浆相连的大阵,方才自敌首而下,数个修士试图启动大阵自毁,是否稍后一并摧毁,不留隐患。”   萧辰沉吟思索时,他的袖中,一朵白白胖胖的小云团有点捉急地扭动了一下,见主人居然无动于衷,一怒之下,这团白胖云朵很生气地跑了。   而杜子腾安排好漩镜诸舰的安全返航之事后,耳边便突然传来靳宝的声音:“……是否稍后一并摧毁,不留隐患。”   杜子腾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咦?”不留隐患是几个意思???   他随即一低头,抓住那团传音之后试图消失的云团,眯了眯眼睛,云团上也出现两只眼睛,大眼小眼互瞪之后,突然闪过同样贼贼的精光。   萧辰思虑之后点头:“那便如此罢。”   杜宗主狂奔而至:“等等等等!!!!你们要摧毁什么?”   萧辰奇道:“你为了遮掩痕迹,专门弄出那什么法器,叫靳宝他们用剑之时都凭空生了许多麻烦,不就是不想叫他们知晓联盟的存在吗?方才这赤煞熔浆大阵你是动了手脚的吧?留在此处,徒生隐患。”   杜子腾却是瞪大了眼睛:“我们花了这么大功夫,只救人?”   萧辰:……   靳宝:……   那您还想怎样?咱们可是救了这么多炼器师,而且将斩梧盟一处盛产高阶法器的小世界直接摧毁了,断了别人一条财路呢,这样一战数雕地达成了战略目的,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别说那些威风凛凛的剑修有点懵逼,不知道这位杜宗主要做什么。就是弘宇这般跟随杜子腾许久的修士亦是不解其意:“宗主,此地还是摧毁要安全些,否则难免留下痕迹啊,若是一个不慎叫斩梧盟觉察,未免太过冒险……”   杜子腾睁大了眼睛,一脸“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没有办法沟通”的表情:“我没有说不摧毁!”   弘宇:……   那请问人家剑修请求启动大阵自毁有什么问题???您老人家为什么一脸“你们这些蠢货”的表情?   杜子腾一脸理直气壮地把自己身后那团白白胖胖的云团揪到身前,卖队友卖得那叫一个顺手:“都是它!是它说的不要这样处理!”   萧辰:……   看到自己的法器这么愚蠢,主人的心情有点复杂。   杜子腾压低了声音道:“喂~那可是赤煞熔浆哦,很值钱的呢!”然后他一脸道貌岸然的高贵表情:“摧毁嘛,也有好多种方式的~~~~”   销魂的波浪线中,萧辰:…… 第428章 自认倒霉   寰埏内心的苦逼已经逆流成河,说好的大家身为队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最后居然变成,福你享难我挡?良心呢?   那是什么东西,杜子腾表示自己不知道。   既然自家的两个活宝都对启动自毁大阵表示了严重的反对,萧辰便也不再纠结,手一挥,所有的剑修整齐列队撤出了锁菁行云,而杜子腾亦配合下令,所有漩镜舰成员亦在将每一寸土地翻捡,确认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留下之后,撤出了此地。   杜子腾手中小木棍紫光大炽,在此界制造无数残酷绝望的赤煞蜂采大阵突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华,然后犹如花瓣盛开到极致一般迅速黯淡凋零,最后化为飞灰,彻底消失。   在他登上漩镜舰之后,萧辰手一挥,寰埏在半空中显露出威严精致的轮廓,赤金光芒犹如巨大的渔网将整个锁菁行云牢牢笼罩,在笼罩的金光之中,无数条赤金锁链犹如藤蔓生长,牢牢扎进锁菁行云的地面之中,再然后,就看到那些暗红的熔浆沿着锁链一点点被吸上来。   漩镜舰中,无数探险员的队员看到这一幕俱是目瞪口呆。   “盟主……这是在……”   “收拾那个赤煞熔浆……”   “这么说来,这个赤煞熔浆……我们也能带走了?”   众人对视一眼,俱是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惊叹来。这帮在漩镜舰上混了太久的老油子自然知道,这锁菁行云中,他们刚刚搬了那么多东西,像那些乱七八糟的赤煞法器、炼器所用的原料矿石、还有从那些修士身上搜出来的为数不少的灵石……可这些东西全都没有赤煞熔浆值钱啊!   赤煞熔浆那是值得晓林洞、紫罗门这样的势力彼此相争、不惜玩狠玩阴也要弄到手的天材地宝,是能源源不绝地产出赤煞法器、炼制顶尖丹药的珍稀灵物,而且,这样的好东西到了炼器学会手中,不知能生出多少修真界中前所未见的奇珍异宝来!   如何叫他们不惊奇不赞叹!   他们互相兴奋地咬着耳朵:   “难怪刚刚宗主拦着不让自爆!”   “这么多赤煞熔浆,都能带走的话,我们是不是也有自己的锁菁行云了?”   “对对对,宗主买卖做得大果然有道理的!看这手笔!”   于是,当修真联盟一行人彻底离去之时,这锁菁行云已经彻底换了另一副光景。   紫罗门的修士发现怎么也联系不上袁方,亦无法通过传送阵前来锁菁行云之时,觉察到事情似乎有了变故,于是,当紫罗门的大修士率队怒气冲冲地来问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面目全非的锁菁行云:   原本重重封锁凝冰冻结的界壁四分五裂、破了许多个大口子,看起来丑陋无比。   地面上,原本翻涌的赤红熔浆不翼而飞,只留下纵横交错沟渠遍地的深渊地缝,空无一物,更别提那些空空荡荡的蜂巢……   就像个被榨得干干净净的可怜虫,一滴油水也榨不出来了。   大修士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响彻整个锁菁行云:   “谁?!是谁?!!!!!!!!!!!!!!!!”   他们紫罗门为了争夺这锁菁行云费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手段!为了配合此界赤煞熔浆的特异之处,准备了多少灵植妙物,一颗丹药都还没炼出来,这赤煞熔浆居然全部被抽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派驻到此地的弟子都悉数没有踪影,想必也已经是凶多吉少。   这件事实在做得太绝,一整个原本利益滚滚的小世界竟然什么也没有剩下。   不只是利益上受损,原本在晓林洞消失之后,积极抢夺那些空下来的垄断资源、隐隐有对晓林洞取而代之的架势,紫罗门被这一巴掌扇在脸上,扇得有点狠。   紫罗门并非什么小门小派,甚至若论源远流长比晓林洞还有过之,扳倒晓林洞的前前后后,他们也是出了不少力,图谋的不就是地位与利益吗?似这般地位还坐稳、利益还没捂热就被人打脸抢食,简直是正正踩在紫罗门的软肋上,如何能不叫紫罗门上上下下爆跳如雷。   紫罗门此时正是极其忙碌之时,那么多需要接收的资源正需要消化,但此事的紧急已经逼得紫罗门高层大动干戈,竟然直接从前线直接抽调了一支精锐直赴锁菁行云遗址,恩,是的,那里现在也只能叫遗址了。   紫罗门决心如此坚决,显然是要彻查到底是谁不长眼睛,一旦查出来,恐怕不管是斩梧盟中哪个势力,都要做好与其正面交战的准备。   话又说回来,但是斩梧盟中那些势力也是心中犯嘀咕,虽然大家都看不惯这紫罗门吃相难看的嘴脸,也想教训一二,咳,主要是对方抢夺资源太过不择手段,同在一个阵营,这样的手法太过激进,叫其余势力不得不反感,这次有人出手,很是叫其余势力看了场好戏,心中痛快,连带锁菁行云的遗址影像都卖了个好价钱,虽然在紫罗门的跳脚中,谁也不知道这些影像是怎么流露出来的。   然而,紫罗门注定是要悲剧的。   因为从那遗址上反复调查出来的结果——竟然直指妖族。   物品会消失、人员会不见,可是气息留下的痕迹却不会凭空消失,那些气息反复确认之后,确实是无数妖气与灵气交战之后遗留。   虽然亦有少部分修士持怀疑态度,毕竟这妖气来得太过蹊跷,遭到极大破坏的界壁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妖气残留,甚至也没有任何气息残留,就好像是自己裂开的一般,而界中妖气痕迹却处处皆是,而且,那妖气的痕迹亦十分单一,犀利锋锐,看起来威力绝伦,却又不似他们见识过的任何一种妖术所留,总而言之,还有不少疑点,无法合理地解释。   可那妖气却是做不了假,大部分修士还是倾向认为是妖族所留,否则整个周天诸界,除了妖族,又还有谁能运用妖气?那些无法解释之事,他们更倾向于另一个可能:妖族手头掌握着他们还不知道之物,妖族,在变得更强大!   这个结论在斩梧盟内再次引发轩然大波,这绝不只是紫罗门一门一派的问题,或者说,在妖族有能力绕到斩梧盟后方、甚至强攻打开锁菁行云坚固结界这样的事实面前,紫罗门那点颜面损失压根算不了什么。   先前那一轮大战,斩梧盟已经失去了数十界,整个战局就已经受到了不少影响,清洗晓林洞虽是为了剜疮疗伤,可毕竟也是伤了些元气,斩梧盟此时极其需要时间来重新整合资源,填补晓林洞留下来的空白,可那些势力只是哄抢锁菁行云这般的肥肉,物资征集与运送之事还没整理出一个眉目来,竟然又传来这样的消息……简直是雪上加霜。   一时间,整个斩梧盟人心惶惶。   仿佛是觉得斩梧盟的气氛还不够恐怖似的,在人妖两族前线,妖族突然开始密集调动,在人族看来,这是挑起战争的前兆,在刚刚发现妖族有那样的能耐之后,妖族就要挑起新一轮大战,便是巧合也没有这么个巧合法!   在这巨大的恐慌之中,便是锁菁行云那遗址中的些许疑点也再没有什么人再去追究,便是紫罗门自己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若是被己方盟友坑害还能找盟主要个说法,现下是被敌方所害,亦只能自认倒霉。更何况,看远一些,如果只是损失一个锁菁行云能叫斩梧盟发现妖族的阴谋……那么,这个损失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对于紫罗门而言,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斩梧盟扛不过万妖军,便是它能占领再多的锁菁行云又有何用?   这一点大局观,能混到这个层面的人物们还是有的。   于是,在一连串的事件后,整个斩梧盟在晓林洞消失之后,在妖族的巨大威胁之下,不得不放下为了争抢利益的诸多争端,在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联姻、拜师之类的联纵手段之后,整个斩梧盟试图再次拧成一股绳对抗此时看起来如此来势汹汹的万妖军。   而前线传来的消息却并不乐观,妖族密集的调动很快反映在前线上,这一次,妖族十分奇怪,似乎并没有全线开战,而是多点试探性进攻,这一开始,叫斩梧盟总部十分大惑不解。   换位思考,这个时候,投上所有实力,扩大前线的战果才是正理,为什么万妖军会采用多点作战,而不是全线作战?这不是在缩小他们自己的优势吗?   可不论万妖军怎么想,这局面,斩梧盟是十分乐见,当即立断,也机动地调动了不少人马奔赴这些密集交火的前线,如果全线铺开,以斩梧盟如今这混乱的后勤线是必然要出乱子的,倒是如果是兼顾这多点交战的数个战场,哪怕是斩梧渊自己的修士挽着袖子上,也足以保证物资供应与调度了。   这第七轮人妖两族的大战,便在这般看似草蛇灰线的无数开头中,缓缓拉开序幕。   然而,随着战局真正打起来,人族才猛然发现,这竟然又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因为,这多点开战的战局中,妖族中居然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全新妖器!   是的,前线传来的无数战报中将这一点描述得清清楚楚,至少有数十、上百种全新的妖器全部投放到了战场上,这般措手不及的局面给人族修士带到了巨大的伤亡,那许多点岌岌可危。   整个斩梧盟内部已经是风声鹤唳!   任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件件事情密集得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整个斩梧盟原本与万妖军僵持的局面借着这一件件措手不及的事情竟然往谷底一路滑去!   整个斩梧盟此时已经是山雨欲来,在对这局势一片悲观的氛围之中,随时可能面临着四分五裂之局!   =================================================何世明身负杜子腾交予的使命在无名界待了许久,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无名界,而且行程十分匆忙了,直接搭乘最近一班前往百城界的漩镜舰前往,还好,在无名界、百城界、漩镜界成为三个最大的物流集散中心之后,每天在无名界空港起降的舰队十分之多,往返于三大分拣中心的漩镜舰都有数十个班次,哪怕是何世明的行程安排得如此仓促也还是找到了最近的一架“航班”。   因为三大分拣中心的辐射效应,沿途的航道安全性已经升到最高。   说来也是奇怪,这三条最为繁忙的航道沿途,却偏偏没有任何万妖军与斩梧盟的势力,甚至连这两方身后的妖族人族都完全不在沿途出没,完全不知道这几条极度繁忙的航道存在,就好像两方势力默契地避开了这块区域般。   这一点,漩镜舰队那些队长们早在私下嘀咕过,不知道当初选择无名界与百城界作为基地当成发展中心之时,是不是那两位就已经高瞻远瞩,否则这没办法解释呀,人妖两族大战的前线战场不经过也就罢了,竟然连势力发展都没怎么将视线放在他们这个方向,堪称“完美闪避”,如果说是偶然,也未免太过牵强……   可涉及到联盟发展地域的选址问题,必是联盟最高机密,私下揣测也就罢了,这些舰队长们混到今日,也不会冒失将这问题提出来,所以,这个谜也依旧是个谜。   不论是不是有意,事实确实也摆在那里,漩镜界、无名界、百城界已经成了联盟事实上的三个中心,当然,大本营还是在漩镜界,包括各大学会基本也都聚集在此,无名界更倾向于对新兴人口的消化,发展出了被杜宗主称为“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包括像那些必须手动炼制的法器零件、必须耗费极大心力种植的灵物等都是出自此地,而百城界则充分利用原有的炼器基础,将炼器产业发展到了极致,在百城界周遭那些原本荒芜没有任何生命的世界中还开辟出了不少“卫星界”,比如以防御类法器为核心的生产小世界,以生活类法器为核心的生产小世界等,十分有趣。   这样事实上的规划与发展,导致了这一大两小三个中心之间的物资与人员往来十分频繁,也从事实上造就了彼此互通的三条航道的极大繁荣。   极高的安全性与极大的流量,让这繁忙的航道沿途亦发生了古来未有的变化,焕发出了全新的生机:为了便于补给与修理,三大航道沿途越界比较频繁的数个越界节点还干脆设立了补给与中转点,以备不时之需。   阿圭正在忙忙碌碌帮着爹娘从院子里把刚刚晒好的粮食运进屋里,村子里方圆十里八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大丰收了,院子外,特意饶道路过的村人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围观:   “阿圭他爹啊,你们家这收成可真是……”   “唉!还是生了好儿子,孝顺有服气哩……”   “说这话,当初我也要去,是你拦着不让……唉哟,我这说的实话,你掐我干嘛!”   那一双双眼珠子里都流露出不容错辨的艳羡嫉妒,这阿圭家里原本的情形谁不知道啊,娘瞎爹瘸,一个男娃一个女娃都差点养不活,每年都得指望着全村里那些亲朋故旧接济一二,虽说沾亲带故,这一家子人缘也不错,大家能帮也帮,可谁家都有人口要养活,一次两次还好说,长年累月这般谁还能受得住,渐渐地,村子里同这家也远了来往,甚至连这阿圭家都渐渐排挤到了这村子边缘。   一切都是从上个冬天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子来“招工”开始。   说真的,这村子偏僻,大家虽说都听过那志异神话,可神仙那可高高在上,捏死他们就跟捏死只蚂蚁似的,而且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借神仙之名把人骗去吃了的也不是少数啊……   可那仙子说了,跟着她做活也没什么长生不死,反倒是十分劳累,愿意的就去,不愿意的亦绝无勉强。   这般一说,家家户户手头都有活计,若非迫不得已,又没有天大的好处,谁愿意啊。   虽说心头战战兢兢,生怕开罪这位仙子,村长还是好生讲村子里这些村人的意思说了,那仙子倒是笑吟吟的,叫人看得眼睛有些发直,好像不甚在意似的,还有不少汉子想着若能天天见着这仙子,要不自己也跟着去去?   结果,在一群老娘们的五指掐功之法,一个个呲牙咧嘴的只能打消方才那想法,最后,只有一个少年咬牙站了出来:“我愿意!只要仙女你能给我家支撑过这冬的粮食!”   “阿圭!”   “阿圭!”   他那爹娘当场便叫出了声。   那仙子却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阿圭道:“自然可以。”然后便当场给了一袋谷子给阿圭,阿圭的爹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拍打着自家这娃子,阿圭的妹妹年纪尚小,吓得哇哇大哭。   阿圭却只是沉默着拈起一颗谷子尝了尝,红着眼眶朝他爹娘道:“这粮食……甜咧,爹娘你们尝尝?”   在阿圭一家人抱头痛哭中,叫阿圭的少年还是被这从天而降的仙子用一袋粮食换走了。   偷偷打量过那谷子,发现与他们自己种植的也无甚差别,且数量也不多而十分失望的村人们,本以为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那少年,结果过不多久,那少年竟然就回来了,还背着一小袋粮食,与先前那些谷物无甚区别,只说是给仙子做工换的。   那些粮食确实不太多,可冬日农闲,去干些活计换点粮食也好,渐渐地,同阿圭一般做活的村人便多了起来。   但阿圭家却是第一户将那些谷子种下的,结果,便是这铺天盖地叫村里家家户户眼红无比的大丰收。   村人的艳羡,阿圭已经习以为常,他家小妹麻利地给外面的村人打着招呼,叫进来喝杯水解渴。   面对乡亲们七嘴八舌的疑问,阿圭也耐心地回答:“是的,那些活计只是为了招待路过的仙人们,不不不,规矩严着呢,仙人们的事不让乱说。”   看着阿圭长大的长辈便有些不高兴地倚老卖老:“怎么不让说啊,还能天打雷劈?”   阿圭却静静地道:“会再也接不到活计。”   顿时安静如鸡。   阿圭却依旧十分淡然:“仙子说了,补给点依旧缺些人手,要是愿意的,可以前往干活,换这嘉禾。”   村人顿时又兴奋起来:“干活就能换到这良种?多好的事啊!咱也一定要去!”“多换些!”“咱家的地够种那么多吗?”“那就多开些!河滩边不还有好些荒地吗!”   在村人兴高采烈的讨论中,土著少年却只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灿烂的骄阳下,看着身后父母与妹妹脸上好久不见的明媚笑颜,被一从村人夸奖能干、有眼光的土著少年心中,却早已经没将众人视若珍宝的嘉禾看在眼中了。   他心中早已经有了更大的野望,他现下已经是补给点的试用员工,如果再努力一些,就能成为正式员工,享受一次免费测试灵根的福利,如果能够有灵根……少年的心脏怦怦跃动,那他便也能成为仙人!   便是有很大的可能身上没有灵根,可只要成为正式员工,只要他做出足够多的业绩,一样也能获得贡献点……想到那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那滔天的威势,少年便觉得眼前这高产的嘉禾压根儿算不上什么,而听说,在遥远的地方,在那庞大的漩镜舰起源之地,还有那样一个全新的世界,人人都能吃饱肚子,没有任何偏见嘲笑,生活得无比幸福……那是少年梦境中的天宫,现在他却知道,只要攒够了足够的贡献点,他们一家都能迁过去!   他爹与他娘再也不用忍耐那些嘲笑,他与妹妹也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虽然听说仙子都未能攒够足够迁移的贡献点,他这梦想听起来太过遥远虚妄,可是少年的面孔犹如朝阳般闪闪发光,充满着无数的希冀与可能。   怀着这样的梦想,当胸前传来轻轻震鸣时,少年一怔,随即放下手头的粮食急急朝爹娘道:“有活计来了!我得先过去了!”   随即,一个漂亮精致的法器已经到了他家门口,很快搭上少年消失了。   阿圭匆匆赶到补给点时,正好赶上开会,好险没有迟到。   阿圭一听,果然是马上又有漩镜舰驾临,这一次来的是“一三三一号”,先前从来没有选择他们普尔界停歇过,如今已经被阿圭唤作“冯仙子”的女修却是认真道:“没有在咱们补给点停留过,咱们才更要留个好印象,下次还想着过来。我方才与他们通过讯了,他们在咱们普尔界停留两个时辰,主要是几位修士需要探查一下本界出产,顺道歇歇。樊林,你领着阿圭一道要陪好几位修士。”   阿圭当即与叫那樊林的起身应是,他们二人皆是本界土著,起码对于本界还有些知悉,其中,樊林原本是那走南闯北的客商,定是主要负责之人,阿圭不过是个跑腿的,但于阿圭而言,这也是极难得的机会了,他可从来没有接待过这样的贵客。   一时间,整个补给点就忙碌起来,打扫的,准备饭食的,准备资料的……看着这个修整得干净大器的补给点,冯琴眼前闪过满意之色。   她原本只是人族前线一个微不足道的炼气修士,虽说已经炼气十层,可在与妖族的大战之中,似她这般的小修士连炮灰都不够资格,当初无名界招工之时,她看中那虽是在灵气匮乏之界,但却俸禄丰厚,又有灵气补贴,那可是贡献点奖励啊!甚至补给点经营得好还有额外提成……   她在这炼气十层也耽搁得太久,她原本只是个散修,无甚资源再往上进步了。加入那人妖大战的前线也不过是想拼了命豁出去想争个筑基丹,可却没有想到,那人妖大战的前线说是九死一生,其实何止,根本就是百死一生,若是到了她这般的炼气修士,根本就是万死无生,如果不是被漩镜舰所救,她早就是一坯黄土。   灵气匮乏、没有修士的活动怕什么。   只有俸禄丰厚,打到账户中的御兽币足可以兑换许多灵石供她修行,甚至攒够了还能通过无名界那御兽宗店铺直接兑换筑基丹。甚至,冯琴还听说,若是她能将这补给点经营得足够好,若是御兽宗那些大能们经过之时,若能夸奖,还会有额外的贡献点……若是在无名界中,那么多修士妖族,她一个小小的炼气十层,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如今看来,经营这普尔界,她算是选对了。   此界也确如先前那岗位描述中所说,灵气匮乏得厉害,自然也不太可能有什么逆天的灵物产出,连修行都十分困难。   可是,此界风物甚美,更兼有无数人族,这补给点中的人手可都是她一个个村寨遴选上来的,似那连人迹都无的小世界,还得从无名界中招募同伴,别提多困难了。   她招募这许多人手将补给点一点点修葺起来,首先是要靠近两个越界点,要收拾得整洁干净,叫漩镜舰上的修士们愿意停留。   说实话,虽然漩镜舰上的大能们皆是修为不俗,可漩镜舰跑得太久,总是在不断的奔波劳碌,也是需要些许地方偷些闲、换换心境的,冯琴瞄准的,便是这个市场。   她这普尔界一无灵石、二无灵物,自然不能像有些小世界的经营那般,真正以物资补给为主,她这里好巧不巧,正正是在无名界与百城界的航道正中,漩镜舰一路行驶,来回多次,修士们也需要放松一下的,她主打的便是休憩为主,放松心神,所以无论是衣食住行,务要细致妥帖,精致舒适,对于底下的要求便十分高,好在底下这些人皆是她从本界精挑细选、仔细调教,服侍起修士们来并不差,冯琴看着底下那有条不紊的准备工作,心中自然是成就感爆棚。   “一三三一号”上,心情有些焦虑的何世明在听到这舰漩镜舰竟然要停靠两个时辰休整时,第一反应是:“什么玩意儿?!”   他此时正是着急上火要赶去百城界面见杜子腾,正好有漩镜舰顺路就搭乘了,也没有表明身份,也未向舰长表明紧急程度,遇到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怒火攻心。   他正待要与那舰长理论一二,却突然发现,漩镜舰停靠之后,这些舰上的修士一个个都是满脸的疲惫。   一打听才知道,这一三三一号也忒不容易,虽然是在最安全的航道上行驶,但是吧,运输任务实在太过艰巨,这是他们这一个月来第四次往返了,频繁的越界对于修士的体能、神识都是巨大的消耗,而且,航道安全不代表没有意外,他们运送的这些物资在安全航道上都要保证十成的稳妥送达,自然是要小心又小心,已经连续数月没有休息过了。   就是修士体能超卓,但一刻不停地坚持做着艰辛枯燥的岗位也是一个极大的负担,舰长亦见时机合适,便是叫他们在此界下去逛逛,顺便完成些探索任务,为舰队赠点额外的贡献点去。   毕竟,此界地处偏僻,还甚少有舰队停留,探索也未完全完成,既然要在此地略微修整,那便顺道完成一些任务也是不错的。   这般的情形,便是何世明也是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按捺下自己的心绪,跟着一起下了漩镜舰。   看到眼前的清澈天湖与碧翠竹林,不远处凡间的袅袅炊烟与错落有致的村落,便是惯见长吁短叹洞天福地的何世明也不由眯起了眼睛,觉得好似原本浮躁的心境都被荡涤干净。   这片天地虽然灵气匮乏,却是山明水秀,风景颇佳,叫人一见之下便觉心旷神怡,甚至是何世明这般心中不知装了多少事的家伙都觉得风朗气清,为之一松,一时间便也觉得那舰长的决定不错,在此界停留确是有道理。   而这补给点精心准备的餐食,虽然修士们皆已辟谷,根据最新的《修真》研究,到了金丹之后,修真界一些传统说法亦是有误,尝试凡间食物并不会在体内造成什么五谷之气滞纳不利修行,虽无多少益处,亦无太多害处,金丹修士之体早已对那些所谓的五谷之气完全免疫,不会有影响。   眼前这些餐食摆放得宜,雅趣天成,在这良风徐徐、如画美景之中,叫人不忍拒绝,甚至是旁边陪侍的凡人童子亦是面目清秀,言语和软,一众修士休憩时间短暂,只是简简单单饮上几杯,尝上几口,亦觉得十分舒畅。   而何世明更是眼尖地看到那不远处村落中一片嘉禾金灿灿的,十分耀眼,他视线扫过这些凡人童子,心中已是明了宗主对于这些沿途补给点的规划。   补给点中这些小世界的智慧生命,无论种族出身,虽不能说直接获得加入修真联盟的机会,但参与这些补给点的建设还是获得了全新的机会,联盟手边漏出的功法、灵石、法器各种各样的东西足以改变他们的生命轨迹,便是没有任何修行可能的凡人也利益于补给点派遣的活计而大大改善了生活,影响深远。   甚至在知道修真联盟这样强大的文明存在之时,沿途这些补给点的世界中,无数土著都梦寐以求希望能够加入,无名界探索出来的贡献值考核机制也得到大规模推广,而对于补给点考核的核心当然是漩镜舰的选择了,能够提供给漩镜舰的服务越丰富越有用,漩镜舰停留的时日便越长,愿意支付的贡献值也越多,能够分发给补给点的土著的也越多。   这让补给点对于抵达休憩的漩镜舰所提供的服务亦是衍生出一系列的产业,既保障了漩镜舰的正常运营,又同时推进了沿途诸界的发展。   甚至,何世明还能想到,这些发展反过来亦会促进需求。比如阿圭这样千千万万的土著少年,他们若是要修行,是不是就要在补给点工作来换取修行资源?修真联盟便拥有了无数的劳动力。   如果没有灵根不能修行,总是有需求吧,比如这极大提升产量的嘉禾,一样可以为联盟换来源源不绝的劳动力。   如果再能结合各界自己的特产,生产出什么好物销往联盟的其余各界,慢慢赚回一些御兽币,然后此界居民渐渐富庶之后难道就不消费吗?慢慢的,他们一样会通过补给点采买东西,又反过来两次加剧了这条航道的繁荣……   如此正向循环、多方获益的操作手法,每一次都叫何世明不得不叹服,而此时,在心旷神怡之余,他心情虽无那么迫切,但在人妖两族局势如此岌岌可危的情形下,他想尽快见到杜子腾的心却是更坚定了。 第429章 搞大事啊……   何世明如此想着,那头舰队上领了探索任务前去这普乐小界遛弯的修士却已经有回来了的,看着这帮修士兴高采烈的面孔,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这补给点负责的女修士与那凡间小子俱是一脸的喜气洋洋,何世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当即笑着问道:   “怎么?‘收成’不错?”   舰队上的修士虽不知何世明的确切身份,他们毕竟是在最安全的低级航道上跑着,俱是些小修士,对于何世明这般甚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修真联盟中核心修士自是不认得的,但是,就凭何世明能临时“加塞”登上他们“一三三一”号,他们便知何世明身份定然不简单。   如今的漩镜号,可不似在修真联盟内部那传送门一般,开通了民航通道,这些界域间的黄金航道都是动用漩镜号在进行运输,主要都是进行物资的高效运输,能搭乘漩镜号的修士莫不是联盟高层,更别提这种临时搭乘了。   因此,何世明问话,他们也俱是不掩喜色,十分恭敬地回答了:“是啊,没想到这小界看着没什么灵气,还是有几味低阶灵药的,还有那‘流云铁’矿藏也还算可以,不过,最惊喜的可不是这些个东西。”   灵药什么的,如今的修真联盟在那什么流水生产线的恐怖作用下,早已经实现大阵栽培,低阶的灵植通过大阵自动控制天气、灵气浓度都可以实现批量化生产,只需要少量修士就能实现海量生产,确实算不上什么惊喜。   至于“流云铁”,这种矿藏乃是炼器期法器常用的原料,用量较大,虽然不像灵植那么逆天可以实现大规模生产,可修真联盟如今辐射的地域之内也有不少出产,如今整个修真联盟内部,已经出现了“法器回收利用”“二手法器交易”这些新兴行业,对于“流云铁”矿藏的发现,确实也无甚大的惊喜。   如今的探索行动,也远不似早先那么原始,现在各漩镜舰的器灵俱可与舰队成员通话,由舰载大阵自动完成扫描识别,遗漏的可能性大大减少……所以,惊喜到底是个什么,这真是个好问题。   何世明一听,心中一动:“难不成,你们还发现了什么‘新植’?”   便是冯琴负责此界这么久,也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当即笑着回答道:“启禀这位真人,正是。我普乐界竟有三种‘新植’!”   冯琴面容中透着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她早觉得经营这补给点是件好差事,可也从没像今日这般,觉得是件这样好的差事!   阿圭懵懂地立在当场,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见这些大人物个个喜上眉梢,便知道自己方才领着这几位大人往那野山里头也算是去对了,以仙子的为人,下来怕是必有赏赐的,这般想着,他小人家黝黑的面孔上也流露出憨厚的笑意。   何世明一听,也忍不住大吃一惊,随即朗声笑道:“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们了!三种‘新植’,便是那些灵气充沛的大界可也不多见哪!这方小世界可真是一方福地,恭喜恭喜!”   舰队队员献宝一般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摸出了三个琉璃球般透明之物,只见里面三样植物静静沉睡其中,一株看起来似小草,一株看起来似是一种奇异的多花无叶灵植,还有一种看起来似是树根般的蘑菇。   便是何世明见多识广,也不由啧啧称奇:“我确也从来未曾见过这几种植物,今日算是托了你们与此界之福啊……”   那队员哈哈一笑:“不敢不敢,还是托了联盟之福,有漩镜舰扫描能识得出这些新植,叫我们这些跑舰队的也能寻找这些新植来多谋些御兽币,否则便是我寻常见了,无甚灵气怕也不会这般仔细辨认是否我修真联盟中已有之物。”   几人说笑间,那舰队队长已经早早收到消息,见那带着新植的修士迟迟不登舰,便也有些心焦,怕出什么差池,竟是主动出来看个究竟,待见到自己属下是在同那位来历神秘的乘客谈及新植时,面色也不由缓和下来。   何世明先前登舰仓促,此时自然是要与对方打招呼的,看到那保存在特殊灵植容器中的新植时,便是舰长,神情中也不由充满夸赞道:“你小子运道不错!我跑这条航道数载,探索过的小世界少说也有几十个,却也少有一次性发现三株‘新植’的时候,全舰都可沾你的光了。”   按照联盟规定,除了发现新植的修士本人可以得到一大笔奖励之外,全舰队与该界补给点(如果有的话)负责修士也会得到这笔奖励,不只是新植,发现的矿藏、灵矿等等,都有不同等阶的奖励,全然是为了鼓励大家去充分发掘联盟对于这个浩渺世界的未知之处。   当然,这种发现是航行之余的活动,既是调剂又是外快,鉴于这种屋内的不确定性,倒是没哪支漩镜舰队会全然不务正业,只想着探索的。毕竟,漩镜舰的开支十分庞大,不可能靠这不太确定的收入来完全支撑,还是运输业务的产出能够提供稳定支持,不过,在主业的疲乏之余,干些这种调剂的活计,哪个舰队的队长都不会反对的。   何世明看着这三株植物道:“还是赶紧地去百城界吧,把这灵植好生托运回主界,请那禾禾草协会的大修士们好好研究一番,若当真被那些学者们研究出来其中价值,你才是真的发达了!”   那舰队修士忙不迭地点头。   何世明这番提点叫他们不由都想起前段时日联盟中一种新发现的、被命名为“灵净草”植物,后来被禾禾草种植学会认定有重大炼器价值,可以减少杂质萃取时的灵石消耗,立时在整个百城界及周边小界得到广泛推崇,听说禾禾草学会已经在研究怎么尽快大规模种植,恐怕很快就要产业化,而当初发现那新植的幸运儿,听说得到的联盟奖励已经让他不必在漩镜舰上继续干下去、躺平了光靠堆资源也能稳妥修炼到化神了……   这样的故事在联盟不只是故事,而是切切实实发现在黄金年代激励人心的案例,漩镜舰就那么多,验证真假还是很容易的,正因为如此,这样的探索活动才会叫这些难得着陆休息的修士们乐此不疲。   何世明这么一说,不只是这舰队修士,舰队队长都有些迫切起来,连忙催促道:“赶紧收好了,咱们马上出发!”   何世明看着这突然迫切起来的漩镜舰上下,对宗主设计的这套机制敬佩之余,又免觉得好笑,不过他素来周全,临走时,却是又朝冯琴道:“你是此界补给点的修士?方才那几株新植的地点都记好了?一载之内可要护好那几个地方。”   冯琴是个明白的,连忙点头。   那灵净草所在的小世界后来因为这种不起眼的小草,已经被禾禾草学会钦点为灵净草生产基地,整个世界得到联盟投注的大量资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般的事情,冯琴在当初决定来普乐界发展之后就已经听说了,如今她这一方小世界竟如此幸运能有三种新植,如何能不兴奋?如何能不期盼?   要是也能发现一两样似那灵净草一般的植物,回头这小小普乐界也成什么生产基地,她的身份可不只是现下这般了!   何世明见她兴奋太过,便也忍不住道:“若是一载之内无消息,也不必太过灰心,此界既一时间发现三株新植,按那《修真》上的学说,恐怕便属于古来修士绝迹的黑暗之地……也许会有更多新植,你且好生经营着吧。”   冯琴一怔,她是没有想到这点的,什么黑暗之地,她也全然不知,此时听何世明这般说,她才知道,除了这三株新植,原来还有这样的盼头,一时间目送何世明身形消失在那“一三三一号”上,目光中尽是感激之地。   待数日之后,冯琴辗转托舰队的修士为她带来那一期《修真》期刊,她仔细研读之后才知道,如今那漩镜舰舰载大阵能够识别的新植主要来自于联盟积累的植物资料、还有联盟从周天诸界收集而来的资料记载,可是,根据《修真》中不少修士的研究学说,事实上,哪怕修真文明在整个周天诸界中已经辉煌了万余载,却也未能完全覆盖诸界中的所有世界,有个别世界,因为地理位置或者是气息的缘故,从上古时期便与修真文明隔绝,可每个小世界都有其特殊的发展轨迹,上面的生物,不论有没有,皆有其自己的演化之途,与其他世界皆有不同之处,那些从来没有接触过修真文明、甚至任何修行文明之地被称为“黑暗之地”,自然,这些地域的植被便从未被修士们研究过,自然无人发现其用途。而这期刊中的观点却认为,这样的黑暗之地,却恰恰代表着一个又一个惊人的财富宝藏,不知道会发现多少前所未有之物,没有经过研究的往往象征着更加惊人的研究价值,更需要重视与保护,如此方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丰茂的财富。   掩卷沉思,冯琴的面孔上除了淡下来的兴奋,更多的竟有责任。   早先来这普乐界时,不过是为她一人前途,那位不知名的大修士临行前一番话和眼前这本《修真》期刊却是提醒了她,此地不光是为她自己而驻守,更是为联盟而驻守,若是此界真的还有许多灵植矿藏未曾被发现过,那以后的漩镜舰探索也许还会再发现新的东西,此界更是需要她认真仔细地打理好,不能出什么岔子。   那些原本在她看来只是为了方便招募人手的凡界,此时也有了不同的意义,如果凡界出了乱子,怎么可能不牵累整个小世界?   冯琴积极地管理好这普尔界之时,小小的普乐界有可能是黑暗之地的说法也不胫而走,引得许多漩镜舰专诚至此停驻,陆续发现的许多新植似乎真的验证了这个说法,普乐界竟也渐渐繁华,凡界许多似阿圭那般少年的凡人命运也就此完全改变……   =============================================   何世明并不知道自己不过临时起意,因为对盟主新的手段布局有感而发多交待的一番话会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他匆匆前往百城界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杜子腾却是不在百城界中,听百城界的修士们说,他却是在旁边一处卫星界中,布置着什么新的炼器装置。   何世明心中诧异,宗主喜欢折腾,联盟上下俱都知道,但是炼器装置,讲真,那难道不是炼器学会之事吗?   在这般局势风云变幻的关头,何世明是真的希望自家宗主能够少插手一些具体事务,多放些心思在如今这局势上,联盟发展到如今,多一个炼器装置少一个炼器装置无关紧要,可现下这当口,在人妖两族局势失衡之时,如果轻易地做错一个决定,却会给联盟今后的环境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心中想着哪怕宗主不爱听这些话,自己也定要好好讲讲,何世明纠结着去往了那方小界。   然后一踏足那方小界,何世明就已经目瞪口呆到全然忘记了自己番前来的目的。   这方小世界的界壁上竟已经开了数个越界点,且在每个越界点都已经布置了恐怖的舰队停泊湾,看那规模,恐怕足够数百上千的漩镜舰同时停靠,而此时,这个停泊湾上已经停驻着密密麻麻各式的飞行法器,好像整个百城界的修士都已经赶到了这里,但这不是叫何世明最震惊的。   半空之中,金色半透明的宝塔倾斜着,自塔尖,汹涌澎湃的赤红熔浆灌注而下,其下,整个小世界早已经完成了繁复宏大的基础工程,平整的地面、运输的通道犹如血脉般整齐划一,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建筑,却已经从那勾勒出来的宏大线条中看来未来的轮廓,那赤红熔浆却只是从那深渊中吞噬进去,奔涌着消失在这宏大工程之下,好像已经成为支撑起这座注定宏伟的帝国之基!   当最后一滴赤红熔浆消失之时,杜子腾手中小木棍一闪,紫色光芒笼罩在整个庞大的帝国之上,半空中无数特意到此围观这一伟大时刻的炼器师炼丹师们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何世明看着他们双目灼热地盯着底下那庞大的建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卧槽,这些家伙看起来跟恶狼盯肉一样,好恐怖……   杜子腾却是已经收到何世明抵达的消息,挥开他身边那些疯狂请求着在这赤焰界划块地盘的各方势力首领,只不耐烦地道:“只租!”   那些头头脑脑们俱是一怔,随即争先恐后道:“租!租!租!!!”   开玩笑,这可是已经引到了家门口的赤煞熔浆!赤煞熔浆!!!只要能够租下来,想怎么用不就怎么用吗!   而且,看那些规划好的运输通道、还有头顶巨大的停泊点,完全可以想像将来若是在此界生产好的法器可以大批量而快速地吞吐,以最快的速度运往各处,可能连仓库都不需要!这个地点,简直是炼器的最佳选择!   杜子腾却是慢条斯理地道:“第一批租用的可以连租十年,不过有条件。”   这些各方炼器势力的首领们俱是面面相觑,他们这些人来头各不相同,赤煞熔浆将灌注到赤焰界之事在他们这个圈子犹如一阵飓风,刮遍每一个人,不论是驻扎在百城界专注炼器一百年的,还是原本只是无名界打打酱油,或者是仗着炼器学会的学术仗势一心只想在漩镜界发展的,知道赤焰界的建设规划之后,没有一个人还能坐得住的!   可以说,此时的赤焰界,如果掉块法器零件下来,砸到的十个人里,恐怕有七个人都是一方炼器组织的头脑。   对于炼器来说,除了人才之外什么最重要?当然是炼器所需之火!   似赤煞熔浆这般在周天诸界都能排进前十的上上品炼器火源,任何时候都是一方大势力的禁脔,什么时候放开过?   如果是生在那等极其险恶、无法被任何势力垄断之处,这样的优质火源……也会有无数疯狂痴迷的炼器师冒着生命危险前赴后继,哪怕只有微薄的机会得到一点点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可现在,这可是源源不绝的赤煞熔浆,方才杜子腾最后收起的那个庞大阵法,他们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大阵不仅保证了熔浆聚集在一起,有大阵作为后盾维持着,不必担心消耗过度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那个庞大阵法还保证了赤煞熔浆的品质,让整个赤焰界的熔浆的品质都是至优如一!   这几乎可以说是最好的赤煞熔浆源源不尽任人取用,简直是天上掉灵石,叫所有炼器师都兴奋得头晕眼花,什么?已经有了好火源?嗨,谁会嫌弃好火多啊?   他们聚集在此,看到这赤焰界基础设置如此完备,更是兴奋到没边!这些人可不是那些有一点点优质火源就能满足的个体修士,炼器事业能够发展,良好的环境更重要!而这赤焰界,联盟用了这么大的手笔,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作为产业资源聚集地,必将意味更多更好的人才、原料会聚集到这里,他们怎么能错过!   不过听这位杜宗主的口气……只租赁的话……好吧,也勉强可以接受吧。   而且,第一批租赁的……可以租十年?听这口气,好像不是随便可以租啊……   他们心中自然是要打个机灵了。   可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卧槽,这可不是宗门在选地址,还要讲究个传承与地久天长!这可是赤煞熔浆,他们中好多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能抢到十年的使用权也TMD必须要拼尽全力去争取啊!   “没问题!宗主您只管吩咐!”   “十年就十年!当然……您要是能愿意租给我们百年最好……”   ……   杜子腾只是笑睨了他们一眼,然后道:“你们也看到了,纵然这批赤煞熔浆多,但为了保证火源的可持续性,还有火源的品质,不可能叫所有人都能进入这赤焰界,自然亦不可能叫有的人长长久久垄断这火源,若是这般,我们与周天诸界那些门派有什么分别?”   提及“周天诸界那些门派”,别说杜子腾,就是底下这些炼器势力的头头脑脑们也流露出些许轻蔑,虽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言壁上关于人妖两族前线交战的报道作为“诸界要闻”却是时时提及的,对于那些门派,他们还是十分熟悉的,话说到了这里,便免不了在神情中流露些鄙夷之意。   在联盟中生活久了,自然便觉出了联盟的优越与诸界那些门派中普通修士的水深火热,更不要说那些凡人,简直过的都不是人的日子。   因此,杜子腾这说法虽说略叫他们失望,他们心中却也不得不认可。   是啊,好火源人人想要,可若是叫谁霸占了去,余人再也使用不到……那与那些门派有什么分别?还是他们修真联盟的作派吗?   一时间,便有些沉默下来,然后有修士忍不住低声问道:“宗主,可我等如何才能争取能租到这赤煞熔浆呢?”   杜子腾道:“每年进行综合评定,于联盟、于民众贡献最大的机构,创新研发能力最强的机构……都可以拥有优先租赁权。”   被联盟如今各种积分、贡献值、综合评定体系折腾过之后,这些炼器师秒懂,看来租赁这赤煞熔浆不只是租金的问题,说不得,还要为联盟大局考虑者才能更有可能租到了。   杜子腾笑道:“当然,不排除有的机构在排名上不分先后,那就公平些,抓阄决定吧。”   这般听来……一点也不能叫人安心哪。若是联盟提的有些要求对于他们利益损害太大,做起来也是不太甘心……至于那创新研发能力倒是可以争取一二,毕竟,这也是炼器机构发展的动力,但这么多炼器机构,如果大家都在这条道上奔,谁能保证自己一直能排名靠前呢?   如此一来,这赤煞熔浆的使用权,恐怕还存在一定变数,不能将机构的发展完全建立在拥有源源不绝的赤煞熔浆使用上。   可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将赤煞熔浆交给符合标准的机构使用,却是对赤煞熔浆最好利用与开发的方式。   随即有人想起杜子腾先前提的那话:“宗主,您先前提过,首批租赁可以租十年?”   这个开始听来有些蛋疼,现下在杜子腾各种条件之下听来却分外动听的提议现下叫他们纷纷双目放光:“是啊!怎么租!”   杜子腾手一挥,他们眼前出现一道投影,投影中,那平整划一的小世界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高耸入云的炼器工厂、连绵不绝的炼器工作室,其间隐约可见运输舰只往来不绝……宏伟的炼器帝国历历在目,叫所有修士热血沸腾。   杜子腾淡淡道:“首批租赁的机构,需要承担建设任务。”   那宏伟帝国的幻象消失,眼前只有规划完整的一马平川。   这些修士的热血马上凝冻:卧槽,建设任务?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杜子腾点头,很快打碎他们的梦想:“恩,你们看好了想租哪块地,就需按照方才投影中的规划与标准做好建设,”大概是看到这些人的表情已经快泣血,宗主大人善意道:“十年间可以免除租金。不过,我友情提示一下,建设费用同十年租金相比也差不了什么了,而且,还是一次性投入,诸位仔细权衡一下自己机构的发展再谨慎决策为妙。”   这许多修士呆若木鸡,立在风中,心中的纠结已经来来回回绕这赤焰界打个来回。   建设任务……自从无名界与百城界轰轰烈烈的发展传回漩镜界,哪方势力没有打过算盘,最后都发现一件事,在如今的修真联盟,如果真要按照宗主的标准进行基地建设,那御兽币简直跟流水一样得砸进去!   如今的联盟不太缺劳动力,可以说,各个等阶的生鲜都能拉出来干活,不论什么样的急活,都能找着更高等阶的生鲜在短时间内给我漂漂亮亮的干好,但是那些物资的花费却是一样高昂的,相应的,你雇佣的生鲜等阶越高,花费也是越高的……   而且,看这架势,如果不在短时间内搞好建设,这赤煞熔浆也是用不上的。如果因为搞建设而耽误太多时间,租赁期可只有十年,岂不是意味着可以使用赤煞熔浆的时间也会缩短?   是用钱换使用赤煞熔浆的时间,还是少用些赤煞熔浆节约些钱……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自家宗门到底要不要租这赤煞熔浆,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杜子腾却也不管他们,后续的招租事宜自有此界修士负责,他已经将广告打完,宣讲做完,基建搞好,正是功成身退之时,毕竟,何世明从无名界而来,以他的性子,定是有要事,这赤焰界的事,在杜子腾看来,已经了结,他也需要抽身而出去看看何世明那头的事情,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如果他真的料得不错,那更需要全力以赴为下一件事做准备了。   何世明看到杜子腾时,已经从杜子腾又一次的布局中回过神来。   他在商道之事追随杜子腾最久,此时已经隐隐看出杜子腾的思虑。   整个修真联盟,虽然已经以百城界为中心形成了炼器中心,可是法器的品质已经与如今联盟发展的需求不太相称了,联盟如果想在人妖两族之中占据更高阶生灵的市场需求,对于法器/妖器的要求势必要再上台阶,不能再从百城界进行发展,而眼前这赤焰界,无疑就是关键一步。   借着这赤煞熔浆,栽梧引凤,将那些有能力的顶尖炼器/炼丹势力引入,形成炼器行业的龙头,在炼器与炼丹的等阶上再上层楼……   一时间,何世明对自己先前那些为杜子腾困于小局的抱怨与劝诫感到有些羞愧,宗主一直都十分清楚要做什么。   因此,在杜子腾单独召见之时,何世明的表情中便有着十二万分的恭敬。   杜子腾不由觉得有趣,笑骂道:“何世明,你也是老人儿了,此处没有旁人,这副模样做什么怪?”   何世明笑笑,也不多做解释,只却将近来人妖两族的情形一说:“……宗主,若按您先前定下的战略,这人妖两族相争不下,才是联盟发展的机遇,可现在,妖族这番妖器的投放,恐怕已经打破了平衡,我担心……”   杜子腾点头:“我知道了。万妖军气势汹汹,斩梧盟有些怂了?是也不是?”   何世明点头。   杜子腾却是笑道:“斩梧盟虽然几经波折,万妖军后有我们推波助澜……但是,却还没有到绝对力量逆转之时,万妖军看起来强势,想要拿下斩梧盟却也不是一时之事。”   何世明想想自己抵达此界之后收到的情报,不由得点头道:“宗主高见,斩梧盟韬光万载,一朝出手一统人族,这番苦心孤诣背后自然底蕴不凡,一时间虽是辛苦些,收缩战线却也能支撑下去的。”   杜子腾敲了敲桌面,沉思片刻之后道:“只是,我们也不得不防,也不能厚此薄彼,该是时候给斩梧盟一点帮助了。”   何世明是知道的,从战局一开始,有意无意间,大概是因为对于斩梧盟的厌恶,除了从斩梧盟捞灵石的时候不手软,宗主给斩梧盟挖的坑简直可以用连绵不绝的来形容……不似妖族还不时可以得到一点真心的帮助,斩梧盟那可真是没沾联盟半点光。   眼前这人妖二族局面的失衡,固然有各种阴差阳错,可是,修真联盟这只心有些偏的蝴蝶怕也是做了不少贡献的。   何世明此来提醒,亦是希望杜子腾能意识到这一点。虽然知道斩梧盟一时不会拿下,可也难保此时如果再来只什么蝴蝶扇扇翅膀,真把斩梧盟扇倒下了呢?到那个时候,万妖军无人制衡,万妖齐下,诸界人族恐怕就要水深火热了,到了那个时候,修真联盟更难决定。   好在杜子腾素来兼听,不会偏信,何世明这隐晦的提醒他听得明白,也立即决定采取手段。   他思虑了一会儿道:“这第七轮大战里……人妖两族的差距在那些新出现的妖器上?”   何世明无奈笑道:“正是如此。”他想了想还是直言道:“宗主,就算是万妖军中出价优厚,那妖器投放,还是最好徐徐图之,打乱局势一来不美,二来也极易叫那二方觉察到我修真联盟……”   “那些妖器不是我们投的。”   何世明原本的建议卡在嘴边,满脸错愕:“什么?!”   杜子腾却是容色平静:“这一大批妖器都不是我们的手笔。”   何世明神情剧变,他几乎是叫出了声:“这怎么可能?!”   最早的妖器便是他们修真联盟首创,然后通过诸界交易平台从万妖军手中换回不少资源,为了换回这些妖族不需要、而联盟急需的大批资源,他们联盟向万妖军中投入多少妖器,早就打得斩梧盟鬼哭狼嚎,可现下这么一大批妖器,宗主居然说不是他们修真联盟投放的,这怎么可能?!除了他们,还有谁能生产出妖器?!   杜子腾看到何世明额头汗水,点醒他道:“万妖军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后勤系统。”   何世明一怔。   杜子腾起身淡淡道:“万妖军出现、人妖两族大战开始之前,我曾经在飞天界布设过一个阵法,用以阻隔彼时的妖族伤人,待到大战爆发,那大阵已经告破,我又回到过飞天界,却是惊奇地发现,那阵法非但不是被暴力拆解,反而已经被巧妙地用于妖军之中。”   何世明却在杜子腾的讲述中汗毛倒立,只觉得毛骨悚然:“妖族之中,亦有阵法大师?!”   这简直是叫所有人族都情不自禁有些惊恐的结论。   要知道,人族与妖族的修行方式不尽相同,但公认的一点是,妖族更擅长发挥自己的血脉优势,越是修行,血脉越纯净,能够习得的本命妖术便越强大,而人族却是更擅长思索,利用诸多工具。   万妖军中如果有一个能破解杜子腾阵法的大师……哪怕杜子腾的口气如何风轻云淡,何世明也知道,宗主的阵法水准在整个周天诸界中也是排得上号的!这几乎意味着妖族中可能也有阵法传承!   甚至他进一步推断道:“此次的妖器莫不是万妖军自己研发的?”   杜子腾点头又摇头:“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恐怕不只是自己研发的……”然后他看了何世明一眼:“传闻万载之前,人妖两族第一次大战之时,妖族中本就有妖器,我们所制的妖器并非是前无古人啊……”   其实这个思路很容易可以想到,依仗自身固然强大,但如果有外力能够补足弱点,自然会在实战之中更加强大,这是非常直观的强军思想,第一轮人妖两族大战打得诸界破裂、妖族沦为人族之奴近万载,可想而知那一战的惨烈,在那样恐怖的战争之中,到后来,各种思想、诸多约束都会因为战争而彻底扭曲变形,会出现妖器这种跨时间的全新开口,杜子腾真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何世明心中的惊惧却半点没有因为杜子腾的解说而变少:“您的意思是,妖族中本就有万载前的妖器传承,所以妖族中才会有阵法大师,只是它们一直隐忍到了最近对于斩梧盟拥有强大优势才将这个巨大的优势释放出来?一次性投放了这么多妖器?!”   前面那么多轮大战中,双方都可以说是血流成河、损失惨重,可这些妖族竟然没有半点投放妖器的意思,否则,修真联盟也不会找到这么一条赚资源的路子,虽然说为了不让万妖军高层觉察,这些妖器的投放一直十分小心谨慎,没想到啊,人家自己投放,一投就投个大的,直接以搞翻斩梧盟为目的。   在那些情形下都一直不用妖器,到了最近他们面向人族彻底占据优势才大规模使用妖器,如果真有这种隐忍的功力……那斩梧盟还打个屁,人族干脆认输得了!   杜子腾却也摇头:“我觉得并非如此。在前面那么多轮的僵持中,万妖军亦有数次在局部战争中岌岌可危,如果真有妖器,忍着不用的,是傻叉。”   毕竟,战争中的因素太多,谁TMD知道是哪阵风刮你脸上让直接当场嗝屁?为了把王牌留到最后,如果一个不小心,最后全体玩完,王牌直接变成死牌,有个屁用!   这不是一个大局布置者会下的棋。   杜子腾心中倒是倾向于另一种判断。   “你以为咱们在前线投放那些妖器万妖军高层当真一无所知?”   何世明一愣,不过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试想,他们虽然再小心谨慎,可那些因为妖器而赢得战局的大大小小的妖军胜仗可是实打实的,那些妖族真是会个个守口如瓶?如果真的如此,那越来越多的妖军客户是怎么来的?他们可从来没有做过宣传,主动做过客户推广……   “这……”   杜子腾笑道:“也许对方已经看到了我们的妖器也未可知。不过嘛,咱们的存在于此时的对方而言,不甚在意,不值一提,它们没把我们放在眼中、放在心上,反而那些因为妖器而来的一场场胜仗给了它们启发……”   这样一讲……何世明竟然觉得完全能够讲通。   毕竟,修真联盟在万妖军的活动,那些生产基地的保密程度极高,不必多说,毕竟,参与这项生产的妖族可是背负着背叛罪名在赚钱,不敢不保密;而在前线卖妖器的举动,不过换些无伤大雅的资源,也许在万妖军高层看来,这些家伙不过是人族中为了蝇头小利而选择与敌方合作的小虾米,不足为虑,倒是妖器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于是才有了这个时段看起来觉得有些阴险的大规模妖器投放。   这么一想,竟然丝丝入扣。   何世明想明白便也不多纠结,他只是皱眉道:“宗主,若是要干预此时局势……要如何做才好?”   杜子腾突然道:“咦?”他随即一笑:“好了,不必多想,办法已经送来了。”   何世明愕然:“送来了?”   难道办法不是想来的?是送来的?   杜子腾却是笑眯眯地点头:“走,看看去!”   =============================================   整个赤焰界的建设在恐怖的操盘之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飞快完成着。用当地修士的原话来形容,就好像在幻境里,眼一睁,楼起来了,眼一闭,另一幢楼也起来了。   在何世明看来,这完全就是宗主那十年免费租赁闹的,换他,他也宁愿多费些建设钱,早早建好就能早早用上这赤煞熔浆,那可是赤煞熔浆!能有这个决心投入大钱参与这十年计划的,都绝不是泛泛之辈,脑子都是十分清楚的,时间与金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孰重孰轻一目了然,要知道,整个联盟中……现在可是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赤煞法器!   用杜宗主的原话来说,现下还是一片完完全全的蓝海!   用一些钱来抽取争抢这片蓝海的时机,不干的是傻叉!   不舍得花钱,等你真的搞完建设之后,搞不好,整个市面上赤煞法器已经到处可见了。要知道,高端市场可就那么大一点,早期利润必定是丰厚的,如果错过,便只能去争抢那利薄量大的中低端市场……很苦逼的。   于是,这片基地就是在这样争先恐后的浪潮中疯狂地拔地而起,如果不是那建设蓝图与建设标准、还有验收检查等着,何世明觉得,恐怕会有不少用纸糊的建筑出现,这不是为了快么……   而在第一座完成的楼宇之内,这宗门的门主一脸既骄傲又肉痛的表情向杜子腾和他身后的司少文、何世明介绍道:“如今,门下的炼器师们都已经用上了赤煞熔浆,这是我们炼成的第一件赤煞法器,因为对于熔浆的探索时日尚短,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不过,炼器师们已然在拼尽全力多多试手了……”   杜子腾一边点头一边道:“洪门主,我倒是知道一批很懂这赤煞熔浆的修士……”   洪门主双目一亮:“哦?”   不只是他,他们身后跟着的长长一串炼器师皆是竖起耳朵。   杜子腾看了司少文一眼,身为炼器学会的会长,司少文是知道前后端的的,他便笑道:“宗主所说还能有假?那批修士确是对赤煞熔浆十分熟悉,不过能不能请到,只看诸位的诚意了。人都在百城界了,宗主已经将消息透露给各位了,诸位可要多多发扬我们修真联盟炼器界爱护人才的传统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必须的嘛!”   “杜宗主和司会长都这般说了,那还能有假!”   ……   一边这么应着,一边无数的传讯已经蜂拥一般飞向百城界,卧槽!一批对于赤煞熔浆的熟手,对于他们这些已经投入如此之大换来十年赤煞熔浆使用权的门派而言,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宝贝啊!可不光是为了给杜子腾面子!   有些知道详细的修士已经隐约推测了些内情出来,当初这赤煞熔浆来得就有些古怪,不过杜宗主不说,他们谁又会问呢?现下又正好有一批熟悉赤煞熔浆的修士在百城界?真有这么凑巧的事?这番因果……恐怕是该反过来吧?   算了,不问不问,他们就是老老实实的炼器师,知道的少点,老老实实炼器就好。   杜子腾也懒得多说什么,看到这些家伙传讯得差不多,只敲了敲墙壁,对这建筑的结实程度十分满意,听那沉闷的回响还有指尖隐约的阵法余波,如果炼器或者炼丹时,一不小心发生什么爆炸,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然后杜子腾才道:“今日请诸位来,除了好好欣赏洪门主的杰作,还有另一件事。”   杜子腾亲自到此地来参观,是给这姓洪的多大的面子啊!   他们底下其余那些修士只恨自家修得太慢,不然也能好好长脸,这会儿听杜子腾说到还有另一件事,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位杜宗主不会只为了这姓洪的捧场,此时听到戏肉,俱是忍不住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   何世明见杜子腾这般抛出了话题,知道是需要自己登场的时候了,毕竟,另几位贡献极大的同僚因为岗位的缘故,并不适合抛头露面。   于是他咳嗽一声,朝杜子腾一拱手之后站出来道:“见过诸位同道,在下何世明,今日有幸得与宗主一道参观洪门主宝地,果真是迅捷高效,叫何某佩服。宗主此来,亦是想向诸位送上第一轮赤焰界好租户评比的加分。”   赤焰界好租户评比?这个名词……可真是叫在场所有人一脸的一言难尽,虽然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吧,但您老人家不用这么直白吧……   不过,鉴于此界相当霸道的租赁条款,众人还是要争当好租户的,第一轮加分还是仔细听个详细的,便也不去吐槽这一言难尽的名词,尽皆凝神细听。   何世明却是道:“这一轮加分并非竞争加分,并且不设上限,也就是说,诸位完全可以彼此合作,以最终的数量、成果来计算出总体加分。”   讲真,什么竞争加分、什么设置上限……听到这里,这些炼器势力的首领们地发现,一个小小的好租户评比中也可以有这么多阴险的坑,这就好像是在说,恩,我这一次大人大量不挖坑埋你们,但我随时可以挖的,所以,这次你们要趁着没有坑多捞分哦~   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中,这群人迅速已经转到了一处早已经安排好的大厅之中。因为杜子腾亲至,最后决定留在此界发展的各大势力头脑几乎全员到齐,这么人员济济的场面中,气氛却很是凝重,如此多人在现场竟也没有发出太多的嘈杂之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怎么听得到。   所有人目光俱是细细流连在眼前的巨大环形石桌之上。   这环形石桌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兵器,仿佛强调这些兵器的肃杀之气,头顶还打着各式射光,全方位地展示了兵器的形态与气息。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石桌后的巨大空间中,无数的法器堆放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个巨大的水镜术在不断投影着什么。   那是人妖两族交战点的其中一个,水镜术投影得十分细致,很快就落到一对在厮打不休的人族妖族身上,那人族修士身上法器俱是装备齐全,明显一看就知道是大宗门出来的弟子,周身灵光闪耀,不时吞服丹药,一脸恶狠狠的表情,仿佛不将这妖族斩下,难以消他心头之恨。   而与他交手那妖族实力看起来与他在伯仲之间,竟是一只蝎妖,巨大的蝎尾配合着两只巨大的螯足来去无踪,端是叫那修士防不胜防,可那人族修士确实是法宝犀利,将蝎妖无数次攻击都完全拦截了下来,双方竟是打了个难解难分。   突然,那人族修士脚下一软,竟是露出丹田要害,蝎妖如何会犹豫,蝎尾狠狠扎了下去,却只听到“噗”的一声,那蝎尾居然狠狠扎进了一团巨大的护罩之中,拔也拔不出来,人族修士看到这副场景登时喜上眉梢:“看你要如何与我斗!”   那防护罩,显然也是样极强大的法器,否则怎么可能将那蝎尾牢牢控制其中、无法挣脱?方才那一轮破绽竟是个巨大的诱饵。   人族修士占了仗势绝不肯叫这可恶难缠的妖族跑了,手中的法术夹着法器攻击铺天盖地而下,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蝎妖仗着一对螯足扛得十分辛苦勉强,人族修士见马上要见功,手中攻击更是毫不留情,继续进攻!   便在此时,那人族修士耳边突然传来微微响动,当那风声猛然大作、迅速逼近之时,这修士已然顾不得其他,伏地便想躲过,可蝎妖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那油光水亮的背甲之上,突然亮起一道橙色的刺目光芒,整个背甲竟是突然脱体而出,犹如一只铁拳直朝着修士的面门而来,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叫这人族修士猝不及防,连连闪避,可这蝎妖岂是易与之辈?早早守在一旁的两只巨大螯足牢牢一夹,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伴着血肉横飞与无数碎裂骨骼碎裂之声,为这场激斗划上一个血腥无比的句号。   “好妖器!”   这些观看的修士可都是炼器出身,统率一方炼器组织,能够目光长远舍得一次性投入换十年赤煞熔浆的,一是组织必须实力不错,二是必须眼光不错。   对于炼器之道,在炼器学会的统率之下,众人目光早已经不再局限于原本那小作坊式利用非标准化原料产出一件两件的法器了,如今的炼器已经很明白地细分为诸多领域,比如专门用于攻击的、用于防守的,甚至是专门为了凡人便利而设计的法器,自然也包括妖族使用的妖器。   在这么多的细分区域之中,场中诸人绝不能说自己面面俱到,但基本的眼光是在的,方才那投影中的妖器之犀利强悍,原本一个看起来是防御类的妖器竟能主动出击变成攻击类妖器,几乎是逆转战局的关键,叫好几乎是炼器师的本能。   然后,他们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冷静介绍道:“方才这件妖器,暂时以‘蝎妖离背甲’命名,能够与蝎妖背甲相合,共有两种模式,模式一为隐匿防守,保护蝎妖的背甲,防御指数经过炼器学会实验室评测,上阶‘蝎妖离背甲’在1200~2000之间,中阶‘蝎妖离背甲’在500~1000之间,下阶‘蝎妖离背甲’在200~500不等,而方才那一击的攻击指数,上阶‘蝎妖离背甲’在600~1000之间,中阶‘蝎妖离背甲’在300~500之间,下阶‘蝎妖离背甲’在100~200不等,可以判断,下阶的基本还是以防护为主。”   这个数据叫底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按照如今炼器学会统一颁布的规则,1便是炼气一层修士用炼气期下阶法器全力一击的力度,这是一个标准度量,所有法器都苦基于这个标准度量来进行衡量,这上阶的‘蝎妖离背甲’果然威能惊人,居然能够防御指数在800~1200之间,要知道,方才那修士与蝎妖看起来也不过就是金丹水准,妖器或者法器能达到这个量级,已经很惊人了,一般水准的金丹级别防御类法器基本都在100-500上下。   至于攻击力,对于一个防御类妖器来说,攻击就是为了出其不意,这个量级也已经算得上是不错了,从方才的攻击表现来看,偷袭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这群相对专业的炼器师在讨论中,有那与司少文相熟的修士便忍不住笑道:“司会长,这妖器的威能与设计我是服气的,可这数据的波动,未免也太有失咱们修真联盟的水准了吧?”   听到这个数据波动,他们都能听出来,这妖器不是那种定制生产的,肯定是量产的,如果是定制的,也没有什么范围一说,那一件妖器的攻击力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哪怕因为妖族的能力差异,如果有波动也会特别说明,可是听这数据的波动,都已经超过妖族在这一阶的能力差别了,必然是生产过程中品控做得太差才会是这么个结果。   讲真,原本的修真联盟中是没有什么品控的概念的,可是渐渐地,所有炼器师都发现,如果想要精益求精,就必须基于统一标准下的衡量,有了统一标准之后,许多问题都会自然浮现,一样的原料、一样的流程、一样的炼器师,炼制出来的法器/妖器如果存在巨大的数量波动,那就是生产过程中没有控制好,甚至这个波动也被列为炼器师的水准评判标准,如果你的波动太大,证明你对于该类法器就是没有掌握好,你的控制力不足。   1200~2000之间是个什么概念,按照修真联盟一般默认的出厂标准,金丹阶法器的波动应该是在上下百分之一,这个意味着,如果修真联盟出产的金丹法器,标注是1500的攻击,那么,最差,不会低于1485,最好,不会超过1515,那么好了,如果妖族与人族大规模交战,人族的将领是能知道自家属下是个什么攻击力的,对吧?至于妖族……?那基本看天命,分到自家属下手上的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   连攻击防守的数据都这般大的波动,那前线打起来有多不可控……简直是个灾难。   这在对于兵器生产要求特别严格的修真联盟来说是不可想像的,所以才会有修士出言笑话介绍这妖器的司少文。   结果,在众修士的哄笑声中,司少文脸都没红一下,特别自然淡定:“这不是我们修真联盟生产的。”   众人先是一怔,然后就笑道:“难怪,我们就说嘛咱们修真联盟多少年没出过这种兵器了……”   不可控的大威能法器比没有法器还要糟糕,这是所有修真联盟炼器师都十分明确的。   可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咱们联盟生产的!谁TM会知道怎么搞妖器?!”   这简直是个与先前何世明一模一样的反应。   何世明便站出来道:“诸位,这是万妖军中自己产出的妖器。”   不待这枚扔下的炸弹将底下那些炼器师炸得七荤八素,何世明已经微笑着紧接着扔下下一个炸弹:“赤焰界好租户评比第一次加分的题目就是:针对这些妖器开发出战场上相应的法器,唔,大家记得签署保密之契。”   卧槽,联盟这是要搞大事啊…… 第430章 雷劫妙用   搞大事之说,绝不是夸大。   非联盟研发的妖器,针对这些妖器开发的针对性法器……   杜宗主这分明是要收拾这批妖器背后的势力嘛。   嘘——   咳,知道了知道了,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炼器师,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研发法器嘛,在座这些炼器师的老本行了,有前线一手数据支持,又有大衍、司少文、蓝不悔这般联盟顶尖的炼器理论研究者的智囊支持,还有杜宗主手中的考核加分体系,这刚刚落成的炼器帝国连尘土都没完全落定,就已经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甚至因为那“非竞争加分”的规定,会议还未完全结束,就已经有彼此熟知的炼器门派开始彼此结盟、优势互补,有意向性地针对某一款妖器进行法器开发了。   要知道,这些门派原本……那都是彼此竞争的死对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世上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什么优势互补啊,还不得是彼此打了太多年头的竞争才这般了解嘛。   而与此同时,被炼器中心环绕的建筑中央,亦有一处与众不同的建筑落成。   杜子腾布置完那坑爹的好租户加分任务之后,脚步不停便朝那新建筑而去,这一去,便听到头顶雷霆轰鸣,叫他脚步不由一顿。   浩瀚雷霆映亮天际,与地下若隐若现的赤红熔浆辉映,天道堂皇之威涛涛而下,十分可怖,不只是杜子腾,他身后的司少文诸人皆是色变。   那些原本还滞留原处商讨着如何研发法器的炼器门派的头脑们亦是被恐怖天威所慑,中断了讨论,情不自禁看将过去。   然后,他们情不自禁异口同声地震惊道:“——雷劫!!!”   那语气中除震惊之外,更多的却是兴奋!   不论是原先的漩镜界还是百城界,炼制的法器级别不够,两者,漩镜界整体灵气便不够,修士整体修为不高,如何可能触动天劫,就这“器成应劫”之说,还是漩镜界涉足周天诸界之后,才断续知晓,那等级别极高的通灵法器炼制成功之日会惊动天道降下雷劫。   所以,这帮炼器师才会这般兴奋地起来围观。   如果不是深知雷劫之威,他们恐怕都恨不得冲进那建筑中去看个究竟。   这到底是哪一方大能,这赤煞界建成才未有多久,第一个完备的炼器中心刚刚竣工,竟然就炼出了这等惊天动地的天象!   所有人的视线都情不自禁投向那看起来漆迹都未干的椭圆建筑,这般恐怖的天劫,不只是那新炼成的法器,就是这新建筑看起来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全……   可紧接着,那新建成的建筑之上,一根高高竖立的金属针亮起神秘的紫色光华,漫天雷霆犹如找到目标一般争先恐后朝它奔涌而去,而后,更神奇的一幕便发生了:   沿着那根金属针,整个赤焰界地面之上,竖直却错综繁复的紫色符纹次第点亮,煌煌天雷之下,那恐怖的天劫之雷直接化作阵法的驱动之力,华美的紫色阵法光芒灿然,华光流转,十分动人。   整个赤焰界都在这紫色华光笼罩之上,一时之间,竟不似凡尘之地,那雷霆威能被这大阵消耗,最后便只剩下精纯无比的天道之意,化作甘霖,扬洒而下。   那椭圆建筑之内,金色光芒顿时映亮一方天地,不论在炼制的是什么,显然已经大功告成。   而司少文与一众炼器门派的头脑们此时胸腔中依旧怦怦跳动,这会儿再没有人去关注那建筑内到底炼制成功的是什么了——   “方才这赤煞界的大阵……难不成竟是阻隔了天雷?!”   有人咽了口唾沫,才吭吭哧哧问了出来,没办法,别怪他见识少。雷劫大家就已经没怎么见识过了,抵挡雷劫的法器、阵法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物。   “好像不只是阻隔……还把天劫威能给……吞吃了……”   众人面面相觑,可是赤煞界大阵增强的气息却是做不假的,这个大阵确确实实是把天劫的威能吸收利用了。   卧槽,还有这种操作!   此时众人心中除了ORZ之外,再没有别的惊叹,这帮参与赤煞界建筑修建的炼器师都知道自己家建筑上那根尖尖的金属针,特殊材质,坚俞金铁,他们原本只当这是赤煞界的建筑标志之一,知道跟防护大阵有关,却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关系……   杜宗主恐怕在规划此界之初,就已经充分考虑了雷劫的问题,才会叫他们在每个建筑上都加设此物,说不得,也许宗主现在就是在观察天劫测试的效果呢:妈妈再也不怕我以后炼制出来的法器触发雷劫了!   而人群中那些在周天诸界混过的修士心中震惊更远在这帮土包子之上,比如,半空中那位刚刚赶来、只是慑于天劫之威不敢下来的大衍大师。   天劫的气息凶煞莫名,方才持续时日并不短,竟将大衍也惊动了,但他不是这些炼器师,到了他这修为,自然知道天地之间,凡能沾染大道之息的灵物降世之时自会触动大道规则引来天雷,抵御天雷之物,于他这等大修士而言,不说司空见惯,至少不是传说之物,见肯定是见识过的。   可是……谁家也没有方才那种全界抵御天劫、不,应该说是“利用”雷劫的大阵好吗?!   底下那些修士或许看不明白,可大衍号称师从斩梧渊墨部,符阵道上的进境敢称诸界翘楚,如何看不分明?抵御天劫的灵物分了许多阶,可莫不在天劫之下皆有损耗,哪个灵物能似这大阵般,非但没有损耗,还隐隐得到增幅的?   方才那金属针分明就在吸引雷劫、将那雷劫之威悉数引至大阵之内,再转化为大阵内生之能,君不见这一番雷劫之后,这赤煞界的防护大阵气息都凶悍了不少吗?如果不是大衍身携大阵信物,他方才在半空观望之时还不知会如何下场凄惨呢。而且,随着这大阵的增强,相信如果下一次天劫威能增加,这大阵的防护与抵御之力也会随之增加……   不,甚至不只这么简单,大衍隐隐觉得,这大地之下、赤煞熔浆之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与这雷劫相关,只是因为这强大的大阵阻隔,他一时看不分明。   然后,大衍的目光情不自禁向那椭圆建筑之外的更多建筑看去,并不是他的错觉,几乎每一座建筑脑门儿上都顶着那么一根尖尖的金属针,联想到这一个个建筑中的炼器室,想到未来每当一个灵息强大的法器成形之时,这大阵更能利用这些金属针源源不绝地一个一个吞噬着天劫……这哪里是劫,这是在给赤煞界送能量增强大阵啊。   大衍看向神情满意的杜某人:“你这是连天道都要给算计了吗?”   杜子腾哈哈一笑:“我这也是为了保障赤煞界的法器成功率嘛。看这测试效果还不错。”   大衍皱眉,心中虽然对自己这小师弟的鬼斧神工之能十分钦佩,面上却有些不赞同:“天劫的存在自有其道理,那等未能在雷劫之下存在的法器便应是不存世之物……你这般,扰乱天道……”   这番话却不是直接说出口,而是传音的。   扰乱天道,这样的罪名在漩镜界说起来似是无稽之谈,可是,在周天诸界,却是极大的不祥之兆,诸界中历史上不乏那等名门大派,因为不敬天道而最后落个灭门下场……甚至在某些隐世门派的苦修修士眼中,这是一项不赦之罪,诸界中一些门派因此而遭遇莫名的灭门之祸的,隐隐亦有这些隐世门派的影子,哪怕是诸界的普通修士,一旦事涉天道,也不免会心中谨慎起来。   天劫本就是天道向那些成形的法器降下的劫数,过得去便可安然流传于世间,过不去,那这法器便不该存世,在大衍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一个过程,可现下这赤煞界的大阵非但为所有的法器挡下了劫数,还将天劫作为大阵之力……直接将那些法器的形成过程逆转,不是扰乱天道是什么?在大衍看来,便难免担忧,才会这般出言提点。   大衍的目光不由牢牢盯住杜子腾,可杜子腾的反应在大衍看来却是十分古怪,既没有因为被大衍这隐隐的反对而恼怒,也没有因为冒犯天道而感到惊慌,依旧很淡定:“扰乱天道?”   他想了想笑道:“在我看来,所谓天道,不过是这世间规律的化身,比如你我能修炼,比如天地间的灵气运转之道,都是天道。修士修道,不过就是去了解这天地间的规律,而后利用规律而已。   所谓天劫,不过也只是世间规律之一,赤煞大阵方才也不过是发现规律、运用规律,何来扰乱之说?若是修士不能堪破天劫亦道,徒怀敬畏,却不能觉察真相,那岂是我辈修士所修之道?   至于一定要说会带来什么恶果……这并不是因为运用规律导致的,反而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不够、认识太过片面导致。大师的提点也有道理,这样吧,这赤煞界的天劫吸收功能我暂且关闭,先请炼器学会研究一下触发天劫却未历劫会有什么后果好了。”   杜子腾这番言论却叫大衍忍不住一怔,竟有耳目一新之感。   天道究竟为何,这个问题,古往今来,无数才绝天下的大修士大宗师谁没有思考过?   可是杜子腾这番轻描淡写的论述却是前无古人。   不论是修行还是炼器,皆不过是对于世间规律的运用,是对天道的运用而已,引来各种不测也不过是因为认识不够,运用得不够好……甚至大衍细细回想,历史上那些因为扰乱天道而灭亡的门派,不少却是灭亡在修士手中,何尝不是因为那些修士对于天道的空自恐惧、缺少了解导致,如果那些自称维护天道的隐世门派也有杜宗主今日的认识,又还会对扰乱天道的门派出手吗?   一时间,在这样的论断面前,大衍觉得先前那番提醒都显得太过多余。   他与杜子腾的道境高下立现,实在叫他十分汗颜。   杜子腾却不这般认为,当初规划此界,确实是考虑到牛逼的法器器成需要历劫,他才设置了这么多避雷针,是的,在杜宗主看来,扯那么多大阵啊、避劫啊都是假的,这些东西,本质上就是避雷针嘛,也没什么惊奇的。   可另一方面,雷劫毕竟与天然的雷电不太相同,他设计的这与赤煞大阵的避雷针有没有什么副作用,确实像大衍提醒的这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   特别是那些没有经历雷劫的法器,需要好好查探一下,和经历了雷劫的,到底有什么分别,最后那些甘霖是不是就能弥补没有经历雷电带来的缺憾,如果最后发现雷劫对于法器的牛逼程度有加成,说不得……杜子腾脑海里的脑洞又开始大开。   凭大衍的直觉,他此时一点也不想听杜子腾讲脑洞,三观被颠覆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尤其是那种一而再、再而三的颠覆,最后会怀疑自己修道多年是不是修到狗身上的好嘛。   于是,不待杜子腾说话,他就已经咳嗽道:“既然宗主想研究这天劫……不知要如何研究?”   杜子腾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在各学会成立专门的课题组来进行研究。”   《论天劫对法器的影响》,一旁默默开始热血沸腾的司少文都已经在心中拟好了课题,觉得这个专题必然会在《修真》上霸刊,他们研究的可是天劫!天劫!   周天诸界中的普通修士提起来都色变的天劫,要是能把天劫对于法器的影响搞明白,是不是意味着下一步就可能研究所谓天劫对于修士的影响了?   想想就觉得自己已经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研究领域,好激动怎么办!   杜子腾果然开口道:“这样吧,司会长,还要请你主持这个课题,大衍大师、蓝长老,唔,整个联盟中的宗师皆可成为这个课题组的专家顾问……你们就先从眼前这个引发雷劫却未历劫的案例开始好了。”   司少文大喜过望地道:“必不辱命!”   整个联盟的宗师都能成为顾问,这岂不是意味着是要集全联盟的精英来研究这个课题,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研究盛举!他能主持这个课题,也注定必将名载联盟史册!   这叫司少文如何不激动!   然而,一声豪迈的大笑从先前那椭圆建筑中响起,叫他们一干人转头看去,那声音的主人却是拈着长髯笑道:“没有想到老夫这一炉丹竟然惊动了宗主前来,实在是蓬屋生辉啊!”   杜子腾诧异地转过头,随即忍俊不禁地看向一旁已经呆滞的司少文:“司会长,看来这第一个案例……是不太适合了。”   那说话的,赫然是郭氏族长郭庭。   郭庭的身份,在周天诸界都是首屈一指的丹道大师,若非与斩梧渊的夙怨,恐怕郭氏全族现在依旧是人族丹药的主要助力,此时迁来根底偏弱的修真联盟,丹道上更是无出其可者,这赤煞熔浆可不只是用地炼器之途,绝大部分丹药的炼制可也是需要好的天火支撑,赤煞熔浆中提炼而出的赤煞天焰便是绝好的丹火,杜子腾规划之时,除了考虑顶尖的炼器中心安置在此,自然也考虑到了顶尖的炼丹中心,郭氏一族怎么可能遗漏。   只是刚刚看到触发了天劫测试,杜子腾一时未想起这建筑中是郭氏丹炉罢了。   就是大衍这般素来狂傲不羁的人物,也朝郭庭颔首为礼,郭庭自然亦是温文回礼,似他们这般素来各据一方的大师,此时同时效命于修真联盟,自然也是要交好的。   而司少文看到这郭大师现身之后,先是觉得如遭雷击,原本以为是哪家的法器引来天劫,却没想到居然是大师在炼丹才会这般!跟他们炼器学会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好吗!   但细细一想,司少文却又不禁苦笑着承认,虽然已经能够制造漩镜舰这般的越界法器,可这却是在大衍的主持下,集联盟所有炼器精锐之力,有牛逼的阵法刻纹加成才制造成功,若单论哪一门派的炼器能力……确实达不到触发天劫的程度。   而郭大师则不同,周天诸界首屈一指的丹道大师,恐怕是看到赤煞天焰一时技痒难耐,用新丹炉测试一二才会这般引来天劫吧?确是不能比的。   器道败在这般的丹道大师之手,司少文很服气。   更重要的是,听杜宗主那句调侃,竟然并没有将这研究课题移交到郭氏手中之意,只是说这一案例不太合适,岂不是意味着还可以继续寻找其他案例,他们炼器学会可以继续主导这项研究?   杜子腾看到郭庭之后,也不由大笑道:“郭大师技究天人,实是佩服。”   郭庭却是笑着回道:“若在他人面前,这句技究天人老夫是当仁不让的,只是在宗主面前,确实当不起。”   他目光看向身后建筑头顶那根金属针,身为炼丹之人,再没有修士比他更能体会方才赤煞大阵发挥的作用了,天劫的威能与压迫沉沉在心间,恍若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随时可能将他与那未成形的丹药悉数吞噬,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若是那等弱些的炼丹师,只怕当场就要心神失守,炉毁丹败,纵是经历过许多丹劫的郭庭也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随即一股温然沛沛的守护之力忽忽而起,天劫威压顿时消逝,原本重若千钧的丹成之途竟变得轻松无比,直到最后甘霖降下,收炉成丹,仿若水到渠成般,郭庭从来没有在这个等阶的丹药上有过这般的体会,竟是失神片刻,神识中才觉察到周遭有人来探。   他这句“当不起”乃是发自内心之语,周天诸界中,到了他这级别的大师中,莫不以触发天劫之后的成丹率来衡量大师级别。   郭庭身为大师中的佼佼者,这天劫下的成丹率说来也是叫人心酸,十不足一。   这倒不是说十次天劫中只有一次能够成丹,而是说,十份炼丹的材料也只能炼成一份丹药。   如今修真联盟中的中低阶丹药,在精密的自动化炼丹产线上,已经可以达到几乎近十成的标准化成丹率,相比之下,郭庭这成丹率确实可怜。   可是,整个周天诸界中,能称上丹道大师的普遍成丹率却是在百一、千一这个量级,郭庭……已然是其中翘楚了。   但能触发雷劫的丹药,莫不是极度珍稀的天材地宝,甚至周天诸界只此一份的亦不是少数,这样的珍宝,成丹率如此之低,怎么不叫丹道大师们心若滴血,可是,古往今来,这件事便是这样,任你资赋逆天,在天劫之下,心神难免要分出去抵御天劫,对于丹炉的控制力就是会减弱,但这种级别的丹药哪里有机会容你犯错,若是天劫那头再出个什么岔子……失败率这么高也就不值得惊奇了。   但刚刚,郭庭不过一时性起,想试试这赤煞天焰,开炉炼制九转混元丹,混元丹分为一到九阶,乃是有助于修士进阶的重要丹药之一,配方中的灵草什么的亦是普通寻常,周天诸界中最常见的进阶所用丹药之一。   可是要炼制成九转混元丹,所需灵草级别却是奇高无比,但相比那些什么神兽内丹、万载奇花,这些灵草级别虽高、数量虽少,却也依旧是可以采集得到的,这也是高阶丹药中最常炼制的一种,郭庭一时性起,用来测试丹火的,自然是要用自己熟悉的、如果损失也能出承担得起的高阶丹方。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丹火奇佳,导致成丹品质奇高引来天劫也就罢了,当时他甚至还为这炉感觉前所未有的好的混元丹而暗暗惋惜,已然准备全力应付天劫了,却没有想到额外多了这样一股巨大的助力,叫他成就了这一炉前所未有的混元丹。   可以说,这炉前所未有的混元丹中,他与杜子腾的功劳五五之开。   杜子腾见郭庭这般谦逊佩服,却不曾怎么放在心上,只灿然道:“郭大师,我等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叫大家都见识一下,能引来煌煌天劫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丹药,什么样的丹室?”   郭庭哈哈一笑:“失礼了失礼了,宗主、大衍大师、诸位同道,快里面请!”   虽然郭庭是请大家都去,可众人也心知肚明,能引来天劫的丹药必不寻常,搞不好这已经是联盟级别最高的丹药,能真正前去观摩一二的,恐怕必须是联盟核心的人物,他们前去,或者也不过只是去参观一下丹室丹炉罢了。   可就是这样,也没人愿意错过个机会,毕竟是引来天劫的丹药呀!就算是与器道不同,前去观摩也有百益而无一害,这可是联盟炼制出来的牛叉丹药呢!   事实也如此,最后真正能看到那丹药的,也没有超过十人之数,就连郭氏自家的子弟,也不过三人。   可其中,除了郭氏子弟,修真联盟中的核心如杜子腾、大衍、司少文之外,葛麟也在其中,他炼丹的能耐拍马不及郭庭,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才会安排他跟随郭庭多多讨教。   只是叫杜子腾没有想到的是,这郭庭这么识趣,在这样的场合也记得叫上了葛麟。   当郭庭掏出那一粒金灿灿的丹药时,不论是杜子腾还是大衍,皆被其中沛然灵力吸引,情不自禁看了过去,再也分不出心神去猜测其他事情。   杜子腾还好,他对于周天诸界的高阶丹药不甚了解,只是有些好奇惊讶罢了。   大衍是知道自家这小师弟在某些方面的小白程度,很怕丢了他们墨部和联盟的人,便主动道:“这混元丹上转纹清晰,内蕴大道真义,怕是上上品的‘九转混元丹’,要恭喜郭大师了。”   九转混元丹,葛麟追随郭庭一段时日,是知道这丹药的鼎鼎大名的,却没有想到原来郭大师竟是用这味丹方来测试赤煞天焰。   郭庭拈须而笑,一旁的杜子腾却是忍不住道:“可上面有十个旋儿啊!为什么叫九转混元丹?”   大衍:……   这种你怕他暴露白痴属性辛辛苦苦打掩护转头就被拆台的感觉……好酸爽。   不过,十个旋儿?   大衍方才一扫而过,只觉得这九转混元丹上灵力惊人,只以为乃是上上品的丹药,却不会似杜子腾这般去以神识细数转纹,而且……十个旋儿???   他惊愕地看向郭庭,却听郭庭哈哈大笑,难掩得意之情:“不错,这确是周天诸界之中也没有的‘十转混元丹’!”   杜子腾笑道:“恭喜郭大师再上层楼!”   郭庭却连连道:“还是托宗主之福,这也是我联盟的成就啊,同喜同喜。”   大衍:……   这可是诸界都从来没有过的顶级灵丹,就这么在修真联盟给炼制出来了?   大衍现在依旧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不说大衍,就是郭茂在内的郭氏子弟还有葛麟,此时也才知道,原来方才引动天劫竟是因为这是前无古人的十转混元丹!   众人震惊之余,看着依旧互相吹捧、还在拉近关系的二人,不免有些无语:这可是十转混元丹,难道不该好好研究一下会发挥什么惊人的效用吗?   但对于正在说话的二人而言,似乎全然无意,杜宗主他老人家看来,更关注怎么炼制出来的,怎么才能继续炼制,或者说怎么才能源源不断地为联盟炼制同等级别的丹药……诸界从来没有过的牛叉丹药……多新鲜哪,他们联盟流行的东西里,有多少是周天诸界有过的?   而于郭庭而言,身为一方大师,他自然明白手中这十转混元丹的价值,但他更明白这十转混元丹是因何而来,如果没有眼前这位杜宗主,九转混元丹能有几粒成丹都不好说,郭氏毕竟是自外迁来,交好联盟这位地位尊崇的杜宗主才是当务之急。   说着,郭庭便道:“这十转混元丹既能蒙宗主与大衍大师看中,若不弃,便带上一粒回去,也算是为我郭氏测用一番。”   杜子腾还没来得及接到手中呢,大衍便道:“如此使得……”   这种周天诸界都没有第二批的货色,若是接了,欠的人情也太大,就修士而言,如无必要,是不太想欠下这么大的因果的。   就是郭氏子弟听到自家老祖这么“慷慨大方”也是觉得心中滴血的,这样珍贵的灵丹,郭氏数十载怕也出不了几粒,老祖便这么送人了!   但这番心痛还未来来得及出现什么反应呢,郭庭就已经递过两个玉瓶,敢情人家说的“带上一粒”,是一人一粒?   葛麟已经震惊得麻木了,只想着能不能厚着脸皮回头找宗主借来观摩一二……   司少文也转着同样的主意,虽然丹道与器道不同,但都有可能触发天劫、都会用到火力,其中也许能有什么借鉴呢,他毕竟还要完成宗主交待的课题……   大衍和郭茂等人却俱是震惊地看向郭庭,这么牛叉的丹药……居然还一炉出了两粒。   杜子腾笑眯眯地接过玉瓶:“如此,谢过郭大师,只不知这丹药有何效用、宜忌?”   郭庭只解释道:“此丹药本为修行晋阶,九转已然足够合道修士服用,这十转……不知大乘修士是否会看在眼中。”   然后,他只笑眯眯地看了杜子腾一眼,似乎话语中全无所指。   可在场之人顿时心中明了:难怪这位郭大师竟要赠丹!竟是还存了这番心思!   大乘修士……   目前周天诸界中所知的大乘修士,可是寥寥无几,最为知名的自然是斩梧渊渊主鸿蒙真人,其余似那些隐世门派者或有一二不出世的巨擘在支撑,传闻万妖军中那位大祭司似乎也有大乘实力,余者便再也连传闻也没有过了。   隐世门派不说,斩梧渊与万妖军,这可都是当今周天诸界实力最强悍的两大势力,有大乘大能坐镇,自然叫人信服,可这修真联盟……说真的,修真联盟的发展战略到得今日,不论是大衍还是郭庭,皆是一方英豪,自然看得分明,在两大强者打破界域的战争之中,修真联盟敢于在二者之间搅动风云、趋势崛起,这是勇气,却也是在火中取栗,其中风险不言而喻,若无绝世强者坐镇,何来底气。   修真联盟至强者自然非萧辰莫属,他的经历、传闻,大衍与郭氏上下自然是打探得清楚,可是,这个人的实力……若按周天诸界中的一般规律揣测,年纪太轻,又出身这么一个偏远之地的门派,能有什么建树?横霄剑派再如何强大,放眼周天诸界,确实算不得什么。   修行毕竟是需要时间来堆积的,门派亦是如此,这几乎注定了萧辰不应该太过强大。   可偏偏在寥寥几次在诸界的出手记录中,萧辰未逢一败,先前前往锁菁行云的隐秘行动,联盟高层中的各方势力更是听说,盟主都未怎么出手,只凭手中一方小塔就已经令锁菁行云全无还手之力……   确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修行途中,一些奇遇确是不能以常理揣夺,若是这位萧盟主当真与那两个大乘一般实力不想上下……那这修真联盟的崛起便定然是势不可当之事!   这一枚小小的十转混元丹,是珍贵的投诚之礼,未尝不是一次投石问路的试探。   他们联盟可能有一位大乘强者吗?   谁知杜子腾连神色都未变一下,全不避讳地收了下来:“大乘所用,很珍贵啊,赠予我和大衍大师之后,您可为郭氏留下些许?”   郭庭一怔,他没有想到,杜子腾连避而不答的态度都能这么坦荡,不给答案也就算了,还反过来探问——成丹数目,这本就是丹道的秘密之一,甚少有修士会这样大剌剌地向炼丹师直接询问。   哪怕就是那种准备好原料、请炼丹师炼制丹药的委托之中,一般支付炼丹师额外的代价之外,约定好成丹的数量,按照潜规则,一般也不会去询问到底成丹多少,就是有多的,那也是炼丹师应得的。   更何况,一炉丹药能成多少,本就是炼丹师的实力象征,乃是一个炼丹师最紧要的实力,怎么能轻易泄露。   杜子腾这般直接询问,到底是不知晓规矩,还是另有用心,意在试探他的能耐呢?一时间,便是郭庭也有些举棋不定,实在是这位杜宗主没有几次按常理出牌的记录啊……   但忽然之间,他想到了那遮蔽天雷的赤煞大阵,看到眼前几个他最看中的子孙,突然间哑然失笑,他可真是糊涂了,郭氏全族既然已经全部迁来了这修真联盟,便是已经所有筹码推到了桌面上,他再去刺探,再有保留……不过徒然是在削弱这位杜宗主对于他们郭氏的印象,于郭氏又有什么好处?   自己赠送丹药,不就是希望能同对方交好吗?怎么此时反而糊涂起来了。   郭庭摇头笑笑间,翻手一托,两粒丹药在掌中滴溜溜直转:“这一炉成丹四粒,宗主大可放心,我郭氏足以资用。”   大衍情不自禁睁大了眼睛,这前所未见的十转混元丹……竟然成丹四粒!   然后,他敬畏的目光看向浑然无所觉的杜子腾,郭庭确实是丹道大能,可是再怎么大能,也绝不可能这般超常,除了杜子腾那赤煞大阵的作用,他实在想不到第二个解释。   就是郭氏子弟,想到四料之数时,心中亦是怦怦直跳,他们沉浸丹道,比大衍更能明白这个数字的意味……如果今后老祖都能似今日这般炼丹……这高阶灵丹的成丹率上,放眼如今的周天诸界将绝不可能再有对手!   不只是如今的周天诸界,便是那些修真史册中赫赫有名的丹道大能,只怕亦只能甘拜下风。   一时间,这室中多了许多粗重的呼吸。   杜子腾却是满意地点头:“郭大师果然出手不凡,这般我就放心了。今后,我修真联盟亦能稳定地出产高阶丹药,也不枉漩镜塔中那培育得太过丰茂的天材地宝了。”   一直非常淡然的郭庭听到“漩镜塔”三个字,亦是情不自禁呼吸一促:“老夫听闻宗主号令漩镜舰开拓航线之时亦有搜寻灵物之责,诸多天材地宝都被联盟纳入囊中进行批量培育……”   杜子腾点头:“确是如此,”然后他微微一笑:“漩镜塔中如今奇珍异植数不胜数,郭大师既有这手炼丹绝技,倒是能令其中灵物得尽其用,也是联盟一大幸事。”   大衍看到郭庭那越发热络的表情,那些郭氏子弟神情中透出狂热,不由得扶额,好了,这小子又再次成功地给人下了套……   毕竟,这世上有哪个丹道大师能够拒绝漩镜塔中源源不绝的奇珍? 第431章 时间将至   杜子腾与郭庭最后自然是相谈甚欢,甚至还略微约定了一下将多少漩镜塔中的灵植给予郭氏来进行炼制,又有哪些高阶丹方是目前联盟希望郭氏炼制的。   对于郭庭来说,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深刻地意识到:来到修真联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身为一代炼丹大师,经过他手头的天材地宝不知凡几,其中亦有数次,不乏是那些永远不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在诸界出现的灵植。可身处在原本的周天诸界中,似郭庭这般的炼丹师,第一反应是定要在短时间内快点将这灵植炼制丹药,否则若是被人夺走,也许漫漫道途上都未必会有下一个机会再次见到。   可修真联盟的做法,却是为他打开了另一个视野。   培育、研究、保护、开发。   不论再如何珍奇的灵物,都是可以培育的,也只有在培育的前提下,才会允许使用,这固然是设下了限制,可也意味着,一旦允许使用,今后这些灵植便可以源源不绝地被使用。   试想,那些在周天诸界史上昙花一现的奇珍异宝可以供他源源不绝地取用、炼制成丹药,甚至是供他研究新的丹方……对于一个炼丹师来说,放开原料的限制简直是心魔幻境中才会出现的最美妙的梦想。   可在这修真联盟中,竟然也能做到了。   另一方面,郭庭更是清晰地知道,越是珍稀的灵物,对于周遭环境的要求越是苛刻,不说别的,就说这九转混元丹的原料之一,七阶天灵草,便要求周遭灵气源源不绝地供应,若只是种植一事算下来……这天灵草恐怕就已经足够一个小门派消耗了……这还算好的,只是要求灵气,其他一些灵物,或者要求什么天寒地冻、或者是炽烈熔浆……要维持这些地点,无疑都是需要消耗海量资源的,这修真联盟崛起不过近来之事,又是从一偏远小界而来,无甚底蕴,当真能支应得起这恐怖的消耗吗?   可偏偏从他方才旁敲侧击、随意问了几种灵物的情形来看,非但能支应,这位杜宗主轻描淡写间甚至未曾将这种支应看作是修真联盟的负担,这就叫郭庭心中不得不翻江倒海了。   震惊之余,却越发觉得这修真联盟深不可测,也许在表面上展露出来的,不过是其冰山一角的能耐。   能有这样的环境提供充足的原料进行丹方研究改进,他们郭氏培育出诸多优异的炼丹师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杜子腾离去之时,郭庭自是要亲自送的,而葛麟知道杜子腾将他留在郭氏的用意,自然不必他再多叮嘱,也是一副恭敬模样,一起去送杜子腾离去。   郭氏毕竟是从外面迁来修真联盟,不说是防备吧,就是从联盟长远发展的规划而言,不论哪一个产业,一家独大都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葛麟天资出众,只可惜原来一直在漩镜界中未逢明师指点,此时在郭氏中潜心学习研究诸界炼丹之道,骨子里深深浸润着修真联盟那种对大道的认知,假以时日定然也能独当一面。   而杜子腾也很微妙的,没有让葛麟向郭庭拜师,未给他们二人间留下半点实质上的关系,这固然会让葛麟短时间内处境尴尬一些,可长远来看,未尝不是叫葛麟身上少了许多束缚,不至于在将来畏手畏脚、受制于名分。   在这些内部的细处规划上,杜子腾也是十分缜密的。   一行人便般在各种心思中沿着郭氏丹室出去,郭氏子弟也顺便介绍了一下这郭氏丹室的修建过程,这个丹室并非由杜子腾统一规划,乃是郭氏依据炼丹需求而建,相比于那些苦命的炼器师们需要争当好租户来争取赤煞熔浆的使用权,郭氏的待遇显然要慷慨许多,百年间免费使用,这便是杜子腾向一位丹道大师给出的诚意。   郭氏在丹室的修建上自然也是投桃报李,不说百载之后的事,至少这百载之内,丹室是归郭氏使用的,自然要按照炼丹需要,好好修建。   这椭圆形的宏伟丹室内部还有许多功能区的划分,倒是叫对于诸界炼丹术不甚了解的杜子腾也算长了些见识——毕竟,他老人家对于炼丹的了解可全部来自于先前制造自动炼丹炉、炼丹产线的经验,基本是来自于漩镜界传承的炼丹知识,与这周天诸界庞大的炼丹体系相较而言,还是着不少区别。   因此,此时杜子腾看得便也格外细致,甚至还不时发问。   郭氏上下对于这丹室也是十分用心,虽说杜子腾言说只是租借百年,可是这百年间若是经营得当,延期也是自然的,若是经营不当,岂不是给了这位杜宗主提前收回的理由,郭氏是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的。   整个丹室的整体结构基本已经完工,只有一些细碎的小活计在修整,而杜子腾看到这椭圆建筑之旁园子里一些忙碌身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们一行人因为杜子腾脚步停下自然也停了下来,顺着杜子腾视线看去,郭茂连忙解释道:“因为族中子弟有限,正巧从明长老那里介绍了一批无名界的妖族过来打理药园杂草,它们这一族正好于此道上有天赋。”   既是在此地修建规模完整的丹室,有些炼丹材料自然是要就近种植,特别是那种常常需要取用、比较好种植、偏偏还需要用新鲜的那些,因此,这郭氏丹室旁有个灵气沉郁的药园再正常不过,种些灵药以供炼丹取用。   而这种灵气浓密之地,有些杂然其中的灵草再正常不过,这种活计,若是叫炼丹师自己来打理,未免也太过耗费时日,确是太过琐碎,这些妖族都是漩镜舰队从前线救下来的,原先是在无名界借着修建基地的活计为生,被漩镜舰队戏称为“生鲜”的便是。   在无名界那套积分体系之下,凡是老实、表现良好的,便有机会到修真联盟其余地方参与这种活计,换来更多的收入,如今联盟正是勃勃崛起的时候,处处有机遇,能够参与其中,收入就不说了,如果积分攒得够,能够往漩镜界去,甚至还能兑换到真正的联盟成员身份,这才是所有生鲜心目中向往的。   郭茂观察着杜子腾的神色,实在是看不出这位杜宗主是喜是怒,在修建之时雇用生鲜已是赤煞界司空见惯之事,毕竟,在这么短的时日内要建成,哪一方组织也没这么多人手别的不干,只修东西,总不能叫那些大能们亲自来干这些繁琐活计吧。   他们可也没有苛待那些妖族,毕竟,明镜那是一个多么斤斤计较、眼明心亮的人,根据《无名界外出务工人员雇用条例》,他们这些非无名基地的组织在雇用这些妖族之时,还要与无名基地签订契约,其中就对这些妖族的待遇、衣食住行、报酬等有过承诺,甚至在契约之中规定得明明白白,如果发生了苛待之处,无名基地随时可向联盟的门派管理协会发起申诉,一旦申诉成立,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麻烦,雇用这些妖族的门派可没一个愿意上联盟的黑名单,那意味着几乎与联盟资源绝缘。   然而,郭庭顺着杜子腾的视线看去,却忽然明白了杜子腾在关注的是什么。   这些打理药园的都是妖兔一族,对于灵植、妖植天性敏锐,杜子腾看着的是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那个大的抬手间,一股青色之风卷过,它身周三尺之内那些杂草便悉数枯萎,显然这是一种天赋妖术,可是这种妖术它使来明显也是有代价,不过三次之后,连脑袋顶上一双毛茸茸的耳朵上都滴下了汗水,旁边那小的忙不迭地递上水壶,甚至还可以隐约听到:“阿父,你歇一歇,让木儿来吧……”   说着,那只小小的兔妖憋红了红颊,才吹起一点甚至看不清的淡淡涟漪,恐怕也只除了那么一两株杂草吧。   小小的兔妖沮丧得耳朵都垂了下来,可它身边的大兔妖却只是慈和地拍了拍它的脑袋,然后父子二人坐下来分起了一个糕饼。   这样一幕固然是叫人觉得父慈子孝很有些感人,可他们这一行人皆是修为不俗的修士,这样的事情太多,似这般的小妖放眼周天诸界中不知凡几,实在不知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引得杜子腾这般的人物驻足打量。   在一众修士稀奇之时,杜子腾摆手笑道:“大家不必介意,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初初踏足诸界之时……”然后他突然朝司少文笑道:“司会长,可有考虑为联盟的妖族提供一些便利。”   司少文不解:“宗主的意思是……”   郭庭与大衍这般的人物见识不俗,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杜子腾的意思。   大衍懒得解释,郭庭身为长者,却是素来宽和,便笑着道:“难得宗主一片善心,我先代这药园中的一众妖族谢过了。”   杜子腾却是摇头道:“没道理我修真联盟制造的妖器只投入战场制造杀戮,却不投入联盟提升自家妖族的能力。”   妖器也罢、法器也罢,都只是工具,没有善恶之别,只看它们握在什么样的手中,它们的主人有着什么样的心性,想用它们来做什么。   就如杜子腾所说,没有道理他们修真联盟只制造杀器,不制造那些可以造福于妖的妖器。   司少文这才明白过来,连忙应是。   杜子腾的视线最后再次看了那些兔妖一眼,第一次踏足周天诸界,他见识到异族也是兔妖一族,不过在百城界,路平他们那是有风系天赋的一族,眼前这群兔妖却明显是木系的。   可是,最初他为路平在皮毛上绘制的那遮掩气息的浅薄妖器却蓦然之间浮动在他心间,叫他联想到了许许多多。   方才那一父一子,或许在余人眼中,只是看到能力成熟却有限的大兔妖与能力没成熟却努力帮忙的小兔妖,可在杜子腾方才触动心境,洞真之境自动启动的眼中,却清晰地看到是一大一小两个图纹,大的那个断断续续,好似一副原本完整漂亮的画面被撕裂扭曲一般,倒是小的那幅,看起来好像没有完全展开,却已经有了完整的轮廓。   而后,当杜子腾凝神细看时,果然发现那只小兔妖虽然能力看起来更弱,可是它清理过的地方……却是比那只大兔妖更细致,没有一株杂草遗漏,也没有一株灵草被波及。   要知道,这些植物可是交互杂生,在药园中那么多只兔妖中,杜子腾没有看到第二只兔妖有这般精细的控制力,控制范围会随着它的长大而成长,可这逆天的控制天赋……却是已经实实在在印在它的完整妖纹中,虽然还未完全展开,却已经有了它日强大的轮廓。   洞真之境中,那一片药园只剩下无数光点,这些光点乍一看不会区分什么灵植杂草,当杜子腾凝聚祖识有意区分时,才会以深深浅浅不同色泽区分开来,而这些光点之旁,却是一副副支离破碎的妖纹,像一幅幅未及完成/或被破坏的画卷在那里摆着。   当整个世界抽离出表象之后,只剩下这样一番光怪陆离的景象,叫杜子腾驻足原地出了神,这一刹那,他甚至想到了飞天界那界壁虚空中见到的那庞然大物,萧辰那有无数符文生灭隐没、看起来强大恐怖又无比华丽的“本体”。   于是,在向司少文提了要求之后,杜子腾还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他将那对父子的影像传讯给了明镜,请他务必留意一下这父子二人,如果这边的活计结束之后,他愿意雇用这对父子前往……漩镜镜,配合一项简单的研究,当然,一样是在遵守无名界人员雇用条例的前提下。   明镜果然是在收到杜子腾的契约承诺后,才答应杜子腾的要求,倒叫杜子腾觉得十分好笑,这明镜现在当着这些生鲜的管理者与保姆一职,果然是越来越称职了,都为这些生鲜的安危操心到不惜开罪自己。   可对于这一点,杜子腾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十分高兴的。   无名界在联盟崛起的整体规划中,十分重要。   在一方势力的崛起过程中,什么最重要?   资源?地盘?   在杜子腾看来,是人才。   光凭漩镜界、百城界、甚至航线沿途等地的人才是远远不够支撑联盟崛起的,向所有心向联盟的人,不论种族、不论信仰、不论立场敞开心扉,这就是无名界建立的初衷。   所谓的生鲜,不过只是一时戏言。   在杜子腾心目中,他们之中,未来都是联盟的中流砥柱,会涌现无数认同修真联盟、愿意加入联盟、效忠联盟的杰出之士。   无名界这样一个中转之处,注定了会是龙蛇混杂,诸多观念冲撞之地,就必须要有一个道心如恒、坚如磐石、不为外物轻易所动的人物,选定明镜在当初看来也许只是临时之举,可随着无名界的发展,现下看来却是正确无比。   因为,明镜做到了许多联盟中人都无法做到的一点:站在那些外来者的立场、为他们的利益来考虑。   就似那什么无名基地人员雇用条例,那许多规定,都是在保障这些地位卑微若尘的外来者们的安全与利益。   听起来是不是很诡异?   明镜明明是联盟派往无名基地的管理者,却偏偏为了那些生鲜的利益考虑,都不曾站在联盟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可杜子腾却认为,这就是最好的立场。   他希望从无名基地中走出来、愿意加入修真联盟的都是真正认同联盟的人,在联盟的理念中,都不说种族了,就是仙凡之间的地位都完全平等,在不危及他人的前提下,每个人都能自由追逐自己的梦想。   这些外来者也不应该例外,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灾劫才抵达联盟,杜子腾希望他们能好好体会一下联盟制度下的魅力,他相信,一个一心一意为他们打算的基地,会叫他们心甘情愿去效忠追随。   安排好这一桩事,再看到那些兔妖,那些图纹浮现叫他情不自禁有些想念他所见过的图纹之中最为繁复的那个家伙,于是毫不犹豫地道:“郭大师请留步吧,炼丹一事还要有赖于您了,所需的高阶灵材我稍后会命漩镜舰送来此地。”   而这头,他亦是向大衍与司少文交待道:“破解妖器之事,司会长亦务必抓紧,天劫研究一事,重要却无这么紧急,还需分清。大师还请多多关照这边一二。”   见事情交待得差不多,杜子腾心念一动,大衍与郭庭只觉得半空中似乎多了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他们却偏偏提不起半点抵御之心,正待失色之时,那威压却眨眼即逝,好似一个错觉,待他们再睁眼之时,哪里还有那位杜宗主的身影。   ===================================   杜子腾眼一闭再一睁,却早已经不在那赤煞界,而是身在周遭茫茫的虚空之中。   他却没有半点惊讶,反而笑嘻嘻地抱住身边高大身影,抬手轻佻地一勾对方英俊面孔:“宝贝儿,想我了么?居然亲自来接我呀~”   这活脱脱的凡间纨绔调戏加上那销魂的波浪线足以叫修真联盟任何一个修士看到之后下巴掉下来。   毕竟,一贯庄重威严的盟主被这么调戏的场面并不多见。   萧辰眸光一闪,健臂一揽,修长有力的手掌放在某人腰下腿上的某处,面色竟然还能维持一贯的端庄矜持,颔首道:“想了,很想。”   杜子腾:……   可是,一贯在情事上有些色厉内荏的他,竟然也没有第一时间推开萧辰,反而叹了一口气,难得乖乖倚在萧辰肩头。   萧辰这般的表现实在也是结契太久,被某人不时冒出来的顽皮折腾出来的,此时见以毒攻毒的反击之下,道侣却这般反常,便忍不住皱眉,揽过道侣细细打量:“发生何事?”   他心中无数念头升起,从万妖军、斩梧盟……甚至还有修真联盟那些不太老实的几个门派一一排除,心里头没有半分起伏,不论是怎么样的麻烦,他都做好了必须收拾的打算。   杜子腾却是嗤笑一声:“好了,别把锅甩给什么万妖军斩梧盟,更不是联盟里的人事,不老实的明明是你。”   萧辰挑眉,随即嘴角微微一勾:“你发现了?”   杜子腾翻了个白眼:“多新鲜哪,修真联盟里哪桩事能逃过本宗主的法眼。”   萧辰斜睨大言不惭的某人,不戳穿。   而后,杜子腾却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萧辰,你……”你身上那些符文与妖族身上那些本命妖术相关的妖纹可有联系?   萧辰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缓缓伸手扶过道侣的颈项,指尖留恋地抚摸他颈后细嫩肌肤:“还未到时候,再等等。”   杜子腾睁大了眼睛,没有想到萧辰竟然会正面回答,一贯以来,萧辰身上就笼罩着一个巨大的谜团,但他始终不肯说出来,杜子腾也从来没有强求过,可是,这一次萧辰竟然正面说了,未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而且,他目下最关心的,或许不是答案本身。   看到道侣眼中的隐忧,萧辰眸中光芒温柔明亮:“我并无大碍,不必担忧。”   杜子腾这才将问题咽下,只转而问道:“快点,坦白从宽,你背着我在漩镜塔里折腾什么呢?”   这话锋一转,竟是直接略过了先前那两人心照不宣的话题。   萧辰看了这样七窍玲珑的道侣,心中却是充满了一种没有过的惊叹,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心悦这个神采飞扬精灵古怪的家伙,却每每在这种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比原来喜爱得更多更深。   他微微一笑,指尖轻拂,眼前便出现了一幅幅画面,那是一个个不同的场景,有的是遮天蔽日的大妖狂暴撕吼,仿佛要撕碎脚边那举着块破铁却兀自不屈不挠依旧敢骚扰它的蝼蚁;有的是无尽雷霆有若电光狱海,三尺青锋却始终不疾不徐稳若清风,将雷电拒于周身;有的是封冻万丈的冰雪世界中,一动不动的雪人,仿佛要与那皑皑世界合为一体,直到地老天荒……   这一幕幕不同的场景……竟是有些似曾相识,杜子腾怔愣之后忍不住问道:“霄河大开?”   萧辰知道他的意思,曾经早远之时,他不过金丹修士,杜子腾还是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时,漩镜界中供金丹修士最为重要的历练之一便是霄河大开,金丹修士进入其中的历练之旅,杜子腾阴差阳错曾经在漩镜塔中见过那一幕幕幻境,眼前这场景显是叫他想起了往事。   萧辰点头:“这本就是漩镜塔的神通之一。”   杜子腾细细分辨那些场景,终于发现一点不同:“有些奇怪啊,这个里面……好像沙漠是真的,天象也是真的,可是这只大妖,看起来好奇怪……”   萧辰对道侣的敏锐素来是满意的:“那沙漠乃是漩镜塔生成的,妖族是我抓来的陪练。”   杜子腾:……   很好,那些生鲜看来又多了一条出路。   只是,他忍不住怀疑地看了萧辰一眼:“你可有遵守无名界人员雇用条例?”   萧辰一脸正色、大义凛然地道:“我身为修真联盟的盟主,自然是要以身作则的。”   杜子腾:……   他已经没力气吐槽了,总感觉自己好像带坏了什么,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纯洁正直的联盟盟主了怎么办,好捉急。   萧辰逗弄了道侣终还是要哄哄的:“嗜杀之辈,身上罪孽重重,本就当诛,偏你较真。”   杜子腾皱眉不说话。   萧辰无奈了:“未入无名界,何须遵守条例。”   杜子腾这才满意点头:“这才可以。不过,无名界中也难免会有恶贯满盈之辈,恐怕还要明镜那边多加注意才行。”   萧辰却是淡笑道:“不必,历练出来的剑修我已经派他们前往无名界建立执法队。”   杜子腾啧舌:“你用这么大的阵仗训练剑派弟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派他们去无名基地执法!”   要知道,抓来的生鲜中,可是不乏斩梧盟与万妖军的一方将领,那可都是一方势力的巨擘,先前未曾想好要怎么收拾,漩镜舰队都是冰冻了事。   这执法队……恐怕是冲着这些人去的。   杜子腾简直为萧辰的强悍逻辑拜服,他一直只想着以德服人,这位盟主的观点却更是直接粗暴:谁敢不服直接打服。   可细细一想,杜子腾不得不承认,修真联盟的观念再如何春风化雨,遇上冥顽不灵之辈,恐怕还是萧辰的手段更好用,刚柔并济,才是正道。   他难得幼稚地鼓起面颊,有种又落了下风的不服气。   对着道侣种难得可爱的表情,他只是轻声一笑,然后用最直接的法子消弭道侣的不悦,只附首在对方白玉般的耳廓边轻轻一吻一吮。   杜子腾忙不迭地跳将出来,脸却是已经红了,敏感点什么真是……他磨了磨牙,觉得自己的英明神武在这种手段面前确实只能ORZ   一时间,萧辰轻轻的笑声叫杜子腾听出不知多少得意来。   二人亲昵笑闹是常事,不过片刻,杜子腾昏沉的神智复位,却是坐在萧辰怀中,凝神道:“漩镜塔的技能难道是点在各种环境的模拟上?”   杜子腾现在已经越来越不避讳那些稀奇古怪的表述,萧辰却是理解无碍:“不是模拟。”   杜子腾惊讶地看向萧辰,难道,漩镜塔可以再现出所有环境?卧槽!这已经不是金手指了,甚至连金大腿都有点侮辱寰埏这技能了好吗?   萧辰却解释道:“你应该知晓,漩镜塔其实一直在此界上方,护卫此界不受妖魔入侵,经年累月,毕竟有消耗亏空,这项神通便只堪堪能拟出供金丹修士所用的幻境级别。现下,供渡劫以下应当无碍。”   杜子腾有点凌乱:“等等,这种环境再现……物质、能量、结构,结构就算了,我不知道这个漩镜塔的原理,姑且当它能够知道各种环境下的运转规则,按照规则行事好了,能量……唔,你前些时日那个能够吸收化用所有能量甚至结晶的本领恐怕也和漩镜塔有关,这个也可以解释,可是,复现出那么多环境,那些环境中的物质怎么可能凭空出现???”   萧辰却是摇头失笑:“你忘记了,你最初见到寰埏之时,它的能耐是什么?”   说着,杜子腾眼前就出现一张带着无限怨气的白胖包子脸:你们恩爱的时候虐包子就算了,它就老老实实猫着不出声,现在需要它又把它叫出来闪瞎它的眼……简直一点也不关爱器灵。   包子简直想嚎啕大哭,这修真联盟都已经有关爱生鲜的无名基地人员雇用条例了,为什么就没有人关注一下它们这些可怜的器灵,出台一下器灵呵护条例?   杜子腾戳了一下气鼓鼓不想搭理他的包子,登时明了:“破空之能……它可以从各界中随时抓取构建环境所需之物。”   漩镜塔再如何神异,也是件法器,不论是神通也罢,本事也罢,终归是有制造者的。   杜子腾试着从炼制一个法器的角度来思索包子的这种种神奇之处,这是一个全新的角度来认识这只古怪的包子,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结论:如果一个炼器师的角度来想,包子这破空之能……也许根本就是为了构建不同的环境需要抓取各界不同物质而设计出来的!   简直天衣无缝。   萧辰笑着,对杜子腾这结论算是默认。   杜子腾心中却更有一重疑惑,花费这么大的代价炼制这样一件法器,最后的目的却是用这件法器来构建不同的环境,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不是为了攻击,不是为了防御,虽然寰埏帮着打架的能耐也不弱,可这分明是不同于一般法器为争斗而生的主流法器制造思路,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包子而言,种得了灵植,当得了交通工具,吐得了精晶尘光,斗得了妖魔,甚至守得了界域,还能不时卖萌耍宝……简直十项全能,讲真,除了手中依旧有些看不分明的小木棍,杜子腾没有见过比它更神秘强大的法器。   可当从一个更高的角度的思考包子的存在时,一个巨大的问号便在杜子腾心中盘旋不去。   面对道侣的这个疑问,萧辰的反应却很古怪:“咳,以后你会知道的。”   又是拖延大法,杜子腾简直不知该如何吐槽。   但是,这一次的说法……却和上一次有微妙的不同,杜子腾微妙地觉察,上一个问题,萧辰也许是真的不能说,到了时候才可以讲,而这一次的问题,好像……这家伙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讲?   杜子腾却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被自家道侣拐偏了十万八千里,竟然忘记去追问,突然之间,为什么萧辰会想要令横霄剑派的弟子进入漩镜塔特训。   而萧辰眼眸看向虚空深处的某个方向,时间,快到了。   不只是他这般想,同一时刻,斩梧渊深处,阖上许久的眸子亦是睁开,时间将至,那双眼眸看起来仿佛波澜不惊又好似历经沧桑变幻才能将无数世人眼中的暴虐酷烈视若无物;而在万妖军那祭殿高处,一枚小小的种子不知何时已经供奉到了殿堂最高处,血色瞳眸中,是悔恨即将清洗的快慰,亦有等待命运降临的忐忑惶恐……   这一切的一切,周天诸界众生灵皆是懵然不知,也许在杜子腾这般的修真异类看来,众生平等,皆有一般的权利,可在决定众生命运的当口,能够拨动那个轮盘的,确确实实只有几人。   杜子腾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周天诸界中寥寥几人之一的大腿上,还用一种坐得舒服是看得起你的莫名骄傲神情向萧辰说着近来他在修真联盟中的一些安排。   当杜子腾提及妖族那些妖器已经开始影响修真联盟的军火生意,他已经决意要干预之时,萧辰眸光一闪,唇边却依旧含笑,什么也没有提醒他这位道侣,那个时间点即将来临,恐怕此时那两边的神经都已经悄然崩紧,他怀中这素来无惧无畏的道侣恐怕是要在那两边紧崩的神经上狠狠踹上许多脚,想想都叫人觉得……好痛快。   于是,萧辰“体贴”地什么也没有说,一如既往地放手让自家道侣去折腾。   在杜子腾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萧辰终于认认真真地道:“你履行完御兽宗宗主的义务,是不是也该履行一下道侣的义务了?”   杜子腾睁大了眼睛,难道刚刚被揩油、被反调戏都不是道侣义务……只是职场性骚扰?!!!!   没有人能比萧盟主的算盘更精了,杜子腾被迫躺平之时,脑海里依旧转着这个怨念。   在赤煞界,万妖军最新投放的妖器资料被一遍遍地投影、讨论、剖析,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法器方案不断诞生,又不断相互竞争评比,最后,这些方案依旧复杂程度和工艺要求的不同,分布在百城界及周遭无数卫星小界进行各种生产处理,最后变成一件件光华耀目的法器投向后勤混乱不堪,急需挽救的斩梧盟,对于此时焦头烂额的斩梧盟而言,这小批量投放、初初试水的法器简直是久旱逢甘雨,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至少,在战局的几个关键节点上,暂时遏制了因为武器带来的颓势,这让人心惶惶的几个势力头脑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诸界交易平台上,这批法器不断出现一上架就断货的重复,甚至,已经有人私下联系交易助手,愿意以更高的价格来私下购买,而一贯以公平透明交易著称的交易平台确实也没有辜负斩梧盟大大小小的势力一直以来的厚望,很快,这批在前线被证实功效显著、只进行了一些适应性微调的法器就已经不再出现在商城的售卖清单中,而是出现在了交易平台的拍卖场上,以大批量直接供货的方式。   当然,这种趁火打劫必然是引起公愤的,诸界交易平台上是没有什么空子可钻,但是,拍卖之后,交易要成立的话,总是需要送货上门的吧。   送货上门……虽然斩梧盟中使用诸界交易平台的许多修士并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哪方神秘势力在运作,他们甚至已经猜到了那些隐世门派头上,可这并不妨碍他们轻易推知:至少,这些武器被送来的大致方向是可以大概知道的。   当足够多的险恶之心聚集到一起,当足够多的贪婪汇聚到一处,再模糊的信息也会指明陷阱要如何去搭建,一张无形的巨网犹如一张大口在整个斩梧盟悄然张开,那批法器便如一点星火直接引燃了这个不甚稳定的庞大势力内部纷争。 第432章 可算来了   早在晓林洞轰然倒下之时,杜子腾就已经布置下无数任务,务必要让修真联盟庞大的生产与物资配送能力充分地填补上晓林洞倒下之后留下的人族一方物资运输空白,这当然不是什么为了斩梧盟发展考虑的苦心孤诣,在修真联盟上下看来,整个斩梧盟没人愿意干的物资调配之活,却是一大片急待他们前去填补的市场空白。   ——这意味着,整个斩梧盟庞大的军火生意面前,再没有任何阻碍,整个修真联盟只需要轰隆隆运转起来,就有源源不绝的财富送到他们面前。   天下再没有这样好的时机,也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   整个修真联盟,以漩镜界、百城界为首的生产基地围绕着斩梧盟后方的需求煞费苦心,漩镜舰队在斩梧盟后方开辟了无数条航线,务求要充分满足斩梧盟这个庞大市场的各种需求。   而事实上,这整个体系的运转也确实没有辜负杜子腾的构想,直到这一批全新妖器的出现。   除了何世明提及的局势均衡的大局考虑之外,在杜子腾眼中,针对这批妖器在新落成的赤煞界广泛征集对应法器,其实也是在满足斩梧盟这个市场的需求而已。   毕竟,被这批新投放的妖器打得抬不起头来,前线必须有大量的对应法器需求。   而先前通过交易平台小批量投放的新研发法器经过几轮实战检验确实也不负修真联盟上下所望,受到那样火爆的欢迎,甚至在拍卖场中居高不下的交易价格都足以说明这批法器的成功。   是的,什么小批量投放都是扯蛋。   在杜子腾看来,这些法器不过只是去进行实战试验而已。   事实上,在数轮小批量的投放与战场观察、数据采集之后,最终调整出来的大批量法器才是修真联盟的最终成品。   这整个过程,说来简单,事实上,整个修真联盟的资源都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整合:先是赤煞界这批集合了联盟法器研发最精锐资源的集中攻关,在使(积)命   (分)的召唤下,赤煞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产出了前所未有的大批量优质法器设计,不错,只是设计。   而在经历了小批量法器投放到斩梧盟中,让前线那些修真门派的小白鼠们使用之后,再根据最终的数据与效果,最后选定了八个系列进行投产。   目下整个修真联盟的生产方式早已经将传统修真界的作坊式生产远远甩在身后,从原料采集、原料处理、零件生产、组装、测试到最后成品运输,一条条庞大繁杂的产业链犹如联盟的一条条大动脉,源源不绝地吞吐着供养联盟的能量。   这批针对妖器的法器生产也不例外,在确定了八大系列之后,参与其中的所有赤煞界大小势力都得到了联盟毫不吝啬的丰厚回报,再然后,这八大系列的法器依据情况,通过诸界交易平台向整个联盟所有势力发出招标:   最终的结果中,很有可能,原料是从由甲门派向其换购而来,再转手卖给门派乙,进行提纯萃取等原料处理后,变成大批量的原料在交易平台上被门派丙买走,变成向门派丁提供的某个原件,到得门派戊手上时,也许因为跟赤煞界那些研发门派有些上下游的利益关系,又或许是因为它常年生产积累下来的好口碑,中了八大系列的标,将这些从无数个门派丁采购而来的原件放到依据赤煞界设计的产线上,变成源源不绝的法器,直接卖给御兽宗,最后再由御兽宗手中的漩镜舰队卖给斩梧盟后方大大小小的势力。   这整个链条中,原料可能来自于斩梧盟,负责生产的势力可能来自于万妖军后方,设计稿却是修真联盟出品,这种恐怖的产业链条整合链条,在有意无意间其实已经聚集了整个周天诸界的力量,最终最大的利益却成就于修真联盟,当有人看清这整盘棋时,很难不为这背后的手段而不寒而栗。   然而,整个修真界中,战局变幻中,生命若草芥,朝不保夕中,谁又能静下心来睁一双慧眼却细细打量一把小小法器中到底凝结了多少不可能?   至少,在斩梧盟那些大势力看来,这来源不明,有可能是出自那些隐世门派之手的法器简直是久旱甘霖,大大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原本他们对那些小门派视若珍宝的掌中宝还不过只是嗤之以鼻,一个小小的法器,听说可以通过这法器买到所需的各式物品?那又如何,出身大门派的这些修士,想要什么没有?   毕竟在那个时候看来,掌中宝上提供那些廉价物品对于这些大门派出身的天之骄子,确实是吸引力有限,可随着这批新法器的上架,随着前线被那批妖器打得七零八落的惨烈战局,掌中宝很快在这些大门派中也飞快普及开来,当然,仅限于门派高层,可是所谓高层都开始重视的东西,还能拦得住底下他们的子女亲友通过各种关系搞到手吗?   一时间,掌中宝在斩梧盟中,就以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方式铺了开来,叫人始料不及。   而于这些大门派而言,每一次大批量法器的拍卖,都是他们必须砸资源去买下的目标。   这不只是在为了前线采买物资那么简单,这些法器已经证实在前线的巨大作用,整个斩梧盟内部,大小势力之间亦有竞争,这些物资如果没买下来,落到与自己不和的势力手中……还不如高价拍下呢。   因为这种种复杂的勾心斗角,拍卖场中尝尝高潮迭起,这些法器露面之初,还有些小门派仗着对于掌中宝的熟悉成功买到,到得后来,随着掌中宝的普及,这些法器也如整个修真界那些资源一般,没有丝毫例外地落到了那些大势力手中,先前那些例外……好像成了永不会再出现的“捡漏”,可这些大势力为了法器付出的代价绝不可能由他们自己买单,层层转交之后,小势力们活得更加艰难。   原本晓林洞还在之时,整个斩梧盟后方一样有种种血腥的剥削压迫,可始终还是存在着一定的规矩,而现在,没了晓林洞,这些狰狞的压迫再没有任何约束,以各种乱七八糟的方式重重压在小势力头上,几乎叫他们喘不过气来,掌中宝的存在,或许在许多大势力看来,除了这批新技术法器之外,无甚可取之处,可于这些小势力而言,能叫他们用自己手中微薄的资源以低廉的价格换取他们生存修行所需要的各种必要物资,几乎是在他们的灭顶之灾前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这掌中宝背后的势力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于这批新法器,全不似其余那些提供的修行物资之类的货物,不接受采买订单,只是以这种拍卖的方式,一批批出货,就好像在说“爱买不买”,可讲实话,这八大系列的每一个产品,没有哪一个势力说自己绝对囤够了货,能够在前线抵住妖族的妖器、甚至偶尔还能犀利还击的法器,在他们看来,怎么也不嫌多。   不是没有大门派试图研究过这些法器然后自己生产的。   在那些斩梧盟的炼器大能手中,这些法器再怎么设计巧妙,原料再如何精心处理,也终能层层剥离出真正的面目,被一点点还原出来,纵然因为其中一些妙到极致的设计,无法实现百分之百的还原,但以假乱真的做了七八分相似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个别法器,斩梧盟中还有修士能够在威能上更上层楼。   可是很快,这些门派统统发现,他们没有办法去自己生产。   不是原料的问题,再如何珍贵的原材料,他们这些门派动辄传承数千载,门派中游历过诸界的大能无数,无论公库私库中征集一下,还能收集不了吗?更何况,这些法器经过重重解析,确实也发现,压根儿也没用什么珍稀材料(杜宗主怎么可能做这种不划算的事,珍稀材料沾边儿的设计方案统统腰斩!!!!)   也不是技术的问题,如前所述,这些门派中绝不可能少了炼器大师,名动天下的大能不知凡几,纵然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还原,可是百分之八九十是不成问题的,剩下那百分之一二十就算设计得再巧妙,这些大师相信如果能有时间让他们闭关想个十年八载,也不是不可能啊,恩,他们是很有信心滴。   在那些大门派的诸领袖看来,战争之前,自然不可能再有时间去叫这些炼器痴子们去详细琢磨什么炼器之道,能有个七八十也不错,那就干吧。   结果,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成本高就不说了,基本上自己生产一件的价格可以在拍卖场,对,哪怕是在有对手恶意竞拍的情形下拍到三件。Ps:这什么诸界交易平台对于恶意竞拍也有规定,如果拍下了之后不能支付,对不起,拍卖场会拉黑你哦。而且,你参与竞拍的保证金概不退还。   神魂绑定的实名制,外加拍卖场出价时帐户内必须有一成以上资金作为保证金的出价规定……确实是伤不起。   如果不是这么多苛刻的规定,还有拍卖场中那一场比一场推高的成交价格,这些大门派也不会把脑子动到自己仿制的这条路上,自然也不会遭遇那些凄凉的下场。   造价高也就算了,其实一件两件,甚至十件,投放到前线上也会发现,和他们从交易平台拍来的法器没什么差别,但是!当他们正儿八经想用自家作坊里的东西大批量取代交易平台上的法器时,问题来了:   他娘的,前线的伤亡陡然大增,到得后来,这些法器不管看起来再怎么相似,前线都有了一套自己辨别“原版”和“高仿”的手段,如果供应的是“高仿”,不管是再怎么相似的A货,都会遭到前线的抵制。   这里面的问题,说来十分复杂,那些反馈的问题什么都有,什么威能太小、太容易坏、经不起某一系灵力的冲击……其实,如果要简单说起来,这些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只有一个:这些法器的波动太大。   同一批的法器,有耐操结实、威能忽上忽下的,也有那种威能巨大但一用就坏的,有没有那种各方面十分完美没有任何问题的呢?当然有,但分到各人手上到底是什么样的……就纯粹是拼人品了。   这可是在前线战阵上!这些修士拿到这些法器可是要和人去拼命的,测试的时候这些法器一个样,在真正打起来时随时可能掉链子,他们永远不知道手中法器什么时候会捅自己一刀……这种捏着个不定时炸弹的状态,仗还要怎么打?   而各大门派自然不约而同会去向炼器大师们去追问缘由,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那就是,他们自己这法器的炼(仿)制过程没有任何问题。   对,不管是他们谁来看,从原料到最后的炼制都没有半点问题。   那些炼器大能,一个个经验丰富,炼制过多少法器,再者炼制同样的法器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当法器数量太多,可他们毕竟人数有限,自己炼制不了的,自然要交给底下的弟子一起完成,但这法器的炼制流程是十分清楚的,就是这些门派领袖自己去炼制,也不会比这些弟子表现得更好。   但最终,他们发现问题就坏在这,不同的人炼制法器,毕竟人与人之间有差异,修士与修士之间,灵根、灵力、功法、炼器的手法偏好上,总是难免有些微妙的差别,这种差别放在一个大批量的法器中时,结果就十分惊悚,这些门派领袖们自己就体验过,数次随机抽取同一批法器,竟然没有哪一次到手的法器表现是完全相同的……   但当这个样本量放到同一修士生产的同一法器中,虽然这种波动与差别依然存在,毕竟修士长时间炼制同一法器,状态也是会起伏波动的,造成这种情况也十分正常,虽然这种波动与差异依旧远远大于拍卖而来的那些法器,但好歹也在前线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   可是放到战场上,这就操蛋了,前线目前的战斗形势中,批量式的法器投放,利用同一法器下同一类修士进行对抗,已经成了一种最新的战斗形势,如果提供的法器批量太少,那还打个屁啊!   还不如回到原来那种方式,提供多种多样的法器叫这些修士根据自己的偏好去挑选,他们还折腾这么多干嘛?   就这么着,折腾了一圈之后,这些大门派先后发现自己都走进了这么一个死胡同,自己生产,贵且质量差,拍卖的话,又要和别人去竞拍,花灵石不说,还有点不甘心,受制于人,这是这些眼高于顶的大门派们最不能容忍的一点。   可目下的战争形势下,他们看起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真的认了吗?   拍卖到了一定的价格,有能力拍得下来的就那么几家,甚至到得后来,根据法器种类与拍卖的成效价格,这些大门派甚至都能隐隐推测出到底是哪家拍下这么一大批法器。   于是,守株待兔这样愚蠢的故事就真的发生了。   夏侯煜明看到自己手中这条航线等级从地甲级生生提到从来没有过的天甲级是最近的事情,讲真,哪怕就是穿越人妖两族的前线之时,那条航线好像也才天字丙级,也就是说,按照联盟的推断,现在在这斩梧盟后方运输物资的风险已经远远高于穿梭于人妖两族的前线了?EXM???   最开始收到这个航线等级提升而来的风险暴露警告时,夏侯煜明懵逼之外也有些无语,可航线管理规定在那里,所有漩镜舰都必须要遵守,夏侯煜明不得不返回漩镜界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升级调整,并且他的舰上还迎来了一队从来没有打过照面的人马,只一个眼神,他整个漩镜舰上都仿佛要凝结了一般,连愚蠢的漩镜一号器灵都吓得不敢出声。   直到对方这队人消失在舰舱之中,他们才回过神来,然后舰队成员才开始窃窃私语:   “看来航线升级是真的了?”   “怎么会突然升级?难道联盟终于决定要向斩梧盟下手了?”   “别说蠢话,现在咱们跟斩梧盟还有这么多货物往来,真下手了,咱们上哪儿赚钱去?”   “那这些人到咱们舰上是为啥?”   一片沉默,没人敢说,方才为首那灰眸修士,一个眼神,他们便有幽冥之地的即视感,现在背后讨论对方都有些禁忌恐惧的意味。   漩镜舰这些探险队员可都是经历过穿越诸界的重重危险,经过过种种不测之事的,突如其来的战争、从天而降的灾祸,什么他们没见识过,漩镜一号上这些队员因为常年奔波在最危险的航道上,经历更是丰富到许多修士一辈子都难以想像的地步,可方才一个照面就叫他们敏锐的灵觉感到惊恐,那种威压……除了等阶上的压制,更有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战栗,至少在杀意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比方才那为首的灰眸修士更恐怖之人。   要知道,孔云也是在他们舰上坐镇过的,那可是横霄剑派中首屈一指的大修士了,凛冽剑意虽叫人遍体生寒,可也不至于叫他们那么害怕,为什么方才那个修士,只一个眼神就叫人仿佛神魂冻结一般。   好半晌,夏侯煜明才低声道:“那也是位剑修。”   这些队员面面相觑:“剑修?难道……也是横霄剑派来的?”   可那种恐怖的程度,可远远不止是剑修那么简单。   夏侯煜明只看了这群眼神中犹有惧意的小子们一眼,哼笑道:“反正老子说了是剑修,随你们信不信,再说,你们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联盟既然安排这般的修士坐镇,便是那天甲航道又有什么不敢去的了?再说了,现在升级过的漩镜一号,你们见识过了?反正刚才老子看漩镜一号,再看你们这群怂包……啧啧……”   叫夏侯煜明这么一躁,这群队员都有些挂不住脸,纷纷借着了解升级情况的借口离去了,而当他们看到全新升级之后的漩镜一号之时,确实忍不住目瞪口呆:卧槽,这个周天炮击阵的描述,什么叫360度无死角一时辰密集覆盖扫射?还有这个,燃尽精晶尘光临时开启传送通道的精晶一传?……   总感觉这他娘的已经不是漩镜舰了呢!!!!   全新升级的漩镜舰叫这些队员兴奋不已之余又难免担忧,联盟里那位杜宗主的尿性大家是知道的,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现在投入这么大,总感觉他们下一次就会被洗洗挂出去卖掉了呢_(:з」∠)_   在这种既格外兴奋又忐忑警觉的氛围中,漩镜一号保持着严肃活泼(?)的氛围,满载一舰的军火向着斩梧盟进发,这种既兴奋又紧绷的氛围确是前所未有的好状态,叫夏侯煜明都觉得有点惋惜,啧,他原本还想给这群小子下点猛药的呢,看来在宗主的手段之下,都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于是,当漩镜界离斩梧盟某个宗门的地盘还有一界之遥,眼看就要顺利交货的当口,遭遇铺天盖地的灵力倾泻攻击时,全舰上下都想着:啧,等了这么久,可算来了!你们要再不来,我们都要去找你们了呢! 第433章 围杀不利   “刘真人,咱们……真的要这么做?”   刘丹仁淡淡看了一眼传音于自己的张诚,这是他在前线征战数载最为得利可靠的下属,此时竟也心中惴惴,可见这次行动其余人心中是有多么忐忑。   他只简短地解释道:“宗门之令,务要执行。”   张诚无奈地抽抽嘴角,一句守门之令……他们这些原本镇守前线的核心战队便这般不管不顾地抽调回来……前线若有个闪失酿成大祸也就罢了,调他们回来竟然是为了做这般不耻之事。   张诚低头看着自己原本爱不释手的法器,一时间竟有些觉得心中郁卒。   明明是门中造不出这等好使的法器,偏偏前段时日还非得逼着他们用,造成弟兄们的伤亡也就算了,竟然后面送了仿造的法器来竟然还说是从交易平台采买来的,真当他们前线这些成日厮杀的弟兄们是傻子不成?   再如何高仿,只需要到他手中一握便知道到底是不是平台所出,别说门中仿制的法器没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便真是偶尔有那么一两把,用上个三两次,就是新上前线的修士也能肯定说出到底是不是假货。   在前线同妖族厮杀那可是刀口舔血的活计,他们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儿戏?哪怕是豁出命不要,他们也是绝不会屈服于门派敢以次充好的,他们这些在前线厮杀之辈,除却哪些来镀金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身后没有倚仗,只是想拼命换一个晋升之阶?都混到这地步,经历过那么多生死,还会怕门派中那点威胁?   再发这种假货下来,他们就拒绝上前线!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般拼死抵抗之后,是,门派中那些假货是不再发下来了,现在居然改叫他们来伏击送货的飞行法器!   讲真,刘丹仁怎么想的,张诚不知道,但他张诚心中确实是不安的,一把小小的法器握在手中,他们门派可也不是那等小门小户,他可是听到过消息的,为了能够仿制这把法器,门派还从后方调集了大批的炼器大师前往门中进行仿制的工作,结果竟然直接折戟沉沙,这脸打得连捞都捞不回来。   打脸也就算了,他们现在,可是要去伏击这背后的势力……他们倾全派之力都未能破解对方一个简简单单的法器,现在竟然要去直接搞对方,人家随便拿出来卖的法器都这么厉害,那飞行法器的强大可想而知,对上再凶猛的妖族都波澜不惊,但这次,不知为何,自从知晓这个任务的内容之后,张诚心中便一直十分不安。   他身旁,另一个修士见状传音道:“老张,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吧?这一次又不只咱们一个宗门,还有其余七八个宗门呢。”   张诚不语,修士冥冥中的灵觉告诉他,事情不会像他们想的那么顺利。   可是,当预先约定好的信号传来,刘丹仁冰冷的传音响在每一个修士耳中:“来了!准备出手!”   刹那间,原本静寂的空间被铺天盖地的灵光火力凶猛覆盖,那个刚刚露出形迹的飞行法器在这般恐怖的灵力倾泻之下,不过一瞬间就如一朵脆弱的水花般被完全地打碎成渣,变成无数块碎片哗啦啦掉落下来。   看到这一幕,不论是张诚还是刘丹仁俱是一怔,这背后的势力他们越是使用那法器越是觉得可惧,可现在,竟然连一击也没挡下?   刘丹仁很快反应过来:“别发愣!这么多宗门合力一击,对方全无防备……”   张诚心中那种难以相信的空落之感依旧挥之不去,如果没有同样的感觉,刘丹仁又何必解释。   然而,不待他们收拾心情,前方原本同他们一道伏击的各方势力却突然化作一道道流光,飞速朝着那飞行法器碎裂坠落之地而去。   刘丹仁瞳孔一缩,他们这些宗门伏击之处是一处小世界的边境之处,那飞行法器前往目的地的必经之处,所有这些宗门各方兵力布置得犹如一个口袋般,只待那飞行法器一过来,无数攻击便齐齐朝之当头而下,而刘丹仁他们却刚巧是在离那飞行法器最远的一个角落,此时看到其余那些门派的举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诚亦是有些恼怒:“真人,他们是要抢夺那些法器!”   刘丹仁压低了声音,似有急金铁之音:“准备。”   张诚等人追随已久,自然知道这命令是什么意思,看来真人是要做那在后的螳螂了。   那法器必是在那飞行法器中的某处,那些宗门的各方势力俱是冲着那些坠落的法器而去,可刘丹仁随后的话语却叫张诚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想:“不必理会那飞行法器,抓人!”   抓人?   张诚有些迷惘。   飞行法器上肯定是有人的,但他们这次奉宗门之令而来,不奔着那一大批法器,这法器上的修士做什么?宗门……等等,张诚很快反应过来,倏然变色。   他们紫罗门在晓林洞消失之后,一直想取而代之,否则这次的法器之事,宗门又何必投入那么多精力?无非是想利用这批在前线大有可为的法器彻底把控住前线各势力所需。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仿制失败之后,张诚本来以为宗门已经放弃,没有想到,原来这次的伏击,看似与其余宗门一般的贪婪,竟还藏着这样的用意——   仿制不了意味着这批法器生产的背后定然还有秘密,他们紫罗门根本没将这一批的法器看在眼中,他们想要的,是这法器生产的秘密。   宗门,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自己生产这法器的想法。   甚至,还想将这法器背后的势力彻底捏在手中!   从刘丹仁下命令到完全想清楚这其中蹊跷,也不过只是短短一刹那。   似张诚这般执行命令的修士却是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的,刘丹仁一声令下,这批修士立时飞跃而起,直朝着那法器飞落之地而去,看似只是因为距离远了些、反应比其余宗门慢了点、目的却是一模一样,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张诚等修士此时都明白了他们紫罗门的目标绝对与其余宗门不一样!   而那法器坠落之地,各大宗门在疯狂打捞碎片的间隙,已经因为各种争夺摩擦而动起了手,紫罗门的加入没能叫任何一方停下来多看他们一眼。   看到眼前这场景,张诚不由觉得十分恶心,这一幕同凡间那些夺食的野狗有什么分别?可他们此时却也要马上加入这野狗的队伍之中……   而待这群紫罗门的修士赶到那里加入这混乱的行列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笑:“啧,人可算到齐了。弟兄们,开始干活!”   随着轰然一声:“好!”   这群原本为了些许碎片打得不可开交的各派修士蓦然抬头四望,只见头顶,炽烈张扬的光芒中,那犹如烈日悬停半空的,不正是那模样古怪的飞行法器?   紫罗门一众修士心中登时警钟大作,他们这才明白为何他们会觉得奇怪,一个这么巨大的飞行法器被击落,可方才他们连一个逃离的修士都没看到!现在看来,哪里是被击落,分明就是对方刻意设下的假象与圈套!   紫罗门这些修士本就另有所图,此时警醒也快,可其余门派那些修士可就不是这么容易能接受现实了。   “不可能!方才我还抢到了好多法器的!”   “啊!我储物袋中的东西呢?!”   “这些该死的!他们方才是设下的碍眼法!”   到得现在,他们手中那些法器犹如泡沫般纷纷消失之时,这些原本为了利益杀到眼红的修士才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他们确实是被对方耍了,他们原本以为抢到手中的法器、什么利益都是幻象而已。   漩镜一号中,探险队员们看到底下这些斩梧盟修士赤红的眼睛,不由纷纷啧舌:“这什么‘金蝉幻影’也太厉害了吧?居然把底下这么多蠢货耍得团团转!”   “切,与其说是咱们升级后的幻影厉害,还不如说是那些家伙太过贪婪。”   确实也是,如果道心无瑕,任何幻境都是极难趁虚而入的。   此时见底下这群修士极度失望、“得而复失”之下的炽烈愤怒,夏侯煜明冷静地道:“好了,准备应付底下那些狗急跳墙的家伙。”   漩镜一号上,所有探险队员收敛心神,新升级的攻击阵法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全无死角地倾泻而下。   哪怕隔着十方世界,这恐怖的波动亦叫无数的修士心头大悸,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怖一击才会有这样惊人的气息。   就是漩镜一号上的一众修士,在这一击之后,看到投影中的这一方世界,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大风,无数灰尘飘飘荡荡,竟是寸草不生,心中也不由觉得战栗,这升级之后的一击之威竟至于此!   随即,漩镜一号上就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号:“——我的灵石!”   众队员面面相觑,有权限的忍不住看了一下能源消耗,然后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卧槽!!!这个灵石消耗!!!”   果然对得起这一击的威力。   漩镜一号却浑然不知,它憋了半天就等着现在看他们震惊的表情呢,于是洋洋得意地道:“怎么样?尔等凡人还不跪下?我升级之后的威能不错吧?”   夏侯煜明心都在滴血,毫不犹豫地利用舰长权限收回了这全力一击的控制权,再来这么几炮,今年漩镜一号就白干了。   为了保证一切努力不成为白干,夏侯煜明瞪着底下那堆飞灰中的幸存者:“都TMD给我捞生鲜去!”   然而,生鲜不是你想捞,想捞就能捞,能从方才那么惊人一击之下生还之人,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漩镜诸舰打捞生鲜向来只是在战场或者是绝境之中,趁着那些人族妖族接近油尽灯枯又全未留意过漩镜舰才一把收走,而现在,这些人吃过这一击还能活下来,对于漩镜舰怎么可能没有防备,一旦有了防备,以这些修士的能耐,又岂是想收就收的?   很快,夏侯煜明就发现,他想打开生鲜舱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当那些幸存修士恐怖犀利的还击将生鲜舱打成筛子时,夏侯煜明开始后悔,他就不应该为了贪那点收入,应该趁胜追击,将对方打个片甲不留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而于这些幸存修士而言,经历过方才漩镜舰那一击,他们已经彻底明白,能够制造出那样的法器,这不知来历的神秘势力拥有这样强大到不讲道理的飞行法器,或者攻击法器,修真界中甚少见过这种飞行、攻击与防御全然一体的强大法器,更遑论这神秘势力每一次运输都是这般一模一样的法器,显然,在那势力之中,这般的法器竟然是标准制式配置,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在这样前所未有的大敌面前,前面那些为了利益的撕逼之战已经是过眼云烟,如何将眼前这古怪的法器真正击下才是当务之急,这已经不再是为了宗门的利益,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生死存亡,眼前这法器已经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恐怖威胁!   只是叫他们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么牛叉的法器没有趁机继续释放方才那恐怖的大招,居然伸出了一个巨大的……喇叭,这他娘的是要把他们吸进去?   这群修士一刹那都被雷得不清,除了凡间那些不知深浅的神话本子里,把修士吸进去的法器……修真界中真的没有。   要控制一个人的行动,术法、丹药、丹毒、阵法,有千万种选择,可这种愚蠢的法器设计……   无语之下,这群修士毫不犹豫祭出自己最强一击,既然对方给了他们机会,自然是抓住机会痛加反击!   那原本打开的生鲜舱很快被打成一堆零件,夏侯煜明已经来不及去计算一个生鲜舱到底又要损失多少灵石了,他只急急下令:“快!升起防护罩!!!”   恐怕这群恶鬼就要顺着生鲜舱打到漩镜舰上了!   此时再启动那什么全力一击显然已经是来不及了,这群幸存下来的修士俱是各宗门中的领头之人,犹如一群恶狼,千万流光直朝漩镜一号汹涌而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撕成碎片。   夏侯煜明瞳孔收缩,神识中尖锐的痛楚不停提示着危机,可他除了拼命下令操控着身下的漩镜舰,将防护罩竭力开到最大,他再也没有办法静下来去分辨,这一次的危机到底是不是那么多次出生入死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这一群伏击漩镜一号本就是各大门派中的凶猛悍勇之辈,不乏似张诚这般从人妖两族前线抽调回来之人,生死关头绝不会退,多的是只知道趁你病要你命的亡命之徒!   眼见这艘庞大的法器即将在他们的群攻下撕出口子,他们似乎都已经看到这法器是如何顺着这道口子被撕裂成千万碎片了……一道冰冷的气息仿佛凭空出现。   这气息,不是寒冷的冰雪,不是金属的锋锐,只是沉入神魂深处的冰寒,叫人仿佛连神识都在打着战栗……这种自灵魂中升起的恐惧,就好像在凝视死亡深渊,哪怕就是此时打定了注意要冲上去拼命的一众宗门修士竟不约而同如冻结一般,在半空中没有办法再前进一步。   便是漩镜一号上的诸人此时亦感觉到魂体冰寒,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   然后一个冰凉的声音在夏侯煜明耳边响起:“打开通道。”   夏侯煜明几乎是哆嗦着手开的通道,连头都不敢回。原本以为登舰时的一个照面已经叫他感觉到恐惧了,没有想到,对方威压全开竟是这般可怖!   然后,刘丹仁等一众在战场厮杀过的宗门修士便见到了一队修士从那强横法器中现身而出,锋锐到不可匹敌夹着铺天盖地的死气横扫当场,刘丹仁心神战栗,这气势只叫他想起人妖两族几轮大战之后尸横遍野没有幸存者的战场,只有充斥天地间的无尽杀气与死气。   这、这些到底是什么修士?   宗门遣他们来此打劫这法器,意图捕获对方这势力背后的秘密,到底知不知道对方还有这样的后手?   在神识凝结的恐怖之中,他们看到那修士队列中发出“呛啷”一声长吟,动作整齐划一,就好像散发着那恐怖寒意的野兽终于睁开冰冷狰狞的兽瞳,冷冷凝视着他们,再然后,那队修士抬起手,锋锐恐怖的气息袭卷而至,刘丹仁等一众修士中,绝大部分人神魂凝结,竟是连抵抗都无法,只是在内心绝望的嘶吼中,化作一座座冰雕,在这小世界不知从何而来的凛冽朔风中,化为冰尘飘散在天地间……   这各大宗门中,亦有几人如刘丹仁这般,修为足够在前线统御一方修士的,方才那一刹那,他们几乎是不分先后地挣脱了那恐怖气息的镇压,却是不约而同,一声不吭地向四面八方飞散逃去,竟是看也没有看一眼他们身周那些凝结成冰雕的同门。   又哪里用得着看?在那股锋锐冰寒的攻击抵达之时,他们这些同门已经是连神魂都凝结成冰,死亡的降临不过短短一刹。   是,他们在前线久经生死,也惯看杀戮,豁出性命无数次去拼杀相搏,但所谓拼,是在有胜率前提下的策略,似眼前这种十死无生之局,什么搏杀……不过是在送死,修真之人,能有今日修为,谁又是侥幸得来的?哪个不是眼明心亮?   眼前这情形下,逃命才是上上之选,没有任何人有半点犹豫。   而那队修士明明是数十人列队,却举止如一,他们这零星几个逃命的人身形一动,这数十人便在眨眼间散开来,彼此间的距离配合,明明是数十个人看起来却仿佛是一张有了自己意识的网一般,恰恰撒将开来,将他们这些人奔逃的人笼罩其内。   刘丹仁已经知道自己身后张诚等人全都折损在此,紫罗门派出的他们这一支,可是前线精锐,绝不能不明不白全部折在这里,哪怕是拼尽一切,他也绝不能折在这里,至少必须要将这个消息递回去!   想到了这里,刘丹仁心中再没有半点犹豫,手中祭出一柄古怪的法器,似是一枝干枯的枝桠,在那群修士围拢上来之时,这截枝桠上已然遍布紫色晶莹的小花,只是那紫色隐隐透着腥红不祥的光芒。   半空中,那灰衣灰瞳的剑修突然直直看过来,原本笼罩全场的死亡剑气瞬间凝聚犹如活过来一般笔直袭向刘丹仁,可是,来不及了。   那截枝桠一落地便于眨眼间飞速生长,最后竟如一只庞大怪物牢牢盘踞此界,将漩镜一号、他们这队剑修、还有那些原本逃跑的修士全部笼罩在其中,这古怪的植物伸出无数丑陋扭曲的枝桠,牢牢纠缠着一切活物,不断吞噬生长,好似要将整个小世界全部吞没一般张牙舞爪,待到恐怖的灰色剑气横扫全界,将这恐怖诡异的植物完全灭杀之时,夏侯煜明再见到那双灰色瞳眸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身上那凌厉可怕的死亡气息越发凝重,莫说是对视,只是与对方同处一个空间之内都情不自禁被压制得呼吸不能。   直到靳宝挟着一身凛冽气息消失在舰舱之中,夏侯煜明等一众修士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有人悄声问道:“外面那些……爷,不进来吗?”   现在叫这群剑修一声爷,他们可是心服口服,刚刚局势几度变化,他们都以为自己走南闯北,没想到要把小命留在这处小世界了,没想到那些剑修这么厉害。   讲真,要是现在谁还对航道分级评定有什么异议的话,他们一定喷死对方没有二话。   现在这条航道绝对是无愧于天字号甲级号的死亡航道,这些斩梧盟中的修士伏击明显早有准备,连最后那明显看起来不似正道能容的妖异后手都祭了出来……若是今后再有这般的遭遇,漩镜舰,恐怕不能再这么容易地全身而退了。   可是,相应的,将这些东西全都接了下来的剑修们,也太叫漩镜舰上的队员震惊难言,横霄剑派的剑修是厉害,可这群剑修……好像将他们印象中横霄剑派的厉害又再次打碎了、重新刷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夏侯煜明更是心神不宁,这次货物运输前的航道等级调整,漩镜舰升级的命令,还有这队特意调来的剑修,显然联盟对于这次意外是有准备的,可是,这一次斩梧盟来的修士们厉害却少配合,再下一次,必然是更厉害的圈套,他们还能这么幸运吗?   毕竟,漩镜舰运输货物的航线在整个斩梧盟后方,只要对方有心想要追寻他们的踪迹,他们几乎就是活生生的靶子,怎么也不可能完全将对方甩脱。   忧心忡忡中,夏侯煜明看到那些还不进来的剑修,忍不住出声催促了一下,毕竟他方才看到靳宝都回来了,这其他剑修不进来,他们可怎么继续前进?夏侯煜明心中此时不太安宁,只想早点完成这一次的货物运输,然后赶紧返回联盟将这一次的遭遇详细向联盟反映一下。   谁知,漩镜一号外的剑修却是回复道:   “吾等不登舰,只管出发。”   “无事,围杀不利,自当领罚。”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等无碍。”   漩镜一号所有成员:……   原来,在刚刚那种必死之局下,反杀之后没有斩尽杀绝,只放跑了一个人,就要领罚……突然之间,夏侯煜明好像明白为什么这支剑修队伍能这么凌厉恐怖了。 第434章 复盘演习   这队剑修也确是牛人,说到做到。   讲真,漩镜一号的越界之能,还有那个速度,在整个周天诸界之中,不一定敢说是第一,但位列前十绝对是没有争议的。   要以人力御剑之能赶上漩镜舰,其中还要穿越几个小世界,不是夏侯煜明等探险队成员看不起这些剑修,而是……再怎么修炼,再如何人剑合一、肉身成圣,修士毕竟还未成仙,也还是人,越界之中在界域裂缝中的恐怖之力,还有越界之时,撕裂空间的裂缝,随时可能致人死命,这些剑修追在外面,舰中队员俱是捏了把汗。   皆是联盟同胞,又见识过这些剑修的凌厉战力、蒙受过对方的庇佑,他们安安心心地待在安全的漩镜一号,却看对方在恐怖的罡风和空间裂隙中险象环生,做人再没有良心也不能这么干啊。   夏侯煜明再如何心急如火想尽快完成这一次的任务返回联盟,也不能那么丧心病狂,于是有意无意的,漩镜一号的速度还是放慢了下来。   然后一个冰凉的声音道:“不必减速。”   夏侯煜明惊讶地转头,却见靳宝灰色瞳眸看着他,登时只觉得压力山大,竟然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   靳宝身上那股子仿佛要毁天灭地的死气此时已经收敛起来,若不是作死地去用神识试探,恐怖也只会觉得此人隐隐十分厉害,而不会似方才一般有死生一瞬之感。   夏侯煜明的神情靳宝尽数看在眼中,他只淡淡说道:“比这更险恶的环境他们也待过的,你只管前行就好。”   靳宝一句轻描淡写却叫舰中这许多修士心中翻江倒海,此时舰外在恐怖的速度之下,不断反复撕裂空间而出现的空间裂隙还不够险恶吗?在高速飞行中还要应对随时随地的空间裂隙,一个不慎便会直接被撕裂成碎片,就算命大没被撕裂而死,要是不小心钻进空间裂隙中,也会被流放到不知名的黑暗虚空中,也许就此漂流一生再也不能回来……   这些剑修的经历竟然比这种环境还要恐怖吗???   靳宝却没有多说什么,他淡然眉宇间,这些队员看不到一点玩笑之意。   夏侯煜明到此才明白,世人只见神兵利器的锋锐强大,谁又能见这背后摧骨折肝的砥砺之苦,若非千锤百炼,何来剑指之师?   强大的背后,从来没有侥幸。   他神情一肃,传令下去:“漩镜一号,全力加速。”   然后,漩镜一号抵达目的地,顺利地交接完毕,而夏侯煜明不意外地发现,此次交接货物的门派格外地老实,付款十分爽快,连屁都没放一个,看来方才一战,消息走得可不慢。   他没有再节外生枝做些什么,哪怕知道眼前这宗门与方才的伏击脱不开关系,可他也依旧是以最快的速度在收货之后调转漩镜一号,选了条最生僻的航线将身后可能的追踪都甩到了身后。   从始至终,漩镜一号外的数十个剑修便犹如拱卫漩镜舰般,牢牢护卫在周遭,没有一个人掉队。   看到这一幕,夏侯煜交待好航线,明干净利落将这指挥之权交给了身旁的副队长,周遭的修士有些懵逼,队长要干啥。   结果夏侯煜明仔细检视了身上的装备,深吸一口气,人已经站到了通道口,看了一眼满面震骇的一众队员,笑骂道:“你们那什么狗屁表情!老子虽不能和他们相比,可也不能却了我漩镜舰的威名。呃,老子只是去试试,试试而已,别TMD都用一副送死的表情!”   虽然是这么说,但夏侯煜明被靳宝拎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像死狗一样,没了半条命。   方才如果不是靳宝出手及时,夏侯煜明已然被一道空间裂缝劈成两半,妥妥没命。   夏侯煜明艰难地道了谢,靳宝面孔平静依旧,看不出半点不耐,只淡淡道:“第一次,终是难免。”   这是在叫他不要失了信心?   夏侯煜明一怔,看着靳宝消失的身形,却忍不住开始咂摸起方才销魂的经历来。   开了这么久的漩镜舰,这是第一次试图追上漩镜舰,夏侯煜明这才知道有多难,他周身都是细微的裂口,那是与空间裂隙迎头相撞,避之不及留下的伤口,这还只是表面上的,空间裂隙切割起来,可不分什么东西,留在他经脉丹田还有识海中的暗伤更多。   方才短短一刹的追逐,夏侯煜明觉得其中的惊险刺激,竟堪堪与他航行这么久的经历相提并论,浑身犹如血葫芦一般的漩镜一号队长在回到舰上时,怔了一会儿,竟然哈哈大笑道:“痛快!很痛快!”   他有预感,待到这些伤势痊愈,他能再次突破,一个大境界的突破。   到得此时,他的心境才蓦然开朗,从开始跑漩镜舰时他不就明白,整个周天诸界,他们联盟遍地都是敌人,除了他们修真联盟,谁会真正在意什么众生平等,将凡人的利益、将那些少数种族的利益都统统考量,不论出身,不论家世,都愿意给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机会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从一开始,他们修真联盟就注定了是这周天诸界的异类,踏在一条注定孤独的路上。   而他夏侯煜明驾着漩镜一号踏出联盟领域之时,便就是在广袤的敌人之地穿梭往来,遇到今日这般的生死之险是必然,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吗?   不过是一直以来,联盟给予了他们太多的庇佑,漩镜舰一次次的升级,一次次的增强,甚至还有横霄剑派剑修们的一次次坐镇,一次次出手,叫他生出一种航行十分安全的错觉。   谁TMD给他这样的错觉?   如果说联盟注定踏在一条掀翻整个周天诸界的路上,那他们漩镜诸舰就是联盟之路的前哨,探路者,怎么可能不遭遇荆棘,又怎么可能不遭暗礁?   就好像方才那一个个措手不及的空间裂隙,叫人无法喘息,一道又一道,看不到尽头,联盟之敌的手段也是如此,绝不会因为他们的软弱而稍有疲惫,这才是现实!   以肉身去追赶漩镜舰,很疯狂吗?很像寻死吗?   可走过一遭,夏侯煜明却在这密集的生死数遭间生出一种豪情来,那群想弄垮漩镜舰、阻碍联盟的混账也不过就是这样了,还能如何!他夏侯煜明能走过一次,就能去趟第二次,他还就和这群垃圾干上了!   你们不甘心看我们在你们的地盘上捞灵石?老子偏要!   老子要捞你们的灵石,用你们的灵石武装到牙齿,再回过头来好好打打你的脸,叫你看看什么叫漩镜舰的风采!   这一刻的夏侯煜明,蓦然就有了怼上整个斩梧盟的信心。   而不知是不是受夏侯煜明这疯狂举动的感召,漩镜一号上不知何时开始,竟然渐渐也有了追逐漩镜舰的传统,只不过,相比于剑修们将之当作日常磨砺修行的淡然,漩镜舰上的队员们总少不了各种意外频出的鬼哭狼嚎,少不了被剑修们拎进漩镜舰的出手相助,甚至偶尔还向对方学习一下追赶心得。   于是,最后出现在赤煞界的这支漩镜舰队,便有了格外不一样的风采,那股子咄咄逼人的锋锐之气,叫杜子腾都忍不住微微“咦”了一声。   随即,他笑着看向夏侯煜明:“夏侯队长,如若再叫你去斩梧盟诸航道,你们漩镜一号,可敢再出发?”   这一刹那,夏侯煜明突然明白了杜子腾言下之意,不就是斩梧盟发现了他们修真联盟的行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该捞的灵石他们一点也不会手软!对方有种敢抢,就来抢好了!   夏侯煜明一看自己身遭这帮全部有伤在身、却个个神识锋锐如刀的队员们,仰天哈哈一笑:“有何不敢?!弟兄们,你们说呢!”   在赤煞界这繁华的舰只港口,这群家伙眼中流露出以前没有的张狂骄傲,神情凌厉地齐声道:“有!何!不!敢!!!”   杜子腾颔首微笑,十分满意。   这虽非他本意,可是正面对上斩梧盟交手过一次,漩镜一号上下还能保持这样昂扬的斗志,或者说,是被激发出这样昂扬激烈的斗志,舰队之魂已然成形,真是意外之喜。   近来遭遇这种伏击的并不只是漩镜一号,毕竟,在军火生意这种暴利且关系着命脉的生意面前,能够把持得住……那便不是斩梧盟手中的各大门派了。   可最终的结果嘛,不得不遗憾的说,似这种正面交手之后还能激发出强大斗志的,确实也只有漩镜一号。   正面对上斩梧盟,终究是叫许多舰队长心怯了,似夏侯煜明这般越挫越勇的,实是异数。   可杜子腾心中并不觉得灰暗,相反,他看着漩镜一号这一个个眼神凌厉、气势惊人的队员,仿佛已经看到了点点燎原的星火。   这不,在这舰来舰往的港口,漩镜一号上下与杜子腾的这番对答已经叫旁边那些原本垂头丧气的其余舰队队员听得呆在了原地,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眼神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杜子腾手一挥:“即日起,召开漩镜诸舰演习复盘大会。”   “演习?”   “复盘?”   什么鬼!   这是从莫名的气氛热烈中回过神来的漩镜诸舰共同心声。   而当他们知道什么叫“演习”之后,也才真正知道这位将斩梧盟的诸多伏击视为“演习”的杜宗主是有多么……心大。   演习,演练、学习,本质上来讲,只是练习而已。   他们这么多漩镜舰与斩梧盟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的生死遭遇,只是“演习”而已吗?   一时间,许多舰长心中都有了不平。   那些生死遭遇可是做不得假的,甚至,也并非全无伤亡,难道在宗主眼中,这一切只是练习?   杜子腾没有回应这些牢骚,却只在复盘大会上扫视全场:“难道你们是正面扛了斩梧盟的大军?你们哪一舰队遇到过斩梧渊的弟子?连对方成建制的军力都没有遭遇,连对方真正的王牌核心都没有交过手,不是练兵是什么?”   杜子腾眼睛眯起:“容我提醒诸位一句,联盟与斩梧盟、万妖军,必有一战!”   “联盟发展的过程中,漩镜诸舰确实是运输的主力,可联盟TMD砸山一般高、海一般深的灵石只是为了搞一支特别大的运输队?!大战之中,漩镜舰必是当之无愧的主力,在座诸位扪心自问,你们可当得起联盟这般期许?”   在振聋发聩的这番话中,这一次的复盘大会拉开序幕。   奇异的是,竟然并不是由杜子腾主持,而是由萧辰主持。   在修真联盟之内,对于这对夫夫,已经有了一种默认的分工:赚钱养家必然是由杜宗主来主导,而烧钱的事……大半是由萧盟主来干。   若要问联盟最烧钱的事是什么?那必须是练兵和打仗。   所以,看到台上的萧辰之时,所有漩镜舰队的队长此时心中再没有怀疑。   他们这些原本干着探险+运输的家伙……看起来是真的要操家伙和斩梧盟那些混账干架了?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惶恐害怕的,却莫名有些热血沸腾……   原本不知不觉间,联盟也已经有了正面与斩梧盟掰手腕的实力,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现在想想,斩梧盟强大吗?好像也还是强大,可是再怎么强大,连战胜最大敌人倚仗的法器都要赖他们修真联盟来生产,好像也没有那么强大啊……   而且,这一次复盘大会居然是在赤煞界举行。   纵然没有大规模宣传,可这些漩镜舰的队长在修真联盟的地位都可都会不低到哪里去,还能不知道赤煞界的由来?   赤煞界,看起来似乎只是单纯以赤煞熔浆命名,可这赤煞熔浆……分明就是他们修真联盟从斩梧盟手中抢来的!   在从敌方手中缴获来的战利品上开着对敌动员大会……怎么想怎么带感啊。   在正式的复盘开始之前,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就这般盘桓在各个漩镜舰队队长的脑子里,但是,当萧辰开始逐个点评这些漩镜舰的表现之时,不论是走神的、谵想的,俱都情不自禁收回了心神,或是被尖锐的戳到痛处,或是犹如醍醐灌顶,懊悔自己竟从来没有想过漩镜舰的真正用途,白瞎了那么多的好机会!   在所谓的复盘之后,萧辰并没有放过这群漩镜舰的家伙,干脆举行了真正的演习,一支支漩镜舰在各种不同的环境下应对敌方,并且是在诸多同道惨无人道的围观下进行,如果处理失误,弹幕,啊不,言壁某一个安全级别极高的板块下的群嘲都能叫你羞愤死。   至于所谓的“敌方”……不好意思,整个修真联盟任何一个门派、包括横霄剑派的剑修们都会被友情邀请出演。对于漩镜诸舰来说,这简直是生无可恋的一段时日。   ……   既然是要召开全体的复盘大会,所有漩镜舰自然是要全部召回的,这意味着,诸界交易平台上所有的交易都没有办法再进行运输了,这也意味着,交易没有办法正常进行。   而杜子腾很干脆,也不去解释什么运输需要延迟之类,他很利索地直接关闭了所有交易窗口。   也就是说,在所有漩镜舰队召开复盘大会期间,所有漩镜舰队都不需要理会什么运输任务了。   对于这一个决定,御兽宗内部的反弹是很大的。   “宗主,我等知道,对于漩镜舰队您早有规划,此次复盘大会也旨在重新厘清漩镜舰在联盟的地位,可是,就算大战不可避免,漩镜舰必将投入战场,可这并不影响如今我等赚取斩梧盟的灵石啊。”   “是啊宗主,天授弗取,此乃大忌!”   “赚敌方的灵石,武装我方的军队,这等大快人心之事,若是全然放弃,未免太过可惜。”   这些都是在主导着赤煞界、无名界建设的修士,一旦与斩梧盟的交易中断,对于整个修真联盟的冲击是不言而喻的,赤煞界、无名界新建成的数百条产线可都生产的是针对斩梧盟的需求。   有反对的声音,也有支持的声音。   “你们只不过看到眼前之利,却没有计算过漩镜舰目下的损失!前段时日,不过半月之内,漩镜舰在斩梧盟的航道之内遭遇伏击共计二十三次,不算人员伤亡,只看漩镜舰的维修费用,早就已经超过这些货物带来的利润了!”   “如果此时将漩镜舰派往斩梧盟,谁能保证绝对安全?先前那数十次伏击,可一次比一次凶猛,一次比一次更有针对性!显然因为目下这批法器,我们在斩梧盟内已经充分暴露,斩梧盟主流势力至少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虽然未见得一定对联盟有多么了解,可这一次次伏击,何尝不是斩梧盟在一次次刺探我们?若是一个不好,哪一艘漩镜舰失陷其中,联盟更多的秘密恐怕都将彻底暴露!你们都嚷着赚灵石,却从来没有想过,先前那些灵石生意都是建立在联盟的安全基础上!”   这番话将方才那些劝诫给堵了回去。   这群横扫周天诸界、少逢一败的商道精英,此时皆是难得丧气,因为这番话说的句句属实,就算利益再大,也不能忽视背后日益明显的风险,恐怕宗主也是为了联盟安全的考量,才会完全召回漩镜舰,连盟主都亲自在部署漩镜舰队的复盘与培训……可见此事于联盟的意义之大。   然后有人沮丧地叹气:“你们是没有看到,那些斩梧盟的宗门通过小助手已经把八大系列法器的价格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里面当然有那种不怀好意想伏击联盟的,可未必没有真心想做交易、只是在前线迫切需要法器的优质客户啊!我,我只是很不甘心罢了,这可都是大把的灵石啊!”   能够做到这里,不管出身背景,至少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对灵石赤诚的爱。   否则,修真大道千千万万,怎么也不可能选择商道,还能在御兽宗干到这个位置的。   因此,这最后一句“不甘心”,不管在场诸人持何处立场,有灵石不能赚、心头滴血的痛楚都是感同身受、一模一样……   看到这副场面,就是杜子腾也终于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御兽宗诸人:……   宗主,我们可是在为御兽宗赚灵石,您能不能稍微有点职业道德,不要嘲笑我们这些可怜下属受伤的心,还在我们的心上撒盐?!   然而,报应总是来得特别快的,杜子腾笑了不过一会儿,一道气急败坏的传讯很快叫他脸上流露出与他这群下属一模一样心头滴血的表情来:那是负责复盘大会一应调度事宜的御兽宗弟子发来的账单。   讲真,演习什么的……烧起钱来,简直完全不能眨眼。   看到那几乎是触目惊心的数字,杜子腾觉得头有点昏,他旁边何世明微微一瞥,特别淡定地说:“宗主,盟主不过只是烧掉了八大系列问世以来的全部利润而已。”   杜子腾面色已经说不上好了,何世明依旧很平静地道:“按照这个速度,听说那边演习才刚刚开始,如果演习结束,应该会把所有收入全部烧完吧。”   利润,那毕竟是除掉所有成本之外的纯粹收益。   收入……那他娘的可是连老本都算在了里面啊!   也就是说,待漩镜诸舰演习结束,从赤煞界各个参加研发的门派到无名界漩镜界所有参与生产的门派、参与运输货物的漩镜诸舰,他们在这件事上对于联盟的所有贡献不但都要搭进去,而且还有赔本。   赔本买卖……这简直是杜子腾最不能容忍的!   于是下一秒钟,这位刚刚拉足仇恨的御兽宗宗主正襟危坐:“放过到手的灵石,这何止是不甘心,简直是我们御兽宗的耻辱!!!”   御兽宗众人:……   毕竟追随了杜宗主这么久,大家都已经习惯这种情形了,毕竟又不是第一次发生:只不过是宗主的脸又一次不要他了而已。   他们真的已经特别习惯了,真的。   至于杜.脸离家出走.子腾此时的表现,简直是叫人叹为观止:“各位,我早就说过了,咱们联盟第一生产力是什么,是科学技术啊!人穷志短就更要多读书啊!”   御兽宗众人:……   他们真的已经竭尽所能按捺体内暴走的洪荒之力了!真的!但他们不保证宗主再这么不要脸下去他们是不是能继续按捺得住!!!   杜子腾好像完全没把那一张张抽搐的脸看在眼里,兀自还要继续开口,而一旁的何世明为了关爱宗主的人身安全,也是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不劳杜子腾两次开口,他已经说道:“各位,最近可有读过《修真》?”   《修真》?   御兽宗诸人之中,可以说,除了杜子腾杜大宗主,没有谁有那个闲情逸志去好好读《修真》的。   讲真,《修真》发展到现在,也已经演变成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庞然大物,光是各式子刊就有数十种,里面每一个涉及的子类都浩如烟海,许多研究甚至已经将如今周天诸界的很多认识完全推翻。   呃,这同时也意味着,如果所修之道的道境不是正好踏在某处绝峰之上俯瞰众生,要想看懂《修真》期刊中的许多文章,是真的不容易。   而且,隔行如隔山,修真联盟中也没有哪一个大能敢说自己可以通读所有文献无碍的。   而对于眼前这帮只知道灵石的御兽宗众人就更是如此了,他们不是不重视《修真》,相反,他们是极其重视的,宗主那话没毛病,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嘛,所以,他们都专门雇人去盯着《修真》的,一旦发现有什么商机,必须是一拥而上啊!   但你要他们这群人自己去看《修真》,呃,还是免了吧。   讲真,如果不是对灵石的爱超过对大道的爱,谁TMD会在御兽宗这种地方干到这么高的位置啊!   不是他们吹牛,以他们这帮人的聪明才智,在御兽宗事业上投入的精力随便投入任何一条修真大道上,这会儿一定是妥妥的一方大能了好不好!   所以,这会儿听到何世明提及《修真》,这群御兽宗的高级管理者,简称高管已经飞快地传讯给自己安插在各学会的人手:最近有没有什么影响力巨大的文献问世?就是那种能够哗哗哗来灵石、特别引起杜宗主关注的文章???   在得到统一的、或者含糊不清、或者懵逼的回复之后,这群人看着杜子腾的眼神都有点迷茫。   杜宗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傻就要多读书啊!”   何世明:……   他情不自禁地传音给了他们敬爱的宗主:“容我提醒您,目前整个御兽宗各级分支机构共计一千三百余,如果您面前这三十个家伙罢工,您就要亲自打理这一千多个机构每天所有账本汇总、商务协调、项目划拨……”   杜子腾打了个寒战,果断闭嘴。   何世明这才转过脸来,代表宗主开始发言:“其实这项计划已经进行有一段时日了,诸位不必再向期刊去查证,这篇文章因为影响太过重大,在审阅之时已经被扣了下来,没有发表。不过,先前已经有部分文章涉及到这个分类——传送的本质。”   传送的本质???   一众高管一脸的问号,我们TMD不是在讨论怎么在不动用漩镜舰的前提下把那群傻叉手中的灵石用八大系列的法器搞到手吗?为什么突然要讨论这么高深莫测的论题??? 第435章 紫罗之变   飞山叠翠,悬瀑如林,瑞霞千条,灵涛若海。   这美不胜收的人间仙境却是叫琼英与琼勇姐弟二人全无欣赏的心情,终于到了,在一路提心吊胆的忐忑担忧中,看到这样壮丽到超越他们那一方小世界贫瘠想像的壮丽景象,这二人心中升起的只有无尽震慑与敬畏。   是的,敬畏。   便是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琼勇此时面上也忍不住有了怯懦之色:“姐,你说我们能见到柳叔叔吗?那些大人们对……会满意吗?”   这年轻人看起来眉目粗豪,显是个心直口快之辈,此时说起来话却有所保留,隐而未说的话他那姐姐却显然是明白的。   琼英却是翠眉一扬,英华内蕴的双眸中坚毅之色一闪而过:“我们既然能来到紫罗门,自然能叫那些大人们满意。”   可是,能住在这等仙境的大能们,真的会将那点寒香岩放在眼中,满足他们的要求吗?   纵是对琼勇说得再如何确定,琼英心中也是十分不安,可是,她领着弟弟一路艰险,躲过多少生死之劫和多少险恶之意,好不容易来到紫罗门门口,只差临门一脚,她绝不能说那些丧气话来打消弟弟此时仅存的一丁点希望。   琼英似想起了什么,转头厉声道:“我是怎么同你说的,柳叔叔?那样的丹道大能,岂能随便攀附!”   琼勇黯然应下,他们的父亲已经亡故,对方却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门派修士,如何再能如数百年前般称兄道弟,他这句叔叔确是不该叫的。   姐弟二人原地调息了一会儿,琼英便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传讯符——这还是他们父亲在游历途中结识的一位故交,也是他们姐弟二人敢跨越重重小世界来这紫罗门求人的唯一一丝倚仗,尽管现下看来,这倚仗似乎也不怎么牢靠。   一缕微风拂过:“咦?你们二人……莫不是琼兄的后人?他现在如何?你们传讯于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琼英见此人姿态潇洒神情清明,忆起父亲留下的手书中曾写这柳夜阑心胸疏阔仗义任侠,风采果然与父亲所书别无二致,不过一封数百年前的传讯符,却这么快地赶来,甚至先问父亲情形再问自己所求何事……   短短一个照面,一路绷紧了神经的琼英却仿佛才找到了一点依靠,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悲戚:“父亲……已于数月前亡故。”   柳夜阑一怔,数百年前周游诸界的快活恣意,把臂高歌御剑同游仿佛还在昨日,故人竟是已经不在了啊……   可是,修真之道从来如此。   如此残酷,先是呼朋引伴然后人声渐希终至踽踽独行……孤身前进,才是道途的真实。   那些曾经陪伴的欢歌笑语,不过如梦幻泡影,终将消散。   道途磋磨叫他收到琼华的噩耗依旧会神伤,却已经不会有太多的波动,只是见到自己眼前这两个面目依稀有故人痕迹却已经饱经风霜的孩子,柳夜阑却只是叹息一声:“罢了,你们同我来吧。”   若他没有记错,当初分别之时,自己一意入了紫罗门,要习那无上丹道,在道途上寻找真谛,而琼华却笑着道他要回那生他养他的故土,希望有一日自己丹道有成,也能去看看那里冰川交映的黄昏落日……   这两个孩子跨越如此重重诸界而来,怕也是遇到了极大的难处,否则又怎会这般。   柳夜阑不是那种温言软语之辈,走到今日,出身散修,却能在丹道能人辈出的紫罗门拥有一席之地,自有大修士的气度风采,可大抵是他言行与父亲手书记载太过一致,也与父亲那些故事中的言行一般无二,这两姐弟竟没有太多对于大修士气势的畏惧,反倒是觉得莫名亲近,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将父亲过世前的事情一一道来。   琼英满面苦涩:“父亲为族中操劳太过,故土又实在贫瘠,纵有出产寒香岩,又因地处偏远,少能与外界换取那等天材地宝,纵有偶尔抵达的界域商人也将价格压得极低,父亲的境界早已停滞多年,他向来只想着族中,多是向界域商人换些族人合用之物、甚少考虑他修行所需……我们虽然偏居一隅,却也听闻局势动荡,连界域商人都来得少了,倒是那征集灵物的修士们来了一拨又一拨,我们那地界,实是贫寒,那一次……父亲实是气得狠了,我们不过希望能用寒香岩换些族中合用之物,那些修士……”   说到这里,琼英早就哽咽难言,琼勇更是虎目含泪,捏紧了拳头,仿佛父亲倒下的一幕就在眼前。   这样的事情,柳夜阑实在听得太多,发生在自己故人身上,只叫他觉得苦涩之余,更多只觉得这修真界中,当真是实力说话,当年他曾劝琼华莫要辜负一身天赋,在境界上更上重楼才可更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一切,可是琼华的回答却是:“我怕自己习得大道,想要守护的一切都已经不在。”   当年的柳夜阑哑口无言,可现在回想起当年那个眉宇温和的青年,淡漠太久的胸臆间竟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   难道说,天道也认为,似琼华那般的好人就该这般下场?自己倒下不算,苦苦护卫的故土饱受盘剥,连膝下一双儿女也经这游离之苦、求庇于自己这个数百前的故交?   世道如此,叫人只觉长歌当哭。   柳夜阑的情绪波动却也只有一刹,于大修士而言,却已经太久。   “你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若按这姐弟所述,他们父亲亡故已是数年前的事,如果是为了父亲之事,不会到现在才来寻他,想必这其中必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琼英也将父亲亡故之后、她接任族长之事一一道来:“……起先我也曾怀疑这古怪的法器莫不是有什么圈套,实在是父亲教导中,诸界中种种诡异手段防不胜防,可是那一次我实在是被逼得没法子,没有了那灵犀丹,族中走火入魔的越来越多,便终于是用了那法器用寒香岩换了一批丹药……竟是真的成了!”   不只是琼英,就是琼勇面孔上都流露出一种愉悦来,那几乎是姐弟俩自父亲过世之后最舒心的日子了,哪怕偶有上门的征集物资的修士也不能完全破坏他们的心情,他们那寒香界出产的寒香岩是重点征集的物资,可他们也可以通过那名唤“掌中宝”的古怪法器为故土族人换来所需灵物,族中一切都在好转。   琼英说着,语气一滞,然后竟是朝柳夜阑扑咚一声跪了下来:“柳真人,我实也是没有了办法,那法器上说,近来因为送货的法器频繁遇袭,竟是停了一切交易,那上门征集物资的修士却是变本加厉,不只是寒香岩,连族中所用的灵物都不放过,族中早已经是山穷水尽,我们这些成了人也就罢了,可那些幼童何辜,若是灵物中断,怕是他们此生修行也就没了指望,故土那般冰寒,若无修为在身,又怎么能长大成人……”   说到后来,琼英目中水光涟涟,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又怎么会带着弟弟踏上这般绝望的道路?这一路走来,她与琼勇修为皆不高,哪怕只要一个不慎,叫此时贪婪重重的哪一个修士知道他们身上带着寒香岩,恐怕就是身死财消的下场。   柳夜阑神情中此时早已经收敛了一切情绪,他只淡淡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你们可愿意随我留在紫罗门?”   琼勇一怔,随即脸上流露出难以相信的狂喜来。   琼英亦是欢喜,可她终究想的要多一些,念头转动间她不由问道:“柳真人,若我和弟弟留下,那族中……”   柳夜阑却是淡然道:“我自可托人送批灵物过去。”   琼勇听闻,更是喜不自胜,族中有灵物解了燃眉之急,他与阿姊又能留在这般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中随柳夜阑这般大通习道,天下简直没有更好的事了!   琼英眉宇却是渐渐黯淡,她看了一眼身旁欢喜的弟弟,勉强笑道:“多谢柳真人对家弟的照拂。”   柳夜阑看了一眼这有些瘦弱的女孩儿,眉目间,显然她更像母亲些,那男孩儿更像故人,可没有想到,在性情上,倒是她将故人肖似了十成十——多谢对家弟的照拂,那便是不肯接受他对她的照拂、执意要回那冰寒贫瘠的寒香界去了。   悲悯柔软心恋故土,与当年的琼华像了十成十。   只是对于柳夜阑而言,寒香界是琼华、琼英父女的责任,却不是他的。愿意帮一把、愿意照拂一下,便是全了昔日故人情谊,如今诸界动荡,还不知来日如何,他也已经是仁至义尽。   柳夜阑点头,算是默认了琼英的选择:“你原本还打算如何去做?”   琼英却很快振作起来,闻言眼前一亮:“我们此次带了不少寒香岩过来,也希望在紫罗门换些丹药。”   他们沿途也不是没有经过一些可以换取物资的小世界,只是他们这一族修行所需的灵犀丹唯有紫罗门可以炼制,且价格公道,这才不得不一路跋山涉水而至。   虽然柳夜阑说了他可以帮忙运一批物资以解燃眉之急,可那也不过只是一时之需,琼英在为弟弟打算前程时,也为全族考虑,希望能将这样的交易方式一直进行下去,想到这里,她心中苦涩,若是那个掌中宝还能继续用就好了,何需一直这般倚仗柳真人的庇佑……   琼英想要长期与紫罗门交易的期盼柳夜阑如何听不明白,琼英愿意牺牲自己的道途来成全寒香界的族人,柳夜阑不论是出于欣赏,还是为全与故人之意,这个忙定也是要帮的。   若是数月之前,这件事于柳夜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如今情势却是不同。   自晓林洞倒下之后,紫罗门诸长老便雄心壮志一发不可收拾,在他们看来,紫罗门本也是名门大派,掰倒了晓林洞,又在斩梧渊高层中寻到有力的援奥,与昔日晓林洞也不差什么,彻底夺得晓林洞昔日地位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事实的进展却不是那么顺利,首先晓林洞当日借物资调配的权利垄断的许多资源,虽然晓林洞是没了,可其余门派并不是吃素的,在这场斩梧盟内空前的疯狂资源抢夺战中,紫罗门确实因为对谋夺晓林洞地位之事早有预谋而占了先手,可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最志在必得的锁菁行云上被妖族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那锁菁行云中的赤煞熔浆与紫罗门中海量的灵植资源恰好形成互补,若真能到手,紫罗门不仅弥补了自己一贯薄弱的炼器短板,还能在原本就强大的炼丹能力上再上层楼,可以说,晓林洞显露出颓势却还未倒下时,紫罗门就已经在暗中觊觎锁菁行云,开始勾结其中的晓林洞长老,更是在晓林洞一倒就将传送阵一端从晓林洞搬回了自己山门,下手可谓迅雷不及掩耳,完全没有给其余势力反应的机会,本以为准备如此充分,下手那般早,最后却是被那样狠狠打了脸。   而且,以柳夜阑这般的紫罗门炼丹大师看来,便是不知其中端的,他也不相信,那锁菁行云之事会是妖族所为,谁信谁傻叉。   锁菁行云乃是晓林洞核心资源之一,远在斩梧盟势力的大后方,更是封锁得只能依靠传送阵进出,妖族如何悄无声息出现在斩梧盟后方如此深入之地?如果妖族真有这般强悍的神出鬼没之力,何必抢什么锁菁行云,它们要赤煞熔浆来干嘛?洗澡吗?有这等恐怖的能力,直接突袭斩梧渊,实施斩首行动,干净利落地拿下斩梧盟不好吗?   这事当初发生之时,还在整个斩梧盟内引起极大的恐怖,各大门派、尤其是斩梧渊都是风声鹤唳,重重防卫,生怕锁菁行云之事再次上演,可现在数月已过,妖族那边强大的妖器倒是不少,这等恐怖的传送突袭之力却是如昙花一现,在那锁菁行云一事之后再无踪迹,妖族越来越叫人眼花缭乱的妖器叫前线越来越吃紧,竟然别无动作,战事吃紧之下,原本在各大门派重重防卫的修士大军为了不使前线崩溃,也不得不咬牙被派往前线,各门派防卫不得不放松下来,论理,如果妖族真有那突袭之力,这乃是最好的机会,可是,各大门派的战战兢兢现在看起来似乎是个笑话。   就是在柳夜阑看来,那锁菁行云之事背后,恐怕妖族只是当了个背锅侠罢了!   可不论这事背后到底是哪个心机深沉的势力,对方显然达到了目的,这件事看起来不过是赤煞熔浆这一资源的争夺,可对于紫罗门取代晓林洞地位之大计的打击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巨大。   这种打击不是物质上的损失,而是声望上的。   你们紫罗门不是处心积虑要代替晓林洞,不是对赤煞熔浆视为囊中之物,现在却连谁在背后搞鬼都说不清,更别提收拾对方了,这简直让紫罗门成了斩梧盟内部的笑话,在随后的资源争夺中,紫罗门再卖命,原本愿意同他们紧密合作的盟友、追随者要么临阵倒戈,要么各怀鬼胎……这其中的阴谋诡计刀光剑影就别提了。   这造成事实上的现状——紫罗门拼了命地努力,喊得声嘶力竭,可在别的名门大派看来,就是个笑话。   但紫罗门图谋已久,甚至在掰倒晓林洞一事中说不得还当得劳苦功高一词,又怎么甘心一腔野心付诸东流,既然原定名正言顺的顺手手段使不上,那就是强行上位也是要上的。   所谓强行上位,自然是要将紫罗门的能耐发挥到十成,绑架也好,动武也好,必要令其余门派信服紫罗门的地位。   丹药作为紫罗门最重要的资源,在这种情形下,已经成了重点管控的战略手段,拉拢盟友、打击异己,紫罗门手中的诸多丹药功不可没。   数月之前,区区灵犀丹的交易,柳夜阑跟门派内的小管事打个招呼的事,到了今天,却没有这么容易了。   紫罗门对于丹药的管制是全方位的,不只是对于门派之外的交易管理得十分严格,就是门派之内,对于丹药的流向也是牢牢把握在几位大长老手中,毕竟,各大门派的修士之间难免有交情,若是因为私人交情坏了门派大计,这可不是紫罗门想看到的,故此,在数月前,紫罗门便对门内诸多炼丹师动之以情晓之以利,以杜绝炼丹师们私下与外界的丹药交易。   甚至如果只是这一次的小批量灵犀丹,柳夜阑手头也能动些手脚,可是这长期交易……柳夜阑眉头微蹙,似他这般一心一意追寻丹道的修士,极其厌恶紫罗门中现下那些蝇营狗苟之事,但为故人之女,却也不得不前去找找那些恶心玩意儿了。   在仙气缭绕灵植遍地的紫罗门中,鼎周堂那簇新的光芒显得十分扎眼,与紫罗门近来声嘶力竭拼命强调的上古名门的形象十分反差,可是那门庭若市、飞行法器光华四溢的热闹却是叫人看了不由不觉得讽刺。   琼英与琼勇两姐弟心中惴惴,琼勇还好,只是觑着柳真人面上不见喜怒,又领他们来到这无数修士进出之地而感到不安,琼英却是十分担心,她怕自己心中期盼之事太过给真人添麻烦,对方与父亲再有交情,那也是数百前的往事了……   柳夜阑面色平淡一如往日,只是眸光深处听到鼎周堂隐隐的喧嚣,掩不住眸光深处的厌恶,当初来到紫罗门只不过希冀这丹道古来传承之地能让自己安心一意于丹道上能有建树,可如今……   鼎周堂平素虽是热闹,可却也不至于喧哗若此,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紫罗门为实现门派崛起而特特设下的新贵堂口,在门中权势滔天,正是红得发紫,鼎周二字,足以将紫罗门的勃勃野心,还有对于鼎周堂的期望表达得淋漓尽致,这样的贵地,自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踏得进去的。   可现在,待柳夜阑踏近了一看,却也崩不住面上的不动声色,皱起了眉头。   只见这会儿的鼎周堂上空,那些流光四溢的飞行法器光华夺目,更奇特的是,这些五花八门的飞行法器之内却是一模一样翠光流转的飞舟,足足上百艘飞舟悬在半空,竟是将鼎周堂牢牢围了起来。   “咦,柳道友,你也收到消息来看看了?”   说话之人姓童名青,乃是柳夜阑在这紫罗门为数不多的点头之交之一。   童青的诧异确实做不得假,以他印象中,柳夜阑一心一意钻研丹石之道,如果不是在紫罗门中必须要通过履行各种门派义务来换取灵植丹火丹方等诸多修行资源,恐怕他恨不得能像上古修士那般闭关苦修,再不过问这些乱七八糟的尘世俗事,这会儿竟然也过来看热闹,真是叫人觉得惊诧。   柳夜阑放眼看去,原来外面这一圈乱七八糟的各式法器竟然都是闻讯前来“看看”的门人……   他嘴边一个冷嘲的笑容一闪即逝,却是温和了神色朝童青颔首,传音道:“下面何事?”   童青本待解释,却听鼎周堂那里发出轰隆一声巨响,滚滚浓烟竟是自那光芒刺眼的殿堂内汹涌而出,围观的紫罗门人发出好大一声吸气声。   现下整个紫罗门对外的资源攫取,丹药交易俱是由鼎周堂一手掌控,可想而知其权势是何等凌人,可现在竟真的有人敢在太岁门上动土啊!   只听一声爆烈的大喝:“上官正!你胆敢如此放肆!你眼中还有我紫罗门吗?!!!”   上官正?柳夜阑惊讶地看向童青,他低声道:“能统领这么多前线之军,敢在鼎周堂动手的,除了上官将军,还能有谁?”   柳夜阑惊讶的是上官正统率紫罗门前线之军,如定海神针般牢牢驻守前线,以他对前线的作用,怎么会无缘无故回来?以他对紫罗门的忠心耿耿,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在鼎周堂动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隐隐地,柳夜阑只觉得眼前看起来光华璀璨仙气缭绕的紫罗门头顶已经蒙上一层灰暗之影。 第436章 丹药交易   不只是柳夜阑心中对于上官正的到来感到惊疑不定,场中如此多的紫罗门弟子更是惶恐不安,上官正驻守前线,在紫罗门中几乎是与妖族交手的战神样人物,这样的人物竟然率军围困鼎周堂……再怎么说,鼎周堂,那也是紫罗门的一部分,上官正,这前线战军的统率人物,难道是对门中有了什么不满?   方才那声大喝,柳夜阑这常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苦修未必识得,可场中这许许多多的紫罗门弟子却是认得的,那分明是鼎周堂主戚云烈!   鼎周堂,这乃是紫罗门新近崛起的一方势力,代表了紫罗门问鼎斩梧盟内多方势力的野心;前线战军,却是紫罗门能在斩梧盟内屹立至今的最大保障,可以说,上官正不只是前线的定海神针,不夸张的说,亦是整个紫罗门的基石之一,这两方人马出现这般冲突……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会不会对紫罗门的未来有所波及?   戚云烈显是心中极其不忿,想也知道,他为紫罗门定下多少计策,乃是如今门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被上官正如此一围,岂不是在打他的脸吗?如何能忍?   “上官正,我方才对你好言好语不过是念在同门之谊,你又素来在前线劳苦功高的份儿上!你这般做法……同室操戈,叫这么同门看在眼中,你有将门派看在眼中吗?!”   戚云烈这番话口口声声不离门派格局,显是打着大局的旗号要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上官正头上了。   只可惜,上官正并不是什么软柿子,前线与妖族的战局之中,多少刀锋兵火,多少生死一线,似戚云烈这般喜欢戏弄字眼的花招,上官正驻守前线这么久,哪里会没见识过。   只见他一袭青碧战甲散发着烈烈寒光,字句铮铮叫所有人忍不住凝神细听:“自与妖族大战以来,我上官正为我紫罗门驻守前线一日未离,离火刃下斩妖无数,不曾有一时畏怯,我手中离火刃从未有一日指向同门,但今日!”   他凛冽眉目间散发出前所未有杀意:“我只来问,你们将我前线将士看作什么?!你戚云烈号称奉掌门之令,到前线先后调走我手下兵士共计三千一百八十一名,其中分神修士便有十一人,甚至驻守碧血界的合道大将刘丹仁亦在其中!如今他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却口口声声皆是我紫罗门如何,这些弟子俱是踩着妖族尸骸刀山火海里为紫罗门战到今日,在前线立下战功无数……”   上官正扫视那些碧云法器上那些战修的面容,神情中流露出沧桑豪情:“若是战死沙场,诛于妖族之手,我紫罗门战将死得其所无话可说!他们可血战沙场尸骨无存,这是我前线修士对紫罗门应尽之忠,但却不能殁于阴私诡计之手,落个不明不白!”   这番话简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叫满场紫罗门弟子皆是肃然起敬,那些追随他至此的前线修士更是气势滔天:“死战无悔!死战无悔!!!”   战场上席卷而来的杀戮血气直叫场中每一个修士心神为之夺!   这等沙场上的血战无悔之气,思及上官正方才的话,直叫每个紫罗门弟子热血沸腾,他们能在门中安坐炼丹,难道不正是这些在前线厮杀无悔的同门换来的?可现下这些同门却被逼得不得不从前线回来为自己的同袍讨一个公道,甚至刘丹仁这般驻守一界的将领都落个这般下场,能叫人不感到寒心吗?   此时场中围观众人对前线修士有多尊敬,此时便对鼎周门有多不齿。   听上官正说到这里,戚云烈心中咯噔一下,他果断出声道:“上官正!你休要颠倒黑白!我……”   上官正却是冷然打断他的话:“我颠倒黑白?那些弟子可是你亲至前线调走的?他们现下是不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我与这么多将士前来,只向你戚云烈讨一句话,他们到底在哪里?!你既号称是奉了掌门之令,我前线战修忠于门派绝无二心……他们到底是生是死,只要你戚云烈给句交待,我等立时返回战场绝无二话!”   这番话直接将今日这场纠纷中的鼎周堂推向一个绝不可能轻易下得来的台阶。   场中所有紫罗门弟子,不论是战场而来,还是闻讯来看热闹的,无数双眼睛都直直看向戚云烈。   上官正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只是为前线出生入死的战修弟子的下落要个说法,你戚云烈难道能不给吗?你敢不给吗???   戚云烈面色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以为上官正只是随口一提之事竟会变成今日最尖锐的一根矛将他逼到了死角!   他心中惊涛骇浪难言以说,他本来以为上官正这般打上门来是为了前线法器供应之事,戚云烈心知肚明,他们紫罗门自产的法器确实比不上那些通过掌中宝拍卖而来的货色,勒令他们只能使用自家法器,前线军中早已经是怨声载道,他以为上官正所来是为此事。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上官正居然是为刘丹仁诸弟子之事!   这上官正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   但上官正确确实实就是这么做了,将紫罗门中这般重大且隐秘的事直接撕开在了众人之前,叫他戚云烈苦心孤诣眼见要成的宏图伟业可能马上就要成为泡影……   然而即使如此,戚云烈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要怎么说,难道说他确实冤枉,他前线确实是掌门之令,调集刘丹仁等人去狙击那不明势力的飞行法器,打劫些法器甚至找到背后这势力的来源之事确是掌门授意,甚至具体行动都有上面的大长者亲自指挥,这些弟子的下落生死他戚云烈确实不知啊!   在那么多灼灼要将他盯出个洞来的目光中,在一众战修咄咄逼人的气势中,思及自己近来在谋划的伟业对于门派万世基业的伟大作用,戚云烈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下来,他静静地看着眼前将他逼到丢人现眼、背负恶名的上官正,然后笑了。   这在其余众人看来,分明就是不知悔改、罪大恶极的挑衅!   可不知戚云烈向上官正传音说了什么,上官正竟然奇异般地没有被激怒,甚至压下他身后暴怒的前线修士,冷静地候在原地。   不多时,九叶紫罗凭空浮现:“上官将军,戚堂主,掌门有请。”   这场闹剧掌门竟然亲自干预了!   可是事涉那般高高在上的大修士,除了留给这些围观修士一些茶余饭后叽叽喳喳的谈资之外,便什么也剩不下了。   童青与柳夜阑本就不是那等喜欢闲聊凑热闹之人,童青倒也罢了,他家世不错人缘颇佳,整个门派中知交遍地,不时也有人同他招呼一二,可他素知柳夜阑却不喜与人多打交道,本来先前他就好奇柳夜阑为何突然而来,此时见柳夜阑竟还未离开,便主动出声问道:“柳兄,你可是还有事?”   柳夜阑见这鼎周堂此时这般情形,连堂主都被召走,恐怕其余的主事者也不会有多少心情处理杂事……   此时童青再问,他便也无甚好隐瞒的,将琼氏姐弟之事向童青道来。   童青听到“故人之子”便明白为何以柳夜阑一贯的心情会愿意插手此事了,只是听完这琼氏姐弟所求之事,他面孔中有些迟疑:“柳兄,此事怕不是那么好办。”   柳夜阑点头,他自然也是知道其中难度的,否则他也不会亲自带着琼氏姐弟来这从来不曾踏足一步的鼎周堂,还阴差阳错亲眼见到这一幕纠纷。   童青思索了一会儿道:“柳兄,这样吧,戚堂主被掌门召走,先去寻那掌管丹药交易之事的石松石常事吧。”   琼英与琼勇闻言,心中担忧同时,又不免连连向柳夜阑与童青道谢。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常事,但司掌着整个紫罗门丹药交易之事,石松典型的位微权尊,整个鼎周堂最重要的一块交易就在他这里,人自然也是戚云烈心腹中的心腹。   若非柳夜阑与童青乃是紫罗门炼丹师中的中坚之辈,尤其是童青还出身门中世家,石松怕也是轻易不好见的。   此时听童青说明来意,石松面现为难之色:“童真人,非是我不愿意,而是门中对于所有丹药此时看得紧,若你说只是一次两次的,我石松再怎么着,冲着您与柳真人的面子,定是给办了,可要长期供应灵犀丹,所要的数目还着实不小……实不相瞒,我确是做不了主,这所有丹药的账目堂主时时过目不说,定期还要向诸位大长老们呈阅……您看,这……我确是为难啊。”   童青皱眉,虽然他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但石松这么轻轻松松将事情推到戚云烈、甚至是大长老们头上,叫他觉得分外不悦。   “石常事,我与柳道兄为门中不知炼过多少丹药,特别是柳兄,门中有几人能轻轻松松在一载之内炼出十枚‘象罗天成丹’的?他这般为门中殚精竭力,自入门中来亦从未提过什么要求,此时不过为全故人之情,难得提这么一个请求,灵犀丹也不是什么天地灵丹,你们鼎周堂未免也太过不尽人情了吧。”   石松闻言确是一顿,象罗天成丹乃是紫罗门万万丹方中极难的一道,柳夜阑能炼此丹他是知道的,但童青在此时提起此事,确是叫石松心中多了顾虑,这些炼丹师也不好完全得罪。   他们鼎周堂与外面诸多势力打交道,各种谈判斡旋,都得要用得到丹药,特别是象罗天成丹这样的高阶丹药,否则他们要怎么才能打动别人答应那些于己有利的条件?   而且,童青这话也说得很微妙,尤其是在上官正今日这番大闹鼎周堂之后,上官正今日的说辞是为底下那些为门派出生入死的弟子下落要一个说法,而现在童青却是一再点明柳夜阑对门派的贡献,这样贡献巨大的炼丹师从来没有提过要求,现在不过是想交易这么一种并非极珍稀的灵丹……这指责,与上官正今日所说不谋而合。   石松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必须是个七窍玲珑心肝,他此时更不免多想了一些,这番话甚至还不是柳夜阑说出来的,而是童青所说,童青出身门中炼丹世家,在炼丹师中的人缘可不是静居寡出的柳夜阑能比的,若是他直接拒绝,会不会明日门中关于他们鼎周堂的恶言,除了今天上官正那将前线修士弄得下落不明的指责外,还要加上薄待门中劳苦功高的炼丹师?   在隐隐与前线战修撕破脸之后,哪怕只是石松这个层面上的人都知道,堂主绝不会轻易再想去开罪对门派极其重要的炼丹师这个群体。   可若是答应,石松苦笑,规矩立起来不容易,破起来却简单,他相信,只要他今天敢对柳夜阑点头,不出一个时辰,来鼎周堂提类似丹药交易请求之事的人便会踏破鼎周堂的门槛,不论是门派中的大长老们,还是戚云烈,都一再叮嘱,这种例外绝不可开。   一时间,石松便有些骑虎难下。   他思量半晌才苦笑道:“童真人,柳真人,我也不过是个常事,委实不敢擅作主张,二位看这样行么,待堂主自掌门那里归来之后,我定将此时禀报,请堂主定夺……”   童青与柳夜阑对视一眼,都知道,在这样的压力下,石松这般说,可见此事他是真没办法拿主意了。   再逼下去,怕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柳夜阑传音道:“童兄,多谢你周旋。此事怕是戚云烈来了亦不好办。”毕竟如今紫罗门情势在此,看石松神情,如果戚云烈来了只怕会拒绝得更加坚决。而且,童青出面,柳夜阑已经承了他极大人情,再在这样困难的情形下再让童青去办那样难办的事情,不是柳夜阑为人风格。   他只道:“不若这般,先借此事这次向石松多要些灵犀丹,待下次琼氏再有所需时,再另作打算,如今时局变幻,还不定来日如何。”   柳夜阑的意思也是童青心中方才盘算的,只是怕柳夜阑不肯接受才未提及,此时既然柳夜阑都肯让步,他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于是,童青作出一番为难之态后道:“罢了,石常事,我等皆是门中弟子,何必彼此为难。”   听到童青这么通情达理的话,石松简直哭笑不得,不为难……方才是谁说话咄咄逼人、隐含威胁,他当然是不想把这事禀告堂主的,那岂不是显得他连个炼丹师都摆不平,太过无能?要不是被逼到份儿上了,他何至于此!现在对方倒是大方了。   童青道:“此事也不必劳烦你回禀戚堂主了,我等自有计较,石常事,你先换一批灵犀丹给我们,解了这两个小修士族中燃眉之急吧。”   石松先前话语中流露过这个意思,此时童青提这个要求,他又确实可以办到,只要对方不用什么长期交易这种明显违反门派大原则之事来逼他,那一切好说,他自然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应下。   然而,一听童青提到的数目,石松忍不住闭了闭眼,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童真人!我虽只是个小小常事,可您和柳真人也不必如此戏耍于我吧!这般数目与长期交易有何分别?!”   童青不过是出于讨价还价的心理,报了一个琼英琼勇都张大了嘴巴觉得族中永远用不完的数目,此时童青佯怒道:“长期交易你不许,先前又是你自己说一次两次也无甚打紧,现在又嫌数目太大……你们鼎周堂到底还讲不讲道理?!”   石松听话听音,当然知道童青是想讨价还价,尽量多地索要灵犀丹,可就是现在这个数目的百分之一,也是要清空整个紫罗门的灵犀丹库存的,石松万万不可能答应,再加上与童青几番言辞交锋,对方实在太难打交道,石松在这个位置上被人奉承得多了,几时遭遇过这般待遇,再如何八面玲珑,此时也不免觉得心中怄气。   但思及后果,他还是强压下心中愠怒,只希望童青拿出点诚意来提个数量:“童真人,您若是当真想多换些灵犀丹……”   童青听石松这示弱一般的口气便知道事情多半能成,还思量着到底如今门中灵犀丹能有多少库存,报个什么数目能叫石松愿意松口……却见石松突然住口,然后神情一凝,随即面现大喜之色。   童青柳夜阑对望一眼,这模样,似乎是收到什么传音?   能叫石松这般喜形于色,显是极好的消息,而思及方才被召走的戚云烈,二人不约而同想到:难道是掌门那里对于今日冲突的裁决已经下来、且已经对鼎周堂有了什么倾斜?   二人原本只是在揣测掌门的决定对于门中形势的影响,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不知内容的传音还会对他们今日想要达成之事会有影响,只听石松喜气洋洋地道:“二位,恐怕这灵犀丹我是给不了了。”   童青一愕,方才石松话语未尽之意里分明就是要松口了,怎么突然之间竟是直接拒绝了?!   他有些恚怒:“石常事,方才你……”   石松却是神情轻松,再没了先前的纠结为难,他笑吟吟地道:“先前我答应交换一批灵犀丹,不过只是为了门中无法让这二位小修士长期交易才这般临时应急嘛。”   童青冷笑:“哦?这么说你现下拒绝交换,是门中能允许长期交易了?”   他倒要听听,这鼎周堂内出尔反尔的宵小之徒还能给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谁知石松笑眯眯道:“不错。”   不只是童青,柳夜阑都愣住了。   紫罗门对于丹药管制之严,有目共睹,他们方才听到了什么?竟然允许交易了???这该不是眼前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为了打发他们而一时忽悠吧???   童青心中充满了怀疑。   要知道,在众多要求交易丹药而找到鼎周堂的修士中,就童青知道的消息里,柳夜阑在其中,也不过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如果要说炼丹能耐、说修为,那些人中不乏长老之流的狠角色,要说家世势力,更不乏门派中一方家主,那些背后利益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人物在紫罗门高层的宏图野心面前,可都是一个不落地铩羽而归了啊!   柳夜阑不过一介散修入门,背后连个靠山都没有,童青之所以帮柳夜阑出头,也不过是想着柳夜阑一个人势单力薄讨不了好,虽是知晓此事不可为,但顾念相交情谊,借着今日上官正的威势多为他争取些好处罢了。   可紫罗门这路人皆知的勃勃野心会为柳夜阑一介散修、甚至他一个世家闲散子弟让步?谁信?   至少童青与柳夜阑是绝不相信的。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两人神情一时严肃。   倒是一旁听到这个消息的琼勇,似乎有些受不住场中这凝滞的气氛,又乍然听到刚刚什么也不答应的石松突然说出这可以长期交易的好消息,他一路跟柳夜阑,这紫罗门中好多事情都是一头雾水,唯有这灵犀丹交易之事乃是族中钻心刺骨之痛,极其关切。   琼英还知晓分寸,知道这些大修士说话他们插不上嘴,心中再焦急也不敢出声。   琼勇却是急急朝石松道:“大人……您说的是真的?您愿意同我们交易灵犀丹?!”   这句直愣愣的追问直接打破了场中微妙气氛,石松若放平日绝不会看琼勇这样的低阶修士一眼,此时却是眉目含笑,语气温和:“不错,即日起,你们也可以同我紫罗门进行丹药交易了!”   不似琼勇的纯然欢喜、连连道谢,也不似琼英先焦虑又放松的急剧转折,柳夜阑与童青闻言却是神色一震,“也”?而且,不是灵犀丹的交易……而是“丹药交易”?   他们紫罗门……难道是要向整个周天诸界所有势力开放丹药交易?这怎么可能?!   到底方才那疑似是与掌门裁决上官正戚云烈之事相关的传音中,到底说了什么?! 第十二卷:横空 第437章 明摆抄袭   石松神情愉悦,却是始终守口如瓶,童青此时心中焦虑,看到石松这般的神情表现,他知道恐怕此事绝计假不了,紫罗门中……恐怕即将有惊动整个人族局势的大动作!   他再也坐不下去,再怎么闲散,他也是童氏子弟,也是紫罗门中一员,如今不说紫罗门,整个斩梧盟内的局势都很诡异,与万妖军的战况更是岌岌可危,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叫整个局势动荡不休,更何况是门中即将放开丹药交易这般虚实不知却注定搅动风云的大消息!   他此时已经没了同石松周旋玩耍的心情,柳夜阑也是如此,此时同石松继续说下去也不过是徒然浪费时日,柳夜阑从不做这种无谓之事。   二人竟是不约而同提出了告辞,随即相视一笑,看也不看石松的表情,便立即出门而去。   鼎周堂门外,童青急着去打听消息虚实,柳夜阑却要先去洞府安置好琼氏姐弟,二人相知多年,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便匆匆分了手告别。   这方才还欢欣鼓舞的姐弟俩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明明收到的是好消息,柳真人与童真人却神色不豫,甚至没有多打听消息就直接带了他们离开。   琼英更是心中惴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鲁莽的弟弟说错了什么,惹得二位真人不快。   自父亲亡故之后,她一介女子撑起一方小世界,多少磨难险阻皆是咬牙走了过来,性情坚毅与男子无异,虽碍于修为见识对今日一切不甚明了,可有一点她从头到尾都很清楚:她与阿弟能踏进这仙气堂皇的宗门,全赖与柳真人及其友人之助,柳真人,才是他们能得到帮助的最大的倚仗,也是整个门派中最可能真心实意帮助他们之人。   柳夜阑神情不明朗,便叫琼英心中多几分忐忑。   到得洞府安定下来,柳夜阑隐隐见琼英低声约束琼勇少说话多修行,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主动来向自己发问,柳夜阑才将脑海中诸多推想散去。   此时整个紫罗门、甚至整个斩梧盟中的局势都像一盘云山雾罩的大棋,纵然是小有名气的炼丹师,身在这棋局中,柳夜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一粒对局势微不足道的棋子,连窥探局势都不能,谈何影响,再多揣测又有何用,总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听到那姐弟二人隐隐说话之声,柳夜阑忍不住想到,当日琼华回到寒香界,自己总觉得琼华浪费天赋,在大道上未有寸进全无追求,甚至隐隐有些鄙夷故人未看清这修真界弱肉强食的本质:有实力才能谈守护,否则就是笑话。   甚至琼华的结局早在多年之前,柳夜阑就已经想到过。   选择丹道修行,不过是因为他早已经认定,没有家世亦不想攀附的自己,唯有借丹药之道才能在道途上越走越远,而一直以来,自己也确如最初规划的那般炼丹修道精进,丝毫不弱于那些名门子弟。   待这琼氏姐弟来寻自己、知晓琼华之事时,自己感慨叹息之余,又未尝没有一种隐隐的自得:自己当初的选择终是正确的,琼华护得了故乡一时又如何,没有足够的实力……他身故之后,又有谁能守护他的家乡,还有他身后这一双子女?   可现在,局势复杂难辨,就不得下一瞬间就会变成暴雨滔天虎吞鲸噬之局,他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意识到,他柳夜阑……修行数百载又如何,在这样险恶莫测的局势之中,稍有不慎他也会尸骨无存。   在这样以界域、以大派为棋子的棋局中,他也不过如蝼蚁,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任由那些背后奕棋的大能决定命运……   他甚至忍不住想,他真的是对的吗?琼华难道就真的错?   若说修为决定一切,他修行数百载也不过如此,若是一朝局势变幻殒身其中,过往一切修行努力……岂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琼华至少还护住了故土数百载,而他呢?一心一意向上攀爬,最终却不过是烟消云散之局……   柳夜阑仰望天幕,心中却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清楚,在修真界中,再多抱负、再多向上的道心……在那般诡谲的局势中,多也逃不过身死道消的蝼蚁结局,对与错,是与非……柳夜阑心中道念竟是前所未有的动摇起来。   柳夜阑收拢思绪,想到那对一头扎进来的姐弟,他恐怕不能如最初所想那般处置他们,将琼勇留下来让琼英回去?   这灵犀丹怎么着落还没有说法,而且,不论是留在紫罗门还是回寒香界,局势未明,哪里更危险还未可知。   既然这姐弟二人是为故人之情来求自己才一头扎了进来,于情于理,柳夜阑都不能坐看他们被变幻局势撕扯吞噬。   他也不多说,只是敲门而入,简单道:“如今形势复杂,不似今日所闻这般简单,灵犀丹我会来想办法,你们先留在我洞府这中,至少目下此处应当安全无虞。”   琼勇傻傻应下,琼英却听得心惊,究竟是什么样的形势才会令柳真人强调此处的安全?   而不论琼勇如何一夜好眠,琼英如何担忧,柳夜阑如何介怀,童青又是如何打探消息……整个紫罗门上下嗅到风声之人,皆如这般,有人迟钝木讷,有人静静观望,有人闻风而动,可最后,谁也没有料到,最后这消息的公布竟是一视同仁,无分先后,无视态度,向所有人同时宣布。   这里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紫罗门之外的人。   斩梧盟通过各大门派面向盟内所有修士发布了通告:即日起,斩梧盟即将推出盟内法器“盟鼎”。   柳夜阑通过斩梧盟、紫罗门、以前曾经交易过的多宝阁,至少三个渠道收到了这条传讯,在传讯附带的投影中,那法器盟鼎看起来确实是一座小小的丹鼎,却刻着斩梧盟的标记,但最叫柳夜阑觉得刺眼的却是,这盟鼎赫然与鼎周堂那五光十色的模样一般无二,一定要说二者全无关系的话,只要见过这两者的……都绝不会相信。   投影中的盟鼎,很快生出了别的变化,鼎上镶嵌的各色宝石次第亮起,盟鼎便投映出不同花色的货物,在投影中,操作盟鼎的修士一翻选择,确定货物之后,不远处飞来法器收起灵石后将货物放下……这一幕在斩梧盟无数修士眼中简直再眼熟不过——分明就与那什么不可言说的掌中宝一般无二!   而传讯的最末,附着以斩梧盟议事会的名义下达的指令:即日起,斩梧盟内一切物资征集、一切灵物交易均需要通过盟鼎完成。   议事会……这是斩梧盟内各方大势力齐聚一堂商议决策的核心机构,能以议事会的名义下达指令,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斩梧盟,各方势力对于盟鼎的推广已经达成了一致。   柳夜阑仔细将这传讯揣摩半晌,然后竟从袖中摸出了一样小小的东西,相比盟鼎那刻意追求古拙浑厚的造型,这法器无疑是纤细灵巧了许多,这便是曾经在斩梧盟内各种非官方的渠道中非常火爆的掌中宝。   这东西还是童青塞给他的,柳夜阑一心苦修,于修真资源上,他修的是丹道,几乎所有资源在紫罗门都能满足,童青给他这个,无非不过是觉着整个斩梧盟内如今不说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会钻营、懂机变的家伙都人手一个,柳夜阑怎么说也不能离时代太远啊,于是便这么强行地,也给他塞了一个。   柳夜阑正儿八经是没怎么用过的,但并不妨碍他以一个修士的直觉弄明白了整个掌中宝运作的原理,他早先便觉得,此物最妙之处并不在炼制,也不在内中的阵法,而在于这番巧思。   早年柳夜阑还是散修之时,深知如果没有门派作为倚仗的修士,要获得修行所需的灵物,哪怕是身有一技之长,想要去通过交易来获取也是极为不易的。   有些灵物散布在周天诸界,有些灵物只在那些名门大派中垄断,早年,那什么守一轩还在之时,通过守一轩散布诸界的多个堂口多多少少能满足一些需求,可是,守一轩堂口也不能覆盖每一个小世界,或者应该说,守一轩所在之处必是灵气浓密人烟繁茂之地,这样的地方……散修又怎么可能支付得起那常年累月的高昂代价?最多不过是匆匆一去,带着交易之物与需求去守一轩碰碰运气罢了,这种撞大运式的交易,成功程度可想而知,而这已经是散修中境地不错的了。   而更多的修士依赖的还是修真坊市,在大大小小的坊市中,就更是拼运气了。摆着地摊希冀有人正好带着自己所需之物前来交换、甚至在这种交易中捡个大漏发现几样别人没留意的天材地宝借此在道途上飞黄腾达……这几乎是修真话本中才会有的YY情节,那么多修真坊市,诸界往来那么多修士,要怎么样的运气才可能遇到几个带着自己所需之物的修士?   或者真的要守到这样的修士,光摆摊就要耗费多少时日,难道不修行了?   至于坊市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商铺,更是个龙蛇混杂水深无比之处,能在坊市中立足的商铺,背后必然都有各大势力的身影,讲公道的呢,就压压散修们的价,把东西换给他们,不讲道理的……先交易再打劫也不是没有过。   而这已经算得上是命运尚可的散修们的际遇了,更多的散修,甚至因为资源匮乏,困居灵气贫瘠的小世界中,囊中羞涩,连支付进入坊市的灵石都是一件极其奢侈靡费之事而难以成行。   资源交易,这是散修面临的诸多困难中不是最艰难的,却是最常见的挑战。   柳夜阑从中一步步走来,对于掌中宝这件小玩意儿,开始不过是随意观望,到后来,却是对其背后的势力生出了钦佩之意。   能倾偌大的资源来做这件功德无量之事,让所有修士,不论背景出身,不论资源多寡,都能以平等、公道的价格进行交易,这是柳夜阑整个散修生涯中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可却在他最终向现实低头而加入一个修真大门派数百年之后成为了现实,叫他不由感叹天道弄人。   在先前琼氏姐弟提及掌中宝时,柳夜阑简直不能更明白此物于琼氏的意义,似寒香界那样空有产出而无任何靠山的势力,如果琼英不是机缘巧合得到掌中宝可以进行物资交换,寒香界又怎么可能在琼华走后还支撑了那么久?   后来掌中宝推出许多针对妖族的法器之时,柳夜阑对其背后势力竟然敢与周天诸界各大势力做公平买卖的“胆大包天”,不由觉得觉得十分忧心。   针对妖族的法器,那是各大势力必想牢牢握在手中之物,这掌中宝背后的势力,柳夜阑看不透,可他知道,对方虽然亦有实力,但从藏头露尾的行迹便可推知,必是不敢公然挑衅斩梧盟的,这便犹如小孩儿手捧金砖过闹市,怎么可能不引来觊觎?   果不其然,掌中宝交易关闭之事传来时,柳夜阑一点也不意外,公平公正的交易体系,要建立起来不知要耗费多少光阴与资源,可要摧毁却是那般容易,只需要一点野心与贪婪就好。定点蹲守,狙击飞行法器,只要贪婪不灭,便有千万种法子叫你难以为继,不说这掌中宝背后的势力了,当年横跨诸界、财源滚滚的守一轩又在哪里?   只可惜这掌中宝背后千千万万个像寒香界琼氏一族这般无依无靠的孤弱势力,那一线光芒熄灭之后,只能再度深入修真界古来的绝暗之中,挣扎沉沦,又有几人能似琼英姐弟这般好运,能有那样一个父亲,与父亲的这样一个故交呢?   掌中宝的歇业背后……不知有多少散修与小势力的呐喊血泪,可是,在那些大势力眼中,蝼蚁的哭嚎泪水能值几钱?   他果然不是那些大人物,本以为对方为了控制诸界、驱逐那不明势力、甚至是为了贪图那飞行法器上的交易之物而狙击对方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有想到,在掌中宝退出交易市场之后,真正的杀招在这里等着——盟鼎。   一个看起来与掌中宝一般无二,可柳夜阑却觉得浑身发冷的法器。   柳夜阑看着投影中那光芒璀璨的盟鼎,眼中不由流露出苍凉,他不由看向那由斩梧盟议事会指令的最后一句:“……任何修士皆不可越过盟鼎擅自交易,一经发现以叛盟之罪论处,揭发违背此令者,盟中自有奖励。”   好一个盟鼎,柳夜阑已经可以想像这背后又将会有多少纷争阴谋多少血泪难干。   他此生恐怕也做不来这些大人物的决策,抬手翻覆间多少苦难皆可视若等闲,坦然公布这道全盟必然要强令共守的准则。   柳夜阑因为这道看起来几乎全然无干的命令而枯坐到天明时,为了打探消息而奔波数日的童青却是终于露面。   而童青果然是与柳夜阑不同,他不只是人来了,还带了不多不少,四个盟鼎。   纵是大修士,此时他面上也难免流露出疲态:“呼,好在这玩意儿盟中生产得够多。”   这语气里,实在听不出是赞是讽。   柳夜阑面无表情,童青是知道柳夜阑为人,苦修之外,其实内心深处还有些修真界绝大多数修士看不起的迂正。   见他这般神态便知他对于斩梧盟此次行事是个什么态度了,可是,依童青看来,斩梧盟此次行动环环相扣,追击那什么势力的飞行法器迫使掌中宝交易关闭再到盟鼎的发布……甚至连盟鼎都能一口气备下如此之多,想必此事酝酿已久,思及这个“鼎”字,和与鼎周堂的渊源,甚至也许从有鼎周堂之日起,他们紫罗门的高层便已经在筹谋此事,而此前连他童青都未能提前收到半点信息,恐怕在背后参与图谋的各方势力中,此事也必是绝密。   图谋如此之大,心力耗费如此之多,背后牵涉到的利益必然是庞大复杂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而这利益背后,从以议事堂名义发令便可知,利益背后必是整个斩梧盟内各大势力谋夺利益、分割完毕之后的结果。   这么多大势力统一协调之下的产物,几乎可以说代表了整个斩梧盟的最高意志,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他们这般的修士在这样的利益群体面前,别说胳膊了,说是汗毛恐怕都是抬举,多思不悦亦无甚益处。   于是,童青只得将自己内心深处那点牢骚摁住,转而道:“至少那姓石的也没骗咱们,有了盟鼎,你那故友一族的灵犀丹交易可以有个着落了。”   可不是?   石松当日送走他们的时候曾明言今后寒香界与紫罗门交易灵犀丹绝无问题,目下看来,借着这盟鼎,确是可以实现了。   只不过现在想来,当初石松收到的传音怕就是盟鼎的消息了,能提前那么几日知道这样绝密的消息,要说鼎周堂与此事的策划无关,真是鬼都不信。   童青叹了口气,在知交面前,还是绷不住道:“你知道么,那位刘将军可是回来了。”   柳夜阑挑眉,当日,上官正可是以寻找刘丹仁等人的名义向戚云烈发难的,现在盟鼎出现了,刘丹仁也回来了……这样想来,上官正发难的时机也未免太过凑巧?就好像……已经提前知道鼎盟要发布,而恰恰选在那个时间点以某个鼎周堂难以招架的名义发难一般?而鼎周堂……恰巧也是盟鼎的主要参与方、甚至也许是主要筹谋者之一?   思及紫罗门高层心心念念到路人皆知的野心,没准鼎周堂成立之初,便是想利用盟鼎这个计划而实现目标呢!   并不是不可能啊。   “这……盟鼎法器背后是交由谁来打理?”   童青自然知道柳夜阑问题背后的意思,他苦笑:“自然是鼎周堂。”   原本以为这名字上三字由来不过是问鼎周天之意,谁成想背后还有一个这样野心蓬勃而确实庞大繁杂的计划。   如此一来,一切也很清晰了。   借着盟鼎的强行推广(不能私下交易,整个斩梧盟内谁还敢不备一个盟鼎吗),紫罗门轻易地就将原本晓梦洞的物资征集、跨界交易之事轻轻松松揽到了怀中,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不得不说,那背后的不明势力可真是助了紫罗门好大的一臂之力,否则,柳夜阑冷笑,以那些大修士的脑子,在那锁菁行云的挫败之后,紫罗门连封锁丹药交易之事都干得出来,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来夺取地位实现野心呢,现下,至少紫罗门轻松抄袭了那不明势力的法器创意之后,这原本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野心倒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轻轻松松达成了。   倒叫柳夜阑心中不免长叹:“神器本无正邪……端看持剑者一心。”   这话有些诛心,童青不敢接。   他只转而道:“我原本还以为上官正真是为底下将士讨个说法呢……”随即他苦笑起来:“原来也不过是提前收到消息,来分一杯羹。”   上官正在紫罗门内威望甚高,对于其端肃人品,门中上下不免便十分推崇敬重,而童青在几日奔波打探了各式消息之后,毕竟是不傻的大修士,推知内情不免就有些破灭。   柳夜阑倒是神情淡淡:“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前线修士,也是要灵物支撑的。”   童青苦笑:“确是如此……不过我,唉,罢了,”他提起精神:“快把你那琼氏小友唤出来,我等且看看盟中力推的这小鼎有何特异之处吧?” 第438章 最恶盗版   琼英琼勇姐弟听到可以立时交换灵犀丹的消息,皆是大喜过望。   童青当即就把一个盟鼎给了琼英,说来童青也是蛮佩服戚云烈的,能想到这种法子为紫罗门将物资征集、买卖交易的事全部揽住,虽是受人启发却也算得上奇思妙想的,更难得的是,童青一边看着琼英熟练地绑定法器、输入信息,一边不由自主地想到,抄袭那掌中宝抄袭得叫琼英这般的低阶修士都能全无障碍地使用……戚云烈的脸皮叫他不服不行。   讲真,同为紫罗门的修士,童青想到此时那些搞到盟鼎的修士会怎么议论其背后的紫罗门,童青都感到有些脸红。   柳夜阑亦是觉得十分无语,哪怕只是做个样子,略微改改呢,竟是连这法器内部的神识操作都一般无二,看来前段时日他们为前线仿制掌中宝中那八大系列的法器,还是颇有心得的,柳夜阑不无讽刺地想到。   一个号称要取代晓林洞的门派为了利益,这般光明正大地抄袭另一门派之物,还做得这么高调嚣张恬不知耻……柳夜阑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   如今的紫罗门,为了那几位大修士的野心可真是什么顾忌都没有了。   至少这一条叫琼英这般的修士操作起来全无障碍,她很快就找到商品目录,从中果然搜索到了“灵犀丹”,产地那一栏确实写着“紫罗门”!   这叫她脸上不由露出一个含泪的灿烂笑容来,长久以来的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看到一线希望,在这件事情上,她与弟弟背负着全族的希望,历经那么多生死一瞬跋山涉水来到这里,甚至进了紫罗门之后,这件事也是一波三折,现在终于峰回路转,琼英怎能不喜极而泣?   琼勇在一旁喜得直翻了几个筋斗,似个猴孩儿似的,吓了琼英一跳,又不免笑斥他不够稳重,那斥责全无威力,只叫琼勇一个劲儿傻笑,琼英转过头来,掩下对将这样小孩心性的弟弟托付在紫罗门柳夜阑门下的隐忧。   童青看到他们姐弟感情这般好,面上不免也生出些愉悦笑意来,若说他原本帮琼氏姐弟不过是看在与柳夜阑数百年的交情份儿上,这会儿,他倒确是有了些真心实意了,这对姐弟品性纯良,感情笃深,修真界中确也并不多见。   他便笑道:“你们姊弟赶紧试试这盟鼎吧。”   琼英朝童青感激一笑,便按照原本使用掌中宝时的习惯,选了以物易物的选项,将寒香岩列入其中,按照周天交易系统原本的设计,以物易物也有几种操作,一种是将手头所有物的数量输入,系统可以自动折算成你要购买的物品种类,或者你选择需要购买的东西,系统自动计算你需要多少物品来进行支付。   而琼英选择的是第一种,族中灵犀丹已经短缺至极限,她自然是想把手头所有带着的寒香岩全部折成灵犀丹。   童青见状原本想提醒一二,全部折换成灵犀丹的话,这琼氏姐弟可是要自己把这么多丹药带回故土的,如今斩梧盟内如此动荡,一路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完全可以先用小批量物资试试这盟鼎好不好用,其余的寒香岩回到族中再进行交易。   可他转念又想,罢了,既然柳夜阑都已经帮到了这里,便是送这姐弟二人一程又如何呢,再者,对于这盟鼎,童青心中也是犯嘀咕,不知道今后还会出什么妖娥子,索性一次全都换也行。   童青念头几转之间回过神来,却见琼英呆呆看着盟鼎,竟似傻了一般,居然没有迫不及待将灵犀丹换下来,童青不由皱眉道:“怎么?”   琼英深吸一口气,才苦笑道:“二位真人,这,这……唉,”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将那兑换的数目递给柳夜阑与童青过目。   讲真,就是童青这般见过大世面的世家子弟也是目瞪口呆地失声道:“五成的交易抽成!!!!”他随即大怒道:“他们怎么不去抢!!!!”   柳夜阑却是一脸平静,早在这数日思索周天诸界与斩梧盟局势时,他心中对于紫罗门,甚至这周天诸界许多门派便已经没有了期待,此时自然也谈不上失望。   好半晌,他才冷静道:“否则那些名门大派为何能达成一致,共同推广这盟鼎。”   童青身为修真世家的子弟,此时竟是哑然失声。   是啊,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难道他还应该期望以议事会名义打着斩梧盟旗号推广的盟鼎能够实现公平公正的交易吗……   琼英神色有些黯然:“若只这抽成我也认了,毕竟若是从修真坊市上,也已经无法买到这么多灵犀丹,可他们……”她面露苦涩:“寒香岩的价格压得也太低了,若真是这般交易,我这次身上带的寒香岩能换的灵犀丹也不过支持族中支应一月……”   童青与柳夜阑俱都沉默,琼英既是为了族中换灵犀丹而来,想必身上所携寒香岩必是按她想来十分充足的数量,可现在只能换一个月所需的灵犀丹……可想这盟鼎中的定价有多么黑暗。   这样的垄断定价下必然是不堪入目的黑幕与腐败,可这黑暗的交易体系背后却是整个斩梧盟内各大势力达成的媾和,谁敢撼动?   这便是当今斩梧盟中所有修士唯一公开允许交易的渠道了。   童青毅然道:“我们再去鼎周堂,石松不肯松口给咱们灵犀丹,便去找那些底下的常事弟子,不过只是一批灵犀丹罢了,这点面子他们总是要卖给我的!”   柳夜阑却直接否决道:“不可。”   童青面现愤然:“那难道便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敲骨吸髓还要强颜欢笑吗?!”   柳夜阑知道好友这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在为可怜的琼氏姐弟鸣不平,便放缓了口气,认真劝诫道:“你莫要忘记议事会公布法令的最后一条,禁止私下交易还鼓励揭发举报,此时正是盟鼎将将面世、气势正炽之时,这背后多少势力既已达成利益同盟,此时必是虎视眈眈只等着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出现,你难道愿意做那出头的鸟?”   童青冷静下来略略一想,便知道柳夜阑说的完全在理,可他就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   先前帮着柳夜阑找石松,被对方推三阻四时便有些焦躁愤怒,这隐隐的怒火在四处打探消息、好不容易先将盟鼎搞到手的疲倦却得知这等无耻至极的交易时终于达到顶峰。   想到今后自己若要寻找什么物资也只能用这什么盟鼎,童青便觉得恶心得不行!   柳夜阑此时十分冷静,这情形早已经在他预料之中,但他们不要脸的程度也依旧超过了自己的想像……遇到问题便要想着如何应对,这是柳夜阑为人之道。   他此时便向琼英问道:“琼氏中寒香岩出产如何,若是今后都是这般的交易价格,琼氏族中可能支撑下去?”   琼英知道柳夜阑的意思,这盟鼎眼看是斩梧盟强推之物,他们琼氏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最好是低头认了,如果日子能过下去,不必顽抗。   这听起来虽然窝囊,可对于一族来说,在动荡危机之中安然延续才是第一要务,其余的皆无足轻重,这便是一族领袖该为族民负起的责任。   琼勇虽然一脸憋屈,可看到琼英神情中全无反对,反而在仔细计算寒香岩产量时,也只能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这寒香岩在寒香界乃是产量极大的一种矿物,只是需要耗费人力在天寒地冻中去挖采,不可能一时获得太多罢了,却不似那些什么灵植需要太多资源投入去照管的,这也是寒香界唯一的优势了。   琼英仔细合计了族中能够开采的数目,又按照盟鼎提供的价格仔细计算了一番,最后才朝柳夜阑点头道:“若是全力以赴,应当能够换够灵犀丹,”她轻轻一叹:“只是族中老幼皆须辛苦罢了。”   思及那冰天雪地中连老弱妇孺都需采矿的情形,柳夜阑也不免静默,可这周天诸界中,众生皆苦,人人皆是棋子蝼蚁,能苟延残喘便已属幸运,谁还能挣扎着选择活法呢?   倒是琼英看得开,这一路从寒香界到紫罗门,她已经见过太多诸界中的惨剧,那些被搜刮干净灵物资源最后活活经脉干涸而族灭的小族群不知有多少,相比之下,她与阿弟还能遇到这样一位善心的大修士,若论天运,已经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人须知足,这盟鼎再如何黑,却也叫她寻到一条换灵丹的路子,能够带着全族走下去了。   这般想着,琼英面上便流露出淡然坚定的微笑来:“既这般,我便将身上的寒香岩尽皆交易了。”   童青在一边看着,沉默不语,实是不知道说什么,从琼氏姐弟的言行来看,一方小势力活得有多么艰难可见一斑,可他所在的门派却还是想出了这样丧心病狂的方式变本加厉去向这些弱者压榨剥削,一时间,他竟有些无地自容。   在琼英确定交换灵犀丹之后,那盟鼎竟然又生出了新的变化:“所需丹药数目巨大,将具体情形报上来。”   琼英一怔,却也不甚在意,老老实实就将族中所需一事仔细报了上去。   这件事她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斩梧盟想通过盟鼎来加强对于交易的掌控,接下来的步骤也依旧从容自然,与掌中宝一般无二,叫琼英觉得莫名熟悉亲切,只是想到虽然看起来一样,但背后的动机却是天差地别……真是颇为讽刺。   待到交易完成之时,那盟鼎提示,因为距离较近,丹药很快就送到,请注意接收。   也确实如盟鼎提示的那般,送丹药的修士很快就来了,毕竟,琼英本人就在紫罗门,而她要换的灵犀丹就在紫罗门内,加上盟鼎刚刚开始运作,必是全力以赴,响应最迅速之时。   来的,不出意外,是鼎周堂的修士。   见到琼英同柳夜阑、童青站在一处,这修士大抵是认识他们二人,竟然有些诧异:“柳真人,童真人,您二位和这灵犀丹的交易……”   童青淡淡道:“我与柳兄不过是见盟鼎新鲜,来看看这交易是个什么情形罢了。”   那修士“哦”了一声,有些琢磨不透这二人与交易的真正关系,但童青这般避而不答,他也不再追问,鼎周堂内对于交易执行早就进行过千万次演练,其中条款也俱是清晰明了,就算是柳夜阑与童青亲自交易,他也无甚可怵的,他可是在代鼎周堂、紫罗门、甚至是整个斩梧盟在执行交易,谁敢阻拦?   于是,在同琼英核对货物无误,完成交易之后,这修士还顺便确认了一下信息:“你是来自寒香界,这寒香岩的产地对吧?”   琼英应是,方才那盟鼎询问之时,她便已经如实说了,此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修士点点头,随即他手中盟鼎射出一道光芒,指向琼英的盟鼎:“既如此,按照斩梧盟新规,今年寒香界还需上交寒香岩一亿两,此乃履行物资征集之责,斩梧盟界界有责,还请缴纳……”   琼英傻在了原地:“一亿两?”   这修士颔首:“不错,你既然能拿出千斤寒香岩用以交换,按照盟鼎的测算,每年至少要上交一亿两作为征集的物资……”   听到这里,童青忍无可忍道:“你们这是何意?通过盟鼎进行交易还要上交物资?到底是如何行事的?”   这鼎周堂的修士却是很淡定地反问道:“议事堂的指令您可有认真研读?盟鼎不只是为了交易,更是为了方便诸界更好地向盟内上交物资,为前线征集战备,字字句句盟中都有规定,这寒香界既然有这么多寒香岩可供交易,想必产出是不错的,这数字乃是盟鼎测算而出,有大修士的阵法信,绝不会有错,说是一亿两,这寒香界就定能交出一亿两!”   不说琼英,就是一旁听着的柳夜阑与童青都惊呆了。   原本这物资征集不过是晓林洞的修士到诸界去,依旧各世界的特产与实际情况来完成上面交待下来的任务,虽然也有中饱私囊层层卡扣,可好歹也会余下些,这怎么到得紫罗门中……竟会无耻到这样的地步,通过盟鼎掌握交易的资源,再通过这些资源推知彼处资源产出的情况,再这般竭泽而渔地拼命压榨……   不错,按照方才琼英的测算,一载下来,全族上下老少齐出,不眠不休竭尽全力能够开采的寒香岩便是一亿两,可是这一亿两不过刚好换到族中所需要的灵犀丹啊!她要上哪里再去找一亿两寒香岩来上交给斩梧盟?   童青冷着面孔道:“你行事也未免太过霸道,你说交得出便交得出?若是实在交不出呢?你补上吗?!”   这话带着一股强词夺理的火药气,柳夜阑知道,自己这位素来风度翩翩的好友已经是崩不住脾气了,原本以为相助琼氏姐弟不过举手之劳,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被自家门派挖下这样的大坑!   一是被欺瞒利用的郁愤,一是看清真相心中所向坍塌的极度失望,柳夜阑十分理解。   他只对这鼎周堂的修士道:“寒星界地远苦寒,生存不易,这一亿两上交之后,恐怕合族生计难以维系,难道盟鼎中不考虑这些?”   这修士在鼎周堂内受训中可没有讨价还价这一条:“不好意思,盟鼎说是多少便是多少,这数不是我定的,自然也没法子改。”   看到童青脸色奇差,他甚至还忍不住刺了一句:“童真人您乃是世家子弟,童氏大名,纵是我这般草芥出身的弟子都如雷灌耳,您若是觉得这盟鼎有何不当之处,大可向堂中诸位大长老提及嘛,想必大长老们定会十分重视您的意见!”   此话一出,童青脸色赤红一片,额头青筋跳动,却是咬紧了牙关不发一语。   鼎周堂派出执行交易的弟子俱是“精挑细选”“仔细栽培”过的,他们一心一意相信,有了盟鼎之后,未来斩梧盟的资源核心必是在紫罗门,而紫罗门未来的资源核心必是在负责盟鼎运作的鼎周堂。   虽然野心勃勃狂妄贪婪,可紫罗门高层并不傻缺,他们清楚地知道,未来盟鼎运作的最难之处必是在交易的执行与具体的物资征集上,因此这些弟子俱是精锐中的精锐,不只是说他们的修为,他们应变之能,甚至还有对于情报的掌握程度……可以说,放眼紫罗门中,也是顶尖的。   这修士一番讥讽,戳中的也是童青最痛之处且叫童青根本无法反驳。   童青是童氏子弟没错,却远不能代表童氏一族。甚至他的直系亲属中,族中大权旁落都已经是数百载之前的事,童青平素是可以沾着童氏打着修真世家子弟的光芒,甚至在家族发展壮大之时,分到一些资源享受一下童氏子弟的权利都没有问题。   可是方才这鼎周堂来的修士说的是什么事?是与大长老们理论盟鼎之事!   这样的事情,莫说童青一个闲散子弟,就是童氏族长恐怕都不敢轻易置喙,能当得起这句话的……整个童氏上下恐怕只有那位老祖。   毕竟,修真家族之中,不只是修真资源全力以赴向修为最高者倾斜,伴随着权利与话语权也是悉数集中收拢在其手中。   整个周天诸界中,不只是童氏一族如此,其实所有的修真家族、甚至是修士门派都是如此,这些组织的核心利益就是为了保证其内修为最高者的利益,最大程度为对方输送资源,自然也全权听命于对方。   大概只有这些大能们弃之不用、或者手头漏下的东西才会分到底下人头上,就这么些许的资源,还会叫这些人打破头去争抢,甚至为些不惜用尽手段去争夺大能们的偏爱青睐……目光长远些的大能还会想着,让出这些资源让门派/家族发展壮大,远期更能为自己争取利益,而至于那些目光偏狭的,手中的门派/家族便直接沦为其手中操纵的工具……   这样的故事随便一个有些阅历的修士都能讲出千百个。   在这种生物链条的逻辑下,这修士将那样地位的行事放在童青身上,压根儿就是在笑话童青无权无势凭甚管事。   可童青能争辩吗?去反驳吗?打对方一顿吗?无非显得他自己更可笑而已。   柳夜阑却只冷冷朝这修士道:“凡间有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数这般不定,徒争口舌之利焉知不是自寻死路?”   这隐隐的威胁叫这修士涨红了脸,正待反驳,却听柳夜阑转头朝一旁满面绝望的琼英道:“这寒香岩你且不必担心,我来想法子。”   那修士心中又开始揣测柳夜阑与琼英的关系时,却只觉得眼前一暗,再一睁眼,便觉得舌尖一阵剧痛,他人竟是直接到了院外摔了个狗吃屎——居然TMD被人给踢了出来!!!!   不提这修士如何怀恨在心,琼英对于柳夜阑却是极度感激,她自然知道,柳夜阑想办法也不过只能解这一载的燃眉之急,可是于她而言,这已经是在救命了。   若早知这盟鼎的交易背后还埋藏着这样巨大陷阱,她一定不会那般坦然承认寒香界中情形……   如今看来,确是已经太迟。   琼英满面颓然,只觉得前路黯淡,实在是看不到一线希望,若父亲在天有灵,可否向她指出前路的一线希望在何处?   童青却是忽然冷笑道:“果然如此。”   柳夜阑看着他道:“怎么?”   童青却是将一条传讯递给柳夜阑:“这是童氏在鼎盟中的交易情形。”   柳夜阑神识一扫,眼神便是一厉……虽然早就想到了,心中那不平之意却越发涌动,就像有什么越来越锋锐之物随时可能破土而出惊天动地一般,极难按捺下去。   ——那灵犀丹同童氏的交易价格只有琼氏的十分之一。至于什么物资征集,更是个笑话,怎么可能?   童氏,乃是紫罗门中有数的修真家族,代表的,自然也是盟鼎背后那无数庞大势力的身影与利益。 第439章 道心若河   童青的消息叫柳夜阑竟真的觉得无话可说。   虽然早知道盟鼎是斩梧盟各大势力媾和共同谋利之物,可当知道那些掌握着无数灵物资源的大势力竟真的能这般无耻,享受着低廉的价格却用垄断的高价来压榨剥削底层修士时,柳夜阑还是觉得……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呢?   他放眼看去,沉沉天幕悬于头顶,黑夜如幕遮蔽一切,压得生存在这片天幕下的生灵喘不过气,亘古以来,这一切何曾有变?   没有鼎盟的时候,各方势力对于底层修士的压榨难道就没有了吗?   于柳夜阑而言,那些日子历历在目,因为多挖到一颗灵草而神识惊警提心吊胆,为了怕炼丹本事引来觊觎而不得不下调的成丹率,在修真坊市交易之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储物袋而主动上交的“孝敬”……还有为了摆脱这一切、拼了命也要加入紫罗门而付出的无数艰辛。   这修真界,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变过。   只不过,因为这琼氏姐弟之事,自己躲进紫罗门闭眼不去看的那一切,以一种更卑劣更无耻的方式重新上演。   而当日在鼎周堂看到戚云烈与上官正的交锋、真正知道那所谓的正义之争背后可笑的利益真相时,柳夜阑才真正由内而外感到狼狈,回想那样的戚云烈与上官正,简直犹如揽镜自照,映出那个已经溶入这黑幕并享受它带来的好处、却虚伪叫嚣着“弱肉强食强者为王”、“修为越高便能摆脱一切”、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来逃避罪恶感虚伪掩盖一切的自己。   为何不过是琼氏姐弟之事,柳夜阑与童青会这般愤怒?   琼华虽是柳夜阑至交,可是琼氏姐弟之事会这般轻易挑拨柳夜阑这等苦修士的情绪吗?   一切很简单,只因为,柳夜阑与童青俱看到了,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映出那个真实的、享受着这黑暗一切下的利益的自己。   多么狼狈,多么不堪入目。   看到童氏交易之价,童青心中翻涌的一切复杂难辨。   自出生之日起,他便是童氏子弟,能在这样的年纪达到这样的修为,家族提供的资源平台绝不可忽视,可是,这背后……有多少十分之一的交易价浸透自琼氏这样的小氏族的血泪,才筑起了他们童氏子弟天骄辈出的荣光骄傲?   看到这盟鼎,柳夜阑何尝不知整个紫罗门,那些充足的、俯仰即拾的炼丹材料从何而来?   事实上,这血淋淋的一切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柳夜阑也好、童青也好,当琼氏姐弟这样的弱者们没有真正出现在他们面前,当没有盟鼎将各大势力对底层的压榨以“十分之一”这样赤裸裸的方式剖开在眼前,他们便可以将继续这一切掩盖在潜意识中去忽略去遗忘。   仿佛有默契一般,这条消息童青与柳夜阑都未告诉琼氏姐弟,天幕黑沉,可若是看不见天幕之后那些吸干血汗的花天酒地奢靡恣睢……至少还能多一些忍耐坚持下去吧。   只是终究,于他二人而言,道心已然动摇。   多少自诘,在幽室闭关之中再难安然平静。   而另一头,作为间接触动柳童二人道心的二人,不同于当日激烈的冲突,戚云烈与上官正却是隔着仙茗的水气袅娜面对而坐,一派风轻云淡的从容自在,哪里还有当日的激烈尖锐。   “上官兄的人马可回来了?”戚云烈利落地问道。   上官正沉默半晌,才道:“戚堂主,你可知晓林洞因何而亡?”   上官正这问题仿佛又将这灵草环绕仙气朦胧的祥和安静蓦然打碎,将一切再次推向不得不面对的尖锐中。   晓林洞的倒下,于紫罗门而说是一件极其微妙之事。   那是紫罗门勃勃野心能够实现的起点,让出了紫罗门竭力想攀上的位置,可晓林洞的倒下,现在看来,又何尝不是在将将攀上那个位置的紫罗门耳边敲了警钟,殷鉴未远,敢不重视?   盟鼎之后,你鼎周堂是将紫罗门推上了晓林洞曾经无限风光的位置呢?还是将紫罗门向那个灭亡倒下的晓林洞更推近了一步?   在这样的问题面前,戚云烈却只是洒然一笑,他轻轻挥手,石松很快奉令入内。   戚云烈笑着问道:“刘将军那头如何了?”   石松恭敬地向戚云烈与上官正见礼之后才回禀道:“刘将军果然不愧是上官真人亲自调教出来的干将,黄氏一族尽皆伏诛,没有遗漏。”   上官正蓦然抬头直视戚云烈,那目光浓烈直如穿云射日要撕裂一切般!   可戚云烈面上的淡然微笑却连弧度都未变化一丝,夹在其中的石松神识早已经在瑟瑟发抖,然后竟是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生死不知。   上官正这才收回那可怖视线。   戚云烈仿佛这才摘下那微笑的面具,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与阴森:“上官正,你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过以为此事是我一力撺掇掌门与诸位大长老,一切皆是我为了揽功而起。可你有没有想过,放眼这斩梧盟内,不进则退,若是紫罗门不往上走,若是其他门派登上晓林洞之位,紫罗门连落得晓林洞的下场都将成为不可能!”   然后他露出一个冰冷却又愉悦的笑容来:“你也看到了,这便是我紫罗门如今的能耐,斩梧盟内,我紫罗门定下的规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你上官正在前线出生入死,为我紫罗门在斩梧盟内立足立下了汗马功劳,可若只是凭你上官正在战阵前牺牲我紫罗门那么多弟子可换得来这一切?!”   上官正冷冷看着戚云烈,却默然不语。   他确是无可辩驳,前线弟子再如何牺牲,也只能让紫罗门在斩梧盟内位置稳固无人可撼,确实做不到像现在这般……一个偌大的家族,要其生便生,要其灭便灭。   仿佛知道上官正在想什么,戚云烈脸上流露出厌恶的神色:“我都已然给了他们十分之一的交易价格,似这等贪心不足、不守规矩的,再来一百个一千个,也必是要悉数灭了!这是我紫罗门定下的规矩,绝不容任何人挑衅!”   上官正静静听着,黄氏虽不是斩梧盟内什么显赫的修真家族,却也是一方势力,不过是在盟鼎发布之后未曾停下暗地里的交易便落到这般下场,若是那黄氏家主地下有知,知道因为自己一时贪婪而变成那给猴看的鸡,不知会否悔恨?   是,这样的感觉很好,翻云覆雨手握这样恐怖的生杀大权,一个修真家族说灭就灭,连眉头都不必皱。   可上官正却依旧清醒:“晓林洞……当日也未曾这般。”   这种大权太过容易叫人沉迷,不知道自己拉了多少仇恨,遭了多少愤恨,当年,紫罗门不就是这嫉妒者之一,并将仇恨嫉妒化为了行动吗?现下他们这般行事,又会在暗地中生出多少个紫罗门来?   戚云烈却是哈哈大笑:“上官正啊上官正,你这般真叫我羡慕,难怪掌门会将你放在前线战阵中。”   也只适合在前线战阵中。   然后他起身,居高临下睨着上官正道:“你以为晓林洞是因何而亡?是因为地位太高引得嫉妒?是因为太过贪婪引来仇恨?还是因为门中管理不利?”这咄咄逼人的追问中,不待上官正回答,戚云烈自己就已经说道:“都不是!”   在上官正皱眉思索中,戚云烈已经微笑道:“你莫要忘了,当日,晓林洞最大的罪名可是——贻误战机。”   因为土晶与土精的材料调换,从中盈利才叫前线那些城池轻易被妖族攻破……这才是晓林洞最大的罪名。   可这背后,难道不是晓林洞上下贪得无厌,才会拆东墙补西墙,引来这泼天大祸吗?   上官正看着戚云烈,要听听对方还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道理来。   戚云烈却压低了声音诡异一笑:“看来你还当真是那般认为的,我告诉你,晓林洞会亡,是因为……斩梧盟要它亡,它不得不亡,否则仅凭我紫罗门上蹿下跳……嘿嘿。”   这番话古怪诡异,却叫人说不出错处。   当日晓林洞所做一切确是在斩梧盟内引起巨大公愤,议事会当日所有修士俱都参与了对晓林洞的围剿,说是斩梧盟要它亡,确实无错。   可上官正依旧不知道戚云烈是何意,但在前线上,无数生死一瞬,已然磨砺出了这位军中主帅的脾性,他面上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耐,他已经隐隐感到,今日戚云烈要说的一切,对于他、对于前线战修、甚至对于整个紫罗门,恐怕都极其重要。   看到这样的上官正,戚云烈心中是极佩服掌门的,对于紫罗门忠心耿耿却并不迂腐守旧,难怪会将前线重任悉数托付,此人确是当得起。   今日既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戚云烈便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盟鼎已然发布,今后他与上官正互为犄角,必是要文武相济、守望相助,共辅紫罗门大业,绝不可生出嫌隙来。   戚云烈重又坐下,端起茶盏道:“在我看来,晓林洞该灭!”他一双眼睛射出冰寒光芒:“因为它从头到尾就拎不清,他晓林洞在斩梧盟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什么征集物资、什么物资交易……嗤,不过都是幌子,”戚云烈淡漠道:“晓林洞本就应该是斩梧渊用以驾驭斩梧盟的一只狗,可笑主人给了这条狗荣耀地位,这狗便夸夸自得,觉得自己凌驾余人,可以为所欲为,甚至生出身后那华丽宝车是自己所有的错觉,渐渐将主人抛之脑后,它不死谁死?”   如果晓林洞是斩梧渊的狗……那如今的紫罗门又是什么?   上官正的眉毛不悦地皱起。   戚云烈嗤笑:“怎么?不信?当日如果那位,”他食指朝天空一指:“只要那位发一句话,晓林洞现在依然可以嚣张跋扈叫我紫罗门嫉恨却无可奈何,你信不信?”   上官正皱起的眉毛又不得不在默然中松开。   “敛财、嚣张、跋扈……对于一只用来驾车的狗来说,主人都不会在意,可狗绝不能忽视主人的意图,忘却了狗的本分,你问我晓林洞倒下的缘由,这便是缘由。”   上官正默然中又反问道:“你便能知道那主……那位的意图了?”   万载修行,深不可测,那样惊天动地的大能,如何敢揣测?   戚云烈的回答坦率到上官正无语:“我自然不知!”可他随即一笑:“可我却知道,一条好狗,除了拉车之外,更要替主人看家护院,守好车上的财物!”   “你以为盟鼎是什么?将所有修真者、所有修真势力的交易情形纳入盟鼎……不过是将整个斩梧盟的灵物重新收归‘主人’手中,交易价格不过是主人手中的鞭子与骨头,不听话的便抽,听话的就赏,我们不过是替主人看着这鞭子与骨头而已……”   然后,戚云烈转头朝上官正露出一个笑容:“你信不信,似黄氏这般的家族,我们灭上十个八个,也绝不会动摇我紫罗门半点的地位?”   这样忠心明白的狗,主人怎么会轻易舍弃?更遑论利用那鞭子与骨头,这只狗已经将其他狗全部牢牢绑到了主人的车上!在前线战况那般乱七八糟的现在,这一点简直太过重要,重要到主人绝不会吝惜大力嘉奖想出这主意的狗儿,赐它前所未有的生杀大权!   上官正听到这里,后背竟是阵阵发凉,然后好半晌,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戚云烈的目光十分复杂,不知是钦佩还是忌惮。   戚云烈神情中却是满不在乎,转而问到最开始的问题:“上官兄,说说吧,你的人马收获如何?”   上官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盟鼎才将将发布,私自交易者不在少数,其中还有不少确是因为无法承受交易抽成与物资征集,迫不得已才会私下交易的。”   戚云烈却微微一笑:“上官兄,你不必太过纠结,只需叫你手下的把这些人交给我便成。”   上官正再次沉默。   黄氏那样一个庞大的修真家族都沦落到族灭……这些违背议事会命令的修士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上官正此次收到鼎周堂要有大动作的消息急急返回门中,确实带了不少人,也正好能用上来执行掌门令:在紫罗门所辖范围内抓捕违令者。   可在这样的情形下将这些修士全部交出来,上官正确是有些过不了自己这关。   戚云烈无奈摇头道:“上官兄,你莫要忘了,你此次回到门中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自然是为了前线所有战修之事!   盟鼎之事,如果不是上官正收到消息及时赶回,恐怕现在都会蒙在鼓里,就是上官正心中对于盟鼎有再多想法,也不得不承认,有了此物,紫罗门手中资源将再上一个台阶,而前线因为他的及时赶回,必然也将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   带兵打仗的,从来都目的明确,这一点上官正想得十分清楚,弟子们跟着他在前线出生入死与妖族拼命,绝不能短了他们的待遇,至少,绝不能比戚云烈手下那帮只知欺压修士的家伙待遇差!   这一点确实也做到了,当日召他二人前去,掌门便已经下令保证了这一点,否则,上官正与戚云烈二人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   戚云烈点了点上官正道:“上官兄,你莫忘了,前线那些灵物资源从何而来,如果没有这盟鼎,就算掌门一诺在先,以我紫罗门现在的情形,也绝不可能做到!”   那是因为你们非要驱逐那什么掌中宝!   这话上官正只在心中呐喊,他知道再如何这话也绝不能说出口。   可这却是他内心深处知道的事实,十分之一价格可以买到的法器丹药,到了自己门中,却要以十倍于之的成本来制造,质量还未必能保证,为了充裕前线资源,岂不是逼着要加大前线资源吗?   可再如何,这要命的资源捏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势力手中,便犹如被黑暗中的不明人物扼住喉管,确是不妥……可却引来这许许多多问题,真是叫上官正措手不及,哪怕是在前线战到经脉干涸粉身碎骨,也比这些问题叫他觉得轻松。   仿佛为了断绝上官正对于掌中宝的妄念,戚云烈淡然道:“我已经将黄氏处理之事回禀掌门,按照掌门接下来的安排,刘将军将在盟中逡巡查探,那样一个能将这么多门派精英轻易灭杀的不明势力……不只是我紫罗门这番大计将受波及,若是放任不管便是议事会也觉得寝食难安。”   所以,那什么掌中宝的法器,你就不必再想。   “刘将军所率队伍可不只是我紫罗门弟子,按议事会的提议,各大门派俱将抽调长老与精英弟子加入,务要在最短的时日里查清那股势力到底是什么来历,将其彻底清除!”   上官正默然,却也知道议事会与掌门的决策是正确的。   戚云烈话锋回转:“上官兄,我紫罗门在盟鼎上的受益我鼎周堂又能消耗多少?不瞒你说,我鼎周堂弟子再怎么优待,一载所需灵石也不过是一个定数,可你手上多少战修,在前线与妖族遭遇之时什么样的情形不可能发生?盟鼎每为门派多赚一个灵石,便是在给前线的弟子多一重保障,哪怕不是看在门派的份儿上……你也得多为那些出生入死的儿郎们想想吧?”   上官正的神色终于动摇。   那些被抓的修士确是可怜,可是,人心总是偏的,与他上官正一道餐风露宿出生入死的弟子们毕竟才是他最为牵挂之人……   到得此时,戚云烈终于流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给了上官正最后一击:“上官兄,若是你能将此次同你来的战修弟子留在我鼎周堂协助今后的抓捕之事,这一批修士我便可承诺你从轻发落,如何?”   上官正看向戚云烈,到现在,就是他也不得佩服戚云烈的心机之深。   整个斩梧盟内,不愿意使用盟鼎的修士将来必是千千万万,哪怕只看他们紫罗门的属地内,也必是难以计数,光靠鼎周堂的弟子想要维护这套铁律,累也累死了,而出身前线的战修们相较于后方的修士而言,本就战力卓绝,更重要的是,他们纪律严明、军令如山,执行命令那必是雷厉风行绝不迟疑,简直是最好用的执法队,从头到尾,戚云烈除了要与上官正消弭分歧之外,恐怕心中一直在打这批战修的主意。   戚云烈笑得十分亲切:“上官兄,我待堂中弟子如何你是知道的,难道还不比前线提着脑袋的日子来得舒坦吗?我还可向你承诺,只要你一声令下,这些弟子你随时可以收归前线!……”   虽然知道戚云烈空口无凭,说得天花乱坠将来也未必会兑现。   甚至,这一批弟子留下来,手上恐怕还将制造更多杀戮……可思及鼎盟于紫罗门、甚至整个斩梧盟的重要性,再如何冰冷残酷,依在前线锻炼出来的战阵思绪,上官正也不得不承认,在鼎盟监督之下,整个斩梧盟的资源必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累积,前线战事也将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支持……   上官正终于点头道:“好。”   戚云烈大喜过望,上官正心中纠结难平,却最终归于释然。   这二人,一个从头到尾都道心坚定,另一个终于找到了道心的平衡点,慢慢归于坚定,而整个斩梧盟内,因为今日这番沟通会生出多少冤屈多少残酷……似乎在所谓的大局大义面前,都已经不再重要。 第440章 忠诚信赖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曜曜烈日之下,这一处世界晶莹剔透宛若上古神话的冰雪圣地,皑皑皎洁,叫人心向往之。   可事实上,若是凡人当真身处此地,不过几息,便会成为这冰雪世界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分离;纵是修炼有成的修士,若非元婴以上,抵达此处也会因为恐怖的冰系灵力侵入经脉而神识凝冻。   这原本应当静谧安详与世隔绝的一方圣洁之地,此时却是热闹飞凡,只见半空之中,一樽古朴的青玉丹鼎倾斜而下,青碧烈焰汹涌而下,遇到底下冰川的狂暴冰系灵力之时,青碧烈焰不由一缩,却又仿佛被什么催动一般,猛然大涨,朝着冰原扩张而去,熊熊燃烧。   不多时,烈焰散去之时,那片冰原之上,雄浑起伏的冰川已经消失,只蒸腾出白茫茫的水气,又很快化为半空中的冰雹碎粒四散而去,露出其下大块冰蓝色的不规则结晶,地底深处飘散出清冷幽香,似有还无,与这莽莽冰原交相辉映。   在一片沸腾的欢呼声中,无数衣着雪白皮毛的修士,男女老幼一拥而上,各自分工明确,手持着各式法器,就像不惧怕那冰雪结晶的恐怖冰寒一般,在熟练却极仔细的敲敲打打间,很快将一块块冰蓝结晶装入储物袋中,不多时,那片冰蓝色便渐渐消失,只留下其下看不到底的大片冰雪……   而那青玉丹鼎早已经移向更远处,青碧烈焰继续倾泻而下,这群修士也似不知疲倦一般追逐着烈焰前进的方向,不断收割着那被外界称为寒香岩的宝贵结晶。   待到这日太阳落山,便已经过去了七十二个时辰,这群修士才迅速收拾好随身之物,拖着疲惫却又兴奋的身躯赶回他们聚居的族中,很快便是长达一百个时辰的黑夜,在这里的黑夜中,冰系灵力将疯狂吞噬一切,今天他们收拾过寒香岩之处,恐怕到太阳再出来之时,便又会生长出尖锐雄浑的冰川来。   在那样的冰灵力之中,除了天赋卓绝的冰灵根修士,或者修习了某些极其特殊罕见的功法,便是元婴修士,一个不慎,也会迷失在狂暴的生长冰川中,最后变成冰原一部分,再也无法离开。   帐中,方才所有采集寒香岩的修士排队将手中的储物袋交到童青手中,不多时,后面排着队的修士忽然恭敬地让开一条道,却是柳夜阑难掩疲态地走了进来:“有多少了?”   童青也是声音嘶哑:“这般下去,再需三日便能凑够数目了。”   听到这句话,周遭那些排着队的修士面上的疲惫也是一扫而空,竟是彼此拥抱欢呼起来,然后他们看向柳夜阑的目光中都充满着无与伦比的尊敬与感激。如果没有这两位大修士用他们的丹鼎与丹火相助,那些寒香岩往往长在高耸的冰川之下,冰系灵力暴烈无比,往往需要他们琼氏族人沿着冰川凿下深井到冰原深处去采集,若是赶上灵力暴动冰川迁移,便是尸骸全无的下场。可有了这二位大修士相助,冰川直接被烧融,只管采集寒香岩就是,这项工作的效率与安全性俱是不可同日而语,这叫他们琼氏上下如何不感激涕零?   琼英展颜一笑:“柳真人,童真人,这段时日真是多亏二位相助,大恩大德,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我们这穷乡僻壤的,长夜漫漫,也无甚可供玩乐,此处收拾完毕之后,还请二位赏光一道尝尝我们寒香界的冰原酒。”   柳夜阑倒是不怎么在意,童青知道琼英也是想代琼氏一族招待一二,采集寒香岩之事有他与柳夜阑相助,确实比原先顺遂许多,他便道:“若是大宴便免了吧,毕竟此事未了。”   琼英迟疑:“毕竟是族中上下的一片心意……”   童青笑道:“心意我与柳兄领了,大宴却不必,辛苦这么久,大家也都疲累了,早些休息,还有那么多寒香岩要采,大家养精蓄锐为要。冰原酒却是可以给我和柳兄多来几壶的,哈哈哈哈。”   听到童青这般说,琼氏族人才松了口气,看来这位童真人不是不满意族中的招待,而确实是不想太过周折麻烦,真是好人!   一旁的琼勇闻言,连连道:“二位真人放心,冰原酒一定管够!”   待琼氏族人散去之后,柳夜阑与童青对坐而酌,琼英琼勇亦在一旁做陪,那冰原酒入口凛冽却自腹中生出一股奇异的温炽之意,叫人精神为之一振,果然十分有特色,叫原本只不过略坐小憩的童青都不由连声称赞。   柳夜阑颔首道:“应是冰原花籽所酿,冰系灵力温醇而引得体内灵力暖融,确是有意思。”   琼英笑道:“真人果然敏锐不凡。”   童青连饮了整整一壶,整个人仿佛由内而外散发出融融暖意之后,精神亦仿佛焕然一新地道:“怕也是这琼氏族中难得的佳酿了,难为你们了。”   琼英连道:“族中物资匮乏,这冰原酒能叫二位真人看在眼中,实是族中之幸。”   柳夜阑与童青越过重重世界而来,又帮了这样的大忙,琼英自是恨不得倾尽族中一切来招待,可这样两位大修士,他们这寒香界又有什么东西能被对方看在眼中?思来想去,这冰原酒便是唯一的选择了。   琼英颇为周到,还依着凡间习惯,摆了些雅致的佐酒小菜,只可惜,在柳夜阑与童青这般修行丹道、对各路灵植无比熟悉的修士眼中,有了冰原酒,这些小菜倒是可有可无地被忽略了。   二人饮酒间,童青却忽然朝琼英道:“你们琼氏今后有何打算?”   柳夜阑皱眉,看向突然出言不逊的友人。   琼英知道童青的意思,这一次算是能应付过去了,但下一次呢?这两位大修士终不可能在寒香界守一辈子……就算能守一辈子,似她爹,人走之后,寒香界也依旧难以为继……   童青所说的,柳夜阑何尝不知道?可这般早早将问题摆在眼前,却是也太过残酷了些。   当日他决定送琼氏姐弟回来寒香界、并助他们一臂之力采集寒香岩,除了有助他们渡过难关之意,又何尝没有逃避紫罗门之意?   在明白自己内心深处那与他看不起的紫罗门修士一般无二的卑劣之后,难掩道心动摇的狼狈,索性离开紫罗门出来走走。   寒香界位于前线战阵的大后方深处,除了沿途那些不开眼的家伙,倒是不虞安全问题。   但柳夜阑没有想到的是,他向童青告别时,对方竟表示想同他一起来看看冰原世界是何等模样。   可又有什么好看的?   白雪茫茫,天地间再也没有第二种颜色。   但童青一片情谊,柳夜阑却是心中感激。   冰寒的酒液进入喉管,温热的灵力却在丹田涌动,二人一时间竟没有说话,好半晌,童青才叹道:“非是我有意逼问,而是我方才收到消息,鼎周堂又处决了数十私下交易的修士,其中甚至有高老祖的亲侄孙……”   柳夜阑惊讶地道:“秋枫堂的高老祖?”   童青点头,苦笑道:“若是按照这么个趋势,怕是胆敢阻拦盟鼎的……那鼎周堂是要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百无禁忌了……可这不也说明了斩梧盟内推广这盟鼎的决心不可撼动,有盟中各大势力的支持,今后,恐怕这盟鼎将再难动摇。”   这意味着,寒香界面临的困境恐怕再也没有任何自行解开的可能。   盟鼎背后,捆绑了几乎整个斩梧盟所有大势力的共同利益,他们捍卫盟鼎之心必是坚不可摧,与之对抗,甚至背地里做交易已经成了一件风险太过巨大之事,似寒香界这般的小势力,看起来只能低头接受这样的命运,年年拼却一切去采集那冰川之下的寒香岩,哪怕是牺牲族人的性命……   琼英无意识地咬着嘴唇,像去寻找柳夜阑时、无数次遇到难事一般,下意识地,琼英紧紧攥着一件小巧的法器,哪怕明知道这件法器已经失效,也仿佛在寻一个寄托,寻一个答案般牢牢抓着它,希望掌中能有一线希望与奇迹出现。   看到这样的琼英,童青忍不住摇头,他收到的消息里,刘丹仁为首的修士将整个斩梧盟后方掘地三尺,那什么飞行法器根本都无法现实,这什么掌中宝……早就已经是个废物,徒想何益?还不如思索一下眼前这困境到底要如何面对?   童青道:“过往之事已然不可再追,眼前……却是需要仔细思量。”   琼英仿佛福至心灵一般,对琼勇道:“阿弟,没见酒壶空了吗?去寻莫姨,再打些来。”   琼勇瞪大眼,知道姐姐这是要支开自己同二位真人说话,他憋红了脸想反驳,可琼英的神情柔和却坚定,根本不容他反抗,一贯听琼英的话听惯了,琼勇也只得很憋屈地出了帐。   琼英才咬紧了牙关道:“童真人,我、我有想过的!”然后她仿佛鼓起了全部勇气道:“若是、若是族中能再有一个元婴修士……日子便也过得下去了。”   然后琼英根本不敢抬头看柳夜阑与童青的神色:“我知道我琼氏上下已然给二位真人添了不少麻烦,可现下我……二位真人,我听闻紫罗门有可以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我知道自己这般请求太过厚颜无耻!我愿意以今后琼氏寒香岩来抵这丹药的价钱……”   琼英语无伦次的话还没说完,柳夜阑便已经断喝道:“胡闹!!!”   大修士夹着怒意的斥责叫琼英差点坐倒在地,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柳夜阑,却见这位从来神情冷淡从容的大修士面上怒意勃勃,叫人无端害怕。   她连连起身行礼道:“我知道自己太过造次,不该这般屡屡为难您,我、我、我并非有意冒犯……”   琼英急得快哭了出来。   童青却知道琼英完全会错了柳夜阑之意,他只不赞同地摇头道:“强行提升修为?你可知天道之下一切平衡,这世上哪有这般好事?一切事情皆要付出代价,这强行提升修为的代价你可知道?”   琼英咬牙,竟是扑通跪在了他们二人面前:“我在紫罗门中已经打听过了,‘晋元丹’可以燃烧修士寿元,令其突破到元婴之境!”看到童青与柳夜阑的神情,她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知道的,修士修为越低,使用这丹药寿元便燃烧越剧……”   童青语声一沉:“你知不知道你这般的筑基初期修士可以支持多久?”   琼英舔舔干涩的嘴唇急急辩解道:“我琼氏族中功法特殊,不会似其余修士那般轻易燃尽寿元的!”   柳夜阑却冷冷道:“‘冰脉逆元’,以冻结神识功法、日日受冰寒噬心为代价可令寿元燃烧放缓,似你这般的修士,用那‘晋元丹’至多不过支应一月余,若是加上‘冰脉逆元’心法,令神识血肉如浸寒冰中生不如死之后,大抵可以多支撑个一年半载,确实也足够采集好几载所需的寒香岩了,只是不知,你燃尽寿元、寒香岩又悉数上交之后,下一个是谁?琼勇?”   琼英面色苍白,几乎就要跪不住。   时时刻刻寒冰冻结生不如死又如何?她并不惧怕。因为她知道,父亲……也是这般支应过来的,可是阿弟……那是在襁褓中就失恃,由她一点点带大的亲弟弟,她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可若是也与她、和父亲一般经受这种痛苦,光是想想,琼英都有些受不住。   晶莹泪珠自她面颊滑落,她几乎连手中那紧紧捏住的掌中宝都快要拿不住。   柳夜阑声音冰冷却平静:“即使这般,你也还想要‘晋元丹’吗?”   琼英脊背僵直,这一刻,她的颈项仿佛重若千金,她知道,这一点下去,她要面对的……她的弟弟要面对的……便是什么样的命运,即使知道这样……她也要做这个决定吗?   这一刻,帐中空气仿佛要凝结一般沉重,不论琼英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在一旁的童青看来,都实在太过残酷,他看向面色冰寒的柳夜阑,欲言又止,他知道柳夜阑是对这般不珍惜自己道途的琼英动了怒,才会这般咄咄相逼,可是,琼英又能如何呢?这般局势之下,谁能由己?   这般想来,他与柳夜阑其实同琼英没有半分差别……便在他即将开口打断柳夜阑这般的逼迫之时,却突然听到“嘀——”的一声轻响。   柳夜阑与童青几乎是同时祭出法器满身防备,不怪他们如此,实是如今整个斩梧盟被鼎周堂那群疯子弄得风声鹤唳,令紫罗门拉足了盟内各方仇恨——毕竟,盟鼎之下,直接得到好处的是各方势力的大佬,下面那些小虾米原本灰色操作的空间全部被挤压干净,斩梧渊与各大势力不敢恨,恨你紫罗门不行吗?   一路往寒香界而来的路上,柳童二人便已经见识过这仇恨的疯狂,他二人只要稍微流露出一点紫罗门的印迹,立时便会招来源源不绝的杀身之祸,此时在这寒香界的帐中听到异响,实在叫他们不敢不防备。   可他们神识连扫,却没有发现太多异状,却见琼英突然一脸呆滞,然后震惊地抬起了手,掌心朝上摊开了手掌:那掌心中,一个精巧的法器安静地躺着。   这一刻的琼英,神情是恍惚的,那是一个期盼得太久已经不敢相信、却又在绝望的境地终于看见一丝希望,既期盼至极又惶恐至极的矛盾表情,她不敢想像,方才那声音是否她的幻觉,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道:“……小助手?”   再然后,在突然挟着寒风自外面冲进来的琼勇眼中,这法器散发出久违了的、熟悉亲切得叫人几乎忍不住潸然泪下的银色光芒,那曾被他嘲笑为“没断奶的娃娃声”响起: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感君忠粉意,特邀来升级!”   “掌中宝小助手欢迎您再次使用诸界交易平台!升级之后的平台将全面提升服务能力,绝对安全!绝对高效!”   “掌中宝小助手恭喜您!为了回报您的忠诚喜爱,交易平台授予您掌中宝忠实粉丝称号,忠粉等级:1,忠粉等级将享受前所未有的各项优待,还希望您再接再厉,陪伴平台一起成长!”   “温馨提示:鉴于此次升级将给您带来未知风险,请您妥善选择升级地点。请在嘀声后回答升级与否。嘀——”   听着那些暂时不能完全理解的话语,柳夜阑与童青都是一脸的恍惚,这……这已经被斩梧盟封杀的掌中宝……居然又复活了?而且,升级?   听方才那口气,好像升级之后就能继续使用,还……绝对安全?   这“绝对安全”四个字……童青仔细琢磨,绝不是他的错觉,在整个斩梧盟现在对于私下交易谈虎色变的现在,这诸界交易平台的回归时机绝不是偶然,“绝对安全”四字必是有所影射!   可,真的是他想的那般吗?   这什么诸界交易平台……真的这般胆大包天,竟敢跟斩梧盟这样明目张胆、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明火执仗地对着干?   各大修士世家、世家子弟、门派耄老皆有倒在盟鼎之下的,这诸界交易平台到底知不知道,它们这番“复活”举动将惹上的……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   童青迟疑之时,柳夜阑却断然道:“升级!”   童青几乎是下意识脱口想要阻止:“柳兄!”   可柳夜阑的话音那样果断,根本没有给任何人阻止的空隙。   琼英与琼勇都没有想到,在整个斩梧盟内对于私下交易都斩尽杀绝的可怕关头,柳夜阑竟有这样的魄力,做这般的决断!   柳夜阑却是眉眼皆沉,与其看着琼氏被斩梧盟逼到山穷水尽,看着故人之子不惜耗尽寿元……冒着生命危险相信一个从来没有欺骗过世人的平台又算得了什么?毕竟,他曾经一直相信的东西早就在不久前全部坍塌殆尽,信无可信。   只听掌中宝嘀声收住,然后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您不是小助手的主人!升级程序十分重要,请不要干扰程序运行!!!!”   那义正辞严的奶声奶气到得后来,好像都已经带着几分怒意。   这一次系统改版全面升级多么的震撼历史、多么的激动人心!可权限要求这么严格的一件事,居然被调戏了……关键是又要重新要一次授权,好气哦!   柳夜阑&童青&琼勇:……   琼英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似那些沉重的阴霾、艰难的选择都已经悉数退却。   奶声奶气的声音好像忍耐着怒意再次重复道:“请在全面周知此次升级的风险之后,妥善选择升级地点。请在嘀声后回答升级与否。嘀——”   琼勇忍不住嘀咕:“它嘀来嘀去的不嫌累得慌吗?”   小助手:……老子是新一代全面升级之后的小助手!老子是有素质有涵养既专业又宽容的新时代四有小助手!老子不和他一般计较!!!   琼英却是收敛了笑容,凝重了神情,郑重点头轻声道:“升级。”   小助手散发出阵阵银色光芒:“主阵搜索引擎……升级;神魂契约授权……更新;物流配送系统……衔接……”   “升级完成!”   “恭喜您进入全新升级之后的诸界交易平台!祝您有个愉快的购物之旅,如有任何需求,请随时召唤小助手,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这就完了?   升级之后……就能继续通过掌中宝采买物资?   童青眼中满是怀疑。   而柳夜阑心中更是疑惑重重:“留步,你们这升级……到底有何用?再者,既是反复提及‘安全’与‘风险’,却也能在这么多人同时在场的情形下升级?”   小助手好像是真的留步了,听到柳夜阑的问题,它只道:“该问题答案在忠粉V1阿英的权限范围内,请授权是否解答。”   琼英点头道:“授权。”   小助手遂回答道:“升级之后的系统,交易绝对便捷、绝对安全!多人在场同时升级,鉴于系统扫描结果,忠粉并无神识抗拒,默认为忠粉友好,基于忠粉神魂条例,可以升级。”   童青听完觉得这什么平台更不靠谱了:“只要是那个什么‘忠粉’就可以允许旁观升级?”   小助手淡淡答道:“应喜爱以守护,回忠诚以信赖,仅此而已。”   守护?信赖?   童青只觉得这小助手带着几分装逼的话……多半是在故弄玄虚吧?   仿佛知道童青在想什么,小助手轻笑一声:“安全便捷的交易,尽在诸界交易平台。”便就此消失不见。 第441章 疯狂世界   应喜爱而守护,回忠诚以信赖吗?   场中四人俱是静默。   琼勇毕竟年轻,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姐,要是掌中宝能如原来一般交易的话,那我们不就可以像原来那样用寒香岩来换灵犀丹了?就不用理会那什么盟鼎了吧?”   琼英一怔,面色却依旧有些犹疑地看向柳夜阑与童青。   如今这斩梧盟内的形势错综复杂,早已经超过琼英的理解能力,但她却知道,这二位真人比她了解,在这个关系到未来琼氏一族走向的当口,她想听听柳夜阑与童青的看法。   童青眉毛皱得紧紧的:“这掌中宝背后的势力好生嚣张……竟敢这般顶风行事。”然后他看向琼英,认真道:“你若要问我,我也说不上来,毕竟这诸界交易平台背后的势力从来都极其谨慎,除了那十分特殊的飞行法器透露出这势力的强大之外,其余风声可是半点不露,我对这背后势力的了解也十分有限。而且,”   童青顿了顿才认真道:“如今斩梧盟对私下交易查得这般严苛,连那些世家大族都难逃追查,又是鼓励揭发又是实行连坐……你也看到了,这掌中宝的升级完全不避人,想要全然隐瞒……实是困难。且此事毕竟关系到阖族上下的安危,你务必要好生思量。”   童青这番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如果要用这升级之后的掌中宝做交易,风险必是极其巨大的,斩梧盟中对于私下交易的追查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特别是那什么鼓励揭发的策略,这掌中宝看起来行事也不算特别隐秘,谁敢保证自己周围没有那么一两个心生不满的疯子?若是因为此事被举报上去,一旦查实,斩梧盟接下来的处置就更是心狠手辣,连那些关系与整个斩梧盟内高层交错复杂的世家大族都能逃清洗的命运,似琼氏这样全无半点靠山的边远小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可是提着脑袋在用掌中宝啊!   那什么掌中宝背后的势力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另有目的,要冒这样的风险去相信这样一个连真面目都没有显露的势力,真的值得吗?   童青的顾虑没有全然挑明,却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他不太相信诸界交易平台,更担心琼氏一族躲不过斩梧盟的严苛搜查。   柳夜阑却突然开口道:“我亦曾有掌中宝,为何不曾提示升级?”   这突然转折的问题叫童青一怔,然后他也情不自禁摸出了自己的掌中宝,他低头看着掌心中那小小的法器,安静如鸡,别说升级了,看起来黯淡无光,就好像死了一般。   然后柳夜阑突然朝琼英道:“你只管做你想做之事。”   想做之事?   琼英苦笑,她想做的……当然是用寒香岩在掌中宝上交易灵犀丹。   柳夜阑与童青已经帮了他们数日,事实上,这数日间采集的寒香岩已经是原本他们一载才能采集的量,而且还全无伤亡,这是原来都无法想像之事,可这样海量的寒香岩……却依旧不够。   扣除要上交斩梧盟的征集物资之外,那样高的抽成与那样低的成交价格,要想保证灵犀丹能够支持全族所用,便需要再多多采集;可如果……是在掌中宝上交易……   琼英情不自禁地打开掌中宝的交易界面:“您的等级为忠粉V1级,搜索物资‘灵犀丹’,权限吻合,滴滴。一级灵犀丹,成交价格……是否使用长期交易物资寒香岩进行兑换?”   琼英不由自主地输入了手中现有的寒香岩数目,然后投影出来的灵犀丹数目叫她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这已经足够全族上下数载所用了!   如果,如果真的在掌中宝上兑换的话,那又何必再劳烦柳夜阑与童青!甚至也不必再考虑自己寿元耗尽之后阿弟要不要服用那晋元丹……   这是琼英实在没有办法拒绝的诱惑。   她咬着嘴唇,看向身后的柳夜阑。   这位一向冷淡的炼丹师,却突然笑了:“童兄,这些时日来,实在太过劳烦你了。”   童青一愣:“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些么?”   柳夜阑笑道:“也是,既如此,现在这寒香界收集的寒香岩已经足以应付那盟鼎的物资征集之需,此事毕竟有时限,现在既然已经采集够了数量,还要劳烦你为琼氏一族将一万两征集物资交回门中,不要那些人太过惦念这边远小界。”   童青一怔,柳夜阑这样的安排,听起来真是十分古怪。   童青道:“这自然不是问题,可……”   柳夜阑好像没有听到童青的犹疑,径自点头道:“劳烦童兄了,我便不回紫罗门了。”   童青瞪大了眼睛:“不回门中?!你要去哪里???”   柳夜阑却是淡定地道:“我?我去升级掌中宝。”   童青:……   然后他忍不住扶住额头跃动的青筋:“柳兄,如今是什么局势你不知道吗?可不是任性玩闹的时候!先前你还劝我要冷静,三思而后行,你自己却这般……你该不是说着顽的吧?”   柳夜阑却突然掀开这绘制着简陋防护阵法的帐门,任由凛冽冰雪呼啸而入,沉沉夜幕之下,这冰天雪地折射着一望无垠的寂静寒光,幽谧深邃,安宁险恶,仿佛可以吞噬一切,可是,如果只是黑暗与危险,为何头顶阴沉的天幕上又隐约可以见到几点闪闪寒星,那光芒微弱黯淡却始终牢牢悬挂,不曾屈服,更不曾沉沦于这冰冷绝暗之中。   这样美得令人窒息、绝望偏偏又有一线希望的景色叫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在这疯狂咆哮的冰冷之中,柳夜阑回身对琼英道:“去吧。”   这一刹那,看着帐篷外的天地,琼英忽然明白了柳夜阑的意思,天幕如此阴沉,只有几星随时可能被吞没的光芒,可若是没有这光芒,便是死寂一般的绝暗……明明他们都对这一线光明如此期盼,为何要慑于黑暗而不敢直视内心深处对于光明的期许?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一切;去吧,去抓住那一线光明!   在童青恍惚的神色中,琼英已然飞快地在掌中宝上选择了灵犀丹的交易。   帐外的狂风蓦然加剧,仿佛要撕裂这一方天地般开始狰狞咆哮,仿佛要将这些大逆不道、胆敢挑衅它定下规则的蝼蚁们全部撕碎!天幕越发阴沉,那几点星光被浓密阴云笼罩,几乎彻底不见。   可是,看着这样恐怖的天象,不知为何,琼英也好,琼勇也罢,明明身为底层修士,他们的神识在瑟瑟发抖,在警告着随时可能被这样的天象吞没的恐惧,可是,他们的内心却特别平和。   琼英掌心之中,那小小的法器缓缓升起,绽放出柔和的银色光芒,明亮却不刺眼,与这般阴沉的天象相比,犹如萤火之光,只能照耀眼前三尺之地,同那无边无际的绝暗全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在这样恐怖的天象前,这光芒却稳定如恒,没有动摇,没有迟疑,就那样稳稳地撑起三尺之地的光明,叫人无端心安。   “交易成功,根据忠粉规则,平台为用户阿英免费提供即时运送服务,请提交寒香岩八千两。”   即时运送?他们几人对视一眼,心跳蓦然加速……难道说,难道说那飞行法器就在左近?!   那三尺的光明之地上,犹如被什么切割出了光明与黑暗的分野,神圣无比,这一刻的琼英,毫不迟疑地将将着八千两寒香岩的储物袋放到空地上。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柳夜阑、童青、琼英与琼勇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际,头顶,只有飓风咆哮回旋,沉沉黑暗牢牢笼罩,压在心间,无法逃离……可是这一刻,他们皆在期盼,脑海中都在勾勒出同一幅画面,那是空间犹如水波般荡漾的涟漪、还有涟漪之后那闪耀着光芒的威严法器,跨越空间风暴、踏平一切压制,降临到天空之上……   一息、两息……   时间缓缓划过,可头顶天幕依旧黑暗冰冷深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童青叹息一声道:“算了吧……就算能安排那飞行法器过来,可盟中巡查如此严苛,那么多大修士皆在漫天漫地地搜寻……”怕是凶多吉少,童青吞下了湮灭希望的最后一句话。   没有看到光芒的柳夜阑沉默地凝视天空,是不是真如童青所说,就算是这突然升级想要抵抗这一切的掌中宝也会慑于强悍黑幕、望而却步无法降临?是不是这寒香界的一切只能在冰冷的黑暗中沉沦,隐隐地,他似乎听到耳畔无数的血泪哭嚎,和着前线战阵的厮杀血腥……叫那一颗沉寂许久的道心都忍不住开始愤怒咆哮。   突然,琼勇“啊”了一声。   柳夜阑、童青与满面失望的琼英皆是看向他,琼勇却是语无伦次地道:“姐,灵犀丹!灵犀丹!!!”   琼英一怔,顺着琼勇手舞足蹈的方向看去,掌中宝笼罩的三尺之地中央,一个小小的木箱赫然在原地,那木箱一角,打着琼英熟悉无比、此时叫她心跳疯狂的印记——一个小小的咆哮兽头被铁链牢牢拴住,仿佛将一切罪恶悉数捆缚在铁链的压制之中,再如何狰狞,也无法挣脱。   不待琼勇多说什么,琼英连忙奔前数步,将那木箱抱在怀中,即使是修士之躯,此时她也忍不住颤抖着双手,将木箱打开,木箱中空间十分之大,竟是个储物法器,层层叠叠的玉瓶中,熟悉的丹药香气扑鼻而来,几乎叫琼英落下眼泪来。   这丹香……童青恍惚出神:“……中阶灵犀丹。”   这丹香如此整齐,整齐得叫童青这样的炼丹师都忍不住想一瓶瓶打开看个究竟。   琼英更是抹了抹眼睛,飞速地清点着丹药瓶子,然后转身朝柳夜阑破涕成笑:“柳真人,已经够族中三载所耗!剩下那些寒香岩,还可以换好些温经润脉的丹药,族中的老人……也不必再趁黑夜自己走入风雪中呢!”   童青忍不住看向琼英琼勇两姐弟,在这般的黑夜中走入风雪中?那与寻死何异?可是当他回身看向黑暗雪地中一个个寂静安祥的帐篷时,却忍不住叹息,斩梧盟治下,还有多少这样的人间惨剧呢?不过太多的人,不愿意提起来,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因为,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吧。   如果不是今日这掌中宝,是不是他与柳夜阑在这暴风雪中继续清酌也不会知道黑暗中,有人选择终结生命,只不过是想少消耗一些灵犀丹,这在他们紫罗门的修士看来平平无奇、甚至都不值得太过花心思去研究的丹药?   柳夜阑却是低头走到方才那木箱所在之处,凛冽寒风卷起他的衣袍,仿佛整个人都将御风而行、消失在黑暗中一般,好半晌,他才朝琼英道:“再交易一次。”   琼英一怔,不知道柳真人是要做什么。   童青却解释道:“方才这灵犀丹出现得……呃,太过微妙。”   应该是太过诡异才是,从心神震荡中回过神来,童青马上明白了柳夜阑心中所想,他们方才尽皆凝神向天际,希望那飞行法器出现,可却没有看到这交易是如何完成的,寒香界以后恐怕都要依赖这掌中宝完成交易,自然是十分必要搞明白这交易的过程。   此时,童青全然没有发现,他此刻关注的是今后诸界交易平台要如何帮琼氏一族完成交易,而不过数息之前,他还在想着如何劝阻琼英与柳夜阑不要太过相信这掌中宝。   有的时候,再多顾虑、再多迟疑,在真正的强大面前,皆会如冰雪消融。   稳稳的银色光芒笼罩三尺之地中,在柳夜阑与童青凝重的审视中,寒香岩竟然真的凭空消失,再然后,这两位出身大门派、其余修士眼中的天之骄子,竟然表现得与琼英琼勇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修士一般无二: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眼前一切。   好半晌,琼英已经将丹药收拾好,将帐篷的门重新修复,甚至琼勇都已经给柳夜阑、童青二人重新斟上了冰原酒,他们都还是一副难以回过神来的震惊表情。   看到这犹如冰雕般的二人,琼勇忍不住有些害怕地朝琼英道:“姐,这掌中宝是不是有什么怪异之处,难道……二位真人被摄去了魂魄?”   琼英瞪了他一眼斥道:“你给我少看那些荒诞无用的话本!”   虽然知道自家弟弟说得荒谬,可她也忍不住担心地看向柳童二人,这样的表现……即使琼英知道是因为方才那寒香岩消失、丹药浮现的一幕太过骇人,可她心中也忍不住犯嘀咕。   她虽吃惊,可她在掌中宝上做过太多次的交易,每次那巨大的飞行法器出现也是这般,凭空就出现了,每一次都叫人十分震撼欣喜,交易完成之后,那气势骇人的飞行法器也会这般凭空消失。   现下不过是没有飞行法器,凭空消失与凭空出现的变成了交易物本身而已,虽然吃惊于这背后的技术,就视觉冲击而言,琼英反倒觉得不如原先那般震撼……   这二位真人却是这般震得呆若木鸡,琼英想来,还是自己修行不够吧。   童青突然动了,端杯、抬臂、一饮而尽!浓烈的温暖自丹田间升腾而起时,他这一气呵成的举动才换作了一口气长长自腹间吐出来:“好大的手笔!”   柳夜阑眼珠也是此时才转动起来,不言不语,也似柳夜阑那般抬杯一饮而尽。   琼英与琼勇对视一眼,两姐弟表情都有些奇怪,脑海中同时升起一个有些大逆不道的念头:二位真人的举动……看起来就好像借酒压惊一样呢。   压惊,怎么能不惊?   “……你也看到了吧,果然是……”   “越界传送门。”   童青忍不住自己伸手一把抓过酒壶、掀开壶盖朝嘴里倒着冰凉酒液,直到腹中犹如着火般升起恐怖的炽烈之意才堪堪停了下来,然后他才仿佛真正镇定下来般,一抹嘴巴,苦笑道:“我原本是不信的。”   要怎么相信?   传送阵与传送门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传送阵,顾名思义,便是固定在某几处,彼此可以互相联通、交互往来穿越空间的阵法。   当处于一界之内时,无论是传送阵还是传送符,即使是小门派都能用得起。   可是,当这传送二字前面加上“越界”二字时,含义立时不同。   界域之间恐怖的虚空中到底有什么,即使是修为通天的大能都未必能够说得清楚明白。   在一界之内的传送,无非只是打破界域内的空间规则。   可跨界传送,却是绕不开那神秘又恐怖的虚空规则。   跨界传送阵在整个斩梧盟,也只有斩梧渊、紫罗门、还有数个修真大家族才可能布设,原因无它,一是阵法本身所需的材质太过珍稀,二是传送耗费惊人,几乎是随着传送距离的增长、消耗的灵石指数级地增加,不是那种为了追求界域之间资源修士的流动迅捷的大门派,也根本无法支撑起这样恐怖的消耗。   而跨界传送门……却是更恐怖,不受界域间任何的地点限制,可以随时随地开启,连通几个空间点的阵法。   要知道,跨越界域固定几个空间点的联通都是整个修真界的大难题,而不定空间点之间的联通,只依赖于阵法……这传说之中,只有大乘以上、甚至渡劫期的大能才能随手撕裂空间打开这样的传送门!   上古之时,在人妖二族第一次大战之前,隐约出现过那种跨界传送符的记载,可那也不过是激发之后能够传送到不定地点的符箓,其珍贵程度也堪比任何天材地宝!到得现在的修真界,这样的传送符都已经成为那些门阀世家中代代流传、用一个少一个的珍稀之物……   而现在,就在他们眼前,如果计数没有出错的话,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传送门出现了……两次。   恩,一次、两次的两次。   童青直直朝柳夜阑看过去:“你说我方才是不是眼花了,那里面不是寒香岩吧?里面是不是应该有天轮寒雪……”   柳夜阑冷静地道:“只有寒香岩。”   童青两眼继续发直:“……或者千载冰烟芝、幽冥雪土……”   柳夜阑一字一字道:“只、有、寒、香、岩!”   童青还要继续将冰寒之地近乎已经绝迹的天材地宝数完之时,琼英不忍见二位真人争执,忍不住小小声开口:“我亲自反复核对过的……真的只有寒香岩。”   童青直直的目光朝琼英看过来,那目光好像放空又直勾勾的,直看得琼英汗毛倒竖,十分害怕。   好半晌,童青才抬手,将旁边又一壶冰原酒倒进了肚皮里。   “一堆寒香岩,两次跨界传送,所以,这是真的了。”他木木地道。   柳夜阑冷静地点头。   然后童青豁然起身,抓狂地吼道:“谁会相信?!谁会相信?!一次跨界传送,不用传送门,就是传送阵,紫罗门的传送阵你没用过吗?!上品灵石都要十块!这还是对咱们本门的弟子所收的灵石!没有任何抽成!!!那寒香岩加起来值一块上品灵石吗?!!!!!!”   柳夜阑也木然道:“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就是寒香岩换灵犀丹,跨界传送,两次。”   童青觉得世界之疯狂无过于此,再看着那掌中宝,他好像不是在看着一个法器,而是在看着一樽鬼神。   然后他突然开口道:“我也要升级!”   琼英&琼勇:…… 第442章 自来水啊   琼英小心翼翼地问道:“童真人……你想升级的意思是?”   童青自怀中摸出一个掌中宝,一睨众人而后负手笑道:“不就是掌中宝吗?谁手上还能没有呢?你们说是吧?”   琼勇也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您是想……?”   童青却看向柳夜阑:“柳兄,那一万两寒香岩我会叫人送到的。”   毕竟紫罗门向琼氏征集物资之事已经记录在玉碟中,若是不如期交付恐怕引来麻烦。可是柳夜阑明明把这件事托付给了他,如今这么说的话……童青真人,您是要做什么?   童青笑得天真无邪:“我也要给我的掌中宝升级啊!跨界传送门免费使用,这他娘的找遍全斩梧盟也不会有第二家呢!”   柳夜阑:……   所以那个劝他冷静三思的道友呢?被吃了吗?!   柳夜阑心中明白,他说的暂不回紫罗门去升级掌中宝不是在开玩笑,甚至也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换个直白的说法,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离开紫罗门再不回去的打算。   这意思童青方才或许不明白,但现在他既然说出这番话……想来恐怕是明白了。   这段时日以来,柳夜阑早看够了紫罗门掺和到斩梧盟事务中的种种嘴脸,甚至对于自己坚定修为强大便可以守护一切的认知都开始动摇,强大?怎么算强大?似紫罗门掌门、似各大世家的族长、似斩梧盟内各大势力的头脑们,这些人修为通绝、高踞在整个人族的顶端吧?   可是,盟鼎,便是这些立在整个人族金字塔顶端之人所做出的共同决定。   也许,错的不是这些人,而是他对这些人的认识。   也许,待到修为高绝,他也会如这些人般,一切只从利益来考量权衡,早就忘却卑微时的艰辛、忘却在深渊中挣扎时心中的微光,自己也会如那些人般……立在云端俯视众生,眼神冰冷高傲。   可至少现在,他不想那样,只要想到终有一日,他足够幸运、天道足够眷顾让他活到站到众生顶端之时,他也是那样一张冷漠无情的面孔,柳夜阑便觉得深深恐惧,那还是他吗?这难道便是他踏入修行如此之久百转千回数度生死追寻的大道吗?   这样的假想甚至叫柳夜阑日夜难安、无法入定。   他隔绝世事、一心苦修的终点如果只是那样,那么这苦修真的还有意义吗?   因而当日琼氏姐弟在寒香岩一事有困难,他二话不说便启程来到寒香界相助。   更多的,或许只是想逃离那个叫他无时无刻不想到那恐惧未来的紫罗门。   可是,当抵达这寒香界,见冰原圣洁、修士质朴,生活虽困窘,整个琼氏上下却齐心协力共克艰难,没有那些修真界的尔虞我诈弱肉强食……   柳夜阑的心却忽然得到了一些安宁,你看,原来这就是琼华斩断道途也想守护的地方。   或许没有什么光芒通天的仙路,或许没有什么翻云覆雨的权势,更没有什么威扬四海的名利……可是,当璀璨朝阳妆点众多冰川,碧洗长空层云翻涌,又见一张张面孔笑容灿烂时,柳夜阑才明白琼华当日想守护的是什么,那是——心安之处。   但那些翻搅诸界的野心竟然搅和得这样的地方都不得安宁!   放眼周天诸界,寒香界这般偏处一界、安详宁静之地不知有多少,它们古来不被纷争打扰,只寂寂于一角绽放着心灵的自由与宁和,可如今的斩梧盟,竟是连这般安详的小世界都容不下了!   何其可悲!   何其可恨!   这便是诸界众生心心念念追寻之道吗?这便是他柳夜阑斩尽一切荆棘也想成就之道吗?   这想法搅得柳夜阑心中近来的焦虑狂躁翻腾而出,直欲成魔!   直到,那照亮三尺之地的银色光芒在黑暗与暴风雪中撑起一方天地。   多么可笑,那号称护卫人族的斩梧盟竭尽心力、不惜一切地压榨人族、连寒香界这般的宁静小界都不放过之时,却是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势力站了出来,在黑夜中亮起一盏叫人重归心安的灯。   跨界传送门,这样绝世的阵法,不必多想,若是在斩梧盟任何一方势力手中都必将想方设法转换成源源不绝的利益,可是,这点亮掌中宝的势力却用它来促成灵犀丹与寒香岩的平价交易。   不论是灵犀丹还是寒香岩,哪怕是周天诸界所有的寒香岩、所有的灵犀丹加起来,在诸界任何一个修士的眼中,都不可能与跨界传送门的价值相提并论,可是,就在眼前这众生如草芥、不过供顶端的大修士榨取最后一丝价值之时,偏偏就有这样的人,用这样珍贵的阵法,只为促成琼氏这样的小族赖以生存的交易。   柳夜阑寒微之末时,也曾见过高高在上的名门仙子,看着他们这些穷苦小修时的怜悯眼神,还有她们大发善心的慈悲施舍之举。   似乎,这样的慈和与大能们目无众生的无情截然不同,位于大道两端。   可是,在柳夜阑眼中,他们别无二致。   凡间的贵族小姐见到街边流浪的猫狗不也会施舍些吃剩的残羹吗?可然后呢?不过转眼即忘,依旧享受着华服美食衣香鬓影的奢靡。高高在上的仙子腾云驾雾而去,依旧仙气袅娜、道途坦荡,与他们那些低层修士挣命换来的泥泞之道依旧平行而前、再无相交。   可眼前这掌中宝的一切,不是俯视般的施舍、不是装腔式的怜悯,而是平等的……交易。   你有我所需之物,我也有你所需之物,那我们就来交换吧,没有任何额外附加的东西,坦率、公正、平等、自由。   就好像,琼氏上下这般于诸界大能而言不过刍狗的众生,在他们的眼中,与他们自己一般无二。甚至,跨界传送阵这般珍稀强悍的阵法,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平等往来的工具,他们可以使用,琼氏这样的芸芸众生一样也可以使用,并无任何不同。   于无声处听惊雷,倏忽之间,柳夜阑波动难平的心就终于那样彻底地平静下来。   看,这世上并非只有什么胜者为王的蛮横游戏,一样也有平等相待的自由往来。   当见识过海阔天高之后,谁还愿回喘不气来的密林深渊?   数百载至交,柳夜阑刹那间重归坚定的道心波动,童青又怎会无知无觉?   说出一模一样要去“升级掌中宝”的决定,童兄,你真的想好了吗?   柳夜阑没有说话,甚至他的神情也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就像之前的时日一般,焦虑也好、厌倦也好、憎恶也罢、狂躁也罢,全部都深深藏在这张没有波动的面容之下,只有那一双眼睛定定看着童青,无声发问。   他柳夜阑以散修之身加入紫罗门,用了紫罗门的资源、参详了门中不少典籍,却也为紫罗门炼了不少绝顶丹药,在他看来,他与紫罗门似那货银两讫的买卖者,并不掺杂情义,彼此互不相欠,即使选择离开紫罗门,他也坦荡自在、问心无愧。   可童青与他不同。童青生于童氏、长于紫罗门,他的亲朋故旧尽在那里。   一旦决定升级掌中宝,要用掌中宝去进行交易……那便是在与紫罗门、乃至斩梧盟定下的规则背着干。   这几乎等同于自绝于紫罗门。   童兄,你真的想好了吗?   对于柳夜阑的发问,童青只认真问了一个问题:“柳兄,你升级这掌中宝是想做什么呢?别告诉我你只是想在这诸界交易平台上做买卖。”   柳夜阑:……   他咳嗽一声道:“我自然是想在上面做买卖的。”   童青&琼英&琼勇:骗谁呢。   柳夜阑:……   “既然不打算回去,丹道修行你也知道,诸多灵植材料、还有丹方,自然是需要有来源的,炼丹之术我也算小有心得,用丹药在掌中宝上换些材料丹方应该还是使得的。”   琼英与琼勇听到现在才发现,柳真人……这是决定要当散修啊!   他们姐弟二人震惊地对视一眼,可是,对于柳夜阑,先不说是与先父相交的长辈,就是柳夜阑的为人与修为,他们便一向十分尊崇,他的决定,他们自然是不敢多问的,只是心中太过惊讶罢了。   紫罗门丹道牛耳之名享誉诸界,那可是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进去的门派!   柳真人居然说弃就弃,甚至还想着用掌中宝来满足修行所需。   可是,柳真人一手炼丹术出神入化,在紫罗门中他们也隐隐听闻,紫罗门中不少丹药都指定需由他来炼制,也算颇有名望,有这样一手本事,若是升级之后的掌中宝在手,用那些珍贵的高阶丹药也可以换回所需的一切,紫罗门什么的……好像也并非不可以抛下?   这么一想,又觉得,对于柳真人来说,脱离紫罗门也别有一番潇洒风姿呢!   然而,这也不过就是琼氏姐弟对大修士的想法。   知晓更多的童青却是冷笑道:“哦?只是用掌中宝来交易?真的?”   一个门派对于一个修士的重要性,又岂是在资源上,更多的,比如消息渠道,比如同水平的修士交流,这都不可能是掌中宝能提供的。   能叫柳夜阑下定决心离开紫罗门,自然不会是一时性起,归根到底其实就是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道心既定,去意便也已经坚定。   柳夜阑与他脾性相投,童青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柳夜阑升级掌中宝说是为了满足修行物资,童青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以柳夜阑这般的丹道人物,哪怕不愿意在紫罗门待下去,随便去哪个小型一些的势力,也必然是会奉为上宾,竭力相待,物资上纵然不如紫罗门丰富,可日常所需却也不会相去太远。使用掌中宝需要冒多么大的风险,犯得着吗?   更重要的是,以童青对柳夜阑的了解,升级掌中宝一事分明对他触动极大,有去意和真正决意离开紫罗门之间毕竟还是有差别,恐怕最终促成柳夜阑决定的便是对这掌中宝的触动,他离开之后的计划恐怕更是与这掌中宝大大有关,柳夜阑……分明就是还有隐瞒!   至于隐瞒的原因,童青冷笑着毫不客气地道:“话说到这里,你也大可不必顾忌我童氏子弟的身份,认真说来,我祖上便已经大权旁落,虽享过童氏的庇佑,可我祖父、双亲尽皆亡故,早已经将这恩情还尽,我于童氏不过一个因为余泽而荣养的可有可无之人,便是消失也无人会在意,你又顾虑些什么?”   这番话中隐含着柳夜阑都未曾触及的友人心伤之处,听着二位真人气氛紧张,琼氏姐弟大气也不敢出,一时间,竟叫柳夜阑平静无波的面孔都局促起来。   他无奈地苦笑道:“你又是何必……童氏终是不敢亏待于你,若是离开紫罗门,一切可便不同。”   童青只冷冷道:“那是我的事。”   柳夜阑此时才觉得,自己数百年间似乎也未能将这位挚友看得如近日这般清楚,比如,对方也许也并不是门中传闻中的翩翩公子谦谦风范,也有现下这般蛮不讲理之时,可柳夜阑却莫名觉得,这样的友人……却比原来更加亲近与鲜活,竟叫他一贯独自决断的习惯都有些动摇起来。   看了童青一眼,柳夜阑才语带无奈道:“我……不过是想去看看。”   看什么?   柳夜阑的眼神似乎透过这小小的帐篷、甚至穿透这茫茫界壁看向无尽的虚空诸界:“我想看看,这个升级之后的掌中宝是不是一样也在帮着许多似琼氏这般的宗族,诸界之中,到底还有多少小世界会似寒香界一般……”   他语气渐至低沉,却叫场中其余三人皆是心弦一触。   如果不是柳夜阑与童青的出现,寒香界现下的遭遇可想而知,可即使是有柳童这般的大修士出手相助,如果不是掌中宝及时升级,琼氏一族的下场也未必会不凄凉,琼英都已经在思量着动用那不计后果的晋元丹了。   可是,斩梧盟势力覆盖之处,又岂止千百界,那些世界中,有多少似寒香界这般好运,能结识这样道义担当慨然相助的大修士,又能恰恰在危难之时触发掌中宝的升级?   童青坦然一笑:“那我便也跟着看看吧。”   柳夜阑知道童青这般无赖模样,反倒是决心已定,现在是劝阻不得了。也罢,来日方长,他们脱离紫罗门之事又未曾昭告天下,路途中也有的是机会再多劝劝。   柳夜阑只得道:“随你吧。”   而在他心中,他想看的,不只是那些世界,如果有可能,他还有更想做的事。   想到这里,他朝琼英手中那小巧的法器道:“唤出你那小助手吧。”   琼英自然依言行事。   “亲爱的用户,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O(∩_∩)O”   这和蔼温柔的语气叫童青生生打了寒战,讲真,没有见到跨界传送门之前,这掌中宝的小助手再怎么卖萌,在他看来也不过只是种胡闹的恶趣味,可现下……竟连这掌中宝的口气在他听来都有种意味不明的高深莫测。   柳夜阑突然问道:“为何我们的掌中宝皆未触发升级?”   小助手却是只朝琼英道:“问题答案在您的权限范围内,请授权是否解答。”   琼英点头,小助手的回答却是:“您触发条件不足,所以掌中宝暂时无法升级。”   触发条件不足?   柳夜阑与童青对视一眼,他们这样的大修士同琼英这般的小修士相比……还有什么条件是不足的吗?   修真界中修为为尊,这是古来不变的定律。   哪怕这掌中宝口口声声只将诸多修士称作用户,便是就发展用户而言,并非自高自大,而是放眼诸界,以修士的眼光来看,柳夜阑自认他与童青的价值也要比琼英高,不说别的,哪怕只是在诸界交易平台上进行交易,他与童青这般的大修士可以提供的法器丹药符箓灵物也远远不是琼英可以比的,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条件不足呢?   童青也是一般疑惑,他想到自然也就问了出来。   小助手却是回答:“权限不足。”   看来,这倒是个不能询问的问题了。   柳夜阑看着一旁一样面上疑惑的琼氏姐弟,突然心中一动,他记得这个小助手曾经说过:应喜爱而守护,回忠诚以信赖……所以才会触发的升级吗?   喜爱、忠诚……这便是条件吗?   柳夜阑突然看向琼英:“在这诸界交易平台关闭之后,你可有用过这掌中宝?”   琼英一怔,随即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族中丹药渐少,我带着阿弟去寻您之时,路上确曾无数次打开掌中宝,期冀它哪天能够重新使用,这样便不用太过劳烦您了……”   大抵是觉得自己明知交易平台关闭不会再开启却还一次次抱着期盼的自己很傻,琼英说起此事都十分不好意思。   可是,于她而言,这曾经相伴左右的小小法器早已经是实现肩上重任的良师益友,风雨与共不曾稍离,在失却之后的失落叫她一次次怀着希望能够找回,虽然愚蠢,可她却从不曾后悔,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看,它现在不就又回来了吗?回到了自己身边,与过往那些在寒香界中左右不离的情形一般无二。它从来没有叫自己失望,以前没有,以后也更不会。   原来如此。   柳夜阑竟是突然笑了起来,不是那种清淡的微笑,而是发出内心深处的愉悦笑声,仿佛郁结的、纠缠的什么彻底打开,天高地阔风轻月朗的欢快……这般模样,就是童青与他相交数百年也从来没有见过,此时也看得呆住了。   柳夜阑却是看着那小小的掌中宝,眉宇间快意笑容却是半点不减:原来如此。   琼英一次次打开,一次次无望地期盼它能够使用……那时候的交易平台关闭已经有数月了吧?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这么久的关闭之后,还会怀着无尽的期盼中一次次打开,一次次祈祷它能够重新使用呢?那是多么迫切又虔诚的心情。   可这些迫切、这些虔诚、这些期盼、这些失落竟都全非徒劳,这样的忠诚与喜爱早被人一次次看在眼中,所以才换来升级之后跨界传送这般强悍到逆天的功能,哪怕是斩梧盟内私下交易已然禁绝的情形下,重新为琼英打开交易之门。   或许,在这掌中宝后的人看来,跨界传送这样珍贵的大阵,也抵不过琼英这样虔诚守望的一颗心吧。   然后,柳夜阑起身,竟是握着自己的掌中宝,打开激发之后坦然道:“若我愿为你们寻到千千万万这般怀着忠诚喜爱之人,你……可为我升级否?”   童青蓦然看向柳夜阑,这位他平素再熟悉不过的友人,此时眉宇间坦荡坚定,仿佛立于万仞之巅却因心有所向而夷然无惧,这样的柳夜阑陌生又熟悉。   原来这才是你柳夜阑的真正计划啊,周游诸界,寻找那些真正需要掌中宝的修士,真正为他们做到“应喜爱而守护,回忠诚以信赖”……   如此一去,不只是脱离紫罗门那么简单,这几乎是绝然将他自己推到了整个人族的对立面,恐怕是要真的要与整个斩梧盟为敌了吧?   为什么明明是这样大逆不道至极的想法,他这个紫罗门的世家子弟,竟然也怦然心动神为之夺,隐隐听到了经脉中灵气激荡沸腾之声?   看着这样的柳夜阑……叫他依稀忆起,数百年前,新弟子加入紫罗门的仪式上,那问心大阵前坦陈自己道心的冷傲青年,坦荡、凛冽、坚定又不可动摇,数百载光阴转眼而逝,自己这位道友终又重新找回了自己心之所向吗?   童青情不自禁看向柳夜阑手中那小小的法器,掌中宝、诸界交易平台,这背后的势力会应允柳夜阑听起来这般异想天开又自大狂妄的请求吗?他们会相信,相信斩梧盟修士中也会这样不愿同流合污、不愿蝇营狗苟,甚至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系上身家性命也要挺身而出的人吗?   这一刹那,便是知道柳夜阑已经决定脱离紫罗门之时,琼英琼勇也不过只是震惊而已,可是当听到柳夜阑这般志向之时,他们却情不自禁热血沸腾双眼闪亮,原来柳真人离开紫罗门是为这件事!   没有人比琼氏姐弟更明白底层修士安身立命的艰难,明白带领一族之人在如今的斩梧盟苟且偷生有多么屈辱,知道琼英能触发掌中宝的升级有多么侥幸,又有多少苦苦挣扎的底层修士恐怕连掌中宝都不知道……   如果真的有人,似柳真人这般,愿意将升级之后的掌中宝带到眼前……那于诸界众生而言,将是莫大的造化!   看着这样的柳夜阑,他们眼中的激动热切仿佛是当初那个无助绝望的自己在仰望着最后一线光明与希望。   可柳夜阑手中,那枚小小的掌中宝安静沉默,久无回应。   久到琼英琼勇都有些忐忑,童青都开始不确定之时,掌中宝那头突然响起一个听起来与小助手萌萌声音截然不同的轻笑,那声音年轻、清朗,似乎无所畏惧又似乎被人触动,那声音只用一种风轻云淡却又斩钉截铁的口气接着道:“有何不可!”   小助手柔软可爱的声音随即响起:“最高权限授权通过!恭喜用户无柳触发‘自来水’系统,恭喜用户无柳获得自来水V0等级称号!前路黑暗荆棘,愿您勿忘此际,心中明光穿云耀日播洒诸界!” 第443章 坑坑相报   “宗主,这样没有问题吗?”听到杜子腾竟然破天荒地动用最高权限授权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修士,更要命的是,还是个斩梧盟的修士,何世明便再也忍不住发问。   杜子腾挑眉反问:“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何世明觉得宗主用最高授权开启的“自来水”系统实在槽点很多,他先挑了个温和的角度发问:“您希望‘自来水’系统的用户做什么?宣传掌中宝吗?既然已经有了‘忠粉’体系,为何还要独立出一个‘自来水’体系?”   弘宇毕竟是在守一轩中作为接班人培养,大局观不俗,当即道:“恐怕不一样。”   他看了杜子腾一眼,渐渐地,弘宇已经找到了自己在修真联盟中的位置,御兽宗与横霄剑派一文一武,毫无疑问,这位宗主是将自己纳入了御兽宗的羽翼之下,且兼御兽宗内虽强调执行力,言论却是平等自由,气氛十分透明,全无传统宗门那等因过分强调尊师重道而不允许发声的顾虑。   即使是这样,就算他弘宇与何世明份属同僚,但是何世明向杜子腾提问,他弘宇抢着回答也显得十分奇怪,不说什么先来后到、何世明乃御兽宗元老之一、深得杜子腾信赖的话,便是普通同僚之间,这般突然插话,也显得十分无礼。   这小小的斗室内还有御兽宗的其他几个“高管”,此时表情便有些微妙。   他们御兽宗不似修真联盟的其余势力,还强调一番修为,御兽宗更多的事务考较的是一个人经营管理的能力,与修真界中的修行精进几乎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不同的方向,后者要求修士心思纯净,专心一致,可前者却恰恰要求修士纵观周遭局势、八面玲珑,如此才可将一门生意、或是一个项目打点周全。   是以,御兽宗内的高管,皆是那等心眼玲珑的人物,此时见到弘宇几乎是正面杠上何世明,心中不知转了多少念头,新旧冲突,夺权上位……不知多少想法在翻涌,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自己应当何去何从,最后又不约而同地,他们看向杜子腾,不知道这位一直牢牢把持御兽宗大局的宗主,会如何处置眼前这一幕,是打压新人,还是坐视不理?   可杜子腾看了弘宇一眼,什么表示也没有。   更奇怪的是那位被挑衅的何常事,却是神清气明,竟然还直接向弘宇诚恳地道:“我确是不知这其中有什么不同,不知弘宇兄可否赐教?”   何世明这番话竟也叫场中这些心思繁杂的人听出几种不同的解读:何常事到底是不是在反讽呢;何常事是不是要在宗主面前体现自己的大度心胸才这般坦然相问呢;何常事是不是心思深沉所以面上半点不露呢?   总而言之,以何世明在御兽宗如此之久,操盘了那么多大事件,若说何世明半点没觉察到弘宇的无礼,场中所有人是一万个不相信的,既然觉察了,又表现得这么坦荡,里面必是有什么!   于是,不少人心中暗赞何常事应对老辣的同时,目光又情不自禁看向一旁的弘宇,不知这位宗主中眼新晋的红人会如何应对呢?   何世明姿态都如此之低了,弘宇怎么着也该意思意思表达一下谦逊吧,谁知道他竟然直接侃侃而谈:“依我之见,忠粉是忠粉,自来水是自来水,忠粉虽忠,战斗力却未见得有多么强大。你看先前,为了有效利用漩镜舰的运输能力来盈利,我们提供的主要货物是大批量交易的修行资源,所以掌中宝所覆盖的人群几乎都是各方势力的首领。   这群人,在掌中宝暂停交易之后,不少因为在斩梧盟根基深厚,没怎么受影响,几乎都停止了使用掌中宝,真正从中筛选出来的忠粉都是如这寒香界的用户般,偏远小界的势力首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对于掌中宝交易体系的信赖极强,但个体抵抗风险、影响力、传播能力极弱,这对于掌中宝接下来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   既然如今升级之后的掌中宝早已经脱离了漩镜舰运输的限制,那我们当然要覆盖更多用户,越多越好!因为和斩梧盟的对抗到现在,已然到了必须争夺人心、争夺资源的地步!   这自来水与方才那些能力有限的忠粉不同,能获得自来认证的第一条,除了对联盟的忠诚之外,便是战斗力!这位柳修士原本品性已然查实,心性甚坚,不是那等轻易动摇之人,从他前往寒香界之后的举动来看,恐怕对于紫罗门他早有不满,对于掌中宝亦是好感渐生,甚至愿意主动担当传播者,又兼其在丹道上的影响力、本身的修为,自来水简直是为他天造地设的岗位,想必今后定能在发展新用户的道路上发挥极大的作用,我们若想覆盖更多用户,又不想提前暴露联盟实力,这样的自来水当然是越多越好,这自来水系统,开启得正是时候!”   众人心中恍悟,原来宗主还真不是一时异想天开,而是一贯的深谋远虑啊。   只是,宗主这番心思弘宇能探知,追随宗主日久的何世明却反而不知……众多奇怪的目光中,何世明竟然真的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才朝弘宇拱手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居然这么和谐!   其余众人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惆怅,便听杜子腾轻笑一声:“放心了?”   弘宇赧然一笑,朝何世明拱手道:“方才得罪之处,还请何常事见谅!”   众人:卧槽!宗主你拿了什么剧本!专门演给我们看的吗?!有意思吗?!   何世明一怔,好像反应过来方才之事,失笑道:“你我皆是一心为了联盟之事,何须道歉!”   弘宇却是收起方才的表情,十分坦诚地道:“何常事的心胸,我不及万一,实是接下来在斩梧盟中所图甚大,虽有宗主托付使命在身、需要与您携手并肩,我却依旧有所疑虑,所以这才……”   何世明是知道弘宇在斩梧盟后方的那些工作的,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可搅和其中的风云涌动,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弘宇这般谨慎,他却是半点怒意也无,反而认真道:“理当如此。”   而且,何世明还有一番思量,需要弘宇与他携手之事……他脑中豁然开朗,除了在无名界由他筛选、培养的那批八卦小能手,恐怕再也没有别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就是何世明也觉得热血沸腾,练兵十载,不就是为的这一朝吗?!   弘宇也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何世明的想法,一时间也觉得能有这般同道一起大展拳脚,何愁大事不成!   围观的众人见何世明与弘宇居然一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辣眼模样,此时他们再看向杜子腾,皆是一脸无言,难怪你老人家一直袖手旁观,敢情你早对这两人的性情了若指掌,知道这番试探只会促进感情交流,绝不会留下隐患是吧!合着您就是看着我们这群心潮起伏波动的傻叉跟耍猴的一般是吗?!   杜子腾却是神情无辜,咳嗽一声严肃道:“弘常事方才所说不错,我却还有一句补充:有自来水出现,足以说明得道多助,吾道不孤,诸位还需再接再厉在斩梧盟中多加“作为”,不负诸界这许多修士一番期待!”   只一句话便叫场中众人收起所有小心思,神情一凛,肃然应是。   这种场面,与萧辰一声令下,剑修们兵锋所指也差不了什么了。杜子腾这番话,兵指斩梧盟,虽然与剑修们的武力打击手段不同,却是决定了联盟另一把锋锐屠刀之所向。   在御兽宗一众高管看来,相比于修真联盟立体化、全方位、极度高效的生产方式、运营手段,斩梧盟简单粗暴收取交易抽成、动用高压强制手段命令所有人必须通过盟鼎交易的手段简直粗鄙的跟三岁小儿无甚差别,只要宗主决定动真格儿的,不是一面倒的屠杀又是什么,必要叫整个斩梧盟高层跪下叫爸爸!   ===============================================   整个斩梧盟的高层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某个势力眼中唾手可得的猎物,毕竟,在高高在上的这诸多斩梧盟高层看来,他们高高盘踞在人族实力的顶端,除了万妖军给他们带来一些麻烦之外,整个人族都在他们治下,掌中宝背后的势力?嗤,不过疥癣之患,让各门派组成联合小队在盟中围剿都算看得起他们了,何足为虑。   所以,在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竭力维持前线战事不落下风,毕竟,上一轮大战的惨败,连鸿蒙真君都已然惊动,斩梧盟高层谁敢不放在心上。   不过嘛,现下的情形看来,局势已然发生了巨大变化,此次议事会集会便是为此事。   但这一次集会毕竟还是有所不同的,率先发言的不是斩梧渊的玉霄真人,甚至不是斩梧渊中任何一个大修士,而是紫罗门的戚云烈,而且,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是长篇大论,可整个议事会中,各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俱是听得聚精会神,没有一人流露半点不耐。   这在整个议事会的历史上还是极其罕见的。   紫罗门虽然一直位列议事会中,可一直无甚话语权,如果不是在扳倒晓林洞的行动前后表现抢眼,在后面的晓林洞资源瓜分中露出咄咄逼人之势,紫罗门在整个斩梧盟中也是没什么存在感后。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戚云烈心中明白,他能这般在此侃侃而谈,皆是因为自斩梧渊而下,各大门派默认了紫罗门今后的巨大作用,默认了紫罗门取代晓林洞之事,甚至默认了紫罗门的地位超越了往昔的晓林洞!要知道,以往就是晓林洞,也绝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够这般派修士在议事会开场滔滔不绝,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盟鼎计划的成功!   这一刻的戚云烈,志得意满,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纵观他作为一个二流大派弟子的一生,也没有几次这般的荣光,可现在,紫罗门外有上官正在前线牢牢驻守,内有他利用盟鼎争取斩梧盟内的话语权,中兴之日已在眼前!   “……以上便是盟鼎运行近一载来的收入情况,物资征集工作也较以前更为顺利,这些物资已经按照前线消耗送往军中,从前线反馈的情形来看,物资前所未有的充足,近来几场战役也确是节节胜利,盟鼎的作用已然得到证实。”   戚云烈的陈述告一段落,仙雾飘渺的大殿之内,各大门派的大修士们正襟危坐,低眉垂目,个个看起来庄严肃穆,可戚云烈心中清楚,看起来安静,私下里传音里的争议讨论必是激烈无比,便是他这里,也是同时收到了十几个传音,核对消息的、征询情形的、隐隐追问的……不一而足。   一时间,这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只有氤氲仙霞,众多大修士似木雕泥俑般寂然不动,只有暗地里的波涛汹涌风起云动。毕竟,盟鼎乃是一块新出现的大糕点,这些门派的大修士看着其他人切糕点怎么可能坐得住?   好半晌,玉霄才咳嗽一声:“诸位。”   这两个字便似什么机关,将私下里那些传音间达成的交易、指责悉数压下,只听这位一直代斩梧渊主持糕点切割的大修士又将代表斩梧盟内的最高声音发表什么指示。   果不其然,玉霄开口便道:“盟鼎一事,我等已然向鸿蒙真君回禀,真君亦十分赞赏,此事既便利了盟中修士交易,又能聚集我斩梧盟诸方势力,不论能力大小皆可为前线出力,实乃美事。”然后他看一眼戚云烈:“紫罗门诸位同道辛苦了。”   其余大修士交换一个眼神,便知道玉霄这是代鸿蒙真君定下此次得益划分的大基调了。   盟鼎最初由紫罗门提出之时,场中不少大门派并不置可否,毕竟,那掌中宝虽然来历不明,可也未做什么害事,上面的诸多低阶法器丹药符箓,确实是物美价廉,更勿要提及后面那些针对各大势力头头脑脑们而量身定制的法器,虽然他们位列议事会中的大修士未必将这些东西太看在眼中,毕竟威能摆在那里,可若论贴心程度,他们自己去寻同道打造的也未见得这么合用。   先前追击漩镜舰,这各方势力的头脑不过是冲着那飞行法器诸多法器丹药,毕竟,再物美价廉,也不如没本买卖来得叫人愉悦,如果能夺得背后势力生产诸多灵物能如此成本低廉的秘密……那就更好不过!待到后来飞行法器被狙下来,却反而鸡飞蛋打导致交易平台被逼关闭,也不是没有人私下“惋惜”的。   紫罗门提出盟鼎要取而代之时,不少门派并未将紫罗门的计划放在眼中,毕竟,那掌中宝背后的势力生产能力如何,而他们斩梧盟中各势力的生产成本如何,身为一方大能,他们皆是心中有数的。这什么盟鼎再如何,又怎么比得上掌中宝。   可当盟鼎真的推出,伴着查禁私下交易的高压手段,看到盟鼎上巨大的交易额和随之而来的巨额抽成、海量征集的物资,有哪个大派没有怦然心动?   不得不承认,这盟鼎虽然画虎不成,却也走了另外一条路,将整个斩梧盟中零散分布在诸小势力散修手中、需要投入大量精力才能集中起来的物资以一种极其便捷的方法聚拢了起来,这样一来,就算他们自己生产的前线物资成本太过高昂也无关紧要了,反正可以从盟鼎中找补回来,保证前线的所有物资充足无虞。   什么?你问质量?   嗨,质量不行数量凑嘛,反正从前线最近的战况来看,确实也不错啊。   更何况,除了征集来的物资保证了前线军需,叫各大门派松了口气之外,那巨额的抽成还摆在账上,只等着大家一起瓜分呢!这可是意外之喜,毕竟,这盟鼎一事,议事会中的各大门派几乎未受影响,他们彼此间的交易价格可没什么抽成之说,反倒是盟鼎从其余小势力散修手中抽上来的利益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竟是如此巨大!   要知道,在他们许多大修士看来,原本以为底下那些小势力能有多少油水,却没有想到集腋成裘、聚水成海,这么一大笔利益大家都能分润,不是意外之喜是什么。   也正是因为大家都能从这意外之喜里面尝到巨大的甜头,这会儿切分利益,玉霄为紫罗门多争取一些,各大势力才保持了静默,算是默认了紫罗门这一次的巨大功劳,毕竟,各大势力间也是讲究默契平衡的,他们可干不来那压榨欺压之事。   至于其余的门派,也按此次维护盟鼎秩序的贡献,论功行赏。   毕竟,盟鼎的推广可少不了遏制底下那些不讲究的小门小派私下交易,这便需要各大门派派出执行队前往斩梧盟各处严格执行议事会的指令。   这种利益的分配是迅速高效的,毕竟不是第一次,有争执分歧也在方才密集的传音中彼此妥协解决了,无非就是彼此让步,又或是互相挖坑,这些手段,他们在议事会中代表各自门派如此之久,熟练得很。   而分配结束之后,紧接着便是下一件事,如何将利益进一步做大。   毕竟,第一阶段,紫罗门已经投入巨大的“努力”向所有门派证明了蚊子腿再小、汇聚起来却是何等“壮观”!   接下来嘛,自然是要扩大战果,绝不能叫紫罗门同道这一番辛劳白白辜负对吧?   升仙门当即就有大修士道:“据我门下执行队弟子回禀的情形来看,违背议事会推广盟鼎指令的,多数是由修士揭发而出,更多的私下交易却是在别界悄悄进行,神不知鬼不觉,极难觉察。”   涉川塔的大修士亦是赞同道:“不只如此,因为私下交易伴随着巨大的利益,甚至有些宵小流蹿诸界,以此为生,有相熟的上下家打着掩护,实在极难防备,若非上次门下弟子偶然抓获一个亡命之徒从其口中探知这其中端的,恐怕我亦难以想像。”   私下交易的巨大风险催生出了专门以私下交易为生的游商,想必是其中的巨大利益刺激了这些不要命的家伙吧。   毕竟,盟鼎抽九成,这些游商哪怕是能从中抽个四五成,恐怕他们和那些私下交易的修士都是愿意的。   而且,这私下交易之事,不但影响了盟鼎的抽成收益,进而还会影响到物资征集,毕竟,物资征集就是以交易情况来推知那些小势力和散修手中的资源情况,叫他们无法抵赖,对于场中各大门派而言,这种在自己碗里抢食的行为都是绝不可容忍的。   因此,这些大修士便将自己门下观察的诸多私下交易情形一一道来,言下之意,无外乎要加大查处力度。   戚云烈听完几个大修士汇总的想法之后,便附和道:“确是如此,我等查阅过原本诸界物资征集的情形,有些小世界的资源当不致如此匮乏,想必诸位方才提及的情形皆在其中。在下有一想法不知当不当说……既然这等交易皆是需要与他界修士发生,何不令所有修士登记所在之界,并限制其无缘无故流蹿到他界之举?若要离界需得议事会批准才可。”   限制这些修士的行动?   这些大修士互相对视,沉吟思索了一会儿,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毕竟,在一界之内,一个修士想要获取的灵物几乎都能通过自己的举动得到,一般需要交易的都是他界之物,所以,这些私下交易几乎都是与他界修士发生,或者干脆是到别的小世界偷偷摸摸交易,如果能够将修士登记在某一界中,出界则需要申请批准,想必这私下交易也能得到极大的遏制。   玉霄看了他一眼赞许道:“紫罗门司职盟鼎一事的运作,此法确是不错。”   戚云烈恭敬地朝余人行了一礼,谦逊含笑,全然没有因为自己提了个好主意而自傲,一派翩翩风度。   玉霄沉吟了一会儿道:“限制出界虽妙,可终究来得太慢……”   场中大修士立时有人机灵地道:“玉霄真人可有什么妙法?”   玉霄笑着摆手道:“哪里有什么妙法,不过是门下小徒胡闹,那日笑言,近来想要加入我斩梧渊的弟子越来越多,若是每个弟子都能收些入门费,怕是前线物资便也不愁了。”   有人传讯之后便也附和道:“我寒明溪亦是如此,近来申请加入门派的修士多了数百倍,诸位……可也是如此?”   不少大修士查证一番之后,都纷纷附和。   戚云烈见传回的讯息中,他们紫罗门也是,他略微一想便也明白了,如今小家族也好、小门派也好、散修更是,因为私下交易的禁止、盟鼎极高的抽成伴随着物资征集,在大门派之外,修士获取修行物资越来越艰难,不能交易,就只能自己拼命获取了,要么加大采集力度,要么去抢夺他人的,再加上斩梧盟对于私下交易的查禁越来越严苛,他们的整体修行环境必然是越来越艰难的。   在这种情形下,加入大门派自然成了最好的选择。   在大门派之内,虽然为了维持冠冕堂皇的体面形象,不叫天下人指责他们说一套做一套,表面上也是限制门内弟子私下交易的,可是大门派毕竟不同,有千万种可以操作的方法。   比如你采集了物资上交门派,门派给你功绩点,这是门派在嘉奖弟子,不算交易吧?   你用这功绩点兑换门派内的物资,这是辛苦所得,尽管这些物资有可能是其他弟子采集来的,可这一样也不算交易啊!   更何况,盟鼎一出,天下之利尽皆归于议事会手中,大门派中的资源水涨船高,丰沛更胜从前,加入其中百利无害,天下修士谁不想?   这些念头不过刹那,这些大修士俱是想得明白。可他们这些大门派,除了门派高层的子弟,向来只收天赋最好的修士,可不是那些穷酸草根想进就能进的。   就是不知,玉霄真人提及此事有何用意……   玉霄看到这些修士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依我之见,这私下交易之事,堵不如疏,限制出界之举,可以稍缓再行。”   戚云烈忍不住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玉霄负手淡淡道:“这些修士不是想加入我等的门派吗?便叫他们都来,叫他们心甘情愿用盟鼎!”   场中许多大修士眼神闪动,不愧都是在议事会混了许多年的,登时全部明白了玉霄的用意,更是佩服他的老辣,确是如此,堵不如疏嘛,哈哈哈哈哈哈!   戚云烈更是拍案叫绝之后满脸钦佩地道:“那我等这便开始筹备升仙会,叫盟内修士尽皆知道,我等各大门派齐齐大开山门!” 第444章 升仙大会1   渊湖之滨,此处原本是一处极其隐秘的秘境入口,此时却是人山人海,十分热闹,往来间不时能看到诸多修士身影绰绰。   渊湖之水看起来与周天诸界那些仙湖灵池截然不同,那湖水如实还幻,一晃眼只觉得湖水澄澈,待你定睛看去却又觉得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湖水,这样的地方,一看便知极其不凡,如果不是那些大门派手段逆天强加封锁,这般地方早就为世人所知,绝不会这般寥寥无名。   而这般隐秘不为诸界所知之地,此时又这般人山人海,也依旧是斩梧盟各大门派所为。   只见人最多之处,是那湖畔一处将将露出湖面的小汀,诸多修士里三层外三层将那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个风尘仆仆的修士显是从极远之地而来,否则不会此时才刚刚抵达,要知道,这会儿才到的……要么是实在太远,要么就是实在太穷,没有办法加速抵达,毕竟是这样关系到后半辈子道途的大事呢!   阎老头儿一眼便看出,这二人怕是既远又穷。   他占着地利的便宜,从那重要消息一公布便在此地蹲守,不知见过多少修士,看到这二人的模样,他心中便嗤笑一声:又是一对妄想登天的癞蛤蟆。   易了容的柳夜阑与童青二人可不知道他们为了低调起见,将身上所有物品全部换成普通散修之物,又因为从寒香界跨越数百界而来,一身的疲惫狼狈来不及收拾,却叫人小瞧了去。   童青一扫此地,便忍不住对柳夜阑道:“看来这升仙大会果然颇有吸引力,这些修士……可都是修为不俗啊。”   柳夜阑默然点头,可不是吗?放眼看去,这些修士竟然与他们二人相差仿佛,就算差些的,也不过是一个境界的差距,可即使是这些人,从外放的灵力看来,恐怕也是有绝技压身,绝非那等可以小觑之辈。   这一次斩梧盟面向整个人族的联合升仙会,果真是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人才啊……   那些低阶的小修士莫说其他,便说此界之外那些重重阻碍恐怕就到不了此地。   “你说他们真的是想挑一些不错的苗子吗?”童青忍不住又再问道。   柳夜阑却只用掌中宝那自来水系统的加密传讯回道:“恐怕不是。”   童青一怔,不明白怎么柳夜阑突然要用掌中宝来传讯了,想他当初好不容易才通过这自来水系统的认证,这还是在柳夜阑的担保之下,其他人他更没办法想像怎么才能通过认证。而自来水系统中各式功能十分严密,其中就有这加密传讯功能,号称就算被大修士偷听了去也绝对听不明白他们说了什么,反正童青是将信将疑,只是好好的,柳夜阑怎么突然用上了这功能?   他也同时对柳夜阑的反驳感到困惑。此次斩梧盟特意将联合升仙会设在此处,向天下公布各大门派要通过此次升仙会广招英才,声势之浩大,他与柳夜阑在寒香界周遭那样偏远之地都听闻了这个消息,这才匆匆中断了悄悄推广掌中宝的进程,出发前来此处。   如果不是为了招些好苗子,这升仙会特意将地点选在此处、设下那些低阶修士明显不可能进得来的门槛是为了什么?   要知道,不论是散修当中,还是那些小门派的修士中,能一步步走到他们这个修为水平,都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将这些一群人聚集在此地,却不是为了吸纳其中的佼佼者……童青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   柳夜阑却是叹了一口气,加密传讯道:“若不是到了这个修为级数……恐怕斩梧盟也不会看在眼中。”   童青依旧有些困惑。   柳夜阑却脚步转向一旁眼神在他俩身上打转的阎老头儿:“道友有礼了。”   阎老头儿笑呵呵地也同柳童二人打了招呼。   攀谈一阵之后,柳夜阑便知这阎老头儿运气实在不错,他便在此界左近清修,听闻升仙大会的消息,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此处,可谓近水楼台,而阎老头儿也顺理成章地“打探”出了柳童二人的底细,果然如他所料,是从那等极其偏远的小界费尽周折而来的散修,无门无派。   阎老头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我说啊,似咱们这般的散修,如今最好的出处便是加入各大门派了,否则,日子难过喽……”   童青看了柳夜阑一眼:可偏偏有人觉得那些大门派嘴脸太难看,自己跳了出来,不仅将身后的大门派联系斩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决定要与之作对呢。   想到这里,童青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们二人也是挺搞笑的,明明都要和斩梧盟对着干了,竟然还来这什么升仙大会凑热闹,偏偏柳夜阑坚持认为此地会吸引众多散修,正是他们挑选掌中宝合适使用者的机会,童青也实在拗不过他。   而且,柳夜阑早年还是散修之时,除了琼华外,还有几个知交好友,仍是散修的自由之身,此次他亦是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否遇上几人。   童青知道他们此行既然是要借升仙会的时机,少不得也要多打探一下这升仙会的消息,才好借机行事,于是借着阎老头儿那番沧桑感慨的口气道:“阎道兄,您既然比我等先到,不知您是否知晓那边人头攒动的,是在做什么?”   谁知道这笑言不断的阎老头儿此时却跟锯嘴的葫芦似的,只笑眯眯地看着童青一言不发。   童青以为他没听清,又再说了一次,按说他们都是高阶修士,耳聪目明,不应该啊。   谁知道阎老头儿却笑道:“小老儿比你们二人早到些时日,二位也知道,如今这日子难过,为了维持生计,我也不得不做些小买卖……”   童青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倒是柳夜阑好歹是当散修混过日子,秒懂,淡然道:“道友都有些什么好物,我们二人也看看。”   阎老头儿笑着响亮道:“好勒!您二位打开盟鼎,马上就能好好看看了!唉呀,这升仙大会马上开始,听说要开放一个全新的秘境,多备些好东西总是有备无患不是?”   全新的秘境?   柳夜阑与童青对视一眼,二人眼神中都不可错辨的愕然,要知道,他们二人可是紫罗门出身,童青乃是紫罗童氏的子弟,虽不能说是嫡系,可这什么渊湖之畔如果真有什么向各大门派弟子开放的重大秘境,童青绝无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除非,这里真的是一个连各大门派的弟子都未曾踏足的全新秘境!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境……阎老头儿只笑呵呵地将自己的商品介绍通过盟鼎向柳童二人打开,多余的话却是一个字儿也没有。   童青这才明白,妈的,敢情这老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非要他们在他这儿买了东西才肯给点消息啊!   讲真,在紫罗门里从小长大,什么样的阴私诡计谋算城府童青自认为都见识过了,但像这么光明正大不要脸的……他是真没见过!   可想到他与柳夜阑此行的目的,他忍了,打探消息只是个开头而已,务必不能出任何岔子,他现在可不是那个紫罗门里的闲散世家人,身为散修,就要讲究散修们的规矩。   可最后,童青还是失败了,他确实没能忍下来,看到那个价目表,就是堂堂童氏子弟也忍不住叫出了声:“高阶含元丹要三千灵石……一枚?!逆风铃罗草要一千灵石……一株?!这天翅罗衣防护能力如何我还没见到,想来不过一件普通的防护法器便要七万灵石一件……你这是明抢吧?!”   童青现在才明白刚刚最开始柳夜阑的意思,如果不是这个级数的修士,怎么可能买得起这种价格的灵物,又怎么可能供斩梧盟抽成?!   阎老头儿却是冷哼一声:“爱买就买,不买拉倒,你也不去周围其他地方看看,我阎老头儿做买卖可是最公道不过了!”   柳夜阑语气平平地道:“若是你这价格加上盟鼎抽成……有几人能承受得住?道友,买卖双方要讲个你情我愿,你是真想做这买卖,还是只想吓唬吓唬我们这些穷乡僻壤来的人?”   童青那口气未叫阎老头儿如何,倒是柳夜阑波澜不惊的模样叫阎老头儿心中咯噔一下,哟,这位看起来……倒是有些门清啊。   确实,在散修的交易中,有些故意喊出来的价格就不是为了成交,而是为了吓唬,叫对方知道这东西不便宜,哪怕是勉强便宜一二也以一个极高的价格达成交易……恩,这是专为了坑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修士。   这点手段,柳夜阑直接便戳破了,阎老头却是半点也不恼,能有这点见识,对方想必也是在诸界有过历练的,那手头必然也短不了,他笑嘻嘻像没事人一般同柳夜阑讨价还价起来。   看到这样的挚友……童青只觉得有些恍惚,自己那个离群索居、闭关不问世事的道友呢?!怎么成了眼前这个轻描淡写间寸步不让、杀价杀得阎老头都开始腿软的精明人物了???   最后成交之时,那价格加上盟鼎高得不可思议的抽成,竟然也没比最开始的标价高到哪里去。   但现下这种环境之下,能以这种价格成交,对于双方来说,都已经是妥协妥协再妥协的结果了,毕竟,阎老头儿他们这样的小买卖人,现在拿货也得通过盟鼎层层抽成,所以,日子难过哪。   柳夜阑确实精打细算,他们二人虽然手头相比于其他散修宽裕了许多,可是,毕竟少了门派支撑,要在现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中继续支撑下去,哪怕有掌中宝的支援,也是应该手头紧一些,柳夜阑同阎老头交易的东西里,最多的还是灵草,主要是掌中宝里没有的那少少几种。   经过这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阎老头倒是对柳夜阑二人起了一番惺惺相惜的意思,如果不是真的在散修圈子里摸爬滚打,是不可能将价格还得这么到位的——叫自己有点点赚头,不至于亏本,又不至于赚得太多。哎哟,这一看就是和自己一般过过苦日子、会过日子的人哪。   而且:“……您二位是炼丹师?”   柳夜阑并未否认,毕竟,如果今后要在散修圈子里游走、不论是打探消息还是推广掌中宝,炼丹师都是个极好的身份。而且,他与童青便是这个专长,刻意隐瞒反倒叫别人生疑,只要把他们擅长的几味特别丹药隐去,别人要识破他们真实的门派出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散修中的炼丹师虽不多见,却也没有罕见。   阎老头儿见柳夜阑没有否认,便坐实了自己的猜测,心中不由感慨更多。   散修嘛,本来就比那些大门派的修士更不容易,为了节约些灵石,少不得自己多花些功夫在杂项上,比如布阵、比如炼丹,可哪有那么容易,就以这炼丹来说吧,全部是灵石堆出来的经验,早期就是不断地烧灵石,能有小成,背后全都是无数的血汗堆砌,想到柳夜阑方才讨价还价的模样,阎老头儿更肯定柳夜阑早年炼丹必是极其不易,才会这般锱铢必较,还价如此犀利了,心中不由更是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都不容易。   再说了,散修中出个炼丹师也没那么容易,多个结交多条路啊,搞不好自己能多个可靠的货源呢。   于是阎老头便机灵地摆出了一套桌椅,小火煨青炉,端出几只白玉小杯与一搓灵茗,竟是现场烹起了灵茶。   在熙熙攘攘的渊湖边上,他们旁若无人的架势不由叫人侧目。   阎老头儿却浑然不觉,饮了一口自烹自斟的灵茶之后,才叹道:“要我说啊,你们二人自己既能炼丹,又何必掺和这什么升仙大会,唉。”   童青忍不住追问道:“这……怎么说?阎道友你方才不是说有个新秘境要开启吗?”   阎老头道:“我在此地蹲了这么久,别的不说,来来往往的修士却是见识了不少,各大门派前来主持大会的、中小门派里那些不甘心的天之骄子、还有我等这般不甘挣扎的散修更是不知凡几,可依我想来,那些大门派高高在上,如果真有好处,他们为何要与我等这些蝼蚁般的散修共享?”   不知何时,隔绝神识的大阵便已经将他们笼罩在内,可柳夜阑知道,这样的大阵也只能防防一般的窥探,如果真有大修士铁了心要偷听,这样的大阵也是无能为力的。   他知道,随手布下此阵的阎老头恐怕就更清楚了。   正因为如此,柳夜阑更觉得,眼前在这才大阵褪去了市侩模样、显得无比疲惫沧桑的老人才显得愈发真实。   童青却道:“既如此,道友又缘何至此?”   阎老头一怔,随即苦笑:“我是寿元将尽,原本做些小买卖尚可维系,可如今这世道如此艰难……豁出去搏一搏,若能侥幸得成,道途还能再续百年……左右我能输的不过是这条残命罢了!”   听完阎老头这番话,柳夜阑与童青皆静默无言,是啊,在盟鼎推出之后,如今的斩梧盟是什么架势,能修炼到这般境界的散修们能不明白吗?   升仙大会真就能叫他们被所谓的好处冲昏了头脑、明知其中一定还有更多陷阱却也不顾一切而来吗?左右不过是阎老头说的这句话,如今的斩梧盟实在是叫人过不下去了,散修们……再能失去的,也不过只是这条命罢了。   纵然修士皆与天搏,随时可能倒在道途之中,这样的宣言也未免叫人听得心中凄然。   阎老头儿复又劝道:“这新开的秘境听闻一直掌控在斩梧渊手中,盟中诸事皆有其余各大门派冲锋陷阵,斩梧渊甚少插手,此次却亲自为升仙大会打开一个全新的秘境……其中恐怕自有文章,你们二人如果修行还能进行,不若在这渊湖边上看个热闹,依我多年道途所见,大凡新秘境开启,多是血光之灾,那话本传奇中的奇遇……嘿嘿,万中有一便算是天道开恩啦……年轻时总觉得热血上头随时可以豁出一切去搏个前程,到了我这把年纪才知道,修行到得后来,寿命长长久久才能谈道途,否则我辈怎么常说身死道消?可不是如此吗,人都不在了还说什么道途,皆是浮云。”   柳夜阑童青对视一眼,阎老头这番劝诫确是一片好意,他们二人也不是那种为了眼前之利不顾一切之辈,只可惜,他们不是为了加入各大门派而来,而是另有要务,怕是要辜负阎老头一片心意了。   柳夜阑:“多谢阎道友一番好意,只是,我二人偏居一方小界,如果不能到那等大门派中见识一番也实是觉得有负修行一场……”   阎老头还想再劝,童青却连忙道:“实不相瞒,我二人修习丹道,所需灵草等物消耗越来越恐怖……只靠自己,现在这情形下,实是太难支撑了。”   阎老头瞬间沉默。可不是?炼丹需要的灵草必然不可能全部依靠自己种植,通过盟鼎交易的话,那价格简直叫人心如刀割,可还不能不买,毕竟,修习丹道总不能不炼丹吧?而炼制出来的丹药,成功率多少不说,交易出去又要被盟鼎接着抽成,这般重重叠加之下,丹药的价格已经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像刚刚他想售卖的高阶含元丹,化神修士修行常用,现下三千灵石一枚,早年间,一千灵石便能买到一瓶子,在这种价格的威力下,能不吃丹药,便不吃丹药罢,整个丹药的市场也是萎靡不振的,炼丹师的处境确实十分岌岌可危。   最好的,还是加入一个大门派,领取门派里的各种炼丹任务,由门派提供原材料,成丹交给门派之后,还会下发各种修行资源。   其实,在盟鼎出现之前,小门派中,炼丹师们手头资源虽不能与大门派相比,但生存逻辑却是一样的,门派再小,也有丹药需求,可以返还利益给炼丹师,叫他们活得滋润,可现在盟鼎一出,小门小派一样要交纳高额抽成,直接被逼到了死角,小门派连自己都养不活,又哪里来的利益分给炼丹师?   只有那些“名门大派”,他们不受盟鼎的约束,交易价格一如既往,再者,他们内部本来就有完整的供应体系,哪怕不与外界交易也能自给自足。   而且,他们还有盟鼎的“反哺”加成,非但没有受约束,手中可调拨的资源反而更加集中而强大,对所有修士生出前所未有的吸引力来。   所以,如阎老头自己刚开始所说,这些大门派确实是炼丹师最好的去处了。   现在这年景下,炼丹师已经不可能自己养活自己,大门派,确是最好的选择。   阎老头本来还想说什么,最后却也只能苦笑:“既如此,这秘境之行,大伙儿便互相多照应些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落魄到没有别的选择的境地,虽不知前路能否继续并肩,但这一刻同命相怜之情却是做不了假。   阎老头便也没什么顾忌,指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渊湖汀边上道:“那处,是升仙台,有大门派弟子守着呢,一切与秘境相关的消息都从那里放出来,如果下定了决心要去秘境中走一遭的话,必是要盯紧升仙台。”   柳童二人这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修士将那里包围起来,想必是很多修士如他们一般,下定决心要进入秘境一看,不肯错过任何消息便干脆守在了升仙台边上。   不,其实要说,那些修士的决心比他们二人恐怕强不知多少倍,毕竟,童青方才只是随便编了个借口,可更多的真正的散修炼丹师,或者是像阎老头这样无法再靠小买卖继续修行下去的人,身后早就没有了退路,必须一往无前抓住这最后一根、哪怕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甚至还含着重重圈套的救命稻草,守在升仙台边上数十日不吃不喝不挪动又算得了什么,前方便是刀山火海恐怕他们也会咬牙坚持下去。   斩梧盟这些大门派……实在太过熟谙人性,是啊,你们都知道我不会这般轻易叫你们共享利益,那又如何,你们只需要知道,除了我之外,你们别无选择,就算我设下了重重陷阱,你们也必然会舍生忘死争先恐后向里面跳,去搏那虚无缥缈不知会否存在的一线生机。   这样想来,还能在一边寻找商机做买卖的阎老头简直不是凡人。   三人说话间,那升仙台突然爆出一阵华彩,柳夜阑与童青还未反应过来,阎老头早已经身如旋风般在刹那间收拾好了小炉茶壶茶杯桌椅等物,留下一个消失的虚影夹在风中一句几不可闻的话语:“……升仙台必是有新消息了!”   这敏捷!这速度!哪里像是个寿元将尽之人!   柳夜阑与童青简直汗颜无地,他们二人亦不多说,迅速追上阎老头,消失在原地。   同一时刻,似阎老头这般的修士并不少,这些修士简直像是异界生物般可以分神而行,一边做着手头之事,另一边时时刻刻关注着升仙台,绝不肯错过半点消息!   而柳夜阑与童青赶到之时,早已经没有办法再往前多挤一步,好在这些名门大派虽然饱受诟病,但确也无负虚名,那犹如小汀般悬浮在湖中的小岛上,白衣修士的话无分远近、无视拥挤,一字一句传到每一个修士耳中:“……升仙大会将于三日内开启,所有修士可至湖畔诸茶肆报名并添置相应闯关之物。”   这番通知反复三次才随着那修士的身影而消失。   柳夜阑与童青皆是心中一跳:三日!   而且,茶肆,报名,添置闯关之物?这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儿?   很快,他们也顾不上再仔细琢磨,因为这湖畔确实在眨眼间立起了数个木栏草顶的小茶肆,所有修士都疯狂涌向这些茶肆,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报名,并且搞明白闯关之物是什么意思……   看到那为了抢先进行茶肆而大打出手、最后被驻守的大派弟子收拾的修士们,在这样的暴力压制下,所有修士不得不遵守秩序,队列很快就排出了茶肆,一眼看不到头。   柳夜阑与童青还未及反应过来,便看到了已经从茶肆中出来的阎老头,他们两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都还没挤进队列呢,人家都已经完事出来了,这效率!   阎老头溜溜达达地朝二人过来道:“我是早收到了风声,你们不必如此看我。”然后他又道:“你们也不必着急,依我之见,这队列少则数个时辰,多则一日,便会自然消失……毕竟有这么多茶肆呢。”   这道理,大家恐怕都懂,还有三天,怎么着这些名门大派都会让这许多修士都报上名的,只是,在这些修士看来,眼前这机会是绝不能错过的,排队就排队吧,只怕夜长梦多生出什么意外才叫他们无法接受。   柳童二人倒是无所谓,此时打探消息倒是成了当务之急。   阎老头无甚可藏私的,毕竟,柳夜阑童青前往报名的时候也一样可以知道一切。   “无非便是登记姓名籍贯修为功法之类的事情,不过是问得详细了些,给了枚玉简作身份识别,此外,这玉简中还有些简单介绍,你二人不妨看看是否有用。”   阎老头说完便将玉简递给了柳夜阑。   柳夜阑也不多客气推脱,他道了谢之后便接过玉简看了起来,随即微微“咦”了一声:“这四色法器……”   阎老头点头:“我也在思索此事呢。”   童青听他们二人说得云里雾里,急忙接过柳夜阑手中玉简看了起来,然后他随即点开了自己的盟鼎:“就是这四色法器了?”   阎老头与柳夜阑看着,点点头:“应该就是了。”   这玉简中简单提及了秘境中的情形,这一处秘境叫“九嚎深渊”,内中遍生玉蛛兰,便是此次秘境中要求诸多参与升仙会考校的修士去采集之物。   那玉蛛兰看描述生得十分玉雪可爱,小小一株半透明形态,花朵莹莹绽放着幽幽光芒,有镇守心神宁定神魂之功,哪怕是大修士佩之亦有奇效,这样圣洁的模样与功效,实在和这九嚎深渊的名头十分不符。   按修真界的惯例,灵物之旁,不出十丈必有强兽守护,玉蛛兰亦是如此,仙面蛛便是玉蛛兰旁常出没的妖兽。   这玉蛛兰的宁神之功最盛之时便是花朵将绽未绽之时,可往往玉蛛兰绽放时的幽香最为吸引仙面蛛,可以助其晋阶,要在这种时候将玉蛛兰摘下无疑定会触怒仙面蛛。   仙面蛛的模样、甚至战力,玉简中都无描述,显然这也是对诸修士的考验之一。   玉简中还提及一件事,玉蛛兰绽放的香气会不断吸引仙面蛛,必须要以特定容器盛放,这些容器也在各茶肆中有售,大家也随意购买。当然,如果有修士觉得不惧仙面蛛追踪的,不需要容器也是大家的自由。   这尼玛,这种话都放出来,谁还敢不买吗?   毕竟,大家是想加入各大门派而来,不是为了送死而来!   而更为古怪的是,玉简中还提到,如果斩杀仙面蛛太多,会引来母蛛……这仙面母蛛十分凶残,听那描述,似乎绝不是参加升仙会这级数的修士可以对付的,而升仙大会是为选拔天下英才而设,并不希望出现伤亡,考虑到仙面母蛛的危险,此次大会特意提供了部分法器,可供广大修士自行挑选,买不买的,大家随意。   这什么仙面蛛、仙面母蛛,斩梧盟中闻所未闻,可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东西。既然这升仙大会提供了一些道具,不管有没有用,买一些在身上总是有备无患。   起码那容器能够隔绝玉蛛兰的香气,降低被仙面蛛追杀的可能,这是绝对要买的。   至于那法器……修士们确实十分犹豫,能不犹豫吗?   那隔绝香气的鼎犀玉盒还好说,十万灵石一百个,大家咬咬牙就买了。   可这升仙大会提供的四色法器:刀鞭斧箭,分别绽着红黄金绿四色光芒,看起来十分不俗,显然便是针对仙面母蛛而特意设计的四样法器了,威力必是十分惊人,但价格也是十分惊人,无一不在百万灵石这一量级。   他们可都只是小小的散修而已,拿出百万灵石来买一个升仙大会中的一次性法器……未免也太过奢侈。   恐怕真没几个人能有这种魄力的。   至于那隔绝玉蛛兰的鼎犀玉盒也如这四色法器般分了红黄金绿四色光芒,看描述,如果与法器搭配使用还能够有部分威能的加成。因为这单独的鼎犀玉盒能够隔绝普通仙面蛛的追踪,却不能躲避仙面母蛛,只有与法器同时配合使用,才能隔绝母蛛,将追踪变成反追踪,反过来袭杀仙面母蛛!   但问题是,这遭遇仙面母蛛的可能性有多大本就是个未知之数,按理来说,要杀足够多的仙面蛛才可能触怒对方,只要小心行事,避开应不是问题。再说了,大家修行如此之久,谁手头还能没一两样压箱底的绝顶法器?未必就在这四色法器之下,谁还愿意再多花几百万灵石?谁的家产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如果此次选拔不成,手头的灵石还要支应好长一段时日的修行呢。   如果都不打算购买这四色法器了,这什么四色鼎犀玉盒也就无所谓什么颜色配不配合了吧?   似阎老头便是如此,他虽然看着那四色法器,知道如果能有一二护身是最好的,可他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灵石,只能忍痛随意挑了个红色的鼎犀玉盒,据他自己说,他那三灵根中,火灵根最好,火系术法他亦是最为顺手,自然看红色也最为顺眼。   这东西的购买流程倒是十分简单了,盟鼎上下了单,直接去茶肆里取就好,买东西的人肯定是比报名的人要少许多的,很快就拿到了手上。   这鼎犀玉盒闪耀着赤红光芒,看起来十分精致华美,可到手就一百个,也看不出个分别来。阎老头花了这样的大价钱,自然不会轻易死心,便放在手上细细研究起来。   而至于柳夜阑与童青对视一眼,这玉简看起来介绍得简单,信息量却是很大,玉蛛兰、仙面蛛、仙面母蛛,这九嚎深渊中,岂能只有这三物?   再者,凭他们在紫罗门中混了那么久的直觉,这什么四色法器绝不可能这么简单,鼎犀玉盒中又有什么样的设置……至少绝不会是明面上这么简单。   看起来似乎斩梧盟只是诚恳地推出了几样价格很高的东西随便大家要不要,一副大家随意的样子,但……斩梧盟会这么好说话?这么理解其他修士?   至少柳童二人心中是不相信的。   只是这怀疑现在也只是怀疑,没有办法证实。   在看着那排队队列不断缩短、也准备加入其中的当口,柳夜阑想着阎老头在此地蹲了这么久,想必人头必是十分熟悉,便将一件要事托付予他:柳夜阑早年还有一对至交好友,他们几人同琼华一道,曾经遍历诸界,彼此最是要好不过,只是柳夜阑加入紫罗门、琼华回到寒香界之后,便渐渐少了联系,柳夜阑想确认对方此次是否也来了渊湖之畔。   这件事托给阎老头去打探最合适不过。   果然,柳夜阑还排着队,马上要到他之时,阎老头已经给他将人找着了,这渊湖之畔,修士再多,毕竟地方就那么点儿,花点功夫,找人不难。   柳夜阑只与这对久未谋面的夫妻二人匆匆打了个招呼,便进去完成报名流程了。   这对夫妻男修姓沈名天云,女修士叫应晴,当年与柳夜阑、琼华四人乃是至交好友,甚至当年游历之时,沈天云与应晴还未结成道侣,柳夜阑与琼华在其中牵线搭桥,也是出力不少,才成就了这对神仙眷侣。   待柳夜阑、童青报名结束之后,童青识趣地表示要同阎老头去周遭转转,打探一下消息,只将空间留给了这三个久未见面的故人。   =================================   沈天云只觉得方才匆匆与自己打了照面的修士有些莫名的熟悉,刚刚有个老头过来说有故人相寻,他还只当是个拙劣的玩笑,但刚刚那修士……却叫他觉得对方也许当真是与自己相识。   应晴是女子,心思更细腻些。   他们夫妻二人周游诸界,经历过的事情不知凡几,可敢称知交的,也不过那么几人,方才那修士匆匆一面间的神情举止……确实叫她想起了一位故人,只是,对方不在紫罗门修行,易容至此……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在三人单独相见之时,应晴第一时间便布下了隔绝神识的阵法,试探着道:“柳兄?”   柳夜阑含笑抱拳:“贤伉俪潇洒依旧,实在叫人喜不自胜!”   沈天云既惊且喜,他心思电转,自然猜到了柳夜阑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背后,必是有难言之隐。   此次升仙大会,本就是要选拔修士加入各大门派,柳夜阑已然是紫罗门修士,却还这般模样出现,其中怕是有不小的变故。   而柳夜阑在应晴布下的阵法之内,毫不犹豫地用掌中宝再加了一层大阵。   才朝惊疑不定的沈氏夫妇道:“这其中实是别有苦衷,容我一一道来。”   琼华过世的消息,他们二人行踪不定,根本无从知晓,早年间,琼华才返回寒香界时,他们二人甚至还前往拜会过,却没有想到转眼间物是人非,故人已渺……   遗憾悲伤吗?自然有的。可修士再如何逆天而行,也终有这一日。便是他们夫妻二人,再如何恩爱不移,也早注定了必定有一人先走。   一时间,三人皆是心潮起伏。   沈天云隐隐猜到了柳夜阑离开紫罗门的前因后果怕是与琼氏一族有关,便忍不住关切道:“夜阑你此来渊湖……莫不是也为这升仙大会?”   柳夜阑怀中小助手提示:“有修士窥探大阵,已经拦截对方探听,对方依旧可以看到阵内情形,请注意。”   柳夜阑心中一震,知道恐怕是自己布下的严密大阵叫驻守渊湖的大修士心中起了怀疑。   他不动声色,只抬头朝沈天云道:“沈兄,还有一事需你相助。”   沈天云洒然一笑:“你我兄弟,多年未见,何必客套。”   柳夜阑微微一笑,打开自己的盟鼎,提出了交易申请,沈天云先是一愕:“你……是叫我买下这对法器?”   柳夜阑点头。   沈天云便不迟疑,直接通过盟鼎与柳夜阑交易,自然中间被斩梧盟又抽走了好大一笔抽成,可沈天云却连眼睛都未眨,一旁掌管着二人财务大权的应晴亦是神情淡然,好像没将这计划外的一笔不小支出放在心上。   而此时,柳夜阑怀中小助手再次提示:“窥探的神识已经撤离,警报解除。”   柳夜阑微微吐了一口气,才放松了些许。方才他与沈氏夫妇被窥探之时全无所觉,可见对方修为之高,而他怀中这小助手当真是神奇,自己用它设立了隔绝大阵之后,它便仿佛知道自己的意图,不必自己吩咐就开始提示报警,想来,这什么自来水系统比之普通掌中宝恐怕还有更多高级功能,还需要自己仔细探索。   那沈天云买下这对法器之后,递了一个给应晴,便忍不住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下:“这是何物?还需要神魂绑定?”   不待柳夜阑多说,沈天云便直接立了神魂之誓,连功能是什么都不知道便直接神魂绑定了,叫柳夜阑哭笑不得。   他转过头去,应晴竟然也是一般无二,早已经完成了绑定,开始研究起掌中宝里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了,那目光中满是震惊。   该说这两人不愧是夫妻吗?   柳夜阑无奈道:“好歹是神魂相关的……你们二人好歹谨慎些,诸界中的神魂陷阱还见识得少吗?”   沈天云却是道:“道途千载,本就熟识渺茫,若是连自家兄弟都要处处提防小心翼翼……这道不修也罢。”   沈天云素来重情重义,这确是他说得出来的话,做得出来的事。   柳夜阑有些头疼地朝应晴道:“你也不多管束管束,怎么这许多年过去,还似当年般任性胡来……”   应晴却是好不容易把漂亮的杏眸从掌中宝拔了出来:“可我亦未从夜阑你身上感知到危机,反倒是善意满满啊。”   柳夜阑哑然,他倒忘了,应晴所修功法对于冥冥中的灵觉最是敏锐不过,难怪方才毫不犹豫地飞快绑定了掌中宝。他就说,这沈氏夫妇中,实际上做主的是应晴,对方可不是粗枝大叶的人物。   这样也好,柳夜阑便干脆也将掌中宝和自来水系统合盘托出。   讲真,看到掌中宝上的物价,沈天云与应晴心中早就惊叹了无数回,他们夫妻二人在修行之上本无甚野心,如果不是盟鼎把整个修真界搞得乌烟瘴气没办法继续往昔的时日,能够云游诸界潇洒度日便是他夫妇二人最大的期盼了。   来这升仙大会,他们二人还是观望居多,却没有想到在此遭遇故人之余,竟然还看到了诸界交易平台这么一个乌烟瘴气中的一股清流——居然牢牢维持着早先的物价,甚至还要更便宜些,简直叫人泪流满面。   应晴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道:“唉,真是可惜,看得到买不到。”   柳夜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应晴:?   柳夜阑:……   “只要你下单,随时可以买,那些物资自会传送的。”   沈天云心中涌起不好的感觉,果然!他还没来得及追问柳夜阑传送是怎么回事,他那位久未采买的夫人双眸中绽出涟涟异彩:“真的?!”   然后,应晴指尖泛出道道虚影,在沈天云促不及防间,灵石消失、物品出现、灵石消失、物品出现……眨眼间,便这样眼花缭乱地往复了几十次,他们三人所在之处便堆起了一座小山。   沈天云忍不住一把抓住应晴还要给灵石的手:“夫人!这些物资足够你我二人修行数载了!!!!”   应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掌中宝,又看了一眼沈天云:“啊,它们都好便宜啊。”   然后又意犹未尽般地舔了舔朱唇:“没想到居然真的能买到,这传送之法也太过神奇……”   沈天云在应晴停手之后才突然感到后怕:“你这什么诸界交易系统……不怕那些大修士……”   柳夜阑却是直直道:“这才是我想请贤伉俪一道推广这掌中宝的缘由!散修活得多不容易咱们都是知道的,修行到了咱们如今这份儿上,日子已经好了许多,早年时的艰难还历历在目,但在盟鼎之下,那些散修还有活路吗?”   沈天云沉默下来,然后才肃容道:“有什么我二人能做的,你尽管吩咐吧。”   应晴一介女流,此时却绝无半点柔弱之态:“夜阑,早年之事,你未曾忘却,我二人亦是如此。如果能叫那些修士都能用上这掌中宝……便是担些干系又如何?我夫妻二人遍游诸界,早见过多少修士一生也未见过的壮丽美景,见过人世多少变迁,能得故友记得昔年如我二人,此生早已无憾。”   他们二人一个对视间,便知对方心中所想,随即相视一笑,无尽的理解、包容、庆幸、选择皆在一笑之中。   柳夜阑亦是心绪波动:“道途至此,能与你们二人相识相交,柳某亦是心中无憾!我等所谋之事,非为什么天下苍生,只是为了曾经筚路蓝缕跌跌撞撞一路行来的自己!”   三人一笑间,便定下了这等与整个斩梧盟高层几乎对立之事。   待童青被唤来之时,心中也不由感慨,原来修真界中真的有这样,哪怕已经隔了百载光阴也依旧如昔、可以叫人托付生死与理想的情谊。   他在童氏中见得更多的是,为了大权骨肉血亲间也可拔剑向向,至于背后的含沙射影阴谋算计更是层出不穷,但在卑微如草芥的散修间,早年的情谊却能这般不随时间迁沿,柳夜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份情谊会起变故,第一时间便要找沈氏夫妇,而沈氏夫妻也毫不迟疑,第一时间便答应了这样风险之事,这其中的情谊之真挚……真是叫他心中羡慕。   柳夜阑不知童青心中所想,在他看来,他们四人便是在这渊湖边实施此事最可靠之人了。   如今整个渊湖,应当聚集了相当一部分整个斩梧盟中最需要掌中宝相助的修士,不论是出于哪个角度考虑,都要抓住这个机会,绝不能叫斩梧盟这般肆无忌惮地继续压榨下去。   分析起如今形势,柳夜阑神情间便不由严肃:“如今整个渊湖之中,所有修士心心念念皆是在这考校中脱颖而出、加入各大门派,绝非推广之机。倒是这九嚎深渊中……看那玉简描述,我觉得其中必是另有玄机,那四色法器、鼎犀玉盒怕是要万分小心。”   柳夜阑话音刚落,他怀中那安静了许久的掌中宝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鼎犀玉盒,你们四人一人正好购置一色,加上一个相应的法器。”   柳夜阑一怔,这个声音年轻却又果断,显是长居高位杀伐果决之人,绝不是往常那种软萌的小助手,思及上次自来水系统通过之时的“最高权限审批”,莫非……这便是掌中宝背后之人?   对于此人的判断,柳夜阑不敢迟疑,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用意,但他还是迅速把这个意思传达了,他相信,弄出这样一个掌中宝,对方花费的心力远远在他之上,还能这般为诸多修士着想,他没有理由怀疑对方。当然,他没说是掌中宝背后之人的意思,只言及他们可以买来观摩一二。   其余三人自然没有异议,虽然昂贵,但于他们三人而言,灵石还是出得起,只是不免都有些肉疼而已。沈氏夫妻还未完成报名,顺便把名一起报了,反正按照柳夜阑的判断,现在不是发展掌中宝用户的时机,而斩梧盟高层必是有什么阴谋在实施,混到九嚎深渊中伺机而动是必须的。   购买的过程十分顺利,待完整的四色法器+鼎犀玉盒到手之后,他们四人的掌中宝都自动提出了交易请求:周天诸界交易系统原价购买他们手中这法器+鼎犀玉盒!   沈氏夫妻与童青皆是愕然看向柳夜阑,他只淡定咳嗽道:“我们不是都怀疑这四色法器背后有问题吗?我便委托这掌中宝研究一二。”   应晴满脸疑惑:“这掌中宝……还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柳夜阑:……   这种说了一个谎还要用又一个谎来圆的感觉真糟糕。   好在掌中宝并不含糊,收了他们的法器和玉盒之后,很快就返还了灵光灿灿的灵石,叫这怀疑的几人心中平复了一些。   他们三人在候着柳夜阑的解释,柳夜阑却在等着诸界交易平台的答复,可对方一直十分安静。   时日匆匆,三日很快一晃而过,到了升仙大会正式开始之日。   他们四人亦是在同一时刻收到了掌中宝的提示:“法器玉盒即将返还,注定查收。鉴于您对诸界交易系统发展做出的贡献,此次法器玉盒免费返还,希望今后再接再厉!”   就是柳夜阑自己也是难免愕然的,四色法器+鼎犀玉盒,再怎么加起来也要数千万灵石,对方竟然就因为他们寻来这四样东西,轻轻松松奖励了他们这么多灵石!   别的不说,至少这为人处事,比如今这贪得无厌的斩梧盟已是高下立现。   而沈氏夫妇还收到了一个额外提示:“鉴于您对平台发展的支持,用户无柳为您提供担保之后,自来水系统将对您开放,您的等级为V0,如有任何疑问,小助手都将竭诚为您解答。”   童青知道之后也忍不住感慨:“这次系统很慷慨嘛,当初我那自来水系统开放不知道折腾了多久……”   时间仓促,柳夜阑也来不及细细解释,只将自来水系统发展用户、激活升级后的掌中宝等核心功能简单介绍了一二,他们便不得不出发前往那名声遍传渊湖的九嚎深渊了。好在有小助手在,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叫柳夜阑稍微放下一些心事。   那出发之地不出所料,便是在那升仙台旁。   几个大修士立在半空之中,合着灵气的剧烈震荡,渊湖中的虚无之水犹如半空中刮起狂风般翻滚不休,不多时,那渊湖中便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露出虚无之水下,幽暗无尽的巨大空间……   所有手握玉简的修士,身上绽放出金红黄绿各式不同的颜色,眨眼间就消失在渊湖之畔。   ===========================================================   柳夜阑没有想到,甫一进入这九嚎深渊事情就不太顺利,他没有想到,不过是传送进入这秘境而已,他与童青、沈天云、应晴竟然全不在一个地方!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四个人呢!竟然一个也不与他在一处。   需要独自一人面对深渊中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形……这感觉绝不美妙。   柳夜阑谨慎地打量着周遭环境,这个秘境实在是无负其名,周遭黑暗空寂,头顶的天空透出不祥的昏黄,不时听到嘶吼的狂风扫过地面、卷起飞沙走石,在这样的环境中,想要找到失散的同伴无异于登天。   同样的,在这样的环境中,要找到那些玉蛛兰似乎也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柳夜阑苦笑,难道初至此地便要束手无策?原本一腔的雄心壮志,现在倒好,成了笑话了。   便在此时,柳夜阑突然瞳孔一缩,他听到狂风呼啸中隐隐夹杂着的惊恐叫声,那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随着狂风的四下游走,辨不清方向,只听到那声音中夹杂着的无尽恐惧与惶惑愤怒。   这分明是修士的声音!   将将传送进来,为何会有修士发出这样的声音!   虽然早知道这九嚎深渊内必是问题重重,难免陷阱,可甫一进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叫柳夜阑不得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   他收敛起气息,在狂风中小心翼翼地朝那声音可能传来的方向前进着。   可随即,柳夜阑脚步一顿,面上出现凝重神情——风中传来了浓烈血腥味,那断断续续的尖叫……已然全然断绝。   柳夜阑不由背上一寒。   =====================================================   与此同时,修真联盟,漩镜界。   俯视着脚下游移的四个光点,杜子腾的神情不由带着几分冰冷:“好一个斩梧盟啊……”   金奴子等人皆是神情凝重。   杜子腾随即吩咐道:“之前的升级准备得怎么样了?”   金奴子低头回禀:“少主,诸位阵法师已经全力以赴在准备了,毕竟是要与原先的功能不同,恐怕不能一步到位。”   杜子腾点头:“是复杂了些,可时间还要抓紧。至少,不能叫这些混账白白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金奴子等人应下。   司少文亦在此时匆匆进来,杜子腾抛过一枚玉简:“这是斩梧盟最新搞出来的小玩意,你们好好看看,三日之内,我要见到量产。”   三日?还要量产?!   宗主,你一定是在玩我们!   可杜子腾的神情不容辩驳,将司少文关于万妖军那边的事情都咽了下去,只能将这过于艰巨的任务接了下来。   哼,四色法器……鼎犀玉盒……这种花样,这种花样!你们斩梧盟现在竟然连点下限都没有了吗?!   想玩?那咱们就好好地玩一玩!   杜子腾脸上的笑容既冰冷又温柔,叫人不寒而栗。可当他看向那四个在无尽黑暗中显得无比孱弱、明明灭灭的光点时,不由眉头一皱:“金奴子,还是叫他们先将组队通讯的功能升级了吧。”   你们,可都要给我坚持下来啊。 第445章 升仙大会2   柳夜阑祭出周身法器,吞服一粒遮蔽气息的丹药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朝方才那声音发出之地前进,思及玉简中的介绍,柳夜阑并不敢放出神识,只在漫天风沙中凭敏锐五感艰难地摸索着前行。   那是一处沙丘下的谷地,借着沙丘上丛生植被的掩护,柳夜阑向下看去,随即不由觉得心中一寒,那谷地中,一束黄色幽兰绽放着明亮光华,在这漫天风沙中犹如指引的灯火般十分醒目。   而更醒目的却是兰花旁那一个硕大黑影,还有黑影下不断抽搐扭曲的四肢,这只蜘蛛体型太过巨大,柳夜阑看不清它的举动,只是可以断定那修士必是已经没了性命,不是不知这怪物还在做些什么。但修士冥冥中的灵觉还是觉察到了彻骨的寒意,眼前这景象实在太过诡异:奇美之花,花朵旁的硕大怪物,怪物身下不断抽搐的修士……   眼见那抽搐的肢体渐渐没有了动静,柳夜阑才凝神看向那应是仙面蛛的怪物,却猛然在明黄色光芒的朦胧映照下见到一张隐约浮现的诡异笑脸!那朝他投来的似笑非笑的一瞥,叫柳夜阑差点祭出法器飞身而起,怀中掌中宝传来冰凉寒意,犹如一盆冰水当头而下,柳夜阑才险险稳住心神。   他后怕地看向谷地中,那仙面蛛庞大的背部隐约条纹现在看来如斯诡异,方才那个笑脸分明就是这怪物背上的印记!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会如斯诡异!   修炼到了他们这个级数,心神之坚早非凡俗之流,可方才一瞥之下,他却依旧差点心神失守……   一时间,柳夜阑觉得自己必须要上调这仙面蛛的危险级数。   那仙面蛛八条长腿一弹,庞大的身影眨眼便消失不见,柳夜阑再次一惊,想到方才那诡异的笑脸,背后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仿佛很久又仿佛只有一刹,并没有什么诡异的攻击落到他的身上,柳夜阑狂躁的心跳才重新平静下来,方才那仙面蛛扰乱心神的能耐显然是因自己看向它背部而去,并非它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的存在……   柳夜阑很快定下心神,眼前这怪物再如何诡异,也不可能超脱这世间规则,他不由运足目力一寸寸仔细打量起这谷地来。   这片地方并不算大,除了正中生着的玉蛛兰光华灼灼,那修士的尸身躺在原地,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   柳夜阑的视线连那修士扭曲完整的尸身上每一寸都未放过,越想越是觉得古怪,这修士身形格外魁梧,微微泛赤,想必修行的乃是什么特异的外门功法,手中还死死捏着一个赤红的玉盒,想必是想用玉盒采摘玉蛛兰才遭遇此劫,只是,柳夜阑看不明白的是,方才那仙面蛛在这修士身上鼓捣如此之久,怎么这修士身上看起来全无伤痕……实在是太过叫人毛骨悚然。   思及那只踪迹全无的仙面蛛,柳夜阑不得不将心中这个不安的疑问按下,他的视线很快锁定一处,那是玉蛛兰光华之下的某处洞穴,光影巧妙的掩映下,庞大的黑影匍匐其间,洞口完全遮掩,没有任何气息外泄,如果不是柳夜阑眼看那仙面蛛在此处消失,又竭力在寻找,想必也极难发现它藏身之处!   风沙渐大,那修士的尸身很快被落下的风沙掩埋,就是柳夜阑周身也有不少黄沙将他渐渐笼住,他却不敢稍有动弹,现下那仙面蛛身上有太多未解的诡异之处,他不想因此惊动它。   谷地上不断积聚的黄沙将那洞口更加隐秘的掩藏起来,修士的尸身也渐渐消失,可更诡异的是,那株玉蛛兰依旧光华绚烂,仿佛全然不受这漫天风沙的影响,反而随着风沙在谷地的聚集,慢慢自凹陷处升起一道的光明般,在这昏暗天地中越发吸引视线。   柳夜阑耳畔一动,有人!   仿佛远远看到了此地的玉蛛兰,那脚步瞬间消失,必是用上了什么轻身功法,柳夜阑目光一侧,便已经觉察到了那不断接近的身影。   毕竟,柳夜阑在此地潜伏如此之久,哪怕周遭地形随着风沙堆积不断改变,可一切他都了然于心,那不断逼近的身影再如何隐藏形迹都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更何况,对方神识不断扫来扫去,真当他是死人吗?   柳夜阑心下不由默然,对方难道没有仔细研读那玉简?玉蛛兰能安定心神,仙面蛛能借玉蛛兰晋阶……思及方才惊鸿一瞥下仙面蛛的诡异,想必也不是人人都能猜到这仙面蛛对于神识的诡异能力而收敛神识。   这后面来的修士便这么看隐蔽实则大喇喇地接近着玉蛛兰,风沙聚集之下,原本只在谷地中的兰花此时已经渐渐“上浮”,看起来越加醒目,那身影一闪,飞速扑向玉蛛兰。   柳夜阑眉头一蹙,哪怕对方看起来是个鲁莽浮躁之辈,他也想研究一下这仙面蛛的诡异之处,却终是不忍见有人枉送性命,便直接挥出一击,那身影一躲便骂道:“哪个孙子敢伏击老子?!”   柳夜阑并不打算理睬对方的污言秽语,可谁知这修士颇有心计,一番喝骂不过声东击西,他早已经发现柳夜阑藏身之处,雷霆一击毫不犹豫便朝柳夜阑而来。   眼见潜伏之处全部暴露在那仙面蛛之下,柳夜阑怒从心起:“我分明好心提点,你却这般不分青红皂白!”   二人交手间,玉蛛兰上飞起无数黄沙,一个庞大的身影朝二人当头而下,那种诡异冰寒的感觉再次笼罩在柳夜阑心间,不待他明辨这感觉从何而来,鼻端便嗅到一阵清幽花香,在柳夜阑恍神的功夫里,那修士毫不犹豫地将柳夜阑踢向仙面蛛,自己扑向那忽然在此关头开花的玉蛛兰!   柳夜阑回过神来,仙面蛛庞大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到那恶心的口器泛着涎光!   虽是丹修,但柳夜阑怀中法器并不少,当即便毫不犹豫地祭出来直朝仙面蛛砸去,不知是否柳夜阑的错觉,与这仙面蛛交手,他在紧要关头每每觉得力不从心,反应总是慢上一拍,如若不是怀中始终传来道道凉意警醒心神,他恐怕早已经如那修士般倒地不起了……   而那头扑向玉蛛兰的修士却未能在第一时间得手,另一个身影自不知多深的黄沙中扑将出来将他拦了下来,这变故就是与仙面蛛交手的柳夜阑都是措手不及,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抵达之前,竟然已经有人潜伏在了玉蛛兰之旁。   那先来的潜伏不知多久的修士似乎并无杀意,他只拦下了后来者,并没有痛下杀手,反倒是开口要说什么,可后来者只当对方潜伏于此必是要伏杀于他好争夺这玉蛛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二人皆是法修,一时竟也打得难舍难分。   柳夜阑忽然觉得识海被刺、头痛欲裂,一个恍神间,怀中掌中宝突然浮现:“危机警戒,自来水保护系统开启!”   在一阵猛烈的撞击后,柳夜阑只觉得那与他交手的仙面蛛身形一闪,庞大的身影再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他眼前,下一瞬间,当他竭力睁眼看去时,那仙面蛛竟是直直扑向那还在杀得难舍难分的二人,这怪物竟是有着异乎寻常的智慧,分明是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柳夜阑功法运转心神一清,毫不犹豫地喝出声道:“仙面蛛过来了,小心!”   然后他也毫不犹豫地朝仙面蛛身后扑去,手中法器运转起十二分灵力直朝那仙面蛛砸下,解了那二人一时之危。   此时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颇为复杂,但仙面蛛当前,他们俱是明白,不论是谁,都没有那个实力能单独将这诡异的怪物拿下,再者,方才柳夜阑挺身而出之举确实也叫人振奋,怪物之前,他们皆是人族,三人便不多话,同时向这仙面蛛发起攻击。   这怪物显是愤怒已极,不断嘶嘶出声,搅得人头痛欲裂,更兼它力大身坚,十分难以对付,可三个修士倾力攻击之下,不断有黄色汁液自它身上飞溅出来,这仙面蛛终是显出了疲态。   柳夜阑突然冷哼一声:“我可在此立下神魂大誓,你若敢在杀了仙面蛛前跑去先抢玉蛛兰,我拼着葬身蛛腹也会先杀了你!”   那后来的修士脚步一顿,显是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柳夜阑这种神经病。   便是前来的那潜伏修士也不动声色看了柳夜阑一眼。   但三人俱是心知肚明,那后来的修士打算抢了玉蛛兰就跑、把他们二人扔给仙面蛛的打算虽然被柳夜阑识破而泡汤,可这种局面始终只是暂时的,现在仙面蛛这个大敌当前,柳夜阑尚可威胁其余二人一起对敌,可眼前这怪物身上不断出现可怖伤口,终究有支撑不住的时候,若是这仙面蛛倒下,为了那株玉蛛兰,届时他们三人必会再次大打出手……   此时,三人心中俱是念头飞快转动。   那后来的修士一边狠狠打着仙面蛛,一边心中不断咒骂,这他妈的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子,居然会立这种明显损人不利己的神魂之誓,可他确实不敢去赌柳夜阑会不会倾力出手。   若是一个不好,他刚刚转头去抢玉蛛兰,这家伙转头过来弄死自己,旁边另一个阴狠人物会怎么样还能以预料,但自己怕就是凶多吉少……   似他这种机变百出的人物确实对柳夜阑这样豁得出去的狠人没有半点办法。   那仙面蛛发出一声尖锐嘶鸣,然后便一个侧翻,竟是体力不支无法再次起身,柳夜阑手中法器毫不犹豫直接将这仙面蛛轰杀当场,到得此时,他心神中那隐隐不安才略微消散。   那后面来的修士冷哼一声毫不犹豫扑向玉蛛兰,一把将之拔了出来。   柳夜阑站在原地看到这一幕,只皱眉,他只觉得此时那株玉蛛兰分外叫他觉得不祥,便出声道:“此物另有古怪,你可得小心。”   那后面来的修士觉得再没有比柳夜阑更奇葩的修士,他躬身防备着柳夜阑与另一人,冷笑道:“我自知道,不须你来提点。”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把那株玉蛛兰装到了自己手中的鼎犀玉盒里。   柳夜阑看了一眼自己不远处那不知潜伏了多久的修士,虽是刚刚并肩而战,可他对对方也不免有些提防,毕竟,此人在自己之前抵达,潜伏了不知多久,想必方才第一个死在仙面蛛手上的修士他是亲眼看见的,此时又不去抢那玉蛛兰,柳夜阑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是为了玉蛛兰而来,所以才无动于衷,那这人先潜伏、后又与抢玉蛛兰的修士交手、现在又不去争夺……种种前后矛盾之举又是为了什么。   小助手:“收到自来水系统最新任务,采集仙面蛛尸体一具,是否接受?”   柳夜阑一怔,采集仙面蛛尸体?这怪物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他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   当即便将这仙面蛛尸体收集了起来,掌中宝银光中,仙面蛛尸体当即消失。   掌中宝的传送与储物袋收物看起来十分相似,如果不是有那种大能在场、能敏锐分辨也空间波动的轻微不同,普通修士是极难觉察掌中宝的真正强悍的,所以柳夜阑做得十分坦然,不怕别人看出来。   那潜伏修士只投来意义不明的打量,似乎在揣测柳夜阑收集仙面蛛尸身的用意。   但他很快亦采取行动,手上飞快动作,那第一具修士的尸身很快浮现,收起玉蛛兰的修士满面愕然,他没有想到地底竟然会有一具修士尸首,那潜伏修士只飞快将尸身上的储物戒指、储物袋等物连同他尸身手中的鼎犀玉盒拿到手中。   看到柳夜阑的目光,他却出声道:“你已经收了那仙面蛛。”   柳夜阑:……   敢情对方是觉得仙面蛛乃是大家共同的战利品,他柳夜阑既然收了起来,便不应该指责对方独占死人之物?   逻辑满分,没毛病。   虽说修真界中搜刮死人之物乃是常事,但今日这局面真的十分古怪诡异,这潜伏修士收获了死人的遗产,后面来的修士收集了玉蛛兰,他则到手了一具仙面蛛的尸身,看起来人人有收获,没有人空手,皆大欢喜。   三人各据一个方位,彼此互不相识,这种诡异的境地下,纵然过程有些小小不愉快,但最后既然人人有收获,没有人遭受什么损失,在这诡异的秘境之地,这种遭遇已然算难得的好结局,按照修真界一般的情形,他们也不需要打什么招呼,只需要带些防备各先一个方向消失就好。   柳夜阑突然瞳孔一缩:“——小心!”   下一瞬间,这三人竟都已经不在原地,原本立在三个方向的他们竟是不约而同重新又站到了一处!   原本他们三人所站之处,赫然立着三只仙面蛛! 第446章 升仙大会3   收了玉蛛兰的家伙原本满心快意,此时却是只能剧烈喘息,脑子里再也转不出什么花花想法,他只拼命吼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柳夜阑与另外一人亦是艰难地喘息,他们TMD怎么知道怎么回事!这仙面蛛极难对付,方才一只他们三人全力应对还算轻松,现在一次来了三只……而且,三只仙面蛛的配合都比他们三个人来得齐心协力!   毕竟,仙面蛛之间是不用互相提防的,而三个修士还要担心会不会被身旁之人背后捅刀,这种事在修真界实在是屡见不鲜,到得现在,被捅死的修士甚至会被直接嘲讽为傻叉、没带脑子。   但在这种局面下,三个修士内心都十分清楚,再这样下去,他们必败。   也许已经有人在悄悄琢磨着如何叫其余二人当自己的替死鬼,从这三只怪物面前逃脱。   可这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这三只仙面蛛不断互相发出嘶嘶吼叫,彼此应和,彼此掩护、将他们三人牢牢困在包围圈中,显是打定了主意要他们全都留下,也许在仙面蛛看来,三只猎物,三只蛛,一人一只有利于公平分配,没有任何问题。   柳夜阑喘息道:“这么下去不成!”   一个不好,他们可能都要尽数死在这仙面蛛手上!   夺得玉蛛兰的修士大吼道:“有什么法子!”   潜伏修士虽是沉默着打斗不语,却也情不自禁希望柳夜阑能拿出什么有用的方法来,可柳夜阑又能怎么办?这三只仙面蛛已然是他们实力的上限,虽说身为修士,大家都有些压箱底的手段,但那也只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眼前这局面,如果真将保命的手段拿出来,也许引来不必要的觊觎,令其余二人脱了身反倒会葬送自己,这种情况柳夜阑在数次游历中不知见过多少,不是到了真正的绝境,谁也不会把自己的保命手段拿出来。   仿佛是察觉到了眼前这三个修士互相制约不能全力以赴的无可奈何,那三只仙面蛛口器中竟是发出“桀桀”的诡异之声,冰寒直沁入三个修士的识海中叫他们不由手中一滞,三只仙面蛛庞大的身形忽然穿插而过,一时间,每个修士竟是要同时应付两只仙面蛛,这举动……竟是要将他们三人分割撕裂,断了他们彼此呼应相助之路!   柳夜阑怀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升级完毕,是否启用新功能?”   柳夜阑回过神便是眼前这危极的局面,此时,他再也不用怀疑,那仙面蛛竟然拥有心神攻击这等诡异之能!掌中宝的升级他全不知有什么功能,可它却从来没有害过他,甚至每每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柳夜阑毫不迟疑地摸出一枚丹药吞服之后道:“启用!”   只见吞服了丹药的柳夜阑周身灵气猛然提振,那要将他分割到一旁慢慢收拾的仙面蛛竟是被他手中法器砸得连连倒退,不得不放弃切割的计划。   就是其余两个修士也是被柳夜阑勇猛姿态镇住,然后悄无声息地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要是对方当真是隐藏了实力到现在才爆发,那他们就太危险了。谁知道收拾完仙面蛛之后,对方会不会掉头过来收拾他们。   柳夜阑见状苦笑:“不过是改进版的‘勇力丸’,提振一息之功而已,好在没有什么后遗症罢了。”   那潜伏修士道:“你是炼丹师?”   虽是疑问,口气却是笃定无比。   柳夜阑默认了,夺得玉蛛兰的修士忍不住也多看了柳夜阑一眼,毕竟,他们这些散修之中,确实是没有几个炼丹师的,就是那种中等门派里,也没有几个炼丹师能似这般,将后患无穷的勇力丸轻松改造的。   此时,那三只仙面蛛一击未曾奏效,竟也放缓了节奏,只听到“哒哒”的诡异咕哝自它们的口器中断断续续传出,竟似人类在商量着什么策略一般,叫喘息不定的三人心中大寒,方才那一轮切割的策略没有奏效,这三只仙面蛛显然又起了什么鬼心。   三个修士皆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提防之心,不敢大意,这仙面蛛力大身坚、能够攻击心神,通晓诸多诡计阴招,甚至还会彼此商量配合……怎能不叫人心中生寒!   阴沉的天色下,风号若鬼哭,眼前三只庞大的怪物发出断断续续的哒哒声,情形无比诡异。   然而,他们三人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待这三只仙面蛛庞大的身影再次灵巧如风发起攻击时……竟是朝着那夺得玉蛛兰的和先前潜伏许久的修士而去,居然直接撇下了柳夜阑。   不只是另外两个修士心中骂娘,就是柳夜阑也呆滞在原地,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原本三人应对三只仙面蛛便已经是勉力支撑之局,此时三只仙面蛛全力围攻两人,立时便是左支右绌之局,柳夜阑心中略一犹豫,却是祭出法器,毫不迟疑地出手,救下了那几乎立时便要扑街的玉蛛兰修士。   这一幕叫其余两个修士都是心中一定,方才那情形,柳夜阑只要掉头逃走,就是这仙面蛛再如何强悍,也极难追上,方才那局面,显然这仙面蛛是见留下三人很难,干脆想放弃不好对付的柳夜阑,却没料到柳夜阑竟然没走,反而留下帮了他们。   然而,这局面也不过只平衡了一刹那。   下一瞬间,仙面蛛庞大的身形一个交错,柳夜阑与那潜伏修士皆是被突然而来的巨力带得脚下不由自主移动,再定睛一看,那夺得玉蛛兰的家伙竟然被再次撇开,三只仙面蛛此时好像打定了主意只想收拾两只猎物,既然柳夜阑不肯走,那它们便放走另一只猎物,将柳夜阑留下!   柳夜阑心中一沉,不是每个人在这种关头都会同自己一般选择,能逃走的机会……他们三人素不相识,没有什么交情,为什么不跑?就是自己,方才难道便没有犹豫吗?如果不是想着借机考察这二人发展掌中宝用户,恐怕他柳夜阑也会掉头逃跑,毕竟,眼前这恐怖的仙面蛛可随时叫人丧命。   人心往往经不起揣测,那夺得玉蛛兰的修士眼神闪动,便不出意料地掉头而去,柳夜阑与另一修士只闷头应对起三只仙面蛛,不知心中是何感想。   可那与柳夜阑并肩战斗的潜伏修士却突然“咦”了一声,柳夜阑不敢大意,警戒之余才敢放开神识扫去,修真界中,似这种引开自己注意然后引来不测之事实在太多,柳夜阑不敢轻忽,可当他看清那边的情形时,也忍不住心中一怔。   那原本已经远走的修士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在离开的途中摸出了一把法器,远远朝他们喊了一声:“大家两清!”   他手中那法器闪耀着碧翠光华,在飞沙走石中也难掩光芒,竟是一把长弓!   柳夜阑难掩惊讶:“这不是玉简推荐的、用来对付仙面母蛛的法器……?”   他们到现在还未真正见识过仙面母蛛,却已经觉得这普通的仙面蛛就已经十分难缠了,这法器既然能收拾仙面母蛛,恐怕这仙面蛛也不在话下,想到这里,他们二人不由心中松了口气,那逃走的家伙虽然是不讲究了些,可临走之时还给他二人解了围,终究不算太过卑劣。   甚至柳夜阑也十分能理解这修士的选择,毕竟,这碧色长弓十分昂贵,若不是在临走之时拿出来用,若引来别人的贪婪全力将他击杀……那可真是冤得没地说,现在反正他已经要跑了,用了之后虽然也依旧暴露了,可终归在这秘境之中再次见面的机会不好说,此人……倒是也没有坏到家。   一道碧色小箭角度刁钻地直朝两只仙面蛛而去,那架势竟是想一箭两蛛!   即使没有直接相对,箭上浑厚的灵力还是叫柳夜阑与潜伏修士不由脚步微避,然而,他们转头看去,却只听到一阵仿佛讥讽似的“桀桀”怪声,前面那只仙面蛛背上沉郁黄色光芒一闪,竟是一个翻滚,与那碧箭擦肩而过,待它爬起来之时,居然毫发未伤,还不断发出嘲讽似的桀桀怪笑。   近近远远的三个修士都不由呆住,号称可以震慑仙面母蛛的强大法器竟然连一只普通的仙面蛛都收拾不了?!   柳夜阑更不迟疑,从怀中摸出自己买来的那把赤色大刀,朝着身前的仙面蛛当头而下,炽烈的灵力震荡开来,因为近身交战的缘故,柳夜阑更能体会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仙面蛛身上伴着那黄色光芒猛然生出好大一股斥力,叫他手中大刀都险险握不稳,这攻击非但没有生效,反而因为要去驾驭这么一把强大无用的法器导致他忽然之间险象环生,如果不是身旁那潜伏修士几次相助,柳夜阑恐怕早已经丧命于此。   “这不对!!!”不论是远处那已经停下的修士,还是眼前这看着柳夜阑长刀失效的潜伏修士,竟是不约而同吼了出来。怎么传说中应该强力无比的法器非但没有发挥作用,还偏偏被这仙面蛛克制,带来争斗中的劣势。   可这局面,已经不容他们再去细细分辨到底什么不对了。   三只仙面蛛狠狠扑过来,将他们二人缠了个密不透风,远处那原本已经逃到一半的修士看到这一幕,捏着手中长弓,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原本他方才那一箭是想救得柳夜阑性命,还上先前柳夜阑相救的因果,现下看来,自己似乎是被这升仙大会诸大门派给骗了,倾尽积蓄竟换来这么一个无用之物!   看到那三只仙面蛛恶狠狠的架势,他捏着怀里那鼎犀玉盒,心中犹疑不定,玉蛛兰已然到手,似乎已经没有理由再掺合进去,可是……这秘境之中如此诡异,原本以为杀蛛利器的东西已经成了废物,这二人虽是从不相识,可方才一番并肩为战……也是可以临时托付之人,倒不如寻几个盟友,好在秘境中多争一时之机。   好像终于给自己的傻叉举止找到了理由,这玉蛛兰已经到手的修士一跺脚,竟然傻叉如先前的柳夜阑那般,没有掉头而跑,而是又祭出法器跑了回来。   再次回到三个修士对战三个仙面蛛之局,柳夜阑与那潜伏修士略微松了一口气,可这局面,只能说比前面那注定危殆的情形略好,那三只仙面蛛仿佛计谋失败而格外气急败坏,长腿犹如数把法器轮番杀来,沉重的撞击和着那土黄灵光的压制越来越沉,不知是不是他们三人的错觉,头顶呼啸的沙暴竟似乎也对他们的灵力存在压制,更不用提仙面蛛那诡异的冲击识海之能,局面亦是难免险象环生。不必说,那夺得玉蛛兰的修士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方才一时冲动了……   而柳夜阑深知这情形不能再持续下去,这怪物攻击之力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变化,可修士体内的灵力却不是源源不绝的,他们三人之中,只要有一人倒下,后果都不堪设想。   正在此时,掌中宝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临时组队对象已经达到最低考察标准,是否予以发展?”   临时组队对象?   发展?   柳夜阑一心二用思索间,却不敢太过分神,只能相信此时掌中宝突然的询问必是往好的方向在引导,于是只速速应了一句:“是!”   不多时,柳夜阑再次吞服了一粒丹药,暴出一波力大无比的攻击之后,那些仙面蛛气急败坏地发出咔咔之声,不得不避让开些许距离以避开其锋芒,显是对于这个人类乱带节奏的行为愤恨无比,又有些无可奈何,柳夜阑却趁着这短短的喘息机会向那两个修士各自扔过一样东西:“组队!”   组队?   这是什么鬼?   然后那两个修士抓到手中的东西是一件十分小巧的法器,不一会儿他们同时、各自听到一个萌萌的声音乖巧地道:“您好!这里是牛逼强大无所不能的九嚎战队,只要承诺不伤害队友、资源共享即可加入!强大的信息渠道、充足的战斗资源、还有无数可靠的小伙伴,还在等什么?快快加入吧!”   牛逼强大……无所不能?   就算是在激烈的对战之中,柳夜阑也能读出旁边两个修士内心强烈的省略号。   这什么素未谋面的九嚎战队的脸皮之厚,实在是叫他们这些在修真界摸爬滚打数百载的老油条甘拜下风。   而且后面种种听起来诱人、但在老油条们看来十分专制的承诺……实在叫人不知该从何吐槽。   讲真,柳夜阑心中也是吐槽无数,可他知道,如今这局势之下,掌中宝绝不会无的放矢,突然弄出那等空有声势却无意义之事,于是他只飞速用行动做了催促,当机立断地立了神魂之誓加入了那什么全不知靠不靠谱的九嚎战队。   旁边两个修士:……   这尼玛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立誓了?   柳夜阑眼看那勇力丸的功效飞速消退,他便催促道:“到底加不加,你们利索点!”   那夺得玉蛛兰的修士只觉得内心十分苦逼,他好好的遵循着修真界夺宝甩锅跑路的套路到底是哪点不舒服,头脑一热发扬品格这种事,从他第一次卖灵物被坑时开始不就应该死绝了吗?居然好死不死,是在升仙会这么要命的场合偏偏自己又有了这种不该有的冲动热血?   可是,现在能怎么办呢?   再耗下去,头顶天幕对于他们这些修士精气神的压制只会越来越厉害,叫这些仙面蛛得逞而已。   看着柳夜阑不断回身在催促他们,他与旁边那潜伏许久的阴险家伙对视一眼,实在是这神魂之誓太过简单,不可能藏有什么陷阱,毕竟方才柳夜阑立誓的过程他们是看在眼中的,对于他们、对于柳夜阑的约束都是一模一样,就是对于修真界中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例子见过再多,他们仔细揣摩,也没看出来这其中有什么陷阱,了不起就是大家都捆到了一条绳上,可他们现在这情形本来也是不得不绑到了一起啊……   “欢迎队友吴安加入九嚎战队!”   “欢迎队友崔轻帆加入九嚎战队!”   “九嚎战队-绝土之境达到最低组队人数,开启队战功能,欢迎体验!”   吴安,也就是那苦逼的放弃跑路计划的修士,此时只觉得满脑门的官司,绝土之境是什么?最低组队人数是什么?队战功能???   崔轻帆方才能在此地潜伏如此之久,却是沉稳许多,他现在还在提防着这已经神魂绑定的法器,一有不对,哪怕拼着识海受创他也会立即解除绑定,这法器什么打开队战功能的通知,他也不过是在与仙面蛛交手之余警惕地关注一下,并不多加思虑。   柳夜阑正要说什么,小助手却提示他:“队战功能雇用,默认您为绝土之境小分队队长,请接受权限分配。是否打开地图共享功能?是否开启队战协助功能?”   直到现在,被其余两个修士用各种眼光打量、各种心思揣摩的柳夜阑……其实也是懵逼的。   但他至少,相信掌中宝和小助手、甚至是这背后的势力不会坑他,所以,柳夜阑直接都做了肯定的答复。   再然后……卧槽!!!   吴安只看到视野里那只张牙舞爪的仙面蛛之旁突然弹出一个极Q的气泡:“注意!小怪即将发出神魂一击,请保护好识海!!!”   吴安被这突然的变故震惊得只怀疑自己已经开始神识错乱、眼前出现了幻觉,怎么来得及防护识海,伴随着一阵识海的剧痛,他才泪流满面地反应过来:卧槽,原来刚刚那竟然真的是提醒……   然后,他刚刚绑定的法器竟然十分人性化地歉然道:“仓促间才升级的功能,大概您不太习惯视觉提示,要不改成语音提示?”   吴安……吴安已经风中凌乱,原来这就是那什么战队提供的帮助吗?   然后他精神一振:“好!”   “小怪变幻阵型!请注意防护右侧攻击!”   “小怪再次发起神魂一击,请注意保护识海,并及时反击!”   “右方小怪再次发起神魂一击,是否予以打断?”   “您的队友崔轻帆正在使用群体攻击,请及时配合!”   ……突然就觉得眼前这已经被看穿的仙面蛛也不是那么难以应对了呢。   修士们并不太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就是觉得眼前这强大的仙面蛛一举一动都在提示之中,应对起来,也少了先前手忙脚乱的压力。而且,神魂之誓下,完全不用提防左右并肩的修士,可以全力攻击,并且在助战功能的帮助之下彼此配合,比刚才提心吊胆的压力完全不用同日而语啊。   三只仙面蛛渐渐便有些不够看,叽叽咕咕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地想要加大攻击力度,将这三个猎物强行击退,可这三只怪物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三个原本没有什么配合的软弱猎物,怎么突然之间就默契如行云流水一般,攻击力突然就翻了番?   那哒哒哒的急促声音从三只怪物的口器中不断传出,似乎是在彼此交换着什么信息。   在平稳有序、甚至渐渐占了上风的攻击之中,他们三人再次收到组队之后的一条重要提示:“狂木之境捷报传来:小怪的弱点极有可能在背甲双目之间!请把握神魂一击之后的虚弱时刻!   注意!您眼前的三只小怪似乎想逃跑脱战……”   他们三人原本正聚精会神地研究前一条消息呢,先不说狂木之境是个什么意思,但这条消息本身的意思是十分明确的,被系统称为“小怪”的仙面蛛似乎也是有着弱点,而且是被别的修士发现的弱点,在神魂攻击之后,仙面蛛的背甲双目之间是有漏洞的!   发现这条消息叫他们精神一振,否则虽然他们能和仙面蛛打得难舍难分、甚至占据上风、最后磨死这三只仙面蛛,他们自己恐怕也难免精疲力竭,在这秘境之中,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今能知道这怪物的弱点,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要追求一击必杀!   听到系统最后那一句提示时,这三个差点就要被这几只怪物吞噬的修士不约而同想到:要逃?想得美!   方才差点丧命于几只怪物之手,这等大仇岂能轻易放过,更何况是在他们将将掌握了怪物弱点的现在!   吴安二话不说,摸出方才那把已经收起来的碧翠长弓:“妈的,这次总该能收拾得了这些怪物了吧?!”   对于自己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长弓竟然连只普通仙面蛛都收拾不了一事,吴安看来确是耿耿于怀……   可他怀中那小助手却是发出“叮”的一声提示:“警告,根据其余队友使用情况,该法器仍需系统详细分析,此次攻击建议换用其他法器。”   这声音警告不只是对吴安说的,柳夜阑与崔轻帆皆是警告地看了吴安一眼,吴安方才逃跑途中失败的那一箭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再者,柳夜阑手中那把赤色长刀也攻击无效,这绝非偶然,都说了仍需系统详细分析,既然已经找到仙面蛛的弱点,换成其他法器想必更为稳妥。   吴安在队友的眼神中,讪讪地换了武器,一套子母连环刃,然后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既然已经决定要把这三只仙面蛛都留下,那么必能给对方喘息、甚至是逃跑的机会!   三人手中的攻击不约而同加大了输出,那三只仙面蛛愤怒地嘶吼起来,似是不能接受方才还被围猎的猎物竟然掉过来头收拾自己。   果然逼急了就会跳墙,他们很快听到系统的提示:“注意,左(右)侧小怪即将发起神魂攻击,请保护好识海。”   吴安等这机会已经很久了!   柳夜阑、崔轻帆牢牢护住他身侧,他轻跃而起,然后,他第一次看清了发起神魂攻击时的仙面蛛背甲上,那诡异的人面双目中似是绽放出微微光华,因为这仙面蛛巨大的体型,又是贴身近战,他们方才吃了这仙面蛛数次神魂攻击的大亏,竟是都未能注意到对方背甲上的异样,如果不是加入了这什么九嚎战友有了队友提示,恐怕到现在他们还蒙在鼓中,兀自和这仙面蛛苦苦交战呢!   吴安忍耐过一轮神魂攻击之后,果然看到那仙面蛛背甲上的人面上,疲倦之色一闪而过,双目似乎都黯淡下来,便是此刻!   十二把子母连环刃被灵力激发夹着隐隐的风雷之声刺破沙尘滚滚,先后排成笔直一条的直线光芒,冲着背甲人面上的双目之间而去!   场中三个修士皆是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等待结果,那只将将发出神魂攻击的仙面蛛静立原地,随即只听轰隆一声,八条原本坚韧锋利堪比神兵利器的长腿竟在刹那软如面条般,庞大的身躯轰然砸在地面。   另外两只仙面蛛似乎都静了一静,然后仿佛被阵势惊吓到一般,发出尖锐的“吱——”声,两只仙面蛛竟是八条腿飞快抡动,竟是直接掉头就跑!   此时的三人如何肯放跑如此可恨的怪物!   他们可没有忘记方才这三只怪物是如何将他们逼得团团转、还利用诡计分化离间、妄图将他们全部围杀在此的!   柳夜阑与崔轻帆二话不话,猱身而上,滚滚的灵力将两只吓破胆的仙面蛛牢牢笼罩,吴安亦是毫不客气地从旁助攻,少了一只仙面蛛的支援,再加上根本不敢动用神魂攻击这等利器,攻守之势瞬间颠倒,此时的两只仙面蛛苦苦支撑,最后皆是不甘地倒在三人的攻击之下。   三个修士此时才长出了一口气。   “叮!友情提示,怪物尸体可以兑换战队积分,用以购买物资,请妥善收起。”   柳夜阑便上前,很熟练地操作起来,随即三人便都收到了积分到账的通知。   吴安的神情有点微妙:“柳兄,你是如何……搞到这等强大的法器的?”   旁的不论,就是方才能够帮助他们从旁战斗,这法器之强悍就已经刷新他们对于法器的认知了,更别说方才柳夜阑收起仙面蛛的尸体、还能兑换积分,还有这法器种种提示的蛛丝马迹都在告诉他们:辅助战斗大概只是这法器全方位的功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柳夜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可听过‘掌中宝’?”   崔轻帆眼神中有些茫然,他是个地道的散修,掌中宝早年在斩梧盟中覆盖的更多是大大小小的势力头脑,靠势力间大批量的交易量支撑着修真联盟的销路,是以崔轻帆全然不知掌中宝却是十分正常。   而吴安却只是诧异地道:“掌中宝?我舅舅手中倒是有一个,不过不是听说已经关闭了吗?”   他出身一个散修家族,这也是为何手头宽裕还能买个百万灵石级的长弓有备无患的缘故。   柳夜阑点点头:“又重新启用了。”   言简意赅,叫其余两人无语,这就完了?   能搞出这种法器,甚至还能像柳夜阑这样见人就发一个……相比于抠抠索索恨不得榨干他们每一滴油水的斩梧盟,这得多大的手笔,多大的胸怀!居然就这么一句话介绍就完了?!   难道不该介绍一个某位德高望重胸怀苍生的大修士,又或是一个兼济天下乱世才出的隐世门派吗???   可柳夜阑神情平和,看不出半点表情,反倒是朝他二人递过回复灵气的丹药,认真叮嘱道:“虽然我亦是第一次听说这什么战队积分,可这诸界交易平台从来章法分明,不做无用之事,这积分你们可得谨慎研究,不到紧要关头不要轻易动用。”   吴安与崔轻帆接过丹药都有点懵,吴安张口问道:“多少灵石?”   他甚至下意识地都准备乘十了,毕竟要支付给那该死的盟鼎抽成啊……   柳夜阑看了他一眼:“神魂之誓不是白立的。”   互不伤害,资源共享。   吴安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轻帆只朝柳夜阑递过一个储物袋,柳夜阑诧异地接过,发现里面都是些灵植,品种珍稀,更难得是采摘得法保管得宜,灵气都未散失,用来炼丹再好不过,其中好几味他离开了紫罗门都不知道该怎么收集才好。   结果崔轻帆只简单道:“刚才捡到的。你是炼丹师。”   资源共享嘛,反正这些灵植他也是白捡来的,放他这儿也是浪费= =   柳夜阑便也不客气地收下:“回去炼了丹再分你。”   吴安吞了丹药,撇撇嘴:“你们可得记得避开盟鼎……”   柳夜阑看了他一眼:“你回去之后好好看看那掌中宝。”   诸界交易系统中送个东西,如果不是交易的话,只需要支付传送费用就好,什么盟鼎,垃圾。   吴安一时不太明白柳夜阑之意,随即他感觉到温煦灵力在丹田中升腾,他便凝神运转功法,队友里有个炼丹师可真是不错啊。不,应该说,有个递过丹药、而自己能想也不想地吞服的队友……真不错。   三人方才一番险恶交战,虽然有惊无险,却也有些耗费精神,此处才收拾完了几只仙面蛛,按常理来说,应当是安全的,他们便在此调息打坐,恢复一二。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修真界中的常理再一次失效,当感觉到一股极其可怖的气息飞速接近时,三人几乎是同时变了脸色,立时中断调息跳将起来,然后在系统尖锐的报警声中,三人连招呼都未打、直接埋头飞快地跑了起来,跑什么?当然他娘的是逃命啊!!!!   那股气息之恐怖……已经高了他们一个大境界,那飞快接近的速度,几乎毫无疑问,就是冲着他们所在之处而来,绝不可与这样恐怖的存在直接碰面,当然只能逃!   三人边跑边苦逼地想:这他娘的又是什么怪物???杀了一只来三只,杀了三只来了个更恐怖的,这秘境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为何,系统提示中的“绝土之境”四字再次不祥地浮现在三人心间。   先别管是什么吧,赶紧有多远跑多远,也许对方只是冲着这地方来的,他们只要跑开……就安全了吧吧吧??? 第447章 升仙大会4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漫天滚滚黄沙之中,柳夜阑三人跑过沙丘、跑过谷地,也遭遇过好几拨修士,有的正为了玉蛛兰而与仙面蛛恶战不休,有的却是不知为何在相互交手,见到狂奔而至的柳夜阑,这些修士的反应皆是不约而同树起提防,可看到柳夜阑三人又疯狂飞奔而过、与他们秋毫无犯,或者说完全顾不上他们时,又皆是不约而同有些懵逼。   毕竟,一般修士也不可能倒霉似他们三人。   待觉察到柳夜阑他们三人身后那恐怖的气息时……恩,那些警惕防备懵逼发愣最后都变成了拔脚狂奔,逃命方向自然是离这几个倒霉蛋越远越好。   你问为什么?   科科,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强大气息……其中到底是什么恐怖的怪物,他们一点也不好奇!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逃命的三人可顾不上沿途这些路人是怎么个看法,此时的三人都十分暴躁!!!   吴安的遁光闪着不同寻常的光芒,显是一门极其独到的功法,逃起命来丝毫不含糊,但此时再不含糊他也不得不焦躁,这么一番奔逃,他们同那气息的主人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还有越来越接近的架势!   显然,对方并不是他们先前想的那般美好,绝不是冲着那谷地去的,对方……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崔轻帆只边喘息边道:“……莫不是我们先后杀了四只仙面蛛……”才引来这怪物?所以说,身后这恐怖到完全不可能去与之交手的存在……很有可能是一只仙面母蛛?毕竟,打了小的来只大的报仇,很合理的推测。只是,他们才杀了四只,就能引来这样恐怖的大怪吗?他们的点子是不是也太背了些?   这个很合理的推测叫正在逃跑的吴安心脏狂跳,脸色苍白。他捏了捏手中的碧翠长弓,这弓箭连普通的仙面蛛都没办法收拾,不知能不能收拾得了那什么仙面母蛛?要不要冒险去试一试?那仙面母蛛……可是越来越近了……   吴安的纠结与崔轻帆的推测柳夜阑都未能分神去关注,他一边拼命驾驭着身下的法器飞快逃命,一边疯狂地呼叫着小助手:“快!快!眼前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   而此时小助手的回复却是机械而统一:“当前数据不足以进行判断,数据采集中……”   柳夜阑简直想把这什么小助手从掌中宝中摇出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采集个屁啊!   身后那骇人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崔轻帆粗喘着道:“不行!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柳夜阑与吴安当然也知道不能再逃下去,他们已经拿出吃奶的劲儿,都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距离,可身后那家伙竟然越来越近,再这么下去,被对方追上只是个时间问题,甚至他们还可能因为拼命逃遁耗尽灵力而根本无力应战。   崔轻帆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珠:“我有‘蔽界珠’,你们敢不敢?”   敢不敢赌一把?   吴安眼前一亮:“老崔,你可以啊!‘蔽界珠’这样的好东西,你竟然藏到了现在!”   看到这枚蔽界珠,就是柳夜阑也不由松了口气,这件东西乃是一件天生的空间法器,传闻是界域形成之时若遭遇什么扰动意外,那等未能形成世界的空间便会凝聚成此珠。此物一旦激发可以屏蔽一切气息,乃是在极其罕见的条件下才能生成,连柳夜阑都是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识过……难怪刚刚那谷地中,崔轻帆埋伏在那里那么久,不论修士还是仙面蛛都未能发现他的踪迹!   柳夜阑当即道:“赌一把!”   这蔽界珠因为是不成形的极小世界,空间规则并不完善,一旦激发便不可移动,他们三人便也不能再似这般拼命奔逃。这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如果蔽界珠不能完全遮蔽他们的信息,那他们几乎是在原地等死啊。   可在柳夜阑与吴安看来,他们再逃下去,怕是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蔽界珠鼎鼎大名,完全值得他们拼一次,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提前与身后那存在提前遭遇而已,赌了!   三人当机立断,神识疯狂四扫,选择了一处昏暗的小树林当即扎了进去。   崔轻帆即将激发蔽界珠时,吴安却连忙道:“等等!”   然后他手中扔出去一个小小人偶模样般的法器,激发之后,那人偶面上全无灵采的木眼珠竟然转动了一下,直直朝着远方奔去。   柳夜阑不由感慨自己一次误打误撞的组队运气之好:“傀儡身!”   吴安考虑得十分周全,他们气息如果凭空消失,身后那极有可能是仙面母蛛的大家伙岂能不生疑?这傀儡身虽然因为炼制之法早在修真界中湮灭而价值连城,可相比于性命,如果这傀儡身能引来那恐怖的存在,可真是千万个值得。   崔轻帆亦是面露赞赏,随即蔽界珠激发之时,轻微的空间之光荡开,内里的空间极小,三人挤在里面十分勉强,可此时却谁也不可能去挑剔,皆是心跳狂飙地屏气凝神静候那恐怖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地面隐隐传来恐怖的震荡,三人皆是交换了一个骇然的眼神,没有想到,这家伙的体型竟也如此恐怖!   他们这番骇然未过多久,头顶视野中,自进入秘境以来一直十分狂暴的沙尘竟是停滞了下来,在这诡异不祥的寂静中,轰轰轰的移动巨响愈发显得惊心动魄。再然后,他们视线中便似缓还疾地出现了一座山。   那真的是一座山,随着那恐怖的移动,地面沉沉沙石不断掀起重重漩涡,震荡得沙地之上波澜不休,犹如狂风暴雨中的大海般,十分骇人……那是一个起码十丈开外的巨大怪物,每一次的移动都沉重得叫人心颤,在它的步伐面前,头顶一直猛烈汹涌的沙暴彻底温驯、而一直不动声色的沙质地面却掀起惊涛骇浪,移山倒海之能,虽未交手,已然足以震慑所有修士。   看到那厚实如山石的坚硬外壳,粗壮犹如石柱的长腿,铺天盖地直压心神的恐怖威压,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怪物的等阶远在他们之上,绝不可与之为敌!   吴安的心怦怦狂跳,方才那还试图想再动用一下长弓的妄想在看到这仙面母蛛的真容之后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是的,哪怕身形巨大到恐怖,可这身形……确是一只巨蛛无疑。   在这九嚎深渊之中,除了仙面母蛛,也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怪物能这样恐怖了。那玉简中分明提及击杀仙面蛛过多才会引来仙面母蛛,他们也不过只是杀了四只而已,竟然惊动了一只仙面母蛛,这运气……真真是没谁了。   三人哪怕知道自己藏身蔽界珠中,一切气息都会被蔽界珠遮掩,可在看到这仙面母蛛的真面目之时,竟全都下意识地迅速收敛了周身所有气息,连神识都老老实实不敢外放,这是修士六感在遭遇到极度危险时的第一反应,根本不由意志控制。   在这样的仙面母蛛面前,他们选择藏身的这处小树林都成了无足轻重的一小块草地,那傀儡身真的能骗过对方吗?这样恐怖的等阶下,这只仙面母蛛的灵智早已然不可能在修士大能之下,骗过它的难度与试图欺骗一位大修士一般无二,三人的心跳皆是飙升到了最高点。   仿佛觉察到了异常,这只仙面母蛛恐怖的步伐竟然停滞了一瞬,头顶原本驯服下来的沙尘暴顿时怒嚎,周遭沙丘掀起重重沙浪!仙面母蛛头顶,两颗灰色巨石竟然转动起来,无数沙尘随着那两颗巨石的移动而簌簌落下……它竟是睁开眼眸在凝视着什么,或者说窥破着什么!   陡然之间,警兆突升,仿佛印证着他们心中的凶兆一般,掌中宝突然朝各自的主人发出尖锐的警报!   柳夜阑瞳孔一缩:“——逃!!!”   蔽界珠于刹那间破裂,三人毫不犹豫朝三个方向分头而逃,进入秘境以来,危机从未这般明晰——这样恐怖的怪物之下,绝无一丝一毫侥幸可言,蔽界珠与傀儡身竟然连一瞬都未能骗过对方!他们现在能期盼的,不过是分头而逃,为同伴留下可能的机会……   哼,轻轻一声不似人类的冷笑响在他们三人耳侧,仿佛连神魂都要撕裂的神识风暴令他们目眦欲裂,跌跌撞撞间,三人不得不竭力抵御着这恐怖的神识攻击,还要一边在那沙暴沙浪那移山倒海般的恐怖攻击中不断翻滚避让、试图将伤害降到最低。   待三人在苦苦挣扎中灰朴朴地爬起身时,竟看到原本分了三个方向逃命的三人竟在翻滚逃命中重又聚到了一处!三人相顾骇然,这仙面母蛛……压根儿就不打算给他们分头逃跑的机会,竟这般轻易地又将他们聚到了一处,这是要聚而歼之啊!   这场景乃是三人踏上道途以来极其罕见的绝境,敌人太过强悍,一切手段在这般的实力面前皆被踏成飞灰……尤其是神识中传来的威压与碾压,如果不是三人道心坚韧,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任由对方杀戮。   可即便是这苦苦支撑的过程中,他们亦不得不拼命抵御着自己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软弱、恐惧、惊惶等诸多情绪,这场战斗非但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亦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辛之战,神魂肉身同时开战的两面战场叫这艰辛直接翻倍。   “叮!数据采集达到最低决策下限!经综合分析比对,系统判断如下:眼前精英怪等级过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强烈建议九嚎战队-绝土之境小分队以保全队员为当前最高决策目标,是否接受系统协助调度?”   三人几乎是在极度的神魂痛苦中吼了出来:“——是!!!”   “滴滴,战队积分征用中……滴滴,随身携带武器侦测中……滴滴,武器征集中,请队员上交指定武器。”   当感觉到掌中宝对于自己那把无用的赤色大刀的需求时,柳夜阑已经全然顾不上去思考系统到底在方才他们狼狈的挣命过程中采集了哪些数据,又是如何做出了判断,为什么要征集他手中的赤色大刀了,他只知道,此时他的识海已经被这恐怖的仙面母蛛撕出道道裂缝,神魂欲碎,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完成了武器上交的操作。   而另一头的征集却不是那么顺利:哪怕抵御着那恐怖的神识风暴,一边还要连滚带爬地逃离恐怖的仙面母蛛攻击,当觉察到手中长弓被纳入一片陌生空间中即将消失时,吴安还是情不自禁握紧了长弓:这可是花光了他修行以来全部积蓄、甚至搭上了母亲给他的遗产才换回来的强力武器!   吴安狂吼着:“让老子再试一次!!!”   极大的不甘驱使着他一跃而起、重新张开这把碧绿长弓,木系灵力在主人内心汹涌的意愿驱使下,在这片昏沉天幕下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绚烂光芒,这片半死不活的小树林在这刹那间竟也生机流转、绿意逼人,叫人睁不开眼的碧翠光华犹如有生命般,蓄满了力量,映亮一方天幕,然后便如流星奔月,飒沓而去!   这一刻,就是旁观的柳夜阑与吴安俱是口干舌燥,期盼着这道碧翠光华能够带来奇迹……   那纯粹由灵力聚集而成的碧翠长箭由仙面母蛛背甲、疑似人面双目间的位置直透而入,竟叫它庞大恐怖的攻击都停滞下来。   浑身灵力皆被抽干的吴安几乎是自半空坠落下来,可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砸落地面,而是紧紧盯着仙面母蛛:……成了吗?   再然后,碧翠长箭抵达背甲时,那张坚硬如磐石原本看不出半点纹路的背甲之上,竟是浮现出一张栩栩如生的美丽女子面孔,不似普通仙面蛛的诡异,这张女子面孔美丽得惊心动魄,却偏又有种玉洁冰清不敢轻亵的气质,睁着那一双金黄灿然的眸子,直不似这凡尘中应有的面容。   这样美丽的一张面孔,这般超脱的谪仙气息,几乎叫人忍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去拦下那堪堪将中的碧翠长箭!   下一瞬间,女子展颜一笑,似星落长空,如百花竟绽,竟叫人不敢直视!   气势滔天的碧翠之光一闪而过,竟化作万千光雨点点落到那张绝世面容之上,滋润得那张面孔更多几分鲜妍,黄色瞳眸秋波流转间,一声嘲讽般的悦耳轻笑叫三人同时面色大变,那女子面孔消失,他们眼前重又现出那庞大丑陋的仙面母蛛,可它整个背甲却仿佛被重新擦亮一般,碧绿的光华令这犹如山峦般的庞大身躯褪去笨重,更添轻灵……   吴安嘴唇惨白:这号称能够抵御仙面母蛛的长弓,非但没能带来伤害,竟反而犹如大补之物般令对方气息愈加强悍!   吴安手中长弓不知何时已经被系统强制收回,期望与结果的反差太大,叫吴安几乎是双目失神地直直坠落,柳夜阑眼前出现一只小小轻舟,他径自跳了上去操纵小舟,回头朝崔轻帆吼道:“快!!!”   不必多问,几番生死间生出的默契叫崔轻帆跃起一把抄过吴安,便要朝小舟奔去!   仙面母蛛庞大身形微微一闪,碧翠光华变淡了些,仿佛什么大补之物被它消化了一般,那双灰色的石眸一转,便朝崔轻帆直直看去。   紧接着,恐怖的神魂风暴铺天盖地直直朝崔轻帆而来,他一声不吭,只将吴安护住,随即,他的识海犹如一锅被搅糊的粥,直叫人痛不欲生。在这样尖锐的痛楚中,他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坠落,手中却始终牢牢抓着吴安。   仙面母蛛灰色石眸闪过冷光,便要彻底收割这两个脆弱无比的猎物!   小舟却在此时划过轻灵优雅的弧度,迅捷地刺破天空,就那样轻轻将两人兜住,然后毫不犹豫地化为一道流光飞速奔逃!   仙面母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显是不能容忍即将到手的猎物竟然以这样的速度逃跑!   身后不断传来恐怖的轰隆声,伴着疯狂的沙暴不断冲击小舟发出的密集声响,柳夜阑却根本不敢回身多看一眼,只将这小舟速度发挥到极致。   脱力的吴安咬着牙在舟中爬起身,伸手探了探七窍流血的崔轻帆,急急朝他嘴里灌了满满一瓶复神丹,直到听见崔轻帆慢慢响起的轻咳,他才喘着气儿往自己嘴里倒了几粒丹药,回复起灵力来,可胸膛中翻江倒海一般的恨意叫他几乎无法平静下来调息:“……斩梧盟!斩梧盟!好一个斩梧盟!!!”   明明说好的四色法器可以对付仙面母蛛,可就是这样的对付!   他倾尽毕生积蓄,只想在这升仙大会上一展身手加入那些名门大派、为母亲挣得些许体面的微薄希望……此刻悉数湮没。他恨得咬牙切齿,他恨得想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修士拖下云端、生啖其肉!   柳夜阑额际汗水涔涔,却只冷冷道:“这飞行法器我亦只能再多支应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必须换人来!”   吴安看了一眼旁边面如金纸的崔轻帆,唇齿间尽是鲜血腥气,这是同伴拼尽性命为他换来的喘息之机,他不能因为那些不相干之人的恶意而抹煞辜负,滔天恨意一一压入心间,他收拾起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闭目调息。   被系统称为绝土之境的地域上,无数修士在这一日都见识到了秘境的残酷与恐怖,搅动漫天沙暴的可怖怪物,嘶吼着驾驭沙暴脚踏沙浪,追逐着那一点点与之相比、犹如萤火般的微光,仿佛随时可能在下一个瞬间将其彻底吞噬!   对于许多修士而言,进入秘境并未太久,一切明争暗斗刚刚拉开序幕,纵有流血伤亡,也多是在角落悄无声息的发生,可是这一场在众人眼前发生的、实力极端悬殊的恐怖追逐,却将秘境中的冰冷恐怖直直推到所有人眼前——升仙大会,加入名门大派的所谓机会……当真有机会吗?   可于小舟中的三人而言,这不是一场推到眼前的提醒演出,而是一场切切实实的逃命,若说在见识过仙面母蛛的神通之前,他们还存着一丝侥幸的话,现在,小舟中的三人已然可以确信,他们绝不能被追上,否则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这由系统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小舟已然成了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舟似乎可以无视修真界中默定的空间规则,玄妙的路线、加减速间的骤然变向流畅自如,即使是实力略有所进的仙面母蛛也不由焦躁得连连发出神识风暴,意图将这几只逃得诡异又飞快、一时半会儿不能追上捏死的蝼蚁直接神魂撕碎。   柳夜阑吐血退下,换吴安上;吴安神魂欲裂地退下,换刚刚缓过一口气来的崔轻帆上……   在三人几乎已经麻木的逃命过程中,他们并没有注意,他们怀中那小小的掌中宝疯狂地运转中,系统以前所未有地速度扫描着奔逃中接触到的一切信息,数据以前所未有的数量与速度在这九嚎深渊与数千世界外的遥远之处传输……   当柳夜阑再次被换上时,他觉得喘息的间隔如此短暂,上一次操纵小舟似乎就是眨眼之前,他甚至已经说不清这是第几次轮换,无尽的疲惫与看不到尽头的绝望牢牢笼罩心间,如果不是一贯以来的坚韧心志,恐怕他早就想扔下小舟、转头奔向身后可怕的怪物、只想速速求一个痛快……   可是,他不能轻易放弃,他身旁还有同伴,他们从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到现在的生死相托,他可以辜负自己,却不能辜负身旁还未放弃的同伴!   哪怕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何时,甚至他都不知道,到底是永远继续这般下去更可怕,还是下一瞬间终结这一切更可怕……   便在三人的意志几乎要走到尽头之时,突然滴滴声响,三人不由精神一振!   这声响在早前或许于他们三人而言不过是新奇有趣,但在进入秘境之后,一次又一次的绝境中,这声响都带来前所未有的转机,这一刻,全然陷入黑暗的他们陡然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孤独地在战斗!他们没有放弃,掌中宝、还有掌中宝背后的所有人都没有放弃!   这滴滴声在这绝境中简直如闻仙乐!   “数据采集完成!眼前精英怪攻高防高,且仇恨锁定极难脱战,现向九嚎战队-绝土之境分队建议如下……”   柳夜阑三人,不论是轮值的、还是轮休的,皆是屏气凝神,静听系统最后的判断结果。结果就是——   “建议彻底斩杀!”   身后恐怖的沙暴追击中,小舟里很沉默,不,小舟中死一样的沉默。   柳夜阑竭力稳住自己操纵小舟的手,镇定地问道:“如何斩?用什么斩???”   系统很认真地回复:“鉴于此精英怪属性与征集法宝不符,经测算,绝土之境小分队当前成功概率为0.000001%,用修真界术语,成功可能为零成。”   吴安认真地朝其余二人道:“你说我要是现在将这玩意儿扔到那仙面母蛛身上,能把它组上队吗?”   崔轻帆先前正面吃足了一次神魂风暴,本就是头痛欲裂,在听完系统建议之后,这症状就已经开始加重,此时听到吴安犹如泄愤的黑嘲讽,觉得头更痛了。   驾驶小舟的柳夜阑沉默半晌之后,认真回应道:“要不我掉头你再扔?”   崔轻帆扶住额头跳动的青筋,拼命告诉自己:这TMD好歹是立过神魂之誓不能相互伤害、而且自己方才差点搭上一条命才捞回来的队友!崔轻帆,冷静!要冷静!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然被嫌弃的三个掌中宝,却依旧欢脱地蹦跶着,用系统声音异口同声地道:“用户请注意,抛弃终端将被判定为负面异常行为,轻则扣除战队积分,重则进入用户黑名单,请谨慎操作!”   崔轻帆手一颤,怎么办?他好像也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把这玩意儿扔出去的双手了呢!   好像知道挑衅到了极限应该收一收,系统随即换上平时小助手软萌的声音:“亲爱的用户,真诚才能换来互助,共享才能赢得未来,让我们打破属性的疆界,齐心协力用爱杀怪!”   小舟中的三人要死不活,有气无力。   用爱杀怪?呵呵,MMP。   可紧接着,“九嚎战队-绝土之境小分队是否加入‘共享法器’计划?”   共享法器……???   这他娘的又是什么鬼?! 第448章 升仙大会5   柳夜阑哪怕一边忍受着身后恐怖的威压、不时的神魂攻击,一边操纵着小舟,也没有耽误他果断地加入那完全不了解的“共享法器”计划。   口头花花和一时气愤并未影响他对掌中宝整体靠谱的判断,更何况,现在的他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然后,他们三人神识中突然映照了一幅叫他们心神震荡的画面。   那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四行表格,每行上分别写着:狂木、绝土、戾焰、凶金。   即便在操作小舟躲避身后仙面母蛛恐怖攻击的间隙,柳夜阑也情不自禁地看向绝土一栏,现下他们已经知道绝土之境在系统中便代表着他们所在之处,此时绝土那一行上画着一把小小的碧色长弓、一把迷你的赤色大刀。   这难道代表着他们方才被征集的那两色法器?   “鉴于绝土之境精英怪属性与征集法器不合,建议绝土之境小队借用相应属性法器,是否借用?”   “是。”   然后,他们就看到其中戾焰之境那一栏的黄色鞭子标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虚影,一把散发着黄色光芒的长鞭不多时便出现在小舟之中。   虽然已经数次目睹过掌中宝空间运输之能,但前几次也不过是自他们手中收走物资,此时他们乃是于半空中飞行,这掌中宝竟然能将长鞭精准地扔到小舟之上,这种移动中精准空间对接之能,实在是叫他们三人惊叹。   空间之术,从来都是大乘修士以上才可探究的奥秘,现在,便是吴安与崔轻帆都不由开始揣测,这掌中宝背后,是不是也有一位似那鸿蒙真君一般的真君大能在支撑?只有柳夜阑早见识过掌中宝之能,也揣测过千万次,却始终无法将刻骨铭心的那个年轻声音与一位大乘修士联系起来,心中涌现过无数种明知匪夷所思却无法不去想的揣测。   三人惊叹不过一时,当他们感应到那长鞭上隐隐与绝土之境气息压制相应的气息,另一种激动的情绪不断涌现,覆盖了心中的惊奇。   吴安俯身拾起这把鞭子,手都有轻微的颤抖,好半晌才叹服:“原来……这就是共享法器之义。”   这系统当真是拥有他无法想像的神通,属性不合,便征集所有的法器再重新互相借用,将属性相合的法器发到他们手中,“共享”二字中,当真是奥义无尽,细细思量,竟是回味无穷,实在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到这样的主意!   修真界中,出借法器不是没有,可只在极其亲密的修士之间,比如道侣、父子、师徒,这种出借甚为局限,一借一还……可是这样大的手笔,用这样直观的方式叫每个人都能得到所需,其中的做法说来简单,可细细思量,才会钦佩其中的大智慧。   因为,这跨越四境的法器共享,避不开一个问题,信任。   想想方才吴安是在怎么样的情形下才肯将自己的法器上交的?   如果不是那队友互不伤害的神魂之誓,如果不是一路掌中宝及时的指点赢得他的认可,如果不是他再三尝试长弓无法伤害身后的仙面母蛛,而掌中宝又拥有那样无法想像的空间转运之能……这法器共享怎么可能实现?   到得现在,对于这掌中宝还有系统,吴安心中只剩下无尽的钦佩,不知是何方大能才能打造这样的神器。他好奇的目光在柳夜阑身上扫过,不知道柳道友又是哪里结下的这样机缘,却又肯这般慷慨将这样的神器与他们共享。   是了,共享。   吴安失笑,在那互不伤害的神魂之誓下,在这神器不可思议的调合下,竟是人人能享受好处,或许这才是这神器背后的精神:互不伤害,彼此造福,共享好处。   再看向表格里绝土之境里那把小小碧色长弓时,吴安笑容似解脱释然又似欣慰感慨,他轻弹掌中宝,他耗尽毕生积蓄的碧色长弓……看来应绝不会白费了。   而他看向漫天黄沙中那嚣张奔来的庞大身影,握紧手中长鞭,好一个属性不合……想必现在这把长鞭定能收拾得了这怪物了吧?   而柳夜阑在细细看过那四行表格中的法器时,心中一动,这次能够参加升仙大会的修士俱都是小门派修士或者如崔吴二人这般为散修,据柳夜阑观察,极少有修士会购买四色法器。   而购买四色法器、并且能通过掌中宝参加这“共享法器”计划的,恐怕更是凤毛麟角,思及当初系统建议他与童青、沈天云、应晴分别购买一种法器……看向其余三行各自所有的小小标记时,他竟是情不自禁地激动了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哪怕与他不在一境,其余三位友人此时在掌中宝的帮助之下,也许艰难、也许险恶,可也都顺利支持到了现在!   进入秘境以来,各种危险层出不穷,数次走到修道生涯中前所未有的绝境,柳夜阑再苦苦支撑也从未有过抱怨,因为这是他柳夜阑选择之道:他不甘、不屑、不愿与斩梧盟那些所谓的大修士一道,抛却曾经卑微时的一切,利用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境界修为去压制那些与曾经的自己一般无所依恃的穷苦修士,甚至将自己的修士所需建立在这样的压制,确切地说,压榨之上。   他柳夜阑若要修行,绝不会走那样一条路,将自己曾经遭遇的一切变本加厉转移到如曾经的自己一般的散修头上,更不会将如今已经取得的一切修为看成是这种压榨理所应当的凭据。   离开紫罗门、甘愿为掌中宝当自来水、想要帮助千千万万如同琼氏族人一般的修士、想要让更多的人摆脱斩梧盟中那许多恶心的压榨……甚至来到这升仙会中,这是他柳夜阑所选择的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   故而哪怕再多艰难险阻、数次差点搭上性命,他也绝没有半点怨言,绝不会向斩梧盟低头。   可是,这是他柳夜阑之道,童青是他百年知交,知道他的选择,竟毅然抛却家族选择同他站到一起;沈天云、应晴夫妇乃是他早年挚友,阔别百载竟也二话不说直接加入……这等深情厚谊他何德何能,有何为报?   若是因为他的缘故连累友人,恐怕他将毕生难安。   一个人走在黑暗危途,因为心向光明而无忧无怖。   牵累友人,却叫他内心难安。   可如今,当他从共享法器这表格上看到并肩奋战的三位友人的踪迹时,隐忧解除之余,竟是莫名振奋,仙面蛛也罢,沙暴尘海也罢,仙面母蛛也罢……他从来不是一个在战斗,遥远的另外三境,友人也如他一般,奋战在一样的道上,哪怕力量卑微,他们也从未向斩梧盟那些所谓的大修士低过头!   甚至看着其中两行上,那些不只一个的小小标志,柳夜阑回头看了一眼吴安与崔轻帆,脸上流露出微微笑意,他的挚友们似乎也在遥远的其余三境找到了并肩为战的队友,或者说,战友呢。   这种激动澎湃的心境实在用言语表述,哪怕是身后仙面母蛛的追击、神魂扰袭都叫柳夜阑觉得不再可怖。   他们,并不是孤独地在战斗。   眼前的怪物再可怖,斩梧盟的阴谋再狠辣,众志成城,必有将怪物摧枯拉朽、令阴谋冰雪消融的一日!   已经被柳夜阑视作战友的吴安握紧了长鞭,莫名地,他已经深深相信掌中宝对于属性相合的论断,先前他用长弓的两次攻击失败,定是与属性相关,现在既然已经通过系统得到了共享的正确法器,他先前的疲惫郁愤早已经一扫而空,握着长鞭跃跃欲试,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好好收拾一下那在他们身后追击如此之久,叫他们如此狼狈的仙面母蛛。   崔轻帆面色苍白,他调息许久,此时才略微恢复些神色,却是朝吴安摇头道:“不可。”   吴安一怔,随即忍不住解释道:“我觉得这系统所说十分可靠,握着这长鞭,我甚至都隐隐察觉到了仙面母蛛的弱点,这感觉与先前截然不同……”   这等修士冥冥中的灵觉玄妙不可捉摸,却是做不了假。   吴安这一次十分笃定地相信着掌中宝的判断,他欲更清楚地解释却发现实在没有办法传递自己内心深处澎湃的战意与强大的必胜信心,最后只道:“……我终还是不甘,必要与之一战!”   可崔轻帆却无奈道:“我并非不信你的判断,”他顿了顿看向吴安道:“你有土灵根?”   吴安一怔,有点发愣。   不只是吴安,就是在操纵小舟的柳夜阑也自方才激动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一样发愣。   崔轻帆看向他们二人:“你们应该都没有土灵根。”   这是一个肯定的判断。   崔轻帆不是那等轻狂之人,一路走来,多少次性命攸关的当口,他们彼此间从陌生到默契自生,对于队友的功法、法术、法器,他俱是了然于心,这二人从头到尾也没有使用过土系相关的法术与法器,这长鞭却是明显需要土系灵力来驱动的……   柳夜阑与吴安俱是无法反驳,因为崔轻帆说的是大实话,柳夜阑身为炼丹师,乃是金火灵根,吴安更是天资卓然,乃是天木灵根。   他们二人更没办法说话还有一个缘故,根据一路战斗的情况观察来看,恐怕崔轻帆也没有土灵根,因为这一路,崔轻帆……也没有动用过土系法术与土系法器。   在一片沉默中,崔轻帆一声长叹:“……绝土之境哪。”   难怪要叫绝土之境,哪怕是掌中宝这样的神器为他们想到了办法,找到了属性相合的法器,他们三人中竟没有一人拥有土系灵根、能够激发这法器……   崔轻帆一点那四行表格:“你们应有留意,四境之中,竟没有一境拥有的四色法器是属性相合的,”那四行表格中,现在已经有不少四色法器的小小标志变成了虚影,表明应该已经借了出去:“若我所料不错,恐怕其余三境的修士也将遭遇与你我一般的困境……灵根不合。”   吴安眉毛皱得紧紧的:“若有那等五灵根的修士……”   他的声音微弱,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是在找例外,五灵根的修士身为散修、或者出身小家族,要修行到他们如今这境界……简直千难万难,不是没有,而是太少。参与这共享法器计划的修士本就不多,又可能有几人会是这样的特例?   崔轻帆却兀自在沉思,他突然摸出了自己准备的鼎犀玉盒,那是金色的盒子,然后他看向柳夜阑与吴安,二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吴安摸出自己的盒子,绿色的,他恨恨地道:“那斩梧盟各大门派不是在升仙大会上宣传,说这鼎犀玉盒要与相应的四色法器配合才能发挥更好的作用吗?!”   他既然不惜代价买了一把碧色长弓,自然买的鼎犀玉盒也是木属性的。   柳夜阑无奈苦笑:“我手中自然是赤色盒。”   柳夜阑倒不是像吴安这样轻信了斩梧盟的宣言,而是当时小助手背后之人的建议,让他们一人持一色盒子,如今看来,这背后有斩梧盟的阴谋,更有这位背后高人洞破阴谋的高瞻远瞩与提前布局。   吴安能摸爬滚打修行至今,虽然心思细密不及崔轻帆,却哪里不明白这背后各大门派那不可告人的用心,四色法器、四色鼎犀玉盒,持有这些法器与玉盒的修士进入四境却几乎全都属性不合……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呵呵,哄鬼呢。   吴安却又忍不住道:“可如果有那等修士,有什么机缘,又一门心思想加入这些所谓名门大派,将四色全都买齐了,又偏还是灵根相合的呢?”   崔轻帆确实心思缜密,毕竟,身为散修,背后无所凭恃,只能依靠自己一步步在这修真界走下去,步步惊心,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崔轻帆观察推断之强,实是被逼的。   现在各大门派所动的手脚已经十分明白,这什么四色法器、鼎犀玉盒就是他们设下的障眼法,一般散修、或者小门小派出身的修士,多是手中拮据,否则他们也不会迫于盟鼎交易抽成的压力,明知升仙大会内涵不简单却也不得不来了。   这样的修士能买到手的法器玉盒,必是依据自己法术、灵根擅长的来买一色,进入九嚎秘境时,这背后的各大门派便将人故意分配到属性不合的四境之一……   哪怕是那等买全了四色法器,绝不可能法器属性不合的修士,还要拥有相应灵根,当然,像他们三人没有一人灵根相合的情形,也算是点儿十分背了。但在整个绝土之境来看,却必是大概率事件,毕竟,修士买法器,还是要看灵根属性,各大门派动的这手脚,便是有很大可能将灵根属性也不合的修士放到相应之境,确实防不胜防。   但吴安所提疑问,虽然也是例外中的例外,毕竟,法器玉盒可都不便宜,灵石多得没地儿花才会这样挥霍,还要拥有相应的灵根属性……就如五灵根修士的存在般,并不能说完全没有,例外总是存在的。   崔轻帆却在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这四境中似咱们这般苦苦挣扎于怪物之手的修士还有多少?侥幸活下来的人里,能想明白此中阴谋的又有多少?”   吴安迟疑道:“虽不会太多,可也绝不会太少。”   他算是幸运儿,天资卓越,虽是散修,可好歹家族有些传承,但他却是接触过不少散修的,那些人几乎个个与崔轻帆一般,倒不是个个都心思缜密如此,而是,他们至少都有某一方面卓绝过人,常人无法抗衡,或是天资过人,或是福运极佳,或是灵觉敏锐,甚或是心狠手辣至极……若非如此,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修真界走到如今?   崔轻帆颔首:“那如果这些修士,或者说,如果不是遇到柳道友、碰巧有这系统相助,你我若是原来那般,推知其中阴谋,却偏偏看到眼前有个修士拥有四色法器、四色玉盒,能够斩杀怪物……”崔轻帆声音低不可闻:“换作原来的你我,又会如何?”   仿佛应和着崔轻帆的话,舟外沙暴猛然加剧,天地间阴沉难辨,仙面母蛛恐怖尖锐的灵魂嘶嚎再次席卷而至,叫人不寒而栗。   即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想像那场景,吴安亦觉得眼前一切根本不算什么,他瞬间打了一个寒战,眼神中都尽是恐怖的寒意:“这这这……”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样的场景:血雨腥风。   相比之下,眼前仙面母蛛的追杀都显得太过和风细雨。   试想为了玉蛛兰他们都能生死相搏,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知道自己被那些名门大派愚弄,即便手中有四色法器可也因为属性不合不能使用,却偏偏看到有人手持相应属性的法器斩杀怪物……谁会不心动?谁会不动手?   可纵使经历种种杀戮将这属性正确的法器抢到手中,有没有相应的灵根不说,就算碰巧也拥有相应的灵根,能够驱使……却焉知自己不会步这法器前主人的后尘?也被人看到、劫杀?甚至引来无尽追杀?   这秘境之中本就已经危机重重,若再加上其余修士追杀的考验……吴安不敢想像那是种怎么样的境地。   如果能在这样的境地中活下来,笑到最后,这样的人赢得加入这些名门大派的机会,确也不枉了。可是,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运气,在一开始买到四色法器还拥有相应灵根、进入相应之境?有这般运气的人里面,又有几人能有那样的实力,在重重劫杀中走到最后?有那样运气又有那样实力的人里面,又有几人能有那样的心性,坚持到最后而不发疯、不走火入魔?   如果说,这些名门大派想要的人是这样的标准……或者说,他们将这样的标准公诸于世,吴安相信,九成九的修士会如自己一般,十分消停,绝会不会掺合其中,就是那些对自己的实力心性有十足信心之人,也绝不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去赌第一关自己有没有那样的运气。   或说应该这样讲,从头到尾,这些名门大派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吸纳过他们这些散修?   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把他们看在眼中,这一场阴谋背后,不过只是他们高高在上俯视他们性命挣扎的一场笑话。   吴安第二次恨恨地道:“斩梧盟,真是好一个斩梧盟。”   崔轻帆苦笑:“空有法器却无法使用……我亦不甘哪。”   似他这样在底层挣扎的散修,对于所谓的名门大派,早就不抱什么信心,前来升仙会,也不过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可现在他却不后悔前来,至少能结交两个队友,能见识掌中宝这样的法器,修行数百载,数百载光阴间,这样的机缘也并不多。他的不甘,不是因为失去一个加入所谓名门大派的机会,而是明明有机会可以收拾那些名门大派弄出来的可恨恨我,明明有机会可以助队友脱险,却偏偏因为灵根之限……   柳夜阑却是沉默着一边操纵小舟,一边呼叫小助手:“说吧,又要我们做什么,我不相信你们会没有想到灵根的问题。”   背后之人从一开始就曾经研究过四色法器还有鼎犀玉盒,然后还安排他与童青、沈天云、应晴分别持有一色,这明摆着是从一开始就对斩梧盟的阴谋有所洞察才做了这样的布置,否则怎么可能恰好四境都有他们的修士?   其中固然有巧合,可背后之人这样的安排,至少也保证了他们四人可以散布在至少两境之中,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似灵根这样的问题,柳夜阑不相信对方没有考虑。   事实上,修真联盟的考虑远比柳夜阑想的还要周全,除了自来水,何世明与弘宇的活儿可也不是白干的,那么多八卦小能手转身变成自家的水军……呃,不要太给力。   四境之数、甚至其中错位安排的阴谋早在修真联盟的把握之中,为了保证四境皆有修士,几个水军自然也是乔装打扮同柳夜阑这样的自来水一起混了进来,同时也是身负保护几位自来水的使命,只不过此时时机尚早,还不宜显露身份罢了==   相比于柳夜阑发展用户的随机性,水军们背后拥有整个修真联盟庞大的情报网络作为支撑,发展用户那必须是精准到位,总而言之,种种措施,务必保证四境皆有他们的人马。   用杜宗主的原话,那就是,斩梧盟有阴谋连环诡计,那他们就一个一个捏爆对方的诡计。实在是这次对方的手段太下作,叫修真联盟上下忍无可忍。   柳夜阑这判断叫吴安与崔轻帆燃起对于系统的期盼,情不自禁地同时看向自己手中的掌中宝。   小助手123号:……   然后那萌萌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兑换一个灵石转化外置器就可以了。”   柳夜阑、吴安与崔轻帆大喜过望,他们三人之中,大概只有柳夜阑用掌中宝兑换过不少东西,操作最为熟悉,立时由吴安将他从小舟操纵中换下,兑换了那灵石转化外置器。   并且按照小助手的指导一步步将其装载到黄色长鞭之上。   当装完之后,柳夜阑轻出一口气,输出自己无比熟悉的火系灵力,然后他竟真的感应到那灵石转化器上激发出了足以驱动长鞭的土系灵力……   他将长鞭递给崔轻帆,相比于吴安那种几乎无法按捺的兴奋、柳夜阑十足的信任,崔轻帆却是十分谨慎,他将自己金火木三系灵力一一输入测试,对于转化器转化的灵气强度大小均仔细一一探测,若不是舟中局限,他恐怕还会仔细试用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看到这样的崔轻帆,吴安惭愧之余又不免庆幸。   相比崔轻帆,他实是有些粗枝大叶,这长鞭关系到他们即将与仙面母蛛正面交手之事,对方的恐怖他们早有领教,就算有掌中宝这等神器相助,指明了仙面蛛的弱点、又给予了属性相合的法器,可其中若稍有差池,恐怕他们三人亦难幸免,多亏崔轻帆仔细。   半晌,崔轻帆自然地将法器递还给柳夜阑,才点头确认道:“虽略有损耗,但确是可以将各系灵力都转化为土系灵力。”   口气中除了认真,亦难掩惊叹震撼。   五行灵力自有修真界以来,便一直存在,五行相生相克之说亦一直是修真界的常识,五行之间界限分明亦是常理,灵根对于修士法术、法器的约束亦是古已有之,他们才会在拿到黄色长鞭发现无法使用之时那样沮丧,甚至都未曾想过别的办法。   五行灵力转化……这恐怕乃是传说中渡劫大能、接近仙人的造化才可掌握,而如今,借由这样一个小小的法器,他们这些修士竟也能实现五行灵力的转化……夺造化之功也无过于此。   就是对掌中宝已经十分信任熟悉的柳夜阑,这一刻也对掌中宝背后的强者感到由衷的敬畏膜拜。   哪怕是早知道掌中宝必然对灵根问题有着解决方案,柳夜阑也万万没有奢望会是这样强大到不讲道理的解决方案。   可若是靳宝手下任何一个剑修在此,恐怕都会告诉柳夜阑:这算什么,联盟早已经实现了灵气妖气之间的转化,五行之间变幻不在话下。   只是柳夜阑心中还有另一重疑惑,既然早有解决之法,为何这小助手直到此时才肯相告呢?可待他看向吴安与崔轻帆时,突然福至心灵,也许……这也是掌中宝对于用户忠诚度的考验?   崔轻帆所说的夺宝之争的前提,在方才他手握这灵力转化器,已经实质上拥有一把可以有效杀伤仙面母蛛的法器时,已经在这小舟上实现。   不论是操纵着小舟的吴安,还是方才测试法器的崔轻帆,甚至是已经独自拥有杀伤性法器的自己,不论是谁,只要起了贪婪排挤之心,小舟中都不可能保持现在的平静。   纵有神魂之誓,又岂能真正完全约束人心?   柳夜阑微微一笑:“可见掌中宝里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我等仔细观研。”   崔轻帆连连点头:“不错,方才若不是柳兄你多问一句,怕是我等此时还在自怨自艾,事不宜迟,我现下就好好研究一番!”   一旁驾着小舟的吴安听到崔轻帆立马要坐下来研究掌中宝的口气,简直哭笑不得,忍不住叫嚷着提醒道:“老崔!你们的脑袋现在可都还别在我的裤腰带上呢!”   柳夜阑也不由失笑:“崔兄,此时不急,至少,也待收拾了身后那大家伙之后!”   崔轻帆看向身后挟裹着滚滚狂沙、因为长久的追逐而愈加狂躁的恐怖怪物,深吸一口气:“好。”   这一刹那,一路被追杀沉淀入骨的疲惫、恐惧、无助、恐慌悉数翻涌在胸腔中,化作沸腾的杀意战血!   鉴于仙面母蛛那恐怖的神魂风暴攻击,即便手握属性相合的黄色法器,他们也必须要胆大心细,制作好战斗计划,保证一击即中!   此时,绝土之境天地间一片暗沉,头顶的沙暴仿佛有了实体的妖魔般张牙舞爪,不断在天际逡巡嘶号,伴随着仙面母蛛轰隆隆的步伐,地面的沙丘犹如沸腾的海面般,起伏不休。   仙面母蛛犹如嗅到血腥味的白鲨,对着前方那小小的银色光点执着到了疯狂,引得天地间的异动犹如活物般不断追击在那小小光点之后,这一幕看起来那样荒诞,却又那样惊悚,相比于仙面母蛛恐怖的身形,那光点渺小如尘埃,却又那样顽强,无数双目光在不知不觉中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知道,那小小的光点中,必是与他们一样的修士,苦苦挣扎于底层,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修为,却偏偏因为盟鼎的险恶,修行无以为续,才不得不孤注一掷,来到这更加险恶的境地里搏一个出身。   相比他们各自险恶的遭遇,那光点中的修士遭遇的无疑是最险恶的一种,竟然招惹上这样的凶兽。   看着那顽强的小舟,他们在各个角落,默默地仰首注视,静静地侧耳倾听,光点未曾消失,沙暴依旧呼啸……这便意味着那个与他们一样的修士,哪怕生机渺茫,却一直在坚持,从来没有放弃。   他们知道这有多难,那沙暴从旁经过时的杀伤力,神魂风暴扫过他们时的心神剧痛,他们不过只是被波及的旁观者都几乎难以忍耐,那被不断追击着的修士呢?又该是多么难捱?   是啊,难捱。   就像他们一步步走来的崎岖道途,每一步前进,都是以头破血流的死命相争换来,身下永远都是看不到底的无尽悬崖。九嚎深渊,这秘境也不过是他们艰险道途的其中一处而已,如果侥幸能迈过去,便又能再上一步,如果折损在此,他们身后也不会有人发出一声叹息,因为,从踏上道途开始,他们便是这样孤独,身旁没有同伴,身后没有支援。   所以,争吧!头破血流断骨折身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一息尚存,就是爬,他们也会顽强无比地爬着再前进一步。毕竟,身后那一步又一步,他们都是这般过来的。   只是,仰首凝视,侧耳细听的时候,道友啊,那不知道什么模样、不知道为何现在还能坚持的道友,哪怕再多一口气,再坚持一会儿,你……也千万莫要放弃。   因为他们这样的修士,从来就没有放弃的权利。   仿佛只要听着那呼嚎之声,只要看到那微薄坚持的光点,在这绝境之中,他们便也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无数修士默默的关注之中,仙面母蛛长腿一弹,那小小光点之前突然立起一道坚实沙幕,掉转不及之下,小舟一头撞上,那已经坚持了那么久的渺小光点竟突然慢了下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仙面母蛛刺痛神魂的得意长嚎几乎刺痛绝土之境中每个修士的神魂……啊,它,终于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吗?   无数目光看向那渺渺小舟,仿佛下一瞬间它就会彻底消失在那滚滚尘暴与恐怖之啸中。   然后,第一次,他们看到了那能坚持如此之久的修士,那是一个神情疲惫无比的青年修士,形迹间隐约有着抹不去的狼狈,纵使此时见了一次,倘若还能再次相遇,也绝不会叫人认出来。   原来,能在仙面母蛛手下坚持如此之久的人物,竟是生得这般模样,看起来平平无奇,与他们在修真坊市、在野山灵洞间遇到的面孔别无二致,疲倦沧桑,连他的眉宇间都有与他们一模一样的、日日挣扎在道途与悬崖的边缘留下的印刻。   仙面母蛛似乎对于这只追逐数日、终于低头屈服的猎物感到无比满意,背甲之上,那隐没许久的黄眼女子再次浮现,这一次,朱唇翕张间,仿若仙乐奏鸣,便是那些旁观修士都觉神魂动摇,难以自持而纷纷色变。   这神魂一击的对象,那青年模样的修士更是痛苦地捂住额头,可他心志之坚也叫人敬服,这样恐怖的情形之下,他们怕是连继续站着都难,可这修士双目中鲜血蜿蜒而下,却是咬牙朝这仙面母蛛发起一击!   黄眼女子柳眉倒竖,愤怒的嘶吼几乎要穿越沙暴尘云,那庞大的身躯以难以想像的速度朝小舟冲去,恐怖的口器猛然张大,竟是觉得碎其神魂都不足以平息它的愤怒,而是要将这可恶的虫子碎尸万段啖其肉饮其血!   就在此时,那看似黯淡无光、无人操纵的小舟里突然伸出一道黄色光芒,如闪电撕裂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抽在那口器之上,黄眼女子双目之间——   刹那间,绝土之境所有修士都听到了地动山摧般的凄厉尖嚎!   还有那仿若厉鬼发下的诅咒:“死——!!!”那含糊不清的语声响彻在每个修士的神魂中,勉强可以辨清的语义叫人寒毛倒竖:“死,……你们都死……”   一击即中的柳夜阑并不恋战,这一击所需灵力已经将他完全抽干,必须立时回复,而方才交换到操纵位置上的崔轻帆素来缜密,更不必余人吩咐,亦是操纵小舟灵巧地将充当诱饵的吴安兜回舟中,柳夜阑顾不上调息,立即为其灌下丹药——毕竟,方才是吴安振振有辞地将神魂不稳的崔轻帆给摁了回去,自己争取到了诱饵这位置。   可这会儿的吴安面上露着仿佛神志不清的傻笑,看到那痛得不断在地面翻滚、卷起滚滚黄沙却无力操纵沙暴的仙面母蛛,他觉得:值!   柳夜阑却只为仙面母蛛此时暴走的恐怖力道而暗暗惊心,他竭尽灵力的一击竟未尽令其毙命,只是重创于它。   此时的小舟上,一个力竭,一个伤重,还一个操纵小舟的是个半残。   因此,纵使刚刚重创了仙面母蛛,崔轻帆也丝毫不敢大意,立时将小舟远远驶开,毕竟,狗急了还跳墙,这等凶兽吃了这一记猛击,还不知会如何反击。   下一瞬间,仙面母蛛的反应便叫他们三人都庆幸起崔轻帆的谨慎来。   只见那仙面母蛛一跃而起,背甲上那黄眼女子双目间一道长长血痕将那谪仙般的容颜摧毁,一双黄色瞳眸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现下看着小舟只剩下刻骨恨意与无边杀气。   舟中三人警惕心提到最大,可那仙面母蛛不进反退,随即竟是抓住旁边一个远远观望的修士叼在口器中咀嚼撕咬,在那修士凄厉的尖叫声中,狰狞的口器上鲜血淋漓,那双黄色瞳眸却始终冰冷地盯着小舟,眨也不眨。 第449章 升仙大会6   生食修士这般的惨剧在眼前发生,说实话,能走到现在的修士,他们并非那等刚刚踏入修真之道的初出茅庐之辈,对于仙人、长生已经不会再有什么虚妄的幻想,那是一条血淋淋的、一朝踏上便永远无法回头之路,葬身于灵物抢夺的争斗中、丧命于秘境探险的机关中、或者干脆倒在觊觎者的阴谋诡计中……太多出身平平的修士倒在这条血淋淋的路途上。   相比于有资格进入秘境中的修士而言,他们或许不是天资不够,也不是不勤勉努力,更不是鲁莽大意……却终究是欠缺了那么一些运气而已。   眼前这位被仙面母蛛吞吃的修士,如今也成了其中之一。   仙面母蛛追杀柳夜阑三人的阵仗惊天动地,绝土之境中的修士谁不关注?看到柳夜阑他们在熬不下去的绝境中突然杀个回马枪的精彩,激动之下离得近了些的修士实在不是少数,又并非只有这被吃掉的修士一人,偏偏只有他被那怪物迁怒……终究是他运气太差。   场中所有人一边逃离仙面母蛛身边,一边在心中努力地说服自己,是的,他不过是运气差了些。   可是,这明明应该看习惯的场景,他们明明都已经找到了最合理不过的借口,为何内心深处却偏偏涌现出前所未有的不甘、怨愤。   哈,死了个修士,还是个与他们一样要争夺升仙名额的家伙,少了一个人竞争不是好事吗?自己捏紧的拳头,咬紧的牙关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是修真界中出身最卑微的家伙,拼出性命去争每一个微薄的机会,更何况是进入名门大派的升仙名额这样珍贵的东西,死个人不是太稀松平常吗?哈哈。   是什么在汹涌?是什么在沸腾?是什么在怒吼?是什么呼之欲出?   柳夜阑灵力耗尽,不得不在小舟中闭目调息,而吴安与崔轻帆俱是沉默地看着那已经锁定他们的仙面母蛛,双目中全是血丝。   突然,崔轻帆失声道:“不好!快跑!!!”   怒意难平的吴安却是吼道:“跑什么?难道手握杀器,我们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怪物吃人泄愤吗?!”   看到崔轻帆面色苍白,吴安不由有些懊悔方才自己愤怒之下的口不择言,那仿佛是在指责崔轻帆为了明哲保身而不肯出力相助其他人,这隐隐的指责实在太过。   而崔轻帆却只定定盯着仙面母蛛,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必须逃了!你们看它的伤势!”   如今这小舟上,柳夜阑力竭依旧在调息,崔轻帆虽手握长鞭却神魂不稳,操纵小舟的吴安吼得再凶却不能改变他现在是个半残的事实。   吴安被崔轻帆的提醒震得一个激灵,随即便震惊地看到那仙面母蛛背甲上,被柳夜阑一鞭撕开深深口子的女子面容竟渐渐恢复,甚至那双定定看向他们的黄色瞳眸中都突然多了数道黑气,原本恐怖的威压中亦多了前所未有的阴森冰寒。   吴安震惊地叫道:“它莫不是借吞噬修士在修复伤口?!”   崔轻帆面色苍白,他观察到的不只如此,那修士……竟连神魂都未能在天地间留下半点痕迹,居然就那样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一般。   仿佛觉察到小舟上的修士们发现了什么,那张此时显得阴气森森的女子面庞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口唇开合间,前所未有的冰寒神魂风暴铺天盖地朝他们而来。   吴安不敢用同伴的性命冒险,他转头看向还在调息的柳夜阑,吞了一把丹药亦是毫不犹豫地调头疯狂地跑了起来,一边似柳夜阑先前那般疯狂地呼叫着小助手:“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已经有了属性相合的法器,为什么还要逃!我不甘心!不甘心!!!”   不甘心看这畜生将修士当作回复的丹药般吞食,不甘心明明可以杀伤于它却还要这么窝囊狼狈地逃命!   “综合分析敌我双方数据,精英怪仇恨值异常牢固,系统建议如下:请继续放风筝,在移动中自我恢复,恢复完立即回身攻击,坚持就是胜利,耗死它!”   吴安与崔轻帆忍不住看向身后那只疯狂嚎叫着追击而来的仙面母蛛,被他们那样狠狠教训了一次,这只怪物怕定是要与他们不死不休了,仇恨值异常牢固……这个说法倒也贴切。   柳夜阑睁开眼睛,面容坚定地道:“系统所说不错,我们有三人,完全可以一边逃一边恢复,轮流出击,你看那仙面母蛛纵然恢复了些,可毕竟伤势未愈,积少成多,耗也能耗死它!”   这番话叫舟中其余二人眼中燃起希望,吴安当机立断地道:“不错,一人驾驶,一人轮休,一人准备攻击,足够了!”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俱在彼此面容上看到一往无前的勇气,直到此刻,他们才觉得,这场景与他们道途中曾经经历过任何一场危机并无不同,身下是万丈深渊,一个不慎就与那修士一般神魂无存,唯有勇往直前才能争得生机!   更何况,到得此刻,对于身后那只仙面母蛛,他们想要击败它,杀了它,已经不再只是为了争得一线生机,更不是去争什么升仙名额……他们或许只想将心中憋了太久的那口气倾泻!   柳夜阑只低沉地道:“高下贵贱,凭何而定?强者凌弱,何为天理?今日便见个分晓吧!”   崔轻帆与吴安只怔怔看着这位一直沉稳可靠的同伴,没有想到他竟会在大敌当前之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修为高者拥有一切,强者可以掠夺一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不就是修真之道吗?……这一切不是天经地义之事?这位柳道友怎么会提出这般的质疑?   可若真是天经地义,为什么,当他们一脚踏入强者用变强为饵设下的阴谋时,当他们发现自己豁出性命去争取的一切也敌不过对方谈笑间的摆布时,依旧会愤懑暴怒,胸膛中似有什么想要呼啸而出吞噬这不公的天地?   他们再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沉默地操纵着小舟、努力地恢复着伤势、拼命地回复着灵力,身后黄沙漫天尘土若海,风卷鲸吞之势中,庞大的怪物嘶号着追杀……一切似乎与原先并无不同,可一切又已经与原来截然不同。   冥冥之中,好像他们才终于明白,此时的自己真正想做的、要做的、去做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第二次对于仙面母蛛的攻击并没有意外,崔轻帆拼着吃了第二次神魂攻击、为今后道途留下无穷后患也堪称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不论是吴安、还是柳夜阑,这一次都没有劝阻于他,因为在同伴的眉宇间,他们看到了与自己一模一样、前所未有明确又坚定的信念。   可随即,那仙面母蛛狂怒着暴走竟是将小舟先弃于一旁,疯狂搜捕起周遭修士来,柳夜阑面色大变:“快上前!!!”   小舟犹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想要去阻止这只暴走的庞然大物,仿佛知道了小舟的软肋一般,那女子面孔上流露出冷冷笑意,仙面母蛛全然不顾小舟的阻拦,抓过一个修士吞吃、又一个、再一个……   这惨烈的景象叫柳夜阑目眦欲裂:“杀了它!”   吴安毫不犹豫地再次逼近仙面母蛛,柳夜阑不顾体内经脉断裂之痛,逼尽最后一丝灵力狠狠挥鞭而下,背甲之上,那张原本美丽无瑕的女子面孔却突然仰天疯狂地大笑起来,任由那长鞭在漂亮的面孔上留下再一道伤痕,可随着一个个四散奔逃的修士被抓到、被吞吃,那伤痕渐渐合拢,丑陋的伤疤随着那疯狂的笑声狰狞地扭曲,无比悚然、无比恐怖。   仙面母蛛仿佛终于发现了最好的报复之法,它就那样慢悠悠地一路前行,将一个个惶恐藏匿的、惊慌逃跑的修士翻将出来,慢慢地在小舟前吃掉,对于小舟不顾一切几近绝望的攻击却嚣张疯狂地视而不见。   崔轻帆拼着神魂剧痛,逼尽灵力也没有办法再发出一击,柳夜阑夺过长鞭吞下丹药不顾经脉断裂再次挥出,而底下,仙面母蛛张开狰狞口器,露出其中的血肉模糊,这一幕注定成为他们此生绝不磨灭的梦魇心魔……吴安操纵的小舟开始剧烈颤抖,可与他识海中地动山摇般的崩裂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才信誓旦旦要为所有无辜牵累入此局的修士争一个公道,却近乎亲手将他们一个个推入眼前的死亡结局……   吴安仰首,血泪自眼角蜿蜒沁出:“何为天理?何为天理?”   他们已经决定拼却性命不要,也想争一个公道,可这天道之下,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肯给他们!甚至还要叫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许多无辜修士遭遇此劫!   何为天理?何为天理?!这难道是他们不甘命运才招致的灾劫?可为什么要降临在其他人头上,为什么?为什么?!   一道年轻又清朗的声音仿若光明锋刃劈开血腥黑暗:“扔掌中宝!”   柳夜阑在昏茫浮沉间几乎辨不出这声音的来处,经脉断裂、丹田剧创、识海崩塌,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辨别周遭一切。   明亮又锋锐的声音再次捅进那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狠狠撕裂:“如果放弃,你们便永远是他们口中低贱可笑、弱得活该去死的垃圾、废物、蝼蚁、弱逼!”   垃圾……   废物……   蝼蚁……   弱逼……   活该去死……   低贱可笑……   吴安脸上的肌肉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起幼年时站在那高大的仙门外,那一声声嘲笑,那一张张鄙夷的面孔,想起母亲抱着他不顾一切逃走时,击杀者仿佛踩死只蚂蚁般的眼神……   “老、子、绝、不、放、弃!”   轰然剧响,四分五裂的识海中炽烈的绿意熊熊如焰火般汹涌炽烈,小舟迸发出剧烈的绿色光芒,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手中的长鞭狠狠朝下一击,叫那借虐杀来报复的仙面母蛛发出惊天动地的长长一声痛吼。   这威势惊人的一击叫昏茫边缘的柳夜阑与吴安俱是震得回过神来。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却只一声轻赞:“神魂觉醒,好一次临阵突破啊……”   随即那声音只朝他们三人同时道:“好了,抢在它杀人前,救人去吧!它既然敢用虐杀他人来报复,那你们就救下所有人再反杀回去!”   ……救下所有人?   柳夜阑连指尖都开始颤抖,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小小的法器,声音传出之处,方才他拼却经脉消耗也无能为力的一切……真的可以办到?   随着传送的光芒在小舟中亮起,一个小小的玉瓶出现:“记住,如果你们放弃,如果你们失败,如果你们陨落,那这秘境中的所有人……最后都会成为卑微可笑的蝼蚁。”   柳夜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在底下仙面母蛛痛得翻滚无暇它顾之时,迅速拾起那玉瓶打开,剧烈的丹药香气在小舟中弥漫开来。   柳夜阑一怔,他嗅出这乃是上品的“九转混元丹”,而且应当出炉不久才丹药如此炽烈而无半点温醇……这丹药足够合道大能突破了,他们几人不过分神,恢复伤势绰绰有余。   这样的丹药,柳夜阑身为丹药师再清楚不过,灵石难求,就是紫罗门那些大长老们也不过是看在情面、佐之以极罕见的天材地宝才肯交换。   可方才那声音的主人却是只字未就将这样珍稀的丹药随手相赠……   柳夜阑心中感动,只将丹药一人一枚分给队友,率先吞服之,见他如此,崔轻帆与吴安更是毫不迟疑地随后服用。   再然后,在那仙面母蛛恢复之前,柳夜阑已经豁然起身:“走!救人去!”   虽然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可吴安与崔轻帆此时伤势痊愈,再看到斗志昂扬的柳夜阑,亦是精神一振,心中突然升起无穷的信心来,能说出那样一番话,随手所赠的丹药能令他们那样几近崩溃的伤势恢复如初,甚至再细想系统细微之处流露出来的强大实力……不论那方才说话的到底是哪位大能,他们已经对他的话绝无怀疑。   此时的仙面母蛛是极其愤怒的,它在这秘境中位居食物链顶端,罕遇对手,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卑微低贱的猎物伤害羞侮,如此奇耻大辱,它已经决意要杀尽此间所有蝼蚁来弥补!   长长的愤怒嘶吼惊动秘境中所有异兽--王者之怒,必要用鲜血才能洗刷!   仙面母蛛暴怒地挟裹着暗沉近黑的沙暴云不断飞奔而去,它敏锐的神识中,周遭一切蝼蚁都逃不过它的探查!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叫这神智与大能修士无异的智慧异兽之王亦难以理解:那原本拼死阻拦它的小虫却古怪地绕着它开始打圈圈,非但没有像方才那样拼尽全力伤害它弄疼它来阻止它的报复,反而是远离它一段距离,只以它为圆心不断打转。   大惑不解的仙面母蛛却决定不理睬那虫子的古怪举动,它已经想好,借着这虐杀蝼蚁的报复,好好吸干那些神魂来恢复它的伤势,只要它复原如初……就是拼个两败俱伤,它也定要将那小虫碎尸万段!啖肉饮血!挫骨扬灰!   这之前那虫子的出击也好、古怪也罢,它都统统不会理会,它要以最快的速度吞吃、恢复!   小舟上的柳夜阑三人已经洞察仙面母蛛的计划,吴安与崔轻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交替操纵着小舟飞快转着圈,柳夜阑眼前投映出一副画面,如果这画面叫仙面母蛛看到,它恐怕要惊骇欲绝,这分明就是整个绝土之境的地图!以它的神识之强悍才可掌握,似柳夜阑这些外来进入闯关的修士怎么可能在短短时日内拿到?   柳夜阑等三人初初看到时亦是十分震惊,他们这才明白,原来系统口中轻描淡写的“数据采集”竟有如斯威力:他们方才在仙面母蛛手上逃命之时,系统早将沿途所有情形全部绘出……他们逃命都不及,纵然经过也极难留意到各自细节,系统却已经自动完成绘制了。   不只如此,在画着圈前进的小舟上,柳夜阑不断伸出舟外,朝底下不断传音:“仙面母蛛要来了!神魂绑定后快跑!”   此时的绝土之境内,仙面母蛛发狂噬人的一幕无数人已经见过,小舟狠狠抽在仙面母蛛上的一鞭早深深印入无数人的脑海,此刻,看到这在仙面母蛛手上支撑了那么久、最后还能狠狠反咬的小舟,底下的修士都会一怔,虽不解传音之意,却还是下意识将小舟上抛下的小小东西抓在手中……   仙面母蛛飞速前进着,却惊讶地发现,那些原本缓慢的四散奔逃的蝼蚁竟然一只也不见了!   这样说也许并不恰当,在仙面母蛛的神识中,它清楚地“看到”,那些蝼蚁就好像嗅到了暴风雨的蚁群,早早开始搬家,早在它抵达之前就远远地、无比准确地避了开去!   如果从高空俯视,透过翻涌愤怒的沙暴,将会看到奇异般的一幕,以仙面母蛛为中心,小舟不断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而所有的修士如散布的小黑点般被驱使着远远四散撤开,就好像被水黾惊扰的水面,随着水黾的前行,那涟漪不断扩大远远散播开去……   奔袭了许久,几乎将整个绝土之境逛了一圈的仙面母蛛竟然一无所获,出离了愤怒的仙面母蛛既不解又暴躁,它思及头顶那小虫的举动,恍然大悟,定是那小虫利用速度开始通知消息!   它的速度虽不一定及得上那小虫,可它是直线前行,那小虫却得不断绕着圈子通知周遭所有蝼蚁……略一思量,仙面母蛛背甲上的女子露出冷笑,庞大的身躯竟以诡异的身姿再次开始飞快行进起来,这一次的仙面母蛛不再是直线前行,而是犹如一只横冲直撞不断跃动的弹跳球,以一种疯狂的速度飞快变换着前进方向!   它满意地发现,这一次,那小虫果然无法再像原来那般绕着它转圈,它的转折前进果然叫这小虫不知所措了!   抓到一只蝼蚁!吞吃之后的仙面母蛛对自己的计谋满意无比,接二连三的收获叫仙面母蛛喜不自胜,那小虫再如何拼命,这些蝼蚁都会是它盘中之餐,哈哈!   可随即,自以为得计的仙面母蛛却忽然发现,纵然头顶的小虫没办法再保证绕着它打圈,神识广泛的探查之中,那些蝼蚁依旧精准无比地完美躲避了开去,再没有一只漏网之鱼……   这不可能!   震惊的仙面母蛛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因为就是它自己都无法知道前行转折的方向,它几乎是完全随机地变向前进,那些蝼蚁怎么可能每一次都将它避开?!   它不相信,更加卖力、变向更加诡异莫测,那庞大的身躯竟轻灵诡谲若幽灵般四下转折跳跃,可更加诡异的是,无论它再如何拼命、再如何努力,四下分布的修士们总能准确无比地四散开来。   小舟自高空俯视而下,吴安发出快慰的大笑:“你看那蠢虫像不像一只蒙着眼同所有人玩捉迷藏的傻逼?”   可不是吗?蒙着眼再如何拼命跑动,睁着眼的人都能准确避开。   是的,睁着眼。   所有神魂绑定掌中宝的修士眼中,清晰地投映出整个绝土之境狂暴沙云下的丘谷河流,直如在万丈高空看破厚厚沙云直接俯视此境一般栩栩如生,这微缩的投映中,一个刺眼的光点被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叉在那里不断飞奔跳跃……   吴安说它是蒙上眼的瞎子,可真是半点没冤枉,这还是一只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瞎子的瞎子。 第450章 升仙大会7   彭武乃是仙武门掌门,光听名字,便可以想见他对于仙武门来说意味着什么,开山祖师当之无愧,门派中人人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老祖”,你问掌门?嗨,这种劳心劳力的活计自然是扔给底下的徒子徒孙去卖命了,不然开山立派如此辛苦是为什么。   听起来很牛逼吧?   只可惜,彭武脑袋顶上的巨大光环在盟鼎推出之时,像一个巨大的气泡,“啪”地一声碎得连渣都不剩。   仙武门,嘿嘿,听名字是威武强大……放眼整个斩梧盟,似这实力的门派,没有一万也没有八千吧。   盟鼎之下,仙武门中连弟子的修行所需都无以为计,就算彭武豁出去修为不要,勉力占了座小小灵脉,在高额的交易抽成之下,整个门派依旧入不敷出,弟子流散者,不计其数,看着日渐荒凉的山门,看着那几个死命效忠自己而留下来的弟子因为缺少灵物日渐荒废修为,彭武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坐视。   整个斩梧盟中,似彭武这境地的小门派掌门,说来也是多如牛毛,在太平年间,他们承包边远荒芜之地,占山为王,若是对于道途没有太大野心,又运气够好不招惹是非的话,日子虽然穷酸可笑,可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是很滋润的。   盟鼎一出,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事实上,整个修真界中,真正底层的修士,天资低、修为低、出身低的三低修士很大程度上都是被这样的小门小派吸纳,在其中缓慢地提升着自己。   如果放眼全修真界,以这些修士庞大的基数而言,能在道途上走到极高处的,确实是凤毛麟角,百万中亦无一例,可是,当你放眼修真界数万载的历史,那些修真史留名的大能中,这样所谓草根出身的修士,并不在少数。   这些被小门小派吸纳的三低修士们够成了整个修真金字塔中坚实塔座里最重要也是最庞大的一部分。   盟鼎一出,这数万载来极其稳固的修真界生态毁于一旦。   盟鼎带来的影响,不只是底层修士们修行难以为继、怨声载道那么简单,像仙武门这般的小门派再也没有办法收纳这些最底层的修士,整个修真金字塔的塔座荡然无存。   也许短短时日内,所有人能看到的,只是小门派的荒芜,底层修士们的流落,可若是长远看来,修真史上必将出现前所未有的大修士断层。   当一个种族的金字塔塔座消失之时,那离它的金字塔尖消失必不会遥远;当象征一个种族最强大力量的金字塔尖消失之时,离整个种族的消失……还会遥远吗?   这决定种族命运走向一切悄然发生,整个斩梧盟却在为升仙大会而激动沸腾,无人觉察。不,或许说,觉察之人出于种种目的,尽皆缄默,漠然看着这一切发生。   如果不是修真联盟的出现,犹如蝴蝶轻轻扇翅……修真文明的彻底没落将是一个必然。   芸芸众生,能跳出命运长河洞察世界变幻真相的又有几人?能看破真相的人中,愿不惜一切挺身而出的又有几人?愿意站出来的人中,真正有能力,砥柱中流力挽狂澜乃至扭转乾坤又有几人?这样的人,可堪称圣。   似彭武这样的门派掌门身在这决定命运的天地动局其中,懵然无觉,既不觉可怕,又未感幸然。可正是这样懵然无觉的芸芸众生,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爱恨情仇,才是那些挺身而出的强者愿意为改变种族命运而奋斗的原因。   不论个人际遇若何,只要还能有喜怒哀乐,还可以爱恨情仇……哪怕对于强者所做的一切无知无觉,那便也够了。   于是,彭武这样的修士,最大的烦恼无过于门派弟子流失,颜面有损,自己的修行也没办法继续,十分苦恼,而看到自己最忠诚最心爱的弟子留在门派中,自己却没办法提供灵物时,那是心痛。   偏居一隅称王称圣的日子破灭,露出自己在这斩梧盟中也不过是只小虾米,连自己的徒子徒孙都养不起的丑陋事实……这样巨大的心理落差中,彭武算是极其勇敢的那类人,至少,他终于愿意承认,在这修真界中,自己当真什么也不是,才会这般无能为力。   所以,当升仙大会的消息传来,他毅然向自己仅剩的弟子宣布,他要来参加,至少要为门派搏一个机会。   弟子们自然是无力反对的,他们知道会很危险,可也知道,为了门派,为了他们,老祖已经拿定了主意,一定会去。哪怕即便老祖去了也不能保证门派的延续……可这一刻,面对着做出这样决定的老祖,他们从来没有后悔过加入仙武门。   彭武自然是极其坚决地进入了秘境,虽说在修真生涯后期,他过着相对于有追求的同阶修士而言、太过舒适安逸的生活而少历练,可早年的经验却是做不得假,否则他也不可能混到“老祖”。   只是即使如此,当真正踏入九嚎深渊之后,彭武还是极度后悔了。   漫天黄沙中,他亲眼看到的,初入秘境时因为准备不足而死在仙面蛛之下的修士,就有五个。   虽然如此,可他却没有半点动摇,这样的秘境中哪里能没有危险呢?否则这些名门大派的名额也未免太过廉价。   甚至在看到沙暴尘海中庞大的身影、甚至被神魂风暴扫到而识海剧创时,他也咬牙坚持着连滚带爬远离了那只恐怖异兽的前进路线,远远看着异兽追逐那小小的飞行法器远去,心中骇然之余,他更坚定了要尽快采集够玉蛛兰的信念,多停留在此界便多一分危险,必须要早做打算!   但这样坚定的彭武却在看到那只仙面母蛛暴走时,真的后悔了。   一个又一个修士犹如被牛羊般被它抓住吞吃,那不是任何言语能够形容的恐怖场景,他拼了命地奔逃,他周围都是与他一样奔逃的修士,没有一个人敢留有余力,因为没有人知道稍微慢一些,自己会否也落入牛羊般被吞吃的命运。   漫天黄沙中,修士们惊惶得犹如草原上被狼群追逐的兔子,这一刻,什么仙风道骨什么仙凡有别什么道途高绝……都仿佛成了一个绝大的笑话,就好像,他们拼尽一切努力修行换来的也不过只是这样尊严尽丧的可悲结局。   这一刻的彭武,绝望而懊悔。   如果他知道会陷入这样无望的境地,如果他知道这所谓的秘境是这样的死亡之地,如果他知道名门大派抛出的名额诱饵绝无诚意,不过是一场欺瞒哄骗的清秋大梦,他绝不会轻易踏入!   他若是陨落在此……他这一生,早年也曾筚路蓝缕步履维艰,可自知晋阶无望之后,也曾虚荣地养尊处优,惯享了俗世繁华……就是陨落在此,并没有什么可惜的。   可是,若他陨落在此,庭儿、芳儿、靖儿……他们几人要怎么办?   如今的修真界、这样的斩梧盟、将升仙会编织成这样一场血腥屠戮以美梦为名设下一场滔天陷阱的所谓名门大派……又哪里会给他们那样的低阶修士一条活路?   彭武悔不当初,恨海难填。   哪怕是违背盟鼎去进行私下交易、冒着被执法队斩杀的风险、步入周遭几个小门派掌门的后尘……也比眼前这个选择来得要好!至少,那样的话,他还能在被抓捕前多庇佑门下一段时间、有多一些的时间为他们安排更好的去处与后路……   眼见他这一场为了肩头责任毅然挺身的举动便要在野心与欺骗之下付诸东流时,他突然听到了耳边一声似近实远的传音:“神魂绑定后再跑,事半功倍!”   神魂绑定?事半功倍……?彭武在奔跑中茫然四顾,随即苦笑,好厉害的仙面母蛛,这神魂攻击竟叫他这样的修士都出现了谵妄之症……   可随即,当什么极小的东西挟着风声而至,他下意识接住,冰凉的触感传到识海时,他突然清醒过来,方才那不是幻觉!   身后,尖锐痛苦的垂死哀鸣和着恐怖的咀嚼之声近在咫尺,眼前的漫漫黄沙仿佛都染上无尽血色,神魂绑定吗?彭武苦笑,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哪怕神魂陷入另一场绝境,也好过眼睁睁看着自己丧生在异兽之口吧。更何况,这神魂绑定誓言也不过是要求与人无妨资源交换而已。   “恭喜用户彭武加入‘九嚎战队’!”   “警告!用户所在绝土之境精英怪暴走!危险等级:极高!请速度撤离!”   “情况紧急,使用说明暂缓介绍!”   “请跟随指示速度撤离!!!”   撤离?   彭武在奔跑中苦笑,他确实在逃啊……   再然后,眼前的一切再不相同。   起伏的沙丘、低矮的树丛、干涸的河道、隐约的洞穴……眼前浮现的一切历历在目,彭武在惊愕中突然辨认出那半截湮没的古道……那是他击杀一只仙面蛛之处,绝不会弄错!   随即,他的心脏怦怦直跳,难道,这竟是此处秘境的地图?!   这样的东西对于探索秘境而言简直价值连城!有这样一张地图在手,要在这天空阴沉不辨方向的秘境寻找玉蛛兰定是事半功倍!   可随即,他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无奈……得到这宝物的时机却也未免太迟,对一个即将死于非命之人而言,临死前得到宝物,除了让觉得更无力更亦郁愤,却是别无用处……   突然那张宏伟而逼真的地图猛然放大了其中一处,随即,彭武便在其中看到了两个光点,一大一小,一黄一白,黄色的巨大光点周遭涌起淡黄的光芒覆盖周遭一大片范围,紧接着,那黄色的巨大光点上浮现出一道虚线,那淡黄的范围随即扩大开来,将那小小的白点也覆盖其中!   “极危警报!您处于暴走精英怪预计行进路线之上!极度危险!极度危险!!!请立即按照指示撤离!!!!!”   白光上浮现出一个光标箭头,彭武一愕,事后回想,他亦不得不庆幸这一刻自己下意识顺着那箭头改变方向的举动……神识风暴席卷而过,带来熟悉的剧痛袭击识海又如先前无数次一般突然消失时,彭武兀自有些茫然,他回过头去,恐怖的沙暴尘海夹着隐约的惨叫已然越来越远……   他……逃过来了?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绝处逢生之后,彭武第一时间紧紧握住那小小的法器,激动得语无伦次:“……你是谁……方才是怎么……你如何……”   最后,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痛楚击中之后,才将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两个字:“谢谢。”   他不知道那扔给他这法器的是谁,他也不知道这法器的制造者是谁,方才这法器中提示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可是,凭着修士冥冥中的灵觉,他知道,这一切恐怕都与那些名门大派,与斩梧盟无关,因为那地图那光点那些光圈范围虚线箭头……一切闻所未闻,太过焕然一新,他怕这一切只是识海受创之后的虚幻梦境,因为这一切实在太像一个在绝境中跋涉得太久的旅人回光返照中,对于光明的极度渴盼带来的幻境。   可他又知道,幻境只会基于他所知所感的一切而设,手中这小小法器带来的一切斩梧盟中前所未有,他这一生从未听过,更从未见识过……   这不是幻境。   对于法器之后不知哪一方的大能,他由衷地感激,除了那太过浅薄的二字,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用户彭武,覆巢之下无完卵,危境当前人人有难,真诚互助才可共抵时艰,您是否愿意加入‘共享武器’计划?” 第451章 升仙大会8   对于这只仙面母蛛而言,这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一天,它盯着自己周遭空荡荡的沙海,整个绝土之境都在它神识覆盖范围之内,它可以清晰感知到那些卑微的蝼蚁是以一种怎么样诡异的方式在避开它的搜寻。   长长的伤口几乎撕裂整个背甲,仙面母蛛不由有些焦躁起来,再这般下去,它这伤势要如何才能痊愈!如若一直不能痊愈,它要如何才能狠狠教训那几个不得好死胆敢冒犯它威严的小虫子?!   头顶被仙面母蛛称为小虫子的小舟之中,柳夜阑三人却是前所未有的快意,看着仙面母蛛原地乱转如无头苍蝇般愤怒却无奈,这感觉简直是说不出酸爽!   在他们三人的视野中,随着神魂绑定掌中宝的秘境修士越来越多,整个地图已经截然不同,除了标记着仙面母蛛的黄色巨大光点十分刺目之外,他们这渺小的白色光点犹如猎手般牢牢跟随在黄色光点之旁,而周遭,还有无数绿色的小光点,随着黄色巨大光点周遭那些虚线、箭头的挪动,在那大范围的黄光扫到之前,那些绿色小光点早就攒动着提前撤离。   最终的结果,就是仙面母蛛视线范围之内永远没有一个修士出现,哦,只除了头顶上那阴魂不散的小舟,不仅一直纠缠不去,还时不时来一记长鞭,待它愤怒地回身欲与之交手时,却又飞速逃遁,不多会儿又自行飞回来继续纠缠,简直可恨至极!   仙面母蛛跑得累了却始终一无所获,愤怒地朝天吼了一记,便趴在原地委屈起来,它好歹也是这秘境中无敌手的异兽,此时却反而被先前追杀的小虫扰袭,猎物却一个不见,简直疲惫不堪,它就不明白了,先前它只是觉得这小虫有些麻烦,但依旧是它掌中之物,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局势就彻底颠倒,不是仙面母蛛太笨,而是局势它是个小妖精,实在变化得太快呀~   不说仙面母蛛的郁结,小舟上的修士们却对此时仙面母蛛的挫折犹自感到不满足。看着那些不断移动的绿色光点,先前对此颇为满意的吴安此时却又有些不乐意了:“我说,那什么……系统?是叫这名儿吧?你看啊,总叫他们这么避来避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咱们这放风筝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他的小助手天真无邪地道:“啊?最高权限已经给开了那么大的外挂,满蓝满红……请问用户吴安还需要什么帮助呢?”   最高权限?外挂?满蓝满红?   这些乱七八糟的词语叫吴安一时间有点懵逼,旁边的柳夜阑同掌中宝小助手打交道的时间更长,虽也不能完全明白每个词的意思,却大概也已经推知了它想表达的意思。   “方才那丹药不是令我等神完气足吗?吴兄,能得神器相助乃是你我之幸,可漫漫道途中……终究还是要靠你我自己的。”   吴安一怔,随即便觉得十分羞惭,自从柳夜阑将这神器递给他之后,他尝到了绑定的好处,给了飞行利器、给了属性相合的攻击法器、还展示了地图、甚至在他们伤重难以为继的时候还给了那样的灵丹妙药……他现在却还犹不知足,还想叫系统帮忙想办法收拾那仙面母蛛……自己确也是太过得寸进尺。   这一场秘境之行,这么多艰难险阻都过来了,自己怎么非但没有长进,却反而越活越回去了?自己最该依靠的还是自己,系统都已经将种种东西替他们配备齐全了,自己还想怎样?   崔轻帆面上亦是闪过同样惭愧的表情,显然,他方才亦与吴安一般,有过向系统救助的想法,实在太是不该,终究是一场相助叫他们生出太过依赖系统的惰性,好在现在警醒过来也并不算晚。   崔轻帆心思细密,随即便道:“我方才已然将神器中的诸多细节一一浏览,我记得这长鞭……是柳道友‘共享’来的?”   柳夜阑点头,方才他们二人对掌中宝不熟悉,情形紧急,他当仁不让地便操作了。   崔轻帆点头道:“既如此,我与吴道友何不再多借一把?我观那‘共享法器’中,你二人被征集的法器似乎已经被其他道友使用了,这长鞭却是尚有几把富余的在那里……”   吴安一拍自己脑袋懊恼道:“啊!我可真是傻了!”   眼前这局势下,他们虽然可以不断纠缠着仙面母蛛不时来一鞭,不断制造伤痕,可是终究杀伤力太过有限,中间间隔又长,纵然对方无法捕杀其他修士来恢复伤势,可一直这么磨磨唧唧下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将这仙面母蛛击杀。   可若是崔轻帆观察不错,那他们完全可以再多借些强力法器,每次加强攻击人数!吴安沉思片刻之后击掌道:“不只是可以多些法器攻击,操纵这小舟也耗费不了太多灵力,可以一边调息一边操纵……”   吴安全然没有发现他身上发生的变化,最初他们遭遇这仙面母蛛时,所求不过捡条性命,而现在,他时时处处却想着要对方的小命了~   对于吴安那两人攻击、一人操纵法器,再交换小舟操纵者,换人去攻击的疯狂想法,柳夜阑却是摇头:“不可。虽则我们借掌中宝之助占了上风,敌我实力毕竟还是悬殊,这飞行法器乃是我等逃命的保证,若真有什么意外,全要仰赖这法器保全我等,绝不可出意外。如崔道友方才提及的,一次有两人攻击已经足以令那仙面母蛛加倍痛苦了,毕竟这秘境中还不知有什么意外,还是应当稳妥些。”   吴安努了努嘴巴,显是对于柳夜阑稳妥起见的保守想法不是特别满意,可一来掌中宝是柳夜阑带来的,几次危机中,柳夜阑的人品、决断力都无可质疑,他便也将心中那点嘲讽收了起来,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大概是看出了他那点情绪,柳夜阑又道:“更何况,这长鞭虽说现下只有我等在用,要是我们借走了,其余道友在方才那等危急关头要用可如何是好?共享法器本意是希望大家援奥相助,我等也需为其余道友多打算打算。”   听柳夜阑这样一讲,吴安看向地图上那许多的绿色光点,这些修士现下与他们一样,都绑定了掌中宝,那些光点此时因为黄色光芒的停下而略微停了下来,纵然此时因为绑定了神器而赢得了从仙面母蛛手中逃命的机会,可想必也是十分辛苦狼狈的,更何况,这秘境中迄今为止出现的最大危险虽是仙面母蛛,可也并不意味其余便一切安全。先前那些在仙面蛛手上丧命的修士可也并非个别。   现在大家都绑定了这神器,想必很快也能发现自己可以通过共享法器计划来借用这属性相合的长鞭杀器,他们多借一把,其余的修士在危机关头便会少一把可借,也许就会少一个求生之机,想到自己三人方才一路而来的惊魂未定……吴安终于不再多说什么,柳夜阑这最后一个借口确是说服了他。   吴安老老实实按照柳夜阑的指点,从系统去申请了一把长鞭,这过程十分顺利,跟着便听柳夜阑接下来要如何布置。   柳夜阑的安排也十分简单,每次一人操纵飞行法器,一边恢复灵力,另外两人攻击仙面母蛛,击中便飞快远离,等另外两人灵力恢复之时便又返回继续攻击。   这听起来与先前没什么两样,不过因为他们原来都是残血状态,必须两个人交替使用法器,还要保证一个人可以去轮换操纵飞行法器,所以攻击的人手便有不足,此时状态完满,自然可以做到。   而当那只苦逼的仙面母蛛发现那只小虫又靠近了的时候,愤怒地大吼一场,它条件反射地便是背甲一缩,还没被打到就已经开始觉得痛了QAQ   而当它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迎击、也为对方准备好神魂风暴之时,却发现这一击居然是加倍暴击!!!痛得它怒吼不已,连准备好的神魂风暴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加倍剧痛而收了回来,它背甲上长长的裂缝上终于沁出无数鲜血,那张仙气的女子面孔痛得扭曲狰狞,哪里还有半分精致美丽?   仙面母蛛愤怒地朝天张开口器,一双巨大的石眼却意外地看到那小虫上收起的长鞭不是一条,而是两条!难怪疼痛翻了倍!!!   此时的仙面母蛛彻底出离了愤怒,是的,它已经不只是愤怒了,如果说先前的扰袭,它愤恨更多是因为食物链顶端的地位被挑衅而带来的尊严受损,那此时……它是真的觉察了深切的生存危机。   是的,哪怕再高傲,再没把所有进入秘境的修士放在眼中,觉得他们不过是食物、是蝼蚁……这一刻,刻骨的痛楚叫这只仙面母蛛不得不在极度的痛楚中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头顶那只小虫……也许真的可以杀了它。   这是难以想像的,可它确确实实就发生了。   原本视作食物的小虫竟会强大到它感到了性命威胁。   它的心态,从最先前的踏平对方捍卫威势,渐渐到追之不及威严受挫而焦躁生气,到得后来被对方袭扰而想出吃掉他们的同类以激怒对方泄愤的得意,再到所有的猎物都无法追击的愤怒无奈……而到了现在,它突然发现,它竟然已经生出了一丝恐惧。   是的,恐惧。   仙面母蛛生为这秘境中活动着的最强大生物,高高盘踞于生物链顶端,秘境开启放入这么多的修士,个个都在它神识掌握之中,在它看来,这都是投喂给它和子孙们的食物,那个时候,兴奋的仙面母蛛万万没有想到,不久之后,它竟会对这些食物生出由衷的恐惧来。   那只追不上的小虫里,那三个小小的猎物每每在危机关头都会生出莫名其妙的变化,每次变化都叫它措手不及而吃大亏,它眼睁睁看着他们从弱鸡一样的猎物步步变成了如今这已经辨认不出最初模样的怪物……到了现在,面对这只小虫,想到这只小虫后续还会发生的变化……它竟已经开始担忧它自己的性命……   仙面母蛛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只小虫,不,不应该再叫小虫了,眼前……这已经不再是食物,而是对手!是它需要豁出去与之性命相搏以赢得生机的敌人!一旦失败它亦将失去活命之机,而一旦取胜,它则会将先前丢失的一切全部赢回,上阶异兽的尊严、此境中高高在上的威势,一切的一切!甚至它还觉得,只要击杀了这只小虫,其余那些食物亦不可能再像现在躲避于它,分布于一整个秘境的食物都将重新回到它的嘴边,它的伤势必将彻底复原,甚至实力也必将更上层楼!   只要将眼前这只碍事到它不得不正眼相看、甚至全力以赴的虫子击杀!   第一次,仙面母蛛将柳夜阑三人放到了完全平等的位置来考量。   也不知道于他们三人而言,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仙面母蛛背甲上,那毁容的女子面孔上流露出阴森笑容,它仰头牢牢盯住那小舟,头一次将之作为敌人开始思考起策略来。   对于食物,只要用实力碾压吞吃就行,可于敌人,特别还是有威胁的动手,必要时……就需要思考对策。   随即,那对石质的眼眸中竟流露出冰寒笑意,刹那间,柳夜阑等三人突然觉得神魂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寒牢牢将他们镇压。   柳夜阑蓦然警觉:“不好!快撤!”   此时他与吴安刚刚用过长鞭,正是力竭而在调息复原之时,崔轻帆操纵着小舟正要远离那仙面母蛛,这一击的效果他们皆是十分满意,却没有想到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觉察到仙面母蛛神识锁定之时,他们三人俱是条件反射般地牢牢护住自己的识海,已经在对方的神魂风暴攻击中吃过太多次亏,他们早已经学乖。可是,这一次,他们的识海却风平浪静,没有遭遇任何攻击。   崔轻帆突然面色大变:“它是冲着飞行法器来的!”   紧接着,他们便听到了雨打沙滩一般密密麻麻的声响,同时面色大变。   那原本只是随着仙面母蛛移动而跟随行动的沙暴,此时就好像一件原本披在异兽周身作为装饰的外套,竟被那仙面母蛛脱了下来狠狠砸到了小舟之上,显示出与恐怖外表一般强悍的杀伤力!   崔轻帆身为操纵者,感观最是直接不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沙暴中不知道挟裹着什么,不断磨损着小舟周身,他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灵力牢牢护在小舟周遭,到得此时,崔轻帆不得不庆幸柳夜阑的先见之明,如果方才他也加入攻击的阵列,那此时的小舟上简直不堪设想!   但崔轻帆很快也发现,这点先见之明,似乎并不足以应对眼前的危机,因为……他的灵力消耗得太快!为了保护小舟,他不得不一边自灵石中疯狂抽取灵气,一边更疯狂地将灵气输向小舟的四面八方,保证它不会在恐怖的沙暴中被彻底消耗。   柳夜阑与吴安看到崔轻帆的疯狂之举,自然知道情势是何等危急,可此时,他们二人丹田中仅仅只有一丝丝灵气,哪里还有余力去相助?   地面之上,仙面母蛛庞大的身躯赤裸裸地立在一片荒漠之上,背甲上斑驳的伤痕,其中那一道道裂缝中因为它不断全力驱使沙暴而不断涌出鲜血,少了沙暴尘海环绕的威势,再加上这沉重的伤势,此时它的模样便显得狼狈落魄不少。   可仙面母蛛八脚稳稳立着,没有半点落魄而来的焦虑,对于正眼相待的对手,仙面母蛛很有耐心,它收起原来的轻狂高傲与粗放鲁莽,而是细细地开始建立起战略优势。   它的判断亦是十分精准,它早已经发现,那三只食物依赖的不过是那外壳才能飞速移动……既然如此,那它就将之毁去好了!没有了那坚硬的、可以飞速移动的外壳,那三个敌人还能如先前一般逃离吗?   若是无法逃离,狰狞的女子面孔上流露出冷笑,那间隔如此之久的攻击……想必他们是无以为继的。   在绝土之境中,它击杀过许多沙虫,诀窍便是将那厚厚外壳剥去,当里面鲜美的神魂气息透出来之时,便是它尽情享受美味之时,眼下……也是一样!   小舟上,崔轻帆双目赤红:“我们再赌一把!”   柳夜阑抿嘴看向底下冷静而疯狂的仙面母蛛,特别是它背甲汩汩而出的鲜血浸透了那整张人面,道:“好。”   吴安不知他们二人打得什么哑谜,却见柳夜阑将一枚丹药抛向崔轻帆,崔轻帆看也不看,便仰头吞服,随即他的面孔赤红得仿佛要淌出血来,与此同时,小舟周遭灵气汹涌澎湃,小舟便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开始奔突起来!   此时,无数秘境修士俱都收到同一条消息:“精英怪觉醒暴走,危机等级:极高。是否通过水镜投影进行观察?”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那是漫天沙暴,看起来与这绝土之境的沙暴并无任何区别,可下一瞬间,无数秘境修士的心俱都同时提了起来,那沙暴中不时暴动而露出半点光华,那、那、那分明是先前一直被仙面母蛛追杀、与之缠斗、又扔下掌中宝救了他们所有人一命的飞行法器!这模样竟是分明试图逃脱沙暴而被牢牢围困无法办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镜一转,那片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的沙地之上,悚然庞大的身影牢牢笼罩着整片沙地,鲜血顺着那庞大的身影一寸寸浸透身下的沙地,可那庞大的身影犹如山岳般牢牢站立,似乎这点轻微的影响根本不足以搅扰。   小舟的奔窜越来越急,仙面母蛛背甲上的面孔不由发出一声轻哼,那道深入血肉中的裂缝似乎又扩大了一丝,血……涌得更快了,可它仿佛一无所觉,狰狞的女子面孔只牢牢盯着顶上被沙暴牢牢围住的小舟,不论小舟往哪个方向疯狂变向,沙暴都不知疲倦没有极限的将之牢牢包围。   无数秘境修士都心中惶然地看着这一幕,如果这飞行法器被仙面母蛛困死在沙暴中……那他们还能像先前那般顺利逃脱吗?   柳夜阑并不知道此时有许多人与他们一般担忧恐惧,他只面孔苍白地看着仙面母蛛不动如山峦的身影,而吴安将身下地面抓出指痕都全然无觉,他太痛恨这种感觉了,看着自己的同伴和那异兽比拼消耗,他却只能坐在此地无能为力……   柳夜阑突然怪异地开始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吴安震惊地看向他,原本对于崔轻帆的担忧此时都压了下去,急急扶住柳夜阑:“柳兄,你怎么了?!难道那怪物又使了什么阴招……这他娘的可如何是好……”   什么叫屋漏偏逢雨,这就是!吴安急得快挠墙,柳夜阑却只是收了笑容,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手,然后侧头朝已经开始六神无主的吴安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可笑,方才还对你那般说……其实我也一样……”   一样在这样的关头,除了向小助手求助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向吴安说教呢?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小助手发出“叮”的一声:“需要帮助之时,求助并不可耻;若为无谓自尊,将同伴性命置于危境才是可耻之径。”   柳夜阑一怔,他没有想到,在他看来这器灵一般似乎没有自己思想的小助手竟会如此体贴。   吴安并没有听到那句话,他只是才明白柳夜阑在纠结什么,随即认真对柳夜阑道:“柳兄,虽然你我相识不过几日,我吴安早将你和崔兄当成了过命的兄弟,你先前提点的很对,不必如此纠结。”   这粗糙至极的安慰之词,柳夜阑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有被安慰到。   然后,这认真安慰了柳夜阑的家伙掏出自己的掌中宝,朝那小玩意儿大吼一声:“救命啦!救命啦!救命啦!!!要出人命啦!!!真的抗不住啦!!!”   小助手们:……   吴安的小助手:突然好想掉线/死机/断灵气哦。   柳夜阑先是被这大嗓门儿吓了好大一跳,随即竟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又是觉得无比感动,吴安本性虽有些冲动,却绝不是这等二货,此时这般,只不过是在向自己说明“求助并不可耻”罢了。   他柳夜阑何德何能,一路行来,不论旧识新交,皆能这般至诚相待。   吴安戳了戳没有动静的掌中宝,疑惑道:“莫不是外面太吵,我嗓门儿不够大……?”   随即,一个不情愿的萌萌声音道:“用户吴安,啥事儿?”   听到那连标准用语都扔了的小助手,柳夜阑失笑之余,不待吴安回神,便果断朝自己的小助手正色道:“你们系统口中的那个精英怪,我等已经无法应付,若是你们不想此地修士死绝,恐怕便需要再想办法。”   “自来水用户无柳,系统已经收到您的请求。请求应答中,请稍后。”   “用户无柳,经最高权限授权,将临时升级攻击型属性法器,请注意,此次升级尚处于试验阶段,未经完全测试,请务必谨慎使用。”   听到系统这样说,不只是柳夜阑与吴安,就是此时双目赤红的崔轻帆都不由觉得精神一振,法器升级……?可他们现在根本没有什么人能再用攻击法器啊……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三人却莫名对此次升级重新怀有信心。不论是到底是个什么结果,但每一次系统带来的变化都从来没有令他们失望过!   柳夜阑与吴安迅速按照小助手引导操作,那两把黄色长鞭很快消失,不多会儿,又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只是,这长鞭的外表发生了些微变化,吴安不由有些失望:“这这这依旧是那长鞭啊,”他苦笑:“我如今丹田空空如也,怕就是这法器再如何厉害……我也无力驱使……”   崔轻帆面上也不由流露出失望之色。   柳夜阑却是一言不发,只将那长鞭握在手中,随即他一愣,然后面上竟是流露出狂喜神情:“快!用鞭!”   吴安满脸的问号与不解,却还是依言拾起长鞭,然后他便也是一愣,与柳夜阑对视一眼之后,目中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后竟是与柳夜阑一模一样的兴奋狂喜!   崔轻帆十分不解,只是他此时实在不敢再分神,那沙暴越加急促,柳夜阑给他的那枚“勇力丸”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他甚至不由觉得,如果不是舟中还有柳吴二人,只有他自己一人的话,他早就已经放弃了……   而吴安只匆匆吼了一句:“老崔,撑住!!!”   然后,柳夜阑与吴安竟又重新回到了攻击位,柳夜阑沉声道:“崔兄!靠近仙面母蛛!”   崔轻帆此时真的大吃一惊,他们二人才调息没有多久,哪里来的灵气?没有灵气怎么驱使法器?不能驱使长鞭却选择靠近那恐怖凶兽……岂不是在自己找死?   吴安却是狂声大笑:“老崔,敢不敢再赌一把?!”   生性谨慎小心的崔轻帆却在这大笑声中听出无比强大的信心,然后他竟也大笑着回应:“有、何、不、敢?!”   在仙面母蛛的不解与惊喜中,沙暴摇晃不定的小舟竟犹如扑火的飞蛾般,跌跌撞撞直朝仙面母蛛而去!   操纵小舟的崔轻帆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狰狞高大身影,心中竟前所未有的平静安然,他知道,这是因为对于同伴的信任。他相信他们的判断。他相信,他们值得托付生死。他嘴角蓦然扬起一个弧度:呵,他崔老独……竟也有同伴了呢。   秘境之中,无数修士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里面的人到底是在做什么?!非但不逃,竟然还敢扑向那恐怖凶兽,难不成是被神识风暴虏获发了疯?!!!   这做死一般的举动几乎叫许多人不忍而看下去,甚至还有不少人已经惶惶地捏紧掌中宝,拼命追问若是那飞行法器陷落他们要如何逃命之事……   仙面母蛛一双巨大的石瞳牢牢盯住越来越近的小舟,甚至为了蓄力,那原本牢牢缠住小舟的沙暴攻势都略略放缓了一些,可叫仙面母蛛放心又无法放心的是,那小舟竟没有趁机逃跑,而是摇摇晃晃地径自朝着自己而来。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小舟,它不由警惕起来:这其中到底有没有阴谋?   可随即,背甲上的女子阴狠地咬牙,沙暴大作,神魂风暴亦随之狠狠加强,既然敢来,那便将命留下吧!   然后,下一瞬间,无数秘境修士的心俱都同时提了起来,这体形庞大的异兽竟是前所未有地朝下一蹲,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朝小舟狠狠扑跃过去!   顶着沙尘风暴与神魂风暴的双重袭杀,看着那犹如饿虎扑食气势汹汹而来的恐怖异兽,崔轻帆操纵的小舟却是前所未有的平稳坚定——   在所有修士的眼中,那个他们一直视作精神支柱、为之担忧牵挂的小小光点,此时面对着那狠扑而去的仙面母蛛,竟是半点动摇、半点迟疑都没有,犹如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了凶兽的怀抱!   这几乎壮烈的一幕刺痛无数人的眼睛,几乎叫他们酸涩得要流下泪水,是为悲伤,也是为勇气。   恐惧、避退、逃跑,这是本能中的本能。   如果面对这样叫人情不自禁逃跑的恐惧,还能这样坚定地飞扑而上,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们在修真途中,是不是为了那所谓的长生,畏首畏尾得太久,以至于看到这样一幕时,才会触动若斯?   小舟上的三人全不知他们这一刻的壮举已经牢牢印入所有秘境修士的脑海,就算知道了或者也无法顾及,在仙面母蛛与他们错身而过的刹那,明明已经力竭的柳吴二人却将手中长鞭狠狠挥向了仙面母蛛!   然后,就是一片安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一切都已经死去。   整个绝土之境所有修士,哪怕不透过这投影,也在同一时刻觉察到了这异乎寻常的安静。   啊,那是突然安静下来的风嚎。没有风,没有沙暴,什么都没有。这片秘境安安静静,就好像先前他们的奔逃、他们的恐惧……全部都是虚妄。   可是,当他们意识到投影中那小小光点与庞大恐怖的身影交错而过却依旧完好无损时,在秘境的许多角落,情不自禁的欢呼、情不自禁的雀跃、情不自禁的泪水还是将他们湮没。   啊!实在是太好了!他们安然无恙!   再没有什么比勇气之后的成功更能振奋人心。   哪怕是对于其中的亲历者来说,也是一样。   崔轻帆的心脏怦怦跳动,他们成功了?那只仙面母蛛……   不待他那隐约的期盼问出口,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尖锐嘶号撕裂长空,整片绝土之境的大地都犹如沸腾的开水一般翻涌起来,天际平静了一瞬的沙云亦突然犹如风暴降临的大海咆哮汹涌……   所有修士都亲自感觉到了这凶兽的可怕实力,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这凶兽发起狂的威势竟然如此恐怖!那直接面对这狂暴的飞行法器……可还好吗?   小舟之上,不论是柳夜阑还是吴安,神情俱都十分平静。   甚至吴安还吊儿郎当地笑道:“唉,老崔,发什么愣,追啊!”   然后,崔轻帆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哪怕是在沙暴中,修士的目力还是告诉他:那庞大的身影正越来越小……   揉眼睛的可不只崔轻帆一人,明明没有相互照面,许许多多秘境修士就像同时被什么莫名其妙的疾病传染了一般,同时开始揉起眼睛来。   是的,他们没有看错,那仙面母蛛……竟然逃了。   那样惊天动地的声势仿佛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无数人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泪流满面。   啊,原来这以人为食、恐怖无比的凶兽也是会害怕、会恐惧、会逃跑的啊!   原来他们这些修士之中,有人可以在这凶兽的追击下苦苦坚持,有人能在凶兽的发狂下试图拯救他人,还有人……能在逆境之中凭借勇气绝地反击,杀得这样的凶兽都痛楚恐惧地掉头逃离啊……   这一刻,无数的修士呆呆立在原地,第一次,他们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凶险万分的秘境,眼中曾经暗无天日的沙暴尘海似乎都成了最平凡的风景。   崔轻帆身为此时小舟上唯一有能力操纵飞行法器的修士,自然是没有时间全然沉溺在反败为胜的狂喜中的,他一边操纵着小舟朝仙面母蛛痛快地追杀而去,一边确认似地问道:“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安却是大叫着在舟中欢喜地疯跑起来,一手疯狂摇晃着手中的长鞭、一手举起掌中宝啾啾地亲个不停,他那小助手愤怒的尖叫警告:“亵渎终端一样拉黑名单!黑名单!!黑名单!!!”然后就真的气得掉线了。   吴安却是浑然不觉黑名单的威力,兀自哈哈大笑:“唉嘛,神器太给力了!”   崔轻帆知道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大概还正常,估计其实已经欢喜得疯了,实在是不能指望他给个解释,于是便看向柳夜阑。   柳夜阑果然很靠谱,虽然一样喜悦,牢牢盯着远方那不断逃离的庞大身影,还不忘向崔轻帆解释道:“这升级之后的长鞭中,已经被置入了灵力引擎,只需神识牵引便可令引擎中的灵气涌向长鞭中,从而激发法器……”   崔轻帆已经听得呆住,如果不是操纵小舟数次皆是在生死间、早已经历练成身体本能,怕是此时的小舟早就因为他而惊得掉下去了!   灵力引擎!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居然连灵力都不用,只需要神识牵引就能动用!   这几乎是颠覆了崔轻帆一直以来的修真常识,没有灵气也可以动用法器……他还在修真界吗?该不是已经成仙,或者是在发梦吧?   柳夜阑却是同时也朝吴安叮嘱道:“这灵力引擎尚在试验阶段,可使用次数未定,一旦耗尽便还需返还系统进行补充,不知又会耽误多久……”然后,他顿了顿,才眉宇坚毅地朝二人道:“夜长梦多,故此,务必要将之击杀,毕其功于一役,绝不可留下后患!”   崔轻帆与吴安俱是一凛,同时应是。   这只仙面母蛛自出现之日就令他们陷入重重危机,制造了那么多的杀戮,不将之击杀实在是对不起秘境中死去的那么多修士!   漫天的沙暴中,那只仙面母蛛在自己的地盘上惶惶犹如丧家之犬般疯狂奔逃,此时,它的整个背甲早已经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出任何面孔的痕迹,方才那一个交错之间,它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小虫上击下来的长鞭竟是数十上百下,半点也未曾停歇!   彼时,剧烈的疼痛叫这仙面母蛛发懵而无法反应,直到现在,它才觉得浑身痛得发抖、怕得要命,对于那小虫里的一切,它已经无法再去推测什么了,它只知道,逃!快逃!拼尽一切地逃!最安全的地方逃!!!   而对于这只仙面母蛛而言,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它出生、孵化、成长之地,恩,与姐妹们一道成长之地。 第452章 升仙大会9   对于一只逃跑的仙面母蛛,此时的小舟上,柳夜阑三人自然绝不会放过。   不多时前,这只仙面母蛛还在整个秘境中追杀他们,甚至追杀所有修士,而现在,攻守之势迅速颠倒,猎物转眼变成最犀利的猎手。小小的光点此时犹如最锋锐的利刃,不断在仙面母蛛身上切割出处处伤痕。   淋漓的血迹在黄沙上蜿蜒而前,仙面母蛛遥遥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发出一声凄厉而无望的嘶吼,那曾经在它眼中瞬间即达之地此时显得如此遥远,头顶,那小舟已经再次追击而至,柳夜阑与吴安的冷酷面孔出现在仙面母蛛面前。   曾经不过用食物来代指的人类修士,此时的仙面母蛛已经可以在刻骨痛楚的教训下,牢牢记住、并且学会分辨了不同的人类面孔。   此时,看到那二人,它便知道,痛楚即将降临,它甚至不知道,这一轮痛楚过后,它还能不能看到下一轮。   身为秘境顶级异兽,仙面母蛛非但没有经历过类似的情形,连想都从来没有想过,它也会身陷于这样的绝境,被曾经全不看在眼中的猎物这般对待。   当柳夜阑与吴安再次举起手中长鞭时,仙面母蛛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刻已然来临,身为顶级异兽,它逃了这么久也无法彻底摆脱身后这致命威胁……既然如此,那双石质的双眸中映出前所未有的决然神色。   再然后,这异兽仰头发出长长嘶吼,这声嘶吼与先前那些或惊天动地、或声振万里的动静不同,在修士听来似乎也不过只是一种微妙的振荡,范围却是出奇地广袤,竟是将整个绝土之境悉数覆盖。   柳夜阑看着仙面母蛛这异乎异常的姿态,神情不由得凝重起来,吴安却是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家伙已经到山穷水尽之境……是要狗急跳墙啊?”   崔轻帆突然道:“不好!”   同一时刻,整个绝土之境中,不少在与仙面蛛交手的修士突然发现,自己面前这仙面蛛竟都似发狂了一般,哪怕是冒着被自己攻击的风险,竟也不再还手,而是毅然地朝着秘境某处折返而去。   而绝土之境中更多的地方,沙丘不断翻涌,竟是一只又一只不知潜伏了多久的仙面蛛钻了出来,可它们的举动尽皆一样——朝着那同一个方向飞快前进,不惜一切代价地前进!   而那些默默关注着小舟与仙面母蛛最终交战情况的修士,在这一时刻,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在那投影出来的地图上,突然涌现出密密麻麻的无数黄色小光点,从四面八方,犹如浪潮涌动般,朝着中央那个已经有些黯淡的黄色大光点不断聚集。   看到这一幕,小舟上的三人俱是面色大变,接下来……他们要去挑战整个绝土之境的所有仙面蛛吗?!   仙面母蛛保持着昂首而立的姿态,鲜血模糊的背甲早已经看不见人面,但那双石质瞳眸却是牢牢盯着小舟,哪怕姿态再如何狼狈,这一刻蓦然停下脚步,决定孤注一掷与小舟决一死战的凶兽突然又有了绝世异兽的风采,在逃命而亡的选项面前,它宁可拼命而死。   柳夜阑冷声道:“杀贼先斩王!”   那些仙面蛛显然皆是被这仙面母蛛吸引而来,既然如此……那便将这仙面母蛛先行击杀!   小舟上,气氛蓦然肃杀。   而仙面母蛛只漠然看着小舟,仿佛浑不在意对手强悍的杀意。   当柳夜阑再次挥出一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跃出来的仙面蛛率先一跃而起,竟是挡在了仙面母蛛之前。   能将仙面母蛛都重创若此的长鞭专门克制此界异兽,普通的仙面蛛又如何捱得住,清脆的撕裂声中,五脏六腑在半空中哗啦啦落下,待坠落到地面时,那仙面蛛已经一分两半,中间一滩辨不清的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那长鞭攻击范围极长,中间致命的一段虽被仙面蛛拦下,但长鞭两头的攻击余势未消,依旧在仙面母蛛身上留下了更多的伤口,可它却静默地蹲在原地,双眸牢牢盯着小舟,浑然未觉身上伤势。   看到这样的仙面母蛛,柳夜阑心中一沉,他知道,今天必是难以善了了。   眼前这只凶兽,竟动了以命相搏……甚至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咬着牙一言不发,又一鞭挥下去,又一只仙面蛛跳起来阻拦,一鞭又一鞭,一只又一只,隔着半空挥洒的血雨,柳夜阑缄默着与仙面母蛛冷冷对视,仿佛在另一种层面上冰冷地交锋厮杀,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场面上的血腥残酷。   终于,长鞭毫不停歇的攻势慢了一瞬,那是衔接的吴安喘了口气,微微慢了一拍,纵然这长鞭上有灵力引擎,对于修士的灵力要求不如原先驱使长鞭时那么恐怖,几近于无,可毕竟也还是有消耗的。   在原先的追击中,那点灵力消耗可以近乎看作是零,可现在,当源源不绝地一鞭接一鞭地挥下去时,吴安发现自己体内那些残存的灵力竟是渐渐有不支之势,而地上,四分五裂的仙面蛛尸体铺满视野范围之内,甚至看不到半点沙地的痕迹,而更远的地方,不断涌来的仙面蛛犹如潮水源源不绝,简直叫人怀疑整个绝土之境哪来这么多的异兽!它们到底都是藏在了何处!   这般下去……他们三人能坚持到将之杀尽的那时吗?   视线范围内,仙面蛛的尸首层层相叠,还不断有仙面蛛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知疲倦、不知恐惧一般踩着同伴的尸首前行,这场面既惊悚恐怖,又叫人恶心想吐。   柳夜阑三人坚持到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天空昏沉的沙云翻涌明灭,沙云之下,杀不尽的仙面蛛源源不绝,也许小舟的三人还能继续下去……不过只是因为看着那只仙面母蛛冷冷的姿态、心中那股愤怒与不甘还在驱使着他们压榨尽身体最后一分潜能。   丹药不断消耗……甚至丹药都不再有效。   这样的情形下,身体已经彻底枯竭,就算掌中宝能为他们带来源源不绝的法器丹药,他们也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   突然,吴安脚下一颤,那挥出一鞭竟未发出应有的威能,那只一跃而起的仙面蛛非但没被他劈成两半,反而朝着他直直而去!   操纵着小舟的崔轻帆也早已是灵力枯竭、苦苦支撑,长时间作战也令他反应迟钝,竟是未能及时操纵小舟避开!   而另一旁的柳夜阑刚刚挥鞭,竟只能看着那仙面蛛朝着吴安直直而去,无法反应……   哪怕一个呼吸之前,吴安都有把握可以将这只畜生击杀!可现在……他苦笑,手中一松,那根已经撕裂无数仙面蛛的长鞭从半空中落了下去……他的手连长鞭都快握不稳,而灵力引擎也已经消耗殆尽。   看着那只向着小舟扑来的仙面蛛,吴安突然吐了一口气,他没有时间来得及回头给一个拥抱,一句话,甚至一个微笑。在柳夜阑与崔轻帆蓦然苍白的神色与焦灼担忧的视线里,他就那样一跃而下,朝仙面蛛狠狠跃去——如果一定要死,至少不能拖累小舟,那上面可还有他的同伴、他的战友……他新认下的兄弟。   崔轻帆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柳夜阑心中冰凉,长鞭失力,丹田枯竭,这样的吴安……是在送死。   半空中,狠狠跃下的吴安与那只狰狞恐怖的异兽撞到一处,下坠之势不止,竟是抱着那只仙面蛛要坠往那密密麻麻全是仙面蛛的地面之上!   仙面母蛛、连同无数仙面蛛这一刹那竟是俱都安静下来,安静仰望着这杀戮了无数同族的异族坠落到它们之中,随即下一瞬间,仙面母蛛以下,无数的仙面蛛兴奋地嘶吼起来,恍如看到即将落入兽群之口的猎物,它们争相涌动,每一只都想要上前咬下一块肉来!   看到这一幕,柳夜阑不顾一切地道:“老崔!我们下去!”   就是要死,他们一路起来,同生共死这么多遭,也要死在一处!   小舟降低了高度,朝着一人一蛛坠落的地方狠狠冲去,这一幕直如热油点火,令原本已经兴奋至极的仙面蛛海沸腾呼啸,无数仙面蛛争先恐后地朝着那已经放低的小舟奔跃而去,一只又一只争相去将之扑倒,扑倒在蛛群之中,再狠狠撕咬!   小舟不断遭遇着恐怖的冲撞,甚至仙面蛛连绵的神魂冲击再次袭上识海,可不论是一只只将仙面蛛抽开的柳夜阑还是竭力保持着小舟前行速度的崔轻帆,他们没有一人神情中有半点动摇。   前方,吴安即将被仙面蛛淹没……   柳夜阑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无望,来不及了,就是他与崔轻帆再如何拼尽全力,也终是来不及了,他只来得及看到吴安回首那一个目眦欲裂、又仿佛热泪涌动的神情……   这一刻,他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就算葬身于此,就算还有许多遗憾,终究却是无愧于心了吧。   崔轻帆长长出了口气,小舟突然停了下来——他已经脱力了。能坚持到现在,就是他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可奇异般的,他并没有放弃之后的空虚茫然,甚至对于即将到来的结局也没有丝毫恐惧。   疯狂而密集的撞击令小舟在翻滚中渐渐变形,柳夜阑一人一鞭独自坚守的那一方入口无数仙面蛛争相扑来,密密麻麻挤满那一方小空间,也许下一瞬间,不论是入口、还是小舟其他薄弱之处,就会有仙面蛛涌入,将这一切终结于此。   崔轻帆只淡然站起,从腰间摸出自己惯用的法器,在起伏不定的地面上平静地向柳夜阑走去,一切结束之时,他希望是与同伴并肩而战、力竭而亡,像个战士那般死去。   看到这样走来的崔轻帆,柳夜阑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走来,但他一个字也没说,或许也不必说,热血豪情早已经在胸膛间涌动。   并肩的二人不去理睬身后即将被撕裂的小舟,将那样笑容自若地并肩而战,面对疯狂涌动的无尽仙面蛛,牢牢守着那一个已经变形、也许也不会有人回来的入口。   当身后一线昏沉光线突然出现、并不断扩大、可以隐约看来那不断涌入的长足、兴奋的口器涎液时,极度亢奋的嘶吼声阵阵响起,柳夜阑与崔轻帆对视一眼,这一刹那,他们知道彼此都做了最终的决定,柳夜阑递过一小小的丹药,没有多说,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   战到现在,柳夜阑身上的补给丹药早就耗尽,能够从掌中宝里兑换来的丹药因为身体的枯竭也早已经发挥不了作用,他此时能够递上的丹药是什么,不言而喻。   炼丹师都会为自己准备的,用于面对不想面对的场景时的丹药。   崔轻帆含在舌尖上,便要吞下,就在此时,突然周遭仙面蛛层层涌动,崔轻帆茫然地抬头,眼前被仙面蛛密密麻麻占满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线光明,竟是出现一片天空。   随即便是骤然而来的强光,伴着嘶吼声国隐隐约约的大声呼喊:“崔……柳……道友……我们……”   这强光刺得崔轻帆几乎睁不开眼睛,几双有力的臂膀已经将他牢牢抓住,修士对于近身的气息极其敏感,这几道气息都极其陌生,散发着各不相同的气势,可是,奇异般的,明明应该推开、甚至对这样的距离感到警惕的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甚至隐隐觉得狂喜与心安……因为,这是属于修士的气息,不是那些异兽。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前情形已经大变,他周遭环绕着十余个修士,每人手握长鞭,将他与柳夜阑牢牢护在中央,他细细看过去,这些人形貌陌生,一个也不识得。   然后,他耳边便在仙面蛛的嘶吼中不断响起大声呼喝:   “那个谁!你快掩护!!!”   “啊啊啊啊,戴花的那个娘娘腔,你快拦下快拦下啊!”   “卧槽!你说谁是娘娘腔?!信不信小爷把你扔到仙面蛛里去!”   “别TM吵了,快点清出块地方来!”   先前那二人同时怒吼:“你谁啊!敢管老子的事!”   柳夜阑&崔轻帆:……   突然就发现原本的心安彻底不见了呢。   崔轻帆悄声向柳夜阑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有点懵的崔轻帆,柳夜阑“呃”了一声,环顾这些一边彼此怒骂、一边互相指责还不忘狠狠收拾周遭仙面蛛的修士们:“我们……大概是被好心人给救了?”   只可惜,这些好心们好像互相之间都不太认识,也不太熟悉呢[手动滑稽]。明明是并肩为战,非但没有配合,甚至因为彼此的攻击冲突而频频出错……这种混乱的场面下,柳夜阑额角很痛,很怀疑,自己与崔轻帆真的能被“救下”吗?   然后,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柳兄——老崔——!!!”   柳夜阑抬头,随即与崔轻帆露出狂喜的神色来,头顶那张脸已经乱七八糟,身上血迹零乱,但依稀可以从那二逼的狂喜姿态里认出吴安独有的傻叉风范。   随即,叫柳夜阑更加震撼的是,他们头顶不只是吴安,更不只是吴安所在的那小舟,而是漂浮着数十只小舟,无数长鞭自小舟上伸下来,在无数仙面蛛的痛苦嘶嚎中,竭力地帮助他们周遭清出一片空地。   此刻,头顶沙云翻涌,周遭异兽嘶吼,却也不能掩盖天上地下所有修士齐心协力带来的沸腾与震撼。   他掌中的小助手却只风轻云淡地道:“得道多助,汝道不孤。肯为天下抛洒热血者,天下必不肯负。”   然后他眼前投映出一幕幕画面:那是看到他们三人被重重仙面蛛围困时,一个个毅然决然出发、追着仙面蛛不断前进的身影,在无数黄色光点从秘境的各个角落朝此地聚集之时,亦渐渐有绿色光点、起先零星、后来汇聚、犹如浪潮般朝此地汹涌前进……   柳夜阑这才明白,周遭这些……竟都是绝土之境中四面八方自发而来鼎力相救的修士们!   看着自己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犹在杀着仙面蛛的修士,柳夜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各自为战的家伙会乱七八糟地凑做一路,那些彼此指责、笨拙的配合、暴躁的跳脚都叫他忍俊不禁。   嘿,原来他们三人并非孤独地在与整个秘境的仙面蛛为战。   看着天上地下无数修士为了拯救他们而奔走忙碌的场景,先前那些平静一扫而空,胸腔中重新又涌动着热血豪情,柳夜阑当即向小助手索要了一艘崭新的小舟。   看着头顶盘旋的数十小舟为他们清出的周遭地界,柳夜阑一声长啸:“诸位道友!”   周遭十余个修士停了乱七八糟的攻击,看向他,柳夜阑郑重地道:“诸位义举!柳夜阑在此谢过!我等既为同道并肩而战,便齐心协力肃清此界,还天地一片清朗吧!”   肃清此界?还天地一片清朗?!   战在四面八方不断涌现的仙面蛛中央,这一刻,头顶有数十飞行法器相助,周遭尽是陌生却肯为同一件事豁出性命的道友,沙暴尘海凶猛异兽似乎都已经微不足道起来。   那还多说什么,“干他娘的!”   随即,在柳夜阑有序的调度下,这十几个修士努力保持着笨拙的配合,边战边退入小舟之中。   事实上,柳夜阑很快发现,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很骨感的。   当在仙面蛛不甘的嘶吼中升空之后,柳夜阑发现头顶的情形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方才为了给他们清出一块可以安放小舟的空地,头顶驾驶小舟的修士们不得不密密麻麻挤在一块小小的天空,彼此挨挨擦擦看起来好不“热闹”……   然后他们高度拉起来之后,也不时看到上面的小舟中伸出个把脑袋朝隔壁的小舟怒吼:“怎么开的船!没看到旁边有人吗?!”   随即“咣”地一下,那脑袋就怼在了隔壁的舟身上,脑袋回身对自家小舟里的修士怒吼:“怎么开的船!没看到老子在边上吗?!”   ……   就是他们这小舟上十几个挤得满满当当的修士,此时不知是谁先提及了方才在底下交手时的糗事而再次炸毛,眼看又要再起冲突。   柳夜阑头痛无比。   便在此时,远远看着这一幕的仙面母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那三只蝼蚁明明就要被捏死在手上,却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全副武装的修士将人救走,它如何肯善罢甘休?!   各飞行法器上,原本吵嚷的修士们突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那只仙面母蛛。   他们没有忘记,一切因何而起,他们来到此地,除了救人,还有更重要使命:肃清这片天地!   远处那只狼狈却依旧威势不减的凶兽早已经用实力将自己牢牢印刻在这些修士的心目之中,可此时的它,背甲完全碎裂,八条腿上也密布伤痕,连庞大的身躯都无法继续支撑,就算有无数的仙面蛛环绕周遭,似乎也翻不起风浪了……   便在众人如此想之时,这只仙面母蛛最后两条长腿竟是突然发力,支撑起整个庞大的身躯人立而起,露出整个腹部,然后,所有修士便瞪大了眼睛,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起来,只见那仙面母蛛腹部密密麻麻皆是长长细须,在这人立姿态之下,那些长长细须不断向四面八方延伸,狠狠扎进地面上无数仙面蛛的尸首之中!   不过刹那,地面之上几乎就已经被那些细须覆盖,几乎看不见那些仙面蛛的尸首……   这是极其邪异惊悚的一幕,那些细细的须条上不断涌动着光点,这只仙面母蛛……简直是像在不断从那些死去的仙面蛛身上汲取着什么!待他们动用神识细细看去时,竟在那些光点中看到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面孔,有异兽,更有人类……   崔轻帆悚然道:“那些被仙面蛛杀死的修士……尽皆神魂皆无!”   修士身死之时,如果没有动用秘法保全元婴,那么神魂会自然消散在天地之间,可那些被仙面蛛杀掉的修士,却尽皆尸首完整,神魂消失。   崔轻帆这般提醒,柳夜阑情不自禁想到了他见到的第一个死在仙面蛛手上的修士,经历如此之多的险恶,那一幕却依旧牢牢印在他脑海中,轻易就能想起,那只趴在修士尸身上的仙面蛛,完整的尸身,消失的神魂……   他蓦然觉得一种彻骨的寒意凝结全身,这只仙面母蛛先前那些神魂攻击的手段,它……亦是以神魂为食。   这整个绝土之境,甚至整个九嚎深渊里的仙面蛛……难道都以神魂为食……那他们这些进入绝土之境的修士……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被放进来?   升仙大会,名门大派的选拔名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柳夜阑这一刹那亦有些无法接受眼前这残酷血腥的真相。   他们,真的只是这些异兽的食物而已。而这一切,早在将他们放入这九嚎深渊时,那些名门大派的修士就早已经知道,可是,他们依旧许下诺言,诱使他们进入此境……   不过片刻,地面上那些被细须吸尽的仙面蛛尸身渐渐干瘪下去,随着尘暴大作,这些尸身渐渐化为一样黄色的沙尘,飘荡在这片秘境之中。   那仙面母蛛此时的模样早已经天翻地覆,腹部恐怖的长须已经变得粗壮狰狞,它整个的身躯包裹在重重长须之中,张牙舞爪,彻底变幻了模样,已经不知道是否还能称之为仙面母蛛了。   柳夜阑深吸一口气,不论那些名门大派诱使众人进入此境到底有什么阴谋,眼前,他们绝不能再放任这仙面母蛛变化下去!   他只长啸一声,朝所有小舟上的修士道:“攻击!”   再顾不上彼此扯皮,所有修士都知道,情况不太妙,必须将即将到来的大劫扼杀在摇篮中:无数长鞭狠狠朝着那长须狰狞的仙面母蛛而去!   可是,更多的仙面蛛密密麻麻涌动着阻拦在长鞭之前,它们倒下的尸身很快又被长须扎进、吸干,到得最后,除了被仙面蛛密密麻麻掩护成球、还在不断蠕动的巨大怪物,整个地面之上,只有漫漫黄沙,再看不到方才铺天盖地的仙面蛛痕迹……   柳夜阑心中格外焦灼,此番进入秘境以来,意外接二连三层出不穷,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揣测仙面母蛛身上到底在发生什么变化,他只知道,必须要在这变化之前彻底将之斩杀,否则……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而此时,在距离九嚎深渊无比遥远的修真联盟,繁忙程度根本不亚于此时所有手段轮番上的绝土之境。   漩镜界,刚刚挂牌成立的“诸界异生物学会”,牌匾上的油漆都没干,却已经灯火通明地忙碌了数日了。   杜子腾仔细看着眼前那只连毫毛都被详细解剖、分析的仙面蛛,听着旁边那修士侃侃而谈地分析道:“从这只仙面蛛的甲胄成份来看,怕是生活在土系灵力活跃、而干燥少雨之处,你看它的口器,虽然锋利,却并没有相应的吞咽通道,说明应不是以肉食为生,反观其腹甲上的依附的结构,却有神魂相关的功能,恐怕,这所谓的仙面蛛……是魂兽。所谓魂兽,便是以神魂为食的异兽……   纵观这仙面蛛内里经脉对于神魂之力的动用、背甲腹甲这几处生长得并不完全之处,若按照这几处结构的生长方向来看,基本可以断定……目前这模样,并非此类魂兽中的最终形态,再向上发展,应该还有吸收神魂之力更为强大的形态……甚至最终发展出完整的神魂之体。”   “神魂之体?”杜子腾不由打断了眼前这修士的分析,仔细问道:“王会长,你可确定?神魂之体乃是此类异兽的最终形态?”   王璟淡淡一笑:“宗主,您不是见过重塑神魂而复活的例子吗?神魂修行之道亦是三千大道之一,若能走到高处,神魂亦与肉身无异,甚至因为脱离了肉身束缚,举手投足间,俱是神魂攻击,叫普通修士防不胜防……用您的话来说,这便是所有魂兽进化的终点与目标。”   杜子腾听得面上大震。   王璟并不知道杜子腾心中所想,他只是说道:“不过,这魂兽却还有些特异之处。”   杜子腾看向王璟:“还请王会长解惑。”   杜子腾身旁,司少文等人亦在列,对于这位从天而降的王璟大师,他们全然不知对方来历背景,宗主却肯为了对方直接重新成立了一个异生物学会,直接力邀对方担任会长,这在修真联盟发展过程中,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对于这位王会长,各个核心高层都是观望居多,一来并不知道所谓的异生物学会有什么用途,二来不知道这位王会长的本事。   直到此时,亲自聆听王璟通过仙面蛛各个方面形态结构的解析,竟如能直如亲见般描绘出仙面蛛生长的环境,在种族中的序列等阶……简直叫人不得不叹服,难怪杜宗主会直接授予高位。   事实上,这位曾经左右整个百城界的大人物,此时重塑神魂、重获新生之后,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般,对于所谓的权势高位早就嗤之以鼻,压根儿不愿意去理会。   他可是曾经借妖族残骨推导出整个妖灵器体系、流传一整界、孕育了一整界妖灵器师的人物,如今洗尽铅华,无非是想常伴爱侣身旁,多看护一下自己那命途坎坷的孩子。   如果不是杜子腾与萧辰于他们一家实在恩同再造,杜子腾竭诚相邀的异生物研究又确是他兴趣所在,再怎么样的高位,王璟都绝不会理睬的,更何况,在他看来,这所谓的学会会长一职,很高吗?   倒是大衍与他算是故人重逢,一个是曾经墨部部首十分看好而差点正式列入门墙的弟子,一个是昔年苦求入门而不得常年忝颜旁听的下人,如今却在无数光阴之后又同在一个阵营,不得不说是机缘巧合命运有定。   大衍平时虽是傲慢不羁,但在关键之事上却是十分分得清楚,在他看来,王璟对于家族有怨恨,但对亲自镇压他的部首却无半点憎恶,王璟所恨,不过是与爱侣生死相别光阴空逝之憾,于墨部部首,他却是感激对方的赏识知遇提点,更仰慕于对方于符阵道上冠绝古今的成就,对方镇压他不过是基于职守公义而为,更何况……   王璟心中清楚,墨部部首那样的人物,如果想要完全镇封于他,又岂会妖族骸骨飘落入封阵之中,终究还是留下了渺渺然一线希望吧。   大衍不曾将所有秘密说透,只是要王璟多多看护杜子腾。   王璟何等人物,一句隐约的提点,加上漩镜界杜子腾早年传闻的那些蛛丝马迹,大衍能够推知的事情,他岂会不知。   只是明了之日,他却未免感慨命运飘渺,他被那位墨部部首赏识而一飞冲天,又因为辜负这番赏识而被镇压,命运流转,最后他却是机缘巧合,终因为对方之子而一家团聚。   哪怕只看这番纠葛的渊源,他亦是难以完全拒绝杜子腾的竭诚相邀,否则又会有这什么异生物学会之事。   他醒来时日虽短,却对杜子腾所作所为了然于心,对方突然交给他这样一只魂兽,希望由他解析清楚,此时又如此关切,想必是与诸界中那两大势力密切相关了。   王璟并未多问,只是一指这仙面蛛那结构完好的、被拆解下来的腹甲:“您不妨仔细看看,这腹甲之上的结构纹理。”   杜子腾亦是当世首屈一指的符阵大师,早先大衍扬言说他天赋能耐不在其父之下时,王璟还曾经不屑一顾,此时渐渐了解,甚至不得不承认,杜子腾于符阵道上,走的是一条天马行空绚丽璀璨之道,与墨部部首都截然不同,直指向另一种浩然庞大之道,如今繁荣兴盛的修真联盟,处处都有这不拘一格、众生平等之道的痕迹。   仙面蛛的腹甲结构,不需要王璟多解释,王璟能看得出来,杜子腾自然亦能看得出来。不过是因为杜子腾手头诸事烦杂,对于异兽未必像王璟这般熟悉,不一定能第一时间看出异常之处在腹甲罢了。   杜子腾观察片刻之后,整个腹甲繁复如迷宫般的神魂相关的纹理结果便已经了然于胸,他皱眉道:“此处,是要长出什么东西来?”然后,他突然神情一变:“神魂能量逆转之后……这里长出的东西,必是能宁定神魂的东西……”   此言一出,知道绝土之境情形的司少文等人俱是面色大变。   宁定神魂之物,整个绝土之境最有名的,不正是那已经在一定范围内赫赫有名的玉蛛兰么!   这斩梧盟……到底是要做什么?!   以神魂为生,却能产出玉蛛兰……这样的魂兽养在秘境之中便也罢了,可现下,整个斩梧盟的高阶散修、还有那些小门小派的高阶修士可都悉数聚拢在其间!   更不要说,这样的魂兽还有进阶之态……   杜子腾神色变幻不定,司少文却已经即肃容道:“宗主,如此倒行逆施之辈,该收拾了!”   好像他们说的不是统治一方的庞然大物,而是哪家惹是生非的纨绔。   不等杜子腾多说,弘宇加急的传讯已经闯了进来:“秘境急报!”   杜子腾点开一看,只见投影之上,无数仙面蛛密密麻麻攀爬在一只巨大的蠕动的球体之上,数十只飞行法器拼尽全力的攻击也因为不成章法而全然无效,除了击落数只仙面蛛,那巨大的球体内部依旧发生着可怖的变化,无法阻止。   杜子腾一语不发,直接将这传讯转给了王璟:“可有应对之法?”   王璟皱眉道:“这……分明是想要强行晋阶啊。”然后他凝重地道:“恐怕此物的下一个阶段,便是神魂之体了。”   那是摆脱了肉身的神魂状态,除非大乘亲至,否则再如何手段齐出,绝土之境的所有修士也绝无幸理!   杜子腾语气冰冷:“司会长,先前委托你们制造之物可有生产完毕。”   司少文躬身应道:“早已经生产完毕,只等宗主下令。”   杜子腾看向那片昏暗阴沉的天空:“那便发下去,好好收拾收拾下吧。”   司少文等人齐声应是,看向那投影之时,所有人心都涌动着一个奇特的想法:这斩梧盟倒行逆施,不断作死,甚至不惜自损根基,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为哄骗这些修士进入九嚎深渊中当饲料,最后只是换取那什么玉蛛兰……虽则玉蛛兰宁定神魂之能十分强大……可却也未免太过因小失大……万载根基,怎会浅薄若此?   这背后,到底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而杜子腾只定定看着投影,神情不动如山,唯有偶尔闪动的眼神似在不断思索着什么。 第453章 升仙大会10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之后,杜子腾身旁突然多出一人来,杜子腾一怔,没有想到这件会会惊动他,却又情不自禁展颜一笑,来人一身光华,却在见到杜子腾的笑容之时,刹那光华皆化为温柔星光。   而此时,绝土之境,面对着那团蠕动着的巨大之物,柳夜阑等众多修士俱是焦灼无奈,这种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越发强大而无能为力的情形真是太过糟糕,叫人无法忍受。   突然,所有人都收到了小助手的呼叫:“鉴于精英怪即将晋阶为BOSS,战力初步评估:即将超越此境所有用户战力范围。周天交易系统将全面接手此战调度事宜,请问用户XXX是否同意?”   场中所有人几乎都是选择了同意。   他们怎么会不同意,眼前这紧张的情况下,并没有更多的选择,再者,先前一直是掌中宝在指引他们如何躲避仙面母蛛的追杀,方才又是掌中宝提供了攻击法器与飞行法器,他们才能前来救下柳夜阑、吴安与崔轻帆三人。   此情此境下,对方肯再次出手,已然是恩德无数。   而此时,以柳夜阑为首,所有修士都在暗自揣测,眼前这场景下,那仙面母蛛刀枪不入,即将变得更加强大而难以对付,这所谓的诸界交易系统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吗?   是更强大的攻击法器?   还是更强牛叉的阵法?   甚至是那种强大得叫他们瞬间强力爆表的丹药?   这些七嘴八舌的讨论YY在柳夜阑听来都不甚靠谱,他不由摇头。   而吴安却是问道:“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收拾这怪物……柳兄,你好像另有猜测吗?说来听听呗。”   柳夜阑却是静默了半晌之后道:“你方才不是听到了吗?这‘周天交易系统’要全面接手的是‘调度事宜’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崔轻帆点头:“不错,我也认为如此。”   吴安眼前一亮:“调度事宜?!那岂不是说……”   柳夜阑亦是眼中难掩兴奋:“不错,若我所料不错,恐怕他们会派出一位大修士亲自指导我等战斗……”   吴安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从使用掌中宝开始,他的态度从怀疑到观望再到惊奇到现在的钦佩敬仰……其实也不过都是在秘境中的短短时日内发生的,在先前,他绝不会相信,自己会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这般全心全意地信赖。   可现在,当他听说,这法器背后的大修士会亲自指导他们时,内心深处的激动简直像又回到了年幼时,第一次见到修士飞天遁地的惊叹期盼。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到底是什么样的修士才能构思出掌中宝这般绝妙的法器?可以实现空间传物的交易,可以想出“共享法器”的主意,甚至还能随手赐下那样的灵丹妙药?   这样的修士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才会想到用这样的法器帮助他们这些在修真界中无权无抛的一帮人?   这个推测一出,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讨论终于停止,修士们的热点都集中到了那位即将调度全场战役的大修士身上。   战场时机宝贵,小助手的意见征集没有花费太长时间,那位众人期盼的大修士竟真的如期登场。   “诸位,此战必将十分艰难,想必各位亦心中有数。仙面蛛、仙面母蛛乃至这九嚎深渊中事并非升仙会明面宣传如此简单,法器属性错位、玉蛛兰与仙面蛛的关系,名门大派必是心中有数,可他们还敢这般公然隐瞒,不过也是认为诸位无权无势,知道了也无可奈何,甚至……他们恐怕认定诸位中没有几人能活着知道这一切。   现下,既然诸位能够走到这里,那便请一直走下去!走到将这一切公诸于世,走到撕裂那一切面具下的丑恶,走到堂堂正正再没有什么名门大派敢小觑之日!我在此地,恭候诸位凯旋!”   这道年轻而清朗的声音是柳夜阑他们三人听过几次的,对于这个声音带来的消息与激励的一切,他们情不自禁便心怀敬慕而万分激动。   他们当真甘心死在这秘境之中,将遭遇的一切尽皆怀在这黄沙之中,好叫那些欺世盗名之辈继续顶着光环去欺骗其他的修士,叫别人也落入和他们一样的陷阱之中吗?   凭什么?   凡间有恶谚曾云:修路铺桥尸骨寒,杀人放火金腰带。   可凭什么?!   他们这些人,或是一心一意为了在道途上走得更远,或是为了身后无数期盼的目光,才会明知秘境有危险也一头扎了进来,只为追寻一个踏上更高仙门的资格。   可这难道就是他们的追求、他们的努力活该被践踏、活该被轻视的原因吗?凭什么?!   就凭他们那些名门大派高高在上,就凭他们拥有更多的在修士,就凭他们实力更强吗?   可是,纵然命贱卑微如蝼蚁,众志成城亦可吞象!那便叫那些名门大派的尊贵弟子看一看他们这些低贱之人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紧接着,另一道更加低沉冷峻的声音响起,那语气比之前面那位修士亦更加威严凛冽,哪怕仅仅只是声音,亦叫人不敢轻犯。   “我是此战调度者,萧辰。”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法器背后修士的名字,俱是不由心中一震,既惊且敬。   不过报上名字而已……可真的只是名字吗?   对方这样堂堂正正光明堂皇地报上姓名,竟是对因为这法器带来的一切风险、因为这法器可能触怒斩梧盟带来的一切后果……都有种全然未放在眼中的潇洒大气,这般堂皇肆恣挥斥方遒的风范,未曾谋面便已令人心折。   萧辰接下来交待的一切,诸修士亦是恭恭敬敬地聆听服从。   “眼前此物乃是魂兽之一,魂兽,顾名思义,以神魂为食,赖神魂晋阶,目下,这只魂兽便是借助汲取低阶同族身上的神魂之力而强行晋阶。这般的晋阶与我人族修士一般,后患无穷,恐怕支撑不过片刻便会自爆而亡。这只魂兽,必是已经存了与我等同归于尽的心思!”   短短一番话,已经为众人将仙面母蛛揭露得淋漓尽致。更重要的是,此战的艰难与凶险,也已经昭然于众。   一只拼着晋阶就殒命的魂兽……晋阶之后哪怕只能维持短短时间,但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它的疯狂、它的残暴、它的不顾一切……他们都已经可以想像,心中最后那一点侥幸全部荡然无存。   这一战,必须要拼尽全力去争那一缕生机。   “战法有云,胜者有三。如今,此地乃魂兽属地,受其统御,此一不利。魂兽晋阶,怀抱必死之心,敌心不可用,此二不利。诸位彼此间全无相交,配合有碍,极难形成统一战力,此三不利。此战,极艰,极险。若有怯战者,亦属人之常情,可于此时退战。三息之内,退战者可自行离去。”   “一。”   “二。”   “三。”   有几个身影犹豫着还是飞离了小舟,他们肯冒着性命风险前来营救柳夜阑等人,也并非全然都是什么自私自利之辈,只是,眼前这局势……明摆着就是有去无回。   这萧真人都已经摆明了利害,明知必败之局,还留下来……实属不智。他们并不想为不值得的东西搭上性命。   众多修士看着那几个离去的身影,一语不发。神情中没有太多遗憾,也没有太多鄙夷。   他们中有些人甚至现在都有些动摇后悔,可是,看到那蠕动着快要成型的恐怖怪物,又不由一咬牙,自己若是这般转头离去,将这样的东西留给其他修士……留给这群方才还和自己并肩而战、前来救人的家伙……难道不怕今后道心有瑕,日夜难安吗?   他们当初肯为了一个不知结果的热血冲动而前来营救柳夜阑等人,此时便再豁出去一次搏一个结局又如何!   更何况,他们环顾周遭,还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都与他们一般留了下来!   人群之中当即就有修士大声道:“萧真人!方才那位大修士说得再明白不过,我们这群人在那些名门大派眼中什么屁都不是!所以他们才敢明目张胆地欺骗哄瞒我们!我才不想叫他们继续得意!杀了眼前这只怪物!不敢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杀将过去!踏上去!碾过去!叫他们看看我们都能做些什么!”   “对!不过就是一帮自觉得高高在上的玩意儿!什么东西!我也不服气!萧真人,只要能带着我们杀过去!我们什么都听你的!”   “哪怕是付出性命的代价?”低沉的声音冰冷的问道。   那修士一犹豫,却随即毅然道:“是!哪怕叫我付出性命我也愿意!在这般的名门正派统率下,我们又有多少活路!与其最后被他们利用榨干而亡,还不如用老子的性命狠狠叫他们吃个教训!老子乐意!”   “不错!叫他们好好看看!”   “给他们点颜色!”   “绝不能叫他们小瞧了去!”   “妈的,反正老子本来就是混不下去了才进来的!如今正好!”   “哈哈,我反正也不能再进一步了,剩下几十年寿元也是无聊,要是能用几址年寿元换下那些大能们的面具看看他们吃惊发愣的滑稽面孔……也是很划算的!”   ……   萧辰随即道:“既如此,我便明白了。”   “诸位,听令!”   所有修士静默下来,只听萧辰下令道:“敞开神识!迎接你们的同袍吧!”   下一瞬间,所有小舟上亮起明亮光华,飞行法器之上隐隐浮动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冷冽肃杀之气,在场的每一个修士都有一种隐约的错觉,就好像识海中又多了一个陌生人,极其陌生,又极其亲近。   啊,这是另一个人在自己识海中的意识投映!   明明这个人的气息自己那样陌生,却偏偏知道对方绝不会加害自己,甚至,还有种要与对方并肩为战的渴望与兴奋之情!   识海之内、神魂之间,一切皆无法隐藏,对方那强大的战意几乎令他们俱都神魂战栗。   “吾乃修真联盟剑修靳宝!愿与道友并肩为战!汝之法器即为吾剑!”   “吾乃修真联盟剑修孔云!愿与道友并肩为战!汝之道心所向即吾剑之所往!”   “我是修真联盟修士夏侯煜明!敢与道友斩尽眼前之敌!不胜不归!”   “我乃修真联盟修士公羊炎光!得与道友并肩为战,此生之幸!”   ……   他们耳边响起一个个或坚强锋锐、或豪爽明朗、又或亲近温雅的声音,一个个名字令他们仿佛当真在眼前见到了那一个个或洒然奔放、或一往无前、或犀利强大的身影。   随即,萧辰的声音响起:“联盟诸修士,第一轮实战演习开始,请务必守护好神魂降临的修士!”   “是!”高低错落、或低沉或粗哑的声音齐声应是,却莫名有种整齐划一的肃杀与铁律。   所有秘境修士都觉得恍如在梦境之中,识海中多出来的这一缕意识投映,刹那间折映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一种万人如一的坚定信念、偏偏又有令行禁止的铁律加身、还有牢牢约束着的沸腾战意!   此时,地面之上,再也看不到仙面蛛的尸体痕迹,眼前那只巨大的仙面母蛛已经渐渐完成了对于所有仙面蛛尸体的吸收,那些长长的恶心触须也渐渐收拢,可出乎秘境修士们的预料,那些长须收拢之后,非但没有回到仙面母蛛体内,反倒是一一扎进了那些幸存的仙面蛛体内——竟是连最后残存的同族也不打算放过!   萧辰冰冷的声音响起:“魂兽晋阶未毕,列阵!出击!”   这一刹那,所有秘境修士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动弹了起来,那些原本笨拙得彼此撞击的小舟上,亮起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仿佛突然有了真正的生命一般,灵巧如游鱼飞鸟般在半空中蹁跹,当数十只游鱼集结成阵,便可在深海中击穿潜流;当数十只飞鸟聚拢成列,便敢于风暴中冲击长空!   哪怕是操纵了这小舟这么久,眼前这场景还是叫他们目瞪口呆,原来一模一样的飞行法器,在自己这位“同袍”手中,竟还能如斯玩耍,能与其他修士施展出这样强大而没有任何花巧的无间配合!   这不是天上地下所有修士推崇的任何一种力量,它不是什么无上功法,能令灵力加倍,也不是什么无上法器,提升攻击威能……它只是同袍间战意凝结如臂使指万众如一爆发出来的不可思议的强大战力!   那些凡间史章里曾用无尽华美的言辞、隔着久远光阴也投注过无数凝视的……就是这般意志如铁气吞山河的坚锐之师!   那是无数心底坚定的信念、那是对于统帅对于同袍无尽的信赖、经历熔铸日日浇灌才可成形的钢铁之师!   修真界信奉力量至上,可如今这秘境中所有修士却开始怀疑起这句话来,如果,当真信奉力量至上,为何他们所见所闻的那些大能们,尽皆去追寻那高不可及的境界之道,而从来没有想过在修真界中再现这样一股仅仅是气势便叫人胆寒的神降之师!   这样恐怖的力量……绝土之境的大地隐隐开始颤抖。   漫漫沙漠之中,浑厚的尘云一直厚厚地笼罩着,天地一片暗沉,可不知道是哪里升起一道光,竟是连那厚密的无边浓云都无法遮挡,那光线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炽烈,最后,竟连那厚厚的尘云都犹如帘幕被拉开般,在这般恐怖的力量之下不断压下,显露出其后那不敢直视的恐怖光华,好似天上地下又多了一轮烈日,喷薄欲出!   地面之上蠕动的那团东西愤怒地尖叫起来,因为那轮炽烈的烈日竟直直朝它而来!   它举起千万长须,将仅存的仙面蛛牢牢将自己包裹,可那轮炽烈的烈日未至,剧烈的罡风便犹如绞肉机一般将仅存的仙面蛛碾为一层层粉末,伸在外面的长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短、变成飞沙,然后是背甲、然后是内脏、眼珠……   晋阶中的仙面母蛛愤怒地尖叫起来!   那股炽烈的烈日中央,操纵着小舟的修士激发出飞行法器强大的穿空之能,便要将这仙面母蛛彻底洞穿,手举长鞭的修士却发现手中所握长鞭周遭激发出一层冰冷刺目的锋锐光华——那是剑华,斩尽一切。   仙面母蛛对于这与自己一般、已经完成晋阶进化的对手,既恨且惧,被剥离了周遭无数仙面蛛,愤怒的仙面母蛛突然伸出无数长须,竟是朝着那团烈日直直而来!   那些长须张牙舞爪、数目众多,长须未至,恐怖的神魂之刺已然先行降临!   萧辰低沉的声音响起:“此乃魂兽的天赋攻击之能,触之神魂即没,分开诱敌!”   刹那间,那集结成团的炽烈旭日在半空中四散而开,分布在天空各个角落,愤怒不已的长须不得不分头追击,小小的小舟在半空中灵巧地加速、变向、螺旋前进、急停掉头……   坐在小舟操作位前的各个修士俱是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触之神魂即没……?想到那一只只被吸干的仙面蛛,他们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与他们一次次擦肩而过的长须是何等恐怖!   可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操纵出这些匪夷所思的操作,眼睁睁地看着无数次那恐怖的长须与自己面对面地轻穿而过……如果是自己在操作,恐怕此时早就因为害怕心慌手中一抖而直接碰上了……   还好不是自己在操作。   这样一想,才突然反应过来,靠啊!如果是自己操作,恐怕没等长须贴近就已经追上了,还谈什么操作!   然而,有些修士在这操作之后,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后那些明明极其厉害的长须在这妙到毫巅的操作中竟自己打了几十个死结,最后愤怒地伸展……却又无力地垂落。   而小舟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施施然放慢了速度,回旋、集结。   好像方才在毫厘间戏耍了这样致命的厉害敌人也不过只是顺手为之,丝毫不以为意。   这些修士忍不住在心中揣测,是什么样的训练才练出这样堪称神技的操作之能,又是什么样的锻炼才能这般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识海之中,一切皆无法隐藏,他们这般揣测自然也无法隐瞒与他们识海投映的修士,个别活泼的,比如夏侯煜明这样的家伙就哈哈大笑道:“啊呀,这什么魂兽才不算什么呢,萧老大恐怕是因为第一次实战演练才选了这么一个级别比较低的让我们练手,你是不知道我们训练的时候,这魂兽已经算是温柔的了……”   与夏侯煜明配合的修士正是彭武,他此时内心是这样的:……   卧槽,有生之年可以听到有人用“温柔”来形容仙面母蛛……看着前方那个张牙舞爪,因为攻击全部落空而极度愤怒的蠕动肉球,彭武打了一个寒战,真是不虚此行。   彭武的恶寒之感半点也没有影响到夏侯煜明的心情,在他看来,相比萧辰平时操练他们时选择的那些“敌人”,这什么魂兽简直温柔得跟家里的猫咪似的,还可以玩耍一下,神识之刺也不过是如玩具般可以戏耍一二。   自己的触手被这般耍弄,仙面母蛛愤恨难平,那些打了结的长须竟是直接鼓胀起来,然后发出剧烈的爆炸声,溅起无数可怖的赤黄汁液,小舟再次以诡异的路线前进起来,却终是难以完全避开那汁液,一旦碰到竟发出惊人的嗤嗤声,在小舟上灼出一个个恐怖的大孔,可虽是看起来可怖,但因为小舟诡异的路线,竟没有一滴没到舟内修士身上,若非如此,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秘境修士尽皆后背湿透,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识海中,那些与他们并肩为战的修士却兀自如故,该谈笑风声的依旧笑声自若,安静沉默的依旧不动如山岳,识海中连半点震荡波动都没有——显是将这仙母母蛛自残般的攻击视若等闲。   到底是什么样的阵仗才能历练出这些怪物啊!   是的,现在在这些秘境修士眼中,出身修真联盟的修士已经和怪物没什么差别了。   便在此时,萧辰以仿佛漫不经心又好像不屑一顾的语气道:“该出击了。”   “是!”   识海中,所有秘境修士发现,原来刚才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酷炫技巧展示竟然都不过只是简单的展示而已,这一刻,随着萧真人的出击指令,仿佛沉睡的战兽终于惊醒,那些澎湃的战意彻底点燃,连他们这些秘境修士的识海都情不自禁随之沸腾!   所有小舟飞快在半空中汇编成队列,犹如握在战神手中的长枪,挟裹着秘境天地的无尽风云雷霆无边的杀戮战意,直直朝着那团愤怒扭动的肉团狠狠扎去,那仙面母蛛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重重长须一层层阻拦在长枪之前!   然后,所有手握长鞭的秘境修士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这一刻,他们仿佛已经成了这把长枪的一部分,手中长鞭锋锐剑芒与周遭同伴浑然一体,剑芒边缘,隐隐看到无数细小裂缝生成又湮没,那重重阻挡的长须在那小小的裂缝中直接消失,或是悄无声息地断裂——那竟空间在这锋锐剑气之下被不断切割出的空间裂缝!   夹着神魂攻击的可怖长须,再如何恐怖,也终究只是修真界之物,如何抵挡得过空间撕裂之力?   远远看去,这根长枪刺入长须之中,却仿佛扎进嘎蹦脆的芝麻酥中,去势没有半点衰减,反倒是那重重长须犹如点心渣滓般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长枪一往无前,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重重扎进了那团因为极度惊恐而拼命收缩成小小一团的血肉之中——   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般,昏黄的天空、飞扬的沙尘悉数不见,甚至那隐约扰动神识的神魂刺痛都完全消失,晴空万里,蓝天白云之下,阳光灿烂,微风拂来,无数晶莹剔透的植物闪烁着梦幻般的莹光,一切纷扰都似已经远去,直如梦境里的仙界般。   这一幕令无数秘境修士神魂为之夺,情不自禁就想在这般时光中永久徜徉,安静祥和……与永恒之愿,在一刹那交汇。   道途的终点,也许最终想要追寻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可下一瞬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眼前这永恒美妙的一幕便如镜子被打碎身般,化为漫天纷纷扬扬的晶莹粉末洒落下来,镜面之后,昏沉天地,无尽黄沙莽莽,又是那绝土之境。   无数秘境修士犹如大梦初醒般纷纷四下张望,才惊觉方才那短短一刹,他们的道心竟都悉数动摇,差点便要永久困在那虚无的诱惑幻境中!   没有杀戮,没有纷争,安宁之乡,多么美妙的诱惑,谁能够拒绝!   即使是现在回味起来,那甘甜奇妙与惆怅不舍都依旧在心间徘徊,可假的就是假的,回想起来亦是一片虚无。   当他们回头看去,仙面母蛛血肉之躯之上,对穿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方才,他们便是自那里通过……在那空洞周遭,灰黄色渐渐蔓延,一声轰然巨响,那庞大的身躯坠落在地,化为满地黄色沙土,溅起无数沙尘。   巨大的震荡在整个秘境传递,天空之上,黄色尘埃渐渐平息,缓慢下沉,一两粒灿烂的阳光洒落下来,然后,就像被顽皮的小孩儿在恶作剧般,猝不及防就洒了他们满身的绚丽骄阳,蓝天白云与正午烈日,在遍地黄沙中,那灼烈的阳光晒在皮肤上还有点点刺痛——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世界,脱离了仙面母蛛的绝土之境,并不完美,一样有瑕疵有缺陷……却依旧叫人舍不得闭眼。   秘境修士们不知何时竟已经站在了蓝天白云之下、无尽黄沙之上,那些离开的小舟缓缓升空,伴着投映意识的抽离,半空中银色的传送光芒亮起,他们手中那一把把长鞭亦是渐渐虚化……   他们突然意识到,仙面母蛛已然伏诛,方才共度生死数刹的同袍竟要就此离开了。   “夏侯道友!你……”   “哈哈,老彭,有缘再会!”   “得与道友并肩而战,我之幸!愿道友今后仙途通达!”   ……   他们耳边再次响起一个个或坚强锋锐、或豪爽明朗、又或亲近温雅的声音,眼前仿佛又见到了那一个个或洒然奔放、或一往无前、或犀利强大的身影。再然后,识海便干干净净,再无一物。   他们呆立原地,竟是惘然。   绝土之境的危机已然完全解除……   可为何内心深处犹觉怅然,仿若见过天际刹那华光,再见到周遭寻常风景之时……已是寻常。   是啊,见识了那样菁华的人物、那样精彩的战力、那样惊艳的一切……曾经那么近那么近……仿佛他们亦是他们中的一员,没有隔阂,没有疏离,没有区别。   是了,那些自称来自修真联盟的修士,从来没有将他们看作外人,亦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强大而流露出半点鄙薄的神态……能与这样的人物经历这样一战,毕生之幸,终与这样的人物擦肩而过,如何能不遗憾?   可是,想到,或许这些修士就在周天诸界某个角落,也许终有一日能面对面相会、甚至把酒言欢之时,眼前这一切,又似乎显得不那么平凡乏味了。   秘境修士们互相对视,随即皆是相视一笑,能有这样一番奇遇,同那样惊艳的修士们并肩而战,斩杀过这样可怖的凶兽,纵然数度凶险,却也是不虚此行,最初所求的那什么升仙名额倒是已经能够视若无物淡然看开了。   在见识过真正惊艳的风采之后,名门大派的声名光环如何还能有半点鼓惑之力?   远处,没有参与此战的秘境修士看到这变化时亦是可以推知:他们胜了。   那些没有逃离、选择留下来一战的曾经同伴们,终是胜了。   而自己终究是错过了这一战的机会,错过了见识什么样的战力才能征服那样恐怖的凶兽的机会……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   柳夜阑长出了一口气,修真联盟吗?   他握紧手中小小的法器,这样一个普通平凡的组织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几个修士玩闹着随便取的名字,却在重重经历之后,变得意义非凡起来。   强悍的法器、强力的丹药、强盛的战力……还有那种将普天下的修士平等相待的强大心态,原来它叫修真联盟啊。   心中所向之地,第一次有了一个明晰的名字。   有生之年,他柳夜阑定要去看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击杀仙面母蛛之后,这个强大的组织留下的一切痕迹仿佛都在不动声色间湮没,好像它横空出世强力相助不过只是一场空幻的梦境,若非他们手中握着的小小法器安静地昭示着真实,绝土之境的经历简直像一场编织得太过美好、叫人沉溺的梦境,叫他们梦醒之后都不由自主去回味、甚至忍不住想去追寻。   只是,有的人连他们的这点回味时间都要打破。   半空之中,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犹如雷霆般轰隆隆响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你们这群低贱的家伙干了什么好事!!!!”   柳夜阑目光一冷,抬头向天际看去,一个周身灵气笼罩的年轻修士破空急急而来,只是衣冠还有些狼狈痕迹,显是匆忙中急促赶来,神情中亦是掩不住的震惊焦虑。   他愤怒的目光看着下面这群修士:“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众秘境修士俱都沉默,冷冷的目光看着他,一语不发。   这修士负责监管此境,他方才不过与同来这升仙大会的其他同门争夺四色法器利益的当口,竟忽然神魂动荡,怀中绝土之境的空间刻印竟出现了巨大的裂纹,骇得他连忙赶来此地,却发现此地镇守的魂兽竟然没有了半点踪迹!   那可是四境最值钱的宝贝!   如果不是那仙面母蛛生长实在太慢,不利于玉蛛兰的培育,升仙大会根本向这些卑贱的修士开放如此级别的秘境!   可这些蠢货都干了什么?!   魂兽呢?!   连一只魂兽都没有了!   他实在无法按捺住心头的惶恐,只希望是四境通道出了什么故障,那些魂兽都跑丢了……而不是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差错。   焦灼之余,再看到眼前这群修士面对自己这样的高阶修士非但没有半分恭敬、甚至还隐隐含着鄙夷怨愤的眼神,这位代表名门大派而来的监察修士愤怒地道:“你们参与升仙大会的考察之权可在我的手中!我现在乃是代表升仙大会诸大门派行使此境的考察之权!你们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休怪我直接剥夺你们参与大会的资格!我再问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仙面蛛呢?它们都去哪儿了?!你们给我老老实实想清楚了如实回答!”   代表升仙大会诸大门派行使此境的考察之权?   那也就是说绝土之境的一切……这位大修士全都知道喽?   仙面蛛杀人之时,这位监察修士在哪儿?是不是远远看着,觉得他们死便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仙面母蛛横行秘境,滥杀无辜地搜捕众人,这位监察修士又在哪儿?是不是还将他们逃跑时的惊慌视作什么好笑之物,甚至还与同伴说笑取乐?   现在对方倒是来和他们说什么监察之权了……呵呵。   这一瞬间,秘境修士们便对先前的猜测有了更加确切的看法。从头到尾,这些名门大派的修士们都知道他们进入秘境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从头到尾,这些大修士们都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倒是那些怪物的消失反倒让他们更加紧张,是的,在这些大修士的眼中,他们这群修士还不如几只怪物来得有价值,更值得他们注意……   这便是这些名门大派召开这所谓什么狗屁升仙会的真正真相。   柳夜阑冷眼旁观,冷不丁地开口反问道:“您是要问那只仙面母蛛吧?”   这监察修士神情间不由一喜,终于有个肯开口了的!他急急问道:“你见过那只仙面母蛛了?!它在哪儿?”然后他怕柳夜阑不肯开口般,又急急说道:“只要你告诉我它的下落,我是绝不会亏待你的!”然后,他高傲地目光扫过场中所有修士,显然,是想叫那些不识好歹、不肯开口的家伙务必要后悔,要知道得罪他这监察修士的下场!   柳夜阑微微一笑:“那我便在此谢过了。不过嘛,您恐怕是找不到它了。”   这监察修士凌厉的目光看向柳夜阑:“找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到底怎么样了!”   说着就要动手将柳夜阑提溜过去,却听柳夜阑淡淡地开口:“被杀了。”   然后在那监察修士大脑一片空白之际,他还补充道:“就是在您脚下那块地方杀的,喏,这些、那些都是尸体。” 第454章 打穿秘境1   “被……杀了?”这监察修士茫然地看着自己脚下的一方黄沙,若以修士目力,哪怕是自高空细细看去,确实这块山岳格外不同,那里的黄沙……若是拼凑起来,确实隐约可以看到一只巨兽的轮廓。   监察修士眼前一黑,便要栽倒在地。   他名义上是此次升仙会的监察修士,其实更重要的使命是代斩梧渊看守此境,不似那些乱七八糟的秘境看守,形同流放,他看守这绝土之境乃是实实在在极得看重的差事,斩梧渊对于九嚎深渊的重视异乎寻常,哪怕是在整个斩梧渊内,在这升仙大会之前,九嚎深渊的名字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似这监察修士,以他这般的修为,直接汇报的对象却是玉霄真人,由此可见整个九嚎深渊在斩梧渊里的重要地位。   而身为四境之一的监察修士,他负责的便是这绝土之境中的一切。   说是一切,事实上,他最重要的事情只一件:仙面母蛛。   有了仙面母蛛便可以有源源不绝的仙面蛛,才可能保证玉蛛兰的产量。如果不是这秘境中异兽的神魂不足以保证足够的产量,这样极其隐秘之地,斩梧渊又怎么可能愿意暴露在天下人之前。   但现在他听到了什么,被杀了被杀了被杀了……   那可是仙面母蛛!   为了保证仙面母蛛能够接触到这些修士,他们专门设计,保证这些修士只要触动仙面蛛,仙面母蛛一定会知晓,甚至将四色法器全部错开,就算有个别修士手中拿到正确属性的法器,以仙面母蛛的等阶,面对一个那样的修士,最多受伤,却绝不会致命!   更何况,仙面母蛛乃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优异异兽,最后那自保之术,就是大修士也未敢说能受其一击,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这些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狼狈修士们,又通过监察大阵反反复复仔细查探,依旧没有仙面母蛛的下落,除了这些进入秘境历练的低贱小修们再无外人。   他脑海中涌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疯狂念头,随即又否定。   怎么可能?!   就凭眼前这群出身卑贱天赋平平的垃圾,他们这些低贱修士能够在修真界存在至今都是天道恩赐,就凭他们?在仙面母蛛面前能抵过一个回合就算命大,那样强大的异兽岂是这群垃圾能够沾到边儿的?   他随即上前一步,拎起柳夜阑的前襟,冷冷道:“本座告诉你!莫要同我耍什么小心眼,仙面母蛛到底在何处!是否你们之中有谁做了什么,不小心打开了四境通道才致使其逃走了?”   柳夜阑表情悠闲,语气诚恳:“啧,您怎么就不肯接受现实了,它确确实实是死了,死得透透的,死得不能再死了。地上那些尸体残渣,想必以您的手段只要验验便可知真假,又何苦一直追问呢?”   监察修士目光一凝,看向那滩疑似异兽尸体的土块,突然愤怒地朝柳夜阑狠狠一击:“你这低贱的散修,本座岂是你能戏耍的?!本座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夜阑“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便自半空中坠落。   崔轻帆与吴安连忙上前接住他,却愤怒地发现,柳夜阑身上软软的,连站都站不住——方才那一击竟是直接击断了他周身主要经脉!在场所有修士俱是面现愤然,这监察修士简直是不讲道理,柳夜阑不过说事实便被他如此迁怒!   可修真界中这般的事情实在太多,那些大修士眼中,他们这些无权无势无背景的散修小修皆如蝼蚁,不高兴了爱打爱杀,又有谁会管?再如何愤怒,他们亦只是敢怒不敢言。   吴安看到柳夜阑受此大劫,怒极而喝道:“你凭什么无故伤人?!”   那监察修士冷笑一声:“就凭我身负绝土之境的监察之责,伤了他又如何?我就是杀了他,谁又能说什么?!本座耐心有限,我再问你们一次,到底那仙面母蛛在何处?若你们再敢耍心眼,我便杀了给你们看看,有何不可?”   那口气到得后来轻忽傲慢,看向柳夜阑的目光更是全然的不以为意,似乎他要杀的不是一个修士,而不过要杀只鸡给其余的猴子看罢了。   吴安简直出离了愤怒:“呸!我们报名参加这升仙大会,可都是登记在册的,你敢一手遮天?你就不怕此事天下皆知?你们斩梧盟难道还堵得住天下悠悠众人之口吗?!”   那监察修士仿佛听到什么极其可笑之事,竟仰天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天下皆知?此乃我监察之境,我若要人不知,谁会知道?!”然后他笑容一敛,漫不经心地道:“反正在场便是你们这些低贱修士,若你们不识趣,全部杀了就是,谁会知道?什么天下皆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轻松口气下的血腥事实只听得众人遍体生寒。   然后这监察修士冷冷目光看向底下修士,竟是一个抬手再次把柳夜阑抓到手中:“我再问一次,仙面母蛛在何处?若你但凡敢有半点欺瞒,我保管叫你后悔踏上这修仙之途!”   吴安与崔轻帆焦急无比,崔轻帆却是怕吴安再做出什么冲动之事,连忙按住他,朝那监察修士道:“这位真人,柳道友真的并非欺瞒,您既是出身名门的高阶修士……”   他话还没说完,那监察修士只冷冷扫了他一眼,漠然道:“你不必着急,他若不肯说,待我收拾了他之后,下一个便轮到你。”然后他目光看向底下所有修士:“你们一个个来,人人有份,现下都不妨好好想想,要不要将事情老老实实说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九嚎深渊内为了伺育仙面母蛛,大阵为了侦查而不可在其内施展神魂相关法术,这监察修士才懒得费事,直接搜魂了事。可即使不能搜魂,他确实也有的是手段叫这些低贱的蠢货后悔与他作对!   柳夜阑此时面色惨白,听到这监察修士这番威胁之后,竟然还勉力勾动嘴角,露出一个虚弱却刺眼的笑容:“咳咳……我……说的……都是实话……本来就……死得……透透的……你可来得……太晚……没……赶上……”   监察修士双手竟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盯着眼前这可恨的卑贱蝼蚁,只需要手一抬,他便可以捏死这蝼蚁,可是,不知为何,脑海嗡嗡回荡的,都是方才那句“死的……透透的……”   然后,这监察修士目光情不自禁看向地上那团土丘,神识第一次扫向那里,随即他愤怒地尖叫起来,双手拎起柳夜阑疯狂摇晃:“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柳夜阑犹如一个破布娃娃般被他摇晃来摇晃去,面上的笑容却是半点不减,只看得众修士揪心不已。   然后,这双目赤红的监察修士盯着柳夜阑道:“谁杀的!谁他妈的动的手!本座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牢魂裂魄!!!”   那语气中的怨毒只叫所有修士不寒而栗,谁杀的?他们场中人人有份!   所有的目光不由看向半空中的柳夜阑,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时危在旦夕的柳夜阑在随时可能陷入疯狂状态的监察修士面前会如何回答。   柳夜阑却是咳出了几口鲜血:“您问……谁杀的?”   这监察修士赤红双目眨也不眨,咬牙切齿地道:“对!谁、杀、的!!!”   柳夜阑笑容不变:“呵……自然……是我……”   这监察修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目,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手中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会做下那等叫他也无法承受后果的可怖之事!   是的,这仙面母蛛乃是门派交待给他的最大职责,玉霄真人常常亲自过问,他的身份说得再如何牛逼再如何权势滔天……也只是因为那仙面母蛛而来,跟他本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仙面母蛛出了事,他第一个逃不出重责。   除非,他能找到替罪羊。   可是,眼前这只自己跳出来的替罪羊,在他眼中弱得跟只鸡一般,看在眼中都嫌碍眼,他都没有办法相信,怎么可能将锅甩得出去!   他几乎蹦着青筋在柳夜阑耳边嘶吼起来:“本座要听实话!!!你想死是不是!本座随时可以成全你!”   柳夜阑笑得灿烂无比:“实话……咳……确是我……”   这监察修士仰天一声怒啸,头顶雷霆轰隆而过,心血逆沸识海愤涌,若是可以,他恨不得马上陷死这贱人,可最后一丝理智又在警告他:问出真相!否则门派追究起来他根本无法交待!只要问出真相,眼前这贱人他想怎么处置都成!   他阴沉着脸,一股沛然灵气传入柳夜阑体内,暂时稳住他的伤势:“本座最后问你一次,仙面母蛛到底是如何……死的?”   柳夜阑深吸一口气,那股灵气在他体内盘旋,犹如毒蛇在耳畔吐信,此时虽能助他伤势暂时控制,亦能随时伸出毒牙致他死于非命,端的是要命的威胁。   看着眼前这已经完完全全陷入愤怒冰冷情绪之中的监察修士,柳夜阑回答得从容自若:“我从头到尾也没有半点欺瞒啊,那仙面母蛛确实是我杀的,死前它还挣扎了好久,试图追杀我但被我反杀,它痛得逃跑了我还追着它呢……哦,临死前它还吸收了所有仙面蛛、想搏一把先晋个阶再来同我决战,我没给它机会,直接穿心而过……喏,你看底下那尸骸痕迹,中间是不是还有一个巨大的空洞,那就是我干的……”   这监察修士听着柳夜阑“完完整整”地描述着仙面母蛛死亡的经过,听到那晋阶之事,他心中一痛,这仙面母蛛尼玛是想强行突破魂兽限制去晋阶……分明就是要去拼命!   看着柳夜阑侃侃而谈满不在意,根本不知道自己杀掉的是耗费了斩梧渊多少宝贵资源、挑选了多少年头才培育出来的奇珍异兽,也根本不知道仙面母蛛背后源源不绝的玉蛛兰消失到底意味着什么……   到得此刻,这监察修士终于耐心告罄,他只冷冷看着眼前这似乎还对自己丰功伟绩十分得意的低贱散修,他突然觉得,事实如何也许根本就不再重要了,但他不想这卑贱的东西再继续恶心自己。   “哼,你杀的?”这监察修士冷冷道。   柳夜阑一脸沾沾自喜道:“不错,正是在下动用……”   “那你便去死吧。”监察修士淡淡道,随即他灵力一吐,便要直接将柳夜阑连同肉身带神魂一起彻底撕裂成碎渣!   柳夜阑周身却是突然亮起层层符箓之光,他那看起来有些虚弱的身形周遭突然仿佛出现重影一般,又多了第二个虚虚的身影,那监察修士猝不及防之下,根本不及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随即他便觉得丹田与识海中剧痛来袭,“哇”地一声,他竟是远远倒飞出去,随即委顿在地,面色惨白。   柳夜阑咳嗽着笑道:“……妈的傻逼……老子会第二次吃你的亏吗?”   那监察修士此时是真的懵逼的,他根本没有想到,一指头就可以碾死的蝼蚁,怎么会突然反口重重咬了他一口,他此时丹田剧痛,连丹田中的元婴都受牵累而神魂激荡,这么重的伤势……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这样的逆转也令在场许多修士有些发愣,吴安与崔轻帆却管不了那么多,只急急用掌中宝兑换了丹药给柳夜阑灌了一些,随即看向那也在灌丹药的监察修士,他们不由低声向柳夜阑问道:“现在这怎么办?”   不待柳夜阑回答,那监察修士已经缓缓起身,翘起嘴角:“很好,非常好,我现在相信仙面母蛛是你杀的了,既然如此,你不必死,我还得对门中有个交待呢,至于其他人……呵,仙面母蛛都没了,你们不死,我很不高兴啊。”   崔轻帆、吴安等场中修士俱是面色大变。   可他们刚刚摸出各自法器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这监察修士掌中突然升起一蓬黄色烟雾,那团烟雾犹如活物般呼啸一声就要冲向这群修士!   柳夜阑蓦然起身,再次冲上前,挡在那团烟雾之前,符箓光华与重影再次出现,那团烟雾竟原地打了一圈,困惑般地绕开了柳夜阑,竟是掉头直直朝那监察修士而去,监察修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满面惊恐。   柳夜阑大吼一声:“就是现在!”   这一刻,所有修士没有任何迟疑,又好像是方才被那些修真联盟修士附体配合之后的后遗症,他们在同一瞬间就知道了该如何去做,所有法器彼此交错、竟是配合无间地直直朝着那因为看到漫天法器而更加惊恐的监察修士而去。   下一瞬间,只听到长长一声喑哑嘶叫:“……你们……陪葬……”便是死一样的安静。   所有修士这才觉得心脏怦怦直跳,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为自己捏了把汗,方才那一瞬听到这恶心的监察修士那样威胁……真是好像被什么再次附体了一般,根本就是下意识地攻了过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柳夜阑扶着胸口,一步一吐血地走上前,吴安与崔轻帆看不下去上前去扶着他,可柳夜阑却固执地走到了近前,仔细地打量着那滩血肉,认真地评价道:“恩,应该是死得透透的了。”   所有修士忍不住流露出害怕的神色来。   死了?   这他妈的就死了?!   不是号称是什么代表名门大派的大修士吗?不是牛逼轰轰,一口一个杀他们跟捏蚂蚁一样吗?怎么就这么死了???   许多修士内心惶然地想到:这、这、这也太不经打了!这怎么是个绣花枕头啊!早知道方才就留点力了……   这可怎么办?   他们杀的……这可是监察此境的大修士!若是追究起来,他们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他们谁能受得住那些名门大派跨越诸界的追杀通缉?   在柳夜阑那番宣布之后,风沙呼呼,一片死寂。   柳夜阑却是满面淡然地俯下身,也不嫌恶心地那滩血里翻找起来,先是摸出一块刻有诡异符文的邪异木牌,上面虽然印迹已然黯淡,可依旧看得出是一团烟雾的形态,柳夜阑不由挑眉,原来真是这般邪物……   他看向脚下那滩血肉,啧,这家伙真是死不足惜啊。   不过,说来这家伙也怪倒霉的,如果不是柳夜阑身上方才的异状,光凭这面邪异的木牌,他们所有人最后都会神魂沦丧、成为那烟雾吞噬者的一部分,一次次封锁在自己死亡那一刹的痛苦回忆中,那痛苦将化为烟雾吞噬之力、永世不得解脱……   所以,并不是这家伙太弱,实在是太倒霉,被反噬之后,再被那么多法器砸中,不成肉沫都没有道理。   可是,这家伙确实也是够蠢的,第一次吃亏没有想到柳夜阑身有异状,第二次居然还敢那么嚣张……柳夜阑失笑,也许不是蠢,只是太过高傲,没有想到他们这样低贱的修士身上也许也会有他们这些名门大派不曾见识过的稀世灵物,比如,柳夜阑摸了摸怀中那个已经完全碎裂的符箓——【强力镜像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实验产品,反弹效果不定,反弹次数不定,请谨慎使用。   随即,柳夜阑收到了自己最新的积分状况通知,那鲜血的赤字简直叫他看都有些麻木,算了,还是想些开心的事吧。   柳夜阑继续俯身摸尸,很快,他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那是一枚黄色的珠子,柳夜阑捏着这枚珠子,不由陷入沉思。   一旁后怕惊惶的修士们站在原地思绪万千,吴安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鄙夷:“喂喂喂!看看你们自己的怂样,杀就杀了!怎么的吧!反正老子刚才是动了手的!你们其他人不愿意承认的没人会勉强!”   “谁TM不承认了!老子也动手了,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不承认了!”   “就是!这混账刚才口口声声要捏死我们,现在谁捏死谁啊!谁怂了?谁怂了!老子就是杀了个斩梧盟的大修士,怎么着吧!”   “他都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还给他活路吗?!死得好!”   “对!死得好!杀得好!!!”   好似这般互相打气中终于得到了足够的勇气支撑,“杀得好”三个字先是零零星星,随即竟是汇成一股齐声叫好:“杀得好!杀得好!!杀得好!!!”   待柳夜阑回过身来,看到便是一个个扬眉吐气甚至有些洋洋自得的面孔,方才那些后怕似乎都不翼而飞,而他们似乎更因为这件事而多些难说的默契,彼此间击拳拍肩……谁相信不过数日前这帮家伙还是彼此会为了玉蛛兰生死相搏的陌生人、数个时辰前这帮家伙还会因为配合不当而污言秽语地彼此辱骂==   这是柳夜阑也没有想到的结果,他先前那句大吼,不过是因为自这监察修士出场时,他就知道绝不能善了,干脆想将事情扛在自己肩上,没想到这家伙如此狠毒没有下限,为了所有人的安全,他才想将之扼杀在摇篮中罢了。   柳夜阑回身之时,有人忍不住大叫一声:“柳老大!刚才你真是好样的!弟兄们都承你的情!”   “柳老大!老子生平最佩服你这样的好汉!”   吴安却是一拍柳夜阑肩膀哈哈大笑:“那是,你们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兄弟!我吴安的弟兄,那还有话说!”   “切!”   “你没得玷污了柳兄的英明!”   “就是,走开走开!”   嬉笑中,一双双看向柳夜阑的眼神中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信任与赤忱,可不是吗?方才柳夜阑极力想将事情揽在他一个人身上之事,他们可是看在眼中的!明明击杀那仙面母蛛之事他们都有参与,修真联盟更是在其中一定乾坤,可柳夜阑却是站出来直接将事情揽了,根本没叫他们为难,更没透露修真联盟半点,这他娘的简直是太仗义了!必须得结交!这一声柳老大,许多人都叫得心甘情愿。   柳夜阑有些无奈,他不过只是想着,修真联盟是因为他才来到这升仙会插手秘境之事、引来后面这么多后果,严格来说,这许多秘境修士其中是受了他的牵累,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柳夜阑自然不愿意将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才会那般……   可这一双双信赖而热忱的眼神却是叫柳夜阑觉得感动。   付出不追求回报,却并不意味着真正得到感激时不会感动。   柳夜阑耳边响起“叮”的一声:“恭喜用户‘无柳’达成‘团队齐心其力断金’成就!九嚎深渊绝土之境战队正式升级!战队荣誉+10!积分翻倍!新功能全面解锁,欢迎用户探索!龙归沧海大鹏凌霄,愿绝土之境战队打穿副本凯旋而归!”   柳夜阑心中一动,龙归沧海大鹏凌霄?打穿副本凯旋而归?这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他来不及探索什么新功能,就听到一旁眉头紧锁的崔轻帆唤道:“柳兄……”   崔轻帆不似旁边那些修士心大,此时还能嬉笑打闹,他皱着眉,看着柳夜阑,欲言又止。   “崔兄,你我之间,有话直说。”   崔轻帆叹道:“方才这监察者,确实作死也该死。可是,似他们这等名门大派的修士若是身故……怕是会引来不测雷霆,我等如今又困在这秘境之中,若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咱们这群人岂不是如瓮中之鳖任人宰割……怕是要早做打算。”   随着崔轻帆吐露担忧,周遭修士也渐渐安静下来,凝神细听。他们也并非没心没肺之辈,崔轻帆所说的,他们如何不知,所有目光不由都看向柳夜阑。   柳夜阑却是在神识飞速扫过掌中宝后道:“瓮中之鳖?不,我们才不是瓮中之鳖。”   他目光扫过场中所有修士:“我们要做,便要做飞龙腾天,才不是什么瓮中之鳖!”   飞龙腾天?   可如今在这九嚎深渊,腾什么天哪!   仿佛看破许多人的担忧,柳夜阑点头道:“既然这秘境已经困住我们,那就打穿秘境好了。”   龙归沧海大鹏凌霄,打穿副本凯旋归……小助手暗示的是这个意思吧。   一旦他们能从这九嚎深渊成功逃脱,他们这些散修、小门派出身的修士本就是来自于诸界的五湖四海,又是底层修士籍籍无名,岂不是正如滴水汇入大海般痕迹淼然,就算那些名门大派想追究,又要到哪里去找他们这些龙蛇鼠道之辈?   这个道理,不过短短一刹,他们都想明白了。   而且,“打穿九嚎深渊……这听起来就TMD是件激动人心的大事啊!老子喜欢!”   “嘿,我真想看看那些名门大派知道秘境被我们打穿时的表情。干了!”   “我道侣还没过门,等着我回去办双修大典呢,速度地,打起吧!”   ……   听着五花八门的理由,柳夜阑额角抽了抽,带着这帮三教九流之辈打穿秘境,确实……挑战不小。   好在,他也算早有准备。   那颗土黄色的珠子便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想必这就是控制此境监察的机关了?”不过,这东西要怎么使???   所有在场修士都有些懵圈。   柳夜阑也有些头疼,他摸尸就是因为知道那监察修士必定有离开秘境的法器,否则,这监察修士怎么能自由往来呢?   只是,道具找到了,使用的方法他们这么些修士竟然都无法令其认主/或者是激发,甚至连使用方法他们都没什么头绪。   柳夜阑无比想念基友,要是童青在,定然不会如此。   他虽然也曾是紫罗门修士,但毕竟身分不尊地位不高,那些名门大派真正核心的许多东西,他并没有机会接触,童青出身世家大族,这些东西耳濡目染,必是涉足过的……   他这么想着,小助手便滴滴提醒:“是否连接戾金之境自来水用户青童?”   柳夜阑惊讶又惊喜地抬头,他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连接!”   不只是因为可以求助基友、搞明白此境之珠的操作,更是因为借着这操作能够确认挚友的安好,还有什么比自己历经重劫劫后余生时发现至交好友尽皆安然来得高兴呢?   这所谓的连接并没有十分迅速,只是传来“滴——”“滴——”这漫长而叫人忍不住有些焦虑的声音,柳夜阑不得不焦急,依他对这诸界交易平台的了解,系统从不会夸大什么,能做到就是能做到,它方才既然说了可以联系上童青,那就一定可以联系上,这会儿却迟迟没有连接上……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柳夜阑不由踱步有些焦躁起来。   不说是他,就是一旁的其他修士,见一直没能联系上童青,也都有些心中打鼓。   他们这群人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那颗土黄的珠子散发着与绝土之境一样的气息,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关联,但研究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怎么用,又不敢太过尝试,万一损坏了更是得不偿失。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可能知道端的的修士,却迟迟联系不上,这叫什么事儿啊!   再多困在此地一个时辰,便是多一个时辰的危险。   他们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瞬间会不会有方才那监察修士的同门觉察到他的意外陨落而前来绝土之境查探。   一旦那些所谓名门大派知道了他们大逆不道之举而他们又未能及时逃脱,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般越想,便越是觉得那“滴——”“滴——”声太过令人焦虑。   就在此时,那“滴——”声突然中断,那头传来紊乱又嘈杂的声音:“柳兄?柳兄?你还在么???”   柳夜阑大喜过望,连忙奔过去道:“童兄!我在!”   眼前投映出一个几乎叫柳夜阑认不出来的身影,浑身血汗混杂,一只眼睛还肿着,却笑得露出雪白牙齿:“哎哟!看来你们也杀了只仙面母蛛啊,真巧,我这儿也刚刚结束。”   背后是极其恐怖的画面,天际的金属被打翻的墨水般张狂奔涌,地面呼啸着吞噬着的沉重金属河流之上,一个个修士小心翼翼地驾驶着长舟好像在打捞着什么。   看到这场景,柳夜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方想必也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戾金之境,听这名字,恐怕也已经可以想像童青这一战有多么艰辛。   百战归来道友犹在,柳夜阑无比庆幸感激,童青与他相交百年,早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哈哈一笑:“柳兄,何必做这小儿女情态!咱们参加这升仙大会不早就想好了,我瞧着你那头可也是干得不差啊!”   童青这说的是显然是伟大的自来水事业==   可不是吗,柳夜阑一看身后,个个都是掌中宝用户,便忍俊不禁地点头。   童青一指身后,亦是神采飞扬:“哎,你也看看,我们戾金之境的修士可是真正的‘其力断金’!我们这边的仙面母蛛你是没看到,老厉害了!多亏大家伙齐心协力……那场面可真是山河倒涌……”   眼看童青又要滔滔不绝把那战斗场面说上半晌,柳夜阑忍不住打断道:“哎哎,我们绝土之境也不差的好吗?”   童青神秘兮兮地问道:“我说,那个,我们齐心协力的过程中,还得到了神秘的助力……你们那边是不是也是如此?”   柳夜阑默然点头。   然后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看来很有可能四境之中,那掌中宝都提供了相应的帮助,想想也是,怎么可能只有绝土之境遭遇仙面母蛛这样的极度危险呢?既然那些名门大派举办升仙会就不怀好意,修士们遇到仙面母蛛是很可能发生的危险,四色法器属性不合之秘现在已经人尽皆知,掌中宝背后的修真联盟既然帮了绝土之境,便不可能坐视其余三境遭遇同样的危险而无所作为。   这叫柳夜阑和童青都松了好大一口气。   柳夜阑放下一段心事,便亦将自己这边杀了一个监察修士之事简单道来,在童青凝重的神情中,他道:“我已经找到了离开此界之物,但需要叫你帮忙看看。”   一看到那土黄珠子,童青神情瞬间就放松了下来,还笑着吹了个口哨:“哟,你这动作真不赖!连阵珠都搞到了!我……”   轰然巨响,柳夜阑眼睁睁地看着那金属河流突然犹如火山喷发般掀起滔天波澜,巨大的凶猛漩涡将所有一切全部吞噬,童青的身影随之彻底消失。 第455章 打穿秘境2   柳夜阑脸色很难看,崔轻帆与吴安自从结识到他现在,数度生死,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脸色这么难看过。   他们二人对望一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交在眼前消失,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这刺激确实来得太大了。他们二人虽对童青素未谋面,但能与柳夜阑相交,想必人品也是绝不会差,方才听他二人对答间的熟悉来看,也难怪柳夜阑如此,不过二人同时亦觉方才那童青童修士显然是知道这土黄色珠子的用途的,一口叫出了“阵珠”的名字,可惜他话说完就这般下落不明……实是叫人太过扼腕。   柳夜阑却是唤出了小助手,以神识与之沟通道:“童青到底如何了?!”   小助手回答:“经系统侦察,戾金之境不知为何,触发了秘境内传送。”   柳夜阑眉间一冷,触发秘境内传送……哪里会有如此凑巧之事,他才将将与童青说上几句话,那边便被传送……   “可否推知传送向何处?”   小助手却是道:“波及秘境大阵,下一步分析需要更多数据。”   也就是说,连系统也不知道童青会被传送到何处,数据不够吗?   柳夜阑神情淡淡:“不知此物可否提供更多信息?”说着,他直接将那枚土黄色的珠子拿了出来。   小助手突然响起急促的滴滴声:“秘境关键道具出现,请用户无柳确定,是否提交给系统。”   “提交!”在一众修士有些愕然想阻拦却来不及阻拦的神情中,柳夜阑果断将那枚小小的土黄色珠子提交给了周天诸界交易平台。   就是吴安与崔轻帆,虽然他们亦十分相信那什么系统,可是那枚土黄色的珠子既然被童青称作“阵珠”,又被先前那监察修士妥妥地收在身上,必是与这秘境的大阵密切相关。   如今他们困在此地,这阵珠也许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方才他们见到童青无缘无故消失在戾金之境中,心中本不安,柳夜阑却这般将这唯一的希望直接交给系统,怎么都让他们有些忐忑。   柳夜阑却是转身朝所有人道:“方才这珠子大家都看过了,可有半点头绪?”   众修士很沉默。   柳夜阑却是仰头看向天际晴阳:“既然我们没有头绪,便等吧,等能找到答案的人,给我们答案。”   这一刻,绝土之境中的修士都情不自禁摸了摸怀中的掌中宝,想到这小小法器在秘境中创造的一系列奇迹让他们安然存活的现在,便突然释然了,是啊,他们既然已经无法可想,那便再相信这法器背后那什么系统一次吧,反正他们的命都是对方给的,便再多信赖它一次。   这样的等待无疑是焦灼而漫长的。   绝土之境监察修士的消失随时可能被背后的势力探知,戾金之境童青那消失的画面就像是一个不祥的信号,不断盘旋在他们心头,而他们手中的掌中宝却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事实上,整个修真联盟叫得上号的符阵大师,如今已经前所未有地凑到了一起,研究着那枚小小的珠子。   童青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这确是一枚小小的阵珠。   所谓阵珠,便是操纵大阵的钥匙。   就大阵而言,整个修真界十分常见,笼统来说,就是一种布设之后能够借助能源自行运转、发挥一定功能的修真道具。   目前周天诸界的主流观点里,好的大阵,布设便捷、能源消耗在承受范围之内、在各种使用情形下的大阵运转自如、充分满足大阵设计之初的各种功能,就是一个优秀大阵所应拥有的特性了。   而设计得糟糕的情形下,其缺陷却可能多种多样,有的是威能不足,比如,一个秘境的大阵,根本不足以阻挡某些大修士的入侵,这对于秘境来说,就太过失败,让秘境中可能存在的秘密宝藏完全没有安全可言;有的却是功能不周全,以山门为例,可能设计的时候太过考虑安全,而没有想过低阶弟子的进出,导致了有的山门必须要师门长辈亲自开路才可出入;有的是威能强大耗能过剧,比如传说中某些隐世门派的上古大阵,几万载也只动用过一两次,实在是代价太过惊人,连那些隐世门派也支撑不住,只能在关键时候动用……   这些都是在许多符阵师眼中低劣的作品。   低劣,并不一定意味着等阶低,比如方才提及的隐世门派的那些大阵,威能惊人,等级一样惊人,只是因为有致命的缺点,所以并不能视作一个成功的大阵,但在杜子腾看来,若是换另外一个角度来思考,将海量的能源在短时间倾泻出去制造致命的打击,这种需求也不是没有,如果使用者的要求只是这个,那也不说是设计上的失败,只能说是为了某些方面的性能而牺牲了另一些方面。   关于符阵的高下,整个修真界能分出十几个流派,吵上十年八载也不会有结果。   在杜子腾眼中,不论是秘境也好,还是山门也罢,这种为了在一定地域范围内实现守护、绝杀等五花八门功能的大阵,其实都不过只是一个系统,这个系统中可以实现各种设计者需要的功能,同时,这个系统也需要提供源源不绝的能源来维持运转。   杜子腾眼中的世界与周天诸界普通的符阵师,在他眼中,事无绝对,大阵也是一样。   无非是看你的需求是什么,为了满足这个需求,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能不能承受,如何取舍的问题。   所谓设计得好的大阵,无非就是需求满足程度与代价的大小的比例。   而要全面评价一个系统,功能性、易用性、鲁棒性……他老人家给出叫整个修真界目瞪口呆的指标体系来给每一个系统打分,综合评定出大阵优劣,并且顺便分个类。   这种明显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评价体系显然不是修真界的修士们见识过的,不论是王璟还是大衍都觉得颇为实用,粗略一看似乎平平无奇,一个大阵不就是要求好用、方便用、能够抵御各种出现的意外情况嘛,可是当真把每一项细化下来,变成可量化的数据,再进行综合评定、分类,明确哪一类大阵可以用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那又是另一种考量了。   比如像山门,防护性对于鲁棒性的要求就远远超过攻击性——毕竟,偶尔一次攻击失败还好,如果防护失败,那就真的太好玩了。   杜子腾这套大阵综合评价体系说曾经成功说服了王璟与大衍,在整个修真联盟重新厘定了大阵标准并进行推广。   他老人家对于大阵的贡献不只在此,还有模块化设计、标准化组装、标准化接口定义……这对于整个修真联盟的发展来说,极为关键,甚至在最开始,王璟与大衍都没有想到这项工作会这么重要,甚至在杜子腾召集所有符阵师就此商议讨论时,虽然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参与,却还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直到这个标准化最后推向整个修真联盟所带来的一系列巨大变化。   举个例子,在原来,修真联盟内各界大阵由不同的阵法师按照自己的习惯打造炼制,而界阵的重要功能之一是对越界点进出飞行法器的控制。每一次,当联盟内的漩镜舰要通行时,不同的大阵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方式来索要漩镜舰的气息,以核对该漩镜舰是否拥有访问此界的权限。   如果以后联盟又出现了新的飞行法器,那么,各界的大阵都需要重新兼容这些新的飞行法器,进行略微的调整,毕竟,谁也不知道以后的飞行法器会是以什么原理、什么样的方式的运行。   可是,在标准化的定义之下,各界所需要的气息接口都是标准化的,也就是说,当一种新的飞行法器在制造时,标准定义在其上的接口就已经把将来各界大阵需要的通行证嵌入了法器大阵中,完全不需要各界大阵再做新的调整。   一样的事情同样发生在修士登陆公用飞行法器上,基于这标准化的接口设计,识别修士身分是否能够登陆,完全不用每一次都由法器大阵扫描修士的神魂气息,毕竟,这实在太过敏感,也容易被别有用心之徒利用,现在完全可以用掌中宝与飞行法器的阵法对接实现。从买票支付到飞行过程中的特别服务,一条龙。全然不用任何额外的设计。   这一点不只体现在交通体系上,在整个修真联盟的金融体系上,在联盟的生产体系上——联盟生产出来的系列产品之间,彼此呼应、配合使用时,根本不需要修士牵扯太多神识,因为设计的时候就已经充分考虑到各种场景。   一个极其经典的案例是炼丹的自动化生产线,当需要炼制新的丹药时,如果处理相同种类的灵植时,根本不需要产线重新规划,只需要将不同灵植处理的部分产线进行重新组装就好,只有最后炼制丹药的步骤因为是全新的,才需要符阵师重新设计炼制,连丹药炼制成功的打包产线都能够完全复用。   这让整个炼丹行业的效率极其地高,要知道,重新设计、打造一条产线,那也是极其费时,而且在符阵师的报酬要求越来越高的前提下,也会相应推高丹药成本哪。   类似的情形也发生在灵植培养上,地形、阳光、温度、湿度、五行灵气的浓度变化是灵植培养大阵的关键,每一项都可以实现完全的标准化配合,哪一类灵植需要什么样的条件,直接随手组合就好。而在传统的修真界,这种培育灵植的大阵,要么就是需要为每一种灵植、或者一类灵植量身设计,或者就是培育大阵十分柔性,能适应多种灵植的不同需求,却增加了对使用者控制大阵的要求。而在现在的修真联盟,只要种植学会明确了灵植要求,生产的门派直接采购标准化的培育模块组装然后大批量种植就好,这就是标准化的威力。   如今的修真联盟,从一张新的丹方被炼丹学会研究出来,当这种丹药实现量产推向市场,大概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这其中还包括了大量申请、审批、沟通、推广的时间,纯粹量产化的时间只会更短。   这种惊人的速度……   呵呵,想想原来的修真界吧。   惊才绝艳的炼丹师闭关苦思,历经数年好不容易想出一张绝世丹方,然后自己出关、去闯秘境、去拍卖、去通过门派发布需求,总而言之,等到材料凑到手时,许多年已经过去了,很好,然后再进行炼制,啊,也许一份材料不能保证成功,又要去收集材料,好不容易把这类丹药的炼制手法研究成功,很好,也许又一甲子过去了……最后成了几粒丹,在修真界中万金难求,因为它少啊!甚至在这修士身故之后,这区区几粒丹药藏身的修士故居还能引发数轮腥风血雨,就是为了争抢这丹药啊,大修士们都能人头打出狗脑子……   讲真,在修真联盟里,如今成长的年轻一辈已经不太能听这种明明修真界常常发生的故事,他们会怀疑那些修士是智障==   为什么要闭关苦思数年才想出一张丹方?学会里面互相讨论、提供各式材料进行实验证明、论文发到《修真》期刊上,只要确实有价值,自然会有各大门派捧着灵石疯狂地希望把它量产的,然后也许不到半年,就可以在言壁上看到铺天盖地的试用体验……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了几粒丹药大打出手,还在其中裹上什么莫名其妙的阴谋和爱恨情仇,MDZZ。   讲真,合欢宗/无忧集团的修士们也很苦逼的。   你看,这种剧情在无名基地那些生鲜修士们看来没毛病、很合理,是能充分接受的设定呀,但在本土,如果真有编剧写出这种剧情,等着在言壁上吐槽吧……   这就是如今的修真联盟。   当新的法器源源不断被研发,新的器阵不断被刻录,标准化印入了联盟的每个角落,这给修真联盟带来的变化深刻得叫王璟与大衍这样的符阵大师都震惊无比,如果说将符阵引入生产过程中,让法器丹药等修真所需物资的生产进行规模化的话,那么符阵的标准化,就是让整个修真联盟的生产力再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让所有生产系统、所有运输系统、所有社交系统……都并入了一张巨大的网之下。   没有哪个修士敢说,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是,在这张前所未有的巨网之下,整个修真联盟的一体化、它的便捷、它的繁荣,史无前例。   似王璟与大衍这样传统的符阵大师在看到这样用符阵创造出来的奇迹世界时,忽然发现,在符阵本身的世界之外,应该还有一重超越符阵之外的境界,那是凌驾在诸多修真知识之外,由这位杜宗主引入的神奇世界,似乎看起来与修真全无关系,却能令旧有的修真知识脱胎换骨,焕发出超越符阵本身的威力。这种威能,有时在符阵大师看来,都不由心中震颤不胜惶恐,叫他们不由自主怀疑,这一切……真的是符阵带来的?   王璟亦与当初的大衍一般,经历了一个怀疑到敬畏的心理过程。他此时无比深刻地相信,在符阵道上,杜子腾的成就早已经超越了墨部部首。   这种超越,不是说杜子腾设计出来的大阵比墨部部首更牛逼,毕竟,就杜子腾掌握的符阵知识而言,打造一个当初的百城界大阵未见就得就能超过墨部部首,可是,杜子腾对于符阵知识的深刻理解、强悍运用……简直叫每一个看过修真联盟如今一切符阵痕迹的符阵师不得不跪倒膜拜,王璟甚至相信,这是符阵之道的极致。   它早已经不只再是符阵,只是成了一种改造世界的手段。   这种冲击对于大衍、还有大衍带来的徒子徒孙是一样的,对于如今的王璟、依旧追随着王璟的王氏符阵师们也是一样,所以,在这样敬畏的心态之下,当杜子腾向整个修真联盟的顶尖符阵师发出前所未有的紧急号召之时,手头不论有多么重大的项目、牵涉到多少灵石,所有符阵师都毫不犹豫地放下手头的事,聚集到了一起。   而这一次的目标,只有一枚小小的珠子。   杜子腾大张旗鼓地召集这么多符阵师,原因也只有一个,时间紧迫。   这是与符阵标准化截然相反的任务,不追求稳妥周全宏大,标准化那是搭建如今修真文明工业化的基石,那是一个伟大的建设任务,而如今,要从这枚小小的珠子中推测出对方大阵的全貌、甚至破解大阵……这,是一个破坏任务。   建设与破坏,这是一体两面。   符阵道走到极致,设阵与破阵应当来说皆是一样,可走到极致者能有几人,更多的符阵师所擅长的,终究还是不同。   杜子腾召集众人,也不过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合适与他配合一道完成此事的符阵师。   这次的破解任务在许多符阵师眼中未免有些太过兴师动众,毕竟,一个小小的阵珠而已。   可在杜子腾看来,不只是如此,这枚小小的珠子,不要看它的技术含量,而是要放到一个更大的层面来看的话,它关系着联盟未来的战略发展方向,这样的话,不好当众轻易讲出,但好在他在符阵师中的威望在那里摆着,纵然知道任务只是为了破解一个阵珠而心中颇有微词,这些心高气傲、如今在联盟牛气轰轰的符阵师们还是认真地准备讨论起来。   而叫杜子腾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刚刚拿出这枚阵珠没多久,大衍就已经大笑起来:“宗主,如果你只是为了破解此阵,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杜子腾十分不解。   王璟亦是笑道:“宗主,大衍所言不错,确实不必惊动如此多人。”   杜子腾不由蹙眉,朝二人传音道:“二位大师,我亦知此举有些太过,这枚阵珠并非什么复杂至极的东西,只是此物关系着我修真联盟与斩梧盟局势,时间又太过急迫……”   说句不好听的,他杜子腾如今的符阵造诣,难道花上些时间会破解不出一个小小的阵珠?   可在他闭关仔细琢磨这阵珠的时间,会不会意外遇到什么关卡一卡数个时辰?数个时辰里,斩梧渊会不会反应过来绝土之境发生的一切,将柳夜阑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星星之火一网打尽?甚至借着掌中宝和绝土之境的战斗痕迹顺藤摸瓜将整个修真联盟的底子摸个干净彻底?   这其中桩桩件件都是极为要紧的,故而,杜子腾才会这般急急召集众多符阵师,想遴选出最合适的人选组成团队,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关成功。   大衍与王璟为整个修真联盟符阵标准化做了大量的工作,不论是人品、修为、符阵道成就、还是对联盟的忠诚度都完全可以相信,杜子腾心中也是属意他们二人其中之一来做此事,不希望他们对于这件事的重要程度有所轻忽。   大衍与王璟对视一眼,俱是笑道:“宗主,这大阵背后的符阵师恐怕亦是故人哩。”   杜子腾一愕,随即一拍自己脑袋:“我可真是糊涂了。”   天下顶尖的符阵大师几乎都出自墨部一系,斩梧渊中的符阵师那还用说,更墨部嫡传中的嫡传,王璟与大衍当初皆与墨部渊缘甚深,那还用说!   杜子腾便也不多说,只将阵珠相关资料的保密要求一说,便将会议解散,于是,这整场破解任务只落到了三个人头上,却是代表着此时修真联盟符阵道最高成就的三人:杜子腾、大衍、王璟。   所以,走掉的符阵大师们都很服气。   看来这次的任务是真的很重要啊,竟然要惊动他们三位。   什么,你说我白跑一趟。卧槽,毫不谦逊地说,在整个周天诸界,算上人妖二族,那三个人的符阵道造诣亦可列入前十阵营……周天诸界排名前十的三个符阵大师都去干破阵的脏活儿,白跑一次怎么了?老子乐意!哼哼,能惊动三位大师的谜题……唔,回去也得好好琢磨一下。   只是此时,看着这枚小小的阵珠,王璟与大衍嘀嘀咕咕的破解秘诀足以叫许多心怀仰慕的符阵大师粉转黑……   “啧,这蠢货,这么多年还是喜欢在界域大阵里留后手……”   “哼,要不是如此,当年师尊缘何会训斥于他?”   “卧槽,连留后手的手法都和当年一模一样,连个防护都不加……他这么多年活狗身上了?”   “未必,或许只是没将这大阵放在心上。毕竟,当年的老朋友可是没剩下几个了,能知道他这毛病的……就更少了。”   “……咱们联盟就有俩。”   哈哈的大笑声中,杜子腾便看着那枚小小的土黄色珠子变幻了色彩,红黄绿金……蓝五色交织,煞是华丽动人。   恩,就在刚刚的谈笑风声中,这两位符阵大师已经把“故人”留在大阵的最高权限——咳,就是所谓的后门塞到了那枚小小的珠子里。就是不知道他们的“故人”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什么个表情了。   至于杜子腾,杜子腾的表情有点蠢。   他突然就发现自己召集所有符阵大师想用最快速度破解大阵的做法特别傻帽==   讲真,如果你家有一群锁匠,而你想去开一个新的、没接触过的门,要求来得又重要又着急,把所有人聚到一起,在短时间内想办法攻坚其实没毛病,可架不住你家里有人正好手上有所有的钥匙……好了,什么讨论,什么攻坚都显得太过天真无邪。   而当整个九嚎深渊的阵法在自己眼前呈现时,天真无邪的杜子腾童鞋突然就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啊呀!我突然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呢!”   王璟与大衍对视一眼,突然就为斩梧盟点了一根蜡烛。   杜宗主的主意永远是一只捉摸不透的恐怖怪物,好的时候……就像那什么符阵标准化,天翻地覆间叫一切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成长发展壮大……而坏的时候……咳,他们也对斩梧盟的下场很好奇。   杜子腾脑子里的念头飞快转动着,不多时,就有了关于星星之火如何燎原的绝妙计划。   突然,杜子腾手头那枚小小的五彩珠子亮了亮,杜子腾眯了眯眼睛:“这么快就真的发现了啊。”   与此同时,绝土之境头顶,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好像夏末秋初的雷鸣……要下雨了?   这些修士俱是有些茫然。   而柳夜阑亦是情不自禁皱眉,这绝土之境一直十分干涸,水系灵气渺然无踪,这突如其来的雷电雨气……怎么看怎么突兀诡异。   突然,天空就裂开一道恐怖的口子,好像水盆被撕开了一般,不是雨,而是蓝色的洪流就那样突然倾泻下来!   所有修士霍然起身,不知这变故从何而起,可当他们升空之时,却愕然地看到,这恐怖的天降灾劫中,一个灵气缭绕、出身绝不低的大修士狼狈地在洪流中翻卷而无法起身,手中还捏着一枚小小的珠子,另一手中的法器在洪流中载沉载浮根本无法动弹。   他们都有些懵逼,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跟这突然出现的大修士无关,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洪流中;如果跟他有关……那他的出场方式好像也太过特别了些==   蠢到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大修士也是罕见==   柳夜阑突然感觉到了手中掌中宝在发烫,他低头一看,却意外发现这小小的法器表面已经布满了一层淡淡土黄色光芒——就和先前那小小的阵珠光芒一模一样。   他有些错愕。   而那个年轻却清朗的声音却道:“来不及重新做阵珠了,我把阵珠控制中枢利用系统权限给你写到你的掌中宝里面了,去吧,打穿秘境,叫他们看看所谓名门大派的真面目!”   说完,一个巨大的雷霆狠狠击在那大修士头上,他心神一颤,堂堂一介大修士竟是直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啧,在秘境中同手握根权限的家伙斗,就是在和天地斗,他不输谁输……这一幕只看到所有秘境修士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操作!   下一瞬间,柳夜阑便觉得手握掌中宝,似乎整个绝土之境的情况皆在心中了然。   那方才怎么也无法使用的阵珠,不过是经过系统处理之后,竟然与掌中宝合二为一、还叫他直接就能动用此境权限了!   这背后的意义实在太过丰富,太过强悍,柳夜阑亦不及多想,此时他掌握的此境信息足以告诉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大修士显然是从四境之外而来,四境彼此互不相连,却都同时指向一个地方——所有仙面母蛛诞生之地,嚎渊。   柳夜阑沉沉的目光看向天空那道巨大的裂缝,还有裂缝之后那个蓝莹莹的世界和着隐隐的凶猛漩涡,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童青消失在戾金之境,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已经离开了九嚎深渊,二……他只是离开了戾金之境,戾金之境所通向的……只有嚎渊。   所有修士们看着那片蓝蒙蒙的世界都不由窃窃私语,有些无所适从,本来天空撕裂洪流天降就已经够离奇了,里面居然还塞了一个大修士,最后还被击晕了……那洪流到底是从外面来的,还是指向一个未知之地,这大修士都扛不住的洪流,他们要是过去,岂不是直接没命。   柳夜阑转头平静地道:“诸位,要想安全离开,恐怕我等并无第二个选择。”   他平静的目光定定看着那天际裂缝,一往无前。   揭露斩梧盟的面目,带领身后所有修士安全离开,营救因为他而踏入这危境中的挚友……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前往!   这一次,他亦是一样平静地回身道:“愿与我一道前往的便一起来吧,其余的修士留在原地。不论往与不往,皆凭本心,无须纠结。”   说着,他便当先朝着天际那道裂缝奔了过去。   崔轻帆与吴安对视一眼,竟是毫不犹豫地直接跟了上去。   随后,彭武等人亦是犹豫了一瞬间,看到前面那三人身影渐渐沿着洪流小心翼翼而上,一咬牙,一跺脚便也跟着一块上去了。   “妈的!豁出去了我!”   “留在这儿?还像刚刚那样看别人厮杀自己捡便宜?今后焉能心安!”部门先前未能参战的修士此时略一犹豫,便也直接跟了上去。   终是有些人心中颇多顾忌,便留在了原地。   更有些没有参战的惫懒家伙在原地沾沾自喜,反正那什么柳老大挺能耐的,自己只要在这儿好好等着,他们收拾完了那边如果真要离开秘境,不可能不通知自己,只要在这儿安全地待着就行。   唔,也许还能趁机在这绝土之境捡捡漏,找找那什么玉蛛兰之类的,能被这些名门大派那么看中,那玉蛛兰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可随即,这部分家伙的掌中宝“滴滴”提示道:“温馨提示,第一位侦查精英怪已经被系统解决,不排除敌方将继续派遣侦查精英怪前来绝土之境,请随时做好迎敌准备!”   卧槽!这是几个意思???   刚刚那大修士……竟然不是被冲下来的?难道竟是知晓他们干掉了一具监察修士前来查探……结果却被这系统给收拾了的?!   如果真是这样,这部分惜命的家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系统要他们做好应敌准备……这是要命啊!   刚刚与监察修士一战,可是柳夜阑出的力!   再多来几个,他们怎么可能干得过!   看着前方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天际裂缝之中,他们连忙大喊一声:“等等我!”“柳老大,我也愿效马前之功!”“弟兄们,我也愿一起前往!”   陆陆续续,所有秘境修士的身影便都悉数从天际那裂缝之处消失,而那裂缝亦随之合拢,除了沙地上一片湿润的水迹,还有地面上一个死活不知的修士,这绝土之境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第456章 打穿秘境3   不论一路做过多少心理建设,当真正站到这天空裂缝之后,眼前一切还是叫所有的修士目瞪口呆。   头顶的天空澄澈高远,这一处世界仿佛连空气都泛着淡淡透明的蓝色,晶莹的阳光洒在人身上,竟会映射出宝石般的光芒,他们的脚边,剔透的植物舒展着枝叶,似乎下一刻就会整整齐齐地同时盛开出绚丽的花朵来。   这里的一切如斯美丽如斯宁静,直如梦境,远离了一切纷纷扰扰,只叫人想永远停留在此地,哪里也不去。   ……可很快,柳夜阑回过神来,震惊地道:“这里……方才那仙面母蛛临死之时!”   吴安亦是一脸警觉:“这里与当时那处幻境一模一样!”   崔轻帆皱着眉也点头赞同了两人的猜想:“不错,我记得当初是那修真联盟的修士合力击碎幻境才击败的仙面母蛛……”   其余修士亦是惊奇惊惧中面面相觑:“那我等到底是在幻境中,还是在那绝土之境外的另一地点?”   所有修士同时沉默了下来。   真耶?幻耶?   这个问题早已经超过了简单的问题范畴,如果按照那种恐怖的怀疑论,不论他们如何去验证,恐怖的幻境都会给出相应的答案,叫他们没有办法确定答案到底是真还是假。   柳夜阑却握紧了手中的掌中宝,绝土之境阵珠之光再次闪耀,隐隐约约间,他还能感知到一些绝土之境的情形,这好歹叫他略微安慰了一些。   突然,他灵机一动,朝掌中宝道:“可能联系上沈天云与应晴夫妇?”   小助手回答道:“可以。连接中,请用户无柳稍候。鉴于对方处于不同地域,请用户无柳确认是否开启多人连接。”   柳夜阑心中一动,处于不同地域?难道连他们夫妇也已经离开了?   然后他再次追问道:“那还能联系上童青吗?!”   小助手这一次却是在沉默许久才道:“用户处于异常状态,无法连接。”   也就是说,并不是地域的原因,而是童青本人的原因,才没有办法连接?   柳夜阑不甘却又不得接受这个现实,童青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可既然沈天云与应晴夫妇还能联系上,那在这分不清是真是幻的世界中多一些助力也是好的。   应晴那略带几分焦急的面孔随即投映在他眼前:“夜阑兄!”   柳夜阑见她精神尚可,不免松了口气:“嫂子,你安然无恙,这可太好了。”   应晴却是摇头道:“还得多亏柳兄你提供的那小助手之助,否则这凶火之境,不只是我,便是这许多道友也难道灾劫。”   柳夜阑见状却是道:“怎么?你那边也遇到了仙面母蛛发狂之险?”   应晴苦笑:“原来你们也遇到了仙面母蛛?我还以为就这凶火之境太过诡异……起先这凶火之境我还能应付,只是环境险恶了些,不时有些仙面蛛冒出来叫人头疼,可不久前,不知怎么了,整个凶火之境仿佛突然暴动起来。此境之中,火山熔岩四处愤发,怪物自四面八方同时涌现,所有仙面蛛突然似是开始学会了配合串连般,集体开始追杀修士,我等根本没有半点喘息之机,如果不是这诸界交易系统及时出现,指点我将掌中宝分发,我等众多修士皆赖掌中宝的指点合力反击,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后来我等听了系统解说才知,这背后竟是那仙面母蛛在作祟,可恨它阴险狡诈,藏身凶火之中,只指挥手下众多怪物、利用此境凶恶地势处处设下阴险陷阱,如果不是掌中宝多次提点,恐怕早有无数修士遭了它的毒手,可它自己却从来不露面,当真是可恨之极!”   柳夜阑连忙焦急地问道:“那你们可正面遭遇那仙面母蛛?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这凶火之境的仙面母蛛听起来跟绝土之境的简直是两种怪物,仔细回想绝土之境的仙面母蛛,虽然实力强大,但脾气暴戾,说不好还仗着自己实力强悍而有些愚蠢,不怎么喜欢动脑子,如果不是最后孤注一掷的恐怖之举……恐怕到现在柳夜阑都不会意识到仙面母蛛的真正实力。   而应晴口中所说那种藏在阴影里,喜欢靠阴谋诡计与陷阱来收割修士性命却从来不露面的,与柳夜阑印象里的,简直完全两样。   要么,就是这仙面母蛛似修士这般,千人千面,天赋迥异,连性情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要么,就是不同秘境之中,虽然都叫仙面母蛛,可事实上,压根就是不同的怪物!   不论是哪一种,其实都十分可怕。   如果是前者,那意味着仙面母蛛开启的灵智已经十分成熟,与人族中的佼佼者没有任何分别,他们此时进入绝土之境后的世界,再次遭遇仙面母蛛的可能性极高,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真要好好思量对策;如果是后者,那背后的含义也叫人不寒而栗,每个秘境都有不同的大怪物镇守,在这个不知名之处等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绝土、凶火、戾金、狂木,这四境之名乃是系统告诉他们的,唯独此境,系统连名字都没有说。   好像探知到柳夜阑心中的怀疑,小助手立时传讯于他:“叮!尊敬的自来水用户无柳,您此时位于‘虚水之境’,‘一切有为法,如梦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旦此境完全开启,系统可能无法及时相助,还请用户小心体悟。”   柳夜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虚水之境?他们是从渊湖畔进入幻境的,那渊湖之水,似有还无,似真还幻……难道这虚水之境……便位于渊湖之底?   他恍然明了,难怪这九嚎深渊从来没有被外界探知,渊湖之水神秘莫测,除了外面有诸派大阵守护,更有渊湖之水将此境隔绝。   可是,系统后面那句偈语又是什么意思?有为法?如梦泡影?如露如电?难道他此时所在的亦是幻境?可系统又并没有说明他处于幻境之中……还有那句一旦完全开启,可能无法及时相助……这听起来就十分凶险!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夜阑被系统提示搞得心惊肉跳之时,应晴却神情有些古怪地回答了他方才的提问:“我们原本是没有同它打过照面的,不过,呃,就在方才,这掌中宝要我们激发了一样法器,不知从哪里引来了许多水,将此境的所有凶火全部扑灭,然后,那仙面母蛛就……突然神魂暴走,自己一头在水里淹死了……”   柳夜阑:……   应晴:……   柳夜阑不太肯定地追问地道:“淹死了?”   凶火之境,听起来应该凶残暴戾的一处秘境,里面最大的boss连boss态都没有暴发,只是在背后搞了些小手段,就被系统先发制人地死得这么憋屈?怎么听都觉得太像天方夜谭,不甚现实。   柳夜阑可还记得童青消失前戾金之境那恐怖的天象,怕是   应晴点头:“就是大了许多的仙面蛛而已,体形不会认错的。”   柳夜阑此时心神亦是被凶火之境仙面母蛛的离奇死法牵扯,将方才系统提示的异常暂时放到一边,忍不住道:“可有尸体的模样,我想看一看,与绝土之境那仙面母蛛可有什么分别?”   应晴神情更古怪了:“那仙面母蛛,连尸体都被系统回收了……”   柳夜阑:……   不过,想到自己那枚绝土之境的阵珠被系统回收之后,修真联盟那位大能很快便能将阵珠复制到自己的掌中宝上……从种种情形不能揣测,对方恐怕是彻底破解了此境阵珠才能做到这般强悍之事,这仙面母蛛的尸首,恐怕对方亦是用于彻底研究此境。   可是为何,对方明明却要给了他那样不祥的提示,无法及时相助……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应晴却是指着晃了晃她手中的掌中宝道:“我亦不知为何,方才系统突然提示我,已然拥有凶火之境的掌控权限,可以进入‘虚水之境’。”   柳夜阑一怔,却道:“我现在便在虚水之境。”   应晴与他对视一眼,二人几乎是同时惊讶地道:“难道四境皆是通往虚水之境?!”   柳夜阑此时环视周遭阳光明净、天空澄澈、晶莹剔透的植物微微摇晃,十分玉雪可爱,他蓦然惊觉,那分明是还未长成、刚刚萌芽没有多久的玉蛛兰!他看向这虚水之境,放眼看去,视野到了极远处皆晶莹一片,到底是有多少的玉蛛兰!   想到玉蛛兰与仙面蛛、仙面母蛛的关系,柳夜阑心中蓦然不寒而栗。   应晴却在那头急急问道:“既是如此,你可有见到天云!”   柳夜阑回过神来,他们夫妇感情极好,平生所愿,只羡鸳鸯不羡仙,周游诸界,于修为都不甚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被自己卷进未知的艰险之中,恐怕现在都依旧在云游天下……哪里会有此时的牵肠挂肚担惊受怕。   一时间,他便歉然道:“沈兄未与我在一处,不过方才我听掌中宝言下之意,是可尝试与他似与你这般,取得联络的。”   应晴大喜过望,柳夜阑便也不多话,直接请小助手帮忙联系沈天云,却听到一个提示:“用户天云处于非正常状态,只可图像传输,不可语音交流,是否同意连接?”   这又是几个意思?   柳夜阑还是同意了连接,毕竟,应晴的担忧他全看在眼中,哪怕说不上话,看看沈天云的状态也是好的。   柳夜阑与应晴出现的,却是一片沉沉的墨绿色,还有不断在耳边呼啸的沙沙声,时急时徐,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他们谨记系统的提示,并没有说话,只是疑惑地看着眼前一切,不多会儿,二人同时明白过来,这……是在森林中?   柳夜阑反应过来,是了,沈天云所在的,就是狂木之境,自己最开始收到系统提示法器属性不合的时候,系统还提及狂木之境的进展与发现。   沈天云是个彻头彻尾的散修,可阅历之丰富,周游诸界去过的秘境不知凡几,如果要在修真界说起灵觉敏锐,不说柳夜阑,就是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他。   那可都是在生死一线中锤炼成本能的玩意儿,如果用凡间的话来说,什么叫“野兽般的直觉”?这就是。   最开始的发现,也是沈天云的功劳。   可现在,按道理来说,连最开始进展弱于他的柳夜阑、几乎可以在前半程没有什么进展的应晴,都先后击杀了仙面母蛛,拿到了阵珠,虽然说二人或多或少有系统相助之功,可是沈天云一样有掌中宝啊,他现在这到底是在干嘛?!   与沈天云结缡数百载,应晴也不是白给的,她此时就非常耐心,因为她知道她那位夫君虽然看起来豪迈大度不拘小节,但从来不会在秘境这样的地方做无用之事,往往是他及时觉察了什么才会采取些别人看不明白的举动。   那穿梭在林间的沙沙声突然随着一片更加沉沉的黑暗而停止了,只有什么东西交替落在地面的密集声音,听起来不像脚步,因为太过密集,就算是跑步之声,这种密集交替的程度也不太可能。还有沉重的拖沓声,就好像很多人在前面交错规律的奔跑,身后还拖着沉重的什么东西,那东西还不时发出撞击之声。十分古怪。   当一缕微微幽光晃过之时,他们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处洞窟。   按照掌中宝所说,他们是在与沈天云连接中,这影像所见从头到尾没有沈天云就算了,声音听来却是急速穿梭在丛林,现在又洞窟中,到底是要做什么?为什么系统并不允许沈天云与他们通话,而沈天云也没有半点传讯的意思。   重重疑惑中,突然,那抹微绿的光线在洞壁上折射出一个巨大的身影,仅仅是惊鸿一瞥,应晴也骇得不由自主地尖叫一声,随即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面色已经是一片惨白。   柳夜阑却是深呼吸后冷静下来:“嫂子,从方才系统给我提示来看,沈兄应当是没有性命之忧的,这掌中宝毕竟是神魂绑定,如果沈兄有事,早不可能连接得通了。”   比如童青,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早就能接通了,沈天云这般,定有什么缘故!   而后,当那绿色光芒清楚映出那个身影时,即使早有猜测,柳夜阑与应晴还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应晴几乎是当即就骂出了声:“这个混账!”   柳夜阑:……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只仙面母蛛明显已经被打残了,背甲上一片糟烂,似乎对周遭一切的感应都有些迟钝,八条腿只剩下六条,走得跌跌撞撞,难怪一路听到的声音那么奇怪,而沈天云……竟然是潜伏在仙面母蛛身上。   这时,不只是应晴,就是柳夜阑也回想了起来,沈天云身上有一宝物,名曰:“洞冥夜衣”,乃是一等一的隐身法宝。   也难怪系统只是小心谨慎地叫他们看到了沈天云那边的情况,而并不允许他们说话交流呢……   不过,柳夜阑扶了一下额头,看应晴同童青那边的情形便知道,系统绝不只是对绝土之境提供了强大的帮助,哪怕是对于其余三境亦是无私援助,这狂木之境如此之早就取得了那样的进展,系统也绝不可能完全放任。   可狂木之境的仙面母蛛非但是活到了现在,沈天云反而冒着这样大的危险潜伏在它身上……只有一个可能:这是沈天云自己的要求。   柳夜阑不由感到头痛,也难怪应晴要骂他了。   可这便是沈天云自来的性情,一旦要搞明白个什么东西,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定然会去,可恨却也可敬。   柳夜阑此时无法,只好安慰应晴道:“嫂子,好歹掌中宝在他身上,定会护他安然无恙的。”   应晴却是双目通红之后,默默流泪,只看着那投影不再出声,柳夜阑亦不知如何是好。   归根到底,这件事里,他将沈氏夫妇请来一道,沈天云做出这样的冒险之举,恐怕亦是为了弄明白仙面母蛛背后的阴谋……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沈天云做错了,千错万错都是他的过错,却叫应晴这般难过,哎。   那场景很快变幻,然后,墨绿色泽渐渐变淡,他们才看清这洞窟一角的情形,那只受伤的仙面母蛛蹲在洞穴中呼哧呼哧地疯狂喘息,而后,洞窟中再次响起沙沙声,叫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知道沈天云有可能听不见,应晴简直想尖叫着叫他赶紧离开。   可沈天云终究是没有动,那沙沙声越来越大,到后来,连仙面母蛛喘息之声都被其完全遮掩,然后他们便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仙面蛛,一只又一只,完全看不到尽头。   一只又一只的仙面蛛来到这仙面母蛛面前,蹲下,翻身,露出肚皮,还有腹甲上……生着成熟的、盛开的玉蛛兰。   仙面母蛛一样自腹甲上生出长须,些微幽光自仙面蛛身上抽取出来,那怒放的玉蛛兰亦是转移到长须上,只剩下仙面蛛化为一个空壳,无声无息粉碎在原地。   这一幕只看得应晴心中无比惊惶:“柳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夜阑却是神情凝重:“我在绝土之境看到过类似的情形,只不过当时,那只仙面母蛛是为了强行冲破境界……现在这只,我也看不太明白,它好像不是为了冲击境界……”   一只又一只仙面蛛就那样上来,上交玉蛛兰,然后自己被彻底吸干般地化为尘土,那只仙面母蛛的情形虽然依旧糟糕,可伤势却终究是渐渐稳定了下来,将所有收集的玉蛛兰密密收到自己的腹甲下藏好。   这场景叫应晴更为担忧起来,洞冥夜衣再如何逆天,终究也不过是一件法器,若是仙面母蛛觉察了出来可如何是好。沈天云再如何也只是一个人,怎么能敌得过如此可大的凶兽!   柳夜阑突然明白过来:“这、这、这……它们是在上交魂力和玉蛛兰!”   应晴疑惑道:“魂力?”   柳夜阑只觉得一层层恶毒的寒意在自己的经脉中涌动,运转灵力都不能将这寒意驱除,好半晌,他才定下心神道:“仙面母蛛、仙面蛛皆是魂兽,是以神魂之力为食……”   他一说,应晴便也明白过来,那些仙面蛛上交的魂力……分明就是自死去的修士身上汲取出来的神魂之力!这一幕诡异又恶心,直令人作呕!   可是,很快,他们都发现,与接下来的一切相比,眼前这情形都算不上什么了……   那仙面母蛛并没有将所有仙面蛛吸干,与柳夜阑的揣测相似,它此时的判断是暂时安全,不似绝土之境那只仙面母蛛不惜一切代价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哪怕是搭上所有仙面蛛它也要强行晋阶。   眼前这只狂木之境的仙面母蛛显然只是想借方才那些魂力略微复原一些伤势,然后它庞大的身形便开始继续朝洞窟深处前进,那绿色越来越淡……渐渐地,过度到了一种极其清浅的蓝色……   柳夜阑与应晴此时心中都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应晴更是开口道:“柳兄,我已经问过系统了,手持这掌中宝,我已经可以出发前来虚水之境,我们稍后见。”   柳夜阑看向双目虽然依旧通红,眉宇间却已经恢复一片坚毅的应晴,不由叹道:“好,稍后见。”   如果不是为了搞明白这一次升仙大会背后的真相,沈天云不会甘愿冒这样大的危险,潜伏在仙面母蛛身上。   应晴如此坚决地来虚水之境,四境最终都指向此境,她会不知道其中危险吗?可她依旧来了,不只是为了沈天云亦很有可能来到了这虚水之境,更因为这里有沈天云冒着性命之险亦想弄明白的真相。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与沈天云是真正的道侣,道义相通、大道相同的那种道侣。   沈天云付出如此之多要去搞明白的真相,她要来相助一臂之力!   柳夜阑想到那句“系统可能无法及时相助”,到了嘴边的阻拦之语,又咽了下到,他从应晴眼神中读出了一切,他不可能去阻拦,亦无法阻拦。   他只衷心希望,不论是状态异常的童青、还是依附在仙面母蛛身上的沈天云、即将到来的应晴……还有他带领着的身后所有修士,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   而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期望将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推倒在地,这愿望前所未有地强烈,似乎已经在丹田中开始熊熊燃烧,只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   与此同时,沈天云那里传回了最后一幕影像:那是似有还无的美丽蓝色,是水又仿佛只是空气,浅浅的虚无之水,飘浮着大小不一的气泡,每一个气泡中都悬浮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长长的细须连接着顶上的某处……而柳夜阑低头一看,他的脚下是晶莹剔透的小小植物,根须不知道扎到地底的哪里,他放眼看去,漫山遍野,都是可怖的晶莹……   同一时刻,系统的提示声在所有四境修士的耳边回响:“请用户注意,阵珠齐聚之时,便是虚水之境完全开启之时,请做好准备。”   柳夜阑深吸一口气,在虚水之境完全开启之前,他突然间就已经明白了这所谓九嚎深渊的一切。   那玉蛛兰与仙面蛛本就是相伴而生,待仙面蛛自那透明气泡中孵化而出,便会进入四境,以玉蛛兰为饵、诱使一切对玉蛛兰感兴趣的修士异兽出手,然后这仙面蛛潜伏一旁将之击杀、汲取魂力。   如果只是这样,柳夜阑并不会说什么,毕竟,修真界中,一切生物都要有生存手段,修士图谋玉蛛兰便要做好冒险的准备,就是一般的灵物之旁都会有凶物守候。   可是,这仙面蛛分明只是第一环,它所吸取的魂力用以培育玉蛛兰之余,还会将成熟的玉蛛兰与魂力完全上交给仙面母蛛,看这仙面母蛛朝虚水之境前行的架势……恐怕那魂力与玉蛛兰的最终收获者都会在此。   突然之间,柳夜阑便平静了下来,他亦想看看,将如此多的修士卷入,搞了这么多的阴谋,到底是谁在背后收割着一切。   在应晴与那只仙面母蛛同时踏入虚水之境时,渊湖之上,突然五彩光芒大作,直直地冲破了界壁,数十界外皆可看见。那些原本守候在一旁,心态悠闲的大修士们同时面色大变,因为就在这一刹那,他们发现,九嚎深渊突然自内闭锁了!   这么大的动静爆发出来,可这秘境本身竟然封锁了!   没有人说得上原因,当初布设大阵的海尘大师被紧急召来,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这一故障。   要知道,渊湖之旁,那些散修们就算无亲无故,可进入秘境的还有不少是小门派的头脸人物,他们可还有不少亲朋故旧等在秘境之外,这样大的动静,简直是传说中那等天材地宝出世的场面,要知道,上一次五彩光华冲破界壁……还是当年覆星钟这样的先天圣物出世之时!   无论如何,原本不过是想压一压因为盟鼎交易系统带来的斩梧盟内部动荡,在这些名门大派坐镇的大修士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根本没有花费什么心神,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分明在打他们的耳光——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   而秘境之内,柳夜阑很快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一处虚空,一个高大的身影冷冷俯视着身前一个幼小的身影:“仙蛛之名……到得今世,也算是完全沦丧。”   那小小的身影看起来似乎是个小小的孩童,对着大人的指责,只是睁大了眼睛,甜甜笑道:“汝乃境外之人……”   仿佛怕这小孩子说什么不当之话,高大身影之旁,另一个挺拔身影连忙出声道:“小菇凉,不要生气哦,生气会变老的。”   那小女孩儿咬了咬嘴巴:“生气也吃不到汝等……”然后她一双大眼睛觊觎地看着眼前这双身影,张嘴露出森森白牙,涎液便那般垂落……没有一丝一毫孩童该有的天真可爱,只有无尽可怖。   那高大身影皱眉冷视,恐怖的威压一触即发,那挺拔身影却是躬下身子微微笑道:“喏,你既然这么想吃,那我们来打一个赌好了。”   女孩儿似乎不太喜欢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皱皱鼻子,那挺拔身影却是一指旁边凶神恶煞的高大身影:“不打赌就想吃的话,那我就要关门放萧辰了哦。”   高大身影:……   小女孩儿:……   然后那小女孩儿的面孔突然就变得狰狞凶恶起来,好像觉得已经完全没有掩饰的必要了,咆哮着道:“赌甚!”   挺拔身影完全没有威胁未成年人参与不良活动的愧疚自觉,反而笑嘻嘻地道:“就在你的世界里,赌你有没有机会吃掉他们吧!”   说着,那手随便一指,柳夜阑惊悚地发现,自己竟然就在那只手随便一指的范围之内!   卧槽!你用别人的东西打赌,可不可以先问一问别人的意见!特别是你用别人的生命打赌的时候!   燃鹅,杜宗主就是这么威风霸气!   柳夜阑没有选择的机会,他只隐约看清周遭几个人的身形,昏迷的童青,茫然的应晴与一脸警惕的沈天云……随即,便听到那咆哮的女童露出一口白牙:“好!吾应了!”   柳夜阑便真的晕了过去,恩,他是气的。   =============================================   清晨的雨水滴滴答答自破了洞的屋顶渗下,柳夜阑打了个喷嚏,便自桌案前起身,要去将床铺再挪了一挪——这雨太大了,浸湿的地方越来越宽,再不挪,便又要湿了。夜里若是再下雨,那可真是屋漏偏逢雨了。   可柳夜阑将单薄的床铺抱起时,无奈四顾,却发现屋里再没有一处干净地方可以安放它,唯一的干净一角已经被缺了腿的案桌占着,其余的地方比方才放床铺的地方,也好不了多少。   灵机一动,柳夜阑一手抱着床铺,一手将抄到一半的书纸收起,然后将床铺往案桌上一搁,重新铺上纸笔,他长长呼了一口气,虽然这般影响抄录,于字纸有所不敬,可好歹是两全之法,他便安定下心神,继续伏在案前,借着暴雨中昏暗的天光继续抄写起来。   可刚刚提笔,第一个字写到一半,门外便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漫天湿意随着那扇破门的吱呀声响涌进屋内,只可惜,这破屋里本就水痕处处,这点湿意压根没能改变屋里的湿度。   可柳夜阑终究是没有办法继续写下去,他无奈地收起笔,将书纸收好——这可是他向提案大人借来的,他可没有多余的银钱相抵。   虽是大雨漫天,来人却是全副武装,油纸伞、斗笠甚至是夸张的大草蓑衣、高高的牛皮雨鞋,一应俱全,到了他这屋里,将武装一一解除,竟还是一身周整,完全看不出半点在雨中跋涉过的狼狈,当然,此人有随从若干、周全护送到门口……也许的确也没有跋涉过。   只是看到柳夜阑这屋中的情形,来人忍不住一边走过来一边嘟囔道:“都说了叫你别住这地方……”   柳夜阑出声道:“……小心!”   然后,哗啦一声巨响,来人脚下一个没留意,一脚踩进了一个大水洼里,一身周整终于是毁了个干净。   柳夜阑扶额,来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既尴尬又愤怒,如果换个人,他怕是直接要发飙地骂起屋子来了,可是,他终究是咽了下去,只是湿淋淋气鼓鼓地站在原地,看着就像只还没斗就败了的公鸡,狼狈却还捏着最后一点骄傲,不肯轻易低头。   柳夜阑叹了口气,翻出自己仅有的干净衣裳给他:“贤弟,如此大雨,可是有什么急事,先擦擦吧,莫要着了凉。”   童青这才脸色略微好转一些,手中布料因为洗太多次,已经柔软稀疏,却带着一种过于私密的接触才会嗅到的气息,他不由又有些脸红。   直到柳夜阑再次出声:“贤弟?童公子?”   他才回过神来:“啊?”   然后他脸更红了:“无事无事,方才只是……”   柳夜阑歉然道:“住处简陋,累贤弟你受此委屈,实是过意不去,若无急事,改日我登门道歉,今日你还是赶紧家去,把衣服换换吧。”   大抵因为柳夜阑的体贴,童青脸上的忸怩神色渐渐退却,然后咳嗽一声道:“多谢柳兄。”然后他看向柳夜阑道:“今日前来,确是有要事相托。”   柳夜阑有些惊讶,这位新结识的朋友虽是偶然结识,却一见如故,他们彼此虽是地位悬殊,却难得的相交莫逆,依他往日的认识,也许这位公子哥只是突然想起什么物事想同他闲聊才会不管不顾在大雨天来访,居然真的是有事前来? 第457章 打穿秘境4   见童青真的是有话要说,而且似乎还是重要的话,柳夜阑再如何困顿,也不至于失礼如此,于是他只道:“贤弟稍待,不若你先往‘蓬莱阁’等我。”   蓬莱阁是左近十分有名气的茶馆,常有文人墨客前往赋诗作词,在京城大小也算有些名气了,更重要的是,柳夜阑与童青相识便是在蓬莱阁。   彼时,一群书生正在讨论宫廷中流传出的新词:“长生术,玄要补泥丸。彭祖得之年八百,世人因此转伤残。谁是识阴丹。阴丹诀,三五合玄图。二八应机堪采运,玉琼回首免荣枯。颜貌胜凡姝。长生术,初九秘潜龙。慎勿从高宜作客,丹田流注气交通。耄老返婴童。……”(注1)   此词据传乃是帝王新近宠幸的国师所作,深得帝王与一干达官贵人的交口称赞,听闻甚至连宫妃们都能琅琅吟上几句,因而亦渐渐从深宫流传到了坊间,被一众文人墨客在这蓬莱阁细细品研。   只是,所谓文人墨客,不过是好听点的说法,直白地说,便是一群无所事事的白衣书生,闲得蛋疼在一起搞些什么风花雪月的雅事,可布衣之身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一颗上进的心哪,这不,讨论帝王最爱的新词,如果能有些什么惊人的言谈上达天听,啧,说不得便会如这国师一般飞黄腾达,从此不同。   不过,寻常人所能想的,也就是从节律、意境拍一拍此诗的玄妙幽深之处,间接鼓吹一下帝王的审美——只是,这种程度的马屁,许多书生十分天真,他们不明白,这样泛泛的奉承帝王一天不知道要听多少,哪有什么功夫去听坊间这些白衣书生毫无新意的版本,便是有人刻意传到帝王耳边,也不过一笑置之,根本不会多花心力,注定是浪费表情。   可他们中,总有些人精研史籍、或是深谙帝王之心,非但不拍这马屁,却反其道而行之:   “沉迷丹道之术,此乃亡国之兆!”   “什么狗屁的长生术!不过是推脱万民之责的借口!”   “妖道误国!理应论斩!今上非但不将这等妖言惑众之辈斩首示众,竟听之任之甚至还宠之,国之将何以为!”   来来回回便是这些套路,甚至连深宫的贵妃都在这些口诛笔伐中吃了挂落,无非是红颜祸水、迷惑君王,竟叫好好的一代明君沉迷这等虚无缥缈的所谓长生术,误国误民,该送进冷宫!   也许只是个别人别有用心地挑拨了那么几句,可在书生们听来,对啊!他们将来可是要做国之肱骨、帝王栋梁之人,明明沉迷什么道术就不是正途,他们该做的秉忠直谏,怎么能和那些阿谀奉承的幸臣一般拍皇帝的马屁呢!他们要忠诚!他们要正直!他们要直谏帝王!他们要叫君王知道什么叫为君之道!怎么能被那些歪风邪气带节奏呢!   一时间,这些白衣书生意气风发,好像终于找到了一条政治正确的指点江山之途,蓬莱阁作为穷酸们的聚集地,更是这样言论的重灾区……坊间这般的非议从如潮水般涌向朝堂之上。   朝堂,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一般的小官小吏是没有什么机会参加大朝议的,整个帝国能混到大朝会上的也不过就那么几十人,宦海起伏、官场诡谲,什么没见识过,同这些高官大臣相比,那些书生们的言论简直幼稚得像牙牙学语的孩童,这样的言论被别有用心、老谋深算的臣子一合计,言官递上的本子中就变成了:古来丹道便终非正途,民间物议沸腾,还请陛下多多思量。   口气是温和的,可民间沸腾的言论描述得好像怒不可遏的百姓下一瞬间就要冲进金銮殿当面质问皇帝一般,要多夸大就多夸大,事实上,上蹿下跳的无非就是那些书生,民间?百姓只要能吃饱穿暖,管你皇帝要炼丹修仙,还是多纳几个宠妃呢,大家不过是茶余饭后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可对于一个立场要当明君、或者说受“明君”二字诱惑的帝王来说,终究不可能对民间言论视而不见,但国师所说的长生术更是王权永握的现实诱惑,帝王心术沉浮辗转,竟是将此事冷处理了。   可那等带节奏的人如何肯甘心?蓬莱阁的讨论便如火上浇油般,越发地如火如荼。   身为吏部侍郎家的幼子,没有什么家族责任需要履行,家族更没有对他寄予什么期望,这辈子注定要在各种吃喝玩乐中度过,童青便在这大风大浪中,维持着纨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性,在蓬莱阁包了个位置,天天准时去看热闹。   而出身田野乡间、父亡母故、借着宗族资助才能考上国子监的柳夜阑便在这个时候,懵然无知地一头扎进了京城这个大漩涡,并因为出身卑微颇受国子监一众贵族子弟的鄙夷,调侃着让他来蓬莱阁长长见识、给直接套到了这漩涡的正中央。   柳夜阑并不知道,除了他在县学时被关照的那种讨论之外,还有一种挟裹了政治立场的讨论,最是麻烦,也最是凶猛。   刚刚进城的乡下学子看到蓬莱阁那种指点江山、意气飞扬、诸多白衣卿相激扬文字的画面,简直热血沸腾有没有,年轻的柳夜阑只看到了纯学术讨论的热烈氛围,并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坑、有多少陷阱,居然认认真真听了数场讨论——唉,如果不是囊中羞涩,付不起茶位费,他还想再多听几场,认真总结论点论据再发表自己意见的。   真.穷书生柳夜阑很快整理好思绪,仔细严谨地将收集到的观点归纳好之后,按照他在乡下严谨治学的态度,将自己的论点、论据一一写成了小册子塞在袖子里,在第二天蓬莱阁例行的激扬大会中隆重登场了。   那是蓬莱阁当时最受欢迎尊敬的陈北望刚刚讲完史书上妖术误国的案例分析,大家纷纷激烈地拍桌赞赏,纷纷激动地道,以陈北望的人品才华,今年的状元非你莫属,那位得意洋洋的陈大老子眼带得色地朝四面八方行礼致谢时,穷酸柳夜阑登场了。   讲真,台下有一秒的寂静。   这看起来土八拉几的家伙是谁啊?   天真的柳夜阑童鞋看着大家轮流登场演讲就以为这台子是公开的,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所谓的大家都是背后各方势力角逐、妥协才达成的人选与次序,或是为了积累人脉人气,或是为了操纵舆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哪里有什么公开可言。   而土且不自知的柳童鞋一开口就叫底下所有人精神一震,卧槽!   柳夜阑三言两语便把蓬莱阁内所有主流演说的核心观点概括了起来,并佐以详实强大的论证,陈北望在十三日前说了XX,向东来在前日提及了XXX……这已经叫台下很多书生脸色难看了——大家出来混要讲个游戏规则,在这个台上,不互相拆台、不互相揭发彼此背后的势力就是最大的规则。   要知道,背后势力依据形势的不同,完全会做出不同的指示,他们也相应地会调整发言内容……围观群众被节奏带得只知道激动地嗯嗯嗯,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人把这个过程全都记录下来……几个意思啊?!   柳夜阑浑然不知已犯众怒,在总结完毕之后,还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观点陈述了出来:我并不太完全赞同大家的意见,一呢,修道是不是误国,并不好说,以陈北望举的案例为例,那都是在亡国之君里挑修道的例子,事实上,那些开国明君之中晚年也有不少寻仙问道的呀,国家也顺利地了呀,这些例子不足说明观点,巴拉巴拉……二呢,衡量君主是不是误国,应该以国家的未来发展来看,而不是单纯以君主德行来看啊,修不修道是君主的个人爱好与个人选择,只要他没有把个人的事情带到对国家的决策中来,没有影响未来发展有什么好劝诫的?如今看起来,帝王并没有要在全国大兴土木修道观又没有强制全国人民一起修长生,百姓该干嘛干嘛,大家却指责君主误国,是不是有点太过了?三来,大家反对修道,是觉得修道无用,除了叫人沉迷于虚无之中,别无益处。可是,我总结了史上许多名人名事,道术对延年益寿不一定全然无用哦~以彭祖为例,根据我的调查,史上也许真的有这个人,他所修的道术可能是XXXX……综上,我觉得大家的反对理由并不完全充分,还需要再多多论证一下。   阖场俱寂,嗑瓜子的童青笑到瓜子仁都呛到了气管里,边笑边咳得完全不能自理。   讲真,当初看到柳夜阑他就开始注意这家伙了,毕竟,在大家都激动地左右交流、要么为了结交人脉要么是为了增加影响力的时候,一个穿得那么穷、却是专心一致地聆听讲话还做笔记的家伙……对于看热闹的童青来说,不要太显眼。   现在,他的关注果然赢得回报了,这个家伙……真是好有趣!哈哈哈哈……   在寂静之后酝酿的便是雷霆骤雨,龙卷风一样的指责反驳质问呼啸般涌向台上的柳夜阑,可这乡下来的家伙好像完全不知道畏惧是何物,竟然在台上侃侃而谈,逐个回应着那些山呼海啸般的责难,有理有据……当然了,他准备做的充分嘛。   这些想用人多势众压倒他的书生们简直绝望,卧槽,这到底是哪里的石人,简直刀枪不入,完全不按游戏规则来,他背后的人呢?把这种家伙放出来,也不管管吗?!大家就算有时候讨论会有摩擦,可那毕竟是在桌面上的小打小闹啊,比如对于贵妃的处置建议是关还是劝诫,但没有人像这家伙一样,一来就掀桌子,还掀得这么叫人无奈的好吗?!   柳夜阑对此懵然无知,在他看来,一场纯粹的学术讨论,怎么能少了思辨环节呢?有人提问他就把自己的理解说出来啊,真理越辩越明嘛!   场中所有人,除了柳夜阑和童青……都是崩溃的。   一场演讲不过一刻钟,而演讲之后的责难质问便耗时两个时辰,直到华灯初上,所有人才精疲力竭地不得不结束,源源不绝赶来围观柳夜阑舌战群儒风姿的吃瓜群众把蓬莱阁旁边的主干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结束之后,那些有头有脸的书生都想着,MMP,这活儿没法干了,得回去赶紧问问金主怎么办,盘子都要被掀翻了,还玩个屁啊;其余被带节奏的书生好累哦,感觉再也不会爱了,明明这乡下人讲的跟他们近日所思所想完全不同,为什么越争吵却却有种这家伙所说才是对的的错觉?一定是错觉!   而柳夜阑本人却觉得意犹未尽,甚至有些失望,他看着那些精疲力竭散去的书生们,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叹息,这可都是帝都的读书人,乃是整个国家的精英与栋梁,怎么这等思辨之中,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观点,没有人旁征博引、也没有人抛出新论点叫他眼前一亮……   此时,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挟着一身香风笑眯眯地道:“柳兄下榻何处?我送您一程吧?”   虽然混乱好笑,但这确实是柳夜阑与童青结识的开始。   彼时的柳夜阑有些茫然:“啊?我就住在天门寺……这么近就不必兄台相送了……”   童青笑得不怀好意:“柳兄,为了你能够四肢完整地抵达住处,我还是送一送的好。”   柳夜阑:?   一路上,童青都在观(撩)察(拨)这个家伙,他没有想过,天下居然有这样光明磊落的家伙,渐渐交谈之后,他就发现,柳夜阑并不是真的天真迂腐,此人博览群书见解不凡,犹如明珠绽华,目下……柳夜阑只是对官场规则不太了解。   一时间,童青都有些为柳夜阑惋惜,以柳夜阑这般才华性情,若是不出什么岔子,将来必会有一番际遇,或是造福一方,或是中流砥柱,青史之上少不了他的痕迹,只是现在,却是未必了。   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叫童青这样京城长大的公子哥儿也一脸懵逼。   柳夜阑作死地那番言论之后,非但没有被人套麻袋,接下来接到的一系列请帖拜帖简直要让所有书生嫉妒得眼红杀人,总督府、尚书府……大概能有资格在金銮殿上发言的几位大佬都把这家伙请去围观了一下,哦,几位学士位置比较敏感,倒是没有做什么举动,不过就是在天门寺左近溜了一下弯,和这位柳书生来了几次偶遇而已。   在把朝中大佬都围观了一遍之后,大家本来以为这位柳夜阑要迎娶白富美当上高官走向全新的成功人生了……咔嚓一声惊雷,当日在蓬莱阁风光无两的意见领袖们,自陈北望以下,全部以“非议朝政挑动民怨”的罪名被拘捕。   不待围观群众捡起掉地的西瓜,轰隆一声,堂堂左都御史啷当入狱,大学士都有两位被牵连。   一时间,风声鹤唳。   柳夜阑在天门寺借居的破烂小屋从炙手可热到门可罗雀,也就十余日的功夫。他不由啧了一声,早知道就答应当初那位要嫁女给他、还要帮他置业的尚书大人了,如今鸡飞蛋打……世界倒是好一片清净。   柳夜阑波澜不惊地重新拾回生活节奏,按照原本的计划,老老实实持拜帖去拜访了故土那位提案大人的知交,国子监里一位普普通通的录事,那位大概是柳夜阑这搅动风云气息不定的节奏惊吓顿一下,对着柳夜阑只是不咸不淡地问候两句,便把他打发了。   生活无从着落的柳夜阑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按照提案大人给他的规划,在京城找到那家提案大人相熟的书局,干了书生们的活计,抄书为生,京城因为他而撩动的、甚至尚未平息的风起云涌已经同他完全没了干系。   大暑大寒之后,柳夜阑倒是同那位童青童公子熟识起来,对方身为尚书之子,却难得没有贵介子弟那种爱端架子的臭毛病,对柳夜阑的处境泰然视之,既不会跳出来说:你好可怜我资助你吧!也不会嫌弃地觉得柳夜阑请一顿最寡淡的茶水有什么失礼的。   倒是二人谈天说地时不经意地发现,他们二人居然都是那种离经叛道喜欢非主流的野史怪谈之人。   柳夜阑还好,他虽说博览群书、荤素不忌,可书生们视作正途的经史子集,他可也没有落下,舌战群儒也是要有万卷书在腹中打底的好吗?否则众人怒气之前,他早就瑟瑟发抖了。才气纵横便说的是他这般的人物。   可童青……那又是另一种状况了。   他身世极其复杂,自幼在嫡母手下讨饭吃,小小年纪不知怎的就有了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的名声,几位师长提及他俱是叹气,不知道这家风明净的童氏里怎么会有童青这等惫懒人物,渐渐地,有人放任自流、有人顺水推舟,科举仕途算是与他彻底绝了缘,他亦不甚在意,反正那家中也少不了他吃穿,便在这京城里章台走马、满楼红袖地过了这么些年。   柳夜阑是个眼明心亮、一等一聪颖的人物,别人再如何说,那是别人说,只是片面之词。至少,就他与童青相交以来,童青言辞恳切,从来不似那些忽而热切忽而踪影全无的大人物,十句里也未必有半句敢相信。童青从来有一说一,而且,如果童青当真是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混账人物……要知道,相比于经史子集已经划好的范围,野史怪谈涉及到的知识面更是如恒河沙数、难以度量,不是他自夸,能同他柳夜阑谈天说地不落下风……童青的学识已然当世可数。   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斗鸡走马、游戏人间……或许都不过只是一张表象而已,他柳夜阑认识的是那个可以同他在星河下细数辰宿迁迢的豪迈友人,并非世人眼中的纨绔。   世人常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柳夜阑亦常思忖,他一路行来,并未体察到世人所说的生活艰辛之苦,只是夜深人静,未免孤寂。但这位从天而降的友人,却总是明白他所思所想……直似上辈子他们便这般熟识而相交莫逆一般,此次上京,国子监里的氛围叫他失望,连所谓的蓬莱论道也叫他无语,可能结识这么一个友人,也许才是他此次来到京城真正的收获。   而于童青而言,何尝不是如此,最起先不过是寻个乐子看个笑话,斜眼冷睨这世道里是哪里来的傻子,一头扎进狂风暴雨中搅动风云而不自觉,可是,对方的坦荡、对方的智慧、对方眼明心亮的豁然……竟叫他觉得自己那可笑的身世、荒唐的此生都在交谈间那些天地星辰万物至理中显得微渺而不值一提、更不值永生挂怀了。   渐渐地,那些红尘之地,童青便也去的少了,倒是这天门寺的破烂地界,他童大公子常常造访。   今日他收到书信,第一时间便觉得这是柳夜阑的好机会,竟是不顾瓢泼大雨直接登门,弄了这满身狼狈。   可看到柳夜阑眼中没有嘲笑、没有紧张,只有真诚坦率的关切时,童青那点郁闷又不翼而飞,只是脸上挂着可疑的红晕。   只是对于柳夜阑那蓬莱阁的提议,童青简直是啼笑皆非:“你可知道你现在蓬莱阁背后的大东家眼中是个什么模样?青面獠面三头六臂……与那传说中的大妖魔差的也只是一星半点了。现在,那好端端的蓬莱阁人烟荒芜,所有人皆是避走不及,你我二人一头扎进去,你也不怕将人家大东家吓出毛病来,要知道,人可也不简单呢。”   那是,能在这京城的大风大浪中占着风口浪尖,没有几把刷子怎么能行。   柳夜阑一脸无辜:“我也枉哪,不过只是那处地方你我皆熟,才这般提议……罢罢罢,都依你吧,你说怎么就怎么。”   也不知是哪句合了童大公子的意,他回嗔做喜,只笑道:“哪里是要合我的意,京城统共就是这么大,总不能叫大家伙儿下不了台面吧。你终是要在这京城待下去的,这些场面上的事也要拾掇起来。”   柳夜阑一声不吭,心里只想着,那可未必。   这京城在短短数日间便叫他看了个清楚明白,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明明白白放在第一位,若是为了后面几个失了前面第一条,那可当真是不值当,他柳夜阑也干不来。   仿佛知道柳夜阑那点心声,童青翻了个白眼:“好了,没叫你做什么违心之事。是我舅舅来信了。”   童青极少提及他的舅家人,柳夜阑也隐约知道童青对于童家似有隐约怨愤,不太愿意与他说及尚书府中的一切,如今主动说起他的舅舅,倒是叫柳夜阑不由得不凝神细听。   童青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于舅家,显然是极重视的,此时见柳夜阑在屋漏大雨、天光晦暗中凝神细听,也不由心中慰贴,便讲书信中的事说了出来:“他老人家虽然经史策论不及你柳先生大才,可却也有些真本事的,在安平县当着县令,如今却是遇上些棘手之事,我左思右想,周遭这许多狐朋狗友是指望不上的,我父亲那些高门贵友……也是极难攀附,可舅舅那处确是需要援手,柳兄你于这怪谈杂论颇有建树……不知可否前往一观?”   柳夜阑这才暗暗稀奇,安平县……那可是位于偏远之地,既无粮产亦无水利……可以说一穷二白,如果不是他通晓地理天文,恐怕童青说了他都未必能知道在何处,现在童青却说他舅舅在那里当县令遇到棘手之事要求助?   要知道,如果真是政事上的问题,柳夜阑一介白身,能帮什么?   而且,柳夜阑细观童青的神色,突然心中恍悟,说什么帮忙……不过是童青觉察京城形势有异,怕他在这里面脱不开身而为他开脱,找个借口离开京城吧?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事实上,童青为柳夜阑考虑的远不只此,柳夜阑一头踏进京城这名利场、是非圈,还一露面便搅动那么大的风雨……童青虽说是个纨绔,可他在帝都顶尖的官宦世家长大,人亦是聪明灵秀,没有亲自下过场在官场打过滚,可心中却是知晓官场规矩的。   左都御史、大学士……这可都是位列帝都金字塔尖的人物,没有帝王的点头,谁能动得了。   柳夜阑一场舌战,看似只是打了那些书生的脸、维护了帝王,那么多权贵争相邀请柳夜阑赴宴,如果没有宫中的风声……怎么可能惊动得了那么多大人物。   但是,帝心难测,看似处置了当初极力上谏的左都御史与几位大学士,却对于直谏的书生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亦未对柳夜阑有什么表示,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帝王对柳夜阑这一介白身是怎么想的,是想重用,还是觉得眼不见心不烦?   故而,先前那些热络的高官们尽皆不见踪影,这也是人之常情。   童青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在家族中没有什么影响力,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们父子降至冰点形同陌路的关系,他与柳夜阑交好,对于童氏的大局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其实,童父不是没有过暴跳如雷的喝骂,怎奈童青冷笑一声,我行我素,断他银两?可以啊,反正他娘亲当初的陪嫁可是百里红妆震惊京城,那些东西可都还在他手上呢,够他此生挥霍了。   最后,童父大抵也知道童青于童氏无足轻重,就算有人要用这件事做童氏的文章怕也是不够分量,再者,柳夜阑这步棋,到底是死是活,圣心未裁,谁敢说死?搞不好……童青与之交好还是一步好棋,反正大不了,一个逆子,扔出去亦无甚损失。   柳夜阑并不知道,自己身旁这位看起来无心事的纨绔能风轻云淡站在他身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甚至连此时童青的一片苦心,他亦只能了解部分。   童青所虑的,正是这种复杂局势下柳夜阑的出路,在他看来,柳夜阑苦读经史,自然是希望在仕途有所建树的,再者,读书人哪个不指望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再在京都这漩涡中虚耗下去,于柳夜阑实在没有半分好处,那恐怖的漩涡中,连左都御史与大学士这样跺脚京城抖三抖的大人物扔进去都没能冒个泡,更何况是柳夜阑这样的小虾米。   离开京城,一是避开这等恐怖风头,更重要的是,为柳夜阑的仕途寻找另一种可能。   在童青看来,国子监中如今权贵子弟横行,柳夜阑继续待下去意义不大,正儿八经的科举……依今年这架势来看,柳夜阑再如何策论如花,恐怕也难道黜落的下场——皇帝都没说这个人要怎么处置,你敢比帝王还要更早下结论?   故而,柳夜阑的前途太悬了。   可童青却从如今帝王对于长生之道的偏好与柳夜阑那剑走偏锋的阅读爱好中看到一种新可能的端倪。   正巧此时舅舅来信,大概知晓他久居京城无聊,亦有意说些乡间杂谈与他说笑玩乐,倒叫童青觉察出机会来,说什么舅舅求助,其实还不如说是他写信恳求舅舅让柳夜阑有机会施展一下拳脚。   对此,柳夜阑幸福地无知着。   而童青亦不会将自己一片苦心那么剖开,除了不愿意向柳夜阑故意施恩之外……童青隐约觉察,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般热切的心思摊开来,未免有些叫他羞恼,再然后,就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想下去了。   童青的说辞这般,柳夜阑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二人便约定天晴之日就出发。   不提童青那头如何跟知晓消息的嫡母还有童尚书周旋,亦不提柳夜阑如何安排好抄书、向国子监告假,三日之后,天光放晴,二人便一路悠然往安平县而去。   安平离京城并不算太过遥远,二人却也一路走了月余,终于来到这群山环抱的穷乡僻壤。   童青的舅舅官不过县令,放在京城,一块牌匾掉下去砸死的人里,恐怕都有五个官职比他高的,可在这山高路远之地,一县之令乃是结结实实的父母官,他又在此地经营多年,童青一行人尚未进城,他便已经收到了消息,远远出城相迎。   明明是长辈,这般出城相迎于礼法不合,可童青看到舅舅那张沧桑严苛的面孔、还有那面孔在看到他不由绽放的笑容时,心中不由既酸又涩,这可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亲人了,太过思念他才会这般将礼法抛之身后,只为了能最快见到他吧。   柳夜阑在一旁默默看着这对舅甥叙旧,人伦天情,他心中其实是十分羡慕,怎奈亲缘寡薄,连知交也只有童青这一个,命运天定,实在是羡慕不来。   童青终是没有忘记这次前来探亲只是顺道,为柳夜阑奔走、希望舅舅给个机会才是要紧,他连忙道:“舅舅,我见你信中提及安平县中近来有些怪事发生……这位柳兄乃是我至交,此次我特特请他与我一道而来,他在这些奇事轶闻上素来博闻强记,看能不能给舅舅你帮上一些忙。”   结果,童青便看到他舅舅的脸色蓦然有些扭曲难看。   “舅舅?”童青疑惑不解。   童青舅舅却只是挥退了下人,才疲惫地道:“阿青你远道而来,先好生休息一下,待晚间我让你舅母好生整治一桌酒菜,我们舅甥二人再好好痛饮一场。”   竟是对童青的问题避而不谈。   童青敏锐地觉察出这其中必有问题,舅舅当日在信中口气轻松自在,还将那等奇事当成是谈资给他说起,怎么现在却神情如此凝重疲惫?   到得此时,童青突然庆幸起自己为柳夜阑而来安平了,若非如此,恐怕舅舅真有什么麻烦缠身他都浑然不知,此时他既然来了,便自然不肯叫舅舅这般避重就轻。   “舅舅,阿青年幼时多托您庇佑,才能在童府得以安身至今。现在阿青也已经长大,这些年虽在京城中混迹岁月没干什么正事,可毕竟也是童府长大,不说见多识广……可终究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舅舅,若真有何为难之事,说出来,阿青也愿为您分担一二。”   安平县令苦叹一口气,柳夜阑见他神情间满是凝重,便知此事恐怕小不了,路上他已经听童青介绍过这位县令生平,有童尚书这尊大神压着的情形下,他在这安平一待便是十余载,或许于庙堂中影响力有限,但这安平县内还能有什么大事叫他如此为难的吗?   安平县令见童青神情诚恳,而柳夜阑虽是初次见面,却沉稳大气,看起来不似那等毛躁小年轻,心中便又多高看了他们几眼。   “你应记得,我上次信中提及有一户人家前来县衙击鼓鸣冤,道是他家里有些财物消失不见,最后衙役却是在他家里都搜了出来。而且,不只是一户如此,而是好几户都遇到这些离奇之事,前来县衙求助。”   童青点头,他正是听说了这些离奇之事,才想着叫柳夜阑以此事之机前来寻一个位置,这些事如果最后能同什么长生啊、丹道啊扯上关系最好,说不得也能投陛下所好……算是为柳夜阑另辟蹊径了。   没有想到,他舅舅长叹一声道:“那几户人家……俱都阖家死绝,无一人得以逃脱,可探查下来,皆是门户紧闭,没有半点入户痕迹,更兼尸体身上没有半点伤口,室内搜寻亦无毒物踪影……”   童青与柳夜阑对视一眼,竟是同时觉得毛骨悚然。   注1:本诗节选自隋唐·吕岩《忆江南》,吕岩大家可能不太熟悉,吕洞宾这个称号托了民间传说和电视剧的福,应该算得上是家喻户晓了233333 第458章 打穿秘境5   在安平县令蒋衡看来,早先那几户人家出现物品丢失之类的事情,也许不过只是谁家有人恶作剧,这种玩闹之事写在信中叫童青知晓……也不过是他知道自己这外甥在童氏那高门大户中过得并不开心,自己这娘舅又是隔着千山万水,照顾不及,偶尔书信来往,他亦便将平素公务闲暇之余在这小小的安平县遭遇有趣之事写在信中,权当哄自己这苦命的外甥开开心了。   作为舅舅,蒋衡对于自己这外甥实在是想关怀却是鞭长莫及,或者说,相较于童家的权势,他是有心无力,难以抗衡,当年童青年纪还小时,他甚至想过将童青带到身边,只是随着童青年岁渐长,安然长大而作罢,虽然京城隔着千山万水,他也略微听过外甥那些不着调的名声,可是,相较于别的结局而言,在童氏能够长大成人,蒋衡已经十分欣慰,并不强求童青一定出人头地。   哪怕是对着自己几个儿子,蒋衡也是不苟言笑,但对于这个多年无法相见、再见却已经长成个纨绔模样的侄子,他却没办法做什么严肃的架子,才会将日常公事中丁点的趣事也写在信中逗乐。   只是,蒋衡没有想到的是,当年他苦劝也不肯到安平来的侄子,这一次却是因为他一封趣信千里迢迢带了一位友人前来,而蒋衡更未曾料到的是,先前当作谈资给外甥调侃几句的趣事竟会演变成震惊整个安平的命案。   蒋衡略略说完前因后果,便道:“此事已然上报郡中,恐不日郡守会亲自过问,我亦将为这几案多费些精神,安平是你来过的,便叫你几位表兄多陪陪吧。”   童青虽说来之前是认为此事中可有柳夜阑作为的空间,可那时不过是听闻些奇说怪谈,觉得柳夜阑能够发挥所学所长罢了,但现在听下来……竟牵涉数起命案,如此凶险,柳夜阑不过区区一个书生,先不说卷入其中有无危险;便是要帮舅舅解围……柳夜阑再博学,也只是一介书生,可从来没有司掌过刑名诉讼之事,这解开奇谈怪论与硬解命案可全然不同,别回头未能助柳夜阑走出困局反倒落个艺不精爱逞能的名声,这便不是童青的本意了。   因此,听到他舅舅言下的委婉推拒之意,童青先自就松了一口气。   “舅舅所言极是,毕竟事涉刑诉,国之重器,不可不慎,柳兄毕竟尚无司职在身,我等就不多叨扰给舅舅添麻烦了……”   安平县令亦点头道:“我亦是此意。你既难得来安平一次,不若去见见你舅母表兄几人,他们可常念叨着你。”   童青闻言不由温暖一笑:“是,那我这便去后院。”   柳夜阑却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见童青转头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位知交:“贤弟你去吧,我在县城里转转,晚间再……”   童青却有些怨恚,觉得柳夜阑未免太过见外:“我表兄几个或是温良恭俭的君子、或是性情坦荡之辈,与柳兄你怕是会相见恨晚,何不一同前往见见?”   安平县令见柳夜阑迟疑的模样,不由哈哈一笑:“我们这安平乃是小地方,穷乡僻壤,可没有京城世家那么大的规矩,你二人既然交好,便也是我的后辈,你们这些后生自去叙话,不必多虑。”   既然长辈发了话,柳夜阑也不好再推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便也随童青去见了他几个表兄。   到得与童青几个表兄相见之时,一眼看去,柳夜阑便发现,安平县令确是家教有方,这几个子弟学识如何尚不可知,可俱是眉眼平正,一望即知乃是家教有方的端正人物,童青的舅母蓝氏亦是慈和妇人,只是略微拉着童青问了些近况,便借着要去准备家宴之事,打发他们年轻人自去相叙,倒是免了柳夜阑的一些不自在,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蒋氏兄弟几人。   蒋氏这三个兄弟,蒋伯宁端严大方,已经成家生子,看模样将来科考出士只是时间问题,蒋仲静却是个与名字相符的人物,温文尔雅,虽说经史也不差,柳夜阑却听得出来,对方性情谦冲淡泊,怕是于仕途无意,反倒是对抚琴吟诗这些风雅之事颇有兴致,而蒋家老三蒋叔致也比童青大了两岁,却是他两个兄长都不相同,最是豪迈不羁,他自己说的,不耐烦那些书袋子里的废话——与童青倒是最为契合,二人一见面便就京城新近的潮流风向、安平乡下打猎的野趣嘀咕个不停。   这三人虽是风采各异,可在柳夜阑看来,能在这样偏僻之处遇到一门三兄弟俱是值得相交的人物,实是难得。哪怕就是看起来最不着调的蒋叔致,柳夜阑也觉得对方与童青一般,看起来游戏风尘,其实内里最是真性情不过,经史不过只是人生的选择之一而已,喜不喜欢都不能影响一个人的德行评判。   殊不知,柳夜阑他自己才叫蒋氏三兄弟暗暗惊讶呢。   他们三兄弟各有各的交际圈子,虽说他们父亲因为种种缘故困在这安平县,可上有郡学,下有隐仕,乡野之间亦有遗贤,三兄弟性情各各不同,交际的也是不同的人物,似蒋伯宁相交的便是父亲、同学、师长之类有益仕途的人物,而蒋仲静要好的也是一班性情谦淡的人物,至于蒋叔致,他那圈子里多的是任性仗义的游侠儿……   而柳夜阑却能对他们三人一视同仁,更难得的是,还能同他们三人真的相谈甚欢,不是那种表面上的客套,他是真的都能理解这三人各自的爱好,还都能与三人言谈及里,蒋氏虽然只是乡野间的七流官宦小人家,却毕竟是有童氏这样一门姻亲,各式人物也没有少过见识,但柳夜阑这样的人,还是叫他们三兄弟心中赞叹,难怪自家表弟专程交好,还带上门来。   看到这般神采飞扬、令自家三个表兄赞叹的柳夜阑,童青心中莫名油然升起一种自得,就好像年幼时习字特别想寄给遥远的舅舅、得到他的夸赞一般……   要知道,此时世俗,将好友带给家中长辈亲人认识,那便是有通家结交之意,通家之谊,那是将个人感情上升到家族层面,对一个人的看重不言而喻。   柳夜阑是真正出身乡野,博闻强记、心性疏阔是不错,对于这些世家宦族的交际规矩却是无甚所知,因此,他只安心同童青、蒋氏兄弟交谈契阔,难得在这小小的县城中得到一番新的心境。   待到家宴整治上来的时候,几人间已然是无话不谈了,蒋衡结了手中公事来到席间,见他们几人气氛热闹,心中也觉得熨帖,自己这外甥在京都看似游戏红尘纨绔作派,内里那些苦闷都无人可诉,如今能结交到一位好友,他其实也觉得再是欣慰不过,过得几年,这傻外甥若能放下心结,娶个良家女子诞下麟儿,他日九泉之下,他也有脸去见亡姊了……   这一番心酸之事全都掩在酒宴的热闹气氛之下,无论是蒋氏三兄弟还是童青、柳夜阑俱都不知,只是觉得蒋县令大抵是难得见到外甥太过高兴才难得失控,喝了个酕醄大醉。   隔日,蒋县令顶着宿醉痛苦地上衙处理差事不提,童青上次来安平已经是数年前,柳夜阑更是初来乍到,蒋氏三兄弟于情于理皆是要招待一二的,按照蒋伯宁的安排,是要请父亲的门生故旧,相熟的子弟们同童柳二人聚聚,虽然童青身份高贵,柳夜阑只是异乡人,可他们都是年轻人,结伴才有乐趣;而按蒋仲静的建议,他们应当去远郊看看童柳二人在京都绝无可能见识的绝峰寒潭空林照影,才不负走上这一遭。   只是,无论是聚会还是远游,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成行,而蒋伯宁与蒋仲静兀自商量先做哪一项活动时,蒋叔致已经不耐烦地将童柳二人拉上街了:“走走走!没得听得我耳根子疼!老大老二都是雅致人,等他们商量完,天都黑了!先随我去饮上县城里最好的佳酿去!”   童青柳夜阑相视一笑,这性子,真是再爽快也没有。   尤其是柳夜阑,不知想到什么,他笑道:“安平我亦是第一次来,民俗风物亦想多多见识,还请三哥多带我看看。”   蒋叔致哈哈一笑:“这有什么的,走吧!”   童青听到那声“三哥”,不知为何,面上有些隐隐发热,莫不是一路奔波感了风寒?   安平县虽是个偏远县城,但在蒋衡治下,在路边确也看得出来民风淳朴,让柳夜阑不由对童青这个舅舅又再生了一层钦佩。   若是放眼整个帝国,不知有多少郡县,可于安平县一县之地而言,蒋衡便是头顶的青天,喜怒哀乐于百姓皆是雷霆雨露。   安平县城之内并不多么宽阔,但街道齐整,店铺繁华不能与京都相比,可一应物资亦是齐备,百姓穿着虽然参差有异,可表情恬静、面有笑容,必是生活富足之兆。   蒋叔致一看便是在这县城街巷内晃荡惯了的,一路不断有人问候“三公子”,那问候间不乏调笑,不似是在同一个位尊身贵的公子哥儿问候,倒像是在调侃自家从小看到大的顽劣子弟,蒋氏家风亦可见一斑。   蒋叔致不愧是在县城里浪荡长大,这么个丁点大的地方也被他介绍得妙趣横生,诸多掌故如数家珍,叫童青与柳夜阑这般见惯京城繁华的也不由觉得安平县这小小山城亦有其趣味。   只是,在他们走到县城主街尽头之时,蒋叔致心中咯噔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道:“此处无甚景致,亦到晌午了,我们去安平最有特色的老店尝尝……”   柳夜阑却是脚步不动,他看向那株老槐底下显得有些阴森的门户,再看周遭那些视线惊惶的百姓,不由摇头道:“三哥,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叫我们好好看看吧。”   蒋叔致定睛看向这语气柔和却神情坚定的书生,咧了咧嘴,呼了口气嘟囔道:“啧,也不知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童青惊讶地看向柳夜阑,却听这人低声道:“既是远道而来,自当尽力解忧。”   原来这呆子竟然真的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童青自己都已经打消了叫柳夜阑插手那些可怖命案的主意,可柳夜阑非但没有忘记,反而还不知用什么法子打听到了这几户人家的位置,甚至还在蒋叔致领他们出来之时,不动声色指出了其中一户的位置……   这必然是要对整个安平县的地图有所知悉才可能这么精准的定位。   可自他们昨日抵达县城到今日一同出来,童青都与柳夜阑在一处,形影不离,也不知柳夜阑是如何做的准备。   柳夜阑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   他的习惯,既是要来安平,自然会在来之前就查阅诸多与安平相关的记载史籍,县城的舆图他自是过目不忘,晨起的间隙,他只消同蒋府的下人略略打听一下,再结合一路行来,观察到蒋叔致与沿途县民的神情,便大概可知眼前这处最近必是人心惶惶,这小小的安平县,近来还有什么事比诡异灭门的大案更触动人心的?   童青有些无奈,当初他确是用求教于柳夜阑的借口将他从京都拐了出来,但此一时彼一时,这可不是什么奇闻怪谈,现在乃是真真切切的凶案,一个不好,那凶手不知就潜伏在左近,柳夜阑一介书生,若真有个什么意外,可要如何应对。   柳夜阑却已经径自与蒋叔致商量着朝那紧闭的阴森门户而去了。   “我并无他意,此处怕是已经被捕快仵作查探过了,我只要进去看看就好……”   蒋叔致亦觉无奈,因为发生了这种事,这处宅第已然成了安平县中一处凶宅,好在是在街道尽头,离街坊邻居还有距离,才未让周遭完全冷清下来,可这宅子面积并不算小,如今彻底荒废下来,未免便显得太过凄清阴森,叫人不适,柳夜阑这书生未免胆子太大。   可柳夜阑神情坚持,蒋叔致为难之间想着措辞,斟酌道:“此地毕竟发生了要案,官府已经将院门闭锁,不若等我回去向父亲禀报再……”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柳夜阑竟如此奔放之辈,只听对方微笑着道:“不妨事的。”   蒋叔致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眨眼,柳夜阑却已经顺着那株大槐树浓密枝干攀爬而上,利落地翻墙而入了,只看得童青与蒋叔致二人目瞪口呆,这与柳夜阑一贯斯文的形象可截然不符。   一阵寒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槐树发出森森沙响,柳夜阑就像已经完全消失在院墙之内,再听不到任何声息,只莫名叫人觉得太过不祥,童青顾不得多想,此处阴冷气氛实是叫他极为不适,也立马叫过自己的仆从,不顾劝阻地爬上了大槐树。   蒋叔致是领着他们二人出来之人,责任重大,若真有个什么意外,他更是难辞其咎,虽然为人粗莽了些,他却是知道轻重的,这命案发生已有月余,该查探的官府里里外外都查过了,虽说没有什么危险,却也不能这般放任他们二人自行入内,他更是个翻家入院(?)的好手,二话不说,一撩长袍一扎一紧,借着几步助跑人已经顺顺利利跃上了院墙。   瓦迹台痕俱是无主之地的荒芜萋清,可蒋叔致没什么心情玩赏,他是知道案情,此地死了十三口人,而且……竟是完全不见那二人的踪迹!   蒋叔致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待他说话,身后的仆从已经先后越过了院墙,几个主人都先后进了院墙,他们这些下人焉敢不跟进来?   蒋叔致急急道:“你们都给我去找!!!掘地三尺也要……”   然后一个无奈的声音道:“三哥,我们在这儿。”   蒋叔致转头一看,只见那二人从一丛人高的灌木中转出来,而柳夜阑手中甚至还捧着个什么东西,竟叫蒋叔致一时忘了去责备他们二人不顾前后安危贸然行事。   只见柳夜阑手中捏着竟是一角鲜艳衣衫,半是焦黑,还隐隐冒着烟臭。   蒋叔致念头一转,随即面色大变:“有人进来了?!”   此乃正午之时,这衣衫显是烧了一半,人必定还没有走远,他朝身后蒋府仆从一挥手:“给我搜!”   毕竟是关系到十三口的命案,且连日以来线索俱无,连父亲都受郡守的责问,此时能看到有人闯入的痕迹,必是与案件有关!   只是不知为何,那些烧掉的衣衫华美精致,大小却不是成人能穿的,竟是件孩童之物,这却叫蒋叔致眉头皱得更紧,这阴冷院落之中,冒出这烧到一半的衣裙,隐隐叫人觉得更为诡异幽森。   而那些家仆里里外外搜了半晌,出来后俱是摇头,竟是半个人影也没有找到。   站在这不大的院落,自蒋叔致童青以下,连带这几个仆从,人人俱是觉得不寒而栗,这户人家的命案已经够离奇的,如今却发生这等咄咄怪事,越发叫人寒毛倒竖,恨不得马上跑远些。   而柳夜阑只是仔细凝视着那些残存的鲜艳布料,神情间若有所思。   蒋叔致毕竟是蒋氏门庭中长大,他微一皱眉便派人立时去县衙通知蒋衡。   待到蒋衡亲至,先是将蒋叔致翻墙而入的事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毕竟是县衙封锁起来的命案现场,且不说这翻翻越而入是不是有违规之嫌,便说童青柳夜阑远来是客,蒋叔致也不该领着客人来这种地方。   柳夜阑却急忙解释:“县令大人,都是晚辈一心好奇才闯入此地,三哥全是为我所累,您切不要太过责怪于他。”   蒋衡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心知肚明,年轻时候谁能没几个勇豪心思呢?遂也不再多问,只看了柳夜阑手中证物道:“你是如何发现此物的。”   柳夜阑却道:“大人,此时不是解释之机,若您能相信晚辈,请先将此地围住。”   蒋衡略微诧异,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二话不说便叫巡捕们将这宅院围了起来。   蒋衡才道:“你既能发现此处异常,必有你的道理,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柳夜阑一揖谢过之后才道:“先前在院外之时,我便见槐树旁有树干斑落……”   蒋叔致对柳夜阑的观察入微暗暗吃惊,他竟是都未看到!他先前还以为柳夜阑“表里不一”,性格中有些鲁莽,如今看来,一头闯入这院子里,柳夜阑分明就是先观察才采取的行动。   “那槐树枝繁叶茂,我方才测了一番,便是体量不高之人,只要熟悉地形,找到枝叶掩映间的落脚点,亦可轻易入内。兼之那斑落痕迹新鲜,此地又有大风,那些痕迹却宛然如新没有消失太多,必是闯入不久,我便想着,看能否入内探个究竟,若是运气够好,还能发现一些端倪。”   “我先爬上院墙时,便看到此处树丛有异动,兼之略微有烟气刺鼻,待我下来探看时,树后之人已无踪迹,只有这烧剩下的衣物……随后三哥与青弟进来,三哥便让人搜查整个院落,却没有发现此人踪迹。”   蒋衡手下捕快自不是蒋府家丁可比,很快回禀:“大人,槐树下发现不同的数道攀爬痕迹,除开表公子等人,最先一人……从那鞋印来看,身材殊为瘦小。”   蒋衡挑眉,竟是真有一人在命案月余之后翻入这凶宅之中!而且,他看向柳夜阑手中那件半烧的衣衫,如此诡异的举动,必是与凶案相关!转念一想柳夜阑方才的建议,他当即断然道:“给我搜!”   这小小的院落中不一会儿便都是进进出出不断搜寻的衙役,可奇怪的是,近半个时辰过去,竟是一个人影都没发现。   这叫整个安平县衙上下不由有些奇怪,不多时,天色竟是诡异地渐渐暗下来,那股冷风越发厉了,头顶乌云彤彤,竟是一番要下大暴雨的架势。   柳夜阑心中一动,突然一指屋檐,眼睛却看向蒋衡。   蒋衡原本见大雨将至,心中已经焦虑,一切痕迹俱将湮灭,那藏起来的人恐怕再无踪影,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又将中断,此时见柳夜阑的手势,亦不由眼前一亮,唤过一个衙役一指房顶。   不过片刻,数个身手矫健的衙役便悄然攀上屋顶,头顶乌云犹如要倾覆下来一般,陡然间,一道白光撕裂天际,一声凄厉尖叫猛然炸裂,叫所有人生生打了个寒战,登时就有两个衙役哭嚎着滚下屋顶来。   待底下几个衙役扶起那二人时,却见他们二人浑身鲜血淋漓,辨不清狰狞面孔,竟将周遭所有人都骇得倒退数步,情形极其可怖!   轰——雷霆翻滚之后,森然冷风扫过庭院,在渐渐降临的漆黑中发出沙沙之声,和着隐隐的哀嚎鲜血还有屋顶那影影幢幢的诡异与凄厉尖叫,直令所有人毛骨悚然。   这突发的恐怖状况叫蒋衡心中都难免一怵,可他随即大喝一声:“都愣着做什么,去请大夫!”   他一身凛冽气息不畏此地诡异,倒叫周遭人心神宁定许多。   蒋叔致挺身而出道:“父亲,我上去看看!”   说罢,便转身翻上了屋顶。   蒋衡张口欲阻却终又咽了回去,这些人中,蒋叔致因为那些鬼混的经历,怕真是身手最好的一个,可屋顶的情形那般叫人不安,蒋叔致真的爬上去之后,蒋衡又不免开始提心吊胆患得患失。   不多时,伴着一声长长尖叫,一个黑影滚落在地便飞快朝院墙奔去,一时竟叫人辨不清是人是鬼,蒋叔致捂着伤口跃下地来:“快!抓住他!!!”   数个衙役立时扑了上去,不多时,此人终是被抓住了。   到得此时,童青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长长吐了口气出来。   头顶天空像要压下来,蒋衡当机立断令众人进屋避雨,便就着这凶宅之内的烛光开始审讯起来。   待那人披头散发抬起来露出一张凶猛狰狞的面孔时,众人才发现,这竟是一个身形极其瘦小的男子,却下手那般凶狠,竟是叫数名衙役尽皆负伤,好生厉害!   “你是何人!因何到此!还不速速报来!”   这男子只露齿一笑,雪白利齿在烛光下折射着锋利光芒,竟是说不清的狰狞。   蒋衡面孔一沉:“纵你此时不说,待雨停之后,我亦会彻查清楚,到时候,可由不得你了!”   这男子却突然自喉咙间发出模糊的声响:“停?停不了……”   随即,这看起来狰狞凶狠如野兽般的男子竟是开始扭曲着自己的表情来,时而古怪大笑,时而恐惧尖叫,时而瑟瑟发抖,竟是叫场中那么多人都不由自主觉得发寒。   蒋衡却不为所动,只冷笑道:“你与这王氏上下一十三口的命案到底有何干系!若是不说,待我等查实之后,可罪加一等!”   这男子却突然停了那犹如鬼上身一般的表演,蓦然停留在一个清醒至极的表情上:“死了?死得好!”   蒋衡眼神一凝:“哦?你可是与这王氏上下有何仇怨?”   男子表情阴森地嘻嘻笑着喃喃重复:“死得好……死得好……早就该死了……”   突然,他瞪圆了眼睛,面上流露出无比的害怕与恐惧,就好像真的在这堂屋中看到了什么似的,不断摇头,嘴巴不断开开合合,似在发出无声的尖叫,浑身竟是开始抽搐着痉挛起来,只见他关节都抽搐着扭曲成诡异的角度,人却还在不断惊恐地后退,直直抵到窗户之下,一双眼睛却睁得滚圆,仿佛眼前真有什么极其可怖之物。   这男子身上的一切太过诡异,衙役都看得毛骨悚然,一时不敢上前,待屋外狂风暴雨不断拍击着门窗之时,他们才反应过来上前要去制住这男子,却是发现对方皮肤一片冰凉潮湿,大骇之下,他们探向这男子口鼻——竟是已经气息全无。   轰隆——   雪白闪电再次映亮屋宇,所有人都从彼此惨白面容上看到了惊恐。   浑身没有任何伤痕,表情却惊恐至极,这在命案月余之后莫名其妙越入凶宅中烧衣衫的男子竟就这般以同样诡异可怖的死状死在了他们眼前。   除了暴雨的恐怖动静,堂屋中只有喘息之声,异常喧嚣却又异常安静。   柳夜阑却突然走到那人身前,当着众人的面开始细细检查起对方的身体来,这番诡异的举动在方才一连串的恐怖事件之后直叫所有人觉得是不是柳夜阑也在这凶宅中沾染了什么。   可柳夜阑的表情却始终十分平静安详,仿佛没有被眼前这诡异一幕半点打搅。   童青见到这样的柳夜阑,不知为何,咯咯作响的牙关也莫名安定了下来,他走到尸身之旁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柳夜阑起身擦了擦手,看着那男子已经湿透的尸身,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幕,总觉得阴云之后,似有一双冰冷阴毒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们,待童青拍他肩膀时,温暖的力量透过肌肤,叫他回过神来,摇摇头,将方才那莫名的诡异感觉甩掉,才对童青道:   “此人应是惊吓致死。”   童青惊讶地道:“吓死了?!”   他看着堂中这么多人,方才蒋衡的讯问所有人都看着的,没问三句话,虽然是讯问,可何至于将人吓死?   而蒋衡身后的师爷上前探看了一番,看着窗角尸身旁聚起的水洼,皱眉吩咐衙役将尸体拖到干处,否则不待雨停仵作来验尸,这尸体便要肿胀难辨了。   师爷朝蒋衡点头:“柳公子判断不错。此人死状与王氏其余十三口人一般,乃是惊吓致死。”   暴雨沙沙地疯狂倾泻,凶猛地拍打着屋宇门窗,所有人一片安静。   活生生一个与他们一样的人,就这么在众人眼前被吓死了,与这凶宅中死去的十三个人的死状一模一样。   巧合?天底下有这样的巧合?   突然有人颤声道:“这人……乃是闯入这院子里的第一个人……”所以,他第一个被吓死了。   好坏他们呢?他们这些先后闯入凶宅中的人,会不会亦会落得与此人一般的下场,这一刻,人人自危。这一刻,没有人心中不恐惧,他们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而数道目光便那样先后落到了柳夜阑身上,他,是第二个闯入这凶宅之人。   看到这一幕,原本害怕的童青却突然朝那些人怒目而视:“看什么!你们都看什么!不过是一个胆小如鼠之辈忽然之间被吓死了而已!你们是什么意思!”   柳夜阑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甚至情不自禁牢牢抓住自己手腕、明明身不由主在颤抖却没有半点放松之意的童青,心中的感动前所未有。   然后他才揽着童青肩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亲昵姿态,低声道:“我无事。”   童青看到柳夜阑神情清明,没有半点那男子的癫狂之态,身子的颤抖才略微放松了一些,可他抓着柳夜阑的手说什么也不愿放开,柳夜阑亦未拉开他,只是将淡定目光扫过那些最早跟着他进来的仆从,从容解释道:“其实能制造这般死状的,除了极度的惊吓恐惧之外,史载部分毒药亦能达到这般效果。”   蒋叔致眼前一亮:“真有这般的奇毒?”   柳夜阑点头:“上古时代传闻边远小族祭祀之时曾用此毒。那小族有令勇士月夜饮净水祭祀神灵之俗,意为请神灵用净水涤荡魂魄中凶煞。族中祭司为掌大权,在祭祀前夜,若勇士贿赂于他,便可令其安然无恙,如若有违逆,则在勇士净水中添加此毒,令其在祭祀中癫狂惊吓而死,并称其不敬神灵才致使魂魄为神灵所攫,用这一手诡异奇毒来震慑族人。彼时有文人游历至彼,才记录下这等诡异恶俗,如今那小族早已经烟消云散,却难保当时祭祀所用奇毒未曾流转……”   待柳夜阑将那小族与奇毒之事娓娓道来,场中许多人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毒药听起来虽然叫人毛骨悚然,但也比那未知中的恐怖要好理解、好接受。   这恐怖的暴雨不过片刻就放松下来,好像方才不过是一时过境而已,天色渐明,蒋衡道:“虽不知是否奇毒之故,我等还是速离此地,封锁之后再细细侦查,这男子身份务必要彻查清楚!”   众人早就巴不得这句话,虽然有柳夜阑后来那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但实在没有一个人愿意继续待在这个阴森诡异的凶宅之中。   不过片刻,他们便已经站到了漾着新鲜水汽的县城街道之上,头顶阳光破云而出,洒在水洗后的县城街道上,一切灿然光明,众人恍若隔世,方才在那凶宅中短短停留竟如一世般漫长。   既是有了蒋衡的命令,县城中的捕快衙役很快分头行动起来,画像、问询,不到落日,那男子的身份便已经水落石出。   这男子名马三,乃是王家的仆人,却不知为何开罪了主家,被赶了出来,王氏连带另一头张氏的灭门惨案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给出了结论:马三因为被赶出王氏之后怀恨在心,故而趁其不备潜伏回王氏下了一种奇毒,令王氏上下一十三口一夕之间全部毙命,且周身全无伤口。   因为张氏与王氏素来交好,马三被逐之事亦与张氏有关,所以,这丧心病狂之辈竟是连张氏也不打算庭,一并就动了手。   这在整个县城搅得纷纷扬扬人心惶惶的案子眨眼间便尘埃落定,只在县城百姓茶余饭后间多了些意犹未尽的谈资,那些曾经弥漫在县城中的惊惶恐惧亦随着案情的最终判决而彻底消散,整个县城又回到了那安静宁和的氛围之中。   此时,漫步在这山城街道上,悠悠落日与缓缓行人叫人才真正领略安平闲适的日子,莫名有种叫人沉迷的魅力。   而童青却实在无人欣赏,一路他都在琢磨着词句,好半晌,才在柳夜阑脚步微停时急急上前道:“你可不要怪舅舅啊!他亦实在是迫不得已,这案子闹得太大,不只惊动郡守,连京城也……”   柳夜阑一愕:“我为何要怪蒋世叔?”   童青:“诶?”   柳夜阑觉得好笑:“青弟,你思虑过多了。”然后他看着不远处井水旁时紧闭的门户道:“蒋世叔这般急于结案,必是有迫不得已的缘故,再者,再拖下去,叫整个县城上下百姓不得安宁,又岂是父母官应为?”   童青迟疑道:“我见你有些愀然不乐,只当你对舅舅这番举动不甚乐意。”   柳夜阑摇头不以为意:“我并非那等只为搏虚名之辈,此事蒋世叔的处置再恰当不过。只是……”   童青道:“怎么?”   “没能发现真相,我确是心有不甘。”   童青心中一跳:“真相?”   柳夜阑索性拉了童青坐在那有些落灰的井旁:“你难道真的以为所有人都是马三所杀?”   那日的情形童青也是亲历的,他也很难想像通情达理会是那个杀了所有人的人。   如果马三真是那样丧心病狂之辈,也许当日他们抓捕就不是伤几个,而是死几个了?   再者,如果马三真是睚眦必报,为了自己一点私怨而泄愤杀人,杀了之后,他又为什么不远走高飞,还回来莫名其妙烧一件小孩子的衣服?再想得多一些,先前在信中,舅舅给他当笑话一般说的财物失窃的传闻……这一切,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童青突然心中坚定了下来:“走,我们去找三哥。”   柳夜阑:?   童青一把拽着柳夜阑的手腕,一边回头笑道:“你既是想查个清楚明白,又不能太过扫了舅舅的面子,自然只有三哥出手了。”   是,蒋家上下除了蒋老三,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干这种明着看是跟自己父亲过不去的事了。   而蒋家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有能耐不借助父亲的势力来帮助柳夜阑查明真相之人。   听完童青的来意,蒋叔致哀嚎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表弟,你给我个准话,你到底多久回京城!”   童青翻了个白眼:“查清楚了我们自然会走的。”   蒋叔致长叹一口气:“罢罢罢,谁叫我爹不争气,才叫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呢。”   听听,这都叫什么混帐话啊,柳夜阑与童青二人只能无奈对视,当作自己没听到。   而蒋叔致一推酒盏,整肃了神情朝柳夜阑道:“说吧,你想怎么查?”   柳夜阑亦不客气,坐在蒋叔致对面:“马三与王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蒋叔致点头:“这便要从王氏迁来安平前后说起……”   “等等,这王氏竟是不安平本地人氏?”童青忍不住问道,他转头看到柳夜阑一脸平静无波,忍不住跳脚道:“你已经猜到了?”   柳夜阑无奈一笑:“你看那王氏所居在巷道深处、县城边缘,院中花木与家仫俱不是旧物……”   童青连忙打断了这种将自己衬托得宛若智障的解释:“好了好了,王氏并非安平县本地人,乃是外迁而来,然后呢?”   柳夜阑也一并看向蒋叔致。   蒋叔致总觉得自己眼前二人有种莫名诡异的气场,却在这种注视下不得不顺口道:“这马三便是王氏刚刚迁至安平县时,以‘德行不端’为由逐出家门的世仆。”   德行不端?这可真是微妙。   蒋叔致道:“父亲派人往王氏原先所在的溪涂镇查探过,据溪涂镇民所述,这马三与王氏门中一丫环青梅竹马,满镇皆知他们将来定是要结亲的,只是镇民也不知,为何到了安平之时,他们却会将马三逐出家门。”   童青忍不住问道:“那个丫环呢?”   蒋叔致眉宇间带着种说不出的寒意:“奇就奇在这里,这王氏上下十三口人,偏偏没有那个叫芳草的丫环。也就说,当初王氏从溪涂离开之时,是十五口人。”   刹那间,童青只觉得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   柳夜阑皱眉:“可有查清楚王氏迁至安平的缘故?”   蒋叔致神情亦难掩思虑:“据王氏对溪涂镇乡里所告,因为王氏二子过了童子试,王氏一贯在镇中与县城中都有买卖,为了照顾王氏二子的仕途,索性便阖家迁来了安平。”   这理由乍一听很合情合理,可细论却全然经不起推敲。   蒋叔致亦将前后详情一一道来:王氏一共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家生子,有妻有妾,王氏那布匹生意也是他在打理,显然将来是要接管家业的,王氏这小儿子原本性情有些跳脱,此次中了童子试可以说是走了狗屎运。为了一个偶然通过童子试的小儿子,全家离开故土迁来安平县城?且不说县城生活水准高于镇中,就说那溪涂镇里,可也还需要王氏大儿子时常回去照应一二——这么个折腾法儿,当初为何一定要迁来这县城之中呢?简直叫人百思不解。   这前后,一个消失的丫环、后来被驱逐的马三、马三烧掉的衣裳、甚至王氏报案时所说的财物遗失……必是有什么关联。   柳夜阑理清线索,便也不多纠结,转而问道:“那张氏与王氏可又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蒋叔致想起来也是眉毛紧皱:“当初父亲与县衙诸公亦是研讨良久,便是大哥二哥亦曾反复推敲,论理说,这张氏乃是土生土长的安平县人,与王氏一家人乃是后来才相识,若说两户人家有什么相似……除了都是买卖人,且有利益往来,算是交好之家,我也实是想不到别的了。”   柳夜阑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可有在张氏中也搜到过小孩儿衣衫?”   蒋叔致一怔,先是寒意乍起,随即又勉强笑道:“柳兄弟你这问题未免太过奇怪,这两户人家中皆有小孩子……再者,你也莫要因为那马三烧了小孩儿衣衫便疑神疑鬼,说不得,也许是他与那叫芳草的丫环有了首尾珠胎暗结才有这般致祭之举。”   这也是县衙内部目前能达成的最合理的解释:这个芳草也许是被主家因为不贞的缘故,或抛弃或解决,总之结局不好,马三为了这小丫环出头,便直接被赶出了王家,对于这样人口简单的家族而言,赶走一个世仆必是因为对方猜错太大;而对于马三而言,被王家赶出家门,在安平这样的小地方想再找到一样的差使几乎不太可能。   不难想像,为了芳草之事,马三先是讨公道不成,后又被驱逐,心中怀恨,用了某种手段杀了王氏一门,至于张氏那边,那解释虽然牵强,却也是唯一能说得通的。而后马三悄悄回到王氏,为自己也许死去的孩儿烧掉衣服表达哀思,却意外被柳夜阑一行人撞到,熟悉地形的马三爬上屋顶意图避开他们,意图寻找机会逃走,却没有想到还是被捕,惊惶之下,外加大仇得报生无可恋,他也用一样的法子自尽而亡。   柳夜阑与童青同时皱眉,只觉得这个版本的故事也有些牵强与说不过去的地方。   柳夜阑只突然道:“三哥,你可知那烧掉的衣服……并非普通小孩儿衣衫吗?”   蒋叔致一怔。   柳夜阑却是细细描述道:“如果那衣衫是给小孩儿穿,上衫下裤各有其是,与成人之衣相差仿佛,可我见那残余的衣料之上,上襟之下依旧有余料,从残烬来看,似是一体……”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奇怪地道:“什么样的家里会给孩子做件上袍下裤全都连在一起的衣衫呢?”   彼时孩童衣物,婴儿时用襁褓,略长时可着帕腹、两裆,及至再长一些,可以自由玩耍时,衣物便与成人无太大差别,上身是袍衫或半袖,下身是衤夸裤。   可如果真如柳夜阑描述这般,马三烧掉的衣物分明十分诡异,乃是一件袍衫衤夸裤缝合一体的奇怪孩童衣衫。   讲真,此案经手者几乎皆是男子,没有人会留意小孩儿衣衫的特别,最多看到会发现那衣物色泽鲜艳,多看一眼,似柳夜阑这般依据织物的长度、灰烬的模样推测衣衫款式的,绝无仅有。   因此,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时,从蒋叔致到童青俱是安静下来,他俩可都是没有见识过女红的人物,而且,在他们看来,柳夜阑提的这个问题,实在算不上什么问题,在这样的命案之前,疑犯烧了一件奇怪的小孩儿衣衫……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吗?   柳夜阑却深觉,也许这件衣衫才是找到真相的关键,不知何时,头顶又是一片阴云沉沉。   蒋叔致看了一眼天空,朝二人笑道:“好了,这安平的天气便孩儿面孔一般,时笑时哭,甚至边笑边哭,你们多见识几次便会习惯了。”   柳夜阑却突然提道:“蒋兄,可否容我前往张氏旧宅一观?”   蒋叔致一怔:“张氏?”   讲真,蒋叔致再如何艺高人胆大,经历过上次王氏凶宅的惊魂一遭后,再带他们二人(已经默认二人拆分不开了)去张氏凶宅……   上次蒋衡便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事后蒋母亦拎着他的耳朵训了许久,直言他没个当哥哥的模样,叫童青与客人陷入险境,不成体统……   这一次,估计他会直接被扫出家门吧。   童青知道他心中顾虑,机灵地道:“三哥,咱们悄悄去,不带旁人。”   蒋叔致一个激灵,瞪着童青道:“别出馊主意!”   上次在王氏凶宅,他们带了那么些人也出了那么惊险的事情,这一次如果不带人,再遇上些什么事怎么办?   蒋叔致看起来粗豪,却绝对拎得清轻重,当即便道:“此事我先向父亲回禀。”   童青失望地啊了一声,毕竟,这是柳夜阑的要求,如果告诉了舅舅,还不知道能不能去呢,毕竟上一次那经历,舅舅恐怕也是印象深刻。   蒋叔致却是心中有数,自家这表弟说句不好听的,也许自己三兄弟在父亲心中还有分量,因为他的事去求上一求,自己父亲再如何不苟言笑还能不网开一面?   确也如蒋叔致猜想的这般,蒋衡把他们几人拎过去训斥了一番,狠狠教育了要注意安全,又多给配足了几倍人手之后,便也让他们去了,还是打着县衙清理所结案件余物的名义。   张氏宅第所处的位置与王氏自不可同日而语,位于安平县中心之地,虽然发生这凶案对邻里有所触动,可现下案子已结,此处又已经恢复闹市中的喧嚣场景,门口那一口苦井相传还是早年张氏老祖在此建房的原因——子孙不必走太远的路去寻水吃,只是后来水源渐渐丰沛,这苦井便渐渐废弃,甚至封了起来,以防打闹的孩子不慎坠入。   可这苦井,亦是渐渐成了小小的安平著名地标之一,能坐拥一个地标,张氏合族在安平的影响力也可想而知,毕竟是本地人,扎根于此地数十上百载,枝繁叶茂,未出五服的亲属亦有不少散落在县城之内,听说县衙要清理余物之后彻底结案,这些张氏族人便也有不少蠢蠢欲动——毕竟,他们都知道,结案之后,按律剩余的这些家财是要返还张氏族中的,于是便总有些人想天上掉馅饼。   这给柳夜阑一行人添了不少麻烦,看到县衙这么多人出动,这些族人不免就觉得是不是县令对于张氏家财有什么想法,可是,您吃肉也得给咱们喝口汤啊!一时间,蒋叔致便吸引了所有火力,那些张氏族人自然一眼认出了蒋叔致这位县令家的三公子,一时间,向他打听消息的,希望同他套近乎的,将蒋叔致围了个水泄不通,倒是柳童二人,两张生面孔,在张氏族人对于财富的关注焦虑中,不动声色就混进了张氏那凶宅之中。   这一次,柳夜阑却没有能在其中找到太多线索。   而随行的衙役也确确实实是来执行县衙的指令,将一切与案件相关的东西登记在案,有些与案件无关的东西归还府邸之中,不出意外,这些东西将来都会是张氏族中引得他们大打出手的财物。   对于这些家财日后的下落,衙役们自然是不甚关心,原本这案子都结了,不过是清点些余物,几个人来便行,一下子来这么多人,皆是因为他们还收到了一条秘密任务:找一件古怪的孩子衣服。   按照任务要求,这些衙役要特别注意那些隐秘之处。   在蒋叔致被张氏族人缠得一个头两个大时,张氏屋里,一个颇有经验的刑名突然朝柳童二人低声道:“大人,确有发现。”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随那刑名往后院而去。   那是上房次间雕花床后,那面墙上一处空心之处,看到那隐藏得极为细致的藏物处,柳夜阑心中突然便多了一种预感,那里面也许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屋宇外,浓云低垂,屋内光线都为之一暗,柳夜阑却惊觉般朝窗外一瞥,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除了漫天铅云沉沉天幕,实在是空无一物,刑名是办案的老手,熟知这些富户藏东西的套路才能将藏得这么隐秘的隔板找到,此时得到柳夜阑与童青授意,他立时打开了那隔板,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包裹。   他捧将出来,交给童青。   柳夜阑突然上前一步,迅速解开,一件棉布的雪白衣衫露了出来。   童青与那刑名皆是面露惊奇,他们都是知道柳夜阑所寻之物的,讲真,那样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要求,根本不像是在做什么任务,倒像是在调皮捣蛋,可他们没有想到,这张氏之内,竟然如这柳公子所断,真的藏有这么一件衣服!   柳夜阑轻轻将之拎起,抖了抖,这轻薄柔软的衣裳便一下子伸展开来,这件衣裳的料子显然与王氏那件全然不同,没有繁复华丽的刺绣花纹,用的是最普通的棉布,不是簇新的料子,大抵是特意在裁剪前反复洗过,是一块布料最柔软和顺的时候,哪怕在场皆是男子,也依稀能想像,这样的布料穿在孩子身上,保暖吸汗透气舒适。   但越是如此,这件衣衫就越是诡异。   一件在布料上都费尽心思的衣衫,款式偏偏如此不合时宜。   相比于王氏那烧了一半的衣裳,这件衣物更是完整,上袍下裤连成一片,那上袍的背后还似斗篷似的,多了系带的帽子,更诡异的是,裤子之下,连小孩儿的鞋袜也与裤子一体,仿佛就好像孩子穿上这件衣物之后,不必再穿鞋袜,将帽子戴上带子系好,连脑袋上都遮住了呢。   这样古怪的衣服……什么样的孩子才能穿呢,穿脱恐怕都极其不便,而且,小孩子本就活泼好动,此乃孩童天性,穿着这样连成一体的衣物,要如何才能将小孩儿顺利地塞进去,哪怕就是勉强穿上了,穿着这样的东西,要如何才能东奔西跑?小孩儿的活动怕是都会变得极其不便。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人才会给自家的孩子缝制这么一件完全用不上的衣裳。   可出了命案的两个凶宅,竟都出现一模一样款式诡异的小孩衣物……这会是巧合吗?   在这昏暗静谧的次间,这件雪白诡异的小孩子衣衫蓦然就让人觉得寒意袭人。 第459章 打穿秘境6   世间哪有如此多的巧合,童青是不相信的,而柳夜阑却越发笃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这模样古怪的小孩儿衣衫恐怕才是这一连串古怪事件的核心。   童青忍不住道:“此事当真如你所料……你对于凶手可是有了眉目?”   柳夜阑沉吟不语,此时,满头大汗的蒋叔致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张氏族人进得屋来,看到那件小小的白色衣衫,亦是觉得诡异而震惊,听到童青如此一问,他也不由看向柳夜阑。   这两个案子均是安平县中极其罕见的灭门血案,在县城中已经引来不少风雨,惊动了郡守……对于父亲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论是为了蒋氏一门,还是为了整个县城的安全,蒋叔致都极其希望此案能够尽快告破。   可此案案发到现在,多少捕快仵作折戟沉沙,却唯有眼前这书生,竟能预料到张氏中这件小小衣衫,似是在冥冥中抓到了这诡异事件的蛛丝马迹,蒋叔致焉能不关注。   柳夜阑摇头道:“我亦谈不上对真凶能有多少了解,不过是对于这两户人家遭遇的凶案有了一些眉目而已。”   童青与蒋叔致、甚至是那些结束了搜捕的捕快刑名皆是不由自主凝神细听。   “先是张、王两家都出这等命案,都经过县衙仔细查验,门户紧闭、无甚异常,不论是情怨、仇家、债主……一一排查,俱是一无所获,两户无头冤案,显然当中必有关联。   当初在王氏看到马三烧那件小孩儿衣衫,我便隐隐有种感觉,他去王氏凶宅,目的十分单纯,就是为了烧那件衣衫……那件衣衫必是关键,故此才想到来张氏搜寻一二。如今,既然已经找到此物,至少印证两件命案确有关联。而且,甚至可进一步推测,此案若要追查,恐怕要着落在王氏身上。”   蒋叔致忍不住问道:“那要如何从王氏查起?”   柳夜阑解释道:“马三本就出身王氏,更兼这张氏一门祖祖辈辈居住安平,无甚特异之处,只除了与王氏交好一事可能与凶案有关,当然只能查王氏。既要查王氏,怕就是免不了要从溪涂镇开始,从那马三言辞间不难看出,王氏种种难以言说的古怪,便是从那镇上而起!”   旁边有一刑名便道:“柳公子,那溪涂镇我是去过的,当初奉大人之命前往打探王氏底细,可也未曾收到什么特异的消息……”   蒋叔致却是沉默之后坚定地道:“那就再去一次!看看这王氏当初在溪涂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蒋叔致决心既定,连蒋衡蓝氏两个兄长那里也不过禀报一二便连夜带着柳夜阑与童青出发前往溪涂镇,事关县中大案,既然柳夜阑是唯一一个能抓到些许端倪之人,蒋衡亦无二话,只派足了人手,令他们注意安全便也放他们出发。   山路难行,柳夜阑与童青一路自京城到安平虽说路途迢迢,但好歹都是沿着官道宿着驿站,而溪涂镇乃是安平境内极其边远的一个小镇,安平到溪涂却要穿越山间密林,其中车马颠簸,辛苦难以描述,童青作为一个京城长大的公子哥儿何曾吃过这等苦头,上吐下泻的凄惨模样叫蒋叔致与柳夜阑俱是不忍,他自个儿却是咬着牙一路撑了下来,倒叫不少跟随而来的县中兵吏刮目相看。   待得抵达溪涂镇之后,柳夜阑与童青才明白此地何以叫溪涂,只见一条清澈小溪弯弯曲曲在小小的镇上反复穿插,留下无数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景,虽则不如安平热闹,却有种山下人家的宁静别致。   而王氏的老宅便在镇上,听到耳边淙淙水声,柳夜阑站在这幽静门户之内,低头看到院后门经流向远方的溪水,突然转头向蒋叔致问道:“这王氏子嗣后人如何?”   蒋叔致一怔,随即不假思索地道:“王氏当日灭门十三口人中,只有两个孩子,便是王氏长子的一子一女。”   而柳夜阑看着溪水,再次皱眉不语。   蒋叔致不及开口,便有衙役匆匆来报:“三公子,那件衣衫……好像我们打听了一点线索!”   柳夜阑与蒋叔致俱是精神一振,这王氏故宅中,他们并没有发现太多值得一探之物,那件作为唯一线索的诡异童衫、王氏陈年旧事便成了他们最后的突破口,此时听说那衣衫的消息有了眉目如何不喜。   是了,那样模样诡异的童衫,看起来直不像是给孩童所用,却又偏偏出现在王张两处凶宅……终于是在这溪涂镇有了打探之处!   二人匆匆到下榻之处时,便看到一个焦灼不安的老妇人在与一个衙役争辩道:“大人,我当真不知,您放老妇走吧……”   “大娘,您稍待,我们只是打听一下消息,并无他意。”   “啊,可是……”   蒋叔致匆忙问道:“这便是知道消息之人?”   衙役悄声道:“是,我等伪作商人在溪涂镇四散打听王氏消息,因着您先前交待要打听那孩童衣衫之事,我等便着意留心那些与小孩儿、衣衫相关之事,于是便探听得这镇上有一窦姓女人最擅长女红,尤其擅长做那小孩子衣衫的花样子,年年镇上不少人家都前往她那里学小孩儿的新衣衫模样,最是巧手不过。   随即我等便佯作布匹贩子前往她那里打探详细消息,还真叫我等听得了那古怪童衫的消息!听那窦姓妇人一不小心说出的名字,那衣衫竟还有个特别的名字,唤作‘敬水衫’!   可更古怪的是,那窦姓妇人一说出这名字便一脸懊悔不迭,再不想多说。任是我等再如何套话她不肯再吐露半点,甚至神情中还隐有惊惧之色……我等不敢擅专,只得将她请来,还要几位公子定夺一二。”   敬水衫?   柳夜阑与蒋叔致对视一眼,这小孩儿衣衫的名字听起来……怎么如此怪异。   柳夜阑是知道这些衙役平素办事的风格的,说得好听是请,恐怕也少不了威逼利诱的手段,这窦姓妇人究竟是因为害怕他们这一行看起来不简单的青壮,还是因为偶然提及那敬水衫的消息而惊惧……可真不一定。   思忖了一会儿,柳夜阑便道:“还是我去问问吧。”   蒋叔致回身一望,得,他们这一行,衙役们个个自然是五大三粗,他自己也是满脸粗豪,童青倒是生得一脸富贵公子哥儿的模样,可惜这会儿躺平在床上奄奄一息,看来看去,也只有柳夜阑温文尔雅,气息柔和,能叫那老妇人放下一二防备了。   “这位大娘,我等自安平而来,别无它意,亦绝不会勉强您做任何您愿之事,您先不必害怕。”   那窦姓妇人听着柳夜阑柔和语音郑重许诺,神情确是放松了一二。可她语气哀求中却带着坚决:“这位公子,老妇愚钝,确是什么也不知道,家中还有诸多杂事,可否让老妇先回去……”   柳夜阑微微一笑道:“好,我送您回去吧。”   那窦姓妇人一怔,没有想到柳夜阑这么好说话,竟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即又连忙摆手道:“如何敢劳烦公子……”   就是在这小镇过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什么世事,这窦姓妇人也看得出来,这满面书卷气的书生吐属温雅不凡,如何能劳烦这样的人物送她?   柳夜阑却没有给她推拒的机会,竟是真的亲自起身相送了,甚至在身后摆手,叫蒋叔致带的衙役们心领神会,只远远动用探子身法缀着,并不叫前面的两人知晓。   到得此时,那窦姓妇人才算真正放下心事来松了口气,朝柳夜阑歉然道:“愚妇无知,只在这镇上没见过什么世事,叫公子见笑了。”   柳夜阑连道:“哪里的事。”这样一番话来,就不是无知愚妇能说得出来的。   这镇上并不大,且节奏悠闲,一路不时有人与老妇招呼唠嗑,柳夜阑也只耐心在一旁微笑倾听,一副窦姓老妇家中子侄的温顺模样,一路收割夸赞无数。   而也在窦姓老妇一路絮叨的介绍说明里,柳夜阑对整个镇上大半的人家情形都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疑惑,在这样一个宁静且知根底的小镇上,王氏为什么说迁就迁?   小镇不大,一路再如何磨叽,也很快到了窦姓妇人家门口,她看着这与她礼貌道别的后生,心中一软,终是叹道:“柳公子……唉,你们莫要再打探那不吉之物,小心触怒神灵引来不测。”   柳夜阑一怔:“您是说那……敬水衫?”   窦姓妇人面露惊惧:“莫要再提,莫要再提!”   柳夜阑心中便渐渐有了判断,看这神情,触怒神灵之说……这敬水衫的出处怕不是什么好的寓意,民间那些神鬼志异之事,柳夜阑博闻强记素有涉猎,乡野间很多听来荒诞的说法,事实上自有其道理,这敬水衫背后怕又是另有一番诡谲,但这和张王两家的灭门惨案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柳夜阑一边思忖着一边道:“大娘,您的意思我记下了。不提便不提罢,只是,我亦不敢相瞒,我等此来……与那迁走的王氏有关,不知大娘您可有什么能告知我的?”   窦姓妇人的面色刹那惨白地尖叫道:“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她竟是转身飞快奔回自己的小院,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合上,叫柳夜阑吃了生平第一个大大的闭门羹,可柳夜阑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沮丧,反而流露出一种接近谜底的了然。   这窦姓妇人越是如此反应激烈,越是说明她对于王氏惨案的内幕知道的越多。结合她先前提及敬水衫的惊恐……柳夜阑心中一动,莫不是与那什么触怒神灵之说有关。   即使十分想印证自己的推测,但柳夜阑不是那种不择手段之人,既然这窦姓妇人如此惊惧,强行逼问未免有太过强人所难,恐怕还要另想法子继续探听。   而待他思忖着回到下榻之处时,蒋叔致所带的人手已经十分给力地探听出了窦姓妇人的来历,结合柳夜阑送她回去一路收集的消息,很快就拼凑出一个典型小镇妇人的大半辈子:年少下嫁给镇中一户殷实人家,多年来与丈夫相互扶持举案齐眉,不说大富大贵,却也是镇上有头有脸的本分人家,相夫教子操持家事,就算是因那一手不错的女红在镇上颇受诸多女眷敬重,听起来也似乎一样平平淡淡无甚出奇的地方。   蒋叔致反复盘问消息,皱眉不解,按柳夜阑带回来的说法,这窦姓妇人必是知道什么的,那般讳莫如深定是心中惧怕所致,可她为什么会知道?他们打探了那么多消息,对于敬水衫的名字,镇上无数人一脸茫然。明明这窦姓妇人的经历听起来与镇上其余妇人别无二致,为什么只有她知道敬水衫,甚至极有可能知道王氏灭门的真相?   柳夜阑却突然问道:“在嫁人之前呢?窦氏娘家是个什么情形?在何方?是做什么的?”   充作探子打探消息的衙役们却忽然面面相觑,竟是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们收集的那些信息里,窦氏的娘家竟好像被抹去一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这其中……可真是意味深长。   越是没有痕迹之事,恐怕越是隐藏着难以言说的真相。   敬水衫,窦氏的出处,王张两户灭门惨案。   线索看似越来越杂乱,却渐渐汇聚,有了交集,隐隐指向了同一处。   蒋叔致一直紧皱的眉头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开的痕迹,他点头道:“既然如此,取我的拜帖,此地推举了沈姓乡绅一家作为里长,我们即日便去里长那里拜访一二。”   作为蒋氏子弟,蒋叔致或许寻找这些古怪之事的直觉与判断不如柳夜阑,但论起如何处置事务,他却是耳濡目染。   既然那窦氏他们没有法子,自然是寻求本地乡绅的协助了。倒未必说是仗势欺人,而是地头蛇有地头蛇的优势,借着对方的力量也许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达成目的。   再者,他们这么多人涌入此地,又有顶着父母官蒋氏的名头,于情于理,也合该登门拜见。   然而,待蒋叔致递了那张拜贴匆匆登门拜访之时,他与柳夜阑却是发现,他们登门的时机似乎有什么不对啊,老远就听到这小镇中一片锣鼓喧天的热闹,走到沈氏老宅近前更是热闹得不行,必是这喜事的源头了,看来这沈氏在溪涂镇的影响力可见一斑,竟是大半个镇子都跟着喜气洋洋。   那张拜贴很快就被家丁传入,他们也夹在宾客人潮中被迎了进去。   蒋叔致朝身后随从一示意,自然有人去往那些宾客中打探消息。   柳夜阑心中却是暗暗纳罕,看这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气氛,应该是什么大喜事,按常理推测,不是过寿便是结亲,可这整个大宅内不见“寿”字亦不见“喜”字,这到底又是哪门子的喜事?   打探的随从还未回来,他们这一行人却已经发现众多宾客突然起身,纷纷朝着一个方向高声道喜:“老族长!这等喜事真是恭喜啦!”“啊呀,沈氏又添荣耀!当真是咱们溪涂最好不过的大好事了!”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笑容满面的走来:“哪里哪里,以后还要您多多看顾!”“谢谢谢谢!都是托乡亲们照看的福气!”   一路寒暄着,竟是主人家朝他们而来。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物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看向蒋叔致,然后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哎呀,鄙宅这么点小事怎么把蒋公子也给惊动了!诸位高驾到我们这偏僻小地,乃是我沈氏阖族上下的荣耀,本该是我们尽尽东道才是应有之义,却劳得您登门,实是罪过罪过。”   蒋叔致哪里还不明白这位沈老族长的狐狸算盘,他亲来这宾客群中迎自己一行人,自然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至于原因,嘿嘿,必是带着蒋县令名刺的拜贴威力绝伦了,这老狐狸必是存着借父亲名义向这么多宾客炫耀之意。   果然,柳夜阑在后面便听得有人在嘀咕:“蒋公子?哪个蒋公子有这么大的面子叫沈老太爷亲至相迎?”   “蒋?哎哟!莫不是咱们安平县的那位青天?”   “啊呀呀!沈家可真是了不得!不只归宗的这位前途不凡,连蒋家都亲自来道贺呢!好大的面子!好大的气派!”   一片交口称赞中,蒋叔致哪里还能不明白沈氏的算盘,只是他此来,确有借用沈氏之力的意思,官场那一套,他也是见惯了的,花花轿子众人抬,这件事上,给沈氏一个面子他们亦没有什么损失。   他便顺着这气氛拱手笑道:“不敢不敢,沈族长,初到宝地,本来就应该是我这后生末学登门相拜,又偶闻贵府吉事,现在不请自来沾沾喜气,鲁莽之处还请主人家勿见怪!”   沈氏族长哈哈一笑:“原来蒋公子也听说了……不是我自夸,我这子侄确也是人中龙凤,如今在韩大将军麾下效力,这归宗之事实乃一桩大喜事,能得公子亲临,是又添了一大喜啊!天云哪,快来见见蒋公子,日后啊……你们年轻人怕是少不得多多交好才是,哈哈哈哈。”   蒋叔致与柳夜阑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沈氏族长推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只见对方浓眉大眼豪爽不群,却是气度沉稳举止不凡,看来确是个身份不俗的武官,听这沈族长一番话,想来这一番喜事便是为了他的归宗之事了。   韩大将军之名,柳夜阑自京城而来,自是知道的,这位大将军乃是本朝手握边关二十万大军的定海神针,赫赫威名远播塞外,沈天云这般年纪,效力于他的帐下,观其风采,怕也是身手不凡,以韩大将军的爱才之名,如果其确有干才,必是锥立囊中,光芒自现,将来本朝的武将中必有其一席之地,这小小的沈氏能有这样杰出的子弟,难怪这沈氏族长这么看重,只是“子侄”而已,却先于自己的直系子裔而先引荐于蒋叔致……怕也是十分看好对方。   只是,这样的人物,这次办的喜事居然是为他的归宗一事……这可真是值得玩味。   这位沈天云看年纪亦绝不算小了,起码也早过了弱冠之年,却此时才归沈氏宗中,还不知早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柳夜阑更是观察得细致些,他见这位沈公子虽是唇边含笑,眼神中却是隐含冷光,似乎眼前沈氏这场大热闹也未叫他的心热络起来……啧,真是又一场大戏哪。   对方见到他与蒋叔致,行了一礼:“今日太过喧嚷,承蒙不弃。”   简简单单,竟没有半点沈氏老族长暗示的巴结之意,倒不由叫蒋叔致与柳夜阑心生好感。只是眼前这喧嚣气氛中,确是不适合详谈,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都不好在这会儿提及,蒋叔致与柳夜阑便也只好按捺下心中浮思,跟着这位沈氏的老狐狸参加起这场沈氏的大戏来。   归宗大典在哪家都差不多,最重要的仪式无非是邀请宗中见证之人,在阖宗见证之下,由族长将其姓名列入族谱。   要知道,大凡是世家大族,孩子周岁之时,逢岁祭拜先祖时便将孩子姓名列于族谱之上,一般是那等过继、即父母情形发生了变化的孩子,才会似沈天云这般在成年之后在族谱上需要修改,但,沈天云这事又非过继,而是归宗。   这就值得玩味,中间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叫沈天云先前未能列入沈氏族中。   今天整个溪涂镇都跟着热火朝天,当年的事情既能叫沈天云未入族谱,也必小不了,这小小的镇中想完全隐瞒消息也不可能,不多时,待所有宾客移步沈氏祠堂观礼之时,打探消息的随从便带着收集的信息回到了蒋叔致身边。   沈天云父亲乃是沈老族长嫡亲侄儿,乃是家中独子,沈天云的祖父,即沈老族长的兄弟去得早,却也因为早年做买卖留下一笔家财,可喜沈天云的父亲自幼天资聪颖,当年亦是安平赫赫有名的大才子,自然不甘于沉寂乡野,他中举之后便上京赴春闱,谁知这一去却再无音讯,从安平到京城路途迢迢,遇到强人天灾皆有可能,乡野间皆传闻他是死在了外头,为了叫他这一支香火不至于断绝,便安排了另一户失了怙的过继至沈父名下。   谁知经年而过,一年轻妇人竟怀抱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找上门来,道是沈父在京城那一科未能取中,却被一户人家看上,娶了那家中的姑娘,不料那年节京城时疫暴发,沈父连带那户人家俱是染疫而亡,彼时,那新嫁娘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好不容易自疫灾中逃得性命生下孩子,却是孤儿寡母独在京城度日艰难,免不了受人欺侮,便想着带孩子认祖归宗,希望能借宗族之力看护孩子长大成人。这才一路艰难地找到溪涂镇来,那小孩儿便是沈天云,这年轻妇人自然是沈母了。   按镇上人的说法,似沈母这样孤儿寡母地找上来,沈氏族中也颇是为难,一来吧,沈父赴京之后的事情再难查证,他们也不知沈母所说是真是假,纵有当日沈父贴身之物及纳征书信等物……沈母便与沈父有婚姻之实,涉及沈天云的血脉之事,却难证实;二来,沈父亡故之后,族中已经另作安排,说句不好听的,那家财都已经分发下去,如何还变得出来?沈天云母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此事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盖因溪涂镇小,而沈父又实在是镇上百年难见的大才子,才能叫镇上人记忆犹新,按镇上人的说法,后来沈氏族中亦无办法,只能草草安排下这对母子,只能说勉强不叫对方饿着,却也没谁能拿个章程出来。   是啊,怎么拿章程?孤儿寡母的,想要养活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了的。再者,相比于这对找上门来的母子,过继给沈父的那孩子虽是旁支,却也是沈氏众人亲眼看着出生长大的、真真正正的沈家孩子,血脉再稀薄却是相处时日不短,人的感情毕竟也都是相处出来的。   好在沈母也是个勤快人,她难得自京城带了不少花样子过来,便在这溪涂镇靠做些绣活儿糊口,但据镇上人说,沈天云大约是命实在不好,在他刚上族学,才展露似其父般的聪颖,沈母的日子便要有了盼头之时,沈母便突然得了急病亡故了。   “急病而亡?”柳夜阑打断那随从的讲述出声问道。   随从点头:“我等听闻镇上人确是这么说的,而且,因为沈母当日回来之时曾提及沈父是因为京城时疫而亡,当初溪涂镇上还恐慌过一阵,担心沈母是不是沾染上了时疫,拖延了那么些年才终于死了,整个溪涂镇对于沈公子都有些……呃,所以后来沈公子年纪小小就离开了溪涂,直到这一次回来。”   不必他说,蒋叔致也能想到当初沈天云的处境,未出生便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却又接着丧母,偏偏因为母亲的亡故而有那样的谣言,族人对于他恐怕也是厌弃居多,小小年纪看尽世情冷暖,离开故土,也不知是如何才能长大的。   这样的沈天云……为什么会回到溪涂沈氏?这个没有给他半点应有的宗族照拂、反而给了他无尽伤痛的地方?   大抵是因为查案的缘故,蒋叔致现在对于这种有疑点之事俱是多留了几个心眼,这沈天云回来的时间也未免太凑巧,几乎是前后脚,便有张王两户灭门大案,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虽然觉得关系太远也许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但蒋叔致还是忍不住猜测了一二。   柳夜阑却是摇头道:“恐怕不是三哥你想的那般。”   蒋叔致疑惑地看向他,柳夜阑却思忖着道:“这位沈公子,怕真是在韩大将军手上得用的,快要有品阶了。”   蒋叔致一怔,一时未能明白柳夜阑的意思,却见那头归宗大典已经进行到了高潮部分——添族谱。   只是,添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三个。   沈天云,沈刘氏,还有沈应氏。   蒋叔致突然恍然,咳,真是查案查傻了——如果不借着封官之时归宗,其母乃至其妻恐怕便难以同录上沈氏族谱,若无族谱,恐怕朝廷那些司掌礼法的官员封诰命之时便会多加留难。   再者……他看向在祭祠中神情淡漠却无法掩去眼中神情的沈天云,对于这位年幼时不得不离开此地的沈天云而言,也许沈母的心愿亦是他不得不顾虑的地方,毕竟,能与丈夫名正言顺地列于祭祠之中,这是天下多少女子合该应得的,沈母一生却始终没有得到。   而柳夜阑看向沈天云那位夫人时,神情却难掩错愕。因为这位夫人……好生面善。   论理,沈天云的夫人养在深闺中,嫁给沈天云之后也应在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柳夜阑又未与沈天云打过交道,怎么可能见过对方。   但事实上,柳夜阑确实没有见过对方本人,却无数次见过对方的……画像。   应该说,整个京城的男子,或者说到过京城的男子应该没有不认得这位沈夫人的。   柳夜阑相信,如果是童青在这里,恐怕能直接与这位沈夫人打上招呼。   以童青花天酒地的范围来看,这个可能性是极大……可是,沈天云追随韩大将军应是在边关效力,又怎么会娶了京城名声赫赫的这位?   不待柳夜阑思虑清楚,那位沈夫人已经朝宗族长辈行完大礼匆匆避过众多男宾朝后宅去了,但震惊小镇的花容月貌还是激起一片沸沸扬扬的讨论:“呀,天云这小子果然是出息了,娶的媳妇儿也那般好看!”   “就是!比他娘当年还俊哩!”   “哈哈!他爹没当上官儿,他怕不是要给他媳妇儿挣个凤冠霞帔回来?”   柳夜阑想了想,沈应氏到底是什么来历与他们要查之事无关,既然对方已经嫁人为妇,见举止行态亦与那等闺阁妇人一般无二,眉眼间一片幸福安宁,若是自己多嘴一句打破这般宁静便是不美了。于是,他便打定了主意不在安平提及此事,甚至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也叮嘱童青,约束好他们从京城带来的随从,绝不可多嘴多舌。   那头,沈氏族长见沈天云上香祭祖,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不由拈须而笑,深觉自己为沈氏百年荣光又下了一步好棋,看着手边墨迹未干的三个名姓,不过提笔而就之事却能如此深谋远虑,一时间他都有些自我陶醉了,自觉连合上族谱的动作都带了些指点江山的高深莫测。   却听沈天云突然道:“伯祖,且慢。”   沈老族长动作一顿,看向沈天云道:“哦?天云还有何事呀?”   沈天云目光缓缓扫过一众族人,嘴边似笑非笑道:“伯祖,当日族中上下待我的恩情,天云始终铭记于心。”   沈老族长心间一跳,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沈天云突然找上门来,出俱了韩大将军手书的升迁令,要重新归宗之事至今,也从来没有提及当日的怨恨,沈老族长只当这小子将来为官必须要有宗族为依靠,否则双拳如何敌四手,当日之事自然是烟消云散不再提起,谁料如今归了宗怎么这小子却反而再说当日事了?!   他皮笑肉不笑道:“天云,你现在是我沈氏族人,族中自然当你是自己人多多照拂!反过来,你既是沈氏族人,事事亦需为沈氏多多考虑!”   这番话威胁之意不言而明,我既然能现在把你列入族谱当你是自己人,自然也能把你从族谱中抹去。大家有共同利益,你也不可以小家子气追究当初,否则大家一拍两散!   这番火药气息其余沈氏族人隐隐约约觉察一些,看着这对伯孙,不由屏气凝神。   沈天云却是微微一笑:“我既是沈氏族人,伯祖所说的自是应有之意。只是……”他漫不经心看了族长一眼:“我既已经归宗,父亲名下那不相干的人,自然是哪里来的,就哪里去吧。”   场中一片死寂。   这、这、这是要逼族长将族谱里当初过继的沈氏子弟给迁出来啊!   沈老族长更是不由自主将那族谱捏出了一角皱褶:原来这小子打的这个主意!   当初,主张过继一事……可也是由他来操办的!如今要将人移出沈父名下,何尝容易!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   他面色一沉,却在触到沈天云目光之时,不由心脏一缩,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啊……看着人,不像在看活物,反倒是在看个猪狗似的,冰冷血腥,他突然想了起来,他这位侄孙……在韩大将军帐下,那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甚至杀不少人饮不过不少血的……升迁书上那句“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八字考语不由又浮现在他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换了个慈和笑容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不值一提啊,当日既为了你父续香火才过继的,你既然已经归宗,自然也不必如此了,过继之事当然作罢……”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声凄厉尖叫:“沈幕你个老不死的!你敢动我儿试试?!”   这惊变乍起,叫蒋柳在内的所有宾客都看住了,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妇人突然冲进场中,充血眸子看向沈老族长,一字一句阴毒地道:“你敢动一个试试!”   沈族长不由面色难看:“老六家的!你成何体统!当初说得好好的,本是为了续香火才过继,当初天云他娘回来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现在不过将你家小子挪回原地而已,你有何不服的!”   这妇人目光怨毒地看向沈族长:“当初是你说的!是你说的!现在江儿都不在了,你却还敢动他!”   沈族长神情冰冷:“沈江本就不过是旁支而已,如今回到他该回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   这妇人突然一把冲到祠堂里,沈氏一众族人惊呼出声,连连上前阻拦。   祠堂重地,乃是先祖英灵所在,怎么能叫一个妇人冲撞了!这岂不是打整个沈氏宗族的脸面!   这么多沈氏族人前往阻拦,不过一介妇人而已,还能拦不下她?   可是叫所有宾客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这妇人突然犹如发狂的恶犬般,力大无穷,沈氏中的壮汉都被她甩到一旁,轻易制伏不了,更不用提那身材单薄与弱之辈,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五个强壮地压住了她,她却突然张开一口森森白牙,转头咬向周遭诸人,只听惨烈的痛嚎伴着鲜血横流,宾客们甚至还看到这妇人咽下一块血肉,继续张口撕咬,直如嗜人的野兽般!这场景简直血腥惨烈叫所有人感到惊恐无比!   那些原本仗着力气压制她的沈氏族人都骇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压制她,连挨着这疯狗一般的妇人都不敢,有多远跑多远,其余沈氏族人连同众多男宾,俱是惊叫着后退连连。   那妇人却是根本不管这些孬种,只冲进祠堂,一把抱住一个牌位,不知从哪里摸出块脏兮兮的破布来小心翼翼地擦拭:“江儿,娘的江儿……娘对不起你,绝没有人能动你分毫……”   那已经被族人架到后边的沈族长此时看到这妇人疯疯癫癫的模样,喘着气朝周遭怒道:“反了!反了!岂有此理!老六家的必是中了邪失了心!!!”   此时与众多只敢痛骂出声的沈氏族人相比,抱臂悠然立在祠堂中的沈天云简直刺眼无比。   沈族长眼前一亮:“天云,你一身武艺必不惧这疯妇,快将她拿下!”   沈天云却只看了沈族长一眼:“哦?伯祖是答应了?”   沈族长连声道:“那是自然!你看她这疯疯癫癫的样,再叫沈江留在本宗岂不丢人!”   沈天云点头,正待上前,却见那妇人突然怨毒出声:“你们敢!”   沈族长怒道:“呸!你个疯妇,我沈氏的脸都叫你丢尽了!天云,给我把她拿下!”   方向那番慌乱之中,柳夜阑与蒋叔致俱是被随从重重保护着,倒是没有受什么伤,此时他们才捡了个略高的位置远远观望,看到场中剑拔弩张的情形,蒋叔致心中只觉得荒唐透顶,这算什么事哪,却听旁边柳夜阑惊道:“三哥快看!”   蒋叔致不明所以看向场中,却见沈天云神情亦突然凝重起来,不复方才的云淡风轻。   那妇人却是看着沈天云扭曲地笑道:“你不就是想让那个贱人回来吗?我偏不叫你们如意!”   然后她竟是抱着那牌位细细擦拭,自顾自咯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容里带着种莫名的诡异:“我的江儿才是他的儿子……才是他的儿子……”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包括蒋叔致在内,所有宾客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看向她,又看向沈江的牌位、看向沈天云,最后都落在沈氏一族的宗长身上。   沈族长几乎气个仰倒:“你这不守妇道的!居然存着这般脏污心思!!!”他猛然意识到周遭那些宾客意味深长的眼神,连忙大声抗辩道:“我沈氏一门清清白白!绝无这等乱七八糟的心思!天云他父亲更是个最规矩不过的人物!别人不知,乡亲还能不知吗?!不过是这蠢妇存着对不起老六的心思!连沈江身后之名也一并污蔑罢了!!!!”   沈氏族人此时俱是脸色表白,恨不得掐死那疯妇,如果真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出去,这溪涂镇上,他们沈氏还怎么做人,男人还能直起腰,女孩儿还能嫁人吗?败坏宗族名声,简直罪无可赦!   立时就有沈氏族人道:“当年她不就是想嫁给天云他爹吗?只可惜癞蛤蟆也不自己照照镜子!只可怜老六父子!”“这样的妇人还留着做什么!浸猪笼罢!我沈氏一族绝不可有这等不贞之妇!”“正是!”“正是!!!”   沈老族长亦是阴沉道:“给我抓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便是不顾虑天云他爹,我今日也得为老六父子身后的名声考虑,没得叫个疯妇败坏了!”   沈氏家丁不知从哪里出来,手中俱是带了家什,就是沈氏的族人手中也分到了一些,此时天色渐渐阴沉,浓密的铅云好似随时会压下来一般骇人,隐约的电光中,沈氏族人一个个握着武器眼神阴沉冰冷,又好像有什么猛兽在他们眼神中复苏一般,聚拢成密密的包围圈,脚步缓缓移动,朝着祠堂拢将上去。   那疯妇却恍如不觉,只细细擦拂着那牌位,眼神中似清醒又似疯狂,嘴里翻来覆去都是:“江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此时的沈天云却神情凝重,他非但没有随着沈氏族人上前,反而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只是盯着那妇人,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把长剑。   在这安静却又沉重的气氛中,沈氏族人已经围上了那妇人,围观的一众宾客不知何时起,也眼睛不眨地看向堂中,呼吸渐渐粗重,眼神渐渐狂热,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又像在期盼着什么,一个个竟都兴奋得情不自禁战栗起来。   这场面叫蒋叔致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看向身旁柳夜阑道:“不若我等先行离去……”   却见柳夜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祠堂中,他只觉得十分不适,柳夜阑难道也喜欢看接下来那等血腥疯狂之事?这乃是别人宗族之内的事,便是官府都无法轻易插手,离开不过是因为无论那妇人是何结局,他都不想亲见,但柳夜阑这神情……?   但蒋叔致细看,却见柳夜阑神情中并无兴奋期盼,只是带着十万分的凝重,他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一路上童青对于柳夜阑的信赖他俱是看在眼中,便是到得安平县中二人形影不离亦知二人关系亲密,他并不希望自家弟弟的挚友会是那等喜好观望嗜血之人。   柳夜阑却是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三哥,情况不对。”   蒋叔致不解道:“怎么了?”   柳夜阑却是拉着他急急后退,然后匆忙道:“那妇人手中拿的东西!”   蒋叔致有些茫然回头看去,却是见一道鲜艳的血光飞起,那是第一个沈氏族人挥着长棍狠狠自那妇人身后击下,“打死你个婊子!”   可叫蒋叔致觉得毛骨悚然的并非是这赤裸裸的血腥暴力,而是那一刹那那妇人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诡异无比。   随着兴奋的呼喊,沈氏族人如潮水般将她的身影淹没,蒋叔致只在缝隙中看到破烂的布料浸透血腥露出一角,头顶雷霆轰隆隆响起,都无法淹没那些兴奋与惊惧交织的嘶吼,这一刻,那祠堂中已经再没有了“人”。   “打!”“打死她!”“打死这怪物!”“为老六父子报仇!”“打!!!”   围观的宾客们赤红着眼睛挥舞着拳头:“打死它!”“打死它!!!”   好像恨不得能冲上前去,加入到那鲜血的狂欢中一般。   可是下一瞬间,蒋叔致的目光几乎要凝固,那破烂的布料在被无数人践踏之后,隐约露出其后紧紧攥住它的、看不出形状的一团血肉,那块布料在撕扯践踏中破裂、被血污浸透,却隐约露出一条小小的裤腿与小小的袖子来……   蒋叔致失声道:“敬水衫!”   那妇人手中用来擦拭牌位的,竟赫然是敬水衫!   第460章 打穿秘境7   兴奋的嘶吼此起彼伏,此时不管是老的,弱的,还是小的,都仿佛神力附身,力大无穷,他们恨不能将所有力气都在这一刻宣泄干净,那种刺激与兴奋令每一人都双目通红,呼吸粗重。兴奋的围观者不知何时犹如潮涌般也一并冲进了那祠堂之内,用脚踢、用拳锤,鲜血和着细碎的肉沫横飞,溅在每一个人身上,他们却都恍若不觉一般,争先恐后地加入……   蜿蜒的鲜血缓缓浸透这祠堂的地面,电光雷鸣中,那兴奋的嘶吼不曾停歇。   不知何时起,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是的,安静,除了祠堂中的声响,周遭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蒋叔致从那魔怔一般的失神中回过神来,他猛然惊觉看向身旁,却见柳夜阑的神情难看至极。   蒋叔致却见不知何时,电闪雷鸣俱已不见,祠堂那里伴着不似人声的兴奋嘶吼,源源不绝的血色雾气自那沈氏祠堂中涌出来,不过眨眼间便将周遭一切全部湮没,叫人辨不得任何方向。   这雾气来得太过诡异突然,带着十分诡谲的深红颜色,其中却有无数的腥臭气息,就好像无数死鱼死虾在那雾气之后一般。   此时,连带蒋叔致、随从、衙役等人,此时俱是面色惊惧,他们看向雾气最浓密的方向,兴奋的嘶吼伴着沉闷的击打之声,周遭一切都是这看起来十分不祥的血色浓雾,整个沈氏祠堂好像早已经被这血雾吞噬。   这一切,看起来这般恐惧,就好像他们已经不在溪涂镇,而是被挪到了传说中的地狱某处,那些原本只当是笑话一般提及的神鬼传说这一刻在所有人心中浮现,那些兴奋的嘶吼、击打血肉的沉闷声响中,叫所有心智正常的人都不由恐惧万分,那些发出这种声音的……还能算是“人”吗?也许,那沈氏祠堂中的,早已经是一群失了心志的怪物。   方才,如果不是柳夜阑拉着他们所有人急急退开,他们是不是也会如那些兴奋观望的宾客一般,变成那样恐怖的怪物?   在这惊恐的气氛中,却只听柳夜阑一字一句道:“所有人,手拉手,不得失散!跟着我走!”   蒋叔致深吸一口气,像是怕惊动身后那群已经不再是“人”的怪物一般压低了声音道:“快!”然后灵机一动:“解下头巾,系在彼此的手腕上,绝不可失散!”   柳夜阑回了一个赞赏眼神,然后,再不管身后的血腥,柳夜阑面色凝重地在这沈氏老宅中摸索起方向来,他们这行人渐渐踏入血色浓雾之中,身后那些兴奋的嘶吼渐渐地,似是消失了一般,周遭一片死寂。   而越是走进这迷雾,蒋叔致的心中越是冰寒一片,沈氏祠堂有多大他们俱是亲眼目睹,怎么可能走了这么半天还没有摸到墙?他们……真的还在沈氏祠堂?还在溪涂镇吗?   想到方才地上那件布满血污的敬水衫,不知为何,蒋叔致心中的恐惧便又多了一层。   突然,柳夜阑脚步一顿。   蒋叔致急急问道:“怎么?”他身后众人俱是屏气凝神看向柳夜阑,此时此地,在这样恐惧诡异的境地中,镇定自若的柳夜阑已然成了他们唯一的期盼。   柳夜阑侧耳凝神:“——听。”   蒋叔致等人凝神,隐约地,似乎真的有低啸之声在不远处徘徊。   柳夜阑点头道:“走。”   然后举步便要朝那啸声而去。   而这样的情境下,蒋叔致忐忑不安地踟蹰道:“这……”   如今发生的一切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像,那啸声到底是魔是鬼,是吉是凶,所有人都不知道,柳夜阑却能这般轻易断定?   柳夜阑看了蒋叔致一眼,淡定道:“那处雾气更淡些。”   蒋叔致一愕,随即他环视周遭,竟是有些羞愧起来,他方才被周遭阴森气氛所慑,竟致心神失守,连这般浅显的情形都未能看得明白,竟还质疑柳夜阑的选择,真是……叫他太过羞惭。   柳夜阑顿了顿,低声道:“三哥,我有些担心青弟。”   蒋叔致神情一变:“怎么?”   柳夜阑摇头不再多说,只简短道:“总而言之,我等还是尽快找到出路为上。”   他们被困在这诡异的血色雾气中,沈氏祠堂是那诡异的源头就不说了,跋涉这么久,他们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溪涂镇,那么溪涂镇上的人呢?   童青一路跋涉本就身体不适在下榻之处休息,如果真是遇了与他们一样的诡异之事,童青要如何应对?再者,如果童青运气再差些,遇到的不只是这样的事情,而是糟糕的情形……   蒋叔致不敢再想,只紧紧跟着柳夜阑坚定迅速的步伐。   那低低的啸声起伏不定,却始终在这片血色迷雾中指出了一个方向,渐渐地,那啸声越来越清晰,柳夜阑站定身形,看向不远处的身影,拱手一礼道:“沈公子。”   蒋叔致亦是停下步伐,惊奇地看向那啸声的来源——沈天云。   方才明明沈天云站在那沈氏祠堂中央,按理来说,这血色浓雾将整个祠堂都吞没了,那些在祠堂中的沈氏族人还有宾客俱都陷入可怖的疯魔境地,怎么看这沈天云却是出现在这里,甚至看他衣冠整齐,显然都没有动过手,神情清明,竟是半点也没有那沈氏祠堂的影响。   听到柳夜阑的招呼,沈天云亦是脚步一顿,朝柳蒋二人回了一礼。   说来也奇怪,自从遇到沈天云之后,那隐约的啸声却反而不见了,蒋叔致心中不由诸多揣测。   柳夜阑道:“沈公子,如今情形这般诡异,前路难测,不知您可否将我等带上。”   沈天云眉头一皱,蒋叔致也觉得怪异,这沈天云与他们不过是初识,而且大家一样失陷在这诡异雾气中,怎么柳夜阑这口气仿佛是要请沈天云帮忙带他们出去一般?   更诡异的是,沈天云静默了一会儿居然道:“不过在下要先寻拙荆。”   柳夜阑更是奇怪,竟然点头道:“好,先找尊夫人。”   蒋叔致等众人听到这二人对答,俱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柳夜阑到底打的什么机关。   随即,他们便听到一声清脆的低啸,然后沈天云便头也不回迈步走在了前面,柳夜阑亦是半点不迟疑地跟在他身后,蒋叔致不由觉得太过震惊了,难道那声音竟是真是从沈天云身上发出来的?可是也太奇怪了,那声音似有方向般的,指引着沈天云步步前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天云脚步所至之处,那血色浓雾确实淡了一些。   蒋叔致不由低声朝柳夜阑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柳夜阑看了一眼前方沈天云的背影,解释道:“上古有神剑,其名曰‘辟邪’,传闻此剑所到之处,诸邪辟异且身带异响……”   蒋叔致不由朝沈天云手中那把长剑看去,柳夜阑不说他还未觉得,此时柳夜阑一提,他确实觉得那声响是从剑身上传来的,再细看那把剑,普普通通,甚至连安平县铁匠铺里卖的那些宝剑身上的光芒都没有,平凡无奇得好像一把用了太久而光华不再的旧剑,没有想到竟有这样大的来历。   前面的沈天云步伐一顿,竟是回身深深看了一眼柳夜阑:“敢问这位公子姓名,博闻强记,倒是叫沈某钦佩。”   先前见面之时,那沈族长只给蒋叔致与沈天云引见,毕竟,蒋叔致身份不同,代表蒋家,而柳夜阑看起来像是与蒋叔致一道的友人之流,场面匆匆,沈天云竟是不知柳夜阑姓名。   “在下柳夜阑,乡野闲人,沈公子谬赞了。”柳夜阑神情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沈天云笑道:“谬赞可未必。当今之世,诸天大道早成神鬼之说,柳兄还能在这般情形下识出这把‘辟邪’,可见眼光不俗,他日必非庸碌之辈。”   这番话有几分点评意味,本来该居高临下叫人听得不太舒服的,可沈天云笑容磊落,此时与柳夜阑、蒋叔致并肩而行,更显英姿矫健,实是叫蒋叔致生不半分恶感,同时,他亦是对柳夜阑的判断感到惊奇,难道方才只是远远听到那啸声柳夜阑就猜到此处有辟邪剑?   柳夜阑看了惊奇的蒋叔致一眼,无奈道:“乡野无事,我不过喜欢多看几本闲书杂谈罢了,方才在沈氏祠堂,远远一瞥间,沈兄你手中这把长剑便叫我觉得眼熟,这才追来,失礼了。”   沈天云飒然一笑:“柳兄既能认出此剑,便是有缘,何必拘泥于这世俗凡礼。不知眼前之事,柳兄可有何高见?”   柳夜阑看了蒋叔致一眼,二人交换一个眼神,便已经达成共识:查案之事的前因后果,只怕也要告诉这沈天云才是。   一来,方才那疯妇人手中的敬水衫他们看得真真切切,如果所料不错,眼前这场诡异阴毒的血雾恐怕与张王两氏的灭门之案脱不了干系;二来,沈天云既能叫辟邪这般上古神剑认主,自不会是什么邪恶之辈,能够信赖;三来,沈天云手握辟邪,武力必是超群,在这诡异境地中恐怕要多依赖于他,将前因后果告知于他亦有利于他们行事。   而后,听完张王两家之事与他们到这溪涂镇查到的线索之后,沈天云却是在剑啸中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冷笑道:“怕是我那些族人未曾将这镇上的许多事告知于你们。”   蒋叔致皱眉道:“沈兄,此话怎讲?”   沈天云淡漠道:“这溪涂镇虽也是在令尊治下,但想必多年来,溪涂地处偏远,素来与外界往来颇少,令尊那里只觉此地在沈氏治下安然宁静,无甚可以关注的吧。”   蒋叔致不由面露尴尬,沈天云话语婉转,语气却是直白:一县之令,辖下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似溪涂镇这样的地方,不多不少也有三十余个,蒋衡身为县令自然不可能处处都花费许多精力,这诸多城镇之中,比溪涂情势复杂的有,比溪涂更贫穷之处有,比溪涂易出人才之地也有,总之,在一个合格的县令看来,溪涂这样的地方,地处偏僻无甚出产,也没有什么恶劣之事需要多加关照别出岔子,可以说事事处处都不起眼儿,哪怕蒋衡算是个不错的县令,也很难投注太多注意力。   可以讲,如果不是这一次张王两氏灭门案发生在县城影响太恶劣,又追着线索查到此地,就是蒋叔致这样最喜欢四处周游的人也不会踏足溪涂镇这无甚特点的穷乡僻壤。   所以,对于沈天云这番话,蒋叔致实在是无法反驳。   可他也觉得很憋屈,纵然关注少,却也不是父亲之过啊!   柳夜阑道:“按沈兄言下之意,蒋县令辖下之地中,这溪涂还有什么特异之处不成?”   沈天云淡淡道:“你们不是追查张王两氏灭门之案吗?在这溪涂镇上,每年皆有此类之事。”   蒋叔致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这简直骇人听闻!每年都有灭门案?!这溪涂镇怎么可能隐瞒得下来?!   沈天云看着蒋叔致的神情嗤笑道:“放心,可不会那么没有分寸,不是灭门,不过是莫名其妙死上几个人罢了。”   那神情中,说不出的嘲讽,可那眼神深处,却有着说不出的冰寒。   柳夜阑心中一动,不由看向沈天云,思虑再三,最终却只出口问道:“哦?这溪涂镇好歹也有几百户人家吧,不管是哪处,生老病死便如四季轮回般不可阻挡,有几个过世的人家……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沈天云看向柳夜阑,神情莫测:“柳兄,你既是查这灭门之案,又岂不知其中诡异之处?”   柳夜阑沉默。   门户紧闭,没有任何入户痕迹。   死者神情惊恐却周遭没有半点伤痕,身上也验不出半点毒物痕迹。   那什么古时小部族中所用隐秘毒药能造成这般效果……不过是他说出来安抚人心的话,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柳夜阑都不知道那些人确切的死因。沈天云这番话的言下之意,难道是说每年溪涂镇上都会有人这样死去?可为什么却从来没有人上报到安平县中呢?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   这溪涂镇的谜团,叫人越来越觉得不解了。   心念几转,柳夜阑忍不住问道:“那沈氏祠堂中的人,最后会如何?”   沈天云却是淡然道:“我不知道。”   柳夜阑与蒋叔致的神情都不由有些怪异,张王两氏那几十口的死亡情形诡异得仿佛就在眼前,沈氏祠堂中会不会也……   沈天云又开口道:“我确是不知,也许他们会如大梦一场,醒来又继续在这溪涂镇上过着他们的日子,日复一日,也许会如过去那般莫名其妙死上几个,也许……一个也不剩下,谁知道呢。”   这最后一句话叫柳夜阑与蒋叔致不由打了个寒噤。   沈天云看着他们二人的神情,不由嗤笑道:“诸位,善恶到头终有报,种的什么因结的什么果,虽不过只是鬼蜮话本中的胡言乱语,却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蒋叔致不由道:“沈兄,你似是对其中这许多事十分清楚,可否为我二人解开这其中疑惑?毕竟涉及这么多条人命……”   沈天云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才你们不是说县中已然公布案情,将一切推到那马三头上了吗?这便已经有了结果,又何必再多说些什么?”然后他语焉不详地道:“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柳夜阑皱眉,又来了。   先前那窦姓老妇就是这般,明明知道敬水衫的来历,却惊恐万分地不愿意说出来,现在这沈天云也是如此,明明知道什么,虽然少了惊恐神情,可看他模样,也不愿意多说,甚至还有几分“瞒着你们是为你们好”的意味。   柳夜阑深吸一口气,决定要自己找到真相,他只道:“沈兄,我们还有些同伴亦在溪涂镇上,这场大雾中,可能将他们找着吗?”   沈天云此时也不由皱眉,别说柳夜阑想着童青了,他此时也惦念自家新婚的妻子,却在这大雾中依旧辨不清方向,他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一声尖锐长啸响起,沈天云蓦然变色,将柳蒋等人护在身后,手握着长啸的辟邪剑便飞身上前。   下一瞬间,柳夜阑便与蒋叔致看到了令他们难以置信之物,那是一团血淋淋的东西,只能用东西来形容,因为那东西血肉模糊,不断滴落着鲜血,在这血色浓雾中实在看不出什么东西,只传来铺天盖地叫人作呕的气味,即使他们失陷这血雾中被雾气中的臭气熏得已经失去了嗅觉,此时在这气味之下,还是觉得生不如死!、   这样的怪物,别说似沈天云那般与之交手,普通人便是多看一眼,多闻一会儿都直接扑倒,蒋叔致直接便倒在了一旁,此时,他已经彻底相信,这世上鬼神之说并非虚妄,否则何以解释他们今日遇到的一切怪物!   这东西血肉模糊一团,却气势汹汹,不断朝沈天云扑去,似乎随时会将沈天云连皮带骨全部吞噬,直叫人不寒而栗。   蒋叔致勉力朝那方向看去,只见沈天云好生厉害,手中那把辟邪剑上光芒四射,竟叫那怪物发出一场凄厉悚然的尖叫,洒出一蓬鲜血,受了重重一创!   更叫蒋叔致佩服的是柳夜阑,这家伙明明与他一样,是个普通人,甚至武力比自己更弱些,居然也这般悍不畏死,竟是在一旁紧紧盯着战局,在那打得难舍难分的凶险厮杀中,蒋叔致看着柳夜阑的身形,不由心惊肉跳,他有预感,若是叫这家伙在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那表弟决计饶不过他。   他连忙将自己的口鼻一把捂住,冒着凶险一把上前便要拉过柳夜阑躲开,却见此时战局中,连沈天云也渐渐在那团怪物的嘶吼中败下阵来,这怪物竟是在凶恶的嘶吼声中越来越凶猛!   蒋叔致只觉得心惊肉跳,拉着柳夜阑吼道:“你不怕死吗?!”   他此时心中只转着一个念头,拉着柳夜阑要往哪里跑才好,要是沈天云败了、逃了、死了,他们要怎么办才能逃出这怪物之手!   一时间,周遭滚滚血雾愈加张牙舞爪,似乎其中还藏匿着无数未曾发现的凶险。   却突然他只听到柳夜阑叫了一声:“我知道了!”   蒋叔致简直恨不得劈开柳夜阑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你知道了!你知道个屁!这等生死关头,你知道个什么啊啊啊啊!   如果不是这家伙与童青关系太过要好,蒋叔致此时恨不得想将这家伙直接踢到那怪物的嘴边去!   柳夜阑却突然推开蒋叔致,直直朝着那在怪物手下节节败退的沈天云道:“沈兄,把握时机!!!”   蒋叔致此时真的有些懵逼,他是来拉柳夜阑避险的,这书生什么意思?怎么反而把自己推开了?还同沈天云说什么?   只听柳夜阑朝着怪物突然大声喊道:“珠儿!!!”   蒋叔致连同一众随从此时真的好想把柳夜阑捆起来打一顿。   你对着一个怪物喊姑娘的名字,哪怕是你心爱的姑娘也救不了你吧!   然而下一瞬间,那怪物真的仿佛被这句喊声定住了身形一般,呆在了原地。   柳夜阑神情中十足的笃定:“珠儿,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那怪物猛然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嘶吼,那其中的凄厉凶杀之气简直叫场中所有人连带辟邪剑都有些瑟瑟发抖。   蒋叔致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想着:早知道,当初表弟求他带他们进王氏凶宅的时候,他就应该打断表弟的腿,再一把掐死柳夜阑,世界必然会干净许多。不像现在……这书生他娘的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啊啊啊啊啊!!!他已经吓得很想如厕了好吗?!!!!这书生到底知不知道那是吃人的怪物不是隔壁家逗来逗去最多挠你一爪子的小猫啊啊啊啊啊啊!!!!!!!!!   此刻,不只是蒋叔致,连沈天云的内心都是有些崩溃的。   他设想过也许柳夜阑这样能知晓辟邪剑的家伙会出些什么招数来配合自己,但他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惊悚的招数,看到那恐怖得全身喷血,令周遭血雾犹如山洪爆发翻滚汹涌的怪物,沈天云捏紧了手中颤动不休的辟邪剑,站到柳夜阑身旁,非常肯定地说:“如果它再次变强,我就躲到你身后。”   柳夜阑:……   为什么大家对他都没有信心呢。   但此时他与那只怪物定定地对视,亦再分不出心神去关注他那些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的同伴们。   然后,柳夜阑镇定地道:“你有冤屈。”   蜿蜒的血水顺着那团血肉的两个窟窿中流淌出来,然后,他们竟然听到了模糊不清的字句:“……没……偷……没……没……偷……”   柳夜阑思索着猜测道:“你这是被人冤枉偷了东西?”   那蜿蜒的血水在地上渐渐聚成血泉,那血肉模糊的怪物蠕动着,声音越来越尖锐:“……没!……没!……没偷!……”   这可怖的景象简直叫所有人心惊胆战,生怕这怪物突然再次爆发将他们所有人俱都变成一般无二的怪物。   蒋叔致顺着柳夜阑的话,突然“啊”了一声:“我知道珠儿是谁了!那王氏的丫环!和马三青梅竹马的那个!”   怪物突然静默下来,喃喃重复道:“马三……马三……哥……”   眼前这情景,虽然诡异凶险,却不知为何,莫名叫所有人觉得心中酸楚难过,纵然冤死,变成了神智全无的怪物,只记得自己遭受的冤屈不公,却终是有那么一两个名字,依旧念念不忘。   便是蒋叔致此时也只是静默无言。   而柳夜阑却对身旁的沈天云道:“沈兄,准备!”   沈天云握紧辟邪剑,脚尖已经开始蓄力,却听柳夜阑朝那怪物一字一句道:“马三已经死了。”   那怪物刹那静止,仿佛变成块石头一般,下一瞬间,这石头犹如泥石流爆发,汹涌的血雾和着无数血肉疯狂朝柳夜阑而来,尖锐的嘶吼夹着前所未有的凶杀之气仿佛要将柳夜阑撕裂成千万碎片般,蒋叔致瞪大了眼睛,他想上前拉开柳夜阑,可是已经太晚太晚,根本来不及,眼看柳夜阑就要毙命于此,一声响彻天地的清鸣响起,犹如长风破浪,霹雳天降,那汹涌的血雾狂潮一分为二,血肉旋风亦被从中斩开,周遭一切重归寂静。   蒋叔致目瞪口呆地看着以柳夜阑为中线,朝两侧喷涌开的血肉碎沫,然后朝收剑落地的沈天云真心实意地道:“沈兄,他年你必是我朝战无不胜的大将。”   拥有这种武力,不是大将就没天理了。   而沈天云只从容一笑:“还要多亏柳兄引开它的注意,否则此怪挟着古怪气息,辟邪剑都不愿与之正面交锋。”   柳夜阑却是看着脚边一个赤金之物陷入沉思。   蒋叔致看到那东西,也忽然明白为什么柳夜阑能一口叫出这怪物的名字,这样东西在马三的尸身之上,也有,二物成双,想是定情之物。   柳夜阑仰望重重血雾:“看来,当初王氏确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这珠儿便是被他们冤枉偷了东西才打杀了推到河中的,怕是为了杀人灭口吧?”   他们身后跟着的随从经历了这么些诡异的事件,也不知是不是胆子给练出来了,竟然出声问道:“您怎么知道是打杀了推到河中的?”   柳夜阑淡定地道:“否则没办法解释怎么那么臭啊。”   “呕~”“呕~”身后响起一片呕吐声,实在不怪他们,想到那珠儿被打得血肉模糊一团又被推到河中……想到方才那个造型,实在是叫人不吐都难。   蒋叔致此时陷入案情中反倒淡定了:“据我们当时查到的东西,这珠儿应该是王氏长房的丫环,好像是长房那位夫人的陪嫁丫环。在这小镇上,能使奴唤婢的本就是少数,王氏也算买卖做得不错,娶进门的夫人还能有丫环陪嫁,但论理,能够陪嫁的那都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何至于下这样的狠手,除非要遮掩的那事太过恶毒,不得不这么做。”   柳夜阑点头,认同蒋叔致的判断。   蒋叔致想了想,突发奇想道:“这珠儿既是陪嫁丫环,论理是长房的人,却同马三有了首尾,该不会是那位王氏长子嫉妒所以才……”   柳夜阑给了他一个白眼:“如果那位王公子真的想纳了珠儿,直接开口就是,难道他夫人还会不答应?”   蒋叔致嘿嘿一笑:“这可难说,也许他那位夫人便不喜他纳妾呢,才动的手呢?”   柳夜阑摇头:“纵是如此,将这丫环逐出家门,或是悄悄发卖,哪怕便是要彻底处置,杀人也不至于手段这样酷烈,死后还将尸首推入河中,再想想,珠儿死后,王氏就合家迁到县中,再然后便是灭门之祸……其中定还有其他隐情。”   蒋叔致皱眉苦笑:“罢了罢了,这般事情当真不是我的强项,想得头也痛了,唉,要是手边有酒便好了。”   沈天云听得哈哈大笑,他们此时失陷在这血雾之中,蒋叔致竟还能想到饮酒,也算是奇人一个。   而柳夜阑心中却有着更不好的推测,珠儿含冤而死,最后却变成这样的怪物隐匿在这血雾之中,那么,这镇上按照沈天云所说,每年都有莫名其妙死去的人,有多少又是冤死的,又有多少变成了怪物藏在这血雾背后?那沈氏祠堂里……又诞生了多少怪物?还会不会有活人?   可纵是觉得周遭一切越来越诡谲,柳夜阑却在冥冥之中觉得他们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这整个溪涂镇恐怕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沈氏族长那些人自我催眠已经忘却,而似沈天云窦氏这般的知情人却不愿意提及的大秘密。   不知是不是击杀了怪物的缘故,当辟邪剑重新响起之时,那声音竟是更清脆了不少,蒋叔致看去,竟觉得那把剑好像比先前更亮了一些,柳夜阑亦不由出声赞道:“邪气涤尘封,果真是把上古神剑。”   沈天云亦低头看向自己的佩剑,扬眉一笑,突然他笑容一敛,神情竟露出些焦急起来:“快!这边!”   辟邪清越的嗡鸣似乎也在提醒着主人什么要紧之事,柳夜阑与蒋叔致见沈天云的神色,自然也顾不上多问,只在确保他们周遭没有人掉队的情形下拼命追上沈天云的步伐,可二人心中不是不纳罕的,这方才对阵血怪都不曾怎么变颜色的沈天云竟也会这般焦急流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待他们看清眼前那个门户之时,皆是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眼前这门户高大漆朱,纵不能与那些世家大族相提并论,却也算得上有些气派了,加之门户之上张灯结彩,一看便是喜气洋洋,那门户上赫然写着:“沈府”。   柳夜阑与蒋叔致相视的神情中便带上了几分骇然,这分明就是他们先前登门拜访的沈氏大宅!   可他们方才分明是从沈氏祠堂中出来,在血雾中走了许久才走到这里,那祠堂明明是在大宅之中!   这一切已经诡异得再难用常理解释,蒋叔致更是上前一把扣住沈天云:“沈兄!当心!!!”   眼前这个门户上仿佛还残留着热闹喜气留下的温度,可周遭却一片安静。谁又知道在这血雾中突然出现的门户若是踏进去会遇到什么。   蒋叔致虽然相信沈天云的身手,但眼前这一切非比寻常,方才与沈天云出生入死一场,他可不想见沈天云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将来后悔的决定。   沈天云身形一顿,随即冷静下来道:“拙荆在里面!”   蒋叔致眼中了然,难怪沈天云会突然失了冷静,事涉心爱之人难免叫人心神失守,不过,他还是提醒道:“这门户出现得太诡异,沈兄还需当心。”   沈天云神情凝重地点头,手中辟邪剑发出清越长鸣,似在应和主人心境,而柳夜阑却是伸手推开了门,转头朝沈天云道:“沈兄,我先入门一探吧,若我有什么差池,我有一挚友名曰童青,还请沈兄多加照拂。”   蒋叔致再次被今天的柳夜阑震到,以沈天云的能耐都被他劝得谨慎了些,柳夜阑这样的书生却去探路???!!!   不待蒋叔致说什么,柳夜阑却抢先道:“三哥莫要再说了,我是最合适之人。”   沈天云此时心乱如麻,判断最是不冷静,而蒋叔致对于这种诡异之事又少有涉猎,柳夜阑并不觉得自己决定有误,这重重血雾中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既然一切是在沈宅之内发生,他们又回到这沈宅门口必是有缘故,他进去一探,最是合适不过。再者……他们这许多人中,只有他柳夜阑无牵无挂没有亲眷,自然该当他去的。   不待沈天云与蒋叔致说些什么,柳夜阑已经推门而入,然后他便吃惊地看到了另一个人。   面色苍白的童青仿佛连站着都吃力,却紧紧盯着眼前的老妇人,神情不善。   柳夜阑几乎是立时脱口喊了出来:“青弟!”   可童青却仿佛看不到他一般,神情不变。   柳夜阑额头出了层细汗,方才还说沈天云关心则乱,他亦是如此,还没分清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形就贸然出声,还好似乎没有引来什么,可他还是情不自禁朝童青看去,童青此时应该在下榻之处休息,又怎么可能出现在沈宅的大堂?这一切明明就不合理,可是,柳夜阑还是十分确认,眼前这个就是童青。   一路上,他们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几乎就从来没有分开过,柳夜阑这才发现,他记住了童青身上那么多细微之处,包括耳垂下那一粒细细的小痣,不悦时抿起嘴角的弧度,甚至连系衣衫不喜太过拘束而故意宽松三分的穿法,不必凭眼睛去看,都能在脑海中一一勾画。   柳夜阑下意识不再去想这是为什么,他只凝神看向场中,这情形太古怪,不只有童青,沈天云的夫人,竟连那窦氏也在。看着站得满满当当却气氛紧张的大厅,好像整个溪涂镇除了那祠堂中的男人们,所有人都已经在此地了似的。   下一瞬间,柳夜阑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不可能!   沈氏大喜宴请的人必是整个溪涂镇所有相交之人,囊括大半个溪涂镇有什么可意外的?窦氏自然也有可能受邀。方才沈应氏匆匆离开祠堂那边避开男宾,与这些人在一处又有什么不可能?她身为新嫁妇,自然是要与镇上族中的妇人们交际一二的。至于童青……如果血雾降临,他们下榻之地也被笼罩,童青拖着病体在大雾中找到沈氏门庭……自己与蒋叔致前来沈府,童青只要问过随从必是能知道的,那样诡异的血雾,他担心童青,童青又怎么会不担心?会不找来?   看着童青苍白的面孔,柳夜阑一时竟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   可是沈宅中这么多人,竟一个也没有看到走进来的他,所有人都激烈地争执着什么,场中多是妇孺,不时看到有人抽泣掩面,闹哄哄一片,柳夜阑却一点也听不到声响,完全辨不真切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夜阑忍不住朝童青走去,却惊讶地发现,无论他怎么迈步,竟一步也无法接近童青,就好像,他与童青之间隔着道看不见的墙壁一般。   这情形叫柳夜阑不由停了下来,他深深看了一眼童青,转头便要朝外走去,然后不意外地发现身后又是一片茫茫血雾,走进去并不知道会走向哪里,柳夜阑深吸一口气,便干脆盘膝坐了下来,按着额头细细思索眼前一切,等待身后的沈天云与蒋叔致。   他相信,如果他一直没有消息,他们二人一定会来找他。   果然不过片刻,他便听到了蒋叔致喜悦的声音:“夜阑!表弟!大家都在这里!”   沈天云更是大步朝沈应氏飞奔而去,仿佛想第一时间确认自家夫人的安全无虞,结果自然也与柳夜阑一般,任是他如何飞奔也只是原地踏步,无法前进一步,这古怪的情形叫蒋叔致与他身后一众随从皆是神情古怪,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下一瞬间,当他们反应过来眼前此事意味着什么时,再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沈天云过不去,便意味着他们谁也过不去,他们从沈宅内出发,在血雾中遭遇了怪物,又回到沈宅门外,结果还是没有办法进入沈宅内,这等诡异之事说出去谁会相信,但他们偏偏遇到了!   如果不想办法解决,那么他们便只能与这些溪涂镇上的人相望而不能相见,这血雾中的一切越来越诡异,不知道下一瞬间还会再发生什么。   沈天云怒而拔剑,可对战血怪都锋利无比的辟邪此时却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柳夜阑出声道:“沈兄,不要白费力气了,先坐下来休息吧,尊夫人现在还好好的呢,不是吗?”   沈天云深吸一口气,收剑入鞘,他知道柳夜阑说得对,晴儿坐在那里,神情间满是焦虑,恐怕只是在担忧他,至少人是好好的,没有什么事,此时他更应该做的是冷静下来,想想如何应对眼前一切,早日与晴儿聚首,而非徒然浪费功夫。   柳夜阑却又道:“其实也不是白费力气,至少沈兄还是证明我的一个猜测。”   蒋叔致与沈天云皆不由自主看向他,柳夜阑看着场中的童青缓缓开口道:“眼前这个,应当不是邪术,而是阵法。”   蒋叔致惊诧道:“邪术?”   沈天云却是皱眉:“阵法?”   蒋叔致连忙问道:“邪术不是那些乡野愚夫行骗所用的托词吗……怎么……”蒋叔致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蒋氏一贯的家教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这些鬼神之说,蒋衡自幼便耳提面命,甚至带蒋氏兄弟亲眼见识过不少乡野间所谓的神汉,最后那些把戏戳穿了皆不过只是骗术罢了,可是,眼前这一切,绝不是那些骗术可以弄出来的,邪术,这世上当真有所谓邪术。   而沈天云问出来的问题显然要明白许多:“你当真相信这世上有阵法流传至今?连神鬼道术都渐渐消散,变成话本传奇,这世上还有阵法?”   柳夜阑一指辟邪:“你都费尽功夫都找到了辟邪,又何必问这世上有没有阵法呢?”   沈天云沉默了,他看了柳夜阑一眼,对方实在是个太敏锐之人。   “对于这血雾,你的辟邪剑能指引方向,对付血怪,辟邪剑亦能应敌,可是眼前这隔开我们之物,辟邪却是全然无能为力,已经能说明其中分别。”   柳夜阑的解释十分叫人信服。   蒋叔致追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柳夜阑摇头:“我也不能确切知道,毕竟,阵法之道与上古道术传承一体,那些古籍中亦只有零星记载,我也没有学过,自也无法破阵,不过,至少有一条,大凡阵法,必有阵基,阵基既破,阵法不存。这大阵既然能叫我们看到那边的事情,必是对于两边都有影响,不妨多观望一下,寻找突破。”   柳夜阑这个判断,蒋叔致和沈天云都不是特别满意,等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等待。   而柳夜阑此时却像是铁了心一般,只静静看着童青那边的“沈宅”发生之事,纵然听不见半点声响,可柳夜阑却在细细辨别着每个人的口型,因为角度的缘故,他很难一次看到每个人,于是朝余人道:“我们每个人看一个人,看看他们说了什么,这情形似乎是不太对,我对青弟最熟悉,便由我来看他吧。”   沈天云道:“我自是看向拙荆的。”   蒋叔致道:“那我去看看这窦氏,毕竟先前夜阑你也从她这里打听到了敬水衫的名字,她想必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沈天云听到敬水衫的名字,一时间竟有些静默:“真不知叫你们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蒋叔致已经懒得去想从沈天云这里打听消息之事了,眼前相比破案,恐怕如何脱困才是最紧要之事,沈天云其人他看在眼中,不说必是有不说的道理,只走着瞧吧。   而蒋叔致身后一众随从也各自被他安排好了位置,很快,众人便拼凑出了场中到底是在争执些什么。   那坐在诸多女眷上首的老妇人打扮是众人中最华贵的,想必应是沈老夫人,那位族长之妻了,只听随从拼凑出了她正在说的话:“……里面……亦担忧……稍安勿躁……”   已经另有女眷大哭了起来:“……孩子他爹……!……不活了……去看看!”   那女眷便要朝祠堂方向奔去,却被数个女眷拉住:“老四家的没回来……”“血……怪物……”   蒋叔致紧紧盯着窦氏,这个老妇人肯定知道什么更多的消息!她的神情是一众妇人中最古怪的,不只是焦虑,而是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然后下一瞬间,她竟是定定看向童青:“……我……知道……你们……招惹……不祥……”   仿佛一石惊起千重浪,场中无数女眷怨恨的目光竟都看向了童青,这样的情形叫柳夜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想到窦氏先前与他交谈的经过……糟了,当时这窦氏便对他打听敬水衫一事十分惊恐,此时又遇到这般变故,难道是因为他的缘故迁怒到了童青身上,认为是他们这些人追查敬水衫之事才引来这般大祸?如果真是这样,柳夜阑不由焦急起来,这些人纵都是妇孺,但联合起来,童青焉能有好下场?!   可如果真要迁怒,便也应该追究他柳夜阑的过错,与童青有什么干系!   便是素来镇定,此时的柳夜阑情不自禁也有些愤怒起来。   面对那些气势汹汹的眼泪与责骂,童青在周遭随从的护卫下冷冷开口道:“你这老妇好生无礼!我不过是来寻回失踪的亲友,你便无缘无故将屎盆子扣我头上?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来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堂堂尚书之子,便是再不受家族宠爱,眉宇间的骄矜清贵亦如利剑一般压得这些乡野愚妇呐呐不敢开口。她们第一次遇到这些的人物,看起来面带病容似有重疾在身,却偏偏神情凛然高傲,叫她们不敢轻易出言冒犯。   窦氏却再次开口,神情激动:“……就是你们!……敬水衫!!!”   然后在场所有女眷看向童青的神情俱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恐。   柳夜阑皱眉,难道这整个溪涂镇上的人都知道敬水衫,为何先前他们查探之时,除了那窦氏,竟是一无所获?为什么这些镇上之人冒着得罪县衙的风险也要掩盖敬水衫的存在?   童青却是冷笑道:“不错,我们为了追查一桩凶案才来这溪涂镇追查敬水衫!怎么?难道你们阖镇俱是命案帮凶才会对这敬水衫讳莫如深?还有,你们可不要以为遇到这等古怪之事便可留难于我,实话告诉你们,蒋县令是我舅舅,我更是自京城而来,若真有什么意外……”他目光扫过那位沈老夫人:“你们自己掂量担不担待得起!”   那位沈老夫人果然有些坐立难安,似童青这般嚣张跋扈的人物,溪涂镇从来平静,何曾见识过这等真正世家子弟骄狂的模样,登时便有些心慌意乱,看向童青似在看一个烫手的山芋,既恨且无可奈何。   柳夜阑看到这一幕不由便露出了笑容,这样的童青他是极少见到的。大抵在他面前,童青就是那个百无聊赖、什么事都随他的样子,骄狂也好跋扈也罢,柳夜阑从来也没有见过,只隐约从别人待他小心翼翼的态度可以推测到童青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在他的面前,对方始终是那个坦荡真挚的友人,偶然见到对方利用权势的模样……竟然也觉得有些可爱。   沈天云注意到沈应氏看了童青一眼,便上前低声在沈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那沈老夫人连连点头:“……天云家的……不错……解眼前之事……这位……罢了……”   蒋叔致与沈天云、柳夜阑等人互望一眼:“这是放过表弟了?”   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童青还真是个叫人头疼的难缠人物,在这么多乡野妇人包围下也嚣张得理直气壮,全然不觉得他自己有什么问题的样子,关键是还真叫他吓住了沈老夫人,不再为难于他。   这样的童青确实叫柳夜阑放下了一些心事。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叫他们几人神情俱都有些凝重,那窦氏被沈老夫人压下,却又不知叫了什么,竟是在场中激起无数女眷的眼泪与惶恐。这窦氏甚至对着沈老夫人跪了下来:“……报应……没有办法……东西……你们……一定有的……”   一定有?什么一定有?   而其余女眷的神情实在太过奇怪,那是种十分矛盾的表情,好像是绝望之后看到最后一缕希望,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是希望已经燃尽之后看到了绝望,再也没有了任何期盼,眼泪与笑容诡异地夹杂,叫人无法分辨清楚。   而柳夜阑更在这种古怪之中嗅到了前所未有的诡异,他看着沈老夫人那隐隐惊恐、甚至不敢面对窦氏的表情,心中对于窦氏此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所求之事不由感到一种不祥。   窦氏……在哀求什么?   柳夜阑忍不住回想,窦氏与其夫感情甚笃,与这镇上许多夫妻一般,他们二人育有二子,按照窦氏的年龄推算,恐怕其夫与其子都一般算成了男宾,一同在祠堂中观礼,若按先前那些妇人所说,她们这里通向祠堂之路也是一片血雾,甚至有不少寻找亲人的妇人都迷失其间、甚或是遭遇了怪物,才叫她们那样不敢前往。对于窦氏而言,恐怕祠堂中那三个男人便是她此生最牵挂的三个人,都失陷在祠堂中,她再如何疯狂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她此时在求沈老夫人什么呢?她们中必然没有沈天云这样的人物,贸然踏入血雾只有一个结局,再求沈老夫人又有什么用?怎么可能找得回她的亲人?如果不能找回她的亲人,她苦苦哀求甚至有些疯狂的举动又有什么意义?   对于柳夜阑而言,窦氏在打的这个哑谜让他觉得眼前似乎还有一层最后的窗户纸,一旦捅破,从遇到张王两家的血案开始,一切的谜团便都有了答案。   可最后一层窗户纸到底是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窦氏的脸上鲜血流了下来,那神情也越来越绝望木然,可她便挂着那木然的神情,一下又一下,就那样磕着,仿佛就会那样一直不停地磕下去……眼前这一幕在柳夜阑等人眼中,从单纯的看戏变成了一种极其恐怖的事情,这个老妇人,真的是绝望到了极致才会这样吧。如果那沈老夫人不答应她,她是不是会一直这样磕倒地老天荒?   突然,一个妇人也狠狠跪了下来,也朝沈老夫人磕起头来,那神情里的麻木绝望,竟与窦氏一模一样!   一个、又一个,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妇人都同窦氏一般,仿佛除了跪下哀求,她们再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去救自己的亲人,她们只能抱着最后这一点能做的事,哀求这位沈老夫人。   可这位老夫人坐在那里,神情中亦满是挣扎痛苦,泪水亦不断从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她身旁站着一个年轻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儿,伸出稚嫩的小手给她擦着眼泪,明明这童真一幕叫人觉得心暧,柳夜阑不知为何,却隐隐从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看向那些不断磕着头的妇人,绝大多数俱是与窦氏一般的年纪,而那些站着的妇人却是有老有少,忽然有个年轻的妇人爆发一般大吼起来:“……你们……疯子……我不愿……我要走……”   而那些一下又一下磕头的老妇人恍若未闻一般,就那样磕着磕着,她们明明是穿着自己最体面的打扮来赴宴,此时却是一个个鲜血淋漓满面狼籍,她们却恍若不觉一般,就那样下下磕着。   女眷中爆发出一阵痛哭与尖叫的失序,蒋叔致全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只茫然看着对面的一切,就像隔岸看着一出静默的悲剧,纵然不知到底她们是为了什么而哭泣,却也蓦然间感到了那种绝望与沉重。   那位仿佛能裁决这一切的沈老夫人华发已渐渐泛银,她闭着双目,泪水沿着她满面的皱纹,像是冲刷着岁月留下的每一道沟渠都不得不蜿蜒绕道一般曲曲折折,她那年幼的小孙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疑惑地轻拍着祖母,咿咿呀呀好似是在安慰于她。   终于,这位沈老夫人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她的眉宇间满是坚决,好像已经决定了什么,窦氏麻木的身子忍不住轻颤,跪在地上麻木磕头的、站着那里绝望哭泣的……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这位老夫人。   蒋叔致紧紧盯着她,不敢稍有错目,生怕错过她将要说的话,因为他知道,她的决定必是会对所有人都将有翻天覆地的影响!   “都起来罢……老大家的,把东西拿来。”沈老夫人眼神中一片平静。   她身边年轻的妇人想必就是她的儿媳,这年轻妇人看向沈老夫人,眼神中流露出极度的痛楚与挣扎,她一语不发,却也站着没有动,好像抱着怀里顽皮的小姑娘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看向沈老夫人的眼神里那样绝望痛苦,好像下一秒她整个人就会原地撕裂开来,露出无数的鲜血淋漓。   “老大家的……去吧……”沈老夫人伸出手,似要替她接过那个小姑娘。   那年轻妇人赤红着双目,泪水如同鲜血一般蜿蜒而下,她僵硬着手臂,似乎怎么也没有办法松开手让自己的婆婆接过女儿,她怀中的小姑娘被母亲这恐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这哭声似是引动了什么一般,整个大厅中所有小孩儿俱是开始哭嚎起来。   沈老夫人只喃喃道:“都是报应……报应啊……”   从这位衣饰整齐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颓的老妇人身上,蒋叔致读得出她的话,却读不出她的心。什么样的决定可以令一个人绝望如此,却还是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小女孩儿大抵是太过害怕看起来这样恐怖又陌生的母亲,大哭着自己扑到了如平时、甚至比平时还慈祥的祖母怀中,那年轻妇人木着脸庞、眼珠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转也不转地跟随着小姑娘,小姑娘却仿佛真的吓坏了,一头扎进祖母怀中,只用小屁股朝着母亲。   沈老夫人只叹道:“老大家的……囡囡有我看着,你去吧……”   年轻的妇人仿佛突然之间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就那样失魂落魄地转到大厅旁的厢房,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她双臂僵硬地捧出了一件鲜艳的织物,那东西必是不大的,小小一件,需要她的双臂牢牢托着才不至于滑落下来。   即使是隔绝了声音,蒋叔致、沈天云与柳夜阑等人几乎都可以同时感知到那一端死一般的静寂。   是的,不论是跪着的那些直勾勾的眼神,还是站着的绝望痛楚的眼神,好像那件小小的织物已经承载了一切喜怒哀乐,将所有一切全部收纳了进去,没有留给她们一丝一毫别的东西。   而沈天云在看清那件东西时,神情蓦然大变,分明早有预料,却还是猝不及防,再次看到了这个镇上最不可告人的阴冷黑暗,他看向自己的妻子,眼神中满是痛楚,明明只是希望把晴儿的名字加到族谱上而已,为何会叫她看到眼前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想把这一切统统扔在身后,却还是叫自己心爱之人看到自己过去经历的一切中最不想让她知晓的这一部分!   而柳夜阑与蒋叔致的神情是了然且疑惑的,那年轻妇人抖开了那件衣裳,小小一件,绣着锦鲤活灵活现,好像随时会跃入水中一般,衣裤俱全还带着小小的帽子,这是件孩童才会穿的小衣衫,是的,这也是一件敬水衫。   沈老夫人叫儿媳取来的,是敬水衫。   窦氏哀求沈老夫人去拿的,是敬水衫。   这么多苦苦下跪的妇人所求的,也是敬水衫。   甚至那些站着的妇人哭泣尖叫着反抗着抵触着的,也是敬水衫。   在看到这件织物时,柳夜阑与蒋叔致便已经有了揣测,但真正看到之时,他们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原来竟真的是敬水衫,可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这大厅中妇孺们的家眷是失陷在了邪术之中,一件小小的孩童衣衫又能做什么?   柳夜阑与蒋叔致俱是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从开始追查那桩命案开始,那个一直围绕在他们周遭阴魂不散的谜团,那个甚至令他们所有人失陷在这恐怖血雾中的谜团……即将在他们眼前揭开最后一层面纱。   沈老夫人抱着怀中可爱的孙女,爱怜地摸了摸小姑娘软软的发髻:“老大家的,开始吧。”   那年轻妇人捏着那件小小的衣衫,似是在举着什么重若千钧之物,她想回头,想再看一看那可怜可爱的小丫头,却不知为何,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脖颈,而是沉默着闭上了眼泪,任由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衫,甚至也沾在了那件小小的衣衫上。   大厅中,所有妇人看向那件衣衫,有全然的希冀期盼,又有无法躲避的恐惧绝望,这一刻,命运的阴影悄然笼罩在她们所有人头顶,无法抗拒,只能闭目等待它的降临。   年轻的妇人面向不知名的虚空跪了下来,高高举起自己的臂膀,这一刻,不需要任何人解读,他们都从她的口型中读出了那三个字:“敬……水……神……”   柳夜阑与蒋叔致来不及细想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含义,却见下一刹那,这原本干净的大厅中,不知何时多了丝丝缕缕的红色雾气,它们就像悄然降临的命运,你以为应当无形无迹,其实早就无处不在。   那件小小的衣衫飘荡着升上了天空,绣制得舒适精致的小衣衫仿佛个顽童在空中转悠飞舞,大厅中所有妇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它,没有一个人眨眼,原本哭泣着的孩童们一个个睁大了懵懂无邪的眼睛,看着头顶那件飞舞的小小衣衫,似在看着什么新奇之物,眼神中满是好奇天真。   沈老夫人怀中的小姑娘亦盯着那件小衣衫,似是看到这件好玩的玩具开心得不得了,咯咯地笑出了声,那件衣衫犹如精灵般,好似听到了那清脆的笑声,竟是呼地一声飞到了小姑娘身前。   她跪着的母亲面色刹那间惨白,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昏死过去,她坐着的祖母亦是在眨眼间苍白了二十岁不止,好像鬓边突然多了许多银发,许多站着的妇人紧紧攥着怀里软软的小身躯,在不知不觉间犹如脱力般放松了身体。   小姑娘浑然不知道这一切,她只看着眼前那件无所凭恃却在她眼前轻轻飞舞的漂亮小衣衫,伸出胖胖的小手便要去拽它,那莲藕般的小胳膊上,银铃和着小姑娘的笑声,清脆动人。   胖胖的小手眼看就要抓到它,那件衣衫却仿佛逗弄小姑娘玩耍一般,呼啦一下飞远,小姑娘发出不满的咿呀声,她的祖母却立时用汗湿的手紧紧捂住小姑娘的嘴巴,任是小姑娘再如何挣扎哭泣,甚至憋得满脸通红,都不肯放开。   所有妇人的心再次提起,那件小小的衣衫却仿佛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主人,再没有任何迟疑,呼地一声,落在大厅角落一个小女孩身上。   同这件衣衫相比,这五六岁的小女孩看起来似乎也大了些,在一众大人吓人的目光中,她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牵着她手的妇人却已经是表情空白,下一瞬间,这件看起来明显过小的衣衫就仿佛变戏法一般,穿在了小女孩身上,连衣连裤戴着帽兜,看起来再合适不过,锦鲤亦衬得小女孩脸蛋红润,就是蒋叔致这样的惫懒人物也不得不承认,小女孩穿着这件敬水衫,好像贴身裁剪过一般,可爱极了。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摸着身上的新衣衫,笑着要对旁边的母亲说些什么,却看到母亲惨白的神色。   再一眨眼,大厅上空所有的雾气突然聚集,凝结出一条半透明的红色河流,穿着敬水衫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身在河流之中,她惊慌地睁大了眼睛,口中不断吐出透明的气泡,手脚不断挣扎,可那件连衣连裤的敬水衫仿若千钧之重,她又哪里挣扎得动,她口中的气泡越来越少,可她的眼睛还是看向自己的母亲,好似在不断哀泣:母亲,母亲……   在整个大厅的注视之下,小女孩渐渐地面目青紫,动弹不得,却兀自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向大厅中的某个方向,在一声绝望凄厉的尖嚎中,大厅中红色雾气渐渐消散……    第461章 打穿秘境8   在吞噬了一个孩子之后,那红色雾水犹如暂时吃饱而心满意足的诡异怪兽般,缓缓地收拢,便要渐渐散去,沈天云这一边,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那孩子可怜的下场中,对于眼前这诡异的场景感到心惊肉跳。   柳夜阑却是凝视着雾气消失的方向,那里随着那个孩子的消失,红色渐渐褪去,竟流露出隐隐的蓝色流光,好像一片冰封的水光在其间荡漾浮动。   这一幕,蒋叔致等人根本没有看见,柳夜阑与沈天云却不知为何,面色凝重,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刻,他们二人都知道,那蓝色深处,才是这个诡异溪涂镇最恐怖的真实所在。   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只见那冰封的蓝色深处,水光隐约流转,那个面目青紫的孩子原本因为挣扎而扭曲的僵硬身体竟渐渐柔软,最后竟然慢慢蜷缩成球,那姿势,仿佛她小小的身体陷入安详的睡眠之中一般,本应令人觉得充满希望,却因为眼前这诡异的死亡而显得更加叫人觉得恐惧。   随着那诡异的身影越来越小,柳夜阑与沈天云二人已经无法再看清那个孩子青紫的面孔,只能隐约看到那孩子的身影,可下一瞬间,二人面色同时大变,那个孩子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的敬水衫竟渐渐浮现出来,最后变成一层薄膜将那个小孩儿包裹起来——这一幕只叫人想起那些还在胞宫中的胎儿,叫人情不自禁打一个寒噤。   在对那蓝色的最后一瞥中,他们皆是清晰看到那最后一抹蓝色光海中,无数个小小的气泡隐约浮现,每个气泡中,都隐约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其中。   最后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只叫沈天云柳夜阑心中寒意大起,他们仿佛在哪里见到过眼前这一切,知道那意味着孕育中的无限恐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确切记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过。   若是真在这世上见到过这样诡异的情形,他们绝无可能会轻易忘却!   回过神的二人看向周遭,蒋叔致等人的神情只有恐惧之后的放松,全然没有他们二人感受到的更深恐惧,柳夜阑与沈天云的目光碰上,这一刻,他们确信,似乎只有他们二人看到了那诡异一幕。   蒋叔致突然喜道:“啊!柳贤弟你快看!”   柳夜阑看到眼前透明的墙壁犹如冰雪消融,渐渐收拢之时,却是瞳孔一缩,这一刹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那样清醒又那样恐怖的判断:“——沈兄!!!”   这一刻的沈天云亦没有丝毫的迟疑犹豫,他举起手中辟邪神剑,蒋叔致等人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既危险又充满了期待,即使他们亦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那一古怪的透明门户,犹如一根麻花般扭曲,一头长长延伸到沈氏大堂,无限远处仿佛指向那蓝色消失之处,另一头却是延伸到他们脚下,仿佛连结着他们所在的这一方与沈氏大堂断绝开来的世界。   沈天云手中举起的那把辟邪神剑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刺目耀眼,无法直视,到了这一刻,蒋叔致才真正相信,柳夜阑口中关于这把剑上慑天神下斩群魔的故事竟不全都是神话传说。   这刺眼的光华犹如一把把利箭般穿透那透明壁障,竟连那一头的童青、应晴与沈氏老夫人等一众人都能看到这凭空突然出现的无尽光华与这头的柳夜阑沈天云等人。   童青与应晴脸上俱是露出笑容来,然而,不待他们二人举步过来,二人便同时骇然变色,只见沈天云挥下辟邪神剑,面上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毅然决然,神剑上的万丈光芒竟朝着那古怪的透明门户直斩而下,仿若要斩断这个世界与那诡异蓝光之海的联系一般!   下一瞬间,那诡异恐怖、浮现无数气泡的蓝色光海仿佛觉察到了这迫于眉睫的危机一般,气泡犹如沸腾般汹涌不休!无数张青紫狰狞的孩童面孔尖叫嘶嚎着自那蓝色海洋的尽头蜂拥而出!   那原本已经平息消失的红色血雾浓稠凝结为实体,竟如毒蛇般直直朝沈天云而去!   这一刹那,那原本只是旁观的窦氏老妇人惊叫出声:“住手!快住手!”   便是沈老夫人亦面色惨白,抱着怀中的小女孩儿身形却摇摇欲坠:“触怒水神……天云、天云你不要命了!”   大厅中无数的溪涂镇人皆是一脸的绝望惨然,他们不明白,这归宗沈氏的沈天云为什么甘愿触怒水神去做这样大逆不道之事!他也是溪涂镇上的人,他难道不知道这一切的后果会有多么恐怖吗?!   可握着剑的沈天云浑如不觉,这一刻,就是与沈天云感情甚笃的应晴也从来没有在自己夫君的面孔上见到这样的神情,仿佛破釜沉舟,又好像是为了了结一个长久以来的夙愿,那样不顾一切,不可阻挡。   恐怕就是她站在沈天云的面前,也未必能挡下吧,更何况一个犹如陌路的老妇人。   事情如应晴感应到的那般,这大厅中所有人的咒骂、尖叫、哭泣、绝望都未能令他手中视线有丝毫动摇,就是在那汹涌恐怖的红雾面前,他手中长剑亦未出现半分偏差,一往无前。   那血色浓雾与辟邪神剑相交撞击出恐怖的动静,连同那一片的地面都犹如废墟般被浓雾腐蚀出无数的坑坑洼洼,又被神剑光华犹如切豆腐般切出无数整齐裂纹,更遑论周遭溪涂镇人,他们尖叫着纷纷后退,丝毫不敢与那交战的两股非人间力量有半分接触。   在这些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柳夜阑静立原地的身形那样突出,仿佛是四下奔突水流中的一块石头般,他的视线没有看向战局,却是看向那红雾深处不知名的蓝色光海,仿佛看到了所有人并未看到的一切。   这样的柳夜阑只叫童青与蒋叔致不约而同焦虑异常,蒋叔致大声喊道:“柳贤弟,快避开!快躲开些!!!”   可柳夜阑犹如聋了瞎了一般,就那样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自己却不躲不避。   与沈天云的第一轮交锋结果,是沈天云这肉体凡躯倒退数步,那红色浓雾却也未见得讨到了什么好处,竟被生生削去了一截。   这样恐怖的辟邪神剑,这样恐怖的红色诡雾,双方超越了凡人所知晓一切的极限之能叫在场所有人只觉得害怕异常,只想远远逃开。   沈天云后退数步之后,冷冷看向那截血雾,目光更加冰寒,竟是二话不说,举着光芒更炽的辟邪剑猱身而上:遇邪破障,神光自现,这么多年来,他踏遍大江南北,遍寻三山五岳,甚至在军中一待数年磨砺自己一身武艺,所为的不就是今日吗?为的不就是能和这盘踞在溪涂镇的邪物来这样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吗?!他又何需犹豫迟疑!   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决心,哪怕只是握持在凡人之手,辟邪神剑光华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杀意,那红雾发出无数嘶吼,好似无数孩童尖叫聚集而成般,犹如野兽似的叫人莫名心悸,二者再次翻滚、汹涌着交织一处,杀得难分难解,这沈氏老宅传承百年,终究是凡物,又哪里经得住这样恐怖的非凡力量,不过片刻,竟是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大厅内所有人皆是尖叫着朝大门奔逃而去,此时先前阻隔开两方世界的阵法早已经消失不见,溪涂镇众人才得以成功逃离。   可柳夜阑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任由无数人撞着他的肩膀从他两侧飞奔逃出,他却是依旧定定看向那红雾深处。   童青与他站的不是一处方向,竟是面色惨白的拖着病体更要去拉柳夜阑,可蒋叔致如何肯叫他在此时犯这种傻事,童青此时的状态,怕是救不了柳夜阑,连他自己都要搭进去!   蒋叔致只朝童青身后的随从吼道:“拉他出去!”   这些人多是县衙一同前来的,或是蒋府的仆从,自然没有二话,无论童青如何挣扎,架起他就朝外面奔去。   蒋叔致一咬牙,却是要自己去拉那犹如中了邪一般的柳夜阑。   可此时的柳夜阑就在沈天云与那诡异红雾交锋的战场之旁,蒋叔致身后跟着的随从又怎么敢放任他接近那恐怖力量,自然是苦苦拉着他不肯放人,蒋叔致急出满身大汗,童青被强拖出去的眼神他是看着的,那眼神,仿佛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性命之物一般,十分瘆人,若是柳夜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敢去想要如何面对自家表弟。   与此同时,场中与柳夜阑一般没有立时离开的还有一人,应晴。   可她与柳夜阑那犹如中邪的模样不同,她尚且知道借着那些坚实的梁柱小心躲藏,保护好自己,她没有离开,只是因为牵挂着沈天云的情况,场中那些逃跑的人无非是怕被这恐怖的力量殃及,可沈天云……却是正正直面那样恐怖的邪物啊!   但她再如何机敏,也终究一介弱质女流,这样的力量面前,再如何躲藏也终究难免中了一击,她几乎是同时发出低低一声痛哼。   一直与那红雾战得难分难解的沈天云突然身形一顿,那红雾亦是一滞,下一瞬间,沈天云毫不犹豫回身去护,那红雾却更早一步,犹如嗅到什么猎物的毒蛇一般直直朝应晴飞扑而去!那速度,根本不是沈天云一介凡人可堪匹敌!   这一瞬间,沈天云脑海一片空白,如果真有什么不堪挽回之事发生,他还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吗?过去的一切真的那么重要,比晴儿的安危还要重要?   这一瞬间,同样大脑空白的还有一个人,蒋叔致。   在他与自己随从拉锯且犹豫的过程中,应晴离他并不远。   可看到那犹如毒蛇吐信、恶虎下山的红雾,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张小小的青紫面孔,热血刹那间涌上头颈,他竟是毫不犹豫直朝应晴而去,拉起她便朝大门疯狂奔去。   沈天云亦是在这电光火石间更明白此时他应该要做之事,辟邪神剑毫不犹豫将那追击应晴二人的赤色红雾拦腰斩断!   这一刹那,不论是沈氏大厅内外,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仿佛是极致痛楚的恐怖嘶嚎,在这样邪异的无数孩童尖叫之中,沈氏大厅发出轰隆巨响,竟是直接化作了一片废墟。   刚刚逃离那大厅的蒋叔致应晴二人俱是惊魂未定地对视一眼,同时流露出惊恐焦虑来,沈天云与柳夜阑还在里面!   二人根本不敢多想,应晴是一声不吭便要回身去那废墟,蒋叔致如何敢放她回去!   下一瞬间,在飞扬的尘埃隐隐露出废墟下情形之时,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立在原地的两个身影,沈天云手中辟邪长长牢牢支着一面破败墙壁,在尘埃将定之时,他健臂一推,那面墙壁便倒在了他的身旁,露出其下依旧呆呆站立原地的柳夜阑来。   直到此刻,一直不断挣扎甚至被无奈的随从不得不绑起来的童青才停下了那犹如发疯般的挣扎,直叫跟着他的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们均是无奈,这京城来的两个公子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方才那样要命的时候,一个发了呆的不知道躲,一个发了疯地死命挣扎,好险没出什么大岔子。   飞扬的尘埃中,所有溪涂镇民皆是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在着废墟中那两个身影,只有他们二人吗?……水神呢?水神到哪里去了?难道那沈天云那样触怒了水神还能活下命来吗?   下一瞬间,隐约的响动传来,众人有些不明所以,随即,大家渐渐可以分辨得清,那是杂乱的脚步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本神情惶急惊恐的沈老夫人与窦氏老妇人、甚至是许多溪涂镇民的脸上都流露出真切的喜悦期盼来。   可当那渐渐落下的飞扬尘埃之后露出一个个匆匆跑来的身影时,所有溪涂镇民俱是面色惨白,窦氏老妇人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只见那尘埃之后跑过来的,一个个浑身鲜血,甚至嘴边还沾着肉块碎沫,流着殷红的汁水,瞪着赤红双目、兴奋地翕动着鼻翼、口鼻发出低沉的咆哮,在看到沈天云与柳夜阑之后,这一个个鲜红的人竟是看到猎物的野兽般直直奔跑过去!   这哪里还是人,这分明已经是一群只知道追逐肉食的怪物!   这一刹那,看到这一个个浑身鲜血的身影,所有人都知道那血色红雾去了哪里——它从来没有消失过,它一直在溪涂镇上。   看到这一个个怪物嘴边沾着碎肉便张开血盆大口朝沈天云跑去,有人开始呕吐痉挛起来,更有溪涂镇民犹如那窦氏一般绝望尖叫着软倒在地——那些,都曾经是他们的血脉至亲哪!   沈天云亦是面色凝重,先前那邪物以它自己实体现身,辟邪剑的辟邪之效能发挥到极致,可现在,这邪物栖息盘桓在这些人类体内,借着人类血肉之躯的遮挡,辟邪剑的杀伤力恐怕亦要打一个折扣。   但沈天云却也没有半分犹豫,再次握着长剑猱身而上,与一个怪物直接交上手,纵然辟邪剑杀伤力有限,可他沈天云亦是千军万马中历练出来的人物,又岂会心中有惧?   鲜血横飞中,沈天云竟是半点下风亦未落下,越来越多的怪物却对沈天云惊人的战力视而不见一般,依旧前赴后继,没有半分犹豫。   便在此时,却见一个坐倒在地妇人突然直直起身,朝沈天云跑了过去:“不要!不要!!!”   这莫名所以的尖叫却仿佛唤醒了更多绝望呆滞的镇民,他们仿佛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沈天云斩杀着怪物,却也是在斩杀着他们的至亲!   无数的镇民尖叫着朝沈天云奔去,先前那妇人更是扑倒在地,一把想抱住沈天云的腿,痛哭流涕地尖叫道:“不要!不要!你放过他!你放过他呀!”   沈天云面若寒霜,手中辟邪长剑却依旧划出道道血线,飞旋出无数血花,见追不上沈天云的身形,那许多妇人竟是砰砰砰在地上磕起头来:“你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沈天云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越来越多的镇民拦在地上,他腾挪的空间十分受限,竟是渐渐被那些怪物困在原地,眼见就要淹没在那怪物之中。   沈天云苦笑一声,难道这么多年来,他曾经想像要与这邪物交锋之日便要终结在一群愚妇之手?多么可笑……他不过只是为了追寻一个答案,为娘亲讨一个公道,最后竟是要败在一群不关心答案不在乎公道的愚人之手……   哪怕是沈天云,他亦明白,手握辟邪剑却身陷在怪物的重重包围之中,就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一旁的应晴无数次见过他练剑,无数次见过他出手,此时的她也知道了沈天云的处境,鬓间那把尖锐的金钗不知何时已经拔下,握在了手中。   而此时,她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淡淡道:“不对,这不对。”   那个声音太突兀,竟叫她一时忍不住转头去看,是什么人,在这样鲜血横飞的恐怖之中,还能似这般平淡如水说着这样的闲话。   场中,柳夜阑负手而立,视线却牢牢看着一个方向,那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偏离过的方向,那个血雾来到之地,那片蓝海所在之处。   然后,柳夜阑仿佛才从方才那一场怪异的呆滞中抽离出来,竟然缓缓环视周遭,仿佛才看见沈宅的废墟,才看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的沈氏诸人,才看向……那些将沈天云牢牢围困起来的血色怪物。   蒋叔致长长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这家伙醒得还不算太晚,没被殃及至死,也没被砸死,现在那沈天云情形不妙,却还能支应,纵然这话说出来不道义,可蒋叔致也十分清楚眼前的局势:那群已经中邪的沈氏族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连沈天云应付起来都如此困难,他们更是不可能与之为敌,为今之计,就是找个安全之地赶紧躲起来,他们这群外乡人在这诡异的溪涂镇上,实在是太过危险!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招呼柳夜阑过来,却紧接着看到叫他差点崩溃的一幕,好不容易才从“中邪”中走出来的柳夜阑竟然抬脚直直朝那怪物大战的战场走去,然后抬手拍了拍一个怪物的肩膀,就好像偶然遇到一个故旧,打招呼那样拍了下去,就好像没有看到对方满身鲜血、狰狞面孔与血盆大口一般。   童青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记了。   那怪物迅速回身,赤红双眼满面鲜血叫周遭镇民尖叫着四散逃开,就是那些原本想求沈天云留情的镇民亦在近距离看到这样恐怖的怪物真容之后,尖叫着躲避开去,不敢再有任何停留。   柳夜阑却是静静地与这怪物面对面,仿佛对对方的恐怖面容视而不见一般淡淡道:“既已收到祭礼,缘何毁诺?”   然后,这怪物便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原地,下一瞬间,仿佛什么从它身上抽离一般,僵硬的四肢刹那变得柔弱,竟是不声不响地直接软倒在地。   这一幕叫所有人目瞪口呆,这这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用的到底是什么邪术?!竟然叫这些邪物都败在他一句话之下!简直太过骇人听闻!   柳夜阑却仿佛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他只看着那密密麻麻将沈天云围在其中的怪物,皱眉道:“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然后他转身对周遭镇民道:“来几个人帮忙。”   蒋叔致乍着胆子颤声问道:“帮、帮……什么忙?”   柳夜阑看着蒋叔致眼前一亮:“三哥你肯帮忙太好了!就像刚才我这般把他们叫醒就行!”   “叫、叫醒?!”蒋叔致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以为是叫人起床?这他妈的是一群随时可能把你撕成碎片吞吃下去的怪物!   可柳夜阑好像没觉得他说的帮忙有多么强人所难,点点道:“没错,就像这样。”   然后他抬手,拍向下一个怪物,一模一样鲜血淋漓的狰狞面容,一样的问候:“祭礼结束,醒!”   仿佛被抽尽了力气一股,那怪物便一般无二地倒下了。   蒋叔致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然后他看向周遭众人,镇民们畏惧地看着眼前一幕,望向柳夜阑的眼神中,除了恐惧还有隐隐的敬畏。   然后他又看向旁边的童青、地上的应晴,想到里面的沈天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终是一咬牙,朝身旁随从衙役们道:“走!我们……帮忙去!”   在众人一脸视死如生的悲壮眼神中,蒋叔致颤着手拍向一个激动着想冲进里面的怪物,在那迅捷恐怖的回身中,他差点忘了如何出声,那怪物瞪着赤红双眸,张开血色大口便要朝他扑将过来,蒋叔致尖叫一声:“卧槽!!!”   这特么的和柳夜阑说的不一样!   还好柳夜阑见势不对,竟是百忙中伸手再次一拍那即将扑过去的怪物:“醒!”   看到那只怪物软倒下去,柳夜阑才擦了擦额头的汗:“三哥,所谓唤醒,除了拍肩,还要喊一喊魂,不然怎么醒得过来?”   蒋叔致惊魂未定,想骂娘又憋了回去,最后只僵硬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再然后,他便一个个拍过去,从开始手心冒汗,到后面的轻车熟路,他身后随从一个个也有样学样,一个个拍将过去,终于是将这数目庞大的沈氏族人一个个“唤醒”、看到了最里面战至精疲力竭的沈天云。   待到最后一个怪物被柳夜阑从沈天云手上唤醒过来之后,沈天云拄剑在地,满身狼籍朝柳夜阑一礼道:“多谢。”   柳夜阑却是避开一礼,郑重朝沈天云道:“该是我们所有人谢过沈兄才对。”   随着柳夜阑话音刚落,这一直雨雾重重的小镇突然一线极其灿烂的阳光洒落废墟之上,所有镇民抬头看向这阳光,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溪涂镇上……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过这样明媚无暇的阳光,过去的那些日光都仿佛是隔着重重阻隔落到镇上,从来没有这般的温暖宜人,仿佛心中什么阴霾亦被一并驱逐了一般……   柳夜阑仰望头顶阳光,微微一笑:“自此之后,此镇之上将再无阴霾。”   这一句普普通通的断言之后,无数火光青烟自这小小镇上数地升起,所有镇民心间一颤,情不自禁看向自家屋宅所在之地,然后有人低低道:“敬水衫……没了。”   这一刻,那盘桓得太久太久的阴暗彻底消失。   然后,柳夜阑看向沈天云:“沈兄,功德无量。”   沈天云却是神情复杂,他前半生命运与溪涂镇仇恨入骨纠缠瓜葛,才会花费那样多的时日去寻找这传说中的辟邪剑,他亦未曾想到,方才一剑,竟是真的能将前半生心中阴霾连根拔起。   眼前这书生不过机缘巧合偶遇此事,可如果不是遇到对方,最后仅凭自己真的能做到眼前一切吗?   如果最后没有他的提点,恐怕非但自己藏身在诸多怪物之口,恐怕这整个溪涂镇都将难逃魔爪,那些怪物……最后会不会又会重新生成盘踞此地的血色浓雾?溪涂没有活人之后,那血色浓雾会不会朝周遭蔓延开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看起来柳夜阑好像没有做什么,可沈天云心中明白,只靠他自己,哪怕有万全准备,也绝不会如此“轻易”便将那邪物驱离。   沈天云犹豫片刻还是出言问道:“那东西……已经走了吧?”   柳夜阑点头:“我方才再三确认,通道已经被辟邪剑斩断,残余的也已经被‘唤醒’之式驱逐,此地当无残存。”   沈天云吁了口气,隐隐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溪涂镇民们亦是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直盘旋着的阴霾仿佛真的彻底消失,甚至有人当即抱着身旁的孩童大声哭泣起来。   沈天云看着眼前一切,心绪起伏不定,当年,他娘带着他千山万水跋涉至此,原以为找到了父亲故族所在,便找到了依靠,哪怕是在知道了父亲所留下的一切已经被沈氏宗族瓜分之后,他的娘亲也依旧没有半分沮丧,只告诉他,此地既是父亲族地,能教养出父亲那样的人物,他自然也能在此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其余一切自有娘亲去处置。   哪怕清贫,哪怕日子艰难,他也从来没有见到他娘亲流露半分沮丧泄气,更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小小的溪涂镇。   直到……他们第一次看到了敬水衫。   沈天云甚至已经想不起到底是因为什么溪涂镇上再次有人祭出了敬水衫,只为平息水神之怒。   但那一次,沈天云的娘却是义无反顾冲上前牢牢抓住了那件敬水衫,没有叫它带走任何一个孩子。   在满镇镇民的惊恐打骂之中,他娘只说了一句:“我们娘俩只靠自己,不指望什么水神!”   年幼的沈天云那个时候只觉得眉眼毅然的娘亲是那样高大,那样值得他依恋,可是当天夜里,他的娘亲便落水,死在了这溪流之中。   镇上所有人都说这是水神的惩罚,可如今回想起来,沈天云听到地上方才软倒的“怪物”们竟开始发出低低呻吟,手中辟邪剑安静无声,可他却眯起了眼睛,有种再次拔剑的冲动,人心……有时或许比这世上最可怖的邪物还要可怕。   纵使邪物消失,这溪涂镇也终究不能让他有半点流连之意。   所谓归宗,不过只是为了领晴儿回来见见爹娘罢了。   想到这里,沈天云脚步不停,只遥遥向柳夜阑一行人行了一礼,便扶起自己的妻子,丝毫没有停留地离开了此地。   柳夜阑看着对方身影消失在这小镇之中,心中亦是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怅惘,他环视周遭那些纷纷与自己的亲人“团聚”的镇民,好似一夜惊魂中所有一切的黑暗罪恶都已经随着阳光的出现而消失,可是,在一声悲痛欲绝的哭泣之中,终究是提醒着所有人,那个小小的女孩儿再也不能回来,就同这镇上夭折的许多幼童一般。   仿佛知道他此刻心境,童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只低声道:“柳兄,终究你……大家都安然无恙。”   柳夜阑苦笑,说的也是,经过这恐怖诡异的一夜,童青与他还能这般安然交谈,已然是大幸了,只是,他看着童青低低咳嗽,不由又皱起眉毛道:“你不该来此地的。”   童青却是斜睨了他一眼,却是不再说话,柳夜阑见他面色苍白,亦再无心情在此地停留,只想着这小镇中缺医少药,他想知道之事也已经差不多查探清楚,还是应当赶紧返回安平给童青找个大夫好好看看才是。   柳夜阑甚至没有去看那想与他再说些什么的沈氏老族长,只与蒋叔致简单交谈之后,他们这一行人竟也与沈天云一般,脚步没有半分迟疑地径自起程离开了溪涂镇,竟连那沈氏族长再三挽留都没有耽搁他们半分功夫。   马车上,看着童青再次陷入沉睡,蒋叔致的目光自童青苍白的面色流连至那只牢牢抓着柳夜阑衣角的手上,神情是他自己也未意识到的复杂。   柳夜阑却是在这马车颠簸中,伏案写着什么,好半晌,他抬起头来,看到蒋叔致复杂神情,便不由道:“三哥,怎么?”   蒋叔致看着浑然不觉的柳夜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童青无疑是父亲最看重的一个孩子,自幼身世那样坎坷,却偏偏有了这样的心思,不论是换作身边哪一个弟兄,蒋叔致都能笃定,自己必是会再三劝解,甚至将二人远远隔开,可对于童青,自幼畸零孤独,那样的决定……会不会太过残忍了些。   蒋叔致竟然就此沉默下来,柳夜阑神情间却是十分疑惑:“三哥?”   蒋叔致心下苦笑,瞧,这书呆子自己却是半分也没有觉察哪,自己这表弟可当真是……唉。   看着柳夜阑,他只生硬地转了话题:“这么说来,张王两户灭门之案,你是已经有了准数了?”   柳夜阑思虑道:“却也未见得。”   蒋叔致讶然:“难道不是这镇上那敬水衫背后的邪物所致?”   柳夜阑却只在蒋叔致的追问中意味深长地道:“邪物?呵,或许吧。”   邪恶的……从来不只是神鬼话本中那些非人之物啊。   柳夜阑随即道:“此间事恐怕还要向蒋县令明言,其余的,既然县衙已经将一切推到马三头上,便也不必激起民间不必要的猜测,只是这溪涂镇恐怕还需县令大人多费些心思。”   蒋叔致本以为令张王两氏灭门的必是那邪物无疑,毕竟,离开溪涂前,他已经从沈氏拼凑出了王氏搬离溪涂前后始末巨细:那王氏次子本就不学无术,却偏偏在镇上一群地痞流氓的教唆下向水神发了愿,要通过童子试,他识得的字都没有几个,怎么可能通过?   可他却偏偏通过了,王氏二老连同王氏长子知道真相之后都是极其震惊,水神之愿既已灵验,自然是要还愿的,家中那件敬水衫难道要套到自家孙儿孙女身上?再如何不舍,镇上代代相传的规矩便是如此,否则水神降临的惩罚没有任何人承受得起。   可事到临头,王氏长媳却后悔,直接将那套到儿子身上的敬水衫搡到了自家丫环身上。   随后便有了王氏全家连夜逃离溪涂镇之事,至于那丫环,水神自来不会收童孩儿之外的祭品,王氏为防意外,却还是悄悄将那丫环送到了溪水之中,最后沦落那样一个神智全无的怪物,无怪乎王氏到了安平急于驱逐马三,不过是怕这些诡异黑暗之事包不住罢了。   后来王氏灭门之事,蒋叔致看来便是那邪物报复不守祭礼规则之人,至于张氏,既然与刚刚搬到安平的王氏交好,又是与王氏一般的灭门惨案,必也是一样,犯了那邪物未给祭品的规矩,没准就是王氏中人向张氏泄露了许愿灵验之事,张氏不似王氏在溪涂,对于敬水衫之事知之甚深,对于那邪物深深敬畏,恐怕更不会在意什么祭品,只会当个笑话听罢了。   这样恐怖的邪物,蒋叔致想想都不寒而栗。   民间多的是愚夫蠢妇,有时为了不切实际的愿望求神拜鬼无所不极,若是知道世上有这样一件事,只需要缝制一件小小的古怪孩童衣衫便能许一个灵验的愿望,想必定然会不顾一切去做吧。   哪怕是知道那愿望之后的代价,蒋叔致也很难去说,这世上没有人不愿意。   毕竟,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深爱自己的孩子。   好在,这一切都已经终结在了溪涂,所有的敬水衫已经消失,阳光重新回到那一方小镇。   但他刚才听柳夜阑的口气,似乎溪涂这里还不能轻忽?   一时间,蒋叔致神情便有些紧张起来,柳夜阑却是认真道:“若是依我之意……”他看了一眼蒋叔致:“还是将这溪涂镇上百姓拆散迁出,由其余郡县城镇接纳吧。”   蒋叔致神情一凛:“你莫不是担心那邪物卷土重来?”   柳夜阑摇头道:“不是邪物,而是人心。”   随即他便不再多言。   此行发生的一切邪异阴森,叫蒋叔致措手不及间便经历了许多,待他回去将一切事禀告蒋县令时,这位执掌安平数十年的县令先是对自家三子的一番说法嗤之以鼻,什么邪物之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盛世王朝,朗朗乾坤,哪里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当是自己这三子又一次恶作剧,只是当他在与蒋叔致好一番争吵之后,写了一封信去往军中自己一位故交那里,收到回信之后,蒋衡独自一人在书房一天一夜。   蓝氏都有些担心之时,蒋衡却是将柳夜阑唤到了书房,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蒋叔致只看到,县中很快传下公文,溪涂镇水源枯竭不宜长居,溪涂镇那些镇民果然被强行拆分开来,迁往周遭各个郡县,这其间溪涂镇民的反抗自不必说,便是那些接纳的郡县,因为范围太广,也不是没有流言蜚语传出来的。   但蒋县令却始终默默做着这一切,什么也没有多说。   而柳夜阑也只默默看着这一切,什么也没有多做。   随即,蒋衡更慎重地又写了一封书信,这一次,他是写给本朝国师,一身布衣,权势却牢牢凌驾于诸位卿相之上的那一位,内里只有一句话:鬼神之说,终非虚妄。   这迟迟抵达的一句低头,令柳夜阑当年被举荐入了钦天监,这个钦天监并非史册上那些只司天文、在人祸降临时负责出来背锅的钦天监,而本朝为了那位国师专门设立、不受三司六部任何所辖、只向皇帝陛下负责的新设机构。   短短数年间,满朝文武便见这位当初在帝都搅动风云却随时可以被捏死的白衣书生,就那样借着钦天捷径平步凌云,直抵天穹。   一言可决国运。   这句听起来儿戏的话到了柳夜阑这里,再也不是儿戏。   这位新任的国师大人,既不似前任国师,只喜将自己锁在钦天监的高塔上,亦不像史册中所说那些祸国殃民的妖僧妖道,喜欢在君王面前吹吹那些长生不死的概念,转头用概念套来的权势为自己作威作福。   帝都的百姓最喜欢向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吹嘘的八个故事里,第一个就是自己如何在街头与国师偶遇并且吹了一上午牛逼的。这位国师在大多数日子里,就像个普通人一般,出没在帝都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书坊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面对向他求看面相八字求测财运姻缘甚至求欢的广大民众,柳国师的表现一直非常淡定,一般都会客气礼貌地表示:不会/不能/不约。   这样接地气的国师,民间却有许许多多关于他的传奇,没有人能说得清那些事情是真是假,可至少一条,国师监国的这些日子中,庞大的帝国确实风调雨顺,极少爆发出激烈的天灾人祸。   甚至随着衰老,本应该如史书一般满心不甘、折腾风雨的帝王竟心境平和地接受了国师“人生谁无死”的论断,早早开始进行权力的平稳交接,号称要在有限的人生中走遍帝国大江南北,多多领略疆土风情。   这样的国师,无疑是矛盾、充满争议也却吸引目光的。   这位国师却从来不曾在意那些对于他的评价。   可人在世俗之中,世俗的目光便犹如漩涡,不是你想挣脱便能挣脱。   国师一直独身,连绯闻都没有。身为一直在躺枪、从未被超越的话题人物,关于国师的姻缘,一直涌动着无数传闻,有惊才绝艳遭天妒的孤独命运论,有泄露天机遭天谴的惩罚命运论……   这些沸沸扬扬的传闻中,国师始终静默不语,直到那一天,在民众已经对国师的独身习以为常之后,钦天监内突然有数人收到国师大人发的请柬,恩,没错,乃是国师他老人家婚礼的请柬,只不过,他所娶之人……乃是彼时已经升任为内阁次辅的童大人幼子。   举国上下一片诡异的静默。   国师大人并不以为意,他本来无甚亲族,邀请三两知己,再请钦天监内素来交好的几位同道,便算是齐活,至于童家,此时只恨不得与童青撇清关系,只嫌此事丢人现眼,自然是一个也不会出现的,但童青并不缺娘家人,安平虽然遥远,竟还是在婚礼前夕赶来了不少蒋氏族人,连蒋叔致亦在其中。   对于已经成婚生子的蒋叔致而言,眼看着柳夜阑与童青自当初溪涂一事步步到现在,他无疑是最为感慨的一个,与父亲母亲从震惊不信到不得不接受的态度不同,蒋叔致早料到二人会有更深的纠葛,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深到这般地步!   只是,这些年看着柳夜阑平步青云,却始终如一,蒋叔致心中那最后一点动摇亦不翼而飞。经历过当年那些事,他早已经明白过来,这世界恐怕也远比他们这等凡人所想更大,又何须拘泥于世俗之见,人生短短百载,连帝王都想挣脱世间束缚,他们这等庸人又何必自扰,为自己设下太多成见牢笼。   只不过,对于帝国内绝大多数的百姓而言,这个原本十分低调的消息很快因为主角的劲爆而传遍各大都城。   国师居然要娶个男人!   何等大逆不道!   不过,国师嘛,自然与常人不同!   在反应过来此事对童氏带来声誉影响越来越巨大之后,身为堂堂次辅,纵不能直接管辖钦天监、亦无法插手国师的“家事”,童次辅又岂能没有半点手段。   一时间,弹劾国师的奏折犹如雪片般涌向皇帝的案牍,连已然监国理政的太子一时都未能将这股汹涌镇压下去。   而帝王的回复只四个字:干卿何事?   就是啊,人家国师娶什么人跟你有关系吗?!   帝王的态度如此鲜明,可大抵是帝王赋闲太久,这些臣子们遗忘了当年的血雨腥风,竟有不少蠢货继续上书,翻天覆地一个意思:虽然国师嫁娶之事与臣下无关,可这毕竟是一国之师啊!代表着帝国的形象,如果人人都效仿国师,国将不国云云。   这一次,不必皇帝亲自动手,太子在大朝会上,亲自、当面给这些大臣们答复:亲,国师和您不一样,他的奉禄不是国库出,而是我们皇室内努出的,所以,他只为皇室效力,跟朝堂政事没有半毛钱关系,别tmd给我扯什么大旗了,再bb,全部以妄议皇室之罪论处。   强压下来的后果就是,这件事关注的人更多了呢,国师大婚当日,虽然低调处理,向来喜好热闹的帝都人民还是将国师居处所在的南阳坊围了个水泄不通。   童次辅气得连朝都没上,而他的政敌与合作伙伴却是空前一致苦口婆心地劝道:哎呀何必呢,这么个能同时左右两代君王意见的儿婿,打灯笼也找不着啊,我们想要还没有呢,今天还是派个人露面,表个态嘛。   好不容易想明白的童次辅在家中等到月上中天也没有等到国师府派人来,他老人家这才明白过来,那逆子怕是压根儿就没打算请童氏的人!   再次吐血的次辅大人……连第二天的早朝也一并请假了。   国师大人这一场出人意料的姻缘便就此落下帷幕,在许多人看来,国师既非常人,那么姻缘之事惊世骇俗一些也是常理,只是,既然公诸于众,自然难免受些非议。   柳夜阑本人是很看得开的,一切流言蜚语他自然免疫。   可童青,却不是那种能轻易拿起放下之人,童年时的遭遇叫他对周遭一切十分敏感,与柳夜阑最后走到一起,一路行来多少跌跌撞撞,终究是先陷入的人付出更多,这一场婚礼却是童青妄求而从来没有开口的,柳夜阑却是主动提及,直到那些喜帖一张张发了下去,不断有人向他们道喜道贺,童青都依旧如在梦中。   待到后来,真切地知道柳夜阑体谅他的心情而特意安排下的这场与他平素为人处世截然不符的高调婚礼后,童青洒然一笑,这些年与柳夜阑日夜相处,当初那个在帝都满楼红袖招的公子哥儿似乎已经远去,直到这一刻,才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的洒脱不羁。   既然柳夜阑已经为他安排下这一切,他自然要痛痛快快地“风光大嫁”,绝不肯辜负爱侣一番热切。   至于童家,那种知晓他与柳夜阑在一处之事后便已经数载未允他登门的地方,与他犹如陌路,作什么叫他们来影响心情?倒是舅舅舅母竟然亲自进京,叫柳夜阑心中好生感动。   这一场于帝都而言不算喧哗的喜事之后,自然又有别的新鲜事分去那些喜欢热闹之人的注意力,可国师家有个男妻,此事已然成了共识。   童青没有想到,当他与柳夜阑的对外关系从好友变为夫妻之后,竟会接踵而来那许多避之不及的麻烦事。   起初只是童氏那头送来的美婢,童青连大门都没打开。   美婢不行……那等有求于钦天监的、心眼灵活的家伙竟送来三五狡童,看到那些新鲜水嫩却生得雌雄莫辨的狡童,童青气得摔了杯子。   待到太子登基,对于柳夜阑的信任一如乃父之时,童青才发现,那一切只是个开头。   不知从哪里来柳氏族人千里迢迢入京,只与柳夜阑说了一件事:你是柳氏这一支的独苗,你自己大可无所谓,可你百年之后,总不想见你爹你娘的坟头荒草漫生凄凉孤绝吧?   说话的这位宗老于柳夜阑有当年资助之恩,他自然不是独自一人上京的,身边还携着族中少女,并未见得十分美艳,却是端庄腼腆的小家碧玉,羞涩低头一笑间,自有少女无限风情。   这一次的童青只是起身回了后院,这许多年,他……已经累了。   他只是错过了身后柳夜阑那一番回答:谁家坟头无荒草?宁叫地底先人痛骂他柳夜阑不孝,也好过辜负阳世上与自己并肩之人。   面色铁青的族老连饭也未吃便连夜离开了帝都,柳夜阑浑若未觉,依然带笑叫同来的族人带回了数车书卷,只言不必推拒,皆是些童蒙读物,不值几两银子,只叫乡野里的孩子们闲暇时翻看一二。   心情复杂的柳氏族人离开之后,柳夜阑并未在意,天象有异,帝王急召,他便连夜入宫。   不多时,他便在皇宫钦天监观星阁看到一个极其不好的征兆——祸起黄龙,国将不稳。   这实是十分不应该的,如今继位的君王性情疏阔,并无陋习,太上皇留下的摊子虽然大,却已经梳理得干干净净,明明应是盛世人和之象,缘何突然有这等大凶之兆?!   待柳夜阑彻夜观星,细细探察之时,只看到西北帝都两道凶光连成一线,几欲将紫微帝星之光一劈为二。   帝都那道凶光……竟是离皇宫左近不远。   这样太过凶厉的征兆无法隐瞒,帝王是相信柳夜阑的判断,只是这凶兆来得太过突然,没有任何预见,全然不知自何而起,西北……那是帝王西北大军所在之处,帝王挥退柳夜阑之后,沉吟之下,终究还是一封密令下到西北大军营帐之中,密切探查大军元帅沈天云。   至于帝都的凶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自信不会错过一切蛛丝马迹。   那一日之后,天相消失,仿若一切只是一场错觉,可柳夜阑的观星之举却反而越来越频繁,随着这频繁的观星,每一次望气术之后,他都越能感觉到那越来越迫于眉睫的心惊肉跳,到底是什么呢?越来越逼近的恐惧叫柳夜阑彻夜难眠。   大抵是怕童青瞧出端倪,这样的事情,童青帮不上什么,不过徒添心烦意乱罢了,柳夜阑便也假借宫中之由,在这段时日内甚少回到国师府中,更多的时候,他彻夜仰望星辰,更多观望人间万象,却终是不知那样能倾覆一国的滔天大祸到底会是从哪里而来,直到这一日。   柳夜阑身居国师之位已久,纵是帝王亦少见他这般异常频繁地久居观星阁,几乎快赶上前一位深宅在观星阁的国师大人了,这令帝王十分不安,觉察到这一点的柳夜阑便在万寿节之日,故意请离了宫中。   毕竟,他若在宫中,便像在时时刻刻提醒那位九五至尊,随时可能会有头顶大灾倾覆而下,提醒着他,眼前所谓的太平盛世随时可能是一场泡影,任是哪一位帝王心胸再开阔也绝不会高兴的。   柳夜阑很有自知之明,万寿之节,普天朝贺,他没有必要去做那扫兴之人,再者,他也有许久没有陪童青好好在周遭走走了。   而决定放下近日一切心事回到国师府的柳夜阑却惊奇的发现,在他不在府中的这段时日里,他家爱侣日子似乎过得不错,熟睡的容颜,白皙肌肤透着红润光泽,无端叫人觉得可供采撷。   更叫他觉得古怪的是,怎么童青看起来……似乎还胖了一些?   并非是说非得要爱侣与自己一般焦头烂额才觉得称心如意,而是,想到在他不在身边的日子里,爱侣的日子依旧过得有滋有味、甚至比原来更滋润……是人都难免心生古怪。   待到日上三竿童青才迟迟起身,而柳夜阑已经府中随从处得知,不只今日,这段时日以来,童青皆是这般作息,呃,这倒不难解释爱侣面上的好气色,毕竟,若是他在府中,免不了晨起早读,难免有所搅扰?   柳夜阑这般思忖着,而童青看到柳夜阑时,却是自然而然惊喜道:“呀,你竟回来了!”   那笑容发自内心、无法伪装,叫柳夜阑心中方才一切情绪都消解无形,更下定决心要认认真真陪爱侣一日。   待迟上的早餐摆上桌时,柳夜阑却是有些目瞪口呆,在他不在的时候,他家童青是往肚子里塞了个无底洞吗?怎么……口味如此诡异?原先不喜吃的也这般风卷残云?   柳夜阑隐蔽地看了一眼童青宽松衣着下的线条,有些踟蹰着不知该如何规劝,童青原就太瘦了些,圆润些自然好,可他怕这般突然吃撑、太过圆润了对身体不太好啊。   童青却是浑不在意,待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才突然惊觉,遂不好意思朝柳夜阑呐呐道:“最近……确是开了些胃口。”   柳夜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放下碗筷不动声色道:“院子里那些凤仙可开了些?这段时日我实是太忙了,有劳你照料了。”   童青自然而然扶腰起身道:“开了几丛,那便看看去吧。”   柳夜阑在童青起身后再也无法遮掩的小肚腩上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童青浑然不觉,自顾自同柳夜阑说起府上近来一切事由。   二人举案齐眉这么多年,早是密不可分,柳夜阑亦才发觉,这段时日操心钦天监之事,他错过与童青多少相处的快乐时光。   用过晚饭,二人如过往一般,在书房中翻着各自喜欢的奇闻逸志消磨时光,柳夜阑随手拿起一本异闻录,随即朝童青哈哈大笑道:“快来看这个,……‘总兵杨辅有娈童,腹震动。十月既满,梦神人剖其两胁去之。及醒,两男夹左右   啼。起视胁下,剖痕俨然。’(注1)……这坊间书肆里的书生可当真是什么都敢写呀。”   童青却是笑道:“是吗?可这异闻录前头皆是纪事,未见得皆是捏造,若真有此事……”   灯下,童青凝视过来的眼神里水光盈盈,叫人怦然心动。   柳夜阑只揽着爱侣低声道:“若是真事,娘子可愿给为夫生几个?”   注1:这不是我写的,是疑似深柜腐基双修的蒲大大杰作。   第462章 打穿秘境9   柳夜阑这戏谑般的调笑,童青却凝视着他随着时间流逝非但没有半分衰老、却因对于天人之道感悟愈深而愈显丰神俊郎的面容,眸光深处光华流转,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半晌才垂下目光,低哑着声音道:“青并不贪心,只要一个,给相公传香火便好。”   那“相公”二字用这沙哑的声音、软绵的口气低低唤出,百转千回,直叫柳夜阑胸腔心脏怦怦直跳。   他们二人自挚友而成夫妻,彼此知之甚深,举案齐眉感情甚谐,可与此同时……便也少了几分夫妻间的调笑之乐,这还是柳夜阑第一次听到童青唤他“相公”,还是这般婉转低柔的姿态,如何能忍?   闺房之乐,偶尔这般甜言蜜语亦别有一番滋味,令人偶尔回想亦觉得心间回甘。   所谓久别胜新婚,待柳夜阑激动地扑倒、童青却是抵住他胸腔,用那徘徊低颤的沙哑声音要他轻一些时,柳夜阑看到这般可怜可爱的爱侣竟是觉得心血沸腾,平静多年的心绪竟有些把持不住,到底还是怜爱之意压倒了心中禽兽之欲,他要轻……他便尽量轻一些吧,可到底是折腾了半宿。   这般胡闹了一番,待第二日天光微亮,柳夜阑睁眼见窗纸微微发白,外面隐隐传来喧哗,身旁爱侣却呼吸甜沉时,不由心中一叹,浮生终究难得半日纵情狂欢,他知道若无紧急之事,国师府中下人素来约束有素,绝不会这般无缘无故地发出声响,多半是那朝中有变。   柳夜阑轻轻扶开童青倚在他肩头的面庞,低头轻吻了吻他的面颊,视线在他近来难得丰润了些的面颊上流连不舍,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日渐精进的冥冥识觉仿佛在提醒着他,今日一别,不知再见会是何时。   奇怪,明明不过只是例行去处置一些公事而已,为何心中却这般难以割舍分离,柳夜阑指尖轻轻摩娑爱侣光滑温暖的肌肤,一时竟真想就此拥着他入眠,不再过问这世间凡尘纷纷扰扰。   可这终究也不过只是想想罢了,待他近身侍从轻扣窗棂之时,柳夜阑终是收回了指尖流恋的温暖,轻轻拉过一旁巾帛掩住爱侣双耳,免得他晨起又扰他安眠,便速速起身,不再多在停留。   好梦正酣的童青仿佛在梦中觉察到了什么,唇角原本的笑容被蹙起的眉峰替代,甚至情不自禁伸出手、似是在梦中都想挽留柳夜阑。   而柳夜阑看到这般依旧沉睡在梦境中的爱侣,不由微微一笑,心中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既甜且涩,他只轻轻将被子为童青盖好,便起身出了门。   门外,自是服侍的随从为他打理,而他那惊醒好梦的贴身侍从也迅速将消息禀报:“宫中急召。”   看到贴身侍从身旁那面白无须的斯文青年时,就是柳夜阑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也不由大吃一惊:“邓伴当!”   这可是陛下自潜邸时就信赖的大太监,是陪伴他成长的最重要侍从,此时竟在凌晨亲自前来相召……柳夜阑不由心间沉重。   邓太监只朝柳夜阑微微一礼,便肃容道:“国师,这般仓促相请,实是陛下急召,还请您……”   柳夜阑更无二话,自当日他答应了前任国师站到君王之旁保江山社稷太平之时,便已经注定了他不会推辞,哪怕前面可能是一切黑暗天幕。   匆匆入宫进入君王寝宫,却看到一个昏迷中的君王,柳夜阑的心脏猛然收紧,他回身盯着邓太监,厉声道:“发生了何事?!”   皇后却是坐在君王之旁嘤嘤落泪,才朝柳夜阑道:“昨日乃是陛下圣寿,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昨日去了明妃那里,半夜便回了寝宫,今晨不见他如平日般晨起……我收到邓伴当传讯过来之时,便已是这般了。我已经传了御医看过,”皇后通红眼眸看着柳夜阑:“……此事,怕只能求国师了!”   柳夜阑面色一沉,一语不发,既是御医看过却束手无策……那想必便不是简单的疾病。   一旁的冯御医亦是面色苍白:“从脉象上来看,陛下身体十分康健……甚至脉息比平素还有刚劲有力,非但不似身有重疾,反倒像是身体更加强健了……可却这般沉睡不醒,简直……简直……”匪夷所思。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柳夜阑先问:“今日早朝可有宣布下去……?”   皇后低声道:“已然通知朝臣,昨日陛下偶感风寒,暂不早朝。”   柳夜阑点头,然后看着面色红润异常、呼吸越来越粗重的皇帝,突然朝冯御医道:“你看陛下是否又有变化?再把一次脉。”   柳夜阑精修天人之道后,于世间万物洞察之力更上台阶,绝不是凡俗中人能够比肩的,此时他眼中所见的君王再次发生了变化,可于邓伴当、冯御医乃至皇后看来,这位皇帝从头到尾都是在沉沉入睡,于外界一切声响绝无反应,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可柳夜阑毕竟身份非同寻常,皇帝父子两代对他均是信任异常,更何况他盛名之下亦有无数事迹印证,此时他这般一提,冯御医自然立马再次把脉,结果,他面上却流露出更加惊惧的反应来,叫皇后与邓太监俱是心中不安:“到底怎么了!”   冯御医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反应:“陛下的脉搏……愈加有力了。”   这位君王自太子时监国起,便素来勤政爱民,这般十数年如一日,到得父亲禅位、顺利登基之后,为不负父亲与天下家国的期待,便更是拼命,这般下来,身体怎能全然无恙,平素里一些小调理总是免不了的。   身为太医院院首,冯御医无数次庆幸,好在这父子两代君王虽然对国师这种他们不置可否的生物信任异常,连续两任国师却好在不是那种倒行逆施、妖言祸众、非要鼓惑君王服食什么长生不老丹的糊涂人物,没有给御医们的工作增添太多负担。   即使如此,一个长年累月重担在身始终不得清闲的人物,仗着年轻底子好,绝不是全然无恙的。   可方才冯御医把的脉搏间,却是觉得君王的身体在这一夜沉睡间好似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好像服食了什么传说中的仙丹妙药一般,身体素质直有了一个质的跃升,那脉象上看来,非但小毛病已经全消,连身为太子时期幼年时受寒落下的沉疾都不药而愈。   这种变化看似不错,可却叫冯御医觉得心惊肉跳,人有生老病死,这乃不可逆转的天命,纵是药林圣手,也不过延缓这个过程,绝不可能逆转,可发生在他眼前的……这违背常理的一切,就是在挑战所有医者一贯以来对生命的认知,这般古怪异常,叫冯御医不由自主看向那位深得君王宠信、极擅长和一切非常规事物打交道的国师大人:“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什么仙丹?”   柳夜阑面上却是难看异常,竟未在第一时间回答冯御医的话,甚至都没有半点借这机会巩固地位的意思,他只突然朝邓太监急促地道:“快!取软索来!”   邓太监不解其意,却仍是在第一时间唤人取了软索,结果皇后、邓太监与冯御医在下一瞬间便几乎同时跳将起来,邓太监直直奔到柳夜阑身旁尖叫道:“你做什么!”   皇后更是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冯御医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只觉得今日实不该轻易当值!   可柳夜阑动作何等迅速,任是这三人如何惊如何怒,他手上已经飞快地把皇帝给捆了起来。   邓太监可不是那等只陪帝王玩乐的谄媚向上的人物,只见他手刀带风竟直直朝柳夜阑劈去,柳夜阑眼睛都不眨,只一字一句道:“你仔细看清楚了。”   邓太监手上略一迟疑,便震惊地发现,不知何时,君王那越来越好的红润面色竟渐渐红得太过,甚至嘴间不断发出低沉粗重的呼吸,好似什么怪物一般在嗬嗬作响。   柳夜阑更吩咐道:“软巾也备一些。”   邓太监更不迟疑,眼前君王的身体变化显然是已经超越了常理,这位国师大人至少还能有所应对,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如果真有什么万一,邓太监眼中沉沉光芒一闪而逝,国师是擅长应对那等非常理之事不假,可本人却是身手平平,绝不擅长近身相搏,只要他不离开国师身遭,一切处置相信都来得及。   柳夜阑好像不知道邓太监紧紧跟随的意义,他只捏住君王下巴,在皇后看到那尖锐白牙掩住口中惊呼时,利落地将软巾塞到了君王口中。   古往今来,被这样对待的皇帝恐怕也没有几个。   而敢这么对待一个地位如日中天、掌握广袤疆域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的,柳夜阑怕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可他此时面上没有半分惶恐,反而流露出一种叫人分外胆寒的冷静:“陛下身体已经……在“异变”。”   这个判断叫场中几人心脏急速跳动。   虽然措词已经尽量婉转,可这几人如何听不出来,如果是别人所说,这“异变”二字也许还有别的解释,可从柳夜阑堂堂一国之师的口中说来,这二字再没有别的解释了——   皇帝,他很有可能已经不再是人。   而在这几人变幻莫测的神色中,柳夜阑看向窗外高升朝阳,心中一片沉冷,当日那天象竟真是以这种叫他与君王都措手不及的方式猛然降临。 第463章 打穿秘境10   这种非同寻常的变化绝不可能事出无因,柳夜阑理清思绪,先是问:“如今邓公公可知太上皇行踪?”   皇后面色一沉,邓太监却是苦笑:“自陛下登基之后,太上皇……您是知道的,号称要游览名山大川,连侍卫都不肯多带两个,更不喜惊动地方,他的行踪,恐怕只有陛下能有消息,我等……却是不知的。”   而皇后却低声问道:“国师大人,陛下的身体……当真这般糟糕?”   糟到了柳夜阑甚至已经想请太上皇回来主持政局的地步?   柳夜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凝神细思,他当初离宫之时,皇帝明明还一切安好,如果那个时候真的已经发生了什么,他绝不可能一无所察,一个万寿节之夜,竟是叫堂堂一国帝王身体发生这般惊变,其中必有痕迹。   他只朝皇后道:“娘娘执掌后宫,其一,为防不测,恐怕还需尽快请太上皇归朝,朝中之事自有内阁诸位大人暂理,宫廷之内还请娘娘清肃稳定;其二,万寿节我离宫之后……陛下身遭事无巨细,还请娘娘务要清察,便是有不敬之处,陛下醒来之后,我定一力担待。”   皇后只垂泪道:“若他能醒来,本宫定当力保国师无恙,您勿要多虑……只要,只要他能醒过来。”   皇后这番心伤绝不是作伪,说来当今这位皇帝什么都好,却只有一个缺点,膝下没有可承帝位的子嗣。   他早年忙于朝政,不甚近女色,与皇后统共育有二女,皆是皇后所出。待登基之后,虽则太上皇曾叮嘱一二,不过思及他年岁尚轻,也许不过是儿孙缘分未到,便也未曾多加催促,可便是这位太上皇也万万没有想到,在家国太平之时,这位帝王会在鼎盛之年出这般的意外。   没有承嗣便意味着若他真有个什么意外,皇后便没有半分倚仗,此时心伤惶惑再无虚假。   场中这许多人一时间心中浮想联翩,身在帝国权利的中央,任何风吹草动皆有可能变成明日席卷帝国的狂风暴雨,更何况眼前这变故已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兆,谁能完全平静。   皇后昔年乃是太上皇为皇帝亲选的太子妃,贤良温婉自不必说,治理家事亦是一把好手,此时面对柳夜阑提出的要求,她亦没有半点犹豫,命令如流水般地借由她身周几个女官传达下去。   皇帝病重无法理政,早朝自是取消,可几位重臣却是在邓太监引领下来到寝殿,按柳夜阑建议那般,由皇后任命这几人暂时代为执掌国事,除要他们临危受命代理国事之后,皇后严令几人将消息牢牢封锁在内廷范围之内。   这几个内阁重臣素得皇帝信重,再者,内阁之中自有秩序平衡,彼此牵制之下,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更重要的,却是武官们的动向。   值此帝王状态异常之时,若是军队有任何异动,恐怕后果都将难以收拾。   想到这里,柳夜阑便忍不住想再向皇后叮嘱一二,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要知道,此地乃是皇帝寝宫,平素理政之地,守卫森严非同常地,更兼这等危机关头,并非常时,在皇后命令之下,守卫更加重三分,什么人敢轻易闯进来?   不必柳夜阑多问,皇后的面色便已经沉了下来。   很快,她的女官便飞速回禀:“娘娘,是明妃娘娘……”   皇后的面色便更难看了:“诸位大人,实是失礼了,妾身这便去收拾一二。”   她先前答应柳夜阑稳定宫廷秩序,话音没落呢,这明妃便闯将进来,岂不是当众打她这一国之母的脸面?值此帝王危机之时,她越是需要立起来,怎么能容忍这等挑衅之举,退一万步说,便是寻常时候,在寻常人家,有几个当家主母能够容忍上蹿下跳的小妾?   皇后还未及出得这寝宫大门,一袭桃红挑金长衫的明媚美人却是冲了进来:“陛下!陛下呢?他分明身体不适,你们怎么敢将这等消息隐瞒!”   那口气,竟是在指责寝宫里所有人意图不轨了?   皇后冷斥道:“明妃!谁许你擅闯宫禁!莫不是你觉得自己的宫规觉得太好了,想要温习一二?”   这番隐隐威胁叫那明媚娇艳的美人儿怯怯低头向皇后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妾不敢有违宫规,实是一心牵挂陛下这才有失礼数,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陛下这里有我,你既已知错,还不速速给我回去,闭门思过!”   明妃吃惊地抬起头来,美眸扫过在场的柳夜阑及一众大臣,低声道:“娘娘,陛下身体不适,您却发号施令,这……家国之中,还是陛下为大啊。”   这言下之意,是隐隐指责皇后借皇帝病重之机揽权,后宫干政乃是大忌,皇后直是气了个仰倒,她瞪着明妃,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这明妃平素虽多得帝王两分喜爱,但他不是沉迷女色之辈,对于妻子又一向信重,这两分喜爱皇后也不过当她是阿猫阿狗懒得理会,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病例却叫这么一个小东西威风了起来!什么不敢说不该说的都敢往外倒了!   皇后怎么可能忍得下去,直接叫来侍卫:“给我把她拖下去!”   皇帝安危未知,邓太监与柳国师均站在皇后身后,宫禁诸卫自是奉皇后马首是瞻,立时便有人要去拿了那明妃,却见她一挑柳眉斥道:“我看你们谁敢?!”   皇后简直对这像没脑子似的明妃感到莫名其妙,她到底是多长了几个胆子,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自己!   “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违逆本宫之命!”   只见明妃双手虚虚拢在微凸的小腹上,微微一笑,挑衅地看向皇后:“娘娘,婢妾身份低微,自不敢违抗娘娘之命,可是,我腹中龙儿却是陛下后嗣,若有个万一……如今陛下情形不明,可怎么是好?”   不只是皇后,场中所有大臣均是大吃一惊。   如今皇帝情形难测,膝下没有嗣子,太上皇行踪未现,眼前这妃子却是有孕在身,不得不说,时机太过微妙。   柳夜阑不知想到什么,目光看向身旁冯太医。   皇后幽深难测的目光亦是扫向冯太医,他额头隐隐见汗,妃子有孕,太医院例行为宫中贵人请平安脉怎么可能全然不知?若是不知,便是失职;若是知而未报,那是渎职……   不论哪一样,均难逃森森宫规。   可皇后终究拿得起放得下,只淡淡道:“哦?明妃你既是有了身孕,自当以腹中胎儿为重,怎地这般冒冒失失强闯宫禁,若有个万一,陛下与我岂不难安?既如此,冯太医,你且去看看她腹中情形如何?”   皇后身后众大臣互相对视一眼,皆想这位国母终是太上皇亲选的,亦非等闲,三两句话便将妻妾地位分说清楚:你明妃得意个什么呢?再有子嗣,将来生下来也要叫我“母亲”,是皇帝和我的孩儿,你不过就是个妾。在这般正妻的立场斥责明妃以腹中胎儿冒险,实是再正大光明也没有。   更微妙的是,那明妃口口声声皆是“龙儿”,皇后却只称“胎儿”,即使能生下来,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不过一个称呼,便叫场中几个大臣浮动飘摇的心思刹那间再次倒向立身持正的皇后这边。   明妃对皇后三言两语间四两拨千金之举似有所觉,却只微微一笑,坐在女官搬来的位子上,朝冯太医伸出手,并不多言。   而冯太医在众人凝灼的视线中把完脉后,擦了擦额头汗水,目光犹疑地看向皇后。   她却只是道:“怎么?腹中胎儿如何?”   冯太医见皇后并无隐瞒消息之意,便道:“胎儿与母体皆是脉息稳健并无异状……”然后他抬头看向皇后,终是开口道:“……明妃娘娘已经有五月半的身孕。”   众大臣眼中惊讶之色再难掩饰,五个半月,看来这明妃也非等闲哪,在这宫廷中将身孕隐瞒这么久,可见心机与手段!更进一步说,现下皇帝这情况,明妃的孩子大一日、便能早到这世间一日,更能改变一些事。   那些原本已经被皇后摁下去的浮动心事不由又再次喧嚣起来。   而皇后面色冰冷,却只吩咐周遭宫人:“月分不小便更要好生照看,来人,送娘娘回去……”她命令她手上几个得用的宫女亲自照看明妃,若是换个女人,被大妇的人包围恐怕都要心惊胆战,开始担心自己与孩子的安危,明妃却直如不觉,笑吟吟地朝皇后行礼一福:“多谢娘娘照拂,妾身必奉您之令好好看护龙儿。”   此时,便是那些有了些心思的大臣看到眼前这得意洋洋的美人儿都不由皱眉,孩子还没生下来便这般挑衅皇后,是不是太没有脑子?孩子能不能生下来是一回事,生男生女又是一回事,便是男孩儿能不能长大,陛下是否真的一直昏迷下去,孩子有没有机会……那更是另一回事。   怎么看在这个时候挑衅皇后都非明智之举,这明妃是不是太过小人得意了些?还值得与之合作吗?   不得不说,这明艳而得意的美人站在沉稳有度的皇后对面,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可柳夜阑眼中,眼前这情形却是另一番模样,一个能将身孕隐瞒五个半月的女人,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张牙舞爪……这种信心怎么可能是凭空而来?   柳夜阑凝视着对方娇艳无匹的容颜,鼻端竟无故嗅到一股深沉的血腥之气。 第464章 打穿秘境11   在随着那女官即将离去之时,明妃却忽然脚步一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一笑:“对了,娘娘,日前我亦收到兄长回信,我那嫂嫂临盆在即,西北战事太平,若无意外,兄长也许亦想亲眼看到他的长子出生在京城呢,嘻嘻。”   明妃的兄长?   场中大臣俱是一怔。   唯有皇后蓦然色变。   随即,众人皆是反应过来,明妃……似乎姓沈,而西北……西北那位手握三十万兵马的大元帅,似乎也姓沈!   且不说那位沈元帅自来亲族断绝,一路由普通小军官在十余年间奋勇杀敌而节节上升,而不论身在什么位置,却一直唯陛下之命是从,忠心耿耿故而才得今上信重,这样的国之大将若真与后妃有什么亲戚关系,今上可不是那等昏馈之辈,岂能坐看朝堂后宫勾连而无举动?明妃这一句“兄长”真是要打上好几个问号。   即使如此,明妃言语中流露中的讯息也依旧令场中大臣费尽思量,沈元帅好端端地驻守西北,纵使沈夫人临盆在即……那也当是在西北,怎么可能在京城?沈元帅看着自己长子出生在京城就更属荒诞了,他那样的大将,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好便是整个帝国的战局崩塌,若无帝王命令,怎么可能轻易调动?退一万步说,便是他有不臣之心,帝王身上出现这等征兆,不过是昨日之事,那位西北王怎么可能提前预知而出发?   明妃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可这位妖娆的妃子扔下这重磅消息便咯咯笑着走了,也不去理会身后皇后重臣等人的脸色,看她那模样,似乎正因为给这些帝国顶端的人物带来无穷烦恼而十分自得呢。   内阁大臣之一立时沉声道:“若沈元帅当真有异动……这绝非小事,我等立时查证此事。”   内阁大臣之二点头却又忧心忡忡道:“便是查证,消息往来没有半月亦是不可能的,这若真是有什么动静,陛下如今又是这般情形……”   众人缄默,如果西北大军真有异常调动,比如来个清君侧之类的口号,那么他们这群临危受命准备大展拳脚的家伙都成了纸糊的老虎,统统成了笑话了。   柳夜阑却眉头紧皱,在一众内阁商议着接下来的事情之时,他看着一旁悄悄退却的邓太监,心中一动,竟也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竟是追着那邓太监而去。   到得僻静处,邓太监忍不住回身无奈道:“国师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柳夜阑却是看着眼前这位大太监不语,直到他突然开口道:“陛下可是对沈元帅做了什么?”   邓太监不动声色低眉顺眼道:“国师大人,这等国事,奴婢不过服侍陛下起居,又如何会知?您不若去问问那几位大人……”   柳夜阑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我先前彻夜观星,祸起西北与京城,京城这边自有禁卫军加强戍守,一切皆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么岔子,西北却是鞭长莫及,纵沈天云得陛下信重……却也有两年未陛见天颜了吧?陛下能够放心得下?”   邓太监低头道:“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柳夜阑对邓太监这番柔顺的忠心之语只嗤之以鼻道:“看来你是当真不知情形的严重。”他顿了一顿才道:“我曾在十余年前见过与陛下一般症状之人。”   邓太监原本低垂的双目中猛然暴发出剧烈光芒,竟叫人一时不敢直视。   柳夜阑却恍如不见一般冷静道:“只是那些人的下场却不怎么好,变成只凭本能追逐血腥的怪物,不生不死,如果不是最后怨咒解开,还不知会是怎样结局。”   邓太监冷冰冰地道:“国师大人,你莫不是忘了,若非太上皇及陛下提携,您现在亦不过只是帝都里一个一事无成穷困潦倒的白衣书生,何来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份!”   柳夜阑淡淡道:“我自然知道,但不知道的那个似乎是邓公公你。或许你现在还以为可以隐瞒些什么来保全你为陛下的所谓一片忠心,不过我告诉你,若陛下当真有什么不测,你今日隐瞒种种难辞其咎。”   邓太监忍不住皱眉,柳夜阑这一番话显然是要将皇帝身上发生的一切推到他头上了?可是,他仔细观察,柳夜阑眉宇间神情难测,却没有半分夸大与危言耸听,难道……此事当真影响至此?   权衡半晌,他才低声道:“陛下先前曾令暗卫护送沈夫人入京……”   那声音低如蚊呐,出他口,入柳夜阑之耳,显然,邓太监是打定主意,此事他虽是告知了柳夜阑,但事后他绝不会承认是他说的了。   而柳夜阑先是疑惑,接沈夫人入京?早年他与沈天云相识在溪涂镇,事后天各一方,他借由钦天捷径迅速登上国师之位,沈天云却在西北频立功勋直至成为有实无名的西北王,结交执掌大军的将领毕竟是历代君王大忌,他亦从未想过借当年之事与沈天云再攀上什么交情,保持距离,对于此时已经攀上帝国顶峰的二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沈天云那头亦是一般保持着默契的距离。   沈天云那位夫人盛晴早年乃是声噪帝都的青楼头牌,柳夜阑曾在当年溪涂变故之后听童青隐约提过,不知是否这个缘故,这许多年,哪怕沈天云上京述职,亦从未见他携夫人同行,沈夫人便一直是在西北,亦是众多帝都勋贵夫人圈子里一个遥远的存在。   这怎么突然,皇帝会叫暗卫护送她进京?而且若是那明妃所说属实的话,沈夫人有孕在身,更不应该长途颠簸劳累才对,一切的一切,听来如此不合理。   可眼前这邓太监何等之人,不会在帝王这般的生死关头无缘无故胡说八道。   刹那间,柳夜阑突然想明白了一切,他随即面色铁青:“难道是陛下对西北起疑……?!”   邓太监深深看了柳夜阑一眼,随即又垂下目光意味深长地道:“国师大人,事实如何,您心中不应该最有数吗?”   此时的柳夜阑当真对那所谓的帝王心术痛恨不已,先前因为他观星见祸起西北与帝都,沈天云手握三十万大军的时间也太长,在西北军中的威望也实在太重……不知是哪一个因素是压垮帝王心中对西北的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夫人有孕却被送入京……也许帝王看中的便是她这身孕。   若说因为国师夜观天象的风吹草动而撤免沈天云这般的国之大将未免也太过儿戏,所以帝王想到的是这一招:以沈天云妻儿子女为质,若是怀有身孕的沈夫人被“请到”京中,沈天云年过不惑只有这么一个深爱的女人,才存下这么一点珍稀骨血,真有什么不臣之心又岂能不投鼠忌器三思后行?   难怪明妃今日那番话说得那般阴阳怪气。   若她真与沈天云有些什么亲戚关系,对帝王这一手心存怨望,或是沈天云想进京探看沈夫人母子亦是正常心思……倒也不能算全然胡说八道了。   柳夜阑心中将所有事情来回揣摩:“当务之急,是稳住西北情势。帝都当下的局面已经太过复杂,西北切不可乱。”   邓太监亦是默然同意柳夜阑的判断,可关于沈天云的消息,便是在帝王心目中亦是绝密,绝不可透露给外面那些内阁大臣们知晓,怕便是皇后……都不太适宜知道此事。   柳夜阑很快问道:“人呢?到京城了吗?可有派人好生看护?”   不论是为了稳定西北局势,还是保全昔年情谊,柳夜阑都觉得自己应该护好沈天云妻儿。   邓太监苦笑:“若无意外,今日怕就应当进京,只是该如何处置……本是等陛下决断……如今……”   柳夜阑皱眉,突又想到那位沈夫人昔年鼎鼎大名,京中难保有人识得之后节外生枝,他当机立断道:“即如此,由邓公公你安排好人马,可将人安置在我府中,我必令内子全权配合于您!”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折中的做法,国师府是柳夜阑的地盘,若将人全然交给他,那分明就是将沈天云的软肋全部交给柳夜阑拿捏,这完全有悖于帝王当日意图,邓太监绝不会同意;可若是全部由邓太监来决断,他不过是忠心于帝王,此时帝王没有决定,他又哪里知道该如何做?   现在这样最好,看护人马听命于邓太监,却是在国师府的地盘,二人互相牵制,也算是勉强稳定住局面,既保住沈夫人安全,又不至于出现失控的局面。   此事议定之后,柳夜阑长出一口气,好歹一个隐患算是平息了下去。   邓太监忍不住追问:“您提及曾见过类似陛下那般症状之人……”   这也是柳夜阑十分头痛之事,当初在溪涂镇,那失控的沈氏祠堂之内,他确是见到那些被邪物迷惑的沈氏族人便如如今这皇帝一般,先是身体变得越来越强壮,然后便呼吸变促、越来越兴奋,最后神志全失变成只知追逐血肉的怪物,可又有轻微不同,那些沈氏族人是在血色迷雾中由神智清醒直接变成了怪物,可如今这帝王却是在昏睡中渐渐发生变化……   那邪物……柳夜阑想到沈天云斩断的那条通道,还有如今已经成为一片荒弃之土的溪涂,心中竟是不寒而栗,难道说这么久以来,那邪物竟是没有完全自这人世间消失,还在暗自徘徊不去,如今却是等到了一个复生的机会?   那怪物凭借与人类的祭祀约定存在于世,敬水衫便是约定的证明,可敬水衫明明已经悉数烧掉,那怪物的存在再无依凭,却怎么会又突然出现在这世间?   柳夜阑只想着,当初星象中显出的西北与帝都的凶兆……莫不是都要应在此事之上?   可到底是谁,将这邪物又带到世间?   他本以为这一切与帝王在西北的所作所为有关,可现在看来,虽然将沈夫人送入京中确是那见不得人的统御手段,但其中不涉阴邪鬼灵之举,怎么会莫名其妙招来这邪物?   这十数年间,随着灵觉修行日渐精进,当初在溪涂遭遇的一切非但没有远去,反倒是日渐在他心中清晰起来,如今的柳夜阑亦不是当日仅仅靠着神鬼志上的一些传闻来应对这等鬼神之事的书生,近些年,在前任国师的指点之下,遥感星象、冥思炼气,他于这世间一切难以常理揣度之事的认知,早已经超越世间已有的一切认知,他也早明白,那些看起来无法理解的神鬼异事,冥冥之中亦有其背后的规则,只要掌握这些,应对起来亦有法度。   这些,才是他柳夜阑稳坐国师之位,令整个帝国风调雨顺,深得两代帝王信任的根本。   如今,再回头去看当日溪涂的邪物,柳夜阑亦不得不感到心惊肉跳,因为对方的邪异强大,到得今日,柳夜阑更能切身感受,当初不过是不知者无畏,凭着初出茅庐的一点勇气才会那样不管不顾与对方对上。   现在的柳夜阑早已经没有当日要将对方斩灭的决心勇气,他所想的,不过是想令这邪物在世间失去依凭,没有那依凭之物,对方便只能在天地间游荡,而不能在世间现形,更不能掀起半点风浪。   可这一点,目下看来都渺茫得紧。   连一国之尊都受到了对方邪气浸染,他这国师却偏偏看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柳夜阑不得不苦笑,可想到国师府中那个昔年斗鸡走马、如今却只喜欢琢磨田园彭厨之事的悠闲身影,柳夜阑内心深处猛然生出一股勇气来,他的身后可不只是有帝王上下黎民,还有挚爱之人需要他倾尽一切去守护,便是对方强大逆天又如何,哪怕身死道消,他必也要护他周全安泰此生。   短短一刹,邓太监便觉得眼前这位国师精气神都不再相同,仿若拨开迷雾,穿云见日,一双明亮眼眸竟叫人不敢直视。   柳夜阑沉吟一会儿,竟是索性撩起衣摆盘膝坐到了地上,他随即朝邓太监道:“我离宫之前,陛下尚无邪气浸染之兆,你将我离宫之后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道来,我倒要看看,那邪物是在什么地方钻到了空子!”   那眉宇间的凌厉凛冽竟叫邓太监从这位素来温雅的国师大人身感觉到一种冰寒彻骨的杀意来——那是只有在沈天云这等杀人如麻的沙场大将身上才感应到过的滔天杀气。   他柳夜阑既身为帝国国师,不能似沈天云那般以身戍边,自然要发挥国师之能……如今一切症结都在帝王入邪难以清醒一事之上,便从此处着手!   但这样看起来有些可怖的柳夜阑却偏偏叫邓太监感到莫名心安,国师这样强大的一面他未曾得见,如今才知对方何以得两任帝王信重,国师所问,事关帝王圣躬异常的缘故,邓太监便也不太顾忌宫廷中那些该守的禁忌,细细回顾起万寿节当日的一切来。   既是圣寿,自然少不了君臣朝贺,皇宫中所有太妃宫妃皆无例外,都曾全部向帝王道贺,那一日人多事繁,也是多亏了邓太监能掌管宫禁内诸事实在记忆惊人,竟能将那一夜的情形,诸人的座次、朝贺的先后一一复述。   柳夜阑一边听着,一边不时发问,心中却是越发沉重了一些,那天皇帝接触的人实在太多,一时间他竟也极难从中辨别出有用的线索,只是默默将名单记下来,到得后来,他却是发现,如果真要一个个追查下去……整个帝国上层各大家族恐怕没有一个不在其中。   这工作量与耗费的时日……就算真能查到蛛丝马迹,到时的帝王怕是连异变都不可逆转,菜都凉透了,柳夜阑苦笑着想到。   邓太监却是不知柳夜阑心中所想,依旧在认真回想着当日之事:“……那天宴饮群臣之后,陛下本是要按宫中常例,到皇后娘娘的安宁宫中去的,明妃娘娘却不知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喜动颜色,竟是去了她的朱颜殿中小坐稍许,可也未曾久留,后来一个人歇在寝殿中,待奴婢发现陛下呼吸有异,连夜禀报皇后娘娘之后,与娘娘一合计……便将您也一并请入了宫中。”   明妃?柳夜阑心中一动:“莫不是明妃娘娘将身孕之事告诉了陛下?”   否则,以今上平素所为,再如何宠爱明妃,也绝不至在万寿节这般扫皇后颜面,却去到明妃宫中。   子嗣一事,皇帝再如何面上不在意,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纵使皇帝还年轻,但后宫中始终没有皇子降生,皇后连出两女,陛下虽然疼宠……可终究不能承继大宝,明妃若是借万寿节陛下高兴之事向他禀告此事,皇帝那日颇饮了几杯酒,又得知这样的喜事,难免不会一时兴奋之下做出有失偏颇之事……又因明妃有孕在身才未留宿朱颜殿,回到寝宫的吧?   而在那之后,皇帝便在沉睡之中表现出了异状,也多亏值夜的是邓太监。他如今这身份地位,已甚少干这低微之事,但帝王大寿实在高兴多喝了几杯,这其中也难保没有沈夫人即将安然入京、心中隐患少了一重的缘故,邓太监不放心底下那些小太监,怕他们伺候得不周到才重操旧活,没想到便迅速发现了皇帝的异常。   可这也未免太过凑巧,才去过朱颜殿便发生这样的事情。   柳夜阑与邓太监对视一眼,二人目光中皆有凝重之色,若真是如此,恐怕明妃……   “朱颜殿中,公公可有始终贴身伺候?”   邓太监摇头:“彼时明妃娘娘叫我去同宫女一道为陛下去备热汤解酒……”   如今回想起来也着实可疑,邓太监这样的人,明妃岂会不知深浅直接支使?当日借着帝王高兴,明妃撒娇一般的玩笑才支开了他,热汤的准备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真有点什么……那点时间怕也够了。   但邓太监却是叹气道:“毕竟龙嗣在身,打鼠也怕伤着玉瓶儿啊……”   柳夜阑沉默,不得不说明妃此时嚣张得确实有道理,纵使帝王如今异常与她有关,可她怀着身孕,一个不好,腹中也许便是皇长子,在帝王如今凶吉莫测之时,这个不知性别的孩子实在意味着太多东西,不说控制住她,就是要去真的查证她的嫌疑都会引来诸多麻烦,实是叫人头疼。   邓太监只道:“国师请放心吧,奴婢在宫中定会处处留意朱颜殿的情形,但陛下若能早一日醒来,这一切便也都迎刃而解,还请您务要倾尽全力……”   柳夜阑自然点头,邓太监不说他亦会想尽办法去解开皇帝如今这中邪般的状态,只是不知为何,对于明妃那里,他心中始终难安,总觉得有什么极其重要之事他给遗漏了……似有什么大凶之事在酝酿。   久思无解,柳夜阑也只得将那不吉之兆抛开,凝神细想起如何破解帝王身上的邪气来,如今的柳夜阑自然不似当年,对于这等邪气入体之事全然束手无策,几个思量之下,便也略微有了些思路。   便当他请邓太监前去准备材料之时,却见有个小太监匆匆赶来,附到邓太监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即邓太监点头,将柳夜阑所需要的东西安排下去便朝柳夜阑道:“那些东西怕是需要点功夫,这当口……国师最好回府中一趟,该交待的也交待一二吧。”   柳夜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怕是那位沈夫人已经到了,他也不再多停留,只朝邓太监点头示意便向往国师府去安排一切。   只是柳夜阑绝未想到,他这一去,许多事情就此天翻地覆,整个局面朝着所有人都无法控制的方向急速变化,不只是皇帝、皇后、沈氏夫妇……甚至他与童青、乃至整个帝国的命运都在滑向一个不可逆转的深渊。   第465章 打穿秘境12   国师府中,童青本就习惯最近柳夜阑早出晚归的忙碌,青天白日的,猛然听到下人回禀柳夜阑竟回了府中,不由便有些惊讶:“这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回了?可是宫中事了?”   童青忖度着,面上便露出笑容来,柳夜阑与他之间素来没有什么隐瞒,只是柳夜阑见他有些贪睡,便没将宫中那些琐碎磨人之事同他一一细说,童青只隐约知道宫中有些麻烦,突然在白天见到柳夜阑回府,童青也只当是那麻烦事告了一个段落,登时有些眉开眼笑起来。   但柳夜阑却只是笑笑,不知该如何回复自己这未免有些天真的爱侣,事了?如今事眼看是越来越大,那原本隐隐约约的凶兆此时已经化成了最凶狠的不吉落到了一国之君头上,还不定未来将会有如何的狂风暴雨……可这样的事,看到童青眉宇间畅快的笑意,听他快活地吩咐下人备好酒菜,柳夜阑一时竟不忍将那些烦扰隐忧放到他的眼前。   罢了罢了,总之都有他,童青也难得这般快活,且叫他好好高兴一会儿吧。   柳夜阑却是挽住吩咐下人去取那三十年陈酿的爱人,连忙拦住他道:“不过是想同你好好吃顿饭,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童青却是笑吟吟看着他嗔道:“本就是为了你爱这酒才早早吩咐人买了家里埋下,本就图个高兴,你辛苦了这段时日,若能叫你好好松快,一坛子酒又算得了什么。”   柳夜阑有些哭笑不得,到这种时候便能看出他家爱侣确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否则也不能这等将三十年陈酿当白水般的气魄,可隐隐的,他又觉着说不出的慰贴,他家阿青从来都是这般,只要他想要,只要家中有,从来都不会吝惜,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柳夜阑想了想却道:“先不忙开坛,我却是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于你。”   童青回身扬眉,柳夜阑便拉着他到内室,低声同他道:“你可还记得沈大元帅家那位夫人?……便是当年有一面之缘的那位。”   童青一怔:“你是说当年……”他看到柳夜阑的神情,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身份今非昔比,当年之事怕是不便提及。   于是便也默契地点头:“说来也十数年未见了,素来听闻她一直在西北的,怎么?”   柳夜阑道:“她已经入京了,怕是不日将到咱们府上。”   童青眉宇间疑惑重重,柳夜阑却只道:“对外便只说是你远房表妹入京,其余的不要提吧。”   童青这些年虽然不亲自涉足朝堂纷争,但柳夜阑有什么事从不瞒他,在背后指点与出谋划策却是少不了的,此时一听柳夜阑的说法,想到沈天云此时的身份,柳夜阑这段时日的忙碌,沈夫人此时入京的微妙时机……一时间便知沈夫人进京之事怕是事涉宫廷机要,便默契地不再多问,只转而吩咐下人安排起一应起居之事来,他与柳夜阑毕竟都是男子,安顿沈夫人在国师府中,也要谨慎些。   柳夜阑一是怕童青太过操劳,二来也是看童青近日状态,不想他多担忧,三来也是时机不合适,便未将说透,但童青出身在那里,此时眉眼灵透,显是已经想明白了一些关节,不必他多解释,叫柳夜阑心中更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国师府西南角门悄然打开,一顶绣花小轿悄无声息地进入府中,而柳夜阑与童青早早在花厅相候。   一个青衣小婢掀开轿帘时,童青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面色苍白的沈夫人扶着肚子有些吃力地从轿中出来,他回头看着柳夜阑,却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些波澜不惊的意味,看来沈夫人有孕之事对方是早知道了,但童青心中疑惑重重,沈夫人这么大的肚子……怕是即将临盆,怎么还千里迢迢跋涉入京,若要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柳夜阑却是一拱手:“辛苦沈夫人,路上多辛苦了,这是宫中的冯大夫,恐怕还请他为您先诊察一二。”   连大夫也预备下了……童青思忖着,目光不动声色扫过那几个打扮简单面无表情的轿夫还有那脚步无声无息的青衣小婢,心中越发笃定,这天底下除了皇室,怕再没有第二个地方能随便招出这么一支人马来护送沈夫人了吧?可即使是皇命难违,思及昔年那位爱妻如命的汉子,实在难以想像沈天云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带入京师啊……   冯大夫被邓太监送来国师府,此时见到这位沈夫人亦不敢大意,上前道:“得罪了。”随即把脉之后松了口气道:“夫人路途劳顿,待在下几贴安胎丸服用一二……”   童青点头道:“本来还想为夫人接见洗尘,既如此,那便也不必拘于俗礼,沈夫人还请安心休养。”   沈夫人面容上有些憔悴,听闻大夫瑟童青如此说,亦不由展颜一笑,纵使知道这位夫人年纪已经不小,却依稀可见昔年风华绝代的光彩:“有劳国师夫人了。”   不知是否童青的错觉,总觉得这声国师夫人中含着故人的调侃取笑之意,他瞥了一眼沈夫人高高隆起的肚子,目光流转,面色微红地吩咐下人安排好沈夫人一应事宜。   此时有个随从匆匆入内,也不知在柳夜阑耳边说了什么,他面色一变,便同沈夫人道:“内子相陪,在下还有急事……实在失礼了,改日再同沈元帅道歉。”   沈夫人自是不在意,微微颔首,便在童青歉然眼神中,随着那青衣小婢下去歇息了,她实在是有些精神不济,一路奔波,又是这么大的月份,与柳童二人皆是旧识,信任放松之下,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亦有些坚持不住了。   柳夜阑一头扎进宫中,只因邓太监传来的消息实在不妙,皇后口谕,似是皇帝身体又有变,邓太监不得不迅速请柳夜阑入宫查看,柳夜阑抵达寝宫之后,亦是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只见原先只是面色泛红、呼吸急促的皇帝此时面色竟泛黑,嘴唇两侧长出长长獠牙,竟隐隐有些不似人形,如今这诡异情形下,御医是彻底束手无策,否则皇后不会这般火急火燎要柳夜阑入宫。   柳夜阑急问邓太监:“东西可备齐了?”   邓太监咬牙道:“还有几样不是那般容易取得的……”   柳夜阑当然知道他要求的东西有几样十分苛刻,一时半会儿不那么容易找到,可他还是当机立断道:“少便少了,现在必须马上开始仪式,不能再拖了!”   这分明是即将变成邪魔之兆,哪怕准备不允分也必须马上遏制邪气对皇帝身体的改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邓太监与皇后守在寝宫之外,只见柳夜阑迅速用那些朱砂黄纸在寝宫画下重重符箓,又用红线铜钱在门楣上缠出重重阵法,虽不过刹那,却隐约闻到香烛散发的清香,这寝宫中透出的森冷腥气似乎都淡了几分,莫名便对国师的本事多了几分期待。   在香烛气息中,不知何时,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寝宫中不知从哪里刮起一阵大风,红线铜钱在寝宫窗棂上猛烈撞击出清脆响动,似乎连整个寝宫的廊柱都在这股天地阴风前瑟瑟发抖,皇后周遭宫人惊叫着连忙护在她身前,邓太监也面色惨白,双股战战,若说他先前还对柳夜阑所说帝王入邪的判断有所怀疑的话,此时他再也不敢怀疑……青天白日却突然出现这等天地异象,还是在柳夜阑为帝王驱邪仪式之时,若说不是触怒邪魔他绝不相信。   就是不知,到底这位国师大人能不能敌得过这般嚣张、连天子都敢动手的邪魔……   紧闭的寝宫门户间那香烛气息越发浓厚,而此时阴沉天地间大风如同突如其来一般突然静止,仿佛连空气都乍然凝滞,再然后,寝宫周遭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一阵大雾。   这雾来得莫名其妙,好像哪里起了大火,自天地间突然冒出来的,这等诡异的景象叫皇后与邓太监等人越发心中战战难安。   这雾来得既快且密,不过眨眼之间,便浓厚得伸手不见五指,邓太监额头冷汗重重,他不动声色地倒退着,不敢这等诡异的浓雾接触,直到背后抵住寝宫墙壁,鼻端重又闻到那烛火香气才心中略安,再然后,他便猛然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丝丝缕缕的白雾仿若有生命般,伸展着纠缠着朝窗棂门户的间隙伸去,好像想自那些缝隙间进入寝宫之中……   “嗤”地一场轻响,邓太监连忙回头,便见到那根原本悬在窗棂上的红线与那白雾相触,竟无火自燃,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焦臭之气,明明只是一根红线而已,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般恶臭!   那白雾仿佛痛楚般地急急收缩,好像真的被方才的灼烧弄得十分疼痛般,一时竟不敢轻易再上前。   这样诡谲的景象,邓太监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此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盯着周遭浓密的白雾,发现整个寝宫庭院早已经全部消失在白雾之中,冷汗将他的衣衫打湿,他却连挪动一下都不敢,他发现那些白雾在他周遭游弋,仿佛只是畏惧于他身后的红线而不敢轻易上前。   而先前那根燃烧起来的红线突然断裂,铜钱坠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那坠地之处,白雾仿佛惊吓般地猛然退后,竟是留出了一片空地。   看到铜钱之威,再感受到背后数处硌着身体的存在,邓太监蓦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可下一瞬间,仿佛那声脆响触动了什么机关,白雾犹如昂头的毒蛇猛然吐信,竟是猛然反扑,清脆之声竟是不绝于耳,无数铜钱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如狂风骤雨般坠落地面,邓太监面色惨白——这些铜钱怕是也不可能坚持过一息!   好似知道邓太监的畏惧,那清脆响动蓦然停止,世间一片安静,邓太监大脑一片空白,要来了吗?那浓雾中的邪魔突破了国师留下的大阵是不是就要现身了?   汗水将他脚下的地面都悉数打湿,他瞪大了眼珠死死盯着眼前一片茫茫白雾,恐惧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怪物,在感觉到眼前风声大作、什么东西扑将过来之时,突然他身后窗棂上传来一股大力,邓太监竟被掀到一旁,然后便听得长长一声尖利不似人声的惨嚎,狂风猛作。   待他急忙爬起来时,风声早停,他只见庭院满地东倒西歪的太监宫女,哪里还有什么白雾。   寝宫大门吱呀一声从中打开,带着疲倦之色的柳夜阑从容踏了出来,眼神中却是精光奕奕,他只朝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的皇后行了一礼:“幸不辱命。”   皇后哪里还顾得地上那些人,连忙与邓太监急急入寝宫,却见皇帝又恢复了红润面色与沉沉呼吸,人虽未醒,但看这情形,比之刚才的非人模样,只像在正常的沉睡之中,再也没有那股邪气森森的感觉,显是大好了,二人如何不喜?   皇后更是对柳夜阑道谢不已,而后她又迟疑道:“国师既能令陛下恢复至此,不知能否……”   柳夜阑却是摇头苦笑道:“娘娘,若能做到,不必您吩咐我必定会全力以赴,陛下邪气入体已深,我方才借阵法之利引出邪气之主对其压制一二,同时压住陛下邪气不令邪气大炽而已,若要彻底祛除邪气,要么彻底斩断邪气来源,要么灭绝邪气之主……这二者目下都极难做到。”   这邪气目前只怀疑与明妃有关,却未查明,如何斩断?至于灭绝……   门外侍卫满面惊惶来报:“娘娘,庭院中要如何处置?”   皇后一怔:“什么如何处置?”   侍卫一脸惊骇:“那些太监宫女尽皆身亡……”   皇后面色惨白:“什么?!”   柳夜阑面色凝重问道:“那些身亡之人可是满面惊骇、身上却无伤痕……就像,就像被生生吓死的?”   侍卫面色惊恐连连点头。   皇后与邓太监俱是难掩惧色地看着柳夜阑,柳夜阑却只在心中苦笑,这些人只将他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不知他其实对于这邪魔威能亦是震怕惊骇——显然这绝迹的十数年间对方的威能竟是又上了一个台阶,远远超过了柳夜阑当年的认知,否则他不会留下那么多人在庭院之中。   他只朝皇后道:“皆是臣设想不周,还请娘娘责罚。”   皇后勉强定住心神:“国师能令陛下恢复至此,何过之有,只是这些人该当如何……”   柳夜阑知道皇后是怕那些身亡的宫女太监身上亦有邪气残留,他只摇头道:“多念几遍渡亡经,正常安葬吧。”   自有宫人下去处理,但皇帝寝宫外天象异常又突然非正常死了这么多人,消息却是瞒不住的。   皇后一面稳住心神,一面苦思该如何宣布消息,却有侍卫突然闯了进来,皇后身边宫人斥道:“何人入内,缘何不通报?!”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却是故作忧虑地扬声道:“娘娘,臣妾听闻陛下情形不好,心忧陛下这才失礼的,还望娘娘恕罪。”   看到那一袭红得刺眼的大红衣袍,皇后只觉得自己额头突突直跳,若非对方怀有身孕,她必将这贱婢好好发落!   明妃却恍如未见皇后难看的脸色,满脸“忧虑”又难掩嘴角甜甜笑容:“娘娘,方才门外的情形可是将臣妾吓坏了,这么多条人命,若叫他人得知陛下寝宫出了这般的情形……可如何是好?”   皇后只冷斥道:“你不好好在朱颜殿待着,出来添什么乱!来人,给我将她带回……”   明妃却是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娘娘,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身上龙嗣担忧陛下安危,叫臣妾在朱颜殿中坐卧不宁,臣妾这才前来的。更何况,娘娘,陛下如今身体有恙,寝宫中任何情形俱是牵动天下,您却隐瞒不报,未免也太……”   皇后身旁的女官早就脸色铁青,这明妃未免也太僭越,娘娘乃六宫之主,陛下有恙自由娘娘决断,她一个小小的妃嫔怎么敢打断娘娘的话!   可皇后却只是淡淡道:“哦?有劳明妃操心了,不过你既有身孕,还是好好操心孕中之事,此地无需你多牵挂……”   明妃兀自不肯听完皇后的话,只娇笑着道:“好叫娘娘得知,方才薛神医已经给臣妾把过平安脉了,”然后她瞥向皇后的杏眼幽深又得意:“妾怀的这胎……可是个皇子呢。”   这一声仿若漫不经心的宣称直如石破天惊,直逼得皇后也倏然变色,薛神医?可是那以“一指断阴阳”而闻名天下的神医?神医所断,阴阳无差!   这得意的贱婢竟是真的怀了龙子!   这明妃先前不过是有身孕就那般咄咄逼人,此时竟确认了皇子身份岂还会给皇后留下半点回旋余地?   若是皇帝真有什么不测,这明妃怀中胎儿说不得便是皇帝唯一的后嗣,那孩子生下来自不可能直接执政……说不得便是这明妃垂帘听政……到得那时,岂还有皇后母女三人的立足之地?   皇后身后女官皆是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皇后却是深吸一口气道:“既如此,明妃更应以安胎宁神为要,岂可轻易涉足难测之地,将陛下龙裔置于危机之中?若有个万一,你可能当伤害龙裔之罪?!”   不说别的,皇后此时一番义正辞严的气势确无愧于国母之责,全不似底下那些女官被明妃透露的消息震得六神无主。   而明妃只微微一笑:“龙裔自是重中之重,只是陛下才是一国之主,身系社稷安危,才是臣妾心中最牵挂之人,陛下原本好端端地,如今却突然身陷危地,臣妾又岂能独自安享太平置陛下于不顾?”   皇后正觉得明妃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又似内有深意,一时只觉得不对却又无法觉察其中有什么问题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不错!明妃娘娘说得不错!陛下正值盛年,如此年富力强之时却突然遭此之厄,岂能事出无因?如今龙脉之上寝宫之地竟是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命案,陛下安危又岂能无恙?自来后宫不得干政,岂非是如此才引来邪祟!”   “说得好!堂堂天子之侧方才竟有天象不明之危,分明就是邪佞在侧才会招致天降不祥!我等身负陛下信重,自当清君侧,还陛下一个朗朗晴空!”   这一番颠倒黑白的指责分明推到了皇后身上,若只是如此不至于叫皇后觉得如何,可现在她蓦然变色,这声音分明是二位素来不合的内阁重臣!这岂不是说内阁之中已然达成了共识?要将如今出现的一切不祥都悉数推到她身上?   待那两个大臣进来之后,果然看到内阁大臣皆是同时迈入,电光火石间,皇后突然想得分明:明妃一介宫妃如何能请动这样名动民间的大医?分明就有人相助!   思及明妃腹中男胎,再看这些大臣一张张正气凛然的面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人显然是见陛下无法清醒过来,早早将注压到了明妃腹中那个还未出世的胎儿身上!若得成功,届时明妃垂帘听政,这群大臣借着新帝年幼自可牢牢把持朝政……而这一切最大的阻碍就是她这个本应名正言顺的嫡母。   好一个“清君侧”!   可当皇后看到最后一个入内的武将时,却是面色惨白,原本即将出口的冷笑也化作了颓然叹息,她只看着那武将道:“苏将军,望你他日可莫要如今日这般辜负陛下一片信重。”   这位苏将军乃是宫廷禁卫军之首,如今连他也随着这群大臣一道……想必朝中这些文武早已经达成了共识,听闻皇后此言,他却只是默然无语,朝中大势如此,若是陛下安然无恙,他自绝不敢妄动,可现如今,他亦要为家族后路着想。   皇后看到这幕只凄然一笑,知道大势已去:“既是众卿皆认为帝君之侧有邪佞,那妾也无甚可说,只是,你们若以为可就此轻易摆布国运,那是痴——心——妄——想!!!”   这位素来以温婉贤德闻名的女子此时眉宇间竟如灼灼烈火般叫人不敢逼视,然后她傲然一笑,随着她身旁女官一声尖叫,皇后黄色衣衫一闪,只听廊柱上传来“砰”地一声巨响,这群“逼宫”的众臣皆是吓了好大一跳,却见这位皇后娘娘竟是已经倒在地上,那张娟秀的面庞因为颅骨变形而显得无比扭曲狰狞。   即使领头的内阁大臣胸膛也怦怦作响,他们都未想到,这位皇后娘娘如此刚烈,原本设想中只是希望逼退她、令她交出皇后印鉴,把持宫廷内外,为后续幼帝等诸事而扫清障碍,却没有想到她看清局势后会做这样决绝的选择——毕竟,逼死国母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一个娇俏的声音却是在众臣惊魂未定之际轻哼一声:“好了,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找找凤鉴在何处?稍后还要用印呢。”   这一众男子竟是都不如一个明妃心狠手辣。   可他们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明妃只是扶着圆润的肚子,一步步踩着地上殷殷血迹,走到正中那尚存余温的首座上坐下,朝所有大臣微微一笑:“好了,诸位大人,那原本说好的诏书可准备好了?今日之事,本宫定不会望了诸位的。”   那模样,赫然已经仿若一国之母般朝众多功臣许下承诺了。   看到那漂亮美丽的微笑,所有大臣心中都不约而同感到一种不寒而栗,可明妃却笑得十分笃定,她相信很快,废旧后立新后的诏书便在内阁诸臣的示意下传遍朝中上下,这世上自来便是如此,成王败寇,不是吗?   那苏将军却突然“咦”了一声:“柳国师呢?邓公公呢?”   那原本亦在当场的柳夜阑与邓太监不知何时,早已经不见身影。   明妃蓦然瞪大了原本秀气的杏眼,那眼珠上竟布满了叫人毛骨悚然的红血丝,好像不是人眼,而是兽目般,她立时尖声道:“皇帝呢?!快给我去看看!”   随着她的怒意勃发,她圆鼓鼓的肚皮似乎也在不甘寂寞地蠕动着,竟全不似这个月份的人类胎儿该有的动静。   “陛下……陛下不见了。”小太监脸色煞白地回禀。   一声叫人汗毛倒立、不似人声的尖叫之后,明妃才喘着气,透着血色的眼睛扫过所有大臣,恶狠狠地道:“找!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这本是所有大臣要做之事,毕竟,明妃那孩子尚未出生,不论陛下身体情况多么不堪,他才是如今名正言顺的一国之主,反正直到明妃的皇子可以登基之前,陛下作为君王是必不能少的。   可是,明妃这表现却是真的吓坏了这些大臣,好似那个如花似玉的后妃早已经只剩下了一具皮囊,那皮囊之下早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充斥着难言的暴戾与酷烈。   ==========================================   “国师,这边,快!”邓太监指着路,柳夜阑紧紧跟在他身旁,二人皆不是那等身强力壮之辈,只能同时扶着皇帝艰难前进着,黑暗中充斥着一种空气久不流通的腐气,柳夜阑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还有机会见识这传说中的皇室秘道,关于皇后的结局,他此时只能在脑子中一闪而过,回想到那声不祥的撞击声响,他不敢细想。   邓太监与他都知道,如今局势逆转,保住皇帝才是清洗皇后身上污名最大的保证。如今明妃怀有皇子,又与朝堂内阁诸臣勾结,还有苏将军从旁相助,他们三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待出了秘道,听到隐隐人声时,柳夜阑惊讶地发现此地他甚是熟悉,不由看向邓太监,对方只低声道:“必须要带上沈夫人!”   二人对视一眼,皆知想到了一处去了。   明妃如今势大,整个京都中不论是哪个大臣他们都不能轻易相信,他们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千里之外的西北大将沈天云!至少,沈天云不知京都局势,是绝不可能与明妃勾结的,明妃虽然口口声声叫沈天云“兄长”,可若真有勾连之事,沈天云岂会将珍视的妻儿老老实实送回帝都?至少柳夜阑已经亲自确认过了,他那国师府中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盛晴本人。   说得再卑鄙一些,只要有盛晴同行,他们又何愁沈天云不与他们站到一边。   这样的行止虽然卑劣,可想到方才明妃与那些大臣的嘴脸,柳夜阑心中苦笑,若叫那些人把持了朝政,才是真正的为祸苍生。   更重要的是,柳夜阑低头看到皇帝面上那原本已经被压制下去的隐隐黑气竟重又浮现上来,好似邪气受到什么蛊惑指引竟重又活跃起来一般,心中那个隐隐的不祥猜测越发明晰起来。如果他心中那个不好的推测是真的,那就更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阻止明妃一党得惩!   二人不再吭声,邓太监看着皇帝,柳夜阑略微遮掩一下身形,周遭一切热闹依旧,对于宫廷中的剧变,所有百姓依旧无知无觉,柳夜阑却知道,这一切如梦幻泡影不会持续太久了,他们借着皇室秘道直直而来,乃是最快的速度,可明妃如今牢牢把持宫廷,反应也绝不会慢到哪里去,只怕要不了多久,那苏将军便会率兵围困国师府。   柳夜阑很快混入人群中敲开平日下人采买所走的偏门,在下人惊讶的目光中飞快找到童青三言两语道:“收拾细软,一刻钟内离开京城。”   童青虽然一样惊讶,可却没有浪费时间多问一个字,而是飞速传令下去准备好金银细软,甚至还有药物与干粮,整个国师府在这样的剧变中竟是有条不紊飞快做着最后的准备,而柳夜阑松了口气外,却是迅速找到沈夫人身旁那伺候的青衣小婢,将一面令牌出示给对方:“护好沈夫人,与我们一道离开。”   苏将军率军找到国师府中时,里面那老管家正奉主人之令遣散最后一个下人,面对这耳背眼花一问三不知的老东西,苏将军气得摔了马鞭。   不得已,他只好令手下的军士散去周遭百姓中打探消息,待听得一辆马车在一刻钟前离开前往东城门时,他急急便要率军去追,明妃虽是搞定了禁卫军,可那九门提督却是帝王心腹,时间仓促中未来得及拿下,城门尚不在他们控制之中,必须先将国师一行控制住,夺下帝王再徐徐图之,按照如今这局势,一切迟早都是他们囊中之物!   可苏将军刚刚出发便被上气不接下气的手下人追了下来:“将军,另一辆马车亦自国师府离开前往西门!”   苏将军一愣,随即怒道:“竟敢声东击西,给我分兵!”   “将军!国师府亦有马车朝南门而去!”   “北门亦有!”   苏将军气得双唇发抖:“分兵!分兵!给我散开了去追!务必要给我拿下!”   若真是叫皇帝逃出了京城,寻到哪处大军回来勤王……那后果简直不敢想像!   然而半日之后,苏将军自己追上那辆马车里空空荡荡,除了个一脸茫然的马夫说自己奉命驾车出东门外,竟是一无所获,怒不可遏的苏将军掉头陆续与自己另外两路手下汇合,俱是没有收获,不由便将希望寄托在第四路人马身上,可是直到天色暮沉,也全然没有消息,苏将军心中一沉,他此时已经知道,恐怕那邓太监与国师护着皇帝,身旁还有高手,分兵四处之后的禁卫并不是他们的对手,竟是直接干净利落地被对方吃掉了,连个传回消息的人都没剩下。   这些消息陆续传回了宫廷,面对焦急的众臣,明妃却是阴恻恻地道:“放心吧,他们这次绝计逃不掉。”   那种阴森的自信没有令群臣感到半分宽慰,反倒只觉得寒意更甚。   苏将军出师不利,自是亲自回宫向明妃请罪,待他看到一旁侍立的九门提督袁将军时,心中既惊讶又了然,如彼时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一般,这位明妃娘娘果然成功拿下了对方。回想起来,苏将军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轻易被这位后妃说服,明明彼时他已经想好绝不会在这等危局中轻易向哪一方投诚、只一心一意忠诚于皇帝的,可在这位明妃三言两语中,他却仿佛觉得对方所说天经地义才是真理,为了家族计,他必须做出正确的决定;如今看来,怕是这位刚正不阿的袁将军也是这般被说服了吧。   正好,整个京城如今都在她掌握之中,只可惜还是迟了些许,否则国师那一行人绝计出不了城!   对于苏将军的致歉,明妃一语不发。   苏将军心中冷汗淋漓之时,只听袁将军朝明妃拱手道:“末将愿与苏将军同往出城追击,必将人带回来献于皇后娘娘!”   是了,随着那诏书的迅速下发,如今他们眼前的可是母仪天下的明后娘娘了。   她却是冷笑一声道:“也好,本宫与你同去。”   一众大臣皆是惊讶地看着她,这位新晋的皇后娘娘如今乃至以后最大的倚仗不就是她那高高耸起的肚子吗?怎么能这般不知轻重去做什么追击之事呢?野外颠簸中若有个万一,他们这群人最大的指望岂不是就要落空?   内阁几位大臣明明是要强行阻拦的,可当他们一个个看着那张透着阴寒森冷之气的俏丽面孔时,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一个字。   便是那位刚刚归顺的袁将军亦在这位新晋皇后一个扫视中,武将冥冥中的直觉仿如被什么凶猛异兽瞪视一般惊恐,待这位娘娘移开视线后,他才觉得冷汗打湿了后衫,阵阵寒意不断传来,好似方才死里逃生般,全身上下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战栗。   在这样的诡异森寒气氛中,由新晋的国母坐着一辆战车在前领队,城防军与禁卫军紧随在后,这支诡异的追击之军趁着黑暗踩碎帝都宁静的夜色出城而去。   更叫袁苏二人觉得诡异的是,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皇后娘娘竟是半点不惧怕夜晚寒风凛冽,怯生生的娇躯就那样坐在四面透风的坚硬战车之上,头顶没有半点光线,好像明月星辰都被不知名的力量全然吞噬了一般,都城之外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可更诡异的是,明后所在的战车却仿佛能在黑暗中视物一般,绕开了一切障碍,直直奔着一个方向而去,就好像她已经黑夜中确切看到了国师他们一行。   因为莫名的恐惧,袁苏二人竟没有一人胆敢开口询问皇后如何会知晓帝王车架逃离的方向,可当他们隐隐听到前方黑暗中传来隐隐的车马赶路之声、还有那带着京都口音的赶车声时,二人对视一眼,非但没有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半点欣慰宽怀,反倒是都从黑暗里、对方隐约的表情中感到了一股全然相同的惊惧战栗——   他们这般的将领都无法在这样的黑暗中看到半点东西,这位足不出宫廷的皇后娘娘是如何在黑暗中清楚地知道国师一行逃亡之路的?   或者说,眼前这一片黑暗……真的只是一片黑暗吗?其中是不是潜伏着什么,将它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这位新晋的皇后娘娘?否则何以解释她在黑暗中直如白日般的洞察力? 第466章 打穿秘境(完)   不论袁苏二人内心如何发怵,既是已经追上了国师一行的车马,也由不得他们再多思量眼前这诡异的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禁卫军与城防军在二人指挥调度下,飞快加速便要将前面的柳夜阑一行包抄起来。   马蹄加速之声犹如风雷,对方岂能全无察觉?更何况,这阵突如其来的绝暗与白日那阵突然降临的浓雾一般,透着浓浓的诡异气息,柳夜阑既在车上怎么可能不心生提防?   在袁苏二将眼中,那辆小小的马车上响起吆喝声,竟也同时加速朝着前面一片密林而去!   马车怎么能与骑兵的速度相提并论,不过片刻,在密林之外,他们已经将那马车包围住逼停下来。   “国师大人,邓公公,你们二人平日既得陛下信重,却怎能这般胡作非为,置陛下安危于不顾,你们可知挟持天子乃是大罪,还是速速跟我等回去吧。”   那马车纹丝不动。   苏将军皱眉,看到不远处那辆战车上的红色身影,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一阵恐惧,竟是觉得哪怕冒犯天颜,却是片刻也不敢再等待马车中的答复了,他径自掀开马车帘子,除了旁边瑟瑟发抖的车夫,这辆十分宽敞的马车中只有散乱的铜钱贝壳布设下的一个阵法,其中竟是空无一人!   苏袁二人反应过来,难道方才一路过来听到的那动静竟是对方故意散布开来的障眼法,连这位阴气森森的新晋皇后都被耍了一道?   二人悄悄回头,见那位明后面上果然是一脸阴寒,若是柳夜阑等人敢出现在她面前,只怕不到一秒便会被立时吞吃下肚罢?   二人不敢再看,立时命令手下军士调头折返,二人皆不是那种靠着祖上荫庇才做到这个位置上的尸位素餐之徒,此时早已经反应过来,想必在路途之中,对方是借着某处地形掩盖早早就脱离了这第四辆马车,甚至在马车中早早布置下障眼法蒙蔽了这位不知身有何特异功能的皇后娘娘。   但那群人带着一个身不能动的昏迷皇帝,绝对快不到哪里去!   他们只要反身细细搜寻,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纵是这般,时间毕竟是过去了,天色渐明,他们才渐渐找到对方的一点踪迹,但说来也是诡异,这会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天光已亮,从时辰上来说,已经不算早了,他们周遭却依旧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之中,竟是不能直接见到太阳,就好像夜间在他们身周的那黑暗依旧未曾远去,只是换了一个方式继续游弋在他们周遭而已。   一夜的疲于奔命,这些军士早已经劳累得不行,又在青天白日的见到这样诡异的情形,先前在帝王寝宫发生的天象异常隐隐约约在兵士中流传开来,苏袁二人自是发下军令严禁讨论,可二人皆是心知肚明,这一切阴森诡异恐怕都与战车上那位娘娘分不开关系。   此时借着周遭茫茫白雾,对方面容一半隐没,一半惨白,那泛着血丝的双目、腥红的嘴唇,更像是只雾中爬出来的妖魔,而不像人类。   好半晌,袁将军见到军士的状态,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禀告道:“娘娘,半夜奔波,众人皆已疲惫,不若略作休整,否则这般下去,怕是这速度会提不上来……”   见明后神情不妙,苏袁二人此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苏将军连忙上前道:“娘娘,您毕竟怀着龙嗣,这半夜辛劳于孩子也不好,略作休息,我等必然提速,绝不耽误搜索之事。”   明后冷冰冰的眼神犹如毒蛇信子般在他二人脸上扫过,好半晌才冷哼一声,算是勉强应下了。   不知是不是苏将军的错觉,这一夜过去,这位新晋皇后身上阴寒之气越重,违和之感越加强烈。   二位将军对视一眼,俱是在对方眼中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惊恐犹疑之意——这位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说先前被废的那位是引来邪物导致帝王如今的情形,可现下看来,到底是谁引来邪气……简直一目了然。   在这沉闷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两支军队一边搜寻,天色终究还是再次暗了下来,这一次,苏袁二人都没有再次要求休整,他二人都从那位明后娘娘眼中看到了强行按捺的、前所未有的狂暴与杀意,长久的搜寻怕是早就点燃了对方,此时一点点不顺恐怕都会成为引爆的导火索,若是早个几日,区区一个宫妃的喜怒,他们两个大将又岂会放在心上,可现在,看着那个不吃不喝脸色惨白却双目腥红、全然不似人类的身影,二人心中的畏惧已经到了极致,丝毫不敢提出任何要求。   随着天色暗沉,二人只令军士燃起火把,可这明明可以照亮前路的火把不知为何,似乎这种诡异的黑暗格外黑沉,火把竟也只能照亮三尺之地,令搜寻工作愈加困难。   如是这般精疲力竭,到得第三个夜里,他们终于找到了那群人的痕迹,这群人真是好胆色,竟是真的在半道上离开马车,朝密林旁的山路而去。   这群城防军虽不能与沙场百战之军相比,却也是戍卫京都的精锐,一路的艰辛与担惊受怕早将他们折磨至极限,此时好不容易发现目标,皆是精神大振。   此时不过片刻,他们便已经遁着那痕迹追上了山路,沿着崎岖山路,终是在一处山壁之下他们发现了柳夜阑一行人,但见这群人都是老弱妇孺,除了昏迷中的皇帝,竟还有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行动极是不便,难怪哪怕是动用了种种手段,他们也未能走远。   袁苏二人手下军士自是很快将这群人违起来,新晋皇后的身影也很快出现在这密林中,她冷笑着看向这群犹自不甘的人:“国师大人,你不是精通阵法吗?怎么不再藏匿行迹了?你不是最擅卜吉测凶的吗?可有测到你自己还你最关爱之人的下场?”   不知是否他们的错觉,这位后妃最后一句话,在这片黑暗中,借着火把之光,仿佛无尽黑暗恶意张牙舞爪朝着柳夜阑而去。   叫人不得不佩服的是,在这般的绝境之中,柳夜阑面上竟犹带笑容:“明妃娘娘,您这般心心念念要与我等同行,也不知是何意?”   明妃仿佛被触到了哪根神经一般,突然尖叫:“叫我皇后娘娘!”   柳夜阑却只淡淡道:“皇后娘娘?她可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由太子妃而受封皇后,长的可不是明妃娘娘你这模样,更何况,皇后娘娘性情贤良端淑,与明妃娘娘你哪有半分类似?您莫不是弄错了吧?”   明后双目中放出腥红光芒,她张嘴尖声长叫:“啊啊啊啊啊!!!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明后虽是失去了理智,可苏袁二人却是不敢也不能全然失控,这群人手中还握着昏迷的帝王,弑君之罪,他们可承担不起,可明后之令,极度恐惧之下他们也不敢不从,只得下令手中军士放下远程武器直接掩杀上去,务要保证帝王的安全!   这群军士一拥而上之时,柳夜阑却是一阵叹息:“明妃娘娘,我等只想好好护送陛下离开京城,您却咄咄逼人半点活路也肯给……这可都是你对陛下苦苦相逼招致的。”   最后一句直低不可闻,那些掩杀过去的军士突然发出此起彼伏的痛呼,明后大惊失色,只见山壁之上突然无数长箭犹如暴雨般落下,也不知是多久布下的埋伏。   待袁苏二人反应过来之时,掩杀上去的兵士早就折损得七零八落,二人不得不拽着明后借着密林中的大树遮掩身形,看到这惨重伤亡,二人皆是心痛难言,这可都是他们亲自带出来的精锐啊!   可明后仿若没有看到这么多伤亡般,只直直瞪着二人:“为什么不杀了?!为什么?!”   那质问之声尖锐且暴戾,好似随时要将他们二人撕碎一般。   袁将军只低声道:“对方在山顶有埋伏,咱们的军士杀不过去……”   明后冷笑一声:“埋伏?”   然后山顶突然传来无数惊呼,好像发生了什么异动,苏袁二人吃惊地朝上看去,对方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白坏他们的事,可此时,好像有什么变故在上面发生,黑暗之中,哪怕是军人目力惊人,也只隐隐约约看到一团黑影在其中肆意屠戮,那黑影移动之速,根本不像人类……倒像是个吃人的妖魔……   二人此时没有半分迎来强援的积极情绪,看着兴高采烈的明后,二人皆是不寒而栗,不知道对方还有怎样妖异的手段。   明后却是兴奋地尖声叫道:“快快!给我杀了他们!不要留一个活口!!!”   山顶上发生的血腥变故叫山顶上人自顾不暇确实是绝无功夫来顾及底下,苏袁二人即将再次下令掩杀之时,突然,山顶光芒大作,一声尖利长嚎中,一团血肉模糊的黑影滚落下来,只听一声沉闷响动,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就那样砸落在他们脚边,那东西已然看不出原本模样,可连皮肤都没有……显然绝不是人类。   苏袁二人心脏怦怦直跳中,一个笔直挺拔的身影竟是借着山壁几个陡峭点的助力,径直跃了下来,这般身手……好生骇人!   明后却是直直看着地上那团血肉咬牙切齿道:“竟敢坏我的血奴!”她原本洁白如玉的颜面上,青筋犹如蚯蚓般蠕动,甚至单薄的衣衫之下,也隐约可见到薄薄肚皮下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   那挺拔身影上传来一声清越鸣叫,柳夜阑便高声道:“沈兄!务诛邪魔!”   对方便回头朝柳夜阑点了点头,借着对方腰间那明亮光芒,苏袁二人这才辨认出来……此人赫然是西北元帅沈天云!对方竟不知何时亲至此地增援柳夜阑一行!   沈天云赫赫威名,三军之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此时二人看到这样犹如天神下凡,一个照面便解决了一个邪物的沈元帅,竟是兴不起半点抵抗之意。   明后只扶着身后树干,瞪着渐渐走近的沈天云,她的肚皮明明只有五个多月,此时却疯狂地剧烈挣扎着,就好像里面的东西感知到了莫大的危机,不顾一切哪怕是撕破母体的肚皮也要逃命去,不多时,鲜血便顺着她双脚蜿蜒而下,渐渐浸透她足下那块泥土。   明后却仿佛感觉不到这剧烈疼痛般,朝沈天云吼道:“我乃当朝国母,身怀龙嗣,你敢对我不敬?”   沈天云脚步一顿,随即淡淡道:“逆臣手诏岂能当真?所谓龙嗣……”他嗤笑一声:“妖邪之流,亦敢妄想龙位?”   说着,他自腰间抽出把流水四溢的长剑,袁苏二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长剑,光芒犹如流水般源源不绝自剑身溢出,剑身还在微微颤动不断朝着明后发出清越之声,似在指引着天敌所在方位,周遭那诡异绝伦的黑暗如遇大敌般不敢上前。   明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竟是捧着那剧烈蠕动的肚子跪倒在地,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竟敢无视她腹中皇子……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将一切都考虑得那般周全,从得知那个传言之后准备仪式祈求水神、到怀上身孕隐瞒消息、到告知帝王、在水神指引下步步掌握局势……她明明马上就要成为太后,成为这天下真正最有权势的女人,她只差一步!只要皇帝一死、她生下皇儿!只差这一步!   可是随着腹中越来越强烈的撕裂之感,周遭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一步,连沈天云都蹙眉不前,明后只惊喜道:“水神!水神!可是你来助我解围?”   但周遭所有人那惊恐又嫌恶的眼神提醒着她,似有什么不对,待她迟钝地顺着众人视线低头看向自己肚腹之时,她蓦然尖叫一声——只见不知何时,鲜血已经将她新制的皇后礼服涸湿好大一片,衣袍间,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一只生着尖利黑甲、枯瘦如鸡爪、绝不是人类幼儿的小爪子伸在半空,然后伴着一声湿濡声,明后瞪大了眼睛,她亲眼看到那大洞竟是被那两只尖利爪子一左一右撑得更开,她从中看到腾腾热气和着她的内脏一清二楚落在她眼中。   直到死亡,明后眼中都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   她不信,她这一番绸缪,借着邪神之力竟落得如此下场。   这样阴森血腥诡异的一幕叫所有人不寒而栗,明后那被撕裂的腹腔中,那东西却突然安静下来,沈天云手中长剑清鸣不休,显是那邪物依旧还在,沈天云目光一凝,手中早已经今非昔比的辟邪剑蓦然扬起闪耀天地的剧烈光芒,明后尸身的腹中,一个小小的凶恶黑影突然挟着周遭绝暗,仿佛避无可避,便竭尽全力临死反扑一般,狠狠冲向沈天云!   这一刹那,光与暗,明与影,这世间最绝对的两种力量猛烈冲撞,像是天空被撕裂,大地被震碎,凡人一生也未曾想像过的力量之后,世间恢复一片安静,明月星辉洒落的大地上,只空留下地上明妃死不瞑目、腹腔大开的尸身,还有那些飘荡在半空中的破碎布料,隐约可以拼凑出一件小孩儿连裤连衫的古怪衣物。   待苏袁二人自地上爬起来时,犹自有些眩晕,好像有什么东西自身上驱逐了出去,莫名觉得身体轻了许多,早先如阴云笼罩在心间的恐惧绝望似乎也全不见的阴影,二人对视一眼,突然想起先前他们如何投靠明妃、如何协助其追击皇帝国师一行,二人皆是蓦然变色……那个时候,他们简直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   且不说皇帝于他们二人皆有伯乐之恩赏识有加,就是明妃怀有皇子又如何?似苏袁这般的出身,难道还指望投靠一个牙牙学语的奶娃娃来巩固地位?简直是笑话!这其中要担的风险和可能的收获对二人这般的大将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要知道,禁卫军与京都城卫军,不论是谁要掌大权,都必是要与他们打好关系的,他们全不必如此急切地选择站边。   更何况,如今看来,明妃肚子里那个哪里是什么皇子,分明就是一只邪祟!   现在回想,只能说当日他们必是被邪气所惑。   二人皆是一脸感激朝沈天云道:“多谢沈元帅相助,否则我二人还不知会犯下何等滔天大错。”   沈天云却只匆匆朝二人点头,便转身朝柳夜阑等人奔去,二人面面相觑,只道沈元帅一心牵挂帝王安危,惭愧之余,觉得这位元帅果真比他二人称职多了。   随即那头传来一声惊呼:“夫人!您去哪里!”   然后苏袁二人眼中无比忠诚敬业的沈元帅途经皇帝身旁,却连脚步都未曾停留,便直直朝着一个方向奔将过去。   经历这恐怖一夜,柳夜阑抓着身旁童青的手,不由有些心神松懈,可沈氏夫妻之间急遽而起的变故又令他不由神经崩紧:“怎么回事?”   他方才一直关切着沈天云与那邪魔的交手,没有留意后面沈夫人的动静。童青却是犹豫着低声道:“沈夫人……好似在逃避沈元帅,方才她急急忙忙跑开了。”   柳夜阑大吃一惊:“她怀着身孕即将临盆,咱们这么一路辛苦奔波,她怎么不好好爱惜……”   随即,柳夜阑只觉得眼前一阵金光直冒,方才好像直到最后,辟邪剑的清越长鸣也未停止……   一贯爱妻如命的沈天云竟会放沈夫人怀孕入京、沈夫人急忙逃离沈天云身边、沈天云急急追去……   继证实了明妃身孕的真相之后,一个更加恐怖的真相摆在了柳夜阑眼前,他面色凝重急急道:“我们快过去看看!”   此时,邓太监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长长呻吟,反应过来之后,他不由大喜过望:“国师!国师!你快过来看看,陛下是不是醒了!”   柳夜阑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焦虑上前查看,只见皇帝睁开眼睛,虚弱道:“朕是怎么了……这是在何处?”   一时半会儿的,柳夜阑也不知该如何向这位福大命大才能清醒过来的君王分说情形。   他只认真地检视了对方的情形,才朝邓太监道:“邪气已去,陛下只需好好休养定能恢复如初。”   不只是邓太监,就是袁苏二人还有他们周遭军士都是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欢呼,帝都这么多变故皆自这位帝王身体之变而起,他此时能够康复,一切动荡眼看便都能平息——若是能有安生日子过,谁又希望一切动荡不安呢?   柳夜阑转头见苏袁二人一脸羞惭的清明眼神,便朝二人冷冷道:“二位将军好生护卫陛下吧。”   二人一怔,随即大喜,知道这位国师大人是给他们将功折罪的机会了,二人自是忙不迭地表现,命令如流水般传达下去,封锁周遭,护卫御前,这些皆是做得熟了的,而邓太监此时亦不忙赶路了,京中那群混账大臣还做着把持朝政的清秋大梦,且待皇帝略微恢复一些再回去亲自收拾那些家伙吧!   柳夜阑见情形略微安顿下来,便毫不犹豫地要去后山看看沈氏夫妻的情形,虽然在人前,对于帝王的苏醒他亦一般流露轻松之意,但内心深处,柳夜阑知道,邪物并未真正消失,他不知道沈天云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不论是哪一个选择……恐怕都会异常艰难。   现在想来,也许沈天云能出现在此地,本意非是为了营救帝王,而是为了追回他的妻子吧。   那位沈夫人……也许根本就是擅作主张,主动同暗卫一起离开了西北,沈天云才会在急急处理完手头事情之后连夜追来、中途遇到邓太监打发到周遭寻求支援的暗卫而及时地赶到此地,救下他们所有人。   对于夫妻二人,柳夜阑无比期望他们能够有个完满的结局,千万不要出任何岔子。   柳夜阑朝后山而去时,童青竟是一言不发跟在他身边。   柳夜阑连忙停下来道:“奔波几日,你这么辛苦了,先不妨回去歇着吧,沈元帅那边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过去看看。”   童青却是盯着他的眼睛,以前所未有的洞察力道:“你是不是怀疑沈夫人腹中的孩子?”   柳夜阑哽在当场无法回答。   童青却不再多问,只低声道:“走吧,我也放心不下,一起去看看吧。”   柳夜阑深吸一口气,还能说什么?   不多时,他们便隐隐听到前面传来的说话声,二人皆是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夫妻二人能这般心平气和的说话,至少目前的情形还不算太糟糕。   “……我只是想为你留一点骨血……我知道,这么多年来西北一直有谣言,皆是你一力压了下来,我……”   “晴儿,”沈天云声音低沉又温柔:“你不必想那么多,旁人说的话又算什么?”   沈夫人似是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夫君,此生能得你相伴是盛晴最大之幸,妾本出身寒微不堪之地,何德何能……”   沈天云却是急急打断了她的话:“你我夫妻二十载,二十年前我沈天云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大头兵一个,身无分文穷困潦倒,你愿跟我走才是我一生之幸!莫不是有什么人在你面前乱嚼舌头?!”   说到后来,沈天云语气中已经带了森然杀气。   沈夫人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才道:“西北军中没有人知道妾的出身……可妾心中是知道的,我二人结缡二十载,我又未能生下一儿半女,我知道军中不少将领都提出为你纳妾之议,甚至陛下都曾提过,是你一一拒了,此恩此德,盛晴没齿难忘。”   沈天云无奈道:“晴儿,昔年我穷困潦倒,连套像样的凤冠霞帔都不能为你备下,你还记得你是如何说的吗?你说,只要沈某此生不负你,便没有凤冠霞帔你也嫁得心甘情愿……人生几何,又有几人能似我这般幸运,能有夫人这般深情,那些旁人所做所为与你我情谊相比何值一提?”   沈夫人口气温柔却坚决:“不,不是的。无关旁人,是我心中过意不去!”   沈天云似是怔住了,他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位温柔的夫人这样坚决地说起过一件事。   “夫君,我知你此生最大的憾事是公公婆婆早早离世,你未能尽孝膝下……他们只有你一个独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如何能教你为我背负这般骂名?我知道你不愿我这般不择手段……可是,夫君,它亦是你的骨血,哪怕有一日我先你而去,它亦是证明你我山盟海誓的存在……”   没有与盛晴养育子女虽也是沈天云心头憾事,可他终究信天随命,也许是上天妒忌他与盛晴恩爱相随,才不叫多出几个孩子来烦扰他们,亦不必多在意,可直到现在沈天云这才发觉,他一直觉得不甚在意之事,原来竟这般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压在盛晴心头,竟叫她对于子嗣生出这般扭曲的执念。   可是,思及方才那明妃肚子里的东西,沈天云不寒而栗,他看着盛晴温柔似水的眸子,再低头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这里面……真的是他与盛晴海誓山盟的见证,还是那邪恶阴毒的怪物?可他要如何与盛晴分说,她满怀爱意期盼降生的……也许不过是一个对世间怀着最大恶意的怪物?   在沈天云古怪的凝视中,盛晴突然痛哼一声,那圆润的肚皮竟是蠕动了一下。   沈天云腰间原本收起的辟邪剑突然不召而出,发出长长一声清鸣,刺眼的光华映亮周遭密林,仿佛在提醒着沈天云,他爱妻肚子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不必说沈氏夫妇,就是后面原本觉得偷窥无礼而准备离去的柳夜阑都怔住了,童青却是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夫君……我、我好像要生了……”   看着痛得满面苍白的盛晴,名震西北战无不克的一代名将沈天云心头却涌起此生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此生挚爱之人,因为对他的爱意而被一个邪物依附,而如今那邪物却要借着爱的名义降生到的世上,若是它真的降临……想到腹腔洞开死不瞑目的明妃,沈天云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一时间竟无法握住那把长鸣不休的随身宝剑。   鲜血渐渐打湿盛晴身下襦裙,她痛得不得不抓住沈天云双手,纤细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脆弱得仿佛随时可能被折断。   前所未有的炽烈滚烫自辟邪剑上传递到掌心,沈天云空白的大脑终于缓缓恢复了一点神智,待沈天云回过神来时,一双漆黑的的小脚已经自盛晴双腿间、那泊鲜血中伸了出来,那锋利的脚指甲上仿佛还沾着母体的鲜血与碎肉。   而此时的盛晴早就因为产子之痛而昏迷过去,沈天云看着那双漆黑绝不似人类的双脚,双眸中没有半点迎来儿子降生之喜,反倒是透出前所未有的冰冷,那双小脚的主人似乎已经感知到了父亲的巨大恶意,竟是不顾一切剧烈挣扎着爬将出来,一个血糊糊的漆黑怪物便那样从血泊中钻了出来,它仿佛已经感知到了巨大的危险,伴着丝丝诡异血雾,它竟是飞快朝着远离沈天云的方向爬离。   不远处的柳夜阑早已经汗湿重衫,隔着一段距离,他都已经嗅到了那浓重得叫人透不过气的血腥味,易地而处,他亦不知自己会做何抉择,妻子哪怕与邪魔交易也想为你诞下子嗣,却偏偏是一个邪物。   在柳夜阑纠结难安之时,夺目的光芒映亮这处小小的密林,尖锐刺耳的幼兽般的嚎哭响起,隐约还有女子的尖叫惊呼……再然后,只听沈天云一声悲愤的长啸:“晴儿,不——!”   柳夜阑再顾不得因为失礼不失礼之事而掩盖身形,他豁然起身,拔腿便朝沈氏夫妻处奔去,而后,他竟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盛晴整个人倒在沈天云怀中,她下身的襦裙早被鲜血浸透,可她上身的比甲此时竟也鲜血如泉涌——她胸口上,赫然插着沈天云从不离身的宝剑辟邪。   泪水自双目中源源不绝地涌出,沈天云却恍如不觉般看着怀中的盛晴:“不,不,不……”   盛晴失去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似是竭力想与沈天云说什么,可鲜血不断自她口中涌出,将那张美丽的面容映衬得越发苍白可怖,她目光中的光芒渐渐黯淡、消散,最后嘴唇间那点细微的翕动都完全消失了。   “不——”仿佛受到致命之伤的野兽,沈天云仰天痛嚎。   柳夜阑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惨剧,还不能从这对先前还喃喃细语耳鬓厮磨的夫妻走到这一步的急转直下中回过神来。   而沈天云却是猛然单臂抱起盛晴尸身,另一手将长剑自她身上拔下,此时饮过他挚爱者鲜血的长剑竟是越发剑芒四溢,在柳夜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沈天云手臂一闪一扬,伴着一声长长尖叫,柳夜阑瞪大了眼睛,只见不远处,一个满身漆黑看起来不似人类的古怪婴孩竟被辟邪长剑钉在地上,它细瘦的腿上还有一个长长的伤口,随着它不断挣扎,那伤口上不断有鲜血涌现,鲜红的颜色,看起来竟与人类亦无什么分别……可随着它辟邪长剑光芒浩荡不息,它的挣扎渐渐变弱,一件古怪的连体婴儿衣物不知何时飘落在地,上面还细致地绣着四时花开,寄托着刺绣者无尽的爱意,那漆黑小怪物的挣扎终于完全停了下来,看起来似是气绝身亡。   沈天云却是淡然上拔出辟邪剑收入鞘中,可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中,他另一只手抱着盛晴却半点没有放开,沈天云甚至还伸手温柔地为怀中盛晴抿了抿鬓发:“晴儿,它害死了你,我便为你报仇。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将我们分开……”   看着盛晴与地上那怪物婴孩的尸身,再看着满面温柔的沈天云,柳夜阑竟是不寒而栗,他身后,童青面上流露出极度的恐惧与战栗。   突然,“呛啷”一声,沈天云与柳夜阑同时看过去,只见那把已经被沈天云收起的辟邪剑不知为何,竟再次主动出鞘,那冰冷锋利的光度如长剑般直直指向柳夜阑……身后的童青!   柳夜阑一怔,童青却是猛然转身就跑。   沈天云双目中透出凛冽杀意:“邪物哪里跑!!!”然后他一手抱着盛晴另一手拔辟邪剑竟是朝着童青奔去。   这短短一刹,一个惊悚的念头在柳夜阑脑海中犹如霹雳般炸响。   他想到童青这段时日来的发胖、莫名其妙的嗜睡……那个恐怖的猜测呼之欲出而未出,身体却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判断,他双手间无数铜钱红线犹如变戏法般缤纷闪过,滚落地面之后,沈天云眼前突然出现重重花木,一时间竟再也没有办法辨别童青的去向,就连柳夜阑也彻底消失了踪迹。   在这偏僻无人的密林中,柳夜阑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便是前几日逃亡之时,他也是一直利用阵法与身后的敌人周旋,将对方戏耍在股掌间,他从来没有这么上气不接下气但半点不敢停歇。   追兵,追兵,每一个方向似乎都有追兵,在正面遭遇过西北兵、城防军、甚至是禁卫军,柳夜阑的心已经越来越沉,如今,他恐怕已经不再是受皇室尊敬供奉的国师,而是对方追杀下的逃犯。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如今被追缉的落魄,人生际遇当真叫人觉得变幻莫测。   这一切的一切,只为了他身后那捧着大肚子、却被他紧紧握住手腕不叫对方掉队的童青。   沈天云的辟邪剑已经识破了童青肚子里的东西,此时此刻,这个消息怕也是传到陛下耳中,甚至被对方熟知,否则无法解释眼前这重兵围困之局,再如何手腕莫测,在千军万马之前,柳夜阑也终究渐渐技穷,可他却半点也没有想过停下来,甚至是与那些兵马谈判一二。   他身后的童青也是一样古怪,他只默默抓紧着柳夜阑的手腕,再辛苦也是一语不发,紧紧跟着,没有就他这古怪的大肚子跟柳夜阑说过一个字。   脚步飞奔间,除了鞋子不断踩在地面、枝叶不断打击之声,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可二人间的气氛却似比四面八方无数的追兵还要叫人觉得紧绷绷。   突然,柳夜阑觉得手掌间一股大力,他脚步一个踉跄间松开了童青,回身一看,童青竟是摔倒在地,一头磕到了泥里,柳夜阑连忙上前扶起他,看到他额头擦伤沁出的微微血迹,不由心疼地替他拂去泥土,自怀中摸出药膏为他涂抹。   这特制的伤药乃是宫廷御制,涂抹上去便有清凉之意散开,理应极快地缓解疼痛,可童青却是蹙着眉头,似乎疼痛没有放松反而加剧了,柳夜阑正要细致询问,却突然看到童青双手自然扶着肚皮,似乎在这短短逃亡的时辰里,它又如吹气球般长大了许多,看到童青捂着肚子蹙着眉头,柳夜阑蓦然变色。   童青却是坦然回视着柳夜阑,没有说出一个字试图解释任何事。   看着这样倔强的童青,柳夜阑仿佛又见到了昔年那个将一切脆弱一切愤懑藏在斗鸡走马的笑容中的少年,他不由苦笑着叹气,然后扶起童青,俯身为他扶去膝上的泥土:“我其实不应该有什么怨言的,你以男子之身愿为我做到这般……”   若非深爱,何至于如此?   他是不应有埋怨的。   童青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你不生气?”   柳夜阑苦笑,事已至此,要怎么气?他只认真道:“只要你好好的……”   童青却是突然抽气扶着肚子,看到那蠕动的肚皮,柳夜阑不由觉得心惊肉跳:“怎么了?!可是方才伤了胎气?可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不待童青笑着宽慰他,一声熟悉的清越长鸣突然隐隐自身后传来,沈天云冰冷再无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邪气跃动,他们不会太远了,必是在前面。”   柳夜阑面色一变,抱起童青朝一处草堆中一放,手中迅速洒下无数木签与红线化作遮掩气息的阵法,他匆匆叮嘱道:“你且待我引开沈天云便回来,莫要离开,我马上就回来!”   童青却是拽住他即将离开的衣袖,认真问道:“你会护住这孩子的,对吧?”   柳夜阑心中焦急,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上了,看到童青额头冷汗沁出,却是半点没有放弃追问,他只低叹道:“自然。”   童青面上露出一个灿然笑容,那是柳夜阑都极少看到的明媚璀璨。   他真是好运气,盛晴没有机会向沈天云说出口的话,他还有机会向柳夜阑要到同样的承诺。   柳夜阑来不及细想此时童青的笑容,只匆匆离去,他方才那略作遮掩的阵法果然迷惑了辟邪剑,那清越长鸣已然消失,显然它也无法判断方位。而柳夜阑故意在林间奔走发出声响,引得周遭追兵叫着“在那儿!”“看到了!”“快追!”   不一会儿,这群兵士便朝着远离童青藏身之处的方向追击而去。   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艰难摆脱这群兵士时,天光已然大亮,柳夜阑亦有些脚步蹒跚,可他不顾疲惫,只辨明方向,便朝童青之地奔去。   不知为何,明明是日上中天之时,周遭却是一片茫茫白雾笼罩着不辨四向,这熟悉又诡异的情形叫柳夜阑心慌气短,似是有什么极其不祥之事在发生,他却不知到底是何事。   纵有大雾遮蔽,柳夜阑也依旧循着自己布置的阵法气息准确找到了童青藏身之地,或者说,不是找到,而是看到,那草堆周遭那样特别,一点雾气也没有。   童青倚在草堆之上,神情安然,仿佛睡着了一般。   柳夜阑却是大脑一片空白,呆立在这茫茫白雾中,不敢朝那雾中孤岛般的地方前进一步。   只见童青身下一件衣物草草掩着,却无论如何遮掩不住已经瘪下去的腹腔中极其惨烈的血腥,童青手上兀自捏着一件素净柔和的婴孩连体衫,他好像想给自己的孩子穿上,却终是失了力气,只来得及匆匆盖在那婴儿的身上,整个人因为极度的疲惫而昏睡了过去。   柳夜阑颤抖着双腿走到了他面前,双手抖得几乎无法伸出去,却终是缓缓掀开了童青肚子上那件衣物,那好像被什么钝器吃力割开的腹腔就那样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沾着血的发簪落在一旁。   柳夜阑蓦然一把抱住爱侣冰凉的尸身,失声痛哭。   他为何如此之蠢?!为何轻易放他一人在此!   他为何忘记了童青是男子,逆天有孕,怎能轻易诞下孩子……辟邪剑追击之下,他的爱侣如此聪明,也许早知道他怀着孩子无法逃离……这样惨烈的剖腹取子……   他怎么那么傻?那么傻?   茫茫大雾中,这个知晓人类不知晓的世间事的男子哭得像个孩子般不能自已,那是种泪流成河亦不能挽留半分的极致痛楚。   天色渐渐昏暗,柳夜阑双目中已经哭出鲜血,一声尖锐的啼哭才将他自痛哭中唤醒,柳夜阑茫然看向那声音的方向。   黄昏之际,逢魔时分,他对上一张看不出半点哭泣痕迹的、漆黑冷漠的婴儿面孔,那双细细不似人类的眼眸中流露出人类婴孩儿绝不可能拥有的极度恶意,似是冰冷的嘲讽,又有全不遮掩的恶毒,没有一个婴儿会有这样的怨毒眼神,好似在等着眼前这应是它父亲之人给出那个冰冷的决定。   在这样的怨毒眼神之下,任何冰冷的决定好像都变得理所当然的轻松起来。   可柳夜阑却是抱住爱侣冰冷僵硬的尸体,身体仿佛因为恨意而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下一瞬间,在那恶毒婴孩蓦然瞪大的眼睛中,柳夜阑竟以布阵的手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件素白柔软的敬水衫穿到了那婴儿身上。   当整个被包裹在洁白柔软的布料中,连脑袋都被干净的兜帽戴上时,哪怕是拥有极度冰冷恶毒的眼神,这个诡异不似人类的婴孩儿竟也有了几分人类婴儿才有的可爱。   然后一个冰冷怨毒的声音传到柳夜阑脑中:“汝想如何?”   柳夜阑一怔,看到婴孩儿冰冷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在天际最后一道夕阳之光即将消散之时,才反应过来,是这托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的邪魔在同自己说话。   见柳夜阑迟迟不答,邪魔不耐烦地再次问道:“汝既有胆量反制本座穿上敬水衫,汝想如何?!”   柳夜阑却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我要你收敛邪气再不为恶,从今往后好好当一个人类。”   敬水衫是邪魔与人类立契的约定之物,只要敬水衫穿到了婴孩身上,便是向邪魔献出了祭品,邪魔自然要满足人类的一个愿望。   曾经,邪魔遇到过形形色色的愿望,有那不学无术却期盼高中的,有那以劣充好却希望货物大卖的,有那求而不得却想拥有名份的,有那出身卑微却野心勃勃、期盼一步登天权掌天下的,还有那命中无子却偏偏想要个后嗣的……   这些愿望,邪魔都一一满足,只要缝制好敬水衫,它甚至大度地允许这些人类可以先拖欠着它的祭品。   可是,邪魔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愿望。   怨毒婴孩一怔,当它反应过来这卑贱人类的愿望无异于将它真正囚禁在这人类躯壳中时,一声长长的尖叫自那小小的身躯中愤怒地倾泻出来,在这极度愤怒不甘的尖叫中,怨毒婴儿的皮肤渐渐褪去漆黑,细细双眸渐渐变大,慢慢竟真的有了一个婴儿的模样,连那不似人类的幼兽嘶叫都与人类婴儿的啼哭一般无二。   柳夜阑笑得越发畅快,竟是突然笑得咳嗽起来,邪魔突然收声:“血祭?人类,你可还有什么愿望?”   柳夜阑抱着童青没有回答,他只一手漫不经心将那木簪自自己心脏上拔出,他看也不看自己胸膛中飞溅而出的鲜血,听着不远处突然消失的清鸣,知道自己与邪魔的交易已经达成,只差最后一步了,只差最后一步了。   他身后传来迅捷轻快却精准到冷酷的脚步,柳夜阑回头,就着那沾了心头血的木簪朝着对方直直道:“沈天云!”   原本追杀而来的沈天云那满脸的麻木森冷突然化作了真正的茫然。   柳夜阑看着这被自己血阵摄魂的昔日好友,不由亦叹息人生无常,这等他昔日视若洪水猛兽的邪术第一次使用竟是用在了故交身上,可他时间不多了,必须将这最后一件事办好。   “沈天云,你的夫人难产而亡,这是她为你留下的唯一子嗣,你要好好教养他长大成人,爱护他,教导他,不必期望他能多少出息,只教他不行差踏错就好,你……可记得了?”   满脸茫然的沈天云点头:“是,这是晴儿给我生下的孩子,孩子……他叫沈青阳,我要好好教养他长大成人,如此才不负晴儿……”   哪怕是在摄魂之中,沈天云眼中亦有泪水蜿蜒而下。   柳夜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拎起那件敬水衫将孩子塞到了沈天云怀中。   邪魔在婴儿躯体中,因为这柔弱到脆弱的身躯,它只能吃力地用眼珠死死盯着柳夜阑:“你就要死了,人类。”   柳夜阑却是抱着童青合了眼睛,喘息越来越弱地微笑道:“是啊……”   “人类,本座可以再答应一个愿望,权势!金钱!哪怕是复活一个生命!……你,可有什么要我做的?”   柳夜阑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似乎温度也与怀中的爱侣渐渐一样,在听到邪魔的诱惑时,那颗心跳渐渐微弱的心脏竟也情不自禁地快了一小拍,他随即失笑,邪魔的愿望一次一个人一件事……纵能复活爱侣,只留他一人在世间,却未免对童青太过残酷。   柳夜阑笑笑未答,他意识渐渐昏茫,邪魔的声音却急急地不断追问:“你真的没有任何愿望了吗?我可以令你伤势瞬间痊愈、健康更胜往昔、甚至长命百岁!”   在意识最后的弥留之际,柳夜阑已经没有力气开口,他只昏昏沉沉地想到:你这么执着想要我的愿望啊……阿青那么期盼你来到这个世间……你若能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便是我们此刻最大的愿望了吧。   那诡异浓重的茫茫白雾蓦然凝滞,下一瞬间,竟化作温暖璀璨的七彩光雨源源不绝涌向天地之间,洒向每一个角落。 第467章 女孩真身   柳夜阑昏茫的意识浮浮沉沉,一生经历在他识海中飘荡,年幼时飘零吃百家饭、年少时入京见到那骄傲肆意的贵公子……直到对方冰冷倒在他怀中的最后一刻,光影变幻,仿佛在短短一刹便将他此生经历过完。   他正艰难地睁开眼,却仿佛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轻快地道:“啧,打赌输了就输了嘛,小姑娘你也太实诚了吧,把自己也这么搭了进来,这叫我们这些大人都觉得不好意思欺负小孩子了呢~”   柳夜阑发誓,他听到了清晰的磨牙声,可想见这牙齿的主人是有多么用力地在咬牙切齿。   那声音的主人却浑然不觉,只笑嘻嘻地道:“啊呀,既然你这么信守承诺,我就放心啦,回见\(^^)メ(^^)ノ”   只见清脆的一个声响,柳夜阑默然,好像、大概是牙崩了吧。   待他完全睁开眼,看到眼前天地间澄澈透明的蓝色时,还有些不能回过神来,但此时,他已经完完全全想起了一切,原来那起伏不定的、他认定为一生经历的漫长光阴不过只是他漫长修行生涯中的一个秘境而已。   恍惚中回过神来,柳夜阑正正对上神情窘迫尴尬难言、似是不知道要不要同他打招呼的童青,然后柳夜阑也满面通红地移开了视线,却又在下一瞬间情不自禁偷偷打量起童青的神情来。   “晴儿!晴儿!”沈天云突然大声喊道。   应晴激动的声音回道:“我无事,你……也无事,这可真是太好了。”   然后这夫妻二人便紧紧相拥,哪怕修行数百载,结缡大半生,在经历秘境中那么多的酸甜苦辣生离死别之后,还能再见到对方安然无恙,这一刻,那些相伴相守的岁月都变得无比珍视,眼前还能拥抱碰触的光阴都变得无比珍贵起来。   相较于这对夫妻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狂撒狗粮,一旁尴尬站着的柳夜阑不敢再去看童青,却又觉得对方的存在无比鲜明,此时见自己这对故友夫妻这狗粮大有绵绵不绝、撒到地老天荒的架势,思及自己的尴尬,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沈道友,盛道友,大家都能安然无恙实在太好了,不过,咱们是不是要看看如何才能离开这秘境。”   沈天云与盛晴短暂分开,同时看向柳夜阑,仿佛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存在般,眼神中透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而盛晴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目光促狭地在柳夜阑与童青之间打转,没有说一个字,却叫二人神情间的尴尬都快爆棚。   童青却是正了正面色,极力收敛了自己那种不自在的感情,竭力表现出自己的不在意道:“此地看起来虽然没有什么危机,可毕竟我等才出幻境,还不知要如何真正离开这秘境……这斩梧盟所作所为实在是恶心透顶,我们必须要将这些事昭告天下,绝不能叫这等小人既当了婊子还立着牌坊!”   童青这番话义正辞严,叫沈天云盛晴夫妇都正了神色点头赞同。   柳夜阑亦是点头道:“不错,这斩梧盟广开山门的幌子,却是骗了这么多修士进来送死,又是搜刮他们的财物,又是利用仙面蛛收割他们死后的魂力,简直罪无可恕,定要出去在天下人面前好好揭露他们的真面目,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一群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混账!”   盛晴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又连连摇手道:“哎哟哟,对不住对不住,二位道友说得都对,都对!只是我实在忍不住,看到你们俩这一唱一喝的,我实是忍不住想到了那个词,谁唱谁随来着?哈哈哈哈哈哈……”   沈天云看到妻子一如继往的精灵古怪,对秘境中的经历未曾令她心中生出芥蒂不由感到宽慰,可看到一旁尴尬得都快头顶冒烟的柳夜阑、板着脸也难掩满面胀红的童青,他不由又有些歉然,拉了拉盛晴:“咳,好了,既如此,不若我们合计一下怎么才能出去,说来这秘境也是奇怪,我等方才闯那幻境,也不知是成是败,若是失败,我等却这般安然无恙,若是成功,我等为何还困在此地……”   这个问题,却是叫场中所有人,包括看起来取笑柳童二人而十分开心的盛晴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沈天云话一出口便知不好,他这话怕是又勾起了盛晴对于秘境中最后那遭遇的情绪,彼时盛晴为了那小怪物拦在沈天云辟邪剑前,最后死在自己挚爱之人之手,不论对于沈天云还是盛晴都是极其惨烈之事,而盛晴犹是如此,死在深爱的丈夫的手上,自己不惜与邪魔交易、辛苦产下的孩子却都未能保住……这样的结局,哪怕是修士道心如铁,亲身经历这样的人间惨事也不可能不道心生澜。   而至于柳夜阑与童青二人,撇开二人由现实中的挚友到幻境中的夫妻这样尴尬的转变,单说幻境中的一切遭遇,二人双双亡故,只剩下那一个怪物般的孩子活在世间,柳夜阑亲眼看到自己的爱侣为了留下一个孩子而那样惨烈地死去,童青以男子之身为了保住孩子不得不剖腹产子、与爱侣生离死别……   那样的幻境中,到底怎么样才算是成功?怎么样才算是失败?   若是现在回头去看,整个幻境中最大的恶意莫过于那个借着敬水衫,以小孩子作为祭礼的邪魔,只要你愿意交出一个孩子,它愿意同你做几乎一切交易,只除了柳夜阑临终之时,这个邪魔提出不要祭礼也想满足他一个愿望。   看着头顶透明澄澈的蓝色,童青长长吐了一口气,神情中有黯然也有释然:“应该算是失败了吧?我还是没有保护好那个孩子……”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失去父母的庇佑,如何在一个对于怪物充满恶意的世界存活下去?   至少于童青而言,哪怕是离开了幻境,他也可以肯定自己是发自内心地爱着那个孩子,希望它一生平安顺遂,可他最终也只是不负责任地将它带到了那个世界,没能为它做到以后的一切,于他而言,道心中终是有了遗憾,虽是做了一切他能做的,却也算是失败了。   在这样感悟一生幻境的经验面前,先前那些因为无法定义自己与挚友关系的忸怩与不自在似乎都显得不再重要,能够想清楚这一点,童青觉得也许自己能够再次坦然面对挚友。   觉得自己已经豁达释然的童青无比坦率地转头看向柳夜阑,结果他听到一个童声嫩嫩地道:“母亲!”   童青面上肌肉不由自主地扭曲了一下。   恩,一定是听错了!   这不可能是在叫他。   然后,一股轻微的力量拽了拽他的衣角。   童青满面毅然,这绝对不是在叫他,他可是个男人!   而柳夜阑的眼神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看着童青脚边,眼睛已经快瞪得脱框。   一旁的沈天云与盛晴都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沈天云的表情中满是难以形容的惊讶,而盛晴在惊讶了一刻之后,突然开始狂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让沈天云不得不上前抱住他,夫妻二人看向童青脚边的眼神中都渐渐充满一种忍俊不禁看好戏的促狭。   看到直直僵立在原地的童青,柳夜阑忍不住建议道:“呃,她要哭了,你是不是……”搭理一下?   再然后,犹如魔音入脑般,幼儿特有的尖利大哭犹如警报响了起来,将童青吓得低头看去,卧槽!是什么要爆炸了吗?!   结果他看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小女孩儿,哭得像只小花猫一样,满面的眼泪鼻涕,白玉一般的小面庞哭得通红,她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看到童青终于肯低头,她哭得更伤心了。   看清这个小小女孩儿的刹那,童青就不得不颓然地意识到,他败了。   因为在看到这张小脸的时候,他就莫名感到心疼,好像因为她受了委屈而无比的自责惭愧。   叹了口气,他老老实实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小姑娘温暖的小身体上只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连体衣,那做工以修士的眼光来看,简直糙得不行,哪怕是在凡人衣物中都显得太过粗鄙,除了衣料足够整洁柔软以来,那大小不齐的裁剪、歪歪扭扭的走线,无一不在彰显着当初的缝制者是多么的笨拙。   看到这件敬水衫,童青的神情更惭愧了。   小姑娘大概是因为哭得太厉害,柔软弱小的身躯散发着融融烫意,泪水把童青肩头的衣衫都打湿了,却只是把小脑袋藏在童青肩膀上,一双小胖手牢牢环着他的脖子,好像生怕被童青扔下去。   童青没有哄过孩子,可是透过幼儿融融的体温,他好像天生知道该怎么去做一般,轻轻拍抚着小姑娘的背脊,那哭声终是渐渐止住,只剩下一声声不由自主的抽噎,叫童青无比心疼。   童青略微换了个姿势,将小姑娘抱在怀中,低头去看她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蛋,从自己掌中宝的储物空间里取了件天明蚕丝出来,也不管这样东西是何等万金难寻的珍贵灵物,只觉得还好它足够柔软,能够给小姑娘擦眼泪鼻涕。   略微收拾了一下的小姑娘便露出如花似玉的小模样来,似乎因为童青的温柔而开心得不得了,柔嫩的小脸蛋在他胸前蹭了蹭,抱住童青给她擦眼泪的手不肯放开,这副依恋的小模样叫原本哈哈狂笑的盛晴收了笑容,眼神都有些怔忡起来。   沈天云看到这样的盛晴无比心疼,而眼前,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个孩子出现得未免也过古怪,他不由看向柳夜阑,他不相信柳夜阑没有注意,他们四人先前说话的时候,周遭分明是没有其他人的,这个孩子就像是突然凭空出现的,可是可能吗?他们四个可都是修为不俗的修士,能不惊动他们而突然出现,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东西?童青若是因为幻境中的经历对这来历诡异的孩子移情而格外关照,那才是真正的吉凶难测。   可结果,沈天云却在柳夜阑面上看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古怪与震惊。   沈天云皱眉传音道:“夜阑兄?”   柳夜阑仿佛才回过神来看过来,二人乃是多年挚友,一个眼神交换便知道彼此所想,更何况,沈天云并没有掩饰他眉宇间对于这个孩子的忌惮与忧虑。   柳夜阑却是莫名其妙地说道:“她生得有点像童兄……和我。”   沈天云简直要气笑了,卧槽,这尼玛是什么剧情?刚刚不是你们俩振振有辞指责斩梧盟不干人事你们要揭露吗?!整个四境多少进入秘境的修士还等着你们一起成功出去,一个破幻境而已,你柳夜阑还真把自己陷进去了?!自己骗自己还骗上瘾了?!   柳夜阑的眼神中却透着格外的认真,他上前一步递过了一件小小衣裳,这件衣裳上没有半点缝制痕迹,童青却是明白,这应是无缝天衣,也算是极品灵器的一种,小姑娘身上那件粗制滥造的凡间衣物能比的。   童青眼神中原本已经消退的尴尬又有死灰复燃的痕迹,他默默接过:“咳,那个这件衣衫漂亮点,给你换上好不好?”   小姑娘居然摇头,她捏着自己身上那件模样古怪、做工简陋的敬水衫:“母亲做的,不换!”   童青嘴角抽了抽,终于忍不住纠正她的称呼:“不是母亲,要叫父亲。”   小丫头眼神中透出十二万分的迷茫,然后视线忍不住瞅向一旁的柳夜阑,再看向童青:那才是我爹呀!你明明是我娘呀!   童青深深地觉得,这小丫头一定是他先前强闯秘境时太过嚣张强硬的报应。   柳夜阑却是笑着问道:“你……饿了吗?”   童青蓦然看向柳夜阑,眼神中闪过从来没有的尖锐警惕。   是,小丫头是来历古怪,沈天云夫妻可以怀疑她,但是,这个人绝不能是柳夜阑!   可柳夜阑却全然不觉般,只认真等着小丫头的答复。   小丫头咬了咬手指头,歪着脑袋道:“饿了。”   柳夜阑淡定地从储物袋中摸出了无数的……灵物,什么天星石、百里草、重晶夜,妈的连极品灵石都有三块!   “喏,看看喜欢吃什么?”柳夜阑摸摸小丫头柔软的额头温柔问道。   童青怒目而视,然后一把拍开柳夜阑的爪子:什么玩意儿!你当我闺女是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吃?!你吃一个给我看看!   小丫头睁大了眼睛,在那些灵物中逡巡着,童青生怕她真给带坏了,连忙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吃,我们等会儿去吃好吃的。”   小丫头收回目光点点头,随即好像想起来什么,小姑娘在自己的衣衫里掏啊掏,居然摸出一根透明如玉、散发着宁神清香的兰花,朝童青粲然一笑:“母亲饿了,母亲吃。”   待看清那根兰花的模样,沈天云再也淡定不能,那……分明就是此次秘境斩梧盟要求所有修士去采集的玉蛛兰!   沈天云先前不惜冒着极大的风险潜伏在仙面母蛛身上,已然弄清楚,这玉蛛兰与仙面蛛相生相伴,玉蛛兰为诱饵吸引猎物,仙面蛛猎杀猎物采集魂力……那玉蛛兰的成熟极为不易,需要大量魂力浇灌,更是会被仙面蛛们献给仙面母蛛,最后更是会汇集到那秘境后的古怪世界中更诡异的存在手中去。   这样成熟的玉蛛兰,这小姑娘却随随便便掏了出来,她的身上只有那一件凡人衣物,绝没有任何空间法器,这株与整个秘境息息相关的玉蛛兰简直也像是凭空掉出来!   沈天云怎么可能不怀疑?!   他上前一步将盛晴拦到自己身后,看着童青怀中的小孩子,周身灵气激荡,竟是已经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架势。   而此时的柳夜阑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没有去向对沈天云尖锐回视的童青解释什么,而是认真朝小丫头问道:“真的没有饿?那里面没有想吃的东西?”   那眼神无比认真,好像是在确认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小姑娘咬了咬手指,看了一眼沈天云夫妻,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幼儿的眼神,沈天云却生生打了个寒战,莫大的危机感当头而下,叫他周身灵力澎湃不休。   柳夜阑仿若不觉一般,还是一样认认真真盯着小丫头,好像她选择吃一样地上那些乱七八糟五花八门但反正没有一样应该和吃的东西,他就绝不会罢休一般。   这样的柳夜阑叫童青觉得太奇怪,却也不由自主地合力配合,稳稳抱着怀中小姑娘,什么都没有说。   小丫头看到童青竟然没有阻拦柳夜阑这样虐待儿童,不由委屈地嘟嘟嘴巴,然后勉勉强强地道:“……要那个。”   顺着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指头看去,就算是如临大敌的沈天云都不由自主抽了抽嘴巴朝柳夜阑和童青道:“这当人爹妈可真是不容易……”   盛晴笑出了声却又捅了沈天云腰间一下:瞎说什么大实话!   只见小姑娘指的……竟是那几块极品灵石。   柳夜阑苦笑道:“沈道友笑话了。”可他动作却十分麻利,将所有东西收起,一块极品灵石拿在手上,灵气拂拭之后才放到小丫头手里,完全看不出半点心痛灵石的模样。   小姑娘一脸的不高兴,翘起的嘴巴可以挂油瓶,但在童青“好孩子不能挑食”的鼓励眼神中,还是举起灵石一口咬了下去,然后漂亮的小脸蛋皱成一个小包子,到这一刻,就算是沈天云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长得还真挺像柳夜阑和童青的,这皱起来的鼻子可不是像柳夜阑,那愤愤嘟着的嘴巴生得真像童青!   咯嘣几下,那米粒大小的细幼牙齿以全然与模样不符的强悍,将坚不可摧的极品灵石像冰块样一点点啃了下去,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小姑娘皱着脸蛋咽下去之后才朝柳夜阑委屈地道:“爹,太难吃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柳.新手爹.夜阑和童青一样,先是一怔,随即在小姑娘委屈的小眼神里温和解释道:“恩,我现在只带了这些东西,等出去再为你多寻些来,看你喜欢吃哪些吧……现在,你还有些叔叔伯伯在这里,他们在哪儿?”   身为大人,柳夜阑全然没有半点向女儿求教而丧失父亲威严的介意,更没有半点引诱儿童干活的惭愧,反而一脸的天经地义。   小姑娘依偎在童青怀里,听到柳夜阑的话,不由一拍小手:“我知道哒!”   随着那微弱的巴掌声响,他们头顶那澄澈天空上突然出现四色彩虹,虹光尽头,或是灰头土脸,或是一脸焦虑,或是颓废丧气的修士们便那样历历在目。   柳夜阑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表扬道:“朱朱做得好!”   童青瞪着他,什么时候给女儿取名字居然都不过问一下我的意见?!   柳夜阑一脸淡定,小名,小名,先这么喊着吧。   小丫头一脸疑惑:“朱朱?”   柳夜阑笑道:“对啊,你就叫朱朱吧。”   终于得到名字的朱朱小丫头侧头想了想,然后甜甜一笑:“昂~我是朱朱~咯咯咯~”   朱朱?   沈天云不由觉得有些膈应,自从进入这秘境之后,险象环生糟心事层出不穷,且都与仙面蛛分不开,对于这个蛛字,他实在是有些敬谢不敏,怎么柳夜阑还要用这个朱字来给女儿取名,而且不只是一个朱字,还是俩!   沈天云这么愤愤地想着,再看到柳夜阑与童青逗弄朱朱、共享天伦的模样,他突然身形一僵,一个诡异恐怖却又不可思议的想法就那样蹿进了他的脑海……不不不不,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样!   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可是,这个朱字……以柳夜阑素来的谨慎周到,真的会这般大大咧咧随便找一个与蛛字同音的字来给自己认定的女儿取名吗?   看到那个小姑娘一边与柳童二人搭话,一边蔫蔫地啃着那看起来真的很难吃的极品灵石,还有小姑娘身上那歪歪扭扭、熟悉得有些刺眼的敬水衫款式,那四色虹光间欢天喜地朝他们跑来的修士们,沈天云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自我催眠说“此朱非彼蛛”。   他看着那个嘟着嘴巴,转身搂着童青脖子,好像被柳夜阑逗得生气而不肯回身理他的小姑娘,心中那个揣测越发真实,也越发虚妄。   这个看起来软软萌萌的小萝莉……真的是叫四境仙面母蛛都不得上供敬奉的最终BOSS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明明看起来也是幼童的她在幻境中化身为邪魔,为何又偏偏将幼儿作为交易所需的祭礼?   哪怕因为种族或者某些偶然的因素长久保留着幼童的外形,但沈天云仔细观察着,小姑娘的神情里带着的天真不容作伪——她确确实实就是个小姑娘。   小孩儿何必为难小孩儿,既然还是个孩子,又为什么会对其他的孩子怀着那样大的恶意,一次次看着他们被当成祭礼献上呢?   既是那与凡人交易的邪魔,她应该最明白,人心是最经不住诱惑的,哪怕是曾经挚爱的骨肉,在欲望面前,也经不起权衡出价……   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挑战人性呢?她明明知道,那些柔弱无辜的孩童注定会被牺牲会被放弃,她自己也是孩子,纵是个特殊的孩子,她难道会不知道这一切?却为什么还是叫那些孩子经历被背叛的一切?   沈天云看着在童青怀里用屁股冲着柳夜阑,明明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却依旧肆意撒娇卖萌的小丫头,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看向那个小小的孩子,是不是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抉择在她真正的父母面前,那刻入骨髓的伤害叫这小小的孩子充满了愤恨不平,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绝望不甘,才会在那个幻境中将一切以那样的方式展现,她一次次将孩子与欲望放在天平两端去考验那些凡人,是不是也在期望有一对父母能够将孩子视作世间最宝贵的珍宝,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没有任何附加要求,就那样纯粹地喜爱着自己的孩子,什么宝物也不肯用他们来交换呢?   沈天云身子不由自主轻轻一颤。   在那样的考验里,他沈天云都做了什么呢?   盛晴竭尽所能祈求来了这个孩子,用尽一切生下这个孩子,拼上性命去保护这个孩子。   而他沈天云呢?   他相信了辟邪剑的判断,知道了孩子是个怪物……于是就放弃了它,他连努力试着去做一个父亲的尝试都没有去做。   那场幻境,原来失败的不是柳夜阑,不是童青,更不是他的晴儿,真正失败的人,是他。 第468章 即将现世   柳夜阑身为朱朱的“父亲”自然比沈天云更先一步猜到这一切,可是这个孩子,在幻境中,因为童青的执着,他因而无比珍爱,现在她出现在眼前,柳夜阑发现面对这个已经竭尽全力做到自己承诺的孩子,他没有办法不去珍视。   是的,承诺。   为朱朱套上敬水衫,便是将朱朱自己作为祭礼献祭给了彼时她的邪魔之身,而且,应该是可以对邪魔做一切的最强献祭,换句话说,彼时的邪魔朱朱可以任柳夜阑生杀予夺,但柳夜阑却只是要求邪魔收敛所有邪气,做一个普通的孩子。   而这个孩子确确实实已经努力在吞吃灵石,而不似原本那般靠着吞吃魂力为生。   要知道,整个九嚎深渊中那么多仙面蛛、仙面母蛛皆是魂兽,以修士神魂为食,朱朱身为统御所有仙面蛛的最强魂兽,对于神魂的吞食更是天性,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可现在这个孩子,却因为与柳夜阑的约定,努力在改变着。   不论这样的改变是不是可行,可是这样努力的朱朱却让柳夜阑对于战胜斩梧盟这件事突然有了无比的信心。   “柳道友!”“童道友!”“沈道友!”“应道友!”   四面八方的问候声突然将他们重重包围,这些能够在九嚎深渊中存活至今的修士无一不是在他们四人之一的引领下受了掌中宝的帮助、是“九嚎战队”的成员,就比如现在与柳夜阑击掌相拥的崔轻帆、吴安二人,如果不是他们碰巧遇到柳夜阑,一路上他们遭遇的所有问题,那属性不合、完全没有办法对付仙面母蛛的法器;那属性不对、只会散发玉蛛兰味道、不断吸引仙面蛛的玉盒;还有仙面母蛛的暴走与强行晋阶;突然而来的监察修士……那重重困境里,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碰到了柳夜阑,而柳夜阑身后又有修真联盟的强大支撑,他们早就葬身在绝土境中,成为仙面蛛的食物了。   在大家决定闯最后一个幻境之时,所修士们俱是内心忐忑,甚至他们的状态都有些奇怪,似是经历漫长一生,最后甚至还在死亡之后经历了一段漫长的等待,才突然来到那虹光之后,见到了安然无恙的柳夜阑等四人,大家都还在,而且都还安全,哪里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   经历了许多普通修士难以想像的艰难困苦,这群拥有共同秘密的修士早建立如战友般的情谊,对于彼此的关怀早就超越了普通的修士情谊,此时重逢自免了一些交流:   “柳道友,我现在方才才想明白了,这个九嚎深渊秘境之内一共有五境才对!狂木、绝土、戾焰、凶金不过是其中四境,这四境中皆有对应属性的强大仙面母蛛驻守,当四境闯过之后,才能通往背后的第五境,也是最后一境——虚水之境!你想想,这九嚎深渊乃是在渊湖之畔,渊湖的虚水特殊属性天下皆知,五境之中,自然是虚水之境最强,其中的魂兽怕是比仙面母蛛还要强大!我等经历的那幻境何等可怕!我等恐怕皆是迷失其中,只有你们几人闯了过来……”   吴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在昏沉中想明白的一切源源不绝向柳夜阑倾吐,他们周围,许多其他三境来的修士都听住了,虽然大家都是一般经历与遭遇,但是从一个全局出发来通盘考虑整个九嚎深渊中的事情,却还是第一次,毕竟,这是四境修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聚集到一处。   “这个道友说得十分有道理,那虚水幻境实在太过凶险强大,经我观察,若是我们这批修士全军覆没的话,恐怕咱们的神魂都会在幻境中不知不觉变成幻境背后那强大魂兽的食粮……”   “原来如此!这斩梧盟当真可恨!我还以为他们是真要广开山门,先是法器与玉盒设下陷阱,竟连背后隐藏的虚水幻境都如此险恶,我们这些被他们骗来闯秘境的修士何曾想过这其中的重重险恶……他们简直罪该万死!”   柳夜阑叹了口气道:“若我所料不错,恐怕从一开始,什么广开山门就是一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利用这秘境中多收集一些神魂,魂力可以培育仙面蛛,仙面蛛又能产出玉蛛兰……这其中,斩梧盟拥有的利益太多;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的话,我们这批修士他们应该会留下一两个,作为广开山门成功加入大门派的案例广为宣传,欺骗其余那些修士源源不绝地加入这骗局之中,然后每次都挑选一两个修士加入门派……这么多修士的神魂之力,相比之下,一两个弟子的名额能换来的话,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对于那些大门派而言,一两个外门弟子、甚至杂役弟子的名额又能算得了什么?”   柳夜阑这番推测无疑是最接近全局的,与这许多修士的推测不谋而合。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他们愿意拼上性命来这秘境中闯闯,无非是在盟鼎的镇压下没有生路,愿为道途、甚至是为了身后必须背负的人去闯一个未来。   已经被逼到这种份儿上,说实话,秘境中的重重危险他们都认了,毕竟,做出进入秘境的决定之时,他们就已经豁出了性命,可是,这不代表着别人可以肆意践踏他们那颗奋勇无畏的心。   当你竭尽全力去争一个希望,却发现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希望,有的只是别人利用你的希望想攫取你的神魂、榨干你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丑恶事实时,那种冰冷尖锐的愤怒要怎么才能平息?   场中这样凝重的气氛令童青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如果真是这样,我等既然已经闯出幻境,何以未能离开?此其一;其二,若是斩梧盟对于秘境的掌控真是如此,为何现在却没有见到他们出现?”   毕竟,先前绝土之境的修士在修真联盟的修士神魂降临下击杀绝土境的那只仙面母蛛之时,斩梧盟的监察修士可是很快就出现了的,现在他们已经闯过了虚水之境,怎么却毫无动静?   沈天云亦是道:“夜阑兄的推测应无问题,我猜,也许是外面出了什么问题,毕竟,我相信他们是不会坐视斩梧盟如此倒行逆施的。”   说着,他还晃了下手中的掌中宝。   众修士纷纷露出笑容,对于这诸界交易系统,实在叫他们叹为观止,各种牛逼的操作就不说了,对斩梧盟的凌厉手段简直叫人五体投地。   不过,也有修士说道:“虽如此说,但整个秘境都还在斩梧盟手中,如果这周天交易系统能轻易接管秘境,先前又怎么还会需要那么费事地动那么多手脚,直接接管多好?”   这个说法也有道理。   “对了,柳道友你们定是见识过那虚水幻境背后的魂兽了吧?与仙面母蛛相比,想必更是手段多端诡异狠辣,不知诸位道友是如何将其击杀的?”崔轻帆突然问道。   毕竟,他们已经闯过了幻境却能安然无恙,想必是击杀了那只魂兽,也许从这只魂兽的特别身上能推测出为什么没能惊动斩梧盟的人?   说实话,这推测合情合理。   这许多修士皆是好奇地看向他们四人,毕竟大家都没能成功通过幻境考验,只有他们四人成功,大家是想问问他们的经历,一是好奇,二来,这种相似经历的不同处置,也许能从中学到不少东西呢。   童青的身形还是忍不住一僵,抱着怀里的小丫头不动声色朝人群外挪了挪,掌中飞行法器早已经备好了。   却听应晴突然笑道:“虚水幻境毕竟是幻境,再凶险也与其余四境不同,诸位道友都曾经历,谁能说得出那幻境背后的魂兽模样?”   这样一解释,崔轻帆倒是释然,确实也是,这虚水幻境背后的魂兽看起来似是以攻心为主的魂兽,不以直接武力打斗而擅长,其实这样的攻击更可怕,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动摇你的意志,叫你无法抵御,甚至是在成功之后都在道心上留下瑕疵,为今后的道途埋下无限隐患。   这样的幻境,只能凭心志取胜,犹如心魔一般,那些击败心魔的修士谁又能说得出心魔长什么模样?是他这问题落了下乘。   便在这个问题没有引来任何波澜之时,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突然道:“母亲,他们为什么说我坏话?”   崔轻帆愕然地对上小丫头愤怒的小眼神,对着这么一个小丫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求助地看向童青:“这位道友,这小姑娘是……?”   我怎么说她坏话了?   这小姑娘他都从来没见过!   说实话,崔轻帆先前与童青不在同一境之中,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小丫头也没有觉得有任何奇怪;而与童青同样自凶金之境出来的修士,他们看到童青与柳夜阑沈天云盛晴熟识,只以为是他们哪个的小孩儿……甚至听到朱朱喊母亲,他们都只以为小姑娘是在喊着应晴、若是旁边哪个女修士,竟没有一人想到童青身上。   不得不感慨修真界的人还是车上得太少,联想能力不够丰富。   此时看到这小姑娘突然发问,在这秘境之中,看到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大家的眼神中都带着善意与笑意:“小姑娘,我们在讨论凶凶的魂兽哦,没有说你。”   朱朱的嘴唇嘟得更高了,这些人类都是骗子!当着她的面骂她凶残狡猾,还说没有在说她!她都听得懂的好不好!   对于这样生气也依旧可爱的小丫头,众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朱朱还想在说什么,柳夜阑却突然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从童青手中接过那小姑娘,童青见是柳夜阑过来抱孩子,竟也自然而然地放了手。   小丫头拽了拽童青的衣袖,更不高兴了,但是转头看到柳夜阑不容置喙的坚定表情,蔫蔫地垂下了脑袋,和父亲相比,她当然更喜欢母亲啦!   柳夜阑却是摸了摸她的头毛传音道:“朱朱,这个幻境是你的吧?”   朱朱惊讶地转头看向柳夜阑,眼神中透着崇拜,哇!父亲居然猜到了!   看着小姑娘的表情,柳夜阑忍俊不禁,却还是传音道:“他们对你有偏见,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于你,但是,只要你在意的人接受你,其他人的意见都不重要……”   朱朱偏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狠狠点了点头。   她设下幻境这么久,只是想找到合格的父母,结果最后也只有父亲母亲通过了考验,除了他们俩之外,其他那些人都不重要。   小姑娘想了想,又在柳夜阑脑海里道:“可是阿梵也很重要啊。”   柳夜阑微微眯了眯眼睛:“阿梵?那是谁?”   小姑娘拍着手掌笑眯眯地道:“只要我守在这里,阿梵就答应陪我玩!”   他低头看着小姑娘扑闪的大眼睛、嫣红的小脸蛋,这小丫头分明就还只是一个幼年期的幼崽而已,不论朱朱本体到底是什么样的魂兽,可她也依旧只是一个小孩子。   更何况,从朱朱先前设定幻境的情形来看,这分明就是一个幼年极其不幸、很有可能父母极不称职的小丫头,对于这样的小丫头,内心有多么孤独、多么渴望陪伴,甚至是柳夜阑与童青这样敌对的闯关者,在通过了考验之后,小丫头都能欣然认作父母来看,这个孩子有多么渴望爱与关怀。   将她关在这九嚎深渊之中,要她统御所有的仙面母蛛,不断猎取猎物的神魂,为斩梧盟源源不绝地收集玉蛛兰……   而这背后,竟然只是一个这样简单的承诺,你守在那里,帮我收集玉蛛兰我就陪你玩哦。   面对一个单纯的孩子,却动用这样的欺骗与利用,简直叫人不耻。   想到朱朱的世界里那些扭曲的、恶毒的手段,柳夜阑心中百味杂陈,都说这是魂兽凶残的天性,可是,如果小丫头从小是在一个欢声笑语的温暖怀抱中长大,还会不会那么痛恨人类、极端仇恨一切不那么合格的父母、甚至采取极端手段惩罚那些父母们?   这一切的一切,却都是背后之人一片私欲导致,这个“阿梵”才是那个恶毒到极致、恶心到极致之人!   柳夜阑将小姑娘往怀中揽了揽:“可是现在有我和你娘可以陪你玩了呀。”   朱朱倚在他怀里,扑闪的大眼睛紧张地看着柳夜阑:“你和母亲会一直陪着朱朱吗?”   柳夜阑亲了亲她的额头:“傻丫头,我们是一家人呀,只要我和你母亲还在这世上,我们就会一直陪着你,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   朱朱怔怔地看着柳夜阑,好像呆住了。   柳夜阑忍不住想失笑,父母陪伴子女,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为什么这丫头却好像得到了什么奇珍异宝般不敢相信?可然后,当他听到周围的惊呼,抬眼跟着看过去时,却震惊得再也顾不得说一个字。   他们所在这片澄澈天空好像幕布般缓缓透出背后的真实,有黄沙漫天;有阴木森森;有熔浆汹涌;有金河诡谲……这透明之水背后,分明就是他们先前呆过的狂木、绝土、戾焰、凶金四境!   而紧接着,更叫他们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漫天黄沙突然倒卷,无数沙尘飞扬上天,融入虚无之水中再无存在,黄沙之下渐渐露出密密麻麻的晶莹蛛蛋,里面一只只仙面蛛与玉蛛兰相伴相生,随着天幕的渐渐透明,那些蛛蛋一只又一只消失……   森森阴木突然一株株拔地而起,变成漫天的碎末,纠结的树根深处,一个个巢穴中,蛛蛋亦是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好像被什么东西回收了一般,就连那只被沈天云放过一马回到狂木之境渐渐恢复的仙面母蛛亦是突然消失在自己的洞穴之中……   汹涌的熔浆、奔腾的金属河流……这些在他们先前打倒仙面母蛛的各式交手中,被他们用武力击败过、却从来没有真正征服过的四境,此时就像被它们所真正臣服的力量,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世上抹去了痕迹一般,所有修士这才猛然意识到,这曾经令他们那般畏惧、无法征服的恐怖秘境……竟然在他们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彻底消亡。   不过片刻之后,这个世界上将再没有狂木、绝土、戾焰、凶金四境……恐怕也不会再有什么九嚎深渊。   这样的力量,无疑慑人心魂,所有修士呆呆看着这个变化,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趁着所有修士出神之际,童青鬼鬼祟祟戳了一下朱朱圆呼呼的腰身:“是不是你干的?!”   那传音也压得极低,透着种说不出的焦虑与担忧。   朱朱很骄傲很得意地点头,当然是她干的啦!除了她,谁也不能把她用魂力浸透之地轻易抹去啊!   童青扶着额头看着柳夜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知道,朱朱突然这么大的动静定然与柳夜阑方才与她的嘀嘀咕咕脱不开关系,可是,柳夜阑这是嫌这许多修士猜不到朱朱的真正身份吗?!搞出这么大的事情!   柳夜阑却是想了想,认真地问小丫头道:“朱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朱朱一脸奇怪地看着柳夜阑道:“因为朱朱要跟爹娘回家啊!”   童青一怔,看着满脸理所当然的小姑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柳夜阑却是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低声道:“朱朱做得很好。”   小丫头顿时笑得天真烂漫,好似柳夜阑的称赞就是她最高兴的事情了。   童青看着这小丫头,心中一时难以分辨是什么滋味,因为要跟爹娘回家,所以这个地方就成了一个临时落脚的地点,不再重要,也无须在意去维持了是吗?这小丫头到底有没有半点心机啊,不知道狡兔三窟吗?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吗?万一他和柳夜阑是骗她的呢?   他觉得心里钝钝地疼,又觉得暖暖的甜,一时间竟辨不分明。   柳夜阑看着即将消失的四境,沉吟着传音问道:“那些仙面蛛……朱朱你放到哪里去了?”   朱朱笑得开开心心:“啊,我把它们藏起来了,到了新家再放出来!”   这传音是同时给柳夜阑和童青的,一时间,二人的面色都很精彩。   柳夜阑看了一眼童青道:“这个……以后再操心吧,先将眼前秘境之事处置了。”   童青默契地伸手抱过小丫头,看着柳夜阑突然提高声音朝所有修士道:“各位道友,这秘境看起来即将崩解,一路行来,能与诸位同道并肩为战,是柳夜阑一生之幸!”   这许多修士回过神来,纷纷朝柳夜阑还礼。   可当他们反应过来,这罪恶至极的秘境即将消失,心中却又有些不是滋味,当然不是为了这秘境可惜,而是,这秘境乃是斩梧盟罪证之一,竟然就这样消失,他们非但没有觉得痛快……反而有些憋屈。   他们被斩梧盟骗到这秘境中,差点搭上性命,难道就这么算了?   还有那许许多多已经被秘境吞噬了性命的修士,他们难道就这么白白死了?   那些人都与他们一样,可都是为了身后想要保护之人、或是了攀登道途才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的,竟都这样白白死在了这里?他们关心爱护之人除了悲伤痛苦,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死得有多么冤枉,多么憋屈!   这凝重氛围中,突然有人大声道:“老子不甘心!”   众人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仙武门的彭武,若是换作从前,哪怕是一样的遭遇,他想着门中那些需要他庇护的弟子,也许都会忍气吞声不再多想,甚至也许还会隐隐庆幸自己能捡回条命便已经是天运庇佑。   可这一次,也许是经历了齐心协力痛揍仙面母蛛的痛快、感受过剑修们那面对强大敌人永远不轻易言败的坚定、体悟过那样战胜强敌的酣畅淋漓还有修真联盟难过小助手给予的种种无私助力,眼前在斩梧盟这狗屎秘境中的一切简直叫人无法再像过往那样忍耐!   凡人曾经有种说法,人这一生,不应该去经历那些太过美好的事物,因为那样会叫你对现实的忍耐度大大降低。   彭武知道,此时他的愤怒、他的不甘也许都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若是换个时机,他这般的想法都是天真偏激、不合适宜、绝不适合在这个修真界生存的。毕竟,弱肉强食天经地义,相比于强大的斩梧盟,他一个小小的仙武门门主渺小得连斩梧盟门口的一只蚂蚁都比不上,被对方欺骗、被对方差点压榨至死……只要还没死就行了,那些欺骗压榨是强者施加于弱者的欺凌,天经地义对不对?   但这一刻,捏着手掌中那个微微泛着冰凉的法器,他实在无法再忍耐下去!   “老子不甘心!老子虽然人贱命微,但被人这么白白欺骗、白白利用,老子不甘心!凡人之中那些匹夫之勇还敢在临死前把皇帝拉下马!还敢从凡人权利至高无上者身上咬下块肉来!老子修真数百载,难道是为了憋屈窝囊忍气吞声?!如果是这样,老子宁可去当个纵横快意的凡夫俗子,TMD修个屁的真!”   这番话低俗粗暴,却偏偏犹如一把火浇到油上,点燃了场中修士心中翻滚不明的那些东西,化为熊熊烈焰、刹那间涌向脑海!   “这位道友说得不错!若是这么放过斩梧盟,我就是明日能成仙也依旧念头不通达!”   “对!斩梧盟是高高在上,也许我们也奈何不得它,可是,就这么什么也不做,我也不甘心!总得要做点什么吧!啊?咱们可是修士啊!”那修士激动地拍着胸膛:“难道连群凡人都不如?!还修个屁的修啊!”   柳夜阑好像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们就做点什么给斩梧盟看看!”   便在这时,柳夜阑怀中那小巧的法器发出清脆的“滴滴”鸣叫:“恭喜自来水用户无柳达到‘水漫斩梧’成就,系统将助您一臂之力!”   这是久违的小助手123,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在这群情激愤之时再次发出了声响。   =======================================   “堂主,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听到这般的大呼小叫,戚云烈面色非常难看,拂袖间将那弟子击倒在地吐血不止,冷冷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门规都给忘干净了吗?!”   那弟子不过元婴修为,如何受得住戚云烈一击,此时痛不欲生,但他却深知,如果他因为受此一击而漏报消息,后果怕不只是受一击之伤这么简单,轻则丢了性命,重则连累整个家族都会被紫罗门厌弃再也翻不了身!   拼着重伤,这弟子也勉力提及灵力断断续续道:“弟、弟子……有要、要事……禀、禀报……”   戚云烈瞪着这不知死活的弟子,连忙换了副恭敬无比的神色朝坐在上首之人道:“真人,门下弟子实是太不讲规矩,太过冒犯……但他既这般执意有事回禀……”   坐在上首的玉霄真人这才睁开眼睛,淡淡瞥了他一眼:“去吧。”   戚云烈连连躬身,倒退着出来,手里还拎着那倒霉弟子。   说来确也是这弟子倒霉,他完全就是被戚云烈的怒气给迁累才会被打伤。如今九嚎深渊可当真成了他戚云烈的深渊,那日九嚎深渊在第一批闯关修士进入之后,突然五彩光芒直透界壁,整个修真界都在疯狂传言,是斩梧盟此次开放的秘境中意外有异宝现世,无数修士都从各界各域纷纷赶来,有人是想从中图谋,有人是想分一杯羹,有人却是看个热闹不嫌事大……   对于斩梧盟而言,九嚎深渊吸引这么多修士并非他们乐见的,本来以大开山门作为诱饵吸引修士进入九嚎深渊饲喂仙面蛛就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并不好放在明面来说,可现在,九嚎深渊突然发出五彩强光、又自内关闭,里面还不知生出了什么变化,突然涌来这么多修士,反而给斩梧盟控制局面带来的难度。   戚云烈自那一日起便一直是在为这件事忙活,他的策略很简单,平息谣言,释放别的热点转移修士们的注意力。   可这一次也真是邪了门,这消息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广为流传,连那些闭门修行的隐世修士都出现了,要知道这些人可是在人妖两族打得轰轰烈烈、斩梧盟中重大权力更迭、盟鼎压得修士们抬不起头都未曾露面的苦修之士,现在竟也被这谣言吸引,从各个犄角旮旯涌了出来,每一日简直都是在刷新斩梧盟对于所有人类修士整体数目的统计值。   更奇特的是,这一次的谣言还会得有鼻子有眼,五彩强光透壁而出,能无视界壁规则,这出世的宝物定还是无主之物,却能拥有这样恐怖的威能,其等级可想而知,必是大乘一级的大修士才合用、甚至是先天级数的逆天宝物!   这样的宝物往往天生通灵,五彩光芒能穿透界壁……证明这宝物想要挑选的主人肯定不在那一界之中,它是在向整个修真界发出召唤、看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啊!   什么?你说我胡说八道?   嗨,你自己看看,那斩梧盟这不是已经想着封锁界域通道了?要是我说的是假的,斩梧盟这么大的身家,什么样的东西它没有,什么样的东西它会看在眼里,这还不明显吗?   这样有鼻子有眼的谣言之下,连戚云烈自己都快信以为真,甚至派了手下修士认真看看那九嚎深渊中是不是真的有绝世异宝出现。   只可惜,无论再怎么查探,得到的消息全都十分一致,这九嚎深渊其实是斩梧盟为了那些仙面蛛专门开辟出来之地,说白了,这他娘的就是一个人工秘境,怎么可能会有先天级数的那种异宝埋在里面?   戚云烈失望之余愤怒的发现,因为这些谣言,整个斩梧盟的修士几乎大半都挪到了此界周遭,甚至出现过街上修士挪不动道儿的奇景,这他娘的怎么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腾出手来真正料理九嚎深渊里的事啊?!   这事儿闹得实在太大,到得现在,可以说整个修士界,不论远近,不论年龄,不论性别,几乎人人都在讨论九嚎深渊中的宝物,因为五彩光芒始终不散,大半个修真界的修士都聚集在此,这样的情况甚至惊动了斩梧盟,不得不派出玉霄真人这样的大能坐镇此地,就怕其中生出什么乱子。   五彩光芒不散,流言甚嚣尘上,戚云烈在其中忙累个半死,非但屁用没有,最后反而造成一个诡异的结果:在这些修士聚集之后,那些原本五花八门的关于神器异宝的猜测甚至渐渐汇聚出了几个主流版本,有说斩梧盟是悄悄在此炼制惊人异宝,那什么大开山门不过是遮人耳目的幌子的;有人说斩梧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他们自己也没料到里面有异宝,否则绝不会放人进去;还有人说,因为那异宝跟鸿蒙真君的情人有关,所以斩梧盟上下才这么紧张希望他们都不知晓此事也不要传播此事   ……但如果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观点求同存异的话,核心主旨只有一个:有宝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整个修真界中,那种级数的异宝都是凤毛麟角,可以说,手持这种异宝的最后都成了修真界呼风唤雨的大佬,这种吸引力谁能忽视?于是,这些意见不同的修士甚至会就这些谣言内容争得面红耳赤,于是,此界最热闹、最引人围观的场景之一就是异宝解密,不同谣言流派的修士们就自己的独家推测、独家资料对异宝可能的情况进行全方位解读……那画面不要太美。   站在斩梧盟的角度,派戚云烈平息谣言、驱散修士,最后居然促成了几个主流谣言的诞生、导致修士们每天就各种猜测忙得不亦乐乎的局面……WTF???叫人平息谣言,这就是你平息的结果???   要你何用!   所以,灰头土脸的戚云烈在听到“大事不好”四个字如何能不愤怒!   大事不好?除了眼前这叫他束手无策的情况,还有什么大事!   结果,这弟子断断续续道:“五彩、五彩……光芒……消失了……”   戚云烈突然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拎着这弟子的双手竟都有些颤抖起来,说实话,整个斩梧盟上下现也没有人比他更迫切地希望那操蛋惹事的五彩光芒赶紧消失了!   可是,这一瞬间,脑子空前清楚的戚云烈在听到五彩光芒突然消失之时,终于反应过来那玩意儿消失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只有一句:MPP!这下真TMD糟了!!!   五彩光芒的出现意味着异宝现世,而五彩光芒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emmm……那岂不是说异宝已经认主?那么问题来了,认的是谁?宝物到底在谁手里?   讲真,如果是修士们因为这一点而互相猜忌、相互厮杀,戚云烈才懒得管其他人死活,就算整个修真界非斩梧盟的修士死绝了又如何,关他屁事!   可是,事情不能这样简单的看,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血雨腥风,所有一切的规则都被推翻,也就是说,即使是斩梧盟这样平素高高在上威慑整个修真界的庞然大物,它的威严在这样的乱局中也不会再值几个钱,发生什么样的情形都有可能!   从来这样的掌权者担心的都不是乱政,而是无视权威的局面。   毕竟再乱是可以拨乱反正,但一旦丧失了权威感,那便什么也控制不住了。   想到这里,戚云烈已经拎着那半死不活的弟子朝九嚎深渊那原本的发光处急急而去,只见那渊湖上那穿越界域的五彩光芒确实已经彻底消失,可是却依旧没有露出渊湖原本就透明如无物的湖水来。   此时渊湖之畔,哪怕是身为九嚎深渊计划最主要的执行者之一,戚云烈也相信斩梧盟中哪怕是绝顶大能,在构建渊湖周遭情形之时,绝对没有想过这种情况,那就是,每一寸透明无物的湖水中都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修真者。   他们彼此摩肩接踵,却依旧吃力地保持着一个不雅的姿势艰难地弓着腰,双手在湖水里艰难地摸索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这一幕无疑是太过好笑了,毕竟,身为修真界,如果真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哪里,用神识一扫不就能看到那东西是不是还在了吗?为什么要用这么蠢的办法?   可是,在神器的传说面前,一切皆有可能。   比如这是个可以屏蔽神识扫描的神器呢?你以为扫过去没有东西其实那里就有异宝!   当然还是要用手一寸寸淘过去了!万一真的淘到宝贝了呢!   整个渊湖中,此时已经不能用下饺子来形容了,应该用煮米饭来形容才比较恰当——毕竟,谁家的饺子也不会密密麻麻塞满一整锅。   不只是渊湖之中,半空中甚至因为没能在湖中抢到个位置的修士们密密麻麻占满了天空,不知道的还以为此界闹蝗灾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切想要控制局面的想法都已经成了不可能。   戚云烈看着这情景头大如斗,他担心的不是这些“淘宝”的修士,而先前九嚎深渊已经失踪过一个监察修士,但他们还来不及查看原因之时,就爆发出了五彩光芒、秘境封闭之事,其余几个监察修士都被踢了出来、无法进行监察,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却是昭示了一个隐隐的不祥。   那么现在五彩光芒消失,是不是也和秘境中的情况发生变化有关?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玉霄一脸的讳莫如深,不仅亲自坐镇,还暗示自己不要太多过问?   在戚云烈思忖之时,突然,人海中爆发出一阵热烈激动的沸腾:“啊,在那里!”“要出世了!”“快去抢!”“占好位置!”   戚云烈此时顾不得形象,他像个莽夫一样双手用力排开那些围观的无知群众,急急冲过去查看。   只见渊湖中央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浮现,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即将现世。 第469章 谁在甩锅   此时的渊湖之畔又岂是那么好挤的?   戚云烈只觉得自己越往里挤,越是困难,要知道,五彩光芒突然消失的一刹那,这渊湖之界无数黑影突然身移影动于刹那间就挪动到了渊湖中、甚至无比精准地降落到了漩涡之旁,要知道,这般惊天动地的动静穿越界壁,还有那无风浪三尺的谣言,大部分被吸引而来的修士都非常有自知之明,不过是抱着长见识、看热闹、还有一两分万一撞大运的心态,而少部分真正有实力的隐世修士,他们修为不俗,却是对神器有着真正的渴求,这些人才是竞争的主力。   先前那些群众在渊湖里热闹地玩着“淘宝”游戏时,这群人根本不屑于瞎折腾,而是猫在此界各个角落养精蓄锐,只等关键一刻真正降临才会出手,显然,透壁五彩光芒的消失,便是向他们敲响了关键时刻的钟声,那四面八方于瞬间抵达漩涡的身影便是此时整个渊湖旁神器的真正有力竞争者。   而此时,漩涡之旁、最近的距离之内,站着的便都是这帮人,以这群人的修为……戚云烈想像挤开那些凑热闹的修士一般挤进去?做梦?!   所以,当戚云烈试图挤到那漩涡之旁、还满心焦虑着秘境中的情形时,周遭数十道凛冽的杀气已经将他当头笼罩:妈的老子们在这里守了这么久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等到神器真的出世,你这从哪里钻出来的混账!竟然这么不守规矩,还想抢占位置,找死!   待戚云烈被十余道攻击教训得鼻青脸肿,还是这群修士看到漩涡猛然打开而迅速收手才留下戚云烈一条小命。   戚云烈原先不过是一个二流门派中的弟子,此时猝不及防之下,吃了这些于修真界底层打混上来的高阶修士突然不约而同的十余道暗击,如何能不吃大亏?   此时看到这些修士纷纷朝漩涡奔去,周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士们也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戚云烈好不容易爬将起来,正要翻出颗丹药来应对这没头没脑倒大霉而来的伤势,结果就被人民群众的潮水再次推倒在地、瞬间就被彻底淹没。   苦逼的戚云烈咬着牙吐着血不得不消耗了一张价值连城的传送符传送回了营地,妈的,这么近的距离却要消耗一张这种珍贵的符箓,他简直心痛得在滴血,可是,不用不行,他从来没有想过,修士多了之后竟会如此恐怖,身为修士,这种活生生会被踩死的恐惧感原先只觉得荒唐,现在却是觉得切身的无比恐惧。   戚云烈传送走之后,还不忘叮嘱还在此地的紫罗门弟子“务必”要搞清楚漩涡里发生了什么,甚至要用水镜将发生的一切传送给他,毕竟,他虽不得不回营地疗养一二,但玉霄那里他是势必要就渊湖的变化给出交待的。   而那群将气势攀升到极致,彼此间甚至已经开始隐约以威压开始交锋的为神器而来的修士们已然将神识应对调整到极致,便在此时,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所有这些修士、连带那些围观修士全部在这巨响中轰上了天。   那场面真是无比壮观,渊湖的虚无之水无形无色,此时却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将这些修士纷纷喷到了天上,叫修士们稳住身形之后都吃了好大一惊,心中对这神器威能更是惊叹不已。   下一瞬间,在那喷涌出无形之水的巨大漩涡中,一道光彩耀目散发着强烈威势、甚至隐隐干预着此界规则的强悍光华直直朝着斩梧盟临时驻扎所在之处奔腾而去,消失在斩梧盟临时驻扎所中,再没有任何声息透出来。   渊湖之旁,白忙活这么久的围观群众志在必得却被啪啪打脸的一众隐世修士皆是死一样的寂静无声。   与此同时,戚云烈只觉得眼前一花,哟,什么东西?!   戚.惊弓之鸟.云烈迅速跳起身来祭出了法器,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只觉得是不是又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外来修士突然针对于他,他周围的弟子一脸的莫名其妙:戚长老发什么疯,怎么跟被什么蛰了屁股似的?   戚云烈看到弟子们的眼神,咳嗽一声,又淡然自若地坐了下来,咦,居然没有什么异常……他运转神识,突然面上一喜!啊!失联许久的九嚎深渊居然回来了!   他心中一动,一摸怀中,四色彩珠笼罩在蓝色水光中滴溜溜直转——正是九嚎深渊秘境中那四处绝境的阵珠。   戚云烈虽然奇怪,这阵珠怎么突然飞回到他手中,但他一想,若是那九嚎深渊中发生了什么异事,按照当初大阵的设计,这阵珠为保全大阵自动飞回自己手中也是应有之意,当务之急,便是要看那九嚎深渊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按照原定计划,送进去了这么一大批修士,玉蛛兰产量应当不低……   如果当真如此,按照斩梧渊那头的想法,眼前此界又吸引来了这么多修士,如果用神器当作诱饵再骗一大批修士进去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戚云烈心中渐渐得意起来,听到外面的动静,想到刚刚那些疯狂攻击自己的修士,戚云烈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那穿越界壁的五彩光芒传得如火如荼,按照大阵先前的设计,是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动静的,会不会……秘境中真有什么神器遗漏其中?据说宝物都神光自晦的做法,万一这宝物真的瞒过了那些大修士……而自己现在却手握着阵珠,甚至是先于了玉霄真人这样牛逼的大修士握有了对九嚎深渊掌控之能的阵珠!   他想到那些曾经莫名其妙攻击过自己的隐世修士,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极度痛快:你们这群蠢货,为了抢个位置便对我攻击,现在我手中可是握着你们想都不想到、梦寐以求的九嚎深渊阵珠,哈哈!   可是,当他迫不及待动用阵珠查探九嚎深渊的情形时,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嚎:“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说神器的毛了,黄沙漫漫、阴木森森、熔浆喷涌、金属之河……九嚎四境的景象竟然全都消失不见!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能够!!!!   戚云烈将神识运转到极致,将九嚎秘境一处处里里外外都细细翻看了一次,神器踪影没有不说,竟连一只仙面蛛都没有能够找到!更恐怖的是,仙面母蛛也全都不见!噩耗中的噩耗……最最恐怖的是,镇守此界的仙面王蛛,竟是连根毛都没有了。   若是没有九嚎四境,哪怕是紫罗门倒贴材料、甚至是他戚云烈自认倒霉自掏腰包,也不是不可以请那等阵法大师来进行重建,反正盟鼎如今运转得越来越顺利,其中庞大的利益中,他们过手时略微沾一点都够够的,这贴上去的总是能够找补回来,可是,仙面蛛、仙面母蛛那可是此界产出玉蛛兰的最大倚仗!   戚云烈想到玉霄真人为了仙面蛛亲自坐镇,种种举止间透出的对于仙面蛛的极其珍视,再想想他私下查证时,那些古籍上号称已经绝迹的仙面蛛,戚云烈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他犹记得当初他第一次知道仙面蛛来历时向玉霄真人拍过马屁:“斩梧渊果然不愧是天下传承第一的门派,连这等上古便已绝迹的神奇妖兽都能完好无损地保存下力为联盟效力。”   当时玉霄真人那种极难见到的微妙得意与那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毕竟是盟主亲自留意过的……”令他印象深刻,可如果他戚云烈将这“本该”在上古绝迹、却因为盟主亲自留意才留存到现在的珍稀妖兽弄到“真的”绝迹了该怎么办?   戚云烈不敢想像自己的结局,作为亲自参与、甚至部分参与操盘紫罗门“崛起”过程的修士,他无比清楚地知道紫罗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像他自己说的,紫罗门的定位十分清楚,就是斩梧盟、或者说斩梧渊的一条狗,忠诚地履行着主人要求集聚斩梧盟所有资源的职责,和看家护院的工作一般,都是狗的工作,为主人排忧解难而已。   如果狗在看家护院的过程中不小心弄丢了主人最珍贵的珍宝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珍宝只有一件,却有千千万万争先恐后给主人当狗的备用狗在那里,结局还需要问吗?   戚云烈无比清楚,哪怕是集中整个紫罗门之力,在斩梧盟之怒面前,飞灰烟灭只在刹那,他曾经那样清楚地向上官正阵述过晓林洞结局的前因后果,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些门派权力的微妙平衡。   更何况,他戚云烈虽对紫罗门有汗马功劳,可能令整个紫罗门为了他一个人而集合门派之力抵抗斩梧盟吗?怎么可能?他又不是掌门之子!   便是掌门之子,在斩梧盟这样的粗大腿面前,恐怕掌门很清楚地知道要怎么选择,忍痛斩子恐怕会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越是深想,戚云烈便越是双眼发直,辟谷已久的身躯竟是不由自主有种即将失禁的错觉。   外面传来隐隐的喧哗沸腾,戚云烈并不知道也不愿意再去关心那到底是为什么,可突然,他眼前一亮,对!外面还有那么多修士!若是将一切推到他们头上,斩梧盟再责怪,在一片混乱的情形下也不可能怪罪到自己头上!   对!就以那神器作为诱饵,趁着玉霄真人现在还不知道一切,将一切都推到那些修士的身上!试想一下,如果自己告知神器在那秘境之中,以这些修士从四面八方来到此界,全然不顾斩梧盟强令阻拦的疯狂,如果他们知道秘境中真的有神器还能不更疯狂地涌入秘境?   如果自己在秘境中再做些手脚,叫他们自相残杀,再来几场合纵连横的酷烈杀伐挑拨,令战场规模大大增加,将秘境破损、玉面蛛消失的罪责全部推到他们身上!   可是,唯一的问题是,玉霄真人会不会识破这一切。   戚云烈忐忑地观望着玉霄那里的动静,五彩光芒消失,这样的事肯定瞒不住,方才阵珠归来之事,按照此阵设计,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大动静去惊动玉霄真人,按理来说,玉霄真人不会知道九嚎深渊中的情形……   但是,大能修士的能力绝不是低了境界的修士能够想像得到呢?万一呢?万一玉霄真人知道了这一切,自己要是那样做,将黑锅推给那些抢夺神器的修士岂不是笑话。   戚云烈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掌管整个紫罗门外务淡定强大的气势:“外面怎么了?走,看看去吧。”   这一次,戚云烈学乖了,他可不再单独一个人去挤漩涡,而是带上了浩浩荡荡的紫罗门弟子,甚至也不再像方才那一次一样,老老实实地用肉身去挤,他们斩梧盟自斩梧渊圈住此地为玉蛛兰之事对此界的改造彻底又深入,否则怎么能那般轻易传送,这一次,为了保住主场气势,戚云烈不得不肉痛地再次用了一枚传送符。   于是,喧哗沸腾的渊湖之畔,那漩涡消失留下的巨大空洞之上,紫罗门一行人便那般威风凛凛地凭空出现,与底下那些聒噪而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戚云烈皱眉朗声道:“此界乃是我斩梧盟控制之界,你们这些修士在此地亦须遵循我斩梧盟定下的规矩吧?这般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谁料戚云烈此话一出,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所有修士一片大哗,那沸腾吵嚷的声音犹如沸腾的开水一般,仿佛要把戚云烈一行人掀翻,他们这一行原本看起来威风凛凛气势充足的修士在群众威势面前竟犹如风浪中的蝼蚁般,随时可能引来灭顶之灾般弱不经风。   如果不是戚云烈先前挨了一顿暗箭的痛楚并不遥远,殷鉴未远,他十分警醒地及时布下防护大阵,恐怕他此时已经再次被蜂拥而上、暗中出手的众多修士给活吞了。   可这场面实在是叫戚云烈目瞪口呆,看着防护大阵外那些前赴后继、前面甚至被挤得压在自己防护大阵上的修士们,戚云烈真的是无法想像,要是方才他祭出大阵晚了一步会是什么后果。   他身后那些紫罗门弟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这情形下,他们这些修士不像是人,倒像是那种香喷喷吃了就能飞升的神丹,否则怎么解释这些蜂拥而至的恐怖人群?!   感觉到这顶级防护大阵所承受的恐怖压力,戚云烈忍不住大吼一声:“够了!再有上前者,休怪我斩梧盟杀人无赦!”   这一声怒吼借着他全部灵力的倾泻,在场中每一个修士耳边猛然炸响,竟是叫所有修士真的安静了下来,只是那些压在大阵上的修士依旧牢牢地盯着他们,好像在盯着什么奇珍异宝,垂涎得双目发红,只差没有留下哈喇子来。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斩梧盟了不起吗?!”   有人大吼:“斩梧盟,交出神器!”   开始只是零星几个人在吼:“斩梧盟,交出神器!”   后面,竟是越来越多地人直直朝着戚云烈吼着:“斩梧盟,交出神器!!!”   那声浪到得后来,汹涌如海,哪怕是没有在攻击防护大阵,戚云烈也隐隐有种随时可能会倾覆的恐怖与战栗,那种面对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你却可能站在对立面的惶恐惊悚,没有体会过的人永远不会体会。   简而言之,现在的戚云烈压力山大。   但他不能放任这些修士的意志真的汇聚成城,他怕等到所有修士都齐声吼起来之后,撞破他这小小的防护大阵只是分分钟的事,于是他更加用力地吼了一句:“什么神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若不说,我斩梧盟怎么知道如何回应!”   “别装了!我们都看到那神器奔进了你们斩梧盟!”   “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神器就是被你们私吞了!”   “你们斩梧盟太无耻!吞了神器竟然还不认!!!”   戚云烈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卧槽,私吞神器,这是个怎么奇葩的罪名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群修士对斩梧盟突然有这么大的成见竟然是因为这种听起来完全没有道理、也没有依据的说法!   难道又是哪个混账在造谣?!   想到这段时日以来和谣言斗智斗勇、却屡战屡败的辉煌经历,戚云烈的内心是崩溃的,你说大家都是修士,怎么就有人没事喜欢嚼舌头呢?怎么就有人偏偏无脑地愿意相信这些没有根据的话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让他知道背后这混账是谁,不然他一定扒了他们的皮!!!!!   戚云烈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不能原地爆炸,否则这个事就真的说不清了,他狰狞而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各位,请听我一言,我们斩梧盟真的没有收取什么神器,定是别有用心之徒在捏造谣言,大家要理智、要冷静,我们要讲事实讲道理,不要把道听途说的东西拿出来……”   “你们看!他们斩梧盟可真是无耻!!!”   “呸!还谣言呢!我看就你们斩梧盟说出来的谣言最多!”   “就是,我们所有人亲眼所见,那神器奔着你们斩梧盟所在地而去!你们堂堂斩梧盟,人族第一大势力!有种贪没神器没种承认吗?!别叫我们都看不起你们!就你们这猥琐做派,拿什么去打败妖族,怪不得前线打成那个鸟样子!!!!!!”   “不错!大家伙都看到的,他们还在这里颠倒黑白!还打败妖族呢!”   “真是欺负我们没眼睛看不见是瞎的是不是?!”   “还说别人颠倒黑白,就属你们斩梧盟最能扭曲事实!这种门派还要带领我们人族去打败妖族呢,简直是笑话!!!”   方才那别有用心的一番话真的是十分厉害,竟是将神器归属的问题确认直接上升到斩梧盟领导种族战争的合法性争议上了,戚云烈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他知道眼前这一切简单不了了,如果一个处理不好,真的传出了斩梧盟无法领导人族、动摇了斩梧盟统治的根基,与仙面蛛消失之事相比,那不过是弄丢主人家的珠宝,这件事却是在主人后院放一把熊熊大火……连狗自己都没有安身立命之处了!   戚云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小心翼翼扫视全场,试图在那说话的几个人面上看到有人操纵局面的痕迹来,可是,他失败了,因为不只是在那几个说话的人面上,在所有场中修士的神情里,戚云烈都读到了一个信号:他们所有人是真的看到那所谓“神器”飞到了斩梧盟营地之中……   难道是有人为了整倒斩梧盟而折腾出来的幻境?不是不可能,可是规模这么大、时机这么巧的幻境,如此仓促,还要瞒过这些修士中的佼佼者,不是一般的困难,能有这水平的修士基本都被网罗在斩梧盟中,一般不太可能这么做……   可那神器根本是个无法确定存在的存在,这些修士口口声声看到神器飞往斩梧盟,这件事根本没有办法去验证,戚云烈苦恼地想撞墙。   突然,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什么都没剩下的九嚎深渊,认真讲来,那一个秘境可是有仙面王蛛这样强悍的妖兽镇定的,那种级数的妖兽,非妖王不足以为敌,人类之中,大修士也极难奈何于它,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可如果真的是什么神器潜伏其中,九嚎深渊的一切变化真的与神器相关,而那神器又确实是在问世之后冲向了斩梧盟驻地呢?   毕竟,神器择主啊,他们斩梧盟驻地中,可是切切实实有一位大能中的大能坐镇的……如果神器真的飞向了玉霄真人,易地而处,想到方才的一切,五彩光芒的消失,玉霄怎么可能不关注这么大的动静……这一切好像突然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戚云烈越是脑补越是觉得那神器可能真的存在,而玉霄真人或是幕后真正的最大赢家。   如果真的如此,那他到底要不要承认斩梧盟收了神器?   戚云烈简直要被搞疯了。   可这些修士个个是为了神器而来,现在好不容易守到神器面世,却一个照面就直直奔着斩梧盟而去……这斩梧盟搞什么盟鼎限制大家的交易、明目张胆打劫所有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神器都不叫他们这些修士染指,大有垄断一切的架势,这叫所有人如何能忍?   你们斩梧盟吃肉,还是大鱼大肉,连汤都不从手里漏一滴出来吗???   换个说法,如果神器面世之时,这些修士如果看到这神器是落在哪一个普通修士手中,极有可能会诸般手段齐上前去抢夺,那毕竟是神器异宝,如果抢到手那可是一步登天的节奏啊!大家自然不肯轻易放过,那必然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即使是这样,如果经历一阵杀伐血劫、东西最后落到了斩梧盟手中,或许都不会激起这么大的民愤,可现在在所有修士看来,你们斩梧盟的“吃象”未免也太过分,竟是连传递都不允许大家在手中传递一下神器了?这岂不是说今后所有类似的资源你们斩梧盟都要全部承包、全部垄断,绝不允许我们其他人染指分毫?   这次所谓的神器面世,其实从头到尾没有人真正看清神器的模样,也没有人真正体验过神器的威能,一切的一切都是传言脑补,许多人其实都绝没有抱着要真正抢夺神器的心态,但是,斩梧盟这种“举动”好像在昭告着所有人,以后这些都是我的,我的,我的,你们这些低贱的盟外修士就不要肖想了。   可怕的不是这一次的事情,而一次事情引发的普通修士们对于稀缺资源的恐慌。   一般的修士资源你不让我们自由交易,非要高高抽成,我们忍了;现在连珍稀资源的正常夺取途径你都要完全垄断……大家是真的没有活路了!忍他娘的忍个屁!   纠结的戚云烈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去请示玉霄真人,如果真的请教,会不会戳破他有神器到手的事实,反而叫玉霄真人生气?   这么想着,再面对着愤怒的群众海洋,戚云烈是真的要崩溃了,他身后弟子害怕得朝他靠拢然后问道:“堂主,怎么办啊现在……他们眼神看起来好可怕……”“嘤嘤,就好像想吃掉我们一样,太可怕了……”   戚云烈一咬牙,他实是担负不起这责任,还是朝玉霄传音道:“真人,现在许多修士都传言我们斩梧盟收取了神器之事,您看是不是要澄清一二?”   玉霄真人的回讯有点蒙:“收取了神器?胡说八道!这渊湖哪里来的神器?!”   看着那些修士,甚至包括不少隐世修士那种愤怒而鄙夷的眼神,戚云烈心中战战:“好的,我明白了。”真人您收了神器却叫我们背锅,真是他娘的……   戚云烈正要开口忽悠那些修士之时,玉霄又传讯道:“此时你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那九嚎深渊中到底如何了!纠缠这等小事,浪费时间!”   戚云烈神情一凛,连忙应道:“是!”   玉霄真人不欲提及神器认主之事,却对九嚎深渊之事极为关注……戚云烈真心觉得好苦逼,他到此时也拿不准玉霄知不知道九嚎深渊此时的真实情况……可如果那些变化真的与神器有关,神器又与九嚎深渊仙面蛛的消失有关……那是不是说玉霄真人并不会希望有人猜到神器与秘境变化的关联,但他又提到了要自己关注这秘境之中的事情……戚云烈揪着自己的头发,终于下定了决心,那自己便替他好好遮掩此事!绝不叫那秘境的变化牵连到神器问世一事上!   毕竟,玉霄真人在斩梧盟中位高权重,在鸿蒙真君几乎不露面的现在,他几乎就是盟主的代言人,一言九鼎,自己还有无数之事需要他来为自己、为紫罗门出头,能办好此事,只要玉霄真人肯领自己这个人情……那也是一把很划算的人情投资啊。   这么想着,在脑中无数念头打着结不断纠缠之后,戚云烈总算理清了思路,既然如此,认不认什么神器是否在斩梧盟已经不再重要,还是要按照原先的想法,将这些修士诱入此时的九嚎深渊中,叫他们互相残杀,然后再遮掩掉九嚎深渊发生异变的原因!   在长久的等待中,渊湖畔这许多修士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越发觉得眼前这斩梧盟的修士久久不肯回答,定是其中有什么猫腻!他们越发肯定斩梧盟私吞了神器异宝!否则直接否定就好,犹犹豫豫这么久,那眼神闪闪躲躲畏畏缩缩的,一看就有鬼!(死了无数脑细胞、掉了无数头发的戚云烈:……)   “诸位!”戚云烈清了清嗓子,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这一声效果出奇的好,或者说太好了,那些修士个个冷眼旁观,收了声音,一脸“倒要看你能说什么”的表情。   戚云烈认真道:“论理说,此界是我斩梧盟所有,如果真的有神器出来,归属于我斩梧盟也是天经地义……”   当即就有人大声笑了出来:“好一个天经地义,按照你们斩梧盟的算法,这大半个修真界是你们斩梧盟的,我们这些修士也在你们斩梧盟的地盘上讨生活,是不是我们都算你们斩梧盟的财产,杀剐都随你们啊?”   一阵阵的尖锐大笑和着击掌尖叫蔓延整个渊湖。   戚云烈毕竟是在紫罗门执掌过盟鼎计划的,也见过世面,这样的嘲讽还不能击倒他,他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置评,只接着自己的话道:“现在大家认定了我斩梧盟收取了神器,这一点大家都说自己亲眼所见,我们斩梧盟不论怎么解释大家都是不相信的。可是,我不妨问问大家,从一开始你们都说这渊湖中有神器诞生,可咱们谁也没有看到过、确认过神器的存在吧?”   当即有人道:“那七彩光芒穿透界壁,还能有假?!”   戚云烈依旧看起来心平气和,他这人,只要一旦想明白要做什么,做起来是绝对滴水不漏的:“七彩光芒穿透界壁便有神器诞生?”   这句反问,叫场中许多修士无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确实,七彩光芒穿透界壁只是异宝问世的征兆之一,却不能说明七彩光芒诞生就一定是神器诞生啊……   看到局面渐渐回到掌握中,戚云烈面上渐渐流露出胜券在握的自信,有修士忍不住道:“反正说来说去怎么说都是你们斩梧盟的话!”   戚云烈却微微一笑:“我们斩梧盟当然不会自说自话,否则何以服众?我们斩梧盟素来以打败妖族、维护人族所有利益为己任,妖族万载积蓄力量、一朝卷土重来,狼子野心何等凶残?前线的战事想必大家是听过的,面对这样狠毒的敌人,我们有时候不得不采取一些极端手段、牺牲部分修士利益、引来大家的不少误解,这其实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一切都是为了前线战局……盟中多少修士战死沙场,若是只为斩梧盟换来这样的名声……我怕他们怕是会死不瞑目。”   戚云烈说着,眼中还滴了两滴眼泪,然后他擦了擦眼泪道:“既然大家对盟中有这样大的误解,我便也不说什么了,我斩梧盟要继续率领人族修士走下去,直到战胜妖族,也绝对会有这样的胸怀与气魄!大家现在对神器之事有所怀疑,我代表盟中所做的解释既然不能叫大家伙满意,那么,我便向盟中申请,请诸位亲自去这秘境中看看,到底有没有神器!”   有修士当即又要开口质疑,戚云烈却是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神器已经被我斩梧盟贪没,但是普天之下,但凡是神器问世,其出世之处必有异状,便请大家好好地去看一看!我斩梧盟所做所为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绝不怕大家去看!”   戚云烈说这番话时,神情中充满了冰冷的不屑与骄傲,那种对于底层修士的不屑与傲慢展示得淋漓尽致,他知道,以这些修士可怜的自尊心,在自己这种眼神的刺激下,便是本来相信他这一番话为斩梧盟的洗白,也必定会亲自进入秘境中亲自去看个究竟,哼,阵珠在手,届时只要他略作挑拨,比如说伪造几个神器痕迹,栽在哪个修士手上,再在其中搅弄几番,必能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叫这些修士有进无出,再多制造些破坏巨大的战斗现场,必能将玉霄真人得到神器之事抹得平平整整、再看不出半点痕迹,这九嚎深渊中玉面蛛消失的一切异状自然也能全部推到那些修士身上……   果然,在戚云烈那不屑眼神的刺激下,当场就有修士喊道:“去就去!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斩梧盟的秘境里到底有没有神器!”“老子话可说在前头,如果真有神器的痕迹,我们可都是要抢的!你们斩梧盟可别想仗着什么地盘归属来打神器的主意!”“如果有神器的痕迹,你们斩梧盟必须把神器交出来!”“对!交出来!”   今日来到现场的修士看到戚云烈的态度,已经隐隐意识到,他们这一次为神器异宝而来的修士实在是人多势众,一贯强势说一不二的斩梧盟竟然也有了软化的意识,都是打蛇随棍上的主,一个个便也就着这时机提着一个个“非分之想”的要求,全然不知道,他们全都落入了圈套之中。   身为一手策划的幕后人兼前台最耀眼的表现者,戚云烈心中已经笑开了花,哪怕是事后他要背个监管不利之责,戚云烈也认了,不过,原先的计划不就是要吸引多多的修士进入九嚎深渊吗?他确实也是照办的嘛,只是目的有些微不同而已;再说了,他这样费煞苦心为玉霄真人遮掩,对方岂能不提携一二?多半最后就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了了之,这一个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大危机便自然消解……   戚云烈松了好大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前方的黎明。   可便在他觉得一切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掩盖过去,已经有修士打算冲进秘境之时,人群中数个眼神在飞快地交错传递,一个清朗的声音如暮鼓朝钟般响起:“诸位,且慢。”   戚云烈心脏猛然狂跳,对于这种突然出现的变数,他有着特别不祥的预感,绝不能叫这个人再在这个关头节外生枝,胡乱说话!他眼神一阴,手中便要动用杀器将对方狠狠镇压,却突然觉得自己怀中那个曾经珍而重之的秘境阵珠发出剧烈滚烫的灵力,不过刹那,他便立在原地,连身体带神识都被牢牢禁锢!   戚云烈瞪大了眼睛,可他惊恐地发现,不论是那些修士,还是他身后弟子,对于他的遭遇竟然全都一无所觉。直到此时,戚云烈才惊觉,那自动飞回的阵珠,可能根本就不是九嚎深渊的阵珠,或者已经不只是九嚎深渊的阵珠,上面至少附加了一个可以瞬间制住自己、叫自己任人宰割的大阵!   而那修士已经站到众人之前,淡淡地道:“诸位既然要了解秘境中的情形,在进入秘境之前,何不问问这些人的意见?”   然后便有人惊叫道:“掌门!”“师父!”“爹爹!”   那声音里,无不充斥着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叫人只听一声声呼唤都忍不住有些潸然泪下。 第470章 狡词难辩   相比于其余那些从秘境出来的修士,皆有知交好友亲人门人在秘境外牵挂着他们,柳夜阑与童青是一身轻松的,他们二人出身“名门大派”的紫罗门,这一次斩梧盟下各大门派广开山门针对的乃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他们自然不可能同其余这些修士一般会有好友在外牵挂,就连沈天云夫妇都有几个知交在嘘寒问暖,连问吉凶。   柳夜阑却与童青对视一眼,二人此时回到修真界的人群中,名门大派高阶修士的威严冷漠性情自然浮现,早不复二人在幻境中的表现。   他们两个人此时默契会意,童青在门中熟人不少,此时看到戚云烈率着众弟子,他只后退到人群之中,将自己的兜帽牢牢罩住面庞,并笼罩住怀中的朱朱,一手抱着她,另一手将她的脸蛋按在自己怀中,不令人看到她的存在,同时威压自周身浮现,灵力四溢,一般而言,自然不会有哪个修士不开眼地前来窥伺。   而柳夜阑却是自然而然站到了人前,他方才那番话早有无数目光投到了他身上,而戚云烈目光中更是阴狠之色一闪而逝,眼看即将得手,却被柳夜阑坏了他的计划,他心中自然大恨,但却是更加警惕,这些修士能够活着从秘境出来,确实大大超乎他的意料,而且,秘境中如今那般情形,所有仙面蛛尽皆不见,也不知同这些修士有没有关系?   可戚云烈随即又对这个想法存疑,毕竟,当初放这些修士进入秘境中时,这些修士虽是浑然未觉,但他们斩梧盟可是都查探过这些人的大致背景,都是散修或者小门小派,皆没有什么大能作为靠山——他们排查手段也很简单粗暴,将斩梧盟在意的所有人族大能名单列出来,挨个看,至于这个名单之外,便是得罪了又如何,他们斩梧盟自能摆平。   在这样的背景确认之下,戚云烈又看到眼前这群修士皆有些形容憔悴,其中修为最高者也与自己大致伯仲之间,实在算不得出色,这样一群人要搞倒九嚎深渊这样的秘境……怎么可能?要知道,九嚎深渊那是斩梧渊精耕细作的秘境,如果不是为了饲喂仙面蛛,这秘境斩梧渊向来视为自己的禁脔,经营多年……其中防护的强大,甚至已经能代表斩梧渊乃至整个斩梧盟中符阵道的最高水平,岂是一群散修能奈何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眼前这群修士的出现,无疑还是给戚云烈添了许多麻烦,他此时迅速换了张温和笑脸道:“这位道友看起来有些面生啊,不知道怎么称呼?秘境中的情形……你们知道?”   这样一番话,听起来似乎只是轻轻松松随便在探听消息,其中却是大有陷阱,面生便是从来没有见过,那秘境却是他们斩梧盟的秘境,分明就是为稍后驳斥柳夜阑的话埋下伏笔。   柳夜阑还未说话,安慰好弟子门人的彭武却是忍不住冷哼一声:“好大的威风!好大的忘性!不知你们斩梧盟是不是将被你们坑进九嚎深渊的修士们忘了个干干净净?!”   彭武如此一说,渊湖畔围观的众修士才恍然大悟——他们中大多数人是知道广开山门之事,不过有的人不感兴趣,有的人收到消息时已经太晚,但斩梧盟通过一个秘境考验来招收弟子之事他们是知道的,此时一听,才明白为什么先前那修士说秘境中的情形应该问问这些人。看这些秘境中出来的修士个个一脸冷嘲……似乎不太对劲啊。不过也难说,毕竟考验嘛,也许受些委屈遭些危险也是常有的,九死一生之后,谁还能有什么好脸色,总之,此时不宜下什么结论,先观望观望再说。   看到彭武站出来说话,吴安亦是接着这话题大声冷笑道:“怕不是忘性大,而是他们觉得里面不该有一个活人出来吧?那可真是对不住你们斩梧盟了,我们不仅活着出来了!还有这么多人活着出来了!叫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修士吃惊了,那可真是对不住啊!”   最后那句本是满歉然的话,配上吴安及其余秘境修士满脸冷然与嘲讽,却是叫渊湖畔响起了无数窃窃私语,那私下的传音就更多了——毕竟,秘境考验有危险是正常的,但是激起这么大的怨愤可就有些不太寻常了,再者,听这吴姓修士的言下之意,似乎那秘境中竟是没有一个修士能够活下来?这就未免太过了,哪怕是真的考验弟子,也绝没有叫所有候选者全军覆没的啊!   戚云烈自然是知道九嚎深渊中的情形的,见到这群修士时,他便已经知道他预想的事情出现了偏差,但在他看来,这群散修上蹿下跳可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澜,不过费些功夫打发一二便罢。   他朝柳夜阑等人拱手笑道:“诸位,我斩梧盟面向盟内所有修士广开山门,这么多名门大派招收弟子,自然是期望自这许多道友中找到与各大门派志同道合之辈,我辈自踏上修行之道时便应知道,修真不是儿戏,生死杀伐只在刹那之间,若无这等绝悟……我辈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相争、逆命而为,如果只想安逸平稳,恕在下直言,恐与修行无益。”   这番话竟是直直在说他们这群人贪生怕死了!吴安、崔轻帆、彭武、沈天云、应晴等人皆是在秘境中数度生死,如果只是考验中的挑战,他们谁又是那等畏生畏死之辈,可是,那建立在真正的考验挑战是为了真的挑选门派弟子的前提下!   而看看斩梧盟在秘境中所作所为,明明是叫他们去饲喂仙面蛛、培育玉蛛兰,哪里有什么招收弟子的意思?!   这种想榨干他们每一点利用价值而不惜欺瞒哄骗,用加入门派来作诱饵的行为是何等恶毒!可现在,斩梧盟这修士竟然还说是他们贪生怕死,叫人如何能忍?!   吴安当场便要爆发,他法器都祭了出来,一股熟悉的灵力却是按在他肩膀上,他觉察出那是柳夜阑在压制他的攻击,秘境之行令他对柳夜阑的行事颇为敬服,哪怕是心中愤怒到极致,亦是强行收了法器,只瞪着颠倒黑白却还面带微笑的戚云烈,怒意满满。   看着这群原本已经冲动得想要动手出击却被压了下去的修士,戚云烈心中不是不遗憾,毕竟如果对方主动攻击于他,那他自卫还击便又牢牢占据了道德上风,没想到这群草莽之辈中却还真有个脑子清楚的,但叫戚云烈警惕的却是柳夜阑对这群人的号召力,明明这群人都是散修,彼此间并不熟识,方才被自己撩拨得已然快暴走了,却在此人示意之下,强行压下了攻击意图……一盘散沙被捏成一团,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于是,戚云烈的目光也凝集在柳夜阑身上,试图找到一星半点对方的破绽。   可惜,柳夜阑早年在门中深居简出,乃是个正儿八经的苦修之士,明明是同门,戚云烈竟是全然不识,只当柳夜阑真是个散修。   柳夜阑却是对这位一手操纵盟鼎事宜的戚堂主颇有些了解,谈不上了如指掌,但对方能够构想出盟鼎这样阴损却宏大的计划,心性已经可想而知。   此时面对戚云烈的构陷,柳夜阑却是平静得很,他早知道对方绝不是容易对付之辈,可是,柳夜阑捏着掌中那小巧法器,心中却是信心十足,对方恐怕并不知道,他一切狡辩、一切矫饰、一切推脱……一切的反应都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神秘修士一步不差地料中,对方甚至也已经告知自己要如何对付如此厚颜无耻、绝无底限的修士败类。   “敢问戚堂主,盟中此次邀请诸多修士进入九嚎深渊可是为了盟中诸门派招收弟子?”   戚云烈对于这个问题不由觉得好笑:“天下皆知啊。”   柳夜阑却是依旧问道:“盟中在我等进入秘境之前,曾提及此次秘境考验乃是看我等采集的玉蛛兰,不知对也不对?”   戚云烈谨慎地道:“在秘境开启之前,盟中便已经昭告,那玉蛛兰乃是秘境特产之物,自有妖兽守护,派尔等前往采集亦是考校之意。”   看,这番话说得多么漂亮,采集东西不过是顺便的,主要还是要看看你们的表现,而且那东西有妖兽守护,采集有危险,我们可是在秘境打开之前就告诉你们了哦。   柳夜阑却是根本没有同戚云烈讨论这些细枝末节扭曲之意的意思,他只需要戚云烈承认事实就行,那掌中宝背后的神秘人物就是这样嘱咐他的,他只继续问道:“盟中曾经告诉我等玉蛛兰香气会吸引守护妖兽,为了让我等更好地采集玉蛛兰,盟中曾经向我等公开售卖四色鼎犀玉盒,并提及这四色玉盒可屏蔽对应玉蛛兰的香气,对否?”   戚云烈此时是真不明白柳夜阑在玩什么了,这些消息是当时所有在渊湖的修士都知道的事实:“不错。”   “那仙面蛛之上还有更高阶的仙面母蛛,盟中曾经向我等售卖四色法器:刀鞭斧箭,分别对应火土金木属性,可对付对应的仙面母蛛,可有此事?”   戚云烈听到此时,突然明白了柳夜阑的意图,他不由脸色难看地看着眼前这个他原本以为无甚能耐的散修:“这位道友,历来这等开山门的考校之中,对于修士的心性、能力、眼力考校皆是重中之重……”   柳夜阑却是打断戚云烈为斩梧盟的辩解,直接道:“戚堂主,请您回答我,方才我的描述可是属实?”   纵然戚云烈的辩解十分高明,想把一切推到考校的标准上,但相比柳夜阑态度不卑不亢,显得有礼有据,戚云烈的转移话题便显得有些格外可疑,渊湖畔其余围观的修士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便在这议论之中,消息传得飞快,毕竟,当初那些进入秘境的修士还是有许多亲朋好友在秘境外守候,也是经历过秘境正式开启前的事情,很快,哪怕戚云烈没有正面承认,柳夜阑描述属实之事也已经传开。   目的已经达到,柳夜阑背后之人却不肯这般放过戚云烈,只令柳夜阑催问道:“戚堂主,我要确认之事如此简单,你既身为盟中负责秘境之人,岂能不知,一句属实或不属实,很难回答吗?”   这句轻描淡写的反问瞬间令无数目光聚焦在戚云烈身上,对啊,到底柳夜阑说得是不是真话,一句回答不就行了?迟迟不回答,是不是心中有鬼?!   戚云烈压力巨大,明知道自己一步步踏入柳夜阑设下的陷阱,却在心中想好种种托词,硬着头皮承认了柳夜阑所说的实话。   而柳夜阑却只点头道:“我等进入秘境之后,发现秘境之中分为狂木、绝土、戾焰、凶金四境,不知盟中是否知道这点?”   戚云烈此时有些透不过气来,他只觉得柳夜阑将一个软软的绳索搭在了自己颈间,现在正一点点收紧,但在渊湖旁一众修士灼灼目光中,否认这个问题显得太过愚蠢,秘境中的情形开启秘境的斩梧盟不知道?这种假话说得太过愚蠢,戚云烈实在做不出来,他只能点头承认。   在这样的节奏中,他看着眼前的柳夜阑,那个原本已经消除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秘境中的变化真的与此人无关吗?这样的控场气势,这样的节奏把握,岂是那些底层苟且偷生的散修所能有的?隐隐地,戚云烈觉得自己好像能从柳夜阑身后看到一个强大得叫他心惊肉跳的身影。   而柳夜阑微微一笑:“巧合的是,我们这些进入秘境的修士,手中所持法器的属性却是没有一个与自己所在的那一方秘境想符呢,所以,不论是玉盒还是法器,没有一个派上用场的。早先,许多修士并不知道这点,葬身蛛腹皆是因为这个。”   柳夜阑语气平淡,只是在陈述一件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实,却叫底下修士一片大哗,这斩梧盟好深的心机啊!叫人买了自己的法器与玉盒却闯关,结果还把人送到属性不合的秘境中,叫法器与玉盒都派不上用场,这、这、这简直是骗人送死啊!   而戚云烈却是拂袖间将额头潮水拂去,强崩着淡定笑容朗声道:“这位道友,既是当初你们买到玉盒与法器分了属性……这难道不是一种提示?方才我便已经说了,历来这等开山门的考校之中,对于修士的心性、能力、眼力考校皆是重中之重,我等门派皆是传承千年之久,皆赖门下弟子传承有序,大能层出不穷,能薪火相传直到当世,其中艰难不足为道,但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在挑选门人一事上,从未放松过坚持,若是因此给诸位道友带来了麻烦,我便代各大门派在此向诸位道友致歉。”   说着,戚云烈竟是肃容行了一礼,就是柳夜阑对于戚云烈这唱作俱佳的功夫由衷赞叹,只可惜,对方再如何上蹿下跳,似乎都未能逃脱那位神秘人物的掌心。 第471章 贪婪汹涌   柳夜阑眉毛微微一拧:“这么说来,九嚎深渊中的种种挑战皆是斩梧盟诸名门为了精心挑选弟子而特意设置的?”   戚云烈肃然道:“我等自从祖师处承袭道统绵延至今,敢不竭尽全力以保薪火代传?”   面对戚云烈这番“为了传承大义而不得不将宗门弟子招收标准把控严格、所以才导致九嚎深渊中危险了一些、在门派大义而叫你们受委屈了确是我们不对,但我们是为了更伟大的正义”的这样义正辞严的解释,柳夜阑只微微一笑:“名门大派,果真不同凡响。”   那微笑是真诚的,那口气是敬仰的,但渊湖畔这么多修士愣是听出了种尖锐的讽刺意味,就是戚云烈这般在众人面前睁眼说瞎话而不用打草稿的人物,竟也不由觉得有些颜面潮红,但他毕竟出身名门大派,很快就压下心中那点异常,朝柳夜阑及场中这么多修士拱手谦逊状道:“承蒙诸位理解。”   柳夜阑嘴角弯着,却在戚云烈忙着拱手作揖、自以为已经平息了这舆论危机之时,突然向天空投映了一副水镜:“既然戚堂主一直说九嚎深渊是为了选拔真正的杰出修士加入诸名门,那不妨告诉我们这些又是什么?”   在戚云烈感觉到大大不妙时,一切已经太迟。   那水镜术不知是何法器所录,画面逼真栩栩如生,色彩饱和度极高,鲜明得如同就在眼前,但那些场景明显是加速过,闪过极快,在戚云烈刚刚反映过来、却来不及阻止之时,那些场景已经循环播放到第二次了。   只见开头是一片漠漠黄沙中,一只巨大的人面蜘蛛趴在一个修士身上,但它离开之时,不知为何,那修士却是尸身完好,只是看去却是气息全无;第二个镜头中,有另一个修士前去探看那修士尸身,这水镜没有声音,可这修士转过头来惊恐至极的表情却是清晰映照,那口唇翕动分明是在说:“……识海已空、魂魄全无……”,在那阴沉的沙暴中,这修士惊恐神情配合他所说之话,莫名叫人寒意烈风峡谷;画面再一闪,一只巨大的蜘蛛在阴森密林间诡异出没,无数修士在它面前犹如蝼蚁般四散奔逃,有的回头试图用黄的、红的、金的法器对付它,可它却视若无物,只是操纵那密林间的藤蔓样东西将那些修士一一围困,待它放开之时,那些修士俱是身体完好、气息却无,手中黄/红/金的法器无力滑落……如是这般恐怖的画面飞速闪过,留下无数惊悚至极的信息任人脑补去补全,而那画面的最后,却是一片蓝色虚无的汪洋大海中,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小球轻轻浮动,小球上有一根细细的丝线连向不知名的虚无深处,只隐约看到一个阴暗庞大的身影,叫所有修士哪怕只是看到这隐约的影像也心中发寒、神魂战栗……   场中俱是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哪怕是错过了开头一些片段的,现在看到第二次,早已经能将所有画面拼起来,凑成一个完整的真相。   戚云烈脸色难看,他此时已经顾不得名门大派的优雅做派,竟是直接祭出法器,那鼎炉喷出紫色烈焰竟是直接要将水镜点燃,柳夜阑如何会叫他这般轻易得逞,他长袖轻扬,翠碧藤蔓漫天散开,竟犹如一只挑逗猫儿的逗猫棒般将那张牙舞爪的火焰引到了一旁,水镜却丝毫无伤,已经循环播到第三次。   戚云烈勃然大怒,竟是直接撕下了方才那温文尔雅的面具,朝柳夜阑投去森然一眼,鼎炉中无数紫黑色丹丸蜂拥而出,夹着毁灭般的气势便要朝柳夜阑而去,此时那水镜已经飞快播放第四次,柳夜阑原本冷笑着要回击的手,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随即神色一动,面上露出真正的微笑。   随即柳夜阑“唉哟”一声,看到那漫天气息骇人的丹丸,竟是一副害怕全然不敢与之为敌的模样,居然就不敢去护那水镜而是飞快闪躲开来,口中兀自说道:“‘寂灭紫丹’?!戚堂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祭出此等禁忌丹药来对付于我,须知我要是沾上一点便是神魂俱灭的结局,与秘境那些道友也差不离了,好不容易自秘境中神魂完整地出来,您也该念在我这般不易,手下留情呀。”   这段台词柳夜阑念得极为别扭,就是修士群中的童青也情不自禁嘴角一抽,总觉得柳夜阑说这样俏皮的话太违各,他心中一动,莫不是掌中宝背后那位……?   就算柳夜阑这段台词念得再僵硬不自然,但该有的杀伤力却是半点没减。   寂灭紫丹是极恶毒的一种丹药,寻常修士只要沾惹一星半点,丹毒便立即透体而入,这丹毒十分奇特,于修士肉体全无伤害,亦会无视修士的肉体防御,直奔神魂而去,一旦神魂沾上,便立即燃起紫黑色寂灭之火,直到将魂体烧尽,这火才会熄灭,故而一旦沾上,便是神魂俱灭的结局,绝无意外,号称修真界第一歹毒的丹药。   故而在柳夜阑喊出那名字之时,渊湖畔许许多多看热闹的修士都是情不自禁尖叫着退了开去,离那寂灭紫丹要有远有多远,压根不敢靠近,要知道此丹亦被称为修真界的禁忌之丹,就是因为此丹一出不死不休,本来没有什么深仇大怨的,一旦在比斗中祭出此丹,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谁还敢近前观看?反正都是修士么,大家目力皆是不俗,隔开些距离也不妨碍大家看热闹,这么一来,倒是为打斗中的二人留下好大一片空地。   趁着柳夜阑闪避而顾不得水镜之时,戚云烈终于黑着脸将那水镜成功击落,但他面上殊无得色,反而一片阴沉,因为他终是击落得太晚,这水镜循环播放了四五遍不说,他还看到人群中不少从偷偷摸摸收起了录制水镜——显然,不少人都是意识到眼前这水镜术中的内容是何等震惊,意识到了它的价值而复刻了其中内容,可场中这么多修士,斩梧盟不可能一个个去阻止、或是去没收那么多的水镜,事情的影响终究还是难以控制在此地了。   戚云烈冷冷看着柳夜阑,说实话,哪怕与柳夜阑面对面说话到现在,这才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戚云烈将柳夜阑看到了眼中。他原本以为,以这群散修的能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九嚎深渊现在那崩溃的情形有关,可他没有想到,这群散修竟然看出了斩梧渊设立九嚎深渊的真实意图、竟真的看破了这一次广开山门背后的真相。   不错,他们斩梧盟就是为了诱骗这些想入山门的修士进去送死,为仙面蛛送上口粮,为玉蛛兰的培育提供魂力,可这一切原本都掩盖在广开山门、为诸名门挑选后继者这样一件光彩夺目的外衣之下,斩梧盟从来也没有想过,不过第一次这样的操作,竟将外衣下的丑陋事实这样暴露在了所有修士面前,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广泛传播、完全不受他们控制的方式。   渊湖畔的修士们窃窃私语:“祖师在上,这是真的吗?!”   “没有想到那仙面蛛居然是以神魂为食的魂兽!这岂不是叫这些修士进去送死吗?”   “这斩梧盟也当真是心狠手辣,明知其中魂兽如此凶险,竟还故意错配玉盒与法器!岂不是要人性命!”   “还好老子这一次没敢进去,那树林里的是仙面母蛛,好生厉害!一次可以夺取数十人神魂,这老子要进去了还会有命在吗?”   “就是!这些能活着出来的修士真是算好命了!那么多人都死在了里面神魂都叫仙面蛛吃了呢!”   议论纷纷中,戚云烈的脸是扭曲的。   柳夜阑好像还嫌戚云烈的面色不够难看似的,远远逃开寂灭紫丹的包围后,他抱臂站定了,似笑非笑地道:“我好像依稀记得,在我同戚堂主说话之前,戚堂主是想请这渊湖畔所有修士到秘境中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神器?”   “卧槽!!!”渊湖畔大部分修士在这提点下猛然反映过来,他们刚刚真的差点就进去了!这九嚎深渊中遍地都是这种魂兽!   要知道,在修真界哪怕是与人打斗不幸殒命,也有小机率利用某些功法、特殊法阵可以保全神魂、实施夺取之术,继续自己的生命,可是如果遭遇这魂兽不幸遇害,那可是半点可能也没有了!神魂被吞吃,这意味着真正的身死道消,再也没有半点未来的可能。   这样恐怖的结局……他们这些人方才差点就擦肩而过了!   所有修士的眼睛看向戚云烈都愤怒得快喷出火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看起来光明正大的名门修士竟是这样的人,一张嘴巧舌如簧,差点骗他们自己踏入陷阱之中,成了那魂兽的食粮,这是何等恶毒的用心!   在这样怒目而视的群攻目光中,戚云烈心中一颤,知道处理得不好将对斩梧盟是一次狠狠打击,虽然如今斩梧盟的声望实在谈不上多么高尚,但是,如果在他的手上发生声望危机,因为那盟鼎而得罪的几个门派必是会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戚云烈迅速回应道:“诸位道友,这秘境中早已经没有魂兽了,我可以以道心立誓!再者,魂兽不过亦是诸多妖兽中的一种,我斩梧盟再如何,骗诸位去面对魂兽对盟中有何好处?这魂兽不过是盟中设下的对于诸位道友考验的一种,不过是想挑选神魂强大、灵觉敏锐之辈,不能因为这魂兽凶残就对盟中一片苦心置之不理吧?”   柳夜阑笑着点头道:“好一个一片苦心!”   他手指随即一指,一副更大的水镜在所有人眼前浮现,只见那片虚无之海的尽头,被无数修士魂体养育的晶莹小球不断放大放大,直到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小球中那个隐约成形的小蛛与它伴生的小小植株……一株小小的玉蛛兰。   这一刹那,先前那些魂兽、那些故意错配的法器玉盒,在精心挑选弟子的美妙借口下,突然有了一个叫渊湖畔所有修士都不寒而栗的现实——斩梧盟竟然在批量培育这种魂兽与玉蛛兰,而培育的土壤便是无数被骗入秘境的无辜修士的神魂。   一切的借口在这一刹那都犹如满身脓疮之人身上的华服,再如何华美,也难掩那满身恶臭。   这一刻,再没有人说话,连先前那些窃窃私语在这样丑恶得叫人欲吐的事实面前都彻底消失,所有人看向戚云烈的眼神中都带着说不出的厌恶嫌憎,那是在戚云烈推出盟鼎这样天怒人怨之物时也未曾见到过的厌憎,像在看着什么不堪入目之物,只嫌脏了自己的眼睛!   戚云烈张口想辩,可任是他辩才无碍,这一刻也显得十分苍白无力:“秘境中没有魂兽了……真的没有了……”   是吗?可那些被无辜吞吃、被你们用去浇灌玉蛛兰的修士神魂呢?还能回来吗?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就是如此丑恶。   看到那在那神魂滋养下,竟仿佛在缓慢长大的仙面蛛与玉蛛兰,戚云烈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看向柳夜阑,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秘境中所有仙面蛛的消失必是与对方有关!否则,眼前这景象涉及到秘境最要命的机密,绝不会轻易示人,这些修士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知道这一切?   事已至此,戚云烈的表情反而慢慢冷静下来,对面这群散修竟是掌握了秘境中的核心机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事,也是监测秘境的大阵中从来没有征兆、没有反馈之事,竟是打他与盟中一个个狠狠的措手不及,现在这事情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他的处置范围,他反倒是坦然了。   在静默而压力凝聚的千夫所指中,戚云烈将那些厌恶目光悉数无视,只盯着柳夜阑,这样没有任何靠山的散修,是怎么才能在秘境中捡回一条命、查探到真相、甚至还令所有魂兽消失的呢?那只最要紧的仙面王蛛的下落,是不是也在对方身上?   早在局面彻底失控之时,戚云烈的传讯便已经穿越人群,飞到了斩梧盟驻地之中,他此时,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柳夜阑,试图找到一个答案,不过,很快他连这一点也不再执着,在他冷凝的表情中,柳夜阑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等待着能决定眼前事的真正决策者时,戚云烈在冷静过后,表现得颇为不俗,他只叹息着看向柳夜阑:“这位道友,我知道你们对于加入诸名门心中充满渴望,否则不会无故来到此界、愿意冒险进入秘境去争夺一个名额,如果换作是我,这般拼命努力而无回报,难免也会心怀怨愤,但这般莫名指责斩梧盟,将污水扣到盟中,也未免太过。”   讲真,这一刻的柳夜阑都崩不住有些愕然,在这铁证如山面前,在这么多修士目光如雪的见证面前,这戚云烈颠倒黑白的功力竟是已经超越了他的想像极限,如此不同凡响,竟叫柳夜阑都感到震惊起来。   而戚云烈却是满眼沉痛地看着柳夜阑叹了口气,随即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无视于那些目光中的惊诧与嫌恶,而是叹息道:“诸位,我堂堂斩梧盟,难道为了那点玉蛛兰做出这样的事?如果培育玉蛛兰需要神魂,用什么样的法子不好,我们斩梧盟会做这等自毁长城之事,将此事放在天下人眼前来做吗?”   这话……听来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如果斩梧盟真的要做修士神魂培育玉蛛兰,哪怕是让底下的修士偷偷抓捕散修呢,恐怕也是可以的……   戚云烈叹道:“终归是斩梧盟为了抵御妖族、有时不得不为之事太多,惹得大家心绪难平、多有迁怒,可大家想想,以斩梧盟的财力,我们要这么多玉蛛兰来做什么?那么多修士神魂我们要来做什么啊?”   确实也是啊,斩梧盟仅凭那厚颜无耻的盟鼎就能从盟中绝大部分交易中抽成,再如何珍贵的材料好像也不应该能被它看在眼中,柳夜阑冷笑,这样一想居然还有几分道理,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在这安静而若有所思的气氛中、在无数眼神飘忽在戚云烈与柳夜阑面上时,一个小小的嘀咕声却突然低而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那还用说吗?!自然是收集魂力来炼制神器……”   戚云烈脸色大变,厉声道:“是谁?给我站出来说话!此等谣言简直诛心!”   从开始露面直到此时,戚云烈才算是真正变色,连名门大派的修士礼仪都顾不上了。若是那嘀咕的修士真的站了出来,下一瞬间此人被当场灭口的话,都不会叫场中任何修士感到意外,因为,戚云烈的表情实在太过难看,难看到了所有人都不能忽视、不由细细回想方才那番嘀咕来。   所有人都不会知道戚云烈此刻内心深处真正的惊惶。   从他一开始因为神器之事不得不代表斩梧盟出面说话,试图诱导这许多修士进入秘境不成,到柳夜阑露面,将九嚎深渊中的核心机密揭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戚云烈中间怒过,惊过,却从来没有怕过!   因为,这修真界用好听的话说,叫强者为尊,用直接的话来说,叫弱肉强食,用难听的话来说,叫笑贫不笑娼。只要你有修为,一切丑恶皆是合理,无人会为弱者出头,因为实力微弱、地位低下……就是原罪。死了活该,一切艰难困苦皆是活该。   就是这些修士知道先前那些进入秘境的修士是被骗的、白白送了性命喂了魂兽又如何?他们那些至亲好友,面对斩梧盟这样的庞然大物和自己的性命之间,该如何选择还不是一目了然?更何况这些围观的路人修士!   就算眼前这些围观修士知道他们差一点被骗进秘境又如何,不是还进入吗?再说秘境中他戚云烈说了没有魂兽,这些修士现在只会庆幸他们没进去,纵然痛恨骗了他们的戚云烈、憎恶戚云烈背后的斩梧盟,可他们当中有谁敢站出来因为差点被骗之事与斩梧盟纠缠对质?   究其根本原因,实在太过简单,因为斩梧盟强大!因为斩梧盟有当世最强大的修士坐镇!因为斩梧盟有人族中几乎最强大的一批门派!   在这样强大的实力面前,眼前这些修士再多的诟病、指责也不过只是发发牢骚,谁敢同这样的庞然大物真的计较,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人要继续活下去;那些差点上当受骗的修士,不是没有上当,怎么可能因为而没发生的损失而拼命计较?   与斩梧盟这样的庞然大物计较,无异于悄然无声、蚍蜉撼树,非但是自不量力,结局必然是自取灭亡,如今的修真界是一个多么现实的地方,公理?正义?呸,那都算个屁!   就算那些事实真相被知道了又如何,他戚云烈拼着被一顿臭骂,只要于联盟不伤筋动骨,风头过去,他一样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戚堂主,在他看来,反而如眼前的柳夜阑之流才是最为可悲的,为了一时之气、自以为正义地站出来,注定成为炮灰,最后除了灭亡又能得到什么好结局?   在生死面前,那些什么狗屁的公平、正义有什么用吗?   只要眼前柳夜阑一死,那些与他一道从秘境中逃离的修士,哪个会为他一战?还不是一个个夹着尾巴逃得飞快?   这样的人与事,戚云烈见得太多。   在他看来,只要柳夜阑死,再给个能搪塞天下人的、过得去的敷衍借口,谁又能多说什么?不过是天下关于斩梧盟又多了些非黑非白的传闻而已,甚至只要斩梧盟继续强大下去,继续如日中天,连这些传闻都会自动销声匿迹,不敢有人再轻易提及。   然而,这只是戚云烈一刻钟之前的想法,现在,他的想法已经完全改变,仅仅只是因为那一句听起来好像随口一说的嘀咕。   在如今的修真界中,所谓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生存逻辑之下,所有人心目中只有一个赤裸裸的目标:提升修为、向上攀爬,或者说,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当一个神器的诱惑摆在面前之时,修真界第一大势力的威慑还能如故吗?   当一个神器的诱惑摆在眼前这么多同样受诱惑修士面前,修真界第一大势力的威慑还能如故吗?   当无数被诱惑的心灵同时蠢蠢欲动时,修真界第一大势力的实力还能不能抵挡?   戚云烈战栗着,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可是,他已经隐隐看到底下无数双眼睛中躁动不甘的贪婪,在彼此隐约怂恿间,暗流……已经隐隐开始汹涌。   就在此刻,戚云烈心中的害怕第一次如此明确之时,他怀中那个秘境的阵珠突然再次爆发出五彩光芒,贪婪犹如火上浇油,刹那间被直接点燃!   “神器在他身上!杀了他,为秘境里的修士报仇!” 第472章 玉霄驾临   戚云烈从来没有想过他身为紫罗门的一堂之主,为斩梧盟提出了盟鼎这般的神器,解决斩梧盟敛集资源的最大难题,成功帮助整个紫罗门赢取在斩梧盟中的地位,自己也获得门派内诸位大佬的信重之时,会遭遇眼前这生平未见的极度危局。   自接手这九嚎深渊的事情后,他原本是信心满满的,但自那九嚎深渊莫名其妙自动封闭开始,不只是九嚎深渊中的事情,斩梧盟收集魂力制造玉蛛兰的大计,还有他本人的命运……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朝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渊中滑落。   而眼前,汹涌的人潮,大声嘶吼着“报仇!报仇!”却自一双双眼睛中透出贪婪红光的兴奋面孔,仿佛那极度黑渊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戚云烈猛然反应过来,在周遭弟子祭出所有防护大阵时,他抖着手摸到怀中那古怪的阵珠,炽烈的五彩光芒穿云透日、刺破界壁,这一刹那,无数念头在戚云烈心中涌动……   明明是分布在狂木、绝土、戾焰、凶金与虚水五境的五枚阵珠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聚集到一处、主动飞到自己这里,可笑他方才一直以为是大阵自主运转而产生的变化,还天真地以为这是阵珠自主飞到主阵人手中……   这分明是有人已经操纵阵珠叫其故意到他怀中,想到九嚎深渊中那五境连同魂兽全部消失的可怕变化、还有先前无法解释的秘境封锁、穿透界壁的五彩光华及随之而来的异宝谣言、阵珠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向斩梧盟驻地……直到方才,那时机巧到不能再巧的五采光芒自他怀中突然涌现,直接将异宝生生指向了他戚云烈!   如果还不明白,那戚云烈真是白在斩梧盟混了这么久!   从头到尾,这分明就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有人早早就掌握了九嚎深渊的大阵、甚至掌握了眼前这群秘境修士,在用无比阴险、无比歹毒的手段算计他!   愤恨的戚云烈看着眼前恐怖的人潮、汹涌的攻击灵光下,紫罗门弟子辛辛苦苦撑起的防护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戚云烈抬起头来,双目一片赤红,他崩着牙、腮帮都可以看见凸起的青筋,然后,在兴奋着期盼着神器的所有修士目光中,戚云烈举起了那五彩夺目的阵珠——   人群刹那间沸腾到极致:“神器!”“异宝!”“穿越界壁的五彩神光!”“错不了了!!!”   戚云烈深吸一口气,然后在所有人瞪大的眼睛中,他运足灵力,将这会引来无数争端与杀伐、引发无数血雨腥风的五彩阵珠狠狠一抛!   看着那脱手而去的阵珠,戚云烈心中恶狠狠地想着,这背后之人,不论是谁,他戚云烈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人群中传来齐齐惊呼,愤怒到极致的戚云烈回过头来,却惊愕地看到,那五彩阵珠吸足了他的灵力,飞不过不一丈远居然停了下来,然后竟喷出了一道范围宏大的光波之刀!   那五彩光刀所至之处,威压惊天动地,所有修士俱是面色大变,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意图抵御,不过一招,竟有数千修士当场受创,光刀犹如水波散发开支,碰到数百里之外环抱整个渊湖的山峰,竟是无声无息穿透而过,片刻之后,轰隆隆的响动伴着大地震动先后传来,以渊湖为中心,方圆千里之内,竟是再也没有一座山峰存在。   所有修士倒吸一口凉气,一击之威竟至于斯——   “神器!”   “异宝!”   这无数惊叹火热的口气将渊湖生生变成了一个喷发中的火山般滚烫炽烈,连渊湖的虚无之水仿佛都要随之完全沸腾汽化!   而那五彩光芒的阵珠发击这样恐怖一击、以至于连戚云烈都惊愕地怀疑其它的真正属性后,它在半空滴溜溜一转,在戚云烈惊愕变成惊恐的眼神中,居然直直冲着他又奔了过去,那执着热烈的程度,当真令世上每一只狗的主人都会羡慕。   “天哪!这这这神器认主了!”   惊恐中竟再次被五彩阵珠投入怀中的戚云烈生生怕得吐了一口鲜血。   “戚云烈是神器之主!杀了他!夺神器!!!”   这一刻,在人心汹涌的贪婪面前,连什么报仇的幌子都不再有人记得,戚云烈在极度害怕中,竟是同时动用了数个传送类法器符箓,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叫他逃离这里!逃离渊湖!逃离此界!他一定能想到法子破解眼前之局!   可是,他惊恐的发现,他周身十余样传送类法器符箓,竟是全部失效,就好像,他怀中那五彩阵珠竟是真的神器一般,不但会认主,还会封锁一切传送。戚云烈怀中的五彩阵珠不需要他举着,也不需要他托着,就那样靠着他悬浮在半空,像一个无限依恋着情郎的怀春少女般,贴着、黏着,不死不休。   戚云烈真的绝望了。   然后,他好像疯了一般,再也顾不得什么长久打算、修士之途,戚云烈将储物袋中所有防护之物、保命之物全部祭了出来,他疯狂地向周遭紫罗门弟子吼道:“都给我撑住!我要是死,你们也得给我陪葬!!!”   那些弟子又岂有他法,不得不竭尽全力支撑着那个防护罩,可是,在此时已经疯狂的人群眼中,神器异宝威能如斯,只要杀了戚云烈,夺得神器指日可待,一个区区的防护罩竟连一个眨眼都未能支撑,在铺天盖地、犹如暴雨般汹涌的灵光攻击之中,好像个美丽的泡沫般,瞬间破裂。   渊湖畔,无数修士就像已经放倒了猎物的野兽般发出兴奋的嘶吼,不过刹那就将防护罩中所有弟子连同戚云烈全部淹没。   不——!他还有那么多野心、那么多抱负,那种种没有来得及以斩梧盟版图为纸画下的宏图霸业,那些改变人族妖族的惊天伟业!   ……   极度混乱与极度血腥之中,遥远而恐怖的威压突然从天而降,那些在杀戮中心极度兴奋争夺着每一块可疑血肉、每一块浸透鲜血可疑布料的修士,突然齐齐僵住,在略外围些的修士们看来,只见那些原本处于最有利地抢夺尸体位置的修士们竟是全部首级离体,腔子中突然喷出的鲜血犹如在杀戮现场突然打开了无数股鲜红的喷泉,无数赤红水柱冲天而起,又随着生命极速消逝而很快弱了下去。   待所有“喷泉”全部消失时,以虚无透明之水而闻名的渊湖已经变成了漂亮淡雅的粉红色,叫世人第一次以肉眼看清了虚无之水的存在与形态。   半空中,大修士的身影犹如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叫所有兴奋的头脑犹如冰水浇头,在刹那间冷静下来,隐隐畏惧,又隐隐庆幸,起码现在他们还有脑袋可以去冷静,可已经有许多修士再没有了机会。   玉霄真人灵力一拂,眉毛不由皱起,无数血肉自地面浮起,隐约间凑出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啧,看来晚了半步,这戚云烈是无论如何也回不转来了,玉霄真人衣袖轻收,那模糊人形很快又化作无数肉块落入渊湖中,溅起无数漂亮的粉色水花,毕竟,死人是不值得无谓浪费灵力的。   那些血肉碎块中,一粒低调的五彩华珠飞向半空,在现场刹那又火热起来的目光中,稳稳飞到玉霄真人面前。   玉霄真人只抬眼看着眼前这枚五彩夺目的阵珠,这小小的东西仿佛也知道畏惧真正的大修士,原本那璀璨夺目、甚至能穿越界壁的华光此时都显得低调而内敛,只隐隐有鹌鹑蛋大小,甚至连多余的转动都没有,就那样静静在半空中任由大修士审视,半点也没有方才一击横扫千峰的赫赫威势。   渊湖畔,看着半空中那枚五彩珠子,无数修士眼中的不甘跃跃欲出,大修士的威压依旧牢牢笼罩全场,可依旧有那在贪婪面前悍不畏死之辈。   只见玉霄衣袖微可不察地轻轻一振,就好像原野上一道微风略微拂了拂他的衣袖,随即,随着数个人头落地,又是数道血泉冲天而起,玉霄却始终面无表情,对于不识时务还自不量力之辈,他连眼皮都未撩起,只是看着这枚五彩光华、低调安静的珠子,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枚珠子。   这一刻,尽管方才玉霄恐怖的身手镇压了无数修士心中的蠢蠢欲动,但看到这样的大修士都如此重视这枚珠子,心底深处被强行按下的渴望贪婪却是欲加炽烈。   然后,在无数贪婪又畏惧的紧张目光,玉霄真人终于抬起了手,大修士的手洁白如玉修长有力,这只手仿佛夹着玄奥的无上法诀,引得空间中隐有风雷动,可一眨眼,哪里有什么风雷异动,明明玉霄真人只是随意伸手,好像只是看到路边花枝随手攀折般漫不经心,那珠子就被他捏在了指尖。   人群中发出一声巨大的失落叹息,明明知道哪怕玉霄不出面,此物只有极少的可能会落入自己手中,可那毕竟还是有可能啊!如今落入玉霄之手……要去夺取……踩在粉红的虚无之水上,无数修士的头脑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在渊湖般空前的安静中,他们只是仰头看着大修士拈着那枚珠子,仿佛拈花拂叶般写意自在,不得不将心中的极度渴望、极度不甘牢牢压制,可下一瞬间,所有修士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空前安静的渊湖之畔,一道清脆的碎裂声显得那么刺耳,先前那枚大展神威的神器异宝竟是在这大修士手中突然化作漫天纷纷扬扬的彩色粉尘落了一地,在所有修士震惊到扭曲的视线中,那彩色粉末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玉霄真人口气淡淡地道:“我斩梧盟控制九嚎深渊所用阵珠,乃是以无数天材地宝、集盟中阵法大师毕生绘阵之术、历经数载寒暑萃集天地精华锤炼而成,如今九嚎深渊大阵中的威能被其抽取殆尽,过度透支之后竟连大阵之基的阵珠都无法正常维系……可惜了。”   不知他是在可惜那枚阵珠,还是在可惜死无葬身之地的戚云烈,这一声平平淡淡甚至没有半点语气起伏的“可惜了”三字,不知为何,莫名叫场中所有修士生生打了一个寒战,所有的贪婪所有的欲望都在这声杀气四溢的“可惜了”三字中凝结成冰。   而后,所有修士突然都木在了原地……什么意思?难道,方才那威能惊人的神器……竟不过只是九嚎深渊这个秘境的阵珠?!   可是,那穿越界壁的五彩光芒!方才那一击之威,这一切做不了假啊!!!   然而,这些修士此刻突然醒悟,似乎、大概、好像越界之光昭示着神器出世一事,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为何突然就人人皆知,成了真得不能再真的真理;而方才那一击之威,如果真是九嚎深渊的阵珠,调用秘境之力全不在话下,而九嚎深渊身为这样重要的秘境,其威能扫平数千山峰……又有何难?   这一刻,再不明白神器之说纯粹以讹传讹的,都是真正的二货,二货并非没有,可在修士这个特殊的群体中,毕竟是少数。   这一刹那,渊湖畔无数修士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若神器之说纯属谣言……那他们岂不是生生逼杀了数个斩梧盟的修士,其中一个甚至是斩梧盟中传言颇为重用、在盟鼎之事中担当执行者的戚云烈!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们这些参与逼杀行为的杀手……在大修士一怒之下,会不会被杀以祭死去斩梧盟修士的在天之灵?   在生命安全的担忧与恐惧面前,那些什么贪婪、什么争斗都成了浮云,这一刻,战战兢兢的修士们只在内心祈求,祈求这位真人大人大量,不与他们这些卑微的小修士们计较……   “诸位,你们既对我斩梧盟九嚎深渊之事如此感兴趣,何不坐下来好好聊聊?”   在所有人心都高高提起之时,玉霄的突然开口显得无比突兀而惊悚。   坐下来好好聊聊?   看到满地尸首分离坐下去的身影,当即有人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恐惧,竟是“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玉霄真人面上随即真的流露出一种不悦。   那修士周遭其余人自动离他一段距离,竟是毫不客气地将他排挤了出去,即使其中有数人是他的至亲好友,竟也低着头,都是一副我们不认得他、也不会再接纳他的姿态。   那修士满面的愕然惊恐,却听玉霄真人轻哼了一声,立时叫他吓得魂飞魄散,结果,玉霄却只是冷笑道:“哪里走?!”   许多修士疑惑地抬起头来,却看到玉霄真人抬手一指,不知千万里外,突然几百道流光被“抓”到了渊湖之上,随即几百个修士便自半空跌到了地上,其中有一个叫所有修士最为熟悉的为首之人,正赫然是先前那个与戚云烈辩驳的秘境修士。   所有修士心中恍然,这修士方才说了许多不该说的,对于斩梧盟在这秘境中的事透露了那么多本不该透露的,甚至连对方利用魂兽收集修士魂力、培育玉蛛兰之事都揭露了出来,还动用大型水镜术将秘境中的一切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如今玉霄真人亲至来收拾局面,又岂能轻易放过他?   但这个时候,方才这些口口声声嚷嚷着“要为秘境修士报仇”的修士们俱都沉默,只抬头看着玉霄真人会如何收拾这不知好歹、真正开罪斩梧盟的人。在所有修士看来,柳夜阑这样的人无疑是不识时务的,因为,堂堂人族第一大势力,岂是这么好得罪的?你为了所谓的公平、一时的痛快将一切全部撕掳开,自己又能得什么好处?还不如将一切掩盖,实实在在向斩梧盟要些利益、比如拿到一个真正进入斩梧盟各大名门的名额来得实在——毕竟,加入斩梧盟,那可真是福利无限,光是不必通过盟鼎而获得修真资源一条就已经足够吸引如今的许多修士。   柳夜阑心中亦自骇然,方才大乱方起,他们这些自秘境出来的人中,绝大部分都对所谓的神器异宝心生警惕,才自秘境那等绝境中捡了条命出来与亲朋团圆,又如何愿意为了那等渺茫的利益再卷入血雨腥风中,而柳夜阑亦不知掌中宝那位幕后者的真正所想,他只严格执行着对方的要求,当对方宣布此间事已无需要他做的事、一片大乱已起时,柳夜阑自然是飞快传讯众人离开此界。   秘境诸修士无志于神器者,自然无甚可说的,先后追随柳夜阑离开,远远逃离了那群为了抢夺神器而躁动疯狂的修士群。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都已经飞离了渊湖,眼见便要到界域出口之时,竟是隐隐觉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此界,相顾骇然间,柳夜阑突然大吼一声:“快,逃出此界!”   然而,终究太迟,不过片刻,一股沛然不可抵挡之力传来,他们竟是一个个被抓回了渊湖之畔。   事实上,被抓回来的人远不止那些秘境修士,毕竟,方才的渊湖之畔那样疯狂的气氛中,亦有原本为神器而来的修士,见到方才那局势,心生厌恶或是心生恐惧而直接离开的,现在,却也与柳夜阑等人一般,全部被抓了回来。   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玉霄真人,柳夜阑心中此时升起一种恐惧,在相差两个大境界的大能面前,他们这群人与蝼蚁又有何分别?柳夜阑目光扫向这数百被抓回的修士,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在其中一人身上反复流露,而后目光中的恐惧渐渐变成一种透彻坦然。   他竟是自然而然地起身整了整衣衫,朝玉霄一礼道:“不才散修柳夜阑见过玉霄真人。”   玉霄漠视的神色中竟微微讶异地挑眉,似是见到一只略微有趣的小蝼蚁般。   而柳夜阑在玉霄蓦然加强的威压下面色发白,却始终不卑不亢:“真人,方才出言冒犯斩梧盟,皆是我一人所为。”   玉霄眯眼看着柳夜阑:“哦?皆是你一人所为?”   柳夜阑点头,面色苍白却身形笔直,双目中光芒坚定依旧:“是,皆是我一人所为,是我不忿被斩梧盟骗入秘境,错配玉盒与法器,骗我等与魂兽相斗,最后不过只是为了斩梧盟培育玉蛛兰!”   然后,“哇”地一声,柳夜阑竟是吐出口血来,双膝被沛然大力一扫,所有修士注目下,他竟是直接跪倒在地,膝下一片殷红。   玉霄真人却只是缓缓一笑:“好胆色。”   在大修士冷冰冰的视线之下,所有修士几乎没有办法不感到恐惧,修行至今,他们之中自然有佼佼者,但是,在这样的大修士之威面前,依旧卑微如蝼蚁,全无反抗的余地。   事实上,前来抢夺神器的那些修士中,本不乏真正的隐世高手,若是联合起来,未尝不能与给玉霄一个重创,可是,玉霄与戚云烈身份意义全然不同,一个不过是斩梧渊下一条狗,而另一个却是斩梧渊在斩梧盟中主持所有事务的嫡脉中的嫡脉,权势滔天,玉霄修为不俗,身后更还站着一个可能处于大乘期的修士……打杀他,那是要捅破天哪,眼前神器之事已如镜花水月破灭,没有利益,谁又会为几个路人出头?   公平?正义?   呵,修士修行数百上千载,算尽一切如此艰难才能在与天相搏的道途中走到现在,那虚无飘渺之物早已经不知何时被抛到了身后,否则,他们中许多人早已经死了千百次!   这万物为刍狗的修真界从来没有给这种无用之物留下半分位置。   而童青看着那个苍白的身影,抱着怀中朱朱,牙关轻微打颤,他的血在沸腾,手却冰冷,若非柳夜阑方才那一瞥时传递的信息,哪怕没有秘境时与对方纠缠复杂再难分辨的一切纠葛,只是当初大笑间相携离开紫罗门的两个挚友,他必也会计无返顾地站出来,但是,柳夜阑不许。   那一个眼神间,柳夜阑不许,他不要他此时站出来。   童青低下头,唇间咬出血来,他没有站出来,但是,他半点也没有移开视线,就那样定定看着柳夜阑,仿佛在心中将他此时模样描绘亿万遍,直至深入骨髓,此生不忘。 第473章 酷炫登场   这一刻,童青甚至是有些痛恨幻境里那爱恨情长、纠葛难辨、如真似幻的经历来,如果没有秘境中的一切,哪怕柳夜阑那个眼神中交待了一切,他童青也依旧是柳夜阑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挚友,不理会柳夜阑的交待,而是坦然站出来与他共同分担眼前大修士灭顶之威又能如何?   大抵,柳夜阑最有可能无奈一笑后,与他相携赴死吧?   知交一世,生死相托,好一段佳话。   可是现在呢?   便是他童青豁得出百载修为、这条性命,他又能以什么身份站出来?   挚友?他童青心中可还能保有半点知交才有的坦然?   ……爱侣?他目光定定看着柳夜阑哪怕跪倒在地也依旧挺直的背脊,再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朝他投过来,童青心间颤抖,原来……他童青也会这般害怕难安,他怕自己不过是枉自多情空付流水。   大修士威压犹如重重大山将他们所有人牢牢笼罩,童青自嘲一笑,大祸临头,偏他还想这些无用之事,他只抱着怀中温暖的小小身躯,垂下了目光,心中却已做了决定。   柳夜阑,既是你所期盼,哪怕是自今而后痛彻心扉生不如死,我也会去做到。   不知冥冥之中会否真有天意,这一刹柳夜阑竟是心有灵犀般回首一望,看到童青垂眸的模样似冰原万里,竟叫他心间一悸。   直到这一悸,柳夜阑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这样的童青,柳夜阑才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什么,幻由心生,若心中无垢何来尘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他竟是直到这一刻才想明白!   柳夜阑在这一刻有千言万语想同童青说,可他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连看向童青的眼神都不敢透露半点刚刚发现的情绪,他怕自己多说一个字便会为他引来不测之灾,他怕自己眼神中多一点情绪便会为他引去杀身之祸……   柳夜阑从来没有这般后悔,他后悔没有在秘境中抛却那些顾虑、那些骄傲,真正问问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他后悔没有把自己所思所想的一切告诉童青,而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天意弄人,命运于他们,何其残酷?   柳夜阑转过头来,膝下早已经白骨森森、鲜血浸透,他抬首仰望那高高在上随时可将他如蝼蚁般捏死的大修士,那自紫罗门时起的郁愤,看到盟鼎之策下可以预见的散修挣扎求存,还有那寒香界琼氏一族的险恶生存环境……他原本以为已经牢牢压抑在了心底,竟在这一刹重新翻涌到心头。   斩梧盟有没有以诸派弟子名额为饵诱骗修士入内?有没有利用这些修士的神魂为其培育玉蛛兰?   他柳夜阑可有一个字说错?可有一字谎言?!   可凭什么!   做着这些恶心至极的事情之人却一身白衣不染高高在上看着他们在随时可能降临的生离死别间痛苦挣扎,无动于衷……甚或乐在其中。   仅仅只是因为对方实力强过他们吗?   可是,明明这些所谓的大修士也曾经同他们一样啊!明明这些大能也有卑弱而不得不仰望他人之时,那种身心痛苦皆系于他人之痛他们不知道吗?不明白吗?为何一个个都在站上云端后选择将一切痛苦变本加厉施于更弱者?   这难道就是这所谓的修真界的真相吗……如果云端上的修真界大能个个都是如此,那他算尽一切、拼却一切日日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昱日成为那样冰冷无情的怪物吗?!   原来修行到如今才发现从头到尾他所追寻的不过一场荒谬!   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柳夜阑忽然真地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明明响彻渊湖,却又撕心裂肺,竟叫垂目不看的童青一滴滴眼泪打湿衣衫而不自知。沈天云紧握双拳,随时都想冲出去,却是叫盛晴咬着出血的下唇死命拉住了,她知道,如果他们有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冲出去,非但不能改变柳夜阑的遭遇,反而会叫他的一切牺牲付诸东流……   可这种忍耐是在心间插的一把刀,没有一个秘境修士不痛苦。   玉霄看着眼前这笑至癫狂的修士还有他那些痛苦的同伴,眉毛一扬,似是觉得眼前这群被逼疯的修士十分有趣,居然露出点微微笑容来:“若你能将幕后之人的一切全部道来,本座可放过你那些同伴。”   说着,玉霄的眼神还犀利而若有所指地落向泪痕满脸却犹不自知的童青。   柳夜阑笑声骤歇,他盯着玉霄:“真人此言当真?”   玉霄负手而立:“这么多人面前,本座岂会轻易毁诺?”   柳夜阑哈哈大笑:“好一个斩梧盟,好一手翻云覆雨术!在下甘拜下风!”   玉霄自然在将那五彩阵珠捏到手中,自然就知道了九嚎深渊中的一切变化,甚至戚云烈死前一切局势变化在他这等大修士眼中也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更甚至他早就看破了柳夜阑等人背后、所有谣言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阴影,对于柳夜阑这等小蝼蚁的生死,他自是不放在心上,可那幕后之人,非但将此番九嚎深渊中的布置摧毁干净,甚至还败坏了斩梧盟名声,凭白给今后的此类计划增添了多少困难,这才是玉霄最为恼怒、需要收拾之处。   更重要的是,戚云烈的担忧确实非常有道理。   这九嚎深渊中的仙面王蛛,却万不可丢失,这是即便身为七部部首之一的玉霄都难以承受后果之事。   这才是玉霄此时心中最关切之处,但在他看来,只要将幕后之人收拾干净,一切问题自是迎刃而解,眼前柳夜阑的愤怒也好、癫狂也罢……高高在上之人只管蝼蚁能不能派上用场,又岂会将区区蝼蚁的喜怒哀乐放在眼中?   面对柳夜阑那番似怨似愤的夸赞,玉霄甚至还露出了个淡淡笑容,半点也不放在心上,蝼蚁泣血于高高在上的大能而已也不过是脚边一点尘埃,何需介怀?   极遥远之处,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问道:“怎么?守了如此之久,现在却只旁观不打算插手了?”   这声线实在太稳,难听出来是不是有因对方太过关注此事而被忽略冷落的暗示幽怨。   而另一个听来清朗的声音却干脆仿佛没接到任何言下之意的暗示般,只漫不经心道:“时机未到。”   先前那个声音低低一笑,了然道:“也是,是该好好看看。”   另一个声音静默下来,仿佛确是在好好看着柳夜阑要如何应对。   被莫名关注而不知的柳夜阑此时亦没有去想,先前那一直予以他指示的掌中宝为何一直静默不语。   玉霄真正想要的一切柳夜阑太过清楚不过,掌中宝的静默他亦推想得到,对方一直在幕后协调于他们,不论是物资还是出谋划策都已经襄助良多……此时已然被斩梧盟发现了蛛丝马迹,若是再露出痕迹,岂非要直接暴露在斩梧盟面前?   自在秘境中与仙面母蛛交战时见识过那场神魂投影后,柳夜阑已然深信那“修真联盟”未来必是前途无量,只可惜,柳夜阑仰首,斩梧盟气焰嚣张如日中天,再如何强大的势力从种种行迹来看亦不过新近崛起,要如何去直挑斩梧盟这样的庞然大物,但凡修真联盟的领导者有半分理智,都不会如此去做。   那或许是明日之光,可他柳夜阑却就要消亡在今夜的黑暗中了……   柳夜阑微微一叹,如蚁啮心的悔意依旧苦涩地在心中徘徊不去,他闭了闭眼,在所有秘境修士吸气声中,双手捧起了一样小小的法器,高高举过头顶道:“这便是真人您想要之物,放过我那些同伴吧,一切皆是我的主意,他们……不过只是想在秘境中保全一条性命而已。”   玉霄神情间不置可否,只见他微扬长袖,那小小的银色法器便自动升空,落到了他掌中,仔细凝视着这小巧而精致的法器,这小小法器内里阵法竟是令人惊叹的繁复庞杂!   甚至是玉霄,斩梧渊紫部之首,竟在修行一生中都未见识过如此复杂的阵法,可它们竟偏偏都凝聚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法器之内,须弥介子,宇宙尘埃,大道尽头,精微处永远令人叹为观止!   在这一刻,玉霄已经可以确信,此物虽然阵法与先前五彩阵珠截然不同,可这种在毫发尺厘间布下大阵、还能叫人感知到其上阵法气势纵横恣肆、玄妙之处精微繁奥的,玉霄生平仅见,这乃是阵法到得极致、大道尽头才会特有之“势”!   就是在斩梧盟内,那原先所谓的阵法第一人海尘大师,玉霄也没有在对方布设过的阵法中见识过半点大阵之势!   更恐怖的是,以玉霄如今的修为见识,哪怕将这小小法器观察了半晌,他亦无法知道这小东西的确切用途,简直叫人震惊。   眼前这素未谋面的阵法大阵,不过是一个二次加工的阵珠与一个不知用途的小小法器上,随手勾勒便已然大势天成,当世阵法大师中,玉霄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人能有这等手笔,必是出自一人无疑!   在玉霄看来,恐怕便是当年墨部的部首与这布阵人亦难分伯仲。   因为以玉霄这等修为、这等眼界,亦也无法说得清到底谁高谁下,玉霄判断,恐怕也只有那位墨部部首亲至,与这背后的阵法大师当场较技才能分得清了吧?这样的绝世奇才,万载光阴间能得一个便是诸界之幸,又怎么可能有第二个?可偏偏玉霄又能笃定,此人绝不可能是那墨部部首。   玉霄没有想到斩梧渊在两百年前失去一个惊才绝艳的阵法师之后,竟会在两百年后再遇上了一个!且毫不逊色!   哪怕是冲着这样一位凌绝当世的阵法大师,搭上一个秘境亦绝不算亏了。   玉霄面孔上竟是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个叫所有渊湖畔修士都战战兢兢的畅快笑容来:“好!好极了!”   柳夜阑目光沉如水:“真人,可否放过我那些同伴了?”   玉霄此时正是心中快意,柳夜阑的情绪更不会看在眼中,他只笑着一挥手:“哈哈,去吧!”   童青抬起眼看向柳夜阑,可对方却只面庞冷凝,似隔着千万冰霜,叫人看不真切,不知一眼之后会是多少年,还是只能在午夜梦回中再相见?   童青不知道他的痛苦全部落入一双年幼的眼睛中,此时,他与许多秘境修士一般,清晰地听到了“嘀”地一声:“您收到九嚎战队队友‘无柳’赠送的越界传送符一枚,请妥善保管使用。”   空间类符箓已然是极其珍贵之物,毕竟关键时候可是能救下一命,而似这般将界壁视如无物的越界传送符,更是宝贵已至,柳夜阑却这般赠给了所有秘境中的同伴。   沈天云与应晴皆是无比震惊地捏着掌心中多出来的那枚小小符箓,然后皆是不约而同看向柳夜阑,皆不知他如何能做到!明明柳夜阑已经将掌中宝交给了玉霄,却又怎么还能利用他们的掌中宝赠送传送符,更叫他们觉得惊异的是,玉霄真人把玩着那小小的掌中宝,竟似是对他们这些修士获赠传送符之事一无所觉,明明对方也是能耐滔天的大修士,在掌中宝面前,就像被蒙眼闭耳的瞎子聋子一般。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柳夜阑也可以为他自己弄到传送符,与他们一起逃离玉霄身旁?   可所有人却听柳夜阑缓缓道:“诸位,相交一场,就此别过吧。”   沈天云应晴等人俱是黯然,知晓柳夜阑这是下定决心,要以一己之命换下他们所有人了,玉霄可不只是大修士,而是手握天下第一大势力的大修士,一旦柳夜阑逃脱,恐怕紧接着而来便是整个斩梧盟对他们所有人铺天盖地的追杀,天下之大,再无藏身之处,亦再无安宁之日。   便是渊湖畔其余与这群秘境修士俱无相交的修士,此时闻言,也不禁看向柳夜阑,是条汉子!如今修真界,又还有几人这般心性?唉,死一个少一个喽……   童青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泪如雨下,一只小小的手却是抬起来为他擦了擦泪水,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响起:“娘亲,你不要难过,我去把爹爹抢回来!”   寂然如死的渊湖畔,柳夜阑与童青俱是大惊,童青来不及阻止,玉霄笼罩此界的神识中猛然多出一股强悍的力量,竟似不断吞噬着他的神识之力!天下之大,能对玉霄发动如此神魂攻击的,不超过一掌之数!   而这般吞噬神魂的攻击如此熟悉,玉霄捏着掌中宝,先怒后喜,他锋锐眼神直直朝童青怀中的朱朱看去,灵力所至,那兜帽消解无形,待看到其后露出的小姑娘玉白面庞,连玉霄眼中都流露出惊奇,随即他哈哈大笑:“竟然完全化形了!这可真是得来不费半点功夫,我还想着要到哪里去寻回呢!好!真是好极了!!!”   说着,他手掌一翻,一枚玉白的半圆之物已经被他握在掌中。   朱朱看着那样东西,眼神中竟是流露出情不自禁的恐惧与向往来,期盼着靠近又下意识想逃离,童青只紧紧抱着朱朱,盯着玉霄,此时他面孔中竟是多了一股少见的坚毅,法器与传送符俱是捏在手中,眼神扫过柳夜阑,他突然明白,他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没有向柳夜阑要来一个答案,如果就此生离死别,此生何安?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不愿放弃!   玉霄哪里会去管童青一个普通修士的想法,他只朝着朱朱皱眉道:“身为仙面王蛛之后,却将这么两个寻常修士认作父母,我看你当真是糊涂了!还不给我回来!”   那半圆中空的玉白之物上蓦然光芒大作,小姑娘面现剧烈的潮红,可她咬紧了牙关,缩在童青怀中,不肯就范,童青心如刀绞,只抱紧朱朱,看向玉霄的眼神恨意滔天,随即他手指微动,柳夜阑已经明白他要去做什么,可玉霄乃是这样的大能,童青恐怕……不过以卵击石。   柳夜阑心中一叹,终是要走到这一步了。   随即,玉霄心中警兆蓦然大作!大修士修行千载的敏锐直觉令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扔了手中那精巧的小小法器,人已经在眨眼间后退数百米之遥。一股毁天灭地的灵光突然自那小小的掌中宝内爆发,先前那五彩阵珠一击削山倒岳,可那毕竟是抽取了整个九嚎深渊秘境之力而为,这小小的掌中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悍然之力,竟连此界界壁都在隐隐震颤,难怪连玉霄都不敢轻撄其锋。   而柳夜阑朝着童青大吼道:“激发符箓!”   童青抱着朱朱直直朝柳夜阑道:“一、起!!!”   柳夜阑还欲说什么,一击之后,那掌中宝已经消失,而玉霄森然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本座可是错看你了,好胆色!好胆色!!!已然很多年没人能叫本座吃过这般的大亏了!”   那掌中宝的爆炸攻击也不知是为何,竟是将庞大的能量集中在一个小小的范围之内,那一瞬间如果不是玉霄见机得快,如果他有半分犹豫迟疑,他毫不犹豫地怀疑这能动摇空间规则的攻击之下,即便是他如今的修为亦是难以幸免!   即使如此,玉霄胸前亦是鲜血淋漓,确实,修为至今,玉霄都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叫他吃过这般的亏的人到底是哪一个了,想必连尸首都已经消解干净了吧?   现在这世上又多了一个这般大胆之人,真是好!好!!!   柳夜阑与童青同时面色一变,原先那不过是犹如山岳般牢牢压身的大修士神识,此时猛然生出无数尖锐杀意,仿佛无数锋锐刀剑直直刺向他们,那样恐怖的杀意之下,竟是无处可避!   遥远之处,一个清朗声音带着几分催促道:“喂,快点啊!”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散漫道:“急什么,好好看看哪。”   杜子腾瞪视着那张英俊得天怒人怨的面孔,知道对方这是以方才的话来堵自己,瞧瞧,就这还什么盟主,这心眼小得连针尖都堵不住:“现在就是时机了!”   如果不是方才因为萧辰在旁,他便放心地直接将那伪掌中宝用掉了,现在直接操纵阵法来个连环王炸,一定能叫玉霄扑街!没想到那家伙灵觉敏锐得堪比灵犬,而眼前这家伙身为一盟之主,还敢在关键时刻出妖娥子!   盯着那头危急局势,杜子腾扶额,恨不得拎起道侣的领子将他摇个清楚明白:现在他娘的是在为联盟大业而努力奋斗的争霸江山!不是争风吃醋的三流耽美网剧片场啊啊啊啊啊啊!   萧辰却是朝他一笑,星眸中仿若万千光华明明灭灭,天下恐怕没有一个少女抵得住这样一笑,偏偏杜宗主抱臂而立,一脸暴躁。   萧辰依旧笑得如桃花千树,杜子腾看到已经只剩一口气的柳夜阑诸人,仰天长啸:他就操了!这种游戏玩到最后一关,精心布局开始一一收网却被人卡住的感觉简直操蛋!   杜子腾面无表情地道:“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出手?”   萧辰的笑容里终于有了一二满意的愉悦,杜子腾额头黑线,他就知道,这家伙就是坐地起价!比他杜子腾还黑!   萧辰却是收剑笑容,一脸肃然道:“凡人都说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中不平,何以平天下?”   杜子腾嘴角抽搐:“说人话,直接出价。”   萧辰温柔叹气道:“老板你近日太过关切外面之事,我身为老板娘自觉倍受冷落而身心受创,你那些下属见我落落寡欢郁郁不乐而心生怜悯,亦想劝你好生安抚于我……”   杜子腾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本连内页都是粉红色的《春色十八般》在他眼前缓缓一页页翻开,刚刚那一页的就算了,这一页的是怎么回事?!连捆绑都出来了!!!   杜子腾气得手都在发抖,别叫他知道合欢宗里到底是哪个混账竟敢给萧辰看这种东西!!!   萧辰却是顶着张英俊面孔,一脸深宫怨妇的模样哀伤而立,气得杜子腾好想打一顿哦。   然而,到得最后,杜大宗主却是面无表情,以霸道总裁的风范挥手道:“准了,去吧。”   他能不准吗?连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的威胁都说出来了,杜宗主迎风而立,心中泪流满面,不过就是为了大家一时没顾上小家吗?连这么腹黑狠毒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萧辰眼中一亮,好像万千星辰蓦然绽放,竟叫杜子腾都面上一红,情不自禁移开目光,都老夫老夫了,居然这么高兴啊!还是一样的好哄啊……   温柔如春风的轻吻落在唇间,杜子腾脸红地回过神细细口味时,萧辰人已消失在面前,而那投影之中,渊湖之界上,一个身影已经光明正大突然出现,赤金光芒微微一闪,界域规则莫名而动,玉霄笼罩整界的威压竟是凭空消失,就好像……此人不过甫一露面,就将此界规则彻底改变,再不是他玉霄所在的那个世界!   而遥远之处,杜子腾满脸的羞涩脸红已经全无踪影,而是一脸的卧槽表情:他叫萧辰插手,但不是这样的插手啊!   杜子腾真的泪流满面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都出卖了色相换来的盟主出手居然是这样的出手!   他只是想叫萧辰干掉玉霄,但你这TMD酷炫狂霸拽的登场干掉玉霄之后,岂不是把斩梧盟的仇恨稳稳拉向了修真联盟?他要怎么收拾场子才能挽回局面……他就知道,他还是太天真!   萧辰负手而立,果然好一副江山争霸的气势。 第474章 何方大能   杜子腾有理由相信,同一时刻感到卧槽与牙疼的绝不只是他杜宗主一个人。   此时玉霄的心情亦是一般无二的震惊,他本人如今已是合道大修士,甚至因为出身斩梧渊,身为紫部部首,渊中紫池常年使用,他甚至更长于实战,凝结如实质般的杀意便是由此而来,否则,纵然有斩梧渊相助,如果没有绝高实力,他也不可能坐稳斩梧盟中实际掌权者之位。   方才他分明已经将那些秘境修士逼至极限,只待时机适当,便可杀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修士,提取他们的神魂进行搜魂,柳夜阑给了他一个假法器,其余证词亦不足以证实,但从那法器上流露出来的线索却是假不了,在九嚎深渊一连串剧变背后的身影,必是一位惊绝当世的符阵大师!这是玉霄断不会错过的!   此时他利用威压杀气对这群秘境修士犹如猫捉老鼠般的折磨,都不过只是搜魂术的前戏,唯有此时心境崩溃得越厉害,那搜魂之术实施起来才会越顺利,但玉霄怎么也没有想到,怎么会凭空冒出这样一个厉害修士,不过甫一露面便更改此界规则,令玉霄一切攻击无法出手更不在话下……这境界……这境界……   一时间,玉霄心中无数骇然推测纷至沓来。   而萧辰只以威压制住玉霄,底下柳夜阑等人终是得以喘息,疗伤复原的丹药已经通过掌中宝发到了他们众人手中,柳夜阑只急急奔到童青身畔,见童青亦有了丹药,才算略微放松了一些。   随着丹药,柳夜阑那掌中宝里传来一道熟悉而清朗的声音:“我修真联盟的盟主亲至,柳道友还请放心吧,尔等当无碍,丹药算是赊给你们,疗伤复原所用,不必推却。”   柳夜阑捡回一条性命,听到这话,却是一怔,他不由抬头看去,不何何时起,天际已是一番风和日丽,粉红色的渊湖水漾着波光,竟比原先无色透明之时更艳三分,那位修真联盟的盟主凌空而立、衣袍翻飞,明明未见他出手,可却已经将玉霄牢牢震慑、根本不敢对他们一行再动一根手指头,更叫渊湖畔所有修士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抬头仰望。   虽不如玉霄那样合道修士,因为已经生成己道对天地规则更为敏感,但柳夜阑冥冥之中亦感觉到,随着这位大修士的莅临,天地间有什么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甚至连那位玉霄真人都无法再能轻易以威压杀意来凌虐他们。   明明同样是威压,方才玉霄的便仿佛无数刀剑加身,叫他们生不如死,而这位联盟盟主的威压却仿佛阳光春风,无处不在却温暖宜人……内中蕴含的能量与威力却远远在玉霄之上,仅是浅显一番感受,便是高下立现。   这样恐怖却含而不露的大气势,不说柳夜阑,便是童青哪怕出身紫罗门,惯见诸多大修士,此时亦是朝柳夜阑茫然摇头——别说见识过,便是门中掌故中,连提都未曾提过这般的境界!   二人对视一眼,均是惊疑不定,这位斩梧盟盟主,到底是个什么境界?轻易震慑了玉霄不说,他们竟连推测都无从推测起……莫非是传说中的哪一位大神亲至?   不只是他们二人,此时渊湖畔所有人仰望那身影,心中都在猜测,这尊大神到底是哪一位大能?   那些见多识广、修为不俗的修士甚至已经在一个个划拉着心中的名单,毕竟,修为到了这等境界,在整个修真界实在是能数得出来,就只有那么寥寥数人,可是,没有一个符合的。   因为萧辰,太年轻。   修士的年纪自然不是从外表上能够推测出来的,可从修士外放的气势中透露出来的玄妙气息却是做不得假,历经沧桑变幻时光悠长的修士,他们的气势中仿佛也会多一些时间的味道,而眼前这个英俊得太过的修士身上,只有会当凌绝顶、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大修士风范,独独没有那种寿元消耗泰半应有的时间气息。   这是件多么恐怖的事!   玉霄……那可是整个斩梧渊、乃至斩梧盟也数得上数的高手,可一个照面间为人所慑,而对方这般年轻,年轻到整个修真界有数的大能中竟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号的……   莫不是,这数百年间,修真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位能够倾覆界域的大能?!   那种震骇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毕竟,整个人族修真界中,公认的大乘修士只有鸿蒙真君一位,所以,斩梧盟再如何倒行逆施、怨声载道,也终是没有人敢公开站出来反对、或是另起炉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切的反抗,在那位大乘真君站出来之后,都会成为一场笑话,没有人想成为这场笑话中的炮灰。   可如果,修真界中……还有一位可堪与鸿蒙真君匹敌的大能呢?   一时间,渊湖畔,所有修士的心都微微震颤了起来,看向半空中的身影双目灼灼。   而对于玉霄,或者一众斩梧渊的修士而言,这却是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玉霄的目光中已经多了一种凛冽的研判,鸿蒙真君的实力若何,随着闭关多年,即使是玉霄这般的追随者都已经不能轻易判定了,至于眼前这修士,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修为,能以判断,这样一来,他竟是无法说出此人与鸿蒙真君的高下。   这就恐怖了,只要鸿蒙真君一日没与此人交手,将此人彻底收拾,那么,但凡这人活跃之地,整个斩梧渊几乎都无人能敌!   要知道,如今的斩梧渊可不是当初那个刚刚立起旗帜的斩梧渊!   如今,斩梧渊身后有无数名门大派追随,领导着整个人族对抗妖族的战线,并以此为名控制了人族绝大多数的地域与产出……这一切的一切,固然有各种运作之功,但归根到底,最大的实力倚仗不就是鸿蒙真君那人族第一修士的名头吗?   可如果有一天,有人在挑战这个名头呢?   那些在他们身后追逐的门派可还会依旧乖乖听话?那些曾经被他们狠狠开罪的门派可会依旧如现在这般忍气吞声安分守己?如果再结合今日九嚎深渊中发生的一切变故,那这个修士的公开露面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玉霄掌管斩梧盟如此之久,对于整件事情的政治影响最是敏感不过,想到这里,竟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对方有这般的大修士,亦有这等运作整个整件的缜密谋划,也许还有一位才华逆天的符阵大师……最可怕的是,这样的对手,这样的对手竟是不知蛰伏了多久,直到今日才露出端倪!   而且还是对方主动露出的端倪!那么在背后,对方到底已经做了多少事?   不期然间,发生在整个斩梧盟中那一件件当时看来古怪的事竟依稀仿佛有了解释,在盟中售卖物美价廉法器的古怪组织、运送大批货物的古怪飞行法器、还有盟鼎曾经抄袭过的那个售卖货物的法器平台……   一时间,玉霄都被自己的推测所震惊,只希望一切只是自己胡乱在联想!   而萧辰瞥了一眼心神大乱的玉霄,摇头:“人我就带走了。”   说着,他手一挥,柳夜阑等人便不由自主地浮到半空。   玉霄却是突然回过神来,看着那么多修士灼灼的眼神,玉霄猛然反应过来,如果他今日叫这修士夺走了这群狠狠冒犯了斩梧盟威严的修士,那翌日他们斩梧盟无能的消息恐怕就会传遍整个修真界?他们还能凭什么立足?!   玉霄思虑明白,突然道:“这位真君,这些人从我九嚎深渊出来,如今秘境被毁,其中珍宝悉数遗失,还不知有无失窃的……”   玉霄那个称呼刚刚叫出,渊湖畔便是一阵兴奋夹杂恐惧的嗡嗡之声,实在是真君二人,如无特殊,在修真界中……特指大乘以上修士,这岂不是说,连玉霄也承认了对方的修为?!   而玉霄可不会理睬寻常修士的想法,他只一边说着一边眼神在柳夜阑等人身上流连不去,柳夜阑与童青俱是面色冰冷,而吴刚却是直接叫了出来:“你们斩梧盟当真是无耻至极!明明是你们想骗我们献出神魂为你们培育玉蛛兰,现在却诬蔑我们偷盗,简直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玉霄却是垂头不语,保持着对大修士的尊重,他在赌,他赌这大修士、或者说一直隐藏在那组织幕后的大修士既然选择此时露面,必是在为幕后势力谋夺着声誉,而他玉霄赌对方不会为了柳夜阑这几人放弃眼前这大好的正名之机!   果然,对方挑了挑眉,一脸兴致盎然地看了一眼身后修士:“哦?”   玉霄恭敬地道:“绝无隐瞒。”   说着,他便将整个九嚎深渊中的荒芜情况投影了出来,渊湖畔一众修士俱是十分惊讶,看起来,似乎这个秘境是真的被毁了。   “耽误真君行程,我等罪该万死,可毕竟事涉整个秘境,职责所在,不得不尽心竭力。”   萧辰看了玉霄一眼,忽然笑了,不过是因为他家道侣在那头警告他不要随便出手,免得挑起界域战争不太好看,他才由得这只虫子一直蹦跶,看起来,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还真以为自己有顾忌? 第475章 玉霄之死   便在萧辰笑着想干脆收拾干净之时,他耳边一个太熟悉的声音道:“让他搜。”   萧辰挑眉:“你确定?”   声音的主人十分咬牙切齿地道:“确、定!”   好歹也是他杜大宗主出卖了色相换来的出手机会,萧辰不过是那散漫装逼的毛病犯了一小会儿,看这玉霄还一副得寸进尺、另有图谋的模样,不好好利用到底怎么对得起这一番机会呢?要知道,他杜大宗主从头到脚每一根汗毛、每一分光阴都需要以亿计的灵石来衡量,更何况是他宝贵的色相!   这一次不叫整个斩梧盟跪下叫他杜爸爸就算他输!   原本只是想低调处理,斩梧盟一众宵小既然这么不珍惜时机,就别怪他杜爸爸心狠手辣!   似是隐约探知到自家道侣发狠的后果,萧辰忍不住失笑,看着玉霄竟是一脸的轻松自在:“既如此,你们便搜吧。”   说真的,就是玉霄自己都惊呆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修为很可能惊天动地的大修士居然这么好说话!   玉霄自己不过是赌一个微薄的机会而已,赌这位大修士不会为了柳夜阑几人搭上他甫一露面为身后势力争取名誉的机会,可是,对方这样……会不会也太上道,太讲道理了些?   便是渊湖畔无数围观的修士都是伙呆。他们虽不过是为了图谋神器之说而适逢其会,但看到这样的大修士与斩梧盟硬扛便已经觉得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也是值回了票价,不论是哪一方占据上风,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样的大势力火拼,简直是人品爆发!更别提还能在现场观摩到大修士之间的交手,有所体悟!   但现在,他们裤子都脱了,就叫他们看这个?!   卧槽!你好歹是一露面就震住玉霄真人的大能!很可能是真君级别的大修士!你这么好讲话!别人很可能不会把你看在眼里的、步步进逼叫你更难做的你知不知道!   不去说底下那些操碎了蛋,哦,不,操碎了心的围观修士们,此时的玉霄确实已经心生怀疑,在弱肉强食、以实力说话的修真界来看,萧辰的举动简直太可疑了!   毕竟,从方才出场的气势来看,对方修为分明远在玉霄之上,以这般的修为,他说要带柳夜阑等人走,玉霄应该连屁都不敢一个!   玉霄不过是仗着身后的斩梧盟,尤其是鸿蒙真君,又自以为把握到了萧辰的一二分心思才敢出言相阻,更何况,这番劝阻背后,玉霄并不觉得他能真的能拦下这样的大修士,不过是为斩梧盟的颜面转寰一二,更多的是试探,是……拖延时间,而他身上也还有着不少保命的压箱底牌。   即便如此,这种举动在整个修真界来看,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毕竟,如果这位大修士真的能耐不俗,听你居然敢当面相抗,直接捏死你拉倒,至于鸿蒙真君和斩梧盟的报复,你人死都死了,报复有屁用,最有可能的是人家大修士一二小小操作之后,明面上大家把面子抹过,再利益勾连一二,这件事就抹过去了,毕竟,对于鸿蒙真君与这位大能这级别的修士来说,玉霄到底能有多少重量还两说呢,值得真翻脸?   也正因为这种情形,萧辰这太过好说话的举动才叫所有人如此不适,叫玉霄心中生疑,他甚至忍不住回想方才萧辰出场的所有细节,那界域规则的变化,还有那番威压,有没有可能是借助什么法器伪造出来,眼前这修士并没有这种实力……所以才会示弱?   可是萧辰依旧凌空而立,剑眉星目间似笑非笑,非但叫人看不清深浅,反而越看越觉得道则玄奥流转,心神动荡不安,这妥妥就是大修士才能的势,半点做不了假!   玉霄拿捏不定,只能顺势而为,继续试探观望拖延时间,他于是朝萧辰躬身道:“多谢这位真君通容,此番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柳夜阑等人俱是冷冷看着玉霄,对于整个斩梧盟,他们已是不耻至极,颠倒黑白的小人行径都不足以说明对方的卑劣,甚至方才萧辰说玉霄可以搜之时,沈天云吴刚几人面上都流露出一种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的愤怒,还是柳夜阑将他们劝住。   而柳夜阑眯眼看着玉霄道:“真人,你说搜便搜?敢问在场所有修士,你们谁会轻易将自己的储物袋叫其他人随意搜查?”   场中寂静可闻针落,没有一个修士站出来,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说那盟鼎不过是监测所有修士的交易情况,尚算可以忍耐的话,那搜查储物袋……可真是叫所有修士尊严扫地,凡人不如。   毕竟,一个修士的储物袋中有着自己的财富、自己的经历……自己最大的隐私。人孰无私?可不得不将自己私密的一切暴露在另一个修士面前,先不说财产安全,就说这种屈辱也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对眼前这天下间最荒谬、最不合理的一幕提出半点质疑,因为,这场中修为最高的两个人就在那里,已然同意了此事,余者有何可疑?如何敢疑?   所以,玉霄只是笑而不答,根本也不必回答。   这便是如今的修真界了。   柳夜阑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他直直看向玉霄:“既然真人以为我等从秘境中带出了珍宝,不知是何珍宝,想要从我等身上找到?”   萧辰亦一脸趣味地看向玉霄,仿佛也在等一个答案。   玉霄可以无视柳夜阑问来的问题,却不敢无视萧辰这等大修士的目光,他沉吟道:“九嚎深渊乃是我斩梧渊中历史最悠久的秘境之一,渊中在其间经营近万载,才成功培育了仙面蛛一系的珍贵妖兽,还有与之共生的玉蛛兰,这玉蛛兰尤其珍贵,因为仙面蛛绝迹之故,诸界皆不可见……”   玉霄说出来的话叫底下的修士忍不住阵阵心惊,玉霄口中所说的可不是什么斩梧盟的秘境,而是斩梧渊的秘境!乃是他一个门派所私有的秘境!而且如果是真的为了培育玉蛛兰而花费万载光阴……似乎骗些修士且都是散修进去喂喂妖兽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举……而花费这么多功夫,这秘境对于整个斩梧渊的重要性简直不言而喻。   玉霄续道:“如今那仙面王蛛我已经有了眉目,但秘境中其他的出产,尤其是玉蛛兰,”他微微一笑:“这等几乎可以保证晋阶而无心魔的圣物,一株也是万石难求,如今整个秘境既然已空……”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渊湖畔所有修士看向柳夜阑一行人的眼神都变了,从秘境中出来的可只有眼前这些修士,先前他们进入秘境时领到的任务不就是采摘玉蛛兰吗?!这些家伙身上肯定有!   柳夜阑着看向玉霄,对方虽然神情不变,但那眼神中的志得意满与恶意却是绝不容错认。   这简直就是笑话。   采摘玉蛛兰分明就是他们进入九嚎深渊时的任务,现在这斩梧渊却要以此为由来诬蔑他们偷盗?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样不讲道理,似乎才是修真界中公认的强者作派,所有修士看向柳夜阑一行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同情。   柳夜阑他们确实冤枉,可玉霄的话若要认真计较起来确实也能立得住,进入秘境是下达的任务是采摘玉蛛兰,可斩梧盟从来没有说过采到了就是你的,如今你们没有主动上交,岂非不问自取?不是偷是什么?   不过……明明此时应该满面悲愤的这群秘境修士,怎么一个个表情都有些古怪?   为首的柳夜阑只嘲讽地看向玉霄道:“先前我等奉命采摘玉蛛兰,自免不了身上带了一些,只是因为一些缘故,我们都用掉了,身上并无此物,这才未能上交。”   玉霄面色一沉,用掉了?简直是拙劣到家的借口!   他留下这群秘境修士不过是为了仙面王蛛,王蛛虽年幼,却已经能够化形,未来必不可限量,更不容有失,玉蛛兰不过是他为向那位来历不明的大修士遮掩一二的借口,眼前这修士居然敢用这借口来堵他,简直是不知死活!   玉霄只冷冷道:“用?全都用完了?”   柳夜阑淡淡道:“是,一株不剩,毕竟,当初我等进入秘境时,没有说那些玉蛛兰最终可归我等所有,可也没说不让我等在秘境中使用哪,您说是不是?”   那淡淡的嘲讽目光叫玉霄面上无光,被萧辰这样的大修士打脸是一回事,被柳夜阑这样的无名小卒打脸可又是另一回事!   玉霄怒极:“好!既然你敢说一株不剩,便打开你们那储物袋叫我好好瞧瞧吧!”   柳夜阑笑得更嘲讽了:“搜可以,若是搜不到,真人您又当如何呢?”   玉霄简直要笑出来,看这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如果不是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大能实在太过神秘不知深浅,眼前这小子早被他搜魂拆骨,哪里还有余地在自己面前蹦跶!   可柳夜阑虽然满身血迹,看过来的眼神却依旧冰凝如故,半点没有动摇,竟是真的在等玉霄说如果搜不到怎么办。   玉霄哈哈一笑:“好!若是搜不到,本座便任由你们处置!”   一群无名小卒,为了避开搜查竟敢以言语挤兑他!到时候他定要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柳夜阑目光中意味不明:“请。”   说着,他竟是抹去储物袋上的神识,第一个递了上去,玉霄此时眼中已经多了些其他意味,这小子这么主动,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可是,玉霄相信,在他眼前,哪怕是萧辰在场,柳夜阑也绝不可能玩什么花样而全然瞒过他,于是,他竟是真的一个个查起来储物袋来,他就不信,玉蛛兰这样珍稀之物,纵然柳夜阑不贪,这么多个秘境修士,会个个不贪!更何况,他可从来没有说过,秘境中的珍稀之物只有玉蛛兰的!   以这些散修的眼界与贪小便宜的性子,见到任何可用之物是绝不肯放过的,他就不相信搜不出来!   柳夜阑的储物袋果如他本人所说一般干净,除了一些法器、丹药、丹鼎,竟是真没有任何多余的可疑之物,玉霄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这小子敢站出来说出方才那些话,若是立身不正怕他也没那个胆子。   童青第二个站出来递上自己的储物袋,如果说柳夜阑的嘲讽还比较含蓄的话,童青抱着朱朱,那眼神中的嘲讽简直赤裸裸的,根本没有半分遮掩,柳夜阑上前一步,将童青半护在怀中,只朝玉霄道:“怎么?他可有取秘境之物?”   玉霄递还储物袋,却是看了一眼朱朱,眼神高深莫测。   小姑娘只咬着嘴唇,直直盯着他,转头埋在童青怀里神识传音:“他是坏人!他偷了朱朱的壳!”   朱朱的壳?   柳夜阑与童青对视一眼,俱是疑惑不解,可他们随即想到先前朱朱攻击玉霄时,对方手中那半圆之物……莫非,朱朱是自那里面孵化出来?其中又有什么禁制来控制朱朱不成?!   一时间,二人俱是有些忧心忡忡,柳夜阑看向半空那位负手而立只看着底下一切的大修士,心中想要传音却又终因不知对方意愿而止住了。   玉霄只当二人是为后面那些秘境修士担忧,只哂然一笑:“其余的,你们来看吧。”   竟是都不由他自己继续搜了,而交给他身后那些斩梧渊及其他斩梧盟门派的弟子来搜查。   这些弟子能够派到此界来执行这任务,若是连玉霄的意图都不明白,也不会被派来,眼前形势还不明白吗?没有玉蛛兰也要叫这些秘境中出来的修士背一个偷盗之罪,这样的事情早在门派中干得熟练流利,还不容易么,所有弟子皆是心知肚明,立时分头领命而去。   “下一个。”   “下一个。”   ……   当所有秘境修士被一个个搜查而过,那些原本以为这任务很快就能完成的弟子们渐渐头上冒汗,不是他们不努力,实在是这些修士的储物袋……实在TMD太干净了吧!除了些法器丹药,竟然什么材料都没有!   而秘境修士脸上表情却是嘲讽得越来越厉害,叫这群斩梧盟的弟子越发难堪,玉霄更是面色难看,到得后来,他甚至不断用神识亲自扫查那些储物袋,竟是一无所获!   这怎么可能!   那九嚎深渊中已经干干净净,难道说这些散修一个个都是道德洁癖,才会看到无主的灵物灵矿都全不动心,直接路过?这怎么可能!   不说散修,就是不缺这些的名门大派的修士也绝不可能做得到!   因为他们修士修行本就拼的是资源消耗,好比凡人看到无主金银就在脚边,俯身拾取就能足以过上富足半生,几个凡人会拒绝?   可眼前,这一个个秘境修士干干净净就好像真的是那种道德圣人,绝不会为无主之物动心一般!   不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说玉霄,就是底下那些弟子也看出其中不对,可他们竟是一个也找不出问题。   追随玉霄最久的孔素素最是知道玉霄心思,她如今地位不比当初,在飞天界犯下大错之后,若非玉霄力排众议保全于她,恐怕她的尸骸都已经化为飞灰,哪里还能保全精英弟子的身份,对玉霄死心塌地,她自然是极力为师分忧,何况她也明白,如果没有对玉霄无用,也许再遇到上次那般的事,她便不会有那样的好运了。   她灵机一动,突然出声道:“师尊!这个修士不干净!”   说着,她飞快将自己手中储物袋奉给了玉霄,玉霄心中一喜,还来不及如何高兴,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秘境之物,却听孔素素诚恳道:“那天星分水矿分明就是九嚎深渊中出产之物……”   崔轻帆一愕,什么天星分水矿,他那储物袋里哪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孔素素却是一脸镇定,说得头头是道,便是玉霄在细细看了崔轻帆的储物袋之后,也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孔素素,女子果是要心细一些。   于是,他缓缓道:“虽说秘境之物盟中未说你们不可取用,可毕竟经营万载,花费的灵石心血难以计量……”   还没等他把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完,把对于这群秘境修士如何处置的戏肉倒出来,萧辰已经笑出了声:“好了,搜完了吗?”   此时,所有秘境修士的储物袋几乎都被搜了个底儿掉,除了崔轻帆这个,没有一个人还能找出问题的,玉霄一僵便道:“有一个修士袋中有秘境之物,您看,这群修士本是一道的,绝不应只是如此……”   萧辰却是瞥了他一眼,目光似有万钧之力:“简直是笑话,不过是一件法袍上大阵中掺用了一些材料,便被你们说成是秘境出产的矿石?怎么?我说的可有误?”   说着,他并指一点,崔轻帆那储物袋中,一件防护衣袍便浮现而出,上面果然浮现出点点银光,确实是天星分水矿石提炼出来的星水天光,可是,秘境中那么危急,这崔轻帆又不是炼器大师,怎么可能在里面用天星分水矿又是提炼还要制衫,还要绘制阵法……想想都觉得牵强搞笑。   玉霄却是面色不变:“便是如此,可这些修士从秘境中也来,个个都未有秘境之物,其中必然有诈,只是时间仓促未能查出……”   萧辰却是笑道:“所以,你们搜了,就是没有搜出来,是也不是?”   玉霄一时语塞,他看向萧辰,电光火石中,心中突然一震,是了,对方方才那么好说话,竟是在这里埋下了伏笔!   可是,对方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修士的储物袋,方才他看着他们一个个抹去神识,就算是再如何修为逆天的大修士,不触动那神识印记去动储物袋中的东西也绝不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对于萧辰的能耐,他心中的疑神疑鬼又再上了一个台阶,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萧辰只是一句句追问:“是也不是?!”   这追问中夹着威压,只叫玉霄双腿战战,不得不答道:“确……确未搜出。”   萧辰心中其实对眼前这一切极其无语,而遥远处的杜子腾却很满意,对嘛,那玉霄不是喜欢以强相压,现在自己也尝尝这种被别人站在道德高地以强力狠狠踩脸的滋味吧!   看到玉霄苍白面孔,萧辰摇头,不再浪费功夫,只朝柳夜阑道:“你想如何处置?”   柳夜阑一怔。   萧辰却是耐心道:“方才他说了,搜不出便由你任意处置,你想怎么处置?”   柳夜阑愣在那里,随他怎么处置……吗?   他目光缓缓转向玉霄,却第一次在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是的,这位一直高高在上从来不屑于他们这些散修、代表着斩梧盟权威的大修士,在看到柳夜阑这样的一个散修看来的目光时,竟是由衷感到了恐惧。 第476章 流亡天涯~   玉霄最开始的神情中只有一种荒谬透顶、甚至有种要发笑的感觉,可是,渐渐地,他实是笑不出来,因为萧辰说完那句话之后,竟真的认真看向柳夜阑,好像真的只要柳夜阑说出对于他的处置,这位神秘的大修士便一定会做到。   直到此刻,感觉到萧辰那平静威压下的认真,玉霄才惊恐地发现,这、这、这竟会是真的!他堂堂紫部部首,竟然会命悬于一个不入流的小小散修之手?哪怕是一个时辰、一盏茶前有人告诉他这一切,他都会哈哈一笑,只当这是个滔天笑话。   但现在……他的生死荣辱居然都决于一个小小散修之口!   直到这一刻,玉霄都对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他真的会被一个修为、权势、地位远低于自己的修士处置。   可现在这一切确确实实在发生着,一个小小的散修,在这一个特定的时刻,在他自己的许诺下,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大能保证下,这看起来荒唐可笑的事情竟真的在发生……   恍悟过来这一切的真实,玉霄几乎是尖利着声音朝萧辰道:“你、你不能这么做!我乃是斩梧盟议事会大长老、斩梧渊紫部部首,鸿蒙真君绝不会放了你的!”   这一刻,哪怕是围观的无数渊湖修士都惊呆了。今日这番剧情几次转折,却都没有眼前这次如此这般急转直下,那可是玉霄真人,竟真的会叫一个散修给处置了?   对于玉霄尖叫着的话,萧辰置若罔闻,只对柳夜阑道:“说吧,你想如何处置?”   这一刻,渊湖畔不少修士原本有些热血沸腾的心突然冷静下来,啊,易位而处,若是自己,能怎么处置呢?对于似玉霄这般高高在上不把散修当人看的大修士,谁不恨?更何况是方才被玉霄几度凌虐、差点搜魂的柳夜阑等人,可是,他们真的敢处置吗?为泄愤而图一时痛快……就算玉霄真的死在此处,亦是后患无穷,他身后可是有整整一个斩梧盟!   死在散修的一句话之下,对于斩梧盟无疑是狠狠打脸,打脸一时爽,可后续斩梧盟疯狂的报复绝不可能是柳夜阑这群小小散修能够承受得住的。   不少人看向萧辰的目光便有些奇怪起来,如果真是要为柳夜阑等人泄愤,这位大能直接将玉霄真人打杀便是,这便垂询对方的意见,还不是将对方卷入这等滔天大祸之中,换作是他们,哪怕是孬,也绝不敢“处置”玉霄这位一位在斩梧盟中举足轻重的大能。   而玉霄听到萧辰的再次询问,也仿佛才明白过来,这件事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决定者,他急急看向柳夜阑道:“这位小兄弟!你听我一言!你们进入九嚎深渊不过是为了进入山门的名额,只要这次我能回到盟中,必定为你们所有人争取一个名额!我敢以道心立誓!”   所有秘境修士的目光都看向柳夜阑,所有渊湖修士的目光都看向柳夜阑,玉霄的目光更迫切紧急地看向他,而萧辰不冷不热的目光亦是似笑非笑地落在他脸上。   何去何从?如何处置?   一边是玉霄承诺的名门大派名额,一边是进入九嚎深渊以后的处处欺瞒、出了秘境之后所有斩梧盟修士对他们的重重羞辱……   柳夜阑看着身旁的童青,童青怀里的朱朱,目光看向玉霄:“真人,似您这般大能,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轻易处置您的。”   玉霄松了一口气,他就说,人族毕竟是斩梧盟的天下,便有这神秘大能一时撑腰,但凡是有点脑子的散修,都不敢、也不会冒着开罪盟中的风险,算这小子识相,于是他渐渐和缓了神色。   人群中齐齐发出一声了然的叹息,果然如此,就算有大能一时撑腰,但要做出这般决定,也是千难万难,明明柳夜阑做了所有修士理性中判断最“正确”的决定,不知为何,所有修士内心深处还是感到一种难言的茫然空荡,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期盼落空了。   期盼……他们到底在期盼什么呢?   在这修真界中,实力为尊,明明有机会可以讲道理,也一样要屈服于所谓实力为尊的法则,这不是已经多少既定的事实了吗?   他们到底……在期盼什么啊。   柳夜阑朝玉霄说完之后,径自朝萧辰行了一礼道:“所以,只能有劳真君了。”   所有修士呆住了,等等!卧槽!这是怎么回事?有劳真君???你、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劳烦这位真君做的是什么事情!   萧辰负手而笑:“哦?你可是想明白了?”   柳夜阑点头道:“是。”   一个字,简单干脆。   可却那样利落磁实,仿佛叫所有修士心中那空落落之处终于尘埃落地,重新燃起了什么期盼之物。   玉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等等!你小子可要想好了!便是不为你自己的性命,你那些同伴呢?我斩梧盟绝计不可能放过你这等大逆不道之徒的!”   柳夜阑却突然冷冷看向他,暴怒吼道:“够了!你这样的卑鄙无耻之徒,居然还有脸提及我的同伴?!是谁假惺惺以名门大派的弟子名额为诱饵骗得那许多人进入九死一生的秘境,白白成为仙面蛛的口粮?!   是谁生怕我们不死,错配法器与玉盒?!   又是谁在我们出了秘境之外,号称什么人族第一大势力,非但不肯认错,反而对我等步步紧逼险些搜魂,一着不成,又开始栽赃陷害?   若论大逆不道罪责难赎,天下之大,你们斩梧盟之罪难道不是首当其冲罄竹难书?!就凭你们这样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无耻之流,有脸说什么大义天道?!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修真界中是一贯强者为尊,可是,在你们斩梧盟执掌之前,整个修真界何曾这般乌烟瘴气到如今是非不分的地步?我一直不断反躬自省,到底为什么要修行?为什么要变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你们这般恶心模样吗?   看到如今的你,我才明白,修行,变强,不过是为了某一日不必在你们这般恶心至极的人手下仰你们鼻息,保护自己所爱之人不必受尽你们以各种名目各种手段的压榨剥削还要卑躬屈膝谄媚以待!   呵,玉霄真人,这样的你们,这样的你,难道不该死吗?!”   这般痛快淋漓的当面直斥、将一切遮掩全部掀开之事,玉霄生平仅遇,他欲辩却无从辩解,最后只是喃喃道:“你疯了……疯了……”   这般不顾一切撕下一切,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就是所有渊湖边旁观的修士,听到这样一番话,直如平地见惊雷,痛快淋漓之余,竟亦是心惊胆战,这所有人都公认的一切,被人在朗朗乾坤下直接道破竟是如此触目惊心。   柳夜阑冷冷看着的玉霄道:“疯?是!我早就疯了。若非你们为了一己之利搞出那个盟鼎逼得所有人无路可走,天下修士无资源可修炼,我们这些同伴又岂会为了什么门派名额来这秘境涉险?今日又岂会有这么多修士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什么神器传闻而赶来此界?若说发疯,也是你们斩梧盟先疯狂在先。”   这一刻,大概是因为这前所未有的痛快斥骂,所有围观的修士竟是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淋漓尽致,看向玉霄真人的目光中再也没有了顾虑敬畏,反倒是显得冰冷漠然:明明你们疯狂在先,为何不去死?   玉霄心中一惊:“你们……我……你们真的疯了……”   然后他看向萧辰一眼,知道柳夜阑这番话一出,今日实是再难有幸理,双目中竟是迸发出狠厉光芒,仰天大笑:“便是要我死,你们都要给我陪……”   只见什么东西一闪,一声淡淡冷哼:“又一个死于话多的。”   玉霄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身躯却已经软倒在地,掌握人族中莫大权势的玉霄真人,竟是至死都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连最后一句狠话都未能说完。   而动手的萧辰却是突然疑惑地“咦”了一声,下一瞬间,玉霄的身躯便被他狠狠抛开,所有渊湖畔修士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一震,似是什么极其恐怖之物降临此地,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竟令他们情不自禁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五官中竟是都沁出鲜血来。   所有人相顾骇然,这是什么?竟能令这么多人都无法抵抗!   然后,天上地下,一个漠然的声音响起:“尔为……何人,好大的胆子。”   萧辰却早已经将柳夜阑等一众秘境修士一个不落地好好护在身后,此时看到半透明的虚影,竟是不改一脸兴味:“半步□□,没有想到,这么个合道修士身上居然有一缕大乘神魂。”   此言一出,所有修士俱是脸色惨白,看向半空中与萧辰对峙的半透明身影,不再是威压之下不可控制的发抖,而是自内心深处的颤抖起来。   那半透明的影子明明连光线都能轻易透过,却偏偏叫人如临深渊、如仰日月,全然无法直视,更无法看清半点轮廓,只有自灵魂深处升起无限恐怖与颤抖。   大乘神魂……整个人族之中,公开的大乘修士只有那一个,斩梧渊之主,斩梧盟的领袖,人族修为最高者——鸿蒙真君。   打杀玉霄……竟真的引来了这尊大神,再没有人有半点看热闹的心境,大乘一出,伏尸万里、流血十界绝不再是不可能,这已经数千年未曾真正在修真界露面的大能,此刻露面,见到玉霄的尸身,怎么可能不动怒?   所有人垂下头,只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此地。   遥远之处,看到这神转折的一幕,杜子腾已经一跃而起,本以为不过是请萧辰出山低调收拾一个杂鱼,先是萧辰不按照理出牌,更是万万没有想到,杂鱼身上竟有大乘神魂这种大杀器,好比原本计划是去打个精英怪,结果发出直接跳出了终关BOSS,这感觉太过操蛋。   可杜子腾见萧辰始终从容的姿态,心中突然明了,也许玉霄自己都未必知道身上这缕大乘神魂,而萧辰却是一直知道的,所以才从一开始就那般高调……杜子腾随即更生气了,知道BOSS的存在还这么风骚地走位,真TMD装逼无极限。   可杜子腾却不是那等被大乘名头震慑之人,眨眼间,他就已经拿定了主意,原定的计划不但不必更改,反而要升级!   既然萧辰装逼已经装了第一程,那他就送上第二程!斩梧盟,很厉害嘛?哼哼。   很快,整个御兽宗,弘宇、何世明、金奴子、明镜以下,各大学会,大衍、王璟、郭氏、司少文以下,俱是同时收到了来自杜大宗主最高级别的紧急会议,不过片刻,整个修真联盟非暴力武装力量的最高层已经悉数在线,屏幕中,杜大宗主笑得镇定自若:“诸位,我修真联盟的关键时刻已经来临。”   典型的杜子腾式开头之后,没有一点铺垫,那屏幕一转,便是萧辰与那半透明身影对峙的场景。   所有人俱是心神大震,炼器的废了材料,炼丹的炸了丹炉,解剖仙面蛛的刀差点误插到助手身上,训导弟子的已经失态得扔了茶壶……   在一众联盟高层心神失守的当口,屏幕再一转,杜大宗主一脸神采飞扬的兴奋显得那么刺眼,可所有人的心莫名又回到了原处,大衍缓缓开口道:“神魂分身……大乘修士,竟是鸿蒙神魂亲至?”   杜子腾鼓掌后朝大衍比了个大拇指:“大衍大师棒棒哒!”   一众高层:……   妈哒心好累。   然后杜子腾用一种十分欢腾叫所有人不能理解的口气道:“其实我也有点小惊讶呢,本来以为这种紧要关头还需要一些时日的,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那种口气,就好像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这么快中彩票一样,好忒么地叫人想揍他一脸。   讲真,现在紧急会议另一头无数联盟高层没有立马鸡飞狗跳、卷铺盖逃跑都已经是对修真联盟莫名忠诚了好吗?   你男人在和敌方最高首脑搏命,你非但不担心,还居然把这修真联盟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这么迫不及待向所有高层现场直播……所有人真的搞不懂杜大宗主的脑回路。   杜子腾却是点头道:“好了,既然大家都看清楚了,我就不说废话了,就是这样!”   所有高层:???   WTF!看清楚什么了?!什么废话!你他娘的从开头到现在,除了那一个镜头外有哪一句不是废话,有说一句有用的吗?!你不是一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吗?在这种危机关头,你的布置呢!你的能耐呢!啊?!倒是给句话啊!   可杜子腾却好像没有听到任何一个的咆哮,只朝弘宇、何世明与明镜三人一点:“我不在家的时候,好好干活哟~”   大衍头疼地扶额:“宗主,既然盟主这般……你是要去哪里?”   讲真,整个修真界里,他认为他自己已经够奔放不羁了,眼前的杜宗主看起来似乎……还要更欢脱几分。   杜子腾歪了歪头一指萧辰的影像:“我当然是要和你们盟主双宿双……啊,不,浪迹天涯……啊,也不对,”然后他居然真的努力想了想,好像真的终于找到了一个贴切的词汇,眉宇飞扬地道:“对!流亡天涯!”   众高层:……   在杜子腾的头像消失在紧急会议中之后,司少文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原谅他没见过世面,虽然也是经历过妖魔战场的人,可是,那和眼前不一样啊!大乘修士!没有想到这世上真有活的大乘修士!要和盟主打起来了!自家宗主还嫌事不够大,赶去凑热闹!   说真的,哪怕已经元婴,司少文刚刚的心跳必然已经破表,此时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衍、王璟等人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司少文六神无主地看向其他人,希望得到个确切说法,弘宇与何世明却对视一眼,朝司少文点头道:“我等身上还有原本宗主交待的活计,这便好好干活去了。”   然后,二人影像也消失。   司少文更有点茫然,卧槽!这是什么意思!到底该做什么!总不能联盟两个头脑在拼命,自己这些人干看着什么都不干吧?!   大衍无语地看着司少文道:“你原本手上在做什么?”   司少文回过神来道:“啊?啊,哦,妖族那边武器的升级还在推进之中……新航道上采集回了不少炼器材料,已经证实了炼器价值,正在考虑要不要产业化,在当地建厂,还有炼器学院的成立……很多事啊,大衍大师,您问这是何意……”   大衍不经意地道:“嗯,那就该干嘛干嘛去。”   司少文一脸懵逼。   大衍翻了个白眼:“萧辰和鸿蒙交手你插得上手吗?”   司少文摇头,于是,这位人族中首屈一指的符阵大师露齿一笑:“恩,那就随他们去吧。”   司少文一脸卧槽的无语,随即泪流满面看到剩下所有一脸无所谓,各自打着招呼退出去继续忙活的家伙们,敢情是他白操心了……?   而王璟却只是在心中一笑,这修真联盟可当真是有意思得紧,领袖这般奔放,底下也这般心大,这般危机面前,整个联盟看起来风平浪静,却是在无人看见之处势如破竹乘风破浪……也不知道阿澍那边忙碌得如何?   此时仍在渊湖畔的萧辰并不知道发生在修真联盟、由他那位好道侣搞出来的鸡飞狗跳。   他只无视那恐怖威压,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大乘神魂:“倒不愧是一个门派出来的,开场白都一样。”   那神魂似被冒犯般威压更炽:“杀我斩梧盟弟子,好大的胆子!”   粉红的渊湖之水都在这威压之下无风自起三尺浪,远处山峦都在这怒喝之下颤抖,萧辰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反倒嗤笑道:“先不说你只是一缕神魂在此,哪里来的底气,就说你那斩梧盟弟子吧,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对方明明是妖族放在你们斩梧盟的间子——”   萧辰话音未落,那缕神魂已然愤怒地发出惊天动地一击,似是无法忍受萧辰将斩梧盟内这般真相直接道给这么多修士听一般,又好像是因为妖族间子在斩梧盟内居高位之事而恼羞成怒!   大乘之击,原本不能以常理揣度,天地道则都在这一刹数度扭转,空间时间仿佛都已经失却了意义,平静的渊湖之水仿佛每一滴都化作了最恐怖的杀意之器,直直奔着萧辰而去!   在所有围观修士已经在这规则逆转的世界中神魂不清时,却看到这位来历神秘的大能那样清清楚楚地站在原地,是的,明明这世界空间都已经无法再辨别清楚,可这位大能却好像动也未动,就立在那里,不受世间规则变化影响一般,犹如狂风巨浪中的中流砥柱,岿然屹立没有半分波动。   那些冲击至他面前的狂风厉浪在淡淡金光之下,竟都消融无物,好似泡沫拍击到峭壁上,消失无形。   便在此时,那缕神魂的关注突然掉转,萧辰的目光亦是同时看向地上那具无人理会的尸身,一道流光竟是在萧辰与鸿蒙神魂交手之际飞快奔出,挟着一团绿蒙蒙的什么直朝天际而去。   那神魂发出一声怒极的嘶吼,却是已经追之不及——玉霄不知是用了什么妖族秘术,或者应当说是潜伏在玉霄身体中的妖族不知是用了什么秘术,方才那一番真真假假竟是瞒过了萧辰与鸿蒙,得以逃脱。   那缕流光即将消失在此界之际,界壁上突然出现一道口子,一个清朗声音大喇喇道:“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说着,也不管人家妖族是不是愿意,在对方狂吼着“不”的时候,硬是从那流光手上抢过了那团绿蒙蒙之物——果然是留下了买路钱,就是对方明显不太情愿。   看到这一幕,萧辰的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你怎么来了?”   而人群之中,一个女声突然惊叫出声:“啊!祖师!我认得他!那是萧大师!曾经以阵法大师之名被渊中招揽过后来消失在飞天界大战中,他身上定有古怪!”   杜子腾一挑眉毛,看向人群中那重新躲回去的孔素素,却没有半点因为被对方叫破马甲的愤怒,反倒是冲着萧辰洋洋得意一笑:“我不来,就凭你的名气,有几个人认识啊,看看,没有小爷,哪里有传播度啊~”   果不其然,在孔素素叫破他“萧大师”身份之后,底下修士窃窃私语间,曾经在斩梧盟成立前后名噪天下的符阵大师、引来墨池动静的天才大师身份再次在人群中流传开来,果然很有传播度。 第477章 气到爆浆   看到自家道侣捧着那绿蒙蒙的、自己本来想当不知道其存在的烫手山芋,萧辰真的有些头疼。   杜子腾兀自不觉,将那物翻来覆去地查看,随后满意地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种子,不过生机盎然内里符纹独具一格,居然连我都一时看不透,恩,就算学会那边种不出来,借我研究观摩一下符阵也是不错的。”   鸿蒙真君看到此物,愤怒道:“宵小之徒竟敢盗取渊中圣物!”   这话萧辰就不爱听了,虽然杜子腾截住了个烫手山芋他也不是特别高兴,毕竟这东西他私心里觉得还是应该送还给妖族,可是,他家道侣如今正儿八经拿到手了,也挺喜欢的,居然有人敢骂,绝逼不能忍。   所以萧辰当场就怼了回去:“放任异族位居高位便不是宵小所为?”   玉霄妖族的身份就算揭穿,也应该是控制在小范围内,咳,当然这是理想中的情况,但眼下把斩梧盟这块伤疤赤果果地在所有修士面前揭开显然不符合鸿蒙真君的预期,渊湖之水已经汹涌若实质,直直朝杜子腾而去,显然是想夺回那件宝物。   萧辰面沉如水,身形一闪便已经在杜子腾面前将那些阴毒攻击悉数拦下,而杜子腾放下手中东西,对于鸿蒙这般的大乘修士居然朝自己一个化神偷袭之事感到震惊。   但想到对方放任玉霄这么久,神魂却一直在玉霄身上而无作为,便顿时明白,这显然就是一个为了利益无所不极之辈,谈什么大修士基本荣辱都是白搭。萧辰说话点到即止,他杜子腾可不。   杜子腾直接嗤笑道:“还说什么盗取呢?你放任一个妖族高居门派尊位,为自己那点私心任由对方把好好一个门派搞得乌烟瘴气怨声载道,也不知是何居心。还盗取呢,以玉霄在斩梧盟中混到的位置,这东西直接说拿就拿,连招呼都不必打,明取还差不多,还盗取,你搞笑呢吧。”   那神魂分身怒极,汹涌灵力直直朝萧杜二人喷涌而至。   萧辰挥袖拆挡,杜子腾嘴上却是半点不留情面:“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我都还没开始八一八你放任玉霄做的那些好事呢,别的不说,喏,”杜子腾一指不远处的朱朱,小姑娘无辜地眨了眨眼:“啧啧,也不知道你一个大乘修士要收集神魂之力来做什么,竟然让玉霄干出这么缺德阴险卑鄙无耻的事。”   不知是否提及了朱朱,还是提及了神魂之力,所有修士皆是明显感觉到空中那恐怖的威压蓦然一凝,就仿佛冻结一般阴气森森。   就是萧辰,心中也是惊叹,他家道侣明明不知道鸿蒙那点乱七八糟的小算盘吧,居然靠猜也把对方的死穴踩得这么准……也是太人才了,萧辰只看着鸿蒙那半透明的身影中仿佛有熊熊烈焰在不断翻滚汹涌,便可以想像那头的大乘修士内心深处有多么汹涌澎湃。   看到神魂分身上的异状,杜子腾却是一脸恍然大悟:“哟,你该不会打着回头把玉霄的妖族身份揭穿、再把这些坏事的锅往他身上一推、您老又是朵干干净净白莲花的主意吧?”   说着,杜子腾竖起了大拇指:“异想天开就服您!仔细想想,还真TM挺可行的啊,反正所有倒行逆施的事都是玉霄出面的,反正他是妖族嘛,干什么坏事都是应该的!只可惜我玉霄大大,以为自己是妖族的好间谍,人族的大祸害,绝计没有想到您早就慧眼识破、将计就计,他这马甲穿得可真是好冤哪~~~~”   然后杜子腾神情一变,又做出副为难的表情:“但现在可怎么办哪,所有人可都看到您一缕神魂附在玉霄身上了,要是再说您对玉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这说不过去了呀,这锅,现在可真是怎么也甩不掉了,这可怎么办哪!”   在杜子腾幸灾乐祸的解说中,整个渊湖之畔的界域规则犹如惊涛骇浪,扭曲不息,显然鸿蒙的仇恨值已经被杜子腾三言两语激发到了极致。身为堂堂大乘修士,恐怕鸿蒙这一生中也极少遇到这般情形,竟有人将他心中算计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关键还是没能实现、半道吃亏被破坏的算计,简直是忍无可忍!   对于自家道侣没有几分战力却偏偏能将仇恨稳稳拉住的本事,萧辰也是十分钦佩的,毕竟他这么久也没有做到,而他家道侣一露面就办到了。   萧辰一声长叹,竟带着三分萧瑟孤寂两分落魄无奈地道:“既如此,老板,你便随为夫——逃命去吧。”   杜子腾震惊“耶?”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吐槽萧辰:卧槽,我仇恨都拉了你给我说你蓝不够?早知道你这么脆这么容易跪你早说啊,你那么拉风那么装逼害小爷以为你真的牛逼得不行啊啊啊啊啊啊!   不待杜子腾说什么,无数赤金纹路自萧辰身上迸发而出,所有修士在这一刻都仿佛见到了此生未曾见识过的异景:那是赤金色星辰自天际一颗一颗点亮,奔腾飒沓若狂风暴雨自天际汹涌而下;那是星空之后的美丽世界,庄严金塔檐廊精美,无数世界依着金色链条与其虚虚实实连接;无数世界之中,凡人修士妖族都在楼宇街头熙熙攘攘,仿佛再也没有了种族隔阂亦无什么强弱尊卑……那是所有无依无靠的修士们梦寐以求的世界,那般遥远,却又那样的近,仿佛踮起脚尖就能触碰得到,可这样虚幻美丽的一切看起来如此不真实,竟没有一个人敢伸手去碰一碰。   这一刹那,无数期盼自渊湖畔所有修士心中升起,化作漫天金色光点融汇入那金色星辰的美丽光芒之中,无数金色锁链自虚空中夹着无数玄奥符文生成,竟是将那透明的影子牢牢捆绑,那影子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嚎:“尔敢……本座要将尔等道灭魂消!”   杜子腾缩了缩脑袋朝那神魂分身吐了吐舌头道:“好怕怕哦~”   然后杜大宗主随即露出真面目朝萧辰道:“都告诉你了不要去学这种乱七八糟的捆绑!!!还不快点收拾干净!”   听到那疑似存在的销魂波浪线,萧辰手都不由抖了一下,原本准备的杀招都无奈散去,只看了杜子腾一眼,无奈一笑,随即剑眉一凛、并指如剑,在半空中划下一道凌厉弧线,只听那些锁链发出无声却莫名叫人觉得清脆的呼啸,在凄厉愤怒的大吼声中,锁链连同那虚影碎裂成无数金色粉末,自空中纷纷扬扬而下,却在触及地面之前便化入虚空之中,再也不见了踪迹。   杜子腾灵觉敏锐,他莫名觉得这些消失的能量没有彻底消失,他目光疑惑地在萧辰身上打了几个转,却终是在对方一脸坦然的神情中无言,好吧,论到面皮之厚,他是绝不如这位盟主大人的。   杜子腾却是看着柳夜阑诸人点头道:“诸位,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同你们见面。唔,你们也看到了,咳,我们修真联盟的盟主大人可是把斩梧盟的盟主给得罪得有点狠。”   底下那些呆呆仰望、噤若寒蝉的修士们俱是一脸卧槽的表情,你们直接斩了鸿蒙真君一道神魂分身,只叫得罪得有点狠?   虽然他们还未修行到开己道、分神魂且能神魂凝结如斯的境地,可想也知道,再是大乘修士,神魂分身也不是凭空而来的,人家也是辛辛苦苦修行出来的,居然就被你们这般毫不客气地斩杀了……   但这毕竟只是神魂分身,鸿蒙真君的真身也许就在千万界之外,神魂分身这般被斩杀,真身绝不可能放任不管,届时……那可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大乘修士的报复……想到这里,所有渊湖修士俱是不寒而栗,看着萧杜二人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仿佛是逃离眼前这两个大大的厄运一般。   便是柳夜阑童青等一众秘境修士此时也呆呆地有些回不过神来,从玉霄被杀、大乘神魂分身出现、萧辰揭破玉霄身份、杜子腾出现、再到萧辰干净利落地斩杀神魂分身……这一切简直叫所有人目不暇接。   此时听到杜子腾的声音,柳夜阑才激动地回过神来,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这分明是那掌中宝背后之人!随即他突然反应过来,他看向萧辰,终于想起来萧辰的声音,这位分明是在秘境中众修士降临击杀仙面母蛛时那位指挥的大能!   柳夜阑不由分说直接拜倒在地:“多谢二位几次三番相助,再生之德,无以为报!”   看到柳夜阑这般肃然行礼,童青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恐怕这二位就是那掌中宝背后势力的真正领袖。他们确是受对方大恩才得以逃命,更不用提后来玉霄搜查他们储物袋时,掌中宝提示着协助他们将所有秘境之物全部用以兑换,被系统收纳,才避开玉霄那番恶心的栽赃之祸……若是没有掌中宝,他们这些人早在就成了秘境中那些仙面蛛的口粮,哪里还有今日,这些秘境修士俱无半点迟疑地随着柳夜阑拜倒行礼。   萧辰却是衣袖一挥,托住了这些想要下拜的修士:“如今情势严峻,鸿蒙必不会善罢甘休。”   然后他将一枚半圆形之物抛给柳夜阑:“上面的神魂禁制我已经抹去,”他视线扫向朱朱:“她已经全然自由,好好照料吧。”   柳夜阑与童青看着那枚玉卵,神情中俱是惊喜若狂,朱朱身世是悬在二人心中最深的秘密,始终担心斩梧盟手中还有什么掌控朱朱的手段,此时得到萧辰这般的大能考虑周全如何能不喜。   可柳夜阑随即反应过来萧辰的言下之意,不由大胆问道:“敢问真君,可有何打算?”   萧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诸位,大乘追击之下,危机重重,还是就此别过,你们善自珍重吧。”   柳夜阑回首看了一眼童青,二人似已决定,柳夜阑又回身看了一眼诸多秘境修士,目光中似在一一确认着什么,然后他回身,犹豫地在萧辰与杜子腾之间徘徊,随即竟朝杜子腾行礼道:“这位真人,我等托您庇佑良多,既受联盟大恩,无以为报,虽然人微力薄,亦愿效犬马之劳。”   大概是柳夜阑准确地萧杜二人之间找到那个真正作主之人的举动取悦了杜宗主,他竟脸上犹有笑容:“哦?大乘修士的追击哦~你们不怕?要是真的打起来,可真是谁也顾不上了。”   柳夜阑却是抬起头直直问道:“敢问真人,您可会似这斩梧盟强者般欺瞒我等,为谋夺我等财产、性命、神魂不择手段?”   杜子腾非但未觉得半点冒犯,反而哈哈大笑道:“问得好!我修真联盟之中,所有修士尽皆如一,没有什么强弱之分,你的财产、性命、神魂俱是你自己的,如未触犯条律,谁也不可谋夺,否则便是犯下联盟大不赦之罪。”   这番话说来空洞,可莫名地,所有人都想到方才萧辰动手之时那天地异象中的情景,凡人与修士一同忙碌,妖族亦在匆忙地搬运着,整个世界那般古怪……却又莫名协调。   难道这个世上真有那样的地方?   随即,柳夜阑仿佛终是下定了决心,得到杜子腾的正面承诺,他竟是跪倒在地:“我柳夜阑,愿追随修真联盟,效犬马之劳,便有大乘追击亦不改此心!”   “我童青,愿追随修真联盟!”   “我沈天云,愿追随修真联盟!”   “我盛晴,愿追随修真联盟!”   ……   一个个秘境修士竟是毫无犹豫纷纷跪倒在地,愿意追随这在周天诸界中名不见经传的修真联盟,要知道,这联盟的什么盟主刚刚可是狠狠开罪了斩梧渊,那可不是斩杀玉霄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一个玉霄,更多是为了斩梧盟、斩梧渊的颜面,或许大家面子上能过得去,抹平此事,利益再平衡一番此事就能揭过,这位修真联盟的盟主看起来年纪轻轻,鸿蒙真君也许看在他未来前途无量的份上不再同他多计较也未可知。   但现在,这修真联盟却是斩杀了鸿蒙真君一缕神魂,这种深仇大恨,绝不是轻易几句话一点利益就能抹平的,那定是不死不休之局!   这神秘的修真联盟再如何能耐,又岂能和修真界成名万载的第一人相提并论?   没听到他们自己都说要去逃命吗?   在这种时候,选择加入这修真联盟,简直是不智之极。   可莫名地,许多修士心底又有些酸意在翻涌,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嫉妒什么,只恶狠狠想着:也许这群秘境里出来的家伙是怕斩梧盟报复,无处可去才要加入这什么修真联盟……   而杜子腾看到柳夜阑等人的举动之后,只是哈哈一笑,当着渊湖畔所有修士的面道:“你们既然向联盟发起了加入的申请,鉴于诸位对于联盟的贡献值,唔,诸位的积分计算请自行查看掌中宝系统。   至于柳、童、沈、盛四位道友,你们在渊湖阴谋之中挺身而出,愿为其余修士的安危奔波行走,在秘境之中,四位临危不惧,以身作则,率领这许多道友齐心协力共度难关,这般心性品质与我修真联盟志同道合,贡献卓著,特予此‘云阶令’,是为我联盟民众的证明。我联盟民众,在联盟之外如有所需可凭此令随时呼救,纵有万界相隔、大乘在畔,我修真联盟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四位,不论何时,不论何地,联盟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这番话侃侃而来,却掷地有声,做出了任何一个门派都不可能做的承诺:万界相隔大乘在畔也绝不会放弃……   这需要何等强大的实力、何等坚定的决心才会许下这样的诺言?   便是那些一流二流的修真门派,在自己的弟子真正遭遇危机之时,可真能做到绝不放弃吗?   柳夜阑与童青出身紫罗门,可是那门派之中,便是师徒同门之间,若非利益相系又何以维持,可有人仅仅因为认同他们的信仰便愿意许下这样的诺言吗?没有,一个也没有。   直到此刻,柳夜阑心中震颤,才相信,自己从始至终,没有做错任何一个选择。   所有修士心中默然,这世上恐怕除了至亲至爱,绝没有一个人会在他们遭遇那般困境时说出永不放弃的话吧?可现在,竟有这样一方存在,向她所有的民众许下这样的诺言……   听在所有修士的耳中,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什么滋味,似乎连羡慕妒忌这样的情绪都显得太过肤浅……   有人在心中唾弃,这般不切实际之语还不如一个什么秘境的机缘、什么宝器丹药来得实际,可是,内心深处却总有另一个声音在呐喊:便是假的……此生中也从来没有人向他们这些散修许下过。   是啊,他们是散修,身如浮萍,心若飞絮,说是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可谁内心深处不想得到这样强烈的期许认可,不想得到这样强大到护短的庇佑?   便是其余那些秘境修士,对于杜子腾这般言语更是深信不疑,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亲眼见识过掌中宝的强大,见识过秘境战斗之中,联盟修士是如何凭借并不突出的修为与绝顶的杀伐配合而爆发出惊人的战力,他们没有理由不相信,那确是一方有着独特信仰的神奇土地,所有人禀信“众生平等”的诺言,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否则何解释那样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战力与那样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诺言?   也正因为如此,听到杜子腾对于柳夜阑四人的许诺之后,他们才会格外艳羡。   因为他们曾经亲自与修真联盟的那些修士打过交道,他们见识过那些或豪迈或锋锐的神魂,见识过那些神魂深处激荡而出的对于修真联盟的忠诚,对于众生如一的信仰,他们知道,真的……有那样一处地方,诺言并非虚妄。   看到这些秘境修士的渴盼眼神,杜子腾只微微一笑:“其余道友亦不必沮丧,我修真联盟自有法度,从来不会无视任何人的任何贡献,只要诸位积分达到,自然亦可申请到“云阶令”。眼下既然有这般迫在眉睫的危机,我修真联盟亦不会坐视无辜者受此牵连,诸位便也与我等一道吧。”   其余秘境修士俱是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来,并非只是因为在斩梧盟的雷霆报复前有联盟相佑,更因为,终是离修真联盟又近了一步!   那枚小小的“云阶令”玉牌上,云雾氤氲,却有一座隐约山峰冲天而起,气势凌绝,似是强悍不可匹敌的战力守卫着方才这位杜宗主所许下的诺言,竟叫柳夜阑等四人心潮起伏,久难平静。   而杜子腾朝他们说完这番话之后,竟是抬起头,朝着渊湖畔所有修士道:“各位,我修真联盟之中,无问高下、无问强弱,所有族类,皆凭自己于社会的贡献而换取资源,普天之下,不论种族、不论出身,只要与联盟志同道合者,我修真联盟永远欢迎大家加入!”   说着,在他的长笑声中,无数掌中宝犹如光雨般倾洒而下,掌中宝触及修士之后,会自动弹出修真联盟的全面介绍,包括风土人情战力……当然也包括申请加入联盟的积分系统介绍。   在无数介绍如光雨般弹开之时,斩梧盟第一批奉令追击的修士已经冲进界壁,杜子腾刚刚被萧辰拎着离开,自然还一并带走了柳夜阑等人,只留下渊湖畔无数神思不属的散修们,听着这群斩梧盟修士的愤怒咆哮,答非所问,哦,还有呢,还有界壁中兀自传来的某人标志性狂笑:“……来追呀~来追我们呀~”   biu~bang~   斩梧盟中,已经修士气到爆浆。 第478章 第一波呀~   此次率队追击之人乃是斩梧盟在此界左近的神风门掌门,他身为一门之首,早就多年不再亲自过问具体事务,只专心突破修行。而神风门在斩梧盟之内原也与紫罗门地位相差无几,可如今的紫罗门是什么地位,他们神风门又是什么地位?   盟鼎相关的一干事宜俱是在紫罗门手中管着,呼风唤雨那都是小事,而他们神风门呢,不过是喝点汤捞点残渣,日子过得那是绝不可同日而语。   可这一日,神风上人竟是破天荒收到鸿蒙真君亲传音讯,虽说听那话音应是群讯,非是对神风门单独而发,可他如何敢怠慢,片刻不停,召集弟子立时便浩浩荡荡直朝渊湖之境而来。   路上,神风上人亦未清闲,动用数百年积累下来的人脉打探消息,要知道,身为人族公认的第一高手,鸿蒙真君已经数千载未闻音讯,此次亲闻其声竟是为召集他们赶往一界之地,而且若是群讯,想必前往的修士人数还不会少……这叫神风上人如何不觉得奇怪?   要知道,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前些日子散修们传得沸沸扬扬,道是那渊湖之畔有神器出世,彼时斩梧盟内部诸门派皆是嗤之以鼻,他们对于那深渊秘境的内幕皆是知晓一二的,但现在看来,莫不是那渊湖之畔真的出了什么变故?   神风身为半步合道,自也有他的消息来源,不多时,便已经确认,在他们神风门左近的青羽宗、忘怀阁、罗喉院和飞云山恐怕俱是已经收到了同样的传讯,皆是由掌门亲自带着弟子在路上了。   神风上人略一思量,便朝身边弟子道:“速度稍慢一下。”   神风门众弟子道:“是。”   不多时,忘怀阁和罗喉院的掌门连带弟子先后追了上来,三家掌门在这种时候碰头,自然是没有时间寒暄,立时传音进入了正题,可他们三个门派等级差不多,消息来源虽各自不同,但毕竟出发仓促,一时间三人亦是毫无头绪,不知道何以会同时收到高高在上的鸿蒙真君传讯。   神风上人突然收到一条传讯:“神风道友!你可已经快到渊湖之界附近?”   神风一愣,这传讯来源十分熟悉,竟是青翠真人,神风神识一扫,发现青翠真人竟不在范围之内,按理青羽宗离渊湖之界比神风门更近怎么反倒是落到后面?   神风上人传音道:“青翠道友,我等已经接近界壁……”   “神风道友,略待一二!我方才收到一段紧要消息!面议!”   神风一怔,当即也同另外两位掌门商议,渊湖之畔形势不同,三人当即决定略待,至于青翠所说的面议二字……叫神风心底涌起一股不甚好的预感,他们这个位阶的修士,传讯理应相对比较安全私密,除非……青翠是在顾忌比他们更为高阶的修士,在周天诸界之内,以他们的修为,能比他们更高阶的修士,毫无疑问……必是出自斩梧盟内,甚至更具体一些,非斩梧盟内议事会成员、斩梧渊部领一级的人物不可。   什么样的消息需要青翠在这个关头告诉他们,却偏还要顾忌着盟中高层,必是与他们当面才肯说?   一时间,三位掌门面上俱是沉重不语。   青翠来得并不算慢,却也叫神风三人心中焦急,他甫一露面,亦未多摆什么架子,当即便祭出了一个白明大阵,此阵在周天诸界以防窥探而闻名,在周天诸界中自然没有什么能绝对防窥探的大阵,对于高阶修士而言,只要修为足够,窥破这种阵法只是瞬间之事,但这白明大阵最大的优势,却是被窥破之时必会示警,叫拥有者知晓阵法被窥测之事,只这一条便能令它十分实用。   而看到青翠祭出白明大阵,神风几人心中不安更是多了几重。   青翠深吸一口气道:“此去渊湖之界,怕是盟中想叫我等去追缉几个修士。”   忘怀阁和罗喉院的掌门对视一眼,俱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只是为了追缉几个修士便这般兴师动众?”   竟要劳动鸿蒙真君亲自向他们传讯?   忘怀阁主更有些怀疑道:“若说追缉,玉霄真人亦在那里……何至于……”需要真君召集他们?   说着,她还向神风上人求证般地看去。   神风却道:“我方才亦探听道是为了几个大逆不道的修士……难道是他们惹怒了真君,可我亦是一般疑问,毕竟有玉霄真人在渊湖,为何真君却这般急召?”   青翠深吸一口气道:“传闻玉霄真人已经殒落。”   神风等三人同时大惊失色:“什么?!”   玉霄与神风等人俱是同一大境界,可是小境界差了两三重,这两三重也许耗费千载也未必能跨得过去,大是不同,竟连玉霄都折损了!   忘怀阁主几乎是颤抖着问道:“玉霄真人是否大意之下失手?这其中当与那几个追缉的修士无干……吧?”   而真相往往就是你最不愿意的方向——青翠苦笑叹道:“若我消息无误,怕玉霄真人便是折损在那几人手中。”   神风几人刹那面色惨白,卧槽!这是哪里来的凶神!竟连玉霄真人都折损在他们手中!他们几人惨然对视,那像他们这样的,便带再多的弟子有何用?还不是给人去送菜的?   神风上人抖着嘴唇道:“他们莫不是手持什么邪器?还是有什么古怪?玉霄真人是怎么殒落的……?”   青翠亦是面色沉重,毕竟他亦一样收到了盟主召集令,一样也要去前往追缉,对方越是恐怖,他们的风险便也越大,他只苦笑:“渊湖不是有那什么神器传闻吗?我识得一个散修,在这召集命令之前,他曾传讯于我,且还来不及详细探听,这召集令出来之后,我传讯于他却再无回讯,我又急急探听,才知是与追缉之事相关……”   忘怀阁主却是断然道:“几位,我觉得应当不会!若真是追缉那样的凶徒,玉霄真人都未能成功,我们这样的去再多又有何用?我们都知道的事,盟中总不至于连这也想不到吧?”   神风、青翠还来不及说什么,下一道传讯已经再次降临,这一次,是来自斩梧盟议事会,乃是以斩梧渊赤部部首祈涯之名,两条消息,其一,自今而后,由祈涯代理议事会首席之位,玉霄真人乃是妖族间子,在盟主英明决断之下,已经伏诛;其二,斩梧盟内门派,除却前线弟子,悉数统一调集,务必按令前往渊湖之界左近追缉几个于斩梧盟危害极大的、与玉霄有牵连的逆徒,此令所有门派必须倾全力配合,否则,以叛盟罪论处!随即还有那几人的图像模样。   简直是平地惊雷,不知要在斩梧盟掀起多少波澜,神风上人神情凝重看向青翠:“青翠道友,你那散修道友的消息是否可靠?”   青翠眉头紧皱:“我与他乃是相知多年的密友,此事上他绝无可能欺瞒半点!”   但这可与斩梧盟公布的消息完全矛盾,听盟中的消息,玉霄乃是因为妖族身份被识破而叫盟中处理了,那几个修士是他的同党,但那散修传来的消息,玉霄却是被几个修士所杀,而盟中通缉那几个修士也全是为此……   斩梧盟公开的消息自然是最权威的,但,神风几人长期在斩梧盟中厮混,自然知道最权威的……并不代表最可信,如果青翠如此笃定那散修所言,这其中便是太可怕的,那几人到底是做了什么,竟引得盟主如此勃然大怒,不惜调集全盟之力围追堵截地要去斩杀?对方实力又可怖到了什么地步,连玉霄都不敌,甚至盟中还似有若无地隐瞒了消息?   青翠深吸一口气:“总而言之,此去务必小心,我们几个门派离那渊湖乃是最近,恐怕也是最先抵达的……”   言下之意,最先抵达,如果那几个修士真是杀了玉霄,那他们恐怕连炮灰都算不上,命是自己的,还是要多加爱惜,只要向斩梧盟做出了姿态便可。   而神风上人心中依旧将信将疑,毕竟斩梧盟中已经发布了那样的消息,也许这几人真的只是妖族卧底的同谋,不过因为这卧底之事才引来盟主震怒,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样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会不会又错失成为下一个紫罗门的机会?   便在此时,一直未曾出声的罗喉院主突然道:“几位,我方才突然收到盟中传讯,因为玉霄真人身居高位,却背叛联盟,怕是要在盟中清洗一番,我罗喉院被另行召集去执行此事,这边之事,便不能奉陪了,任务紧急,先告辞。”   神风上人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点头道:“那道友便先去吧……”   青翠却突然身形一闪,拦在罗喉院主面前:“罗道友,等等,”他盯着对方:“你是否有什么消息?我等皆知晓你与飞云交好,他在盟中又另有门路,直到这会儿他都没有赶来的迹象……你放心,我等绝不会拦着你有更好的去处,但毕竟相识一场,你也总不能看着我等遇险而置若罔闻吧?”   这话说得,竟好像飞云山主、罗喉院主已经收到什么危险消息,却瞒着他们一般,罗喉院主面色竟是没有太过愤怒,反而有些微妙的被拆穿的尴尬,叫其余三人登时警觉起来。   便在此时,空间中传来微妙的波动。   下一瞬间,一艘古怪的飞行法器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然后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喂!快别折腾了!逃亡开始了啊喂!你看,有人要拦截我们呢!”   杜子腾竭力想用眼前的“危机”来分散萧辰对于那本粉红册子念念不忘的恐怖想法,萧辰却只是淡淡抬头,终于将视线自那粉红内页上移开了,杜子腾刚刚略微松了一口气,却是见到不远处那几方人马与他们一个照面,其中一方竟是见到了什么魔神一般,毫不犹豫拔腿就跑,那速度,漩镜号哪怕现在全力去追都会有些吃力呢!   不待杜子腾自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剩下的几方势力,竟也闻风而动,非但没有朝漩镜号出手,反而是朝着各个不同的方向飞快地逃走了。   刹那间,那布满兵马的空间一片空空荡荡,只留下御兽宗主呆滞在原地,说好的追杀呢!说好的危险刺激呢!他都准备亡命天涯了,就给他看这个?!   这就是斩梧盟为了追杀他们准备的精兵强将?这第一波来的……就是这样望风而逃的精兵强将???WTF!!!   而萧大盟主淡定地翘了翘嘴角,将手中的粉红内页又翻过一页。   在空荡荡的界壁之前,杜宗主生生打了个寒噤,他突然发现他有多么蠢萌,担心什么斩梧盟的追杀啊,恐怕在被追杀遇险之前,他要先担心他X尽而亡之事…… 第479章 强令追击   已经躲到界壁之外,神风上人的神识依旧不断在身后扫来扫去,不只是他如此,便青翠真人、忘怀阁主亦是如此,罗喉院主却道:“几位道友,我看那几人现在都未赶到,应不会追过来了。”   他一说话神风上人就来气:“哼,罗喉道友,方才你既是第一个发现了他们,非但未曾警示我等,反倒第一个跑那般远,若非我等机警,现在能否逃脱还未得知,便是不说这数百载的交情,此事上我等共进退,多一份力总是多一份保障吧?你这般……”   青翠真人看了罗喉一眼,他倒是能明白罗喉的想法,方才那情形,如若那飞行法器真是那几个凶神,而罗喉第一个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先跑而未招呼他们,对方如果立时大开杀戒,以他们几人的能耐,必是无法幸免的,但却已经能为罗喉的逃跑赢得一些时间了。   正因为想清楚了这一点,青翠真人才对罗喉此人越发齿冷,连神风上人表现出来的愤怒他都未曾有半点流露,概因实是对此人已经开始防备警惕,不必要再多浪费精力。   忘怀阁主不安地道:“那飞行法器上当真是那几人……若是如此,议事会的命令可如何是好?”   罗喉还未说话,青翠便淡淡反问道:“谁说那飞行法器上便是议事会想要追缉的几人?我们明明是在执行议事会的命令,不过方才发现那界路不太好走,换了一条路罢了。”   神风与忘怀俱是一怔,罗喉却是一脸恍然大悟:“高!青翠道友果然道行精深,佩服!佩服!”   是啊,议事会可只是给了那几人的图像,严格来说,他们并未真正见到那几人便已经避开,又不能完全确认那飞行法器里到底是何人,又哪里算得上违令呢?   青翠这番说法叫几人登时面现安心的神色,这么一来,他们俱是无过,忐忑少了不少。   而便在此时,他们突然面色一变,一道传音仿若近在耳畔:“哼,前方是哪个门派的?吾乃议事会特遣弟子姬青,奉令前往渊湖之畔追缉玉霄同党,尔等还不速速前来会合?!”   神风几人相视苦笑,这……终究还是逃不过去,对方神识中已经知晓他们的存在了……而且,姬青?这岂不是斩梧渊青部的核心弟子,竟是连斩梧渊中这般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都派遣来执行这等细碎之事……似姬青这般的斩梧渊核心弟子,不知还派出了多少?   看来此次盟主之怒,绝不是表面上整个斩梧盟集体行动那么简单了,恐怕连整个斩梧渊的所有力量都已经倾巢而出,用以调集整个盟中各门派来执行此次围剿……   姬青这般传音,几人不敢怠慢,自是飞快过去与之汇合,果然远远见到一年轻修士身后跟着浩浩荡荡数个门派的弟子。   “神风门见过姬部领!”   “罗喉院见过姬部领!”   “青羽宗见过姬部领!”   “忘怀阁见过姬部领!”   听完他们拜见,姬青眯了眯眼:“神风门、罗喉院、青羽宗、忘怀阁?”   神风上人连忙应是。   姬青是何等人,年纪轻轻,斩梧渊中的核心弟子,修行天赋毋庸置疑,更是在青池战境中历练多少次,此时一扫便已经看出了疑点,突然冷哼一声:“你们怕是已经遇到那几个贼孽了吧?”   神风、青翠等人在刹那间俱是表情一片空白,完全反应不过来。   不待他们想好说词,姬青已经挥手止住他们要辩解的话:“以你们几人的门派方位,还有你们方才的位置与来向,你们自己不觉得一切辩解都属多余吗?看你们门下便是毫发无损,只有奔走疲态,想必是一个照面你们便逃了?”   到得此时,神风等人已经知道,绝不可因对方年纪轻轻便小瞧了对方的阅历,毕竟是盟中第一门派的核心弟子,当真是眼明心亮得叫人心中发怵。   青翠当即率先上前躬身一礼:“启禀姬部领,实是传闻太过骇人听闻……我等有错。”   这传闻二字当真用得微妙,毕竟,斩梧盟的命令里可只有对方所犯之事,但对于对方的能耐却只字不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一种太过坑人的做法,青翠隐约提及这一点,也是在提醒姬青:未知对手强弱,他们不敢交锋,实也是人之常情。   姬青也不是那种全然不知世事的公子哥,此时见青翠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便也只冷哼一声:“罢了,连大乘一缕神魂都未能与之相敌,你们望风而逃……也还算有自知之明。”   姬青话一出口,他身后斩梧渊弟子便忍不住上前道:“部领……!”你怎么这般长对方威风、灭己方杀气,若真有什么话传到盟主耳中可如何是好!   而姬青却是笑怒道:“既是要围杀对方,难道还要遮遮掩掩?”   而此时的青翠、神风等人已经全然呆滞,大乘一缕神魂都未能与之相敌……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青翠已经顾不得姬青在侧,他飞快传了许多讯息出去,不多时,便有一条确认的信息回复了过来:渊湖畔那些散修的消息都传遍了,那几个修士非但斩了玉霄这妖族间子,连鸿蒙真君一缕分魂亦被对方灭杀!   姬青却挥手道:“好了,废话少说,你们四派便归入队伍中,出发吧。”   青翠真人竟然呆呆问道:“出发?往何处去?”   神风上人担忧地看向青翠,只觉得这位平时非常警醒的道友怎么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变蠢了?   姬青也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还能有何处!议事会的命令不是清清楚楚?当然是往渊湖之畔!哦,不,不对。”   听到最后那一句,青翠的表情终于从惨白恢复了一点血色:不去渊湖就好……   结果,姬青道:“你们遭遇那几人是在何处?带路吧,我们这便追过去。”   青翠的神情彻底凝固:“追……追过去?!”   姬青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当即喝道:“盟主令已下,还能有假!立时整顿好队伍,马上出发!”   神风立马道:“是,是……”然后拽了拽青翠。   结果青翠却反而推开他上前一步朝姬青道:“姬部领!敢问盟中到底是何打算?”   姬青气得都笑了:“你莫非是不想在我斩梧盟中继续待下去了?那盟主令你们没有收到?”   青翠却是一脸冷静地道:“盟主下任何命令我等皆可执行,但对方连盟主一道神魂都能斩杀,我等便是追上又如何?是,姬部领您或许身怀异宝能够制服对方,但敢问您又有几分把握?我等不才受盟中恩惠良多,便是送死也不应有怨言,可门下这些弟子俱是良材美质,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白白折损……我怕是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姬青怒道:“反了你!盟主之令下,你敢抗令?!”   青翠冷然不语,只直直看着姬青,身形却不动,姬青怒意勃发便要动手,却蓦然发现,他周遭,不只是青羽宗一众弟子俱是满面冷然,神风门、忘怀阁的掌门以下,一众弟子亦是隐有愤怒之色,甚至他身后原本带着的几个门派,亦是默然不语,神情间亦多有赞同之色。   这青翠真人之语,竟是直接令他率领的这支队伍不惜违令也不愿与对方交战……斗志低到这般地步,便是强行驱使,又如何能与对方相战?恐怕一个照面便立时奔逃,与先前无异。   到得此时,姬青突然发现,他确实不太应该直接提及对方战力强大之事,但他确实没有想到,看起来繁荣辉煌的斩梧盟,平素这些门派对于斩梧渊一直敬若神明不敢违逆,不过一次小小的追缉行动,竟会暴露出这种所谓的“忠诚”与“恭敬”有多么的脆弱……甚至是虚伪!   但此时,姬青后悔也已经晚了,他有些骑虎难下,如果不管不顾,这支队伍必是不能形成战斗力的,如果就此罢手……神风等人猜得不错,率队出来的斩梧渊精英弟子不只姬青一人,应该说,这一次的行动中,斩梧渊是精锐尽出,渊主如此震怒,渊中上下谁敢不动?   这样的行动中,他姬青率领的队伍还未立功便开始哗变……他今后还要不要混下去?   便在此时,一道阴柔笑声响起,姬青眼前一亮:“师父!”   姬青这一声师父可真是石破天惊,连青翠的神情都从冷然而有些闪烁,能被姬青这般称呼的,显然只有斩梧渊七部首之一,青部的芜菁真人!这位虽在斩梧盟中甚少露面,可却也是与玉霄真人一个级数之人。   到得此时,所有人才意识到,虽则折损了一个玉霄,可斩梧渊……还有六位部领!再在斩梧盟中如何呼风唤雨,玉霄也不过只是斩梧渊七部首之一而已。   随即,一个高挑的女子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笑得甚至温柔和蔼:“些许小事耽误了功夫,来得晚了,还请诸位道友见谅,小徒顽劣,怕是叫大家为难了吧?”   对方人未至,声先至,及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犹如春风拂面般的温婉笑容叫人不自觉心中一暖,连青翠都将心中方才隐约的担忧放下了,似乎觉得这般温柔的人儿,不会太过计较他方才对她徒儿的那些不敬。   姬青却是朝芜菁行了一礼之后撒娇似地道:“师尊,您是怎么现在才来……方才……”   青翠心中无数头草泥马在狂奔,卧槽,你好歹也是一方精英弟子,堂堂男子汉,居然这就开始跟凡间无知顽童一般开始告状了???   结果芜菁只看了姬青一眼,便止住了他的话头,浅浅一笑:“喏,只是去收拾了一点小事,才来晚了。”   说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罗喉猛然尖叫一声:“……飞云!!!!”   神风等人也是面色惨白,那狰狞血腥的面孔分明就是迟迟未至的飞云山主,对方不是在斩梧盟高层中有门路,他们还以为对方比罗喉更早一步避开了此次追缉行动而往后方去执行什么清算妖族余孽的肥差了,结果……结果怎么就折在芜菁真人手中?!   芜菁温柔若水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口气轻柔地道:“原来这位道友识得飞云山主啊。违背盟主令视同叛盟,唉,阳奉阴违……也是违啊,可惜了一颗大好头颅。”   那口气仿佛少女提及情人身上可爱的小缺点般,含嗔带笑,却叫所有人不寒而栗。   看着重新集结整齐的队伍,姬青面上却流露出由衷的服气来,他果然……还是远不及师尊的手段。 第480章 莫名诡异   =============我是和谐的切割线,大家不要误会,我真的很和谐,非常和谐==================   漩镜一号的警报响起时,杜子腾简直是喜极而泣,好累哦,也不会(zuo)爱了。   他一脚将萧辰踹到一边,明明脸上还残存着点点红晕,神情却已经摆了副霸道宗主才有的拔diao无情的冷酷风范:“敌袭。”   萧辰盯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时候,他,萧辰!堂堂横霄剑派掌门!修真联盟盟主!还是(不可言说的)!居然被自己的道侣踹下了床!   杜子腾却是一脸冷酷地抱臂而坐:你TMD还敢摆出这无辜模样,要知道,自从登上漩镜一号以后,杜子腾竟然再也没有机会同柳夜阑等人好好谈话!如此荒淫无道,简直令人发指,你居然还一脸受伤的表情,卧槽!到底是谁受伤啊!掀桌!!!   如果不是脸色还有身上那些可疑痕迹,相信杜宗主这姿势会更有霸道风范……   萧辰深吸一口气,起伏肌理中将力量深深收敛,他回首向漩镜一号问道:“敌情如何?”   下一瞬间,杜子腾眼前便投映出一副叫所有人的神情都不得不凝重的画面:他们所在之界的一处界壁出口,竟都有源源不绝的斩梧盟兵马涌入,犹如漫天潮水般,要将他们彻底淹没,显然,这路人马集结的门派绝不在少数……   杜子腾皱眉看着这场面:“看来此次斩梧盟当真是下了血本,竟这般倾巢而出,你看领头这一队人马,恐是斩梧盟嫡系。”   萧辰坐下点头道:“不错。”   杜子腾道:“对了,你不是以啸云真人那黄部部首的身份在斩梧盟中待过,可能识得这些人?”   萧辰却是散漫地侧卧道:“彼时我去了飞天界,在斩梧盟中停留时日不长,识不全。”   杜子腾不知在琢磨着什么应敌之计,待他思量半晌之后,发现萧辰竟然还摊在床上,不由目瞪口呆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卧槽,人家都追杀着围上来了,你身为一盟之主,怎么还能这么气定神闲?!   萧辰连衣服都懒得穿,干脆地把双手往脑袋后一塞,懒懒地道:“没力气了,多躺躺休息一下。”   杜子腾一脸的不忍直视,他觉得萧辰越来越有昏君的标准款式了。   随即,杜子腾一副忠臣上谰的苦口婆心:“所以说,纵欲伤身,就算是大修士也要修身养性……”   萧辰却是慢吞吞地道:“哦?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呢?”他瞥了杜子腾一眼:“凡夫俗子尚能饱暖思淫欲……就算是大修士,吃不饱老是饿着也是会出毛病的。”   杜子腾:……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辰,指着画面上越来越多的各门各派:“你要因为这种理由不出战???”   萧辰躺在那里,英俊面孔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几分伤心委屈,一身漂亮肌理悉数在杜子腾面前舒展开来,卧槽!居然是卖萌色诱的双重暴击,杜子腾捂住胸口不支倒下。   萧辰却突然俯身在他上方,黝黑双眸中似有赤金星辰明灭不定,低沉嗓音诱惑无边:“你想我出去收拾那些人?恩?认真的?你想我离开你身旁,出战?”   刹那间,杜子腾觉得尚未完全褪去的热潮竟又在这一刻悉数返回、甚至愈加炽热,让他头脑一热,竟无法按照理性判断说出叫萧辰前往对敌的话来。   看到这样失神的道侣,萧辰低低而笑:“不要叫他们扰了兴致……”   漩镜一号偷偷摸摸、悄悄地打量着眼前这少儿不宜的情景,觉得自己的大阵核心能耗都翻了三倍!   随即,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它的核心中响起:“还看?”   漩镜一号吓了好大一跳!它这一次可是被杜子腾专门带出来应对这场面的,做了一次全面升级之后,功能更加全面强大,寻常大修士也不能以神识看到它内里情形,现在却这么突然被对方在自己核心中传音,若是对方有什么歹意,岂不分分钟可以捏爆它的大阵核心?!   漩镜一号八卦之火退却之后,又恢复修真联盟最强飞行法器的自觉,大阵自动运转,那声音却冷冷道:“既有这闲功夫偷懒,还不把那些碍事儿的家伙都给我收拾干净!”   漩镜一号这才反应过来……妈哒,居然是萧辰,它再想偷窥的时候,便发现只有一团金色迷雾,什么也看不到了,唉,福利甜头只给了这么一点点,它还什么都没看清,更别提把尺寸测量清楚了……就这样还叫人卖命拼命……真是坏人,宗主都没这么压榨过它QAQ   那一头,自认为终于截住了这几个狡猾凶残的修士,姬青既兴奋又紧张。   看到对方那法器在发现他们之后竟是停了下来,姬青不由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对方不再逃跑是否另有什么阴谋诡计,毕竟,他们这一行浩浩荡荡,若他是对方,定会立即掉头就逃,姬青甚至已经为此制定了一系列围追堵截的预案,若是对方逃跑要如何追击如何与其他同门联络协同的思路都已经有了……   不过,想到师尊的交待,姬青又镇定下来,他们这一行人的目标根本不在于截杀对方,而不过是希望能进行扰袭,毕竟,能斩落一缕大乘神魂的凶残之辈,他们这些人如何能敌?姬青所倚仗的,不过是师门所传的保命法器。   但是,现在对方居然留在原地不动了?看那飞行法器完全静止,真的没有半点动静。   这是几个意思?   姬青的心不由悬了起来,难道对方那位大能竟是直接要出击不成?!   在这紧张氛围之中,姬青却是发挥了核心弟子绝对应有的统御之力,所有门派掌门收到传令,勒令弟子们时刻准备着集火,他们已经做好了对方之击必是惊天动地的打算。   而此刻,漩镜一号之内,柳夜阑等人看着外面的情形,亦是无比的紧张,尤其是柳夜阑,此刻更是忐忑难安。   是他决定要投靠修真联盟的,谁知自从上了这漩镜舰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二位大人物(杜子腾:……),对于修真联盟对他们的后续安排,柳夜阑心中没底,再看眼前,柳夜阑没有想到,斩梧盟竟是会调集如此多的门派来围杀他们!   盛晴忍不住问道:“那位盟主大人可会……出手?”   不是每个人发现自己的敌人是全体人族修士中的一大半时,还能保持着镇定心神的。   柳夜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那位高深莫测的萧盟主有什么打算。   而漩镜一号却是突然主动回复道:“盟主很忙。”   盛晴惊奇地四下看去,在看到漩镜一号小小的投影时,亦不由为这器灵的精致而惊叹不已。   漩镜一号却是漠然道:“怎么样?看到这么多敌人,你们有没有害怕啊?”   敢情那舰外投影还是它故意放出来的?   柳夜阑与童青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器灵到底是何意?难道对方还代表着盟主的意志?   漩镜一号却是继续道:“既然害怕,何不干脆自己动手,消除恐惧,灭掉未来可能的心魔呢?”   柳夜阑等人更惊奇了,这飞行法器的器灵竟还会威逼利诱呢!太智能了吧!   不待他们反应,他们每个人手中的掌中宝已经自动浮现。   “尊敬的用户,您的掌中宝已经与飞行法器漩镜一号互联互通,欢迎您体验全新功能!”   整齐的通知声后,漩镜一号的声音竟如同在他们识海中响起:“恩~吾也没有想好何时会需要汝等,便先看着吧。”   姬青神情凝重地下达了第一道集火命令,他奉令前来追缉,不能只看不打,不论是试探出对方的真正境界与真实实力,还是消耗对方一星半点的灵力,为后续的其余同门打下基础……这在斩梧渊内皆是莫大的功劳,这头功,姬青是绝不会让的!   万千灵光在整齐的命令调度之下,犹如无数星火洪流直直朝着漩镜一号汹涌而至!   柳夜阑等人只听到漩镜一号一声惊呼:“啊呀!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凶猛?!”   下一瞬间,在柳夜阑等人的屏气凝神中,他们好似换了一个视角,舰内空间已经消失不见,他们仿佛已经直接站在了此方世界……就好像,这一刻,漩镜一号与他们共享了自己的视角,他们,便成了漩镜一号一般。   在这样的视角之中,眼前汹涌的灵光洪流更显恐怖,恐怕在修真界中,除了人妖两族大战前线,人族中谁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荣幸,叫这么多的修士同时向一人发出这样的攻击!   直面这般的攻击洪流,不说该如何应对,一般修士,早已经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再去思索应对之策,或许本能已经在告诉你,何必去思索,这样的情境,越思索越绝望,不若一片空白,在空白中赴死亦比绝望中死去来得强……   可下一瞬间,他们只觉得这视角发生了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如果一定要说,就好像他们的视角发生了一点点空间扭曲,原本直直冲着自己而来的洪流,好像力道凶猛的拳头击在打滑的皮面上,竟是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朝旁边而去了。   这样古怪诡异的情形,漩镜一号只是嘟囔道:“唉……这么多灵力吃不下,好浪费……”   而姬青等人更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集中所有火力轰出的一记集火就那样生生转了个弯,落到了虚空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大能……还有这种操作?   姬青却是皱紧了眉头,紧紧盯着眼前的飞行法器,觉得对方莫名诡异。 第481章 不可言说   此时姬青已经掌心冒汗,方才那一记偏移的攻击之中,他神识中并没有感应到任何大能出手的灵力波动,这种诡异的局面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他曾经在青池战境中无数次亲历万载前人妖两族的场景、更在如今的两族前线多有历练,知道战局中常有无法预料之事发生,此时,对方更像是闪避而未真正发起攻击……思及他此次率队而来的目的是为了消耗对方,姬青明白,必须要进一步相逼令对方还手才好!   于是,他当即密密传令下去,不多时,他身后那些门派的修士已经列成大阵,不似方才集火时的攻击那般容易闪避,大阵之中,攻击形成无数巨大的灵力光球挟着威势奔腾向漩镜一号,显是姬青为这种围攻场景而特意准备好的阵型。   此时,空间中密密麻麻尽是这等灵力光球,如果只是普通的高阶飞行法器,再如何闪避,也不可能全部闪过,而一旦被击中,虽不说立时被击落,但外面防护的灵气却是免不了消耗。   这般一来,姬青的目的怕也能达到了。   跟着他的那些门派掌门也心知肚明,这般不惜耗损的灵力倾泻只是为了消耗对方,在那位姬部领心中,怕是他们这些人也压根儿伤不了对方半点汗毛,他们唯一的作用,不过是前赴后继消耗对方一丁点灵力,为后面真正的精锐当个炮灰敢死队罢了。   可这般的情形下,便是神风上人与青翠真人知晓他们的命运也无可奈何,那飞云山主的结局可是历历在目,这一次斩梧盟显是已经真正动了决心,不容许麾下任何势力有异议。   这一轮密集攻击之后,那漩镜一号竟不可思议地在空中划出无数诡异的飞行、旋转,甚至在那些避无可避的瞬间,在无数斩梧盟修士的视线中,这灵巧到诡异的飞行法器竟是凭空消失、再在另一处凭空出现——竟是空间瞬移!   那些密集的攻击,它竟是一一避过了!   能够进行空间瞬移的飞行法器并非罕见,但似漩镜一号这般密集进行瞬移操作,甚至是半空中留下数十道残影,看起来仿佛数十艘漩镜一号同时在进行闪避操作的……便是斩梧盟中的修士也是生平仅见。   到得此时,他们已经明白,若要真正消耗里面那些修士,这强力的飞行法器怕便是他们的第一关!   面对这移动如此迅速,看起来这股无解的飞行法器,斩梧盟那些修士纷纷将目光投向姬青,他却依旧沉静,半点没有沮丧之意。   随即,姬青下令道:“密集攻击,预备!”   神风上人与青翠真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奈,那飞行法器空间之能这般强悍,一样的攻击又有何意义?难道这位姬部领是想用密集攻击硬耗对方?且不说他们这些门派的修士能否支撑那么久,便是能耗到那飞行法器无法支应之时,谁又保证他们还有余力可以应对里面那位大能?   神风随即转念一想,也罢,若姬青真是这般安排,届时他大可以以消耗过度为由去脱战,一时间,这般想法的门派掌门竟不在少数,姬青那听起来无理的命令竟是顺顺利利执行了下去,密集的灵力光球再次犹如夜空的星子般密密麻麻地点亮,汹涌呼啸着朝漩镜一号奔去。   漩镜一号蓦然一暗,眼看又要再次故技重施瞬移闪避,姬青手中却突然扔出不知什么东西,好似一片黑银色水幕泼向漩镜一号所在的地方,那水幕看起来十分奇怪,接近漩镜一号的时候并未像真正的水幕那样撞上去,反倒是自行四散开来,犹如墨色雾气分布在空中,却又极快地消散。   更叫人觉得奇怪的一幕发生了,漩镜一号已经消失一半的身形竟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住了一般,竟又跌落回原地,甚至因为全无防备还在半空摇摆踉跄了一下。   密集的灵力光球转瞬即至,而漩镜一号竭力试图闪避中,试图再次瞬移,可却如前次一般,竟再次失败了,甚至因为这一次不成功的瞬移而动作一缓,结结实实吃了一记灵力球,在半空打了个旋儿,看起来十分狼狈。   斩梧盟修士俱是看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看起来如此厉害的飞行法器竟这般被击中!   姬青面上却是流露出满意的神情,不枉师尊向渊主为他求来此物,打听到对方是以飞行法器逃逸之时,他便已经着意收集盟中相关讯息,自然而然联想到前段时日在盟中来去做着买卖的那些飞行法器,彼时联盟中数个门派试图打劫皆无功而返,这瞬移之能想必贡献不小,他怎么可能全无防备?   漩镜一号之中,柳夜阑等人在天旋地转中,心境简直是大起大伏,起先那瞬移之术简直是叫他们目瞪口呆,要知道,如果是大门派中的高阶修士,拥有能瞬移的法器符宝那都必然视为珍物,关键时刻可倚仗为逃命之用,哪里又能像漩镜一号这般强悍,连续瞬移,虽只是短距离移动,可也是叫人心中蓦然安定。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样强大的功能,姬青不过一个照面间便不知道怎么破解了!   到得此时,他们终于意识到,与斩梧盟这样的庞然大物作对究竟意味着什么,对方手中高阶修士人才济济、物资之充沛更是到了恐怖的地步,哪怕是眼前这强悍飞行法器的神秘能耐都被对方一个照面而破解。   斩梧盟这般气势汹汹,调集如此强大的战力,他们却只有眼前这不知道牢不牢靠的飞行法器可以依靠……若是这飞行法器被击落,在那样密集的灵力攻击下,他们这些小修士焉有命在?   那位盟主大人……为何一时不出手?   看着紧闭的舱门,童青忍不住朝漩镜一号问道:“方才那是什么?要如何应对?总不能一直这般挨打啊!”   漩镜一号却愤愤地道:“我不知道啊!肯定又是炼器学会那些家伙为了扣下物料做实验,没把精晶尘光涂够!我明明都按照夏侯煜明所说赚够灵石了的!”   杜子腾“百忙之中”还在关心战局,听到漩镜一号的愤愤简直气笑了:“你自己蠢还怪炼器学会?”   漩镜一号嘟囔道:“我哪里蠢了?你找几个法器出来看看!有几个比我聪明的!”   虽然小脾气大了些,但漩镜一号毕竟十分聪慧,很快就知道了问题所在,不知何时,它的舰身上覆盖了一层银黑色之物,叫那精晶尘光所独有的、游走不定的银光都黯淡下来,就好像那活泼的银光被什么东西束缚,失去了活力与光泽一般。   漩镜一号登时大怒:“原来是他们在搞鬼!本来还想陪他们玩‘躲猫猫’的!”   杜子腾:……   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好吗?   萧辰却突然一捏他的下巴,眯着眼睛道:“看来老板你现在犹有余暇嘛,可是我服侍得不够周到?还要多下点‘功夫’才是啊……”   杜子腾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萧辰:卧槽!这个变态!   杜子腾对萧辰突然的需索简直觉得无理取闹极了,外面打得这么如火如荼,自己居然被道侣关在小黑屋里双修!这日子没法过了!   萧辰却是似乎打定了主意,大修士神识前所未有的猛然外放,杜子腾只觉得自己神识中蓦然一黑,卧槽……居然连神识二分观察外面的战局都做不到了……杜子腾欲哭无泪,这他娘的真是不到X尽不收手的节奏……不知道等外面战局结束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剩下条命去看看结果……   在炽烈的氤氲氛围中,杜子腾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同时升起,萧辰这他娘的到底又是抽哪门子疯了???然而,他也实在没有太多的心思能分出来细想了,此时的萧辰实在太过异常,简直化身为上古的吞噬异兽,恨不得将杜子腾完全地剥皮拆骨……   杜子腾只来得及朝漩镜一号传出最后一句道:“长点心好好应对,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一道法诀同时打入漩镜一号中。   它一怔,随即便恍然大悟地要欢呼起来,却猛然感应到一股暴戾恐怖强横难言的气息一扫而过,犹如狂暴之风肆虐而过,杜子腾那一缕微薄神识被迅速掳走,半点痕迹亦未留下……   即便是漩镜一号这样懵懂天真的器灵亦在那股气息面前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会引来对方的怒意、招致灭顶之灾。   漩镜一号朦胧中反应过来,为什么修真联盟之中,它们所有漩镜号的器灵一直受杜子腾之令,却莫名对于萧辰下意识敬畏,方才那股强横之风令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都牢牢将小黑屋密密封好,绝不敢窥探、亦不敢叫外面的任何事情搅扰半分。   至于杜子腾的死活,艾玛,联盟不是一直宣扬众生平等的价值观嘛?它们器灵严格上来说,也是拥有灵魂的可爱小生命啊,宗主既然提出了这么伟大的理念,他不入地狱谁入啊~是吧?   在体验过方才盟主的恐怖气息之后,再面对斩梧盟那无法闪避的灵力光球,漩镜一号蓦然觉得,同盟主相比,眼前这些……压根儿不算事儿啊。   再加上方才宗主打入的法诀,漩镜一号淡定地对柳夜阑等人说:“唉,你们坐稳些啊~”   不待童青反应过来,柳夜阑已经牢牢抓住他的手,并以身法牢牢钉在舱中。   下一瞬间,漩镜一号开始了各种变态的走位闪避灵力光球,S形、急停、180度变向、翻涌倒退……这些极限操作也就算了,那些灵力光球何等密集,在失去了瞬移这一大杀器之后,漩镜一号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能全然将所有光球全部闪过,总有那么几次被狠狠击中……   这几次对于舱中的柳夜阑等人来说,简直是一场绝顶灾难,漩镜一号被击中后难免失去控制而翻滚,翻滚过程中没有办法操作着闪避,便又是无数连击。   一时间,漩镜一号就像被众多流氓追击的良家妇女,小模样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要不了多久,在斩梧盟一众修士眼中,那飞行法器原本流光溢彩的外观黯淡斑驳,甚至流连线型的身形都开始变得坑坑洼洼,东凹一块西凹一块,报废……看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姬青传讯之声立时响遍此界:“斩梧渊下青部姬青见过真君。眼下这情形,若是我等一时失手真打烂了这飞行法器……宝器难得尚在其次,我奉渊主之令请您往渊中一坐,渊主与您皆是当世大能,先前不过些许误会,会面之后也许亦可消解……现下这般情形,实非我意。”   那姿态,虽是占据上风,说出来的话却是谦谦和和,明明是想逼人出法器与他交手、好叫他摸个底探个风,却说得这般风度霁霁,果真不愧是斩梧渊嫡传。   所有斩梧盟修士俱是凝神细听,想看里面那位大能要如何应对。   要知道,眼前这狼狈情形,都叫他们有些怀疑,里面那什么大能是不是真如那些散修传闻的,可斩大乘一道神魂的绝世狠人了!也许那些散修未见过世面以讹传讹?   眼前姬青这话一说,对方但凡只要还有半点大修士的威严,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飞行法器被姬青打破才出来,否则颜面何存?   一时间,此界一片安静,都在等待舟中的萧辰如何应对。   然而,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愤怒地嗷嗷吼道:“你再说一遍?!你要把谁打烂?!!!!!!”   漩镜一号,诞生于联盟一百三十七年秋,自诞生之日起,还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居然有人当着它的面说要把它打烂!   器灵,也是有尊严的! 第482章 器灵之怒   姬青怔住了,不只是姬青,就是斩梧盟中的所有修士一时间听到那有些稚嫩的声音,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主要是吧,那声音太萌,证据再怎么愤怒也实在叫人无法当真。   斩梧盟中有的修士听到这声音甚至轻笑出声:“这是哪里来的……”   可下一瞬间,那看起来凹凸不平的法器上蓦然爆发出一阵璀璨光华,姬青面色大变:“——退!!!”   所有的说笑立时在灵觉中尖锐疯狂的警告中变色成凝重的应对。   原本各门派列好的大阵立时收缩成一个盾形,如果说先前斩梧盟的灵力光球不过是下了一阵光雨,那现下这道笔直汹涌狂泻而下的灵光简直就像汛期的洪峰,不只是力重量沉,它还以坠落万丈绝峰之势,强大蛮横挟裹着无尽灵力倾泻而下!   这般可怕的声势之下,以强大阵法集场中所有斩梧盟修士之力、连姬青都祭出保命的法宝加入阵中抵御,即使如此,大阵聚成的阵法依旧在这般狂暴、没有任何花巧、只以蛮力疯狂冲击的攻击之下隐隐发颤。   那稚嫩的声音犹在愤怒地嗷嗷直叫:“说!你要把谁打烂?!昂?!!!”   这原本听来只叫人觉得有些好笑的声音与语气,在神识隐隐感觉到大阵的颤抖时,听来已经叫所有斩梧盟修士觉得双腿隐隐发软,心中隐隐发抖……明明只是一个法器而已……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竟还有这样疯狂的脾气?甚至发起狂来这般恐怖,这不对劲儿!   而漩镜一号之中,柳夜阑等人看到这场景也是目瞪口呆,他们才知道,他们所待之地的安全等级到底是怎样恐怖的高……   沈天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朝应晴悄声道:“我们上来之后没有开罪过它吧?”   应晴忍不住失笑,她倒是觉得这器灵虽然战力恐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未长大的懵懂灵魂,比外面那些心思诡谲的修士们不知道要可爱到哪里去,哪里就像沈天云觉得的这样恐怖了?   童青却是与柳夜阑讨论着:“这般恐怖的灵光……斩梧盟那些修士若是支撑不住,岂非尸骨无存?”   柳夜阑亦不知该做何表情,战局几番变化,但便是一意决定投靠修真联盟的他也没有想到,那位盟主不必出手,这修真联盟之内,连一只法器的战力都如斯恐怖。   对于跟着修真联盟一事,他们这一行人那些原本沉浮不定的心思竟是在几番交战之后,终于尘埃落定。毕竟,管中窥豹,他们中许多人对斩梧渊是有过了解的,便是斩梧渊里,这样的法器,有过吗?   虽说未见得能将那些斩梧盟的追兵一网打尽,但却叫他们蓦然间对于原本迷茫的逃亡之路充满了信心!   而直接被打得懵逼的斩梧盟中,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上扬,甚至已经有修士开始怨恨起逼迫他们前来送死的斩梧渊,现在他们还未正面对上那位大能就已经如此狼狈,不过只是一个法器而已,他们便需要如此苦苦支撑,接下来还能有活路吗?   那浩大磅礴的灵力攻击仿佛没有尽头般叫所有门派的修士绝望,姬青却是出奇地冷静:“灵力补上,不必担忧,刚不可久!”   这声音叫所有修士心神略安,不错,这样强力的攻击再如何强大,也是要耗费灵力的,折算下来,那法器的消耗必是一个惊人的数目,再如何也无法持久的,而且,方才听那口气……似乎这只是法器自己的意识与举动?并非其主人的意思?   但这样一想……似乎更恐怖了怎么破。   胡思乱想间,漩镜一号倾泻的恐怖灵光似乎依旧无穷无尽,斩梧盟所有修士的心都不由提了起来,不会吧?竟还未完?它到底有多少灵石可供挥霍?   姬青甚至都隐隐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位堪比大乘的神秘修士以自己的灵力支撑?如果是这般,他们消耗对方灵力的目的是不是已经达到了一些?但眼前这般消耗下去,恐怕这集结了所有修士的大阵亦无法持久下去……   在姬青的心都渐渐提起之时,那汹涌且持久到叫人胆战心惊的灵光就如爆发时那般突然停止。   那稚嫩的声音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艾玛,累死吾了~”   此时,听到这萌萌的话语,姬青以下,所有斩梧盟修士再没有一个笑得出来的,他们此时掌心中都满是汗水,实是方才那阵仿佛无穷无尽、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汹涌狂潮想起来还叫他们心悸,如果对方再多攻击一阵,现在到底情形如何真不好说。   这些门派中,不少修士已经纷纷掏出丹药开始补灵力,隐隐空虚的丹田叫他们听到那萌萌的声音时面如土色,现在他们已经知道,听起来再如何□□,对方的战力惊人到可怕,乃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如何敢轻易取笑?   而姬青心中却更是翻江倒海……难道方才,他们一直与之对战的,都只是一个拥有强大器灵的飞行法器而已?渊主要求务要拿下的、那大逆不道的修士竟是从头到尾都未露面,会不会他根本不在其中?   姬青冷着脸提声道:“真君,您如此不给情面,竟连正面对敌的机会也不肯给我等吗?!”   姬青的场面话听得漩镜一号迷迷糊糊,但它牢牢记得萧辰方才的可怕,立时回应道:“你要找萧辰?那不行,他忙着呢!不会见你的!”   如果不是漩镜一号的恐怖战力历历在目,斩梧盟旗下这许多门派的修士保不准会有多少会笑出声来。   实在是这场面太滑稽。   姬青一路上皆是自视甚高,对于他们这些门派的修士爱搭不理,交待大阵时亦是高高在上,此时他连番向那位神秘的大修士喊话,对方不说派个门人弟子搭理应对,竟是叫个不是人的家伙就把姬青给撅回去了,这般大失颜面之事,恐怕这位姬大少生平未见。   虽然没有人真的笑出声,但姬青神识何等敏锐,那股在各门派修士中蔓延开来的嘲笑气氛亦叫他无法忍耐!   借着漩镜一号透露的姓名,他大喝一声道:“萧真君!我姬青敬您为一方大能,您却这般以一器灵来戏耍我等,未免也太过轻视我等!今日之事……”   漩镜一号里,柳夜阑等人看着这样的姬青也是无语,应晴忍不住道:“喂,对方这般小瞧于你,你都不生气吗?”   漩镜一号懵懂道:“啊?”   应晴对于这只器灵十分喜爱,生怕漩镜一号被骂了还不明白,便细细地分析道:“你看,他一直想见……萧真君,他觉得萧真君派你和他对阵是瞧不起他呢,只是在戏耍他呢。”   这一次,漩镜一号终于听懂了,也毫不意外地再次出离了愤怒:“啊?!跟我打是戏耍?!”   下一瞬间,姬青终于更深刻地领悟到了,说人话……真的是一门艺术。   所有斩梧盟修士俱是同时感觉到了此界发生着什么变化,所谓修士,既是参行天道,哪怕是到了能够通过界壁、穿行诸界之境,对于周遭的变化依旧是敏锐非常,此才可方称修士。   而这一刻,他们所有人都几乎怀疑起自己的灵觉来。   因为这一瞬间,他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此界的灵气在以一种非同寻常的方式发生着惊涛骇浪一般的剧烈变化!   在姬青的敏锐灵觉中,对于这恐怖变化的觉察更是深刻,此方世界因为方才几轮剧烈的争斗,浩瀚灵气不断被抽取、调用、搅扰、散逸,充斥着混乱无序,这样凌乱的灵气,便是大修士要调用也需再三的谨慎小心,因为太过活泼混乱,一个不好,便像火星落入油中,刹那引发滔天大乱。   而现在,这股灵气就好像油桶中有个火把突然爆发,岂止是混乱,现在简直是在暴动!   不过眨眼间,一场恐怖的灵力风暴便已经迫于眉睫!   这样恐怖的情形,姬青只在那等秘境绝地之中曾经遇到过,莫说是他,就是他的师傅面对这样恐怖可以撕裂一切的灵力风暴也必须谨慎小心,姬青只觉得自己点子实在太背,不过是试探一位疑似大乘而已,这等撩虎须的任务再危险,身为斩梧渊核心弟子,姬青也只当是历练。   可现在呢!传说中的大能他连真人都未见到,反倒是被对方的一个小小法器搞了个灰头土脸,想借着言语激怒对方……结果莫名其妙来了一场灵力风暴!这种堪比凡间天灾的倒霉事居然无巧不巧地落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叫姬青如何不呕血!想到回去之后几个关系不好的同门可能的嘲笑他就恨得牙痒痒。   可他再狂妄也知道不能在这种关头犯蠢,几乎是咬着牙根下了令:“准备撤,避开风暴!”   所有门派的掌门俱是松了一口气,一来那法器实在太过诡异古怪,接着打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意外;二来那大能还不知深浅,如果真逼得对方露面,怕真是无法善了;三来,他们是真的怕姬青犯轴,真要顶着灵力风暴也要继续去撩拨那位大能,那可就真是滔天大祸无由自取了……   可惜,姬青的理智回来得有点晚。   一个萌萌的声音冷冷地道:“不准跑!”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依稀、仿佛……那灵气风暴好像更近、更凶猛了?   这一刻,回过头的姬青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不会,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此时,不必姬青下令,所有门派的掌门也都祭出灵力疯狂指挥着门中弟子撤离!撤离!撤离!!!   而眼前这操蛋的灵气风暴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竟是一个诡异的转向,牢牢地堵在了他们撤离的退路上,就短在他们去往越界口的必经之路上。   那个萌萌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更加愤怒了:“都不准跑!!!”然后它朝姬青吼道:“来呀!戏耍呀!”   不是说萧辰派它来对战是在戏耍吗?来呀!   姬青这一刻是有些懵逼的,他看着那团恐怖的灵力风暴中央,隐约显露的那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法器轮廓,嘴唇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抖。   就是他身后跟随的斩梧渊弟子,也在这一刻情不自禁地开始诅咒姬青那张犯贱的嘴——叫你看不起一只器灵,该!   可也别连累这么多人啊啊啊啊啊!   所有门派的掌门此时再看向那飞行法器,已经不是在看一个法器,而是在看一个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们没有想到,撩拨一个疑似大乘的大能……竟会引来这样的后果,激怒了一只看起来完全不像法器的器灵。   不论内心如何恐惧崩溃,姬青此时却是当机立断,他摸出那张面对大乘真君保命而用的最后一张底牌,在芜菁真人将此物交给他并再三叮嘱遇事不可过强的时候,他甚至想过,以他的能耐,哪怕真的遇到那位真君也未见得一定要动用此物……而现在,姬青看着那汹涌的灵力风暴还有风暴中央隐约可怖的法器身影,不得不苦涩地承认,他姬青此战居然是败在了一个根本不是人的家伙身上……   是的,对方只是一个器灵,却将他堂堂斩梧渊嫡传核心弟子、青部部领逼到得了不得不狼狈逃窜的境地……   深吸一口气,姬青盯着那灵气风暴,只将这一刻的屈辱深深印在心间,便毫不犹豫地捏碎那枚加强版越界传送符,只听灵气风暴中突然传来biu~地一声。   那声音仿佛都自带着种Q弹的错觉,银黑色的一团好像被旋转的风暴甩出,犹如一张废弃的纸张般弹飞而出,啪叽一声,牢牢地贴在了姬青脸上。   姬青周身灵光一闪,却也只是一闪,他人依旧呆在原地。   然后,他僵硬地伸出手,拉下那张银黑色的东西,看到灵气风暴依旧在眼前疯狂不休,姬青的脸色十分难看。   银黑、性柔……这是斩梧渊青池深处特产的禁空灵,拥有禁空属性,经一种秘植身上才极难得提取一些原料,而若要提炼加工成禁空灵雾,非大乘不可。也就是说,整个斩梧渊中,除了鸿蒙真君,再也无人可拥有此物的成品。   便是岑泽大师、海尘大师等符阵师对于此物亦是趋之若鹜,芜菁真人只以一小点禁空灵雾便向岑泽换来了越界传送符,但因为姬青推测出对方的飞行法器极有可能拥有破空之能,芜菁特意为他求来了这么一瓶子。   现在,却几乎糊了小半瓶在他自己身上。   禁空之能,果然名不虚传。   而姬青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身后那些门派的修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斩梧渊的精英弟子方才分明就是动用了传送符想要自己逃命去,结果没有想到居然被那法器反摆了一道,把他自己先前所用的灵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一时间,各种阴暗的想法都在斩梧盟这临时组合起来的团队中蔓延,幸灾乐祸的,痛恨诅咒的,莫不一是,便是姬青所带的斩梧渊普通弟子,他们纵然拥有渊中所赐下的各种护身之物,但在这样的灵气风暴面前要保命也是十分勉强,对于拥有传送符的姬青,面上不敢有怒意,心中又岂能服气?   姬青却是冷冷道:“我不能逃,你们却也未见得有活路。为今之计,必须搏命!” 第483章 大发用户   姬青这番话可谓不要脸之至,他是逃命失败才这般说,可其余修士却也无法反驳,姬青无法逃走,便是他们,在这灵气风暴面前又能如何?   姬青略一沉吟:“既然已知这灵气风暴乃是那法器所为,也算是个好消息……”   神风上人等一众门派修士:……   这话说得叫所有人蛋疼不已,这叫好消息?你方才几次意图挑衅那位萧姓大能,却把这法器得罪得死死的,连累他们所有人困在这灵气风暴之中,现在居然说这叫好事?   姬青却淡淡道:“总比那等自然形成的灵气风暴要好吧……”他看向风暴中心的目光泛起冷光:“只要解决那法器,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神风上人等修士心中一凛,已然从姬青的话语中听出了无边杀意,显是对方已经动了杀心,务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对方收拾了。   那灵气风暴越发肆意,漩镜一号破破烂烂的身影都已经极难看清,这风暴甚至在半空中都隐隐切割出无数空间裂缝,此时哪怕就是姬青再有越界传送符也绝不敢用了,灵气狂暴至此,连空间规则都被扭曲,一个不慎,怕是他人都要失陷在虚空之中。   姬青冷冷道:“搏命之时已到,结阵!”   便是这些各门派的修士再是一盘散沙,心中算盘无数,却也知若无姬青统领他们,所有人都极难有活路,哪怕是为了生存,他们执行起姬青的命令亦不再多有犹豫。   此时,姬青却是祭出半把乌青色的长枪,这长枪分明就是被什么外力折断过,只剩下了一半,看着就是把废弃的破铜烂铁,但姬青的神情极其凝重,仿佛这半把长枪重若千钧,他堂堂一个分神圆满的修士也极难将其举起般,举动间极其缓慢凝滞,可所有修士都未从这柄长枪身上感知到半分特别气息,正因为如此,姬青的举动才显得越加奇怪。   他却恍如不觉般,将这长枪缓缓高举过头,然后周身灵气暴涨之下,竟是掉转枪头,将这半把长枪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胸膛,登时血溅三尺!   此时神风上人、青翠真人等门派修士俱是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姬部领方才所说的“搏命”竟不是玩笑,便是大修士,要对自己下这般狠手,受创可也是不小……看到那半截长枪从姬青背后透出,所有人对姬青也是半敬半畏,这般狠人,各门派中亦是罕见。   可姬青除了面色苍白一些,却是镇定如常,双目看向风暴中央,幽深冷沉。   可紧接着,那些门派修士便再也顾不上感慨姬青对自己的心狠手辣了,一副极其诡异的情形在所有人面前浮现,姬青那些四处飞溅的血珠突然一颗颗倒转着飞回,却不回到姬青体内,而是被那柄长枪一粒粒吸收一般,下一瞬间,姬青身体一僵,那半柄长枪竟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志般,竟开始嗡嗡震鸣起来。   姬青苍白着面孔,双目牢牢盯着风暴中央,仿佛有什么光芒要从眼中跃出刺向那里。   长枪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意志般,倏忽间发出一声尖锐长啸,竟是震动着缓慢自姬青胸膛中抽出,所有修士甚至可以从那巨大的创口中隐约看到姬青跃动的心脏,可奇异的是,这样恐怖的伤势,竟没有一滴血流下来,而半柄长枪却是在这抽离的过程中彻底改变了模样,那暗淡的乌青色渐渐褪去,露出里面青色的枪身,那色彩,不是枝头新绿,却是悬崖绝壁上迎风傲雪的苍翠,透着种说不出的凛冽傲人,待这半柄长枪凌空而立时,哪怕是在恐怖的灵气风暴之中,所有人都无法轻易忽视那刺眼闪耀的青色光芒。   不知是谁,突然小声惊呼道:“青昭神枪!这是青昭真君的本命法器!”   青昭真君?   这名字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没有听过,可一把叫出这名称的修士心中却是惊涛骇浪,没有人知道才是正常的,因为,这名字响彻诸界之时……乃是万载之前!人妖两族打得界壁碎裂、天地崩塌之时!   仿佛是为了唤醒世人对于那时代的记忆,一股苍凉冰冷却又暴戾强大的气息席卷而至,组成大阵的所有门派修士俱是从阵中感觉到一股不可抵挡的强大吸力,那抽吸的不只是他们的灵力、甚至还有他们的神识!   大惊失色之下,所有人都想拼命抵抗,可既已经加入这大阵,又岂轻易可以脱身得的?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邪门法子!   便是在斩梧盟中混迹如此之久,他们中的许多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大阵还有这般疑似活祭般的古怪功能!   看向姬青那因为胸膛巨大创伤而似有些残破的身躯,不少门派修士眼中流露中彻底的恐惧,他们纵是在斩梧盟中混了如此之久,可对于斩梧渊这等万载大派……竟是如一无所知般,那些可怖的手段,他们竟是从来没有见识过!   而此时,半空中的青昭长枪似又发生了变化,那些抽吸出来的庞大灵力与神魂之力在它周身凝聚成一团朦胧青影。   那青色光影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不甘被束缚,只是在拼命挣扎,光影剧烈的撕裂变化之中,青昭长枪却是光芒大作,镇压的意味十分明显,枪身之上突然闪耀出鲜血之光,那分明是先前姬青将长枪扎进胸膛时被长枪吞食的鲜血,此时那团死命挣扎的剧烈青光被鲜血喂食,竟是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诡异可怖的变化叫所有人修士看得触目惊心,好在大阵中那股抽吸之力却是略微一缓,所有人立时补足灵气神魂,不敢有片刻耽搁,只是那长枪之中气势惊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需要他们这数千修士的灵气神魂之力才足够支撑其勉强显形?   姬青的鲜血不知为何功效那般卓越,青色光影不断膨胀、不断拉长,渐渐地,一个庞大而可怖的身影在灵气风暴对面显现,这一切变化说来很慢,其实自姬青取出长枪开始,不过几个眨眼间便完成,此时,这庞大的身影、恐怖的气息,竟叫此方世界都显得逼仄、叫那灵气风暴的威压相形之下都不再显得那么可怖。   而所有修士将这整个庞大的身影全部收入眼中之时,面上才流露出真正的惊惶之色:“这、这、这是……”   展翼万里,长啸千重……这分明是一只巨大的青鸾!   那上古的两族交战中已经彻底族灭的妖族,到底是怎么在此地出现的!   这只青鸾只是凌空而立,巨大可怖的青金色眸子仿佛可以将此界所有一切尽收眼底,但那眸子中没有半分情绪,只叫人越发觉得不寒而栗。   先前那猜测出青昭长枪来历的修士,看到这只青鸾之后,更是嘴唇颤抖,恐惧得不能自已,他视线看向青鸾的心脏之处,那里,半把长枪隐没在青鸾庞大身躯之中,若非刻意寻找,极难发现……果然如此!   “当日青昭真君与青鸾大妖同归于尽……没有想到,他竟真的将大妖真魂镇压在了自己的本命法器之中!”   那修士看向姬青的眼神更是像在看一个真正的疯子,大乘实力的两族大能同归于尽,姬青竟敢唤醒这般的神魂……他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姬青仿佛真的疯了一般,全然感觉不到自己胸膛中那个巨大的空洞,既未运起灵力恢复亦未吞服疗伤丹药,他只盯着风暴之中,看向庞大的青鸾,眼神中流露出兴奋,嘴里吐出了一个字:“——去!!!”   青鸾冰冷目光垂下,看着姬青亦仿佛是在看一只无所谓的虫子,那视线叫姬青不舒服极了,可此时的姬青却顾不上这些,他只想看着,对面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法器要怎么在这般上古大妖面前一败涂地,光是想着,他就已经兴奋不已。   青鸾收回视线,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所有人的视野中只觉得刺眼的青光陡然冲天而起,仿佛将整个天幕彻底遮蔽般,天地间,除了茫茫青色,再也没有第二种色彩。   再然后,恐怖的撕裂与狂暴之力来得悄无声息,这一方的世界的天幕仿佛被什么可怖的力量切割得七凌八落,竟隐约可见虚茫无物的虚空,地面更是在这般冲击之下化作无数碎裂的板块漂浮在空中……   天地之间,除那些被撕裂的一切,似乎空空荡荡再无一物,那灵气风暴似乎已经被彻底打散,天地间散落无组织的灵气却因为方才对战越发狂暴无序。   这撕碎世界的冲击之中,姬青却是站在那里,连身形都未动摇,所有门派修士所结大阵毕竟是斩梧渊中千锤百炼、传承万载的核心大阵,方才那可怖冲击之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所站方位在青鸾身后,他们竟都是毫发无伤,再看向破碎的天地,还有身形牢牢立在原地的姬青,所有人眼神中的震骇难掩。   到底斩梧渊中还有多少这般的传承?还有多少的手段?   那法器看起来再如何强悍,一合之下,竟是连渣都未留下。连一方世界都碎裂如斯,一个小小法器的结局可想而知。至于什么大乘真君……那法器里有没有大乘还不好说,再者,方才那可怖的力量之中,大乘能如何应对,他们却也是想不到了。   一时间,所有门派修士俱是心中战栗,噤若寒蝉,姬青的身形在他们看来也没不再只是一个嘴上无毛、年轻骄狂之辈,竟多了几分叫他们看不明白深浅的神秘莫测。   而这些门派修士并不知晓,此时姬青的内心深处,收拾完漩镜一号的喜悦远远及不上此时内心深处的惶恐。   因为,那他幼时起便能隐隐感知到的血脉联系此时竟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了踪影,这种空空荡荡的感受叫姬青心中害怕惊惧,他没有办法想像,如果失却了青昭长枪,他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从幼年时起,即使是在面对明昱那样的同门首席,姬青也是从来不改张扬跋扈,因为他从来知道,他的地位、他的身份、他的尊荣绝不会因为得罪几个同门而有所更改,这一切有恃无恐的背后都因为冥冥之中那一缕血脉联系,那缕传承自万载之前的尊贵血脉。   自幼起,那股冥冥中的联系就在告诉他,他的血脉不凡,生来便该是万人之上。进入青池之后的一切更是印证了血脉中的那些告知,但姬青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一切失去之后会如何?   姬青咬着牙决定,先找回长枪!   他不知道,为何此次出来行动的一切都会如此彻底脱离控制……只是想挑动一个疑似大乘的修士,却引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疯狂器灵,结果动用传承长枪、激发其中镇封的妖魂之后,失去长枪不说,连那缕血脉联结都渺然无踪!   然而不待姬青下令,一个萌萌的稚嫩声音却冷不丁地道:“……好多灵石QAQ”   讲真,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声音所有修士都响了好大一跳!卧槽!打成了这样,居然还没死!!!!   恩,这群修士都快打傻了,漩镜一号就是只器灵,想死也死不了啊,最糟就是消失而已。   在弥漫的硝烟(大雾……)中,一个破碎身影冉冉浮现,还是那破破烂烂的飞行法器模样,只是此时看来更加不像样子了,半把长枪插进舰身,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那器灵的声音听来也是很委屈的,漩镜一号一边扫描自己受损的地方一边呜呜地哭得哆嗦:“……好多灵石……好多灵石啊……要打多久的工才能修好QAQ”   哭得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泪流,漩镜一号里柳夜阑等人此时已经麻木了,讲真,打得世界崩裂而你只受这么一点伤,居然还哭成这样……   应晴只觉得好笑又心疼,还有些不解:“你这是被打疼了?”   漩镜一号一抹眼泪:“才没有呢!”然后它接着嚎啕大哭:“主引擎坏了,舱门也要修,舰桥都不见了……你不知道炼器学会修理费有多黑!呜哇哇……吾不活了~呜呜呜呜……”   在这秋风惨淡的嚎哭声中,姬青一直笔直如长枪的身影终于晃了晃,然后他哇地又吐了一口血,这一次可没有什么长枪来吞噬了,那鲜血就散在半空,衬得姬青面色惨白如鬼:他都搭上了血脉联结,那器灵居然还是阴魂不散!   气晕……大概已经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此时在漩镜一号的哭声中,所有门派修士簇拥着姬青的尸……啊,不,身体,心中更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看向那只嚎啕大哭的法器,他们也很想哭,祭出万载前的法器、抽干他们所有人的灵力神魂之力、召唤出万载前的大妖……居然还不能收拾眼前这飞行法器……还把斩梧渊一个年纪青青的核心弟子气晕过去了,救命!谁来告诉他们眼前这局面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QAQ   说实话,这群修士皆是被斩梧渊逼着前来的,没有一个真心想与这等恐怖的强敌对上。他们彼此间本就是一盘散沙,现在又不敢轻举妄动,可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漩镜一号里的柳夜阑等人,如果一定要说痛苦程度,其实和外面这些门派修士相比,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魔音灌脑啊,一直不停啊,还越哭越惨烈啊……   童青怀里的朱朱都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小小的身体四处扭动,似是不安,童青只以为朱朱是被漩镜一号这声音惊扰,略微低头安抚着小姑娘。   柳夜阑见那些门派修士群龙无首,漩镜一号却只顾呼天抢地,至于那位萧姓大能却不知在忙些什么,始终不露面,不由扶额,一场追杀,不说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但弄成现在这模样也未免叫人哭笑不得。   无论如何,漩镜一号这么个哭下去始终不是事。   柳夜阑便出声询问:“咳,那个,别哭了,只是因为灵……修理费?”   漩镜一号哭得太过投入,此时打着嗝儿道:“夏侯煜明说过的,要是吾不能赚回修理费……就会报废的!”   柳夜阑听完觉得更加哭笑不得了,彼时在幻境之中,夏侯煜明等人神魂投影,是与他们这些人打过交道的,但他没有想到,那一个个豪迈激昂的身影背后竟还有威吓器灵的猥琐故事……   柳夜阑想了想:“是不是只要凑够灵石就好?”   漩镜一号眼前一亮,声音一大:“难道你有灵石?!啊!肥羊!”   柳夜阑:……   便是童青也抱着朱朱笑得直不起腰。   柳夜阑黑着脸道:“我亦无多少灵石……”   漩镜一号的声音再次颓废起来:“原来你不是肥羊啊……”   柳夜阑耐心道:“我却知道如何能叫你赚取灵石。”   “咦?”   不只是漩镜一号,就是童青应晴等人也好奇柳夜阑会给漩镜一号支什么招。   柳夜阑却点开自己的掌中宝,现下他的掌中宝已经与漩镜一号相连,自然可以将他系统中的内容与漩镜一号共享,其中有一条赫然在目:“恭喜自来水用户无柳成功发展一位掌中宝用户,奖励灵石一百!”   当然,杜子腾设计的系统是绝计不肯吃亏的,柳夜阑发展了那么多用户,如今的账面却依旧十分惨淡,实在是修真联盟多次对于他们的支援收费都实在吓人,而且彼时秘境因为许多人还没有掌中宝,可都算在了柳夜阑头上,这还是在那玉蛛兰被系统收回抵销不少账务之后……   讲真,看到柳夜阑的账面明细之后,童青的脸也黑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修真联盟在钱财方面……竟如此黑暗!   这时候才有上错贼船的感觉,是不是太晚?   而柳夜阑却没觉得什么,他只是指了指不远处那些拥着姬青想撤却不敢跑、看着漩镜一号直打哆嗦的斩梧盟修士们,耐心地道:“你看,那边……”   不用他说完,漩镜一号看向那么多修士,周身突然光芒大作,兴奋地吼道:“好多灵石!!!”   这么突然来一下子动静,吓得远处斩梧盟修士只以为这漩镜一号是不是又要搞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事,连忙又纷纷祭出法器,可又一个个欲哭无泪,连姬青搞出那样惊天动地的杀器都不能将对方奈何,他们又能做什么?   看着身上插着青昭长枪却依旧能说能笑能放光的漩镜一号,实在是叫这些斩梧盟的修士没有办法不惊恐。   而漩镜一号却是在一扫之后激动地道:“两千八百一十七个,哇!一共二十八万一千七百灵石!可以换上门轴了!……唔,不对,算上昏倒的那个,是二十八万一千八百……唔哇,好幸福~”   一个门轴?   柳夜阑等人面面相觑,且不吐槽漩镜一号连姬青都不肯放过的丧心病狂,可将近三十万灵石,竟然只能换一个门轴???那什么学会……黑成这般丧心病狂的模样……???!!!   一时间,对于修真联盟,柳夜阑等人竟有种离了虎口又入狼窝的错觉。   而漩镜一号已经“咻”地一声奔到了那群斩梧盟修士面前,只听“哗啦”一声,那些斩梧盟修士吓得扇形退开,只留下姬青在原地孤伶伶一个,一副任由漩镜一号蹂躏的柔弱模样,好不凄惨,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修士留下来守着他,或是拽走他,包括斩梧渊那几个修士亦是一般举动。   实在是漩镜一号方才表现清新脱俗,没有人不担心跑慢一步的下场。要知道,灵力风暴、还有方才把世界撕裂的动静,不论是谁,身在其中除了碎成渣都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如果一定要在自己碎成渣还是姬青碎成渣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那必然是让姬青去死啊!   结果那看起来十分凶残的法器居然朝他们所有人说:“咦?你们跑那么远做什么?不能好好说话了啊……”   没有一个修士敢在这个时候作死开口,大家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恨不得找根针来缝上,就怕万一说一个字,祸从口出惹怒这凶残法器,方才姬青如何嘴贱挑衅开罪这法器的教训可是历历在目!   漩镜一号很沮丧地对柳夜阑道:“啊……他们怎么了?都哑巴了?这怎么办啊……”   柳夜阑第N次哭笑不得,讲真,这修真联盟真的叫他很服气,为了灵石,连一个器灵都这么豁得出去,他刚刚还以为出了主意之后,这器灵那么生气定会要屠戮泄愤,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采取了行动……恩,真是反应敏捷……   柳夜阑毕竟君子一些,评价也十分委婉,在童青看来,眼前这法器简直是没有任何节操可言……当然,这法器背后的修真联盟更是没有下限,连一个器灵都被压榨得需要自己给自己挣灵石……   想着,童青还忧心忡忡地看了怀里的朱朱一眼,也不知道那样的地方长大,朱朱会不会被教坏……要是将来朱朱也似这漩镜一号般,为了灵石……童青生生打了个寒战,决定回头要同柳夜阑好好聊聊。   漩镜一号如此沮丧,应晴却是道:“这样吧,如若你放心,不妨请柳道友代你同那些修士好好说上一番?”   实在是应晴太看得起漩镜一号,它哪里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概念啊,只是激动地同柳夜阑道:“好啊好啊!”   柳夜阑:……   下一瞬间,他人已经被漩镜一号抓到了斩梧盟一众修士面前。   神风上人等修士看到这凶残法器面前蓦然有修士出现,根本不敢用什么神识细看,立时祭出法器便要亡命天涯去——开玩笑,一个法器就已经打得天地破碎、姬青不知生死,法器背后的修士出来他们岂还能有幸理?!   漩镜一号气得大吼一声:“不准跑!!!”   然后,那些斩梧盟的修士便如定格一般,竟再不敢轻举妄动,不是他们不想动,实在是前面的教训太深刻,犹记得漩镜一号上次大吼不准跑的时候……灵气风暴便那样出现,他们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想自寻死路,真是泪流满面。   柳夜阑却是清了清嗓子,在这么多斩梧盟修士面前,而且其中许多修为还远高于他,不由柳夜阑不紧张:“诸位,我乃修真联盟修士柳夜阑,见过各位斩梧盟同道。”   柳夜阑一开口,毕竟彬彬有礼,叫这些斩梧盟修士崩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些,而一看柳夜阑,他们中许多人心中不由嘀咕,竟叫个修为平平的修士出来说话?可转念一想,想到漩镜一号的凶残强悍,再想到它的主人该是何等深不可测,就似寻常修士拜会大能总免不了要对大能的门童客气三分,此时,对于柳夜阑,他们竟也不得不保持着面上的尊重谦逊。   神风上人便被推举出来回话:“这位柳道友,哪里……”   柳夜阑对于这些斩梧盟修士其实再过了解不过,知道他们不过是看在漩镜一号与萧盟主的面儿上才这般礼遇,也不多客套,只微微一笑:“今日之事,我等不过途经此地,全因意外而与贵盟起了些许冲突,还请诸位不要放在心上。”   卧槽!斩梧盟的修士泪流满面,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我们追杀,而你们不予计较而显得你们格外大度……可问题TMD我们这边领头的气昏过去,我们这些人吓破了胆……明明吃亏的是我们好吗?!还叫我们不要放在心上……简直心酸泪流成河。   但这些话他们没人敢说一个字,无它,实在是太丢斩梧盟的人,没人敢担得起这个罪责。   神风上人也只能咬牙听着,不敢多置一词,他可是把漩镜一号那闪亮的光芒看得清清楚楚,就怕哪个字不对,那法器又要暴走(漩镜一号:灵石!灵石!好灵石!!!)。   柳夜阑却是继续道:“相逢即有缘,承蒙诸位不弃的话,我修真联盟有一物相赠,收下此物,便可就此别过,山高水长,他日再见。”   听到柳夜阑这话,神风上人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对方的言下之意,他立时狂喜,难道说对方愿意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神风不由道:“既如此,那便就此别……”   柳夜阑连忙提高声音道:“今日叫诸位无端受累,如何过意得去,这礼物是无论如何要先收下的!”   那语气斩钉截铁,不容质疑,漩镜一号也蓦然间透出一股冷凝强悍的气势,生生把神风上人等人欢天喜地的表情冻结在原地。   神风上人小心翼翼地道:“只要我们收下这礼物便可告辞……”   柳夜阑笑得如春风拂面:“不错,此物名唤掌中宝,乃是我修真联盟的异宝,只要神魂绑定之后,便可使用自如,走过路过千万不可错过。”   恩,自来水当习惯了之后,连修真联盟的推广语都不自觉嘟噜出来了。   绑定神魂?神风上人等人面色不由一变,这与那等恶毒的神魂誓约有何不同?若是这那法器上有什么恶毒诅咒,自今而后,他们岂非都要受制于人?这岂不是生不如死?!   一时间,这些原本兴高采烈的斩梧盟修士俱都静默下来。   漩镜一号疑惑地问道:“怎么?有问题吗?”   神风上人心中一颤,卧槽!差点把这个杀器给忘记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美事,他们这些人前来追杀,此时已经被对方踩到脚下,却期盼对方高抬贵手直接放了他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对方分明早就想好了如何对付他们,这什么法器,如果不绑,怕就是只有死路一条,要么受制于人,要么死在当场……   修行数百年,这可真是道极好的考验。   神风上人看向身后门派弟子,战战兢兢者有之,惶恐不安者有之,还有的……却是一脸的坦然知命,显是已经做好了选择。   神风亦是苦笑,是啊,毕竟数百载才修来如今的修为,再受制于人……盟中还有鸿蒙真君这般的大乘修士,总不能坐看他们这些人受制于人、整个斩梧盟分崩离析吧?只要能活下一条命来,人生总还有别的可能的!   这般想着,神风已经咬牙上前一步,在青翠真人一众复杂的眼神中,他朝柳夜阑一字一句道:“既如此,便谢过你们修真联盟上下的馈赠之恩!”   柳夜阑自然看得出神风上人这一番话背后的咬牙切齿,心中不由觉得好笑,一扬手便将掌中宝激射而出:“绑定神魂即可使用。”   神风上人一言不发便直接绑定了掌中宝,神魂绑定的刹那,他细细分辨,随即不由庆幸又奇怪,从绑定刹那来看,这法器中似乎并没有什么阴毒的后招,这般想着,直到他听到了一个萌萌的声音对他道:“恭喜用户神风加入诸界交易平台!用户神风,斩梧盟神风门修士,恭喜您开启了‘黑粉’系统!常用有惊喜哟~”   神风已经震惊得呆住,这声音听起来和眼前那凶残的飞行法器一模一样!他现在对这种声音十分过敏……现在却神魂绑定了这么一个玩意儿,简直不能好了!   卧槽!原来,这神魂绑定带来的是这种神魂折磨吗?!   其余修士并不知道神风上人此时遭遇的一切,只是看到他呆滞的表情,只当他对于神魂绑定之事极其沮丧。   而柳夜阑朝神风一礼道:“既如此,神风道友,后会有期。”   神风回过神来,看着漩镜一号和柳夜阑神情十分复杂,随即朝身后所有弟子道:“你们,也都绑了这法器吧。”   算了,这种程度的神魂折磨和性命相比,还是可以忍耐的,神风的决断做得很及时,他门下弟子见掌门都做了这般的决定,哪里还能不从?   柳夜阑手中的掌中宝又消耗了百余个。   而神风门弟子全部绑定之后,神风上人一言不发,只朝柳夜阑拱手一礼,便领着弟子飞速远离,但那阴魂不散的萌萌声音却一直在他耳边纠缠不休,给他一种始终没能真正脱离对方魔爪的错觉:“用户神风,系统即将开启……您可以使用诸界交易功能参与兑换……”   看到神风门成功消失在此界,青翠亦不再犹豫:“我青羽宗亦愿接受馈赠!”   柳夜阑微笑着扔出掌中宝。   此时,便是还有犹豫的门派,看到陆陆续续已经有十几个门派离开,便是他们想再要联合起来反抗,眼前这局面怕也是极其困难了,也不得不咬牙屈辱地接受了对方的“馈赠”。   当然,恐怕最终坚定这些犹豫门派决心的,是他们实在难以继续忍受整个过程中,漩镜一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就好像他们若是继续不同意就要发生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般(漩镜一号:灵石!灵石!灵石!灵石快到碗里来!!!)。   最后剩下几个可怜兮兮的斩梧渊弟子,他们自己倒是已经绑定了掌中宝,对于这种神魂约束,他们极有信心,毕竟,鸿蒙真君乃是大乘修士,而且,渊中早有传闻,渊主于神魂一道上已近天人,便是眼前这群什么修真联盟的修士在他们的神魂上做了什么手脚,待他们回到斩梧渊中,渊主也必是能够觉察解决的。   但他们此时却是眼巴巴地看着姬青的身体,踌躇不已。   漩镜一号却是响亮兴奋地道:“还有一个!”   那口气,简直就好像看到什么财富般,叫这几个斩梧渊弟子生生打了个寒战。   纵然再怎么不愿意招惹漩镜一号,他们毕竟是青部弟子,在姬青麾下效力,姬青再怎么不得人心,若是只有他们几个成功逃离,而姬青却被留在此地的话,成功回到斩梧渊中那责罚也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   一个斩梧渊弟子大着胆子对柳夜阑道:“姬部领方才虽略有不敬,但柳道友你既已说既往不咎……可能许我们带他一道离去……”   说这话的时候,这弟子抖着双腿,余光看都不敢看漩镜一号,就怕对方来个原地爆炸,直接将他炸成渣。   柳夜阑不咸不淡地笑道:“我方才已经说了,任何人只要肯接受我们修真联盟的好意,收下礼物便算冰释前嫌可以离去。”   那弟子简直目瞪口呆,接收礼物?他低头看着晕倒在地的姬青,他现在这个模样怎么神魂绑定啊!那岂不是……要一直等到姬青醒过来、能够进行神魂绑定才能离开?   漩镜一号居然也“聪明”地想到了这个问题:“呀!他现在绑定不了!”   柳夜阑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眼睁睁地看着漩镜一号“咻”地飞到姬青身旁,那几个斩梧渊的弟子也一样,眼睁睁地看着漩镜一号“砰”地压到姬青身上,生生将姬青砸进了一块崩散的大地上!   被这么一压,再不醒……那就是死人了。   而姬青痛苦呻吟着睁开眼,便发现那破破烂烂的法器就在眼前,似乎还在仔细观察着他,然后那魔性的萌萌音欢呼起来:“醒了醒了!快神魂绑定!”   姬青警觉地瞪大了眼,然后一个小小的银色法器被漩镜一号推到他面前,姬青不由自主后退,他身后便是凹陷的大地,如何能退?   他随即又觉得这般姿态太怂,而是竭力维持着斩梧渊核心弟子的威严朝漩镜一号道:“你想逼迫我做什么?告诉你,我斩梧渊弟子宁死勿辱……呜——”   下一瞬间,那法器已经被不耐烦的漩镜一号塞到了姬青嘴里。   它烦恼地对柳夜阑道:“他不肯绑定怎么办?”随即,漩镜一号又嘀咕道:“唉,那可是一百灵石呢~算了,反正已经有辣么多灵石了,少一百……呜呜,就少一百吧!”   不知是不是姬青的错觉,他嘴里塞着那法器,竟生生从漩镜一号扫的气息感觉到了凶气外露……   那几个斩梧渊的弟子也反应过来连连劝道:“部领,只要绑定这法器便可安然离去……”   姬青环顾周遭,发现那些门派修士竟都全无踪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家伙竟然宁可绑定敌人的法器也要逃命,叛徒!都是叛徒!   漩镜一号却突然光芒大作:“啊!我想起来了!夏侯煜明说过,生鲜也很值钱的!不愿绑的话,当生鲜也可以呀!”   生鲜?   原本气到吐血的姬青却突然生生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凡间那些被屠宰洗干净光溜溜挂出去贩卖的“生鲜”……竟是不由自主崩溃地大吼道:“我绑!我绑!!!”   待斩梧渊这几个修士不由如释重负,不待姬青想追回青昭长枪,他们已经飞快地抢上前拖着姬青离去,那动作之敏捷,果然无愧于斩梧渊这等名门弟子的风范——开玩笑,部领光是几个交锋就已经快被那法器搞疯,如果再去追究长枪,还不知会出什么妖娥子!   看到空空荡荡的破碎世界,漩镜一号不由发出一声欢呼:“哦!门轴到手喽!!!”   回到舱中的柳夜阑闻言不由抽了抽嘴角,连姬青那般少年得志骄傲不可一世的人物都被这家伙搞到精神崩溃,能养出这样的法器……这修真联盟……好生恐怖。一时间,他与童青二人对视一眼,竟是相顾戚戚。   而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即使是对修真联盟的属性打了许多揣测与疑问,他们这一行人最初时对于己身安危的担忧早已经全都不翼而飞。   而便在此时,一股庞大的神识扫过整个漩镜一号,柳夜阑等人立时僵住,好似低阶野兽遭遇强大灵兽之时一般,这种僵硬不是自主反应,而是烙印在神魂深处的下意识反应。 第484章 万载故人   面对这堪称可怖的神识全无遮掩之意的突袭,柳夜阑等人俱是警惕畏惧,漩镜一号却表现得十分镇定,但也只是相比之下的镇定,它小心翼翼地道:“呀,还是吵到你们啦?”   那种忏悔的模样恐怕足以叫刚刚被拖走的姬青再次吐血:妈的面对老子你就嚣张跋扈一口一个“来啊~”,面对这什么人你居然就这么卑微(?)   而漩镜一号此时只恨自己谄媚得不够,连忙将整个舰身调整到最平衡的状态,声音也是放低再放低。   而那个低沉慵懒的声音仿佛饱食之后满足的一方兽主:“哪里来的妖魂……咦?”   随着那声音,原本插在漩镜一号身上的青色长枪竟是消失在了原地。   小黑屋里的杜子腾仿佛被这举动惊扰了一会儿,竟是发出低低的抱怨:“别来了……”   萧辰失笑着轻轻抚了抚道侣的额头,眼神中不免含些有些许歉意,他知道,方才他终是有些心魂失守才有些过了头,只是,他垂眸看了那半截长枪,沉沉黑眸似有万载光阴倥偬而过……周遭出现的越来越多的熟悉之物总在提醒着他,那个日子更近了。   萧辰凝视道侣光洁额头、俊秀面庞,那目光中的贪恋不舍,若是杜子腾看到,必是会觉得难以理解——分明他们已经是道侣,他的一切都与萧辰难分难舍,何以萧辰还会流露出这般的贪恋?   萧辰却没有半分惊醒杜子腾一诉衷肠的想法,他只垂下眼帘,将一切情绪尽数收敛,然后为道侣将薄衾掩好,哪怕他知道以道侣如今的修为,早已经不会为外邪所侵而着凉,仿佛在他心目中,对方无论何等修为何等模样、再有任何翻云覆雨的手段,也依旧需要他这般无微不至的关怀呵护。   萧辰神识一拢,杜子腾便当真是重又回到与世隔绝的黑甜梦乡中。   而萧辰只是起身,他目光微冷,只是屈起一指微微一弹那青色长枪,这一指之下,响起一道微微悲鸣,这把被斩梧渊青部视为圣物的长枪竟是寸寸碎裂,万里之外,芜菁真人蓦然吐血,而离得并不算遥远的姬青亦是再次昏厥过去,这一次,血脉中那点联系彻底烟消云散,再也没有任何残余。   将斩梧渊七部之一的传承断绝,也不过只花费了他一指的功夫而已。   萧辰神情中不辨喜怒,似乎斩断别人的传承,甚至给青部再次进入青池制造了无数困难,在他眼中都不算事。   他一弹之后,只微微一拂,待他掌心翻过来之时,竟有一抹黯淡却灵动的淡青光芒在他的掌心雀跃欢呼,哪怕黯淡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青色,那光芒中透出的喜悦、激动、崇敬、膜拜之情也依旧澎湃不休,就那样直直击到萧辰心间,叫他原本淡然的神色间都流露出一抹涩然的沧桑:故人重逢……竟是这般情形。   可那抹淡青光芒之中却透出一种温暖的激昂来,似是全不以此时结局为意。   萧辰目光中却是晦暗难辨,神魂镇压万载,要如何才能全不在意?   可是,那光芒之中,他却隐约见到了一个跃动的青色身影,那是万载前清鸣可动风云、振翅可过万界的潇洒恣意,若是已经为了心中所向拼却一切,哪怕结局如此糟糕,似乎想起来也并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萧辰嘴角终于微微一扬:“我明白了。”   那抹光芒仿佛将胸中一切光热诉尽,竟开始飘渺褪色起来,坚持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否世间还有奇迹的它,竟真的见到奇迹,真的再也没有什么遗憾,或者说,它终是看到了真正的希望,它们留下的遗憾……会有人来一力擎起,就像万载前那般,只需要在那身影之后追随征战……可惜呀,它再也没有继续追随的机会了。   在那抹光芒即将消逝、黯淡如天际遥远星点之时,萧辰难掩眉宇间悲逝之色,他只轻轻一挥,无人可见的天际,华美的金塔突然浮现,一团绿蒙蒙光球自杜子腾的储物袋中浮起,飘浮到这廊缦精巧之中,仿佛光阴加速流逝,不不不,又或是光阴在倒流,那团绿蒙蒙的光球抽出枝叶、长出新条,苍翠欲滴而生机勃勃的树冠渐渐犹如倾盖般笼罩一方天地,那抹黯淡到消失的光芒发出一声叹息般的欣慰长鸣,一道优雅高大的青色虚影便那般直直投入树冠之中,漂泊凋零的游子跋涉万里终于得归故土,那长鸣自欣喜渐归虚无……终于,一切悲欢离合,都归于那一片苍翠的释然之中,彻底消逝。   萧辰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高大树冠,视线遥远又游走不定,似是在回想着什么,支撑这般巨大的幻像,便是寰埏,也终是感到有些吃力,下一瞬间,那幻境终是消失,周遭一切归于静寂虚茫。   哪怕是一直不甚着调的寰埏亦在这黑暗中陪着萧辰一言不发,未曾离去。   好半晌,寰埏才低低问道:“可要我把它种下去?”   萧辰却是一脸意兴阑珊地道:“不必,自有人会去种的。”   寰埏似是吃了一惊:“啊?这世上还有人能……?”   萧辰勾起唇角,叫人辨不清里面的厌倦更多,还是嘲讽更多,寰埏一时也止住了话语,牵扯到以前的许多事情,总是叫萧辰心情不太好。   便在这时,一个萌萌的声音开开心心地在门外道:“那个,我来送热水啦,有需要吗?”   寰埏:……   突然那种沧桑黑暗的气氛就一扫而空,但那种蠢萌的甜甜错觉是怎么回事?!   然后,一个低气压的声音从被子里响起:“不!需!要!!!”   讲真,任是谁,被苦苦蹂躏许久,好不容易被放过,感觉合上眼睛刚刚进入沉睡就被吵醒,还是问你要不要热水这种愚蠢的问题……没有原地爆炸都是脾气极好的人。   萧辰揉了揉额头,寰埏却忍不住背过身偷偷笑,嘿嘿。   即使是一只器灵,寰埏也有着明确的喜恶。相比于主人方才那种高高在上的漠然冰冷……还是眼前这为怎么安抚道侣起床气的发愁模样……更生动更有活力啊……就好像被许许多多生灵顶礼膜拜狂热追随的漠然面孔终于染上生气,活了过来。   漩镜一号很失望地“啊”了一声,还愤怒地瞪向旁边的柳夜阑与童青二人。   讲真,柳童二人也是尴尬无语无辜好吗?任是谁,被一只愚蠢却堪称凶残的器灵逼问夫夫事后的需求……好不容易搜肠刮肚忍住脸红心跳回想到了幻境中的经历而提供了建议,却居然被嫌弃,也会觉得尴尬无奈吧。   萧辰有些头疼,他方才不过一时走神,竟叫漩镜一号吵醒了杜子腾,这只小器灵……可真是无孔不入,他正想吩咐寰埏去教育一下漩镜一号,好好告诉它什么叫器灵的“自我修养”。   如果不是寰埏本体此时不便,萧辰是真心不想启用漩镜一号作为这段时间的旗舰使用的。   而寰埏咳嗽一声也正想主动揽过这个差使,毕竟,它可是经验十分丰富~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时候装死什么时候主动出现,这、可、都、是、经、验!   杜子腾此时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咬牙爬了起来,毕竟也是修为在身,身体上的不适倒是未叫他如何,但识海中的混沌却是此时才反应过来:卧槽,刚才说话的……是漩镜一号?   漩镜一号都有空来送热水了?   他皱眉问道:“什么时辰了?外面的情形如何?”   不待萧辰把握机会讨好道侣,最不会看人脸色的漩镜一号已经萌萌地飞速回答道:“吾已经全部收拾干净啦!一人一个掌中宝,一个也没少!”   杜子腾神情古怪:“……一人一个掌中宝?”   漩镜一号答得理直气壮:“对啊!一人一个!”   杜子腾:……   他忍不住扶额笑道:“这也能歪打正着……也罢,没大开杀戒就行。”对于斩梧盟,他有着更大的一盘棋,如果肆意杀戮坏了棋局就不好了。   漩镜一号可听不懂那些,它着急的是另一件事:“那个……柳夜阑说的!”恩,已经学会先卖队友了,不能说漩镜一号没有进步:“一个一百灵石!一共是二十八万一千八百灵石……可以给我换个门轴吗?”它弱弱地请求道。   杜子腾一怔,神识一扫漩镜一号此时的模样,不由略微吃了一惊,竟打成了这副模样!该说炼器学会果然一分钱一分货吗?砸了那么多灵石,果然不是白给啊,居然这模样都没散架?   听到漩镜一号的请求,杜子腾不由好笑:搞成这模样,没有大量补充灵气大修大补,就是给它换个门轴又有何用?   杜子腾没有说话,可把漩镜一号给急坏了:“那那那……刚刚那把长枪也加上,应该可以换了吧?应晴可说了,那把长枪应该很值钱的!”   应晴:……   她发誓,下次再也不给这只蠢器灵提供一星半点的指导,它哭着抱大腿苦苦哀求也不给,唔,起码也要听它哭上一刻钟才会考虑一下……   杜子腾神情有些疑惑,萧辰咳嗽一声,温言道:“都是我的错,叫它将你吵醒了……”   饶有兴致地看向萧辰此时神情,杜子腾却是慵懒地支着下巴:“小爷也有享受到,这次就既往不咎吧。”   听到杜子腾这仿佛嫖客般的口气,萧辰竟是一时卡住,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而杜子腾却是好脾气地道:“来,咱们不妨说说,这丫说的长枪……是怎么回事?”   说着,杜子腾的目光看着萧辰似笑非笑。小样,以为示弱伏小就能转移话题啦?   这世上,但凡涉及到灵石的事情,还从来没人能把小爷带到沟里去呢! 第485章 第二波呀~   面对自家道侣的诘问,萧辰却是不动声色:“只是那青部传承的一把长枪而已,我已经将之粉碎了。”   然后他看了一眼漩镜一号,小小器灵不知为何打了个寒战,把方才那把长枪如何难以应对的吐槽咽了回去。   杜子腾疑惑地看了一眼萧辰,萧辰却是淡笑道:“我方才见漩镜一号太过残破,便将寰埏招了过来,先修补一番吧,免得稍后还需应对斩梧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漩镜一号现在这模样,可不太方便。”   杜子腾虽然对那把长枪还有疑惑,却也承认萧辰说得有道理,漩镜一号这么破,虽然萧辰战力了得,但当初他可不是为了叫萧辰血战斩梧盟才这么行事的啊,毕竟,他的初衷是要和道侣浪漫地“逃亡天涯”……   现在才刚刚开始,万万不可毁在漩镜一号之上。   不待杜子腾想到解决之法,萧辰已经朝寰埏一挥,下一瞬间,寰埏透明的身影便如淡淡金色雾气弥漫在这一方破碎的小世界中,然后,金色雾气慢慢收拢,那些凌乱无序甚至有些狂暴的灵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起来,而中央,那金碧辉煌的璀璨宝塔隐约浮现,虽然不过只是一道虚影,却是叫杜子腾怔住了。   他突然想到,早在仙缘镇,他还是一个连炼气都未入门的山下散修之时他便已经在萧辰结丹之时的天象中看到这一幕景象,优雅的廊缦、赤金的台阶……原来那个时候,萧辰便与寰埏有这般的缘份吗?   可是,为什么直到云横峰消失,萧辰才会得到漩镜传承?   看着那细节雕琢得越来越华美的宝塔,杜子腾心中更有一个不可思议到他自己也无法相信的模糊念头,好像这般模样的漩镜塔……他曾经无比熟悉,这才越来越像它原本的模样。   先前的寰埏,似乎都只是它的删减版,甚至简陋粗糙到他没有认出来的地步。   可是,他曾经在哪里见过漩镜塔?   想到他脑子里那些不断涌现的莫名其妙的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杜子腾不由再次苦笑,他失落的记忆里,难道也有这些?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可眼前一幕幕景象却不断叫他疑惑困扰——   只见那些狂暴的灵力犹如鲸吞虎噬风卷残云般一股脑被那赤金宝塔悉数收纳,再然后,那宝塔吐出一道道五彩灵气,这竟是已经梳理过的温和五行灵气,犹如一道道瑞彩长帛般垂落到漩镜一号上,远远看去,仿佛这破破烂烂的飞行法器被裹在一个五彩缤纷的茧子中,漂亮极了。   待到五彩霞光渐渐褪去,灵光充盈更胜从前的崭新漩镜一号已经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柳夜阑等人早已经难以置信,方才那竟是将此界狂暴灵力化为己用的神级手法?刚刚那虚影……还只是一个法器吗?这修真联盟到底有多少逆天手段?!   而漩镜一号呆呆立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方才身上发生的一切变化,下一瞬间,它biu~地一声激动地飞到寰埏身边,寰埏吓了一大跳,随即咳嗽一声,端出副宝(wo)相(zai)庄(zhuang)严(bi)的模样,结果,它没有等来半点爱慕之语,只听到一声激动得带着颤音儿的大叫:“大哥!再给点灵气吧!!!”   寰埏一怔,随即大怒:“不给!”   妈了个鸡,被揪过来为这小破器灵忙活半天,不说几句好听的,上来就要灵气,它以为灵气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呃,好像确实是从界域中随便抽来的,反正不管,早年它收的小弟说话都一个比一个动听,眼前这个简直蠢到家!   漩镜一号简直不敢相信寰埏的残忍冷酷:“汝刚刚明明收了辣么多……用在吾身上的不足十一……多分点怎么啦?”   寰埏登时勃然大怒,卧槽,它吸收灵气给自己多截留点怎么啦!不知道它现在修复自身是一个多么浩大的工程吗?!刚刚截留的那点灵气还不够它挥霍一刻!最可气的是,这小破器灵居然还戳破它截存灵气的事!有没有一点眼力见儿?!   两只器灵的对话叫杜子腾忍不住哈哈大笑,方才笼罩在心头的那些情绪一扫而空,而萧辰却是隐隐松了一口气,看着这般的道侣,唇角含笑,只希望此时此刻能驻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只可惜,美好光阴从来短暂。   漩镜一号突然收起要抱寰埏大腿的苦苦哀求,而是警示道:“有飞行法器正在靠近,数量众多,警告!警告!!!”   杜子腾伸了个懒腰:“走吧,我说小漩漩,你不是还想继续赚掌中宝的灵石吗?要继续努力哟~”   漩镜一号这一刻的机灵简直是超水平发挥:“咦?那我先前赚的那些……都算数啦!”   杜子腾哈哈一笑:“算数,算数!所以你要努力多赚点哦,我提醒你,后面你可能就不一定有上次的运气了,以后遇到的那些修士里,可能会有人已经绑了掌中宝的,这样的可不算啊。”   漩镜一号简直开心得眼冒金星,哪里还顾得上杜子腾的提醒,它美得冒泡,原本想到维修要花好多一笔灵石,结果一只肥塔(寰埏:……)从天而降,直接帮它修好啦!前面赚到的灵石还可以攒起来呢【星星眼】   想到这里,漩镜一号突然干劲十足:“逃命喽~~~~”   柳夜阑等人不由满头黑线,第一次见到逃命也能说得这般欢快的器灵……   漩镜一号突然一滞,朝寰埏道:“大哥,能多支点灵气越界吗?”   “大哥”:呵呵……   下一瞬间,那漂亮的宝塔虚影直接消失。   漩镜一号失望地“啊”了一声,“曾经有一只肥羊从吾面前经过,吾没有珍惜”般的遗憾哪~   杜子腾既然已经决意要同萧辰将“流亡天涯”进行到底,便不会拖沓,此界已然大战过一场,又将那许多修士,不宜逗留,否则成为靶子被围困便不好说了。   明昱率队而至时,便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破碎小世界。   他身份毕竟不同,身后追随的修士明显更多,并不似姬青那般,是芜菁真人强行收拢一盘散沙,而是平素在前线便已经效忠在他麾下的一队人马,此时见明昱神情沉重,便有修士上前道:“明部领,他们纵是逃了,也逃不远,我们定能追上的,您看海尘大师已经在测算他们的方位……”   明昱神情间似是不置可否,倒叫那说话的修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此次斩梧渊那么大的动静,竟连明昱也自前线抽调而回,可见斩梧渊上下对此事的态度,而现下,那姬青竟是已经比明昱捷足前登、率先遭遇了那队大逆不道的修士,明昱麾下诸将收到消息时俱是急得不得了,生怕明昱奉令放弃了前线功勋回来,却是白白给姬青做了烘托,成了一件嫁衣裳。如今斩梧盟未来接班情形并不明朗,若是明昱再在此事上遭遇一二不确定性,挑战也未免太大了些。   可紧接着,便又有消息传来,姬青大败。   这消息在明昱这小团队中简直叫所有人眉飞色舞,但自始至终,明昱的神情都未见半分波动,似是无甚可喜,亦无甚遗憾。   随着更详细的信息传来,所有人这才知道,说来那队修士也当真是奇特,他们似乎是那诸界交易平台背后的势力,他们这些修士并不同于那些只待在后方的修士,在前线血战的势力中,极少有哪方没听说过这诸界交易平台的,早些时候,那晓林洞还统管着后方事宜之时,不少前线门派的掌门便已经暗自通过掌中宝为自家门派谋些物美价廉的法器供前线使用,特别是后来针对妖族开发的许多法器、符箓……至今仍是广受欢迎。   只是后来斩梧盟的局势几番变化,对那诸界交易平台运输货物的飞行法器也多方绞杀,再中上盟鼎问世之后,利益格局与斩梧盟内统领方式又有变化,渐渐那诸界交易平台之事就又淡了。   直到此次那消息传来,对方没有击杀姬青属下任何一个修士,反而是古里古怪地强要他们安装那什么掌中宝……这才叫明昱麾下修士们想起了当初那神奇的诸界交易平台。   从内心深处说,他们这些前线修士对于那平台并无恶感,反倒是些微好感,但眼下的情形,这一点点好感也无甚帮助,斩梧渊渊主要你死,你还能活吗?   但明昱的神情间却是另一番思量,前后许多信息一对,他便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那掌中宝的强大、诸界交易平台的神异……原来皆是出自他手,难怪。   海尘大师有些困顿的身形出现在明昱周遭:“明部领,对方跨界手法十分高明,我亦未能探知明确对方的方位,惭愧。”   明昱却只是微微点头,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当初海尘大师便远远不如,如今恐怕更是天上地下,这结果本就是情理之中。   不知是否被明昱冷淡的神情刺激了一下,海尘想了想还是道:“此界灵气实在有异,论理,大战之后灵气应当混乱不堪,可此界却灵气空荡……我虽不知原因为何,却定是对方手段有异,还请部领当心。”   明昱颔首道:“多谢大师。”   不知为何,明昱看着眼前这憔悴了许多的老人,忽然想到那拖跨了整个晓林洞的宏伟大阵,他本就是心思洞彻之人,想到现在那位突然现身的“萧大师”,不知为何,心中有了些不太好的联想。 第486章 为您直播   明昱心中对于那位“萧大师”有了万般猜测,对于对方的身份,现在回想起来,实是疑点太多,当初在那方小世界是他一眼看中对方才能,将之引介至斩梧渊中。   后来,那位自称萧腾的萧大师果然证实他明昱慧眼识珠,对方在整个斩梧渊中展露头角,甚至能重开墨池传承,若论符阵造诣,竟隐隐堪比当初那位惊才绝艳的墨部部首,似海尘这般人物,在那位墨部部首消失百余年间,多少次试图获得墨池传承打开墨池,结果皆是以失败告终,而这位萧大师,甫一入斩梧渊便能得墨池青睐,高下之间,已是一目了然。   只是后边儿因为妖族突然叛军横空出世,守一轩的变故、斩梧盟的成立,对方被派往前线飞天界协助布设大阵并调查妖族之事,那侦妖符让其一时声名大噪,后来,对方却又消失于飞天界大战之中。   紧接着过了一段时日,斩梧盟与妖族大战的前线便出现了掌中宝这般神奇的事物,前线各门派的掌门都可以通过这小小法器采买到前线所需的物美价廉的灵物。   而现在,明昱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位萧大师确是归属于那掌中宝背后的势力之中!这世间,真正惊天动地的人物怎会那么多?这般能耐的符阵师当世能有一位已经是天地造化,怎么可能出现两个?更何况,对方出现消失的时机与那交易平台的时间又都能对得上?   现在回想起来……对方出现在那无名小界、到斩梧渊中展露头角、在前线声名大振,后面又悄然消失,也许都是对方精心的谋划而已。   即使如此,回想起几次与那位萧大师结交的经过,明昱也不得不承认,如若可以,他并不想与对方对敌,对方人品心性,明昱心中十分有数。   更何况,那样神乎其技的阵法造诣,恐怕早已经不在当初的墨部部首之下,相形之下,他们斩梧盟这几位“符阵大师”,明昱笑叹一口气,不知该如何评价,如果真如他所料,他们这次追捕的势力背后还有这位萧大师的话,恐怕这追捕的行动难度还要再加上数百倍。   他们抵达那处破碎小世界时,不必明昱吩咐,他手下这些修士俱是在前线战场经历丰富之辈,迅速便有修士结成斥候分队四下搜寻那位萧大师一行可能的蛛丝马迹。   而明昱却是摸出那久不使用的小小法器,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有修士急急回来传讯:“部领!”   明昱自沉思中回过神来:“何事?”   那修士道:“姬部领求见,请您示下。”   言下之意,姬青虽然来求见,但见与不见皆在明昱一心。   说实话,在明昱这些部下看来,姬青竟敢隐隐存着挑衅明昱之心,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论修为,明昱高他两个小境界,论威望,明昱早早已经在前线出生入死,论声誉,明昱身为首席弟子早早便开始以身作则,姬青若不是有个太过疼溺他到没有原则的师父,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拿什么来同明昱比?   因此,对于姬青,明昱这些部下便有些瞧不上,再说了,姬青火急火燎地抢在明昱前面对上那什么萧大师一行,吃了那样大的亏,丢人现眼也丢的是他们斩梧盟的人!没有那本事偏又好出风头,如今砸了他自己的脚不说,还累得他们明部领也被盟中修士嘲笑呢。   那姬部领早干什么去了?被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还每人强行送了个掌中宝羞辱一番,现在明部领过来为他收拾烂摊子,他倒是会找回来了。   明昱并不在意这等事,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以姬青平素那般骄傲的性子,败在萧腾手中,必是极其愤怒的,不是明昱太看得起自己,而是姬青对于他的那种在意已经太过明显,若换做其他时候,姬青刚败一场,避开明昱还来不及,怎么会去而复返?   相比于明昱麾下精兵强将行止有度,姬青这群明显无精打采的乌合之众便显得十分碍眼,见到明昱,姬青再如何高傲,此时也是低头朝明昱一礼:“见过明师兄。”   明昱见他面色苍白:“姬师弟你便不来我也是想好好问问你方才情形的,能将你伤到这样……看来对方恐怕并不简单,你能亲至提醒,我感念在心。”   明昱部下皆是暗暗称赞,瞧,首席弟子便是首席弟子,斩梧渊中那些大修士果然眼明心亮,知道谁才是堪当大任之辈。听听明部领说话,哪怕姬青面色这般勉强难看,他也依旧给足了对方台阶与面子,绝不叫对方为难,心性坦荡手腕娴熟,姬青相差甚远,不足为虑!不足为虑啊!   明昱明明一番好话,姬青不知为何,却偏偏面色更加难看,他只沉默了一会儿,扫向周遭明昱那些搜寻此界的下属道:“他们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明昱摇头:“我此次携海尘大师一道,他亦未能发现对方离去的方向。”   姬青神情中明显含着种说不出的焦虑,明昱心下奇怪,却只道:“姬师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如今全渊上下皆在全力以赴追缉这队修士,却唯有你与他们打了个照面,你能否将彼时情形细细道来,这队修士到底是什么情形?说出来让大家伙儿一起参详一二?”   姬青面色顿时难看。   明昱也知有些强人所难,可他并非是要借机羞辱姬青,而是真的想知道彼时情形……他想借此推断,那位萧大师到底在不在那逃走的修士之中?毕竟,虽然他已经推测出对方是在那方势力之中,但一个符阵大师,在不在队伍之中,对于队伍实力的发挥实在是影响巨大,如果可以,明昱并不希望与对方当面为敌,哪怕能缓和一二,明昱都想努力试图让对方回到斩梧渊中来。   姬青冷哼一声,却是叫过了神风上人:“你也听到了,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向明师兄交待吧。”   神风上人不由苦笑,他这次真是不知走的什么背运,坏事一件也没有落下,可他亦不敢违背姬青的话,要说事情经过……神风上人连苦笑都笑不出来,能有什么经过,从头到尾他们只见到对方一个小修士,后来证明了是那九嚎深渊秘境中逃出来的修士,他们要追缉的那队修士……他们却是连面儿都没见上,就被一个飞行法器打得屁滚尿流。   要按神风上人说,姬青就该速速去寻芜菁上人拿个主意,第一仗败得这么惨,接下来如何行事必须要谨慎,毕竟,他们这些门派可是都绑在姬青这条船上,可姬青倒好,中途吐了场血,死活不肯听劝也要再回来。   要知道,他们这群修士中许多被强制绑定掌中宝时,就已经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这般强行他们重回旧地……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   可姬青实在太过刚愎自用,谁能劝得住呢,这不,一回来就遇到前来“支援”的明昱一行,从对方底下那些修士的眼神儿里,神风便看出对方的嘲讽轻蔑来,现下他还得将他们这么多修士被一个飞行法器打败的经过一一道来。   神风尽量言简意赅将经过道明,明昱手下诸多修士却是越听越诧异,姬青再怎么高傲,确实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几次出手的处置都堪称果断迅速,可居然……都被一个飞行法器给撅回来了?连对方的队伍中到底有几个修士都没弄明白???   明昱这边登时就有修士质疑道:“按你们的说法……从头到尾,对方除了一个秘境出来的修士,就再没有一个修士露面,居然都是一个飞行法器在同你们交手?还把你们打了个……”   神风登时面色一沉:“这位道友!我方才所述一字无假,我敢以神魂立誓!”   神风这般肃然一说,明面上的质疑虽少了些,但明昱手下这群修士的神情间都还是不信,他们只嘀咕道:“怎么可能有那样的飞行法器?”“就是,他们该不是胡乱编了个借口来搪塞被击败的狼狈吧?”“吓,我倒觉得没准是被他们在神魂上动了手脚,已然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了,那神魂之誓下轻易也不敢说假话呀。”   窃窃私语中,姬青这边儿的修士面色难看极了,漩镜一号的强大他们亲身经历,说出来却极难取信于他人,倒显得真像是他们无能,反而说对方一个飞行法器都很强大、很不可敌般,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一般。   唯有明昱,想到那位萧大师,心中不知为何,对这明显听起来荒谬之词竟也信了几分:如果有那样的符阵大师在队伍之中,恐怕提升改造一个飞行法器到这般地步,听来不可思议,确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吧。   但明昱不是那种心直口快之辈,对于萧腾此人,他十分在意,已然决定回禀渊中定夺,此时并不会将自己的推测道出。   而姬青见明昱始终沉默,只当对方从一开始要他们说事情经过时,便是有意嘲讽,若非为了青昭长枪的下落,他又岂会回来受这般羞辱?   越想越怒,姬青顿时笑道:“呵,我们确是败了,无话可说,明师兄你手下人才济济,不若,你们同对方交手胜一场给我们看看,怕只怕,”他目光冷冷扫过明昱手下那些精兵强将:“你们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着呢。”   姬青此言一出,神风等人立时道:“不错!明部领手下俱是在前线久经沙场的,我等确是比不了,不若同那飞行法器打一场看看,叫我们多多参悟啊。”   明昱手下的将士在前线历练,自也瞧不上姬青手上这般散沙般的弱鸡,登时便也大声应道:“打便打啊!难不成比前线的大妖还厉害不成?”   “哼!就是!我们手中的掌中宝都可都是自己绑定的,没谁被强逼着装上啊,是不是弟兄们?”   “正是!正是!”   顿时,起哄声、叫好声乱糟糟一片,明昱自沉思间回过神来之时,场面已是不太好收拾,便是有明昱后面的极力约束,两边人马终究是撕破了些脸皮,不甚相合。   而搜寻工作亦是进展甚慢,扩大到周遭数十界也依旧全然找不着漩镜一号的痕迹,姬青手下便有修士大声道:“哟,不是说打一场给我们看吗?怎么,现在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抓到啊~我们是败啦,好歹我们还是追上了呢!”   这番火辣辣的打脸叫前线那些骄兵悍将如何能忍,登时祭出法器猛吐灵力便要大干一场,明昱与姬青自然分头极力约束,可又岂是那么好控制的?   明昱心中气恼,正要发怒,却突然听到怀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滴滴声,随即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场中每一个拥有掌中宝的用户耳边响起:“想知道修真联盟萧盟主一行的周游踪迹吗?诸界第一频道即将为您直播!” 第487章 广告一波~   衣着非常漂亮精致的女修士含笑着道:“周天诸界的各位观众朋友们,今天是联盟历一百八十七年九月七号,欢迎您通过掌中宝收看诸界一频,这是萧盟主携御兽宗杜宗主一行周游诸界的第四天,相信大家对盟主和宗主的踪迹都非常好奇,下面由本台为您进行现场直播。”   甜美的声音回荡在明昱一行所有修士中间,映得姬青的脸色十分青黑,万分恐怖。   明昱微微皱眉,他下面立时便有修士小声道:“你说那什么姓萧的傻吗?难道生怕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居然还广而告之???”   姬青那边,神风上人等修士也顾不得与明昱这边的修士闹矛盾,俱是在关注着自己的掌中宝,但见姬青神情不好,便有人道:“姬部领,您放心吧,只要他们敢透露行踪,我们立时便杀过去。”   反正现在也不只是他们在场,明昱亦在此处,胜率怎么也比原来要大,若是败了,届时嘿嘿,什么斩梧渊首席弟子,也不过如此嘛。   姬青冷笑道:“不错,我亦想要看看他们到底在何处!只要他们敢透露,咱们便……”   不只是姬青,就是明昱这边所有修士亦是竖起耳朵,睁大了眼睛,只等着看这群胆大包天的逆徒到底是在哪里,在他们看来,这群修士只要位置一明了,便都是明部领的囊中之物。   只看那掌中宝中画面一闪,一个长得十分丑陋的老修士突然出现在画面之中,不待姬青明昱等人面上流露出愕然之色,便见这老修士一副齿发动摇步履蹒跚、明显命不久矣的落魄模样,便在这时,一个年轻修士突然激动地跑近:“祖父!祖父!!!”   老修士苍老疲惫的面容上情不自禁地绽放笑容:“……今日放工这般早?”   年轻修士却是激动地道:“祖父,今天厂子里发福利,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画面拉近,对准年轻修士举得正正的双手之间,只见一个玉瓶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对于瓶子来说太过硕大的字样:“御兽宗延寿丹”,底下还有一行略小却绝对会让所有观众看得清清楚楚的字样:“炼丹学会最新研究成果”。   至此,姬青明昱等人明显已经懵逼,原谅他们所有斩梧盟的修士见过的世面太少,此时他们脑子里兀自想着:哎哟我去,不对吧?不是说好要直播那什么行踪的吗?怎么是这什么不知所云、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知道他们绝无如此之傻,难道方才不过是说说,其实是戏耍于我等???   不待这些斩梧盟的修士整理出头绪,那画面再次拉远一些,老修士激动地一仰脖子,不过眨眼间,他满头白发竟恢复了一点黑色,肌肤也多了些光泽,更重要的是,神情中也少了那股憔悴沧桑——竟是这老修士消退了方才即将耗尽寿元的征兆。   然后他笑得露出一口黄牙,居然还一脸羞涩腼腆之色:“别看老朽我寿元将近,孙儿却孝顺,有了延寿丹来帮忙,一粒就延寿十年!”   随即画面再次一转,这老修士明显在闭关,眨眼间待他出关之时,居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头发墨黑腰板挺直、双目神光湛然的中年修士模样,展露着自己强健身躯十分骄傲地道:“有了延寿丹,家人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寿元,延寿十年,我又多了冲击瓶颈的机会,修为再上一个台阶!”   随即,此时看起来不再像爷孙、反倒是像父子的一大一小两个修士共同举着那小小玉瓶道:“延寿丹——实现您的心愿!现在打开掌中宝,只要999~延寿丹自动传送到手!”   那小修士还调皮地朝镜头眨了一边眼睛:“您还在等什么?心动不如行动哦~”   姬青脸上明显有些懵逼,原谅这位一心一意还想着追回青昭长枪的斩梧渊核心弟子,他一时竟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而明昱发现自己呼吸有点异常,连忙做了几番调整。   底下那些原本要暴走的斩梧盟修士不得不惭愧地承认,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多多少少他们居然也动了一点心思,延寿十年虽然不长,但那个价格确实很叫人心动啊,才不到一千灵石!现在斩梧盟里一千灵石能干什么啊!特别是那些不在前线的斩梧盟修士,更是怦然心动啊有没有,前线战阵毕竟还有各种物资供应,虽是拿命换来的,却是修行无虞,他们不在前线,虽然比那些散修好得多,但花上不到一千灵石却绝计是弄不到这种延寿类丹药的!因为这种东西历来是门派里大修士的禁脔,他们这些人除了等赏赐,哪能染指。   看到底下这群修士各异的神情,还有许多的暗暗在戳着掌中宝,明显是在下单的模样,明昱头痛地扶住了额头,接下来,除了这什么“延寿丹,实现您的心愿”以外,他又陆续听到了“掌中宝传讯加密狗,您再也不用担心别人偷听啦!”(斩梧盟修士:哎哟这个实用!不怕被师父听到我又搞到什么高阶丹药/搞到什么秘密功法/在勾结他的死对头了!)“不可错过,种植学会最新研究成果大揭秘!临枫玄灵草,一种起死回生的神奇灵草!”(斩梧盟修士:卧槽!这种灵草从来没有见过啊!咦,听起来很有用的样子,要不要搞点来炼丹看看,好像也不贵……)   此时,这些叫人眼花缭乱的小玩意儿们已经勾得斩梧盟一众修士心旌动摇,意驰神往,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吗?”“要不咱买几个来试试,反正都不贵啊。”“传送到手上呢,这么方便?莫不是有鬼?”“其中能有什么诈啊,我倒是想买来看看……”“这些东西都是这什么诸界交易平台弄出来的?”“你们说他们哪来的这些东西,这么便宜,比咱们从门派里兑换还要……”“嘘——!”   便是明昱这般自认为平素涵养尚佳的修士此时也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呼吸急促,随时只想着捏碎手心里这个磨人的小东西。   姬青更是……差点又吐血了。   这尼玛掌中宝居然开始卖起了东西,卧槽!!!   可是,其余斩梧盟的修士从那种种新奇廉价的物品中回过味来愤怒之余,突然又有些尴尬,诶?这掌中宝……不就是周天诸界交易平台吗?卖东西好像才是人家的本行吧?   这乱七八糟的许多心思之外,三个购物广告之后,画面终于回到了一个明显是飞行法器上的画面,然后,一张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激动的女主持在画面这头高兴地道:“杜宗主!”   画面里的杜宗主回头挑眉给了个微笑。姬青面色倏然一变,神情顿时复杂,居然是他!   女主持在这头兴奋地尖叫不已:“啊啊啊啊啊啊……第一次能连线您进行采访呢!您本人比水镜里还要帅!”   杜宗主支着下巴笑道:“谢谢夸奖。”   女主持努力好半晌才竭力让自己乱跳的小心脏恢复镇定,啊,主要吧,还是隐约感觉到了宗主身后传来的强大杀气……唔,和宗主名草有主这件事一样有名的典故似乎就是宗主家那位的醋劲儿了~哎,可远观不可亵玩啊,远程采访都这么高风险,当面还了得……   “杜宗主,请问您和萧盟主现在是在哪里呢?”   画面中的杜子腾却是一脸的兴致:“此处叫雾莲界,我在周天诸界作为符阵师游历的时候,曾经到过这里,有许多很有意思的特产……”   “哎?宗主您还游历过这里啊。”   而在杜子腾与美女主持咸扯淡的过程当中,明昱已经神情一肃,眉宇一凛:“集结!”   他麾下修士迅速列队,很快站得齐齐整整,如同平素上战阵时一般,气势凛然,不必明昱再下令,他麾下自有领头的修士率队直奔雾莲界而去。   看到这行动迅捷勇猛的一幕,姬青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纵然平素他对于明昱有诸多不服气,看到眼前这场景,他也知道这差距有多大,明昱,毕竟是在前线真刀真枪干过架的,姬青回首一看,他身后,神风上人、青翠真人们还在议论纷纷嘀咕半天:“是真的吗?那明部领就急急忙忙赶过去……”“别回头又闹个大笑话……”“就是啊,那什么姓萧的姓杜的看起来有那么蠢吗?”“哎,对了,为什么那什么姓杜的我瞧着有些眼熟呢?”“是哦,好似在哪里应该见过。”“对对对,我方才也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起来……”   姬青眉头微跳,实在是听不下去:“那画面里有雾莲界独有的莲状云雾,你们一个个都没看见吗?”   他们一怔,方才他们看到那张脸,都一个劲儿地在回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那张脸,竟未留意这些细节,此时姬青一提,登时恍悟:“部领,咱们也追啊!”   可依旧有人在念念不忘:“那家伙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姬青面色阴沉,却一语不发,如果那家伙真的是他们追击之人,姬青有预感,此行绝不会顺利,他看着前方明昱那整齐行列队伍末的最后一点微光消失在界壁出口上,即使是明昱率领这样   令行禁止的严明之师,也远远不够,因为,姬青,曾经见过,凋敝荒凉的墨池故地是如何在那人手中绽放曾经的光华,山川风云皆为之变,一支修士之旅又岂能与天地相提并论? 第488章 超乎想像   明昱这一行皆是战修,个个心性坚定,此时别说是掌中宝上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延寿丹,就是天上掉灵石,他们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动摇半点心志,千锤百炼之师,无过于是。   莲雾界距离此界还有十数界之遥,可他们乃是斩梧盟中斩梧渊的嫡系部队,身上飞行法器乃是所有修士中最为高阶的,威能了解,连续跨越十数界,虽说有些勉强,但在这般严明的军令面前,操纵飞行法器的修士没有半句废话,更没有半点质疑,飞快朝着莲雾界进发,途中发生了两三起飞行法器报废之事,除飞行法器上的修士迅速更换乘坐的法器之外,其余大部队修士却没有半点停留,军容整肃可见一斑,更叫后面跟随的姬青心中更不是滋味儿。   这般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的飞速赶路过程中,明昱始终没有发号施令,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掌中宝,神情严峻,他麾下其余修士,除操纵着飞行法器的不敢分神之外,其余修士亦是默默关注着掌中宝。   眼看他们已经十分接近莲雾界之时,画面中那远程连线的杜子腾处突然传来无数光华,女主持吃惊地叫出了声:“杜宗主!您那里是发生了何事?”   杜子腾却只是一脸无语的叹息:“唉,又来了~”   女主持一时回不过神来:“宗主,您……您不要去管管吗?”   杜子腾支着下巴:“唔,先看看再说。”   结果,画面中传来一个萌萌的声音极度兴奋地嚷嚷道:“哇哇哇!!!柳夜阑!你快来看呀!~好多一百灵石!!!一、二、三……六千多个一百灵石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幸福怎么办!!!”   然后一个冷静的声音道:“不对,里面有些已经绑了的。”   那萌萌的声音一下子蔫了下来:“啊?”   “一百三十七个已经绑定的。”杜宗主既然在旁,申请给自来水用户加个查探有无绑定掌中宝功能自然只需要盏茶功夫,这会儿的柳夜阑自然比漩镜一号更明白场中的情形。   萌萌的声音一下子又激动起来:“那还有五千多个?!!!”   柳夜阑“嗯”了一声。   结果,画面中光华刹那间简直刺眼到夺目,叫所有人没有办法再继续直视,哪怕没有在现场,所有修士都身临其境地感应到了那股毁天灭地的灵力爆发!一时间,哪怕是在妖族前线身经百战的战修,对于他们即将去往之地也充满了一种隐隐的战栗——……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怪物?竟有这样可怖的威能!   然后那萌萌的声音中传来张牙舞爪的兴奋尖叫:“哟哟哟~快绑掌中宝呀!绑定就放人!否则就将汝等脱光了绑起来当生鲜,然后再酱~酿~,咩哈哈哈哈~~~~”   这阵恐怖的淫笑叫所有在掌中宝前通过水镜术观看直播的斩梧盟修士都情不自禁夹紧了双腿!卧槽,不是他们想到的那样吧!这些逆修果真是淫邪无比,连带着的怪物都这么不堪入目,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说出这样恐怖的猥亵之语!!!   修士可杀不可辱!   不知那队与这可怖怪物遭遇的修士到底是有多么倒霉,这怪物的反应明显比姬青第一次与之交锋时更加升级和邪恶了!   一时间,对于水镜那头传来的兴奋的“一百灵石、两百灵石、三百灵石……精晶尘光补漆百有一!一百灵石、两百灵石、三百灵石……精晶尘光补漆百有二!一百灵石、两百灵石……”   这数灵石声叫所有斩梧盟修士竟不约而同有种被扒了裤子数的羞辱错觉,一时间,捏着那小小法器,所有斩梧盟修士情不自禁咬禁了牙根,有种感同身受的愤怒……与无力。   不绑定这狗屎的小法器还能如何呢?难道真的要被这淫邪的法器绑定去体会那什么“生鲜”的淫荡待遇吗?受一时之辱恐怕还不是最可怕的部分,如果将来自己的同门师兄弟、自己的亲朋故交都看到这水镜中自己被绑走的事情,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所有交好的人都会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师门恐怕都会永永远远抬不起头来!   不绑法器就被绑,在这样恐怖的后果面前,一时屈服于对方的淫威之下,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之事……   此时,明昱面前,十数个将领已经咬牙切齿单膝一屈、齐齐跪倒在他面前:“部领!我等必须将此怪击杀!”“不杀此怪何洗我斩梧盟之耻?!”“此等淫邪之怪,唯有碎尸万段方可平息天下修士心中惊惶!”   明昱亦是面色难看,此时斩梧盟中不知有多少修士通过这掌中宝在观看那头的情形,这般情景恐怕早已经传遍了盟中上下,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他们斩梧盟的修士是真正屈服在了对方的“淫”威之下,这叫斩梧盟,这堂堂的人族第一大势力情何以堪?!   此时,哪怕不是为了执行渊主的命令,只是为了捍卫斩梧盟的威严,也势必要将对方拿下!   明昱倏然起身:“全力出击!务要拿下!”   众将愤怒又激昂地齐声应道:“是!”   姬青身后神风上人已经目瞪口呆,短短几日不见……那器灵……怎么变成了这番模样?!   难道说,他们遇到的那器灵还不是全盛时期,还是说,对方也在不断成长,与他们遭遇之后,莫不是受到了什么可怖的刺激,竟是往着这样邪恶的方向在发展?   一时间,自姬青以下,神风上人、青翠真人俱是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感到阵阵后怕,还好彼时他们遇到不是这样的邪恶器灵,否则……这般想着,他们飞行的速度情不自禁地慢了下来。   不说或愤怒或后怕的斩梧盟之众,在漩镜一号上,柳夜阑、童青与沈天云、应晴皆是惊恐地看着漩镜一号:卧槽,这家伙从来哪里学来的这招?!他们这些秘境修士面面相觑,随即从彼此脸上都看到了一种断然的否定:妈的,这么贱的招不是他/她教的!跟他/她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漩镜一号却十分兴奋地想到,那从天而降的肥塔果然没有讲错啊!只要用刚刚那句话好好威胁,不必柳夜阑那么废口舌功夫磨磨蹭蹭,自然就能达到目的,唉呀呀真是太好了!   犹记得当时还天真白嫩的它还追问了一下那只肥塔:“若是他们还是不肯绑定呢?”   当时那只肥塔“咩嘿嘿”地笑得十分古怪:“如果当真那般,汝便不妨将之脱光了绑起来当生鲜呀~”   天真的漩镜一号恍然大悟:“吾等的漆壳如外衣,这般昂贵!他们的法衣法器也是一般值钱呀~脱光了卖生鲜又可以赚一笔,呀呀呀,这主意太妙啦\\(≧▽≦)/”   而肥塔在猥琐淫荡的笑声中完全消失。   这中间的一切,杜子腾自然全不知,听到漩镜一号说出那番话时,他喷了一口水,然后扶着额头毫不犹豫地切断了和美女主持的联系,只传讯道:稍后再继续。   妈的,真是太丢人了!!!   杜宗主一脸黑线地朝漩镜一号吼道:“好了吗?好了就快点走!还嫌不够丢脸吗?”   漩镜一号全然不解:“啊?”   丢人?可它是个器灵啊?没有人可以丢呀~然后它疑惑地扫向柳夜阑等人,难道是要丢他们???   柳夜阑不知为何,冥冥灵觉突然报警,这股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明显来自这看起来蠢萌的器灵,他敏锐地意识到必须马上执行那位杜宗主的命令,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立即咳嗽道:“既然此地都已经绑完了掌中宝,咱们赶紧去往下一处吧,可不要耽误时间,要知道,时间就是灵石,去的地方越多,绑的掌中宝越多,灵石可就越多呀。”   漩镜一号早就将那“丢人”的念头甩到脑后,马上欢呼起来:“走走走!出发喽!精晶尘光补漆百有三十四!吾来喽~~~~”   听到这声欢呼,柳夜阑额头不由滑下黑线,这修真联盟到底是有多黑,赚了这么多灵石了,居然连外壳的涂漆都没凑齐……明明这器灵如此凶残,现在还要加个“淫邪”的标签,柳夜阑等人却对它莫名充满了怜爱。   沈天云对应晴悄声道:“这修真联盟不论对器灵如何,起码对修士是不错的,你看那十年延寿丹才999……”   应晴瞪了他一眼,随即狐疑道:“你该不会是已经……”   沈天云嘿嘿一笑,掌心一翻,小小玉瓶上“炼丹学会最新研究成果”字样赫然在目。   看着这样的沈天云,连柳夜阑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沈天云还有点小得意地道:“柳兄、童兄,你俩皆是炼丹师,你们说说,若是给你们999灵石,可能炼制得出这般丹药?”   柳童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摇头。   沈天云兴奋道:“那不就结了!我可囤了一些,回头咱们一人十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应晴只无语,而柳夜阑却是朝沈天云苦笑道:“沈兄,我该早跟你说的,我有那‘云阶令’,联盟成员购那三十载延寿丹也只是999灵石……”   沈天云呆住了,应晴却狠狠拧了他一把,转头朝柳夜阑正色道:“柳兄,那‘云阶令’还要劳你为我等好好打探一番,积分要符合什么条件才能真正加入修真联盟。”   沈天云登时醒悟,不错,这修真联盟之强大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对待一只小小器灵都那么黑暗,谁料对修士却如此慷慨大方,难道是因为物种不同而区别对待?一时沈天云对于修真联盟的印象都有些混乱起来,一时是九嚎深渊幻境之中那不断拔刀相助的伟岸高大,一时是漩镜一号努力凑维修费、压榨器灵的黑暗阴险,一时又是物资丰饶到连延寿丹都是白菜价的强大……   他们这般说话之间,漩镜一号早已经离开了此界,明昱等人挟着滔天的怒火赶到莲雾界居然扑了一个空!   这一次,连明昱都懒得叫海尘大师和麾下的修士们再四处去探寻漩镜一号的波动迹象、推测对方可能去往的方向了。有那样一位绝代符阵大师在队伍中,明昱深深知道,去了也是白瞎。   而现在,明昱面临着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他看到莲雾界那些羞惭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斩梧盟修士,心情有些沉重。   为首那修士还一脸羞惭地朝明昱道:“那邪物实是太过强大……我等有负盟主所托,屈服于淫威之下,令斩梧盟蒙羞,实是罪无可恕……”   明昱却正色道:“何罪之有,皆是那邪物做得太过,诸位放心,我等绝不会叫他们继续嚣张下去!”   可看着在他的坚定之下也依旧垂头丧气的一众绑定了掌中宝的斩梧盟修士,明昱在心中叹息,方才那一轮事情简直比姬青等人遇到的情形还要糟!姬青等人与之交锋虽是大败,可却没有遭遇这般的奇耻大辱,不至于全然失去了斗志。   到现在,明昱觉得对方明显就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是在当众羞辱他们斩梧盟,要将他们斩梧渊万载以来的威望踩在脚下,这他绝对不能忍!   看向前方,明昱眼神坚定无比,既是如此……纵然不想与一位符阵大师为敌,可为了斩梧渊万载荣光,他也必要在掌中宝无数修士面前将对方打败,如此方可洗刷这番屈辱!   随即,明昱冷静思索了一阵道:“对方既然意在羞辱我斩梧盟,必不会这般轻易善罢甘休,既然他们想通过这小小法器来传播水镜……方才自报位置之举必会再次出现!”   众将凝神细想,确是如此。对方现在做下这样的事情,明显不单单只是为了简单的利益,而是剑指他们斩梧盟,也许,从渊湖畔杀玉霄、斩真君神魂之时起,就是意在挑起他们斩梧盟中的轩然大波,此时更是搅得盟中天翻地覆,这等险恶用心简直令人发指,绝不能叫对方得逞!   对方既然用心这般阴毒,似方才那样向所有掌中宝修士推送什么“直播”之事必定会再次发生,他们只需要守着这掌中宝必定会再收到对方的消息!   针对这样的事情,当即便有修士提议道:“这些逆修既是要挑动我等,届时必会再次通报位置,我等是否要早作准备?”   一时间,针对杜子腾一行的移动能力,明昱麾下战修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并且制定了至少三十七套不同的包抄战术,而且立马紧锣密鼓地执行了下去。   但这三十七套不同的包抄战术都有一个共同的部分:在整个斩梧盟广撒网搜集那队邪恶修士的行踪之外,更要盯紧那掌中宝,千万要在第一时间抓到对方那行踪播报,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发起行动,采取相应的包抄战术!   要知道,从上一次在莲雾界的行动看来,对方明显行动十分迅速,从播报了行踪到消失在莲雾界,他们根本赶不及,更遑论包抄了,所以,一定要快!   从收到消息到采取行动,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如此一来,除了与斩梧盟撒下去的各支队伍保持联系之外,密切关注掌中宝上的消息便成了重中之重。   甚至在明昱眼中,其余那些队伍的消息可能还不如掌中宝,毕竟,明昱淡淡地朝底下几个大将道:“不论是盟中渊中……如今人也多了,大家有些心思,也是寻常。”   就像姬青这般的,第一个遇到了漩镜一号,可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明昱吗?想也不可能!   即使不是斩梧渊中的弟子,而是渊外的其他斩梧盟门派发现了漩镜一号的行踪,就一定会告知明昱吗?鬼知道那些门派站的是哪一队?   毕竟,事情发展到现在,抓捕杜子腾一行人,已经从单纯的渊主命令变成了一种为整个斩梧盟洗刷耻辱的高尚行动,其政治意义早已经超越了在渊主那里留下好印象这个层面,甚至可以在斩梧盟、斩梧渊中拉到一大票支持……这样巨大的政治利益之下,这些撒下去的斩梧盟弟子到底会如何选择,可真是个未知数。   因为这些糟心缘故,掌中宝的信息更显得加倍重要。   毕竟,从方才莲雾界的事情来看,为了羞辱斩梧渊,这些邪恶修士是不会无故放假消息的。   把这三十七套包抄方案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厘清之时,明昱麾下修士都感到一阵深深的蛋疼,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儿啊?作战之中,最可靠的消息来源居然是敌方而不是友军……一时间,与妖族打得尸山血海的前线都显得光明温暖起来了。   但战修毕竟是战修,蛋再疼,活儿也得干。   分头而下之后,便安排了不少修士眼睛也不眨地盯着掌中宝,连明昱本人也是片刻不离地守着掌中宝那什么诸界一频的画面。   一时间,明昱这队被斩梧渊中寄予厚望的精兵强将中便出现了蔚为壮观的一幕:大部分战修都双手捧着掌中宝,眼睛都不眨,简直比修真联盟中那些追剧追到走火入魔的少女修士还要敬业。   此时掌中宝的画面继先前那些“延寿丹,实现您的心愿”、“掌中宝传讯加密狗,您再也不用担心别人偷听啦!”“不可错过,种植学会最新研究成果大揭秘!临枫玄灵草,一种起死回生的神奇灵草!”以外,居然还多些别的东西。   什么“逆时光生长,您的驻颜丹已经可以扔了~”“一梦千年,佳酿再难得~”已经不算事儿了,面对如此海量的、令人发指的购物广告,明昱麾下修士硬是发挥出了战修不怕苦、不怕累、不怕一切精神攻击的优良作风,一个个盯了下来,连里面那些模特女修真的吞服丹药的丹芳细节都没有遗漏!别提有多么认真了!   可是,没有一个战修内心不是崩溃的,这他娘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说这什么狗屎的诸界交易平台、什么修真联盟,到底是从哪里变出了这么不务正业、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是从哪里想出这么多乱七八糟、匪夷所思的主意来宣传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逆时光驻颜?你一个丹药就能叫女修逆转光阴了?卧槽!那号称时光永可逆的大乘修士是不是该去吃屎?   还一梦千年!十瓶下去岂不是把整个斩梧渊的光阴都梦过去了?那还需要修个屁啊!   怒火熊熊中,战修们真是将战斗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一个个咬牙切齿地盯着那没完没了的广告,恨不能将那些广告模特从里面揪出来,先把那些广告词都给他们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塞回去!   你以为这是最残忍的部分吗?   不。   最残忍的部分是……这广告他娘的还是循环播放的,当所有战修们已经可以将每一句台词、每个场景从善如流还要强迫自己全神贯注、不敢移开眼神时,那种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修士根本不能想像那种想要把自己眼珠给戳瞎的可怕,简直比最强大的幻境还要可怕一万倍!那种永久的心灵伤害也是一万倍!这辈子也不想看到驻颜丹、不想听到醉啊梦啊酒啊之类字眼的可怕!   噫,真的很可怕呢。   而此时,除了明昱麾下之外,一样意识到掌中宝直播价值的修士也大有人在,毕竟,能修行到一定修为的,可都并不傻。   他们一样意识到了关注掌中宝必定会收获杜子腾一行的具体行踪而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   可是,并不是每一支队伍都有明昱麾下强大的定力,真的,那是太强大到可怕的定力了,啧啧。   看看其他队伍里那些负责关注掌中宝的修士们,原本好好盯着掌中宝的突然开始戳戳戳,然后鬼鬼祟祟投递灵石、传送货物遮遮掩掩塞进储物袋又悄悄摸出来研究……这种种猥琐举动叫这些队伍领头的修士没有一个不崩溃的!   卧槽,这什么诸界交易平台从哪里搞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啊啊啊啊,价格这么便宜,他们都怦然心动好想买买买啊啊啊啊啊……那什么逆时驻颜丹,哄小情再好不过了,几百灵石就能妥妥安抚好几十次好吗?!醉千年更是享受至极,嘤嘤,门派里只有那些长老们才能利用幻境舒舒服服享受最不可言说的隐秘欲望啊,他们也想啊!!!   喂,那谁谁谁,你以为以紧急闭关为借口我就不知道你是偷偷去掌中宝上买东西了吗?摔!说好的大家盯紧掌中宝要在第一时间对付邪修、捍卫盟中荣光呢!   理想都被狗吃了吗?!   然而,诸界交易平台的后台上,斩梧盟疯狂上涨的数据暴露了一切,毕竟,能够通过传送将货物传到修士手上的功能……真的太强大,强大到只需要猥琐一点点就能把货物完全没有风险地搞到手呢!   终于,当那掌中宝上的水镜再次亮起,杜子腾坐没坐相的散漫形象再次出现时,明昱一行中竟出现了蔚为奇观的一幕,这些斩梧盟的修士们竟是不约而同跳起来同时欢呼,就好像一群杜宗主最狂热的粉丝一般,兴奋不已(终于,老子不用再为底下人悄摸在掌中宝上买货而提心吊胆了!!!)(终于,老子不用再忍耐那些乱七八糟翻来覆去的东西了!!!)   为敌方酋首欢呼雀跃,而明昱身为斩梧渊念头的将领还一脸欣慰,这场景明显怎么看怎么魔幻,还偏偏就在斩梧盟上演了……   尤其是明昱麾下那些战修们,简直要抱头痛哭喜极而泣。   而整个斩梧盟中,也有一小撮儿,真的只是一小撮儿修士不合时宜地悲叹一声:啊啊啊啊啊!都怪自己犹豫得太久了,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下手的!现在都不见了!!!下手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后悔啊!!!那样便宜的好东西,下一轮还能买到吗?心都在滴血啊啊啊啊!   咳,忽略这一点点不和谐的现象,整个斩梧盟参与搜捕的修士们无疑都是极其兴奋的,而明昱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更是充满了难得的兴奋:我的推断果然无误!那什么萧大师杜宗主显然是对盟中包藏着险恶用意……唉,原本还想为盟中再争取一位当世大师,如今这情形,若是拿下了……要如何向渊主求情才看在他一身本事的份儿上保下呢?毕竟人才难得……   欣慰中的明昱甚至还走了一下神,回忆了一下斩梧渊万载历史之中,能将渊中搅出如此大动静、叫渊主心心念念如此记挂的,就是数百载前那位墨部部首也没做到。   人才难得呀。   画面之中,甜美的女主持微笑道:“观众朋友们,欢迎回到诸界一频对杜宗主一行周游诸界的现场直播。”   此时,已经养成不眨眼习惯的战修更是全神贯注竖起耳朵,务必要听个清楚明白,好不负他们方才的可怕遭遇。   美女主持却没有如他们所愿一般问起杜子腾所在之界,反而甜甜地八卦起来:“听说萧盟主是和您一起的?”   杜子腾诧异地看了一眼美女主持:“昂。”   美女主持双眼biu~地一亮:“那您和盟主在飞行法器里朝夕相处?”   杜子腾不太明白对方的兴奋,难得有些茫然地:“啊。”   美女主持激动得樱唇都在颤抖:“……一个房间?”   杜子腾:……   但他一时无语的样子已经被无数修真联盟的修士尖叫着当成默认了。   而言壁上,无数关注着盟主与宗主“周游”诸界的联盟修士更是在疯狂刷着“求八!求八!求深八!”“宗主!让我把狗粮吃撑!”“盟主盟主不要怂!快点出来醋一醋!”(萧辰:……)   修真联盟吃瓜群众的喜闻乐见意味着斩梧盟战修们的精神崩溃,可怜的他们完全不知道这番莫名其妙的对答为什么叫那个女人差点尖叫,只觉得那个女人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这些战修通过掌中宝的直播画面只能看到杜子腾身旁漩镜一号的内部布置,根本看不到外面情形,无法推测漩镜一号的具体位置,只能苦苦忍耐着目标人物出现却依旧继续着“是不是一个房间”的垃圾话题而根本不敢移开眼睛和耳朵,谁TMD知道下一瞬间对方会不会又突然爆出自己的位置……   苦苦忍耐了这么久,已经在黑暗中看到黎明却发现要继续忍耐下去的绝望……简直是见者心伤闻者流泪。   一时间,尖锐的警告声此起彼伏:“警告!警告!掌中宝已经达到外力承受极限!神魂绑定,一经损坏,后果自负!后果自负!!!”   这般混乱的情形叫明昱麾下那些身经百战的大将都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吩咐:“宁静心神!不要乱!!!”   盯着那莫名其妙杜宗主与完全不识趣的美女主持,这些大将想上吊的心都有,崩溃地想,如果还有下一次,宁可去前线流血断头也绝对不要接这种狗屎的任务!!!   杜子腾并不知道斩梧盟一众战修崩溃内心的疯狂OS,他只是觉得开着直播说房中事是不是太奔放了一些?   美女主持顿时笑得暧昧无比:“哎哟,宗主您怎么不回答啊,难道是害~羞~啦~”   杜子腾淡淡瞥了一眼对方的笑容:“我都在这儿接受直播了有什么可害羞的。”不待美女主持趁胜追击,他咳嗽一声道:“明明是不愿意出现在这里的更害羞。”   修真联盟的言壁已经再次流量过载,掌中宝面前尖叫无数,美女主持兴奋坐立不安,如果不是隔着万千世界,差点就想直接扑到杜子腾面前求洒更多狗粮。   而杜子腾却是容色一转,笑吟吟地道:“你是……无忧集团的?”   美女主持一怔,点头。   杜子腾轻松笑道:“今年还没涨过薪吧?”   美女主持瀑布眼泪,卧槽!什么叫厚颜无耻,什么无情无义!人家只是想八一下老板你的感情而已,要不要这么一刀见血,直接刺人家最痛的地方啊啊啊啊啊~捏着你薪水的老板,伤不起。   下一瞬间,美女主持已经端着最职业的甜美微笑:“宗主,我们诸界一频上下竭诚为诸界观众奉献大家最关注的消息,才不是那种八卦狗,靠乱七八糟的东西搏人眼珠哗众取宠呢。”   此处应有斩梧盟中无数修士奄奄一息的泣血痛哭:老子最关注的消息,你TM到现在连影子都没放出来啊!!!!   而美女主持摆出职业模样之后,并没有辜负广大斩梧盟修士内心强大深情的OS,很快进入了状态:“杜宗主,其实刚才我非常好奇一个问题,相信掌中宝前的诸界观众们也一样,我们在上一次连线直播的时候,当时的情形看起来似乎十分有意思呀(斩梧盟战修:有意思你妹!!!),那个光芒、还有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有特点呢,看起来好像都是您的飞行法器发出的?”   这一刹那,斩梧盟中,无论是为了失去购物机会而黯然的普通修士,还是苦苦等待杜子腾自爆行踪未果而失望的战修们,不约而同神情一凛。   第一轮直播虽然不是每个修士都亲眼所见,但是情形已经被反复传播,他们都已经或多或少听说了对方手中有个强大的邪物,不但战力逆天一般的强大,心性更是淫邪非常,叫人不得不屈服于其淫威之下,据说上一次遭遇它的修士不但在战斗中受伤,识海中更是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见到亲朋好友都抬不起头来,疑似造成了严重的战后创伤,这种战力简直可怕!   可现在听来,难道那些邪恶的声音、那样可怕的战斗力,居然都只是一个飞行法器?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飞行法器?!   这一刹那,所有斩梧盟的修士抛却整个追捕过程中的小心思、方才冗长广告中的种种表现,心神都不约而同地高度统一,他们紧紧盯着画面中微微一笑似要将一切答案轻易全盘托出的杜宗主,前所未有迫切地从敌方口中知晓对方最大的秘密!   结果,卧槽!   只见那画面中,女主持笑容满面地道:“欲知飞行法器的秘密,稍后请继续观看我们对盟主宗主周游诸界的直播报道,这里是最懂诸界观众需求的诸界一频,大家要继续关注我们哟~”   画面一闪,微微笑着、明显已经张开嘴巴准备回答的杜宗主就那样消失了消失了消失了消失了……   这一刻,无数的咆哮犹如山呼海啸般回荡在整个斩梧盟高空。   懂?懂你个头啊啊啊啊啊啊!   爱?爱你妹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修士内心的疯狂能够化作实质,毫无疑问,整个无忧集团的总部都会被这股庞大的力量摧毁殆尽。   可惜,识海之力要具现……这乃是大乘以上的修士才有的神通,所以,无忧集团依旧高枕无忧、安然无恙、不择手段地保持着自己的无耻,继续丧心病狂地插播着。   说实话,这么大喘气儿来了一下之后,就是先前那些因为没有及时下手买到货物的修士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来继续看广告,更别提那些已经买过的修士还有看广告看到差点吐出来的战修们。   毕竟,无论有着什么样的算盘,无论对那些各色小货物的喜恶如何,这些修士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斩梧盟修士。   而此时,因为漩镜一号杰出精彩的表现,对这队逆修的追捕,其行动意义已经上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层面,同这样巨大的政治意义,或者直白点说,政治利益相比,那些小算盘、小喜恶,都算不了什么。   相较于一个修士漫长的修行生涯而言,能有机会遇到这样巨大的政治利益在眼前的机会并不多,如果一旦能够成功,不但能保证自己个人的修行物资,对于整个家族的益处都是无弗界远。   毕竟,找到杜子腾一行的行踪是一方面,如何真正全方面地打败对方,尤其是那个强大、邪恶、叫整个斩梧盟修士回想起来都隐隐有些发毛、咬牙切齿的怪物,现在已经被间接推测为可能只是一个飞行法器的东西。   在现在的情形下,如果一定要说,恐怕抓到萧辰杜子腾与正面收拾漩镜一号相比,完成后面这个任务对于斩梧盟许多修士更有吸引力。毕竟,渊主的青睐是一方面,可是如果借着收拾那怪物获得渊中许多支持……那又是另一方面,更何况,他们不相信那怪物淫邪扬威的举动渊主会不愤怒,收获民心与赢得盟主赞赏可并不冲突,相较而言,后面这项显然收益更大、更实惠啊。   再说,收拾萧辰杜子腾……萧辰已经被证实斩过大乘一缕神魂,相比于这种可怕的存在,漩镜一号收拾过的修士,好吧,哪怕是包括姬青在内,并没有那么辉煌,只是手段太过凶残了一些,在斩梧盟造成的影响……太过,呃,那个恶劣了一些,所以才急需收拾嘛。   自然而然,因为这种种乱七八糟的缘故,有关漩镜一号的消息在整个斩梧盟中都引起了高度关注。   而且,更因为杜子腾曾经那个“萧腾”的马甲在斩梧盟高层中流传开来,一个符阵大师亲自对这个消息的评判会让这个消息的重要程度与可信程度再大上一个台阶,哪怕这个符阵大师是敌方阵营的!   在这样的形势面前,无忧集团这一次的大喘气显然已经大大伤害了斩梧盟这么多热心观众的感情,我们有理由相信,无论无忧集团这一次再插播的是多么物美价廉的广告商品,都绝不可能再激发出我们斩梧盟观众的半点热情!更不要肖想我们的半块灵石!   毕竟,斩梧盟修士,可是来自人族第一大势力的修士,都是有骨气有尊严有正义有底限的大好修士!   但这一次,显然,无忧集团又玩出了不一样的新花样。 第489章 禁掌中宝   当画面里出现一个古怪的小孩儿时,所有斩梧盟修士的内心都是崩溃的,又来了,这一次插播的会是什么广告,昂?!   就不能好好一次性把问题交待清楚吗?   尤其是明昱麾下,因为对于漩镜一号的深恶痛绝,这种痛苦就显得更加强烈,难道方才他们因为聚精会神反复观看插播广告而差点走火入魔的一幕又要重演吗?   但叫明昱略微欣慰一点的是,斩梧盟的广撒网策略毕竟还是见效了,继莲雾界那一拨修士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拨修士汇报他们遭遇了漩镜一号,这一次,不需要任何解释,明昱这边都已经默认了,对方必定是全员绑定了那掌中宝才能得以安然脱身,漩镜一号淫威之恐怖,可见一斑。   但与此同时,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这些修士虽是都向斩梧盟高层通报了遭遇漩镜一号之事,但这通报的时机、通报的内容上,还是十分微妙的。   明昱一边指挥着属下马不停蹄地追踪着可能的痕迹,掌中宝上的消息还是不能完全放过。   在斩梧盟战修的诅咒声中,掌中宝的水镜依旧飘荡在这支队伍上空。   而明昱心中却在默默想着,他们一边这么徒劳的追击着,不知这修真联盟的掌中宝又趁机多覆盖了斩梧盟麾下多少修士……   而此时掌中宝的水镜却是叫战修们微微“咦”了一声,此时,画面已经转过了许多镜头,却没有一个是与任何广告商品相关的,反倒是像讲述着一个小男孩的故事。   这小男孩说来也是命苦,他一出生便没有父母,寄养的那人家将他看作是个怪物,是的,怪物,因为,他有着人类修士的面孔,却拥有妖族才会有的蹄类,他能够理解人类的符阵,体内却也有妖气。   这样怪物一般的孩子在村子里受到的冷眼嘲笑可想而知,他小小年纪便渴望着想去寻找自己的父母,他相信,他的爹娘一定和这些人不一样,爹娘一定会像其他小孩的父母一般疼爱他。   而此时,画面定格,《人妖之子》四个字出现在了水镜中。   一时间,战修们连连蹙眉,他们是在一线与妖族交战的,比其他任何修士都深知妖族的可怖与凶残,在前线,最大的政治正确就是对待敌人永远不能心慈手软,务要斩尽杀绝。   这小男孩所处之地看起来十分偏远,若是有斩梧盟战修见过这个孩子,哪怕只是一个无辜孩童,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之击杀。   种族之战下,什么心慈手软根本没有半点空间,似这样古怪的孩子,一朝若是长大了,还不知会否会利用自己在人族所习得的一切反过头来报复人族,毕竟,他在那村子里遭遇的一切任何一个孩子恐怕都会怀恨在心。   可是,不知为何,明明内心深处已经有了理智冷酷的判断,当水镜再次变幻时,战修们竟破天荒地看了下去,或许……是因为整个斩梧盟中,再也没有其他修士比他们更了解妖族。   小男孩没有名字,村子里从寄养的人家到隔壁倒邻里俱是一口一个“小杂种”地唤着他,小男孩甚至已经习惯了,杂种这个词是在叫他,平素邻里口角起纷争骂出这个词时,他还会下意识答应一声,引来村民的哄堂大笑。   一切的变化只在那个清晨,衣着上绣着一朵花草的修士们衣冠楚楚经过这个村子,这个勉强和修士挨一点点边的村子才知道,天下大战已起,所有人族都已经团结起来,誓要将那些残忍的妖族狠狠驱逐出去,保卫他们的家园!   小杂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个衣服整洁面若好女的修士叫他冥冥之中无端害怕,仿佛那个笑容好看的修士温和皮囊下藏着什么凶兽,他远远听到村民们朝着那位修士指了指他寄养的家族方向,隐隐约约看到那口型里一口一个“小杂种”。   小杂种不敢再看下去,他挑了远离的方向,撒丫子跑,可他从村民日常的谈话中听说过,真正的大修士神识可抵千万里,他就算拼了命地跑,就一定能跑出对方神识的范围之外?   那一刻,小杂种的脸上满是惊惶恐惧,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他只知道,跑!跑!跑!!!   水镜里,凛冽的风卷起孩子破烂的衣角,那张脏兮兮的脸蛋看不清表情,可孩童特有的黑瞳里透出小动物逃命的惊惶,即使是心如铁石的战修们看到这一幕亦无法不动容……那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如果没有看过他多次偷偷地从孩子最笨的那邻居家门口经过,把偷听来的法诀反复诵读,一点一点笨拙地学习着符术阵法;如果没有见到这孩子被同村的孩子打骂欺侮时倔强咬紧的牙关、只在听到对方羞辱自己父母时才会捏着拳头冲上去;如果没有听到这孩子在梦中喃喃叫着爹娘时眼角划过的泪水……   也许真的可以做到心如铁石。   小杂种拼命地跑啊跑,跑着眼珠发红、嘴唇发白而不敢停下,而后一朵悠然白云自天际飘落,一声淡漠的惊奇声:“哟,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下一瞬间,眼前一黑,小杂种身影早已经不在原地。   战修内心中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叹息,他们几乎可以想像那这可怜孩子的命运,若是遇到他们这般的战修,也许直接一刀杀了,这孩子还痛快些……如果是遇到那些丹修,这孩子身为罕见的人妖混血,谁知道他的骨血是否有异,他会不会被抽血剔骨,当成那等豢养的牲畜般任人宰割?   那样的命运,降临在这个小小的只想找到父母的小孩子身上,会不会太残忍?   当那个抓走小杂种的修士自储物袋中取出丹炉时,所有修士都情不自禁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仿佛为小杂种已经注定的悲惨命运,可是不知为何,看着那昏睡的孩子,却又没有人真的移开视线。   随后发生的一切与所有人预料不差,这修士确是在研究人妖混血一身血肉如何入丹,才能用这前所未有的材料炼制出前所未有的丹药,可是,人妖混血,这孩子一身殊异,又岂是那么好研究的?   这修士不得不花费了漫长的光阴,而小杂种幸运地,因为他这仿佛被诅咒的身体,得以存活了下来,甚至,他渐渐还有机会真正接触到了修真世界,了解一些修真的规则。   战修们抿紧了嘴角,看着已经有轮廓的少年仿佛海绵一般疯狂地吸收着修真知识,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那可怕的未来——妖族将多一个对于人族修真体系异常了解、却又对人族深恶痛绝的混血之子,他将对推倒人族而不择手段。   那修士最终还是没有机会将小杂种炼制成丹药,因为他所在的门派隶属晓林洞而在那一场滔天风波中未能幸免,那激烈血腥的清洗之中,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修真知识的小少年提心吊胆地再次逃过一劫。   接下来他的命运就仿佛这天地洪流间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小石子,在那恐怖的洪流间颠来荡去,没有一刻真正的安顿,不是没有心善的修士好心收留他,可是,很快这样的修士在斩梧盟对妖族的大清洗中牵累至死;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妖族的地盘,可是,妖族的大后方乃是前线妖族轮休的牧场,一般的小妖族命运都极其悲惨,更何况他一个混血?   这少年的命运好像黑暗中的湍流,哪怕偶尔显露一线曙光,比如那偶尔向他流露出母爱而叫他依恋不已的女修,比如那个取笑他蠢笨却总是帮他掩护身份的妖族女孩儿,都很快在那无边黑暗中被吞噬,再也不剩下一点光线。   命运什么也没有留给他。   不是没有想过死亡,可是,如果就这样死去化成天地间的尘埃,还能寻到他的父母吗?   小小少年长成了沉默寡言终日将自己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青年,与修为一般渐长的,是那将自己包裹在更深处的模样。   在这样沉重悲凉的氛围中,水镜术缓缓消退,却叫斩梧盟中的观众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遥远的人妖混血,与他们的命运似乎毫无干系,可真的是这样吗?   谁不曾有挚爱消逝的悲痛?谁不曾有渴盼孺慕之情?谁不曾被挟裹在时代的洪流里身不由己?   就是那些在人妖前线战场百战不殆的精兵强将们,夜深人静,谁不曾泪湿沾巾,为久未再见的故友亲朋;为梦境里遥远的故乡;为那些……再也没有机会去看看故乡的同袍。   修士修心,心性之强大远胜凡人,这当然没错,可是在一线日日生死擦肩之中,那种强大与脆弱交替,却越发明显。   这一刻,斩梧盟的修士好像都已经忘记去思索为什么掌中宝会突然放这样一段没有任何商品植入的故事,就好像心血来潮随便扔了一个进来般,偏偏叫所有人都心绪起伏,无法宁定。   于是,当那美女主持的面孔再次出现时,斩梧盟的修士们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听她微微一笑:“各位观众朋友们,你们方才欣赏到的影片《人妖之子》是改编自联盟畅销书《浮命》,故事讲述了一个人妖混血少年的一生,相信大家都对这个故事十分感兴趣,你们还记得我在影片播放之前向杜宗主提的问题吗?对,就是关于飞行法器的!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   说着,画面一变,定格在了《人妖之子》其中一个场景上,那是幼时名叫“狗杂种”、长大后给自己取名“无名氏”的少年某次不小心卷入一个交易纷争中看到的场景,他所在的那方世界,好像有数队修士联合伏击一艘商船,而那商船竟是奇迹般逃脱了。   而美女主持纤纤细手一指那画面中的商船:“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杜宗主他们如今乘坐的飞行法器的原型,漩镜系列飞行法器,拥有跨界越空等诸多加大的功能,乃是联盟精心打造的精品……”   这番解释中溢美之词简直要透过屏幕涌出来,堪比一波广告词,几乎所有修士都在心中嘀咕,你既然对它赞不绝口……有种就拿出来卖啊!废话什么!叫人看得起摸不着、抓心挠肺的。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卖得飞起,怎么到现在这什么飞行法器身上就不卖了?   更关键的是,这美女主持对于飞行法器的介绍实在是太外行,比如越界的性能,一次需要多少灵石越几界?怎么越?会否因为扰动而出现目标偏移……竟然都是一带而过。   讲真,所有人都能理解这什么修真联盟藏藏掖掖的小心思,毕竟这掌中宝面前如今有无数斩梧盟修士,可能都是那什么修真联盟的敌人,但问题是,如果你直如不愿意告诉大家还好,可你现在既然都说了要揭秘,怎么会说出这么外行的话来?还不如不说!   更何况……看着《人妖之子》里那副画面里被标记出来的商船,明昱麾下将领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妈逼的,除了那壳子,哪里像了?!”   就算是要忽悠他们,也请找个靠谱的来忽悠好吗?!   好吧,就算你们连忽悠都做得这么敷衍,但是能不能起码敬业一些,把故事给讲讲完,现在这什么《人妖之子》放一半算什么,关键是你还暗示了这无名氏将来混得不错,就他现在那副倒霉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叫观众不好奇?   好在这美女主持敷衍地介绍了漩镜系列之后,居然真的又接着开始播起《人妖之子》了,此时,很多斩梧盟的修士只差小板凳与瓜子水果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整个斩梧盟这么大范围地放映一个故事,现下还没有人看得出这修真联盟傻帽似四处分发掌中宝的效果,很快,包括明昱在内,他们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如果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杜宗主在下什么棋……想必明昱第一时间要做的决定是宁可那些修士被羞辱,也绝不允许任何人绑定掌中宝,只可惜,凡事难买早知道……   此时,所有斩梧盟的修士还沉浸在眼前这个人妖之子的故事中,包括明昱,都只觉得这修真联盟大概是闲得没事干放这么一个故事给所有人看,还怪好看的……   而接下来,无名氏的一切遭遇与普通修士再无二致,他得到了一个小小的银色法器,就像在看影片的所有修士一样,通过这小小法器,无名氏陆续获得了自己修行所需的物资、功法、甚至包括妖族功法。   不知是否因为混血的缘故,无名氏对于人妖两族功法的融液贯通十分有天赋,很快,便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战斗风格,因为出其不意的诡谲而数次叫那些试图打劫他、与他争夺资源的修士吃瘪。   此时无名氏的人生才渐渐有了一点不同的色彩,仿佛是上苍因为给了他那样的出身、命运之后刻意补偿于他的,无名氏的修行之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日千里。   不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欺凌的小孩子,无名氏却对夺取什么门派地位、身份象征、还有什么前线之战没有一点点兴趣,从幼年到现在,他脑海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的爹娘。   或许是因为颠沛流离没有归属的日子太过漫长,竟叫无名氏心中这执念越加难忘。   那一日,无名氏动用掌中宝上的悬赏功能,想通过收买消息来寻找当年爹娘的痕迹,毕竟,他是这样特殊,一个人妖混血之子……绝不可能全无痕迹留下。   而那诸界交易平台果然强大,很快陆陆续续便有当年的消息传过来,无名氏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他不断去追寻自己的身世,这过程中真真假假,有人借机想从他身上谋划利益,有人借机想讹他一笔,可此时的无名氏今非昔比,虽有惊险却都一一化解,有直到那一天,他根据消息查到了一个已经消失在人族中的门派。   看到这里,明昱已经觉察出不对来了,对方好像是在借机影射什么事情……   可是,明昱环顾周遭,便是他的麾下修士也都沉浸于这故事之中,或者说是前所未有、身临其境的故事讲述方式之中,关注着无名氏寻找爹娘的过程,如果此时突然强行下令不许观看,也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在他隐隐的不安中,无名氏突然开始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一波波几乎全不停歇的暗杀,与他交易过的、关系良好的伙伴一个个受到牵连,这一刻的无名氏仰天长啸:为何命运待他如此不公,他只是试图想去找回他失去的东西而已,他并没有要求更多,为何连这一点老天爷都不肯给他!   这一波波因为他接近真相而来的杀戮反倒是激发出这混血儿骨血里的倔强强硬,他咬着牙并没有放弃过对身世的调查,在经历了亲友的背叛、重重危机之后,来到打开真相的那一天,他才发现世事如此寒凉,竟是叫他彻骨冰冷,无法再坚持下去。   他的父亲留下的……只有背叛门派勾结妖族的滚滚骂名,如果不是他的父亲放出妖族、他父亲的门派便不会被妖族彻底屠戮族灭,整个人类更不会遭遇如此之大的危机,不必有这么多的人需要为了保护家园而在前线出生入死!他的父亲,是人族最大的罪人!   无名氏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此时,针对他的杀戮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但他却疯了一般继续追查真相,直到他找到他的娘亲,那个已经在妖族旧地奄奄一息的女子。   “你的父亲从来没有背叛过门派,更没有背叛过人族。”这个女子眼神中暴发出最后的光彩然后溘然长逝。   悲愤难言的无名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知道他没有错,他的父亲不会是那样的人!   看到这里,明昱竟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隐隐颤抖,眼前这故事中的一切到底是无聊杜撰有意中伤……还是所谓的真相?为什么隐隐地,他竟不敢再看下去。   无名氏几乎是不惜一切代价疯狂追查着当年的一切,此时的他,潦倒沧桑,眼神之内却仿佛黑渊里燃着一把火,此时的他,身边再也没有任何亲朋故交,他也不敢再结交任何新识,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也只那个银色的小小法器,那个听来萌萌的声音,只要他有所需,一定会呼应着出现。   当剧情进入最末尾时,无名氏终于明白了一切,人族的大势力希望他父亲所在的门派消失,蛰伏得太久蠢蠢欲动的妖族需要一次血洗来昭告着崛起,不论有没有勾结,在两大势力也许心照不宣的联手之下,父亲所在的门派因为不愿意天下起战火……那掌握着妖族许多秘密的门派彻底消失在历史之中,而他的父亲,多么可笑,只是因为与他的母亲相爱、生下了他而已,竟要背负起那样的滔天骂名。而他可怜的母亲,只是因为不愿意执行妖族那样不堪的命令、不愿意引诱他的父亲犯下叛族之罪,堂堂一族公主,耗尽力量将他送出……最后却落了个囚禁致死的结局。   在人妖两族的追杀之下,走投无路的无名氏仰天长笑、笑声凄厉若哭嚎:“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我们想要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生而已啊!”   这样的质问几乎叫掌中宝前所有修士怔在原地,心境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当真是像这影片中描述的那样,人妖两族的大战中掺入了如此之多的阴谋诡计,那么,在前线浴血奋战却永远不能回归故里的同袍们,当你们知道你们保卫家园的赤胆忠心却被这般利用、这般践踏……你们会不会后悔当初绝不应该?   影片的结尾,那曾经被美女主持业余介绍过的漩镜舰再次出现。   画面恍惚中扫过许许多多斩梧盟修士十分熟悉的场景,那是前线临死前也要咬下妖族一块血肉的同袍、那是后方苦苦修行决意要为门派奔赴前线的弟子们、那是源源不绝的物资从一个个普通修士的手中拼命压榨出来源源不绝送往前线那庞大的绞肉机中……   画面再一转,穿过一道界壁,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学堂之内,妖族与人族的孩子们同坐一堂,嬉笑打闹中听师长讲解着天地之道,分说着种族有别却众生平等;那是工厂之内,无数的丹药如流水般生产出来,人族修士忙着操纵大阵,妖族力大无穷地搬运着;那是整个小世界中无数的传送阵里进进出出忙碌的人们,分不清人族妖族,每个人都目光明亮神情坚定,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努力工作;那是几间小屋子里,人族修士与妖族争吵得不可开交,只是为了讨论清楚几株灵草对人族与妖族的功效有什么分别,可转眼,争吵的人族妖族却又并肩坐下来,同时写了一份共同的意见论文……   而最初那间热闹非凡的小小学堂里,一个沉默高大的身影为顽皮的孩子收拾着玩具,不论是妖族的小孩儿、还是人族的小孩儿,他都一个个摸摸头,递上新的玩具,蓦然回首,那个眼神不再如深渊鬼火,却只宁静如湖泊。   这些场景叫斩梧盟的修士疑在梦中,他们不明白,这个故事的结局中,那个世界……那个妖族与人族都能共处的世界,到底是无名氏臆想中的幻境,还是真实……呵,绝不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地方?   他们还要与妖族战斗至死,绝不能轻易动摇自己的心志,战修们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可为什么,脑海里却始终回荡着那个画面,不论人族妖族、不论出身高低,所有孩童都坐在一间学堂里,听着一样的话,一样的打闹顽皮……   明昱身形有些摇晃地起身,若论这故事的冲击之大,恐怕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大,也许这些修士们只以为无名氏的父母什么的,只是一个故事,可明显却忽然联想到了一个曾经发生过的、极其类似的可怕之事……真相……到底是什么?   不待明昱思清纷乱的思绪,突然,一道加急传讯飞到他眼前:“赤部部首急令,即日起,没收所有掌中宝!”   这一道命令叫明昱面色蓦然一白,也许在他麾下战修看来,觉得这不过是个无足轻重之事,是不是赤部首对于他们的进度不满以此来敲打敲打明昱,所以明部领脸色才这般难看,对吧?   可是在明昱眼中,这道来得如此急切的命令,却无疑等同于一件事:那故事里影射的一切都是真的,只除了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无名氏的孩子。   这一刻的明昱突然不想再布置什么事情,他只挥了挥手,底下的战修们自会去执行任务,本来那掌中宝就是敌方所赠,难免其中有什么问题,收回来自然也是稳妥起见。   突然收到这命令的自然不只是明昱这支队伍,还有姬青等其他所有队伍,更有整个斩梧盟范围内所有的界域门派的掌门,都必须严格排查清楚,他们辖下所有修士中,有没有使用掌中宝的!   这一番举动在斩梧盟修士解读中,只觉得大概是那什么修真联盟实在太过,先是强制所有的联盟修士必须绑定使用掌中宝、还嚣张地通过掌中宝来通报自己的位置信息、更放任自己的飞行法器羞辱斩梧盟修士,这不是自讨若吃吧?这不,斩梧盟的报复来了吧?   更何况,斩梧盟中早已经有盟鼎这样强悍的法器,掌中宝那什么诸界交易平台岂不是来砸场子的?不收拾你收拾谁啊!   而在斩梧盟高层,对于这小小的法器,已经不再是先前不放在眼中的态度,而是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与警惕,这一次是那什么人妖之子,下一次还有什么?难道他们堂堂斩梧盟还要低声下气去求自己的仇敌千万别张大嘴巴胡说八道?   这一次是赤部反应及时,命令下达得及时,只差一点点,如果对方再继续拆穿所有事情,那么……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要知道,整个斩梧盟的立足之基,便是当初妖族疯狂报复的凶残,人族必须团结起来保卫家园!这些年来,在这大口号的旗帜下,多少资源从各界剥夺源源不绝送到前线,多少年轻修士放弃晋阶机会只想为盟中效力。   可如果所有人突然知道当初整个斩梧盟立足之始……不过是一场策划呢?从妖族的凶残、到守一轩的不幸遭遇,所有一切都是一场谋算,是级别太高、连明昱都从来未曾聆听过、更遑论细想过的谋算。   明昱不敢再想下去,他只埋领头自己麾下人马前去收缴掌中宝。可为什么,他的心却在隐隐颤抖,那么多鲜血、那么多赤诚的心……如果都是为了一场谋算而倒在前线上,更可怕的是,也许他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这一盘血腥大棋中有力棋子,这世道、这世道……多么荒唐得叫人发笑。   可笑他先前还只是胡乱猜想对方是想利用掌中宝借机做些什么……待到这数量到达某个临界时,是不是会发生什么极其可怕之事……现在,一切果然发生了,但是,对方所作之事真的可怕吗?可怕到需要他们“不惜一切”也要将之铲除吗?   明明……对方只是借着这么多的掌中宝说出一个没有几个人知道、知道也绝不说的真相而已。   明昱终究是没有笑,在这样的形势面前,抓捕漩镜一号一行人的任务未变,只是顺手多了几个“小任务”而已,大部分人都不会放在心上。   事实上,此时的斩梧盟中,还在用掌中宝的修士并不算多,可也不算少。盟鼎的巨大压力下,连斩梧盟下一些小门派也不得不利用诸界平台来缓解一下燃眉之急;除了这部分修士之外,近期被漩镜一号花式要求绑定掌中宝的用户也不在少数,这部分用户虽然对掌中宝信赖度不如前者,可他们中的不少也是尝过掌中宝甜头的,人家确实物美价廉啊!   而现在突然传令说要强行收缴掌中宝,自然是引发了又一场轩然大波。   而掌中宝……斩梧盟也未免太小瞧人家了,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封杀住吗?   “尊敬的用户,鉴于最近斩梧盟地区的形势紧张,掌中宝特意为您开通隐身功能,自然藏匿,除非大乘修士亲至,否则绝无被发现之虞,是否同意升级?”   今夜,不知多少“同意”在生效。   这个小小的功能给这个原本简单无比的小任务突然带来了许多的变数。   因为启动隐身功能之后,掌中宝真的将彻底隐没,完全从表面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这样一来,如果要强行收缴……除非搜魂,否则根本无法完全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绑定掌中宝。   一时间,整个斩梧盟突然人人自危,哪怕没有使用过掌中宝的,但凡是物资富裕点的,都需要费尽口舌去向那个斩梧盟解释自己的物资都是哪里来的,绝对没有通过掌中宝进行过交易。   这过程之中,衍生了多少黑幕、多少惨剧,简直难以胜数。   ========================================================================================   小雅界,范墉此时早已经不复当年的雍容倜傥,身为一界之主,哪怕小雅界再如何偏远狭窄,可是范氏家族多少年都没有真正为修行资源忧愁过,而现在……简直是无妄之灾。   范大少几乎是将身上所有的灵石耗尽了才苦苦求了那斩梧盟的修士放他进到这“绝灵镇魂大阵”之中。   甫一踏入这大阵,范大少几乎直接扑倒在地,灵气真空带来的不适叫这位素来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一时间竟无法支持,但他看到不远处奄奄一息的父亲时,忍不住眼睛一酸,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个大阵就设在界主府的门前,小雅界无数修士悄悄看着这里,不敢说话,只是那样远远看着,曾经温和风雅的界主被扔到大阵中勒令交待与那修真联盟来往的经过,而他们那虽然顽皮不着调却心地善良的少界主却几乎下了跪去祈求斩梧盟一小小修士才得以进入大阵之中,与界主见上一面。   “父亲!”看着眼前迅速消瘦、精神枯竭的父亲,范大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突然痛恨起那个不学无术、只仰仗着父亲威名吃喝玩乐无所长进的自己,如果他好好修行,如果他能有一身好修为,这些人还敢对父亲这样明目张胆的泼污水陷害吗?!   可现在的后悔未免来得太迟太晚。   范墉只艰难地侧首看了一眼自己这独生爱子,他的妻子难产亡故,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他难免骄纵宠溺了一些,于修行上也从来没有严厉要求过,他只想着,他寿元还长,总能看顾着这孩子,而且,孩子心性不坏只是有些顽皮罢了,就是闯了祸也没什么,只是这一次,范墉想去拍拍儿子肩膀都有些抬不起手来、   范大少却是一瞬间长大了不少,他飞快擦干了眼泪朝范墉道:“爹,我已经给南伯伯、贾叔叔传讯,请他们都给你说说情,盟中要收缴那什么掌中宝,可咱们小雅界可从来没有那东西!这次一定是他们弄错了!他们还未回复,爹,你放心吧,哪怕是上门去求,我也让他们给您说情!”   范墉勉力一笑,这孩子倒是真的长大了许多,也会操心这些事了,只可惜,他微弱地摇头道:“不必再……传讯……更不必……上门。”   范大少愕然不解,范墉却是抓住最后的机会教导着孩子:“大难当头……自扫门前雪……亦是正常,若有人……帮,记恩,若不愿帮……勿要……记恨。”   范大少吸了吸鼻子,拼命点头,他爹的意思他听明白了,那些人也许平素和爹爹称兄道弟,对他也似亲子一般,可这般关头,谁又敢轻易趟这浑水呢?若是不帮,也只是命,不可轻易纠缠,范大少知道,他爹是怕他没什么本事,擅自上门纠缠也许反倒害了他自己……终究是他太没用。   范墉吃力地道:“……过来……”   范大少连忙俯身靠近,却只觉得掌心一暖,竟有一株枝干枯老的大树生在了他的掌心之中,他不由大惊,这悟本古茶乃是范氏传家宝,从来只由家主掌控,他明明修为未至,为什么父亲会交给他?   范墉道:“……交给……兰真人……”   兰文乃是此次负责搜查小雅界掌中宝的斩梧盟修士,修为不高却是心眼最为灵活,听到范墉的叮嘱,范大少先是愤怒,可看到父亲吃力地盯着自己,范大少擦了擦眼睛低声道:“爹,我知道了。” 第十三卷:破道 第490章 趁机发展   明昱神情十分凝重,他已经收到了消息,不只是斩梧盟议事会的最高指令对掌中宝要进行控制,便是紫罗门那里,也向议事会发表了建议,那掌中宝务必要在整个斩梧盟进行根除!   一时间,这看起来只是耍宝一般在整个斩梧盟横行无忌的漩镜一号,竟是真的触怒了斩梧盟内无数大佬,恐怕接下来再要率队行事的,便不只是他明昱这般的盟中小字辈领头人物,因为,他的师尊祈涯……也已经离开斩梧渊,启程前来与他汇合。   更频繁的修行调动、更密集的搜捕,身在其中,杜子腾自然也是若有觉察,他只转头看向自己身旁那依旧神情自若的家伙,微微蹙眉:“已经到这般地步,你给我交个底,如果那大乘真的出山,你可能敌?”   确是如此,他与萧辰在这斩梧盟内“流亡天涯”,将能干不能干的事儿通通干了一遍,那什么人妖之子更在他的授意下,将当年守一轩之事穿插其中,也难怪斩梧盟气急,如果说先前追捕他们不过只是一时愤怒,现在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置他们于死地了。   方才,漩镜一号已经遭遇了第一个宁肯自碎丹田也不愿绑定掌中宝的斩梧盟弟子,可想而知这斩梧盟对弟子们都下达了如何严酷的命令,才会叫这些弟子做出这般的选择。   杜子腾是不惧斩梧盟种种酷烈手段的,在他看来,斩梧盟对于人族之地的统治已经是强弩之末,那种种不人道的压榨已经将所有修士逼至一个极限,便是斩梧盟内的门派,除了顶尖那几个赚得盆满钵满,底下那些小门小派未见得便对斩梧渊的统治有多么服膺,不过是慑于大势不敢轻动而已。   他杜子腾一样有的是手段叫整个斩梧盟的统治根基动摇,不论是政治意义上的,还是经济意义上的,他唯独担忧的,只是斩梧渊……毕竟还是有一位大乘坐镇。   这等大乘修士,便如国之重器,轻易不动,一动则山河倾。   如果真的叫那位鸿蒙真君亲自出手,便是斩梧盟颜面扫地,可如果他与萧辰有个什么闪失、修真联盟真有什么闪失,那便是一桩太不划算的买卖,亏本之事,杜子腾从来不干。   既然现在已经将斩梧盟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他们大可以先撤再徐徐图之,反正他的后手已经安排下去,不愁将来斩梧盟中不发生变故。   所以,现在,他想要萧辰一句准话,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对于萧辰的实力,哪怕是他的道侣杜子腾,再心神相通,也实是难以把握,杜子腾曾经于界壁上空领略过那盘踞虚空的桀骜昂藏,亲见过对方意斩大乘神魂的轻描淡写,可是,到现在为止,全力以赴的萧辰是什么模样?对方的极限在哪里……杜子腾竟也全然无底。   面对道侣询问般凝睇过来的眼神,萧辰忍不住失笑,只伸臂握住道侣的手,以一种漫不经心却又格外笃定的口气道:“你放心吧,梵古……且无法出关。”   杜子腾眼前一亮,出不了关好啊,这样他们便可以为所欲为啦!   不过,他有些好奇地看着萧辰:“真的?堂堂大乘真君出关难道不是想出就出?”   在杜子腾看来,之所以到现在那位鸿蒙真君还没有亲自出手,有几个可能,除却萧辰所说之语外,也许是他们对于斩梧盟的威胁尚不至于让一位大乘修士亲自动手,毕竟,似这种震慑全斩梧盟的重器,一旦动用,是增加了震慑之力,还是失却了神秘而跌落神坛……那后果可真不好预料。不到万不得已,想必对方不会自降身份来与他们玩耍。   杜子腾承认,那部人妖之子亦是他的一个试探,立身不正,其实是斩梧盟最大的一处软肋,尤其是在它这许多年一直以团结人族抵御妖族入侵为己身而为非作歹之后,杜子腾不过是想看看,他在这敏感一点上的试探,会激起斩梧盟多大的反应,现在看来,萧辰所说的……极有可能便是真相。   因为如果换作是杜子腾来处置这般的事情,要是鸿蒙可动,何必收缴什么掌中宝啊,那多费事,直接捏死他们这两个罪魁祸首岂不是干净利落。可斩梧盟现在偏偏就是用了这么笨的法子,将整个斩梧盟搞得鸡犬不宁,听闻连不少斩梧盟中的门派都因为禁用掌中宝之事而鸡飞狗跳。   原来是因为所谓重器不能动用啊。   难怪了,一下子试出对方虚实,杜子腾心情有些飞扬,他脑子里又已经转过了数个念头。   萧辰却只垂眸,看向道侣,嘴角温柔一扬,却似绝世名锋陡然出鞘般光华四射:“放心吧,便是能出关,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杜子腾微微“咦”了一声,看向萧辰,一时间觉得道侣身周气息翻腾晦涩,竟叫他这般符阵造诣之人都无法全然看透。   萧辰微微一笑,只是一介大乘,若能叫道侣能继续恣意痛快地玩耍,再斩大乘又如何?   杜子腾却忽然道:“我并不要你去斩杀大乘,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先顾你自己安好。”   萧辰一怔,没有想到道侣竟会说出这样一番全不似平素潇洒、反倒显得有些磨叽的话来。   他凝视道侣秀雅面庞,郑重答道:“好。”   杜子腾这才扬起一个笑容来,也略微放下许久以来的一些心事,萧辰的……进境太快了,快得叫杜子腾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也隐隐觉得有些心惊,事有反常便往往意味着背后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哪怕世间倾覆,他也希望萧辰能够安然无恙。   这一刻,这道侣二人坐在这小小一叶扁舟中,哪怕他们所在之地已经是惊涛骇浪风云变色,二人之间却是前所未有的岁月静好。   千万里之外,紫罗门中已经是一片人仰马翻,在紫罗门最新统计的收益之中,整体收益已经狠狠下降了近一成。   不要小看一成收益,对于整个斩梧盟而言,也许还动摇不了大盘子。   但对于紫罗门而言,却不啻于灭门之灾。   借着盟鼎而崛起的紫罗门,虽然因为渊湖畔的事故而损失了一些精英,但只要盟鼎还在运转,源源不断地为继续整个斩梧盟收敛财富,他们紫罗门的收益便也跟着断不了,只要有资源有收益,还怕培养不了精英弟子?若是一味培养时间来不及,那直接收拢行不行?   可现在,这一成收益的缺失直接令这幻想破碎。   近一成收益的缺失,这利益切割的局面之中,紫罗门断然是不敢动摇那几个无上门派的利益的,比如斩梧渊,思来想去,他们紫罗门这般根基薄弱的门派自然免不了是要朝自己下手了,而斩梧盟中那些个地位卑微能在这盘子里沾些利益的门派……对不起了,他们紫罗门自己都大受牵累,更何况别人。   可是,这样的局面绝不能再恶化,要知道,那些受影响的门派地位再卑微,也是前线有参战的门派,再动摇下去,保不准就是动摇整个斩梧盟统治的大祸事,这些事紫罗门一点也不敢有隐瞒,急急就向议事会报备了。   议事会的反应也并没有令紫罗门失望,随着禁用掌中宝的严令在整个斩梧盟中强行推广,合道圆满一级的大能都未有清闲的,悉数动了起来,在这一轮新的高压命令之中,不论哪门哪派,皆无例外,全部要求执行到底。   什么?你说那掌中宝的藏匿之能。   哼,但凡使用便有痕迹,只要敢用那掌中宝做交易,身上便一定会留下痕迹,针对这类情形,紫罗门上下彻夜不眠地整理出了依据过往盟鼎上的交易记录,各门各派各类修士身上合理持有的灵物种类,如果身上携带的灵物与这持有不符,不好意思哪,配合调查吧。   这种匪夷所思的调查方法自然是在整个斩梧盟内引来轩然大波,以前只是以严苛命令对待那些盟外小门派、小散修们,盟内修士只当个笑话来听,绝不会放在心上,可这一次的命令竟将盟内诸门派都悉数牵累在内。   也就说,如果遇到议事会的修士巡查,查到你头上,要求你打开储物袋配合调查,你说你是盟内修士还在前线立过功勋?不好意思啊,一样要打开配合调查!否则,视同与掌中宝那叛逆修士有勾连,一样处置!   储物袋,那是一个修士最后的尊严与底线。   可在这样的高压政策之下,连储物袋中的隐私都要全部暴光出来,可想整个斩梧盟内引起的反弹。斩梧盟都这般执行,对于斩梧盟外的修士更是可想而知,一天没打开储物袋任由搜查个十次八次都算那一天过得不正常,可是,这一次,斩梧盟外的声音异常沉默,简直是一片死寂。   面对这一次盟内异常强烈的反对声,不知道为何,斩梧盟议事会十分坚决,没有听取盟内任何反对之声,反而以前所未有的绝决姿态,要将那小小法器彻底从斩梧盟中剔除干净!   面对这样的执行力度,紫罗门上下明明应该感到庆幸的,毕竟,这是议事会信任他们紫罗门上下,才会推出这般严厉的政策,对盟内修士都未手软,这应该是好事,对吧?但不知为何,这种堪称疯狂的严苛策略却叫紫罗门高层隐隐不安,因为这……已经太过恐怖,恐怖到他们紫罗门高层都不敢相信眼前这局势与他们的上报有关。   如今的情形下,一旦被查出使用掌中宝,便直接判定是那掌中宝一系逆修的同党来进行处置,有些个对掌中宝漫不经心的门派掌门都因此事而受处决;哪怕是闭关静修的修士,一旦有人举报、或者是出现任何蛛丝马迹,都会要求出关接受审查,甚至是在关中接受监视……   这样大的威势、这样恐怖的后果……真的是因为他们紫罗门建言导致的吗?他们……可承担得起这般的后果?   无论紫罗门内如何惶恐,这严苛策略的结果确是挽回了一些那下滑的盟鼎收益,堪堪止住,停在了损失一成的位置,对此,紫罗门上下仔细地讨论过,眼前这高压局势下,修士们暂停交易、观望情势也是应有之义,便未必是因为掌中宝带来的。   或许,在紫罗门上下看来,对于眼前这禁用掌中宝的恐怖情形,他们已经不敢再推波助澜说出任何与掌中宝有关的不利推测来,否则,鬼知道接下来的局势还将会如何……   于是,在斩梧盟议事会高层来看,如今局面可堪接受,毕竟,掌中宝的使用得到遏制,那么,将之彻底铲除,便也是指日可待。   说实话,紫罗门中的修士确是太看得起他们自己。   盟鼎的收益固然在议事会被看中,却绝不会上升到这样的层面,一切的一切,只因为那部叫《人妖之子》的影片,这部在掌中宝中播放、隐隐引来一些关于战争讨论的片子……这部在那些隐约知情者眼中将最后的遮羞布一把扯下的片子。   议事会的大修士不敢想像,如果不再控制这掌中宝,那小小的玩意儿还会将什么东西一股脑儿地胡说八道出来!那绝计不能说的!绝不能说!   相比于将恐怖真相道破的后果,眼前便是斩梧盟内不少修士的愤怒嘶吼、沸反盈天又如何,议事会高层的这些大修士们,什么样的风云没有经历过?他们这些大修士,要么出身斩梧渊高层,要么……是在斩梧盟还未成立之时、便已经牢牢跟随在斩梧渊身边、经历了一切说不出对错之事的门派修士。   相比于真相被直接撕破的可怖后果,斩梧盟一些不同声音,只要斩梧盟还在,这些修士便依旧要信赖于斩梧盟生存,只要他们需要信赖斩梧盟,那么这些修士便终究会习惯如今的局势,只要斩梧盟还在。   议事会高层对于如今这鸡飞狗跳的局面甚至有种冷眼旁观的冷酷心态,呵,这些小辈,他们只享过斩梧盟崛起带来的资源福利,却又如何知道,当年为了这一天,他们绸缪了多久、酝酿了多久、又是在如何惊心动魄的情形下才将斩梧盟一步步建起,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辉煌局面,现在只是这么一点点配合盟中之中便觉得受不了了?简直笑话。   可惜,斩梧盟议事会高层并不知道,在他们执行这高压策略之后,继藏匿法宝这项功能上线之后,掌中宝又推出了一项低调的功能:“储物袋加密(仅对无名界积分三十分以上的用户开放)。”   无名界积分三十以上的用户?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在整个斩梧盟的暗处再次掀起一场看不见的波澜。   ===================我是转转剧情的分割线=============================   范大少范轩看着眼前的兰文,心中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与痛恨。   明明他们小雅界一早便被纳入斩梧盟管辖范围,父亲对于斩梧盟之中的种种变化叹息虽多,可终究也是叮嘱过他,绝不可随意大放厥词引来大祸,毕竟,在这风云变幻之际,他们小雅界及周遭几个附属之界若想独善其身,便也只能扫扫门前雪,对于门外的所有事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父亲才会对其余几位至交不抱太大希望吧?因为他们小雅界一直也只是这般只顾门前雪。   可是眼前,看着兰文吹着悟本草茶,闭了眼咂摸叹息道:“果真是叫人清神静气,前尘一扫,悟本草茶之名……名下无虚啊。”   然后这位兰真人一摸三缕长须叹道:“这般能打开心窍的灵物,若是能够多一些相助,想必我这分神大圆满的瓶颈也能早日度过啊……”   范轩沉着脸不想搭理这等几近于强行勒索的无耻之徒,他身后的老管家简直急得不能行,大少先前出来镇灵阵时不是说得好好的吗,要按照界主的叮嘱好好行事,哪怕失却家传至宝,失去这小雅界界主之位……也好过眼下这局势啊!   大少怎么一时又犯了倔呢!   看到那兰真人神情渐渐有些不安,老管家再顾不得僭越,连忙上前行礼道:“若是此物能对真人有所裨益,那当真是我小雅界上下的荣幸,悟本草茶界中还有些存着的,老巧稍后便亲自给真人您送过来。”   兰文这才面色稍霁,然后老管家一看范轩低着头咬牙不肯说话的模样,心中一叹,便对兰文歉然道:“还请真人见谅,大少昨日才去见了界主,唉,他素来纯孝,哪里能见界主吃这般苦头,回来便是这般呆愣的模样,我等如何劝解都无用,并非有意失礼,还请兰真人见谅。”   兰文听了老管家的话,并不置可否,只笑笑道:“查封掌中宝之事乃是议事会再三强令之事,老范也与我是有交情的,但这盟中现在的规矩就是这样,有人已经举报,必是要查个清楚明白的,否则不清不楚的……我只用了镇灵阵,别人用什么手段,那可就难说了,范大少,你说是不是?”   说着,也不待范轩咬牙怎么回答,兰文便大笑着离去。   老管家急得团团转:“大少,您怎么在这关头犯糊涂,便是都给了兰文又如何,只要能将界主救出来……”   范轩却是通红着双眼抬头道:“我交出悟本茶树便能换回我爹吗?!我昨日都听他们悄悄说了,这姓兰的与我爹有仇,哪里是有人举报,分明就是他有意如此!”   然后他吸着鼻子哽咽道:“爹他……爹他只是希望用这悟本茶树换我的太平罢了!”范轩哭了出来:“我再是不孝,也不会这般行事!用这祖传之物换自己的性命!他兰文想来抢便抢吧!除非我死!”   悟本茶树原本生在小雅界的附属小界红棉界,也是范家祖祖辈辈代代经营才有如今整个小雅界的局面和悟本草茶的名声,事实上,外界甚少有人知道,生在红棉界的悟本草茶,功效远不如范家家主代代相传的这一株母树,可显然,这件事情那兰文是知道的。   老管家听得又是心酸难过又是苦笑无言,这大少啊,你说他不知事吧,他前半段说得也是对,这兰文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悟本茶树,他对老爷积怨已久,分明就是挟私报复,这可孩子想得也忒天真了些,你以为你不交,对方那等身份修为便拿你没法子吗?   老管家此时不知该不该向这大少将这修真界真正的黑暗人心分说明白,哪怕不强逼于他,对方也有千万种手段叫他乖乖交出东西、家破人亡……比如,对界主动刑,届时,叫这大少生不如死,还得乖乖听话。   可是,看着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老管家一时又说不出那样的话,对于这成日只知混赖度日的大少爷来说,若是说破,这世道也未免太黑暗绝望了些,更何况,便是老管家心中也无甚把握,交出茶树……大少便能安然吗?界主便能如愿吗?   唉。   便在此时,管家收到传讯,不由一怔,看了眼哭声渐止的大少,心中不由欣慰,这孩子终是知道哭泣无用,还是要想办法的,不由柔声道:“大少,你先前不是写了许多传讯吗?如今有人来看你了。”   范大少眼前一亮,嘶哑着声音大声道:“有人来了?是贾叔叔?还是南伯伯?”   这二人他知道,乃是邻近几界的界主,若是他们能为父亲说话,以他们的分量,这一切便都有了希望!   管家苦笑,如今那二位恐怕对他们小雅界唯恐避之不及,又哪里会派人来呢?便是少爷一封封求助的传讯洒出去,平素说是对大少视如己出,可那回讯先前还有几封,后面便渐渐消息断绝……其中意思已是明白得紧了。   看着管家的神情,范轩渐渐黯然起来。   老管家连忙道:“少爷亦不必沮丧,是王家那位王琷少爷来探看于您了。您不是给他也传讯说过界中的困难吗?还能在这个关口前来探望,少爷,这般心性人品,不论将来如何,您可要好好结交啊。”   范轩一怔,随即想起前几日未能入阵见到爹爹之时,他那般焦躁惶恐,几乎是向所有他认得的人都传讯求助,那几位界主自然是重中之重,可其余那些他所知道的,有点份量、有点交情的他也都传了讯。   这位王琷乃是他一次在拍卖大会上结识的,彼时的范大少,还没有今天的忧愁,靠着范家世代经营出的悟本草茶名气,小雅界的资源很是丰沛,范大少修行也就那样得过且过,从来也没为灵石犯过大愁。   范轩去参加那拍卖会,也不过是为了消遣日子,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没见识过的东西,买回来图个乐子。   彼时,他见到的王琷,给他的印象便是一定身家不俗,因为对方和他一样位置在极好视野的包间,而且一样是家奴环伺仆从簇佣,他范轩靠的是父亲与拍卖行老板长年交易的交情,毕竟,悟本草茶只有小雅红棉有出产,而这位看起来与他年岁差不多的公子哥,在彼时的范轩看来,也许和他差不多情形?   王琷对拍卖行却是比范轩熟悉多了,范轩不过是看个热闹,对方却能在三言两语间将那些奇珍异宝还有其中的生意门道分说明白,叫范轩长了许多见识,而且对方明明见多识广,却不似那些长辈老是说教,要他好好修行,对方知情识趣,真是个再好不过的玩伴。   听闻这位王公子对于悟本草茶有需求,范公子与对方几日交好之后,便大手一挥,以一个极其“合适”的价格让了一些,对方却也投桃报李,给了许多珍贵的修行资源,范轩虽不放在心上,可他身周毕竟是有懂行的管事,略微分说,范大少便也知道,对方没将自己看作是可以随意戏弄的草包。   虽然范轩不在意世人对自己的评说,在他看来,他这一生当个纨绔没什么不好的,可是,毕竟有人愿意与自己平等相交亦是种发自内心的乐事。   这般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朋友,隔三岔五,王琷还会给他捎些有意思的东西,换些悟本草茶,范轩也一向将这位视为雅友,与那等狐朋狗友区分开来。   这样的交情,只能说是不咸不淡,依稀记得他前几日无望之中,好像也给这位传了讯,没有想到,对方竟真的上门来探看。   现在再次回想,他们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范轩的随从多是些能陪他斗鸡走马的逗乐之徒,如今已经如遇风暴的流云四散而去,而这位王琷王少,当初环绕的仆从下属也依旧还是那些面孔,哪怕踏足险地、探看他这样一个无用而身陷危机之人,这些人举动谨慎,却依旧环绕着王琷,没有任何动摇离去之意。   范轩苦笑道:“如今小雅界这般情形,还累王兄前来探看……”   王琷连忙道:“范兄弟说的哪里话,且不说先前承你情叫伯父愿同我这无名小卒交易悟本草茶,便是你我相逢结交一场,我也该来看看的。再说了,道途漫漫,谁没个落魄曲折之时,实不相瞒,我先前遇到的一些难事,也未见得比范兄弟你今日的情形好到哪里去,可终究也叫我成长了些、明白了些,如今不也安然度过,范兄弟可勿要因此太过颓丧。”   王琷这番话说得极为恳切,并不像是在为了安慰范轩而简单闲言,显然是真的由心而发、颇有感触。   范轩看了一眼王琷,也是略微诧异,他没有想到,看起来与他一般华服锦行的王琷……原来也曾与自己一般,有过这样落魄挫折而无可奈何之时。   一时间,范轩不知从哪里生出的信任,竟将方才遭遇之事向王琷全盘托出。   范氏老管家却只在心中叫苦,唉哟,这个傻少爷哟,连人家上门来的目的都不知道就这般藏不住话,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是奔着悟本草茶来的?要是对方对于那株悟本古茶树也有念头,不过是扮了一副面孔来打探消息骗骗你的呐?   这世上之事,知人知面不知心。范家大少实是经历太少,也太过好骗。   老管事甚至都后悔自己方才通报得太早,不过是想着对方能来叫少爷转转心境,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给了对方这样“趁虚而入”的机会,可不是吗,方才就是范轩心境最弱的时候,对方一上来说了这样一番慰贴的话,可不是把少爷骗得死心塌地,竟是什么也没隐瞒地全说了!   王琷却是没有打断范大少的话,而是认真听完了他凌乱无序的话之后,沉吟道:“范兄弟,其实实不相瞒,我此行本是为悟本草茶而来。”   老管家一怔,耶?对方这套路不太对啊,若是真是为了图谋悟本草茶,不应该这般坦荡地将目的这么早地说出来吧?   范轩却是一愕,随即醒悟,这世上哪有什么纯粹为了交情而仗义而为呢?一切的背后,说穿了也不过是利与义而已。   一时间,他竟有些颓废:“方才我也说得差不多了,若是为悟本草茶,恐要叫王兄失望了,如今父亲身陷那镇灵大阵,那兰文又对我们小雅界虎视眈眈,说得不好,恐怕最后悟本草茶都要落到他的手里……我们范氏如今难以自保,恐怕是再难帮上什么忙,如果你不嫌弃,家里倒是还有少许存货……”   王琷却是摇头道:“范兄弟,坦白地说,令尊是位诚信之人,先前那悟本草茶的交易,虽是看在你的情分上,可也一直对我十分照顾,这份情王琷早已经认下。”   然后他微微一笑:“在商言商,虽是俗气了些,范兄弟也莫要见怪,似这般靠谱的合作伙伴,王琷也并不想换另一位卑鄙无耻之流与之交易。”   毕竟,他可是费了极大的力气在整个修真联盟去推广悟本草茶,好不容易赚了点名气打开了销路,并且借此在无名界混了点积分,可并不想因为斩梧盟这乱七八糟的高压策略和斩梧盟底下这些借机起事生财的无良弟子而乱了自己的规划。   王琷这番话将赤裸裸的利益摆在桌面上,却莫名叫老管家与范轩心神一松。   是啊,便是为了继续与范氏的交易,愿意在这种时候出手……范轩也是感激在心。   王琷只略微思索了一番便道:“如今这形势非常明了,那兰文不过是借着斩梧盟搜查掌中宝的名义来为难令尊,可是又未在你们范家上下真的找到这掌中宝,他便借机留难扣押。”   范轩急急道:“王兄可有破解之法。”   王琷点头道:“此事说难也没有那么难,兰文所倚仗的,不过是斩梧盟给他的权利,若是能将此事揭穿出去,他再怎么嚣张也绝不敢似现在这般肆意。”   “揭穿?”老管家疑惑道。   王琷解释:“不错,既然你们小雅界没有掌中宝,何不妨直接将所有东西向所有修士公开?那兰文再怎么无耻,只要……”   不待王琷说完,老管家已经摇头苦笑:“怕是不行。”   范轩看向老管家,一脸茫然。   老管家叹道:“方才王公子应该听大少说过了吧,这悟本古茶树,诸界本没有多少修士知道,若是一旦公开,不知会为小雅界惹来多少强敌,哪怕只要一位真人一怒之下,恐怕小雅界都会荡然无存……范氏经营多年,类似这般的东西更是多得不胜其数。毕竟,这许多年来,悟本草茶只有小雅界才有,其中多少交易皆是两难之局,全赖历任家主化解,若是悉数公开,怕是等不到兰文知难而退,小雅界也已经成为许多大修士的眼中钉了。”   老管家这番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如今放眼整个斩梧盟内,多少家族没有倒在斩梧盟的搜查令下,反而是倒在了物资公开这一项上,杀人夺宝的事有没有干过?被杀者被夺者的亲属家人岂能白白放过?没有杀人夺宝,那私下里的藏宝之事有没有干过,修行在世,谁没有几样压箱底的宝物不为世人所知呢?说搜查绝不叫其余人知晓,可最终消息还不是会流传出去?那等引人垂涎的宝物一旦放出去消息,引来的苍蝇老鼠简直还算是好的,恶虎豺狼简直数不胜数。再然后,便会发现那等搜查一而再、再而三……直到门派破落、家族离散。   在这些事情之中,聪明的便直接将宝物献上,憋屈吗?与保命相比,憋屈就憋屈吧。更聪明的做法是,永远不要被搜查。   整个严查之下,整个斩梧盟内多少门派自危,多少家族似范氏这般如临深渊随时倾覆,简直数不胜数。   老管家的顾虑,也是多少家族的现实,倒不如直接将悟本古树交给兰文,能托庇多少便托庇多少吧。   而王琷看了一眼老管家再看了一眼范轩,突然手一挥,一道无声幕障突然升起,范轩不识,老管家却知道,这是极其高明的隔绝窥探之术。   他不由心中一凛:“王公子……这是?”   王琷笑道:“非常时候,以防万一。”其实,那位兰真人的窥探从未远离,不过王琷不甚放在心上罢了。   然后,王琷对范轩道:“既是公开,我也有一法可将这位老人家所说之事全部遮掩。”   说着,他掌心一翻,一枚小小的银色法器出现在他掌中。   待看清那东西的模样,范轩心脏怦怦直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老管家更是两眼一翻,差点昏厥过去。   此物,正是在整个斩梧盟内引起轩然大波、引得范家陷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掌中宝!   这位王公子竟然就这么大喇喇地直接带进了他们范府?!   他们范氏没有使用掌中宝尚且遭到了如今的待遇,若是被外面那些虎豹豺狼知道了眼前这个小小法器的存在,他们范氏上下焉有幸理?!   这王公子……公明是将他们小雅界往火坑里推啊!   一时间,老管家几乎要不顾任何修真世家的修养礼仪,直接将这位看起来仪表堂堂的王公子打骂出去了!   而王琷却只是平静地看着范轩,没有说一个字。   范轩在震惊之后,突然,好像范氏祖先血液里经营悟本草茶诸多险象环生的镇定勇气都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竟是盯着王琷问了一句:“王兄,带着它,你是如何躲过沿途斩梧盟的搜查的?”   老管家回过神来,也不由心中惊奇,不错,斩梧盟如今的局势,对于行走在外的修士查核更是严苛,这位王公子来到小雅界,不可能不被搜查……他到底是如何安然到此的?   老管理随即道:“大少,你可不要被花言巧语所骗,这掌中宝听闻有藏匿之能,也许他不过是运气凑巧没有被查到而已……”   范轩不信,只盯着王琷等待一个答复。   而王琷笑得十分坦然,他掌心里的掌中宝一闪,桌案上,老管家先前端上来的悟本草茶已经没有了踪影,然后他打开自己的储物袋往范轩面前一递:“喏,范兄可以找找看。” 第491章 天理循环   范轩很冷静地打开储物袋仔细搜查了一翻,还朝王琷道:“王兄,可否冒犯……?”   王琷放开护体的神识:“请。”   在范轩仔仔细细用神识搜寻了许久之后,他不得不承认,王琷周身上下,确实再没有那盏悟本草茶的痕迹。   范轩与范管家对视一眼,二人皆从对方神情中得到确认,他们都没有从王琷身上找到半点那盏茶的踪迹,甚至连掌中宝的痕迹都未曾发现!而王琷那储物袋中更是没有破绽,一个修士修行所需的丹药、法器尽皆在内,没有半分可疑迹象,哪里又有斩梧盟对外宣称的但凡使用必有痕迹之说!   范轩不由感到十分憋屈:“难得说真正用掌中宝之人反倒是极难觉察,而像父亲这般清白之人反倒要受斩梧盟里那些小人的故意为难……这这这简直……”   当着王琷的面,他说不出那太过难听的话,可心中已经是为父亲感到十分难过委屈,这斩梧盟中颠倒黑白,使用这法器的安然无恙,明明没用的却平白受冤。   范管家连忙道:“王公子,大少只是替界主报不平,并无他意,您这法器确实神异……只是如此盟中查得这般紧,您、唉,您要不还是赶紧妥善处置了吧……”   老管家只差没把您快把这鬼东西赶紧带离我们小雅界说出来了。   范轩却突然开口道:“既然此物如此神异,”他目光炯炯地看向王琷:“王兄方才不是说了,既然那兰文冤枉我们范家在用掌中宝,那我们便真用了又如何,只要将那些东西都用掌中宝藏好……”   不待范轩说完,老管家已经是厉声道:“不可!!!”   范轩不由愣住了。他看向管家,不敢相信方才那般严厉断然的话乃是这位他一直视如慈祥长辈的管家所说。   范管家亦知自己僭越了,但此时整个范氏风雨飘摇,他已经服侍了两代界主,对于范氏的忠诚早已经融入血脉,此时也再顾不得上下尊卑之别,正色朝小主人道:“大少,范氏之所以能绵延至今,便是因为历任家主从不相信这世上有运气之说,一切偶然侥幸,俱不可轻易依赖!如今界主没有用这掌中宝尚且受此番磋磨,大少您若当真借了此物之力叫斩梧盟中那些大修士查了出来……整个范氏便是真的再无翻身之日了!”   说到后来,老管家神情中已经满是黯然。   范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老管家虽然将掌中宝藏匿物品之能归于运气巧合……可也未尝没有道理,毕竟,范轩与老管家看不出王琷身上有异,却并不代表那些斩梧渊的大能看不出来。如今范氏明显是被兰文盯上了,一旦范轩用掌中宝藏匿范氏那些不愿意公开的灵物,兰文必然会动用诸般手段,如果他真的看出范轩用了那掌中宝呢?那后果绝不是如今的范氏承受得起的。   便是拼着往死里得罪王琷,老管家也把这番话说了出来,便是希望范轩能长个心眼,在老管家看来,王琷能在这个时候登门是一回事,但在整个范氏如履薄冰之时引诱没有太多阅历的范大少使用那整个斩梧盟视之如禁物的掌中宝,那可又是另一回事了!说句不中听的,谁知道这王公子包藏着什么心思!   明明被老管家这般冒犯了,王琷却并不生气,反倒是笑道:“老管家一片忠诚,日月可鉴,范兄弟你遭遇这般挫折却能于患难中明辨人心,未尝不是上苍厚赐。”   这话范轩也赞同,平素老管家啰嗦这管着那,他烦着呢,倒是周遭那些狐朋狗友显得十分新近,如今这般大难之下,那些人都鸟兽散了,老管家却是这般忠心依旧,可见心性高下。   老管家只盯着王琷,看这家伙要说什么。   王琷却是道:“管家所虑,无非是范兄弟用了这掌中宝一旦被查实,范氏头上被斩梧盟修士安上的罪名就清洗不掉了,对否?”   老管家不吭声,范轩却是点头应是。   “既是这般,如果不由范兄弟来用,由我代为保管范氏财物如何?”王琷说出这样一番真的显得别有用心的话之后,不必老管家说话,他已经笑着补充道:“我可立下神魂之誓,对这些东西绝无肖想之意。神魂之誓的内容,可由二位定夺。”   这相当于是给了老管家与范轩极大的规定自由,毕竟,一个修士是绝不会轻易立下神魂之誓的,这不仅关系到未来的道途长远,一个不好便会走火入魔,对于修士影响十分之大。可以说,王琷敢由他们二人规定神魂誓内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他不太可能侵吞这批财物。   范轩神情一松,露出喜悦之色,看着王琷的坦然,他更感到羞惭:明明王兄此时登门乃是雪中送炭,偏偏他们还多次怀疑留难,对王兄的良苦用心度以小人之腹,简直太不应该了。   而老管家眼神中的怀疑简直快滴出来:这分明看着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事,眼前这姓王的难道修的是什么善事道?否则担着风险没好处的事,利人损己的事,为何要做?   他问道:“即便如此,若是你身上那法器被斩梧渊修士看破,如何解释那许多范氏独有之物在你身上,最后……还不是要牵连到范氏头上,还白白叫整个范氏担了将财物托管于他人的危险……”   范轩忍不住皱眉打断道:“管家!”   王琷抬手示意无妨:“我可在神魂之誓再加一条,如果我身上掌中宝当真暴露,定会将范氏撇个干净,只表示是我一人之意。”王琷笑笑:“譬如是我贪图范氏财物,趁机哄骗范兄弟之类的……”   范轩忍无可忍地道:“王兄!我信你,不必再这般自污!你若再说下去,我范氏上下可成什么人了!”   然后他看了一眼依旧怀疑的老管家,断然喝道:“此事就此议定!”他向王琷起身一礼:“父亲在那镇灵大阵中日日受苦,我身为人子,不能为他分忧解难,早已经是五内俱焚,王兄你这般雪中送炭,我范氏上下只有感激!还要请您代为周全此事!”   老管家还要欲说什么,范轩已经转身对他道:“管家,如今父亲不在,范氏上下应是谁说了算?”   老管家一怔,随即默然。   “您一番好心我全然理解,可是,父亲与您一片拳拳爱护我之意,我自然感激在心,可我身为人子,却不能看着范氏用代代积攒下来的家财、甚至还要搭上父亲的性命来保全我一人!哪怕再是愚钝不甚、冥顽不灵,我亦无法这般安然去享今后的道途。   管家,为今之计,王兄所说之策乃是保全范氏上下的唯一出路。何况,他已经这般诚意拳拳,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父亲常与我道,世间相交,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虽是凡人语,可此时却颇得我心。我意已决,若当真有任何闪失,我范轩也绝不后悔!”   这番话斩钉截铁,明明是拂了老管家之意,可却叫他不知为何,老泪盈眶,他跟了两任界主,深知范氏传承实在不易,到了范轩这里,看着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修行无甚上心,吃喝玩乐倒是精通,偏偏范墉因着种种缘故,对范轩甚是宠溺……可到了现在,当管家听到范轩说出这番难得有担当的话后,却仿佛依稀看到了两代界主于种种艰难时局中的风采模样,哪怕他此时并不甚赞同范轩的决定,却也已经决定拥护。   当然,到了真的操作之时,在范管家十万分的坚持下,王琷的赞同下,王琷最终还是立了神魂之誓,两条,第一,他确实对范氏的财物没有觊觎之意,不论事情成与不成,他都要将财物按范氏承继顺序交给范氏族人,并且承诺不会伤害为难承继之人;第二,如果掌中宝连同其中范氏财物真的被斩梧渊发现,哪怕是遭遇搜魂,他也将一力承担所有后果,绝不会将范氏卷入其中之事泄露。   并且,这两条还是并行的,也即是说,就算王琷真的被斩梧渊发现使用了掌中宝,也要尽他一切可能将范氏财物交还给范氏……   这简直是霸王不过的条款,可王琷却是坦然立下了神魂之誓。   面对范轩那一脸羞惭得抬不起头的模样,王琷却失笑:“范兄弟,不必如此,这神魂之誓无非是防止那等不悦之事发生,可一来,我确是对范氏财物无意;二来,掌中宝绝无暴露的可能!”   他说得这般坚决笃定,竟叫范管家一时都被镇住,不由不信。毕竟,王琷再如何,也是不可能用他自己的性命前途来替范氏做赌的,这么一想,连范管家与范轩心中却已经对那掌中宝莫名多了几分信心。   王琷却未将神魂之誓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却是转而道:“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在范管家与范轩俯首侧耳、言听计从的神情中,王琷只心想,明镜长老、何大人,接下来就看我从您二位那里学到了几分本事吧!   而王琷身后,留在此处一同参与计划的寥寥几个王氏族人中,王珏看着王琷此时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感慨万千,这位族兄弟自去了那无名界一次,受那修真联盟中的明镜长老与世明大人几番调教之后,在这等事宜上操纵进退的火候简直是一日千里,不,也许真正由神魂开始的蜕变,还是从结识那位杜宗主开始的吧……当日他对于王琷坐上族长之位虽然认同王琷的贡献而拥护却未见得心中完全服气,现在却已经隐隐开始发自内心地认同起来。   王珏是曾经去斩梧渊膜拜过的修士,曾经他对于斩梧渊那样气象森严、法度万千、传承万载的顶尖大派何等心向往之,可现下,追随着王琷实施这等明显在斩梧渊看来分分钟会被其灭神魂的危险差事,王珏内心却没有半分动摇,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奇怪,斩梧渊的强大……他可是亲眼所见的呀,为何跟着王琷、搭上整个王氏干着这要命的勾当,内心却没有半分惧怕呢?   听着王琷与范轩合计着接下来每一步的计划,王珏在走神中摸到那隐没了行踪的冰凉小法器,他突然失笑,或许……是因为眼界早已经不同了。曾经看到斩梧渊庞大宗门便觉得修行至高便应是那般如在云端,而现下,透过这小小的法器,他已经看到了完全不在一个位面的世界:修行,追逐更强大的力量,那应是一种理想与追求,却不应该是迫于生存不得不抢头跣足披发砺血、踩着重重尸骸的唯一选择,更不应该在那样艰难地看到高处之后便俯视众生将他们都视为不值一提的棋子,身为世间生灵,他们每一个,都应当有选择的权利。   哪怕在争取这权利的过程中,他们需要付出的东西,远不能被那些踩着尸骨向上爬的修士们认可。毕竟,没有见过光明的人,如何能想像阳光的温暖?又怎么可能为那温暖而竭尽全力?   所以,他们才需要争取更多可能的同道啊。   看着王琷已经渐渐勾勒出整个计划的轮廓,王珏嘿然一笑后便不再多想,只全心全意投入这计划之中。   ======================我是场景转换的萌萌分割线=======================================================================   几日后,兰文只在镇灵大阵中对范墉叹道:“老范,你我也是有交情的,如今这场面真我并非想见,只是你看,那举报可是到了部首之处的,我亦无法周旋,你看你也拿不证据来说明自己的清白,事到如今,你只要低个头服个软,我便也愿意向盟中恳请从轻发落,如何?”   范墉此时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气息奄奄,可他虽灵力枯竭,神魂却未完全昏聩,哪里听不出来兰文虽然听起来满是怜悯,不过是惺惺作态给阵外那些界中修士看的!   事实上,对方最后几句话里,早已经满含威胁,不过是要他在性命与范氏家财中间选一个罢了!   要他服软?能服什么软?将范氏所有家财亮出吗?那与拱手让给眼前这等豺狼虎豹有何分别?要他低头?怎么低头?承认自己用了那掌中宝?若真是如此,不只是家财,恐怕还要搭上范氏满门的性命!   到如今这田地,范墉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看兰文如今这难看的吃相,他唯一担心的只是自家那傻儿子恐怕没有按自己的意思去办,守着那悟本老茶树不肯交出去,就怕他死了之后,眼前这衣冠禽兽连轩儿的性命也不肯放过啊……   范墉勉强提起点精神,便要让兰文把范轩带来,哪怕临死之前,他也要再叮嘱一二。   却忽然听得大阵外一片喧哗之声,然后范轩大声哭泣的声音远远传来:“兰真人!兰真人,求求您!求求您了!您一定要给父亲做主啊!他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范墉一着急,只感觉眼前一花,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兰文看到眼前情形,更是不由自主大皱眉头,但他很快将神情收敛,摆出一副慈和模样:“贤侄这是怎么了?渊中既然已经让我来彻查此事,我便绝不会轻易叫任何人蒙冤受屈!你既是好端端的,怎么这般说话……若是叫盟中其他长老听了去,可不会似我这般轻饶于你!”   只见范轩身后浩浩荡荡跟着许多小雅界的修士,皆是被范轩从范府一路喊冤而吸引来的修士,范氏在此界经营数代,向来甚少苛刻对待底下的修士,素有人望,哪怕是范轩纨绔了些,可也没有做过那等欺男霸女的不良勾当,近日里,小雅界关于界主其实是被冤枉的、诸多阴谋论又流传得沸沸扬扬,本来啊,范氏独占那悟本草茶的经营,又不修那等资源破费的功法,向来是相对富庶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要用那掌中宝,便是悟本草茶的交易,供应整个斩梧盟都不够呢,怎么还会打其他的主意,再说了,那掌中宝听闻上边东西便宜着哩,界主岂会做不划算的买卖?几下传言一叠加,可不是印证了界主被冤枉的说法吗?   也许真的站出去替范墉伸冤的胆子没有,但是见范大少哭得那般惨厉,看个热闹为他壮壮胆子的心却是可以的。   于是,在兰文看来,便是范轩身后跟着许多修士直奔大阵而来。   此时被兰文呵斥兼威胁,范轩却表现得似一个真正不知人心险恶的大少般只知嚎啕大哭:“我、我不敢说了……可我爹真的冤枉,他没用过掌中宝啊!”   范轩睁着红肿眼睛看到范墉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是真的苦在心中,哭得撕心裂肺:“爹啊——!”   小雅界的修士们俱是面露不忍,看着大阵里外这对父子的惨状,俱是心中戚戚,谁没在心中偷偷揣测过,连界主都被斩梧盟这般收拾,那他们呢?岂不是跟蚂蚁似的,一捏就死?   兰文被这突如其来的乱棍搞得心烦意乱:“够了!清查自有规矩,哪里轮得到你来……”   范轩却是哭得鼻头通红:“兰真人你说要怎么查才能还我爹清白啊?你说,只要你说,我们范家都愿意!”   兰文被这不知柴米的大少突然送上门的竹杠惊喜得愣住了。   而范墉原本气息微弱,又担心范轩是不知如何处置事情而心神紧崩,此时听到范轩这一番简直是将整个范家代代积累拱手相送的败家之语,气急攻心地吼出低哑一句:“不——!”便就此脖子一歪,倒了下去。   范轩此时是真的心魂俱丧、身体发凉:“爹?!”   如果他爹真是被他给气死了,他这么一番筹谋折腾还有何意义?!   兰文眯着眼心中已经谋算过了,原本早几日登门便是想趁着范家无主、逼迫其就范,不过没想到这范家少爷也太过无用,竟连些许暗示之语也听不明白,如今没成想,这范墉不中用了,范大少竟也开了窍,天授弗用乃是开罪于天哪,他可不会犯这般错误。   他只低头一瞥范墉,见范轩吓得傻住的模样,不由嗤笑,若非这老家伙对于牵制这大少爷还有点用,似这般油盐不进的家伙,早死了才早干净。   他只朝范轩笑道:“你父无事,放心吧。”   范轩满脸忧惧:“当、当、当真……?”   兰文此时正是要哄他入套,便朝他点头道:“你若不信,何不入阵近前看看。”   范轩见范墉呼吸虽微弱,一时却也只是昏厥,不由放下心,却又眼泪啪嗒啪嗒直掉:“爹……”   兰文亦是一声长叹:“唉,你爹就是不听劝,这般模样又还能坚持到何时?但凡他肯服个软,叫渊中将此事彻查清楚,兰某可一力保他无碍,又怎会今日这等局面!”   范轩抽噎着朝兰文扑咚一跪:“兰真人,我们范家愿意查呀!我们真的没有用掌中宝!请您查个清楚明白,还我父清白!”   兰文一脸不忍:“既是这般,按照议事会之令,只需将你范氏所有灵物容我等彻查一次,没有可疑之物,即可证明范氏清白。”   此言一出,小雅界那些议论纷纷的修士们俱是一寂,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氛围,好像是惊惧的寒蝉感到了第一缕森寒秋风,虽然听说过肃杀之威,但真的亲身经历之时,一样会情不自禁地噤声不敢鸣叫。   范轩却似全然不知其中险恶一般,兀自泣道:“我们没有用掌中宝,您只管查!”   范轩身后跟着些范氏族人俱是面色大变:“大少,不可!”   老管家更是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大少!不可啊……”   范轩却是抽泣着回头:“为什么不可!我爹明明冤枉,我们范家没有用过掌中宝!爹、爹都已经这般了,为什么不还他清白!你们说呀!!!”   范氏族人一个个如吃了黄莲般,满面苦色,却有口难言,这要怎么说?难道要指着眼前这位斩梧渊修士说他包藏贪心犹如饕餮早就对范氏家产虎视眈眈?不过是借着这彻查之机鲸吞虎食?   范轩断然朝兰文道:“兰真人,我范氏所有库房皆登记在此,您查吧!便在这儿查个清楚明白,还我爹一个清!白!”   范轩双手捧上一枚玉简,那坚决如铁的凛然眼神不知为何,刺得兰文这般出身斩梧渊的修士也有些心中露怯,但他很快收敛起情绪,温言道:“贤侄只管放心,若真无其事,必不会叫老范含冤不白。既如此,不若入内我等开始……”   范轩却坚持道:“兰真人,我爹没有用掌中宝!他是冤枉的!可这么多人都说他用了,要查,便在这里查!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要所有小雅界的修士都看着,我爹是清白的!”   兰文有些头疼,可眼前这大少显是犯了倔,看着这些围观的小雅界修士,眼神中隐有恨意,显是对这段时日蒙受范氏照拂的这些修士一个个不闻不问弄得有些寒心。   兰文心中筹算了一会儿,也罢,只要能搞明白范氏那几样至宝是不是在其中……后头有的是法子,哼,范氏再怎么干净,还能没有几桩暗地里的买卖留下痕迹?他兰文是绝不肯信的,只要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就好,自然有千万种法子可以栽到掌中宝头上,反正,那玩意儿可以隐身,找不着便也不能说没有啊?是不是?呵呵。   兰文手一挥,追随的斩梧盟弟子随即上前:“既如此,便如你所愿,在此清查吧!”   随即兰文手心一拢,范轩捧上的玉简便落到他手中,神识一扫,看到里面诸多范氏库藏所在,连几个甚为隐秘、他都未曾打探确切之处亦在其中,兰文几乎要仰天长笑,范墉啊范墉,你再以命相抗又如何?到头来,你范氏累代所积,还不是要落到我手中?   兰文随即一一报出地点,他此时倒真的没有做什么手脚,倒还真犯不着,那些库房秘处每报出一个,水镜中忙碌的斩梧盟弟子每清点一处物资,范氏族人面色便白上一分,最后个个垂头低眉如丧考妣。   兰文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痛快,可惭惭地,当他手中那地点越来越少,兰文神情渐渐变化,不对啊,这怎么……比预想中的要差上了许多,不是一星半点,是许多!   虽然这许多库房弄出来,物资已然不少,但是那几个隐约听说过的奇珍异宝呢?特别是范氏私下交易、约计不可见光的那些东西呢?怎么一样也不见?!   这叫已经处心积虑在为构陷范氏的兰文有些慌了神。   看着那些等待查找下一处地点的斩梧盟修士与有些发呆的兰文,范大少忍不住提醒道:“兰真人?”   兰文的面色半青半黑,随即报出了最后一处。   水镜术中,清点出来的范氏家财确实不菲,果然无愧于积年经营之物,可是,这里面每一样的来历、交易过程俱是清白可查,哪里有什么不清不楚之物。   范大少听最后一拨斩梧盟弟子报完之后,不由展眉道:“兰真人,您看吧!我就说了,我爹真是冤枉的!”   兰文却面色阴沉:“你当真将范氏库藏全都上报了?没有隐瞒?”   范轩急了:“那是自然!我怎么可能隐瞒!那岂不是为我爹招祸吗?!便是我范氏上下十余个族人的住处、储物袋,你们也尽可以搜查!绝对没有半分隐瞒!”   范氏族人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是想竭力在小雅界所有修士面前隐藏自己面上的屈辱,这一刻,寒风吹过,只听呜呜声响,明明如此多修士在场,那一双双眼睛眨也未眨地看向大阵之中的兰文与范轩,却竟是风吹可闻声。   兰文沉着脸道:“胡说八道!你们范氏定然还有未交待清楚之处!”   范大少却是急了,起身强辩道:“那您说!我范氏还有什么未曾交待的!您说啊!!!”   兰文一时竟梗住无言,不知他嘴唇翕动传讯于谁,稍后,他却朝范轩冷笑道:“你还当真以为我斩梧渊好欺瞒不成!简直胆大包天!我问你,数日前,有一外界修士到你们范氏造访,可有此事?!”   范轩好似一时被吓得呆住,竟未辩驳。   兰文冷笑道:“你以为将那些东西转移到对方身上我斩梧渊便没有法子查证了?告诉你,如今那起子修士已经被拿下,我倒要看看,你们范氏是怎么一个清白法儿!”   这一刻,范轩与老管家的心跳陡然加速。   下一刻,王琷便被带到了大阵之前。   兰文冷哼:“行了,不想吃苦头就自己交待清楚,否则临到头你可后悔莫及。”   王琷看着范轩,不由道:“范兄弟,我正要启程……便被带到此处,这是什么情形?”   范轩怯怯地看着王琷:“兰真人知道你前几日到府上的事了……”   王琷吃了一惊,随即朝兰文愤然道:“你们斩梧渊横行霸道,沿途搜查也就罢了!我不过登门访友,又犯了你们哪条规矩,竟这般肆无忌惮!”   兰文根本懒得同他啰嗦,此人行踪已经查清,并无什么可疑的转藏之处,只需搜身即可查个清楚明白,一时间,整个小雅界修士便真正见识了什么叫斩梧渊的手段。   诸般法器在王琷等人身上查过不算,储物袋中所有物品倾倒出来一一细查不说,最后,脸色难看的兰文竟是祭出一张罕见的神魂类符箓,下一瞬间,庞大的修士神识降临当场:“何事?”   兰文竟是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启禀部首,此界先前收到举报有掌中宝痕迹,弟子无能,遍查无果,才这般斗胆劳烦部首费神……”   那半透明的身影微微皱眉,犹如山呼海啸般的神识刹那间淹没小雅界每一处地点、每一个修士,然后又仿若幻觉般瞬间消失,只见这位大修士口唇翕动不知说了什么,兰文维持着跪倒在地的姿势恭送对方身影完全透明直到消失。   这样恐怖的大阵仗,哪怕那位大修士完全消失,惊惧的感觉依旧残留在每个修士心间,尤其是在场的修士,亲眼见到这场景,又这般近距离地感觉自己犹如被剥光一般、没有半分秘密地暴露在对方神识之中,仿佛自己当真如蝼蚁般、生死皆在对方一念之间……那种惶恐惊惧卑微战栗……没有亲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有感觉。   场中此时直如没有活人般,连风声都沉寂下来。   兰文沉着面孔,随即竟朝王琷与范轩二人大吼一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范轩此时心跳失速,差点便要栽倒,可他相信王琷绝不会言而无信暴露范氏参与其中!事情既已拆穿,他绝不能因自己的缘故反倒将范氏栽进去,只强令自己做出一番镇定模样。   王琷却是冷着一张脸道:“哦?那还要请兰真人您指教一番,我不过登门访友,如何大胆了?”   兰文瞪着眼:“范氏明明不只这些灵物,那些东西哪里去了你们心里有数,方才部首亲自检视……你们可莫要不见棺材不掉泪!”   王琷仰头哈哈一笑:“我不过登门访友而已!范兄弟身上你们搜不到,却都赖到我头上?”然后他盯着兰文道:“兰真人,既然你知道在哪里,你指给我们看看哪!东西在哪儿?!”   兰文黑紫着脸:“你们做下这等胆大包天的叛逆之举还敢强辩?!”   王琷冷笑:“叛逆?难道如今盟中连修士的出访也视同叛逆了吗?不许用便宜的掌中宝,只许用那抽成抽成再抽成的盟鼎,今后是不是连修士们的吃喝拉撒都必须用盟鼎抽成?”   这番话辛辣得直如一记耳光扇在兰文脸上,他不过是想最后再诈他们一诈,哪里想到这小子刚刚见识过大修士神识之威后,还这般牙尖嘴利,兰文只苦于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斩梧渊修士不能明着出手教训。   在那位大修士刚刚消失的当口,这番话显得如此大胆逆天,却不知为何,叫在场每一个小雅界修士都觉得心中痛快极了!   兰文简直呕得快吐血。   王琷却是步步紧逼:“您说啊?!东西在哪儿?说啊!!!”   小雅界所有修士俱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兰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如果真如这什么兰真人所说,范氏有所隐藏又被大修士看破的话,那藏匿的地点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你说啊!!!!   看着兰文吞吞吐吐在王琷逼迫下屁都放不出一个来,所有修士心中越来越清楚,哈,界主……真的是被冤枉的!而且,眼前这家伙明明知道界主是被冤枉的!竟还想诈上一诈!!!到底是什么居心,简直明明白白摆在所有人面前!   此时的兰文只觉得呼吸困难,他……他说个屁啊!方才部首神识亲临也只是说此处无甚异常,他不过借机诈诈他们而已,却被这小子抓住机会逼迫,可是,兰文心中清清楚楚,绝不可能没有异常!至少那悟本古茶树一定在范氏,现在却连踪影都找不着!一定有问题!偏偏这小子居然还如此胆大包天敢反逼于他?!   可这悟本古茶树兰文却是一个字也不能提,一旦提及,那岂非将他的狼子野心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那岂不是在打他自己的脸?这怎么能够?!   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对方有问题,却不能指出对方可疑在何处,还要反过来被对方逼迫得连连后退……   此时,场中所有小雅界的修士俱是冷眼看着,那一双双眼睛里,满是嘲讽不屑,兰文想大吼你们是在蔑视斩梧盟、斩梧渊,你们大逆不道、你们有所隐瞒、你们是在造反!   可是对着场中比冰还冷、比雪还白的眼神,兰文竟是语哽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琷微微一笑,气度凝然:“现在,查清楚了吗?可以放开我等了吗?”   兰文“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昏厥当场,在一众斩梧盟弟子急急忙忙的混乱之中,大阵前,不知为何,突然欢声雷动。   ===================我是第二次萌萌的分割线=============   范墉最终还是被查无实证的兰文给暂时放了出来,再怨恨不甘,兰文也知道,此番动静实在太大,瞒不住。   他已经找不到再继续扣押范墉的借口,如果继续下去,彼时几乎大半个小雅界的修士都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他兰文既然口口声声咬定他们还有隐瞒,已经请出了大修士,却依旧说不出将那些东西藏在何处……恐怕整个小雅界都会沸反盈天。   如果到时候,他贪图范氏财资之事被捅出去、影响整个斩梧渊禁绝掌中宝的大计,那才是真的要命。   兰文是爱财,但更惜命。   他是斩梧渊的弟子,毕竟这等大局观是受过充分教导的。   虽然心中恨恨不甘,但他相信,来日方长,只要继续查禁掌中宝,只要他还是斩梧渊的弟子,继续负责此事,范氏……迟早会落在他手上!   而范墉离开大阵之时,整个小雅界几乎所有修士都来到了现场,那场面感人之至,简直叫人热泪盈眶。   而范轩身历了所有事,他隐有所感,眼前愿意迎接父亲出阵的所有修士,不只是因为范氏经营许多年结下的善因善果,更因为,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王琷,更因为身旁这位王兄吧,因为他在兰文那样颠倒是非黑白的黑暗关头能够挺身而出、仗义直言,更用智慧与行为向所有小雅界修士说明了什么叫邪不胜正、什么叫世间自有正义……叫所有人还相信,这世间还有公平与道义。   这些修士在迎接父亲,也许更是在迎接心中那期盼得太久的光明。   一时间,明明还很年轻的范大少竟觉得如历沧桑、感慨万千。   范墉经历这一遭罪,身体受损得厉害,好在范氏积淀不凡,珍稀灵物不要灵石一般地洒补下去,恢复了一些元气,终是能在王琷再次布下隔绝大阵之后,能够坐起来听听自家儿子到底是怎么做到了一切。   待听到“掌中宝”三个字时,范墉几乎已经明白了一切。他看一眼自家儿子,苦笑叹气。   王琷却是郑重将范氏财物悉数交还给范墉:“按当日神魂之誓约定,这些东西需按照范氏继承排序来交还……您身为范氏家主,还请您清点有无遗漏。”   范墉却是看也不看地收下,郑重道:“大恩大德,范氏永远感激在心。”   王琷一笑:“先前我那买卖还小,是您看在范兄弟份儿上,多番照拂,此次不过投桃报李,何须言谢。”   他是这么一说,范墉又岂能当真。先前那是什么时候,太平年间,他见王琷与范轩一般年纪,买卖已经做得头头是道,想着为儿子结个善缘,顺手照拂一把,也只是顺手而已;可他们范氏遭遇的一劫那是生死之劫,对方冒生命危险雪中送炭,不计回报,这怎么能一样呢。   可以这样讲,当初没有他范墉的照拂,王琷的生意也许只是起得慢了些,绝不会发展不起来;可这次范氏的事若没有王琷相助,范氏必是大厦已倾,多无幸理。   王琷肯这般说,是他高风亮节,范墉是老江湖了,绝不会那般以为。   范墉沉吟一会儿,便道:“既是受王公子你那掌中宝的托庇,如今这些物资恐怕是不能再在人前出现了,恐怕还要劳烦王公子帮人帮到底,予我范氏几个掌中宝用用?”   老管家此时早已经怔住,而范轩却是无甚念头,只觉得王琷都已经亲身验证了掌中宝的可靠,那想必极是靠谱的,父亲能认可并且让范氏启用,那可是再好不过!   王琷心中却是百转千回,不过眨眼间便已经想明白了范墉的心思,更是叹服这位界主的处事。   若要说藏匿东西要用掌中宝,王琷有理由相信,这不过就是个借口。   范氏一族经营如此之久,难道真的没有妥善的方法隐藏东西吗?也许未见得能完全藏住,那么处理掉,直接送给斩梧盟中高阶修士,结交些人情好不好?   难道只有掌中宝这样一个听起来靠谱、其实目前一旦被发现便是风险最大的法子吗?   刚刚因为掌中宝这莫须有的罪名而受这般酷刑,范墉岂会没有权衡?   一切……不过是因为对方在揣摩自己的意图,凭空登门雪中送炭而不图任何好处,范墉是绝不相信的。   事实上,王琷自己确实也不是这样圣母的人物。   在范墉看来,王琷原本就与范氏有着买卖合作,既然肯冒如此大险,所图必定更大,对方既然对范氏家财没有觊觎之心,那想必所图的……只会比范氏家族所有财产加起来更大。   那到底是什么呢?   在范墉听到儿子说原本他想自己绑定掌中宝、管家却觉得太过危险最后改由王琷立下神魂之誓来帮助藏物时,他便已经找到了头绪,对方也许是希望范轩来使用掌中宝的。   至于图谋……   范墉想到那小小的法器,不由苦笑,就算消息隐瞒得再严实,如今斩梧盟内大大小小的势力各显神通多方打听,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如此神妙、这般厉害、连斩梧渊部首这样的大人物和兰真人这样的斩梧渊修士都能耍得团团转,那掌中宝背后的势力该是何等能耐。   更勿论那些悄然渠道中流传的未经证实真假、却更为耸人听闻的传言:掌中宝背后势力的几个修士,先是在渊湖之畔杀了玉霄真人、接着又斩了鸿蒙真君一道神魂,如今在整个斩梧盟流窜,与之交手的斩梧盟修士一拨又一拨,如割韭菜般地败下阵去,竟无对方一合之敌,对方却偏偏一个不杀,只有一个要求——神魂绑定掌中宝。更隐秘的消息,以范墉的本事也是探听不到了,但后来,整个斩梧盟以近乎疯狂的力道在查禁掌中宝,这乃是事实,想也知道,那伙势力不可能无缘无故推广掌中宝,想必是其中做了什么真正踩到斩梧盟底线之事,才能叫斩梧渊上下那般极度愤怒,甚至比斩了大乘真君一道神魂还要愤怒。   范墉以自己的见识,实是揣度不到这掌中宝背后到底是一群怎样疯狂、怎样精彩的人物,但从对方行事的脉络,也依稀可以推想出王琷此番行事的一二用意。   绑定掌中宝,在现下的斩梧盟,不仅是冒着危险在使用一种法器,更是一种选择,选择站到掌中宝背后的势力那边。   范墉苦笑,比整个范氏的家财更值得看重的东西是什么呢?也许只有整个范氏家族的彻底投靠了吧。   并非范墉妄自菲薄,范氏家族经营数代,还是有些心得传承的,也许范氏的家财对方未见得看得上眼的,毕竟,传闻以掌中宝那平台上物美价廉的灵物数不胜数,如果要算起来,这背后体现出来的财富量级绝对是将整个斩梧盟都抛在身后的——斩梧盟能供应物资不假,但斩梧盟敢以这样低的价格卖同样品质的货吗?它做不到。   在商人眼中,这就是财富量级不够。说穿了一句话,你钱不够多,你造钱的能力真TMD弱爆了。所以人家能干、敢干、做出来了,你斩梧盟只能用盟鼎这种下三滥强权威逼的手段来敛集财富,在范氏这样的经商世家眼中,简直不入流。   对于这种真正地壕,范墉觉得也许只有整个范家都绑到对方的船上……才是对方派出王琷这般人物的用意吧。   是的,在范墉眼中,王琷敢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此大胆地使用掌中宝,早就妥妥地贴好了“修真联盟”的标签,尽管他未必知道修真联盟确切的名称或者地点,或者别的什么。   这也是王琷对范墉这范氏家主十分佩服的一点,不过寥寥几句事情经过的讲述里,便见微知著抓住事情的本质,并且,在这样关键的关头能够当机立断,将整个家族的命运一言而决,知恩图报、或者说是眼明心亮地抱上修真联盟的大腿,不枉他跑上这一遭,费上这许多事啊。   然而,想到临行前,整个项目的神秘顾问,那位不知姓名的真人曾经提点过的一番话,遇到范墉这般知情识趣的“投靠”,王琷那点热切的心思突然就沉静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若范伯父只是为了找个地方存放灵物,那大可不必冒此奇险。掌中宝虽然可以自动隐匿气息,容我多说一句,却并非每个掌中宝的用户都可以使用‘隐灵存物’的功能。”   听到王琷这话,范墉不由一怔,他已经这么上道了……听王琷这口气,这条船竟还不是你想上就能上的? 第492章 仙凡皆同   说实话,范墉此刻都有种自己在自作多情的感觉,难道是他会错了意?这掌中宝背后势力并没有招揽自己的意思?那么他们派这王琷前来当真只是为了发发善心?   范轩不明所以,只是向王琷道:“王兄,你既说了并非每个掌中宝都能使用这‘隐灵存物’的功能,可是还有什么要求不成?”   王琷亦并未再继续同范墉打哑谜,竟是认认真真向范轩解释道:“范兄弟,如你所见,周天诸界,不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掌中宝,不过这‘隐灵存物’的功能,哦,其实在内部的正式名称叫‘储物袋加密’,在我修真联盟之外,却是只对无名界积分三十分以上的用户开放。”   王琷一番话里,信息量巨大,大到哪怕是范轩这样的公子哥也觉得隐隐心悸。   修真联盟之外?也就是说,掌中宝背后确切地有这样一个组织,叫做修真联盟。   甚至这组织还为掌中宝的各项功能设定了门槛,比如那什么无名界积分,分明就是指要达到一定标准之后才可使用。   范轩不由担忧地看向自家父亲,这是不是意味着,一旦使用那什么“隐灵存物”的功能之后,就同那修真联盟再也脱不开干系?   范轩再不知世事也能明白,这修士联盟同现在的斩梧盟必是势同水火。   他与范墉不同,范墉经历那许多道途风雨,又是范氏之主,所虑甚多,对于王琷毫不避忌就将背后组织全部摊开之事有些措手不及,心中又在思虑着若是为了那什么无名界积分,整个范氏要付出多少,能否与修真联盟讨价还价。   而范轩却已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参与了王琷亲自策划的营救范墉的全过程,早已经对现在那什么狗屎的斩梧盟不抱任何期望,或者说在他看来,斩梧盟早已经将他们范家抛弃,那兰文更是绝不会死心,必会想尽法子继续纠缠……如果是这样,斩梧盟不可期,何不直接加入那修真联盟之中?!   范轩突然心中一动,朝王琷问道:“我看到最近这段时日斩梧盟在追捕那几个修士,可是修真联盟的?”   王琷点头笑道:“盟主与宗主为推广掌中宝不遗余力,我等未能分忧,实是惭愧。”   这番听得范墉与老管家汗流浃背,能把被整个斩梧盟追杀之举视同一次推广活动……真不知该说这修真联盟什么是好。可反过来,范墉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推广真是好,凡是追到那几个修士的斩梧盟修士几乎都绑定了掌中宝,如今斩梧盟以这样可怖的手段在拔除掌中宝的影响,恰恰不也是将他们范氏这样的家族越推越远……甚至会推到修真联盟的怀中吗?   范轩却对王琷这般轻描淡写的讲述眉飞色舞:“当真是豪气不凡!”然后他突然定定问道:“敢问那几位修士当中可有当初斩梧渊的萧腾大师?”   王琷微微诧异地看向范轩。   他却只是赧然一笑:“我向来喜欢凑那拍卖会的热闹,你是知道的,当初守一轩还在飞天界经营之时,我曾去往参加拍卖,结果妖族叛逃而出,闹得整个飞天界几近失守,无数修士被妖族所杀……若非彼时我遇到萧大师,恐怕早已经当场毙命,说来飞天界一别,未想萧大师竟是这般身份,彼时在那飞天界中,已觉大师并非常人,所思所虑,还有那一手神鬼莫测的符阵之术皆令我心向往之……”   不待王琷说一个字,范轩已经定定地看向范墉:“父亲,如今情形,那兰文必不肯善罢甘休,斩梧盟已然不可托付,既如此……当初在飞天界那等危局之中,萧大师明明可以自己先行离开,却能留在大阵之中,整合那许多人的力量抵御妖族,救下了那么多人。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与如今这颠倒是非却势大无边的斩梧盟抗衡,非萧大师这般的人物莫属!我们范氏何不弃暗投明!”   范墉看着这样目光坚定的儿子,不由失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他想说:傻儿子,哪有人还未正式开局就把底牌全部亮给他人的?可他又想说:儿子呀,你爹我等到你开窍愿意担起家族大业的这一天可等得太久了,现在总算还不太晚。   一时间,范墉百感交集,想到半生坎坷,只有眼前这一滴血脉,原本想着范轩哪怕一生玩乐庸碌,只要太平康健便好,实在不行,他还能将家族大业托会孙辈,或是其余族人,但是经历这一番磨难,范轩显然是大有长进,已经知道从家族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   老管家亦情不自禁转过身拭了拭眼角。   范墉一拍桌案,哪怕身体未完全复原,亦自有股执掌家族的气度,他只望向王琷道:“既如此,还请王公子为我范氏指一条明道吧!”   虽则因为范轩的缘故,平白叫他们范氏由讨价还价的阶段直接跳到了如今俯身而就的低位,可范墉却是心态平和,当年那位萧大师他亦见识过的,人中龙凤并不为过,后来从斩梧渊传来的消息更是证实,对方一身符阵造诣堪为诸界翘楚,这般的人物都肯效力于那修真联盟,再加上掌中宝上展现出来的实力……为了追随救命恩人,为整个范氏谋一条出路,两个目标在如今竟是已经高度统一,范墉既已决定,便不再拿乔,亦算得上光风霁月了。   王琷却只微微一笑:“我先代杜宗主放过贤父子一番激赏。”他顿了顿,朝他们解释道:“彼时宗主离开联盟游历诸界,萧腾……不过是为行走方便而取的化名,宗主姓杜,讳上子下腾。”   杜子腾?   ……这样的名字?一时间,范氏父子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王琷面无表情地岔过自家宗主那很容易叫别人以为是花名儿/玩笑的名字,而是切入正题:“对于修真联盟之外的修士,联盟的心态一直十分开放,却只有一个前提,”王琷并不卖关子,只是慎重道:“志同方能道合。”   他看了一眼范氏父子:“不论对方修为高下出身贵贱种族为何,只有能认同我修真联盟的理念者,才可申请加入联盟,申请初步审核之后,才有资格领取任务,获取无名界积分,换取诸如掌中宝这‘隐灵藏物’之类的诸多好处,甚至有机会前往无名界拜访,那里是整个联盟唯一向外界开放之处。”   提到无名界,范氏父子俱是敏锐地注意到,连王琷眼神中都难掩惊叹艳羡,还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向往景仰。   他看着范氏父子微微一笑:“实不相瞒,便是我王氏,如今全族上下最大的目标之一便是申请加入修真联盟,奈何积分还未攒够,我之所以此次前来小雅界……亦是看中范氏的潜力,想为联盟发展优秀的成员,为我王氏加入联盟多攒些筹码。”   王琷这样坦荡一说,却叫范轩不由觉得好生敬佩,同样年纪,他还游手好闲地度日,王琷却已经担起一族重任了。   而范墉更是大吃一惊:“这般说来,王公子的宗族亦非修真联盟成员?”   王琷点头道:“我想将阖族俱都迁过去,奈何积分未够,惭愧。”   范轩连忙道:“王兄,你若这般自谦,我可要何以自处?”   范墉的神情却是陷入一片震惊之后的沉思,这修真联盟……当真是好生厉害!从营救自己前后经过之中,范墉已经可以推断出王琷行事之缜密老练,不说自家那天真儿子,就是自己也未见得能更多胜几分,可这样年纪轻轻前途大好的人物,都笃定要加入那修真联盟,且到现在都未够到修真联盟的标准,依旧奋力在拼积分……可想而知那修真联盟挑选成员的标准有多么严格!   如果说先前范墉选择修真联盟,或是出于恩义,或是出于对斩梧盟的厌弃,他现在是真的对这修真联盟开始感兴趣了。   “不知王公子先前提及,这修真联盟中的志同道合……到底是何意?”   看到范氏父子流露的疑惑,王琷哈哈一笑:“我王氏都还未能加入修真联盟,勉强不过是范氏家族的引路人,这等大义……恐怕不应由我来解说,还要请联盟专使来分说一二吧。”   王琷其实十分理解范氏的种种,看到范氏,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王氏,若非跟着杜宗主走了一遭,恐怕他现在就算比范轩强,也强得有限,一样不过是个三流家族里准备继承家业的宗子,又哪里知道天地间的奥义除了灵攀极境裂山越界之外,还有那等迁沿人心重塑世间的新手段,又哪里知道这世上的沧海桑田除了大修士逆天举灵之功外,亦有世道人心焕然一变却不借一丝一毫灵气的大神通?   追随过杜宗主这样的人物,看过无名界那样的地界之后,放眼整个斩梧盟,再也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再能进入王琷眼中,是以,哪怕知道将整个家族迁往斩梧盟所需耗费的积分是个天文数字,王琷亦是果断投入了整个王氏所有的资源而没有半分迟疑,现下他更是亲自来到小雅界操盘范氏之事。   而范氏父子听到联盟专使的称呼时,不由神情一肃,不知道是哪位大修士将莅临当场来指点他们?   王琷指端一点,掌中宝上光芒一闪,便见另一个完全未绑定的掌中宝出现在范氏父子面前,在王琷指点下,范墉当即神魂绑定,而王琷慎重地在自己的掌中宝上操作一番之后,以神魂道:“今有用户王琷,愿为用户范墉引介加入修真联盟。”   不知为何,看着掌中宝面前出现那座巍峨山峰,云腾雾笼,却那般锋利直插云霄,仿若不论天地如何变换,初心始终如一,不论前路何难,必将一往无前,只是凝视着这座山峰,仿佛已经可以想见修真联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范墉忍不住朝王琷道:“当日在渊湖听闻出现过名唤‘云阶令’之物,上面亦一座山峰……”   王琷庄重颔首:“便是这云横峰。”   原来,它叫云横峰哪。   关于渊湖那些隐约的传言里,便有这样一种说法,当日那几个修士之所以会胆大包天地斩杀玉霄、对上大乘一缕神魂,便是因为从九嚎深渊逃出来的修士指控斩梧盟从中操纵、有意坑杀他们去喂魂兽,结果引来斩梧盟的当场报复与截杀。   一样是颠倒黑白的境地里,那几个秘境修士祭出了一面小小玉牌,上面就是篆刻着这样一座巍峨挺拔坚定不屈的山峰,一句“修真联盟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合道大圆满敢拦,斩!大乘真君的神魂要掩盖是非,斩!!!   那是何等高洁伟岸的力量,锋锐,圣洁,强大,不惜一切亦愿维护世间光明正义,叫所有人都不必再惧怕于强权、修为的施压,都可以放心地做回自己想做的一切……世间,原来真的有这种力量。   再看着这座山峰,就是范墉竟也情不自禁有些激动起来,更勿论一旁看着的范轩与老管家。   而后,范墉亦是在神魂中立下誓言:“我范墉,愿代表整个范氏,申请加入修真联盟!”   随即,他的掌中宝上光芒一闪,云雾弥漫,云横峰渐渐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男子身影:“范道友?您好!我是修真联盟联络专员韩土,非常感谢贵家族对修真联盟的认可,您是来自于修真联盟……唔,在这样困难的时局下提出这次加入申请,真的非常钦佩您的勇气,下面,我需要对您及您的家族情况有了一个了解。”   这么和气的话叫范墉都有些没回过神来,在一连串对于修真联盟认知刷新之后,他以为,那样强大的地方,总少不了世间名门大派高高在上的派头,叫人难以心生亲近的,却没有想到,对方派出的所谓“专使”竟是如此和气,叫他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范轩忍不住提醒道:“父亲?”   王琷却是笑道:“韩专使,范氏上下对于联盟情况恐怕还不是特别了解,有劳您介绍一二了。”   韩专使问道:“您还没有解说过联盟信仰是吗?”随即他朝范氏父子微微一笑:“我们修真联盟,相信平等与自由,不论种族出身修为高低,俱有同样的权利去追寻自己的理想与幸福,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修为恃强凌弱,简单来说,大概就是这样了。”   这句话已经叫范墉父子听得目瞪口呆:“不能恃强凌弱……?这是什么意思???”   修真界弱肉强食,低阶修士无条件服从高阶修士,为其驱使被其压榨……甚至送掉性命都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也许对于那些个牺牲掉的低阶修士而言,心中必然是愤恨难平的,可是,在整个修真界看来,你修为不够,没资格说话,你的情绪就像脚边的蚂蚁,它是喜是怒,谁会去在意?呵,有本事你也成为高阶修士啊。   这就是整个修真界的逻辑,所以,在听到韩专使的解说之后,范墉父子才会这般震惊,第一反应竟是觉得荒谬绝伦,修真界千万年来认定的规则,怎么可能轻易更改。   可是,那王琷含着理解的微笑,韩专使却是一脸郑重没有半分玩笑意味,甚至还低头记录着什么,这一切叫范墉父子渐渐回过神来,不由荒唐地想到:难道这什么修真联盟竟是认真的?难道叫一个炼气修士和一个大乘修士一般待遇?这……如何可能?这……怎么办得到?   不说别的,一个大乘修士对于一方势力何等重要,简直不言而喻!而炼气修士多如蝼蚁,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二者的待遇全都一样,几个大乘愿意忍受?还能留得住大乘吗?   甚至不说大乘,便是一个筑基修士,叫他与炼气修士一个待遇,不论在修真界何处,恐怕下一瞬间,这筑基修士便会祭出法器来和你拼命,因为这非但不可能发生,在他看来,这是你故意在羞辱他!   但韩专使的神情专注认真,叫范氏父子渐渐认识到:这修真联盟居然不是恶作剧开玩笑……   而老管家更是猛然发现,那韩专使在低头记录,难道……?他忍不住失声问道:“你……是个凡人!”   王琷忍不住皱眉看向老管家,觉得对方未免太过失礼。   就是范墉父子也是连忙致歉,韩土仿佛终于记录完成,点点头朝他们道:“何须道歉,我确实没有灵根啊。”   那神情,坦荡自若,没有半分凡人面对修士时,那种膜拜神仙的迷信,亦未有面对强大力量拥有者的半分恐惧紧张,反倒是说不出的自在,就好像他说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范管家却觉得这修真联盟太过分!竟真叫个凡人来当什么专使,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看不上他们范氏吗?简直欺人太甚!!!   便是范墉心里也未尝没有一点疙瘩,不过城府更深,瞧不出眉目罢了,唯有范轩,他范大少向来没什么太多成见,此时看着韩土,眼中只有浓浓的好奇:“韩专使,如果不冒犯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如何以一介……成为修真联盟这专使的?”   是啊,一个凡人却做修士加入修真联盟的专门引导使者,这岂不是十分讽刺?   韩土微微一笑:“我方才已经对范氏上下的联盟信仰进行了一个评估,结果大概同普通的斩梧盟修士没有太大分别。”   范墉父子一下子便紧张起来,他们都差点忘记了,加入修真联盟的生杀大权说不得还要掌控在对方手,管人家是家中有权还是手头有钱混到这个位置的?得罪了对方,他们实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您不必紧张,这例行评估,很正常,并不会影响你们最终申请加入联盟的结果,毕竟,加入联盟主要是看无名界积分,而不是评估结果。”   韩土的解释让范氏父子神情略微放松,王琷却在心里想,鬼说的没影响,那杜宗主设计的套路里岂能没有坑?这什么评估,分明就是在衡量对方与自己的信仰有多少相合?似范氏父子这般……恐怕需要在极短时间之内努力提升自己的信仰认知才有可能加入联盟了。   范墉父子并不知晓其中门道,只听韩土道:“那我便以自己的经历来向几位说说联盟的信仰是怎么回事吧。”   “若按修真界的划分,我所出生的小世界应当是极度偏僻荒凉的,自古便没有修真者出现过,本土亦未能诞生一个修士,实是贫瘠至极。直到彼时漩镜一号的航线经过我的故乡,并将那里设置为了补给点,派了冯琴冯常事前往。   我出生在一个农户,如果没有联盟,我这一生如果顺遂,命极好的话大概也是田间地头,娶个媳妇生几个娃,如果命差,赶上乱世,那征兵徭役,总有一样会提前要了我的命。   可是,联盟设置了补给点之后,很快要求凡间诸国设立修真学堂,对适龄孩童进行灵根筛查,所有拥有灵根的孩子统一培养,将来再依据他们个人的兴趣与能力分向联盟的四面八方,或是加入学会继续修行,或是找个工作积攒财物继续修行。似我这般没有灵根的孩子,却也是一样要上学堂的,一样要了解修真者的世界,了解那些改变了我故乡的力量是来自于灵气,却又不只是灵气。”   韩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是想到了当年初初认识到修真者的绚烂世界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与热忱。   范轩看着这样的韩专使,却心生同情,这也未免太惨了些……凡人寿数短暂,若是不知世上有修真之事也就罢了,知道了自己却不能修行……唉。   仿佛知道范轩在想什么,韩土笑道:“也许范公子是在为我感到惋惜?其实大可不必,在我们修真联盟,无灵根之人虽不能修行,却一样享受着修真带来的一切。”   范墉父子皆不太能理解,韩土却哈哈一笑,指着他刚刚低头好像在记录着什么的地方道:“方才对于范氏的评估结果,我是写在了掌中宝的外接法器上,它会自动将我写的内容存到掌中宝中,并且同步将评估结果传递给所有无名界的同事,十分方便。”   范墉都忍不住感到惊奇起来,这般的法器连凡人都能使用……其实细想想,未必就十分精巧复杂,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修真者会想着去为世上的凡人炼制他们能用的法器啊!   这修真联盟……实是太过特立独行!   韩土道:“不只是这记录之物,照明、出行、工作……哈哈,在我们修真联盟,没有灵根的人甚至还一样参与炼制你们有灵根的人修行所需的丹药。”   说着,他指尖一点,画面中便投映出一个古怪的流水般的大阵,灵植被各种飞行法器如山一般倾倒在流水大阵中,不多时,便自动清洗、自动剪切、自动进行丹炉,几番操作之后,竟自动变成丹药从大阵中流出,然后自动封装到玉瓶之中。   这一幕看得范氏父子目瞪口呆,范轩忍不住喃喃道:“我可算知道这修真联盟的东西为什么便宜了……”   可不是嘛,别人炼丹一炉炉地炼,还有成功与否之说,他们修真联盟倒好,竟是这般源源不绝自己生产丹药,如此大的规模与数量,岂不就是便宜吗?!   韩土一指那操纵丹炉的人:“这位,便也没有灵根,与我一般,做着服务于有灵根者之事。”   然后他微微一笑,画面再一闪:一群看起来乱首垢面的修士们吵得面红耳赤,身前的熔浆前不断生产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仔细一看,其中有不少就是类似韩土方才提及的掌中宝外接法器之类的东西。   韩土笑道:“他们,都是修士,都有灵根,却也在做着造福于我们没有灵根的人的事。”然后他看着范氏父子道:“我们修真联盟素来有一句话,有没有灵根,那是老天爷决定的,可是把人生过成什么样,却是自己决定的。我,韩土,出生偏远小界,没有灵根,却在学堂中努力学习,一步步从界中的学堂考到联盟最高层的学会中进行深造,非常荣幸能够向诸位解释我修真联盟中的种种,也发自内心地希望你们能认同这个世界,不论你的出生如何,不论你的种族如何,都能一样,如我这般,追寻自己的梦想。”   这番话,范轩出身小雅界主之家,乃是未来界主,从没听人说过;范管家服侍两任界主、见过修真界豪杰无数,没有听人说过;范墉,在执掌整个范氏的一百八十九年间,见识过整个修真界无数夺宝上位争权抢机缘的血雨腥风,也从来没有听人说过。   那种震撼,就像出生在黑暗中的蝼蛄,见识过板结坚硬的石块、见识过地下汹涌的暗流,可是某一天,一不小心突然将头伸出地面时,第一次见到光明,第一次知道世上原来有光风雨露……那般的震撼。   王琷在听到韩土的诉说之后,更是久久沉默,才低声向范氏父子道:“我王氏上下五百余口,尚未能攒够无名界积分加入修真联盟……亦是因为族人中尚有三百零三人,俱身无灵根,若只论身有灵根者,积分早已经足够,可我却不会放弃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因为他们中有我亲侄,有我旧友……修士活在这世间都已经这般艰难,我如何忍心把他们这样的凡人遗弃在这里?   我之所以想阖族迁往修真联盟,不只是因为斩梧盟治下的世间这般艰难,更因为,我亦不知未来我的孩子里,会不会有那身无灵根者,如若可以,我愿倾尽一切,叫他们出生在韩专使方才描述的那个世界里,而非如今这野兽丛林之中!”   范轩早已经听得目炫神移,他自幼认识的世界在这一刹那地动天摇分崩离析,他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道理!还有这样的地方!   而范管家却是情不自禁看向范墉,神情间颇有不忍,范墉颤抖着双手,待范轩看过去时,却发现自己的父亲竟不知何时起,泣不成声。   范轩惊愕上前:“父亲?”   范墉却是立时止住了自己的情绪,勉力道:“一时失态,无事。”   此时,范墉显得苍白憔悴,他红着眼圈看向王琷:“实不相瞒,在轩儿之前,我还有三子……皆是身无灵根,我与发妻,白发送黑发,一个个送走了他们,这才有了轩儿,旧时伤心事,不提也罢。”   范轩惊得呆住,随即心如刀绞,他这才知道,原来父母还有这样大的伤心事,可恨他竟全然不知,自幼只仗着父母宠溺只知玩耍嬉笑……哪里知道父母纵容背后这不可言说、不可碰触的痛楚。   亦是在这一瞬间,范轩前所未有地坚定,定要加入修真联盟!   若是,若是他的哥哥们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哪怕只是短暂一生,可是如果能像这韩土这般,活得飞扬恣意不枉一生……想必爹爹现在亦能少一些悲苦无奈。 第493章 为何而战   此时的范氏父子看来,加入修真联盟不论出于感情还是利益,倾向性皆已经十分明显。   不过,一旁的范管家听了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位……专使大人,修真联盟能善待凡人,那自然是好的,可是,若按您方才所说,这修真联盟之内,不论凡人修士皆一视同仁,那岂不是意味着,甚至凡人五百万还可能高过修士?可修士能翻江倒海,凡人能做什么,若是一味强调平等,这未免也太……”   范墉父子对视一眼,不由无奈,管家对于范氏忠心耿耿,此时怕是他们范家贸然加入之后在联盟中吃亏,一片好心,但这般发问,却未免太过得罪专使了。范墉便朝他道:“管家,你……”   韩土却看了他们一眼,微笑着道:“我身为一介没有灵根的人,如今不正是在为各位介绍我修真联盟的情形吗?至于这位老人家所说的居高位……我修真联盟只有分工不同,并无高下之别,就是盟主宗主,言壁上一样有他们的八卦流传,少不得也有些人心中不忿在言壁上唠叨几句,也未见得有什么不妥。我修真联盟只以成员对联盟的忠诚、贡献而确定待遇,这便是修真联盟最大的平等。”   范氏父子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修真联盟内的公平,只以对联盟的忠诚、贡献而确定待遇,能力更大者,对于联盟的贡献自然也更大,相应的,享受到的福利也更多,所以,高阶修士自然不会被亏待,最大的不同,还是在于对相对弱势的群体的照拂,比如凡人、比如低阶修士,可是修真联盟最让人敬佩的一点,是她并没有简单给予这些直接的帮助,而是让这些人都有机会接触到各种资源,都拥有向上的通道,从而拥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契机。   安于平凡者,可以安然在修真联盟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服务于联盟;心有所向者,能够获取到诸多资源不断晋升,影响更多的人,这便是修真联盟。   看到范氏父子陷入沉思之中,韩土知道这一次引导的目的已经达到,对于联盟的理念,这父子二人想必已经初步认同,他们的申请已经受理,接下来就是要看无名界的积分了。   对于赚取积分,此时的范氏父子无疑十分上心,毕竟,与王琷类似,他们亦是希望将整个家族迁移到修真联盟之中,而非简单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过去,虽然凭白增加了许多难度,但是,从感情上说,范氏家族并不算大,彼此感情甚笃,绝不可能将族人扔在斩梧盟的掌控之中;从理智上讲,到一个新的地方立足,哪怕修真联盟再如何制度优越适合生存,也必然是有许多挑战的,家族成员之间以血缘为纽带,彼此熟知配合默契,便是立足也能容易一些。   韩土便无二话,十分负责地给他们介绍起如今修真联盟向所有申请加入者发布的任务:“如今斩梧盟倒行逆施,给许多人带来无妄之灾,所以,联盟如今发布任务的第一优先级,是希望能帮助那些无辜者。”   王琷亦是点头道:“不错,有些修士,便是用了掌中宝又如何呢?对于联盟外的用户,掌中宝一直都只是一个交易平台,发布些简单消息而已,任何组织、任何门派都不应该以这种无理的缘由对修士进行那样严酷的处罚,更勿论其中还有似范伯父这般蒙受不白之冤的,不过是那些执行斩梧盟命令的修士们浑水摸鱼,这般倒行逆施叫太多的修士水深火热,哪里又什么心思去修行……联盟此举,不过是希望发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韩土随即点头:“譬如此次,针对范氏遭遇之事,联盟已经生成一个定制任务,范家主您能安然躲过这一次斩梧盟的为难,想必会对周遭几界修士带来部分影响,您不妨利用这影响力,聚拢一批需要您庇佑一二的修士……”   但是,这个任务听得范墉大皱其眉:“不知这个任务是必须要接的,还是可以通容一二?”   王琷看向范墉,登时明白了这位范氏家主的想法:“联盟中确实有许多可以换取无名界积分的方式,似我这般到小雅界来的,只是其中一种。”   然后,不待范墉一脸尴尬试图解释,王琷已经十分淡然地道:“范伯父,我身后亦身系整个家族,自然能理解您的顾虑。不希望将范氏继续吸引斩梧盟的恶意,也许您甚至愿意用范氏手上某些独一无二的资源来换,我都能理解。   可现在容我冒犯一二。天道之间,因果循环向来如此。当年守一轩蒙难之时,范伯父,整个范氏坐拥悟本草茶这等灵物,岂能与守一轩那等横跨诸界的交易巨擘全无往来?您难道会没有觉察到守一轩的灭门来得过太过突然必有蹊跷,不过当日斩梧盟一夕成立气势汹汹,您选择了独善其身罢了,这本无可厚非。   只是世间事往往如此,守一轩倒下时,您没有站出来;晓林洞压榨后方那些非斩梧盟修士时,您没有站出来;待到紫罗门压榨所有非斩梧盟修士时,您也没有站出来;到得现在,斩梧盟开始压迫所有中低阶修士……包括您整个范氏家族在内时,您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人再能为您站出来了。”   王琷的声音渐渐低沉:“如果没有修真联盟,如果没有联盟坚持要求所有修士都为其他人奔走出力,这个斩梧盟内,将是一片黑暗,再没有半点光明。”   这番话,犹如刺骨的寒刀,将一切虚伪遮掩悉数撕下,竟叫范墉父子犹如被剥光了衣衫般情不自禁感到羞惭与……恐惧。   是啊,怎能不恐惧呢?   如果不是王琷此时将这一切道破,他们还沉浸着过去的惯性之中,发自内心不愿意生事、不愿意惹事、更不愿意多管闲事,可事实上,他们与别的修士一样,生活在同一个修真界中,哪里有什么闲事!最后那些本应路见不平却不曾管过的事,最终都会变成落在自己头上的报应。   只是这修真界太过寒凉,许多人只看眼前只看自己,早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   范轩更是有种醍醐灌顶般的痛彻领悟,他曾经一次次卑微地向父亲曾经的亲朋故旧苦苦哀求,开始是一些表面的虚应安抚,到后头尽皆石沉大海,彼时他只觉得是这修真界太现实太冷酷,然而,现在回头去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们范氏亦赫然有份。   守一轩倒下之时,他在做什么?好像只是感叹一句今后少了许多逛拍卖会的地方、随即继续花天酒地去了;晓林洞嚣狂恣意时,他只是收到父亲的警告,绝不可轻易去往某些界域,郁郁不乐许久;紫罗门张牙舞爪时,他烦着那盟鼎碍事,什么都得经过它……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父亲的庇佑下,对世事变化、沧海桑田都埋着头当一只鸵鸟还自以为是地安然享乐,全不知,不论是范氏、不论是父亲、还是他自己,安然之时,便已经将自己的安然托付在了一片悬冰之上——随时可能坠落深渊。   若要想叫这安然坚实,这世上就没有真正的闲事,帮助他人,就是在帮助自己。   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们竟现在才想明白。   许久,范墉一声长叹:“好,我接。”   事实上,王琷明白,这样的任务看似可接可不接,对于无名界积分影响不大,但他毕竟与斩梧盟往来十分密切,或者应该说,远远比其余同样申请加入修真联盟的家族密切得太多,有些内幕他是知道的,尽管看起来这种申请是以积分而论,但事实上,等到积分足够之时,修真联盟内还有最后一道评审关,会将所有申请人的详细情形全部过一遍,王琷深信,一个不愿意为了他人利益而冒半分危险的人,是绝计不会符合修真联盟的价值观的,加入申请也不会得到轻易通过。   他方才的话,已经将整个斩梧盟内的现实说得鲜血淋漓,亦是意在促使范氏接下这任务,为将来加入修真联盟多添一些筹码,更何况,王琷也确实希望由他引介加入修真联盟的家族,能是那等有担当、有自觉的家族,而并非只是想着用手头资源换一个庇佑的投靠者。   范家既然领取了这般任务,接下来的事,王琷便也不再多参与,值此家族申请加入修真联盟的关头,他手头事务繁多,便与范氏父子道了别,继续奔波而去,临行前,王琷只有一句叮嘱:“不必担心,联盟会是我们最强大的后盾。”   不知为何,这句话叫为任务有些担忧的范墉竟真的情不自禁感到振奋。   ===================================================================   这是明昱等奉命镇压的第十三个小世界,起因?还不都是那掌中宝。   如今,随着任务增多事务繁重,明昱的队伍中,只安排了几个修士盯着那掌中宝——明昱这支队伍乃是斩梧渊嫡系,在整个斩梧盟对于掌中宝禁绝之事风声鹤唳之时,他们自然是可以申请部分特权,以需要追缉那几个逃亡修士的名义继续用着这掌中宝的。   可是,这支队伍相比于当初的模样,已经沉寂许多。   明昱看着那惊惶逃跑的修士,突然有些厌倦这任务,相比于最初在那几个逃亡修士身上频频受挫时的情形,尽管整支队伍抓狂暴躁,随时可能爆发,可是,也比现在有活力得太多。   他们都是曾经向妖族举起法器的百战之士,哪怕是追捕逃亡修士,也没有人愿意接受眼前的活计,一个个小世界枯竭、昏暗,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修士借助着那小小法器的帮助艰难维持着生计……在这掌中宝禁绝令下,却要叫这些修士放弃他们整个小世界赖以生存的小小法器?   这不是在禁绝掌中宝,这是在禁绝一方小世界的生路。   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追查那些掌中宝是怎么流传到这些小世界中的了,有些途经的修士随手所赐,有的是小世界修士艰难自外界打探带回来的……   可是,看着那一个个贫瘠荒凉到根本不可能依靠本界产出而生存下去的小世界,如果没有那什么诸界交易平台,允许他们用一切可以兑换之物,低阶灵物、或是手工、甚至是没有半分灵气的凡物,只要新奇,都可以通过诸界交易平台换到他们需要的资源,这些小世界再如何艰难,却也一点点多了生机,可现在,禁绝令下,在他们这些斩梧盟修士的法器之下,这些小世界犹如脆弱的琉璃器皿在暴力击落之后,必然只有一个结局——粉身碎骨。   怎么能不逃?   交出掌中宝?   呵,那是在交出他们的性命啊。   明昱沉默地站在灵气贫瘠的干涸土地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在此处?   在前线时,哪怕随时在与那些大妖肉身相撞、浴血而搏,他亦从来没有过此刻的惶然,好似不知前方为何处般的茫然。   那个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为身后的斩梧盟、为所有人族的修士而战。   可现在,当他亲自一界一界踏过他所守护的人族之地时,当他看到一个比一个曾经繁华的人族之地日渐凋零,艰难维系的生存还要被他亲手打碎时,即使是斩梧渊的首席弟子,他亦情不自禁地想问一问自己,现在呢?现在他明昱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战啊…… 第494章 政治避难   明昱犹自茫然四顾之时,突然,一道讯息传来,那奔来的修士怀着一种复杂而低沉的喜悦道:“部领,那掌中宝上,有消息了。”   这声音里,已经远远不是最初他们离开前线追缉对方之时,千方百计只为了一条消息而喜极而泣的纯粹喜悦,现在这欢喜中,倒似因为逃离了什么而隐隐松了口气般的,说不上来的复杂。   不过只是数日而已,明昱已经觉察到,队伍中的低沉情绪竟不是来自于敌方,竟隐隐是自内部而来。   可是,面对众人的情绪,明昱皱眉想说什么,可是,看着眼前这荒凉地界中,那隐约可以看到的惊恐修士面孔,还有那些因为方才听到这一句“掌中宝上有消息”了便立即收回法器退了回来的下属们,明昱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说什么?斥责他们执行命令不利?未能完全击杀眼前那些使用掌中宝的散修们?他们原本也没有怎么给力地在执行这命令哪……再者,难道真的要逼迫他们去杀戮吗?明昱四顾看去,眼前这些,俱是斩梧盟内最精英的修士,亦是对于人族最为忠诚的一批修士,如今叫他们转头向人族举起屠刀……他明昱都未能完全做到,何况于他们?   思索半晌,明昱最后只是下令道:“以追缉为第一要务,收拢队伍吧。”   “呼。”   这小小的松气声竟是响成了一片,叫人不得不苦笑。   这些修士里,那些不得不追击使用掌中宝者之人就不说了,举起屠刀向妖族、和向人族……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心理感受,前者,可以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知道自己是在为身后的家园而奋战,哪怕赴死亦可高歌慨然?可后者呢?那种在人群中亮出身份时感受到的目光,惊骇、恐惧、像看到某种致死之物般远远逃离的惊恐……还有真的祭出法器时,同为人族的对方眼中流露的刻骨恨意,足以叫这些流血不流泪的铁骨勇士在午夜梦回时惊醒过来。   便是那些不参与追击、只负责跟进掌中宝上情形的修士,亦是心中复杂,他们盯着这掌中宝上的所谓报道,上面不断提醒着某地又有掌中宝使用修士遇难,请该地区修士注意自我保护,间或穿插着修真联盟的防具广告还有似那《人妖之子》的影片,透过那影片和广告的背景里,不难看出修真联盟是一处怎样的地方,平等、自由,每个修士与凡人都能自由自在地选择一个活法儿……如若不是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对方的阴谋诡计,如同幻境般绝不可相信,只在这现实与掌中宝的对比中,恐怕他们就已经先崩溃。   而此时,他们所有人在低头打开自己的掌中宝时,都情不自禁地想到上一轮追击时遭遇的情形。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修士,大概只有筑期初阶修为,在他们收到消息赶往他的住处时,说实话,对于这种功劳,明昱这一队人马大概是最不积极的了,他们几乎是在用自己的最慢速度拖拖拉拉走到那里,结果,这个年轻的修士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家院子里,好似在等待着他们降临。   那不过是一个灵气薄弱的山坳,这修士周遭数百里外便是凡人住处,可想而知修真条件何等恶劣,如果不是他外出帮助那些凡人时泄露了踪迹,叫人向斩梧盟举报了他使用掌中宝之事,想必就算以斩梧盟无孔不入的能耐也绝难发现他的藏身之处。   可那个时候,这年轻修士便悠然坐在自家破败院子里那株古树下,好像已经知道有远客要来,他就那样等着他们上门,叫所有斩梧盟修士俱是怔愣。   如此这般对峙了一会儿,当第一个斩梧盟修士忍不住出声道:“喂,你……”你怎么不逃?   话还没有说完,这个年轻修士却是竖起手指头“嘘”了一声,然后双目紧紧盯着自己眼前,明昱等人顿时明白:感情……这家伙到了他们追击的关头,竟然还在用掌中宝!   说实话,前面追击了那么多修士,使用掌中宝俱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明昱麾下也俱都心有不忍,唯有眼前这家伙,吓!太气人!   这叫什么事儿?!   盟中早已经通令天下不得使用掌中宝!他们这些人本是奉令前来捉拿这违令使用掌中宝的家伙!他倒好,他们都上门了,他竟然还在树下悠然用着掌中宝!!!   简直是目中无人!   结果不待愤怒的斩梧盟前线战修们火爆地将他劈成八瓣,这家伙竟突然潸然泪下,这一手又将斩梧盟的修士给镇住了,难道这家伙见到棺材终于掉了泪,知道害怕了?可看他的表情,好像不对啊。   ……“啊,终于是在一起了。”年轻的修士擦了擦泪水,一脸欣喜满足地收起了掌中宝,看到明昱一行人愤怒到扭曲的面孔,这位年纪不大且修为不高的小修士竟是一副淡然如水的面孔:“真好,看上了大结局,死而无憾了,你们动手吧。”   这样的奇葩,就是追击了这么多的修士,也是生平仅见,有斩梧盟修士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逃?还在这儿……看着掌中宝上的影片等我们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等死!”   这年轻修士却看了一眼这修士道:“谁人无死?”   一句话,噎得人说不出话来,此时,却偏偏没有一个斩梧盟修士想立时叫他死了,他们都想知道,眼前这年轻人,到底为什么这般奇特。   年轻修士看着眼前这群修为远远高于自己的修士:“是,你们修为比我高,寿元比我长,修为嘛,也要求个长生,我都知道,可是,你们都回答我,便是你们斩梧盟那位高高在上的鸿蒙真君,便无一死了吗?”   “大胆!!!”起先几句话还叫他们听得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赞同,后面最后一句便引来齐声怒喝,敢数落真君,这小子不想活了!   年轻修士却是落寞地道:“我自出生起便在这院子之中,春花秋实,夏星冬雪,皆是心中所爱,奈何自从你们斩梧盟出现之后,这日子真是太难过了,修行没有资源,还要强行征收不少,连凡间百姓都在层层压迫搜刮下无甚宁日。若是没有掌中宝上那些有趣的片子可以追,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现在,既然你们不让用掌中宝,人生还有何趣味?终归早晚都有一死,活得太痛苦,倒不如趁早结束罢了。”   这番话,竟算是回答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看着这年轻修士淡淡的叙述与眉宇间与年纪阅历不符的沧桑,有斩梧盟修士忍不住想对他说,那是因为你修为不高眼界不够,只要能离开此地,其他界自有更美妙的风景更有趣的灵物……可是,这话头打了个转,他竟又说不出口了,怎么说呢?世上修士不是人人都生在斩梧盟,可以见识那些繁华,更多的修士像是眼前这年轻修士一般,过着与世隔绝的宁静日子,争杀抢掠,为了修行资源不择手段争取向上攀爬……这是世间修行之道,可总有些人,比如这年轻修士,他们亦有他们的道,安然无外物,静心顺其自然,这是一种对外物要求最低之道了。   可现在这个世道,竟连这样的“道”也变得艰难起来,简直叫人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或者,本就不应该再多说什么。   当明昱麾下领头那个战修祭出法器,将这年轻修士击昏过去,回身向明昱道:“部领……”   明昱也只是挥挥手,率先转身离去。   这样的事情,他这些下属做得太多,孤儿寡母的,老年无依的,还有眼前这修着隔绝世外之道却无法安然的……   而眼下,不期然间,他们又想起了那个年轻修士,也许对方此时也正在看着掌中宝,不知道是不是还追着上面的影片,靠着那点欢声笑语度过这个对他来说太过艰难的时候。   而当明昱低头打开自己的掌中宝,再见到“萧大师”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孔时,不知为何,他竟是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明明上一次“见到”这位“萧大师”的投影之时,他心中那复杂的感觉,惜才、纠结,还那般深刻,这一次再见,竟有种世事斗转星移之感,心情更为复杂,明明局势变化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位“萧大师”,可他心中竟兴不起半点恨意,唯有加倍的复杂怅然。   明昱心中只想,此间事了,不论“萧大师”有无成功追缉到,他都立时向盟中请令回到前线去吧,战修的使命终究应该是在前线战阵之上,这后方的风沙太大……原文他只能当一回懦夫。   可是,当杜子腾开口说话之时,明昱便心中一沉,他知道,他方才所想,终究要停留在一片妄想之中了,因为,这位“萧大师”赫然道:“还在使用掌中宝的诸位,如果您正在遭遇斩梧盟的迫害,请不必惊慌与害怕,您可以随时向修真联盟发起‘政治避难申请’,我们将依据您的情形,为您提供‘紧急避难场所’,修真联盟无名界将开放作为临时居留地,以供遭到‘掌中宝禁绝令’迫害的修士们进入居住……”   这番话,十分短暂,却令明昱麾下所有修士一片死寂,他们每个人都牢牢瞪着眼前侃侃而谈的“萧大师”,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番话会怎样刺激盟中高层,会引来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第495章 看不下去   兰文最近的日子过得有点跌宕起伏。   他原本是斩梧渊内一个普通有点裙带关系的弟子,但却也没有太过强硬的靠山,从他的姓便可以看出来,姓兰,而不是蓝,同蓝部的关系有,却也不是那么紧密——他往上数四五辈的老祖宗大概与蓝部那位部首有点沾亲带故,到了他这里嘛,可想而知,受到的照拂也着实有限。   待斩梧盟成立之后,兰文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因为整个人族地盘几乎都在斩梧渊率领的斩梧盟统御之下,他原本不过是个斩梧渊的普通弟子,到得此时,只消不是在渊内,随便是派到人族哪块地盘上,顶着斩梧盟弟子的名头,便是那些修为与相差仿佛、甚至比他略高的修士,谁还不得高看几分?不高看怎么体现他们“追随斩梧渊的决心”?   只要不被抽往前线,兰文在其中如鱼得水。   而到得最近几桩事,盟鼎、查禁掌中宝,兰文更发现,他们斩梧渊弟子手中权利更是大到无弗边际,想想还用说吗,如今整个盟内乱成这样!渊主能信任谁哪,还不是他们渊中自己的子弟,这外面的人,用着怎么能和家里人比?   便是这般,兰文严格执行着渊中命令查禁着掌中宝,一边也不忘给自家谋些好处,啧,你比如说那范家,如果说他们家一直老老实实,兰文是打死也不信的。手上捏着悟本草茶这样的好东西,听说饮一盏便可助人溯源悟道……那什么掌中宝听说就是个做买卖的法器,这范家几百年可都是一直靠着悟本草茶做着买卖的,岂脱得了干系?   至于举不举报的,兰文倒是觉着,反正嘛,就是那么回事。   不过这范墉可真是硬气,行,那就熬着吧,看谁熬得过谁,至于范家那不成器的公子哥儿,兰文倒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不就是个纨绔么,待范家大树一倒猢孙散,自然有他的好日子过。   但兰文万万没有想到,范家,这棵他从万里旱地里扒拉出来的“好苗”,这么一个既有嫌疑又有油水的“好”人家,眼看范墉只有最后一口气,再熬熬,比如用那公子哥儿再威胁一番就能将那悟本古茶树榨出来了!妈的!那范轩竟然敢出那样的妖娥子!无论他怎么查,确是找不到那株古树,甚至连那些隐约传闻里范氏参与的不光明交易的痕迹都找不着。   最后放了范墉,是兰文吃过的最大的瘪,他深深记恨,不过来日方长,他可是巡查这块地界的斩梧渊弟子,盯上了范氏,还能叫他们好过不成!   随后,渊中关于查禁掌中宝的命令突然催逼得越发急迫,兰文自己是不用掌中宝的,他没得到这破例的权限,虽然听说掌中宝上灵物个个物美价廉,甩了盟鼎十条八条街,被一些同门在私下吹得天花乱坠,但他自己表面说着不稀罕那些叛逆搞出来的东西,背地里也只有流口水的份儿,唉~身份没到,不能破例啊。   好在最近渊中不知为何,明明只是查禁掌中宝,现在却隐约有种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架势,兰文岂能轻易错过这等良机?只是近来不知怎么的,他追查的十好几条线索,俱是查着查着没有了下文,就好像被他追查的那些落魄倒霉家伙们突然收到了风声,一个个全都逃跑了一般!   可这怎么可能!   兰文觉得他这一次的差使简直是郁闷到吐血,眼睁睁看着不少同门因为这查禁得力之事加官进位,得到上面赏识而步步高升,他一直擅长的这类事情却频频受挫,似是得罪了哪一路不知名神仙般的诡异,简直叫他恨不得撞墙!   范氏那头似乎被解救出来之后更一直风平浪静,范家父子俱是低头老老实实做人,但兰文却不想叫他们那般好过,兰文自己觉得,便是是自范氏这任务不顺利之后,他的运道才渐渐变差,凡修士都深信那气运之说,该不会这范家身上自己损伤了什么气运吧?   嘿,得罪了他还想太平过日子,怎么可能?现下的兰文更是对范氏怨毒无比,势要把对方捏死!   正好现在全面查禁,反正范氏身上还有此疑点,兰文一边查着其余那些线索,一边不遗余力地编织着范氏的罪名,这一次,他学了乖,务必要把范氏的把柄捏得死死的,再不给他们任何翻身的机会!只可惜,最近这些鱼儿实在太滑,好几次,兰文眼看都能人赃俱获的功劳,却是叫对方硬生生溜,给他气得呀。   而兰文没有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好!哈哈!   这一户人家姓苏,原本只是周遭一个偏远之地的散修,一家子皆是无甚优良灵根,不过是苦哈哈地活着,却偏偏有人举报,说是他们家在用掌中宝换取修行资源,这等举报,兰文向来经验丰富,凭着敏锐嗅觉,他知道,这多半是真的。   那么一大家子,在那样边远而灵气贫瘠之地,如果不是举报到案头,他都不知道那里还有修士,更别提还是一个修真家族,又不似范氏有积累又有悟本草茶这样的灵物,那一家子怎么鸟悄藏在那儿偷偷摸摸修行的?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兰文当即便带人开始准备悄悄围拢,这个活儿一定要做得漂亮,必须把这功劳铁板钉钉才行,兰文原本还琢磨着怎么干,结果看看他们发现了什么,范氏那公子哥儿竟然这两天恰巧到过此界!   简直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虽然那公子哥儿多半是来此界散心,找乐子之类,毕竟,现在小雅界查过一番之后,风声鹤唳……可兰文管不了这么多,他心中大喜过望,只想着挑个时机,必须要把这勾连之罪坐实!这简直再好没有了!范墉你不是骨头硬嘛,行啊,我看看你儿子是不是也是一样的硬骨头,我看看你儿子被抓,你又能熬到几时!   结果这一抓,就抓了个瞎。   真没半点夸张,原本吧,苏家那一户人家拖老带小,还想跑,怎么可能跑得了,兰文带着手上斩梧盟中配备的爪牙,围将上去,眼看能全部拿下,结果苏家那老小子居然摸出几枚传送符:“老婆子!快,你带着他们几个先走!我等等慧儿他们……”   在这种生死关头,如果不是兰文是带头抓人的那个,他都要感动得掉几粒眼泪了。   他手一挥神情一厉:“越界传送符,哼,违禁使用掌中宝,证据确凿,便是你们,跑不了了,给我上,反抗者视同叛盟,格杀勿论!”   他手下的那些修士俱都露出豺狼看到猎物即将被放出笼的兴奋表情:“是!”   兰文看着对方手中那隐隐亮起的传送光芒,突然露齿一笑:“等等,我都忘了,你们还有传送这一手……来,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几个小孩儿便被拎了出来,正是苏家这几个偷偷在山上玩耍的小孩子,早就被兰文拿下捏在手上。   “传送一个杀一个,我说话向来算话,不信你们可以试试。”兰文抱臂微笑,却叫苏家所有遍体生寒,那传送符被激发之后久久没有人走到传送阵内,竟是自动破灭,传送符光芒一黯,颓然地落到地上。   看着这玩意儿,不知怎么地,兰文突然想到先前自己追查落实却最终无缘无故都人去楼空的那十好几处线索,怒意不由层层上涌,他现在可算知道到底是什么缘故了!妈的,敢情都是这么跑的!看着眼前苏氏人哭声响成一片,大人小孩响动连天,仿若生离死别般的情形,兰文心中那口恶气才略微出了一些。   然后他看着对面的苏家人,冷笑:“行了,若不想看到这些小家伙缺胳膊少腿儿的话,就给我放下法器,老老实实自己封了丹田跪下,爬到爷爷脚下,把爷爷的靴子舔得干净了,兴许爷爷一高兴便放那么一个两个呢,哈哈哈哈哈哈……”   苏氏的人一个个面容哀戚,看着那几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两个中年妇人俱是哭泣着跪了下来,自封了丹田,便要膝行朝兰文而去。   兰文周遭斩梧盟修士俱是齐齐畅快大笑,直赞兰文手段高妙,如果不是先拿住几个,怕这些苏氏人也同那些老鼠一样早早跑了呢。   “我看不下去了!”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兰文皱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看到范轩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那眼神不知为何,叫兰文心中一颤,这原本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不知经历了什么,现在好像把开了刃的凶器,叫人对上了不由自主心惊肉跳,兰文心中那点范氏这次逃不掉了的狂喜还没冒头便熄了下去。   “你们范家好大的胆子!”兰文身边“机灵”的修士当即吼道。   “阻拦盟中执令,视同叛盟,真人,您快下令吧,弟兄们将这小子拿下!”显然这机灵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不待这群狐假虎威之辈嚷出点什么来,范轩朝自己身旁微点了一下头,竟是祭出许多符箓直直朝他们冲过来,然后竟对身后那些在兰文看来,软弱无能任由他们宰割的苏氏贱修们道:“快!一起上!”   看着苏氏那些人面上的畏惧懦弱,兰文猛然冷笑:“蠢才!竟然还指望这些怂货……”   背后猛然一击,兰文不敢置信地回首看,只见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妇人恶狠狠看着他,原本只以为是懦弱的散修……竟也有这样叫人畏惧、悍不畏死的眼神。 第496章 新无名界(上)   符箓,符箓,全是符箓。   兰文一伙斩梧盟的修士,先前还能抵挡,甚至还大声问候一下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威胁着要把范家从这世上的修真世家里除名。   可渐渐地,当他们灵力隐隐开始不饱满,范轩手上的符箓还是一如既往铺天盖地之时,兰文打得都有点开始怀疑自己的修道生涯,这么多铺天盖地的符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就算是范家再有钱,范轩再如何败家,这么多的符箓,如此凶残的打法,以如今盟内的形势,就是他们斩梧盟的弟子也不太可能支应得起,这范轩……范轩怎么可能比他们斩梧盟的弟子还要富裕?!   刹那间,一个念头难以置信地占据了兰文的脑海,他狂喜地大吼道:“范轩,你好大的胆子,竟真的与那掌中宝勾结!你们范氏死定了!”   能抓到这样的罪证,范氏倒下已对是妥妥的!   兰文简直得意的要仰天长啸,而范轩身边围观的另一个修士都有些无言,这斩梧盟的家伙到底是有多蠢?到了这种关头居然还想着什么好处,先顾他们自己的命罢。   范轩却是冷笑着道:“是么,既然你对我范氏上下的性命如此念念不忘,便请你兰真人先走一步罢。”   兰文还未反应过来,那汹涌灵光突然加倍而增。   只见铺天盖地的灵光之中,兰文才陡然反应过来,如斯凶险的环境中,他带着的这些虾兵蟹将要如何才能幸存?!   下一瞬间,兰文狠狠一咬牙,他果断地捏碎了身上的一角玉符,大声吼道:“范轩,你可不要再挣扎了,我已经向盟中通报了此地发生之事,届时便有大修士会带队来此,我告诉你!若你此时投诚,我便饶了你勾结掌中宝的死罪!若你继续负隅顽抗,那可就……”   不待他再继续说什么,范轩身边的修士已经面无表情地祭出手中一物,然后,兰文在惊恐的眼神中,只觉得眼前的灵光那样灿烂,他连忙抓过一旁的孩子尖声道:“你们敢?!再敢继续动手,我就杀了这孩子!!!”   可那修士只投过来一个淡漠眼神:“神魂——灭。”   刹那间,他手中那枚祭刻着无数繁复符文的法器光芒温柔一漾,并不似范轩手中那无穷无尽的符箓般张扬肆意,这光芒只是如雾气弥漫而开,兰文手下一行却在刹那间化作了石像般,再也无法动弹,唯有他们手上抓着想当挡箭牌的孩子,犹自哭闹踢打不休,可是抓着他们的坏人却一个个呆呆在原地,没有半分反应。   地上那两个疯狂出击的妇人此时如梦初醒般跌跌撞撞爬将起来,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搂在了怀中,说来也怪,她们抢过自己的孩子里,兰文以下,那些修士俱是呆呆犹如没有灵魂的木雕泥塑般,没有半分反应。   而范轩收起自己从掌中宝上兑换来的无数符箓,看向一旁的弘宇,眼神中充满敬畏。   从范氏开始奔走帮助周边似这苏氏般的苦命修士开始,这位据王琷交待身份贵重的弘大人便不时露面,为他们出谋划策,这一次,弘大人更是亲自出手,帮了这苏氏上下,不过,那兰文等人……   范轩终究是年轻,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悄悄将兰文等人检视了一番,却听一个声音道:“神魂已无,不必多看了。”   范轩吓了好大一跳,还真是,兰文这几个恶毒修士俱是神魂全灭,只有躯壳留在原地,好生吓人!   弘宇却是神情镇定,他手中这法器乃是杜宗主口口声声的最新研究成果,据说与一个最新才要加入联盟的妖族天赋有关,说来也是叫人哭笑不得,如今整个联盟中身份最重要的二人,萧盟主与杜宗主明面儿上说起来是在敌方地盘上奔走逃亡,可是,怎么这二人看起来偏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看杜宗主最近这灵石爆棚不时还折腾出点妖族新玩意儿、叫司少文那边的炼器师们忙碌得团团转、恐怕又要叫妖族那头鸡飞狗跳的架势……难道真叫言壁上的八卦版猜中了?这二位说什么亲自下场部署吸引敌方注意力啦都是借口,不过是借着个刺激点的环境……继续谈恋爱罢了。   想到这里,弘宇便不由自主充满了一种人生原来如此的感慨。   不过眼前,还有些事叫他需要赶紧回神处置。   苏氏上下劫后余生,自然是千恩万谢。   范轩此时知事明理了不少,处置起这些事情来十分干练:“不必浪费时间道谢,你们快快离开,先前既然已经向联盟申请了‘政治避难’,这便赶紧过去吧。想必掌中宝里也已经交待过,过去了之后,虽是‘难民’的身份,但只要勤奋努力,自然很快能够安定下来。”   苏氏上下连连称是,这种紧要关头,也顾不上什么虚礼,只向范轩与弘宇二人问了姓名,言道今后苏家上下必永世不忘这般大恩,这一家老小便激发了传送符尽皆离去。   说实话,苏家上下老老小小在激发了传送符、成功之后,才觉得这一次有种大难不死的后怕,如果不是那范公子和弘大人相助,他们一家上下恐怕都不能幸免,实在是太过侥幸,但此时既然已经传送,对于将去之地,他们不免又有些忐忑。   “爹,你说那修真联盟当真会收留我们吗?”   “孩子他爹,咱们在那边儿……能比在斩梧盟下边讨生活容易吗?”   “哎,都说人离乡贱,也不知那里是个什么情形?”   “虽说那范公子与弘大人都不错,就是不知那儿的人是不是每个都这么和气……若是有几个似那兰真人般的,也够得我们受了……”   大人们眉宇间皆掩不住一股忧思,倒是孩子们叽叽喳喳,方才有几个孩子遭遇险事,这会儿倒是恢复得快:“祖父,掌中宝里不是说了嘛,那里只要肯干活就能换灵物的,我和小敏收拾灵草,一定能给祖父换‘延寿丹’的!”   “祖母祖母,我给您换那个驻颜丹好不好~”   孩子们天真烂漫,倒叫成人们眉宇间的忧愁都去了三分,甭敢是什么地界吧,哪怕像原来的斩梧盟一般也行啊,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在一处,什么样的地方去不得。   然而,当眼前一个明亮璀璨的新世界逐渐显露之时,苏氏上下还是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这一方小世界与苏家老爹年轻时去过的任何一方世界皆不相同,远处,不断有修士灵光交相辉映,然后新的亭台楼阁拔地而起,不断规划出灵田、住所、还有些古怪不明所以的处所。在那些住处之中,灵草被身形如山的高大妖族搬动至此,然后有修士接收,将之带入到那些屋宇之中,不断喷发出白色灵雾,而后,一车又一车丹药就那样拖了出去,更远一些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巨大的符阵明明灭灭,不时有稀奇古怪的法器一件件如流水般自那些符阵里涌出……   苏老爹他们看得眼花缭乱,苏老爹却只听到自己的掌中宝发出滴滴一声响动:“恭喜用户苏明一家成功抵达无名界,鉴于您的‘政治避难’申请已经难过,请前往无名界移民部办理无名界临时居住手续。   无名界移民部温馨提示,请您抵达之后务必遵守无名界本地律规,具体如下:一、不得无故打架斗殴,如果遇到争执,可以向当地巡查队报案,违者将处以一万积分以上、一百万积分以下的处罚……九、您在本界居住权为临时居住权,在到期之前,请务必在无名界认真工作,勤奋赚钱,努力积攒无名界积分,争取早日成功加入修真联盟!最后,修真联盟欢迎您的到来!”   这一段不算很长的本地律规叫苏家上下听得心情起伏,一言难尽。   不允许打架斗殴、不允许恃强凌弱什么的,听起来让人很放心,毕竟,他们苏家是一个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小小家族,他们本来就担心初来乍到,会否被本地的那些大修士们欺凌,或者说早已经做好了欺凌的准备,没有想到这里本来就严禁这般的行为,至于那什么严禁种族歧视什么的,苏家上下大眼瞪小眼,不明何意,不过,最叫他们心惊肉跳的……还是这修真联盟里动辄罚款的恐怖规定,一罚就罚一万积分,苍天大地,要知道,这积分赚起来可不容易,这怎么随便一罚就好几万哪……   不待苏家人小心翼翼地讨论个清楚明白,他们眼前的灵光罩已经打开,随即一个笑容亲切的男孩儿出现在他们眼前,露出一口锋利洁白的牙齿笑着道:“欢迎来到修真联盟!我是诸位的联盟接引人,叫我阿达达就好啦!”   说着,这男孩儿便“达达达”地笑了起来,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儿了。   然而,苏家上下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可爱的,他们家的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情不自禁摸了法器、打着寒战缩到了苏老爹身后:妈啊!这修真联盟好可怕!他们想回家!!!   阿达达摸了摸脑门,一脸疑惑。   苏老爹亦是抖着双腿竭力平息自己的恐惧:“你、你、你……离我们远些!再过来,我们便不客气了!”   他举着从掌中宝上兑换来的法器,一脸的惊恐难平。   眼前这哪里是什么小男孩儿,对方身上那恐怖的妖族气息铺天盖地,那额角森冷的大角、冰冷锋利的獠牙……这分明就是一只十分可怖的食人大妖!!!   下一瞬间,一个漂亮的女子出现在他们身边,一把拎起那男孩儿就怒吼道:“你出门不遮掩气息就来当引导!万一吓坏了别人又要扣积分!你爹娘赚点积分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说着,将一顶萌萌的粉红帽子往男孩儿头上一扣,便朝苏氏上下露出一个温婉柔和的笑容,好像刚刚的河东狂吼只是一场幻梦:“诸位,不好意思,这孩子失了礼数。”   顶着粉红帽子的男孩儿一脸沮丧:“啊,我忘记工作服的帽子了……怪不得。”   把头顶大角一遮的男孩儿看起来可爱非常,大妖气息也随之烟消云散,随即男孩儿很快露出快活模样:“啊!我领你们四处看看吧!无名界很好玩的!”   他娘却是一脸崩溃隐忍的模样,咬牙切齿地提醒道:“他们初初到!还没有登记!我可是警告你,你这引导人若是干得不好被投诉,你爹也帮不了你的!”   随着女子身形消失,男孩儿吐了吐舌头:“好啦,是我忘记了嘛,对不起啦,你们原谅我哦~走吧,我们去登记。” 第497章 新无名界(中)   无名界移民部远远看起来是一处平平无奇的宫殿模样的建筑,既不像紫罗门所在之处那样遍植诸界罕见的灵花异草,丹芳如瑞霭缭绕,亦不似斩梧渊那样气象森严、威震八方,在修真界中,那些如恒河沙数的门派里,没有一千,也总有八百个拥有这般的宫殿模样,并不值得稀奇。   前面戴着萌萌粉红帽子的小男孩蹦跶到这宫殿面前,却是立时停了下来,正了正帽子、肃了肃衣衫,又紧张地转头向苏家小妹问道:“我这模样看起来还端正吧?”   搞得苏氏上下十分紧张,卧槽,连这样的大妖都这般庄严以待,前面到底是什么刀山火海!苏家小妹连连朝阿达达点头道:“端正的,端正的……”   不待她说完话,她娘亲已经一把抓过她,清洁术已经一扫而下,梳头洁面换上最干净整齐的那套新灵袍,阿达达却没有因为苏小妹没和自己说话而生气,反而对容光焕发的苏氏上下连连点头,就是嘛,这才不丢他阿达达的人,这可是他第一批引导的避难者,可不要像那凡间的乞儿似的。   阿达达见他们打点妥当,便要大手一挥,却不知为何,又板起了身子,捏着小拳头,咳了咳才认真回想了一下当初培训的教程,才一脸端肃地道:“诸位,欢迎来到修真联盟,请!”   说着,竟然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这叫苏家从苏老爹到苏小妹,俱是一脸的诚惶诚恐,这大妖一路上俱是不甚靠谱,如今这般礼遇,连苏老爹都开始怀疑,他们前面是不是什么大妖的魔窟,他们苏家一家十来口是不是送上门的人肉包子了……   不知是不是小男孩儿的手势别有玄机,随即,那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然后,一个中年的宫装女子出现在宫门之后,挂着亲切却不失端庄的笑意向他们缓缓一福:“欢迎加入修真联盟。”   苏氏上下俱是有些惊疑不定,因为这女子周身灵气全无,脚步亦是沉重迟滞,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凡人,但这是什么地界!这可是传说中的修真联盟,会不会是他们神识未够,眼前这是不知哪里来的大能,气息收敛已至巅峰化境,此时是来逗弄他们的?   小男孩儿看到那宫装女子不由大吃一惊:“哎哟!四级接引使!”   他眼睛骨碌碌一转,脚底一滑,眼看便要抹油而逃,却见那宫装女子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弹了弹腕间那装饰得犹如翠玉首饰一般的掌中宝,男孩儿便苦着脸上前一稽首:“实习接引使阿达达见过大人。”   宫装女子并未因居高位而高傲,反而回了一礼:“阿达达接引使,辛苦你了,不过,既是客至远方来,我们身为接引使,还是应当尽心竭力为远客讲解排忧,好叫他们早日安心融入联盟,成为我们的兄弟姐妹,你说是不是?”   阿达达垂下脑袋,连着头顶萌萌的帽子都跟着歪了歪,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是。”   苏家三娘子因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看到这模样,不免有些替阿达达心疼,便轻声道:“这位大人,阿达达使者一路待我们也挺……客气的,再者了,他年纪尚幼,若有什么不周到的,您多多教导就是了。”   那宫装女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不由掩袖一笑:“若我所知不错,这位实习使者的年纪……怕该是我的十倍了。”   苏氏上下此时不由真正大吃一惊,十倍?!   那岂不是说……阿达达身为妖族,不能外貌来推断年龄也就罢了,眼前这女子……难道真如他们所料,是个凡人!否则,如果真是那等修为惊天动地的大能,阿达达分明还是幼年形态,怎么也不可能是那般老怪物的十倍年龄啊!   如果真是这般,阿达达身为那样可怖的大妖,起码数百高龄亦依旧是年幼形态,足以证明他的血统之强悍,必是那等便寿数悠长、需要时间来成长的真正大妖,而这样的大妖再年少,在妖族中亦是地位尊贵非凡,要知道,妖族能力多靠血脉天赋,就如同他们人族大能的直系后裔、或是铁定的未来大能一般,天生应受礼遇,却对一个小小的人族女子这般尊敬……甚至有点畏惧,这未免也太过荒唐……   女子身为接引使,不知见过多少外界来的修士,此时只微微一笑:“诸位,修真联盟不论出身高下,众生平等,小女虽只是一介凡女,却亦有一技之长,譬如过目不忘,如此才能被盟中破格升任接引使。如若没有联盟,哪怕凡女生有这般禀赋,怕也只是淹没在田间地头相夫教子的琐碎繁杂之中,化为一坯黄土亦不知此生有何意。   而我修真联盟中,似凡女这般幸运者,为数众多,也正因为如此,才有联盟今日欣欣向荣,人才济济的局面。诸位加入联盟,为联盟增光添彩,联盟亦会为诸位提供尽情施展的舞台。   有小志者,可似凡女这般,为联盟鞠躬尽瘁,以一己之能换取他人的尊重、家人的太平,这已是小女此生所求;若有青云之愿者,哪怕身负腾云之能,联盟亦自有一方广阔天地任君驰骋,譬如诸君眼前这一切——”   随着她这一番语气平淡却语意激昂的话,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苏氏合家面前徐徐展开:   琉璃瓦般透蓝的天际,一道星河穿空而过散入界域之内半空之中,无数如繁星般璀璨的符文组成一道庞大的星门,诸多光影消失又浮现,犹如雨落水面,无数涟漪消失又出现,吞吐一刻不曾停歇,待定晴看去,哪里是什么星河穿空,不过是越界而来的飞行法器闪耀着各式不同的灵光自星门中出现而散入此界之中……   灵光璀璨的天际之下,他们眼前一个巨大的广场上,人群摩肩接踵,忙碌不休,无数巨大的水镜投影到半空:   “诚聘符阵师!精通妖族符文者优先!一百积分每月起,可面谈!您的作品会被投放到妖族前线哦~”   “急招大力士!包吃包住!十积分一天!想看看亲手筑起无名界的起脚嘛~”   “长期招聘灵袍炼器师,待遇绝对优厚,我们为杜宗主量身打造过灵袍哦~有意者请掌中宝联系……”   其中最大最醒目的一条是:“不论出身,不论仙凡,只要您有一颗热爱联盟的心,有一腔信奉联盟信念的热情,欢迎您加入我们!——无名界移民部。”随后是一连串的条件要求,其实细看起来有些苛刻,什么带领过五百人以上团队者优先啦(包括军队、门派和帝国统治经验等)……   眼花缭乱的招聘广告叫还在为积分忧愁的苏氏上下眼前一亮,这么多的人才需求,总有一样会适合他们吧,这些招聘广告上的投影往往都伴随着叫人心跳加速的各种场景,比如哗哗进账的积分,天上掉下的灵石,还有诸多诱人的修行待遇……包括为杜宗主量衣袍的画面,简直叫苏氏上下大开眼界,原来这修真世界里还能这么玩啊!!!   而后,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广告犹如烟花般腾空而起,“延寿丹工厂急缺灵植师!急缺灵植师!因为产量扩大市场供不应求,现在特需一百名灵植师,新来的移民盆友们,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无限量的延寿丹免费供应!等着您哪!”   无数打着“延寿”标记的丹药哗啦啦从天而降,虽是幻影,但真的砸到每个修士头上时,所有人还是情不自禁双目放光,流露出真正的渴望来,天哪!原来这修真联盟当真是块福地,无限量供应的延寿丹!!!!   然后,便看到这几乎没有边际的广场在刹那间空了一大块,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涌向边上一个棚子:“我要报名!”“我要报名!”“无限量的延寿丹是真的吗?!我也要报我也要报!”   苏氏上下看得目瞪口呆,然后便听到其他摊点的修士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御兽宗又出贱招啊啊啊啊!”   “延寿丹根本不值钱啊啊啊啊!!!!”   “真是的,就是欺负这些新来的移民只听过延寿丹!!!这些混账!!!”   随即,便有各种声音和光影再次响起:“我们有延寿丹加强版!加强版!无限量供应!无限量供应!!!”   “延寿丹提纯版!无限量供应之外!您和您的家人我们都一并供应了!!!”   “延寿丹精华版!无限量供应!一粒抵延寿丹三粒!绝对有效!”   在此起彼伏的光影中,苏氏上下已经看得眼花缭乱,听得东西不辨,修真联盟……当真是个好地方哇!   除了这些占据大多数的招聘广告之外,其他苏氏关心的问题也有各种不费力能找到的信息:   “住宿!三个灵石一晚起,长租可优惠!移民部认定的诚信住宿!”   “无名界旅行指南,一灵珠一本!从界碑到新基地,应有尽有,包你看过之后绝不后悔!童叟无欺!童叟无欺啦!”   ……   无数光影在半空交错播放,令人眼花缭乱,其中投映出来的世界又那样多姿多彩,叫人忍不住驻足流连。   宫装女子只微微一笑,指着眼前这璀璨一切:“诸位,移民局已经到了,眼前这不过只是我修真联盟诸多精彩世界中的一个,我们,竭诚期盼诸位的加入,和我们一起,创造一个更灿烂的世界。”   先前,苏家上下看到这凡人女子风采落落大方,与凡间那些动辄跪倒膜拜修士的凡人……根本不是同一类生物啊,他们还情不自禁地揣测着这修真联盟该是什么模样、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女子来。   在看到这修真联盟、不,应该说是这无名界的一角之后,他们再无怀疑,眼前这个世界,对于每一个人、每一点付出都是同样的尊敬,哪怕是他们这样微弱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亦能找到妥善安放的一角。 第498章 新无名界(下)   怀着朝圣般虔诚的心情,在那宫装女子身影消失后,苏氏上下恭恭敬敬地跟在蹦蹦跳跳的阿达达身后,想到他们先前在斩梧盟那般的地方过得那样艰辛,眼前这修真联盟中却有无数的工作机遇可以兑换积分还有各种修行物资……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留下来的决心越发坚定!   阿达达却是领着他们沿着宫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自生带的路,七拐八拐地他们便离开了那人山人海的广场,来到了另一处有数人排队等候之处,苏老爹心想,这多半便是那登记之处了,只要他们一家人登记完毕,按照这修真联盟的规矩,他们便拥有一段时日的合法居留权,然后就能安安心心在这无名界赚取积分,只要挣够了积分……他们一家人从此就能待在这里,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唯恐开罪哪路大能的儿孙,又或是被什么种族战争牵累,需要上缴什么灵物又或者是被强行征召到前线了!   这样想来,未来一切似乎就有了盼头。@无限好文:尽在格格党   苏氏一家人高兴之时,却忽然听到旁边的朱红宫墙传来轰隆隆巨响,然后一声怒喝响起:“又是你们两个混账!给我把这不服管教的家伙押起来!我要扣积分!!!……”   “不要啊!!!”墙里传来一声大叫:“我再也不随便打架斗殴了!我向移民部检讨!嘤嘤嘤,我好不容易才凑够积分要正式加入联盟了,再扣就又遥遥无期了……千万不要啊刘大人!跪求!!!泣拜!!!”   前面那怒气冲冲的声音却是一个穿着与那宫装女子一看便是同系列服饰的男修士:“你认错倒是积极,你知不知道你们方才一番闹腾,我跑过来处理你们这乱七八糟的事又要耽误手头多少要事?你们俩自己说,这是多少次了!”   宫墙发出砖石移动之声,然后两个灰头土脸的身影从里面滚落出来。   然后其中一个咳嗽着道:“刘引导,我并非有意增加你的工作量,我实在是不忿这家伙随意插队、威吓其他联盟准成员,给联盟带来了恶劣影响,一时气愤没克制脾气才同他动起手来的。”   旁边另一个家伙块头看着就大太多了,并非人族,而是个妖族,此时抱臂冷眼看着方才说话的修士,拽拽地道:“呸,你才插队!”   “你刚才不是要插我的队你跑到我面前来做什么?!”   “俺不过想问你当初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给俺挖的坑!”   “我TMD都说了一百八十遍!当初前线战阵那么乱!我早不记得了!你这只妖简直&!*#……”   后面那些话不知为何传到苏氏上下耳中便是一片混乱声音,好似被什么强大的威能干扰了一般,轻易不叫人听到。   这二人这一番大动静,旁边除了苏氏一家,早已经围了不少修士妖族,皆是看着他们二人,似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显然对于这一人一妖的争斗已经看惯了。   而苏家老爹盯着那灰头土脸的修士,先是有些疑惑,待此人拔出随身所用的长枪之时,他才一脸恍然惊愕地叫道:“容少主!”   那修士亦是一愣,太久没人叫他这称呼了,他第一反应是灵力一吐,将自己浑身那些乱七八糟的尘土一扫而空,恢复了风度翩然的模样,才向苏老爹看来,随即发现自己竟不认得这修士,不由有些奇怪。   而苏老爹连忙行礼道:“当年游历曾远远见识过容真人的风采,一时情不自禁,还请见谅……”   容姓修士只冷淡地颔了颔首,带着天之骄子特有的骄矜。   苏老爹内心深处却已经翻江倒海,这么看来,眼前这修士果真是那位容氏少主容正桓了……只是容家对外宣称他们家的少主在前线战阵失踪已久,怎么对方却在这修真联盟中出现?而且,以容正桓那般高阶修士可统御一方的大修为,竟对这修真联盟中的修士言听计从,苏老爹一时有些惊疑不定,觉得这修真联盟未免太过魔幻。   容正桓本不欲同认出自己以前身份的修士多有交集,便欲起身推开那些围观者要离开。   那妖族亦是一脸冰冷地拍了拍身上尘土,便一脸酷帅地转向要走。   结果,一个声音几乎要原地爆炸地冷冷道:“哟,打完了拍拍屁股就走?”   容正桓与那妖族登时身形一僵,随即同时缓缓地看向了那位风尘仆仆的刘姓引导,容正桓情不自禁朝这刘引导露出个谄媚的笑脸,便那一直面无表情的妖族亦是嘴角僵硬地向上了一点点。   刘引导此时的心情同火山爆发也差不离了:“你们知道方才我在掌中宝上收到了什么消息吗?‘移民部提醒您,身为引导人,您有义务为新加入的移民提供相应的指导与帮助,端正他们的行为。您引导的新移民容正桓与嵩边频繁违背无名界临时界规,破坏公共财物,造成恶劣影响!鉴于累教不改引导人之过,现移民部特予以您记过一次,请务必及时发挥引导人的作用,导正行为、端正态度,为联盟寻找志同道合的成员!’”   刘引导几乎是气也不喘儿地念完长长一封记过信,围观者皆是忍不住窃窃私语,所以说嘛,移民局那是多么高标准严要求的地方,像刘引导这样有能力好心性的修士都被记过了。   刘引导冷冷道:“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刘君山,加入修真联盟无名界移民部以来连续领了十年的‘优秀员工奖’泡汤了呢!”   然后不待容正桓伸出尔康手、飙着眼泪求宽恕,亦不待嵩边冷酷脸四分五裂碎成渣要跪地求饶,冷着脸的刘引导一字一句道:“教不严,引导之过,我身为引导人,没能担负起导正教育的重责,导致你们二人从来未能认真领悟联盟诸项规定的精髓,频繁发生打架斗殴之事已经是在给我敲响警钟,但我一直太纵容,直到今日,你们竟然在移民局这么多新加入的兄弟姐妹面前打斗,给联盟形象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看,那边还有刚刚抵达的人族修士,恐怕都会因为你们不负责任的行为对联盟产生误解;还有才开始实习的引导,我竟做了这样一个坏榜样……这确实是我的过失,这个过,记得好!”   这“记得好”三个字一出,更犹如狠狠抽在容正桓与嵩边脸上一样,这两个人只差orz求饶了,苏氏上下亦是觉得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总觉得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苏小妹更是发现前面原本蹦蹦跳跳的活泼阿达达此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居然有些瑟瑟发抖。   刘引导一声长叹,痛心疾首道:“为牢记联盟的规定,为了痛彻领悟这项教训,我决定,”容正桓与嵩边已经彻底成了僵硬的小木偶,听着刘引导悔痛的自我反醒、还有裁决:“自即日起,我将亲自带着他们二人进入生鲜舱面壁思过,什么时候他们能将联盟规定印入神魂,什么时候再出关。”   然后,不必刘君山再多说一个字,再多提什么“引以为戒”的场面话,他只看了那一人一妖一眼,手中掌中宝一亮,三人同时消失在场中,只留下场中无数等待登记的、瑟瑟发抖的联盟准成员们,还有一脸懵逼的苏氏上下。   讲真,此时细细看了那些围观者的苏老爹内心深处也是瑟瑟发抖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前线消失了那么多的雄兵猛将……竟然会都猫在无名界这样一个在修真界中寂寂无名之地!   除了容正桓之外,他居然又认出了十来张大修士的面孔!   要知道,苏老爹还在外游历之时,那是斩梧盟内的局势还不那么紧张的关头,彼时能主导一方战局的,可不是后来那些有凑数、镀金嫌疑的修士,而是真正从未经损耗的各大门派、各大家族抽调过去的真正大能。   而能叫他都认出来的,必定都是风云人物。   那些人原本不都应该消失在前线中,成就一个又一个消失的传说吗?怎么……都一股脑儿地出现在了这儿?   而且,看他们现在那瑟瑟发抖的模样,如果不是大修士气息不容错辨,如果不是苏老爹曾经遥遥见过誓师之时他们一个个翻云覆雨的威严霸气,苏老爹简直要怀疑自己看到的都是幻影了。   至于人群中那些妖族……苏老爹更双腿发软,要知道,在斩梧盟最开始以抵御妖族、保护人族家园的名义崛起之时,可是不遗余力将一些“凶恶”大妖的影像进行传播的,恩,苏老爹现在就看到了十好几个被斩梧盟号称“已经成功斩灭”的大妖。   这地方……他娘的太可怕了!   待那三人消失之后,这群原本看起来牛逼哄哄的大修士大妖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娘喂,他们俩太惨了!居然还要回生鲜舱里去!!!”   “就是,我以为那生鲜舱早就被漩镜舰拖走了,他们居然还在无名界留了一个!”   “所以说,打架不好,不好,不利于和谐发展。我们要互助互爱……”   “对对对,什么种族大战,什么前线战阵,都是浮云浮云!”   “说得妙极了!咳,上次捅你的那刀不疼了吧?走,弟兄请你喝酒走,禾禾酒管够!”   “……”   此时的苏老爹看到这一大群他一个也惹不起的穷凶极恶的家伙浩浩荡荡朝他们走过来,他有点腿软。   “哎?刚刚四不四你认出了老容啊?你来看看,你认不认得我?”一个修士突然指着苏老爹道。   他旁边方才与他勾肩搭背的妖族一捅他肚子:“卧槽,你别胡来,这一看就是新来的移民,万一吓出个好歹来,老子可不陪你去生鲜舱!”   那修士一脸讪讪:“至于么……我就想问问江湖上是不是还有我的传说而已……”   大妖直接翻个白眼:“你咋不说那万妖军里还有我的子子孙孙呢?行了,快拉倒吧,你想想以前的日子,想想现在,有意思么!”   见这些修士大妖俱都是一脸唏嘘,却尽没有那种恐怖的气势,苏老爹头脑一热,竟忍不住问道:“难道各位大能也想加入修真联盟?”   是啊,他们苏氏上下乃是正儿八经的斩梧盟中的弱者,是在斩梧盟活不下去才来这修真联盟讨个生活,而这些强者不论去到哪里都应该是受人尊敬、有人服侍的吧?那日子可比他们滋润多了……为什么也会和他们一样想要加入修真联盟呢?   苏老爹从内心深处无比相信这些大能的能耐,他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中出生、成长,他很明白修真界中踩着万人尸骨走到云端的大能是何等可怕……即使是方才他们听到那什么“生鲜舱”而瑟瑟发抖的情形,苏老爹也相信,那是因为眼前这些大能愿意留在这修真联盟,才不得不受其束缚,如果有朝一日他们要离开,压根儿就不愿意受修真联盟这些规矩的约束,再怎么样可怕严厉的手段恐怕也不会有用。更何况,这么多的两族大能聚集在此,闹个天翻地覆简直轻而易举吧?现在却能这样心甘情愿地低头受这些繁琐规矩的约束,必是有着什么原因。   这些妖族人族中的大能们有种面面相觑的谜之尴尬,似是不知该何说起。   毕竟,在前线激战中被当成生鲜捕获之事,简直是此生奇耻大辱之最,谁也不愿意主动向个人族小修提及。   “咳,最开始嘛,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变故,我们才来到此间,然后与此地主人约法三章……”   说话的这位曾经是一方掌门,这春秋笔法简直叫场中所有大能竖起大拇指,这带过团队果然不一样,深谙说话的艺术啊。   然后有人自觉地续道:“……至于后来……”   所有人竟是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想到那段可歌可泣、斗智斗勇的岁月,这群牛逼哄哄却好不容易到现在才攒够积分的大能简直要潸然泪下:都是当年太年轻啊……   这段日子显然也是不适合同新来联盟的移民讲的,毕竟,呃,不太和谐。咳,主要是太丢人。   虽然有神魂之誓作为约定,但他们这群人个个桀骜不驯,被关在这无名界岂会消停,更别提无名界还不时想使他们去干些粗活杂活了,这群眼高于顶的大修士岂会同意,简直笑话。   直到:“……后来嘛,发现这地方还有点意思。”   苏老爹忐忑之后,发现这些大能居然还真愿意说上一说,不由好奇道:“有点意思?”   “嘿,你见识过的修士界老子见识过一千倍、一万倍,可是眼前这种的,便是老子修道这一生,也没见过。”   说着,这说话的修士指尖在空中微微一点:彼时还荒无一物的世界中,无数符纹早已经依据他们目前所见到的城市、街道、宫殿、住所……甚至是半空中那道星门与飞行的法器们都未能逃离那些符纹的规划。好似一切未曾出现,便已经有冥冥中一双手将一切全部勾画。   那是种“神说要有光,于是这世上便有了光”的震撼。   “为什么想加入这修真联盟嘛……说起来,我是炼丹师,就是门派里面,也没有这么多好灵物叫我去挥霍啊。”   另一个修士指尖一点,苏老爹便瞠目结舌地看到眼前投映出一座看不到边际的灵植园,无数奇花异草蓬勃生长,挂虹溜金等诸多奇妙异象比比皆是……光是他认出来的几种传说中才有的灵植就种得密密麻麻,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这位炼丹大能却只哈哈一笑:“你可知道这修真联盟是怎么做到的吗?”   苏老爹一脸敬畏的摇头,他实是想不到,修真联盟怎么会拥有这么样海量的奇异灵植,原谅他见识有限,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震撼。   可那炼丹大能却是知道的,便是他知晓的斩梧盟那些名门大派也拿不出一座种类这样丰富、数目如此巨大的灵植园,而据他所知,这样的灵植园,在整个修真联盟中至少还有十座,且灵植的种类可能还只有少部分交叠,甚至这种类还在以一个惊人的数目增加,这炼丹大能眼中感慨万千:“你若是打开你的掌中宝,便可以领取修真联盟向你发布的任务,其中一条便是:御兽宗长期高价收购诸界灵物,凡修真联盟没有的灵物,皆愿以高倍积分采购,如若数目稀少不可分割的,修真联盟愿以物易物进行交易,欢迎随时联系。”   苏老爹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这样收集灵植的。”   炼丹大能哼笑一声:“若只是这样,这修真联盟凭何令我等心折,愿意加入?”然后他叹服道:“不只是似你这般的新移民,修真联盟还在航线沿途不断采集这些灵物,还向万妖军与斩梧盟中不断收购……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这炼丹大能面上流露出一种真正的向往与激动来:“他们竟还有一个种植学会,任何一种灵植,只要数目低于一定数量,便自动进入保护性研究序列,由学会对这类灵植的保存繁衍进行专门研究……这才是他们拥有如此可怕的灵植数量的根本原因。”   苏老爹不由目瞪口呆,灵物到手不炼丹不炼器,先进行繁衍保护?这样的做法别说见过,在修真界厮混这么多年,他连听都没听过。   每一次那些传说中的灵物出现,侥幸得到它们的那些修士们哪一个不是立时就将其用了,免得夜长梦多,谁会静下心仔细研究这些灵物的繁衍?   如若是这般一直下去,长此以往,恐怕那些灵物在斩梧盟中绝迹了也依旧能在修真联盟中得到沿续……而一旦解决繁衍问题,这些灵植便能立时生产,不论再怎么珍稀的灵植,都可以源源不绝地供应给这些大能的研究还有工厂的需求。   好厉害的手段,好长远的打算!   想起来并不算太新奇,可能做到世上再无第二处。   有朝一日,也许当现在的修真界的资源彻底干涸之时,修真联盟也依旧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持续地发展下去,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修真界中那些修士只能通过来联盟参观,才能识得那许多的奇花异草。   这样的修真联盟,确实叫人很难不心生向往。   另一个大妖却是干脆地道:“俺听说他们这儿有能修妖纹的符阵师才来的。”   “咦?能修妖纹?!”原本站在边上可有可无的一个修士却是惊叫道:“怎么可能?你们那妖纹不是天生天长?!怎么可能修!”   大妖抱臂冷哼:“你做不到,难道那位杜宗主便做不到?我听闻他不只可以修复妖纹,还能重塑妖纹!”   那修士一时哽住,登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修妖纹这三个字早已经颠覆了他对于符纹一道的理解,要知道,妖族身上的妖纹便与修士修行功法的经脉差不多,关系着妖族身上的神通与妖气运转,若有哪个符阵师能以逆天手法修复妖纹、甚至重塑妖纹……那岂不是可以批量制造大妖?!世上皆言万物皆由天道生造,若真有这般逆天手段,岂非是活生生的造物者在世?!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不只违反了符阵常识,更是违反了修真界的常识!   可是,这一切不可能却又与那个常常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人联系在一起,连这般颠覆常识之人,场中这一个个的两族大能竟没有一个人质疑一句。   反倒是那些原本兴致缺缺的大妖们双眼放光地将先前那大妖团团围住:“你说得是真的?!真的能重塑妖纹!”   妖族与修士最大一点不同,就是在于很大程度上,种族血脉决定了他们一生的发展,不是没有那等天纵奇才打破这血脉之梏,可纵观史册,那毕竟是凤毛麟角。   而眼前这些能成为妖族大能的妖族,俱是一方大妖,早在万妖军出现之前,便或多或少在修真界有些名气,他们走到现在,也已经堪堪触及了头顶那看不见的天花板——血脉桎梏。   如若当世真有人能重塑妖纹,岂非意味着,那层天花板将永远消失,那他们未来的修行……简直不可限量!   透露消息的大妖却只道:“我族有后辈运道好,如今在漩镜界当差,我收到消息是说有只加入修真联盟的兔妖已经被成功重塑妖纹,不过具体情形如何我亦不知……”   最后半句话直接被妖族们忽略,刹那间,虎啸狼吟,地动山摇,一群大妖的兴奋嘶吼直要将这宫殿掀翻过来,而当收到警报的移民局工作人员赶来时,却只看到这群大妖一个个双目放光地围将上来:   “大人!我定要加入修真联盟!”   “大人,我对联盟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我愿为联盟赴汤蹈火绝不皱眉,让我加入吧!”   “大人!”   “大人!!!”   ……   看到这群素来最为桀骜不驯的妖族突然这么热切,已经做好处置应急事件的工作人员擦了擦汗,卧槽,是哪路神仙点化了这群顽石,一个个热情忠诚得简直叫人吃不消啊。   苏氏上下看着这变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苏老爹看向先前那原本还对重塑妖纹之事有所保留的大修士,却听对方喃喃自语:“妈的,我就说能重开墨池的一代大师怎么可能只是搞出几个世界、几个飞行法器……原来大手笔在这儿,真TMD瞒得紧……若是能重塑妖纹……那是不是能重塑经脉重塑丹田甚至直接由符阵来重塑灵气运行路径重塑功法修炼结果?……卧槽,不行,一定要弄明白是怎么办到的!”   然后,这大修士双目霍然发光,直直朝着那群嗷嗷叫的大妖中央,那被团团围困的工作人员奔去:“大人!我也要加入修真联盟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一定加加入!!!此乃吾生之道!”   眼前这场景叫苏氏上下立在原地,呆若木偶,若是修真联盟对这些大修士都有这般的吸引力……   苏小妹怯怯地向苏老爹问道:“祖父,斩梧盟还会有人剩下吗?”   苏老爹被问住了,他怔了一怔,随即一拍大腿,连忙看向阿达达,可这只幼妖呆呆望着那群大妖修士绑住工作人员而去,长长吐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还好阿爸当初果断英明,早就加入联盟了……”   苏老爹急道:“引导大人,我们赶紧去办手续吧!”   阿达达看向那群家伙卷起的尘土:“对!快点去!我要早日转正!在联盟里早点混到一个可以匹配交尾的妹纸!”   苏家上下:(⊙o⊙)?   可怜的阿达达,一时不慎,没有解释种族特殊性,从此落下一个“自幼就色”的大色魔名头。 第499章 禁空围杀   苏氏旧地,送走了苏氏上下,范轩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们范家既是向联盟承诺了要以行为来证明自家信念与联盟信仰一致,此时苏氏能安然离开,也算是大功一件,距离范氏家族集体迁往修真联盟又近一步,再则于范轩而言,亦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独立为家族担当负责,能圆满完成,他自是十分满意的。   可弘宇却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走吧,我等速速离开!”   范轩不明所以,弘宇却摇头道:“此处这么大的动静,斩梧盟岂能全无反应?”   他话音未落,二人皆是突然色变,远处,收到消息飞速赶来的明昱等人并无惊奇地发现,这一路而来,竟是不断有队伍加入,看来,收到消息的盟中修士并不少。   “部领,这次的任务……需要这么多人手吗?”   明昱神情罕见地有些阴鸷,他身旁另一个修士亦是低声喃喃道:“看这架势,好似所有人都收到了这条命令……难道是那逃亡的萧腾又有了消息?”   明昱声音冷淡:“不,是有他人协助盟中修士逃离。”   有人惊奇地道:“逃离?!”逃到哪里去?   “万妖军那里更无活路!这些修士难道是疯了吗?!”   不知为何,听到自己下属们议论纷纷地讨论着到底那些人为什么逃往万妖军,明昱竟生出一种荒谬透顶的感觉来,什么时候起,连他的下属们,这些对于斩梧盟最为忠心耿耿的战修,在听到有修士逃离斩梧盟时,第一反应不是质疑此事真假;也不是对此事感到愤怒……仿佛,逃离斩梧盟竟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是啊,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在后方看到了多少以前在前线都从未见识过的惨剧,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的斩梧盟并不是每个人族修士心目中的美好家园,第一次怀疑他们到底为何而战……到得现在,甚至已经觉得,逃离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如果能够逃离炼狱,谁还会留下?   当整个斩梧盟,从散修们被盟鼎苛刻的压榨,盟外小势力被层层盘剥透不过气来,甚至现在连斩梧盟内的修士也因为掌中宝禁绝令的缘故而过得生不如死时……谁还会留下?   到得此时,似乎说出原先那些禁忌时,便再也没有了太多顾虑。   在下属们议论纷纷中,明昱只淡然开口道:“不是万妖军之地,而是修真联盟。”   修真联盟。   是的,修真联盟。   明昱的下属们看向明昱,原本热烈的讨论登时一片寂然。   这一次,没有人去讨论为什么要逃往修真联盟。   这也是第一次,明昱口中明确说出了那个地方的名字。在此之前,仿佛修真联盟这个地方,只是活跃在敌方洗脑手段中的幻境,是一个人为捏造出来的地方,连给个称呼都是种对自己智商的亵渎。   可是,现在,明昱竟然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公然说出了这个名字,仿佛……已经承认了那里的存在。   明昱却没有再多留意他们的反应,他只看向身旁经过的一支又一支队伍,木然地下令跟上,他早已经没有在前线战阵时披荆斩棘锐意不惧的气魄,因为他已经看出来,纵然声势浩大……可是这些队伍中不少都是斩梧渊最核心、最忠诚的嫡系队伍,也许,这已经是后方能够调集的全部力量了。   他们当中,也许还有不少修士心中惴惴地思索着同样的问题:如何才能像那些修士一样逃离眼前的一切?如何才能抵达那一个又一个广告里,不必纷争、没有压迫的修真联盟?   这一刻,不必明昱再多解释,他麾下的所有战修们看到这样的架势,俱都在刹那间明白了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   因为现在的斩梧盟,已经无法不动用这样强大的暴力镇压,再不镇压……恐怕斩梧盟即将成为无人之境。   呵,现在的斩梧盟已经沦落到需要用这样的暴力来强留修士的地步了……   只有动用这样的震慑,才能堪堪挽回局势,这便是斩梧盟议会的判断。哪怕看起来是杀鸡用牛刀,若非如此,何以令那只鸡的下场惨烈到震慑所有的猴子呢?   即使斩梧盟官方掩盖了这逃离事件的前因后果,只突出了范氏家族背叛斩梧盟甚至不惜杀戮盟中修士的罪大恶极,隐蔽的消息渠道里,还是有人传出了真相:差点被冤枉到家破人亡的范氏、山穷水尽被范氏所协助的苏氏、逼到狗急跳墙干掉兰文的所谓“恶行”……   没有人对这真相提出质疑,因为他们中太多人亲眼见过生活在斩梧盟中、比这惨烈百倍的真相。   这一次斩梧盟议事会提出来,务要诛灭的范氏嫡子也算是个人物,溜得竟也算快,满地的同门尸首破天荒没有叫明昱生出半点愤恨,过往在战场上,每一次见到同门尸首,他心中总是波澜难平,而这一次,他的心同他的面孔一样,平静无波。   因为哪怕是在他这个同门看来,对方也是活该,死不足惜。如果不是对方动了手,这样的同门,他若是遇上了,恐怕也会难以克制清理门户的冲动,只可惜……如今不论是盟中、渊中,局势恐怕已经不会给他清理门户的机会。   在各方人马集结成一支庞大却保持着诡异沉默的大军时,议事会的命令清楚明了:倾尽全力,碾碎那小小的范氏家族。   而且,竟是明昱的师尊祈涯亲自率军,可这一次,明昱不知为何,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见他自幼亦师亦父的那位大能,只是沉默如许多其他队伍的领袖者一般,默默待在队伍中,跟随前进。   这支队伍之庞大,哪怕仅仅只是经过,卷动的灵气风暴便能将那些脆弱的小世界扰动得数万载能以复原。   就范家这样的存在,不过拥有几个小世界吧,这样的小势力竟敢背叛斩梧盟,剿灭定不会费吹灰之力。这种犹如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力量面前,任何势力在斩梧盟面前都只会是炮灰,除了灰飞烟灭不会有第二个下场。   在这样恐怖的力量面前,范氏家族集体出逃似乎便也体现了十分合理的生存本能。   而当明昱看到一座巨大而美丽的湖泊凭空浮现,最后化作星河千迢封锁周遭数界之时,面对这样壮观绚丽的景象,面对这世上也许唯有斩梧盟这般的超级势力才能这般奢侈挥霍出的奇景,他竟也奇迹般地……无动于衷。   这一次终于跟随上了大部队的姬青和他手下那些心思各异的修士们,看到这堪称恐怕的巨量湖泊时,不免色变。   因为这东西……赫然是整个斩梧渊中只有鸿蒙真君才会赐下的禁空灵。   这样海量的禁空灵川,不知要消耗多少禁空灵才能聚集而成,此次不过是为了一方小小的势力,竟这般大的手笔……议事会命令里那句“倾尽全力”,竟非妄言。   当一个巨人面对一只蝼蚁,还举起一把牛刀之时,这只蝼蚁焉有活路?   弘宇能做的,便是带着惊慌失措的范氏全族逃,逃,逃!   范轩此时面色惨白,他不能否认心中的后悔,当日是他劝父亲答应修真联盟提出的要求,也是他亲自主导的营救苏氏的举动,可他没有想到,整个修真联盟之中,按照弘宇透露的信息,向联盟提出申请、按照承诺在做同样事情的家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什么斩梧盟这样恐怖的反击竟只冲着他们范家而来!   弘宇没有多解释,此时再多的解释亦是无益。   范墉反倒是显得格外镇定:“弘真人,不知您对前路可有预判?如今如此强大的禁空之力笼罩,修真界万载未见,可见斩梧盟已是下定了决心想要我范氏灰飞烟灭,如若前路无望,亦还请您如实相告,我范氏若能妥当应对传下一缕香火去,对您与修真联盟亦是一般感激不尽。”   范轩忍不住哑着声音道:“爹!”   他已经从父亲的声音里听出了极其不祥的意味。   弘宇却只是在操纵着飞行法器的间隙淡定道:“不到那一步。”   范墉忍不住蹙眉,他实在看不出眼前还有什么路可走。要知道,禁空灵笼罩当场,一切传送类的符阵、符文都不再生效,若论逃速,斩梧盟倾尽全力的追捕岂是那样好逃的?他们身后,斩梧盟大军带起的灵气威压都犹如风暴紧紧咬着,再怎么说,他们这些人的续航能力也绝不可能比得过身后大军,被追上已经是个必然结局,不若趁着此时还有些机会,早做打算,譬如分兵之策……也远远好过被追上之时全军覆没。   起初刚逃之时,范墉心中也许还有一些零星的希望,可是,当禁空灵出现,当他发现弘宇逃往之地……依旧是他无比熟悉的斩梧盟地界时,他早就已经无奈放弃了希望。   眼前这位弘宇弘真人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   明昱此时却冷静得犹如一个旁观者,师尊果然不愧是战修出身的大修士,哪怕是这样泰山压顶的局面,对方就在鼻尖前不断晃悠,这样庞大的一支队伍在追击的过程中,也没有半分急躁、半点失序,始终保持着稳定的阵列,如一的高速,不紧不慢地追击着,这就仿佛是一把如影附形的泰山牢牢贴着你、追着你,看起来似乎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但只要你稍微慢上一星半点……便是泰山压顶被碾压成肉泥的结局,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在这种可怖的追击下,光是承受这般的心理压力便足以将修真界九成九的修士逼疯,但是前面那小小家族的飞行法器竟然都坚持下来了。   深谙军阵之道的明昱在这追击过程中,不由第一次露出了表情,是为他师尊这强悍的指挥之力,亦是为这范氏超乎预料的坚韧。   只是可惜,这样精彩的一次交锋,却是发生在这样一场追击之中。   这一次的表情变化终究没有打破明昱的沉默。   这样的压迫式追击带来的心理压力,弘宇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范轩却已经有些扛不住了,那种一回首,整个斩梧盟的大军清晰可见、距离近到灵光随时会落到自己脑袋上的恐怖,已经快把范轩逼疯:“……我们到底还要逃多久?!啊!!!还要逃多久啊啊啊啊!”   没有人能长期忍受自己的鼻尖前一直悬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的感觉,这种随时可能身首分离的恐惧叫范轩失态,范墉却是在摁下儿子后,看向弘宇,冷静地道:“弘真人……便是您,即使拥有完整的神算传承,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了吧?”   自从逃跑之后第一次,弘宇回头,认真地看了一眼范墉。   范墉苦笑:“苍寒真君素来慨然大方,先祖亦曾蒙受恩泽,不过真君气度弘雅,想必不会向您提及。可神算传承,过目不忘,天数人数,流转于心,我范氏悟本草些微一点名气必是瞒不过弘真人的……当年之事,我范氏袖手旁观,终究是太过冷漠,可在这等关头,您还肯为范氏坚持到现在,弘真人,我心中愧歉,说来实是无用,但我还是要说,范氏欠守一轩一句‘对不起’,现在又多一句‘感激不尽’。”   对不起,昔年受过守一轩恩泽,却依旧那般冷漠地看着惨剧发生,置身事外,连事后发声都未曾做到,甚至为了保全家族,苟安于斩梧盟这般欺世盗名的恶徒身下。   感激不尽,多谢你不计前嫌,还肯相助。   一旁的范轩已经完全呆住,先前王琷曾对父亲说那样一番振聋发聩的话,他才知晓守一轩覆灭之事中,他们范氏所做之恶,可现在他才知道,眼前这位弘真人竟是守一轩的弟子,真正的苦主!可他非但没能代家族弥补一二昔日过失,反而一路还承对方那么多情,受了对方那么多相助!   弘宇一下子沉默下来,范墉在吐尽这般最难说的话之后,反倒神情平静:“弘真人,不必勉强,若是可以,您带上小儿先走一步,我……”   不待范墉说完,范轩已经大声道:“我不走!爹!我不走!”   范墉却是神情一沉,第一次朝他露出冷厉神色:“你给我住口!”   然后,他看了看神情恢复平静的弘宇,再看了看摇着头哭泣呜咽的儿子,竟有些失望地叹道:“范轩,你今后当多向弘真人……”可不知想到了什么,范墉竟没有说完这句话,反倒是叹了口气,如幼时范轩摔倒进嚎啕大哭时那般,俯身给儿子拭了拭眼泪:“轩儿,听话,好好活下去。”   范轩涕泪滂沱看向一旁的弘宇又看向自己的父亲,这一次,向来迟钝的他竟福至心灵地明白了父亲言下之意:守一轩覆灭了,弘宇却依旧活了下来,神算传承未曾断绝,甚至对方借着修真联盟的力量未来亦有可能光复守一轩,只要活着,只要传承未断……门派便还有希望。   他范轩之于范氏,便如弘宇之如守一轩般,未来,光复门楣、为家族复仇的重任合该落在他的肩上……   可是,即使在如此关头,他爹竟也不忍将这样的担子压在他的肩头,唯一的期盼竟也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范轩吸了吸鼻子,用力抹干眼泪:“您放心,我定会如弘真人一般的!”可终究,他还是崩不住汹涌的泪水,一把扑到范墉怀中低声呜咽:“……爹。”   也许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肩头会这般横在他头顶,无私无畏,只为他遮风挡雨。   看着这样一对父子,弘宇只侧头将自己神情悉数遮掩在阴影中:“到了。” 第500章 主力炮击   那两个字简直像是片场导演一句无情的“cut”,直叫原本感情投入的父子俩同时露出一个呆滞的神情来,不由自主朝下面看去,只见他们此时已经来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界,却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弘宇却是神识一扫身后乌泱泱的追击大军,用掌中宝飞快操作着什么,然后,他们便很快落地。   在看到王琷朝他们快步走来之时,便是范轩原本燃起些希望的心中也情不自禁再次暗沉了下去,他原本以为那位来历不凡的弘宇大人另有后手,却没有想到只是这位王氏家族年轻的族长而已。   看到王琷身后还跟着明显是王氏族人的修士,不难推知此处怕是王氏族地,范墉更是有些忧心忡忡:“王公子……这是否太过牵累?”他看向弘宇不由便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不说解决目前困境,他们身后那么多斩梧盟的追击者,哪怕不能逃脱,可也不知这般将整个王氏牵连进来……   弘宇一扫头顶密密麻麻破空而来的斩梧盟大军,却是没有功夫多解释,朝王琷点头:“准备好了吗?”   王琷神情凝重地点头。   此时他们俱都没有向范氏解释的时间了,不过这么短短的眨眼功夫,整个王氏族地的上空已经被被密密麻麻的飞行法器笼罩得不见天日,甚至还有修士源源不绝地赶来此地,天色登时由大亮直接昏暗下来,仿若这整整一界、两个修真家族的前途命运般晦暗不明。   恐怖的修士威压充斥在这一方世界中,犹如密闭空间中不断塞满了火药,只需要一点点火花便能将此地炸得飞灰不剩。   而这一次,所有行动中向来披锋执锐的明昱部,却是远远落到了后面,姗姗来迟,看到此时此界的情形,便是明昱手下这些修士,俱是大皱眉头。   因为远远看去,那地面上,不说两个修真家族的战斗修士俱是都在,甚至其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两鬓斑白、互相搀扶、怀抱稚子、肚腹隆起的……一双双眼睛俱是抬起来,无言仰望着天际他们这黑鸦鸦一片斩梧盟大军。   难道,这便是他们此次要收拾的敌人?   简直是笑话。   明昱手下的战修情不自禁握紧手中法器,哪怕是两族对阵的前线,不伤妇孺亦是基本准则,难道到头来,到得他们一心一意守护的家园里,他们将长枪掉转,竟是要屠戮益这样的弱者了?!   明昱的视线不只是看向这两族中的老幼,此界更远些的地方,还有许许多多的生灵,不只是修士,还有那么多的凡人……大军压境,兵锋一起,怕是俱将灰飞烟灭,再无幸者。   “部领!难道我们……便要对着这些人……动手?!”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出了这句话。   “部领,若是这般,我等恳求……退出此次大战。”   “若说与妖族血战到底,我绝无二话,可如今这算什么!”   “不得对部领无礼!”当即有人斥道,随即又朝明昱欲言又止:“部领!我们……不若还是回前线吧?”   明昱抿紧嘴唇,下令道:“原地待命!”   他麾下这许多修士俱是面色难看,可是,终究明昱大战以来一直威望卓著,这支队伍在沉默压抑着迅速整装完毕,列队在原地待命。   可明昱自己却是脱队而出,在一众下属惊愕的眼神中,直直朝前方而去。   然后,在这片黑压压的修士大军中,便有这样一人越众而出,直直来到此次大军统帅祈涯真人的面前。   要知道,此时大军命令迟迟不发,明显亦是有些为难,如果只是范、王二氏的修士,诛灭不难,但场中这么多的妇孺,要如何是好?若是当着这许多修士的面斩梧盟大开杀戒……岂非大失人望?   认出明昱的身份,诸军自是让出道来,不少人心中还想:这明昱真人果真不愧是斩梧渊嫡脉,如今明显是两难之境,他莫不是要替祈涯真人分忧,去充当那先锋?但不对啊,如果是要出击,又怎地只有他自己前来?   明昱毫无阻碍地来到祈涯身上,不知为何,此时被诸多大修士环绕而高高在上的大能,早已经不是年幼记忆里那个和蔼微笑、仙风道骨的模样,对方立于云端,面目竟有些模糊难辨,叫他一时陌生起来。   “何事?”二字冷冷传到耳中。   明昱却是直直跪下,朗声道:“真人,此界中不只是有那二族叛逆修士,还有许多无辜者,仙凡无数,若是贸然启战,岂非牵累者甚众……”   “够了!”祈涯对自己这弟子知之甚深,从方才追击过程中的表现,便一早知道他会说什么,立时便打断了他的话。   “你好生回去整队,听令行事!”   明昱目光一缩,看向自己的师尊,再回头看向底下那么多生灵,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却也没有半分后退之意。   其余修士看着这样不识时务的明昱,愕然之余,均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也就是祈涯真人的亲传弟子才会这般只是斥责了,若是换个修士这般阵前扰乱军心,只怕直接被击杀当场都不是奇事。   祈涯传音中冷斥道:“你身为渊中首席弟子,怎这般不知轻重!如今盟中情形如何?你难道不知?这危如累卵之局中,一个不好,整个人族的情势便将彻底倾覆,届时妖族大军压境,可有人能抵?靠那凭空出现的什么修真联盟?简直是笑话!那修真联盟中妖族可亦不少!   这等种族存亡的危局之中,你非但不以身作责,反倒这般受心中一时妇人之仁左右,计较起这可笑至极的些许得失,可对得起渊中这许多年的教诲?你真是叫我太失望了!孰轻孰重,你给我好生反省明白!”   明昱这么一搅和,反而倒像是将祈涯心中最后那一点犹豫消灭,只见他起身,朝王氏族地不论修凡,所有生灵开口道:“尔等背叛我人族盟约,知罪否?”   明昱立在当场,看向师尊高大身影,神情间晦暗难辨,又似痛苦动摇,又似纠结难解,竟隐约有神识错乱之兆。   可祈涯既说了叫他反省,便不会再多分神于他,只牢牢掌握着当前局势。   大修士轰隆隆的声音传遍此界所有城池乡野,明明是正午却一片昏沉的暗空中,只有“知罪否”三个字在回响。   王琷与范墉皆是看向弘宇,却见他神情自若地回应道:“何来背叛人族?又何罪之有?”   与祈涯那声势庞大的质问相比,弘宇的回答既轻且清,犹如一片清风扶摇直上,直面风雷,却夷然不惧。   然后不待祈涯再次怒斥,弘宇的面孔便不知何时,投映在了此界上空,随即他朝祈涯一礼:“真人,许久未见,不知真人可还记得在下一介幸存未亡者?”   这张面孔甫一出现,便是斩梧盟大军中都隐隐起了一阵骚动,明昱原本纠结的神情更是猛然一震。   守一轩与斩梧渊,原本皆是传承万载的大派,皆是底蕴深厚,岂能没有交集?两个大派的首席弟子,皆是前程光明,说不得数千载后便都是一方巨擘,岂能互不相识?   这一刹那,明昱心底关于守一轩覆亡前后、斩梧盟成立之时那隐约黑暗血腥的猜测再次不可抵制地涌上心头。   人族大局……?妇人之仁……?不分轻重……?可笑至极……吗?   随即弘宇看向随着大军降临而飘来此界、如浮云般密密布满此界、犹如背景般存在的银色流光,他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欣赏却嘲讽的光芒:“禁空灵?真是好东西。”   祈涯面色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厉声打断了弘宇的话:“勾结异族的妖孽,万死不赦!给我——斩!!!”   夹着风雷变幻的气势,追击大军随着这声令下,密密麻麻布满天际的修士齐齐举起法器,恐怖的灵光将此界界壁都撕裂出无数空间裂缝,更是直接将半空中弘宇的投影撕裂成千万碎片,然后便是犹如流星火雨般毫不停歇的恐怖攻击齐齐奔向大地。   看着这一幕,明昱情不自禁以手覆面,禁空灵……他怎么忘了,他们斩梧渊什么时候能产出这么多的禁空灵……   眼前这一幕绚丽而壮观,无数修士悬浮天际,举手投足间足以令地动山摇的恐怖流光奔向大地,犹如天神降临带来天罚般的场面,慑人心魂,甚至连原本昏沉的此界之地都被强烈的光芒彻底照亮、亮得叫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在这史诗般的画面中,只有明昱心中地转天摇间,他心中一时涌起的,是幼年第一次踏入渊中圣地所见的万载前人族英雄顶天立地力战大妖的神圣画面,亦是一次次进入秘境苦修无悔的努力自持,一时又是眼前弘宇那嘲讽冰冷的眼神,还有守一轩突如其来的消失、斩梧盟一夕成立、门派一时站到人族顶点之后的种种……   无数灵光激起无尽的灵波余震,许久方才平息,天地一片静寂。   然后先前那个几分冷淡、几分嘲讽的声音竟在这片静寂中再次响起:“犹记当年祖师跋山涉水,第一次找到禁空谷、第一次见到禁空灵草时的喜悦,呵,他老人家看起来威严,却最是慈和不过,那些游历千山万界寻找诸般奇物的有趣历险,他最喜欢同我们这些后辈讲起,他曾同我说,修行万载,能看尽界域奇景异物,便已不负修行一世,那些什么利益价值数数算计之道反倒不必太过介怀……只是他老人家怕是没有想到,他未曾真正看在眼中的这些奇物,会为我守一轩引来这般的灭门大祸,不知您斩梧渊是否赞同呢,祈涯真人?”   这番长长的话,当着天上地下这么多修士的面道出,那原本被撕裂成千万片的弘宇投影竟又再次浮现在半空之中。   看着这犹如冤魂不散的一幕,斩梧盟诸多修士俱是心神震荡,看来这守一轩弟子竟这般凑巧地出现在此……是不能善了了。弘宇这一番话犹如惊雷般,将一个可怕的真相推到了所有在场修士的面前,守一轩突然覆灭于妖族之手,甚至斩梧盟的成立,恐怕不是一个偶然。这背后可怖血腥的真相直令许多修士第一反应是勃然变色,直想当做自己耳聋眼瞎,没有听到过这一番话。   可眼前这守一轩首席弟子重新出现,恐怕也早就有备而来,否则刚才那轮攻击,竟能完好无损,简直也是叫人惊叹。   祈涯身旁跟随着的岑泽大师更是悄声传音道:“此界大阵有古怪!”   祈涯看向弘宇,眼神冰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更多人的利益,便是牺牲个把守一轩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他已经知道再去解释已是无益,今日之事,或许这守一轩未亡弟子不过是想借今日场合将事情全部道出、甚至是借着场中这么多修士之口宣扬所谓真相。   不久前那逃窜的萧腾便借着掌中宝什么人妖之子的影片胡言乱语,试图说些什么,彼时渊主便已经罕见地大发雷霆之怒,如今弘宇这小子竟敢如此不珍惜他自己那条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小命、非要踩着渊中不能忍受之事……   祈涯心中很快计议完毕,眼前这事,只要镇压下去,便会如斩梧盟中许多真假不明的流言般烟消云散,修士一贯擅忘,再过上数十上百载,斩梧渊一样是危难中挺身而出、率领人族抵御妖族的英雄门派,一样拥有统御之权,今日之事,不过是过眼烟云。   对着弘宇那双直直看过来、仿佛只想要一个回答的眼睛,祈涯的回答只有一句:“我修真界中何来这许多废话!”   大修士神情间一副不屑解释的模样,长袖一挥,便又要下令出击。   却突然听到有人大声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祈涯一怔,却看到自己身前不远处,自己素来看重、素来倚重的弟子直直看向自己,明明他能够对弘宇的眼神轻蔑以对,对上这双眼睛,却不知为何,竟有些狼狈。   他勃然大怒道:“逆徒!我方才所说,你竟是都当了耳边风?!给我好好想个清楚明白!”   “师尊!你告诉我!弘宇说的……是不是真的?!”此时的明昱却是睁着一双明亮痛苦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师尊。   师尊,你告诉我,那些为人族而战、为家园挺身而出的话,是不是真的!   我们斩梧渊有没有为了背后那些利益,勾连陷害过同为人族门派的守一轩!   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看着明昱几近呐喊的追问,不知为何,弘宇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悲戚,他不过是想为了那么多同门……他的祖师、他的师尊、他那些师兄弟们……眼前这局面,是杜宗主默默为他争取而来的、十分艰难才有的仅有一个当面追问这些真凶的机会。   可是这修真界,多么可笑。   真凶可以无视受害者的追问,视之为无用的废话,明明没有参与其间的人却受良心谴责、遭此心神失守道基动摇之厄。   一时间,弘宇竟觉得,这偌大修真界空旷荒凉,远不及修真联盟那一方小世界来得喧嚣有生气。   而祈涯看着明显已经神魂动荡的嫡传弟子,眼神中一时纠结难下,不知是心痛多些,还是失望多些,又或是隐约的惭愧懊恼更多。   看着眼前这幕撕开惊天真相的大戏转眼竟变成师徒对决的戏码,场中许多修士更是一声不吭,如今的斩梧渊虽然已经威望大不如前,随着今日揭露之事,许多修士心底更是隐隐有些鄙夷,可是,一个大乘修士坐镇其间可不是玩笑,能活到现在的修士,可没有人会在这斩梧渊明显爆出内部危机的敏感关头当那出头鸟。   祈涯看着眼前一个处置不当怕是要会走火入魔的弟子,一时竟是有些进退两难,若是平日,他恐怕早已经将明昱约束起来,令其闭关思过,可此时,若是一个不好,恐怕明昱修行之途便毁于一旦。   便在此时,无弗界远处,渺茫虚无之处传来一个声音:“区区一竖子,便叫你失措了?种族大局大义之前,不过尘埃罢了,还看不清?”   这声音辨不清真假男女,只觉犹如一阵强横风暴冲击神魂,明昱更是在这声音之下软倒在地,不辨生死。   而祈涯神情一凛,跪倒在地:“真君在上,弟子一时妇人之仁,未能明察大局,弟子有过!”   所有斩梧盟修士俱是神情一变,竟是鸿蒙真君亲自传音!这许多修士俱是于半空中拜倒在地:“参见真君!”   这位人族中首屈一指的大神通者仿佛根本未将这许多修士放在眼中,只朝祈涯传音道:“速速收拾了罢。”   祈涯俯身应是,更无迟疑,转身看向此界之时,明昱下坠的身影更不在他眼中,他只垂下眼帘,真君说的不错,大限之日将至,届时整个人族皆无幸理,在这般的大危之局面前,下面那些不论修士凡人的命运皆如尘埃般,无足轻重。   他只轻声道:“——斩!”   这一次,不再只是铺天盖地的灵光攻击,这庞大的修士大军真正发挥出战场杀戮的能耐,集结成战阵。   看到这一幕,底下原本被弘宇与祈涯这等大修士交锋而不落下风所震住的范墉回过神来,登时大惊失色:“不好!他们要动用战阵!”   方才范墉亲眼看到此界升起一道防护阵将此界牢牢笼罩,可是,战阵之击与方才那种一轮冲击便过全不可同日而语,真正见识过修士大军可怖的范墉此时完全不敢想像,他们在这一方小世界中,若是连整个世界都会被撕裂之时,还要如何才能得以保全。   可弘宇神情却十分淡然,王琷亦是牢牢握着一枚玉符,仰头看向天际,神情坚定:“范伯父,我等可是要加入修真联盟的修士,联盟永远是我等最坚强的后盾,不必担忧。”   说着,那枚玉符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竟叫怔愣中的范氏父子一时难以回过神来。   在天际庞大的修士大军集结完毕之时,地面上,整个小世界已经牢牢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芒之中。   弘宇的声音漠然又飘渺:“没有想到,你们斩梧渊竟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便是大乘合道又如何?这样的地方,你们这许多人竟也待得下去,不怕哪日我守一轩之昨日便是你们的明日?哦,失言了,不必等到明日,怕是现下便已经有无数门派修士受累了吧?宁肯苟安于残暴统治之下,亦不肯奔向自由……诸位的勇气我也佩服的,不似我等,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肯向这般的势力低头。既是你们要战,那便来战罢!”   说着,大地之上,那光芒变幻,随即凝结出虚幻的数十枚大炮,遥遥指向天际,犹如指向天际桀骜不平的嘶吼与呐喊,随时可能从那炮口倾泻而出。   看着这大炮,斩梧盟中不少修士突然神情变幻:这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岑泽大师更是面色大变:“主力炮击阵!”   那将整个晓林洞拖垮、叫海尘大师声名扫地、叫他岑泽也警惕在心的主力炮击阵!   不待更多修士反应过来,炮口已经聚集起恐怖光芒,与庞大的修士战阵狠狠撞到一处,惊天动地的灵光犹如星辰撞裂般冲击出恐怖余波,竟将界壁齐齐整整切割成两半,甚至余波还不断透出,不只此界、连相邻的虚无、周遭十数界皆是受此余波打击,被切割、波及。   在这样恐怖的对阵之中,所有斩梧盟修士朝下方看去时,却是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支离破碎的界壁之下,那一方小世界却犹如被罩子牢牢护住一般,完好无损。   这一轮对战下,竟是旗鼓相当。   大军后方,奉明昱之令按兵不动的修士中间,海尘大师更是面露凶光,倏忽流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主力炮击阵。”   能叫一方小世界可与这样庞大的修士大军对战而不落下风的……主力炮击阵,当初他的判断没有错……不,或许他早就错了,早有修士实现了这样强大的战争利器,他却分明没有那样的禀赋与天资,还生生耗费了那许多资源……   在天际这许多战阵修士看去,甚至这一方世界的修士各就各位、看向天际的神情平静又坚定,仿佛他们不知道与他们对战的是这样恐怖的一支大军,是这样恐怖的一道力量。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不过是像弘宇说的那般,他们不愿、不想安于那样仰人鼻息、如猪狗般的生存状态,便是他们自己可以忍耐,那他们的子子孙孙呢?难道要叫他们也生活在那样恶心的修真界中吗?   再可怖的大修士、再无法战胜的力量,当心中没有退路之后,也不过便是这般,安然以对罢了。   更何况,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将要去往的那个叫修真联盟的地方,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天际,祈涯眸中已经风暴聚集:“既然这般不识好歹……”他抬起左手,只见一滴赤红犹如熔浆般的水滴凭空浮现,这一滴水中仿佛封锁着什么极其可怖的强悍力量,甫一出现便沸腾躁动不休,好似随时可能爆发出与体积全然不符的暴虐之力,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不过眨眼间,赤红的池水弥漫在他脚下,暴虐的气息笼罩此界,无数斩梧盟的修士震惊地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身披坚甲,仿佛周身涌动着无穷庞大的气量与契机……   这分明是万载前,上古时候那些与大妖对战不落下风的大能们才可能拥有的实力! 第501章 赤焱甲龙   看着祈涯身上那一袭几乎血红的夺目战甲,弘宇的神情间亦是难以置信的凝重:“焱赤龙甲……这是加持了赤池秘境?”   原本这庞大的修士之军已经是气势骇人,此时在这赤池之水的加持下,更是发生了极其惊人的变化,一个个修士的气势、修为、甚至是身上装备的法器等物,俱是焕然一变。   王琷看向弘宇,眼中满是震惊:“弘真人,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弘宇亦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变化,但他毕竟是守一轩培养出来的首席弟子,眼界不俗,此时已经看出了这般变化带来的后果:“万载前,我人族与妖族大战方起之时,才是修真界鼎盛之时,大乘修士根本不是什么顶尖战力,便是渡劫期的真正大修士,两族元气大伤之后都依旧有十余位……”   这番话叫王琷等人面色极其难看,他们先前俱是按照如今斩梧盟中的战力来准备的……如果是这样,借助那赤池之水的威能,这祈涯真人岂不是叫眼前这支大军短暂拥有了万古前的修真战力?便是拥有主力炮击阵,在万载前的修真者面前,岂不是也只有送菜的份儿?   可随即,王琷断然下令道:“全力出击!”   然后他看向弘宇:“弘真人,我恐怕要亲自到阵中去了,其余族人……还要劳您多多看护。”   弘宇看向王琷,却在这年轻的族长眼中看不见半分动摇。   仿佛知道弘宇眼神中的考量,王琷笑得洒脱自然:“不瞒真人,阖族在此,我自然亦是心中畏惧,可是,”他仰头看向天际那些气势惊人的大修士们:“若是就此低头,如何对得起我曾向族人们放下的诺言,又怎么对得起他们所期盼的新生活?”   弘宇朝王琷一笑道:“既如此,王公子只管出击吧,身后自有我等。”   王琷大笑着拱手而去,范轩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亦是难以抑制的热血澎湃:“父亲,我亦想同去!”   范墉看着眼前的儿子,眼神变幻,最终点了头道:“去吧。”   不多时,十多门大炮直直指向天际那些得到了新力量而有些不可一世的大修士们,不待祈涯下令,炮口凝聚出强大的灵力,犹如一座座火山在怒吼中喷发出强大的力量,直直朝天际射击而去。   祈涯此时双目赤红,哪怕身为赤池之主,隔着千山万水驾驭着赤池之水,亦并非轻松之事,他的心神大部分集中在赤池之上,对于战阵统御难免便有些力不从心,此时,他竟有些懊恼自己那弟子在此时头脑不清,否则此时战阵统御交予明昱何来眼前一心二用的困局!   可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只匆匆下令:“御敌!”   战阵一时便略微有些凌乱,主力炮击阵之威直到此时才全然展现,不似方才一击即过,此时的主力炮击阵,汹涌灵光源源不绝,十余道恐怖光芒交错平扫,明明只是十几束可怕灵光,竟生生将天际罩得密不透风,天地间只有白茫茫的恐怖光芒,没有留下半分空隙。   祈涯眼神一冷,竟只是闭目操纵着赤池之水,对于眼前局势不再下令。   很快,地面的王琷便感觉到了压力。   是的,压力。   在赤池之水的加持下,那些修士的修为至少跨越了一重大境界,这不是战力翻倍那么简单,而是至少十倍的暴涨,因为真实境界的约束,他们对于力量的动用或许一时无法圆熟,犹如一幼儿,突然给了他力大无穷的神通,可是他毕竟没有发育完全,不能将那样大的力气控制运用得特别精准。   可是,眼前这群毕竟不是凡间幼儿,而是一群修士,他们很快发展,他们能够运用调集的灵力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境界,哪怕不能将这些灵力发挥到应有之境,但现在他们是与底下那些低阶修士手中的主力炮击阵对战,何须讲究什么精准、什么神通,只需要……砸下去就好!   一力破万法。   祈涯嘴边露出一丝笑意,便是如此。在赤池之水的加持下,祈涯等同于是将此界拉入了赤池秘境之中,而眼前这些战阵修士与赤部那些弟子初入秘境时一般,在赤池秘境加持下,他们暂时拥有大修士的威能,一时不知如何运用并不是什么阻碍,只需要能碾碎底下那些蝼蚁便可以。   恐怖的力量将此界的界壁彻底撕成碎片,狂暴的灵力气息将战争与杀戮的讯息传向四面八方,哪怕隔着数十世界,整个周天诸界中所有修士都能隐约感觉到这可怖一战的威势,知晓斩梧盟动用了何等可怕的力量在毁天灭地,便是战争结束,此界恐怕也将湮灭于虚空乱流之中,再也不适合生灵生存。   而眼前这交战的一幕也将被诸界无数修士注目,祈涯扫向空间裂缝后那无数双关注的眼睛,再看向眼前这些战阵修士,心中更笃定,此战之后,天下将再没有人敢对斩梧渊有任何微词。实力,向来是强者最好的注脚。   在这样恐怖的灵气压力之下,主力炮击阵纵横交错的攻击竟是变得捉襟见肘起来,王琷吃力地指挥着,只觉得与主力炮击阵对战的好似不再是一个个修士,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淖,又像是坚不可摧的铁板,任由主力炮击阵将灵力倾泻加到最大,依旧是越陷越深,反应迟滞之后便是十数次的险象环生。   然后,一个沉稳的声音道:“我来吧。”   只见一枚算筹不知何时起,被弘宇握在手中,闪着蓝色微光,明明灭灭间,弘宇操纵的主力炮击阵刹那间风格变幻,竟有些飘忽诡异起来,但是每道灵光都恰恰截击着那些修士掌握得不甚熟练的灵力薄弱处,将那些恐怖的攻击一一化解。   王琷等人一时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便是天际斩梧盟那些修士,看到眼前这一阵心中也不由暗自惊心:原来守一轩的神算传承,在交战之时是这般用法!   这般传承没有消失在守一轩的灭亡之中,这些修士心中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该痛恨。   然而,弘宇再如何策无遗算,也不可能从根本上逆转力量的天平。   在看到这般相持的交锋时,祈涯操纵着赤池之水,轰隆隆道:“到此为止吧。”   刹那间,原本笼罩此界的赤池之水如活过来般,仿若一条条赤红蛇游走不休,战阵中所有斩梧盟修士陡然只觉得心神一松,下一瞬间十分骇然地发现,他们的神魂不知何时起,竟是全然不受控制般发生了种种变化。   而后,便见天际那原本各自为战、甚至有点混乱的修士大军再次一变,下一瞬间,旌旗烈烈、衣甲煊煊,竟是连阵列都与万载前相差无几。   “神魂统御……焱赤龙甲军现世……”这一次,便是弘宇亦是面色惨白。   他曾经无数次听过参加过大战的祖师提及当年人族中这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军之名,便是妖族精锐中的精锐,妖帝的亲卫军,在面对这支大军时,亦是不得不全力以赴,最后的传说中,两支传奇劲旅战至最后一人一妖同归于尽,消失在虚空之中。   而现在,借用赤池秘境,祈涯竟这般大逆不道入侵这么多修士的神魂,将那等神圣军旅“复活当世”,甚至这般亵渎对方曾经拥有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当今的人妖两族前线上已经看不到了,多么可笑,竟是在人族的后方再次现世。   便是弘宇神算千遍,也只得到了同一个结论——在万古前最强的人族之师面前,主力炮击阵如纸糊的一般,绝不可能撑得过对方一击。   仰首看向气势恢宏的大军,就是弘宇心中,亦是情不自禁升起绝望,为什么,师门大敌,这般不耻不义之辈手中,却握着人族真正的至强之力?为什么,他不过是想听对方一个答案,身后的王范二族不过寻找一个生存之地,会这般艰难?   “趁我不在你们玩得有点大啊~”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第502章 一并带走   随着那销魂的波浪线来袭,哪怕是神魂受控之中,这许多斩梧盟修士依旧感受到了一种被漩镜一号支配的深深恐惧——既辣眼睛又刺神魂的谜之恐惧。   下一瞬间,随着标志性的销魂波浪线,漩镜一号那销魂的身影透过空间裂缝出现在场中。   这一刹那,地面之上,曾经见识过漩镜一号的王氏族人、甚至是弘宇的面容上都流露出一种由衷的放松,那不只是生死关头得救的大起大落,更是种莫名相信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强大信心,不必去看,仿佛只要那个声音伴着漩镜一号抵达此地,任是他什么赤焱龙甲万古战旗,都不过是浮云一片,结局早就已经注定。   范氏父子对视一眼,对于周遭修士那种笑逐颜开、甚至开始庆功的放松都有些茫然不解的恐慌,这是怎么了?   漩镜一号的模样,他们曾在斩梧盟无数通缉传讯中得见,可是,为什么这漩镜一号甫一出现,整个王氏族地的修士竟是这一副松懈到底、开始散漫的模样?在范氏族人看来,这不像是什么信心爆棚,反而更像是彻底放弃而破罐破摔……   漩镜一号的表现,果然半点也没有辜负范氏上下心中没底的忐忑心情,一个萌萌哒的声音大声道:“哎?那是神马!看起来很腻害很值钱啊!”   祈涯真人随即哼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你们非要这般撞到我手里边,那便一并受死……”   他话还没有说完,被船舱中宗主大人肯定了“值钱”二字的漩镜一号蓦然光芒biubiu地闪耀:“你萌所有人!快点脱光光!脱光光的就不杀!不然统统抓起来当生鲜,嘿嘿嘿~”   看来这一次遭到剧烈打击导致身体重创、因而差点欠下巨额债务的事情确实给漩镜一号带来了不小的教训,这不,好好一个器灵,居然都已经有了居安思危的储蓄概念,emmm…它老人家此时已经想着要把那么多脱下来的值钱东西统统换成灵石存在刚刚打滚卖萌动用私人关系走后门才开好的御兽宗私灵账户上,以备下次再遭到剧创时起码不用再那么辛苦地打工筹钱。   漩镜一号的“纯洁”笑声令在场所有修士几乎都是脑中一片空白。   半空之中,密密麻麻恢复了万载前威仪的强悍修士大军几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他们听错了吧?居然敢有人叫他们……脱光光……?不脱,还要变成什么生鲜?WTF!!!   可漩镜一号那听起来格外淫荡猥琐的笑声实在无法相信他们会错了意,就是地面之上原本期盼着漩镜一号光芒万丈地登场而扭转局面的王氏族人,那脸上的笑容也是凝结在脸上——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说好的拯救他们这些申请者的伟大飞行法器呢!眼前这个一定是假的假的假的……吧?!   漩镜一号仿佛全然没有觉察到,它的到来,给眼前这千钧一发的场面带来了多么……戏剧化的效果,它依旧蹦跶着嚷嚷着要他们全都脱光光,甚至,它最后射出一缕光线笔直指向祈涯身上那套威风凛凛的焱龙战甲:“咦?!这套看起来最闪亮,掌中宝上一定最值钱!快脱快脱呀~”   祈涯,堂堂赤部部领,如今代领斩梧盟修士大军统帅之职,合道大圆满的修士,整个人族修真界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能,此时听到这般的言语,一时之间,竟也识海中山呼海啸,狂暴的怒意几乎要令他对场中这许多修士的神魂失去控制,好在,他毕竟修行日久,很快压下心意暴怒,强按下额际跳动的青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下令道:“给本座将这满嘴污言秽语的玩意儿……灭了!”   随着神魂中传来的指令,所有斩梧盟修士几乎是情不自禁地齐声应道:“诺——!”   随即,无数赤红色的棱角自这些修士身上隐隐浮现,祈涯身上的赤焱战甲上更是涌出无尽火光熊熊,即使是隔着大阵守护,地面上范王二族的修士俱是可以感觉到那股毁天灭地之威,好似下一秒,随着那口气吹下,他们便将连同此界一同消失在尘埃之中,如同万载前那支恐怖修士大军所至之处,无数亡灵一般。   这一刻,所有目光俱是情不自禁看向半空中,看向那与恐怖大军的气势相比,微小如一粒尘埃般的飞行法器,期盼着能再次有奇迹发现,一切俱能在这一刻逆转。   漩镜一号不负众望,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光芒,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漩镜一号就在这强大的光芒中尖叫着:“啊啊啊啊啊,快快快——”   下一瞬间,全然不知道颜面是何物的飞行法器犹如流光般飞速掠远,还同舰舱里不知是谁振振有辞的争辩道:“明明打不过啊!打不过就要逃啊!不逃吾就又要修理门轴门板舰桥舰身啦~有多贵你们造吗?!造吗?!你们能找个肥塔来免费帮忙修么!哼~”   此时,斩梧盟一众修士身上无数棱角般的火焰汇聚成一条蜿蜒的火焰巨龙,盘旋在此界上空,森严可怖的赤红双眸俯身着此界,犹如看着一个微不足道的碍眼之物,龙息倏忽喷出,如漩镜一号判断得一模一样,那不可匹敌的炽烈火焰犹如天际降下的暴风火雨,眨眼间便要将此界吞没。   看着那样逃跑的斩梧盟,祈涯与诸多斩梧盟修士眼中的嘲讽简直快要化为实质,不过是这样胆小如鼠的玩意儿,还有些自知之明,真如跳梁小丑般上不得台面,徒惹人笑话。可眼前,祈涯不打算直接追击,他只是牢牢控制着局面,盯着下面的小世界,他知道,只有将这一方小世界处置得当,才能为斩梧盟捍卫根基,那小小的飞行法器,在他看来不过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他稍后自会去收拾。   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入如此境地,地面上所有修士的心情并不能用大起大落来形容,因为,从寄希望于漩镜一号到它转身就跑的利落举动间,甚至没有喘息的功夫来叫他们的心情起伏跌宕,所有人脑海中俱只有一片空白。   然后一个惊奇的声音响起:“哎哟我去,不是幻境吗?居然能这么逼真!快出手啊,他们玩真的啦!真的砸场子啦!”   一个低沉的声音淡淡“恩”了一声,好似只是答应亲近之人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般,破裂的界壁上那些四分五裂的豁口处,隐约透露出来的虚空之中,不知何时折射出道道金丝,那恐怖的赤焱巨龙喷吐的火海龙息,眼看就要将底下的小世界完全吞噬之时,那些界壁上的裂缝豁口,就好像冥冥中不可知的神秘力量……恩,挤压了一下,裂缝与豁口们瞬间张大,龙息火海犹如倒带般飞速退回,消失在张大的虚空中,下一瞬间,裂缝豁口又恢复了原状,只有底下那一片安然的小世界,消失无踪的龙息火海隐约在昭示着方才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祈涯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他瞪大眼睛盯着头顶界壁,不能想像方才发生的一切。   撕裂的界壁极其不稳定,只能被更恐怖的力量冲击、彻底撕碎然后消失在虚无之事,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或者应该讲,修真界任何一个浮夸的传说里都没有这般荒诞的情节,界壁……居然会有弹性?那些裂缝居然会张大收缩,犹如嘴巴一般吞吃方才的龙息?这听起来像是哄骗三岁小儿的童话故事……可这一切,方才确实发生了。   祈涯的神魂都在战栗,能将空间规则这般玩弄于指尖……对方,该是哪个级数的大能?便是鸿蒙真君,亦未敢说能办到同样的事。   再看向那原本如跳梁小丑一般的飞行法器时,祈涯眼神中已经充满了对未知的敬畏与恐惧,那里面到底是谁?他们斩梧盟真的知道他们在追击的……是什么样的修士吗?一直以来,盟中诸多修士一直以对方从不认真交手作为无法真正实施抓捕的借口……现在看来,那些混账简直就是走了天大的幸运,如果对方认真出手,那些修士……还有命在么?   然后那听来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再次道:“嗳,这个什么赤啊龙啊的幻境挺有意思的,拿来研究一下吧。”   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淡淡地……“恩”了一声。   所有斩梧盟修士瞪大了眼睛,眼皮俱是情不自禁地跳个不休。   这一次,祈涯是真的开始双腿发颤:“你们、你们敢……这可是赤池……”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周遭突然有一股力量涌现,这股力量,不似鸿蒙的灵力那般强势充满神魂控制之力,亦不似有的大妖那般力量磅礴好似无边无际,这股力量……好似一直在他们身周无处不在,只是一直没有活跃、从来没有彰显过自己的存在,在这一刹那,这股虚无飘渺的力量犹如活过来一般,如烟似雾,无孔不入。   祈涯顶着头顶的冷汗,倾尽全力调动神魂之力,只想命所有修士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去阻拦这股可怖的力量,只是,对方就好像一阵清风,又好像一道闪电,有形有迹,却无法触碰,再下一瞬间,祈涯蓦然觉得眼前一黑,神魂之中地动山摇,原本牢牢的控制之力上传来剧烈的神魂痛楚,好似那些联结被生生斩断一般,识海中彻底一片混乱沸腾,叫祈涯这样的大修士也情不自禁跪倒在地嘶声长啸:“不——不——你们不能!!!这是赤池——是我斩梧渊赤部……乃是人族倚仗……你们不能!”   不论祈涯再如何声嘶力竭的挽留,半空之中,随着一身又一身赤焱龙甲的消失,一个又一个斩梧盟修士断开那神魂被控的连接失去那一身恐怖暴涨的修为,一滴又一滴赤红沸腾的池水出现,渐渐汇聚成水流、小溪、河流……甚至汪洋一泊。   “啊,果然是有意思的好东西。”   呆在原地的漩镜一号突然反应过来,大声道:“啊!这些是前面那些‘值钱’的东西变出来的!”   杜大宗主此时心情好似很好,居然还公然回应了几句:“没错儿~都由这池水接入幻境中变幻而来~”   漩镜一号鼓起脸蛋:“这些都应该是吾的!吾的!”   杜宗主一本正经地道:“莫要闹,这池水是盟主大人的战利品,盟主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乖点哈~”   什么叫盟主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彻底闹不明白的漩镜一号在原地糊涂着呢,等它反应过来,赤池之水早就一滴不剩地被杜子腾收进了腰包。   而祈涯生不如死的趴在地上,竭力抬头看向漩镜一号:身为赤部部首,没有比他更能明白赤池之水的重要性,没有赤池之水,便没有赤池秘境,赤部弟子便再也无法通过秘境进行历练提升,前线如何能继续提供更多的杰出子弟……更何况七池乃是斩梧渊的象征,少掉一池……岂不是在活生生打斩梧渊的脸?渊中要如何继续统率人族抵御妖族入侵?!   最重要的是,身为赤部部领,竟在一个照面交手间将赤池弄丢,他还配坐在这个位置吗,赤部还能存续下去吗,他自师尊手中接过这个位置曾经立誓要将赤部率领向辉煌之境,到头来却连赤池之水都无法保全……这样严重的后果,直叫祈涯痛不欲生。   可是,他抬头看向漩镜一号,能轻易将赤池之水剥离,将神魂控制之术切断,这样的大能,他嘴唇颤抖,这样的大能岂能与之为敌?又怎么夺得回赤池之水?   看着商量着怎么玩耍赤池之水、怎么样安抚漩镜一号、甚至落了地想同范王二族聊一降的杜子腾,面色惨白的祈涯突然冷笑低声道:“你们这般背弃整个人族……奈何不了你们,难道还奈何不了他们吗……你们终有离开之时,届时,我祈涯发誓,必将此处夷为平地撕裂粉碎,绝不留下任何活口!纵我不在,我斩梧渊三千弟子、斩梧盟数万修士亦必会对此界所有修士追杀不休!管叫这世间再无此界一草一木可以存续!背弃人族者,人人皆可得而诛之!”   地面上,杜子腾蓦然回首,他本不欲对这些斩梧盟的修士大开杀戒,却没有想到,这些修士的恶毒竟连无辜牵连者都不肯放过,他抬头看向祈涯,目光冰冷浅淡:“啊,多谢提醒,你说得对哦,你们……必定是不肯放过此界的。一个世界能自虚空中诞生、甚至能有生灵活跃,何其有幸,何其珍贵,既然你们这般不愿珍惜……”   杜子腾淡然一笑:“那我们就将它一并带走好了。” 第503章 如你所请   带走?   斩梧盟所有修士几乎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们都怕是自己跟不上这局势而产生了诸多幻觉。   他们身在赤池之水的神魂控制之下,自是切身体验到方才那空间吞噬龙息之能是何等可怕的空间掌控之能,绝不是祈涯真人这等级数的修士能够应对的。   至于后来,对方甚至在一句话之下就直接收了赤池之水,斩断了赤池之水的神魂控制……虽则重获神魂自由,可是这些斩梧盟修士俱是个个面无人色,只觉得眼前这局面比方才神魂受制于祈涯真人之时还要可怕百倍。   毕竟,赤池之水的神魂控制虽然可怕,可祈涯的目的十分清晰,无非是要集场中所有斩梧盟修士之力碾碎底下那一方小世界,可眼前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直被他们斩梧盟追杀却只见追而未见杀的神秘大能……也未免太过可怕。   若说先前他们还对九嚎深渊那秘境之外发生的一切存着怀疑,觉得那不过是彼时值守在那里的修士为了推卸责任而故意夸大了对方的能耐,甚至那些追上漩镜一号而毫不留情被迫装上掌中宝的修士们,他们中不少未曾真正与之打过照面的修士都觉得不可思议,而此时,当真正见识到这等令斩梧渊赤部部首都只能跪倒在地徒然咒骂的大修士时,这群斩梧盟的修士才陡然发现,当他们将诸界其余修士视为蝼蚁之时,此时此刻,他们在对方眼中也不过只是蝼蚁,捏死他们不过是分分钟的问题。   故而,当听到祈涯带着恶毒与不甘还向对方出言不逊之时,所有斩梧盟修士俱是心中在呐喊——你便是有大乘修士撑腰,可鸿蒙真君却不在此处,你能不能识点时务?!更何况,就算是斩梧盟盟主真的莅临,与对方交手结果如何……还当真两说,对方可已经轻而易举斩了鸿蒙真君一缕神魂。   此时,对于漩镜一号中有一位大乘真君的推测,斩梧盟上下再也没有任何异议,或者应该更精准地推测,漩镜一号上有一位至少是大乘等阶的大修士。   这明摆着的形势,修真界任何一个见识过世事险恶的修士都恨不得能冲上去堵住祈涯的嘴,若是对方恼怒之下,掉头过来大开杀戒,谁能抵挡?凭你祈涯真人那张嘴吗!   可是,明显那位至少大乘的真君也对其言听计从的年轻修士竟是开口说了什么?他要一并带走?   没听错吧?带走?要把这么多生灵全部带走?   地面之上,王氏族地上,除了才抵达的范氏族人,还有许多与范氏一样,开罪了斩梧盟无法继续在故土生存下去、一时又无法离开斩梧盟而在王琷帮助下,暂时藏匿在王氏族地的其他家族们。   这些站在修真联盟一边的修士听到祈涯那等恶毒的想法,俱是对这斩梧盟心生寒意,竟是连这王氏族地上一草一木皆不放过……斩梧盟的恶意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竟要屠戮这万千生灵来发愤心中愤恨、维护那斩梧盟所谓的威严……   他们一时庆幸,庆幸自己早早就看清斩梧盟的真面目、早早决定脱离其间;一时又担忧,祈涯立下的威胁并非没有道理,修真联盟的接纳毕竟有限,他们这些家族不是每个都能凑够积分让家族每个成员都能加入修真联盟的,那些留下来的族人要怎么办呢……   可是,这修真联盟御兽宗宗主说了什么?一并带走?!   一时间,这些家族的修士们在难以置信之后便是狂喜,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这些家族都能加入修真联盟,完全摆脱来自御兽宗的恶意?!   此时此刻,若是心声有音,恐怕整个世界从修士到凡人,他们的呐喊将响彻每一个角落——带我们走!带我们离开!带我们去往修真联盟!   那是所有生灵内心深处发出的共同呼唤。   这无数生灵的心声仿若在无弗界远的某处引发玄奥不可言说的共鸣,生出某种隐隐的震荡。   而随着杜子腾那一句“一并带走”,漩镜一号却是疑惑了半晌之后,突然捉急地道:“全部带走吗?啊,可是吾的生鲜舱塞不下这么多啊!肿么办!”   不待那些家族的修士们开始忐忑不安,杜子腾已经淡淡瞥了漩镜一号一眼:“知道你没这能耐,没说要用你。”   然后杜宗主催促自家道侣道:“哎,快点动手吧,早干完早了事,还是速速回联盟吧。”他老人家环视周遭、又遥望着漩镜界的方向发出一声忧国忧民的长叹:“毕竟,我的禾禾酒已经喝完了。”   舰舱中目睹了全部过程、在萧杜夫夫的威风凛凛下呆若木鸡的柳夜阑等人此时终于回过神来:……   童青怀中的小丫头紧紧缩在他怀中,仿佛对于大修士可怕的威势无比畏惧,而现在,柳夜阑等人也终于相信,除了那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符阵法器之外,这修真联盟中坐镇的大能……恐怕亦能与鸿蒙真君分庭抗礼。   到得此时再回头去看,修真联盟不论是从哪个层面来说,都绝不弱于斩梧盟。   一个隐匿在背后的势力、一个不久前连首脑都被斩梧盟追杀而听起来像个笑话的势力……现在,竟隐隐与斩梧盟这等庞然大物平起平坐了?   不是他们不聪明,实在是这世界变化得太快。   被杜宗主毫不留情的一番话伤害,漩镜一号滚到一边去准备嘤嘤嘤,却突然“诶?”了一声。   然后,这只器灵突然兴奋地大叫道:“肥塔!肥塔!!!”   飞塔?那是什么?   那由万千生灵的心声所引发的共鸣,它的震荡自无弗界远处诞生,终于抵达此境。   在所有修士茫然的目光中,只见虚空中蓦然伸出一道华美的金色锁链,其上不时浮现神秘符文,瑞光千条,玄奥异常,它又犹如凭空架起蜿蜒优美的长桥,所有斩梧盟修士俱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这条锁链,若是不出意外,怕底下那小世界的所有生灵便会通过这锁链悉数迁往那传说中的修真联盟了……一时间,斩梧盟修士的目光中说不清是愤恨多一些,还是嫉妒更多一些。   可下一瞬间,出乎所有修士的预料,这锁链压根没有变成什么桥梁通道的意思,它绽放出千丝万缕的赤金光芒,伴着一句淡淡的:“呸!你才胖呢!”   那万千光华便犹如春蚕吐丝般在眨眼间将整个小世界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地面上,各家族的修士便眼睁睁看着他们自己被包到了一个金色的巨茧之中。   说好的……带走呢?跟……胖有什么关系?   怎么把他们关起来?一时间,这许多家族的修士竟有种欲哭无泪或者哭笑不得或者逼了狗的心情。   而在他们的视线之外,那金色锁链光芒大作,竟是飞快在那金色巨茧缠了几圈,下一瞬间,锁链之上,神秘符文犹如深渊之海磅礴浩瀚,涌动不休,锁链节节后退,世界壁障发出剧烈的震动,无数空间裂纹撕裂出现,金色光茧——连带其内的一方世界竟是随着锁链的后退与界壁脱离开来……   这是所有在场修士此生都没有见识过的庞大景象,一个世界与它所在之处的界壁撕裂分割,被另一股浩瀚强大的力量以这般不可思议的方式拖拽离去……   斩梧盟的修士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突然他们中有人喃喃道:“……一并带走……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连整个世界都一起打包的意思?   只因为祈涯真人口头威胁斩梧盟将对这一方小世界不死不休,不肯放过上面的一草一木?   除了刚开始涌上的震骇之外,这些斩梧盟的修士心中更多涌现的……是难以形容的五味杂陈——不过是些低阶修士与凡人生灵,值得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经写在他们纠结复杂的瞳眸深处。   而舰舱之内,柳夜阑童青沈天云应晴等秘境修士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原本以为修真联盟已经足够牛逼,没有想到会这么牛逼:   童青震惊地喃喃道:“原来……一并带走……是这个意思吗?”   沈天云亦是有些语无伦次:“这、这、这……修真界怕是闻所未闻……”   移山倒海确是大修士可为,可将整个小世界搬移到另一处,这等手笔……修真界万载之间确实见所未见。   看着眼前整个小世界连一草一木都不会遗留在斩梧盟地盘上半分,柳夜阑突然笑叹道:“他们不珍惜……所以便一并带走吗……”   而杜大宗主听到这么一番叹息,却是抱着双臂一脸的理所当然:“说了一并带走,当然要把世界一起打包!世界与生灵相互依存……土地与人民怎么可以轻易割舍分离!”   ……世界与生灵不可轻易割离吗?   努力当着搬运工的寰埏,此时看向神情威严凛然的杜宗主,哪怕平素再如何玩世不恭,这一刻,感知到四面八方传递过来的那对于修真联盟的心声,身为一只器灵,身为一只对杜子腾十分不屑的上古器灵,寰埏心中亦不由自主涌起敬意,那是对除了自己主人之外的人,第一次升起这般情绪。   “毕竟,”杜宗主脸上泛起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谁知道哪块地头会长出值钱的东西!”   寰埏:………………………………………………………………………………   听到杜子腾这番话,漩镜一号突然“哇”地一声哭出了声:“都是贫穷限制了吾的想像力!多给点灵气,吾也能做的呀!这可是未来可能长出值钱宝贝儿的、这么大一块儿地界!”   而从头到尾看着这出精彩变幻的祈涯真人,却犹如石化了一般,面对萧辰与杜子腾,他自知必败无力还击,亦不敢出击,他最后、最后一点能发出的口头威胁,竟也被对方以这般不可抵御、不可逆转的强悍姿态彻底踩到了脚下。   而从头到尾,杜宗主也再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就好像他不过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时挡了道儿,踩过去就完了,谁还会回头特意看看脚下那颗被自己随便迈过去的石头呢?   此刻,不只是身体,他连神魂深处、道基之底都在因为愤怒而颤抖。   他双目通红:“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那什么修真联盟,说什么平等,讲什么自由,谈什么拯救,不过是自欺欺人!你们以为将这一方世界迁走便行了吗?你们救得了这一方世界,其他之处呢?!   你们可知整个修真界即将大难临头,若无我斩梧渊统御一切,谁也逃不过去?!便是你们救得了此界生灵,整个修真界还有多少修士多少凡人!千万倍于此!你们都救得了吗?去救!去救啊!哈哈哈哈哈哈……办得到吗?办得到吗?!”   在这阵疯狂的笑声之后,他蓦然神情一凝,盯着杜子腾轻蔑道:“……呵,你们背弃了整个人族,置亡族灭种的大祸于眼前而不顾,你们……不过亦只是为了一己私利!”   听到这番话的杜子腾蓦然回头,他盯着几近疯狂的祈涯,突然笑了:“背弃人族?不,是你们斩梧盟在辜负所有期盼,在背弃所有人族!至于什么大祸临头,用不着你操心,我们自有应对。   不过,你说得对,救了此界,这修真界中被你们斩梧盟倒行逆施逼得无路可走的生灵,还有千千万万……既然如此,便如你所请吧。” 第504章 联盟所在   王氏族地上,感觉到地面轰隆隆的剧烈震动,天空被赤金光芒牢牢笼罩,一切俱不得见,所有修士俱是心中惶惶,六感不安,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便是范墉这等掌管一界经验十分丰富的修士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涌起那股极其动荡的感觉,他不由看向王琷:“王族长,这……”   王琷执掌王氏虽说时日不长,或许经验还及不上范墉,可他却是对修真联盟十分有信心的,杜宗主既然说了要把他们全都带走,便不会落下一个,也许……此时只是在清点人数?又或是为了把他们带走而要好好收拾斩梧盟那些修士,故而先将他们这些拖后腿的先保护起来?   可不知为何,王琷敏锐灵识中躁动不安,仿佛有什么在彻底剥离,他不由看向弘宇:“弘真人……”   弘宇却是立在原地,神情亦是惊疑不定,仿佛一脸的难以置信,在此界所有修士惴惴不安却又强自镇定之中,他突然仰天长笑:“我果然不如宗主远矣!”   范墉王琷俱是面面相觑,不知弘宇为何突然生出这般感慨,却见弘宇微微一笑:“王公子,您难道未觉得有什么变化吗?”   王琷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实话道:“我灵觉之中只觉得震荡不安,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范墉看了范轩一眼,发现他儿子亦与他一般,并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感觉,哪怕细细静下心来,也只是隐约觉察到些微变化,如若不刻意去追寻,压根儿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弘宇却是兀自笑道:“宗主真是好大的手笔……诸位好福气。”   他看了一眼王氏族地上许多看着他的修士,眼神中透出一股油然笑意:这些修士看来当真是运道不错。   好福气?   王琷与范墉当真是一头雾水,什么叫好福气,如果被斩梧盟追到这般走投无路,甚至还落到方才那般几乎被对方碾杀的境地还叫好福气,那他们当真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真正的好事了。   便在王范二氏的修士苦笑不言之时,弘宇突然道:“到了。”   这是范轩第二次听到弘宇说这两个字,上一次弘宇说的时候,他们是到了王氏族地,这一次……他们明明都在王氏族地上,到了?到哪儿?   头顶传来清脆的悉悉索索之声,就好像什么原本缠绕着的东西松开收回,然后随着轰隆一阵剧烈的震动,便是范墉、王琷等修士毫无防备之下都是情不自禁地晃了晃才稳住了身形,地面上那些主力炮击阵甚至随着这道碰撞而移了些位置,一时间,所有修士俱是惊疑不定。   而后头顶始终笼罩的金色光明蓦然大炽,又迅速暗下去。   下一瞬间,仿佛头顶的罩子被揭开,汹涌的人海嘈杂伴着山呼海啸传遍了小世界每一个角落。   目瞪口呆之中,范墉王琷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只见他们头顶的残破界壁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崭新的世界,星门如拱层层环绕,无数飞行法器密密麻麻悬浮在他们头顶,可仔细看去,与斩梧盟那修真大军截然迥异,每个飞行法器都有修士、妖族、凡人在朝他们挥手、大笑、高声叫着什么。   茫然不解中,那些飞行法器上,所有居民蓦然同时举起了自己的手臂,下一瞬间,无数投影在同一瞬间点亮,组成整齐的一行大字:“欢迎来到修真联盟!”   这一刹那,便是范墉与王琷,身为一族领袖亦是情不自禁心神震颤:“我们……已经来到了修真联盟之中?”   范轩摸出自己的掌中宝后,更是失神半晌,才大叫道:“爹,爹!你快打开你的掌中宝,看言壁!”   言壁?   原谅范墉实在是对这等新奇玩意儿接受比较慢,在范轩将掌中宝上各项功能,尤其是娱乐功能了如指掌之时,他还不知道掌中宝除了交易之外还有哪些功能。   不必范轩再次提醒,就是王琷也打开了自己的掌中宝,只见言壁上五花八门的版块之上,强行置顶于所有内容、所有话题之上的标题是:“热烈祝贺王氏界并入修真联盟。”   当他们点进去之后,却是王氏界所有修真家庭、所有凡人在斩梧盟经历的一切,以及他们即将连同王氏界这小世界一起迁移至修真联盟的消息。   这条消息发布的时间并不算早,不过一个时辰,可是,各式回复已经超过数十万,格式都是那样整齐:“热烈欢迎!话说那斩梧盟真是太不像样了!那是人过的日子吗?快来我们修真联盟吧!”“热烈欢迎!连小世界都能迁移,咱们修真联盟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强大了!”“热烈欢迎!”“热烈欢迎!!”“热烈欢迎!!!”   甚至言壁在联盟诸界的板块上已经非常及时地添加了“王氏界”,而且,在王氏界正式加入之前,这板块就已经十分活跃,首页上最受欢迎的帖子五花八门:“王氏界美食灵物有哪些?知道的道友来说说~”“王氏界资料汇总。”“王氏界一日游自由行开团啦~”   到得此时,王琷才有了一点真实感,他们努力那么久,心心念念想要加入的修真联盟,现在,他们已经抵达了。   从狂喜中回过神来,王琷才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当他们从浩如烟海的欢迎帖子、美食帖子中回过神来,再看向那星星点点的投影组成的欢迎横幅时,一股温暖情不自禁在心间涌动。   原来,在他们还在为前路踟蹰迷茫,为生存提心吊胆之时,修真联盟已经早早向他们打开了怀抱,给予他们温暖的接纳。   而一旁,范墉看向王琷,心中一声长叹:“恭喜王族长,贵族福地能纳入联盟版图,确是福运连天。”   便是范家那老管家亦是情不自禁道:“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怎么会不羡慕呢?   能将自己家族所在的宗族之地永远纳入联盟羽翼之下,而不必背井离乡……简直是三生有幸。   可是,范墉内心深处却没有半分不服气,联盟肯给王氏这般的恩泽,亦是因为王氏自王琷以下,为联盟在斩梧盟地界上出生入死、奉献良多,光看王氏族地收容了这么多被斩梧盟追杀的修士便可见一斑。   论功行赏,修真联盟做得光明磊落,包括范氏在内,这许多修真家族俱是无话可说,只在心间决定,便是加入了修真联盟亦当事事争先,绝不落人后。   便在此时,弘宇突然朝一个远远而来的修士迎了上去:“弘道友一路辛苦了,这次任务艰巨,真是为难您了。”   弘宇却是少见的大笑:“我说老何,才多久没见面,这便摆出一副官方发言人的架势了?你可真不够意思啊,竟将我也瞒在鼓里,迁移一方小世界,我身在其中都全然不知,这么大的手笔,来日怕是诸界修真史上亦要留下一笔了。”   何世明连连拱手:“我亦是收到宗主消息才连忙安排,并非有意如此……这几位便是王氏界的族长了吧?”   二人皆知对方不会真心计较小世界迁移未告知弘宇之事,毕竟,此乃杜宗主一手操办之事,对于这位御兽宗宗主的天马行空,所有人都已经习惯。   弘宇心知这小世界迁移到修真联盟,拥有这般大修士神通不过只是最基本的条件之一,整个修真联盟接纳一个陌生小世界需要做的工作远远超过明面上空间迁移那点事,如何融入、如何为后续想要融入的小世界树立一个榜样、建立一个长远可执行的制度才是重头戏。   毫无疑问,前期负责训练那些“情报小能手”,在整个面对斩梧盟策略中参与较多的何世明是得到了杜子腾的亲自授令,全权处置此事。   弘宇亦不多置喙,只认真将范墉、王琷等人向何世明引见。   何世明连忙客客气气地行礼相见:“感谢诸位对联盟信念的认可,欢迎诸位来到修真联盟!”   寒暄之后,不必王琷、范墉等人询问,何世明已经充分展露了修真联盟光明堂皇的行事风格,直接了当地开门见山:“诸位,按照我修真联盟《关于外来人士申请加入联盟的若干规定》中的要求,各位无名界积分不足,王氏界虽迁到了无名界旁,但诸位亦与无名界许多申请人一般,拥有临时居住权、享受临时居民的待遇,与正式的联盟成员略有不同,还请知悉。”   王琷深吸一口气,若说不失望那是假的,毕竟,他们已经来到修真联盟的地盘,却被告知依旧不是正式居民,可另一方面,王琷却也知道,何世明所说所为再正确不过。   归根到底,王氏族地迁到无名界来,根本原因是杜宗主担心斩梧盟丧心病狂之下,对王氏族地所有人展开无差别报复,这才一时心慈地出了手,将王氏族地等到了此处,但是按照修真联盟的相关规定,他们王氏确实没有足够的积分叫所有人都能加入联盟,不能因为宗主为拯救他们一时出手而坏了整个联盟的规矩,王琷省得。   于是,他点头道:“我王氏上下会继续再接再厉,凑够积分提交申请的。”   何世明眼中激赏一闪而过,分得清楚是非黑白,这位王族长哪怕此时还不是联盟正式成员,未来前途也必是不可限量。   于是,他多提点了一句:“不过嘛,此一时彼一时,在斩梧盟地界上,王氏上下为多少修士艰辛奔走,现在既是到了联盟的地盘上,自是无需如此。”   王琷心中一动,他们王氏原来赚取积分,确实主要是靠这些艰辛之事,可现在,却没有那么多修士需要他们协助来脱离苦海了。   何世明:“联盟疆域之内,凡是对联盟发展有贡献者,皆可兑换无名界积分。”   王琷恍然大悟,这是不是说,任何事情,只要对联盟有益的事……其实都可以赚到积分?   他突然开口道:“我见言壁上这么多修士对我王氏界好奇,不知可否邀请他们过来游玩一翻?”   何世明此时已经不只是赞赏了,简直激赏,这位王小族长可真是上道啊:“不错,这些游玩自然也是可以收取积分的。”   王琷只觉得眼前毛塞顿开,若是这般,赚取积分自是再容易不过。   然后,何世明咳嗽了一声,面现难色低声道:“另有一事,宗主责令我同您商量……是关于王氏界的管理问题。”   管理问题?   王琷有些不明所以。   何世明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还是道:“宗主言及,王氏族地既然已经迁至联盟,因为彼时情形特殊,没有事先约定,现在您有两种方式可以进行选择,一是将王氏族地完全并入联盟管辖之内,与联盟其余界域一般;二是,若是王氏想保留自主管理,则此地需要遵守联盟基本法规、可以享受联盟军事庇佑,所有权仍归王氏,其他一应事务皆由王氏自主决定,不过这样一来嘛,这界域迁移的费用……”   何世明随即吐出了一个叫所有修士目瞪口呆的报价了。   王琷:……   范墉:……   卧槽,堂堂修真联盟居然还要向他们收取这种费用吗?!   可转念一想,若是在修真联盟之外,就是王琷愿意以数倍的价格支付费用,谁又会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做此事?或者说,又有谁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呢?   在听到那骇人的价格后,王琷思忖半晌,与身后族人计议之后慎重道:“可否这般,我们王氏还是想保留一部分族地……”   何世明笑眯眯地道:“没有问题,王氏只需要按比例支付迁移费就好,如果支付有困难,御兽宗可以提供政策性低利率贷款,以王氏族地作为抵押担保就好。”   在详细了解了什么叫“政策性低利率贷款”,并就什么叫“低”利率唇枪舌战讨论了一阵之后——毕竟,王琷也是一族之长,也是上阵做过买卖的,并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苦修之士,对于这当中的门道也是略知一二的——王氏还是与御兽宗签订了贷款合同,王氏族地迁移的费用部分以灵石灵物抵偿,部分以贷款偿还。   即使一再按比例支付给现金,也够王氏上下肉疼一阵了。   而一直默默旁听的范墉果然不愧是经商世家出身,在听到何世明介绍赚积分的多种方式,还有政策性低息贷款时,他便已经主动向何世明沟通能否以家族至宝为抵押贷出部分灵石,并以这些灵石向联盟购买部分王氏界被王氏放弃的地盘。   这一条却是被否决了。   毕竟,土地出让对于修真联盟而言,把控还是十分严格。不过,购买一小块土地修建自家的居住地还是没有问题的。   范墉失望之下,并不气馁,他略一思忖,还是决定用悟本母茶树作为抵押,贷了一些低息款项,看样子,亦是准备在这修真联盟内大展拳脚。   有范、王的示范在前,后面那些修真家族或多或少都同御兽宗达成了各种交易,或是金融交易,或是简单的灵物交易,不论何种灵物、多大数目,只要提出来的,御兽宗都能有相应的专业修士当场验货、当场交易。   这么一来,御兽宗多多少少还是成为了这些修真联盟家族的大主顾,或是……债务人。   王琷与范墉想到那位杜宗主俱是情不自禁有些钦佩:这位杜宗主,果然不负言壁上那点石成金、聚财敛富的偌大声名,当真是从不走空,他们不过初临此地,便已经感受到了对方强大的手腕……   弘宇更是五体投地:这般一来,杜宗主不光是进账更多,而且有了这等约定,更是牢牢将这些修真家族用金融手段牢牢绑到了御兽宗的战车上,不知不觉,这些家族拥有的资源以最快的速度流通到了联盟之中,而他们更添了对于联盟的忠诚度,未来一段时间必定会继续为联盟忠心工作创造更大的价值!   便在他们以为杜宗主这一轮的手腕到此为止之时,遥远之处,传来隐约的恐怖震动:“……既然如此,便如你所请。”   轰隆——   第一声响:“我是修真联盟盟主萧辰,”   轰隆——   第二声响:“即日起,普天之下,所有人,不论仙凡,不论种族,俱可加入我修真联盟,人人平等,不受压迫奴役之苦。”   轰隆——   第三声响:“我修真联盟,就在这里……恭候诸位。”   伴随这三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修真联盟的坐标遍传诸界,无数麻木痛苦的面孔蓦然抬起,仿佛在漫漫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座燃起的灯塔。 第505章 全面溃败   碧血界,赤红天际之下,硝烟未尽,朦朦透着余烬未灭的残光。上官正喘着粗气,胸膛犹如漏气的风箱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他费力地将胸膛上那透骨而过的爪子拔出来,任由鲜血飞溅,却连抬手去擦的力气都没有,只摸出一粒丹药,到嘴边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是拇指食指用力,将丹药一分为二,吞了一半下去。   “可向盟中传讯求援?”他将剩下的半枚丹药递给身后追随的亲卫,喑哑的声音不知是今日第多少次询问。   可是这一次,上官正等了很久,周遭只有风烟呼啸,再没有了那句“传了,他们让再等等”的回应,他手中那半枚丹药的余温在呼啸中全然散尽,上官正才在呆滞中缓缓回身,亲卫的半边脑袋上,脑浆都已经干涸。   上官正视线一寸寸收回,最后一抬手,半粒丹药塞进了自己口中。然后他一挥手,亲卫储物袋中的半瓶丹药连同法器便都尽数收到怀中,一把大火,升起的青烟和着未尽的硝烟,再也辨不清彼此,好似战修的宿命,与战场永远无法隔离,连骸骨都是这般,不会特地收殓,永远留在此地。   上官正缓慢仰天血红天际,还不及细细思索“欲要其灭亡必先要其疯狂”,现在到底是谁疯了之时,他怀中传讯再次尖锐响起,而且不分先后,共有两道同时响起。   上官正深吸一口气,甚至没有功夫坐下来喘息,更别说打坐消化丹力,那传讯三短一长,乃是最紧急、最要命的救援讯,他甚至没有时间多交待,甚至没有时间去详细辨别那两处紧急救援的具体内容,他只匆匆看清远近距离、留下一句传讯于此地守军“继续坚守”,便头也不回地奔向下一界,好像是在惧怕回头看到那并无多少的残军,连基本防线都无法填到十一的凄凉景象。   这是上官正坚守碧血界、枫涛界等十八界的第十七天。   两处求援传讯,不必细看上官正也知道,必然都是到了要命关头才会发出这样传讯,因为此时的前线,所有战修俱是知道他上官正是如何撑过来的。所以,去分辨传讯内容已无意义,上官正只能在内心向所有魂归于此的英灵祈祷,祈祷远一点的银枝界能够坚持到他赶到之时。   上官正出身紫罗门,却是从人妖两族大战初始就一刀一枪战出来的真正将领,惯见沙场风云,视生离死别若等闲,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斩梧盟会如此疯狂:为了后方几个无伤大雅的叛逆修士竟将如此之多的前线战力悉数抽调回后方,以上官正如今分神大圆满的修为,竟要一人率军坚守十八界……这么荒唐的事在以前绝计不可想像。   身为紫罗门第一大将,上官正所在之处,是人妖两族战事胶着最为激烈的核心战场!十八界却只有一个分神大圆满的修士……可以说,为了不让这段战线崩溃,上官正已经绞尽脑法、竭尽全力,半月以来不休不眠,连所有的打坐回复都统统用灌丹药替代,哪怕知道丹毒后患无穷,他也已经顾不得了。   可是,无数次抗辩换来的回应只有一个“继续坚守,再等等”……   上官正并不怕流血流汗,也不怕哪日战死沙场,战修的命运便是在此,他早已坦然,可他无法想像,若有一日,战线崩塌、人族惨败……便是他身死此地,又怎敢有颜面去见那许多埋骨于此的同袍英魂,难道叫他告诉他们,他上官正没能看好他们用命换来的战线?   碎片般的思绪不时占据上官正的识海,他素来知道,战修是不应有太多想法的,可是近日来,这些原本不过浮光掠影的思绪却大有占据他整个识海的倾向,这样不好,不好。   上官正这般想着,在两道紧急呼叫的传讯声中,突然加入了一道庄严悠长、格外不同的传讯,上官正那被无数思绪充斥的修士识海竟好半晌才缓缓反应过来——   这似乎是代表着议事会的传讯。   他面无表情地点开,战场从不相信奇迹,他上官正也不信。   可这一次,奇迹居然真的发生了,他并没有听到那句“再等等”,上官正飞速跨越诸界的身形都不由一滞,然而,他的表情很快凝固,这一次回讯确实与前几次不同,格外的高深莫测:“攘外必先安内,前线还需体谅时艰。继续坚持,再等等吧!”   “我cnm的安内!”看到赶来的上官正,枫涛界驻守的战修统领才敢松口气,狠狠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将心中不知憋了多久的怨愤一并吐了出去,然后双目一阖……竟是直接累得神魂干涸而昏死过去。   上官正面无表情,并不言语,只身形一闪,将那驻守之将身前的大风妖接了下来,眼前大风妖身形轻灵,妖力充盈,便是上官正应付起来亦是左支右绌有些忙乱,他将地上的守将踢到混战的众军包围之中,才怒吼道:“为何不用守灵阵!”   大风妖并非那等力大无穷的妖族,身形轻灵迅捷防护却弱,然而,一旦集结成阵,却有个要命的种族技能,风裂。如今前线守军本就匮乏,若是被风裂切割……只怕枫涛界的覆灭便在眼前,故而哪怕上官正疲惫至此,亦是暴怒不已。   可是,他身后竭力厮杀的战修却亦是回以同样的嘶吼:“没有土凝晶了!”   土凝晶?   上官正一怔,这乃是前线最常用亦是最常见的补给灵物之一,常见到上官正及少为之操心,甚至一时半会儿,昏沉迟钝的识海中都有些想不起那到底是何物。   “上官将军!你们紫罗门那群狗娘养的!已经八天没送补给了!”   这粗俗的大骂声在战阵厮杀中断断续续,却大有此起彼伏的架势,竟叫上官正一时无法反驳,连他身上所带的丹药都有短缺,前线诸界的灵物可想而知,可上官正一直只以为不过是因为战况激烈才导致供给不及时,现在竟连土凝晶这等要命之物都没有了吗?   不期然间,上官正突然想揪住戚云烈的衣领问个清楚明白,当初在鼎周堂,戚云烈信誓旦旦地说推出盟鼎是为保障前线所需呢?   呵,果然还是他们这些战修最好骗……或许,前线所需之物……早成了不知哪个长老的囊中之物。   有大将支援,妖族例行的扰袭不多时便如潮水般退却,上官正将自己的储物袋扔给其中一个战修,便足不沾地再次向下一处目的地——银枝界奔去,他身后,被下属灌了丹药苏醒过来的松涛界统领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突然大声吼道:“上官正!你他娘的还能坚持多久呢!”   上官正身形一顿,竟没有去追究这称呼间尊卑不分的大不敬之罪:“坚持到我还能坚持之时!”   然后,他便加速朝银枝界而去,怀中那紧急求援的传讯不知何时已经中止。   松涛界驻军统领看着上官正消失的身影,喃喃道:“可是……我TMD已经没力气为这帮狗日的卖命了啊……”   上官正赶到之时,银枝界的局面千钧一发,因为对面的妖族中赫然亦有同等位阶的大妖掠阵,等级压制之下,那几乎是一面倒的杀戮之局。   即使是上官正位阶与对方相当,可是一方妖力充沛、神完气足,另一方却是疲于奔命、精匮力竭,若不是上官正豁出命去,竟使出燃烧神魂、同归于尽的招数,对方大妖猝不及防之下亦受重创,银枝界驻军统领舍命一击将之击杀当场,只怕这一轮战局亦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银枝界驻军统领看着上官正,目光渐渐黯淡下去,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部领……属下……对得住你了……”   默默收了对方的储物袋,再次燃起一把大火,多年修行,上官正竟第一次觉得,身上这皮囊如此沉重,他一屁股坐倒在地,看着熊熊烈火将对方那黯淡双眸彻底吞噬,一时间竟觉得心间空空荡荡。   好半晌,他才想起什么,传讯出去:“你他妈的……当初说好的……为了人族大计,哪怕牺牲后方也要保证前线军需呢?!”   良久,那边才传来一条讯息:“上官将军,戚堂主在渊湖之畔在那些叛逆修士手中遇害,我等正全力追击,为他讨个公道!”   这一刹那,上官正竟觉得透骨的荒唐:戚云烈死了?   下一瞬间,他竟不想去追究戚云烈怎么死的。他只想到,那么前线军需呢?戚云烈已死,谁来保证军需?谁来实现当初戚云烈拍着胸膛慷慨激昂信誓旦旦的承诺?   可是,那一头,却是永远沉寂了下去。   上官正捏紧了拳头,竟是破天荒径自冲紫罗门掌门传了讯息。   “大局为重。”   这四字回复直叫上官正仰天笑出了眼泪,他不过是想知道谁接替戚云烈,谁来送物资而已!前线倾颓至此!这些混账竟有脸说什么大局!当初那站在云端向他们这些弟子庄重道出“保卫家园,人族子弟个个有责”的大修士呢!   良久,上官正才突然想到,他来之前,这银枝界……就是明昱巡防之界,银枝界统领亦是明昱一手提拔。   这一刻,也许上官正已经不再妄想什么援兵与军需,他只是想听一听,与他一样,在这里流过血见过泪的人,肯不肯回来,再多坚持一瞬。   可那头,却是寂静如恒。   上官正茫然地放松了四枝,仰躺在尸山血海之中,他的眼珠一动不动,竟与那些尸身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分别。   直到遥远之处传来隐约回响:“……即日起,普天之下,所有人,不论仙凡,不论种族,俱可加入我修真联盟,人人平等,不受压迫奴役之苦。”“我修真联盟,就在这里……恭候诸位。”   上官正缓缓转头,看向那坐标的方位,流露一点与尸身不同的生气,然后他面上勾起一个嘲笑的笑容,不受压迫奴役之苦?哈。   地面隐约的震动传来,妖族大军再动,上官正知道自己应该尽快起身,银枝界统领已亡,他需要尽快组织起防线,可是,一道传讯令他在眨眼间散尽了周身力气。   那是刚刚才见过面的松涛界统领:“上官正,老子走了,去找老子那不像话的混账弟弟去了,不为自己,只是想为弟兄们留条活路,此界我豁出老本已经布下‘镇妖长明塔’,哈,老子最后能给你做的,也就这么多啦。唉,你这木头脑袋要是哪天想明白了,老子先去探个路,回头好酒好肉管你够!”   上官正苦笑,起码,镇妖长明塔足以禁绝妖族不令其在短时日内突破松涛界,就这一点来说,容正榕已经很够意思了,不枉这么长时日以来并肩为战一场。   他爬起身,看着身后茫然疲惫的守兵两三只,远处的地平线升起妖族大军的阵列,犹如海面涨潮般的阵仗,他将手中残破的法器扔掉,随手自地上捡了把合用的掂了掂,随即握紧,周身灵气再次运转,而后面无表情看向远方,等待着无数次重复的经历再次降临……   上官正以为,他至少能坚持到他再也无法坚持的那一刻。   怀中那庄严悠远的传讯之声再次响起:“兹令碧血界、松涛界、……银枝界……等十八界驻防大将上官正立时率军返回斩梧渊,全面撤离前线诸界,不得延误,违令视同叛盟!”   上官正茫然四望,远处妖族狰狞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紧接着,惜字如金的紫罗门掌门竟急急传讯:“上官正!本座警告你!你可莫要在这等关头犯糊涂!不论你现在在做什么!立时完完整整地将十八界驻军带回来,一人不留!”仿佛亦隐约知晓自己命令的荒唐,这位掌门又放缓了口气试图解释:“此乃渊主亲自下令,以大乘修士之尊,自有成算,你可千万不要违令不遵!”   上官正突然道:“所以,便是撤军,你们也根本没有什么后续抵御妖族的计划,是也不是?!”   那头紫罗门掌门支支吾吾,竟恼羞成怒道:“上官正!你乃战修,此乃战令!立时给我回来!”   上官正嘴角勾起一点冰冷弧度,举起手中法器,头也不回直奔妖族大军而去,这一刻,残阳如血,烽火再起。   上官正以为,只要他一头扎进妖族大军中,血战至死,那些肮脏的、丑陋的便可以永远不见,但他没有想到,这一次援军来得很快,紫罗门掌门亲临前线,十八界大军……不,残军,撤得干干净净。   被禁住全身修为的上官正软倒在飞行法器上,一言不发,他只固执回身,银枝界统领身故之处,妖族大军如黑色潮水般狂欢着涌向再无一个人族站立之地,更远处,空旷的人族大地上,曾经用那么鲜血与灵魂浇筑出来的牢固防线空空荡荡,妖族大军浩浩荡荡奔驰而下……   这一刻,上官正竟有种荒谬的错觉,或许,容正榕的选择,算不得错,起码比那些不肯离去击杀当场的结局相比,痛快地喝酒吃肉,更适合容正榕那不务正业的浪荡公子哥。   快要抵达斩梧渊之时,上官正冷眼看去,前线大军已经悉数撤回集结于此,他不知道,那位已经放弃了人族之地的大乘真君到底还有什么伟大的计划,大抵亦是为了紫罗门最后一点颜面,在反复被警告之后,上官正身上的禁制终于松开。   而亦是在此时,上官正收到了一条传讯,赫然是直到此时才回复于他的……明昱。 第506章 大战已至   当看到明昱的面孔时,上官正心中不是不茫然的。   因为,明昱的模样……与上官正想像中的相差得太远,他竟是情不自禁地问道:“你不在渊中?你……到底在何处?”   此时的明昱看起来无疑是十分狼狈的,衣冠不整且微微喘息,看着上官正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与以前那个赤部部领、斩梧渊首席弟子格格不入的尴尬之色。   明昱咳嗽一声,苦笑道:“上官道友,说来话长,我现下确实不在渊中。”   不待明昱整理好衣冠,从容些神色同上官正闲述一二,只听那头一声兴奋的尖叫,下一瞬间,一团毛茸茸的炮弹倏忽扎进了明昱怀中,以分神修士的强悍身躯竟都微微晃了一下,可明昱却是情不自禁伸出双臂抱住了那圆滚滚的“炮弹”,原本苦涩神情竟是不自禁放松下来。   然后那兴奋的稚嫩嗓音大声道:“先生!先生!你在做什么!”   随即,上官正眼前便再也看不到明昱,水镜中投映出一张圆滚滚、毛茸茸、黑色毛眼圈十分明显的滑稽脸蛋,并且因为还没有长大,脸蛋也圆,眼珠也圆,眼圈黑色茸毛也很圆……莫名觉得十分喜感。   可上官正却没有半分喜悦,他的神情在刹那间凝固,他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愤怒神色,眼前这只……分明是那妖族中的竹熊幼崽!   交战日久,竹熊一族上官正是十分了解的,力能拔山扛鼎,且一身诡异的黑白皮毛灵力难伤,只此族数目不多,据说皆是因为子嗣艰难,这竹熊一族最是护崽不过。   明昱一介人族,且修为不俗,竹熊一族竟敢让一只幼崽单独与他相处,且看他们亲昵模样,显见是信任异常……   在此整个斩梧渊将前线所有战修全部撤回之际,他非但没有回来,却与一只竹熊幼崽在一处……这背后之事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明昱!你难道竟真的背叛了人族,去投往现在正屠戮我万千同胞的异族?!你拍拍胸膛!你可对得起那些死在妖族手中的弟兄们!你可对得起那些死在妖族利齿下的同族!你……你……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啊……”   说到最后一句,上官正竟有些哽咽。   他并上惧怕前线风雪刀枪,可是他怕自己的努力一钱不值,他怕自己无颜去见死去的战友,看到明昱,他各尽其能的,他怕与他一般愿意坚持的同道修士,再也没有。   除了那些死去的、将生命与鲜血全部捐洒在前线的英灵,他怕自己茫然四顾,周遭再没有任何一人与他同行。   容正榕走了,明昱与妖族厮混一处,他上官正……还能坚持吗?还坚持得下去吗?   看着上官正通红双目,明昱目中痛苦羞惭之色交织映现,竟无法成言,这更令上官正觉得,明昱怕是已经与妖族勾结一气,否则何以迟迟不回他的传讯,否则为什么不辩解!哪怕是骂他上官正血口喷人也好啊……   可是,明昱的沉默只叫上官正心如死灰,再无他语。   明昱怀中的小竹熊并不知道一切,只顶着黑色眼圈好奇地盯着上官正:“先生先生!这个叔叔在哪里呢!为什么这个叔叔不来和我们玩呢!”   明昱还没来得及张口,只见他的袖子被另一双白嫩小手扯住:“我也要先生抱!明先生明先生!抱抱~”   “不行!我也要!”   “我也要我也要!熊熊你快点下来!”   童言稚语的七嘴八舌很快将沉重气氛冲得一分不剩,上官正心中更是升起一种古怪诡异的感觉,明昱就算投靠妖族,这妖族对他们人族再不待见,可明昱好歹一个分神修士,且年纪轻轻、前途无量……难不成竟是叫他负责照顾妖族幼崽?   当真是越想越诡异。   可明昱已经全然无法去理会上官正心中的诡异猜测了,讲真,被这么多各式爪子拽着,被这吵吵嚷嚷包围,且要牢牢收束自己的灵力,一分也不可放出来,免得伤到哪只嫩爪子,前线从来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明大部领已经开始额头见汗。   他试图安抚一二,比如想把小竹熊放下去,一个也不抱,试图公平一点,然而,小竹熊却体现出与种族天性截然不同的天赋,表现得像只深海妖族,牢牢扒住明昱衣襟绝不放爪,底下其他的幼崽又岂是好应付的?   只见一双白白嫩嫩、上官正也认不出到底是哪种妖族的小家伙已经把明昱大腿当成要挑战的大树,蹭蹭蹭地就攀了上去,好嘛,有一个做示范的,在上官正诡异的神情中,不过眨眼间,明昱身上就已经挂满了……吵吵嚷嚷、且还不断打斗的幼崽。   可是,看清那些幼崽的模样时,就是上官正,也情不自禁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他看得很清楚,这些幼崽里……居然还有人族幼儿。   恩,上官正的心就是这么偏,妖族的都是幼崽,人族的孩童,那必是不同的。   可他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重,这些人族幼崽个个看起来也是粉嘟嘟圆滚滚,有没有灵根另说,可看起来也是被照顾得很好,如果是妖族的地盘上,人族这些幼儿怎么可能个个能这般活蹦乱跳、玉雪可爱(明昱并不同意)?   明昱此时焦头烂额,一只只试图把这些幼崽也好、幼儿也罢,给安全地拎下去,可是,不论是哪个种族,幼崽的狡黠都远远超乎愚蠢大人们的想像,幼崽们可都最擅长欺软怕硬,新来的明先生最温柔最和气,从来不凶他们,他们早就看得准准的呢!任由明昱如何苦口婆心试图一只只拎下去,奈何这一只只身娇骨软,他可是个能手裂铁骨的大修士,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真是连捏豆腐的力气都不敢用,结果可想而知。   明昱……在努力了半刻钟之后,依旧是一只结满了吵嚷幼崽的幼崽树。   威名响遍整个斩梧盟的明昱大部领竟然会有今天这般下场?被一群人群两族的幼崽搞到快崩溃……说出去谁相信?   看着眼前这荒诞梦境中也不可能出现的场景,上官正情不自禁正了正心神,在确定自己不是走火入魔、也不是心魔入侵、更不是在什么劣制幻境之中后……他看向被一群幼崽包围的明昱,竟然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古怪温暖与好笑之感,就好像觉得,如若没有那些血雨腥风,哪怕是被一群带着奶香味儿的幼崽折磨……亦是种幸运(明昱:并不!)。   一个女声带着几分威严气喘吁吁地道:“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先前教你们背的尊师重道,都白背了?!”   这个女声分明十分轻柔,哪怕是带着威严语气说出的话,亦是清澈悦耳,难掩温柔,可这群连分神大修士都不怕的幼崽(明昱:……,对不起我给分神修士丢人了),却一个个呆滞了身形,以比爬上去还快速度的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刺溜下去,又把明昱给吓得够呛,没办法,这一只比一只小,如果从他身上摔下去一两个,那估计多半是要受伤的。   好在在耳边清净了之后,明昱终于恢复了一点分神大修士应该有的神魂水平,柔和灵气微吐,犹如一只只柔软的双手轻轻托住一只只幼崽安然落到地面上。   幼崽们一只只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小屁屁,不断发出惊奇的兴奋叫声:“啊呀!”“咦?”“哎?!”   作为最后一只从明昱身上滚下去的小竹熊,他显然最清楚地感知到了一切:“我看到啦!是先生做的!先生!先生!那是什么!”   小竹熊拽住明昱的下袍,黑眼圈里的黑眼睛激动得闪闪发亮!   旁边一个粉嫩的小女孩嘟起了嘴巴:“熊熊你笨!先生才教过的!是灵术!”   “灵术!先生先生!你也教我嘛!”小竹熊马上没有半分廉耻之心地抱上了明昱的小腿,大有一副再次往上爬的架势。   可明昱早就心有余悸,对于幼崽,他实在没有太多经验,只是僵着身形用灵气略微将小竹熊阻了一阻。   而下一瞬间,一双女子的手就把小竹熊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呵斥道:“你小小年纪这般顽皮,学堂上不好好听讲,先生分明都教过你们,灵术是修士才可习得的!你乃是妖族,怎么能学灵术!”   小女孩得意地咯咯笑起来:“对啊!将来长大了我就是修士,我可以学,笨熊熊你学不了哦~”   小竹熊在半空中挣扎着四肢:“不要嘛,我要学!我也要用灵术!”   眼见马上就要上演一出妖嗓穿脑,明昱额头再次见汗,这一次他灵机一动,终于找到了妥善的应对之法:“妖族有妖术,亦与灵术是一样的。”   小竹熊瞪大了眼睛,圆滚滚的黑眼圈朝明昱看来,听得住了。   明昱微微一笑:“熊熊,你看你与小茉他们不一样,你是妖族,他们是人族,生来不同并没有关系,每个人、每只妖都有自己擅长之处,小茉若是测出有灵根,就能习灵术,你呢,将来可以学妖术。”   小茉却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睁大了眼睛问道:“灵根是什么……?我也有吗?”   那将小竹熊拎到一边的女子朝明昱福了一福,听到小姑娘好奇的发问,才温柔道:“现在还不知道呢,要小茉长大了才能知道哦,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像桑丽老师我,也没有灵根呀。”   小茉眼睛一转笑得像朵小花:“哦哦哦,没有灵根我也可以教训熊熊!打熊熊的屁股,先生,对不对啊!”   明昱看着那只快原地炸毛的小竹熊,直不知该如何回答。   被叫做桑丽老师的女子不由露出头疼的神色,这些孩子个个古灵精怪,看着一旁的明昱,她眼中不由流露出同情之色:“明先生,我领他们回学堂里吧,不多搅扰您的安宁了。”   明昱咳嗽一声:“多谢。”   待周遭终于再次回复宁静时,明昱才长长松了口气,然后,那头传来上官正哈哈大笑的声音才叫明昱回过神来,他都给忘记了,他一直同上官正在水镜传讯啊!   一时间,看着头冠歪斜、鬓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明昱,上官正终于明白方才明昱那股子狼狈模样从何而来,更是笑得难以自持。   而渐渐地,便是明昱自己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倒也不再端着名门弟子的架子,随意就坐到了草地上,头顶暖阳洒下灿烂阳光,远处传来幼童不肯午休与桑丽斗智斗勇的吵闹,一时间,竟觉前所未有的安宁。   上官正看着远处源源不断聚集而来的人族修士们神情凝重、无数传讯中不知又有多少阴谋算计,而水镜里,明昱却是放松着肢体、神情安祥,竟也不禁神往。   他不由再次问道:“你……到底是在何处?怎地……如此奇怪?”堂堂分神修士被幼崽包围就不说了,看起来还是各族幼崽都有,甚至看起来凡人亦有参与其中,简直叫上官正百思不解。   就是明昱自己也是一脸的无奈,想到他初到之时的震惊难解,对上官正的困惑他也十分能理解。   明昱低声道:“修真联盟。”   上官正一怔,随即恍然,原来……是那里,是容正榕去往的那处,看起来似乎也不差,只是上官正依旧十分困惑:“那里是何种模样?怎么凡人修士妖族杂处一地?连妖族幼崽亦与孩童一处教养?你……又怎地……”   回想当日种种,明昱亦是觉得犹如上一辈子:“你是知道的,当日我自前线被召回,却是为了追捕那些使用掌中宝的修士……其间种种变故,到得师……祈涯真人率军要踏平那王氏族地之时,那位萧盟主出现,斩梧盟大军无法奈何,彼时,萧盟主向天下昭告修真联盟所在之处,我亦被……呃,一位故人带到了联盟之中。”   不知想起了什么,明昱神情竟有些恍惚:“他问我可有想去之处,我沉默良久,却只觉天下之大,再无去处。然而,他只笑着说,他知道应该送我到哪里了,于是,”明昱神情一松,不知是不是想到方才那只走的时候也在嘀咕不停的小竹熊,他不由一笑:“我便来了这里,当了这无名界竹山修真启蒙堂的一位先生。”   上官正原本听得怔愣,依稀可以想像当日明昱追击那些掌中宝修士的心境,因为换作是他,恐怕也是一般无二,宁可去与妖族拼命,也绝不愿做那般事情,他们手中法器是为了保卫身后同胞才举起,如今叫他们掉转法器举向同胞,如何忍心?   一时间,上官正都无法分辨,到底是掉转法器的明昱,还是被强令放下法器的他更可悲。   只是,听到后来,上官正不由更觉得古怪:“……修真启蒙堂?!”   明昱不知第多少次流露出尴尬神色:“恩,就如你刚才所见,修真联盟建了许多修真启蒙堂,所有孩童,不论种族出身,只要是联盟子弟,俱被要求免费到此处受教,所教内容五花八门,待得再大一些,还有初级修真学堂、高级修真学堂……我,教的乃是蒙学。”   “蒙学?”上官正惊奇道。   明昱乃是斩梧盟率军之将,堂堂部领之尊,便是要他去当先生,给那些元婴化神当先生也绰绰有余,如今去给一群无知幼儿开蒙……这修真联盟也未免太过儿戏!   哪怕上官正没有说出口,明昱却也知道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哈哈笑道:“我初到这学堂时,也是与你一般想法,可到现在,我却觉得,或许,这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明昱看着远处被一只只拎到小床上午睡的幼崽,神情宁静,眼神悠远:“若这天下非要有一方势力来统率,我希望……是修真联盟。”   上官正看着他,竟然没有反驳。能给这般四五岁的幼儿孩童以这般的开蒙教育,人族妖族不分仙凡一处教养……甚至敢叫明昱这样修为的大修士屈尊去做开蒙先生,这样大的胸襟气魄、这样大的手笔……   上官正没有同修真联盟交过手,亦未见识过任何一个出身修真联盟的修士,可他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前线两族如何以命相拼、见过后方为了以提供军资为名盟鼎对修士的剥削压榨、亦听说过妖族后方两族底层修士是何等生不如死,上官正没有踏足过修真联盟的任何一寸土地、没有享受过修真联盟半点恩泽,此时,他与明昱一般,以大修士的耳聪目明,依稀可以听到远处孩子们酣睡的小小呼噜声,和着清风流水,只觉岁月静好,身虽未至,心却已折。   明昱所说的,半点不错。   如果这天下必须要有一方势力来统率,至少,希望天下的孩子们都能有一处可以安然入梦之地。   明昱唇角勾起:“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些孩子长大了,修行也罢,不修也罢,皆随他们乐意,只不必再像我等,需要在前线厮杀不休又被人不断厌弃、天下之大却远处可去便行。”   也是真正到了这启蒙学堂之中,明昱才领会到修真联盟与斩梧盟最大的不同:在斩梧盟中,每个修士的每个选择皆是身不由己,不断修行、提升修为……更多的时候,不过是因为不想被人踩在脚底,与妖族作战,不过是怕为妖族屠戮;可是,在修真联盟中,明昱从那一双天真好奇的各色眸子中,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其实,他们修行、提升修为还应该有另一种原因。   明昱随即笑问道:“我那位故友曾经在我来启蒙学堂前问过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行,彼时我答上来。那么,上官道友,你……又是为了什么在修行呢?”   上官正一时怔住,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天资卓越、有机缘加入紫罗门、在前线九死一生……诸多因缘际会许多人一生难遇,难道不该珍惜机会好好修行吗?可是,这并不该是修行的原因。   明昱不待上官正回答,便已经自问自答道:“我自幼因为罕有的天灵根被师尊收入门下,自幼便知道自己身为大弟子的职责在肩,必须好好修行,必须修为领先同门,仿佛有什么在身后追赶着我不断修行、不断提升修为……可是,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在修行呢?我可以说是为了斩梧渊,是为了师尊……但是,这应该是修行的原因吗?仔细想来,其实,我不过是怕失去。”   上官正一怔,失去?   明昱径自道:“不错,我就是怕失去。我怕自己若是不努力修行提升修为,便会失去赤部大弟子的荣光,失去师尊的喜爱、失去渊主的看重、失去同门对我的敬畏,呵,失去这一切带来的灵物资源……如今想来,甚是可笑。”   明昱看向上官正:“上官兄,你我生而为智慧生灵,一生终有尽时,与这浩瀚诸界相比,我们的生命何其短暂,若与苍莽时光相比,再是大修士也不过孩童。但你看那些孩子们,纵然懵懂无知,却也对世界充满好奇,向我发问,好像只要能找寻到一个答案,便已经足够他们喜悦。   ……可笑我们这些人族修士也好,妖族修者也罢,一个个竟不如孩子。修行、前进、不断拼杀,看似一个个心有谋算布局,其实个个糊涂懵懂,到头来,空有修为,对这世界的热爱与好奇,或许还不如一个孩子。   此生既有幸为智慧生灵,为何不能睁着好奇的眸子探看诸界一切?提升修为,本就应是为了让自己看到更多的世界,更远的未来,而非为了利益、为了地位追逐争夺,我想,这也许才是天道降下修真大道,令我等可不断前行的原因。”   明昱这一番超脱之话叫上官正不由失神,回首此生,他亦是个“糊涂懵懂”的,修为至此,对于诸界大道,他领悟了多少呢?对于周天诸界他又知道多少呢?对于诸界之外的世界,他又可曾有半分好奇、半分向往?   这一个个问题,他竟都无颜作答。   回首去想,人妖两族的大战厮杀,葬送多少条性命,所为的也不过只是那些全无意义的利益博弈而已,与浩淼天地相比,竟也全然不值一提。   “如果有可能,”明昱看向不远处孩子们一排排小床,“我希望,这世间的孩子们未来修行是因为对世界的好奇,是想看到诸界外更大的世界,而非是似你我这般,困囿于生存压力的不得已而为之。”   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一个强大的力量守护下的和平世界,这一切才能成为可能。   至少,修真联盟守护下,已经隐约可以办到,而上官正与明昱,他们曾经为之牺牲奋斗的斩梧盟……不说也罢。   到得现在,上官正终于明白,曾经的他、曾经那些倒在前线的战修们那样拼命、那样努力,想要去守护的,不过是小床上,孩子们梦境中甜美的睡颜,而今,已经有一方势力可以做到,甚至做得比他们想像中更好。如果知道这世上的孩子们未来还有那样不同的选择,他那些英魂已逝的同袍们,大抵亦含笑瞑目了吧。   上官正怔了怔,才喃喃道:“银枝界,你那下属已经战死了。松涛界,容正榕也去了修真联盟……”他看向明昱,眸中矛盾交织之后,已经一片坚定:“你便在那里吧,莫要再回……”   不待上官正说完,那水镜“啪”地一声已经中断,却是大修士以神通断绝了通讯。   一个愤怒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你方才是不是在同那斩梧渊弃徒传讯?!你知不知道,斩梧渊方才已经遍告诸派,他同妖族勾结背叛人族,斩梧渊已经将他逐出门墙!连他那好师尊都一并吃了挂落,如今人影不见!”   上官正唇角冰冷嘲讽:“这斩梧渊中,背叛人族的修士也未免太多。”   紫罗门掌门一怔,自玉霄而起,到如今的明昱……上官正这番嘲讽竟算不得错,可他随即更怒:“上官正!我警告你,谨言慎行!如今时局何等微妙,你便不为你自己着想,也需替门中上下你这许多同门思量一二!”   上官正投以一个嘲讽的眼神,便不再多言。   紫罗门这掌门自知道上官正这榆林脑袋里的想法,思及议事会中决议之事怕还少不得这前线战修出力,他缓和了神情,多放了些耐心,试图同上官正解释。   “我知道前线撤军你心中不满,可盟中已经计议妥当,你自己想想,便是盟中只考虑未来灵物,也绝不会将这般大好河山拱手让于妖族。”   上官正原本打算一声不吭,只听不说,他早已经对斩梧盟看得清楚明白,任由掌门说得天花乱坠,也早已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但是上官正听到掌门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解”,终于忍无可忍道:“计议妥当?!敢问掌门大人,如今防线之后的诸界,妖族有无肆虐?!那许多修士凡人,有谁为他们抵挡?!诸位大人的妥当计议中有没有想到他们?!”   掌门哑口无言。   他们计议中当然不会包括那些渺小众生,便是妖族一时蹂躏践踏,在这些大修士看来,只要结局可控,过程中出些偏差也算不得什么。   然后,紫罗门掌门沉下面子,大修士威压如高山般直朝上官正直直压去:“上官正!你莫非以为我真不敢治你?!与我人族延续的大业相比,不过数十界的生灵又算得了什么?成大事者,若无高远目光何以成事?更何况,如今盟中异徒猖獗,被其煽动者不计其数,你上官正是不是也一般对盟中有了异心?若不将那些异徒铲除,纵能杀尽妖族又如何?!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吗?”   这一句句问话之中,上官正越听越是愤懑,他竭力仰头嘶吼道:“说什么人族大业!你们一心所虑的,不过是你们这些大修士身下宝座!呵,那些同族受尽欺凌,只要最后你们能夺回失地,依旧有源源不绝的灵物供奉便可以了是不是?!你们一心所虑,不过是怕被修真联盟夺了你们的位置,谈什么人族大业,简直是笑话!”   这番顶撞直叫紫罗门掌门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上官正竟然会这么胆大包天不分尊卑,不对,他应该是没有想到,上官正竟会蠢到这样的地步,将这最不能的真相说了出来。   然后他一掌狠狠击在上官正胸膛,看到上官正吐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他阴狠地道:“若非门中折损得厉害无人可用,你早就是具尸体,既然你这般拎不清,便好好给我待在此处看个仔细明白!”   然后,紫罗门掌门只传了门外弟子,下令将此地禁闭起来,便离开了这飞舟。   上官正却是呆坐在黑暗之中,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觉得,回想起来,明昱那启蒙学堂的阳光那样灿烂夺目,竟叫眼前这黑暗都算不得什么了。   飞舟外,前线集结回来的修士之军已经整装完毕,上官正冷眼看去,士气低迷实是他意料之中,无甚惊奇,而与他这般不曾露面的将领,竟也不在少数,上官正垂下头,是啊,能坚持到现在的……有几个不是与他一般的想法呢?又如何甘心看到妖族踏在自己拼命守卫的土地上而无动于衷呢?又有多少与他这般落到软禁、甚至更糟的境地?   上官正不再多想下去,他只看着底下那些倾颓之军,心中突然一片平静,这便是如今的斩梧盟了,与那灿烂夺目的修真联盟相比,直如日薄西山,可包括紫罗门掌门在内的大修士们,却依旧周身瑞气千条地立于云端指点着局势。   呵,这便是如今的斩梧盟了。   上官正,此时是真的心如止水。   大军整顿完毕之后,斩梧渊之内放眼望去,皆是修士,却是在那些大修士的统率之下,尽皆凝神静气,场中与其说是一片肃穆,不若是说一片毫无生气的死寂。   可大修士们浑然不觉,似是已经对眼前阵列十分满意。   而后,有斩梧渊不知哪一部的部首出列,朝着斩梧渊最深处的方向,跪倒在地:“恭迎盟主出关。”   大修士声音洪亮悠远,庄严无比,透着十二万分的虔诚与敬畏,远远地传了开来。   而后,所有修士在大修士统率下,同样跪倒在地:“恭迎盟主出关。”   只可惜,没有事先反复演练,这声音难免高低起伏,低迷的效果怕是叫那些大修士有些咬牙切齿。   上官正心中只想着,呵,原来,将他们这些人自前线撤回、放任妖族在界中肆虐,不过只是为了摆出一个迎接出关的阵仗而已。   呵,这便是如今的斩梧盟。   在这山呼海啸的阵仗之中,一团明光自斩梧渊深处升起,仿若天地间多了一轮明月,和风灵气遍洒整个斩梧渊,一个飘渺得叫人无法分辨、无法忆起的嗓音仿佛在每个人心中响起道:“起。”   这,便是斩梧盟之首,斩梧渊之主,鸿蒙真君了?   不知为何,在面对这位号称人族第一大能时,上官正心中原本那些敬畏神往早已经烟消云散,只有十分不敬的审视与揣测,召回前线战修,大乘真君出关……斩梧盟,到底还要做什么呢?   那位大修士上前再次恭敬行了跪礼:“启禀真君,日前有几个叛逆修士在界中逃窜,祈涯真人抓捕不力,如今已经自罚于静室中,等待真君裁落……妖族猖獗,前线诸界俱是已沦陷……”   上官正只是越听越觉得讽刺,便是在闭关之中,这桩桩件件,这位大乘真君岂能全然不知?   这位大修士又岂会不知道以大乘修士的神通,定是了如指掌。   在心如止水之后,上官正反而将这一切看得更清楚:这位大修士装模作样地禀报,不过是将眼前整个斩梧盟烂摊子的责任一股脑儿地推到祈涯身上罢了。   这却不见得是与祈涯有仇。   仔细想想,斩梧盟这些决策背后岂能没有这位大乘参与,那位回禀的大修士不过是擅长揣测人心,将他们这位尊贵堂皇的大乘修士从眼前这烂局中摘出来罢了——渊主闭关嘛,祈涯倒行逆施地胡搞,真君相信于他,自然是全不知晓。   呵,如此一来,又是一位英明神武、仁心慈术的人族第一大能了。   上官正全然止不住心间那些半分恭敬也没有的黑暗揣测。   鸿蒙真君却是道:“知了。”随即,那团明光在天地间映出朦胧光华:“宵小逆儿,不足为虑,先叫妖族撤兵吧。”   妖族撤兵?   不只是上官正,就是场中所谓议事会的诸位大能亦是面面相觑,妖族可是他们斩梧盟手下的修士,怎么可能说撤就撤,难道……真君要亲自动手?   可是,听闻妖族那方亦有惊天动地的大妖祭司坐镇,修为怕与盟主不相上下,若是盟主轻动,对方岂能坐视?   到得这个级别的大修士,在一方势力中,不但是首领、是统帅,更是不可轻动的镇守重器,原因也在此。   而这位刚刚出关的大乘真君似乎并无多说之意,只见那团朦胧明光一闪,随即,无数光波便自斩梧渊远远朝前线、妖族如今突袭而入的占据之地传去:   “苍梧之籽在修真联盟中。”   这十个字,随着这道光波传遍兴奋肆意地蹂躏着才到手领地的妖族大军。   按照惯例,对于久攻不下之地,万妖军素来有屠城犒赏的风俗,这血腥残暴至极的举动将将进入高潮,所有万妖军都沉浸在杀戮的兴奋中,可下一瞬间,无数的水镜与画面中,所有斩梧盟修士都见到了令他们无比惊奇的一幕,大乘真君的十个字犹如为这兴奋按下了暂停键,妖族那些残暴到无法直视的举动竟都在瞬间停止。   下一瞬间,更奇迹的一幕发生了,万妖军竟纷纷整装而出,大批量撤离了那些斩梧盟退出后被他们占据的世界,一支支妖军犹如洪流般汇聚,仿佛要去打一场远征。   斩梧盟的修士们目瞪口呆,心脏怦怦直跳,难道说,万妖军……这是要冲着修真联盟去了?   那苍梧之籽,到底是什么?竟然对这些万妖军有这样大的吸引力吗?大到他们能将到手的新占领地弃之不顾,大到他们放弃了残暴肆虐的享乐而立即整装发兵?   在隐约四下的传讯中,消息不胫而走:万载前,人妖两族第一次大战,人族斩倒的苍梧,乃是妖帝栖居之地,整个妖族的圣地与精神象征,而传言中,彼时崛起于大战中的斩梧渊鸿蒙真君,诸般巧合下正好收了那一粒苍梧之籽。   那是昔日帝座的象征、妖族的荣光所在,这一粒苍梧之籽,怕是妖族心中再神圣不过的圣物,难怪他们会那般行事。   可是,传言中,苍梧之籽应在斩梧渊中,又怎么会到了修真联盟之中呢?鸿蒙真君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事涉对大修士的揣测,这许多修士便也不敢想下去,可是,大乘就是大乘,短短十个字逆转战局,颠倒情势,当真是翻云覆雨,只令他们心中神往。   至于妖族已经屠了、或者未能屠完的疮痍大地,有意无意间,从大乘修士而下,这些斩梧盟大能们皆有同如一的忽略掉了。   大乘真君的命令随之而来:“整军,出发。”   这一次,没有人出声询问他们要去哪里。   天地间,犹如明月般的光芒凝聚成凌厉兵锋,所指之向,赫然是那向天下所有生灵公布了坐标的——修真联盟。   ============================================   上官正没有想到,在心向往之之后,他第一次要踏足修真联盟的界域,竟然是这样的时机。   上官正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与如此之多的妖族并向而行,他竟第一次接到了“约束部属”的严格禁令。   是的,并向而行。   尽管斩梧盟中并没有明确说他们与万妖军的行动有什么关系,时两支大军看起来也似是独立行动,彼此全然没有沟通配合……可此时,两支大军,如同双翼同时插向修真联盟的属地。   但在上官正这般久经沙场的大将看来,或者场中任何一个经历过战阵杀伐的妖族大将都能看得出来,这般的行军布阵,分明就是互为犄角、并行同攻之势,不论有没有联合出兵的虚名,在实质上来讲,这就是一场联合夹击。   谁能想像呢?这两支种族大军间有着累世万载的血海深仇,万载前的大战、万载间对妖族的奴役、妖族不久前在人族大地上的屠城……甚至现在还遥遥朝彼此投以冰冷暴虐的眼神,可尽都在彼此双方大能的严厉约束下朝着同一目标进发……谁能想像他们不久前还在以命相搏?   哈,斩梧盟。   哈,万妖军。   看向不远处自己曾经的死对头,上官正心中竟然也没有了太多杀戮的欲望,因为他突然明了,对方与他一般可悲……都不过是那些所谓大能手中的一把屠刀而已,万妖军怕一样也有为了种族崛起而奋勇为战的信念吧,可在妖族大能争抢苍梧之籽的野心面前,这些信念又算得了什么呢?还不一样勒令屠刀入鞘,与累世仇敌并肩而行,哈,也许万妖军中不一样,上官正看向一个个沉默却无多少不愤的大妖,也许,万妖军中早就给好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譬如,为了夺回圣物,先忍耐一段时日之类的。   不知为什么,想到那些曾经在自己面前眼花缭乱的借口,如今一一也将那些老对手、妖族死敌们一一诓进去,上官正并未觉多么痛快,只感到说不出的荒谬。   身为战修,或许他实在不应该有太多想法,战场上,想得太多的人……终究难以活命,也许他早就应该觉悟,身为屠刀,便老老实实做一把屠刀好了,不必多思多虑。   君不见,如今整个人族大军中连传讯都已经被禁绝?呵,屠刀罢了,何必需要交流。   可是,随着大军步履停止,看着远处晶莹界壁,上官正想到那只圆滚滚抱住明昱撒娇吵嚷的小竹熊,心中涌起止不住的悲凉,这世间,又哪里能有一方太平之地来保全那样的安宁和睦呢?   他终究……还是太过软弱,而无法克制心境。   上官正回头看去,身后是他曾经统率着苦守十八界战线十七日,八日没有任何供给也一样将战线坚守下来的铮铮之师,他目光将他们一个个看去,这些俱是人族中铁骨傲然、死战不退的战修,乃是人族坚硬的脊梁,可如今,不过跋涉到这修真联盟之中,一个个眼神中却只剩下疲惫与麻木,还有看向远处万妖大军的愤懑与……屈辱。   如何能不屈辱?   他们咬牙死守下来的战线,说弃便弃,如今甚至还要与种族大敌并肩举动……谁能不辱?!谁能不怒!谁能不愤!   上官正自己接到这命令、看到万妖军的行动之时,就已经勃然大怒:“宁!死!不!往!!!”   只可惜,他们这些战修啊……不过屠刀,一把屠刀的怒意如何敌得过主人的手段:“上官正,本座亦不多劝,你只好好想想,你死了没什么,那十八界战修自有本座亲自统率,到底要如何行事,你自己思量。”   彼时的上官正遍体生寒,由紫罗门的掌门亲自统率那些前线死战这么多场、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的一点星火……?对方哪里从来没有上过前线,哪里知晓战阵的残酷?对方从来没有与这些兄弟分过一粒丹药、挡过一次刀锋,又哪里会爱惜他们的一条性命?   这,可是为了整个人族在前线流血流汗……甚至流着眼泪也没有退却半步的弟兄们啊。   上官正仰头看天,终究是答应了下来:“我去。”   彼时的紫罗门掌门看着上官正麻木面孔,以为已经得计,却全然不知,上官正心中已经做好了什么样的打算。   此时,看向不远处的修真联盟地域,隐隐喧嚣的人声中,飞行法器起降若潮水涨落,隐约可见的地界上,不论种族,各式生灵熙熙攘攘生存其间,他们看到各族幼童在蒙学里书声琅琅,大妖奔走在灵野开矿采石,人族在灵植田里耕作劳动,城市中无数生灵举起掌中宝进行交易,厂坊间,源源不绝的法器丹药符箓流水般产出,这样的兴盛繁华……不论人族、妖族的地界,都已经太久不见。不,或许从来也就没有过。   上官正突然生出一股荒唐的敬佩来:在数月之前,除了掌中宝在暗中隐约可以窥探其强大之外,天下间谁知道这一方势力呢?可现在,似容正榕那般成建制地率军投奔者在人族中亦不是唯一一个,万妖军的后方听闻亦是无数民众飞蛾扑火奔向她……现在还能惹得人妖两族最强大的势力同时“屈尊”联手对其进行夹击……何等气魄,何等荣耀。   太平,繁荣,这是何等璀璨、何其奢侈、又那般脆弱的景象啊。   而看向这样的地方,两族的大能们竟不约而同失神沉默,最后竟都流露出一股嫉恨之意,那是见到这样完美璀璨却又看来脆弱的造物、而欲将其撕碎打破的毁灭欲。   而随着双方无声的“默契”,妖族大军气势猛然一变,下一瞬间,便率先朝着界壁传送口狠狠扑去!   这天下生灵最后的安栖之地,眼见这太平与繁华便要沦陷于战火之中,可是其中的生灵们依旧熙熙攘攘,似乎全不知即将降临的大祸。   想到明昱怀中那只小竹熊,他还能如明昱期盼的那般安然成长、不必迫于生存而竭力提升修为、只为探索世间未知的好奇而修行吗?想到那一又双纯真无辜、好奇懵懂的稚嫩眼眸,上官正心中不尽悲凉。 第507章 主力炮击   上官正等人只在人族一众大能的示意下,按兵不动,只看妖族如何将眼前这全无防备的小世界彻底吞噬。   纵是上官正想示警,此时整支大军皆在大修士神识牢牢掌握之下,想示警亦是不可能,亦是只能看着妖族行动。   可一瞬间,斩梧盟修士俱是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只见虚空界壁之下,妖族浩荡大军倏忽一分为二,显露出被那些身形庞大的妖族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黑压压一片,如果不是其间偶尔的轻微动弹,几乎要叫人以为这是一片黑色的汪洋大海,这分明就是在整个前线战阵亦赫赫有名的亿蝠大军!   可这样数量的亿蝠大军,放眼过去,竟是一眼都看不到尽头,不知有多少亿!所有人族修士皆是不寒而栗,这支大军显然是万妖军藏匿而未曾在人妖两族前线显露出来的部分,如若这支大军被投放到前线,以此时斩梧盟前线的力量……便是斩梧盟那些眼高于顶的大修士亦是心中一凛。   万妖军仿佛未曾将斩梧盟的震骇放在眼中,亿蝠军本就以数量巨大、移动迅速、撕咬杀伤力惊人而闻名,如若要与凡间那些动物比较,最为恰当的类比对象……怕唯有那等凶名在外的行军蚁方可与之相提并论。   亿蝠军所过之处,只有白骨森森。   可眼前这只亿蝠军……上官正的眉头不由自主皱起,那漆黑如墨的一片显然与普通的亿蝠军还有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上官正一时也难以答上来,但是,前线战将的敏锐灵觉在警告着他,眼前这支数十亿蝠大军,绝不可以寻常亿蝠军视之,否则必定要吃大亏。   上官正思虑之时,他身后已经下属发出惊叫:“上官将军!”“将军快看!”   只见万妖军中,亿蝠军按兵不动,依旧如死海般沉寂不动,旁边却是斜斜飞出一小支队伍,乃是双翅强壮可掀起若刀长风的风翼狮,而更为古怪的是,这些风翼狮身上,坐着一只只玉雪可爱的孩童,这些孩童身着一色的雪白长袍,如果不是面孔上都顶着三只分列开来的赤红眼眸、若白雪上点缀红玉,还有长袍下隐约可见的茸茸长尾,看起来如此可爱,与人族孩童亦无甚分别。   可是,这是前线战阵上亦不多见的灵目猴,因为灵目猴向来妖能禀异,聪慧到妖异,时常担任妖族祭司之职,被万妖军牢牢护住,能捕获一只灵目猴在前线都是了不得的战绩,但是,这一次,万妖军竟派出了这么多!   灵目猴个个神情肃穆,端坐于风翼狮身上,牢牢注目着不远处的世界,下一瞬间,他们仿佛收到了冥冥中什么指令一般,竟是突然人立而起,雪色长袍突然如风舞飞花般漫天卷动,隐隐地,天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震荡。   风翼狮在灵目猴驱使下震动长翼,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妖异而玄奥的轨迹,随着周遭灵气的隐隐震荡,上官正身后修士紧张地窃窃私语:“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的六感只觉得十分危险!”“这些灵目猴是不是又在弄什么新的灵妖器?!”   上官正面色难看:“怕不只是灵妖器,而是灵妖大阵。”   灵妖大阵……?这分明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可是,在场的斩梧盟修士却在刹那明白了上官正的意思。   如灵妖器一般,这是万妖军出现的、人族修士从来没有想像过的东西。   第一次在前线战阵上看到妖族挥舞法器时,没有人能知道那些死在妖族法器下的修士睁大着眼睛不能瞑目的绝望与惊愕。   妖族素来更依赖于己身的血脉神通,何曾有过法器?可是,偏偏就在人妖两族大战的前线出现了,非但出现,这些法器还常有新花样出现,令斩梧盟在前线十分被动,可以说,这被妖族叫作“灵妖器”之物出现,将人族对妖族的一大优势给削到了最低。   而现在,看到那些灵目猴长袍漫卷中不时抛出的灵物、妖器……若是忽略风翼狮妖与灵目猴的模样,这一切,与人族的阵法大师何其相似!   只不过,与灵妖器类似,妖族无法单独使用妖力来驱动法器,还需要借用灵气之力,这灵妖阵亦是一般,不只需要妖气,还需要灵力参与,灵妖阵……当真名符其实。   而斩梧盟那些大修士身旁,同时在列的岑泽与海澄大师皆是印证了这一点,妖族,确实是在布阵。   何其可怕,妖族的晋阶本来就比人族要更明确,人族修士修行还需要不断摸索探寻,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晋阶之途,甚至不时还会遭遇瓶颈、需要突破,可是妖族呢,他们只需要循着血脉天赋,不断纯净血脉,不断追溯血脉中的天赋,便能一直强大下去,固然妖族遭遇血脉瓶颈会比人族更难突破,可是,总体而言,在遭遇瓶颈之前,妖族的晋阶比人族来得要更明确,两族大战,人族更能倚仗的是自己的造物,阵法符箓法器,这皆是妖族少有之物,可如果妖族……如万妖军这般在蛰伏万载之后将这一切也习得了呢?   不知为何,岑泽突然想起自己在斩梧盟中曾经收到的一条飞天界战报,那个时候妖族刚刚开始反叛,飞天界便是初初起始的战场,那个时候,飞天界有战报隐约提及,似乎妖族之中有阵法布局,希望盟中能派位阵法师去看看,彼时,岑泽不过嗤笑前线战修推卸责任、什么借口都想了出来,现在回想……如果那个时候,妖族决定反叛之时就已经做好了修习阵法的准备呢?   可是,与斩梧盟十数轮大战之中,万妖军却一直按捺着未曾动用大阵,直到今日!   这背后深沉的动机更令人思之恐极。   这个时候,斩梧盟中不少高层甚至都隐约开始感谢起修真联盟来了,如果不是与修真联盟交手,万妖军中到底还有多少张底牌,如若这些底牌尽出,除了一位大乘修士,他们斩梧盟还能支撑吗?   万妖军似乎并不知道人族大修士那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随着灵目猴与风翼狮隐含某些韵律的身形变幻,半空中,灵力与妖气交织出十分恐怖的风暴,这所谓的灵妖阵,隐隐可以看到汹涌的灵光与妖芒交相辉映,泄露出惊人的气息!   下一瞬间,便是岑泽与海澄这样人族中符阵大师的翘楚,都是情不自禁变了神色:“……主力炮击阵!”   没有人比海澄对主力炮击阵有更痛彻的领悟,在晓林洞中,为了对付妖族,他曾经极力说服晓林洞投入海量资源研发此阵,却屡屡受挫,而现在,在收到那王氏族地全体叛逃往修真联盟时,他早已经明白一切始末,当初,那王氏的小子将这所谓主力炮击阵献上之事,恐怕背后就有那修真联盟的影子!   更不用提后来萧腾身份泄露,知晓对方亦是修真联盟成员,海澄如何不明白这背后一切乃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只是晓林洞已倒,连原本支持晓林洞的玉霄都已经被宣布为妖族奸细,而他海澄更是一脚踩进这阴谋深坑中到现在都未能爬起来、明明能力相当地位却比岑泽要低半阶,这一切在他那里便讳莫如深,不再提及。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感觉到周遭疯狂汹涌的妖气灵力——这根本不是任何一个对面妖族、甚至对面所有妖族加起来都不可能调动的能量级别,那汹涌的能量隐隐聚集到一点,天地间亮起妖异而刺眼的疯狂光芒……对于这样的征兆,海澄再熟悉不过,他千万次试验之中,总有些“误打误撞”、“接近成功”的几次,他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勾勒出此时的波动……纵然此时妖气灵力混杂,气息全然不同,可那股波动的韵律,他哪怕封闭神识亦绝不会错认!   一时间,海澄心中那种巨大的惊恐惶惑难与人言说,被一个符道后辈戏耍于指掌之间也就罢了,对方乃是墨部传承者,甚至能打开墨池……昔年他拜倒在墨部槛外,虽对外号称受教于那位前无古人的符阵部首,可自己却心中明白,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位的衣钵传承,在这一点上,只要涉及到那一位的眼光,海澄心中再也没有半分不服。   但是现在这算什么?   那主力炮击阵他千万次苦苦研究都能未得其精髓,现在却在一群异族手中得到了再现……?不,不只是再现,对方是妖族,不能完全照搬这主力炮击阵,而是依据实际妖族实际情形进行了改良,可以同时调用妖气灵力……如果不是对主力炮击阵进行过彻底的解析,又怎么可能改良?如果不是对主力炮击阵全然理解掌握,又怎么可能掌握?一群妖族竟然掌握了他堂堂人族符阵大师亦不能弄明白的大阵?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岑泽能混到如今地位,确切说,是斩梧盟中符阵第一人的地位,哪怕海澄自认为与他在符阵上造诣相当,却也说明,至少在某些方面,岑泽一定是胜过海澄的。哪怕海澄自认为他只是一时倒霉被那主力炮击阵的陷阱陷害而到这般田地,可岑泽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从海澄上了晓林洞的船开始,就是一步臭棋。   也正因为视野的微妙差距,同样是识别出了妖族的改良版本主力炮击阵,岑泽做出了与海澄的荒谬感截然不同的判断:妖族一样能动用这所谓的主力炮击阵……这中间必然有着巨大的关联。   只是,看向界壁之后的太平盛世,岑泽目光冰冷,不知当这汹涌能量倾泻在界壁之上,将这一切和平繁荣撕裂粉碎之时,作为发明这所谓主力炮击阵的诸界无双的当世奇才,那位萧大师……会作何感想?   是,他岑泽亦自认为无法打开墨池、无法得到墨部传承,他亦曾有过嫉恨,只是,此时他却只是庆幸,庆幸他不必去体会自己地盘尽皆毁于自己发明的大阵的那种锥心泣血之痛。 第508章 栽得不冤   汹涌暴戾的光芒纠结着妖气灵力朝那看起来脆弱若琉璃的界壁狠狠冲击而去,几乎令上官正都情不自禁移开了目光,不忍见那生机勃勃毁于一旦的惨烈景象。   可下一瞬间,随着周遭斩梧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传来,上官正不由自主转回目光,只见那恐怖汹涌的光芒狠狠一头撞在界壁之上,竟不似人妖两族大战中撕碎的无数个小世界一般界壁被撕裂,而是奇异般地,如镜面般,发出清脆悦耳的碎裂声,那生机勃勃的繁华世界便真的化为千万纷纷扬扬的晶莹碎片飘散在空中,渐渐弥漫而完全消逝。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变化叫斩梧盟所有修士有些措手不及,这情景完全不像是撕裂了一方小世界,倒像是……撕碎了什么幻境般。   下一刻,在场中所有人妖二族修士惊疑不定的神情中,天际响起了“啪.啪.啪”的声响。   随着这声响,那“界壁”之上,一张含笑的面庞投映出来,赫然正是那位诸界闻名的符阵大师——“萧腾”。   只见这位大师击着掌含着笑道:“斩梧盟万妖军的诸位远道而来,我修真联盟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   这番话从语气到神情都十分诚恳,没有半分可挑剔之处。可是,随着画面渐渐后退,渐渐显露出这位符阵大师的全貌,实在是看不出他有半点歉意——只见这位符阵大师斜倚在一把靠座之上,姿态放松、神情惬意,座前小几上还摆着些灵果美酒,旁边几个修士甚至还有吃果磕瓜子的……看着是副在开茶话会的架式,哪里有半分起身要“迎”的意思?   看到这样的情形,斩梧盟这头的修士便知,万妖军这是吃了一个大大的憋啊。你再有能耐转化利器为你所用又如何?对方显是有所准备,而且,看这架式,就算是有准备也并未把你万妖军的进击放在眼中啊……   一时间,斩梧盟的修士看向万妖军的眼神中便夹杂了数分解恨的幸灾乐祸之色。   万妖军中临阵指挥的大妖如何能忍,大妖轰隆隆的怒吼响彻虚空:“给本座轰了!!!”   而后,便是斩梧盟中诸修士亦是心中一凛,情不自禁收起了对于万妖军刚刚燃起的一点轻鄙,只见浩浩荡荡的万妖军中竟又涌出了数十列风翼狮!   斩梧盟中真正推知一切的大修士亦是觉得难以置信,与他们人族的大修士成长一般,妖族中能担当祭司之职的灵目猴能够到布设大阵这般地步的,想必亦是耗费了极大的资源与心力,现在这般看去,这么多数目的灵目猴,恐怕也是倾巢尽出。万妖军这次修真联盟之行,竟是这般下了血本底牌尽出,看来对那苍梧之籽,万妖军是势在必得啊。对于这次行动中的诸多事项,斩梧盟大修士心中又有了诸多盘算。   而方才那主力炮击阵不过一击,此时数十列风翼狮盘旋回舞,一时间,数十倍于方才气息的恐怖威压四散开来,即使是斩梧盟身经百战的宿将,面对这般仿佛要毁灭天地的阵仗亦不由微微色变,如果当日在前线遇到妖族这样的阵仗,恐怕再是心若磐石意志如铁,也绝计是无法生还至今的。   而画面之中,看到数十个主力炮击阵同时将成,那位“萧大师”的眼眸微微睁大,似乎也是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咦?这可是我们修真联盟的东西呀,能搞出这么多……难不成你们……”   不待他说完推测,数十余门主力炮击阵已经聚能完毕,下一瞬间,夺目的光芒直接映亮天地,哪怕是知道这恐怖的攻击未必就打到对方所在之处,斩梧盟一众大能亦情不自禁地屏息宁神,那是修士对于强大力量本能的敬畏,易位而处,若是他们身在万妖军统帅之位,哪怕知道无法攻击到方才那位“萧大师”,恐怕也会一样下达这攻击的命令。   因为,在这样强大的力量展示面前,方才那因为误判幻境带来的打击自然能完全消弭,甚至大大增强军心与斗志,君不见,他们这些斩梧盟的修士都被这强大的力量震慑而无法成言吗?   事实上,纯粹的力量确实有折服人心的力量,在这一击之后,万妖军中情不自禁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嘶吼,大妖们拍击着胸膛、振动着羽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下一瞬间,那被碎裂的投影再次聚拢,“萧大师”那张面孔再次浮现,这一次,他支着下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随即点点头啧啧道:“没有想到,你们妖族居然这么不讲信用啊,当初委托制造的时候,大家可是签了保密协议的,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泄露给了万妖军……你们万妖军也这么不讲究,我们修真联盟的东西,你们就这么拿去用了,不觉得羞愧?”   万妖军中此时已经隐隐觉得眼前这人族实在有些棘手,这投影不知是如何组成,竟无法彻底击碎,太打击士气!   而对方此时口中所说,更令万妖军后方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有些心惊胆战,万妖军统帅的几个大妖又岂是等闲,当即便有一青睛蓝面的大妖冷笑道:“笑话!汝等难不成以为我万妖军对尔等在后方的鬼祟举动全无所知?不过是大祭司深谋远虑,觉得汝那些东西于我万妖军还有些用处罢了?用了汝的,是看得上尔等!再者,说什么羞愧,这分明是我万妖军属地产出之物,便该是我万妖军的,何愧之有!”   修真联盟在万妖军后方布置过无数的生产基地,特别是修真联盟刚开始进军诸界之时,因为漩镜一界的灵物实在匮乏,如果要继续发展下去,就要更多的灵物支持,那个时候,斩梧盟后方还有晓林洞牢牢把持,并不十分好渗透,倒是万妖军后方,因为妖族对于灵物的依赖不高,并没有将许多灵物产地看得十分紧要,给了修真联盟可趁之机,借机靠近原料产地与后方许多妖族勾连建了许多生产基地,为修真联盟源源不绝地提供各式“配件”、“半成品”。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万妖军中并非全不知情,就比如这主力炮击阵,这样东西作为大型杀伤性武器,修真联盟从来没有向斩梧盟和万妖军中的任何一方销售过,即使当时为了给晓林洞挖坑,也只是给出了“概念原型图”,离量产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如今,万妖军却能拿出这么多改良版本的主力炮击阵,再三回想,也只有可能是当年在万妖军后方生产主力炮击阵“配件”之时,早早被对方留意、截获,甚至是仔细分拆、研究过、甚至是改良过。   杜子腾看了这位大妖一眼,啧啧稀奇,简直是人才啊,如果按照修真界对于什么知识产权全然没有保护的传统,他这说法居然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只可惜,杜宗主微笑着看向这位大妖,眸光中闪烁着足以叫修真联盟所有大能心惊胆战的光华:“你们用别人的东西……就不怕消化不良?”   消化不良?   这四个字虽是修真界没有的新鲜词汇,但字面意思却十分容易理解。   这大妖不由心中一凛,可他随即又想,这改良之后的灵妖阵乃是大祭司亲自查探过的,怎么可能还有什么问题?他冷笑一声。   那位“萧大师”笑笑一挥手,下一瞬间,只见数声惊呼自大阵中传来,然后,只见虚空突然飞起无数黑点,斩梧盟修士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又是出了什么意外,难不成那万妖军又出了什么底牌?!   可待他们看清之时,先是一怔,随即竟是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只见那飞起的,赫然是主力炮击阵中的风翼狮……甚至还有灵目猴,而那主力炮击阵却依旧一个个悬浮于半空中,纹丝未动。   作为布阵者,居然被自己布设好的大阵给赶了出来,还有比这傻叉的事吗?   斩梧盟的战修笑得简直直不起腰来:“我还以为他们真学会怎么布阵了?”“原来都是来搞笑的!”“笑死本座了哈哈哈哈哈哈……”   万妖军中的大妖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一切,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当初检视这改良后的主力炮击阵时,大祭司在点头之后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就是时间仓促了些……”   时间仓促了些吗?   再看向那位笑容都未变一分的“萧大师”,不知为何,对方那句“消化不良”竟叫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妖深深忌惮起来!大祭司绝不可能错看这大阵,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疑问,一样存在于修真联盟修士中间,当场便有人问了出来:“宗主,他们万妖军既然能改良此阵,想必阵法造诣亦是不俗,难道看不出我们有可能动手脚吗?”   不必杜子腾回答,他身边的大衍已经冷笑道:“能改动主力炮击阵,自然是造诣不凡,只不过,我修真联盟行事光明磊落,阳谋之下,就算防备,又有何用!”   当初连海澄都在主力炮击阵上折得灰头土脸,现在都抬不起头来,他便已经是人族顶尖符阵师的代表了,可万妖军中此人却能将主力炮击阵改良为妖族可用大阵,可见这水平已经远远将一般的符阵大能甩到身后,甚至,大衍口头再是不屑,在看到这改良后的大阵时,也不免惊心,因为就是他自己来做这件事……怕也是做不到的。   杜子腾一手发明的主力炮击阵,聚集所有能量于一点集中爆发,力量不发散、突破力如此强大……实在是天才之作,要改?谈何容易。   但现在,这妖族之中,竟然有人真的做到了。   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知道这位宗主是不是从最初将生产基地寻到妖族中时就已经挖下了这样光明正大的深坑,连对方这个级数的符阵大师都没能看穿,如果真是那样,这位杜宗主的手腕已经远远超越修真意义上的符阵大师,以界域为符纸,以人心为符墨,以谋万世为符笔……对方这次可真是栽得不冤。 第509章 技术标准   “阳谋?”万妖军一方的大妖俱是面面相觑,他们既是敢用修真联盟的东西,就像修真联盟中的修士所问那般,岂能完全没有防备?可是,别说阴谋阳谋的区分了……他们根本连“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到现在他们也依旧茫然到一头雾水。   杜子腾却并不吝惜教导自己下属,甚至似乎也全不在意将其中所谓“机密”泄露给眼下联合攻打自己的数十万敌军:“原因只有两个字。”   杜子腾身旁,围坐着一起开茶话会的并不只有大衍这等符阵师,还有许多其余行当出身的人,此时俱在苦苦思索答案,听到杜子腾这样说,俱是看向他,神情不解。   司少文却是开口道:“宗主可否明示?依我看来,万妖军能改进主力炮击阵,不说别的,只说能将妖气灵力混合攻击这一点,便已经殊为难得……我实是想不到宗主的手段。再三思索,也只能想到一条,他们既然有这么多改装的主力炮击阵,想必这许多标准配件也是从我们的批量产线上生产出来之后,再进行改装的。”   司少文看向这群依旧茫然不解的倒霉妖族,带着些同情怜悯又有几分纠结道:“我记得,近来,我们斩梧盟的批量产线……可是已经升级了五代。”   当司少文说出这一条之时,修真联盟一方的人马已经觉得答案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呼之欲出,可妖族一方依旧满脸懵逼。   产线升级他们自然知道,毕竟,万妖军自认为手腕高超,看似放任修真联盟在自己的后方用自己的资源进行生产、运输,可他们从来没有放松过监视,对方生产制造的过程,说实话,就是他们的大祭司也认为其中颇有许多值得万妖军吸收借鉴之处,这主力炮击阵的配件生产线便是其中之一,经大祭司认可的改良方案经过灵目猴数位祭司齐心协力落实,修真联盟的产线升级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早就确认过,这些所谓的升级要么是为了节约材料、要么是为了提升输出加大威能,对于他们的改进方案没有半分影响……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越听越迷糊?!   看着领头几个大妖苦思不解、甚至越思考越抓狂的神情,斩梧盟这边的大修士们交换一个微妙的神情:那支原本兴奋嘶吼的妖族大军因为领头大妖们的迷茫困顿都陷入茫然之中,原本振奋的士气就此回落。   不说这修真联盟在主力炮击阵到现在也依旧叫人看不明白的高超手段,便说这一手抛谜题的手法,便叫人不得不服,四两拨千金,便令万妖军如虹气势化为乌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气上可开不得半点玩笑。   可是,这些大修士看向己方的所谓符阵大师,岑泽与海澄,海澄依旧苦苦思索,岑泽满面汗水……显然亦是全然不然,在他们看来,那什么批量生产的产线,虽然没有亲见,亦大致可以想像,如果这产线几次升级真有什么问题,万妖军都能改进主力炮击阵了,岂能看不出问题?这……到底是什么阳谋?   杜子腾哈哈一笑,他站起身来,手中小木棍划了一个半圆,便见半空中的主力炮击阵发出阵阵微光,然后,投映出他身形的投映大阵犹如风拂水面掀起波澜,下一瞬间,这数十个主力炮击阵竟如同纪律最严明的兵士般保持着阵型飞向投映大阵,并整整齐齐地排布其上。   这情形简直叫万妖军中那些灵目祭司气得快要爆炸,他们竭尽全力才能维持此阵!彼此演练无数次才能保证大阵间衔接无碍、配合妥帖,可现在……这修真联盟的什么宗主居然以一人之力轻描淡写就将这么多主力炮击阵悉数握在手中……这这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噗”地一声,竟有一只灵目祭司气得血溅长袍,此时杜子腾看向这些妖族都有些同情了:“不过……是‘标准’二字罢了。”   看着依旧懵然不解的这些灵目祭司,杜宗主悲天悯人地长叹一声:“我修真联盟数次升级产线,每一次生产出来的配件都依据我们的标准……事实上,主力炮击阵的升级除了一次比一次威能更大、能量利用率更高之外,还有与我修真联盟其余体系的接口匹配、调度指令的配合,说穿了,每一门主力炮击阵的设计里,每一根符纹丝儿里都打着我修真联盟的烙印,与我联盟的任何一个均可无缝衔接。”   那些灵目祭司面上兀自不服,他们花费如此多心力去解析这主力炮击阵,自问对其了若指掌,却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杜子腾却是笑得不置可否:“是,你们是解析了主力炮击阵设计的各个部件,只不过……产线是我修真联盟定的,标准,呵,也就是游戏规则便是我定下的,你们想要改造?可以,也不过是我划下的圈子里跳舞罢了,也许你们万妖军确有能人隐隐觉察到了这一点,但那又如何?若是你们想完全摆脱我的规则自己去改造,我只问一条,没有我修真联盟的产线,你们能批量造得出配件吗?是,你们可以用旧产线,那我再多问一条,少了我修真联盟的产线维护体系,旧产线……你们还造得出东西吗?所以嘛,这主力炮击上,每一根线条都印着修真联盟的规则,想要它怎么用,它就得怎么用。”   说着,那些阵列于投映大阵上的主力炮击阵整整齐齐地调转炮头指向万妖大军,炮头光芒隐约明灭,竟随时可能来一发恐怖齐射,这场景简直令所有妖族不约而同地莫名胆寒。   万妖军中的大妖直到现在也觉得难以置信,他情不自禁朝灵目祭司们吼道:“大祭司耗费百载心血才挑选出你们灵目猴一族苦心栽培,难道你们对这偏居一隅蕞尔小界的一点花招竟无能为力吗?!”   不待那些灵目祭司愤怒地反驳,杜子腾已经收敛了面上笑容,淡淡道:“小花招?呵呵。”   那大妖冷冷盯着杜子腾道:“不过一些小花样罢了,难登大雅之堂!我万妖军比不过你们人族那些弯弯绕绕,吃了你们的亏,上了你们的当便当买个教训,不过一个什么产线罢了,我万妖军自己也会造!”   这大妖看起来年岁颇长,不但说话极有威信份量,竟也极通机变之术,当即便用杜子腾所说的话来提振士气,直叫万妖军再次沸腾嘶吼起来。   修真联盟这一边,自杜子腾以下,却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话,竟是齐齐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杜子腾收了笑声,才冷冷道:“小花样……?我修真联盟为今日这一战共有十八学会,累计登记在册的万利数十万项,数以千计修士在《修真》学术期刊上论道百年,彼此间绝不藏私,不涉己利,仅主力炮击阵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在十年间整体产线便更新了五代,叫你们的灵目祭司连改进都得追着改、除了能源利用相关的组件外都无法跟得上更新换代、彻底吃透控制部件……这样,叫小花样?   呵,你们万妖军连抄袭都得跟在我们屁股们追着抄,竟也敢点评这是小花样?好大的脸。”   不待那气得面红耳赤的大妖再度反驳,杜子腾已经一脸觉得他太low逼而不想与之对话的神情不屑道:“看在你们如此井底之蛙的可怜份儿上,我最后再免费送你们一个道理吧,三流的势力搞粗暴抄袭,二流的势力搞重复生产,一流的势力搞技术研发,超一流的……搞标准,标准一定,规则便定,如天道划下游戏规则,大家只能在天道之下顺应规则来玩耍,孰高孰下,一望即知。   万妖军,哦,还有斩梧盟的诸位,你们都在什么位置,配不配同我修真联盟玩耍,嘿,你们都自己掂量一下吧。”   杜子腾话音方落,修真联盟一方已是掌声雷动。   自大衍、司少文、弘宇以下,人人面上的激动与情不自禁的鼓掌,不只是为了杜子腾狠狠踩了敌方的脸面,甚至还摁着对方的脸在地上搌了搌,更因为杜子腾最后那番论断,抄袭、生产、研发……标准,这四个词如此精准地概括了修真势力所对应的位阶,指明了一个势力应攀登的高峰所在,令人心旌动摇、魂驰神往。   一直以来,看到修真联盟的诸般面貌不断变化,所有联盟成员,不论人族妖族,不论修士凡人,都知道他们与人妖二族的任何势力,甚至与周天诸界历史上的任何组织都是截然不同,可是,从前,他们只认为这种超前是体现在对平等和自由的追求与向往之上,体现在对生命价值的尊重之上,到得今日,他们更清晰地认识到,如果要以对天道的认知来进行类比的话,在实力上,他们修真联盟早已经到了“道”的层面,而似斩梧盟与万妖军这样看起来的所谓庞然大物,不过还在“术”的层面上打转,甚至无法看清眼前的迷障。   道与术的交锋,在一个小小的主力炮击阵上便已经分出高下之别。   这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与自豪感是无与伦比的。   这道掌声与喝彩,不只是为杜子腾,亦是为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因为,联盟成就,那数十万以计的专利之中,亦有他们的才智贡献,亦有他们的心血浇灌。   而那头,不知有没有听懂这番见识,这却不妨碍那位大妖的羞恼至极,他高声下令道:“说什么歪门邪道,诸界之中——实力为尊!亿蝠大军听令!给我——撕碎他们!”   恐怖的黑色死海刹那间掀起滔天巨浪,朝着修真联盟的方向汹涌而至!   看到这样铺天盖地的大军,杜宗主只是“啧”了一声:“都说了,我定的游戏规则……看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第510章 猎歌已起   看到黑压压将眼前一切全部遮蔽的亿蝠大军,杜子腾一声长叹,似是自言自语道:“我都把利害说得这么明白了,可惜总有人不信这邪,非要以身试法啊……”   数十门主力炮击阵蓄能已满,眼见随时可以齐射,万妖军中那大妖一声长啸:“升起月翼!”   只见亿万妖蝠背脊上都突然绽放出明亮月光,眨眼间便连成一片,犹如银色海洋般潾潾动人,又如一面巨大的银色挂牌,隐隐透出种浑然一体的绝对防御之力。   可即使是看到如此强势的防护,杜子腾眉宇间也没有半分动摇,有的只是未将其放在眼中的冷然:“啧,自己研发的灵妖器么,看来,你们还是不知道我方才的提醒意味着什么呀……”   在杜子腾即将动作之际,他身后,一个低沉声音传音而至,不知说了什么,杜子腾侧耳细听了一会儿,随即洒然笑道:“罢了,既然我家老板娘已经这般说了……”他垂目淡淡道:“便为天下多保存几分生气吧。”   然后,杜子腾手中小木棍上紫色光芒绽放,所有万妖军明明看到眼前这杜子腾不过是一道投影而已,可是,随着小木棍上的光芒绽放,一道玄奥的符纹竟古怪地透过投影激射而出,直直地打在那亿万妖蝠组成的月翼光盾之上,本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动,可是,就像千万雨丝自天而降落入海面,润物无声,那道符纹亦是悄无声息的渗透而入。   下一瞬间,寂静的虚空竟然沸腾喧嚷起来,在几个领头大妖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那片由亿万月翼组成的月光之海……竟然融化了。   是的,一片片消融,一只只蝠妖无力坠落,仿佛蜡制的海面遇热……融化了一般。   直到此时,所有万妖军中的大妖才真正感到不寒而栗,他们才真正意识到,杜子腾口中所谓的“超一流的势力制定标准,定下游戏规则”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意料中会发生、却比意料中还要壮观的一幕,同为妖族,便是白澍也不由摇头:“他们还真以为自己能独立生产灵妖器了?”   整个在妖族后方的行动策划,白澍从头到尾参与其间,便是在行动过程中,原本他以为,杜子腾不过是借助掌中宝上诸如借贷、诸如圣株仙碧、诸如适合妖族使用的丹药法器等物来拉拢妖族,以便利用妖族后方的资源来进行生产,甚至为今后的策反留下口子……现在看来,这不过是浮在表面上的第一、二层。   现在回头去看,御兽宗在万妖军后方建立的大量产线,令这些妖族看到了全新的生产方式,亦仿佛找到了一条迅速提高生产能力的“捷径”,就是在御兽宗生产能力的基础上——抄,或者,改。   可是, 如杜子腾所说,整个修真联盟建立这整个生产力与生产方式的体系……乃是自修真的基础研究而始,当初修真联盟第一图书馆创建之时,为了搜罗整个联盟内的诸派典籍、将之悉数公诸于众、创建公开透明的学术氛围、鼓励产学研一体,修真联盟做了多少工作?   在这样海量的工作基础上,才有叫万妖军那些祭司看了也不得不惊叹、甚至是狂喜着去抄袭的批量化制造产线。事实上,万妖军沾沾自喜的所谓独立生产不过是照葫芦画瓢、抄了个大概、只改了边角而已,这便只有一个结果,生产出来的东西,背后的标准……依旧是修真联盟的,那就不能怪修真联盟自然知道这些法器的标准接口了。   归根到底,没有基础研究就没有独立的标准化,没有独立的标准化就永远不会有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产线,意味着没有自己的工业基础,意味着永远要受制于人。   彼时,觉察到万妖军独立研发灵妖器之时,白澍还曾经隐隐担忧过,万妖军会否取长补短,在修真联盟生产线的基础上发展出自己之道,如今看来……布置生产线这一步棋,才是杜子腾最狠的一步,因为,他早早给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看到了太过方便的捷径,直接扼杀了对方的一切想像力,彻底封锁了对方的任何可能性。本质上来讲,御兽宗就是摧毁了万妖军可能独立的生产基础。   谈笑间,你的法器灰飞烟灭。   这是种多么恐怖又致命的效果,到得这一刻,这些万妖军终于能深刻意识到,为什么杜子腾看向他们的眼神中竟没有半分焦虑恐惧,会那样从容自若,因为对方所说,句句属实。   三流的势力搞粗暴抄袭,二流的势力搞重复生产,一流的势力搞技术研发,超一流的势力搞标准,标准一定,游戏规则便已定下,再无转圜余地。   修真界中以实力为尊,这话没有半点错误,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双方对于实力的理解根本就不在同一水平面上,直到这个时刻,这些大妖才真正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想到发兵之时,为了一个小小的人族势力而倾尽所有底牌,这些大妖们不是没有过异议,但此时看来,大祭司的坚持简直再明智不过。   可即使是智珠常握的大祭司恐怕亦没有预料到,对方的阳谋这般光明正大、不可抵挡吧?   那是时间的积累,那是知识的沉淀,半分也做不得假,全然无法靠急功近利来追上,修真联盟,只是将这一点在战场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半空中茫然失神的亿蝠军,统率大军的妖族终于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对方,他看向杜子腾那张此时看来已经万分高深莫测的面孔,咬咬牙,竟是朝所有万妖军吼道:“卸下汝等身上的灵妖器!”   这一句命令直接叫万妖军一时有些懵逼,随即,那些头头脑脑的将领们先反应过来——看来,长老哪怕身为大妖,亦是变相承认了他们万妖军所制的灵妖器皆有可能受制于人啊。   这对于军心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万妖军中悉悉索索解下法器的声音显得那些尴尬无力。   做出决定的大妖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只凛然道:“万载前,吾族立于苍梧之巅时,靠的,不过是祖先们的英勇无畏!可曾有半分依赖于这身外之物?吾妖族,生来便可遨游苍穹、纵横四海!若只依赖这些外物,吾等又与那些懦弱的人族何异?!为祖先荣光,抛却这累赘,拿下此地!”   万妖军中仿佛是被万载前祖先们的英勇遐想再次振奋,嘶吼道:“拿下此地!拿下此地!拿下此地!!!”   无数灵妖器犹如天女散花般自空中散落,这些妖族竟是看也不看,没有半分留恋,这种悍勇无畏直叫一旁的斩梧盟大军目瞪口呆,斩梧盟中的大修士简直不敢想像,若是他们下达同样的命令,底下的修士会如何反应,多半是会直接造反吧?毕竟,哪怕是他们这级数的大能,若是有人胆敢叫他们放弃自己的随身法器,不拼命才怪。   可是万妖军却能这般彻底执行,将修真联盟加于他们身上的束缚以这种壮士断腕的手段直接剥离……当真是悍勇无双。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却是“悄悄”朝身后问道:“万载前妖族不用法器,真的?”   他身后人想了想认真道:“假的。”   杜子腾“哦”了一声,随即笑嘻嘻地道:“喂,这分明是在骗你们卖命啊,你们也相信?”然后他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解:“你们追随一个骗子……是图什么呢?”   然而,此时热血沸腾的妖族显然没有一个人会回答他。   这一刻,放弃了月翼的亿蝠军展现出强大而恐怖的另一项实力:万妖军中,各兵种擅长的完全不同,面对着森森光芒的主力炮击阵,亿蝠军纠结为数十团巨大黑色龙卷风,回旋着朝主力炮击阵各个炮口飞去,看架势,大有一副堵炮口的架势。   便是修真联盟中的一众修士看到这一幕也不由色变,万妖军继勇于抛下自己的武器之后,竟会想出这样的法子,要用修士的肉体来当盾牌吗?   再是如何性命不值钱……这样的做法也未免太过叫人胆寒。   可随着那一个个黑色龙卷风袭卷而至,卷风中央,一个个庞大而古怪的妖族显露形态,所有修真联盟修士这才恍然大悟——山骁,身若巨石,背负镭铁,刀枪不入……这当真是天生的好盾牌!   而杜子腾亦是不由失笑:“用这样的法子来运送兵力……呵,有意思。”   然后他指尖微拨,数十个炮口突然光芒明灭,已经被摆放好位置的山骁巨兽还未及发挥作用,那数十个恐怖的主力炮击阵便已经变换了方位,竟是找到山骁间的缝隙再次蓄能。   这直如捉迷藏的玩笑一幕却叫斩梧盟上下没有一个修士笑得出来。   主力炮击阵,这般可怖的大阵从布设到蓄能,俱是十分严苛的挑战,可现在,这修真联盟竟然能轻易随着局势变化而改动布局……这岂不是意味着若是他们要与之交手,将要面对的是随时从各个角落钻出来的主力炮击阵?这要如何对付?昂?如何对付!   面对如此无解的强大对手,妖族之中传来声声长啸,渐渐,啸声相和,仿佛是在唱着歌谣,莫名地,杜子腾只觉得这歌声似曾相识,穿空裂云而来,勾起什么遥远的回忆。   雪白衣袍的灵目祭司于半空中突然跳起空灵舞步,围成长圈,那歌声中,飘渺而来的,仿佛曾经于山云间响彻的歌唱,仿佛于原野上曾经奔涌的自由,亦或是巨木之巅翱翔的欣悦……   杜子腾竟在不知不觉间,仿佛沉迷于这似曾相识的歌声中,竟忘了思索对方这突然而至的举动是为什么。   一道道无形的图纹伴着歌声落到万妖军中,燃起一个又一个大妖身上的无尽妖力,杜子腾身后只传来一声轻叹,似是在追忆,又似在叹息,竟叫杜子腾辨不清这最熟悉的道侣身上的情绪。   半晌,萧辰才道:“猎歌已起……你亦不必再留情。” 第511章 笔下沙盘   猎歌?   不知道为什么,杜子腾眼前浮现起一幅幅画面,那是碧海怒涛旭日东升,瑞霭缭绕巨木冲天,无数鲜艳夺目的身影于半空之中围着一座金色雄雅巨塔欢歌朝拜……   待他回过神来,眼前虚空之中,白色衣袍的灵目祭司歌声已至尾声,杜子腾情不自禁向万妖军中看去,只见少数妖族、包括那为首的大妖已然单膝跪下,双目紧闭、神情肃穆;更多的妖族却是在茫然之中,跟着跪下,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杜子腾也不由问道:“猎歌吗?为何而猎?因何而歌?”   萧辰却只沉默未答,倒是白澍神情肃穆看着那些白袍祭司:“曾听闻,万载前,甚至比两族大战更古早的太古时候,追溯到诸界将生、万物始成之时,天地生灵奔走,我妖族亦仰赖狩猎为生,彼时天道规则尚蒙昧混沌,不分清浊,万物生息间渐成此歌,到得后来妖族强大繁荣,祭古崇盛……此歌中便也渐渐蕴含上古传承而来的混沌道则……只是,我本以为此歌在大战中早已断绝传承,没有想到万妖军竟然还有妖能唱得出来,只可惜……”   能真正听得出它的妖族也没有剩下太多了。   诸界诸成时的混沌道则吗?   杜子腾看向万妖军中,手中小木棍紫色光华流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的破妄之境再次出现,那些灵目祭司唱和间围成大圈,内里仿佛有道则隐隐浮现,竟叫杜子腾真的自那歌声中见到一个个玄奥无比的无形之符生发流转,不断涌向万妖军中,只是,在杜子腾眼中,那支持的光环支撑得勉勉强强光芒黯淡,连那些生发出来的无形之符也是一个个残缺不全,远不是他想像中辉煌强大的模样。   即使如此,在这猎歌之后,万妖军中也依旧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亿蝠军漆黑的皮毛竟渐渐褪去,显露出其下血红的毛发,双翼渐渐拉长、獠牙愈发狰狞,看起来竟与过往截然不同;天心狐双目中蓝光更炽,体形拉长之时,皮毛之上,除了雪色之外的杂色一一褪去,蓝色目光流转间仿佛有无数神魂幻念明明灭灭;独目巨兽原本已经庞大的身形,在这猎歌加持之下,竟还在不断升高加长,犹如一座肉塔般骇人恐怖……   斩梧盟中,看到这样的变化,上官正等一众在前线与之交战无数次的人族修士俱是色变,这些妖族,看起来竟与他们交手的……仿佛是两种妖物!这般强大到骇然的气息,绝不再只是他们常常交锋的老对手!万妖军中这莫名其妙的歌声竟有如斯威能?为何在前线之时,从来没有见到这些灵目祭司唱过此歌?   而斩梧盟大军中,如果说上过前线的修士只是震惊到面色大变,那么,另一拨修士……简直可以用惊骇到面色惨白来形容。   因为,这些妖族的模样,他们如此熟悉……七池池水后的秘境中,他们正是一次次战死在这些模样的妖族手中,才得以一次次提升实力,以远远超过诸界修士的速度不断提升境界。   谁也不知道,这一切荣光骄傲的背后,在七池秘境中,那些翻江倒海只手遮天的真正上古大妖手中,他们是如何一次次惨烈失败历练出来、才能练出一身面对那些“退化”无数辈的对方后辈之时一往无前的煊赫战力,实是因为他们早已经见识过强大无数倍的、真正上古妖族血脉是何等威能,万妖军早已经不在话下。   但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那一个个曾经只是虚影便将他们虐杀无数的身形竟一一出现,难道,人族真的气运将近,这万载间对于妖族的压制真的要彻底扭转,他们这些人族的命运真的要奔向另一个全不可知的深渊?   在斩梧渊弟子眼中,没有比这个结局可更可怕之事,因为,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斩梧渊弟子更清楚真正上古妖族的可怕,但现在,显然,猎歌之下,这些万妖军的血脉都已经发生了某种不变,在不断接近上古妖族!   此时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是这些上古妖族一双双妖异目光看向的,是修真联盟之地,而非是他们斩梧盟。   而杜子腾看到这些妖族的变化,亦是兴致勃勃:“emmm……因吹斯汀。”   在呢喃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之后,御兽宗宗主转头兴高采烈地向自己道侣确认道:“真的可以不用手下留情吗?”他目光闪亮:“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现在的造型……我很有大打出手的欲望呢!”   看到这般跃跃欲试的道侣,萧辰有些啼笑皆非:“你只管动手吧。”   下一瞬间,便是周遭的白澍、大衍、王璟等人都不由微微色变,只见杜子腾手握小木棍,紫色光华犹如万千雷霆在他身周盘旋缭绕,光华末梢,无数玄奥符文明明灭灭,这犹如天神降临般的惊人战意竟毫无征兆地汹涌爆发。   这位御兽宗宗主向来以出人意表天马行空却又强悍到叫人心服口服的智慧布局闻名于世,这样强大的战意……场中除了萧辰,竟没有一个人预料得到。   杜子腾看着场中,在身后无数玄奥符文的映衬之下,他只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我……是真的很想肆无忌惮地好好出手呢。”   在看到场中那一只又一只气息或暴戾或强横或诡诈或桀骜的上古大妖身形时,杜子腾只觉得心中确实是前所未有的战意沸腾,双眸间明亮光华绽放。   然后下一瞬间,只见他手中小木棍在半空中随意勾勒,大衍、王璟微微变化的目光之中,杜子腾身前便浮现出了一个虚虚的幻影,内里诸多上古大妖的身形朝天齐齐嘶吼、兴奋欲战,竟与虚空中投影而来的镜像一般无二。   在座许多修真联盟的修士全然不知为何已经有投影了,宗主还要弄出这么一个虚虚的幻影来。   可是,王璟却不动声色上前半步,将自家道侣遮到身后,大衍更是直接干脆地将自己的门人弟子、连同他眼中司少文蓝不悔这等学会里空有理论实践不足的弱鸡全部扫到了至少十丈之外。   两位不在诸界任何一位大师之下的符阵大师如此凝重的神色、如临大敌的谨慎表现刹那间叫修真联盟一方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修士看向那小小的场中虚影,虽不知那恐怖的波动自何而来,这看起来如凡间大军的沙盘虚影又有什么特别的,可是,大衍王璟的反应给了他们最好的提示,所有人俱都是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不过转眼间,杜子腾身后只剩下一个神情自若的萧辰。   杜子腾浑然不觉他周身那些因为他的沸腾战意自觉生发而出的席卷符文有多么恐怖、又给周围人带来了多么大的惊吓,他只低头凝视着自己一手“画”出来的“沙盘”——那小小的虚空投影,他眼中神光变幻,仿佛无数光影在其中飞快流逝闪现。   看到这样的杜子腾,后退数十步的弘宇突然心头重重一跳,下一瞬间,一枚温润沧桑却气息朴拙来历不凡的算筹便落到了他的手上,弘宇震惊地看着算筹之上渐渐越来越飞速流转的明灭光华,再看向场中的杜子腾,心中震骇难以言表,这位杜宗主到底是在动用何等算则?竟能叫祖师传下来的算筹都受其道则影响而飞速流转?   弘宇得到这枚算筹至今,也不过是将其上的神算传承理解十一,能叫算则流动已经是他全力而发之时才能堪堪做到,可现在,杜子腾意动身未动,周身牵动的算则天道竟叫这枚大乘修士传承之物都受其影响……   弘宇深吸一口气,自知在算则上的境界恐怕与这位杜宗主天差地别,感受着恐怖的讯息以更加恐怖的速度在手中算筹上流转,弘宇略一思忖,竟就地坐倒,手握算筹闭目入定——竟是打算借此机会沉浸心神好生观摩这位御兽宗宗主的旷古一战,借机突破一番了。   看到弘宇的反应,大衍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激赏,他只转头朝自己的徒子徒孙冷哼了一声,罢了,道境天差地别……便是他自己也是堪堪有收获,这些小家伙们,恐怕对杜子腾所做的一切依旧懵然无知,他遂也不再去管,只与王璟一般,凝视着杜子腾周身光华与那小小沙盘虚影中的道则,仿若入定般地不言不动。   此时的万妖军中,灵目祭司突然齐齐仰头,最后一道激越音符之后,白色身影犹如雪花般纷然坠下,竟于半空中便化作无数灰烬悉数消逝,在杜子腾眼中,最后一个黯淡的符文射出之后,那始终勉力生产着符文、一直艰难维持的玄奥光圈,犹如难以负荷般,终于崩解。   下一瞬间,杜子腾第一次提起了小木棍,不是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随意挥舞,亦不是平素里嬉笑无忌之时的乱戳乱转,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姿态,提,就好像……提一支笔那样,笔端紫色光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收敛凝聚于小木棍前面小小一端上,就好像笔尖慢慢满蘸了墨汁,直到将要滴落却一滴不落地收敛凝聚到了最饱满、将所有一切都聚集一点的模样。   这一刹那,王璟亦是倏然神情凝重,因为他已经隐隐感知到,那小小的“笔”尖里已经束缚了不尽道则,气息未露却已经令他心神开始因为恐惧而震颤……   而这支“笔”下的“沙盘”里,赫然正是密密麻麻的万妖大军。 第512章 老板黑手   从那虚拟的沙盘中看去,此时的万妖军已经彻底变换了模样,一个个模样狰狞、身形庞大的上古妖族仰天长啸,灵目祭司以身为祭施展的秘法令得这些妖族一个个有了万载前血脉中至强先祖才有的模样。   而杜子腾提着的小木棍此时终于落下,它只在沙盘上微微一点,也并没有什么看起来惊天动地的变化,小木棍一端上积聚着的、紫色近黑的沉郁光华犹如墨汁落入水中,明明无声,所有人却仿佛都听到了“啪”的轻轻一声滴落之音,然后,浓郁的紫色光华,便在整个沙盘上氤氲开来,并没有多么玄奇,就是一滴墨汁在水中扩散那样自然而然。   大道至微,从来就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只有平淡无奇,譬如旭日东升、潮起潮落,于道境精进者而言,天地至理,玄妙难言,于懵然无知者而言,即使变化在发生着,他们也视而不见,就像此时的万妖军。   而得益于阵营,至少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都有这般机缘见识到了全然不同的一幕,只见随着那紫色光芒所到之处,那些强横无匹的妖族个个消失,留在沙盘中却是一个个繁复的符纹印迹,随着投影中的妖族或长啸或翱天,或奔走或飞跃,那一个繁复无比的符纹上竟也光华流转,不过,若是细细凝视这些符纹,就会发现它们看起来颇有些怪异,那些线条……看起来并不像天然而成,有些地方粗壮强大些,有些地方要滞涩些,有些地方光芒更强,有些地方又要细弱些,仿佛是东拼西凑而成。   下一瞬间,司少文悚然而惊地失声叫道:“这难道是万妖军中那些妖族的妖纹?!”   大衍默然,王璟缓缓点头。   大抵只有这些符阵师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以说,从方才杜子腾落笔的一刹那开始,这些万妖军,不论看起来有多么强大、多么与上古妖族一般拥有翻江倒海之能,但在杜子腾这支笔下,他们已经与透明无异——当所有妖族体内妖纹、甚至妖气流转的规律都分毫不差地投映出来之时,他们还能有什么作为吗?就好像,你的一切举动都已经剖开、赤裸裸地投映在了一位符阵大师的阵中。   阵中万妖军依旧懵然不知,他们兀自兴奋嘶吼着,伴着妖气汹涌,无数庞大的身影直直朝半空中那原本无法撕裂的投影重重而去,风云倏然变色,似是为这等凶猛狂暴的攻击而颤抖。   那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御兽宗宗主投影,在无数妖族以大妖之力不计代价地凶猛狂扑下,终于被撕裂成千万碎片,更有身形巨大如猛禽般的妖族,睁着如炬金眸发出一声长唳,振翅一展,便如一道金色闪电直直奔向碎片中央的某处,只听无数密集的爆裂之声,无数碎片自其中喷射而出,那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幻影终于彻底消失。   万妖军中先是一寂,随即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叫欢嚎,哪怕身为妖族,他们也能明白,不能撕破那投影,便意味着无法攻破这修真联盟最外一层的防护阵法,意味着他们对这人族小小势力的防护大阵根本无能为力。可现在,随着残破阵盘的碎渣激射而出还有那投影彻底消失,所有妖族登时明白,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将这最外层的防护大阵突破,而他们……即将直面那修真联盟的真正面目。   此时,万妖军中因为灵目祭司的献祭而拥有上古妖族之能的妖修何止千万,他们只觉得妖力前所未有的充盈丰沛,曾经看起来难以逾越的门槛都已经渺若尘埃,这世间一切看起来皆如纸糊般,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修真联盟,一个发展不过百余载的边远小势力。   为首大妖此时身形更是看起来异常雄峻庞大,一双瞳眸直如日月高悬虚空,发出长嗥,便率先朝阵破之后显露出来的修士联盟扎去。   大衍与王璟此时静立在杜子腾身后,屏气凝神,却不是为那些看起来凶猛异常的“上古大妖”,而是看向他们前方身形挺拔并不显得多么高大的御兽宗宗主,他们都在期盼着,这位已经可将世间道则洞察至此,能将一支妖族大军的妖纹尽皆观映于心的符阵大师会展露出如何的奇迹。   而于杜子腾而言,似是觉得眼前这游戏太过乏味,又或是戏肉迟迟不上而有些不耐,他只唇角一扬:“到底是太小看我……还是耐心太好?”   既然如此,不显露一手似乎也实在说不过去。   小木棍微微一颤,虚幻的沙盘登时犹如一盆加热中的水,开始只是微微的波动,然后就开始了微微的震荡……   而于万妖军中的大妖看来,那幻境之后的世界也未免太过叫他们摸不着头脑,那依旧是一片虚空,喷涌出阵盘碎片的地方仿佛没完没了,一直不停地喷吐着什么,除了这看起来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周遭空无一物。   身形顶天立地的独目大妖眉头一皱,独目中突然喷出万丈光华直直向这片虚空扫射而去,可周遭空空荡荡,没有半分反应。   银冠华羽的妖族自上方滑翔而过,丰盈艳丽的尾羽自天际摇曳出无尽雷霆闪电,每一道闪电都夹着撕毁天地的气势,可轰隆隆声响过后,这片天地依旧如此,全无变化。   不甘心的大妖们仰首,终于看向那依旧不断喷射出各式碎片之处,此时,那里看起来犹如漩涡状的星河,不断抛洒出闪亮缤纷的碎片,不断缓慢旋转,若说这片天地还有什么古怪……想必就是这里了!   一个身形不高,却妖气异常凝练的晶莹妖族轻盈一跃,身形在半空化作一道喷涌着无尽火霞的光芒,以天外星体撞击大地般一去不回的气魄狠狠冲向那漩涡中心!   下一瞬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漩涡猛然一凝,在修真联盟一众修士看来,那哪里是什么漩涡,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磨盘!在不断的旋转磨动之中,那奇异的虚幻沙盘都在发生着越来越剧烈的震荡,而随着那只晶莹妖族的猛烈一撞,沙盘亦是一滞,磨盘亦是一停,下一瞬间,仿佛得到了什么额外的力量一般,磨盘发出轰隆隆巨响,然后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加速旋转!   万妖军中的所有大妖先是满怀期盼的仰首看着那停下来的漩涡,甚至已经大妖跃跃欲试要朝那处跃去,可下一瞬间,那漩涡星河猛然一亮,晶莹妖族的身形竟被那星河犹如吸收一般、彻底撕碎得四分五裂,下一瞬间,血肉模糊的小小身形自高空坠落在地,竟是彻底恢复了获得献祭前力量的原始形态。   这一幕叫未曾想得真切的万妖大军心中一颤,只觉得这仿佛是一个极其不祥的征兆,可他们却未曾真的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冥冥中的直觉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极其不安的事即将发生。   下一瞬间,光芒大作的漩涡猛然剧烈旋转。   随着这漩涡流光大作,天际无数星辰犹如自这漩涡中诞生一般自天际如无尽流星奔落。   这些流星看起来绚烂至极,璀璨至极,大妖们仰望这些流星,一时竟有些忘动内心忧虑,只觉得冥冥之中,这些流星于自己而言,似乎妖心都略有呼应萌动,与自己隐隐之间有些关联,明知此时情形不对,亦无法全然忽略这群流星。   说来更奇怪的是,如此大规模的流星群降,每个大妖似乎都能在流星群中找到与自己呼应、联系最为密切的那一颗,当第一个大妖凝视着那颗于自己而言似乎意义非同寻常的流星时,仿佛是因为他的注视,他觉得……那颗流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下一瞬间,眼前那颗流星忽然在眼前放大,不待这大妖在惊骇之外移动躲避,那颗流星已经直直坠到他眼前,将他狠狠砸昏在地。   而在周遭一众妖族看来,这情形简直太过凶猛,那颗流星非但是将方才那大妖砸晕,更是直接将之砸得身形消失。   是的,消失。   那流星坠落之后,那妖族庞大的身影竟然已经自原地消失,仿佛彻底不见……好好一只上古大妖,被一颗莫名其妙的流星一砸竟然就已经消失……这如何叫人不觉得惊恐?   下一瞬间,那坠落的流星之下,费劲地跳出甲壳粉嫩的小家伙,瞪大了眼睛拼命大叫:“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奈何因为声音太软萌且发音太含混,听来就是一连串软软的%&#……   对于视荣光如生命的妖族而言,比死、比消失更可怕的是什么?显然……是变成一只什么也不会的软嫩幼崽。   其余妖族大惊失色之下,皆纷纷互相大声提点想要避开,可头顶的流星,若先前还是流星群,此时已经犹如流星瀑布一般,疯狂倾泻而下,千千万万的妖族在底下避无可避,如此多数目的流星之中,总有一颗会选择你、青睐你、砸中你。   此时,万妖军中不断跳出一只只软哒哒的茸毛小动物、翅膀上羽毛都没长齐的萌萌雏鸟,彼此对视间吱吱喳喳嗷嗷唔唔,满地软嫩声音,好好一支威武雄壮的大军变成童子军,哪里还有什么肃杀,萌杀还差不多……场面可以说十分之喜感了。   而在斩梧盟军看来,眼前这一幕幕简直太过荒诞,又那般惊悚,那一个个强大的上古妖族,竟连区区一颗天际流星都敌不过,纷纷……退化成幼年萌物吗?   修真联盟中,杜子腾身后的大衍与王璟却是神情震惊难言,杜子腾重新落座,支着下巴朝老板娘矜持地点点头:“基于数据挖掘的个性化定制的返老还童阵,保证精准有效哦~我手段够黑吧?”   老板沉默了很久,诚恳地道:“一点也不黑。”   修真联盟众人:老板,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第513章 阿狗阿猫   杜宗主并不算“黑”的这一手叫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内心沉默。   而杜子腾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到底带来了怎么样的震撼,他只是挥挥手朝萧辰道:“盟主大人,您看是不是派些人去把阿狗阿猫小鸡小鸭收拾收拾?”   阿狗阿猫?小鸡小鸭?   看到底下那鸡飞狗跳的一堆袖珍萌宠,修真联盟这边的修士没有来由地为万妖军掬了一把同情泪,好歹这些也曾是威震天下的一方大妖,居然就这么“返老还童”,重新回到了蹦蹦跳跳的年纪,也不知心理上是开心多一些,还是暴躁更多一些。   仿佛看出自家人内心的OS,杜宗主不甚在意地朝万妖军所有妖族传音道:“哪~为了庆祝我们修真联盟成立218周年,给你们免费赠送天然无副作用的十八岁返童大阵一次,不用谢,玩开心~”   修真联盟诸多修士:……   而万妖军中,在各式鸡飞狗跳之后,一只全身雪白毛茸茸,看起来就像杜宗主口中“阿狗阿猫小鸡小鸭”中的阿狗模样的小萌物突然仰天吐了一口血:“你们修真联盟欺妖太甚!!!”   恩,这位,赫然就是先前统率万妖军、传令各种布置的妖族大长老了,呃,只是现在看起来,每个威严的大妖背后都有一段不可说的萌物岁月……   而杜子腾一脸百思不解:“啊?你们对我修真联盟喊打喊杀,我们非但没有计较报复,反而以德报怨,将那么多人心心念念都没有办法实现的返老还童术免费赠给了你们,怎么能是欺负你们呢?”   修真联盟这边的修士已经听不下去了。   王璟自己有个妖族道侣,大概是怕杜宗主这一手可怕的“返老还童”术给自家道侣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他淡定地解释道:“如果万妖军先前不胡乱施展那什么献祭之术,妄图用妖术逆天延展妖纹,叫这些妖族得到此时他们还未修行到的血脉天赋,杜宗主的大阵也不会实施得这般顺利。”   延展妖纹,或者说是强行提升妖纹,这种逆天法术其实是极其危险的,妖族的妖纹便类似于人族的经脉,人族修士修行之时,涉及到经脉都不得不小心翼翼,便是经脉拓展亦是日日修行、灵气日积月累冲刷之效,又或是境界突破水到渠成之事,这通过献祭来延展妖纹,不啻于将修士修为在一夕之间突然拔高,怎么可能会没有风险?   更不用提在杜子腾眼中,那些灵目祭司的献祭术比之真正的“献祭”不过只是半调子,也不知是因为威能不足,还是对于妖纹的理解已经没落,这些祭司的献祭术对妖纹的延展不过拔苗助长就不说了,而且皆是残缺不全。   其实这些妖族只要修为精进,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慢慢也会得到这些天赋,这献祭不过是将这时间提升了太多罢了,这也就算了,残缺不全才是要命,随着妖族修行精进,血脉天赋中妖纹如何延展、怎么选择天赋,都需要时间来沉淀,可这仓促之间的献祭拔苗助长,不过胡乱生长一气,不考虑平衡,亦不考虑后果,如果不是杜子腾横插一手,借助地形之利先行布置下大阵将这些妖纹的效用逆转、叫这些妖族非但没有提前获得天赋技能反而后退回一定光阴,只怕这些妖族的下场将是十分凄惨,轻则折寿,重则妖纹断裂当场爆毙,所以人家杜宗主一句“以德报怨”可不是胡诌的。   当然,这一切亦有前提,那献祭虽然是胡搞,但至少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这些妖族的妖纹,否则,杜宗主这返老还童大阵要面对如此多妖族的妖纹,一一打开,再一一逆转那些延展还是有些吃力的。   所以说,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   不过,看到那些小猪小鸡萌萌的样子,王璟在解释之后,不由眯了眯眼睛,他家道侣当年十八岁的时候……好像也是一条萌萌的小白蛟?唔,他好像也没有见过,恩……找个机会应当同宗主讨教一下这返老还童大阵的进阶版,如果能有个真正无副作用,不需要任何前提的改进版本……咳,你们想到哪里去了,王大师不过是想着能返老还童偶尔体验一下不同年纪的心境于修士而言乃是历心之莫大助力,乃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一旁白澍听了道侣解释,不由缓缓点头,不过,看着那些蹦蹦跳跳的同族,再看到自家道侣嘴角的谜之微笑,不知为什么,他颈后的鳞片好像受凉般微微竖了起来。   而听到自家道侣不负责任的言论,盟主大人连一个字都懒得同底下那些阿狗阿猫小鸡小鸭多说,只朝身旁孔云道:“去。”   孔云持剑一礼,便从容而退,惊得周遭无数修真联盟的修士:卧槽!不过是捉些阿狗阿猫小鸡小鸭,用得着动用横霄剑修们吗?!   想到那些剑修面无表情提溜着一只只阿狗阿猫小鸡小鸭的样子……画面太美,大家不敢看。   事实上,萧盟主派出剑修另有安排,不过有备无患,其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去捉这些阿狗阿猫小鸡小鸭的,另有其人。   “咩哈哈哈哈~听说这一次的生鲜粉嫩嫩哒?吾来了呀,粉嫩的小生鲜们~~~~”   伴随着销魂的波浪线,所有斩梧盟的修士同时打了个激灵,随即,他们用一种复杂憎恨的神情看向那刚刚穿越而至的飞行法器,还是那熟悉的线条,还是那熟悉的声音,还是那熟悉的“波浪”味儿~   然后,这些斩梧盟修士用一种更同情怜悯且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向那些全然不知大祸临头还在那气得蹦达不休的萌萌小号万妖军们。   紫罗门掌门看向那全身雪白毛茸茸的死对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扇风点火道:“哟,难得你们变得这么鲜嫩可口,连这最挑剔的漩镜舰都看上你们,非要抓去当生鲜呢,大长老您可走好,听说修真联盟里的生鲜待遇可不错着呢,干得好还真能加入修真联盟咧。”   全身雪白毛茸茸的大长老推开身旁萌物们的搀扶,直接一下子蹦了起来:“你TMD说谁鲜嫩可口?!昂!!!老子要跟你拼啦!!!”   紫罗门掌门一副德高望重的淡定模样,丝毫没把一个毛团子的蹦跶看在眼中,只是淡然道:“不是我说,看来您这是由内而外彻底返老还童了?你们万妖军中可好生伺候着,别回头叫你们大长老闹了什么不该闹的笑话儿。”   不待全身雪白毛茸茸的大长老祭出什么杀器,漩镜一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作为一只财迷成瘾的器灵,它对于每一次捞钱的机会都万分珍惜,这一次在众多漩镜舰中,如果不是它仗着排序打头、又跟肥塔有过并肩战斗的交情(大雾),在漩镜界上空翻了七百八十个跟头、搞得整个漩镜界怨声载道……它才没可能抢到这个机会呢!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没什么功夫听这些生鲜在叨叨呢。   漩镜一号萌萌的声音大声道:“你这只团子确实符合粉嫩生鲜的要求!别吵啦!就从你开始!”   然后,那像漏斗又像喇叭的大口便直直对准了大长老。   全身雪白毛茸茸的大长老瞪大了眼睛,怒喝道:“你这器灵胡说八道什么!看本座不撕了你!!!”   说着,大长老举起双爪高过头顶,双目直直盯着漩镜一号伸出来的生鲜舱,强烈的蓝色光芒自他双目中一闪而逝,显然必是极其厉害的妖术在酝酿!   漩镜一号经历过一次大修,对于这种战斗怀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小心,当即便大吃一惊要翻滚着避开,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反正它一个器灵,从来也没有过这种东西,至于修真联盟的脸面,那是什么东西,能给它换来小钱钱吗?   下一瞬间,一道迷你闪电犹如一道小蓝花在半空绽放。   翻滚到一半停了下来的漩镜一号:……   全身雪白毛茸茸的万妖军大长老:……   合体万妖军:……   斩梧盟这边紫罗门掌门等一众大修士:“哈哈哈哈哈哈……艾玛,笑死我们了!”   漩镜一号发自内心地感到惭愧,它竟然差点被这白团子生鲜骗了!生鲜虽小,但心机可真重!被漩镜一号认定为白团子.心机.生鲜的万妖军大长老只觉得生无可恋,甚至待漩镜一号那生鲜舱大吸力抽吸而来时,他竟连抵抗都没有,就这般在怔愣中被漩镜一号吸了进去。   漩镜一号自认为看穿了这群粉嫩生鲜的真实面目,生鲜舱开起来完全肆无忌惮,它此时无比感谢自己争取来的好差事,这些小玩意儿占地儿少,个数多,兼之虽然一个个看起来张牙舞爪,但都是面儿上看着凶恶,一个个可软萌了,它觉得无比可爱,简直恨不得一个个mua过去~这可都是小钱钱啊!   而斩梧盟一众人便在难言的沉默中,看着昔日的敌手、如今的友军一个个被那可恶至极又邪恶至极的漩镜舰吸进了舱中。   想到漩镜舰曾经的那些言论,斩梧盟中有修士忍不住低声道:“听说这漩镜一号最淫邪不过,修士被抓去都要一个个扒了衣服,不知道这些万妖军……”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道:“妖族原形本来就没有衣物吧?”   又有人忍不住道:“这什么漩镜舰也未免太过分了吧?居然连非人生物都不放过……”   “而且还都是这么幼齿的模样,当真是太过重口……”   虽然是他们的老对手,但看到这样的情形,斩梧盟中竟然都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毕竟,漩镜一号的邪恶强大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曾亲身体会,没有被扒过衣服的,也被强行安装过掌中宝,不可谓不屈辱,如今看到曾经势均力敌的对手们先是被修真联盟里那个手段近神的符阵师弄成这副幼齿模样,又要被漩镜一号这样邪恶而强大的家伙抓走……他们一个个脑补一下那些不可言说的剧情,都不由深深打了个寒战,只庆幸还好方才他们没有同万妖军一道冲上去。   而此时,斩梧盟中议事会一众高层亲临现场观望到现在,亦是有些迟疑不决。   “我等既是万妖军一道出兵,如今万妖军已经折戟沉沙,我等要如何行事?”   此问一出,议事会高层俱是沉默,这么多所谓大修士,竟没有一个人敢说要打的话,上官正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心中一阵不齿。   说实话,真正来到此地之前,对于修真联盟,上官正内心深处观感亦是十分复杂,这是容正榕这样的并肩战友也选择投奔的势力,却也是对他上官正效命的斩梧盟一直不断挖其墙脚的势力,上官正亲眼见过明昱这样的前线战修在修真联盟中放下屠刀置身稚子之间重新寻回本心,亦亲耳听过修真联盟连带那邪恶的漩镜舰在斩梧盟上的无数“恶行”。   如果一定要说,上官正内心深处对于修真联盟无疑是十分敬重的,那是一种对于真正强大的敌手,发自内心的敬重,哪怕身为敌对一方也不得不生出的敬重。   而今真正亲自见识修真联盟的手段,上官正觉得,对方的强大恐怕更在斩梧盟内私下里各种夸张虚构的传说之上。不是妖魔化的夸大,而是他确实见识到了对方的强悍之处,迄今为止,他们号称人妖两族最大势力的联军齐齐出兵,还没有真正见到对方一兵一卒(漩镜一号:喂!告你种族歧视哦!),就有一方已经折戟沉沙,先是军备体系被对方彻底羞辱,然后连妖都变小缩水被对方整个俘虏……要知道,那可是与他们在前线打得旗鼓相当、甚至不讳言地说,他们斩梧盟还有所不如的万妖军精锐啊!   可越是这般,上官正双目中越是绽放出浓烈战意,任何一个战修,在遇到这般强大的对手时,都会生出这般战意,若无战意,他们早就死在那无数场战争中,绝没有可能活到现在还级级晋阶。现在,面对如此强大的修真联盟,上官正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起排兵布阵,甚至开始思索起修真联盟迟迟不派遣修士出战,只是动用道术积累在戏耍万妖军,其中是否也有什么不得已,有什么弱点、有什么可以利用之处,可他没有想到,他们这些前线卖命的还未放弃,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修士竟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真TMD笑话!   想到容正榕、明昱可能在那头看着自己现在这副怂样,上官正心中蓦然涌起无尽怒火!他一点也不会怪责于他们的选择,可他依旧痛恨眼前这个糜烂至无可救药的斩梧盟!竟连这么一点微薄战意都没有吗?何其悲哀!   “上官正请战!”他一拂衣袍,于这无比尴尬的沉默中大声道。   紫罗门掌门勃然色变:“上官正!你给本座听令行事!谁许你擅离行列!你可知罪?!”   这阵沉默再怎么延续,他们这些议事会大佬自有默契,沉默便沉默好了,没有人动便不会有人第一个动,这修真联盟,明摆着谁凑上去谁倒霉,他们可不会当这出头的椽子,毕竟损失的可都是自家最后的家当!   如此一来,这众多大修士倒达成了一致的默契,便是有什么不当之处,斩梧渊追究起来,也是所有人一齐担了,自然无事,没看他们斩梧渊也没有怎么动弹吗?而于斩梧渊此次行动的大修士而言,他们斩梧渊……已经在这个位置上折了两位部首,且俱都是与他修为不相上下者,多做多错,谨慎无大过。   这一切,紫罗门掌门自认为胸有成算,看得清清楚楚,可现在,他们紫罗门中却偏偏有这么一个没有眼力的混账,白白坏了眼前局面!   上官正却是挺直身板,对紫罗门掌门听如不闻般大声道:“如今万妖军既已败退,再不向修真联盟出兵,我斩梧盟颜面何在!数界迢迢而来出征意义何在!”   上官正眉宇扫过底下那些仿佛看热闹一般眼神淡漠的战修们,再看向这些看向他面色不善的大修士们,心中不由悲凉:“……再不战,还有人愿意出战吗?”   这些高高在上只顾一己之私的大修士能否睁开眼看看,这些战修中,还有几人会为斩梧盟还战,若再拖延下去,上官正胸口一片寒凉,到底还会多出多少个容正榕来?   哪怕遭遇再多挫折、磨难,一方势力便是倾颓衰微,却依旧还能延续下去,所能倚仗的不过是那口气……可现在,这帮议事会的大人物再沉默下去,恐怕这口气就要散了。   面对一个无数次在自己地盘上挑衅自己、打自己脸、甚至还不断踩着自己鼻子的“小”势力,他们都已经兴师动众追击到此,这么多大修士,竟然只是因为惧怕、又或是因为自己那点私心,竟没有一个人肯动,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人心一散,那口气一散,也许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斩梧盟了。   上官正眉宇间的悲凉难以言说,他这一生,所能拥有的一切俱是斩梧盟给他的,好也罢,坏也罢,没有斩梧盟,便没有他上官正,现在,难道他还要看着她轰然倒下吗?呵,或许根本没有什么轰然,只有腐朽风化如泥沙般悄然消逝在风中……   紫罗门掌门此时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此时只恨当初自己因为手中可用之人太少,明知这上官正没有半点眼力见儿还依旧留下了他!   不待紫罗门掌门动手,却有大修士和颜悦色地道:“哦?依你之见,要如何战?从何战?”   上官正双目豁然一亮,大喜道:“这修真联盟没有派过一兵一卒出战,我们何不搦战!指明叫他们的修士与我们对战!修真联盟毕竟成立时日尚短,若论修士修为绝无可能与斩梧盟相提并论,回顾昔日交手,修真联盟几乎全是倚仗诸多外物手段取胜,只要我们……”   “够了!!!”紫罗门掌门大怒之下,直接封了上官正周身经脉,叫他不能动不能说话。   紫罗门掌门此时胸臆间怒火翻腾,看向先前那问话的大修士,只觉对方太会挖坑,竟叫上官正这小子挟裹着他们紫罗门一并跳了下去!说是什么修真联盟修士修为不济,所以不愿意出战,可现在连万妖军的精锐都彻底失陷,若是按着上官正所说,真出了什么纰漏,谁来担责,昂?   君不见,先前那堂堂赤部部首,祈涯这般追随梵古真君时日最久的修士都那般落魄,生死不知吗?!   在修真联盟此事的应对上,一个不好便是踩雷,他们紫罗门绝不能叫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连累!   紫罗门掌门只淡然道:“你既未见过一个修真联盟修士还偏要说这是他们的弱处,岂不是笑话!我紫罗门可没有这么蠢的弟子!”   说罢,他手一扬,紫罗门弟子的玉牌竟自上官正身上浮起,落到了他的手上,只听一声清脆悲鸣,那玉牌便化为粉末自他指间纷扬而下。   “自今日起,我紫罗门中,再无上官正此人。”   上官正怔怔看着那粉末在虚无中四散而去,无依无凭,犹如此时他的心境,一片空洞,眨眼百年,就好像他方才加入紫罗门还是昨日……最后竟这般下场?纷纷扬扬的碎末中,似有晶莹之物隐没其中,悄然不见。   他麾下那些追随的战修只看这局势眨眼间变幻,不说对不对付修真联盟之事,他们的统率将领竟然被革除门墙!阵前革将……他们紫罗门竟做了这般的事情!   待反应过来之后,无数战修于虚空中直直跪下:“掌门!掌门!求求您!便原谅上官将军这一遭!”“将军!将军!您快求求掌门!”“不论打与不打,将军您快认个错吧!”“掌门!求您收回成命!将军并非有意顶撞!”   “够了!”紫罗门掌门怒喝一声,强以周身威压压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战修,朝着先前问话的大修士冷冷一笑:“这上官正方才胡言乱语,已与我紫罗门没有丝毫关系,我等与盟中诸派同气连枝,可绝没有擅自行动之意,还请诸位明鉴。”   这么多大修士俱都嘿然一笑,对紫罗门的手腕不置可否,毕竟,阵前革将,固然是壮士断腕的果断决绝,值得钦佩欣赏,可看着紫罗门那些战修渐渐冰冷的眼神,这许多掌门心中不由有些不屑,因小失大……紫罗门可以从竞争者序列中剔除了。   斩梧盟这许多所谓大修士心中各怀鬼胎,一时又陷入先前诡异而尴尬的沉寂之中。而斩梧渊中领头的那大修士在一个传讯之后,竟也面色如常,同其他修士一般,陷入沉默中而不觉有半点尴尬,就好像他们斩梧渊说什么统率诸门派都是说着玩、过家家的一般。   不待紫罗门掌门心中暗松一口气,一个慵懒的声音道:“喂,那什么万妖军已经跪了,你们杵在那里,又不跑又不来打是个什么意思?再站在我们修真联盟的地盘上,要收钱了啊!”   这番话听起来是调侃玩笑,却是在狠狠打脸。   可不是吗?你们一群号称人族最大势力的修士,号称要来人家地盘好好教训教训对方,现在倒好,看到“友军”一跪,你们就认怂不敢打了?好歹人万妖军还轰轰烈烈战过一场呢,不说下场如何,只说姿态,可比你们斩梧盟有种多了。   但这群斩梧盟修士也真够可以的,在杜子腾如此说了之后,他们竟也一个个沉得住气,没有一个人多说一个字,这脸皮……杜子腾也是服气。   不打就回去啊,可这群斩梧盟的修士竟谁也不愿意第一个逃,背负所谓“不战而逃”的罪名,场面竟然就此僵住。   但杜宗主是谁,他“啧”了一声:“你们愿意耗,我可不愿意陪了,我更愿意陪陪我们家老板娘,毕竟春霄苦短……”在一众修真联盟修士无语斜睨过来的眼神中(宗主你一定要把你们家那点儿生命大和谐的事散播到周天诸界每一个角落吗),杜宗主改了口风:“啊,好吧,毕竟时间宝贵,我们还是速战速决,你们也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说实话,对于斩梧盟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杜子腾也倒足了胃口,只想早点把这些渣渣解决了好早点回去抱老板娘(修真联盟众修士:……)。   但杜宗主大概是离开凡间太久,忘了一些凡间道理,比如:祸害遗千年。   虽然不至于千年那么久,但恶心人的玩意儿不知道为什么,临到头总是会再多蹦跶那么几下才会完蛋,比如此时的斩梧盟,又比如……杜子腾以为已经收拾好的万妖军。   “哼!你们修真联盟难道真以为我万妖军无人?!”   一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响起,身为化神大圆满的修士,杜子腾竟也不免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阵,才惊奇地看向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哎哟!玉霄真人!”   他是真的很惊奇,这家伙居然这个时候还敢出现?!万妖军都被他收拾得差不多了,这个玉霄又是斩梧盟人人喊打的家伙,居然还敢这个时候露头,简直叫杜子腾对他更加欣赏了。   不欣赏不行啊,杜子腾是见识过斩梧盟初初成立之时的风光的。   以斩梧渊这样的万载大派作为统率,借妖族崛起对人族的威胁之势拔地而起,有扩张的底蕴,又有造英雄的时势,一手的好牌啊!   相比之下,看看他们修真联盟拿的什么破烂玩意儿,偏居一隅,缺少大修士坐镇也就罢了,灵物、人口、地盘,简直什么都缺。   彼时,斩梧盟一根小指头都能把他们修真联盟摁死在漩镜界,便是萧辰与横霄剑派拼死以抗,恐怕能救出几个学会修士、保留一点星星之火就不错了。   只可惜,彼时的斩梧盟眼中只有周天诸界,只有万妖军大势,不会把修真联盟这么个低调弱小的家伙看在眼中。   到得现如今……堂堂斩梧盟大军,竟要与自家死对头万妖军一道联手来攻打修真联盟,这也就罢了,在万妖军精锐全军覆没之后,竟然连个屁也不敢放,一句狠话没底气、不敢说、生怕刺激了对手,甚至还各怀鬼胎捂自家最后那点家底生怕被收拾了去,被御兽宗宗主踩着脸打了几巴掌,数目都比全修真联盟加起来还多的大修士居然只敢沉默以对——堂堂人族第一大势力,也就到此为止了。   世异时移,攻守强弱之势异矣,无过于此。   想到这里,杜子腾看向那位模样身形已经全然不同的玉霄真人,啊,此时也许应该叫玉霄祭司,或者玉霄妖王,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那不重要,总之,想到如今修真联盟的大好局面,杜宗主内心深处对玉霄大大是充满了感激的。   毕竟,如果不是当初玉霄大大本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整个斩梧盟内作天作地,先是扶持那什么倒行逆施的晓林洞,搞得整个斩梧盟后方鸡飞狗跳,后来又让紫罗门这种双Q低到底限的凤凰门派飞上位,直接怨声载道,修真联盟想在整个斩梧盟前线□□套取各种资源、暗搓搓推广掌中宝积攒渠道人脉、甚至后来直接挖墙角的各项计划是绝不可能实现的。   虽然玉霄大大的目的绝不是为了修真联盟,但是,最后的结果是一致的嘛——那就是,斩梧盟大大滴惨,修真联盟大大滴棒。   而且,说实话,玉霄身为妖族的卧底,这几手削弱斩梧盟的操作,要说到底帮上万妖军多少忙,前期万妖军刚刚势成之时,或许确实是给万妖军争取了不少时间,但到后来,万妖军地盘稳固之后,这种操作打击对于已经崛起万妖军来说不过锦上添花,但对于弱小发展中的修真联盟而言,这可他娘的是实打实的雪中送炭啊!   一个妖族,不为自己的利益,而这样无私无畏,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而且,作为一个卧底,玉霄大大做到这样的境界,在渊湖之畔被拆穿之后竟然还能全身而退,甚至现在还能出来蹦跶,卧底做到这份儿上,杜宗主回身对何世明与弘宇痛心疾首地教育道:“你们看看人家万妖军出来的间子?这是什么样的水平、什么样的境界,要多学习啊!”   弘宇:……   何世明面无表情:“宗主,你别欺负我没恶补过妖族知识了,要培养这么个卧底,先把幻形妖给我们来一打。”   幻形妖,便是玉霄的种族,天赋之一就是成年之时,可以选择第二形态,甚至超越种族限制,而且除非执行搜魂之术,否则就是什么大乘渡劫的大修士都无法辨别,简直是历险卧底的最佳天赋,没有之一!这种妖物就是在万妖军中也是极其珍稀的,只此一只,别说一打了,第二只目前好像也没有找着。   对于何世明的吐槽,杜子腾只是看了身旁的老板娘一眼,眼神中满满是拆自己台的控诉,萧辰咳嗽一声:“万妖军好像还有增援。”   修真联盟修士眼中满是鄙夷,你堂堂一盟之主,向属下科普一下妖族情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你怕个毛啊!居然用转移话题这么low的一招。   然而,萧盟主面对一众下属的鄙视眼神却是凛然回视,众人泪流满面,卧槽,修为深不可测,威压太强大,更可怕的是,修为这么高威压这么强还能这么不要脸……只能服。   杜子腾此时微微蹙眉,方才装了好几个生鲜舱的粉嫩生鲜,他有理由相信,那必定是万妖军中的精锐,而现在,这支精锐大军全军覆没,连根毛都没能回去,玉霄却亲自露面,想必还有后手。   而看向玉霄身后那些密密麻麻的妖族大军之时,便是杜子腾也不由眉头一跳,他看向萧辰:“难道万妖军……竟是真的倾巢而出?”   所谓倾巢而出……便意味着连老巢也不顾了,看到这么多的妖族,甚至还有密密麻麻的妖族奴隶被长鞭、被妖术驱赶着浩浩荡荡而来,难道,万妖军连后方的妖族都悉数驱赶而来,甚至连整个后方、所有前线之地、甚至是老巢都不要了吗?!   这是何等疯狂!   可是,看着依旧密密麻麻,犹如潮水般涌出而没有止歇的妖族大军,或者,不能叫大军,杜子腾不忍将他们称为大军。这里面,老弱病残并不少,仿佛这万妖军地盘上所有的妖族都已经聚集于此,甚至杜子腾看到那些瘦弱至极的妖族幼儿,睁着大到脱形的眼睛、跌跌撞撞前行着,仿佛下一瞬间都有可能倒下再也不爬不起来,却也一个个手中都被迫吃力拖着比他们自己还高的树干、草绳当作武器,这一刹那,杜子腾心中升起一种极度的愤怒与不寒而栗。   这万妖军……是真的疯了。   为了攻打修真联盟,竟这般不顾一切的疯狂,竟将后方所有的妖族百姓都变成了军奴驱使到了前线!   看着那些模样各异、却从眼神中流露出同样恐惧茫然神情的面孔,杜子腾第一次发现,原来有的时候,战争真的叫人如此痛恨,尤其是当你遭遇不择手段的对手之时。   他低声苦笑:“我们修真联盟……值得他们疯狂到这个地步吗?”   这已经不是疯狂可以形容的,简直是丧心病狂。   萧辰看着眼前这支空前绝后的大军,眼神渐冷,确实是空前绝后。的确是空前,周天诸界绵延过万载的历史之上,从来没有哪一个种族会将族地上所有统御之民全部变成军奴驱逐到战场上打仗,连怀中的婴儿、还有喘息之气的老人都不放过;也确实是绝后,不论这场大战结局如何,万妖军,这号称为万万妖族之崛起而奋斗的大军……连婴儿都悉数牺牲,还能有后吗?   如此空前绝后,难怪玉霄姗姗来迟……可即使如此之“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将这么多妖族悉数从族地上驱赶而至,一路之上,到底有多少妖族倒下不再起来,到底有多少悲声多少血泪?竟叫人不敢去细想。   杜子腾不由苦笑,当他看到斩梧盟中那些丑陋不堪之事以为那已经是人性丑恶的极限,甚至还能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调剂一二时,这周天诸界总能用自己的手段叫他对于人性二字刷新认知,眼前这战争赤裸裸血淋淋不加掩饰的丑恶简直能叫每一个正常的人族、妖族吐出来。   那些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的妖族,修真联盟中没有一个人忍心看过去。   萧辰只微微揽住杜子腾的肩膀,不想见道侣咬牙忍住呕吐之欲去发号施令,只淡淡道:“我来。”   他的道侣,天赋纵横,本就应该放纵性情以那些天马行空的玄奇创造出这世间没有的一个个奇迹造物,创造出修真联盟这般只应在传说神话中才有的繁荣神奇之地,何必为眼前这些不堪入目的丑陋景象痛苦神魂、淹没灵性?   杜子腾想咬牙说他应付得来,可是肩头那只手臂坚定有力,一只温暖的大手遮住他的眼睛,那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道:“我保证会有一个完满的结果。”   这句话比一千句说服一万句体贴更加有力。   杜子腾从来不曾怀疑,在有的事情上,萧辰远比他更为强大可靠。   当修真联盟的盟主走到众人之前时,站在他身后,那是一种与站在御兽宗宗主身后全然不同的体验。御兽宗宗主身形虽也挺拔,却不如他高大,追随在宗主身后,所有人都在期待的,是一个又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之花不断绽放。   而追随在盟主身后,只要看到这个高大伟岸的身影站在身前,哪怕是对面犹如蝗虫般涌出的妖族源源不绝叫人恶心欲吐,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竟不约而同觉得仿佛又可以重新呼吸,那被压在胸臆间喘不上气的恶心之感竟渐渐松开,就好像,那个身影顶天立地傲视诸界,有他在,自然可以撑起一片叫他们能够放松呼吸的天地。 第514章 再次出剑   萧辰微微垂下眼眸,他伸出手掌,细节愈加雕琢完美、而显得越加精致的金色小塔再次浮现,这一次,金色小塔却比过往任何时刻都要精致而丰盈——连宝塔尖顶那些隐约延伸到无名空间的细细锁链都栩栩如生,一一再现,甚至线条之清晰细致,哪怕明知是虚影,所有修士都情不自禁为它的优雅雄浑精致华丽而屏气凝神。   而不知何时起,杜子腾打开破妄之境,在洞彻大道本源的双目注视下,寰埏那原本自底而上,九层塔身竟然已经修复了八层,只有最后一层,隐约还有一些曾经的倾颓气息,若非借助小木棒拥有这破妄之能,恐怕杜子腾都无法看清这最后残存的一丝时光气息。   萧辰指尖微弹,轻盈的金色星光便自宝塔上浮现,犹如脆弱幻境般叫人舍不得移开眼睛,可萧辰面上从始至终平淡如水:“出剑吧。”   明明这两个字不知是向何人而说,连最后一个语气词听来也是平平淡淡,却叫在场所有亲耳听到这两个字的修真联盟修士浑身一颤,丹田中的灵气都开始沸腾起来。   所有曾经出身漩镜界的修士,诸如何世明、夏侯煜明、公羊炎光、司少文、蓝不悔、赵进、葛麟……他们不由自主看向虚空之际,抬头仰望,神情虔诚得仿佛在期盼黑暗中那颗最明亮的星辰像曾经穿云裂日映照升空般再次地……横空出世!   此时的万妖军中,修为并不算太过出色、全然够不上精锐选拔标准的妖族们一个个吃喝着、挥舞着手中血淋淋、生满倒刺的长鞭,玉霄大人已然说了,他们此来本不是要与那些愚蠢的异族争抢些什么,不过是驱赶这些奴隶去前方堵住那些异族的地盘,好叫大人实施接下来的伟大计划,事成之后,他们俱是少不了大祭司赏赐下来的好处。   既不必像那些所谓英勇的同族那般冒着生命危险,还能得到玉霄大人甚至是大祭司的赏识,对于这样的任务,这些万妖族兵士自然是争先恐后,毕竟,这样好的任务,可不能叫那些卑微的奴隶拖了后腿、影响速度,半路之中,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玉霄大人的面色极其难看,他们的速度也一加再加,紧赶慢赶,倒下的奴隶都铺满了道路,终于是叫他们喘息着到达了目的地,一个他们谁也说不上来的地点。   而看着最终地点处的地标,所有军士都知道,这最后一段将是决定他们军功之时,谁能在最后冲刺中争得头筹,从此便将在万妖军中出人头地,甚至渐渐将自己这些同侪远远抛下。   说实话,他们这些妖修俱是在妖族中及格线以上、但天赋又不足以被前线妖军看在眼中的,可以说高不成低不就,在万妖军广袤的后方地盘上当守军,看着地盘,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万妖军一员吧。   这一次几乎是将地盘上所有的妖族驱赶为军奴,说心中全无不忍,那不太可能,毕竟,他们这些妖驻守一地时日已长,要说在地盘上没有结交几个妖奴,那绝不可能。   可是,这一次,是大祭司最为看重、甚至是在人族斩梧盟中卧底数百载的玉霄大人亲自下的令,亲自执行的任务,前所未有的严厉手段,叫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敢怠慢。   当在路途中,看到一个又一个妖族因为体弱、因为疲惫,如牲畜般口吐白沫般倒在路边再也起不来,而一道道限时催逼着他们按时抵达、否则军令处置的命令却源源不绝从不停歇之时,他们便也麻木了,他们这些后方之地,本就是前线大人轮休“放牧”之所,前线那些大人物们杀得累了,在后方放肆一番,这些后方的妖奴不也如牲畜一般被屠宰切割、甚至送入那些大人们的口中吗?倒毙在路边,或许还是个不错的结局咧。   一道道严令之下,这么一想,这许多万妖军便也释然,手中生满倒刺的长鞭挥舞出道道血花便也不觉有半点情绪波动了,那些沉默、间或到极限才发出一声悲嚎的同类,在他们眼中,也早已经麻木得听不见看不到。   而一路上,玉霄大人对于忠诚执行命令的万妖军士是不吝赏赐的,驱赶的好的军士不仅得到诸多宝物,甚至还能伏身在玉霄大人脚边,亲耳聆听大人的教诲,渐渐地,所有妖族都明白一个道理,他们妖族在万载之前,亦是这般弱肉强食,弱小的妖族本就是强大妖族的食物,如今他们不过驱赶着自家的食物去往另一个地方,简直再正常不过,就像凡间那些愚蠢的人族放牧自家牲畜,谁会在意牲畜想什么啊?   当这种想法在整个万妖大军中传播开来之时,不是没有军士心中战栗,他们甚至够不上到前线参战的标准,从某种意义上来,岂非也是前线那些大人物眼中的食物?若是有一天后方没有妖奴供大妖们食用,会不会他们也将成为储备粮……   对于这样的恐惧,玉霄大人呵地一笑,甚至并不多解释,只有淡然一句:“我妖族本就只需要至强者,若不想沦落为大妖口粮,唯有成为更强者。如今不过叫你们驱赶一些妖奴,这是最容易不过的任务,做得好的,我自有无穷宝贝叫他受益不尽,登上大妖之途,做得不好的……呵,连这些事也做不好,于我万妖军唯一的用途,便是做妖奴了。”   当处于身心极度疲惫、随时可能崩断的情形下,一个思想反复地向你灌输之时,渐渐地,你也会将它视之为真理,就比如现在的呼林。   这最后一程冲刺,他看着周遭使尽一切手段,挥鞭、拔刀、甚至追砍着也要争先恐后将自己的妖奴第一批驱到目的地的同族们,只觉得心中涌动着、热切着,他兴奋地举起手,长满倒刺的长鞭在空中映出一道虚影,他一心一意亦想从玉霄大人那里赢来更多的赏赐,比如更利的长鞭又或是更凶猛的鞭法,早已经忘记了他曾经在掌中宝中隐约窥见的那个曾经叫他向往的美好世界,此时的呼林竖瞳中早已经没有了除兴奋与渴望之外的半分情绪。   他面前,抱着幼儿的母亲终于栽倒在地,可这个妖奴乃是象奴,体积不小,她倒下之处,亦绊倒了许多身后妖族,大大影响了这最后一程的速度,呼林不由勃然大怒,手中长鞭狠狠而下,妖力一吐便要将那对母子粉碎为肉泥再不成为挡路阻碍。   突然,他怀中传来一阵热烫,竟烫得他一个哆嗦,手中长鞭突然滞住。   呼林一怔,他下意识向怀中摸去,几缕细碎绿色尘埃自他指尖簌簌而下,恍惚间,他脑中一阵清凉,听着周遭沉寂麻木与隐约哭嚎,看到眼前几乎是炼狱般的场景,他一时间竟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他摇了摇脑袋,有些迟钝地想到,这……这好像是第三片了吧。   是了,他向那个古怪的掌中宝付出极大代价兑换而来的圣株仙碧梵妖天心草,传说中一叶便可保佑妖生度过一道劫难的梵妖天心草,竟然连第三叶也碎裂应劫了。   他恍惚中,竟是想不起这第三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枯黄的。   最初……似乎是万妖军中的大人物找上他,他将那什么掌中宝的秘密全盘托出之时,而现在,这第三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碎裂成灰烬了吗?   想到这里,他摸着自己手中那生满倒刺的长鞭,感觉锋锐妖气刺破指尖的疼痛,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什么梵妖天心草!不过是骗那些无知小妖的玩意儿!可笑他从前竟然还相信族中代代相传的传说,不过是骗人的!   什么梵妖天心草能够挡灾,还不如自己手中这长鞭换取力量来得痛快实在!   这么想着,他再次举起长鞭,就要将那对母子彻底粉碎!   然后,一道冰寒锋锐之气突然在他颈边浮现。   冰冷若金石的声音响起:“凶暴不仁者,斩!”   呼林愣愣一怔,哪里来的傻叉,什么不仁者斩?天道之下,弱肉强食罢了!   而不待他仰天大叫出这番话,他便觉得世界在他眼前颠倒倾覆,虚空中,他第一次以这样低的视角看到了那一张张麻木面孔下的痛苦呐喊,那是浸透血泪的同族灵魂在尖叫,在嘶嚎……可为什么,以前他从来看不到?   这般想着,大好头颅骨碌碌落到地上。   周遭妖奴皆是怔怔出神,似是不敢相信那个用长鞭不断驱赶着他们、哪怕倒下无数亲族也不曾放过他们的恶魔竟然真的不在了。   衣不蔽体、瘦弱凄惨的妖奴们抬起头来,在恍惚之中,他们只听到清脆“呛啷”一声长鸣,清冷光明的长剑重新入鞘,不知哪里来的猎猎长风,只见白袍翻卷,对方身影那样笔直,仿佛天空有再沉的暗、再浓的黑,亦能义无反顾地穿透撕裂。   在无数妖族的注目中,一个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就那样出现,出剑、归鞘,仿佛清扫不过是微不足道之事。   虚空中,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骤然浮现,剑眉星目低垂俯视着凄苦众生,竟有种杜子腾从来没有见过的悲悯之色:“我是修真联盟盟主萧辰。”   仿佛光明乍现,穿透黑暗,直直刺入冰凉苍寒、痛到麻木的每一颗心灵中:“即日起,普天之下,所有人,不论仙凡,不论种族,俱可加入我修真联盟,人人平等,不受压迫奴役之苦。”   那双明亮眼眸中的光仿佛燃起心中无数的热切信仰:“我修真联盟,就在这里……欢迎诸位。”   那高大身影朝着一个方向一指,长袖振拂中,虚空里,一道巨大的金色拱门骤然浮现。   那光芒之后的世界温暖明亮,依稀可以看到其后排着长长队列,其间不只有人族,甚至还有妖族,他们的模样看起来疲惫憔悴,甚至还带着伤痕,统一制服的修士手中灵术/妖术映出形色不一却一样温暖动人的光芒,那是在治愈伤痕,也是在点亮前行的路。   那些治疗的光芒之后,队列中的各族投奔者虽然依旧苍白疲惫,可眼神中仿佛都有明亮火焰在熠熠生辉,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光明温暖,哪怕身心再疲惫,哪怕经过过再多的绝望黑暗,也都能再继续坚持着走到梦想中的家园。   队列的前方,一张张喜极而泣的面孔,举着掌中宝的各族生灵们相拥欢呼,哭泣又喜悦,那是种跋涉千万界终于找到归宿的狂喜。   更远些的地方,熙熙攘攘的街头,举着大大标语“修真联盟,我们永远支持你!”“请让我加入战队!”无数种族的生灵来来往往,他们平凡而宁静地生活着,热爱着周遭一切,不必再为自己的生存而担忧惊惧,甚至可以往来诸界间,自由而满足,哪怕选择为修真联盟站出来之时,目光也是勇敢坚定一往无前,有多热爱这个世界,便能有多大的勇气愿意为她去战斗。   怔怔看到这一切,那艰难自地上爬起来的象妖母亲,看着自己怀中伤痕累累的孩子,突然尖叫哭泣着、用尽她最后的力气飞快向那扇大门飞奔而去,门之后,早有身着制服的修士看着她飞奔而至,来不及惊愕,只匆匆大声呼喊着什么,修士们结成形制不一的阵法,将道道治疗灵术挥洒到那可怜的孩子身上。   抱着怀中稚子,象妖母亲泣不成声……在头顶光明的映衬下,这一幕划破黑暗,仿佛无尽艰辛、无数绝望的救赎。   隽永的画面仿佛惊醒了无数妖奴,他们猛然意识到,除了在长鞭下麻木前行、走向深渊般的黑暗命运,原来,他们真的可以不必再受压迫奴役之苦,原来他们也能像象妖那般被人当成平等的生命,伸出援手相助,原来,终有一日,也会有一处光明之地欢迎他们……   起先只有几人奔向那道光芒之门,渐渐地,涌去的妖族如同涓涓细流,到得后来,所有被压迫到无路可走的绝望妖族们仿佛看到最后一线希望,争先恐后朝着那扇大门奔去,如同汹涌的波涛朝着最终的归处奔涌而去,无法阻挡。   剩下的一些万妖军军士瞪大了眼睛,简直无法相信眼前一切,那些白衣胜雪、手持长剑的恐怖修士,还有眼前这些推开他们、不顾一切朝着那扇大门而去的妖奴们,这还是那些温驯如凡间猪狗、被他们抽死也不敢吭一声的妖奴们吗?!   这一刹那,莫名的恐惧袭卷这些万妖军士,这种无法言说的恐惧令他们下意识举起手中的长鞭,仿佛那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不牢牢抓住,他们便要淹没在这恐怖的海洋之中,彻底淹没溺毙。   只可惜,一根稻草又如何去逆转滔滔海啸之威,一道又一道出鞘的明亮剑芒犹如闪电撕裂黑暗:   “恃强凌弱者,斩!”   “肆意凌虐者,斩!”   “残暴不仁者,斩!”   “杀亲不义者,斩!”   “蔑视生灵者,斩!”   ……   看到一道又一道冰冷剑锋斩下,光芒之门内,明明已经得到救治、明明已经抵达安全、明明已经身处光明之中,无数妖奴却依旧回头看着这一幕,呆呆出神,不知是谁,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那哭泣撕心裂肺,仿若是将无数妖族一生遭遇化作汩汩血泪倾泻而出。   这道哭声仿佛打破了什么加诸于这些可怜生命上的枷锁与束缚,光明之门内,泣声震天。   便是修真联盟看着实时直播的修士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哭泣之门,不论人族妖族,俱也难忍眼眶酸涩,他们中的许多人,太感同身受了,因为他们一样有这般劫后余生、将一生苦难哭泣而出的经历。   看着周遭洪流般势不可挡的妖奴们,玉霄先只是抱臂冷笑,可当他发现,渐渐地,那些妖族不但奔过去,甚至不再将他的威压看在眼中,只直直经过他朝那大门奔去,甚至还有几个妖奴不顾尊卑,撞到了他身上也全然不顾地向大门奔去时,玉霄不由有些恚怒:“你们这些贱奴!好大的胆子!!!”   可任由他如何叱骂发威,经过他身边的妖族此时眼中只剩下了那道光芒之门,只不顾不管奔跑过去,将玉霄的一切喝骂充耳不闻、视若无物,这叫一贯高高在上的玉霄大人如何能忍?   他冷哼一声,这些低贱妖奴竟敢这般目中无人,不过是猪狗一般的玩意儿,竟也相信那什么修真联盟口中所谓的自由平等,只要想到修真联盟口中所谓的平等里,他玉霄竟然与这些卑贱低劣的玩意儿竟是平起平坐,玉霄便觉得可笑至极。   他玉霄是谁?大祭司亲自挑选、亲自教养、亲自栽培的幻形妖,万载来唯一一只,便是上古妖族繁荣之时,他这样的种族出身亦是万里挑一,同这些连妖纹都没生齐的下等玩意儿平等?怎么可能!   这般想着,带着冷笑,玉霄手中出现一株妖木,上面生满密密麻麻长长枝条,枝条上遍布倒刺,竟与那些万妖军军士手中的长鞭一模一样。不知玉霄妖气一吐动了什么手脚,这株妖木上的刺藤竟如活过来一般,化成千万长鞭朝着周遭那些低阶妖奴狠狠抽将过去。   “不仁,不义,出此毒计,为祸百万生灵,罪无可赦,斩!”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瞬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株嚣张跋扈的妖木竟从中斩断,妖藤举起而后无力坠下。   玉霄心中一凛,好厉害的锋锐之气!   他在斩梧渊卧底近千载,所习所闻皆是人族中顶尖的功法,修为亦是人族中拔尖,否则不可能坐上斩梧盟中那位置,可是,方才那道气息之锋锐,仿佛无物可抵,简直是他生平仅见,那道锐气上的道境……几乎叫玉霄难以相信。   那是何等坚毅又愚蠢的信念,愿为天下苍生不平出鞘?哈哈哈哈哈哈,这些家伙莫不是傻子,这修真界中,本就是弱肉强食,什么平不平,只有强弱之分,何来什么所谓公平?竟然将这样的信念作为自己的道则,简直是蠢不可及!   在讽刺的大笑声中,玉霄手中再次出现一枚坚硬的妖器,这是妖族中最坚硬的一种妖植,便是上古之时,大妖亦不能轻易摧毁,足以抵御如此愚蠢的攻击了。   这般想着,妖气大作,那坚硬妖植犹如金石般折射出年轮般的妖异光芒,时间一去不复回,这凝时妖木,确是坚不可摧,毕竟,已经凝固在过去光阴中的一切怎么可能打碎呢?   而斩向玉霄的剑气遇到妖木,像落入重重沼泽中,锐不可当也再次停滞下来。   随即,那年轮般的妖异光芒中映出一幕幕画面,幼童第一次见到云雾中高大山峰时的惊奇向往,练剑坪上万千剑气迎霞霭而动时的宏伟壮观,修真界无人肯往只有一座雄峰肯肩负倾塌天宇的骄傲悲壮,还有被抛出、眼睁睁看着雾霁云岚音容笑貌消失之时的无力悲凉……   看到这一幕幕,玉霄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仰头哈哈大笑:“原来你连师门都失陷在了虚空之中!这不是证明了汝道之蠢?!一个连山门都无法保全的传承,竟然被你当成大道之则在走……简直是蠢成了一个笑话!哈哈哈哈哈哈……”   孔云手中一颤,长剑在那凝时木中彻底停滞下来,那妖异年轮之光亦停滞在了云横峰消失在空间裂隙中的一幕。   下一瞬间,玉霄笑声未歇,锋锐骄傲的剑气却忽然纵横恣肆,如切豆腐般将这凝聚过往时光之力的妖木从中斩开,最后的年轮之光里,映出剑出西荒时,一张张喜极而泣的面孔,映出无数次不平出剑时一张张真诚感激的容颜。   冰冷坚定的声音依旧一往无前:“为苍生不平而出剑,此生无悔。我云横峰……终会归来。”   掌门说过,云横峰回来的那一日,就快了。   剑心既定,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玉霄不敢相信地看着被一斩为二的凝时木,这可是蕴含时间道则的妖木!近千载光阴,他也不过培育出这么小小一块,在这莫名其妙蠢到家的什么大道信念之前,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一击?!   锋锐的剑芒再次明亮起来,对上对方如剑芒般明亮锋锐的眼神,玉霄脸色蓦然大变,然后他如过往无数次遭遇危机一般,毫不犹豫地看着就跑,连无坚不摧的时光之力都能切割,他已经无法用常理去揣测那锋锐剑道了,他只知道,此刻,他极度恐惧,极度害怕。   如果说,对方坚信为苍生鸣不平的信念连时间都能打败,那么,他玉霄,一只幻形妖,哪怕再珍稀,已经大大触怒对方以苍生为己念的道则之时……他不敢相信,那把连凝固的光阴都能一斩为二的长剑在对上自己时会有多锋锐,他绝不想去尝试!   逃!唯有逃!   锋锐剑芒如影随形,可玉霄身为妖族却在人族核心势力斩梧渊中卧底将近千载,甚至骗过一位大乘修士,岂能没有保命的底牌,此时跑起来才叫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叹为观止,知道当一个大修士将所有修行方向倾注在保命一事之上时……会有多无耻。   一路上,玉霄不断变幻着外形,以飞快的速度同其余普通的妖族混淆一处,孔云无法滥伤无辜,只能细细辨别、紧追不放,每当他发现一点端倪之时,玉霄再次金蝉脱壳般寻找下一个逃命之机,简直比泥鳅还要油滑。   “哪里跑!”随着一声暴喝,一把与其说是铁剑、不如说是铁山的重剑犹如山峰从天而降要将玉霄狠狠镇压,可玉霄冷笑一声:“你这般修为的小小修士竟也敢来凑热闹,既然你要送死,我便送你一程!”   看起来孔云与玉霄似猫捉老鼠,可玉霄毕竟亦是斩梧渊中位列部领的大修士,岂容小觑,铁万里好心帮忙追击之下,竟是险些吃了一个大亏,孔云见机得快,为铁万里拦下一击,再回头之时,玉霄又已经溜到妖族之中消失不见。   孔云并不气馁,玉霄原本心中窃喜终于甩掉那食古不化的愚蠢修士,他身旁却有一道柔和绵密的剑气忽然横插过来,剑气将抵玉霄之时,玉霄再次扔出抵挡的妖器,同时变幻形态,那道柔和绵密的剑气竟同时四散而开,这竟是与孔云截然不同的剑气,变成一道密密之网疏而不漏直朝玉霄当头而下,叫玉霄大吃一惊!   明明是一样的道则,内中信念全然一般,却怎地所走之道截然迥异,竟叫他这般混过人妖两族顶尖势力的大能也险些栽了跟头!   看着化作万千细蚊分散飞出的幻形妖,闻人凌不由扼腕:“这混账!”   随即又撇嘴冷笑:“剑道万千共尊一峰,我等心有苍生,万千大道殊途同归,有什么好惊讶的,真是少见识。”   玉霄听不着这句解释,但他只发现,眼前这些敌人远比他想像的难以应付,如方才嘲笑他的剑修所说,剑道……万千!   玉霄一时无法知晓前方还有多少他没有见识过的剑道在等着他,而且更叫他惊恐的是,这些心念如一却各自不同的剑气竟隐隐彼此响应、结成剑阵,犹如一张隐约成形的网,任他再如何奔逃,渐渐亦要合围、将他围杀其中……明明他修为高于这些修士,却惧于对方锋锐杀气而无法一战,这简直叫玉霄心中既憋屈又恐惧!   眼见无法再逃之时,玉霄急急回首一瞥,此时所有妖族几乎都已经进入了那光明之门中,得到了修真联盟的修士救治与辅导,最先进入那扇门的象妖母子早已经通过神魂验证、得到掌中宝加入了修真联盟,取得无名界的居住权,那曾经无限绝望的眼眸此时低头看着幼小稚儿天真戏耍,对未来充满温柔与期盼……而在移民部门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下,联盟中的神魂大阵以空前的高速疯狂燃烧着灵石运转着,不过眨眼间,又有海量的妖奴通过了神魂验证变成联盟一员,想必要不了一盏茶,这批数目惊人的妖族便会全部被修真联盟吸纳。   这一幕在玉霄看来刺眼至极,难道真叫这什么修真联盟对这些低贱妖奴推行什么自由平等?绝不能够!   玉霄突然停下了身形,这一次,他的表情十分冷静,他指着身前一道剑气,忽然一笑,这个笑容看起来不似那幻形妖玉霄般疯狂张扬,倒像是曾经的紫部部领玉霄真人,矜傲自持,充满名门大派的修士风范。   “如果你们修真联盟不想后悔,最好停下。”   那道剑气犹如不闻,没有半分停滞地斩下。   急急闪避间,玉霄大声道:“你们修真联盟难道敢不顾这么多妖族的死活?你们就不想想,我们万妖军怎么可能带着这么多妖奴而没有任何后手!若我死在这剑气之下,必要当场百万妖族陪葬!!!”   剑气由极动到极静,不由眨眼间。   孔云冰冷地道:“说。”   这一刻,玉霄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自信, 他终于发现,这看起来标榜着什么自由平等的修真联盟比他见识过的任何一个修真势力都要好拿捏,任何无辜者都能成为对方的顾忌,对方的把柄,简直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公平向来被强权践踏,自由从来被暴力束缚,古今如是。   玉霄丝毫没有意识到被他暴力踩到脚下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兀自为自己捏住了对方的短处而狂喜不已。   此时的玉霄几乎有些洋洋自得飘飘欲仙,这种轻易逆转局势,将强大敌手踩在脚下的滋味他梦想了许久,在斩梧渊中,他无数次幻想亲口告诉那些人族自己出身妖族时,那些人族是什么表情,只可惜那美妙的一刹还未来得及发生就已经毁在这该死的修真联盟手中,现在,他要将一切从对方身上都找回来!   “你们修真联盟不是号称普天之下,不论种族,都可以加入你们修真联盟,从此自由平等,不受奴役,连这些低贱的妖奴都来者不拒吗?现在,他们都已经去了你们修真联盟,只可惜……”   玉霄神情中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毒之意:“只可惜,来你们修真联盟之前,我亲自从这些妖奴中精挑细选了一万个,又亲自跪求大祭司为他们刻下了‘万妖自绝阵’,只要我念头一动,这些妖奴便会立即自绝,怨气冲天,管教你们修真联盟周遭生灵灭绝,自此沦为荒草不生的凶境呢,哈哈哈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万妖自绝阵,与万人自绝阵一般,挑选的是受尽世间凌辱蹉磨、再无任何生志的妖族,阵启之时,令他们在一刹那再次将此生不愿意回想的种种痛苦绝望经历一次,自绝之时,神魂俱灭释放出难以想像的强大怨气,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大阵早被诸界列为邪道,这妖族中有人懂得符阵之道,将之改用在妖族身上,简直令人发指。   这一刹那,便是孔云手中长剑竟也有微不可察的颤抖,他定睛看向眼前这个妖族,世间素来有千万种恶,可这般将生灵视若棋子武器践踏至此的,以苍生为己任的横霄剑修从来没有想像过。   玉霄看向眼前这个白衣胜雪的剑修,对方光明堂皇的剑意停滞不前,只叫他觉得无比愉悦,他恶毒地看向孔云:“怎么?你不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吗?现在天下苍生可都在你的剑下呢,若你跪下舔我的靴子,我倒是可以考虑叫那些贱奴多活一阵呢,哈哈哈哈哈哈……”   孔云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一个清越的声音却突然道:“孔云,回来吧。”   那是御兽宗宗主,越过重重界域,看向玉霄这个贱人,眼神中夹着强大的坚定,竟叫玉霄不敢直视。   孔云收剑入鞘,却忽然立下神魂之誓:“有生之年,必斩你于剑下。”   说完,头也不回御剑而去,白衣猎猎,叫玉霄来不及扳回面子,竟是仿佛被一剑抽在脸孔上,扭曲不已。   随即,玉霄盯着并肩而立的萧辰与杜子腾,浮夸地大声笑道:“你们不是喜欢提什么狗屁的公平道义,现在便到了你们展现公平道义的时候!怎么样,若是你们自决于我面前,我便可以令那些妖奴略微离你们修真联盟的地盘边缘近一些呢,哈哈哈哈。   你们修真联盟方才不是还在吹嘘什么阳谋、以阳谋对付我万妖军吗?现在我这可也是阳谋啊!你们喜不喜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的嘲讽,玉霄简直身心俱足,比什么晋阶还要来得畅快,要斩他,可以啊,先看这修真联盟还要不要那许多低贱妖奴的性命,如果对方不要,那些传出去的公平道义之说便不攻自破,那许多看着眼前这一幕的修真联盟修士必会人心溃散,这修真联盟不战自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手简直妙到毫巅,比当初卧底斩梧渊还要高绝,哈哈哈哈!   杜子腾看着这样笑得前仰后合不顾形象而张牙舞爪的玉霄,突然向直播中所有沉默揪心的修真联盟修士道:“公平向来被强权践踏,自由从来被暴力束缚……所以,越善良越珍贵之物才越脆弱,才需要加倍的强大、加倍的智慧来守护。”   然后,他一脸冷漠地看向玉霄:“你这确实是阳谋,够挫的。既然你喜欢这么玩,那我们就好好玩吧。”   此时,早已经通过神魂验的一众妖族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紧紧捏着手中的掌中宝,心中无比恐惧,难道说,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得这一线光明,才刚刚开始向往修真联盟的新生活,又要因为眼前这些纷争而重新变成大势力间倾轧的尘埃,再次经历痛苦绝望的熔铸碾压后粉身碎骨?   修真联盟会不会为了不牵累自己的子民地盘而将他们这些无着无落的妖奴撵出去?或是将他们直接交还到万妖军手中求一个太平?又或是为了保命自己的子民地盘而对他们大肆杀戮,甚至将他们斩尽杀绝……只为杜绝后患?   没有一个妖奴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过偏激,因为过往每一次经历,不论是在曾经的人族手上为奴为婢被驱使,还是在万妖军手中讨生计,他们都是最卑贱、最不堪、任何人都能踩来踢去的低微者。   人族统治他们之时,他们当牛作马,为人族修士当奴隶,生命卑微如尘泥,死去也不会有人在意;当万妖军号称要为妖族崛起而举起大旗,他们以为终于迎来崭新的命运、鼓起勇气投奔万妖军时,却是在妖族后方的土地上,重复着奴隶劳作不休的命运,甚至更不济,轮休的前线大军抵达他们所在的土地时,更残暴更恐怖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当他们已经习惯自己低贱如泥的存在,苟延残喘时,却被如牲畜般驱赶至此,实践着奴隶对于万妖军最后一点用处……   而现在,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半分期望。   当巨大的期望骤然落空,那种绝望与恐惧的倾袭几乎是加倍打击而来。这难道就是天道为他们已经注定的命运?一双双仰望天际的空洞双目中,血泪蜿蜒而下,仿佛卑微生灵最后一道无声呐喊。 第515章 神魂连接   此时的修真联盟,无数民众都在关切着这一幕。   直播这场大战,是杜子腾的决定。在他看来,联盟之中并无不可公开之事。   联盟高层不是没有过反对的声音,这一场大战,他们需要面对的乃是人族与妖族最大势力的联合进攻,结局如何尚难料,若直播过程中发生什么难以预料之事,毕竟是面向整个修真联盟直播,要如何稳定人心、控制局面……想想就让人头皮发炸。   但最后还是萧辰一锤定音,便如杜子腾所言,进行直播。   原因很简单,修真联盟是所有人的修真联盟,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直播带来的正面效应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如果说,过去修真联盟中民众的向心力是来自于修真联盟强大的生产力、优越的社会制度、人人平等的氛围,那么现在,恐怕又多了一样,捍卫家园的同仇敌忾。   整个言壁上的请战贴已经疯狂的速度在飞速增加,这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是没有取得正式联盟成员资格的无名界居民,他们手中能有的不过是无名界的居住资格,要真正加入修真联盟还有漫长的积分之路要走,但这一切并没有阻挡他们对联盟的认同与向往,当看着斩梧盟大军与万妖军所作所为,这些无名界居民更深刻地意识到,他们曾经停留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而今所在之处才梦想中的家园,如果曾经所在的地狱要将今日家园拖入地狱之中,他们应该做什么?   当然操起法器,干他娘的!   似斩梧盟与万妖军这种垃圾势力早就应该扫到垃圾堆里!——这是言壁上无名界版上赞同最多的原话。   整个修真联盟因为这场大战而沸沸扬扬,甚至平素大家不得不倚仗又吐槽最多的御兽宗旗舰店里都出现前所未有的搞笑局面:大批的工厂主、灵植庄园园主来到御兽宗旗舰店里要把自家出产的东西捐赠给御兽宗,为前线大战提供物资。   要知道,这可是平素被这些制造者吐槽最黑的御兽宗啊!   可是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御兽宗在积极运转着,为整个大战提供着丰沛难以想像的物资,他们都对御兽宗敛财的能力十分信服,也相信以御兽宗的财力支撑这么一场大战不在话下,可是,当第一个丹药厂的老板在言壁上说自己要去御兽宗捐丹药开始,不过短短半日,御兽宗各大旗舰店门口居然因为捐钱捐物排起了长队,甚至连那些还在上修真学堂的孩童都举着手中的零花钱要捐给前线的剑修叔叔们。   御兽宗的强大那是联盟的强大,身为联盟的一分子,他们愿意用自己的力量捍卫她!不论是积极申请参战,还是捐钱捐物,整个修真联盟以前所未有的向心力凝聚到一处,关注着他们这个新兴组织面临的第一场正面大战。   而整个过程亦令所有修真联盟的成员骄傲无比,看呀,那什么万妖军与斩梧盟大战之时,搅得各自的后方鸡犬不宁,民怨沸腾,而他们修真联盟面临这场大战,不但开着直播让所有人可以观看,若不是这场直播,恐怕他们所有人的生活没受半分影响都不会知道联盟面临这样一场规模的入侵呢,可见联盟准备之充分、军备之强大、物资之丰沛!   而更叫他们自豪的是,从头到尾,修真联盟的每一次决定,每一次行动,都没有辜负她向所有人宣告的信仰,尊重生命的价值,平等,自由,荣耀……这样的修真联盟叫他们如何不热爱?   可是现在,当看到有人动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如此赤裸裸、明晃晃地利用修真联盟对于弱者的悲悯守护时,没有人心中不感到愤怒。   在看到那些无助绝望的妖族之时,不是没有人想叫修真联盟驱逐他们、远离他们,不要叫任何怨气污浊这片他们深深热爱的土地,可是看到那蜿蜒血泪,却没有一个人能将这话说出口。   曾经,他们不也如这些万妖军驱赶来的妖族一般可怜可悲,一样深陷绝望,一样被这修真界所谓的丛林法则狠狠踩到尘土之中碾落如泥吗?   越是这般纠结难下,对于那始作俑者万妖军便越是痛恨,他们怎么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呢?非但将自己的民众没看成人,连联盟崇尚的光明善念都要这般冷酷利用……   言壁上,有微弱的声音悄悄响起:“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宗主……我们可以救救他们吗……”   不是没有人在心中反对,帮?怎么帮?救?怎么救?   若是一个不好,将他们修真联盟所有人尽皆牵累该怎么办?谁来承担这后果?!可这样的念头终究只是心中打转,一声长叹,终究没有说出口,也没有放到言壁之上。更多的联盟民众看着那些重新陷入绝望悲伤的妖族,只沉默难解。   萧辰杜子腾身旁亦有修士提议:“能否试图让那些刻了阵的妖族自己站出来……”   可他自己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站出来,然后呢?   他们要怎么处置这一万个不幸的妖族,这些妖族又岂会猜不到他们的处置?本就已存死志,明知自己身携这样可怕的大阵,连生命都不在乎了,难道还会在意周遭其他人的死活吗?   恐怕届时,非但没有一个妖族会主动站出来,还会徒然添乱,在生死存亡的压力面前,出现互相攀扯构陷的丑剧更会叫这直播中的场面难以控制。   这一瞬间,不是没有人后悔直播之事的,如果没有当着这么多修士的面直播此事,不论怎么处置,不论什么后果,都不是无法可想。   可杜子腾却在这样的气氛中看向万妖军中的玉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后悔与动摇:“阳谋?看来你还只是个宝宝啊……也好,我就来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阳谋。”   下一瞬间,他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看起来模样与现下最新的掌中宝相比,外形堪称有些简陋古朴的掌中宝。   然后,无数通过掌中宝直播默默关注着局势且内心纠结的修真联盟修士都收到了一条消息推送:“百万神魂投映志愿者召集。”   “今联盟有数百万新加入的临时成员,需神魂交流进行开解辨别,愿意承担神魂之险者,请加入。我们希望通过心灵的沟通,帮助那些身带阵纹的妖族站出来。”   这是一个在玉霄看起来十分可笑的志愿者召集令。   哈,且不说神魂投映本身的巨大风险,依玉霄看来,若他是那一万妖族中的一员,除非强行搜魂,否则他身带万妖自绝阵阵纹之事,他是绝计不会说出去的,谁知道修真联盟会如何处置他这般身带毁天灭地大阵的妖族呢?更何况,这些妖族自带阵纹,既无生志,亦无生理,为何要站出来?通过什么狗屁的心灵沟通,这些妖族就会站出来了?简直是笑话。更何况,这种神魂投映成功的第一步,是对方愿意发自内心的接纳于你,识海才会向你敞开……这怎么可能?想想都觉得荒谬至极。   更别说要召集数百万愿意将自己的神魂投映出去的什么志愿者了,要知道,神魂投映之术,是将自己的神魂投映到他人的识海之中,这其中若是一个不好,轻则神魂受损,重则神魂俱灭……换位思考,一群修真联盟的修士,都活得好好的,谁会愿意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低贱妖族而冒这样的巨险?   这整个计划在玉霄看来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修真联盟被他逼入这两难之境,居然想借这么个可笑的笑话来破局,都说狗急跳墙,这修真联盟什么御兽宗宗主急起来却是会发傻发疯呀,哈哈。   便在玉霄笑得不能自已之时,杜子腾已经淡淡笑道:“报名人数远超需要名额,谢谢诸位对联盟的支持,我们筛选出最合适的人选参与神魂投映,时间紧急,请诸城池为志愿者做好防护工作。”   修真联盟,无数城池中,那些原本在卖着东西、操纵着法器、甚至与同伴笑谈着的修士们,不论种族,不论出身,都突然一个个同时盘膝坐在了下来,双目紧闭,仿佛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而城池之中,一队队修士自觉站在他们周遭,为他们护法,因为他们所有人都同时明白了一件事,这些修士便是与自己一样,飞快报名当了志愿者却被选中之人,神魂投映时不能被打扰,既然没有被选中,便为他们护法吧,虽有遗憾,却也觉得这样一来,自己也算参与其中了。   玉霄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方才有没有一刹那的功夫,竟然就已经征集到了上百万人?这个修真联盟怕不是为了充胖子在说谎?怎么可能,这修真联盟怎么可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愿意神魂投映的修士!   可是,杜子腾并不理睬于他,只专心操纵着自己手中那无数改良后的阵盘,将一道道神魂之光投映到光芒之门那些妖族之中,犹如落了一场流星雨,场中所有妖族都在恍惚中,听到独属于自己的那个声音:   “道友你好,我也曾经出身万妖军,我老家是江土界的,看你和我一样也是豚妖?嘿嘿,告诉你,咱们修真联盟的菜最好吃啦!各种丸子!各种灵果!我能给你说上三天三夜不重样blablabla……这么多好吃的,你都没吃到,有机会来我一定带你一一吃过去!”   “神魂联接成功,请用户朱霖再接再厉!”   “我去!这什么玩意儿?喂喂!能听到我说话吗!卧槽!你们那什么万妖军太不是东西了,唉,你是哪地儿的啊,大兄弟我说你们也不容易,这来世上走一遭,还是得对自己好点儿……”   “神魂联接成功!”   在一道道通知声中,越来越多的神识空间不断打开,与一个个陌生的神魂建立起从来没有过的联系,那是一个又一个心灵向陌生的善意打开心扉,将一切困难伤痛不避讳地展现在对方面前,只为寻求那一道善意的慰籍。   茫然中的妖族们并不知道这些陌生的声音属于谁,来自于哪里,可是那些声音中传递的温暖与善意却是不会错辨,这些修士……在帮助他们。   而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声音用自己一样历经的苦痛、用自己此时所感所见所闻所想向这些卑微的陌生人传递着同一个信息:遭遇这些苦难并不是你的过错,没有人生来卑微,生来低贱,从来也没有什么命运的主宰者,我们可以共同建设自己梦想中的家园。   如果曾经被刻画什么狗屎的凶阵阵纹,那更不是你的过错,更应该责怪的是那个将无辜者卷入战争、将不公将诸于你的强权暴力,不要害怕,如果你选择站出来,我将毫不犹豫站到你的身旁,为你争取所有希望。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人,就我所见所知的一切中,一次也没有。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人,这一次,也请你不要先放开我的手。   我想告诉你,陌生人,我曾经历过比眼前更糟的一切,我也曾在黑暗地狱中与你一般苦苦挣扎不得解脱,我也曾以为自己将万劫不复,可是,我想告诉你,陌生人,我此时所看到的阳光、晶莹的露水、还有阳光下那喧嚷欢乐的人群……   陌生人,我们会竭尽一切,帮助你,就像我们曾经帮助过的每一个人。   这些心意,或许用直白亲近的话,或许是用着粗俗低劣的言语,那样投映到一个个遍体鳞伤的魂体之中,为一切伤痛寻找到了宣泄之口。   从修真联盟的修士一一细说,到渐渐地,这些出身卑微的妖奴们开始倾诉,那些神魂中情不自禁的痛哭、绝望,令所有参与神魂投映的修士心中恻然,命运是多么无情又不公,将这一切加诸于他们身上,但当他们迈进那扇光明之门时,他们便不再只是一人,联盟的光芒会永远庇佑于他们,修真联盟的每一个人,从来不会怀疑这一点。因为修真联盟从来不是哪一个人,而是他们每一个人,就像这一次,他们站出来为这些陌生人进行神魂投映,那些悲惨的过往……终将改变。   神识空间中也许千年光阴转瞬即逝,但于外界而言不过一瞬,当第一个妖族含着眼泪从数百万妖族中主动站出来,哪怕双腿打着寒战、眼神中满是恐惧,说话的声音都含着惊惧的颤抖,他却也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我……身上有……”   光明之门不知何时投映出来的修真联盟场景中,无数联盟民众先是一怔,不知是谁带头,竟为他鼓起掌来,他怯怯看过去,却在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看到了无尽的鼓励……与祝福。   然后他颤抖的身体奇迹地稳定了下来,看向周遭,他看向每一个陌生人,汲取着那些陌生眼神中的温暖与护佑,那佝偻得太久的瘦弱身躯竟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脊,好像这种温暖的力量为他支撑起这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躯壳。   站直了的他才发现,原来头顶的阳光如此温暖灿烂,周遭清风如此和煦,这是在最甜美的梦境中也不敢想像的一切,啊……如果能有那样的梦境,他又怎么会了无生志?可是现在,他却得到了这一切。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要迎接的是什么样的命运,或许他的生命也只剩下短短一刹,可是,他的目光看向他的同族、看向与他一样命运的那些可怜之妖,如果他的生命终结之后,这些与他一般遭遇的妖族依旧能够看到阳光、感到清风,甚至如那陌生人所说,他们的子孙后代还能在天真无虑中在修真学堂嬉戏玩耍,从此不必再重复如此悲惨无望的命运,那么,他想着,那就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了。   这一刻,他并不知道,他的目光与那些看向他的陌生人一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那是温暖而鼓励的力量,善意从来不会因为摊分而减弱,相反,它的传送只会越来越强大,如同此刻站出来的这个妖族。   下一瞬间,当第二个妖族、第三个妖族……当数千个妖族在同样鼓励的目光中,或是神情平静、或是含着眼泪、甚至是闭目哭泣中接二连三地站出来时,玉霄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一万个妖奴乃是他亲自挑选,每一个他都辨认得出,这些站出来的……一个也没有错,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刻画大阵的妖奴,可是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玉霄忍不住大声嚷嚷道:“你们都疯了吗?!你们不知道身上带着大阵会被修真联盟处置掉吗?!你们这些该死的、卑贱妖奴,都TMD疯了!疯了!”   如果没有发疯,这些最懦弱、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的妖奴怎么敢站出来!怎么敢!!!   而光明之门中,修真联盟的大街小巷,不知何时,仿佛是怕言壁上的帖子不能被这些勇敢的妖族看到,忙碌奔走的联盟居民们,突然在虚空中投映出几个大大的字:“你们很勇敢,加油!”   最后两个字是来自于无忧集团那些励志片里的新兴用语,明明不解其意,可却奇迹般地被这些妖族接收到了其中要传递的信息,哪怕在哭泣,哪怕心中不是不害怕,看到这么多陌生人在为他们祝福,这些妖族面孔上竟也情不自禁流露出苍白微弱的笑意。   而言壁上,那个“帮帮他们”的帖子已经以整个修真联盟前所未有的热度置顶到所有帖子之上,而且再也没有下来过。   盟主,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看到他们,我很难过,我想,如果没有意外,在周天诸界,我这样的凡人恐怕会沦落到更悲惨的境地……说话都凌乱了,对不起,我只想说,有什么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可以做的,告诉我们,然后帮帮他们吧!   宗主,您的符阵造诣冠绝诸界,都能用神魂投影术让我们这些志愿者鼓励他们勇敢站了出来,这一次,也请您一如既往地强大给力!帮帮他们吧!   ……   看到一个又一个站出来的妖族,双目中甚至渐渐恢复了明亮与平静的神采,与曾经全无生气的模样全然不同,玉霄摇着头只念叨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万妖自绝阵,借助的乃是全无生志者自绝于阵中时的冲天怨气,可现在,这一个个站出来的妖族目光中哪里有过往的黯淡空洞?那目光中的光芒是对这美好新世界的眷恋不舍与对未知命运的隐隐忧惧,可是,哪怕哭泣、哪怕咬紧了牙关,他们一个个站在那里,却没有半分退缩,那种决然的勇敢叫玉霄竟觉得隐隐害怕。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如此陌生,如此强大到叫他竟也隐隐恐惧。   玉霄混迹过人妖两族各大势力,可是他竟也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力量……这是什么样的力量,会叫全无生志的妖奴重新燃起对生命的热忱渴望却又甘愿再次勇敢站出来,冒着哪怕牺牲生命的危险。   到了此时,万妖自绝阵,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如果自绝之妖心中非但不是了无生意,反而充满着蓬勃向往,甚至因为这种热爱向往而勇敢牺牲……这TMD该变成万人献祭大阵了!为他们心目中那个美好世界而献祭牺牲,还要如何才能达到怨气冲击的目的?哪怕便真有什么力量留存,恐怕非但不会怨气冲天,反倒是会化为强大的守护之力牢牢守护这一方天地。   这简直是最狠的打脸,玉霄怎么可能接受?甚至他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这个现实,兀自恶狠狠地瞪着杜子腾的投影道:“你这小辈!到底使了什么妖邪之术!这到底是什么幻境?你若是想通过这幻境叫我透露出那一万妖奴的具体形貌,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杜子腾看着玉霄,目光中满是鄙夷与怜悯:这是一个不相信世间有爱意与温暖的可怜虫,他不知道,这种爱意与温暖,哪怕只是来自于陌生人,也会在每一次接力传递中获得新的力量而越发强大,叫一切践踏公正道义的阴谋算计都败在这样的力量之下。   这完完全全是来自于觉醒的民众善意,这是丛林法则中绝不会诞生的公正、英勇、悲悯、牺牲,而似玉霄这般将弱肉强食奉为圭臬的所谓大修士又怎么可能想像得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力量呢?   他们从来未将金字塔下的任何生灵视作平等之物,所以,将这些生灵燃起自己心中信念化为巨大的力量而动摇这整个金字塔时,他们自然还会犹在梦中,全不知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就像此时的玉霄。   万妖自绝阵,这是玉霄千里迢迢将这许多妖奴驱赶至此的最重要底牌,可是,在这样的信念之力面前,这张底牌彻底成了一个笑话,他甚至还在不断喃喃自语:“不不不,这都是幻境,都是迷惑心志的幻境,怎么可能发生,怎么可能!那小子最擅长符阵,这一定是他搞的鬼!对!这一切皆为虚妄!虚妄!”   看着他,杜子腾的眼中满是不屑与怜悯,缓缓地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有着这个修真界里所有人共有的时代局限性,无法跃出这金字塔的约束来看待事物,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连双商都这么欠费,眼前是真是幻,你好歹也是合道大圆满的修士,难道真的看不出来?自欺欺人、不敢面对……难怪当个卧底都会被鸿蒙真君吃得死死的。”   玉霄面孔通红、青筋跳动地怒吼道:“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啊啊啊啊!!!”   暴走的大妖周身突然妖力扭曲成场,撕卷的妖风激荡不休,玉霄大吼道:“废物!都是废物!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你们都给我去死!去死吧!!!”   然后他竟是祭出前所未有的强横妖术,化为一个身形无比巨大的独目巨人,抬起巨腿便要朝着光芒之门踩踏而去,此时,一道与所有剑气截然不同的阴森冰寒、仿佛自九幽而来的剑气轻轻一触,与独目巨大恐怖的身形相比,那道灰色剑气不过针尖大小,却叫那只巨脚再也无法落下去。   玉霄此时才发现他的失策,这独目巨妖虽然力大无穷,可足底却是弱点,如今被这全无生命气息的恐怖剑气入侵,他竟没有半分抵御之法,他此时兀自想着要如何逃脱之后、要如何收拾这个不知好歹的修真联盟剑修,但他巨大的身形猛然一僵,随即,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他的脚下。   他的足底,那不含任何生命气息的灰色已经飞快浸染整个足底,很快完全覆盖到了脚踝,玉霄化作的巨人独目中流露出无尽痛楚,还有明显的惊愕震骇,那是一种十分明显的恐惧,似是他对剑气表现出来的恐怖性质而十分害怕,不过眨眼间,那灰色便自脚踝到小腿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在加速飞快蔓延,独目巨人仰天发出一声剧痛的咆哮:“你们、你们竟敢勾结冥魔!!!”   而后,这堂堂大妖竟然尖叫一声,汹涌血液喷射而来,原地留下一条渐渐化为灰色而全无生命气息的巨腿,那身形庞大的巨人竟自断一腿、仅剩独腿狼狈地掉头而逃,仿佛遇到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被惊吓过度一般地直接逃走。   这一幕叫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目瞪口呆,这是哪一出?明明方才这什么玉霄大妖还嚣张跋扈号称要干掉他们所有人的不是吗?怎么现在跟吓破了胆一般慌不择路地急急逃窜?这也太能打他自己的脸了吧?   连杜子腾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萧辰:“这是怎么了?他突然疯啦?那个冥魔……是什么?”   萧辰却没有说话,只看向玉霄逃跑的方向,一道明亮堂皇的剑光自地平线跃出,好似一轮喷薄朝阳挣脱大地束缚猛然爆发,面对这样威能异乎寻常的一剑,玉霄此时竟仿佛失了心志般,竟然全未看到这道剑光般,只失魂落魄地看向他断腿之处,一径只顾往前飞奔,甚至……一头扎进了那剑光之中,简直是用生命在诠释什么叫慌不择路。   惊天动地的剑光之后,轰然一声巨响,这作恶多端的一代大妖竟化为无数肉块散落一地,甚至方才慌不择路的逃跑之中,他连神魂都未及分离逃出,被这无所不斩、锋锐至极的一剑彻底斩得魂飞魄散。   直到地面上,大妖的血腥吸引来无数昆虫、野兽不停啃食,所有人才回过神来,玉霄……竟然就这么死了?   看着被那些虎豹豺狼蛇虫鼠蚁瓜分的尸身,不由叫人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这位大妖生前口口声声觉得那些低贱卑微者,不论是低阶修士还是妖奴皆是蝼蚁,可以肆意践踏,他自己的命运却最后成了这些生物链最底层的生物的口粮,因果报应,果然不爽。   眼看他嚣张跋扈而来,眼看他慌不择路逃走,再看他碎尸万段尸骨无存……这是斩梧盟一众修士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   对于玉霄,斩梧盟上下感官全然一致,除了痛恨之外,没有第二个形容词,可这样的玉霄,死在了他们连战都不敢战、连挑衅都不敢轻易挑衅的修真联盟手上,甚至底牌尽出也未能挽回丝毫败局的狼狈死法,斩梧盟一众修士心中,无比复杂。   玉霄的死亡,很难说给他们带来的是痛快更多,还是内心深处对于修真联盟的忌惮更多。   在一众斩梧盟修士深深忌惮的目光中,那喷薄剑光收起之处,一个白衣剑士飘然御剑而起,赫然是先前统御众多横霄剑派剑修、立誓要将玉霄斩于剑下的孔云。   孔云只远远朝萧辰行了一礼,杜子腾赞许道:“恭喜孔师兄剑境再上一层,魂体皆斩,实是将锋锐一道推向了极致。”   孔云却只摇头,看向身后缓缓而来的灰衣身影,神情中有疑惑却有始终不变的信任坦诚:“皆赖靳师弟伤他在先,他惊慌之下竟未曾注意到我的剑气才会这般。”   此时的靳宝,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那双灰眸竟叫人望之有心惊肉跳之感,仿佛只要看着那双灰色眼眸便会被蕴含死气的剑气浸染,在不知不觉中丧失生气……好可怕的剑境!   杜子腾只暗暗思忖,萧辰不愿意回答的那个所谓“冥魔”……又是什么呢?   无论如何,玉霄已经伏诛,而光明之门内,无数妖族真正觉得松了口气得到了解脱,修真联盟大街小巷,无数修士拍手称快,甚至还有发明了玉霄作为原形的灵气沙包、灵气踏垫、灵气屁股垫,无数话本剧集将之作为反派原型死了一遍又一遍充分满足广大民众希望叫他死一万次的心愿……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而杜子腾此时也不及多分心神去想那什么冥魔之谜,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一万个无辜牵累被刻印下这等凶阵的妖族身上,温和又坚定。首恶伏诛,这是在为天地间寻一个公正,而无辜者更应该得到解救,这才是真正的公道。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要受那恶毒至极的修士牵累?   杜子腾看向王璟:“王大师,言壁上那些请愿书您想必已经看到了,大家的愿望都很强烈,都是一样的,绝不能叫这些妖族受这万妖自绝大阵的连累!”   王璟点头,那个“帮帮他们”的言壁之下,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家道侣的身影,然后他向杜子腾躬身一礼:“宗主,联盟民众既有所请,我等安敢不从?”   大局当前,大衍这等素来最为高傲之人,竟也哼了一声道:“那阵纹已经融入妖纹之中你这家伙于妖纹之道比我强些,可那万妖自绝凶阵想必是在万人自绝阵基础上修改而成,不是本座自夸,对这些凶阵,普天之下,除非恩师在前,否则没有比本座更擅长的符阵师!有本座出马,必能叫你马到功成!走,速速处置去!”   话音刚落,二人身形已经消失,不过片刻,符阵大师破空之能运转到极致,二人已经到了那些妖族之中。   这两个平素看起来一个张扬狂傲眼高于顶,一个古怪孤僻生人勿近,个顶个地不好对付,此时的行动效率居然让修真联盟里对他们的风格有所了解的修士都生出一种其实这二人十分古道热肠的错觉(才怪!)   不多时,这两人在激烈争辩之后便与杜子腾传讯,王璟神情十分凝重:“此阵阵纹绘制非但是以妖族身躯为阵基阵盘,绘制者不知是该说巧夺天工,还是该说丧心病狂,竟将这拆解开来的一万个分解阵纹与这一万个妖族的妖纹合二为一,紧密难分。”   这万妖自绝大阵,与天下间任何阵法一样,需要阵盘作为阵基,作为实体的承载,以某种手段作为触发的契机,然后引来需要的效果,万妖自绝大阵却是将一万个妖族的躯体视作阵盘的一部分承载大阵,甚至还十分因地制宜地利用了这么多妖族的妖纹作为阵纹的一部分。   要知道,这一万个妖族中,连种族一样的都没几个,当初玉霄挑选的标准乃是挑选那种历经种种磨难折辱、生不如死而早已经丧失了活下去动力的妖奴,种族什么的,不在他的考量,种族不同、境界不同、修行方式不同,造就的妖纹必定是千奇百怪,可是,就在这样五花八门的妖纹之中,这绘制万妖自绝阵的符阵师竟能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将万人自绝大阵进行改良,与这一万个截然不同的妖纹进行结合,最后成为这独一无二、绝不可能再现的万妖自绝大阵,巧夺天工、丧心病狂……绝对是最精准、最客观不过的评价。   而大衍却是严肃补充道:“不只如此,这改良之后的万妖自绝大阵除了手握阵盘者能够操纵,绘阵者亦能激发,甚至还有时辰限制……若我没有推断错误,恐怕留给我们处置的时间并不多了,少则只有一个时辰,多则最多两个时辰,这万妖自绝大阵便会自动启动。”   启动之时,这一万个妖族作为阵基、阵盘,连妖纹都是大阵的一部分,他们自绝而亡时,神魂连带产生的怨气将成为大阵力量之源……绝对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而一、两个时辰,便是杜子腾、大衍、王璟乃是当世最为杰出的符阵大师,面对设计得这样精绝的大阵,是的,精绝,纵是凶阵,纵是恶毒,若只纯粹从符阵研究的角度来看,这个大阵绝对是当世最精彩的大阵之一,而要破解它,需要花费的精力,便是他们三人,也没有人敢说在一两个时辰之内便能解除,只理清那一万个不同的妖纹与这阵纹如何互相作用、互相影响便要耗费不只一二时辰的功夫,更何况,此阵还受制于绘阵者,他们谁敢说,在破阵之时,对方不会跳出来捣乱?   王璟面上流露出难见的迟疑之色,显然是有着什么顾虑没有开口。   杜子腾只道:“局面已经如此,争分夺秒,抛开一切顾虑,但说无妨。”   王璟垂下眼眸道:“为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彻底剥离妖纹!”   剥离妖纹?   杜子腾与大衍不由同时大大皱眉,一脸并不赞同的神色,可是,当他们在紧张的时间中不断细细推想,却不得不颓然承认,王璟的判断或许是最正确不过的判断,哪怕只是要细细搞明白这万妖自绝大阵与这一万个妖纹的关系都要花费大量时日,如果时间充足,他们自然可以细细研究,甚至还会当成一个经典无比的案例沉浸其中、乐在其中,可现在,这关系着一万条性命,不可不慎。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以让他们用精巧手法来破阵,既然如此,所剩下的唯一一条途径,就是暴力破阵——既然分不清妖纹阵纹,那便干脆一并拆除,将大阵依附于阵基的一切全部剥离,这样,便绝不会有任何后患。   而且,若这剥离妖纹之术由王璟来施展,必是又快又好,毕竟,作为一个关在深海之内,于漫长无涯的苦寂岁月一心一意只钻研妖纹的人来说,剥离妖纹,简直是再容易不过。   可是,哪怕知道王璟做出的判断最为正确,杜子腾也依旧无法开口去说什么。   王璟的话,没有直播给修真联盟所有人,却并没有避开光芒之门所在之处。   斩梧盟的修士此时也不禁在窃窃私语:   “这什么修真联盟就是磨磨唧唧,先前收留那些妖奴的举动倒还好说,釜底抽薪嘛,看玉霄那傻逼脸色难看的哟,哈哈……但现在不过一万个卑微妖奴罢了,随便传送到一个偏远小世界,封锁不就结了,真是浪费时间!”   “哼,没准他们不过就是惺惺作态,想拉拢人心呢。你看,现在这什么剥离妖纹,他们说得倒是轻巧,这妖纹同我们人族的灵根经脉一般,一旦剥离,便彻底断绝修行之途,咱们人族没有了灵根还能沦为凡人,这些妖族没有了妖纹沦为凡妖……岂不是与那些野兽无异?寿命缩短,也许连神智都会受影响……倒还不如凡人呢。”   ……   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时间飞速流逝,而修真联盟几个符阵大师竟陷入纠结难下的长久沉默,这场面在斩梧盟看来简直可笑之极,不过一万个低贱妖奴的性命,居然把他们给难住了!这修真联盟空有强大的力量,简直太好揉搓不过! 第516章 自由与剑   同一时刻,在修真联盟长久的沉默中,遥远的两处,亦有不同的目光远远注视着这一切。   当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萧辰甚至想叫杜子腾不必多虑,便是有伤亡他也已经竭尽全力不必太过将一切背负在身上之时,杜子腾突然低声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剥离妖纹的可怕后果,应该告诉每一个妖族,眼前面临的可怕选择,也应该告诉他们。   没有断开的神魂连接中,这一万个志愿者们收到了新的一条消息推送,比起上一次的任务,他们才明白,什么叫作艰巨的任务。   比站出来慨然赴死更难的是什么呢?是选择活下去。活着,从来就不是一个比死亡更容易的选择。   要将这可怕的一切告知对方……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每一个志愿者却都竭力而艰难地做到了。   “……我知道,这太TM难了,可是,我还是想对你说,哥们儿,我还是希望你选择妖纹剥离,我知道那可能会很痛很苦、生不如死,可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都已经走到这里,我想看到你接着走下去……”   这一刻,志愿者们与妖族们彻底敞开了神魂彼此交流,再没有什么种族之分,再也没有任何隔阂,所有的一切,生或者死,都在这里敞开了痛痛快快地说个明白,不论是在神魂空间中摇头拒绝,还是在这里无声流泪……不论是什么样的选择,最后都有人站在你身旁。   如果你实在太累,不愿意再走下去,至少身边还有一个人,他看过你经历的一切,他能理解你的痛苦、你的挣扎,愿意在你最后一程的时候,默默在原地送你离开,甚至还能拍着你的肩膀温暖笑道:“兄弟,来生再见。”   这样的结局,已经比原先设想的好上千万倍……是啊,他们是累得走不动了,可是,这样的结局,至少叫他们能够带着笑容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你对这个世界还有眷恋,有人告诉了你接下来这个选择有多么艰难,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不论你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困难,都有人在你身旁给你信心勇气……似乎对这个世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更有勇气去面对未来可能的一切。   或许,这个过程中,选择本身早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去选择,而不论什么样的选择,都有人在你身旁,理解你的选择,尊重你的选择。   不必多说,那静静站在光明之门下,仰望自己不幸同胞们的数百万妖族们,都知道了眼前一切,渐渐湿润了眼眶,这一刻起,不论自己的同胞、同族、甚至是亲朋故友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他们都会微笑着祝福,陌生人都能为他们做到,他们为什么不可以?   选择的自由滋味,那样美妙,叫他们哪怕等待着命运的审判,都甘之如饴。   在斩梧盟的修士看来,为这一切忙活的修真联盟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神魂投映这样可怕的大阵,这么大的手笔,冒着那样巨大的风险,居然只是为了安抚区区一万妖奴?   简直叫斩梧盟觉得这修真联盟已经娘到了一定境界。   很快,便有妖族轻声道:“我愿意剥离妖纹,还能暂时保全一条性命,看到阿爸住进修真联盟,至少同宋道友见上一面,我……愿意试一试。”   毕竟,这一路行来,阖族上下三十四口只剩下她与阿爸,哪怕沦为废物都不如的凡妖,可是还能看到阿爸走进那个光明璀璨的修真联盟,还能见一见那位温柔的陌生人,当面道一声谢,便是那个结果有多么可怕,她也突然多了些去面对的勇气。   “各位,对不起,我恐怕不能和大家一起走下去了……”这是一个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妖族,连站立都十分困难,命运加诸于他的磋磨已经他疲惫得如一张反复揉搓的纸面,毛了边、起了皱,眼神中的孤独甚至叫他的志愿都不忍再多说一个字,于这个妖族而言,剥离妖纹能否能活下去恐怕都是一个问题,何必再要求他去承受那一切呢。   周遭妖族只是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人再多说一个字。   ……   当一万个妖族坦然道出自己的选择,在斩梧盟修士看来,简直莫名其妙,这修真联盟当真搞笑,若是为了做做样子树立形象,直接将这些妖奴全部剥离妖纹,大肆宣传他们尽皆存活之事,将自己塑造成光辉伟岸的救世主,多么简单!   却偏叫这些妖族作什么自己的选择,看吧,有些不识好歹的,不就不愿意吗?这下看他们怎么收场。   杜子腾看着场中做出选择的妖族们,垂下眼眸,转而看向整个修真联盟,那些热闹的人群、嬉闹的孩童、为了修真大道而争辩的学会修士们、还有那些繁荣的街道、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心中不由自主感到一种深切的憾然,这个世间有一方土地变幻了模样,让每个人都能有更好的存在方式,可终究,命运于每个人而言截然不同,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福气走到那一头去看看。   斩梧盟修士那些声音不并算小的窃窃私语也传入他的耳中:   “你看,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吧?”   “啧,难道他们真要看着那些妖奴去死啊,装,我看他们怎么装下去。”   “低贱妖奴的命运本就是如凡间牲畜,偏偏要逆天改运,叫他们做什么选择,简直是笑话。”   “哈哈,不是说这修真联盟什么都好吗,看这些低贱妖奴真是没福气喽。”   杜子腾却是突然抿了抿嘴角,他并不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未来那些传说如何记载于他,只是,他看到熙熙攘攘的修真联盟,再看着这些卑微苍白的妖族,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一切,他们都没有机会去看看、去体验一番,可明明,他们的眼中都充满那样的留恋与向往。   也许在外人看来,修真联盟中的许多事情看起来都是他天马行空、突发奇想的造物,可是,杜子腾知道,从那个小小的仙缘镇开始,他支离破碎的想像中,所有人应该生活的世界的模样,是那样清晰,每个小孩儿都能学习世界的知识,每个人长大以后都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每个人都自由而平等……   这个世界显得太过飘渺不可及,与整个修真界弱肉强食的准则相比,简直是格格不入,以至于哪怕是对着萧辰,杜子腾都从未描述过想像中那个世界的模样,可他知道,这个梦境般的世界就在那里,在他的识海中,在他的意念中,在他每一次天马行空的狂想中,在他每一次出人意表的决定中,而今一点点地,这个世界已经有了隐隐的轮廓,他想,或许这才是他面对人妖两族联合进击那样坚定不可动摇的真正理由——他为这个梦想努力了这么久,才隐隐看到它的模样,谁也不能将它破坏,谁也不能!   他想,或许人心都是贪婪的,拥有这样一个世界他犹觉不足,甚至还妄想大家都能看到它,喜欢它,所以,才会在这些妖族注定错过它的时候,为他们感到那样深切的遗憾与悲哀。   可即使如此,那些不相信梦想、不相信光明的人又凭什么去嘲笑这一切呢?   蓦然间,杜子腾看向联盟深处,那一处小小的植物园,眼中绽放出坚定的光芒,如果这世间有人愿意与他一样相信那个梦想,愿意与他一起努力,那他便一定不能叫他们失望,不能落下他们每一个人。   杜子腾起身,朝着光明之门的那一万个妖族道:“诸位,我是御兽宗宗主杜子腾,也许对于你们中的许多人来说,是每一次见到我。但我还是想恳请你们相信我,剥离妖纹,并不意味着一切终结,请给我一点时间,给联盟一点信心,世间……终有奇迹。”   说着,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棍在身前微微一点,微微泛开的涟漪中,所有妖族见到了修真联盟中极其普通、可仔细看去却是震撼的一幕——那是一对兔妖父子,与这些卑微普通妖奴出身的妖族们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不同,苍白疲惫,他们加入修真联盟之后,渐渐恢复了一点精神,而后,在一次修建工程之时,画面中的杜子腾与这对父子不知交谈着什么,再投映出来的画面里,这对父子脊背之上,这位御兽宗宗主提着符笔细细描绘着什么,下一瞬间,所有妖族蓦然燃起炽烈光芒,那只小小的兔妖在御兽宗宗主收笔突然吐出一道道小小的青色飓风!明明,他先前还只是一只低阶的小小兔妖!   杜子腾的声音继续响起:“如今,联盟的研究能力只到添补妖纹这一级,但我相信,我们既然能添补,终有一日,我们必定能够将剥离的妖纹以更强大、更完美的模样归来!”   所有妖族怔怔看着这超越他们一切想像的一幕,仿佛连眨眼的本能都已经忘记,千万年以来,妖族中的尊卑皆由血脉决定,血脉决定了他们的妖纹,决定了他们的能力,亦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他们世世辈辈皆为妖奴,只因为他们的祖先便是血脉低下、妖纹斑驳的小妖,周遭每一个声音都在告诉他们,他们无能、他们愚蠢、他们卑微、他们低贱……所以他们活该被践踏,哪怕是来到修真联盟,他们知道那是一个光明之地,可内心深处的自卑与忐忑却也从来没有变过,如果不是实在无法再在万妖军中活下去,他们真的敢选择这个修真联盟吗?哪怕来到修真联盟,内心深处,他们也依旧是那个懦弱的、卑微的小小妖奴。   然而现在,那一支符笔之下,仿佛有什么再不相同了。   原来,他们可以与那些出身高贵、血脉强大的大妖一样,原来,他们的命运可以由这样一支符笔彻底改写……   那一万名妖族之中,不知是谁,突然跪倒在地,掩面哭泣,然后他突然疯狂地亲吻这片土地,好似万古之前,他们的祖先对奔跑的自由之地一般,发自内心地狂热尊崇这片土地。   他知道,自今而后,他终于在这片土地上,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缘由,可以挺直腰脊,如那些自信的大妖一般,真正自由自在地奔走于阳光之下。   当数百万妖族齐齐跪倒,只能用五体投地的至高礼仪来表达自己的感激,泪水与亲吻遍洒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无数虔诚的感恩之心响起无数祷颂之词,天空之中,一座明亮的金色巨塔再次浮现,不知从哪里响起歌谣,明明万载以来的压迫奴役,早该遗忘的歌声倏忽响起,圣洁的赞颂歌谣化为点点金光浮向天际,金色巨塔绽放出明亮光华,点点星辰坠落而下,将祝福降给每一个虔诚的子民……   这犹如宗教史诗般的一幕叫修真联盟中无数修士都情不自禁屏气凝神,仿佛生怕亵渎了眼前这光辉一幕,而他们之中,出身妖族的修士,竟也情不自禁唱起那早遗忘在脑海中、却传承在血脉里的古老歌谣……   坠落的星辰纷纷扬扬,碧绿柔嫩的细细草叶忽然从空无一物的地上钻出来了,怯生生、柔嫩嫩、那样惹人怜爱,在这虔诚的歌声里,它们仿佛随歌起舞一般,无风自动地招摇着嫩嫩的细叶,然后轻轻地离地而起,落在每一个俯身祷告的妖族额头。   消失万载的妖族圣物,再次回到世间。   远远望去,铺天盖地的禾禾草茵茵如画,光明之门如虹桥璀璨,金塔绽放出辉煌光芒,无数妖族拜伏在地,这一幕被无数人印在脑海之中,更印在无数的故事、无数传说、无数的神话之中,哪怕时光流逝,也不曾湮没。   这一幕叫斩梧盟中的修士只觉得心神震撼,却说不上为什么,忽然,那斩梧渊的修士突然出声:“诸位,这什么修真联盟既然敢这么大肆收留妖族,必已经与妖族勾结一气,纵万妖军不在,也注定将我斩梧盟的心腹大患,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此言一出,议事会其余门派的大修士皆是挑眉不语:你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好像对方没收留这些妖族,就不是心腹大患似的,对方在斩梧盟地盘上搞风搞雨、搅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你有本事你怎么不收拾干净?现在对方已经长成如此可怕的势力,还叫嚷着要出手?你们斩梧渊是不是觉得斩梧盟的命太长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怕先跑的回头被收拾,更被大家唾弃,他们早跑了,见识过修真联盟与万妖军交战的数个来回,没有人比这些大修士更清楚,与如今的修真联盟相比,对方是冉冉升起的朝阳、即将如日中天,而他们便是日落西山、苟延残喘的夕阳。   对方没来收拾他们,他们便偷偷溜掉,回头给门人子弟宣称他们出征修真联盟大获全胜就好,反正没有谁会知道真相,知道的……谁会说?谁敢说?哼。   现在倒好,这斩梧渊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敢叫嚣着要去跟对方干架,也行啊,你行你先上,我们垫后。   虽然一声不吭,但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那斩梧渊的大修士见此情形岂有不明白的,看来是谁也不愿意当这出头的椽子去开罪如今的修真联盟了,渊主当真是策无遗算,早就知道这群家伙乃是墙头草,恐怕若不是那修真联盟未曾看上他们,恐怕他们早就卷起灵物门人款款地投奔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冷笑一声:“难道你们以为这修真联盟势大至此,收拾了万妖军还会放过我等?如果你们这般想,便也太天真了。”   说着,这斩梧渊的修士竟不知何时手中握了一个巨大的法器,突然有人大叫出声:“辟天雷!!!你们斩梧渊疯了!!!”   那斩梧渊的大修士冷笑一声,根本不屑于回答,手中那被叫做“辟天雷”的东西便朝着光明之门奔腾而去,不过尚在半空之中,这辟天雷便撕裂出无数空间裂隙,修真联盟中看着直播的修士皆是惊叫出声:“小心!”“有人偷袭!”“该死!”   辟天雷,顾名思义,开天辟地之雷霆,所至之处撕裂出全新虚空通道,吞噬周遭一切,霸道异常。   而此时的光明之门下,那自发而起的祷告仪式全无停歇的意思,数百万妖族跪满一地,虔诚的祷唱没有半分中止之意,辟天雷撕裂的空间裂隙已经渐渐可以看到其后空无一物的漆黑虚空……   丑陋的虚空通道犹如一只不断蔓延的魔爪即将抓上光明之门、甚至将这数百万妖族悉数吞没之时,那光明堂皇的金色巨塔轻不可察地旋转了一下,一道玄奥的符文在半空中投映成形,仿佛因为充足的能量,那符文大放光芒,然后竟如烈日下的冰块般迅速溶化,不过眨眼间,就把那巨大的虚空裂纹粘得紧紧巴巴。   至于所谓的辟天雷……被金色的一滩东西裹得严严实实,反复挣扎也未能脱离这金色的魔爪,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道金色锁链,将它一拽,在那斩梧渊修士气急败坏地神情中,在全体斩梧盟修士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应该惊天动地的辟天雷别说造成什么恐怖袭击、对数百万妖族带来什么影响了,甚至连仪式都没能打断,屁都没放一个,就已经消失在半空中。   杜子腾面前,一团跳蛋(?杜子腾:别问我,我很纯洁,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在他眼前震动不休,显然是试图逃离却被金色一坨紧紧裹住,逃跑不能,杜子腾手中小木棍“咻”地一声消失又回到杜子腾手中,仿佛隐约有“啊呜”一声,又或者没有,恩,金色的跳蛋消失了。   杜子腾:……   他不由怀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符笔,在心中权衡着这玩意儿到底和寰埏那混账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否则没有办法解释寰埏跨越数界送食物这种奇幻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杜子腾疑惑地问道:“跳蛋……咳,那个东西,好吃?”   小木棍咂么了一下,好像在回味的样子:“将就吧,难得有早年食物的味道。”   “早年食物的味道?”杜子腾挑眉。   小木棍挺直身体,又是老老实实的符笔一根。   杜子腾只看了它一眼,便也懒得再多问,总觉得这家伙和寰埏应该早就相识,这个早年……该有多早?早于它们相识之时?   现在的小木棍早已经越来越挑食,甚至连头顶那几片叶子的多少似乎都不能让它纡尊降贵多吃点不挑食了,难道它还有样能吃的东西,杜子腾便也懒得再去追究,他只看向斩梧盟的方向淡淡地道:“看来,有人是寂寞了呀。”   修真联盟众修士:……   宗主,请不要用这么恶心的去形容那帮撩闲的家伙,他们欠收拾,请您不要留情、狠狠地教他们学会做人!   萧辰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修真联盟一众修士:???   知道什么了?难道宗主刚才又和盟主传讯说了什么?   萧辰抬起手,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一道雪白的方阵!剑芒一起,方阵化为一柄横亘空间的笔直长剑,萧辰手一挥,长剑锋芒调转,直直指向斩梧盟所在之处!   凌厉磅礴的剑气令每个斩梧盟修士皆是情不自禁心中一跳,被这般强大的剑气侵袭,没有任何修士还能保持淡然!   斩梧渊那位大修士凛然道:“我方才就已经说过,养虎为患!这修真联盟是绝计不会放过我们的!”   斩梧渊所有修士此时恨不得撕烂他的嘴、禁了他已经进屎的神魂,尼玛,如果不是你刚刚挑衅,对方会突然将剑锋对准他们吗?!   还养虎为患!养你妹,CNM!!!   斩梧渊那位修士全然不觉得他自说自话有多么尴尬,他兀自道:“诸位,既然对方如此不识好歹、苦苦相逼,我们也不必手下留情!”   所有斩梧盟的大修士自认为他们皆是一方豪杰,也算得上修真界的杰出人士,但显然,他们与这斩梧渊出身的修士相比,依旧要甘拜下风,对方的面皮之厚已经刷新了他们对于面皮二字的认识!   可是,这个时候,显然他们都需要台阶下,一个个,竟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这斩梧渊修士的说法。   不只有说法,这位斩梧渊的修士显然还有办法:“这修真联盟行事恶毒、全不讲究,此来之前,我便已经向渊主请令,渊主亦赐下宝物,必能将这修真联盟一举拿下!”   斩梧盟更没有一个修士吭声,他们个个装死,只想着:宝物,呵呵。   辟天雷都被对方不知道吞到哪里去了,你还能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来?别搞笑了,如果真有什么能够一锤定音之物,方才你不早就掏出来、跳出来了?还等到现在?   刚才好歹有个万妖军顶着,现在?现在算个什么屁啊!   这斩梧渊的修士当真是能说会道,下一瞬间,他便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盾环,上面神光湛然,隐有汹汹之力封印其中。   方才,这位斩梧渊的修士跳出来之时,他们一直沉默,对方挑衅修真联盟之时,他们没有来得及阻止,甚至对方挑衅之后还大放厥词,他们只想着如何逃跑不招惹修真联盟而没有出声,可是,在看到这个盾环之时,斩梧盟其他门派的修士再也无法沉默下去。   “锁浪盾环!你们斩梧渊若要自己发疯,便自己疯去了!别拖上我们!”这出声的修士说罢,便朝自己的弟子门人一挥手,要不顾那直指他们的剑光、要率先离去。   “呸!你们斩梧渊自己没本事带领大家打赢修真联盟,竟然还想拖着大家跟你们一起送死!简直丧心病狂!我们也走!”   有人带头迈出这一步,这许多斩梧盟的修士竟也同样,吵嚷着、不管不顾地要径自离去。   讲真,修真联盟的修士看到这一幕也是觉得大开眼界,这大敌当前还在闹内哄,该说这斩梧盟太厉害吗?   斩梧渊的修士好像丝毫不觉得眼前这幕有什么丢人之处,他冷笑一声,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手中盾环光芒一黯,下一瞬间,所有斩梧盟的修士便身处汹涌的波浪之中,这波浪看起来十分诡异,竟是橙黄绿青蓝紫,诸多色彩混杂交错,十分诡异,这么多斩梧盟的大修士看到这波浪竟都不由自主顿住身形、甚至飞速后退数十丈才堪堪止步,惊魂未定地叫骂道:“你们斩梧渊到底要干什么?!”   “这这这这是七池之水!你们斩梧渊……真的疯了!”   已经丧心病狂的斩梧渊并不理睬这些叫骂的修士们,那率领一众弟子的斩梧渊大能嘴角一挑,竟闭目盘膝,在原地打起坐来,任由周遭斩梧盟的修士暴跳如雷也没有半分反应,有师门长辈做“表率”,斩梧渊其他弟子面面相觑之后,也淡定地坐了下来,一副我们要勤奋修行的模样,简直要把其他门派的修士气得吐血。   看到这一幕,连一众剑修都难得有些无语,不知道这群斩梧盟的修士到底是来玩耍嬉戏还来开战的。   便是修真联盟之中,一众修士也被斩梧盟这一手搞得摸不着头脑,如果说他们不是来战斗的,但和万妖军结伴而来气势汹汹,如果说对方是来战斗的……呃,恐怕斩梧盟的修士自己都不相信吧,万妖军被修真联盟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时,身为此次出兵的“友军”,斩梧盟可从头到尾旁观了好久,幸灾乐祸没少,可居然一次也没有出手……也是够奇葩的“友军”。   如果说他们只是来打个酱油,在修真联盟都没搭理他们之时,居然又主动来撩拨修真联盟,修真联盟真正出手了,他们又扔下一个防护大阵,在阵中自己内哄,没有半点准备迎战的意思,这种种犹如精神分裂一般的做法,真是叫人……费解。   此时,修真联盟一众剑修面前只有无尽的彩色诡异波涛,将他们与里面那些斩梧盟的修士阻隔开来,孔云身为统率剑修之人,只略一摇头,对斩梧盟修士略感无语,便将一切情绪抛却,举起手中长剑,剑气绽放之时,如无数次挥剑时演练的一般,所有剑修凝定心神,同时举起手中长剑,心中、手中唯有此剑!   诡异的彩色波涛仿佛感知到了剑阵的滔天威势,竟一浪又一浪卷起铺天盖地的大浪,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升高,那威势夸张得仿佛天地间只这炫目跳色到诡异的海啸,再没有他物!   可是,云横峰出身的剑修们又岂会惧怕这区区诡异海啸,剑气攀升到顶点之时,那高高卷起的海啸突然亦如凝固般禁止下来,保持着高昂的姿态、好像随时可能夹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拍打下来!   孔云手中长剑蓄势到极致,便将狠狠挥下之时,忽然,那诡异的海啸巨浪消失了,待孔云皱眉、凝聚心神望去时,身为修为已至化境的剑修,只修剑道、剑心的剑修,他竟然……失神了。   因为此时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海啸,没有什么巨浪,没有什么诡异的色彩,氤氲云雾缭绕之中,层峦叠翠,飞瀑如林,只有一座山峰如长剑直指天际,仿佛在向天道之下所有的不公发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剑——那是云横峰。   动摇的心神之下,要如何才能出剑?   极其罕见地,在修真联盟所有修士的注目之下,威震联盟的剑修们竟罕见地失了神、没有将手中长剑在第一时间挥出去。   杜子腾手中小木棍绽放紫色光华,看到那斑斓海啸消失背后的矗立山峰,便是杜子腾竟也情不自禁地失神,随即他收起破妄之境,竟发现便是他,也难以区分这云横峰到底是真是假。   剑修们,谁又忍心挥下这一剑?   杜子腾情不自禁看向萧辰,却在萧辰眼中得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情不自禁问了出来:“……是假的?”   萧辰点头,神情中不辨喜怒。   杜子腾竟不知他此时是庆幸居多还是失望居多。如果眼前这座云横峰是真的,杜子腾没有办法想像,如果对方用云横峰来威胁修真联盟时,他们该做如何选择,可当在萧辰那里证实它是假的时,杜子腾也没有办法全然释然,它已经消失了那么久……它到底在哪里?   仿佛知晓道侣的心意,萧辰看向他的目光平静坦然:“快了。”   这两个字萧辰曾经说过许多次,但这一次,杜子腾看着萧辰的眼神,竟情不自禁心跳加剧,因为他从萧辰的眼神读了出来,这一次是真的快了,他们……也许很快就能找回失落的山门。   杜子腾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剑修们对战之处,皱眉道:“便是知道它是假的,但如此逼真……若要对战,也未免太为难孔师兄他们了。”   如果说,横霄剑派的剑修们修行至此,还有什么心结的话,无疑只有云横峰。   那曾经将他们从懵懂稚子教导成如今剑风凛凛的剑修,那春风化雨般将剑道印刻入他们灵魂的,那庇佑了他们无数次却叫他们再也无法回护的……云横峰。   但此时,他们与敌人之间却横亘着这座山峰……这未免太过残酷。   杜子腾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道:“……不若叫其他人去吧!”   萧辰看向他的眼神叫杜子腾罕见地叫他觉得有些羞愧。杜子腾低头叹口气,是的,他还是应该相信孔师兄他们。   萧辰低声道:“若此次不能出剑,剑道便永远留有瑕疵,大道之憾,极难补全。”萧辰目光不知是否飞越千山万界看到了那座云雾茫茫的笔直山峰:“若是能破此障,云横峰便永远在他们的剑道之中,谁也无法抹去。”   杜子腾情不自禁看向白衣胜雪的剑修们,他们,能破此障吗?   孔云举起的长剑迟迟无法挥下,他看向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峰,竟再次看到了钱长老胖胖的面孔:“哎哟,这不是小云吗!你居然长进这么多了!”然后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师兄!你还好吗?”“师弟哎~你剑道进境如此之快!师尊又要骂我无用了!”   孔云的长剑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颤抖,然后,一张严肃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那张面孔极力板着却不知道,他再怎么装作严厉,其实从来也难掩他目光中的一抹慈意:“恩,马马虎虎吧!剑之一道容不得半点骄傲轻忽!记住了?!”   看着这张严厉的面孔,孔云竟难掩目光中的泪意,上一次见到这张面孔时,是他被推下这座云横峰,这张面孔疾言厉色冲他怒喝道:“滚!滚远些!不许回来!!!”   孔云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手中长剑,低声道:“师尊,弟子绝不辜负教诲,亦绝不令云横威名蒙羞。”   明明是魂牵梦萦的一切,剑修们却一个个收起了目中水光,神情再次坚定起来,孔云喝道:“横霄剑派诸弟子听令!”   所有剑修握紧手中长剑齐声应道:“弟子在!”   “我等剑从何出?”   剑修的声音凛冽锋利直上青云:“为天下苍生鸣不平而出!”   “眼前鼠辈压迫众生、颠倒黑白、致众生流离,该当如何?!”   “斩——!!!”   孔云的声音低沉又激昂,仿若长剑悲鸣:“若有人有物阻拦于前,该当如何?!”   这一刻,剑修们的声音整齐划一,仿佛天下最锋锐的长剑映射出天地间最璀璨的光辉:“斩!斩!斩!!!”   自孔云以下,所有剑修再没有丝毫保留,将丹田的灵气运转到了极致,甚至连护体的灵力都极力倾泻而出,神识中运转至极致的,是从来未曾忘却的剑心:为何修剑?为天下苍生!为何出剑?为苍生鸣不平!   即使是云横峰在身前……亦不变此心,因为,这本就是云横峰给他们的一切。   当锋锐坚定的剑气渐渐凝结,剑阵中,一把前所未见的长剑竟渐渐浮现出来,它的上面光滑如镜,没有剑刃,却无处不是锋芒,明明没有剑柄,却已经坚定指向必将去往的方向。   明亮的光芒映亮天地,圣洁的光辉竟叫人心神震颤,不敢直视,此剑一出,剑芒上隐隐牵动天地道则风云变幻,好像有什么东西,坚定强大到连天地都不得不为之动容。   当那柄明亮堂皇、映照天际的长剑劈下——这片天地、连带那座笔直耸立的山峰、山峰上熟悉的一切、那十二道连环天堑、曾经嬉戏玩耍的瀑布、挥洒了无数汗水的剑坪、无数次偷溜下山必经的迎客坪——尽皆在寂静无声之中,一分为二。   甚至有的剑修面上已经有水光蜿蜒而下却并不自知,他们只知道,自始至终,他们的目光没有半分动摇,手中长剑没有丝毫颤抖,始终牢牢紧握,他们已经将此生云横峰教予他们的一切,他们的剑道、剑气、灵力、剑心尽皆凝结于这一剑之中,这是他们迄今为止,剑境最强大的一剑。   此生终不负,缥缈横峰教化一场。 第517章 鸿蒙而已   斩梧盟大军里此时七嘴八舌吵成一片!   “谁TMD不知道这锁浪盾环是个神龟大阵,抵御倒是够了,可是谁TMD都不能出去!你们斩梧渊到底安了什么心?”   “就是!你斩梧渊偷偷摸摸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所有人不知道!你们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举着神圣大旗统率我等的万载名门吗?我呸!什么玩意儿!告诉你们!若是你们斩梧渊还打着什么鬼祟主意想将我等困在这里的话,纵使鱼死网破,我等也要与你们斩梧渊拼了!”   “不错!你们斩梧渊既然自称为名门大派,一声不吭将这么多人困在此阵之中是何意?”   “你们起码有个说法吧!啊?”   仿佛终于听到了这群情汹涌,那斩梧渊的修士终于舍得睁开眼睛:“诸位。”   这么多斩梧盟的修士见这该死的斩梧渊之人终于肯出声,竟是不约而同俱都安静下来,要听此人到底怎么个说法。   说实话,面对修真联盟那般强大的战斗力,便是有传说中斩梧渊至宝之一、防护力极其强悍的锁浪盾环,也没有一个斩梧盟的修士会觉得有安全感,在他们看来,困在此阵之中,简直就是生无可恋,而且,更叫他们忐忑不安的是,他们这么多人被困在这里,这斩梧渊的前科可是很凶残的,没看到对方连盟中那些中小门派都不放过吗?如今斩梧盟可是艘随时可能沉没的船,谁知道斩梧渊将他们困在此处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这一刻,这些斩梧盟中获益最多、高高在上的修士们,终于也体会到了被斩梧盟逼得无路可走的惊惶忐忑。   斩梧渊的修士却是笑得从容不迫:“诸位只管放心,这锁浪盾环乃是渊主亲自赐予我的宝物,方才不是有道友认出了七池之水吗?不错,此盾环之中已经由渊主亲自灌注了七池之水!”   他脸上的傲然叫所有斩梧盟的修士一时间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加入斩梧盟如此之久,斩梧渊赖以培养优秀弟子的七池他们岂能不知,那池水中蕴含着极大的神力,能令池中修行的弟子得以进入上古大战的幻境,而与所有幻境全不相同的一点是,那些弟子在幻境中提升的修为竟都悉数为真,这才是斩梧渊弟子一骑绝尘、远远超越其余门派子弟的原因,现在他们所在这个盾环之中如果真的注入了七池之水,那必定会是威能惊人的,就不知这七池之水一说到底是真是假了。   那斩梧渊的大修士仿佛知道他们这些的顾虑,眼中闪过不屑之色,却依旧温文笑着道:“诸位,我可也与诸位一样是在此阵之中的,若是此阵有什么纰漏,在下可也与诸位一般受累啊。若要在下说实话,我是宁愿与那修真联盟一战的,可诸位尽皆不愿,我斩梧渊也是独木难支啊,如今既有渊主赐下的宝物相护……诸位却还这般不满,我斩梧渊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毕竟,天下间,此盾环乃是最坚硬之物,其上加诸七池神通,绝无可能自外破开,号称“无坚可摧”,我斩梧渊可也没有给外人使用过的先例啊……”   斩梧盟诸多修士一时间竟开始有些动摇起来,这么听起来,如此强大的盾环里面待着……他们还占便宜了?   突然,所有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大修士皆是不由自主毛骨悚然,冥冥中的灵觉在警告着天地之间有什么引发道则动荡的变化在发生,他们周遭橙黄绿青蓝紫的多彩海面突然犹如沸腾一般疯狂震荡起来:“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卧槽,这是怎么了!”   然后下一瞬间,他们头顶,一道笔直的圣洁剑光自天而降,不待他们祭出防护法器,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那海面竟从中向两侧倒卷而上,只听到“喀啦”一场碎裂之声,下一瞬间,海面彻底消失,两个半圆之环仿佛打脸般,“啪”“啪”两声分别飞回那斩梧渊的大修士脸上,一边一个,分布得十分对称。   那道剑光消失良久之后,这些斩梧盟的修士才惊魂未定地回过神来,何其可怖!天下间竟有那样威能的剑光!   然后,斩梧盟修士所有震惊鄙夷的目光齐齐落在了那修士面上,这便是你们斩梧渊号称无坚可摧的强大法器?!   那大修士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好半晌,他才喃喃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大概因为说话,他的面颊肌肉牵动,两个半圆环缓慢地从他脸上滑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为这场滑稽的戏画下了一个句号。   半空之中,孔云看着那一分为二山峰突然消失,嘴角牵起:虽然无论如何都会斩下那一剑,可方才只是幻境……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云横峰,依旧安然罢。   然后,他双目一合,竟面色苍白地自半空直直坠落。   不计一切挥出至高一剑的代价便是神魂灵力的抽空,与孔云一般无二的,是所有的剑修。   杜子腾面色一变,神识中,无数传讯犹如瀑布般飞出。   斩梧盟一众修士在那海面消失、锁浪盾环被破之时,早已经准备好了快速逃跑,可是,当他们看见诡异的海面之后,他们的敌人竟一个个自半空坠落、生死不知时,原本激发的飞行法器都不由自主迟疑了下来。   忽然有修士高声道:“必是因为破那锁浪盾环已然力竭!”   方才惊天动地的一击,连锁浪盾环都一分为二,那道剑光那样恐怖,这些修士必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斩梧盟的这些所谓大修士们,也许最擅长的不是修行,而是算计利弊,不过短短一刹,他们便已经判断出,也许,这是一次绝地反击的大好时机!万妖军被修真联盟大伤元气!这一战中斩梧渊已失威信!而如今,看起来最为强大的修真联盟,他们的最强战力竟为破这盾环而暂时失去战力!   趁他病要他命,如果这样的便宜在眼前都不捡,还要看着这些修真联盟的强大战力恢复神魂灵气、甚至有可能去追击他们……这便不是能在斩梧盟中存活到现在的修士们了。   几乎是当机立断,这些原本一团散沙的斩梧盟修士仿佛平素为了食物争抢、却在看到猎物集结成阵的豺狼般,在刹那间达成了一致的意愿,不必招呼,这些修士竟是恶狠狠地同时掉头,朝着坠落的剑修们扑了上去!   他们甚至还在心中想着,方才那样惊天动地的一击,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也许就能着落在这群修真联盟的修士身上!   孔云坠落的身形之旁,不过眨眼,竟同时围了数百个斩梧盟的修士!这一刻,仿佛真正显露出这些大修士的凶猛无俦、修为无双!他们每一个人的灵力都汹涌如惊涛骇浪,彼此攻击击起的灵气涟漪激得周遭空间动荡不休,修为稍弱些的修士在这乱斗之中当即便化为齑粉,临死前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到这个关头,什么同门、什么同族,全部都成了屁!这一刻,那白衣胜雪的昏迷剑修不是敌人、不是修士、甚至连个生物都不是,只是他们眼中象征着修真联盟强大战力背后秘密的绝顶宝藏,与那些秘境、那些秘藏、那些传承、那些顶级灵物一般,在周遭引发无尽的血雨腥风。   当一个修士用凶残手法屠了周遭十七人,甚至包括三个同门,周遭数百修士受伤而恨恨在一旁不敢上前、终于碰到孔云的衣袖之时,突然一道阴冷的灵力自他下腹透出,没有半分征兆,竟直接将他的丹田狠狠击穿,连他的元婴都未及逃脱,他难以置信地回头,当他看到那原本呆立原地、失魂落魄的斩梧渊大修士此时满面温和笑容地站在他身后之时,他一脸的难以置信,明明、明明方才他们掉头争抢之时,对方还沉浸在被狠狠打脸、盾环破碎之中失魂落魄,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了,临死之前,他只听到对方温文如故的声音:“道友,这可是我斩梧渊法器换来的战利品,不好相让的。”   瞪大了眼睛,他死不瞑目。   而斩梧渊那大修士不过将他的尸身一推,便要去将孔云作为自己的战利品彻底收缴,然后,他只听道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而来:“谁TMD准你动我们修真联盟的人?!”   斩梧渊的大修士冷笑一声,根本懒得理睬,说出此话的不是个蠢货就是怂货,普天之下,强者为尊,想抢就同他动手,什么准不准的,简直是笑话!再者,抢夺宝物的第一原则是保持低调、一旦动手便要迅雷不及掩耳,似这种远远便暴露自己方位的,简直是傻逼,根本不必浪费精力去搭理。   尽管从战略上如此藐视对方,但在战术上,这斩梧渊的大修士不愧是混着修真界诸多混乱场合的老司机,只见他小心翼翼地确保将自己躯体大部分藏到孔云身体之后,才再次吐出灵力去抓孔云。   然后下一瞬间,一道明亮得惊人的灵光以一种精准的惊人的手法,极其惊险地自孔云身下穿出,在那斩梧渊大修士的惊呼声中,极其精准地洞穿了他伸出去的左臂。   随着他不得不后退,孔云的身影消失,然后一个修士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我们修真联盟的杜宗主已经说了,‘不准动我们修真联盟的人,左手动的砍左手,右手动的砍右手’,不信的可以试试,哼!”   此时被争夺的剑修远不是孔云一人,无数灵光嗖嗖四散射出去,果然如其所说,“左手动的砍左手,右手动的砍右手”,一时间,场中这许多斩梧盟的修士竟有些惊疑不定地与这修真联盟的不知什么东西僵持起来。   捂住自己的手臂,这斩梧渊的修士一脸阴鸷,以他如今修为,可伤他的法器普天之下皆非凡品,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下一瞬间,这斩梧渊的修士面孔便更加扭曲,只见近在眼前的这个飞行法器,哪怕在身体周遭露出无数黑洞洞的炮口、换了别的颜色,那熟悉的轮廓、熟悉的线条……便是烧成灰、化成炭,斩梧渊的修士也绝不可能错认……因为,这家伙赫然是打了斩梧渊的脸无数次的——   “漩、镜、一、号!”这斩梧渊的修士几乎是咬牙切齿叫出了这个名字,才刚刚露过面、难道以为它换个外形他便认不得了吗?!   然后,一个萌萌的声音迟疑道:“你……是在叫吾?”   一模一样的声音,没得跑了!就是那个淫邪的修真联盟法器,号称要把斩梧盟的修士抓起来脱光光的宏伟誓词犹在耳畔,这家伙居然还想装出一副纯洁无辜的模样!他们斩梧盟内早已经将它的恶行恶状广为传播,它还想伪装吗?!   萌萌的声音很认真的道:“吾并非漩镜一号。”   斩梧渊的修士冷笑一声,他灵力一吐,手臂上的伤渐渐愈合,这修真联盟本就是个邪门至极的地方,连一个器灵都妖邪至极,他绝不会浪费力气去同一个战力强大、难缠至极的飞行法器浪费功夫,抢夺灵物的另一个要点就是,一旦失手,不要留恋,秘境之中灵物永远不只一个,失去一处,立即转向下一处!   这斩梧渊的修士竟是头也不回地转头就跑,准备朝他早早看好的下一个剑修下手。   那飞行法器中的修士声音听起来颇为不可思议:“卧槽,那混账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别人提到它的名字就被吓跑了?”   下一瞬间,一道剧烈的灵光猛然一闪,竟精准地拦截在那斩梧渊大修士前行之路上,他一时便有些暴躁了,此时根本不想恋战,因为此时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与修真联盟对战的战场,而是一个抢夺秘宝的秘境,一切目的是为了夺取利益,战斗从来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没有好处而被一个极其强大的器灵纠缠简直是最糟糕不过的事情!   然后,那个萌萌的声音继续认真地纠正道:“吾真的并非漩镜一号。”   这器灵莫不是也走火入魔之说!它到底要说多少遍!   而趁着这法器纠缠斩梧渊大修士之际,其余斩梧盟的修士若是错过机会便也不是他们了,原本被教训过的左手/右手再次偷偷摸摸伸向剑修们,一时间,这漩镜舰忙得不可开交,四射而出的灵光嗖嗖不绝。   这斩梧渊的大修士终于松了口气,换个方向继续飞,这么多修士同时分散它的攻击,想必对方必定不能再继续纠缠,结果,他刚飞出没有一丈,一道灵光再次袭击而来:“吾不是漩镜一号!”   铁青着脸,他换个人多抢修士的地方,打着掩护继续飞!   当第十三道灵光袭击而来之时,这斩梧渊的大修士因为多次闪避早已经头昏眼花到了暴走边缘:“啊啊啊啊啊!本座知道了!你不是漩镜一号!!!你TMD到底是谁!到底要干什么!本座不过是想抢个修士罢了!”   飞行法器中传来可疑的窃笑声,这笑声更令这斩梧渊的大修士暴躁不已。   同时窃笑的还有许多斩梧盟的修士,这不知是不是已经走火入魔的漩镜一号实在太好对付,不过一个斩梧渊的修士便分散了它许多火力,一个修真联盟的昏迷修士眼看是唾手可得!   而那个萌萌的声音居然没有半分笑意,正儿八经地道:“吾乃漩镜一千三百一十四号。”   暴躁中的斩梧渊大修士蓦然怔住,即将得手的斩梧盟诸多修士也同时怔住,漩镜多少?一千三百一十四号……?他们怕是多听了好几个数字吧?   斩梧渊那大修士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看起来轮廓与漩镜一号一模一样的飞行法器,一千三百一十四号……难道,这修真联盟中竟至少有一千余艘与漩镜一号一模一样的飞行法器?刹那间,他竟被自己这猜测吓倒了。   这交锋说来缓慢,其实极其神速,修士与法器的灵力交锋不过几个眨眼间便有几十个来回,在这斩梧渊出身的大修士震惊战栗之时,一个熟悉的萌萌声音带着熟悉的淫荡口气响起:“咩哈哈~亲爱的小生鲜们,吾方才清了舱,现在又来了,你们想吾吗?吾可是想shi你们啦!”   生生打了个寒战,所有斩梧盟的修士情不自禁停下手中的争夺,看向这浪荡声音的方向,漆黑的虚空犹如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一点涟漪,涟漪所在之处,一个熟悉的飞行法器犹如穿透水面般、从头到尾、缓缓显露全貌地穿空而至,那轮廓模样与方才的漩镜一千三百一十四号竟别无二致。   下一瞬间,在所有斩梧盟修士灵觉中强烈的不祥预感中,密密麻麻,漆黑的虚空仿佛平静的水面被一场细雨侵袭,起了无数涟漪,细雨渐渐变成暴雨,水面彻底被打破,无数涟漪掀起巨大的波澜,一艘、两艘……数不清的、与漩镜一号生得一模一样的漩镜舰穿越虚空、自那些涟漪中从头到尾似慢实快地显露出全貌,穿空而至。   那些伸出手争夺剑修的斩梧盟修士皆是情不自禁在同一瞬间僵住了身形,然后,在“不准动我们修真联盟的人,左手动的砍左手,右手动的砍右手!”的齐声高呼声中,铺天盖地的灵光犹如呼啸的光雨将这些斩梧盟修士全部密密覆盖。   在无数惨叫与抱头鼠窜中,灵光犹如突如其来般地突然消失,空中恢复一片安静,叫所有斩梧盟修士更加瑟瑟发抖的是,数千艘飞行法器的密集射击,这么多抢夺修真联盟修士的斩梧盟修士被射成了马蜂窝……可是,那些剑修们别说被误伤了,连衣角都没有多乱一点,周遭那些实力微弱胆小如鼠而不敢进修罗场抢联盟修士的斩梧盟修士此时亦是完好无损地站在边上,只是双腿都在发颤,如果细细看过去,还能发现他们的双腿之间有点奇怪的水痕。   数千艘漩镜艘集结成阵自空中缓缓划过之时,所有斩梧盟修士在这一刹那俱是情不自禁有些隐隐发颤,这一刻,他们才发现斩梧盟与修真联盟真正的差距在哪里——   斩梧盟可以有一艘又一艘的漩镜舰,可是,斩梧盟永远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漩镜舰群。   是的,舰群,集结成群,浑然一体。   单一一个漩镜舰,哪怕是凶残如漩镜一号,当初在斩梧盟的地盘上所谓“横行无忌”之时,不过亦是需要四处奔逃,可现在,当数千漩镜舰集结成群,明明若论双方战力总和应当不相上下,可是,斩梧盟的修士却根本无法与之匹敌,连敌对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他们僵立在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漩镜舰群缓缓、缓缓地自他们身旁穿插而过,从容地将坠落的剑修们一一救起,甚至还细心为剑修们捡起坠落的长剑、剑鞘、随身佩戴的云阶令等小物事,从头到尾,斩梧盟的修士们僵立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喘。   就仿佛凡人在野外遭遇凶兽自身旁游弋而过之时,如果它未曾将注意力投注到凡人身上,凡人能做的,只有屏住呼吸、不要动弹,祈求凶兽不要注意到自己,其中缘故——因为实力天差地别。   修真联盟的舰群便是这样的凶兽,斩梧盟的修士……如果万众一心,也许勉强也是一只野兽,可惜,斩梧盟拥有的是一个个门派的一个个修士,过去没有真正集结成群,未来永远也不可能集结成群。   没有一致信仰的信念、没有一样为之奋斗的理想,哪里能成为“群”呢。   修真联盟就以这样前所未有的强大姿态撕破一切所谓两族最强大势力的面具,堂堂正正进入诸界之中。   当一艘漩镜舰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缓慢飞过之时,斩梧渊那位领头的大修士竟连自己遍布全身的鲜血淋漓都不敢处置一下,这一刹那,便是他自己亦感觉到周遭无穷无尽的黑洞洞炮口带来的巨大压力,他的识海中翻天覆地是曾经关于漩镜一号的资料,那几乎无穷无尽可以倾泻的灵光,如果有一千个、一万个漩镜一号同时倾泻无穷无尽的灵光……他想打寒战,可却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不敢。   哪怕眼睁睁地看着他看中的那些昏迷的修士一个个被救起,他也不敢。   一时间,他只觉得眼前一切,不,应该说自他离开斩梧盟到此的一切,都好像一个荒诞无比的幻境,一切从前他绝不可能相信、也绝不可能接受的一切,就这样倾覆地在他眼前一一上演。   恍惚间,他几乎以为连渊主交给他的任务都只是幻境的一部分。   直到他的怀中突然传来一阵滚烫,下一瞬间,他仿佛如梦初醒般地四下张望,所有剑修已经全部救援完毕,漩镜舰群以一种从容不迫的姿态缓缓将他们这些斩梧盟修士渐渐合围。   在所有斩梧盟修士或颓然或惊骇的神情中,斩梧渊这位大修士缓缓将手伸到怀中,摸出了那已经被剑修们一分为二的锁浪盾环,然后,他竟在这样明显的绝境中发出哈哈大笑,随即,他举起手中那突然绽放出七彩光芒的锁浪盾环:“修真联盟,你们的末日来了!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一个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这位大修士浑身犹如马蜂窝一般,鲜血淋漓,却半是癫狂地举着那两半被别人劈裂的法器,犹如一个疯子一般。   斩梧盟中有年轻的修士冷笑道:“我们都被对方围住了,还在这胡说八道!”   然后,他的长辈便回身狠狠给了他一耳光,随即,这位长辈恭敬地跪倒在地:“小儿无知,狂妄失礼,任由真君处置。”   随即,一个个在方才的攻击中都狼狈不堪的大修士恭恭敬敬跪倒在地:“恭贺真君出关!”“在下方才无状,罪该万死,请真君责罚!”   这一个个声音里,隐含着畏惧与颤抖,却又有隐隐的兴奋与期盼。   然后,那高举着锁浪盾环的大修士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跪了下来,竟像个受了委屈向家长告状的孩子般大声叫道:“渊主,这修真联盟欺人太甚!还请真君为我等主持公道!灭了他们!”   原来那些各式各样的声音最后都汇聚成一道:“灭了他们!灭了他们!灭了他们!!!”   此时,这些原本垂头丧气的斩梧盟修士们跪在地上,却一个个举起双手、挺直脊背,兴奋狂热地大吼着。   看到这一幕,漩镜诸舰上,夏侯煜明极其无语地道:“卧槽,这些家伙是怎么了?难道是什么丹药出了岔子,集体失心疯了?”   公羊炎光却是谨慎地道:“事有反常即为妖,小心无大错,收拢舰队吧?”   夏侯煜明嗤笑道:“马上就能把这些家伙装进生鲜舱了事了,还收拢个屁啊!别大惊小怪的……”   他话音未落,下一瞬间,整个虚空突然猛然光芒大作,所有漩镜舰俱是情不自禁翻了数个筋斗才堪堪稳住,夏侯煜明在这震荡之后,竟是识海中一片动荡,神魂中一片惊惧。   夏侯煜明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片规则已经彻底变幻的虚空,方才自那里穿出之时,明明不是这样的!难道……真的是大乘修士出关而至?!   此时那里的虚空已经彻底变幻了模样,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琉璃光芒流转不休,隐隐暗合着什么玄奥道则,那般炫丽的色彩中透着神圣,叫人头晕目眩不敢直视。   过了很久,也许没有过那么久,漩镜舰群才渐渐恢复平等,杜子腾平静淡定的声音传来:“先保证我联盟修士的安全,舰群撤回来吧。”   夏侯煜明、公羊炎光等人齐声应下,但内心不是不嘀咕的,面对一个大乘修士的到来,他们修真联盟的反应只是叫他们撤退吗?如今剑修们受伤昏迷,他们漩镜舰群才是联盟最强战力,刚才他们可是狠狠震慑了那些斩梧盟修士的。   可是,想到虚空之后,可能是一位大乘修士,所有舰长们又不得不将请战的话咽了下去,到他们将出战的念头强行摁下去之后,另一个疑惑才浮上心头,刚刚宗主的传音……是不是太淡定了些。   夏侯煜明不由忐忑地向杜子腾传讯道:“宗主,来的……可是一位大乘修士。”   不需要他们漩镜舰抵挡一下?好吧,可能他们也抵挡不了,可是,您老的反应是不是也太——   “哦,放心撤退吧,没事的。”   ——平淡了些?平淡个鬼啊!明显平淡得太过分好吗?!   您老人家的口气怎么听怎么都像联盟里那些凡人市井的家里   ——下雨了?哦,收衣服吧,没事的。   只是这样而已?叫他们撤退?然后呢???   那可是一位大乘修士!!!   整个人族的第一人!   万载威名,犹如一座大山牢牢笼罩在每个修士的心头,居然只是一句“没事的”???   您老人家没有看到那些斩梧盟的修士,平素里多么高高在上,多么形象伟岸,此时一个个跪在那里、只差舔大乘的鞋底了吗?!   这样的大能出关来对付我们……?您一句“没事的”就真的没事了吗?!   神TM没事!   漩镜舰里,无数的吐槽、无数的OS在咆哮。   然而,在斩梧盟所有修士看来,鸿蒙真君出关而至,对面那些蝼蚁一般的漩镜舰群竟然还保持着稳定的阵型从容收拢、甚至不忘条理分明却又迅速高效地将那些妖奴们连带几位符阵师全部装走,简直……太叫他们生气了!不对,是更生气了!虽然一时间也无法说清为何如此生气!但此时恨不得鸿蒙真君一指头摁死对面那些家伙,给他们狠狠出一口恶气!   被彻底转变规则的虚空七彩琉璃光越来越明亮,看着这变化,杜子腾身旁,弘宇早已经收起了顿悟的心思,忍不住忧心道:“这位大乘真君方才恐怕还在数万界之外的斩梧渊,才出关便能于万界之外影响道则至此……”   见萧辰与杜子腾一脸不为所动的模样,那神情中有股“哦,然后呢”的淡定叫弘宇把剩下的话情不自禁地咽了回去,然后这位双商极高的前守一轩首席弟子巧妙地换了另一个角度,试图向这位看起来对大乘真君有些缺乏了解的夫夫二人进行常识普及:“这般直接叫漩镜舰撤退,会否太过打击士气?”   这位大乘真君还在万界之外远远而来,你们都已经知道叫漩镜舰撤回来了……这么可怕的人物,一定要小心、要谨慎、如果可以,千万不要硬扛好不好?   有一位大乘祖师而深知大乘可怕的弘宇,在这一刻,哪怕他知道这位远远而来的大乘于他有灭门之恨,亦将个人仇恨压了下来,只一心一意想着保全眼前这个他越来越热爱的地方。   杜子腾一怔,面上竟是不由自主流露出笑意,他与萧辰对视一眼,随即他认真看向弘宇:“他们有大乘,我们也有啊。”   弘宇怔得……有点傻住了。   应该说,此时在这个地方、听到这句话、原本忙忙碌碌为漩镜舰撤退做着各种保障的人,在这一刻,都情不自禁停了下来,呆呆看向萧辰与杜子腾。   杜子腾兀自认真地向弘宇解释道:“把漩镜舰撤回来,是因为没有必要,大乘之争,是道则之争,漩镜舰发挥不了作用,还会受牵累。”   弘宇呆呆看着萧辰,萧辰可能为大乘修士,这一点在修真联盟中早有传言,从萧辰敢斩鸿蒙一道神魂、敢在斩梧盟地盘上横行无忌等种种迹象,修真联盟之内,这些修士都有过私下的揣测,只是盟主与宗主二人从来没有回应过,这却是第一次公开承认。   这意味着,他们修真联盟不只是在正面打败了万妖军与斩梧盟的修士,他们修真联盟……竟也与斩梧盟一样,拥有大乘真君了!   揣测与揣测被证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就好像悬在半空的什么事终于确定了,叫人觉得安心可靠,可是,隐隐地,想到杜子腾公开承认此事的原因,所有人的心又情不自禁提了起来……他们修真联盟刚刚公开拥有一位大乘真君,这位真君……就要去和另外一个敌对大势力的大乘真君去拼命啊!   一时间,心绪混乱中,弘宇竟不知该如何说话,语无伦次道:“盟主年纪尚轻,来日方长……不必争一时长短……守一轩的仇,我真的能等。”   他竟是将内心深处最深的渴盼说了出来,叫杜子腾不由失笑。   弘宇又呆呆看着杜子腾,一脸尴尬紧张到不知该说什么的模样。   其实周遭修真联盟的修士十分能理解弘宇的语无伦次,他们修真联盟能拥有一位大乘真君已然是极大的幸事,可以说,这是他们修真联盟未来能够平稳发展的最大倚仗。   可是现在这位大乘修士却是要去挑战另一位大乘,要知道,大乘初阶与大乘圆满……那几乎是天差地别的两回事。梵古真君,万载以来,周天诸界没有人/妖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萧辰呢,满打满算,萧辰的年纪恐怕还不足对方的零头,这要如何战?   毫不讳言地说,任何一个修真联盟的修士,哪怕是漩镜舰上的修士都会做出一样的判断:纵使他们漩镜舰群全军覆没、但凡能换得萧辰的平安,他们也绝无怨言。这不只是出于对萧辰的尊敬与忠诚,更是一种十分理性的考虑。   萧辰如此年纪就已经是大乘,天赋之可怖简直前无古人想必也会后无来者,只要给萧辰一些时间,超越鸿蒙是个必然,他们完全可以继续韬光养晦,多争取一点时间,哪怕这韬光养晦需要修真联盟付出巨大的代价。可以说,任何代价,修真联盟都可以接受。这是每一个修真联盟修士都会做出的判断。   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同对方的大乘修士对上。   众人的这种骄傲与纠结,依赖与守护之意,杜子腾好似完全不知道。   杜子腾只是拍了拍萧辰的肩膀,一脸有夫如此、我也很骄傲自豪的得瑟模样:“你也觉得他年纪轻轻就是大乘,所以前途无量吧,好巧哦,我也这么觉得!”   周遭心绪混乱的修真联盟修士:……   被好心的同僚直播这场景、正好听到这句话而差点打乱漩镜舰群撤退阵型的漩镜舰上的修士们:……呵呵,宗主你还知道“脸”这个字怎么写吗?!   然而,你们以为这就是宗主的极限吗?告诉你们,太天真惹。   御兽宗宗主好心地向弘宇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吧,看看,”他不但当众拍着修真联盟盟主的肩膀、亵渎联盟第一位大乘真君的威严,甚至还当着这么多下属、以及越来越多观看直播的联盟修士的面,拍了拍大乘真君的胸口,“不比那个鸿蒙差的。”   恩,还满意地捏了捏……   在所有联盟修士倒吸一口凉气的惊悚目光中,杜宗主自己嘀咕着:“反正核战嘛,我家的核武器要先进点,在无人区随便你们怎么玩,唔,只是一个鸿蒙而已。”   比对方核武要先进点的萧辰:……算了,你开心就好。   然后,修真联盟新鲜出土的第一位大乘真君淡定地朝所有麾下点头道:“恩,鸿蒙而已。” 第518章 大乘论辩   鸿蒙而已……你们这么说,问过鸿蒙真君,人家答应吗?!   大概是为了抗议萧杜夫夫这种X眼看人低的行为,虚空之中,七色琉璃华彩蓦然透出明亮的色彩,天际不知从何处传来飘渺歌乐之声音,而后七彩花瓣自天际纷纷扬扬而下,半空中透出淡雅的芬芳,叫人不由胸襟一清、心旷神怡。   在这十分肃穆圣洁的气氛中,那些跪倒在地的斩梧盟修士仿佛亦为这气氛所摄,原本那些向大乘修士告状的、忏悔的,一个个尽皆情不自禁停了下来,此时,他们蓦然才意识到,即将降临的……是何人?   那是人族万载以来的守护神,人族最强大的修士,他们所有人先前蝇营狗苟,皆是仗着对方的势,而万载以来,尤其是近千载以来,这位大修士传闻为求通天之途,早不在人前露面,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这些人才能狐假虎威,做了太多不堪入目之事。   在这纷扬的圣洁花雨中,所有斩梧盟修士此时再没有多说一个字,他们仿佛真的已经意识到先前那些举止有多么可笑,此时一个个尽皆致命的五体投地,将身体趴伏在地,用最虔诚的姿态迎接着那位人族第一修士的降临。   说来也奇怪,明明那七彩华光透亮整个虚空,那花雨亦是自每一寸天空遍洒而下,却偏偏只在那光明之门后,花雨无法落下,就好像地面那层茵茵绿草有着什么屏障般的能耐,叫这花雨无法落下,就好像……两种无法以语言形象的力量,已然开始了第一轮交锋。   这点细节自然不在杜宗主的眼中,他只是看着那些花雨,还有那些斩梧盟修士居然变得虔诚的面孔,觉得这世界太不可思议,那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有生之年居然还能从那些家伙的脸上看到这种,嗯,居然可以称之为诚心诚意的表情,就好像凡间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居然也会在泥雕瓦塑面前虔诚跪拜、祈求佑护一般,叫人觉得十分辣眼睛。   不待杜子腾吐槽,那纷扬的花雨于刹那间密集如花瀑,几乎将所有斩梧盟修士淹没其间,犹如一张密密的花毯,那透骨花香亦是直冲天际,下一瞬间,明亮圣洁、叫人不敢直视的七彩华光自虚空中缓缓降落在花毯之上,花雨终于止歇,但大地已经被鲜花笼罩,不只是虚空、连地面都透出七彩华光,而大修士落足之处,鲜花更是绽放不歇。   此刻,所有斩梧盟修士只觉发自内心的虔诚与膜拜达到了巅峰,眼前一切并非大修士灵力造就的变化,而是天地自然生发的异象,因为如此,才更叫他们顶礼膜拜——大修士降临牵动的道则之威竟至于斯!   然后,看到这情形,杜子腾忍不住戳了戳身旁萧辰:“喂,你看看人家的排场,再看看你。”   都是大乘,对方这架势,多么惊人!再看看萧辰,平素在修真联盟走来走去,也没来个天降异象,比如足底生莲啦、比如自带雷霆什么的,掉价,太掉价了。   修真联盟一方的修士原本俱是气氛凝重,他们见识不过少大世面,可如这位大修士一般,甫一出现便牵动道则至此,引得天有歌尔、仿佛为他歌唱礼赞,又有天降花雨、仿佛为他铺就脚下之路,这般天地异象,闻所未闻……这位斩梧盟中赫赫有名的大修士,到底修的是什么道,为何连天地契机都为之如此紧密牵动?   不过,这种担忧也就一瞬间吧?   因为,明明应该最担忧的、要与这样恐怖的道则大能交锋的大乘修士的道侣,他们的宗主……在乎的居然只是排场?   WTF!   一时间,修真联盟的修士只觉得都没有力气再去为修真联盟的未来担忧了呢。   而他们御兽宗的杜大宗主还在嘀咕:“要是有这种排场,我们无忧集团能节约多少特效费啊……”   他们无忧集团拍片可从来没有粗制滥造,甚至为了满足观众们越来越苛刻的审美,无忧集团一直精益求精,越来越酷炫的特效自然也是进化的方向之一,想想如果萧辰行走能自带这些特效,到时候拍片的时候萧辰往那儿一戳,岂不是都能省了?!再说了,到时候无忧集团还能振振有辞地向观众宣传,这可不是特效,都是真的!真的!这又能省下多少宣传经费啊!   想到可能省下来的小钱钱,杜宗主简直捶胸顿足,心痛得不能呼吸!   而一众修真联盟的修士忍不住悄悄瞥了萧盟主一眼,不忍心去看盟主那个面无表情中透出来的“哦,我道侣说的都有道理”的生无可恋,简直心疼盟主一秒钟,然而,想到宗主提到的那种情形,要是他们修真联盟的盟主行走起来自然什么雷霆啊闪电啊发光啊的特效,简直不要太辣眼睛,再看向对面那位大修士的花瓣雨的时候,突然就心绪安宁了,这是怎么回事?   鸿蒙真君并不知他宏大优雅的出场就如此败在了一个贪财小人捶胸顿足的浪费感慨之中,此时,这位大乘真君看向修真联盟,是的,虽然所有人看到这位真君只有一团炽烈的七彩光华,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真容,可是当他透过无数空间朝修真联盟所在“看”过来之时,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皆是心中一凛,好厉害的威压!隔着千山万界,竟能叫他们所有人有所感,简直不可思议!   可萧辰却是一脸淡然地负手而立,全然无动于衷的模样,连杜宗主都对自家道侣有些刮目相看,简直是酷炫狂霸拽!厉害得不要不要的呢!   萧辰瞥了一眼自家道侣:“不准把等会儿打起来的水镜剪到影片里卖钱。”   杜子腾:……卧槽,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在打什么主意。   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   人家对面的大修士都发出这么强大的示威之举,在战场上,这TMD就已经是开战的信号了,你们夫夫俩还在讨论这种到底该不该剪辑的事……心好累,突然就对他们这边彻底失去了信心怎么破。   但萧辰并没有因为联盟修士一脸的生无可恋就放松了对自家道侣的要求,他看着杜子腾,面无表情。   杜子腾忧伤地道:“……赚钱不好吗?”   萧辰继续一脸面无表情。   随即,暴走的杜宗主抓狂道:“好啦!好啦!不卖钱!不卖钱!!!嘤嘤嘤,我的小钱钱啊~”   然后,这位杜宗主一把抓住即将应战的大乘修士衣襟:“你知道这次开战我们烧了多少钱吗?光是战前动员就烧掉了一个小世界的灵石储备!”   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一脸冷漠:哦。   萧盟主显然对于道侣在钱这一个字上的无理取闹已经习惯,他很淡定地道:“会赚回来的。”   不待这夫夫闹剧继续上演,对面那位大乘真君大抵也没有在同阶对手中遇到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徒,他的威压远远扫过去,竟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半点反应(联盟众修士:……还是有的,我们宗主想把您的影像剪成片子卖钱[冷漠脸])!   大抵是对这种石沉大海的反应感到不耐,这位大修士的声音远远传来:“尔等勾结妖族、背叛人族已罪属不赦,竟还与冥魔牵扯不清……可知罪?!”   大修士的声音犹如滚滚雷霆,夹着滔天气势挟裹着天地灵气呼啸而至,竟叫所有斩梧盟修士一时只觉得头昏眼花,无法呼吸!   萧辰只微微蹙眉,杜子腾却是翻了白眼,手中符笔一分,不必萧辰回答,他老人家的声音已经透过大阵远远传了出去:“你是来搞笑的吗?什么勾结妖族、背叛人族!明明白白告诉你,不论人族妖族,只要是我修真联盟的民众,向联盟缴纳税收,皆在联盟庇佑之下!什么勾结背叛,简直是笑话!”   这番话铿锵有力,直叫观看直播、紧张到不敢呼吸的联盟修士尽皆神情一松,忍不住为宗主的反击喝彩起来。   而杜子腾身周自何世明、弘宇、司少文等对他知之甚深的修士皆是:……重点是那句交税吗?   一个大乘修士的喝问,居然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修士反击,如何能忍,斩梧盟这边的修士皆是怒声相斥,一个个声嘶力竭,仿佛化身最忠诚的卫道者:   “你们修真联盟有没有规矩!胆敢叫个小修士回应!”   “哪里来的东西!敢对真君不敬!”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同真君说话?!”   那位大乘真君更是不多说,七彩光芒中,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罡风,夹着滔天阵势便朝修真联盟的大阵袭卷而至,下一瞬间,杜子腾手握小木棍只觉得一股仿佛灭顶的气势自大阵那头而至,仿佛要将他碾碎成泥般!可这股令人仿佛窒息的感觉只是一刹,杜子腾茫然四顾,萧辰已经携着他站到了虚空之中,面对面地看去,那七彩光芒越发夺目逼人,令人不能直视。   萧辰的声音远远响彻天际:“我的道侣,你们敢诋毁?”   冷哼一声,先前那些叫骂跳脚的斩梧盟修士只觉得沛然压力自天而降,竟一个个口吐鲜血跪倒在地,若非一道七彩光芒拦在他们面前,恐怕下场如何还不好说。   那些斩梧盟修士一个个心有余悸朝七彩光芒跪下:“多谢真君救命之恩。”   可那七彩光芒的威势只直直看向萧辰,仿佛救下这些修士不过是为这场交锋的颜面,至于蝼蚁的生死、更至于蝼蚁的喜怒哀乐,怎么可能在他眼中?   杜子腾却是收起先前那些掉以轻心的神情,微微蹙眉,大修士交战,这种众生皆如蝼蚁的俯视之感……竟是前所未有的这般清晰在眼前,杜子腾侧头认真看向自己的道侣,不由一阵惘然,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建立一个所谓平等的修真联盟,他的道侣,是不是也该如对面那位大修士一般,踩在众生肩头,享受万丈荣光,俯视天下苍生,而不必反过来,要将苍生的命运扛在肩头,为他们而战?   仿佛知道道侣心中所想,萧辰只朝他微微一笑:“你忘了?我亦是云横弟子。”   天下苍生,本就与我有关。   杜子腾遂亦忍不住笑起来。   鸿蒙真君大概并不想吃这狗粮,轰隆隆之声瞬息再至:“尔等既能令那妖草复生,岂能与万载前的妖族余孽全无关联?还有,这冥魔之息……”   说着,那团七彩光芒自虚空中仿佛抓到了什么,一团灰色透出死气的剑息竟落到了他掌中。   这一幕叫杜子腾亦是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团剑息分明是方才靳宝追击玉霄之时挥出的,剑息早已经四散于空中,杜子腾亦是第一次见到,有修士能够将四散的剑息聚拢,更勿要提将之禁锢于指掌之间,这种难度……大概就像凡人要去抓握一团空气般。   而且,冥魔之息?这不过就是靳宝的剑息而已,想到靳宝几次晋阶突破时的异象,杜子腾蹙眉,这是一个他并不熟知的领域。   至于妖草……杜子腾忍不住吐槽,他们漩镜境满山满谷的禾禾草,早年没见你老人家去收拾教训一下?说了半天,还是觉得他们修真联盟好欺负嘛,随便扣帽子嘛。   这位鸿蒙真君手中捏着冥魔之息,声音响彻诸界:“万载之前,便是冥魔引得诸界动荡不宁,人族妖族皆因冥魔死伤无数……”   虚空中,投映出一副副画面,那里面的人族妖族看起来皆不似正常形态,一个个双目通红,更可怕的是,他们神智异常,根本不分辨周遭什么同族异族,几乎只有杀戮之意。   画面倏忽而过,大乘修士的声音低沉中包含悲悯:“没有想到,万载前的预言竟已然实现,冥魔……已然卷土重来。尔等……是不能留了。”   杜子腾打了个寒战,等等,这位什么狗屎的大乘修士……这就要把靳宝打成冥魔了?开什么玩笑!同靳宝结识这么久,靳宝什么时候有过投影中那种疯狂的模样!他不过只是剑气与剑息略微与众不同了一些!可此时辩解这个却根本于事无补,这位所谓的大乘修士,看来是要打定主意颠倒是非黑白、好占据所谓“有道理”一方的位置了。   虽然不太明白这些大乘修士为什么上来不像核武似的轰轰轰几发解决,反而要像凡间开战一样占据什么道德至高点,杜子腾却是冷笑一声:“哟哟,好了不起哦!听起来好像我们会毁天灭地一样,全天下就您慈悲圣母一样。您这么忧国忧民,怎么不回过头去看看您统率之下的斩梧盟啊,啧啧,好威风、好牛逼呢!还剩下几个活人?哦,我怎么忘了?如果不是你们斩梧盟倒行逆施,叫所有生灵如陷水火……他们怎么会全都跑来托庇于我修真联盟?”   事实胜于雄辩,你非要扯什么冥魔,那我们来看看天下生灵用脚投票的结果啊!   杜宗主从来不玩虚的,就是这么给力。   耍嘴皮子,这位大乘真君……好像找错了对手。   而且,这种事踩着对方的痛脚,岂能不怒?!   果然,这位鸿蒙真君的声音轰隆隆,显是暴怒不已:“天下蝼蚁不过为尔等蒙蔽愚弄!!!”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这位大修士平静下来,声音越发低沉:“冥魔之祸即将临头,汝等蝼蚁只思眼前,怎知大厦将倾,繁荣不在的大祸即将降临……”   听到这里,杜子腾已经一肚子槽要吐,萧辰却出声冷笑道:“所以,就能肆意压榨剥削天下生灵,以大局为借口,种种倒行逆施,令他们如陷水火,无法生存?”   同阶修士的反驳仿佛更令鸿蒙愤怒不已:“汝难道亦不知么?此乃为人族大局,长远之计!若不能集全族之力,倾覆之祸便在眼前!”   杜子腾吐槽道:“是啊是啊,有你们斩梧盟在前面,人族已经先倾覆了呢。”   难道不是?现在看看斩梧盟后方的哀鸿遍野,所谓的人族之地,早已经荒草漫道,还有几个活人?或者说,还有几个人能活下去?   这种所谓为了更重要的事所以不得不先牺牲一部分人的论调真是叫人厌烦至极,包括修真联盟所有从斩梧盟逃离的修士,只觉得无比庆幸,你看,连这位大修士都是这种调调,可想而知,整个斩梧盟从上到下,根本没有半分忏悔,只觉得对待众生如牲畜乃是理所应当的牺牲,当真是无fuck说。   鸿蒙的声音蓦然冷了下去,凛冽刺骨,直令万物冰寒:“冥魔大祸之期将至,众生本如蝼蚁,不思为人族大计……也罢,大道不同……”   对于鸿蒙的这种论断,萧辰只冷然一笑:“若说冥魔大祸一说,”他眼神看向鸿蒙冰冷地道:“万载之前,我怎么依稀听说,人妖两族乃是合力抗魔?”   鸿蒙断然道:“汝等当真与妖族勾结已深!胡说八道!满口乱言!若非妖族借昔日与人族交往之机,将冥魔引入,我族如何能深陷那等大祸、致使大能因御魔皆故、至今都未能恢复?!”   萧辰哂然一笑:“颠倒黑白的功夫我也是见识了,你怎么不问问那些与你同辈的大妖们可同意这般说法?明明携手共同应对大祸,人族有大能身故,妖族就没有?族地更近祸源,若说受损,妖族怕是更甚吧。只不过你们当初见机也算得上快,掉头便抓住妖族最弱的时机踩了上去,否则以当初局势,真难想像,人族能踩着妖族万载难抬头呢……若非如此,万妖军何来如此大的怨愤?当然,他们也不是什么动机单纯之辈就是了,说什么大祸将至,真不知你们是想应对呢,还是不过借机谋利……”   萧辰说话之时,那团七彩光芒便剧烈震荡,显是不断暗中出手想打断萧辰,谁知萧辰这番话说得气息平稳、连个结也没有打,不知那鸿蒙心中该如何愤怒。   至于杜子腾,他居然听得入了神,然后一脸“卧槽!你居然是这样的道侣!这种八卦都瞒了我这么久!”的痛心疾首。   然后,杜子腾忍不住问道:“那冥魔……居然是真的?!”他一直以为是鸿蒙那一方用来开战的借口呢。   萧辰:……   虽然对于这位鸿蒙真君的人品相当怀疑,但是,他家道侣对对方人品的怀疑也太没有下限了吧?对方至少在这点上还不至于撒这么大谎。   可他们夫夫二人在阵前这么旁若无人的交谈,也可以说是真的非常目中无人了。   冥魔之祸,在斩梧渊高层中皆有流传,为了应对此祸,必须结集所有人族之力,这也是当初为何要成立斩梧盟的最大原因,应对崛起中的万妖军,按鸿蒙真君给他们的说法,不过只是明面上的缘由。   想到这里,杜子腾忍不住朝鸿蒙道:“你这谎话说的真是没有水平啊,如果我们有冥魔,而妖族又与冥魔一边儿的,怎么不见万妖军和我们联手啊?我们看到的事实却是:他们反倒和你们一起来对付我们修真联盟呢。”   所以,事实真相就很清楚了,不是吗?   杜子腾的反驳从来叫人没办法回击,因为他不像这什么大乘真君喜欢讲什么大道理,他只信服事实,事实……确实叫人没办法反驳啊。   鸿蒙真君此时大概明白,这第一场“占领道德至高点”的战役已经全面失败,这位大乘真君当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叫杜子腾万分钦佩,只听对方冷然道:“既如此冥顽不灵,便是为人族大局,亦不能叫尔等这般与冥魔、妖族牵扯不清的叛徒之徒继续为祸!”   说着,七彩光芒剧烈爆发,令人不能直视!   杜子腾在一旁目瞪口呆,哇塞,这脸皮,明明吵架都没吵赢,居然还硬占着伪道理……可以说是十分厚颜无耻了。   然而,不论嘴皮子输赢如何,大乘修士的一击并不容人小觑,滔天灵力犹如逆浪涛涛而至,连斩梧盟一众修士都在这漫天灵气之中如蝼蚁般漂泊不定,随时可能倾覆! 第519章 以一敌六   虚空之中,传来鸿蒙真君如暮鼓晨钟般的金铁之声:“尔等执意要与邪魔为伍,还这般巧言令色狡辞以辩,显是已经入魔太深……无药可救!既如此……本座今日便代人族肃清罪孽吧!”   排山倒海的恐怖灵力之中,界壁都如飞絮般,片片剥落,斩梧盟修士在这等惊涛骇浪之中,不论是平素自觉高人一等的斩梧渊修士,还是那等修为到了合道的大能,皆与蝼蚁没有什么两样,一个个在恐怖的灵力气海中,惊恐着被挟裹而无法自持。   这些斩梧盟的修士不是被涉及的池鱼,真正被这样恐怖的滔天灵气海针对的……乃是萧辰!   可古怪的是,杜子腾就站在萧辰之侧,看着那样汹涌恐怖的灵力甚至能将一方世界的空间规则都碾碎撕裂,但萧辰却是站在原地,一脸的无动于衷。   他忍不住轻声道:“呃……鸿蒙真君这一招……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萧辰回首看了一眼道侣:“哦。”   杜子腾:……   然后他再去看那排山倒海的灵力,不由就觉得十分荒谬,怎么感觉鸿蒙真君好像那凡间角力的武夫,这一拳外行看来力道威武,能击穿世间一切……而对于其对手而言,其实,这一拳不过击在空气上?   虽因为境界差别,哪怕是借着手中的小木棍拥有洞虚之境可以窥见部分真实,杜子腾也觉得眼前一切太过不真实,久负盛名的人族第一人的一击……萧辰就这样轻描淡写,连接招都不接地直接忽视了?   鸿蒙乃是人族中万载以来公认的第一人,代表着一个种族的战力巅峰,这样强悍的大修士一击,萧辰都能这般视若无物……他真的了解过自己的道侣吗?这一刻,杜子腾心中涌现的居然是这样的疑问。   都说越到境界高深处,同一境界中的高下之别越是天差地别,萧辰修行时日满打满算不过是鸿蒙的零头,可现下的情形看来,这一条修真界颠扑不破的真理显是已经破了,如果说鸿蒙进入大乘近万载已经站在大乘境界的最高处,那么,现在这样的萧辰,又该是什么样的境界?   他,真的只是大乘?   这一刻,杜子腾都为自己这个忽然浮现的恍惚猜想感到心中一悸。   萧辰揽着道侣,并没有第一时间平息道侣心中的揣测,只是看向鸿蒙淡淡道:“你既是想窃人族种族气运之机为己道,又以正种族之威为出师之名……就不必用这等低劣的手段了吧?”   气运之机?   四字一出,那些波涛汹涌、叫天地都撕裂出道道空间碎片的灵力在刹那间一滞,风平浪静得犹如方才毁天灭地的一切仿佛不过幻觉。   这四个字,底下那些斩梧盟中被涉及而苦苦支撑的修士们懵然不解,便是修真联盟中各个修士亦是百思不解,哪怕是王璟、弘宇这样出身人族,自认为对人族许多隐秘掌故有些了解的修士都觉得有些茫然,可所有人都知道,萧辰这四字已是直指鸿蒙所修大道,两方势力,各路人马,没有一个人不在凝视细听。   大乘修士所修之道,传说里,已经远远超越普通意义上的修士之道,如合道修士,所修者不过是己身掌控的灵力极致,而大乘……传闻里已然可与天地共鸣,隐隐成为天地道则的一部分,故而如方才鸿蒙出现之时,天地有歌、鲜花如雨,这已经远远超过一般修士对于大道的理解,从来精微难言。   可今日,两位大乘交战之时,竟有一位主动道破玄机,直指大乘大道本源,叫人如何敢不凝神细听?这等机遇,简直千载难逢!于今后己身大道修行,怕是有说不尽的好处。   只是,人族种族气运之机……这等听来似乎是渺渺天意之物,真的存在?甚至还能被一位大乘修士窃取化为己用吗?怎地叫人觉得很难相信呢?   可是与前一刹相比的死寂,反差如此鲜明的变化却叫所有修士不得不相信,这位修真联盟中从未真正与同级修士交过手,一交手便如此惊人的盟主……恐怕已经道破天机。   没有人能知道这一刻鸿蒙真君心中的惊涛骇浪。   仿佛为了惩罚萧辰的道破天机,对面的七彩光华在下一瞬间猛然大作,然后,眼前便出现了十分奇特的一幕,原本破碎不堪犹如裂帛的虚空忽然浮现一道道扭曲的七彩光华,光华扭曲凝结,形成一块块斑驳的色块,彼此间杂乱无章交错晕染,仿佛是凡间蒙童最拙劣的涂抹描绘。   可是,看到这一块块斑驳色块,斩梧盟中,凡是斩梧渊出身的修士个个皆是面色大变,姬青惊叫道:“七池之水!”   其中那青池之水的气息他再是熟悉不过,绝不会错辨!   待他分出神识试图证实他的猜测——这位大乘真君难道真是将七池之水尽皆抽取至此?赤池之水已经被赤部部首遗失……可是其余六池,若是都抽取至此……要知道七池之后,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上古阵境可是令他们一步步修行至今、几可乱真的幻境啊!渊主……是要做什么?   不待姬青神识分出,他的师尊芜菁真人已经转身压低声音厉喝道:“不得动用周身神识一分一毫!”仿佛生怕自己这素来顽劣的弟子不知眼前局势,她干脆伸出手将姬青周身灵力一封:“灵气亦不行!”   这一刻,姬青震惊地发现,他的师尊,堂堂一部之首,此时竟也松懈了周身气机,将灵气牢守体内,更不敢调动合道大修士之能试图影响周遭灵气。   姬青这才反应过来,若非如此,师尊堂堂合道大能,何至于要出声提点于他,竟是连神识传音都不敢用,甚至封他周身灵气都需伸手为之……若是平素,以他与师尊的境界之别,只怕师尊神念一动便可,可见师尊对眼前这局面何等忌惮,竟连她都未敢动用丝毫神识、不敢将丝毫灵气外放!   连堂堂青部部首都这般屏气凝神,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其余斩梧盟修士并不傻,何敢大意?   一时间,这些原本在灵气风暴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保全自己的修士们竟如一只只鹌鹑般,抱守如一,在周遭正在凝结的斑斓色块中如临大敌。   芜菁真人与先前斩梧盟领队的那真人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看向虚空周遭的神情俱是凝重无比。   不只是七池之水,因为方才那一个眼神交换间,他们都确认了彼此了猜测,渊主……这是在重塑道则!   而修真联盟一方,看到这色块隐隐凝结出的全新世界,仿佛不过是将原先的世界掩去、并以虚空为画布重新描绘出一个世界般,这样恐怖的手笔面前,萧辰不过是微微扬起下颌,眼神仿佛已经看向千万世界之外,竟有些出神。   杜子腾手握小木棍,看着眼前这无比神奇的一幕,只睁大了眼睛,神情中非但没有丝毫害怕,反倒是有种微妙的兴奋,以强大的力量将一个世界的规则抹去再一点点按照自己的道则重新描绘出来……这分明是在:“……重塑世界!”   当这四个字脱口而出时,杜子腾看着眼前渐渐浮现的、有些眼熟的千山万壑、层峦叠嶂,还有其间若彩珠般串连的曜曜彩池,这般美景面前,那空荡荡的赤色巨坑便显得有些碍眼,但杜子腾眼中亦掩不住激赏之色:“居然把一方小世界复制成了斩梧渊的模样,好生厉害!”   道理说来都是明白的,甚至杜子腾方才以洞虚之境观摩了一番,获益匪浅,可是,诸多细节他恐怕要耗费无尽光阴来细细回味,大乘真君……当真是好生厉害!   萧辰仿佛被杜子腾的话逗笑:“复制?”   随即,他淡淡摇头:“没有七池之水,不过只是笑话罢了。”   这一刻,杜子腾竟分辨不出萧辰是在说眼前的斩梧渊是个笑话,还是眼前的鸿蒙真君是个笑话。   杜子腾看向萧辰,眼神中难掩疑惑,他第一次前往斩梧渊之时,便见过上古大战时残留在斩梧渊的气息,那气息之浓烈甚至叫他犹如亲临上古战境般看到了万载前,人妖两族大能交战的情形,那样强大眩丽,令人心驰神往,那样惨烈悲壮,叫人心折叹息……难道,一切的关键只在那七池之水中?   萧辰看向眼前渐渐重塑而出的斩梧渊模样道:“看来我倒是小瞧了你,万载光阴中,竟能琢磨出七池中的……”   不待萧辰说完,仿佛急于打断他一般,那一个个犹如天池般璀璨晶莹的湖泊无风起浪,在不知名的力量之下,竟一个个掀起滔天巨浪,各色湖水竟倒卷至天际,接至垂云,天地间被这斑斓池水映得一片诡异。   鸿蒙真君冰冷飘渺的声音远远而至:“既然尔等执迷不悟,与妖魔为伍,便好生与它们多亲近吧!”   随着这冰冷嘲讽,天上池水涌起一个个巨大黑暗的漩涡,仿佛要将无数世界尽皆吞没般诡异骇人,而看到这一幕,所有斩梧渊弟子尽皆变色,芜菁真人更是面色苍白,再顾不得己身神识灵力是否会引来眼前这大乘真君重塑世界的道则镇压,竟是一把拎起姬青衣领不由分说后退到众多修士中央。   而其余门派出身的修士只对眼前一切变故有些懵然不解,待第一道黑影自一个漩涡中出现,犹如一缕雪花飘然而至时,芜菁真人更是冰冷着面孔将自己与弟子牢牢避到修士之中,第一声惨叫伴着鲜血横飞,这些门派修士才尖叫着道:“那是什么?!”   姬青已经哆嗦着嘴唇喃喃道:“无影玄蝠……”   在人群两族前线臭名昭著留下无尽森然白骨的亿蝠军……不过拥有这无影玄蝠一缕血脉,驳杂了千万倍,威能早不如先祖,这样恐怖的上古大妖……姬青只听芜菁真人交待过,青池核心中的秘境中才会可能遭遇,便是芜菁真人自己,遇上之后亦是十死一生。   随即,仿佛为了印证所有斩梧渊修士心底那个无比可怕的恐怖猜测,一个个身影自那些漩涡中浮现,无影玄蝠、碧血妖藤、千界白狐、独角御焰狼、金睛墨角兽、明光鹫……   一个个万载前无比恐怖的凶恶大妖尽皆出现——他们这位渊主,分明就将六池之内最核心、最凶险的幻境悉数放开至此。   在这些万载前令天地变色的大妖们面前,便是合道修士,亦不过是如猪狗般踩在足底,无数惨叫中,没有人胆敢有片刻喘息,只在大妖们的身影间隙不断逃命!逃命!逃命!!!   一声凶猛呼啸陡然间响彻诸界,便是那些无比恐怖的大妖仿佛一时间也为这等恐怖的声势震慑,一时身形凝滞,随即一团堆雪砌玉般晶莹的庞大身影缓缓浮现,足下所踏之处隐隐有冰碎玉裂之声不断传来……这竟是足踏冰雪道则而现!   巨大的黑暗漩涡深处,随着这雪白庞大的身影浮现,两轮红日缓缓浮现,竟是这凶兽的一双眼眸,暴戾冰冷的气息刹那间席卷而至。   在这只凶兽面前,其余诸多大妖竟不敢稍有动弹,一声凶唳响起,另一道漩涡中,无尽空间撕裂出道道裂缝,裂缝尽头,黑色华羽沉沉倾覆而至,墨羽中央,犹如无尽黑暗深渊的尽头,一双血红眼眸与先前那凶兽的眼眸不期而遇。   不待底下那些此时卑微如蝼蚁的人族修士们牙关战战奔走逃命,一凶禽一凶兽眸光相遇,竟是不由分说,凶兽发出惊人的滔天咆哮,地面卷起道道冰雪竟如海面波涛般汹涌而去,沿途遭遇这道冰雪道则的修士,不论什么高高在上的合道,还是自认已经摸到大道门槛的元婴……尽皆化为冰雕而后在席卷的冰雪巨浪中粉碎为雪尘被挟裹而前,再也没有任何肉身残存于世的半点痕迹;凶禽更不讲任何道理,华羽一振,黑沉沉的滚滚气息悄无声息蔓延,看似气势弱了不少,可是那些沿途悄无声息消失在气息之中的修士……不只是肉身被空间裂缝在眨眼间切割为百万肉沫,便是每一粒肉沫……怕是都消失在了不同的虚空之中。   当这一凶兽一凶禽交战之时,另外四个黑暗漩涡中,亦是缓缓各自浮现出一个个截然不同却不相上下的庞大凶戾的气息。   此时,芜菁真人等斩梧渊中的合道修士才是真正面色惨然,六池中,连他们这个级数的修士都只闻其名、未见识过、或者不够资格见识的镇池大妖……竟悉数现身。   万载之前,人妖两族这个级数的大能交手,打得万界崩裂,道统势微,现下,人族中只有一位大乘修士坐镇,还有什么能阻挡万载前妖族中最凶残的六个大妖?   而真正身临其境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眼神中亦不由浮现真正的撼动,哪怕曾在斩梧渊亲自见识过,真正看到万载前的大妖,心神亦不由震颤,仿佛攀上一重山峰,见识到云雾之后直指天际的又一重高峰,至此才知如今之世,不论种族,人妖二族的修士修为都是何等落魄,而万载之前的那个时代……又是何等辉煌!   不待这六只恐怖凶妖打得诸界再次崩裂,冷冷哼声传来,六池之水蓦然合一,犹如一匹诡异绚丽的布匹般直直指向萧辰,六双各各形状不同、却一模一样凶残暴戾的红眸直直朝萧辰看来!   杜子腾不由心间一跳!   这些大妖的修为分明已经在鸿蒙之上!萧辰还要以一敌六,要如何应付得来!   不待杜子腾脑子里飞速转什么主意,萧辰一手伸出,五指一翻,华丽无匹的赤金小塔落在他掌中,这一次,杜子腾亦是惊奇地发现……这似乎是寰埏的本体!   不是什么投影、不是什么器灵,真真切切就是漩镜塔!   而杜子腾来不及向萧辰追问他的打算,萧辰已经揽住他的腰,一个轻柔亲吻落在他额头,不由分说,将他轻轻一抛,杜子腾心中乱七八糟各种念头翻涌一番,来不及同萧辰或是吐槽、或是反占便宜、或是发怒……待再睁开眼时,他已经稳稳坐在赤金台阶之上,看着道侣身影长袍翻卷、朝六个上古大妖飞跃而去。   远远的,道侣的声音才稳稳传来:“且待一会儿,片刻便回。”   听到这句话,莫名的,那些翻涌的念头悉数压下。   看着静静坐在庄严的赤金台阶上、没有什么表情而显得有些陌生的杜子腾,寰埏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道:“汝就是用那根破木棍戳死吾吾也绝不会放汝出去的!”   杜子腾没有说话。   寰埏忍不住碎碎嘀咕道:“吾也是木有办法呀~那是吾的主人,他的命令……便是吾想放汝出去揪他的耳朵(?)打破他的头(?)好好教训他(?),吾也办不到呀~”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无语道:“……好好教训他?”   金灿灿闪瞎人眼的包子蹿出来,往前一挺:“难道不是吗?!居然敢威胁吾!便是主人也该好好教训教训!”   杜子腾:……   化作包子形状的寰埏绕杜子腾转了一圈:“汝难道不生气?”   在这种关头被自家道侣“保护”起来,按照寰埏对眼前这个从来琢磨不透的人理解,再怎么也是要生气的吧,虽然它并不知道生气的理由,可是,托器灵之身的福气,它遍阅过无忧集团所有的剧集(杜子腾:……),那些男男女女的情爱之中,在生死关头,若有一方抛下另一方,不论是以保护之名,终归是因为不能同甘共苦而生出嫌隙,更何况是杜子腾这样寰埏再不情愿也得承认的天纵奇才,终归内心深处是骄傲的吧?在这种情形下,怎么能如此平静?   杜子腾看着萧辰凌空而立,以一对六,他只悠悠托着下巴,散漫地道:“不气。”   寰埏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汝是这样的杜宗主!吾要到言壁上发八卦贴!”寰埏的声音蓦然兴奋:“汝喜欢吃软饭!!!”   杜子腾无语地看向这颗兴奋得上蹿下跳的包子,再看向身形因沉稳淡定而强大如山的盟主大人,不由为自己道侣拥有这么一个蠢器灵而感到森森蛋疼。   ……软饭一词,已经将自家主人在家庭关系中的地位确立无疑。   杜子腾失笑之后不由有些失神,生气吗?也许来不及生气,就已经被某人平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萧辰把自己放到漩镜塔上,并非因为上古大妖的强大、他以一敌六没有把握、生怕有什么闪失才会这样做。   萧辰那远远传来的话语间,强大的笃定语气杜子腾是对自己的判断有把握的。“片刻便回”,萧辰可不是狂妄自大的某人,那种强大的自信一览无遗。   那么,萧辰一声不吭把自己送到漩镜塔中保护起来,似乎只有一个解释: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极度珍视。   因为太过珍惜而小心翼翼、连亿万之一的可能也不愿意去冒、连万一的意外都不敢去想、于是将所有可能悉数隔绝、甚至连珍视的对象都无法解释言说的……忧虑,甚至,这种忧虑因为某个时间节点的逼近而越发焦灼,甚至变成了现在这模样的,惶恐。   杜子腾眼神不由深邃,强悍已经在不断刷新着自己认知的道侣,竟会因为担忧自己有什么闪失而惶恐吗?   萧辰方才跃出去的身形看似飞速潇洒,是不是也有些因为不知该如何向自己解释而仓促逃避的意味呢?   而六只上古大妖包围之中,萧辰即将面临的凶险之战亦是一触即发。   在修真联盟所有民众的直播中、甚至幸存的斩梧盟修士仰望之中,此刻的修真联盟盟主,以一对六,渊停峙立,何等雍容潇洒,若是杜子腾心中那一番关于“惶恐”的揣测说出去,恐怕天下人都会因为不信而嘲笑他太看得起自己吧? 第520章 吊打大乘   以一敌六?   看到这样魔幻的场景,鸿蒙简直要笑出声来,这什么修真联盟的盟主,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儿,便是鸿蒙自己遇到其中之一都未敢托大,这小子倒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竟敢这般张狂,就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下场吧!年纪轻轻就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可是修行时日如此之短,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知道那些涉及上古之事的?   想到那个两族中大乘修士亦有三位数、渡劫大能才是真正盘踞在金字塔顶端的恐怖年代,光芒渐渐阴沉,阴翳笼罩心头,鸿蒙只冷笑一声,先前有个修为低微的修士曾鬼鬼祟祟遍寻上古道迹,最后……似是消失在那什么修真联盟世界左近?这小子,莫不是当真走了什么狗屎运,得到了万载前哪位大能的衣钵传承?   想到这里,鸿蒙觑向萧辰的神识越发凝结精微,试图从对战中捕捉到对方传承的蛛丝马迹。   然而,鸿蒙真君注定是要失望的。   无数修士为萧辰此时对战而高高悬起一颗心,哪怕是知晓萧辰此番对战有必胜把握的杜子腾,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般走向。   那六个象征着妖族巅峰时代至强战力的大妖,举手投足间的妖力外露都能令界域变幻规则逆写,被他们包围在中央的萧辰却神情自若,待那只玉狻猊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冰雪洪流笔直如刀直直朝萧辰劈去时,仿佛唤醒了其余五位大妖的战意,毁天灭地的紫色雷霆、惑人心志的妖娆舞曲、吞噬血肉的疯狂之意、无尽的空间裂缝……   一时间,六位大妖的道则之击竟同时而至,不只是眼前世界,若是外泄出去,怕是诸界都要被夷平一角!   面对这汹涌的规则之力,萧辰却只是静静立在原地,看着这六位上古大妖,不知为何,杜子腾竟从他的神情捕捉到一缕与激烈战局全然不符的哀伤黯然。   然后,他只伸出一指,轻轻一点。   冰流劈过,大地茫茫无痕。   雷霆闪过,天际平静如故。   舞曲悠扬之后,世间平静一如万载间的每一个刹那。   密密麻麻的黑色空间裂缝汹涌而来,在那一指面前,犹如世间最悲悯的垂目,抚平一切伤痕。   当一桠血红藤蔓悄无声息蜿蜒到他脚边,却猛然暴起,犹如毒蛇昂头,赤红叶片宛若锋利巨齿,夹着无尽的暴虐屠戮之意狠狠朝萧辰扎去之时,那一指、那一点,便叫一切血红尽褪,嫩绿重又浮现。   而后藤蔓青翠、其上的叶片一朵朵圆润可爱,连一秒钟的迷茫迟疑都没有,它主动伸出最细幼的茸茸新叶,轻轻、轻轻地蹭了蹭萧辰的指尖,仿佛久别重逢却毫无生疏的亲密嬉戏,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道则之力,那样惊人若斯,却在这一指之下,刹那间仿佛光阴逆转、时光无痕,就像天青无雨、大雪无迹。   这惊天动地却寂静无声的一指,却在那轻轻的叶片拂动下,微不可察的一颤,嫩绿可爱的翠藤便轻轻搭他长袖一角上,圆润可爱的叶片无风摇摆,好似只是这样,就已经心满意足。   萧辰从容自若的眸光抬向周遭,雷霆之后,紫色鳞甲下,晶莹若水晶的眼眸怯怯茫然;原来那黑色华羽的中央,锋利瞳眸竟是灿然金色,就是他最为喜欢的那种赤金之色,绚烂得全不在他周身华羽之下;九只长尾摇晃如扇的青狐竟有一双烟雨朦胧的媚瞳……杜子腾才发现,原来这些妖族的眼睛这般绚丽多彩,不只有那血红腥色。   而当雪白如玉的玉狻猊昂起头时,一双猩红瞳眸竟变得湛蓝若万里晴空,流露出茫然、惊喜……再至惘然,他踏出一足,脚边纷纷扬扬绽放出细小晶莹的雪莲花,然后,一步又一步,足下密密麻麻的雪莲花蜿蜒出一条圣洁无比的大道。   雪白巨兽昂然身形威武又优雅,竟叫联盟无数民众都神为之夺,可看在无数大修士眼中,却是惊骇绝伦——早先那位鸿蒙真君的道则泄露也不过是天有歌繁花落,一闪而逝……可是这只玉狻猊踏出的雪莲之路,绽放的,却是真正的九品圣雪莲!   一个于道则的影响若风拂水面,涟漪过后重归平静;   一个……却能将自己对道则的影响永久刻印于世界之上;   不可同日而语。   这般惊人的境界,竟比这玉狻猊方才赤眸狂暴之时还要骇人!   而现在,这只恢复神志之后境界再上一重的恐怖巨兽,脚下的雪莲之路竟笔直指向萧辰!   没有人知道,方才能一指制服这些上古大妖的萧辰此时要如何去面对道则之境如此恐怖的玉狻猊,便是杜子腾在台阶之上,也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形。   这只庞大雪兽在萧辰身前站定,雪白芬芳的圣莲蔓延开来,湛蓝瞳眸静静俯视着眼前这个身形渺小的存在,然后,若冰玉般雪白的巨大头颅在萧辰低了下来——难道这只巨兽要用最凶猛的恐怖撕咬来对付萧辰?   可是,那巨大的头颅只是缓缓下垂,垂到萧辰的脚下,无比庄严地闭上了湛蓝瞳眸。萧辰缓缓伸出手,在巨大的额头上轻轻一抚,交织遗憾与释然的长啸响彻天际,雪白如玉的巨兽身形渐渐变得飘渺晶莹,最后化为一朵雪莲消失在斩梧渊的如狱深渊之中……   杜子腾再次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那朵雪莲消失之处,眼前被鸿蒙真君重塑出来的斩梧渊中,那号称埋葬了妖族至高圣物的深渊中,一棵参天巨木隐约浮现,它是那样高大,仿佛直抵诸界尽头,万道垂岚瑞霭环绕氤氲……   眼前几叫人辨不清是真是幻,若是真,斩梧渊中何曾有过这样近乎神迹的存在?若是幻,什么样的手笔才能幻化出这样的神物?   华羽沉沉的黑色巨禽轻轻振翅,以与那庞大身形截然不符的轻灵落下,又或是因为太过庄重而格外放轻了下落之势,第一次收敛了那可撕裂一切空间、倾覆道则的巨翼,与玉狻猊一般,向着眼前这身形渺小到几乎不计的修士俯下了头。   萧辰再抚顶,漫天飘落起黑色细雪,杜子腾伸出手去,却是一支又一支细小的黑色华羽,美丽得叫人心惊,辨不清真幻的巨木上,伴着叹息似的最后一道唳叫,黑色身影一闪而过,终是消逝。   再然后,紫色雷霆化作甘霖,青色舞曲成了渺渺之音。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一只又一只万载前的妖族,如那玉狻猊,如那无人叫得出名字的恐怖华羽巨禽,还有方才那紫麒麟,眼前这只九尾青狐……都会在萧辰面前低下那高高在上的头颅,仿佛心甘情愿,只为等他伸手一抚,而后,便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杜子腾也看得呆住,然后他曲起膝盖、托着下巴,静静看着萧辰以那样庄重肃穆的抚顶仪式送走他们一个又一个,然后轮到那在整个仪式、都静静搭在萧辰衣袍一角的青翠藤蔓轻轻蹭了蹭他的衣袖,依依眷恋、万分不舍,就是五次抚顶的萧辰,在这一次,伸出去的手再难掩颤抖,停在中途。   青翠的藤蔓晃了晃枝叶,它悉悉索索地收拢起藤叶、团成可爱的球形,然后顽皮地蹦了起来,蹭了蹭萧辰僵硬却颤抖的掌心,好像微风拂过树梢,传来好似轻声笑语的枝叶之声,碧绿流光亦消失在参天巨木间,云雾隐约里,杜子腾仿佛看到那一根慵懒散漫的藤蔓搭在巨木枝桠上,好似发现了杜子腾的注视,还朝他顽皮地晃了晃枝叶。   杜子腾蓦然自台阶上站起,竟是久久失神,那根藤蔓,不,那个样子的藤蔓,他是见过的!   杜子腾霍然看向一旁金光灿然的包子,他这才发现,这个素来最聒噪、最没心没肺的器灵,竟然静静悬浮在半空中,凝望着方才那一幕,杜子腾从它身上竟荒谬地看到了仪式般庄严肃穆的意味,叫人不忍打破。   巨木上云雾浮动,宛若帘幕最终落下,那一片顽皮的枝叶身影终于彻底消失不见。   包子才发出低低一声叹息,静静“坐”到了台阶上。   这种怅然神情出现在一只包子身上,杜子腾真心觉得很荒唐。   不待杜子腾问些什么,包子已经低声道:“那根破棍子呢?叫它出来唠两句……”   杜子腾:……   他敢肯定,这句台词出自无忧集团史诗巨著《帝王风云》,历经血雨腥风、最终独掌大权的宰相坐在先帝陵墓前:“真想叫您出来唠几句呀,毕竟,天下也就只有您能懂我了……”   难不成,眼前这只包子竟也有那人间权相一般无法言说的孤寂?   而杜子腾最后,只是放飞了自家的本命法器,看着一根顶着稀稀拉拉几片叶子的小木棍、一颗十八褶儿的金色包子并肩,静静地坐在璀璨绚烂的赤金台阶上,远远凝视着那云雾深处、诸界尽头的参天巨木,不知为何,这一幕明明隽永,却叫他感觉森森的蛋疼,只好把曾在漩镜塔中见过藤蔓的问题咽回了心中。   而送走六位大妖,萧辰不知为何,亦在原地静静仰望那株参天巨木,那背影莫名叫所有人觉得十分孤寂。   好半晌,他才一振袖,那株参天巨木便如烟云消散,只留下巨大的深渊,犹如大地上永远也不会愈合的创口,紧接着,便是这斩梧渊的场景仿佛都难以为继,一个狼狈的光芒身影自消失的斩梧渊中跌落出来。   萧辰嘲讽地笑道:“你还有多少魂力可以驱使七池之水?”   鸿蒙此时震惊得难以复加,他看不破萧辰的传承,识不穿对方的来历,可现在自己的老底却被对方一口道破,叫他如何不惊骇。   随即,他强辩道:“汝懂什么!那是人族亿万生灵托付于吾的期盼!大道在肩,何敢推却!汝等邪魔,背叛人族期盼,绝无什么好下场……”   萧辰拂了拂衣袍:“你这些话骗骗那些无知者便罢了,若无魂力,便你窃取人族气运,又怎么可能驱使得动大妖精魄凝结而成的七池之水?”   萧辰这一番寡淡口气下惊心动魄的事实却叫斩梧盟一方的修士都不得不信服,大妖精魄凝结而成……如果不是这般,怎么能解释七池之后可以提升修为的秘境?如果不是这般,身为人族大能,鸿蒙如何能唤出那样恐怖的六个大妖?   鸿蒙冷笑道:“汝等蝼蚁又如何能知晓一族气运之事,何等玄妙,便是魂力……那亦是为一族命运必须为之!”   竟这般将收集魂力这般倒行逆施之举干脆认了下来!   想到魂力背后那些恶心之事,所有修士,不论修真联盟还是斩梧盟的,皆是不寒而栗,这样的举动,打着人族的大旗,却与邪魔何异!这位鸿蒙真君口口声声说萧辰与杜子腾勾结妖族、背叛人族,乃是邪魔,可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邪魔?   萧辰却懒得再同此人废话:“先窃气运,再借魂力……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如今你既已将魂力挥霍一空,也该轮到我了吧?”   下一瞬间,不待那团七彩光芒再使出什么诡计,萧辰居然猱身而上,堂堂大乘修士的正面交锋,他竟是如同凡间武夫一般,抛开一切道则、一切力量、一切无上妙法,狠狠一掌劈下,再一腿回旋踢去,侧身肘击……   令人眼花缭乱的漂亮招式干净利落,那团七彩光芒犹如一个七彩沙包被萧辰连踢带打,不断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噼里啪啦的节奏里,所有修士目瞪口呆,今日的交战……实在是别开生面,叫他们大开眼界,原来,大乘打架……是这样的,不,应该说,大乘打架还能这样。   而此时,斩梧渊的一众修士看着这一幕,明明此时天地道则已经恢复平静,再无半分波澜,他们最大的生存危机已经过去,而芜菁真人等一众部首还是口中泛苦,别人不知,他们这等已经隐隐摸到道则门槛的修士还能不知吗?   萧辰这看似最没有技术含量、如同凡夫俗子一般的拳打脚踢,才是真正蕴含真正大道至理,每一次那团七彩光芒道则调动左冲右突,却一次又一次落到空处,迎面而来的,依旧是蛮不讲理的拳脚,就好像那一次又一次的道则变幻都落到了不知哪个空间之中,终是无法生效。   能将人族第一人压着当沙包打……这样的修真联盟盟主,到底是什么来历?这样的修真联盟,要怎么与之为敌?   哪怕早早就已经意识到与修真联盟在整体战力上的巨大落差,但当他们一直仰望、一直倚仗的靠山也被对方一脚踏平、当成沙包踢来捶去时,那种一切幻灭的万念俱灰叫斩梧盟一方彻底死寂。   一次又一次道则突破失败之后,终于那团七彩光芒仿佛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凌辱:“汝到底要做什么!做什么!”   若是杀了他,鸿蒙都不会如现下这般难受。   万载以来,他已经享尽在了人族高高在上的荣光,一切赞美、一切敬畏、一切荣耀、一切灵物……应有尽有,皆属于他,何曾有这样的时刻?   而下一瞬间,在他开口之时,萧辰面无表情收了腿,鸿蒙略微喘息,心中竟是一时安定,只要对方有所图谋,不论是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够周旋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一刻,自诩为人族金字塔尖、不肯沾染半点凡尘的大乘修士心中狠狠想着的,竟是一句凡俗谚语。   而萧辰却是猛然伸出双手,捏住那团七彩光芒狠狠一撕,随着一声凄厉尖叫,萧辰将再没有任何光芒加身的人踩在脚下,面无表情道:“你怎么敢?以魂力驱使他们的精魄……你也配?!”   萧辰脚底之下,那是一张鼻涕眼泪纵横的扭曲面孔,即使如此,所有斩梧盟的修士凭借着卓异目力,依旧能隐约辨认出那布满鳞甲的五官、与人族一样的瞳眸……这位用尽各种残酷手段牢牢站在人族之巅、口口声声为了人族利益的,竟是一位人妖混血修士!   而萧辰连眉毛都未抬一下,仿佛压根儿不曾在意脚下踩着的这颗头颅有多么诡异,他只轻声道:“梵古,苍寒真君……是你所杀吧?呵,人族如今凋弊至此,出世的大乘不过只有你们二人,你为一己之私窃取气运如此不择手段……万载前,你也是这般顶着道貌岸然的七彩华衣,巧言令色骗了妖族的信任,才能在他们最无防备的时候捅过去吧?”   此时被萧辰踩在脚底的鸿蒙真君,或者说是,梵古,再也顾不得什么谋算与架子,内心深处最阴暗、最肮脏、最不可对人言说之事,犹如这七彩华衣被人撕下,猛然暴露在阳光之下,他凄厉地嘶嚎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啊啊啊啊啊!!!!!”   为何能知晓万载前之事!为何!!!   萧辰却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呵,毕竟,谁能想到,并肩为战的盟友会突然回身给自己一刀呢?……杂子凶兆,原来如此。”   梵古发出杀猪般的尖叫:“你是谁?你到底是谁?!”那尖叫中,竟是再也掩不住战栗与颤抖,“杂子凶兆”,这短短四字仿佛揭起一处无法触碰的老伤疤,叫这堂堂大乘修士壮如癫狂。   萧辰却是抬起脚,看着那张扭曲的丑恶面容,他淡然道:“早就该结束了。”   然后,他眼神中赤金光芒明灭不定,面上流露出一种真正的嫌恶,仿佛要碾死一只恶臭的虫子般,便要踏下去!   濒死的境地下,梵古仿佛终于恢复一缕清明,他尖声大叫道:“暾日——!暾日——!!!救我!救我!你要复活妖帝!我给你七池之水!!!” 第521章 交换条件   堂堂人族第一人沦落到这般境地,不能说不是咎由自取,若他败得光明磊落,便是做错了,却能在最后关头坦然以对,说一句成王败寇而后利落赴死,说不得,斩梧渊中那些忠心耿耿的弟子们终究会心中惦念,光阴再过,抹去那些不堪的事实,也许他也还是为弟子们记在心间。   但是现在……   所有斩梧渊的弟子默默看着那个疯狂求救的大乘修士,这么多年……他们在这位大修士心中到底算什么呢?他口口声声要他们所有人为家园、为抵御妖族而舍生忘死,到得最后,他自己是个半妖不说,竟然还在临死前似那修为低微、贪生畏死的小人般求助于他人。   现在这到底算什么……踏上修行之途时,每个修士心中难道不应该有这最基本的明悟吗?为求大道谁无一死?你堂堂一个大乘修士,修行超过万载,难道没有吗?你难道没有想过,如今你这般难看的模样,你身后,这么多弟子都在看着,今后,他们要如何面对自己的道途吗?   原来那些高高在上的温言勉励、振奋引导……不过都是一场虚妄。   他们,在他那里,终究不过也同斩梧盟的修士一样,是可以用了就扔、全然不必在意的工具棋子。哪里有什么不同?   斩梧渊渊主……这个人根本就不配!   而曾经因为斩梧渊而自心底升起的优越骄傲,世间再也不存。   斩梧渊所谓的万载荣光……至此终是在所有斩梧渊弟子心中坍塌溃败,再也没有丝毫幸存。   看着地上那个歇斯底里大叫着的人,这一刻,几乎没有一个斩梧渊的弟子不在心中痛恨唾骂,恨他为何不愿去死!   所有斩梧渊弟子掩面垂头,自今而后,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一人愿意称呼自己为斩梧渊弟子,愿意承认自己是那样的来历……有时候,创世者的全不顾惜而至荣光坍塌是比光阴还要锋利的一把匕首。   至于,其他那些斩梧盟中的修士,看着此时的鸿蒙,除了心中对于萧辰的战力感到敬畏得无以复加之外,不免亦是有些面面相觑——   暾日?   这是个极其陌生的名字,斩梧盟中修士纷纷向斩梧渊弟子看去,便是芜菁等人面上,除了惭愧愤恨黯然之外,亦是没有丝毫答案。   可是,听到“复活妖帝”那四字时,所有斩梧盟修士皆是蓦然变色。   而金色台阶之上,包子与小木棍却是嘀咕道:“……轮回朝日,果然命大,万载光阴倥偬而过,多少大妖湮没如尘土,这只小鸟居然还在。”   一只被包子点评为“小鸟”的家伙……竟是一只上古大妖?!   而修真联盟之中,白澍听到这个名字,面色也是倏然十分难看。   王璟与他心意相通,见到道侣这神情,不由神情一肃:“怎么?”   白澍缓缓开口道:“当日万妖军举事之时,我亦曾尾附过一段时日……那为首的人物便是——‘暾日大祭司’。”   五字一出,石破天惊。   迄今为止,修真联盟对于斩梧盟的情形,因为种种缘故皆是了若指掌,可是关于万妖军最高层,却始终云山雾罩。   不论鸿蒙真君如今看起来如何狼狈,可妖族确是在他镇压下、被人族打压万载,沦为奴仆之流被驱使了上万载,在这种绝地中,万妖军一朝起事,便以不可抵挡之势飞速崛起,甚至隐隐与斩梧盟两分诸界。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再联系那“复活妖帝”四字。   曾经号称人族至强者的家伙竟然会向万妖军大祭司求救?这背后……简直令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无数阴暗无边的冰冷揣测刹那间叫人喘不过气来。   不必说那些可怖的阴谋,眼前,萧辰已经将鸿蒙踩在脚下,但那个被鸿蒙求救的妖族大祭司……这位可是在人族万载压迫下狠狠翻盘,如今眼看鸿蒙垮了台、却依旧稳坐幕后的大妖!   对方至今没有现身,连玉霄最后败走之时都能丝毫不露形迹,显是图谋匪浅……如今听来,复活妖帝,当真是好大的图谋!   妖帝,那是万载前众妖的帝王,方才那幻象里强横不可一世、轻易可令山崩界摧的诸多大妖尽在其王座之下俯首效力。   复活那样的人物,人族,还有未来吗?这诸界,莫不是又要烽火大起?   思及方才那六位被萧辰“送走”的大妖威能,修真联盟诸人心中不由起伏不定。   白澍更是隐蔽地盯了萧辰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与……困惑。   此时的萧辰,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竟也收起了脚,微微皱起了眉,似乎眼前局势叫他也觉得有些棘手。   这一皱眉,便叫修真联盟诸人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方才砍瓜切菜一般收拾这人族修为最高者的萧盟主,在这诸界中……居然还有忌惮的人物?!   而金色台阶之上,嘀咕不休的包子与小木棍震惊地发现,杜子腾竟然也从台阶上站了起来,背脊笔直,后负双手,犹如一柄笔直刀锋,这位从来嬉笑怒骂喜形于色的御兽宗宗主,这一刻却是面无表情,沉沉视线似无尽暗夜,又似吞噬虚空,竟叫两只胆大包天的器灵俱是噤声,安静如鸡。   似乎是看到萧辰有所顾忌而见到了一线曙光,此时的鸿蒙再没有什么形象讲究,他大声叫道:“暾日!你不是要重起苍梧吗?若无七池!你要上哪里去找那么多大妖精魄来溉苍梧!救我!救我!”   可四周静寂如故,没有一丝声音。   鸿蒙鳞甲密布的丑陋面孔上不免惊惶:“暾日!暾日!暾日!!!”   而后,他终于流露出与修为地位堪配的狠辣绝决,大修士磅礴灵力牢牢将六枚如彩色琉璃珠般的东西牢牢禁锢,随时可能碾为齑粉:“七池之水若是消弥虚空,便再不复现!你十世图谋就要毁于一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萧辰的表现出奇的……安静。   他就那样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失心疯般的大乘修士向另一位妖族大能求救,甚至威胁。   当第一枚碧色珠子上隐隐出现裂纹之时,天际,仿佛破云现日般,出现了一缕霞光。   待所有人回过神来之时,不知何时,鸿蒙身前已经多了一人,对方却是掐着鸿蒙的脖子,满头华发,神情疲倦沧桑,又好似不过只是旁人错觉,他并没有什么表情。   鸿蒙命悬于对方手中,却是咳嗽着疯狂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哈哈哈哈哈哈……”   而后,哪怕是心中对于鸿蒙已经再没有一丝幻象,但是,当看到鸿蒙竟然那样干脆地将六池之水交了出去之时,所有斩梧渊弟子依旧忍不住咬紧了嘴唇,鲜血淋漓而不自知——那是他们所有斩梧渊弟子代代相传、门派神圣不可侵犯的七池之水啊……这般轻而易举,就更换了主人,只是为了换取一个卑贱者的苟且偷生。   来人手指轻轻一触那六枚琉璃珠,奇特一幕发生了,在鸿蒙手中六种色彩,到了他手中,却氤氲成一团六彩雾气,顽皮翻涌,生气无限。   而后,此人随手将鸿蒙一松,犹如扔掉一团破烂,丝毫没有检视鸿蒙生死之意,霞光般绚烂的诡异彩睛只定定看向萧辰:“汝何人?”   萧辰却是淡然一笑,视线在鸿蒙身上一扫而过,落到这位妖族大祭司身上是一贯的淡漠与目中无妖:“呵呵。”   根本不屑回答。   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   心中原本的担忧化为一声好大的“卧槽”。   一时间,便是白澍这般的大妖,王璟这样的牛逼人物,都俱是忍不住内心深处翻涌的落差。   感情他们那些提心吊胆……真的都白瞎了,萧盟主依旧威武霸气,来的不论是什么人族第一人还是妖族第一人,一样正面硬gang,说踩头就绝不打脸,说打脸就绝不含糊。   你问我们盟主是什么人,这一刻,所有人几乎都从那视线里为萧盟主补完了台词:……你爸爸就是你爸爸!还问什么问!   妖族大祭司彩瞳中无数流光乍起,随即他以一贯全无起伏的声音道:“交出苍梧之籽。”   讲真,连修真联盟这么多修士都很佩服这位名叫暾日的妖族大祭司,萧辰把那位鸿蒙真君打得原形皆现、好好一个大乘真君跟凡间要饭的一个造型,您老人家居然还敢这么跟盟主说话?   不过,苍梧之籽……听起来就是妖族中很有来历的东西啊,居然落在盟主手中吗?   可奇怪的是,这位显然未将对方放在眼中的萧大盟主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怼回去,杜宗主怼人喜欢君子动口,萧盟主嘛……就,咳,总之,盟主居然没有动手打得对方跪地叫爸爸,而是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地问道:“你……真的想拿走?”   对方神情始终如一的没有丝毫涟漪,语气中却有绝不容错判的坚决与森然:“吾妖族圣物,岂容他人轻持?”   萧辰冷笑一声,似是被这位大祭司口吻激出了火气:“哦?是么,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讨回去!”   这位妖族大祭司一对彩色瞳眸定定看向萧辰,似是在权衡萧辰方才展现出来可以吊打大乘的逆天战力,而后,他眉宇不动,口气漠然:“交出苍梧之籽,吾便撤去漩镜界中的布置。”   萧辰剑眉一轩,赤色光芒竟在他双瞳中猛然大作,所有真正熟知他的人,比如杜子腾,比如寰埏,都知道,这一刻,萧辰是真正动了怒。   修士之怒,伏尸百万,大乘之怒,界域倾覆。   可若是一个能吊打大乘的人真正发火呢?   站在场中,所有人默默、默默地替这位暾日大祭司点了根蜡烛,敢威胁萧盟主?果然是该凉了。   而此时,却有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给他。”   给他?   修真联盟的修士们不由面面相觑,这道声音……分明是他们都熟悉的那个人,见识过对方诸多手腕,他们绝不相信对方会轻易屈服于对方的威胁,什么漩镜界的布置,怎么可能逃得过这个人的双眼?   虽不知苍梧之籽具体于万妖军到底有什么大用,可这东西听起来就与苍梧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明显是万妖军复活妖族亟需的什么圣物,他们与万妖军是敌非友,这般轻易答应敌人的要求?更何况,若真叫万妖军得逞,复活了妖帝,那局势可未必会对联盟有利啊。   他们都能想到的事,某人不可能想不到,却居然还是答应了,这可不是某人一贯的作风啊……   可是,在听到那个声音答应的瞬间,萧辰眸中赤金光芒便刹那退却,不由回身,微微凝神。   然后,一道传音却是在他耳边响起,道侣声音一贯玩世不恭:“哎?什么苍梧之籽,是这玩意儿吧?”   一团绿莹莹之物便捧在道侣掌间,这位战力叫所有斩梧盟修士双股战战的大修士嘴畔浮现一缕无奈笑意:“恩。”   某人还在嘀咕:“玉霄那倒霉催的,当初卧底主要是为这玩意儿吧,主线任务玩脱了,整那么多支线有啥用啊,哈哈……不行,就这么给出去太亏了。”   随即,那个清朗的传音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出尔反尔对于修真联盟形象有什么影响似的:“作为交换,我要你立下神魂之誓。”   所有修真联盟修士松了一口气,对嘛,这才是他们宁可错杀……啊,不对,宁可捞秃,绝不放过的杜宗主。财迷如对方,手中握着妖族圣物这样一个大杀器,岂能轻易叫对方得逞?如果真是那样,他们就得怀疑宗主是不是被谁夺舍了。   紧接着,杜子腾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你立誓此生不许踏上我修真联盟任何一地!”   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懵逼,一时间,他们心中涌起一种荒谬的感觉,宗主的条件只是这样……而已?   不,肯定不是的,宗主一定还有什么后招!他们御兽宗的宗主,不动用丝毫灵气就能叫诸界倾覆,怎么可能这么提出这么简单的条件!一定是他们太天真!   可是,那最后那一个字的余音早就消失在虚空中,周遭安静如亘,再没有多余一点气息传来。   与所有修士设想的不同,这一刻的杜子腾,没有什么运筹帷幄所向披靡,也没有转着什么天马行空带着坏笑,他只是笔直站在金色台阶之上,双手背负在身后,背脊挺直如刀,仿佛要将身后什么斩尽一般绝决。   而在他背后、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之处,他的食指轻轻摩娑掌心,不必看,他知道那里有一滴小小的墨迹,明明触之无感,此时,却如割肉剔骨般……痛彻心扉。 第522章 要或不要?   此生不许踏足联盟之地,这个条件听起来确实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眼前这位无论怎么说,那都是万妖军第一人,这样的神魂之誓于对方而言,还能叫约束吗   倘若抛开其他一切如立场、如价值观等与杜子腾不合之处不论,眼前这毕竟是一代大妖,只说当初在人族重重压迫之下,这位大能能够将一盘散沙的那么多妖族聚拢到麾下,白手起家立起万妖军,崛起于微末而至能与人族大军分庭抗礼,这便不是一般二般的心性手段。   想想他与鸿蒙二人起初手上的牌面吧,鸿蒙挟万载隆望,坐拥人族万载积累下来的人才资源,乃至战略要地与竞争优势,却在这位暾日妖圣的进击下节节败退,不断让出那么多人族领地,对诸界一分为二进行控制之后,甚至只是勉强做到了没有再失地,若是没有修真联盟出来搅局,战争局势的走向,整个人族也不会太乐观。   反观暾日大祭司,握着一手烂牌,却能将诸界地位到泥土中的妖族、因为内部种族奇多而禀性各异极难统合的妖族带至今日诸界谁也不敢小觑的境地,令人不得不敬佩。   便是从修真联盟前期对于两方势力渗透的难度中也不难看出两军的高下,斩梧盟就不说了,先有晓林洞,后有紫罗门,最后竟还弄出一个玉霄,皆是坑,说来似乎是鸿蒙真君太不走运而致遇人不淑;可万妖军虽也遭遇了修真联盟的渗透,可也是明面上有缝可钻的地方,譬如后方、譬如军备,便是没有修真联盟,内部也总有诸多派系与猫腻之处,可却绝不会出现如斩梧盟这样的系统性大面崩盘,最后拖累前线大规模崩盘的。   于细微处见功夫。   可见这位暾日大祭司治军的手腕。   至于这一次远征修真联盟的万妖军,那种因为急功近利而处处犯蠢却是叫人大开眼界,直怀疑那位玉霄真君是不是瞒着这位大祭司私自而动,即使如此,也不能因此就小看了这位暾日大祭司,这样的手段、这样修为的人物,哪怕是不踏足修真联盟,也有一万种手段能够生出无数事端!   真不知素来智多近妖的杜宗主到底是如何想的,甚至已经有联盟修士情不自禁地看向萧辰,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他们也期望这位修真联盟的盟主大人能够振作一下"夫纲",好好管一管家里胡来的那位啊!   然而,萧辰注定是要让他们失望的,他……自然是不会管的,对于杜子腾的一切决定,他似乎从来都是这般,只有无条件的支持信任,从来没有更多的做法,更别提干预阻止。   此时,萧盟主也如过往每一次一样,只是立在原地,静静看着道侣,那视线里还有着不易为人觉察的……怜惜,简直叫修真联盟无数修士蛋疼心碎,突然觉得自家这位杜宗主头顶多了一个"祸国殃民"的标签,而萧盟主面上也多了一个"一代昏君"的称号。   哎,这位暾日大祭司肯定会趁势答应这么一个轻而易举的条件吧,只是不踏足修真联盟所在之处而已,中间有太多可以商榷之处,而换回的可是他们妖族圣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笔买卖简直再划算也没有了!   可以说,御兽宗从在血盆口第一次开张之日起,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买卖,何世明可以以身家性命起誓!   可惜,唯一一个能管的人不会去管,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管的念头。   然而,叫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奇怪的是,这样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那位看起来极不好惹的大祭司竟然沉默了,他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下来!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不知是否因为太过操劳的缘故,除了那双彩色瞳眸显出他修为非凡,这位大祭司看起来疲惫沧桑,并没有那种大权在握志得意满的意气风发,好似历经太多风吹日晒而纵横交错的石刻,纵是无情,也难免留下沧桑印迹。   这样简单的事,为何不答应呢?   场中几乎所有人尽头都浮现出这个问题,便是再老谋深算的修士反复权衡、考虑了种种利弊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条件之下,杜宗主再如何能耐逆天,这位暾日大祭司也绝计吃不了什么亏啊。   局面一时诡异的安静下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打破这诡异局面的,既不是这位在异常优厚的条件面前古怪沉默的暾日大祭司,也不是提出这古怪优厚条件的杜宗主,甚至不是没有制止自家一时"头脑发昏"的道侣而被自家下属拼命吐槽为"昏君"却全然不在意的萧大盟主,打破这局面的是一声阴冷的狠笑——   "哼,你不答应,莫不是……难道你还想再会会那个贱人?"   这语气全然掩不住刺骨的恶意,还有其下那深深的……妒意。   说话的,竟然是方才大难不死却作死不息的梵古。   可面对这样的诘问与质疑,那位暾日大祭司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冷冷一瞥鸿蒙、警告其闭嘴之后,便一径陷入沉默,仿佛承认了那样一个事实,他在杜子腾提出的条件面前犹豫迟疑,只是因为有那样一个想见的人……在修真联盟。   同样听到鸿蒙这一句恶毒的诘问,杜子腾站在赤金台阶之上,却是眉宇一拧面色一沉,而不待他武器,萧辰已经冰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竟也配开口?   话虽未说尽,可意思已经淋漓尽致。   "不愿意好好说话,那便不必再说了。"萧辰负手淡淡道:"既如此,你便好好会一会你的故人,学一学怎生说话吧。"   说着,他一挥,只听一个小姑娘天真的声音道:"阿梵,你答应的,要陪我的,你怎么那么久都没有来?"   随着这声音响起,鸿蒙面上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   他竟身形一闪,朝暾日奔去:"暾日!暾日!救我!救我!"   看到对方冰冷而不置一词的模样,他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那恶意的诘问已经叫对方生出不满,他连连大声道:"那不过是一个你轮回里认识的低贱小修,你竟因她而见死不救?!"   暾日立在原地,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而一个八足的庞大声影已经笼罩在鸿蒙身旁,这一刹那,鸿蒙身形若电闪,大乘修士对于规则的掌控之力在生死关头毫无保留,那个小姑娘的声音不断发出"嘻嘻"的笑声,好似以为眼前这位逃命不迭的大修士在陪自己玩耍般开心:   "阿梵,你要去哪里呢?你答应过我的呀~"   "阿梵~"   "阿梵~"   ……   可无论鸿蒙如何逃,诸界之地,不论哪一个角落,那个庞大的身形都仿佛不受任何规则约束般如影随行,鸿蒙的身形竟也越来越仓皇,小姑娘的声音全然不觉般发出"嘻嘻嘻嘻"的笑声。   这一幕看起来好似十分荒诞,甚至叫人生出一些荒唐的笑意,可场中的修士谁也笑不出来。   任谁都看得出来,眼前一切太过违背常理,鸿蒙真君身为大乘修士,竟是摆脱不了一只蛛妖?   可那些对于斩梧渊最深沉黑暗的□□有隐约觉察的斩梧渊弟子却是情不自禁打着寒战,"陪我玩"三个字听起来似乎只是仙面母蛛身为一只妖族的玩笑,像凡间孩童对大人的撒娇,可是,当一方是大乘真君,一方……是魂兽大妖时,这个玩笑便叫他们背心生汗、道心战栗。   妖族之中,素有"结契"之说,契,大约也,乃是妖族中公认最为至高无上的约定,能叫仙面母蛛这个级数的魂兽效命,那会是什么样的契呢?   鸿蒙身后那无法摆脱的笑声恐怕已经说明了一切结局。   不,这或许只是斩梧渊这些对魂兽一知半解的修士看到的部分结局。   在修真联盟里,那个为了破解九嚎深渊魂兽之秘而将仙面蛛仔细反复研究过的异兽学会修士看来,鸿蒙……恐怕此生都将无法摆脱身后那个笑声,甚至是他们也无法分辨,鸿蒙身后那个笑声到底是真的仙面蛛,还是它为了进食而生出的天赋幻境。   是的,进食。   一只以魂力为食的魂兽,面对违背契约的生灵,还能有第二种可能吗?   此时拼命逃跑的鸿蒙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在逃亡过程中所有的惊惶、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恨……一切、一切的情绪都将会是这只仙面母蛛的食粮,一如那些万载间被他投入九嚎深渊的无辜生灵,一如这只曾经天真地以为他真的会回来陪伴而将玉蛛兰送给他的仙面母蛛。   好消息是,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柳夜阑与童青夫夫都不必再担忧投喂问题了。   对于鸿蒙的最终结局,那位看起来似乎应该与之交联匪浅的暾日大祭司,奇特的,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一如方才。   直到鸿蒙消失很久之后,他才远远向杜子腾传音了一句:"……她在何处"   杜子腾简直要笑出声来。   然后,他只傲然地抛出一句:"暾日大祭司,我只有这一个条件,要么立誓,要么空手滚出修真联盟这苍梧之籽,你是要,还是不要?!" 第523章 第二交易   这一句“要或不要”仿佛笔直刀锋直抵人心,杜子腾的眼神亦是凛冽坚定,好像同这位妖族中的大祭司,只有这二选一的场面,再没有任何别的闲叙功夫。   此时,这位修真联盟中堪称与盟主并肩、万人之上的御兽宗宗主,举着那团碧绿莹光,定定看向暾日,只等一个答案。   暾日却再次地沉默迟疑下来,直到远方天地传来一阵隐隐震荡,这一刹那,不论种族,不论修为,不论所在的界域,但凡踏上修行之途的修士皆是不约而同看向那个方向,那是……漩镜界身后之处。   随着这股隐隐震荡,一股阴沉寒凉的气息拂过诸界,竟叫周天诸界不论在诸界逍遥的、不论是隐世万载的、不论论在对峙当场的……所有修士,竟不约而同神识中感应到一股寒意!   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引发这样的震荡?竟叫周天诸界,所有界域的修士都能感知到天地间的变故?便是大乘大圆满的修士也绝不可能做到!   又是什么样的变故,竟能引来这股寒意?竟能无视一切界域阻隔、一切修士体魄,叫人自神识中生出这股刺骨的寒意!   这早已经超越一切修行之士的想像范畴,不似人力……倒似天道。   那股阴寒彻骨的寒意挟着一股仿佛尘封已久的气息席卷而至,奔腾浩荡,诸界那样广袤的地界竟无分先后被其挟裹,这是何其恐怖的力量?要知道周天诸界何其浩渺,便是大修士亦难分说明白,这股气息却无分先后在眨眼间将所有世界全部笼罩!   可是,它来得那样奇怪,却也退得十分莫名,所有修士甚至还来不及在那股刺骨冰寒中打个寒战,它便已经倏忽退却,就好像,那不过是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偶尔松动而泄露的一缕气机而已,而那扇大门……并没有完全打开。   芸芸众生也许不确切知道在发生什么,但这一刹那,那股刺骨冰寒过后,所有人皆是面色大变,六感之中,他们明确地知悉,方才那一刹偶尔泄出的气机不过是天地传来的征兆,诸界中有什么极其重要的变化在发生,甚至重要到了……必会对整个世界产生天翻地覆的影响。   若一定要说明这征兆所预示的范畴,打个比方来说,人妖两族六轮大战,打得前线周遭天崩地裂,甚至数十世界因此界壁破碎而坍塌消失,搅得人妖两族亿万生灵自此命运改变,这已经算得上是周天诸界近年来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吧?   可是,在那股气息背后深不可测的昭示之中,恐怕人妖两族的大战压根算不得上什么。   就好比……就好比,丛林之中的巨木下,两个大蚁族的大战,卷入亿万蚁族,死伤不计其数,甚至巨木下的地形都因蚁族战争而彻底改变,于这两个蚁族而言,几乎每一个蚁族的命运都因这场大战而发生了转折,这确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变化了,可是此时,如果巨木之旁江水泛滥,恐怖洪流要将整个丛林彻底淹没、蚁族必将在洪流中掀不起半点漩涡时呢?它还敢称得上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吗?没顶天灾之前,先前那些变化都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人妖两族的大战与那缕气机中昭示的变化……便是这蚁族之斗与没顶天灾之别。   在这种级数的天灾面前,蚁族那点伤亡、那点命运转折又算得了什么,毕竟,天灾之前,已然早不是什么个人命运的转折,而是种族迫于眉睫的没顶之劫!   此时此刻,这缕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寒凉意向所有修行者昭示的,便是这样一场滔天浩劫。   所有修士,没有一人不当场色变。   而在这昭示之中,原本沉默的暾日大祭司再也没有犹豫的可能,他原本已经收起的六池之水此时猛然散开,在他周身沸腾翻涌,仿佛在无声无息却无比急迫地催促着什么。   他定定看向虚空中某处,他知道那里有一个他从未当面见过的那个孩子,一字一句若刀凿斧刻般地道:“我,暾日,今日于此立下神魂之誓,永不再踏足修真联盟,若违此誓,神魂俱灭,天人共鉴!”   言毕,他人已经退到界域之外,果然,未再站在修真联盟的土地之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天际一道光芒闪过,所有当场修士皆是明了,这位暾日大祭司立下的誓言……已然生效。   这一刹,才从天地间那股气息间回过神来的杜子腾却是面色苍白,竟罕见的有些身形不稳。   暾日大祭司并不催促,只遥遥于界域之外看着漩镜塔的方向,好像,哪怕隔着空间之遥,他亦明确知道,杜子腾就在那里。   好半晌,杜子腾才露出一个嘲讽得有些凌厉的笑容:“好!好!好一个妖族大祭司!哈哈哈哈……你既立誓,苍梧之籽便拿去吧!”   然后,杜子腾看也未多看这妖族中视若生命般的圣物一眼,弃若敝屣般地远远抛了出去,在无数修士的注目中,那道绿色流光穿越界域,终是落到了暾日大祭司手中,他的神情却再度恢复了冰封万里,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再度迟疑动摇。   杜子腾抛出那苍梧之籽后,呆呆垂头立在原地,背影孤寂,这样的杜子腾,叫包子与小木棍这样的器灵都不免心生怜惜,过去轻轻蹭了蹭他。   杜子腾却自言自语地道:“其实立不立誓都没什么区别,”他“哈”了一声,好像是在笑、又好像带着哭:“反正……他都不可能再见到娘亲了。”   这一刹那,包子瑟缩了一下,然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器灵怯怯地道:“汝……知道了?”   杜子腾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呆呆立在原地,面上泪迹早已经干涸,只留下干涩印迹而不自知。   怎么会不知道呢?漩镜塔威能一日日恢复,可不论是萧辰、还是寰埏,都从来没有向他提及半句娘亲的下落,杜子腾一直不敢细想、不敢去问,到得今日暾日都已经现身、追问,他们一主一灵却依旧对此沉默……难道一切还不够明了吗?恐怕在漩镜塔日渐恢复威能之时,塔中中枢的倒流水镜中,所有一切早已经清晰定格,只是他……更不敢去想、去看。   漩镜传承能叫萧辰有如今傲视大乘的绝世修为,漩镜传承核心中能叫凡人服用立时登仙的蜕凡丹……又岂是那么好得的?   若非一片慈母心肠,放眼周天诸界,哪个傻子会凭着金丹期的修为去妄想这种圣物?便是大乘修士,恐怕也要仔细掂量,只除了……他那傻娘亲,傻傻与一个来历不明的修士春风一度珠胎暗结,傻傻为了一个痴傻的孩儿去图谋那传说中神人之丹……而现在,那修士为了十世轮回万载大业竟愿不见她,她好不容易找回神智的孩儿想见她却永不复得。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修士之途从来并不顺遂,漫漫道途之中,诸多挫折劫难犹如天雷地火铁锤锻铸,生生锤打出一个又一个大修士,可似杜子腾这般,天地浩劫之悲、与一人命运无常之悲,一极广袤,一极微茫,于同一时刻降临到身上的,却又能有几人?   而下一刻,包子都在犹豫要不要召唤自家主人回来抚慰杜子腾之时,萧辰的身形已经出现,可此时的杜子腾已经平静下来,仿佛方才那一番识海中的痛彻心扉、孤苦入髓都已经悉数收敛、收敛成心上一道疤,绝不再轻易示人。   萧辰只立在道侣身侧,仿佛想为他摭去一切寒风,却终是只有一声轻叹。   杜子腾扬眉微微一笑,萧辰蓦然觉察,好似在方才他不在的短短瞬间,他的道侣清秀轮廓又更深刻了一些,素来神采飞扬的五官愈发熠熠生辉,就好像明珠更显露光辉、美玉更雕琢出了温润,有的人伴着成长的痛楚会消磨意志失却神采,而有的人,却会绽放光华,越发不可直视。   “那苍梧之籽……必要七池之水才能灌溉吧?”那位妖族大祭司手上似乎只有六池。   萧辰颔首却又摇头:“苍梧需妖族精魄才可萌发,”他顿了一顿:“纵是少了一池,麻烦些,也是有秘法可想的。”   萧辰未说出口的言下之意,苍梧灌溉若少一池之水支撑……那恐怕便只有以大妖精魄为祭了。   能凝结成七池之水的大妖精魄,皆来源于万载前战死于斩梧渊的大妖,万载前大妖修为与当今之世不可同日而论,亦不是随便什么妖族都能为灌溉苍梧献祭的,纵观当今之世,能自万载前存活至今的大妖,除暾日外,恐怕亦无太多……   面对眼前经历这场变故便仿佛有些淬炼成长而脱胎换骨的道侣,萧辰如何忍心将这层意思说透呢,那成长中的厉与痛,他实不忍再见。   杜子腾神情却无太大波动,亦不知他是想透了,还是未曾想到。然后,他一双清澈眼眸睇向萧辰,正色道:“你一直说找回云横峰时机未至……方才那股气息……”   萧辰看向漩镜界后、方才那震荡来源之处,缓缓道:“万载光阴转瞬而逝,便是封崭万载……也却是该消失了。”   那语气极为平淡,听不出沧桑,亦听不出波澜,仿佛只是轻轻一提而过。   杜子腾并不知道万载封崭的消失意味着什么,此时萧辰身上亦仿佛有着千重冰封,无法触及,可有一件事杜子腾却是知道的,对于这个变故,萧辰早就已经预见。   杜子腾目光扫过一旁的包子,难道是漩镜传承中已经记载?   看着道侣疑惑的眼神,萧辰却并不多解释,甚至是有意岔开话题般地道:“若我所料不错,云横峰……便应在封崭之后。”   杜子腾眉宇间迸发出剧烈神采,甚至将方才那些黯然痕迹都悉数压下:“当真?!”   若非是知道萧辰素来有成算,他甚至想第一时间与孔师兄铁师兄闻人靳宝他们分享这个消息!   看到道侣终于振奋起来,萧辰亦是含笑道:“苍梧萌发、天地间气息震荡……封崭便会彻底打开……”   “……然后我们就真的可以找回掌门他们了!”杜子腾呼吸急促地接道。   那么漫长的光阴里,他们从来没有一刻忘却过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从来没有忘却过那座山峰上的一切,魂牵梦萦亦不过如此,而今终于有机会将它迎回,如何能不欢喜?!   可随即,杜子腾喃喃道:“……苍梧萌发啊,”然后他远远看向界域之外、他曾抛出苍梧之籽的那个方向,仿佛说服自己一般道:“那还是要尽快叫妖族能种下苍梧才好。不论如何,于联盟而言,物资总是越多越好,这赤池之水,除了能给研究学会带来点素材,于联盟亦无甚用,倒不妨趁机讨要些急需之物,你说呢?”   对于道侣有些羞愧却看着自己在征询的模样,萧辰失笑,轻抚道侣额发,口气淡然却霸气:“此物本就是你的,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谁敢管?何需想那许多。”   杜子腾不由展颜一笑,他总是知道的,不论他想要干什么,身旁人总是予他最坚定的支持,始终如一,从未变过。   便是知道今后道途中还会有许多似今日这般的挫折黯然,似乎都已经不再生畏。   而后,对着那位不知为何并未第一时间离去、只遥遥眺望此地的暾日大祭司,杜子腾只是伸出手,小木棍心神感应,落到主人手中,这一刻,被誉为万载以来最强大的两位符阵师斩断一切过往羁绊,隔着界域遥遥相望。   杜子腾手中小木棍朝身后漩镜界微微一点,那曾于百花深处、紫陌红尘掩印间的欢场中,曾经留下一个轮回十世的修士与一个小界生长却喜怒随心的自由女子无数悲欢离合,如今早已经失去原本功能只作为门派象征而存在的地方,如果有修士在当场留意的话,便会看到,那些于门檐屋廊间刻印的繁复印迹正渐渐褪去光芒,只留黯淡的符文犹如普通的花纹装饰,再也没有半分曾经的凌厉,便仿佛那段已经消失在光阴中的欢声笑语,再不可追溯,却莫名的,还是留下的痕迹。   纵使隔着界域,暾日亦不由蹙眉,他于漩镜界留下的所有布置悉数被抹去了痕迹、只传回了最后一缕讯息,对于符阵师而言,这般霸道不留后手的做法无疑是极蛮横的挑衅!   可是,这位暾日大祭司非但不以为忤,眉峰甚至很快松了开来,嘴畔甚至还浮现一缕微不可见的笑意,好似极夜将至的冰川上升起的一点暖阳,转瞬即逝却将温暖烙印其上。   这一刻,包子与小木棍同时发现,这位御兽宗宗主于符阵之道上道境竟然再上一层!   其间的凌厉霸道,几乎难以用言语表述,可是,这位杜宗主便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办到了,仿佛是在远远告诉那位暾日大祭司,他曾经威胁要在漩镜界动手脚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   只是,这样的凌厉霸道之举,在大祭司唇畔那缕笑意面前,不知为何,莫名显得……有些情色,咳咳,这话萧辰是绝计不敢说给道侣听的,还是叫他们家杜宗主维持着此刻万众之前的酷炫狂霸拽吧。   自认为此时已经全然代表着修真联盟的杜宗主只朝暾日大祭司远远传音道:“第二个交易,交出这些界域与物资,赤池之水我修真联盟亦可归还于你!”   然后,一道玉简夹着交易的内容远远射向那位大祭司。   这位大祭司甚至都未及收到那玉简,便在一怔之后,自眼神中流露出真正柔和的笑意,言简意赅地答复道:“可。”   到玉简递至他手中时,不过片刻,甚至双方都未签下什么契约,他便已经悉数部署下去,与修真联盟开始交割。   不知为何,明明这么成功地代表着修真联盟敲了这样一场竹杠,叫对方割地赔款,身为“胜利”的一方,杜子腾却在留意到对方未收玉简便应下这第二笔交易后,有些五味杂陈,竟有些意兴阑珊,兴不起半点得意之情。   杜子腾沉默半晌,才递出赤池之水,低声道:“喏,给他吧。”然后他抬眼看了一眼道侣,终是坦然却又黯然承认道:“……我并不想见他死,不过是为娘亲不值罢了。”   果如他所言,赤池之水,他只是扣下了极少的一部分供学会研究所用,其余部分都交到了萧辰手上。   而萧辰微微点头,不知他是如何办到,下一瞬间,暾日大祭司身周平息了些许却仿佛翻涌不休的六池之水中蓦然便多出了第七种颜色,只叫那位大祭司觉察到这股与符阵师绝计不同的气息后远远投来凌厉一瞥,仿若警告。   萧辰:……   这位修真联盟的盟主没有半分留什么情面的想法,远远怼道:“封崭已然松动,七池已齐,大祭司再不浇灌苍梧……也不知来得及来不及?”   言下之意——既然你想种苍梧复活妖帝就好好忙活你的去!本座与道侣好着呢,别想叽叽歪歪!   岳父的架子,那是什么?不存在的。   杜子腾:……   他狐疑地瞥了道侣一眼,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萧辰竟紧紧揽住他,一双眼睛只定定看着他,那种仿若失却而极度在意的眼神……又来了!   杜子腾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道:“卧槽,你不是吧,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吗?!不过一场交易而已,他是谁,你是谁啊!”   斩断了过往羁绊,他不过是不想因为自己而看着对方送死,又不是那种因为一点血脉关联就不分亲疏远近的傻叉好吗?更何况,不是对着这位暾日大祭司,哪怕是个路人,如果有可能,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毕竟,能给联盟换来好处与实惠,更快找回云横峰,顺道叫对方不用牺牲,三赢选择,正常人都会去做的吧,不知萧辰又在纠结什么。   萧辰却好像因为方才暾日远远一瞥而涌起了什么思绪,牢牢将道侣拥入怀中:“封堑已松,苍梧将生……”   杜子腾亦是点头高兴道:“是啊,云横峰……终于要回来啦……”   萧辰看向道侣,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终是化作点头一笑:“是啊。” 第524章 浩劫之兆   好似是被萧辰那一番话触怒,暾日大祭司眉毛倒立、显然心中极其不悦,但他遥遥看到二人相拥亲昵的身影,不知为何,终是神情黯然后重又平静下来,就像冰川历经寒夜终又归于寂静,再不留半分风霜痕迹。   而后他转身悄然远去,看他身形消失的方向,正是那已经再没有任何一个修士愿意停留的——斩梧渊!   万载前,苍梧所立之处,云蒸霞蔚,万物竞长,生机昂然,妖气滔滔,乃是周天诸界所有妖族千万族群的圣地中央,唯有那等于万古前传承、血脉极其纯净强大的大妖才可栖息于此,此地亦是亿万妖族俯首膜拜的妖族之首——妖帝居处。   而今,哪怕被人族第一大派占据万载,可如今斩梧盟已然树倒猢狲散,此地空留楼阁狼狈,早在鸿蒙之事的消息传来之时,此地仅剩的一些小修士亦是忙不迭地挟裹了一些灵物四处逃蹿,生怕叫人知晓自己与斩梧渊的关系,曾经煊赫一时的名门大派竟是一副山河破碎的残垣模样。   而此时立于斩梧渊那道犹如巨大伤疤贯穿整界的深渊之上,万妖军的首领暾日大祭司率领着部下立于曾经的敌手盘踞之处,可以说,已然将斩梧盟踩到了足底,更不必说,此时此刻,苍梧之籽与七池之水悉数尽在他手,终不负十世轮回万载筹谋一场。   轮回十世……若非大日轮回鸟一族强悍而特殊的天赋,便是真正的上仙亦难说可于十世间从容布局,甚至于步步为营、谋划万载之后终于逆转棋局!   其间多少惊心动魄与多少心碎神伤,或许唯有这位立于万妖之上的大祭司心中自知。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眼前便要毕十世之功、万载心血于役之时,这位大祭司奇异地没有半分兴奋之色,面容依旧若冰封万里。   而他身后万妖军如云林立,看着他的背影,神情中掩不住的激动与崇拜,这些妖族并非那等与玉霄一般由暾日送往修真联盟的杂牌炮灰,乃是万载以来,由暾日筹谋布局间断断续续积累下来的真正嫡系,个个血脉传承皆可追溯到万载前那龙翔凤翱的妖族鼎盛时代。更不必说万载以来,他们传承的种族一个个为妖族大计又牺牲了多少,才一步步扶持着暾日走到今日,故而,对于今日苍梧重生、妖帝复活之事,这世上再没有其余妖族会比他们更狂热。   在万妖山呼海啸般的疯狂呐喊中,暾日蓦然高举起双臂,犹如苍穹按下暂停般,喊声在刹那间停下,可那一双双各异的瞳眸中却折射中更加炽烈、更加疯狂的光芒,显然,在这群狂热的妖族心目中,率领他们“打败”了斩梧盟、夺回妖族圣物现在又要复活苍梧的暾日毫无疑问达到了威望最高峰。   在暾日高举起的双臂间,那团碧绿的光芒仿佛感知到那一颗颗滚烫赤诚的心,竟犹如一团诡异的碧绿火焰被浇上易燃之物猛然光芒大作,好似天地间猛然跃出一轮碧绿烈日,将大地都映为诡异的翠碧之色!   天道仿若感知到什么变化一般,天地风云猛然变幻,凛冽长风卷起暾日衣袍,翻卷不休,这一刻,便是对今日之事筹谋万载的暾日,内心亦是极不平静,若说没有遗憾吗?如何可能。   轮回十世,并非意味着十世之事于今生如过眼烟云,恰恰相反,十世间,有太多未曾忘却、亦不能忘却之事,一如紫陌红尘那偶然回眸的嫣然一笑,清歌梦回间,如在眼前,如何能忘?   轮回十世,不过将十次人生中应当背负的爱恨情仇悉数负到了肩头,甚至暾日自己都不知道,若此生不成,哪怕大日轮回鸟的天赋令他可再有一世,他是否还有力气再度前行……   可是,望向天际那轮炽烈而诡异的碧日,他的目光重又坚定下来,啊,还好,还好这终是最后一次了,只要苍梧复生,帝君归来,他便算赎了当年的罪孽,可以去见那个人了罢……   在他唇畔那一缕飘渺的笑意浮现之时,碧绿烈日被大妖庞大的妖力托着缓缓朝那贯穿此界、深不可测的深渊中缓缓下落,大地之上,好像夏去秋来般,碧绿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退却。   与此同时,原本收敛在暾日身周的七彩之水猛然间沸腾不休,竟远远荡漾开去,化作无数七彩祥云将此界天空密密覆盖,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团炽烈碧日的光芒彻底湮没于深渊中再不复见,而天际七彩祥云之上猛然雷霆大作,这剧烈的风雷令无数界域之外的修真联盟修士们亦情不自禁关注于此。   远远关注着这一幕,身为妖族,并非站在万妖军一边,可白澍亦情不自禁提起了心脏,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幕令他冥冥中的六感极为不安,那剧烈的风雷之息远远不如方才昭示着天地变故的震荡,可却令他妖丹中雷力隐隐呼应,令他不由将二者关联起来,好似在不断提醒着什么极其不祥的变故。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白澍情不自禁面色大变,他甚至来不及同自己的道侣多说一句,便径自一跃而起,于半空中显化出雷璃蛟原形,不顾于修真联盟民众带来的恐慌,竟夹着万丈雷霆之海直直朝漩镜塔而去!   王璟看到道侣这模样,心间焦急,竟不知道侣为何如此。   而漩镜塔识得白澍,自是放他进了外围,不多时,塔中的萧杜二人竟收到了白澍传来的扣塔急讯:“盟主!宗主!天降浩劫!事关我雷璃蛟一族种族记忆!容我面陈!”   杜子腾有些莫名其妙,却知白澍绝不会危言耸听,便立时令寰埏将白澍带到跟前,此时白澍压根儿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种族传承中妖族圣物核心重地的诸多细节,只急急朝萧杜二人道:“苍梧一旦复生,幽冥之门必将大开,万载前的冥魔之祸必将再度降临,届时诸界生灵将再无幸免!万载前,不论是何等大能,在那冥魔之祸中,尽皆沦为神智全无的冥魔……若是冥魔再度卷土重来,简直不堪设想!若我种族记忆无差,先前那阵天地异兆便是天道为此示警!若真叫万妖军复活苍梧,恐怕浩劫会立时降临,必须阻止他们!”   杜子腾一时愕然,冥魔之祸?难道便是先前鸿蒙所说那万载前令智慧生灵丧失神志的大祸?!幽冥之门一旦开启……刹那间,杜子腾想到的却是漩镜界中,云横峰所抵御的那一场妖魔之祸!那些犹如怪物般的妖魔从天而降,只知屠戮,若是这周天诸界所有人族、所有妖族、所有智慧生灵全都变成那般模样……这恐怖的想像叫杜子腾立时色变、生生打了个寒战。   不待他说什么,萧辰却是神情平静地看向因为种族记忆而焦灼不堪的白澍:“阻止了万妖军复活苍梧……然后呢?”   白澍一滞,看向萧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不过是因为方才那风雷激发了种族记忆深处所知之事而知晓了这场浩劫前来报讯,只想着不能叫万妖军复活苍梧重新打开幽冥之门,却不明白萧辰何以如此相问。   就是杜子腾,也不明白萧辰为何还能如此平静。如果白澍的种族记忆为真,那便将真的将是一场滔天浩劫,从诸多蛛丝马迹杜子腾完全可以推测出万载前人族与妖族鼎盛之时,顶尖战力远远超过如今,在那场浩劫中都只能说勉强残存至今,更不必说当今之世要如何去应对。   更何况……在听到白澍方才的描述之后,杜子腾心中便萌发出了一个更恐怖的猜测,也许并不是如今的顶尖战力不如万载前,而是,那些顶尖的修士也好、大妖也罢都需要漫长的光阴来培育,而万载前那场恐怖浩劫却将各族顶尖战力一网打尽!   这场浩劫之可怕,哪怕是漫长的万载光阴过去,各族都未能真正缓过气来。或许从金字塔底端的修士数目压根儿看不出端倪,但只要想想如今万妖军的大妖是何水准,而七池之中,那些上古大妖仅仅是精魄是何水准便可见一斑,人族彼时与妖族不相上下,亦可知这场浩劫果然是天道降下,以万物为刍狗,不分族类,尽皆卷入其间。   想到这样恐怖的事情即将再度重演,杜子腾只是想想便头皮发麻,萧辰、萧辰怎么还能如此镇定。   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棍大概是有些看不上自家主人“大惊小怪”的丢人模样,萝莉音忍不住细声细气地嘲讽道:“就是没有苍梧复生,幽冥之息都已经漏出来了……封崭一样会大开啊!”   杜子腾一怔,好像……确实如此,天地之兆可是早在苍梧之籽扔下斩梧渊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道:“万载之前既然能将幽冥之息封住,现在虽是泄漏了一缕……难道就没有办法再继续堵上吗?”   不知为何,这一刻,寰埏也好,建木也罢,当世最为牛逼的器灵之二竟是诡异的沉默下来,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它们的“目光”好似都不约而同放到萧辰身上,就好像,不论是寰埏还是建木,哪怕它们都确实是经历过万载浩劫的器灵,亦不如萧辰有资格向杜子腾给出答案。   而萧辰看向远方,那里,七彩祥云间,雷霆之中竟隐约有可怖声音传来,那是振翅引发的风雷、又好像是长唳搅动云团……忽然间,雷霆停止,而后,便是倾盆大雨,好像将所有江海全部挪移到斩梧渊之上倾倒而下般轰隆隆,在那恐怖的雨幕中,隐约有巨大的身形浮现又消失,好像幻影,那是身形如雪的巨大猛兽,又像是华羽如墨遮天蔽日的猛禽,甚至还有叶片翻飞铺天盖地、长势极其可怖的藤蔓……一个又一个强悍的虚影那样鲜活地浮现又消失……   这样浩荡得仿佛永远止歇的雨势亦如先前的雷霆般,没有丝毫征兆的突然停止,好像声势浩大的演出在最高潮的华丽篇章倏忽停止,没有丝毫预告地直接落幕,天地间一切幻影真正消失,徒留水汽蒸腾,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别的痕迹。   白茫茫水汽氤氲了那方世界,直叫人觉得不论是斩梧渊也罢,万妖军也罢,方才一切惊心动魄的幻象也罢,都不过只是冥冥中生出的谵妄幻觉,可是,渐渐地,当水汽挥发,一点点露出朦胧后的真实,伴着隐隐约约的轰隆隆巨响,水汽开始震荡,深渊之中传来剧烈的震动,好似有什么惊天动地之物在底下萌发——   这一刻,万妖军爆发出再也无法按捺、无法阻止的惊天呐喊。   远远看到这一幕,白澍已经潮红了面颊却苍白了嘴唇,马上再见到万载前的妖族圣木,纵使与万妖军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何能不激动?可是,眼前苍梧复生的代价……便是万妖军又如何能够担负,哪怕只是迟一些,再迟一些,再多想想法子……他几乎是怀着罪恶的心情情不自禁地想到。   好似知道他的心中所想,萧辰却是淡然道:“不必想太多,幽冥并非因为苍梧复生而开启,暾日却是因为封崭将开而必须复活苍梧。”   白澍几乎情不自禁提高了音调立时追问道:“为何!”他眼角仿若因为方才激烈的内心挣扎而染上一抹紫意,那是体内妖力沸腾至顶的征兆:“苍梧于妖族再重要,但诸界如此多的生灵,哪怕缓上一缓!缓上一缓筹谋周全也好!便是复活了苍梧,所有妖族面对冥魔又有何计可施!”   他几乎是愤怒地将这些话犹如连珠般倾吐而出。   杜子腾看着那直扎入界域之中的庞然巨木,亦是涌出一模一样的怀疑,轮回十世、筹谋万载,难道对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就算复活了苍梧,如果所有妖族立马要面对冥魔之祸这样恐怖的浩劫,妖族的荣光恢复却只恢复了一刹那……一切还有意义吗?他不相信对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萧辰却只是笑笑:“也许是因为,他们眼中,会有人领他们去抵御这场灾劫。”   白澍懵然不解,抵御这场灾劫?靠谁?暾日?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如果暾日有这能耐,万载前他大可一展锋芒、率领妖族抵御,又何必轮回十世来筹谋今日!甚至搞出万妖军这等令真正的上古妖族所不耻的乌合之众!   杜子腾眼中亦是浮现一个更大的问号,只觉得如今的局势云山雾罩,早超乎先前几轮大战中他对于战局的掌控,可是,身旁道侣却始终淡笑如故,而杜子腾心中却莫名多了一点笃定,他忽然觉得,也许今日之后,那因为漩镜传承而一直笼罩在道侣身上的诸多神秘疑惑都将彻底明了。   仿佛为了解释萧辰的答案,随着地面的震动,氤氲水汽中参天巨木下刺深渊上入界域的庞大轮廓渐渐显现,妖族大祭司暾日双膝一屈,这位万妖军的至高首领居然跪倒在地,高举起双手而后缓缓俯身在地——竟是行了一个极其卑微的五体投地大礼,他的声音自地面隆隆漾开在天地之间回荡:   “——恭迎帝君!”   他身后,密密麻麻的上古大妖嫡脉族裔整整齐齐跪倒在体,以五体投地的大礼齐声高喝:   “——恭迎帝君!!!” 第525章 隐世尽出   这样庄严至极的一幕竟叫白澍忍不住微微战栗,帝君?能叫这么多与他一般承袭至上古大妖的骄傲族裔心甘情愿以这般大礼相迎的……除了那位诸妖之首外,再不会有第二人。   难道、难道苍梧萌发、复活妖帝之说有可能是真的?!   这一刻,白澍站在这金阶之上环视周遭,这宏伟繁丽的一切细节无不昭示着万载前此地尊贵至上、独一无二的神圣地位,想到漩镜界那铺天盖地的禾禾草,心志坚定如白澍,一时也忍不住心乱如麻,竟分辨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到底暾日坚持万载轮回十世所图是对的,还是他对于修真联盟的判断是对的?   到底哪一方才是妖族真正的归宿?   一时间,白澍竟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之中。   斩梧渊,水汽朦胧之中,随着那天地震荡的消失,参天巨木终于全然成形,水汽悉数化作雾霁千道垂下,瑞霞明光令巨木熠熠生辉,异象连连。   而后,在万妖高声恭迎、屏息以待之后,一声宏亮的清啼仿若撕裂黑暗黎明破晓般响彻天地,在这声清啼之中,白澍竟是情不自禁身形一僵,死死盯着那株参天巨木——   这一切、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由头晕目眩,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推测错了?!暾日在苍梧下恭迎的那位真的是妖族之主?!   巨木之巅,一团炽烈火焰犹如太阳跃出般燃起,大地上迎来晨曦般刹那一片光明,这一刹那,便是白澍也头脑一片空白,循着本能,他几乎也是情不自禁跪倒在地,行了那五体投地的大礼,额头触在冰冷金阶之上时,他口唇喃喃道:“恭迎帝君……浴火重生!”   这一幕神转折简直叫杜子腾目瞪口呆,而他身旁萧辰却始终神情平静,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团苍梧之巅的炽烈火焰起伏明灭、好似有什么要从其中跃出般,哪怕远远望去也可以想像这团火焰的高温,因为这团火焰周遭,竟连空间都开始扭曲起来,可以想像,若非是苍梧这等圣物,天地间绝无第二处能够承载得了这般恐怖的火焰,萧辰眸光深处映着那明灭不定的焰光,不知是追忆还是憾然……终归只是一片波澜不惊。   “你的意思是,难道,妖族要指望这位复活的妖帝带领他们抵御冥魔?”杜子腾皱眉问道,而这一瞬间,他心中想的却是,如果妖族真有妖帝可以倚仗,那么万载前,明显妖族也是吃了冥魔大亏的,这位妖帝又在做什么,有这个能耐吗?如果妖帝当真有能耐抵御冥魔的话,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妖族沦落?!   若是、若是极其不幸,妖帝当真有这能耐的话……修真联盟又将如何自处?   这等万古前便立于种族巅峰的大能,绝不是鸿蒙、暾日之流能够轻易应付的,萧辰,能够抵挡得下来吗?   再者,这位万载前便能统御万妖、疆域占诸界一半几乎无边无际的大妖,对于他们这小小的修真联盟岂能有什么好脸色,届时,对方会不会因为知晓他们与万妖军的前事而借机发难?   妖帝的复活……对于妖族或许是真的多了一方擎天之柱可以依赖托庇,可对于修真联盟而言,哪怕如今情形未能确定,也依旧是隐患为多。   如若一切负面猜测都为真,那么,杜子腾就不得不去思量修真联盟要如何应对。一时间,素来果断多智如杜子腾,都有些开始为先前将苍梧之籽与赤池之水交予暾日而有些后悔起来。   这复杂的诸多问题叫杜子腾不由再次陷入纷繁的推演运筹之中,可萧辰却是将道侣牢牢揽在怀中,那双即使看着苍梧现世妖帝重生亦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纠结甚至不舍:“不要去想那些。”   杜子腾:?   萧辰只将下巴搁在道侣头顶亲昵地轻轻摩挲,以呢喃般口气道:“那些乱七八糟之事,理他们做甚。”   面对这道侣这罕见的犹如小孩子赌气般的幼稚口吻,杜子腾不由自主地发现,啊,白澍还在这里……   然后他面上有些微微发热地尴尬吐槽道:“喂,这可关系到联盟未来……”却是没有推开道侣。   萧辰慵懒而不屑地轻哼一声,不知是没将联盟未来看在眼里,还是没将什么冥魔对于联盟未来的影响看在眼里,亦或是兼而有之。   一旁从地上坐起的白澍却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强行塞了什(狗)么(粮)到胃里,眼前这一幕叫他有点撑得慌,但奇异般的,面对如此“昏庸无道”全然不管组织前程的领袖,明明应该愤怒指责,他却莫名觉得先前那些纠结反复、自我怀疑悉数消失,甚至莫名觉得方才跪在地上的自己有点傻叉,趁着盟主与宗主黏黏糊糊个没完时,赶紧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正经,权当刚刚跪下的绝不是他,对于联盟,他还有是绝对信心的==   一旁的寰埏&小木棍:……   你当我们是瞎的哟!   杜子腾可不管白澍纠结反复的心情,他只戳一戳拥着自己的道侣:“喂,你当真不管,那复活的可是妖帝……”   不待杜子腾说完,好似是要代萧辰解答杜子腾心中纠结的问题一般,不等苍梧上那团炽烈火焰中诞生出什么结果,一声清越的声响蓦然间响彻大地,而后——   一口大锅,啊,不,一口大钟从天而降,将那团火焰牢牢罩住。   这一幕叫杜子腾目瞪口呆,卧槽,这场景……好像民间那些起火的铁锅被锅盖一盖,什么火啊光啊的,消失得一干二净。   面对这变故,萧辰牢牢拥着自己道侣也不由微微蹙眉,冷下了面孔,他都如此,更何况苍梧之下的众多妖族。   一声愤怒的长啼之后,所有人竟看到一只燃烧着火焰的黑色大鸟愤怒地扇动羽翼:“尔等人族,背约在先,还敢阻挠帝君降临……欺人太甚!”   而后,那黑色的古怪火焰竟夹着滔天气势直直朝那口大钟而去!   那大钟在火焰喷吐之中,似是轻微摇晃了一下,随即,其上一道青色纹路略微亮起,青色光华若初月绽放,月华之中,青面覆甲的英武人族只是抬臂一挡,火焰便消弭无形。   不待大日轮回鸟再出下一招,那青面覆甲的身影竟由幻及真,一步踏实立在大钟之畔,冷哼一声道:“蠢货!冥魔之祸便在眼下,尔等分不清轻重缓急便罢了,此时竟还不辨是非、不识好歹!”   大日轮回鸟仰天咆哮:“小小钟奴,亦敢阻挡本座?!”   他身后,无数妖族化出原形腾空而起,汹涌妖气刹那弥漫当空,而那大钟之旁,却只有形单影只的钟奴一人,形势仿佛已经明了。   便在此时,天际,倏忽不知从何处而来无数流光,犹如流星奔腾般汹涌不休,好似星河突然开了口子般叫人惊疑不定。   而后,一个个或清越、或宏亮、或苍老、或妩媚的各异声音却夹着一样滔天的气势远远传来:   “青霞山王不二恭迎圣钟现世!”   “明灭居谢悟恭迎圣钟现世!”   “上虚清宫彻玄恭迎圣钟现世!”   “晓晴时雨蓝悦恭迎圣钟现世!”   ……   随着这一道道声音,仿若为了映衬这覆天星钟的排场,华美异常的巨大画舫、如画般的青峰、悬浮不定的巨大宝葫芦、翻卷不休却随时可以将此界笼罩其中的绢纱一一浮现。   这一幕叫那些自万载前便传承有序的、对于上古时代略有所知的妖族们一个个变了颜色。   上古体修第一圣地,青霞山!   只凭好恶、不分对错,树敌无数却以一己之力横扫上古无人奈何的明灭居谢悟!   号称自人族始便已经存在的第一道门,上虚清宫!   与世无争却于上古前最后一战挺身而出的当世名门,晓晴时雨!   ……   这一个个于万载前煊赫无比、甚至是妖族中都如雷贯耳的名门大派,明明万载以来音讯全无、叫他们以为早已经湮没于那场上古浩劫中……为何一个个,竟会在此突然显露形迹?!   看着苍梧之巅,那座古朴浑拙、大巧不工的青色大钟,一切忽然又都有了答案。   是了,人族的先天圣物——覆天星钟!   身为人族之中地位至高无上的先天圣物,此钟只在人族命运的转折关头露面,每一次此钟响起,皆关乎人族未来兴亡。   故而,无数人族大能在踏至大道巅峰之时、甚至甘愿舍却己道、立下那等神魂大誓,甘为钟奴,以一己肉身精魂护佑此钟。   是了,若不是覆天星钟钟声所召,这些在上古浩劫中损失惨重、不得不封闭山门万载隐世不出以休养生息的上古名门,又怎会轻易出世、过问人间是非?   一时间,众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而面对这些气势滔滔的人族,要知道,这些俱是上古时便已经名噪诸界的名门,这与斩梧渊往自己脸上贴金、号称自己万载传承的“名门”可绝对不能同日而语!   万载之前那个时代的凶残不必多说,大乘修士根本不是什么巅峰战力,更不可能似当今之世这般顶尖修士凋零,竟至连人妖二族最大势力中都只有寥寥一二大乘的地步,能于那个时代脱颖而出的门派又岂是易与之辈!   要与这样恐怖的势力、而且还是数个这样恐怖的势力对峙,哪怕是追随暾日筹谋万载之久、号称拥有上古大妖血脉传承的万妖军嫡系也根本不够看,原因很简单,因为眼前这些出世的人族隐世门派在万载之前,便已经是与那等上古大妖齐名的恐怖门派!   祖宗辈的对上这些玄孙辈的小家伙们,这不是随随便便以大欺小吗?   可若叫暾日就此放弃,他又岂愿善罢甘休?!轮回十世图谋万载,多少心血,一路行来,他放弃了多少,又辜负了多少,明明帝君已然马上便可浴火重生了……只差这最后一步,不,最后半步,止步于此,他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更何况,幽冥之息已至,苍梧将将重生……还能否有下一次机会,谁也不知道。   无论如何,他是绝计不会放弃的!   大日轮回鸟黑色眼眸中燃起滔天烈焰,面对着眼前这般恐怖的敌人,隐隐有疯狂吞天之色,随即,他毫无犹豫仰天长啼,一轮妖丹犹如天地间第二轮烈日升起,汹涌黑焰犹如暴雨倾泻而出!   十世轮回万载图谋,帝君复生只在此刻,谁也不能阻挡!便是号称人族第一圣物的覆天星钟拦在面前也不行!   那倾泻的黑色焰火还来不及抵达覆天星钟、甚至是那钟奴之旁,便见那巨大的宝葫芦身形微晃,哧溜一下,竟是将所有火焰悉数吞入腹中,而不待大日轮回鸟如何愤怒,诸界山川长扇挟着镇域之威朝他当头砸下:“愚不可及!!!”   大日轮回鸟强硬地振翅而起,竟生生以肉体扛起那无数界域山河镇压之威!沉闷的撞击声之后,地面当即淅淅沥沥下起一场腥红色的瓢泼大雨。   不待大日轮回鸟收拾伤势,一道悠扬轻纱卷着竟直直朝他妖丹而去,竟大有趁他病要他命的架势!   大日轮回鸟全然不顾自己伤势,黑色眼眸中闪过决然之色,竟是直直振起羽翼,祭出妖丹,此时,那妖丹上燃起墨金二色交织的古怪妖纹……那轻纱仿佛吃惊般地止住前进:“燃魂术……大日轮回,果然名下无虚!”   那柄山川纸扇对这一幕不过嗤之以鼻:“既然想送死,本座便成全于汝!”   那柄原本不过张开到四五分的纸扇竟是缓缓张开,上面的界域山河仿若要活过来般,威压千重,便要朝着燃魂抵御的大日轮回鸟而去!此扇若再次压下,旁边又有那轻纱等人族至宝虎视眈眈,暾日必将再无幸理。   便在此时,一道冷哼远远而来:“欺负小辈,你们人族当真以为我妖族无人?!”   磅礴妖气夹着晶莹之光激射而至!   只是一道光而已,竟是在那面纸扇上留下一线孔洞……威压千重的山河之势竟为之一滞,便是一旁的轻纱、宝葫在这等犀利的气势面前亦不由一顿,好似有些忌惮起来。   随着这道光,一个巨大晶贝缓缓浮现,晶贝之上,重眸妖族侧卧于晶莹珍珠铺就的美人榻上,自有妖侍为他捶腿按肩、喂上妖果,这等人间帝王的奢靡架势……杜子腾只觉得辣眼又似曾相识,然后古怪地朝萧辰道:“……这是那个我们在越明界遇到过的泽亦妖王?”   不等萧辰回复,一旁的寰埏已经津津有味的道:“不止他呢。”   杜子腾看过去,不知何时,这颗包子旁边又戳着一根小木棍,最令人发指的是,这两个器灵身后有小板凳、身前还有瓜子灵酒……真是好一副看戏的架势。   看着那个在苍梧之巅牢牢镇着妖帝,面对人妖两族的大阵仗,雄浑身形却连晃动都没有,身周钟奴牢牢护卫左右的堂皇圣物,再看看自家这两只板凳瓜子灵酒的器灵,杜子腾不由牙疼道:“我说,你们俩不能有点追求,看看人家覆天星钟,再看看你们,不指望你们那么牛逼吧,好歹学习学习啊……”   好像被杜子腾这句话戳到了什么痛处,这一瞬间,这两只素来无法无天、油盐不进的器灵居然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术一般,欢快嗑瓜子看戏的身形都僵在了原地,然后这两只缓缓回头,看向杜子腾,都透着一模一样的……哀怨。   杜子腾:“难道我说错了吗?就算装逼,你们也要有个装逼的样子吧,你们现在这模样,是装不了逼的,当然,我也没说你们一定奔着什么人族第一圣物那种标准去,可是,器灵也得有个器灵的样子吧,不说端庄大气成那样儿,但看看你们现在,瓜子饮料都出来了……看看人家,还有大能愿意立誓为奴为仆供其驱使,什么是差距,这就是差距!知道差距并不可怕,关键是要弥补、要追赶啊……”   杜宗主这番纯属因为看不下去器灵整个跟吃瓜群众一般看戏姿态的苦口婆心只叫他的道侣心中升起好大一串省略号,实在不知该如何向杜子腾解释,差距什么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大。   而真的知道部分真相的白澍眼泪掉下来:……   宗主真是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明明漩镜塔万载前是与那什么覆天星钟齐名,也不差什么的啊啊啊啊啊!   再看看万载间的待遇,一个孤苦伶仃在小世界里落满灰尘破败不堪(白澍第一印象里那个寰埏,寰埏:并不,谢谢!),另一个呢,人族诸多大能甘愿为奴为仆任其驱策,还不知道在哪个洞天福地里作威作福地温养滋润着呢!   再看看万载后的待遇,一个依旧默默无闻地蹲守在小世界里,另一个呢,横空出世威势不减,自有无数人族上古大派愿为其马前卒!   这差别待遇简直闻者心伤,听者泪流,可寰埏还自己搞了个板凳瓜子灵酒,非但不以为悲,反倒这般乐在其中,简直叫白澍心中悲伤逆流成河!   而寰埏心中只有一句“灵艰不拆”想喷到杜子腾脸上,但是看了看牢牢揽着道侣的萧辰,寰埏头顶十八个褶子犹如漩涡般张开又收拢,呼哧呼哧半晌之后,它以一个先天器灵的绝世休养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哦,它可是最英俊无敌可爱美丽诸界第一无人能比的漩镜塔器灵!毕竟,主人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道侣,要是压成渣渣就木有了!   小木棍只是怜悯地看了包子一眼,头顶几片叶子低了低,竟是以素来最宝贝的叶子拂了指寰埏,权作是安慰了。   杜子腾:……   到底是眼前这个世界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难道两只器灵坐在一起嗑瓜子喝灵酒看戏才是正常的???   面对自家器灵与自家道侣间一触即发的战争,萧辰面不改色地道:“……妖王来了六个。”   好一招转移话题。   杜子腾……自然成功地被转移了视线!   六个?!怎么可能?!   当世能称妖王的,白澍算一个,泽亦算一个,万妖军中还能有几个?一下子出来六个?!   一道又一道磅礴妖气出现,原本面色轻松的白澍越看越吃惊:“这些妖王……我全都不识!”   杜子腾看着白澍,更惊讶了。   怎么可能!白澍身为妖王,当初被暾日拢到麾下时,对于万妖军那些核心人物自然都是见过的,泽亦妖王因为地位尊崇对于暾日的命令可有有无,甚至在万妖军中他连同麾下势力都一直只是游走在边缘,但白澍好歹是知道这么一位存在的,但眼前这一个又一个出现的……他确实都不认得!   可是这一个个大妖身上惊人的气势又不容错辨,一个个确实都是妖王!那恐怖的气息,只在白澍之上!   杜子腾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妖族怎么可能还藏着这么多妖王?”   如果真有这么多隐藏起来的实力,当初人妖两族大战,好了,不提两族大战,就说当初暾日力压修真联盟想强力夺取苍梧之籽时,只要把这六妖王的版面一摆,就是杜子腾再如何不情愿,一边是修真联盟大局,一边是颗于联盟无足轻重的苍梧之籽,再如何咽不下这口气,恐怕杜子腾也不得不考虑低头的。   又怎么会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局面出现!   或者更应该这样讲,如果有六大妖王坐镇,人妖两族大战,根本不必打,直接先把鸿蒙捉起来吊打就行了!   不,或者还应该讲,明明有六大妖王在世,妖族到底是怎么在周天诸界沦落到那种被人族压迫的凄惨地位的?   杜子腾心中的疑问简直越来越大。   事实上,看起来对六大妖王的存在并不知悉的,并不只是白澍一只妖,被妖王们从人族的包围中彻底解放出来,看起来,大日轮回鸟整只鸟看起来也是有些懵逼的,好像不明白突然之间怎么回事,自己一方就突然多了这么多强援。   方才那一瞬间,泽亦的出现就已经令暾日十分惊讶了,要知道,泽亦仗着自己资格老、地位高,在万妖军中我行我素,以致于暾日在许多计划中都未将他列入其中,在他看来,不可掌控的力量还不如一开始就完全不考虑。   可以说,泽亦愿意在这种关头站出来挺他,暾日就已经觉得是意外之喜了。   他原本还顾虑,哪怕算上泽亦,他们要力杠人族众多隐世门派也依旧称得上是勉强,可哪知幸福来得这么快,竟有六位大妖先后挟着强横妖息一一出现!!!   或许,对于这六位妖王的身份,他麾下那些妖族们更有发言权——   “老祖宗!”一只六耳十二牙的白象忽然惊呼出声,然后他毫不犹豫朝着那个胖墩墩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妖扑通跪下,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您、您竟然还在世上!曾祖爷爷告诉我您在万载前便……”   那看起来十分好说话的大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眯眯地道:“养伤的时日长了些……”然后他仔细地看着底下那只白象,恍然大悟道:“你曾祖爷爷是不是那只屁股蛋子上生了金色妖纹的小象,哎哟,连重孙儿都有啦!怎么没见他呀?”   白象一副想哭又想笑的模样:“曾祖爷爷百载前方才离世……”   大妖只平静点了点头便算是知道了,好像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在他漫长妖途中也不过是平常,问上一问便已经是极限,直到此时,原本对他只觉得亲近的白象才悄然发现,大妖便是大妖,那种漫长光阴堆积起来的、对于平凡喜怒哀乐的淡漠森然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类似这般认出祖宗的,不只白象一个。   也有妖王好像并没有什么族裔在此,只是冷漠看着眼前一切:“哼,都是什么玩意儿,不过万载光阴,小辈们已经沦落至此了?”   他们中更有大妖一脸怔愣,混杂着啼笑皆非的沧桑:“一朝出关,我……竟也成了妖王?”   ……   看到这等众妖百态,杜子腾皱眉道:“难道说,这些妖王……都是万载前幸存下来的?”   这样一来,便也解释了为什么白澍一个也不认识,这些妖王都是万载前的老牌妖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未曾在诸界中出现,根本没参与万妖军那点小打小闹,白澍又怎么会认得?   而今日,会有这么多隔绝于世的大妖出现……杜子腾复杂目光看向苍梧之巅那高高在上的青色大钟,恐怕也与这覆天星钟脱不开关系吧,一声钟鸣,竟惊动如此多不世出的人妖二族大能,确实无愧人族第一圣物的名头。   而杜子腾身旁,寰埏的包子脸上一脸冷漠。   小木棍想朝自己愚蠢的主人解释什么,终于还是在一旁安静如鸡,毕竟,看到主人打脸是多么的喜闻乐见呀!尤其是在主人越来越牛逼、被打脸越来越少见的时候!   面对如此多的大妖,暾日只觉得这是天道不负妖族万载族运,他深吸一口气,只朝这些妖王行了一礼:“多谢诸位殿下前来。”   然后他远远朝着人族隐世门派的方向道:“今日我妖族苍梧复生,即将迎回妖帝陛下,不论何人,挡在我妖族面前,便是与我妖族为敌,谁敢阻我?!”   万妖军那些小辈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方才诸多变故,眼见马上要迎回帝君却偏起波折,突然冒出那样多的人族大能,但现在有这么多祖宗辈的妖王现身为他们撑腰,看他们谁还敢拦?!   人族那一方静默良久,六位妖王,不,算上泽亦,是七个。并非不能与之为敌,而是,他们这些隐世门派之所以闭世不出,便是避免与尘世产生纠葛,为了彻底地保存实力,特别是巅峰战力。   万载前那场浩劫不得不说,便是号称有人族起便有传承的上清虚宫想起来也不由后怕,那是几乎传承断绝的恐怖劫难,如果不是当初他们当机立断遁入时涧远远隐世,现下世上还有没有上清虚宫还两说,那一场浩劫中,他们见过太多名声赫赫的惊才绝艳之辈犹如凡间猪狗般,死得悄无声息,成为诸多被遗忘的姓名中一个,他们周遭亦有太多亲友湮没凋零。   与七个妖王级别的大妖交手,不是害怕,而是到底有无必要。   如今,人族已经衰落至此,任何折损俱是巨大的损失,如无必要,少启战端。   至于先前力压暾日,在这些人族大修士看来,可以轻易碾压的,不是“战”,不过是遵照圣物的意志,顺手收拾一二罢了,又于人族不会有什么影响,何须多虑。   不过现在情势变化,自然需要权衡。   很快,仿佛知晓他们的顾虑,青面覆甲的钟奴站了出来,只远远瞥向六大妖王说了一句话:“圣物有言令吾代传予诸位:岂知钟下复生的,是妖,还是魔?”   短短十二字,石破天惊也不过如此,六个大妖,不,算上泽亦、暾日,有一个算一个,个个变色。   知道覆天星钟的意思已经传到,钟奴更是多补充了一句:“诸位都是见过万载前景象的,彼时有人可顶天立地……天道尚留一线生机,万载之后,还有谁可再为苍生再争取一线生机?不需圣物多言,若是执迷不悟,浩劫再临,后果如何,诸位自可决断。”   六位妖王自此对视一眼,竟是泽亦率先后退百丈,甚至直直退到了此界界域边缘,袖手不管的姿态已经展露无遗。   而六位妖王中,更有无牵无挂的两位与泽亦一般,转身便撤,没有丝毫停留。   剩下几个,那位象族妖王径自向暾日道:“大日轮回,方才已从小辈口中知汝不易,为我妖族筹谋万载,毕路艰辛……可汝亦需知,若真为妖族长远筹谋,浩劫一事,不可再有!否则,帝君牺牲又有何意义?”   暾日却立在原地,沉默不答,仿佛在以沉默无声抗辩。   这位妖王亦摇头不再多劝,只朝自家儿孙道:“尔等与我走罢。”   白象一怔,看向身形笔直孤立的大祭司,忽然间,自曾祖起经历的那些种族往事涌上心头,竟叫他面对着神灵一般的祖宗亦大声道:“老祖宗,我不走!”   象族大妖蹙眉,当今之世,后辈小子不只是修为平平,甚至连心性都敢如此目中无人了?!   面对大妖如渊似海的眼神,白象才心中一悸,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反抗一位妖王的意志,他不知为何,看向大祭司笔直站在那里的身影,看向那上刺苍穹下入深渊的参天巨木,忽然生出无限勇气:“……老祖宗,您或许不知这万载间我们是如何过来的,我们这些小妖在人族的地界,没有身份,没有妖气,苟延残喘全无尊严,是,我们修为低微,不知道上古前的祖宗荣光,令祖先蒙羞,心中有愧……可是,光活着,就已经十分不易。是大祭司叫我们知道,原来,我们还有可以去改变、还有可以去努力之事!除了碌碌活着,受人族奴役,我们……也可以恢复妖族的荣光!您看那苍梧复生,不正是我们努力实现的奇迹吗?!我们不知道什么上古浩劫,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们只知道,相信大祭司,只要帝君归来带领我们,便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不用再向这些人族低头!”   这番话,说出了太多万妖军的心声,万载间,他们这些妖族血脉相传间,传承的,与其说是什么上古荣光,不如是这些一番相信暾日、相信终有人会带领他们踏出深渊的光明未来的信念!   六位妖王终是悄然退却,而暾日身后,这许多妖族此时哪里不知道局面的危险,以大祭司的隐忍智慧都未能预料到人族那覆天星钟突然横插一脚、还有如此多的恐怖隐世门派参与其间、七位妖王皆不愿插手……今日之局,恐怕难以善了!   这等明悟非但不能叫他们心生退怯,反倒燃起熊熊战意来。   暾日大祭司面对强敌如林都敢燃魂应敌,他们又有何不敢?!他们并非人妖两族大战前线那些炮灰妖军,诚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一样生长在妖族没落、饱受人族奴役的黑暗世代之中,可是,血脉中流淌的记忆清楚地告诉他们,万载前妖族的荣光与骄傲,对于自由的向往,那样深切地印入骨髓——   帝君即将归来,妖族即将回到那个时代,谁也不能阻挡,斩梧渊斩梧盟不行,眼前这些人族强大的隐世门派不行,覆天星钟也不行!   妖王们不愿应战,那便他们来战!   随着第一声激越的歌声响起,仿佛穿越万载光阴,山川大地之上,苍梧之巅,好似又见无数在大地上自由奔腾、无数在界域间自由翱翔的身影,越来越多的歌声加入其中,那是自由的、奔放的、一往无前的声音,谁也不能阻挡!   随着这歌声响起,便是远远观战的白澍,亦情不自禁觉得身上妖血沸腾,好似烙印在神魂深处的战意蓬勃叫嚣,要将拦在眼前的一切阻碍悉数踏平在脚下!   随着这歌声响起,那些万妖军中的妖族,不论修为高下,一个又一个,幻化出原形,周身竟奇异地燃起与暾日一般的火焰——竟也是这般不要命的燃魂之术!   可是,这火焰燃起之时,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那歌声愈加沸腾激越、竟穿过重重界域,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一般,奔腾、呼啸、一往无前!   然后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这是……猎歌。”仿佛求证般,杜子腾侧头向萧辰看去,只见他的道侣抿紧了嘴唇,剑眉星目间流露出极少见到的真正凛冽,很危险,危险得好像剑修那把嗡嗡震鸣着、随时要飞出去的长剑!   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萧辰的双臂也依旧牢牢地揽住自己的道侣,好似即使是情绪最为沸腾之时,亦不忘时刻牢牢锁住自己道侣。   杜子腾心神早被那战局牢牢牵绊,面对人族第一圣物出手阻拦暾日,他本应乐见其成,毕竟,虽说隐世门派纷纷出世会给未来诸界的局势再次带来诸多变数、给修真联盟带来更多挑战,但眼前,只要能拦住妖帝复生,迫于眉睫的危机便可以缓上一缓,但不知为何,杜子腾心中却是纠结得厉害,尤其是再次听到这猎歌响起,这么多妖族燃魂御敌之时,便是远远隔着界域,他亦不免感到其悲壮。   亦在这一瞬间,仿佛被这猎歌吸引,寰埏圆圆的包子身上,竟是燃起金色的光点,就好像,神灵在回应子民的祈愿般,悠远、神圣、强大、悲悯,竟叫方才还教育它的杜子腾都不由怔在原地,屏息凝视。 第526章 等我可好   坦诚而言,虽然杜子腾一直知道,寰埏身为漩镜塔必定来历不凡,传承万载,甚至他私下亦曾揣测过漩镜塔身上铭刻的那些符纹印迹的变迁来历……与妖族身上那些妖纹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是绝不会错认的。   还有数次在寰埏投映的幻境中见到上古时代的妖族载歌载舞,杜子腾岂能不将漩镜塔与妖族联系起来,但是,当亲眼见到妖族唱起猎歌,寰埏回应之时,他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震撼与感悟。   寰埏,或者说,漩镜塔与妖族的联系恐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紧密,想到寰埏那些强大的能耐,能够轻易跨越空间,能够为不同灵植隔出不同的空间环境……真不知,在妖族中,这样的漩镜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具体定位,但至少有一条可以确定,能与妖族的猎歌呼应、回应对方的祈求与信仰,漩镜塔的地位绝不会低,白澍初见漩镜塔的震撼反应亦佐证过杜子腾的推测。   如果漩镜塔在妖族中都是这样强大的存在,那么,漩镜传承呢?这个传承,在妖族中意味着什么呢?得到这个传承的萧辰,对于妖族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想到萧辰那完全不合乎任何常识的巨大妖魔真身、还有他身上那些强悍到逆天的符纹,杜子腾真心找不到答案。   对于这样的萧辰而言,妖族又意味着什么?那个在复活的妖帝……又意味着什么呢?   唱起猎歌、燃魂为祭的一众妖族此时也许不是不知道,这般下去也许不会有任何结果,可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而他们之中,有几个垂垂老矣的妖族在看到家族儿孙这般拼命之时,只恨恨朝着远方大骂道:“你们这些背叛了帝君的家伙!对得起帝君吗?!”   可远方那些妖王,奇异般地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这些苍老的妖族再如何唾骂,亦无法改变局面,终究也和自家儿孙的选择一样,燃起黯淡的妖魂,哪怕明知支撑不了多久,却也为这支猎歌多点光明。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忍不住去揣测那些妖王到底是真的对于妖帝不够忠诚,还仅仅只是觉得不肯冒着天下倾覆的风险去做此事,亦或是,从头到尾,他们都不相信能够复活呢?   而不待杜子腾想出个七八九十,忽然间,他眼前一花,下一瞬间,杜宗主心中就是一句好大的卧槽,就在方才那一个眨眼间,他已经从一个远远看戏的吃瓜群众秒变戏中人。   杜子腾:……   他真的不应该太天真的,明明寰埏身上冒出那些金色光点、响应那些祈愿之时他就想到、然后早点跑的!真的!   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而对于天上地下所有的妖族而言,再也没有比眼前一幕更加震撼的事情:猎歌燃起到巅峰、直上苍穹之时,天际,好像有什么存在真的听到了他们的祈愿,一座无比宏伟华美的巨塔凭空出现,金阶碧墙,廊桥如缦,随着那歌声,无数符纹在其上熠熠生辉,不断落下金光如海——   那些燃魂为祭而神魂受损的妖族竟在刹那间就修复了神魂,冥冥之中,所有妖族都知道,这座塔,这座塔,万载前,他们祖祖辈辈都曾跪拜过、祈祷过,那金色光雨中竟是与他们同源、来自于祖先的虔诚魂力,否则,又怎么可能于刹那间便将他们受损的妖魂悉数修复?   抬头呆呆仰望这座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亦未曾听说过的宝塔,这一刹那,他们已经知道,祖先曾做着与他们一般的事情,时光好似从未远走,他们好像找到了来处。   亦是同一时间,那些原本祭出法器要收拾这些执迷不悟妖族的隐世门派,在看到这座宝塔之后,竟一个个如临大敌,这一个个名声远扬上古的人族大能竟是不约而同失声道:“妖冥塔!!!”   亦是在漩镜塔露出身形之后,那七位打定主意远远旁观不再插手的妖王中,有四位当场变色,目光之中闪现过狂喜、激动又复现出怀疑、纠结的神情,只有泽亦,在看到这座漩镜塔时,神情中有恍惚,竟有种难以置信的激动:“难道……难道……”   天上地下,无数修士的万众瞩目之中,这座宝塔在降下那等磅礴浩荡的魂力光雨、以难以置信的强大修复无数妖族神魂之后,竟缓缓打开了塔门,金阶闪起光芒,在无数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中,有二人并肩而出,其中一人似是因为如此多的注视而一怔,脚步不由一滞,却被另一人敏锐发觉,停下脚步回身侧首。   说实话,看戏变参与就算了,可是,杜子腾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参与。   那些人族的隐世门派、万妖军中那些妖族、甚至就连那些妖王都全不避讳地投来无比专注的凝视,直叫杜子腾有些迟疑:“他们要围观的……应该是你吧?”   萧辰视线却始终如一的坚定执着:“你是我的道侣。”   神魂相连,命运相系的道侣。   萧辰的脚步甚至就此完全停了下来,只在那里,等着杜子腾。   这一幕,不知为何,叫杜子腾心中涌动着他并不知晓的复杂情绪,好像在他并不知道的时候,他曾经期待、又曾经害怕过这一幕,明明,在万众之前与萧辰并肩而行,在修真联盟中已经有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这一次他却偏偏会迟疑。   是了,他看向天上地下那些强横的气息,因为,这是萧辰向来讳莫如深、从来没有向他展现过的一面——那并不属于修真联盟中那个出身横霄剑派一切清清楚楚的萧盟主,而属于那个神秘莫测拥有漩镜传承、修为进境神速到逆天、甚至将大乘随意踩下、如今甚至叫上古的人妖两族强者都不得不全力以待专注守望的……萧辰。   眼前这个萧辰,无疑是陌生的。   萧辰从来没有刻意向杜子腾隐瞒过自己异乎寻常、哪怕代入修真联盟地摊上的三流修真小说主角那些连连奇遇都无法解释的强大,可是,这一刻的杜子腾在真正意识到萧辰的强大,甚至不只是横扫如今的周天诸界,甚至还隐隐站在万载前那个两族辉煌灿烂时代的巅峰时,这一切依旧已经超过了他的推测。   这一瞬间,金阶碧墙、界壁在侧、苍梧参天,天上地下无数修士的注目之中,更衬得萧辰面孔英俊,气息明明淡然却强大到叫任何人不能忽略,可是,他剑眉星目间好似真的没有将人妖两族任何一点事情放在眼中,覆天星钟不能令他动容,七大妖王亦不值得他一个眼神,只有眼前脚步迟疑的道侣才是他关注的全部。   被这样无视天下的人物倾以全部心神、全部注视,杜子腾却偏偏只觉得眼前道侣有一刹那的陌生,这真的是那个与他一道身为横霄剑派残存弟子被追杀而苦思解决之道、拔剑出西荒驱妖魔、手把手将修真联盟一点点建立起来的道侣吗?   你这般强大,那与我一道跌跌撞撞艰辛走来的那个人,是谁?   可下一瞬间,杜子腾却蓦地哑然失笑。   这一笑,叫萧辰周身那些不自觉凝聚起来的冰霜如烟云消散,叫漩镜塔中的寰埏淡下了塔身上无数繁复符纹,叫七大妖王差点因为无法自持而显出真身,更叫苍梧之上随时准备敲出自己一百零八个钟奴的覆天星钟艰难地保持了沉默,还叫天上地下无数神识敏锐、方才差点崩溃的修士们长出了一口气——刚刚真是太奇怪的,明明这座塔出现也没有什么,为何方才神识中仿佛要天崩地裂般地疯狂收到危险之兆?又在方才那一刹那悉数消弭于无形?天道莫测,当真难料。   杜子腾只上前一步,侧头朝萧辰一笑:“走走走,装逼装逼!”   道侣熟悉的调笑叫萧辰竟觉得有些恍惚,方才那一刹,直叫他不敢回首。   杜子腾只奇怪地看向萧辰:“哎?不继续装逼了吗?”然后他看着周遭那些人妖二族的大能,手一掩,朝萧辰鬼鬼祟祟地道:“喂,要装就装个大的啊!装到叫他们不敢轻易打我们联盟主意就更好了!”   恩,上交伐谋嘛,在这种时刻,杜宗主心里头转的就是这么庸俗的念头!   远处将杜子腾的嘀咕听了个一清二楚的两族大能:……   真心不知道要如何评价这种行为,毕竟,漫长的修行生涯实在没有遇到过这一款敢当面说要威慑他们的低阶修士。   而杜子腾身旁,那个因为道侣一时迟疑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男人,面对道侣这完全不靠谱的提议,居然笑了,这个笑容简直英俊得山河失色:“好。”   不待人妖两族的大能在怔愣中如何想这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萧辰已经握着道侣的手,远远朝苍梧的方向道:“让开。”   不似暾日那般疾言厉色,只有两个字,轻描淡写,可是,天上地下,所有修士皆是不约而同悚然一惊,那个方向、那个方向……这一刹那,这些修行超卓、冠绝当世、代表着各自种族走在大道巅峰的修士们都不约而同开始怀疑起自己修行而得的耳聪目明起来:一定是他们听错了看错了!   否则,如何解释这荒谬一幕,天下间,有谁,敢以这样的口气朝那人族第一圣物——覆天星钟说出这样两个字?!   萧辰的眼神并不算凌厉,可是视线却是笔直、绝不会叫人生出怀疑地,落在覆天星钟之上。   让开。   没错,就是对覆天星钟而说!   这一刹那,人妖两族所有修士都有种疯狂的感觉,这他妈的真的有人敢发疯?!   他知不知道那是人族第一圣物,与人族的历史一般悠远漫长?!他知不知道,不说这些隐世门派在万载前就是何等庞然大物,便是覆天星钟自己的一百零八钟奴便是万载来人族中的天之骄子,足以横扫当世?!   可是,萧辰说出那两个字之后,便只静静站在那里,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些,好像全然不觉得,他听道侣的话装的这个逼,呃,有点大。   人族中那些隐世门派如何能忍?!   不过眨眼间,隐世门派之中,纸扇、宝葫芦、轻纱、甚至又多了数样威势惊人的法宝,哪怕经过方才一轮神识中的警兆,这些大修士均知眼前这消失万载又突然出现的妖冥塔中出来的人绝不可能简单,这些人族大修士亦决意要狠狠教训于他,好叫他知晓,人族第一圣物,绝不是任人亵渎的!   面对这浩大声势,萧辰只是微微皱眉,不需要他动一根手指头,漩镜塔尖,那刺穿界壁、不知延伸到哪一方界域的金色锁链上,传来哗啦啦声响,下一瞬间,那些威势惊人的法宝便被一根相较起来有些过分纤细的金色锁链牢牢缠住,再也动弹不得。   这方才轻易搅得暾日吐血不止、叫众多妖族燃魂为祭拼了性命才能抵御的恐怖法器,竟被这样一根细细金链给拴住了,这许多妖族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更多的妖族却只看着这座宝塔,蓦然间想到了祖祖辈辈口中流传的祖宗荣光、上古荣耀,胸腔之中心脏怦怦而跳,看着这座祖先亦是祭拜过的圣物如此强悍……是不是意味着,那些荣光、那些荣耀他们在今日亦能熏染一二?   唯有那些法器主人在一刹那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与恐怖,看似不过只是金链将法器拴住,这其中,多少空间规则在瞬息间交锋变幻……甚至湮灭,这一刹那的凶险直与万载前那场大战亦未逊色多少!   而萧辰站在金阶上,对于这一幕恍如不见般,全不放在心上。   隐世门派中,这一幕直叫这些大修士咬牙切齿,当即便有人吼道:“你这妖修好生霸道!便是得了这妖冥塔青睐又如何,胆敢轻辱圣钟,还这般仗势欺人……”   杜子腾撇撇嘴:“只说服不服,我们拒绝嘴仗。”   向来最爱打嘴仗的是谁啊啊啊啊啊!白澍要疯。   而萧辰点头,好似完全赞同道侣关于不打嘴仗的说明。   那些人族大能一个个呼风唤雨何曾受过一个小修士这般当面凌辱,可是,这个妖冥塔的新主人显见地对这小修士十分重视,甚至言听计从……而他们的法器如何能与妖冥塔这般赫赫凶名(寰埏不服气地撅了撅嘴)的先天圣物相比,若是再耽误下来,恐怕能找回来的也只有各自法器的碎片了,哪怕明明知道对方不过仗着妖冥塔这般横行无忌霸道蛮野,这口血他们也只咽了下去。   当即便有修士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服!”   杜子腾洋洋得意地挥手:“寰埏,听到了么,放了吧。”   那个宝葫芦便犹如被调戏了个遍而好不容易逃离魔爪的少女,惊讶般地飞速奔回了主人身旁,再也不肯轻易露面。   杜子腾:……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寰埏:你到底是对人家做了什么啊,不要狡辩了,那个漩镜一号在你的教导下名扬诸界的“纯洁”表现大家可是有目共睹。   有人做了表率,一个服字,虽然屈辱,但与耗费自己万载心血、生死相随的法器相比,这点屈辱也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破天荒的,这些个个眼高于顶的大修士一个个将自己的脸面送到杜子腾面前。   对于这些小打小闹,萧辰并没有太过关注,他只是看着远处苍梧,皱眉道:“让。”   很好,两个字,只剩下一个了。   这一次,就算是杜子腾,也不免有些吃惊:“卧槽,你是玩真的?要那钟让开?!”   萧辰:……   不是真的,难道还有假?   他的眼神清晰地传递了这个困惑。   而杜子腾这一刹那只觉得哭笑不得:“……我以为,你只是在装逼……装装……就算了。”   萧辰却只微微一笑:“恩,也算吧。”然后他的眼神再次落到苍梧之上,那覆天星钟上。   这一刹那,杜子腾明显感知到,萧辰似是无声在与那覆天星钟较量着什么,可是,不过一眨眼,一切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杜子腾的洞虚之境都没有办法分辨方才到底是发生了还是没发生,那种级数的较量,早就已经远远超越了修士想像的极限范畴。   而一瞬间,好像要叫杜子腾分辨一切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般。   那座古朴浑拙,自镇压在苍梧之上就再也没有半分反应的青色大钟,竟缓缓地、缓缓地抬了起来,这一刹那,不论人族妖族,俱是情不自禁屏住了气息,那大钟之下可是万载前号令妖族莫敢不从的众妖之首——妖帝!   人族修士心中也许并非不困惑,为何明明不愿意冒着冥魔浩劫的风险、一心一意镇压妖帝的覆天星钟会妥协?   而妖族此时大抵只顾着激动振奋,并未去想这些细枝末节。   只有杜子腾,他并没有去看那轮于大钟之下缓缓露出的耀眼红光,好像一轮被遮挡的炽烈红日显露真容,这样壮观的一幕都没叫向来好奇心重的杜子腾分一丁点儿心,他只是看着今日已经显得非常陌生、做出这样的决定显得更陌生的道侣。   “为什么呢?一定要救那个妖帝?”杜子腾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他甚至没有去确认萧辰是不是在救那个妖帝,因为,从一开始对于苍梧之籽、赤池之水开始,萧辰的态度就一直十分柔和,没有半分阻拦杜子腾交出这二物的意思,这固然有他尊重道侣的想法,可杜子腾相信,如果他的选择萧辰判断于修真联盟无益、萧辰并不认同的话,那么,萧辰有千万种法子来阻拦他,哪怕是要斩断同暾日的联系,萧辰亦有千万种手段来为杜子腾做到,而不必一定交出苍梧之籽与赤池之水,除非从一开始,萧辰就没有想过留下这两样东西。   妖帝的复活,对于萧辰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苍梧之籽、赤池之水后,萧辰甚至还正面硬扛了一次人族第一圣物!   对于道侣的疑问,萧辰面上竟流露出了些许迟疑,然后,他才低声道:“大概……只是为了还上一个承诺。”   承诺?   复活那个妖帝?   杜子腾不由得转头去看那轮于苍梧之上冉冉升起的烈日,浴火重生啊,天地间响起一道长长的清啼,炽烈华丽得宛若朝霞织就的锦羽由幻影而成真实,长长垂落于参天巨木之上,好像绚烂云霞停驻其上,叫人分不清那到底是华羽还是丽霞。   杜子腾并不意外,能够浴火而生的,天地之间,除了凤凰,还能有哪只神鸟有这般能耐呢?   以凤凰为妖帝……萧辰是欠了这只凤凰一个承诺吗?   对方乃是天地间的神鸟,上一次出现怕也是万载之前了,那个时候,萧辰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因为什么样的事情才会欠下对方一个承诺呢?   这个承诺甚至沉重到万载之后,萧辰要这样不惜代价地偿还……   当眼前一切明摆地意味着自家道侣在万载前明显还有一个身份时,杜子腾毫不意外地,有些吃味,那显然是他没有办法参与进去的一段人生,他不知道在那段漫长的光阴里,自己的道侣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与这只天地神鸟有什么样的交集,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道侣如今的强大是不是与那段经历也有什么关系……   那都是已经注定的一切,无法去参与、无法去改变,这是“过去”二字对于感情最残酷的地方。   以杜子腾的豁达,亦未能豁免。   在萧辰与杜子腾古怪地沉默下来时,苍梧之上的一切变化,仿佛也将将到达了尾声,随着覆天星钟的放弃,炽烈的云霞与绚烂的火焰一起,勾勒出这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神鸟风姿,龙纹龟背、燕颌鸡喙,传闻中的绝世仪态渐渐成形。   真正看到妖帝复生在面前,那许多妖族疯狂的喜悦简直令人无法想像,可如若设身处地地想像一下,万载以来,要相信一个绝不可能实现的梦、为之忍耐被人奴役被人压迫的绝望、并在这绝望之中不放弃希望、甚至在知晓也许自己毕生都不能见到梦想实现的那一天、还要将这梦境传递给子孙后代……这样代代相传到现在、终于有子孙能够见到这梦境实现——   这一刻的激动与疯狂,不只是因为对于那未来能率领他们实现一切尊严与荣光的妖帝的忠诚,更因为,这梦想之后,承载的家族命运、承载着祖先的血泪……那意味着,他们为之努力的一切,没有白费!   “哈哈哈哈呜呜呜呜……祖父!祖父!你看到了吗!帝君、帝君真的复活了!”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您真的带着我们做到了!做到了呀!”   便是这些对于梦境最为疯狂、最为执着、付出最多的暾日大祭司,在这个时刻,呆呆看着凤凰身影,竟是怔在了原地,待身后那些妖族在这疯狂时刻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而上前与他拥抱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这位暾日大祭司早已经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更有那些疯狂的老妖族长笑如哭:“你们这些人族混账,看到了吗?我们有帝君护佑了!你们再也不能肆意欺凌我们!不能了!再也不能了!哈哈哈哈哈哈……”   记仇的老妖甚至指着几个妖王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们这些背叛帝君的混账!帝君回来了!回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叛徒!妖王又如何!帝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可是奇怪的是,眼前这几位妖王在看到凤凰涅槃重生的激动场景,眼神中虽一样有触动,却并没有那般疯狂,面对这些妖族的指责与发泄,他们甚至还保持着淡然与平静,好像全未将这些指责放在心中一般。   明明若是凤凰真的重返妖帝之座,他们这些没有选择在关键时刻站队的家伙……下场必定不会太好吧?可他们确实也并没有太多担忧的神色,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不约而同将视线放到了萧辰身上。   亦是在此时,青面覆甲的钟奴竟是一步步从苍梧之上走了下来,然后又那样一步步走到了漩镜塔前。   即使是在凤凰重生的关键时刻,这个代表着覆天星钟行事的钟奴也依旧引起了妖族无数的关注,更不必提那些唯覆天星钟马首是瞻的人族隐世门派了,这一刻,这些人族大修士只怕恨不得覆天星钟能叫钟奴狠狠收拾一下这张狂无忌的混账小子!   只可惜,便是这些人族大能心中也自清楚,方才覆天星钟肯放妖帝重生,显然便已经是与这小子达成了什么共识,连覆天星钟面对这小子也要让步……这么一想,似乎又略微平衡了一些,更何况,看这钟奴步履郑重的仪态,哪里向是寻仇的?如果一定要说,倒更像是平等两国的往来间,那些代表着君王意志的使者,务必仪态郑重。   等等……平等往来?这些人族修士不由一惊,难道,此时他们自己也认为,那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仗着妖冥塔而胡作非为的小子……是能与覆天星钟平起平坐的人物?   随即,他们自己都为这荒唐的猜想感到好笑,如何可能?!   覆天星钟乃是人族第一圣物,不说它传承的悠久与人族历史一般久远,从古至今,它无数次影响左右了人族命运,如果徒有历史,而没有这一次次力挽狂澜,便是先天圣物,也绝无可能在人族中拥有如今这般可怖的地位!   而那小子算得了什么?!不说他在妖族中地位怎样,就是如今这位复活的妖帝,凤凰之尊、众妖之长又如何,地位与覆天星钟依旧无法相提并论!只一条,上古年间人妖二族并肩抵御浩劫之灾时,便是凤凰遇到覆天星钟,也是要略微避让、执半礼的……就那小子想与圣钟平起平坐?怎么可能?!   不论这些人族修士心中想法如何繁复纠结,那个张狂无忌、眼中只有覆天星钟的钟奴已经站定在漩镜塔下,居然郑重地朝萧辰行了一礼。   这一礼便叫方才推翻自己“荒唐”推测的人族修士们哑然失声,覆天星钟的钟奴,见他们这些人族一方巨擘最好情形也不过是平等相待、差些的情形中少不得还有鄙夷不屑的骄傲钟奴……居然向那小子躬身行礼?!   这背后……若说没有覆天星钟的意志,他们绝不相信,这些张狂的钟奴会轻易折腰!!!   “圣钟有言,凤凰既出,还请帝君早做打算。”   这句简单的传话一出,不论人族妖族,突然都是一片死寂。   帝君?   “见过帝君!”   仿佛为了印证这钟奴的话,七大妖王中,以泽亦为首,有五人领着各自下属向萧辰行了跪拜参见的大礼。   这一刹那,不只是万妖军中,就是人族那些修士也是彻底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些隐世门派在万载前是见过真正的妖帝的,确确实实那就是一只神鸟凤凰,与苍梧之上的身影一般无二,倒是眼前在妖冥塔中的那小子,气息与凤凰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凤凰转世!   可那几个妖王……这些人族大能眼中不免又带上怀疑之色,这几个老家伙可确也是妖族中资历极老的家伙了,完完整整地扛过了一整场浩劫,不论是重伤陷入沉眠、还是闭关休养的,能安然活到如今之世,便都不是简单易与之辈,他们可都是妖族中真正的大能,绝不可能发生错认妖帝的乌龙!能被他们叫“帝君”,甚至还要行上这种君臣相见的大礼,普天之下,除了妖帝简直不可能做第二人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明明不过一场妖帝复生的故事,怎么忽地就这般扑朔迷离叫人眼花缭乱?!   站在萧辰身旁,杜子腾更是觉得剧情……好像神转折得有点快,机智聪慧如杜宗主都觉得,他有点方。   而自始至终身在漩涡中央的萧辰,面对眼前这情形,却诡异地保持着一种淡定朝钟奴道:“知道了。”   便算是将态度传达给那位人族中地位至高无上的覆天星钟了。   敢以这般态度回复……杜子腾、杜子腾已经麻木了。   这一刻,杜子腾忽然想起,他与萧辰第一次离开漩镜界而受袭之事,他忽然在钟奴转身欲离去时开口道:“喂,当初在界壁里偷袭我们的,是不是你?!”   这位横行无忌的钟奴身形僵住了,竟有一种无比尴尬窘迫的神色在他面上浮现,好歹也曾经是人族中锋芒无双的天之骄子、哪怕是朝覆天星钟献上一切甘愿为奴也不曾折损过半分骄傲,居然在这一刻,在一个小小化神修士的一句简单疑问面前,破天荒地有几分狼狈。   他竟是又郑重转了身:“彼时不识帝君与……与娘娘真身,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这一刹那,被许多人敬畏、又被许多妖崇拜的漩镜塔不由自主生出一阵颤抖。   就是敢与覆天星钟平起平坐的萧辰也在这一刹那僵住了身形,用一种在看死人般的怜悯视线看得骄狂的钟奴瑟瑟发抖,这位帝君是不是也太小心眼儿了,毕竟,那个时候,他只是远远感知到了妖魔气息,并不知晓这位帝君的真身!若是要追究,大不了打他一顿便是,何至于用这般眼神恐吓于他!   这位可怜的钟奴并不知道一切恐怖,与萧辰无关,只与他身边那位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而呆在原地的“娘娘”有关。   随即,萧辰好像是怕象征着与覆天星钟协议达成的象征死于非命,那钟奴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已经回到了覆天星钟身旁,哪怕是经历过上古那场浩劫,青面钟奴也不由长长舒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方才那简单对答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居然也没比上古那场大劫少多少……   杜子腾只是在身形僵硬之后缓慢转头看向萧辰:“娘、娘?!”   这一刻的萧辰没有半点装逼的风采,怂怂地道:“我是,我是,我是老板娘。”   跪在地上的妖王们只觉得:……妈的,后悔了,还老子膝盖来!!!   太TM丢人了有没有!这还是他们的帝君吗?!昂?!   好像知晓了这些妖王们面上平静、内心狂野的疯狂咆哮,萧辰在道侣面色和缓之后,朝他们淡然道:“你们不必朝我行礼。”   泽亦而下,这些妖王们一时神情怔愣,看向萧辰不明所以。   萧辰只是又重复了一次:“不必朝我行礼。”   泽亦忍不住苦笑:“帝君,我先前有眼不识,他们是并不知晓您的行迹才未能及时护驾,可我等一片忠贞赤诚从未有变,还请帝君明鉴!”   “帝君,我等愚钝之处,您只管打骂便是……”   “若非是您,万载前我便已是尘土,如何能在万载间坚持修行至妖王之境,请您、请您受我这一拜吧!”   “帝君!”一位妖王说着就已经潸然泪下:“此生再未想过能再拜到您的座下,若您不许,我等苟延残喘至今世又有何意义?”   这一个个妖王此时好像都不再是什么叱咤风云、翻江倒海的大妖,而是一个个与自己托付忠诚、一心追随的君王久别重逢的忠心臣子,恨不能将一腔忠心剖开与人看,那种笨拙与焦急,便是杜子腾在一边旁观亦不觉动容。   可是,从头到尾,萧辰也只有那一句“不必向我行礼”。   这些妖王的身份勿庸置疑,皆是妖族大能,更是万妖军中许多妖族的先祖辈人物,事迹与传奇皆为后辈津津乐道,若是先前,万妖军中那许多妖族对于他们不肯为妖帝站出来之事耿耿于怀而觉得他们盛名之下并不相符而有些轻视的意思的话,在看到眼前这一幕,这些后辈又不由开始迷惘,明明,明明,对着这个假的“帝君”,这些妖王祖辈们,又一个个这般忠心耿耿,直是换了一副模样?   他们拜的是假妖帝?   就是再蠢的妖族也知道这个揣测有多么好笑,这些妖王都是什么人哪!他们中的好几个,万载前就已经名扬一方,这样的人物,便是做戏,也绝不可能将自己的骄傲、自己的荣光这样踩在脚下去做戏!   再说,又做给谁看呢?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他们看来,这个明明是那可恶的修真联盟之主的家伙,是他们追随的——妖帝!   苍梧之上,凤凰真身完完整整地显露出来,华美的羽翼便在此时微微一振,天地间好像都染起无尽霞光,清澈的鸣啼声中,所有妖族都觉得妖魂清明,暖意浮现,好似心终于有了归属,一切流浪与伤疤俱已远去。   万妖军中的妖族们再次眼神坚定起来,如果这都不是妖帝,谁才可能是妖帝?!   便在此时,振翅而起的凤凰腾空离开了苍梧,烈烈火焰划过长长尾翼,天空无数云霞托在其侧,仿佛护佑,可所有妖族亦是在此时,突然面色大变,这只凤凰、这只凤凰……竟然并没有眼睛!   神鸟凤凰身有五德,可眼前这一只没有眼睛的……不知为何,那空洞洞之处叫眼前这只原本看起来端丽堂皇的神鸟莫名叫人觉得诡异与恐怖,情不自禁盯着那失去眼睛之处看去,而后,不知是不是所有人的错觉,那黑洞洞的地方……并非凤凰没有眼睛,而是那双眼睛便是犹如黑洞一般,深不见底!   待意识到这诡异之事而惊骇之时,已经太迟,不论妖族修士,只要盯着那双黑暗眼睛看去的,一个个都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仿佛,那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扇……幽冥之门。   也是在这同一时刻,杜子腾原本想看凤凰的脸被萧辰给扳到与萧辰面对面。   杜子腾:?   这一刻的萧辰却语气淡然地道:“我去去就来,在这里等我,”那双深邃眼眸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忐忑与祈盼还是泄露了这一次征询背后的凶险:“可好?”   而这一刻的杜子腾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去问萧辰去哪儿,只是理直气壮地道:“不好!”   萧辰抿了抿嘴唇,好似对眼前道侣的拒绝少见地有些失措时,只听道侣清澈声音道:“要去就一起去,等什么等啊!不知道flag不能立吗!”   萧辰眼神中无数情绪纷至沓来,他好像在犹豫,又仿佛想拒绝,最后,竟然只是以前所未有的软弱语气低声道:“好。”   反应过来的寰埏与小木棍同时呆住,它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家愚蠢的主人要去做/答应了什么。   下一瞬间,萧辰牢牢揽住道侣,像怀抱着此生最宝贝、最不舍却又不得不冒着失去风险的珍宝,他深吸一口气——即使萧辰,仿佛也需要鼓足勇气才能继续冒着那样的风险前行——他低下头,在道侣耳边轻声道:“等我!”   不待杜子腾吐槽自家道侣固执要立flag的精神,黑色眼眸在轰然巨响中化为巨大的黑色漩涡,幽冥之门彻底洞开!   场中无数人族妖族再次能动弹时,皆是心惊肉跳后怕不已,一时间,竟是无人留意,苍梧巍巍,大钟古拙,金塔俨然,凤凰已经不见,现场还多了一根小木棍,一切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而萧杜二人,却已经不见踪影。 终卷:仙凡同归 第527章 梦者之梦   漠原域,此域不知从何时起便传言为修行绝地, 周遭数百界俱是漠漠黄沙铺天盖地, 甚至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 莫说是走兽飞禽, 便是植被亦难在这魔鬼般的气候中生存下来, 极少人踪。   这一日, 偏有一前一后两道流光倏忽而至,前一道遁光中传来轻轻微“咦”之声, 后一道遁光也随之停住:“高师弟, 就是这里了吗?”   被叫做“高师弟”之人却是十分惊诧:“我从门中领的这‘索灵针’分明指向此处,怎么却什么也不见?”   那后来之人在神识密密将此界反复扫视之后也依旧一无所获, 要知道,他此时修为已至分神, 修为乃是在修真界搏杀中一点点修习起来的,可不是他高师弟这等只修寻宝之能的化神弟子可比,神识再次遍寻却无任何宝物踪迹, 他心中便对高师弟的判断有些不信起来。   若非看在对方寻宝索灵的本事在门中小有名气,他此时怕已经拂袖而去了。只是此时大事当前, 怕是门中还有用得着这高师弟的地方,太过开罪,回去亦不好向诸位长老们交待, 他便笑着宽言道:“师弟, ‘索灵针’虽是门中异宝之一,但亦难免出些小岔子, 不必在意,此处没有收获,亦还有别处嘛。”   谁知他那高师弟不知是否因着寻宝能耐在门中被骄纵坏了,此时一听他言语中隐有指责他误报之意,登时便道:“这‘索灵针’我使了多少次,从未错过!且此次灵气纹路这般奇特,定是件十分不一样的宝贝!”   那人面色登时便是一沉,可依旧耐着性子道:“师弟,陨天秘境开启在即,长老们都在等着你我,你也是知道的,长老们看重此次秘境之行,亦是希望你能大展身手为门中多找些收获,否则亦不会令我诸界迢迢特去接了你来,大事当前,你既是对此地有所判断,待秘境事了我们再来便是。”   那高师弟却是急道:“不成,不成!我要再找找。”   分神期修士登时便感恼怒,这高师弟当真是太不像话,当初口口声声说此处有宝物出世,只需前往陨天秘境途中在此处略停就好,这会儿连他这分神期修士都找不着,难道高师弟自己还能找着?若是一时找不着,他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去?!   那边可是陨天秘境开启的大事!连青霞山、上虚清宫这等不世出的大门派都派出了诸多大能前往,妖族那边连大妖王都惊动了数位,他们晓踪门如果不是因为有点寻宝的道行攀上了其中一个庞然大物,又怎么会这等荣幸能列入这等大事之中?更何况,那可是陨天秘境!   当初三百门派并同妖族七十部合战那逆天的天冥王,光是渡劫高手就陨落了十八位,更是打落了大乘上千,合道、分神更是炮灰般的存在,最后整整一个界域就此沉沦消逝,没想到,时隔百载,竟有再次现世的征兆,不说天冥王身为世间至强巅峰的宝物,便是里面当初陨落了那么多顶尖修士、巅峰大妖……随便哪一位过世,身后宝物怕都足以撑起一个宝藏,这陨天秘境中却有这么多位,哪怕能捞到点什么,怕也是一桩惊天机缘了,想到这里,这分神修士哪有不心动的?   修行如此之久,似这般能搅动人妖两族顶尖势力的大宝藏,他一个分神修士哪能有机会位列其间,此时简直恨不能立时飞身过去。   毕竟,这可是位于修行力量最巅峰的大能们支撑起来的秘境……所以才被称为陨天秘境。   想到这里,这分神心中又不由一戚,修行到那些大能的份儿上,对于他们这些修士而言,可不是如天地一般的存在?可竟也陨落在里面了……   这高师弟兀自摆弄着手中“索灵针”,不甘地寻找着:“这标志这般特殊定是极其特别的宝贝,说不得便是对人妖两族都大有裨益的……”   这分神修士脸色沉下来,便要动手强制将这不分轻重的师弟带走,却忽然面色一变:“谁?!”   这一刹那,以分神修士的神识看来,竟觉得周遭世界好似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一切好似都被扭曲缠绕、辨不清上下左右,他心中大惊,情知这恐怕是极其厉害的神识攻击!   以他应敌经验之丰富,当即便立时封闭神识,祭出法器准备仅靠五感应敌,但随即在他视线中,只看到高师弟的头颅骨碌碌在黄沙中滚动,脸上好似犹带懵懂与震惊交织的神情。   来不及去想高师弟之死会给自己在门派中带来如何不利的影响,这分神期的修士只知自己恐怕是遇上了修行途中最大的危机之一,以汗马功劳自门中换来的最大倚仗再不吝惜地激发了出来,那是一张“九天十地封绝盘”,盘起将他周身牢牢护住,随即而来的恐怖震荡叫他惊出一身冷汗,竟连这等异宝都险些崩塌!   而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看清敌人的模样,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可是,当他看清对方的面孔时,瞳孔竟在极度的震惊恐骇中收缩如针,这两个敌人的面孔上似有金色符文明明灭灭隐隐约约,他嗫嚅着嘴唇:“天冥……”   不待他多说一个字,这两个面孔古怪的人便于漠然间再次出击,轰隆声响之后,他的头颅亦骨碌碌落地,如他那高师弟面孔上的震惊如出一辙,心中最后一个震惊至极的念头却是:向来足不踏凡土的不死神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漠原之中……   这两个面孔带字的古怪之人只低头检视了一番晓踪门这二人随身所带之物,似是极其默契,将那等有传讯之能的法器符箓一一摧毁,同时一挥手,分神修士与他那高师弟的尸身衣物、随身的丹药法器等物便俱都化作黄沙,融入这莽莽天地中,再也分辨不出来。   再看这漫天滚滚黄沙,联想漠原域在不断生长的诸多古怪传说……直叫人不寒而栗,不知这些黄沙中到底葬送了多少生命?   而极有可能杀了无数生的古怪二人却浑若无事般从容淡然,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株植物,那是一株古怪的禾苗,生有七叶,颜色翠碧欲滴,但其上灵动智慧之意却是呼之欲出,只是因为长久离了水般看起来有些奄奄一息。   随即,那禾苗竟然开口道:“这是最后的两个了……方圆数百界,再没有任何生灵能抵达。”   一人似是丝毫不奇怪一株灵植如何能轻易开口吐人言,只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便也放心了。”   他看起来好似对这株禾苗所说的话全然不怀疑,要知道,纵然是修为逆天的大修士,谁能轻言方圆数百界之事?哪怕能轻易跨越、但要说知晓了解,也绝非易事!不过小小一株细草又如何能知?它却偏偏口气那般笃定!   随即,一人将那七叶禾苗捧放到地面:“有劳了。”   而后这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他人也已经完成任务……轮到我们了。”   彼此神情中,俱是决然之色,而后,二人后退一步,面目上那隐约显露的金色符文忽然光芒大作,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二人登时四分五裂血肉洞天——竟是同时自爆而亡!   而随后,二人尸身仿佛籍着生前最后一点意识运转竟也化为了漠漠黄沙,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这样古怪而惨烈的一幕面前,那株奇特的七叶禾苗却只是轻轻一叹,随即,它好像随着这声叹息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气般,竟有六片叶子委顿在地、化为粉末直接消失,原本灵气无限的最后一点智慧灵识似乎也随之而去,化为普普通通一棵一叶小草,在这漫天风沙中,很快也湮灭不见。   方圆数百界,直到这一刻,是真的再没有任何生灵。   或者说,方圆数百界,都是为了这一刻,才没有了任何生灵。   而在这一刻,漠原域中央,一座庄严华贵的九层宝塔隐约浮现,好似制造这样一个生命真空,只为了迎接它的出现。   漫天黄沙在这一刻俱都沉寂平静,宛如黄金铺就的天地仿佛都屏气凝神,只为了这一刻。   宝塔顶端,赤金锁链穿越界域,仿佛确认过周遭再无任何生灵之后终于放下最后一点防备,宝塔层层绽开,犹如花朵绽放般,层层宝光璀璨,却悉数收敛于这漠原域之内,天地间,仿佛牵引着什么契机,宝塔绽放到极致,露出层层守护之内的核心之地,那是一处小小花园,生机盎然,灵气浓密,奇花异植无限,与遍地黄沙空无一物的死寂百界形成鲜明对比。   那小小的花园中央,却古怪的留下一大片空白之地,盘坐着一个男子。   一个声音恭敬无比地道:“主人。”   无数符文在男子面孔上明明灭灭,若是那分神修士还在,恐怕此刻也会大吃一惊,因为这男子面孔上的符文数目与繁复程度更远在先前那两个杀掉他的男子之上,竟似隐含什么天地大道般。   那些符文的出现仿佛也确实引来天地间隐隐震荡,宝塔金色链条只优雅地微微一摆动,天地间的法则震荡竟似在那看起来轻柔的抚动着一一抚平。   男子睁开眼睛,一双淡然无波的金色瞳眸看向天地,又仿佛看过天际,直穿透重重界域,将周遭数百界一切动静悉数收入眼底——   是的,这一刻,天地间再没有任何生灵,便绝不会有任何生灵能够打扰这一刻。   他只低声漠然道:“开始罢。”   宝塔伸出道道金链指向周遭数百界的界壁,那一根根看起来优雅柔韧的链条所至之处,界壁竟如出一辙般生出金辉——竟是直接被这根根金链彻底封锁,莫说如先前晓踪门的修士般飞跃而至,便是大修士的感应中,这数界域亦将不复存在。这等恐怖的空间之能,周天诸界中绝对是闻所未闻。   男子却只视若寻常,在自己眉宇间微微一点,刹那间,天地风云动,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道则疯狂涌动,仿佛这一点即将牵动的是周天诸界,是无数生灵!   男子身上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恐怖玄奥的符纹,它们整齐排列于半空,大放光华,而随着这些符纹的脱离出现,男子身形竟至渐渐透明……最后彻底消失于原处,而那些符纹却在同一瞬间涌向一处!   无声的剧烈震荡中,无数金字符纹竟汇为小小一个金色光点,直直坠入这宝塔花园中央的空白之地,周遭界域在这恐怖的冲击下晃动不休,宝塔却视若等闲,金色链条只牢牢把持着空间界壁,任它们如何震荡亦绝没有半分动摇。   待那金色光点坠入花园中央,宝塔才真正放下心中大石,小心翼翼地合拢花瓣般绽开的塔身,仿佛哪怕封锁了周遭空间都不能令它真正放下心来,要将那金色光点牢牢护于自己的核心之中。   便在此时,震荡不休的空间界壁好似终于被道则动荡搅破,传来“咔啦”一声轻响,宝塔合拢到一半的动作一僵,一条金色链条迅捷无比地伸将出去,将那界域牢牢固定,随即它几乎是拟人化地长长出了口气,才继续合拢自己的塔身。   可接下来的一幕叫这宝塔才知自己的放松未免太早,随着那松动的界壁被重新固定,它耳边突听得一声近在咫尺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宝塔:!!!   主人追随之人分明已将周遭数百界犁地三尺、反复搜寻,它也亲自检视过的,绝对没有任何生灵!!!周遭界域它已经重重封锁,就算是周天诸界里那些号称一方霸主的人物也绝对不可能轻易闯进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谁要害主人!!!!   宝塔加速关闭,可那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影却硬是在最后一刻坠入宝塔之中,随着塔身的合拢,那人形“啪叽”一声落入先前金色光点消失之处——便是宝塔自己也在重又恢复死寂的数百界绝域中央……彻底凌乱了……   宝塔绝望地朝自己核心望去,只知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赫然是个人族,衣着稀奇古怪,周身灵气全无,此时连呼吸都迟缓,竟是晕过去了。   它心中涌起阵阵绝望,它奉主人之令在此时封闭塔身,没有主人的命令绝不可开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在周天诸界也地位低贱无比的凡人呈“大”字状躺在主人先前坠入之地,浑身散发出古怪的酸臭味道却兀自呼吸均匀、不时喃喃自语,好似在熟睡中极其酣甜,它却简直无计可施……   宝塔之外涌现起疯狂的金色光芒,终于化为坚不可摧的屏障,连同周遭封锁的界域化为牢不可破的守护大阵,将一切重重封住——   心态崩溃的宝塔终于在自己破坏了主人的计划/自己没能阻拦有人破坏主人的计划的极度悔恨与疯狂中……彻底当机了。   ============================================   对于靳一斯来说,此时确实犹在梦中,毕竟,敲钟之后开着游轮庆功然后嗨到天明的计划执行到一半,却突然发现自己在半空中不断下坠……就算是他一贯想法天马行空,理智也很难不将这种经历看成是梦境。   而当他终于在宿醉的头痛欲裂中睁开眼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卧槽,眼睛要瞎了,尼玛谁TMD搬了这么多彩灯到他床边,跟个万花筒似的!!!   在靳一斯大叫“卧槽”数声后,周遭也依旧安静无人回应。   交易所新贵、自觉得刚刚登顶金字塔尖的男人无奈地自己揉了揉眼睛,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头痛背痛腰痛,现在连眼睛也被闪得真TMD痛,下次再也不能再这么疯地喝到断篇了!   毕竟,他如今可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样的英俊潇洒,可毕竟是已经成为公众人物的男人,一个不小心,宿醉过后胡子拉杂满面憔悴的模样恐怕就要带着各路标题见诸各大媒体,不利于股价可对不起兄弟们啊,想到这里,靳一斯“啧”了一声,所以说,敲钟,也有敲钟的烦恼,受制于人哪——其实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由放飞而已。   然而,靳一斯很快发现,相比于眼前的情形,上市那点幸福的烦恼,根本算不了什么。   因为,他周围,密密麻麻好大一片花花绿绿的植物根本看不到头,更他妈的古怪的是,这些植物,靳一斯一棵也不认识!   靳一斯自认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现在他周围的这些植物,他真的一棵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果这些还算植物的话!   并不是靳一斯对于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有多么崇拜,而是尼玛这种颜色诡异得像顶着一千瓦诡异彩灯、看一眼都会闪瞎眼睛的植物,不论是谁,见过一次后也绝不可能忘记吧?!   而且,就算再没有常识,靳一斯去过仅有的那么几家顶级植物园也知道,越是珍稀的植物越是需要细心看护,可眼前这些各色各异、却都莫名一样诡异一样闪瞎人眼的植物们,却挤满了靳一斯视线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种可能的视野!   就问你对这里的主人服不服!服不服!   靳一斯心里只有一个大写的“服”字。毕竟,这么多看起来就绝对价值不菲的奇珍异植居然就这样密密麻麻像韭菜一样、跟萝卜一样随意地种着,哪怕真是地里的韭菜萝卜农民伯伯还给排个整齐留点空隙呢,除非在这主人看来,眼前这些奇珍异植连韭菜萝卜的价值都不如……不服不行。   不过,靳一斯随即涌起一个好大的疑问,甭管人土豪爱怎么把人参当萝卜种、没准人就喜欢看这挤成一团的热热闹闹呢(土豪:……),这么奇珍异植的地方,一看就是极其珍贵的秘密花园,他是怎么从公海游轮到这儿的???   而当靳一斯起身环视之后,他就:……   很好,他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全部,密密麻麻,挨挨挤挤,都是闪瞎人眼的诡异植物。   不错,这很符合土豪们热热闹闹的审美。   但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然后,靳一斯把视线投向了最不可能、但一切都排除之后、最不可能也成了唯一可能的——头顶上。   蓝天晴朗、白云朵朵,风和日丽,周遭静得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难道是土豪闲得没事干,把他从公海悄没声地装到直升机再给空投到自家装满奇珍异植的秘密花园中央???   这一刹那,就是靳一斯自己都荒谬地觉得他没有那个能享受这种“绑架”待遇的价值。   毕竟,能拥有这种地方、能动用这种手段的人物,还用得着这么对付他???!!!   百思不解的靳一斯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细细打量起这个花园,这是一个处处透着十分古怪的花园,那么多珍稀植物你种得密密麻麻透不过气来,偏偏中央这方圆几十米地,空得这么突兀,一根草也不种,就像用圆规一边比划着一边洒了除草剂一样。   这中央的空地也长得很奇葩,根本不讲究什么园林布局,只是像是用圆规认认真真画出的标准正圆,正圆之外,挨挨擦擦,别说落脚的地方,靳一斯相信,如果从天下降下一场大雨,也绝不可能有一滴水能不碰到一片叶子直接落到地上;如果有阳光,靳一斯也相信不会有任何一线阳光会穿透到地面上,真的,是太密集了,连一寸多余的地儿都没有!   你说你植物都快没地方长了,怎么地还在中间空这么一块出来,这到底是奇葩的什么规划、什么新潮的园林设计???   而很快地,靳一斯就没什么功夫去吐槽土豪的审美观了,因为他发现他错得有很离谱。   他发现,恐怕……等不到对方暴露目的,他就已经要渴死了。   他所在的这块古怪空地上,真的什么也没有,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尝试一下野外生存,但是,他很快又迟疑地,因为,这里的每一棵植物看起来都特别像是网络游戏,不,应该说是那种劣质的网页游戏里面道具植物的奇葩配色与奇葩长相,他……实在没有勇气胆敢去尝试里面到底哪一个是无毒的。   饿得头晕眼花、渴得口唇开裂的时候,靳一斯突然猛地回身,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然后,他眯了眯眼睛,不,他没有看错!就是它!   “别TMD装了!就是你!”靳一斯走到那委委屈屈挂在树上甚至被挤得只剩下一条小小树枝可以栖息的藤蔓边上,他一双桃花眼几乎是凌厉地盯着它:“三十个呼吸间,缠的是八圈,现在却有九圈,刚刚还晃了一下!”   然后,靳大总裁冷笑一声,环视当场,终于又有站在交易所台上那种横扫全场的霸道气魄:“哼,说吧,这TMD到底是什么新把戏?拟真植物?还是最新的机器人测试?”   毕竟,在靳一斯所受的任何阶段的教育中,动物与植物的分界,从“动”与“植”两个字上就可以看得出绝对不同,一个能动,一个不能,就是这么简单,那么,当他眼前出现一个疑似能动的植物时,他的第一反应也很标准——恩,那必须只是一个“伪装”成植物而并不是真正植物的东西。   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学原理与科学道理解释清楚,靳一斯是这样认为的,这种不合乎逻辑的伪装品必然是有某种原因,比如,是不是会与将他绑来这里的某种原因重合——是为了测试什么高科技新产品而搞出来的恶作剧?   靳一斯的目光在这秘密花园的每一处角落扫视来扫视去,几乎是恨不得能当场在哪里识破一两个摄像头,但是他很快放弃这种明知没有希望的事情,以现代科技的发达,那些什么针孔摄像头无比牛逼,就算是藏在了哪里,他又怎么可能以肉眼识穿?   于是,靳一斯只是冷着脸,再次追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告诉你们,无缘无故的拘禁,不论是谁,都是非法的!”   周遭热热闹闹五光十色的植物却没有一点反应,靳一斯眼中光芒一闪,随即从脖子上扯下歪歪斜斜的领带就朝刚才那棵委委屈屈的藤蔓走过去,他伸出手刚想将它扯下来仔细研究一番,却只听到“嗖嗖嗖”的响动,指尖怎么有点发凉哪,再低头一看,满地飞扬的布料碎屑和兴奋得左摇右晃的藤蔓好像在说:来呀来呀~窝还要玩~   恍惚间,再看到周围那些好像兴奋起来的植物,靳一斯真的打了一个寒战,他……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地方?   他觉得头顶的阳光那样刺眼,周围的植物又那样辣眼,耳朵里传来嗡嗡震鸣的后遗症,头晕目眩之后,他一头栽在地上,不知是不是潜意识里拼命说服自己这就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奇幻大梦,起来还能跟同事当成谈资炫耀一二,靳一斯真的就此晕厥过去,没有爬起来。   也是在同一刹那,靳一斯头顶蓦然间风云变幻,原本的晴空万里在刹那间雷霆电闪,比小孩子的脸变得还要快到诡异,而刚刚凶残无比的藤蔓都在这雷霆之中瑟瑟发抖,所有植物一个个如鹌鹑般老老实实,又好像在隐约兴奋着什么,枝叶无风自动,发出微微的婆娑之声,令这始终静寂若死的空间里终于多了一点生气。   而后,那电闪雷鸣过后,巨大的乌云里终于降下雨水。   如果靳一斯还醒着,他一定会觉得眼前这个魔幻大剧必须是什么拙劣的编剧给写的,这么大的乌云,就算要下雨,不至于像个小喷壶一样只下一道吧?!!!   事实上,那笼罩头顶天空的巨大乌云确实只下了,呃,一束雨。   就那样直直地浇灌在靳一斯身旁一米之处,这雨水奇异地带着金色质感,好像不是什么简单的雨水,竟有种闪闪发亮、晶莹剔透的感觉,周遭的植物们在一刹那好像不约而同表达出渴望却又畏惧之意,竟于同一瞬间好似人类屏住呼吸一般,专注而安静地看着这一注雨水。   而靳一斯身下的土地看起来也不能很好地吸收这奇妙的雨水,在靳一斯身旁很快积成小小一洼,就像个金色的迷你池水,就映在靳一斯英俊的脸蛋边上,十分可爱。   这迷你的金色池底好像有什么黑洞存在,池水不过存在了一刹那,就以飞快的速度在下降,一眨眼间,快到靳一斯睁开眼睛之前,这池水就已经彻底消失了痕迹,一滴也不剩下,只在土地上留下一点点略带湿意的、凹陷下去的痕迹,好像是在说明着曾经存在。   靳一斯再次睁眼的时候,其实间隔并不太久,他一只手撑在旁边的土地里,失神地看着眼前五光十色的植物们,依旧如他昏迷前一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好像,依旧还在这古怪的魔幻梦境里。   靳一斯的身体剧烈颤动起来,他强迫自己反复地深深呼吸,如此这般反复数次,他才平静下来,这一次,当他再看向这片植物时,眼神中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坚定含义。   他已经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真的可能,已经不在地球,甚至他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在宇宙的哪个角落。   再痛苦的现实,唯有接受它,才能战胜它。   但靳一斯并不允许自己沉溺于可能的担忧与恐惧之中,当务之急,是要从这个明显十分凶险的地方脱身,他更专注地开始思索他脚下这片空地,这些凶残的植物密密麻麻地生长,却偏偏空出他脚下这片土地,靳一斯想像这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靳一斯这样想着,用一种细致而全然不同,就像在寻找一行行代码间可疑存在的bug一般犀利的目光,一寸寸开始审视起这片空地,希冀能找到什么答案。   而线索也很快出现,就在靳一斯手边,他有点克制不住脸上的惊讶与茫然,他百分百确定,这个小小的坑方才一定没有的!   靳一斯认真看着自己右手边这个小小的坑,想到刚刚一手撑在坑边上还隐约的潮湿与温润的感觉,真心百思不解,然后,他又用一种堪比X射线的犀利目光将这个极有可能是新线索的新坑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逡巡了一次又一次,真的给他又找到了一点线索!!!   就是这个坑中央,那个隐隐约约的一点小小的、针尖模样的……绿意。   靳一斯几乎是整张脸都贴到了这一寸小小的土地之上,眼睛快成斗鸡眼般地盯着这一点点经意,眼睛酸胀得几乎以为是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甚至辨不清这点绿意到底是真的,还是眼前浮现一点绿色幻觉点。   但很快,反复确认之后,靳一斯还是惊奇地发现,咦,这还……真是有什么小东西在萌发!!!   他并不知道,在他反反复复折腾着、寻找着那个浅坑、并且真的从地里找到那小小绿点的时候,整个花园里的珍稀异植们,不论刚才表现得有多么牛逼逆天、血腥冷酷,这一瞬间,都恨不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看着那个弱小的人类像在看着什么难以置信的凶残存在。   找到这么一点依稀存在的艰难绿意,似乎也于事无补,靳一斯翻身躺在深坑旁边的土地上,喘了一口气,不行,他渴得有点头晕眼花,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他在低血糖里强迫自己翻了个身,再度艰难地将注意力聚焦到那小小的绿意之上,毕竟,突然出现的浅坑,寸草不生的土地中央突然出现的新萌发的东西,怎么看都怎么可疑,也许这就是事情的转机!   可是,太久的饥饿与疲劳还是让靳一斯的支撑显得太过勉强,他似乎连支撑身体俯视着那针尖大小绿意的体力都快告罄,双手一软,差点下巴就要磕到土里,好在他终于还是勉强稳住了身形。   此时头晕眼花的靳一斯并没有听到周围传来的巨大枝叶抽动声,那一瞬间,好似无数植物都高高提起了小心脏,差点恐惧到吓尿好吗?!   这群看起来很牛逼、实际也很牛逼的植物差点抱头痛哭,吓死宝宝们了,嘤嘤嘤~~~   靳一斯的背后传来一点微微的痒意,靳一斯并没有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上面,他只是深深呼吸,勉力支持着,但是宿醉掏空的身体+一直以来没有进食的担惊受怕,又哪里是那么好撑的,他眼前阵阵发黑,然后,身后那点痒痒的感觉,就好像变成了什么明显的戳。   这一刹那,靳一斯觉得自己简直是进入了什么恐怖片的片场,他几乎是与此时体力截然不符的迅捷猛然回头,然后,就看到了那一根尴尬支在半空的枝条,对方好像方才只是轻轻戳了一下他,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在看到给他带来的惊恐与过度反应之后,靳一斯居然从一根枝条上读出了“无奈”?   妈的,不行,这地方有毒,再TMD待下去,他怀疑自己要发疯,他居然都能从枝条上解读情绪了!   可是,冷静下来,靳一斯又不得不承认,这些植物也许早就超越了地球上对于植物的定义与认识,不能以常理揣测,就是有什么清晰的情绪表达,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而被众位同伴委以重任的藤蔓生得十分无害,与地球上普通的藤本植物看起来没有太大区别,深绿的藤看起来水分充足,绿色的茸茸叶片似乎还在折射微光,营养很好、非常友善的样子,至少与它身后不远处那个看起来就很邪恶、还在不停扭曲缠绕的血色藤蔓形成了鲜明对比(血藤:?!)   而叫靳一斯真正震惊的是这根藤蔓随后的举动,它竟然悉悉索索从身后摸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绿色果子,缠绕着就那么递到了靳一斯面前不远处,只是好像因为出于某种顾忌而不敢上前。   这枚果子与靳一斯见过的任何水果都不一样,大概只有巴掌大小,圆得太过标准,如果不是一头还连着藤蔓,简直像是工业流水线上用模子比划着生产出来的,里面看起来就像藏了一洼湖泊般,晶莹剔透,没有丝毫杂质,看着就让饥渴的靳一斯忍不住吞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   他迟疑地看着藤蔓,又指了指果子问道:“这……是给我的?”   藤蔓可爱地点了点叶子,好像在说“是啊”。   靳一斯迟疑地上前,伸出手接过了这枚果子,然后,更魔幻一幕出现了,这枚绿意昂然、好像枚精致宝石的果子碰到他手心的一刹那,不等靳一斯伸另外一只手去把它摘下来,那与藤蔓相连的蒂就自己断开,整枚果子完完整整地落到靳一斯掌心。   靳一斯:……   要是地球上的水果们都这么乖巧,该省去农民伯伯们多少功夫啊!   然后,靳一斯面无表情地咬了下去——反正这些植物已经凶残得可以随时肢解了他,被毒死,大概也比被肢解强!   下一刹那,他简直要泪流满面:卧槽,好好吃!!!!   并不是非常甜,但是,水分很充足,有一种久违的清新香气在口齿间盈开,靳一斯自认为并不是一个特别贪图口腹之慾的人,也有着和其他男同事一样的饮食爱好,喜欢肉食,对于瓜果蔬菜一类的,可有可无,但这个瞬间,不知道是他太饿,还是他太渴,竟然觉得这枚果子,卧槽,真心很好吃,好吃到有种他想掏钱问那个藤蔓再买个十斤八斤的冲动!   晶莹的果肉连皮都没有剩下的全部被靳一斯吃掉了,这枚奇怪的果子也有着与靳一斯认知中的水果截然不同的特点,那些水果在靳一斯看来,都只能是塞塞牙缝,素得紧,不管饱,可是这枚水果,明明水分居多,却奇怪地饱腹感十分强烈,就像吃了顿火锅、烤肉一样满足。   饱腹之后,靳一斯觉得自己周身都暖洋洋地,充满了一种谜之身心饱足的错觉,而后,他就以更充沛地精力投入了研究那点小小绿意的大业!   所有植物都齐刷刷地看向那根傻逼藤蔓,藤蔓:……   靳一斯并没有觉得他再去研究那点绿意有什么不对的,毕竟,他先前也一样快要饿到虚脱也没见得这些藤蔓相助,一切的转机,都是从这个浅浅的土坑、还有坑里那点细小得仿佛并不存在的绿意带来的。   随即靳一斯“咦”了一声,这个明显带着疑惑的声音叫所有无声嘲讽藤蔓的植物都好奇地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如果此时靳一斯向周遭看去,就会发现这些在远离空地之处伸高了叶片的家伙们,看起来也与地球上那些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去看热闹的家伙没什么两样。   真的不是靳一斯的错觉,那点小小的绿意,真的更大了一点了!   如果说刚刚只是针尖大小,现在,就有小米大小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靳一斯把脸蛋都贴到土地上也终于可以确认,这里,确实萌发了一个小家伙!   肯定也是某种植物!   而且,以靳一斯那点稀少到可怜的植物学常识也可以立时推断,相比与周遭那些凶残的植物,这个小家伙……应该是草本。   按照植物进化的规律而言,草本,恐怕应该是在植物链的最底端了吧?反正地球上大部分的草本都是一年一生,被各种食草动物吃来吃去的,最可怜不过。   一时间,靳一斯看着这个弱小到只有小小一点的小家伙充满了怜爱,甚至伸出小拇指轻轻、轻轻、轻轻地触了一下这才刚刚冒头、长出土坑的小草,哇!手感很嫩啊!!!   这一刹那,周遭所有植物齐齐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震惊到呆住。   被怜爱的小草:……   在靳一斯满足的目光变成疑惑而看向周遭之后,所有植物一副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的、生无可恋的虚脱模样挂在原地。   靳一斯:?   但也是在同一瞬间,靳一斯原本不太理解那些喜欢种多肉、甚至把大半身家投放到多肉上的同事,现在他却突然理解了,如果他也种上这么一个小可爱,看它萌芽、每天再能撸上一撸的话,好像莫名有种满足感啊!   每天撸上一撸?   当这群逆天植物中的某一棵探知到靳一斯的内心念头而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清晰传递给周遭这些不善的同伴时,一股惊恐+崇拜的眼神刹那间就传遍了整个小花园。 第528章 草妖草妖   靳一斯并不知道他不过一时心头涌起的念头在整个小花园中引起了什么震荡,吃饭喝足还有小草可以撸(小草:……)的日子居然一下子让情绪大起大落的他竟然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仰躺在小草边上, 抬头看向一片晴空, 居然少见地有了一种全然的放松与惬意, 好似一直以来的记忆里, 都忙忙碌碌奔波不休, 极少这样没有任何内在外在压力的全然放松。   其实一生那样短暂,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戛然而止,人真的能分得清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吗……就像自己, 如果知道有一天自己会突然离开地球, 他还会那样不顾一切疯狂地将所有时间都投注在事业上吗?不,他其实, 很想回去拍拍老头的肩膀,要他不要担忧自己, 也想回去在老娘怀里,把青春期以后不好意思撒的娇都撒回来。   草本植物一年一生,人的一生不也是这样吗?在偶然中倏忽萌发, 也许又会因为什么意外,比如不知从哪里来的大脚一踩, 把你的命运踩向另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只可惜,他似乎领悟得有些迟了。   然后,靳一斯爬起来, 再次伸出小指戳了戳那棵小小的、才将将露个头的小草:“谢谢~”   然后又好像为了贯彻自己刚刚领悟的人生哲理, 务必要每时每刻、珍惜周围所有一切,靳一斯想了想又补充地朝小草说了一句:“你很可爱~mua! (*╯3╰)”   自发呆中反应过来原本想大发雷霆的小草被从来没有过的甜言蜜语梗在原地, 一时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   在做了一个毫不脸红的亲亲动作之后,靳一斯躺平在土地上,闭上了眼睛,毕竟,以人类的活动量来看,他今天大起大落,实在是有些累了,而且,自从意识到人生苦短之后,靳一斯忽然觉得,如今的每一刻都是赚到的,享受当下,恩,享受当下……   他决定在这蓝天白云、植物环绕的轻松氛围里好好睡上一觉,不再去管未来会如何,而所有凶残却瑟瑟发抖的植物们:……   如果有人类的身躯,它们此时一定会含着眼泪甩着小手帕疯狂地抽打靳一斯!   但事实上,面对这个在它们眼中如此凶残可恶的凡人,所有的植物都只是呆如木鸡立在原地,战战兢兢地看着中央那小米粒大小的存在,不敢有丝毫动静。   靳一斯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毫不奇怪地发现,恩,他还是在这个古怪的小花园里,然后他就去看边上那棵才萌发的小草,哇,果然是草本植物,这么一觉的功夫,又长大一点点啦!真是欣欣向荣!   靳一斯有种老农看着自家地里瓜果的古怪自豪(?),然后惯例地伸出爪爪想去戳一戳摸一摸,身后传来悲愤的枝叶摩擦声,靳一斯飞速回头,这一次,是一枚重重叶子包得像生菜一样的红色果子。   靳一斯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次的枝叶,恩,不是藤蔓,是一根枝条,他惊奇地道:“哟,你们还轮班向我投喂啊!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好意思的靳一斯并没有丝毫迟疑地把那枚果子从枝条上薅了下来,利落地把果子外面的层层叶子给扒了,“咔嚓”“咔嚓”开始咀嚼起来,唔,这个也很好吃!和上次那个相比,是不一样的好吃!很爽口、余味回甘!   吃掉对方盛情款待的果子之后,一样充盈着饱腹感的靳一斯依旧一屁股坐在了浅坑边上,长吁短叹中伸出手去摸了摸小草,恩,还是一样嫩嫩的手感~   小草:……   靳一斯却是很开心地表扬道:“今天长得更可爱啦!”   确实,长出了一叶嫩嫩的小尖之后,小草已经隐约看到未来的轮廓,如果一定要形容,呃,就是那种路边普普通通禾叶一样的小草模样,很嫩很绿,也就这样了,但是,靳一斯觉得这根长在空地中央的小草确实是不一样的,恩,就是特别地可爱,让他这种没有特别爱好的人居然也开始沉迷于撸草(小草:……)。   小草呆萌(?)的反应让靳一斯莫名觉得更可爱了,于是坐在小草边上开始絮絮叨叨:“你们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界啊?奇奇怪怪的,植物也这么凶残,简直不合常理嘛~……还有你为什么会长在这里呢?你是什么植物呢?应该不是简单的小草吧,它们好像都爱护(?)你的样子,啧,居然都肯为了你轮流来交保护费呢(众植物: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几己了……)~不知道明天交上来的保护费会是什么味道的呢~哎,话又说回来,你们的果子确实很好吃啊,难道是一个果子王国?……”   如果不是拥有他心通,而凡人的意识中又并未加上太多的防护可以轻易读取,小草都不相信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叫它听了都开始头疼的问题!   然而,神奇的凡人并不以它的意志为转移,同小草絮絮叨叨许久,哪怕小草一直很呆萌地沉默着没有反应,靳一斯却仿佛找到了一条交流的途径般,将这种单方面的交流发展了一种惯例。   而靳一斯的理智很清楚地知道,他其实很害怕,不只是害怕这个陌生的环境,而是在害怕如果脱离社交太久、没有正常的交流,他会否有一天会直接因为崩溃而直接发疯,不必这个世界击溃他,他就已经自己把自己击溃。   靳一斯的做法简单直接却有效,跟小草聊天,给每一株植物取名字:“咦,小红,今天是你来啊?”   被取名为“小紫”的紫玄通微木转向了凡人之意的“小红”每一片腥红的叶子都在发抖:……气到要爆炸,想要抽干这个凡人的每一滴鲜血有没有!!!   接过“小红”给的那颗长着诡异獠牙的果子,靳一斯疑惑地道:“我说,小红,你确定你这颗果子能吃?”   “小红”再次要原地爆炸,如果能够神识相通,它一定要向这个凡人咆哮:妈了个鸡的,你知不知道八百年前为了抢老子一颗果子,白狻猊和大通天王打得山崩地裂血流成河啊啊啊啊啊!   可惜,愚钝的凡人注定不能理解一棵藤蔓丰富的内心,在“小红”的崩溃中,靳一斯已经咔嚓咔嚓地把果子吃了下去,然后下一瞬间,靳一斯的面色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然后他看着满场植物外加那棵嫩嫩的小草,很艰难地道:“我说,你们,这里,有没有,厕所……?”   他心通,或者,读心术,或者,神识入侵,这些类似的术法听起来总是很玄乎、很牛叉,但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一种意识的交流,意识的交流自然可以轻易跨越语言的障碍,但另一些时候,比如,对于对方语言中并不存在的概念,恩……再牛逼的术法,也注定必然是无解的。   就像,厕所,这个词。   在靳一斯重复了一次而发现所有植物都没有反应的时候,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肚!子!疼!有没有排泄的地儿?!!!!”   所有植物都惊呆了!   要知道,不论是它们这些牛逼的植物,以及以它们的牛逼程度所结识的所有生灵,大家早就辟谷了!怎么还有排泄一说!再说了,它们这段时间给这凡人提供的瓜果可都没有杂质的!怎么可能会肚子疼!而且,他怎么能在这里肚子疼!这里!这里啊!!!   所有植物都不敢去看那棵小草,连神识都不敢投过去,想必这周天诸界漫天妖魔也绝没有哪一只敢在它面前这么理直气壮地提这种“肚子疼”的要求……   所有植物的目光都不由愤怒地投向“小红”:你到底给那凡人吃了什么?!   “小红”、“小红”也委屈地快要哇地哭出来了啊有没有!它只是刚刚一时激愤没能控制好果子,谁知道凡人娇弱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程度啊啊啊啊!   然而,凡间有一句谚语,叫:人有三急。   并没有太多时间给这些植物磨磨蹭蹭,靳一斯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待靳一斯面色终于舒缓地从坑里爬出来的时候,也不由有些羞愧地对众多小红小紫小绿小蓝道:“呃,你们有没有打算修一个……厕所啊?”   他并没有忘记方才“千钧一发”,各种草本藤本木本植物是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势在旁边挖了一个小深坑差点把他给埋里面,而且,更不用提各种植物是如何密密遮盖,生怕他把那棵小草给熏到的严防死守。   靳一斯并不觉得需要用厕所这件事有什么好羞愧的,只是觉得给大家添了麻烦有点不好意思而已。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靳一斯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棵小草……好像地位真的非常不一般啊!不是那种原本他想像中的“爱护”,倒像是种……“尊敬”与“敬畏”。   这其中有种极其微妙却截然不同的意味。   而靳一斯并不知道,他的“肚子疼”给小草留下了多么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在若干年转世之后还有着极其顽固的怨念。   自从发现靳一斯会“肚子疼”之后,植物们对于靳一斯似乎看得更紧了,连带给他提供的各种果子都似乎更加地精细了,靳一斯无语凝噎,最后不得不掏出了杀手锏——生物课关于营养吸收与排泄的常识。   然后,所有植物都不由发出阵阵惊叹:哇啊!原来凡人们居然是这样过活的!居然是靠着什么胃啊肠啊的吸收营养来过活!吸收不了的残渣居然还要这样那样排泄出来!   靳一斯放开“小紫”那根被他借来在地上画人体解剖图的枝条:“恩,更复杂更细微的地方还有许多,其实里面每一个步骤拆开来都可以单独上一门课了,物理化学微生物,就是肠道里面的细菌都出了许多最近的研究成果发表在顶级期刊上,有研究甚至证明人的口味偏好是由肠道菌决定的呢……”   说到这里,原本兴致勃勃的靳一斯发现自己居然在对一群植物讲肠道菌,不由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世界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肠道菌的存在,然后他揉了揉肚子,也许他肠道里的,就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最后肠道菌了,允悲。   看到靳一斯揉肚子的动作,所有植物不由如临大敌,靳一斯一脸莫名其妙:?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靳一斯的错觉,自从他“肚子疼”那一天之后,那株被他关爱呵护的小草似乎长得更加迅速茁壮(?)了,个头儿都长了不少,这让靳一斯百思不解,想来想去,也觉得大概只能是因为有机肥的浇灌对于异世界的植物生长也有帮助?   靳一斯并不知道,他这番可怕的联想让拥有他心通术法的几株植物恨不得自己并不存在于此地。   而从当机中恢复过来的塔灵更是恨不得再次当机过去,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那些排泄物早就被我撕碎空间扔到空间缝隙中,你哪来这么大的脸啊啊啊啊啊啊!没有看到主人生气长这么快就是被你这个凡人气的吗?!!!   在这许多植物看到小草飞快生长、担忧它道基不稳、想劝又不敢、最后只能对靳一斯怒目而视时,身在漩涡中央的靳一斯浑然不觉,他看起来只是依旧每天沉浸在美食与撸草(小草:!)中不能自拔。   其间,靳一斯不是没有试图穿过这些植物离开,可是,这些看起来乐于给他提供食物的家伙们,却在让他离开这件事上异常地固执冷漠,不论靳一斯如何折腾,都绝不肯给他让开一条通路,无奈的靳一斯只能短期内放弃这个计划,毕竟,这些异星植物已经向他展现过凶残一面,目前,以战斗力而言,他在它们面前只是战五渣,只能先行蛰伏,继续密切关注一切可能的转机。   因为长势异常而被靳一斯密切关注的小草却古怪地,再怎么长,也只有一片叶子,这让期待第二片叶子以帮助更好地判断小草种类的靳一斯不由有些失望,不过,他摸了摸嫩嫩的叶子之后安慰道:“只有一片也是一样可爱的~”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最可爱!”   所有植物一脸生无可恋:你不要以为你会灌迷魂汤就能抵消那一场亵渎的大罪过了!   小草似乎这一片叶子就已经是极限,当靳一斯低头看着自己记录的小草高度已经连续许多次没有变化时,靳一斯大概可以确定,也许,这就是小家伙的……最终形态了?   一片叶子孤伶伶的,就好像地里生长没多久的禾苗,却绿茸茸的、生机勃勃,而以为自己可以继续撸草的靳一斯没有想到,小家伙的“最终形态”很快叫他大吃一惊。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头顶突然一暗,靳一斯猛然抬头,只以为又有什么恐怖的生物出现,却发现,头顶第一次出现了密布乌云!那是何其恐怖的电闪雷鸣,靳一斯看向周遭那些密密麻麻高高生长的植物,蓦然脸色很难看,站在这些高高的植物下,很难说他会不会被电击。   靳一斯的担忧立马成真,那些雷霆,那些雷霆,靳一斯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古怪的雷电,居然是笔直朝他落下来!   靳一斯满头冷汗,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朝着远离小草的方向扑倒在地,彻底趴在地面上,试图降低自己的高度,尽量降低电击带来伤害,他周围传来令人头皮发炸的密集的噼里啪啦声,靳一斯的心脏都快跳出口腔,一切好像很快,又好像过了很长时间,等靳一斯再抬起头时,这原本空空荡荡的空地上,却朝他投下一道笔直的身影。   靳一斯惊讶地抬头看去,不知何时,有人走到了他的旁边,冷冷地俯视着他。   这是靳一斯第一次在这个古怪而诡异的地界遇到有人,他不由震惊地起身,却发现,对方很高,靳一斯居然需要仰望才能看到对方,然后,还有一张叫所有男性都不由羡慕到嫉妒的面孔,无数金色符纹在这张面孔上明明灭灭,妖异而英俊。   靳一斯第一次在这古怪的花园遇到一个看起来仿佛可以交流的“人”,不由大喜过望,满面笑容:“啊!你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而对方冰冷的视线却令靳一斯下一句话不由自主凝固,哪怕对方一语未发,靳一斯也从周遭蓦然静寂的氛围中读出了大大的不妙。   生长在和平年代,那种遭遇洪荒野兽才会有的极度恐惧按理说应该不复存在,可直到此刻,靳一斯才知道,有些东西早就烙印在你的基因中,不过是因为现代社会没有任何场合会激发它,现在,他就感觉到了这种仿佛被野兽凝视的毛骨悚然之感。   下一瞬间,求生欲令靳一斯毫不犹豫掉头就跑,再也顾不得什么与智慧生命交往的基本礼仪,只听得耳畔轰隆巨响,好像一百吨TNT在身旁炸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翻滚着地,这是靳一斯生平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好半晌,待他呻吟着、强忍着满身酸痛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那个陌生古怪的男子,此时对方面孔上的漠然似是被什么难解之极的困惑打破,对方蹙着眉头、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右手,那修长有力、却坚硬堪比神兵利器的指尖,隐隐有金色血丝浮现,他冰冷的视线又扫过看起来狼狈、其实却毫发无伤的靳一斯,神情中充满了极其罕见的困惑与绝不迟疑的杀意。   靳一斯此时万分确定,对方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卧槽!多大仇!杀人犯法不知道吗!   可是,更叫靳一斯此时心中恐惧的,并不是法制在此处也许并不存在的事实,而是,如果他判断无误,刚刚那样惊天动地的一击,不过是对方抬手随便一击的威力……   无处不在的马克斯爷爷……他到底是来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刚刚对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吧!科学呢?科学死了吗?!   难道今后他遭遇的每一个人形生物都会是眼前这种堪比核武的超级兵器吗?   如果是这样……靳一斯简直不敢想像这种一言不合、不对,他们甚至都没有对话,这种一眼不合就大开杀戒的氛围下,像他这样没有丝毫武力值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科学已死,皿煮……还会远吗?   一个如果只讲究暴力的地方,没有任何力量的人可以拥有的话语权可想而知。   此时的塔灵已经从主人提前苏醒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在靳一斯听不到的频率中,它看着主人指尖那细不可见、却触目惊心的血丝,弱弱地提醒着罕见暴怒的主人:“若是有契……”   不待它一句话说完,高大男子面孔上那些若隐若现的金色符纹更像是风暴骤临般翻涌不休,宝塔立时闭嘴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千错万错俱是它的错,如果不是它没将周遭空间看牢何至于此。   高大男子仿佛怒不可遏般再次拂袖,这一次,哪怕远远隔着数百米,靳一斯也见识到了不可思议一幕,随着对方一个拂袖,周遭地层就像是地震、火山、海啸这种等级的天灾降临时一般,层层倒卷着朝自己疯狂席卷而来,这一次,靳一斯眼睁睁看着,却实在反应不及,人力要如何与天命相争?   但是,那些翻涌的地壳在他脚边不足一公分之处,就那样生生停了下来,如果要此时擦着冷汗的靳一斯形容,就好像是一辆跑车在眼前紧急刹车停下来这样惊心动魄。   而这一次,那高大妖异的英俊男子显然也并不好受,身形竟微微一晃,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宝塔心惊肉跳看着主人这般举动,终于忍不住带着口腔道:“主人,都是吾的错……”   男子面容异常难看,叫宝塔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深深看了倒在地上擦汗的靳一斯一眼,冷冷道:“看牢他。”   宝塔忙不迭地应下,纵然主人不说它定也会办到,毕竟,自古而今,似主人这一族的特殊体质,成契者若受伤害于本人冥冥中亦有千丝万缕的妨害,而今主人受它牵累,居然“栽”在这么一个小小凡人手中,它惭愧内疚之下,只想加倍弥补过错,自然会为主人将这个凡人好好看管起来的!   而此时园中那些被方才恐怖二击牵累幸存下来的花花草草在惊魂未定后,俱是不由自主瞄向了那个“凡人”……哇!这么看下来,难道这“凡人”真的是主人的结契之人!   可惜一屁股坐倒在地的凡人看着眼前好像被什么恐怖巨力掀翻变形的坚硬地面,兀自有些神思不属,全然不知道方才生死擦肩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靳一斯耷拉着肩膀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恐怕真的是穿越到了一个玄幻世界,就是那种只讲暴力不讲道理的玄幻世界。   离他不远处的男子微微侧头,仿佛收到了什么消息般收敛了情绪,若有所思。男子指掌轻拂,宝塔已于倏忽间穿越千万界,离开漠原域来到一处全然陌生之处,只听周遭人声鼎沸隐约传来,靳一斯惊奇地四下张望,却震惊地看到男子身前浮现出一扇门,门外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可那些人的模样打扮俱是地球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没有过的古怪奇特,天际不时有流光划过,而男子长袖在身上一拂,面庞上那些金色符纹便都消失,换了副与外面那些人差不多的打扮,身形一闪,人便已经消失在这狼籍的花园。   靳一斯瞪大了眼睛,随即在那扇门的人流中竟似看到对方变幻的模样一闪而过,我去!原来这是个高端玩家,会易容还能随便切进不同地图啊!   靳一斯毫不犹豫就朝那扇门跑去,眼前这个世界再陌生、再危险,靳一斯也深深明白,只有依靠自己强大才能生存下去,而他作为一个异界之人,能生存下去的前提是,对这个地方多一些了解,多一些信息,门外的世界分明是聚集之处,有人就有消息,他绝不想错过!   有人面对恐惧会逃避,而有的人面对恐惧,却是会迎难而上,想尽一切办法战胜它。   靳一斯毫无疑问是后者,哪怕这个决定十分鲁莽,却也勇气可嘉。   但宝塔却是绝不会坐视这种事情的发生,开玩笑,陨天秘境重临世间,多少老怪物都被惊动而来,主人都要易容混入,更何况一个全无灵气根基的小小凡人,只怕不必主人出手,随便一个炼气期修士都能踩死他。   于是,当靳一斯发现那扇门冰凉如水,却坚硬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突破,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找到开锁之处、找坚硬之物砸,到最后,他疯狂地撞、疯狂地踢、疯狂地捶打着那扇牢不可破之门,好像在拼命寻找着一丝自己存在于世间的证据……看到他指间的殷红伤痕,宝塔不甚乐意地将靳一斯窥视新世界的最后一扇窗户也彻底关闭。   当最后一捶落空,靳一斯呆呆看着消失的门户和空气,不由跌坐在地上怔怔失神,这一切显然与他出生、长大的世界截然不同,他不知道这里的规则,这扇门怎么出现的、怎么消失的、要怎么才能通过,他全然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   碧绿的藤蔓轻轻抚了抚他的指间,刚刚伤到的指尖一阵清凉,靳一斯回过神来,发现刚刚弄伤的手指已经完好如初,而周遭刚刚被那个强大神秘的男子轻易摧毁的一切也恢复原样,奇珍异草葱茏繁茂,中央空出一片空地寸草不生,就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他脑中的谵妄幻觉,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难道……他要永远被封闭在这个地方,不能接触外界,直到他老死?想到这里,靳一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靳一斯视线忽然一凝,不,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那株青翠的小草不见了。   靳一斯毕竟是生长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种种匪夷所思的脑洞在那个时代比比皆是,当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答案,所以说,看起来那么屌、能力堪比超人的家伙……其实是根草?   想到那根被自己反复调戏(?)爱怜(?)的小草,还有自己的有机肥浇灌……换位思考一下,靳一斯心中有点发虚,突然没有那么记恨对方要杀人灭口的举动了。   纵然心平意静,眼前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也依旧无解。   一个生长在现代和平年代的人要怎么在玄幻世界里活下去……无数小说的作者给出个答案,只可惜,靳一斯既不是魂穿到某个门派子弟身上、手边没有修炼的秘籍、更没有什么随身老爷爷可以在身边指点开挂、他甚至连外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都接触不到,这恐怕是玄幻小说里都不会碰到的hard模式。   靳一斯发呆的时候,藤蔓再次戳了戳他,他低头一看,不由再次怔住,只见不知何时这藤蔓密密织就一个托盘,这几日他喜欢的数种蔬果尽皆在内,简直是琳琅满目、清香四溢。   这是升级成豪华自助餐了?   靳一斯啼笑皆非之时,看向周遭那些好像十分期待的藤蔓植物,忽然又心中一动,这些小家伙们先前……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好像一个个来给他“送吃的”都有些不太情愿,轮流前来也就算了,每次给的果子大有种不饿死他、不打扰那根小草就行的打发态度,为什么这一次这么殷勤?   靳一斯虽不是此界那些精研灵植的修士,更没有那种万物通心的异能,可他身在现代社会、能将一家公司做到上市,自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脑子里转的念头不知比这些更依赖武力的异界生灵多了多少。   他神情一肃,就把藤蔓推开:“我不吃。”   藤蔓愣了愣,咦,这个凡人不是最喜欢这几种了吗?藤蔓悉悉索索,枝叶拂动间,似乎是在与周遭同伴悄悄商议:喂,这个凡人不吃怎么办呀~   靳一斯却是坐在地上,姿态看似放松闲暇,脑海中却是万千念头起伏,尽皆都定格在那扇门户之后的世界,好像慢镜头一一回放般,将那个惊鸿一瞥的世界中的一切细细拆开思量,包括那些古怪的打扮、建筑,哪怕不能立刻前去一看,至少也能推测出一些消息,靳一斯甚至还将上辈子偶尔打发时光翻看的几本可怜玄幻小说也在心中一一放映,试图寻找一点参考资料,到后来,便是以靳一斯的心性毅力也不得不放弃——资料实在太少,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不知道社会组织,再怎么空想,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颓然无奈中,脑海中万千思绪最后都定格到那一张符纹起伏不定、英俊又妖异的面孔上——   也不知道那个草妖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到底跟那个草妖是什么关系?如果按照小说所写,这岂不是类似于须弥随身空间的存在,不论怎么说,都应该是件至宝吧?   对方怎么会有这样的宝物?而自己怎么会这样倒霉,好死不死,居然掉到一根草妖的花盆里……   靳一斯心中愁眉不展,在断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没错,他就是认定了自己是在一个花盆里……   密切关注着他脑海里各种念头的宝塔此时简直要跳出来,好在想到这个凡人对主人而言关系重大,生生按捺了下去。   而靳一斯果然言而有信,说不吃就不吃,对于宝塔、植物们这样的存在而言,几日光阴不过眨眼的功夫,可它们却看着靳一斯逐渐苍白的面色、逐渐微弱的呼吸,不但是周遭那些植物,就是宝塔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它们虽然不知道凡人的进食频率,但先前靳一斯吃东西的规律它们还是见过的,此时靳一斯说绝食就绝食,哪怕常识里知道凡人极其脆弱,没有什么力量,也很容易就被踩死,可是眼前这个也太可怕了吧!难不成他真的能把他自己生生饿死?!   宝塔本身为天地异宝,身为器灵,只要不损伤本源,哪怕是受再重的伤,它甚至都能自我修复,可以说天地什么时候到头,它的寿命才会到头;而对于周遭那些只萌发了简单意识的奇珍异植而言,只要天地间似这宝塔内有它们需要的诸般灵气,它们就能自由自在地生长,享受阳光雨露,何曾见识过这种一言不发说绝食就绝食、而绝食就一定会饿死的生物!   说这凡人弱,居然这短短光阴不吃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是真弱;可是,能有这样的狠劲儿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便是宝塔跟随主人见识过不少狠人,不说生平仅见,确也是诸界里不多见的心性,而这种人物,最后大抵修行成就皆不会太低,概因对方既能豁得出性命对自己狠,修行一途上还有什么怕的?   不论植物们轮番准备各式蔬果,靳一斯俱是闭目不见,哪怕大脑中阵阵晕眩,甚至睡眠与晕迷的界限都不甚分明,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处在极度虚弱的边缘,也绝不肯轻易进食,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顺从本能低头,以后可能等待自己的就像那扇封闭消失的门一般,永生永世封闭在此,再也没有接触这个世界的可能。   靳一斯不能确切知道背后是否真的有那样一个存在,但他知道,如果他不豁出一切去表达自己的决绝,那他恐怕永远都不再会有机会,与那扇不知道为什么会打开、为什么会消失的门相比,他手头拥有的筹码如此之少,除了自己隐约被对方看在眼里的生命,他并没有别的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直到靳一斯觉得耳边好像都有隐约幻听之时,一个声音好像是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在他脑海中道:“汝到底要如何?!”   靳一斯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哈,他还是赢了!   随即,他就真的昏厥过去,人事不知,更不知道他的彻底昏迷给这个周天诸界威名赫赫的神秘法器内带来怎样的鸡飞狗跳,毕竟,妖修人修,大能小妖,哪怕是重伤到只剩下神魂一线,宝塔里总有一款奇珍灵物可以疗伤续命、甚至起死回生也不在话下,但对于一个把自己饿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凡人要怎么抢救……确实让异界的生灵们慌乱了好一阵。   毕竟,对于这些异界生灵们,凡人……确实是一种比较珍稀的物种。   靳一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小小的池子里,阳光洒下,池水居然是奇异的淡淡金色,靳一斯绝计想不到因为他这次昏迷带来的鸡飞狗跳叫他也享受了一把只有小草才能享受的待遇。   然后,靳一斯眼前立时出现了一只半透明、淡金色的……包子?   靳一斯神情不由有些古怪,这只包子神情间十分愤恨,显是感知到靳一斯苏醒便第一时间赶来现出了身形,从它脑袋顶上不停收缩的十八个褶子来看,这只包子显是气得不轻,好半晌才咬着牙根(如果一只包子也有牙的话)在靳一斯脑海中道:“汝不过一介低贱凡人,连灵根都未有,却还痴心妄想与修真界通什么消息……汝信否,本座有十万八千种手段来收拾汝!”   靳一斯看着这只包子在眼前张牙舞爪,不由自主伸出手戳了戳对方,艾玛,很Q弹啊!   包子一怔,随即几乎是在靳一斯识海中怒吼道:“本座大名寰埏!不是什么包子!是寰埏!寰埏!寰埏!!!”   如果不是凡人识海脆弱一戳就破,它怕引来什么不测后果,此时它简直想给对方下个神识印记叫对方好好吃点苦头!   对于对方能在他脑海中说话的事情,靳一斯却没有半点惊慌,只一脸似笑非笑:“是是是,你有的是手段收拾我,但却要在保证我的安全的基础上,对不对?”   寰埏呆住了,这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   主人一族之秘,便是周天诸界那些世传大派、那些上古大妖也没有多少能知道的,眼前这个凡人分明来自一个连修行为何都不知的下界、对修行常识都一无所知,他怎么可能知道?!   看到包子的反应,靳一斯心中更是笃定,这像是一场不对等的赌局,他已经将对方底牌看得干干净净,对方也只能一败涂地。   探知到靳一斯心中念头,寰埏一声大叫:“汝胆敢诈吾!”   对于对方有读心术一类能力的事,靳一斯更是早有猜测,半点不吃惊,他只嗤笑一声:“难道我猜的不对?”   寰埏气得原地拼命打转:“汝这奸诈的凡人!凡人!可恨!可恨!!!”   似乎叫它耿耿于怀的不是被诈出自己底牌一事,而是被一个凡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惨烈真相。   靳一斯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小红呢~小紫呢~唔,我要吃那个绿色的、圆圆的果子,唔,小紫给的那个紫皮的也多来几个,有点口渴呢,啊,顺便帮我把皮也扒了吧~”   寰埏气呼呼在一边看着靳一斯“反客为主”,对塔内的灵植呼来喝去大快朵颐,那副咔嚓咔嚓吃个不停还一脸享乐赞叹的模样简直要把它从一个包子气炸成一朵菊花。   靳一斯却是笑眯眯地边嚼边含混不清地道:“啊呀,不要气嘛,你看,你不希望我挂掉,我这不也是很努力地在让自己不要挂吗,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呀。”   寰埏全然不知,周天诸界中,哪里会有这样胆大包天、皮厚若此的凡人!   吃饱喝足,靳一斯大爷样坐在那儿,看着灵植们将周遭收拾干净,再也不复以前小心翼翼的委屈模样,他现在有心思和寰埏来谈谈今后之事。   寰埏却是机敏地道:“汝休想!陨天秘境多少两族大能聚集于此,且不说一个低阶修士一根指头都能碾死你,若是一个不慎叫主人形迹败露,万死莫赎!”   它本来觉得是因为自己看守空间不牢,才让主人有了这么一个这般不牢靠的结契者,这凡人脑海中念头之多它读起来都觉得头痛,甚至时时不解(寰埏大众自己是绝不会承认的),若是将之放出去,不知会引来多大的动荡,它是绝不会再犯错的!   靳一斯遗憾地砸吧了下嘴巴:“唉,这样啊……虽然蔬果很好吃,可是没有肉啊。”   想到水煮肉片红烧肉东坡肉扣肉叉烧肉培根猪肉蛋卷马铃薯炖肉姜烧猪肉农家小炒肉糖醋里脊,靳一斯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连寰埏原本要鄙夷凡人太重口腹之慾的嘲讽都因为靳一斯脑海中那些具现化的画面而变成了“咕嘟”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靳一斯冷不丁地问道:“你家主人是想从陨天秘境中得到什么呢?”   寰埏沉浸在美食的画面中下意识地道:“当然是老主人留下的建木啦。”   塔内空间传来一阵微妙的波动涟漪,显是有人入塔,寰埏蓦然回神,能不惊动它进来的,自然只有它的主人,那被靳一斯记挂着的“草妖”。   而主人的忽然归来,也叫寰埏终于反应过来 ,它刚才到底干了什么,竟然在知不觉间对一个凡人透露了主人此行绝不能告诉他人的行踪隐秘……   虽然只是一只器灵,可看到主人冰冷的眼神,哪怕主人只是看向那个凡人、没有看向自己,寰埏还是觉得冷汗涔涔而下,救命……怎么办……好想当机! 第529章 都是推想   “草妖”身为宝塔的主人,不必寰埏, 眨眼间他已经能够回溯过往知道塔内发生的一切, 只听他冷冷哼了一声, 靳一斯大觉不妙。   哪怕和对方只打过一次照面, 靳一斯也知道对方好像不是个好打交道的对象, 相比于寰埏这只绝不会看着自己挂掉的傻白甜, 这只草妖先前再次动手的杀意却是做不得假的!   一时间,对于眼前这摸不清对方态度的凌厉“草妖”, 靳一斯心中是极其戒备谨慎的。   寰埏在一旁委屈得简直想哭出来, 它并不是有意想泄露主人此行目的,而是这个凡人、这个凡人……简直比修真界里那些老怪物们还要奸诈似鬼!如果不是它知道自己又犯了大错, 只怕这会儿已经抱着主人的大腿告状了!   男子将一切原由尽纳入眼底,自然知道寰埏所犯的过错, 只是,他一贯护短不说,寰埏本就只是塔灵, 极少与外界打交道,原本他以为靳一斯不过一介凡人, 没有灵根更无修为,锁闭在塔内应是绝无意外,却没料到对方脑海中无数念头弯弯绕绕, 寰埏竟无法与之较量。既然对方敢以自己的性命要挟……男子眼神顿时幽深难测。   靳一斯见他的神情叵测, 面色一变登时转头便想再次跑远,明明知道他这举动对于眼前这能耐远远超过地球超能人士描述的草妖而言只是徒劳, 但是人类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让他情不自禁做了这件蠢事。   下一瞬间,靳一斯就发现他的四肢好像不听使唤一样倒退而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体背离了自己的意愿。   靳一斯登时知道,这肯定又是这什么不科学的玄幻技能,他简直恨不得仰天咆哮:卧槽,就算是玄幻世界能不能讲点道理啊啊啊啊啊!   当又一次与那张英俊莫测的面容面对面时,不必多交谈,靳一斯已经从对方眼神与神情里知道,自己趁对方不在时做的那些好事已经被对方发现,唉,科学世界里都有监控,更何况这个不科学的世界……   他竭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草妖”道:“那个,我听寰埏说,你们并太希望我的人生安全出什么意外,好巧啊,我正好也很爱惜自己的生命呢~你看,咱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就达成统一目标的路径好好商量呢,齐心协力才能更好达成目标嘛……”   寰埏在一旁张牙舞爪:“吾才没有告诉汝!汝胡说!!!”   男子没有去听靳一斯满嘴胡跑的火车,他只伸手掐住靳一斯的脖子,将那些未及跑完的火车掐灭在指掌间。   主人教训了这个家伙,也为它出了口恶气,寰埏本是应该幸灾乐祸的,可是前两次主人出手的反噬还历历在目,寰埏不由胆战心惊地提醒道:“主人,契……”   男子眼神幽深,指掌下靳一斯有些喘不过气来,凡人为了生存而竭力跃动的脉搏在男子看来那样脆弱,不堪他一指之力,只消他心念一动,劲力一吐,掌下凡人柔软皮囊便会化为齑粉,什么也不会剩下,哪怕拼上受一次反噬,今后他亦不必再为这额外多出的累赘牵连,依旧又可以自在逍遥,无人可以奈何……   这个念头是那样具有吸引力,哪怕男子指掌稳如磐石,没有多施加一分力气,靳一斯也依旧在他幽暗难明的视线中感觉到极度的恐惧,忍不住用力去拉开对方的手臂——男子眼中浮现出高高在上的嘲讽,哪怕对方竭尽全力也不过蚍蜉撼树而已。   那种自己的契者居然是这么一个弱小者伴随而来的隐约鄙夷与怒意并没有持续太久,思及凡人寿元不过百载、转瞬即逝,百载之后,种族命运里注定的唯一破绽也将圆满无忧……这个判断令他很快冷静下来,将方才那个诱人的念头摁了下去,一贯的经历令他善于隐忍,不过是百载内需要忍耐一个身为凡人的结契者而已,这种程度的羞辱并不足以令他冒上承担反噬、可能被人所趁的风险。   权衡利弊不过短短一瞬,靳一斯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在对方指掌间打了数个来回,只见“草妖”指掌一捏,靳一斯情不自禁张开嘴巴,刹那间,他的汗就下来了,脑子里无数酷刑一闪而过,对这个玄幻世界的残酷靳一斯有过诸多判断,一个以暴力为尊的世界里,他实在不敢对人的底限有太高期盼,是要拔舌头?还是要敲碎他的牙齿?   下一瞬间,一粒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滑落食道,而靳一斯也像件什么东西般被对方扔到尘埃里。   对于靳一斯方才那些揣测,男子一脸漠然,于他而言,随时可以掐灭的蝼蚁所想岂需要花心思去思量?他更不会去解释,他根本不屑于用什么刑罚,毕竟,一个生死随时可以操之在手的弱者,又有什么必要去花费心思惩罚?   靳一斯惊魂未定地爬起来,发现自己口腔里一个零件也没少,不由松了口气,对于吃下去的到底是什么才开始浮现一点担忧,而寰埏在一旁的欢呼很快揭晓了谜底:   “哈,还是主人厉害!看汝以后还怎么用绝食威胁于吾!”   看着那只包子得意洋洋的表情,靳一斯有些哭笑不得,大概、也许刚才吃下去的……是类似于小说中辟谷丹一类的玩意儿?偏偏那只包子的蠢萌反应实在让他不忍直视。靳一斯并不知道,他吞服下的丹药并不只是辟谷这么简单。   此时他的担忧放下之后,再去看那个盘膝坐下、不知在思量着什么的“草妖”,靳一斯对于对方的态度蓦然就有了一种明悟,这只“草妖”……是不屑吧。   不屑和自己计较,不屑对自己使什么手段,因为觉得自己不论什么样的手段他都不曾真正放在眼中。   也许对方确实有着什么顾虑、也许和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方式有关,除非迫不得已,对方并不愿出手真正加害自己……刚才对方的处置方式更像是随手打发眼前的小麻烦,不值一提。   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叫人想来确实有些不悦,但靳一斯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毕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在一个武力为尊的世界里恐怕也会这样,就像现代里衣食无忧者并不会对脚下桥洞里流浪汉的饥寒喜悲投以太多的关注……换位思考让他立场尽量客观,他的处境已经够糟糕了,不能再被情绪左右做出不当的决断来。   至于那些许的不适,靳一斯只归结于自己还未能适应新世界,随即他苦笑,要怎么才能适应呢?要怎么才能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那扇门里他看到的熙熙攘攘人群其实都是和眼前这只“草妖”差不多的家伙,人人都有能力随时捏死自己,并且人人都随时可能将这种能力付诸实践。   靳一斯将负面情绪抛开,瞥了“草妖”一眼,忽然心中一动,“草妖”虽然恢复了面目,但身上衣着也依旧是外面门外那些人的打扮,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时记忆里那套依稀繁复华贵的长袍,想来对方在外面那什么陨天秘境恐怕还有什么计划,听包子的口气,似乎这秘境引来不少强者,要在强者环饲中强夺宝物,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牛气哄哄的“草妖”,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靳一斯当下一声不吭,倒是包子得意洋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似乎是在向他炫耀着自己有主人撑腰,这个小小的凡人如之奈何的骄傲。   靳一斯心中一动,不由向它问道:“说来,你们好像都能读懂我在想什么?你、你主人还有那些植物……都会读心术?”   包子此时心情大好,见靳一斯神情诚恳地“求教”,问的也是无关紧要之事,便也不吝赐教:“无非是他心通一类的术法,主人生而有之,草木之中,玄木通微自然可知。”   靳一斯狡黠一笑:“这般一来,我岂不是以后想什么都需小心一些……”   包子本待嘲讽,汝一个小小凡人,想什么难道还能脱出主人的手掌心?却听靳一斯下半句道:“……若是一不小心想到些什么有颜色的事情,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毕竟几个G的硬盘他虽然没有,偶尔翻到的少儿不宜的画面可是不少。   包子登时炸毛:“汝这凡人,当真是奸诈好色!!!”   一人一塔灵斗嘴往来间,那男子身形一闪,再次消失不见,显是做好了什么准备,再次外出,这次,他并没有向寰埏再额外交待什么,寰埏也早已经习惯,若有需要,主人自会招它过去,如果无事,它也便老老实实蹲守塔内,随时待命。   靳一斯却心中一沉,刚才简单两句与包子斗嘴,草妖却听若不闻,印证了他那个不好的揣测,毕竟,他方才简直是在明明白白提示对方,如果日后他不小心被其他人撞见,对方又有他心通之类的法术,岂不是能直接从他脑海里知道草妖和包子及这个随身空间的秘密?   想来这个世界既然有他心通,定然也有可以保护大脑意识不被读取的术法,可草妖却什么都没有做,要么就是他根本不在乎这里被人知道,但是,从他乔装外出、包子却隐身于此不现身来看,这可能性太小,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从头到尾,对方也没有想过靳一斯会遇到其他人的可能——对方打定了主意,要把他拘禁在此了。   最坏的可能成真,靳一斯却冲包子咧嘴一笑:“你知道除了饿死之外,像我这样脆弱无能的凡人还有多少种死法吗?”   包子情不自禁从对方脑海里读出了《自杀的一百零八种方法》,生生打了一个寒战,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凡人所在的那方世界难不成是专修鬼道的?!不然凡人本就很容易死了,为什么还要专门去研究那么多种死法!!!   它冷笑一声:“汝莫要以为这一招还可以要挟吾!”   寰埏虽然没有想到这凡人如此难以应付,但主人策无遗算,早早给这凡人灌了粒“福禄寿丹”,不然可真是大大不妙。   靳一斯见计已用老,包子不肯再被要挟,他也不气馁,眼珠一转,立时道:“可是你我在这里也太无聊,难道平时你的主人不在,你就这么呆呆待在这里等他?”   寰埏道:“吾本就是主人的器灵,自然要随时候着主人的召唤了!”   它口气中一股天经地义,甚至还隐隐有种自得,可不是每只器灵都能遇到像主人这样强大的存在的~   而靳一斯看向它的怜悯眼神却令寰埏的骄傲情绪只维持了一半,它便觉得十分别扭,恩?“留守儿童”是什么意思???为何这凡人的眼神如此古怪???   靳一斯伸手抚了抚包子光秃秃的脑门:“既然在这里等着也是等着,我们来玩游戏吧!”   寰埏登时警醒:“汝又要闹什么妖娥子?!”   靳一斯挥手道:“唉呀,就是大家玩一玩嘛,没什么的~快一起来,小红、小紫、小青、小绿,快,你们谁能贡献五十四片叶子~啊,要差不多大小的啊!”   寰埏紧紧跟在他身后,就怕这凡人又要生出什么事端令它又犯错。   不过片刻之后,包子早已经把它这会儿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只见空地之上,无数灵植密密麻麻围了个密个透风,中央分四面坐着,寰埏整只浑圆的包子身上都放出金灿灿的光芒,显是兴奋至极:“七炸!”   植物们发出微微兴奋的惊叹,哇!真的可以摸到□□!!!   它瞧着左手的通微玄木、右手的噬血邪藤,还有对面的靳一斯,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汝等都要不了吧~哈哈,吾最后只剩一对三啦~”   通微玄木和噬血邪藤枝条上没捏着多少了,倒是靳一斯手上捏着满满一把叶子,直到这时好像才低头开始整理起来,然后笑眯眯地道:“啊呀~我居然有王炸!唔,三连对~哈,还有个顺子!”   包子目瞪口呆看着这神操作:“汝不是没有什么大牌的吗?!”   它刚才分明反复用他心通确认过的啊!!!刚才几轮它们出牌可没见靳一斯能插手啊!   这一刻的包子分明感觉到了一种被欺骗、被背叛的委屈!   靳一斯却笑眯眯地道:“啊呀,从今天起你就知道了,我骗起人来连自己都骗的~”   最后的最后,当然是只剩下一对三的包子含着一泡眼泪惨败,屈辱地在身上挂了根藤条。   连续数轮之后,身上挂满藤条、好似个藤妖的寰埏一声大吼:“吾不要跟汝一道耍了!汝这凡人奸计太多!”   这番评论立时赢得诸多灵植的一致赞同,如果需要投票的话,这会儿靳一斯肯定已经被枝叶淹没了。   靳一斯却是一脸无赖:“可是我要不是跟你们一起玩,我要做什么啊~毕竟,这里这么无聊……要知道有种死法叫无聊而死,所以我才叫你们一起打牌的呀~”   寰埏一时语塞,毕竟手上这好玩的东西是靳一斯发明的,这会却要把他踢开,包子怎么着也有点心虚,看着通微玄木身后那许多围观的灵植,它灵机一动道:“汝就在一旁看着便是!”   周遭许多围观的灵植拼命摇动枝叶,大意都在说,是呀是呀~你赶紧下来观战,这样空出一个位子来,它们至少能争上一争,毕竟,通微贡献了叶子做了牌面占了一个位子,噬血贡献了计数的藤条,它们也抢不过,但是如果靳一斯下桌,它们就能抢上一抢啦!毕竟,在一旁看得早就心痒难耐~多少次恨不得能代桌上的出牌呐!   一时间,靳一斯不知是不是它的错觉,总觉得那些奇珍异植间似乎也有电闪雷鸣~   靳一斯斜斜看了包子一眼,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我若是在一旁观战,岂不是等同于把牌面告诉你们所有小家伙了?”   寰埏一时间懊丧,竟也没去计较靳一斯语气里“小家伙”的叫法。   靳一斯倚在一边,手里捏着叶子不紧不慢地出着牌,完全没有任何自己正在经历着被所有异界非人生物排挤下桌的自觉,寰埏灵机一动,忽然大声道:“汝既不能看牌,便去看水镜吧!”   寰埏话音刚落,靳一斯已经一拥而至的众多植物挤到了一旁,他身边已经多了一扇那草妖先前消失其间的“门”。   靳一斯身后,为了抢夺一个位置,众多灵植们已经开始电闪雷鸣,各自拿出了争夺洞天福地灵气主人时的能耐,而靳一斯看着这扇门,思绪一片平静,只无语地朝身后大吼着安排打架秩序的包子道:“这么个哑剧,太无聊了吧?!”   不待靳一斯多说一个字,那扇门中便传出了隐约的喧嚣,靳一斯深吸了一口气,才贪婪看向这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莫名危险,却也莫名鲜活。   而让靳一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一副扑克牌,这随身空间里的氛围登时便朝着棋牌室那乌烟瘴气的方向发展,原本奇珍异植灵动可爱的画面早就被狗吃了,一去不复返……   原本的豪华自助素食大餐是不要想了,现如今,靳一斯如果馋得发慌(毕竟大吃货国本色如此),是绝不会有哪个好心的异界生灵担心他会不会馋出什么毛病的,个个围在牌桌旁伸长了枝叶拼命观战,搞得靳一斯去摇某个植物要点水果什么的,都有种生怕打扰了对方的内疚(并没有那种东西)。   而靳一斯再也不会因为睡梦中听到地动山摇电闪雷鸣而以为发生了什么自然灾害惊醒过来,恩,肯定又是那群家伙因为抢着上桌打了起来,靳一斯顶多只会心虚一下,将可以多人上桌的玩法咽回心里,然后默默翻个身,继续睡他的。   到得后来,塔里的小家伙们居然打出了默契,不论是谁,只要输满了十轮必须下桌!这是打得“灵植残、寰埏伤”之后大家伙恶狠狠定下的规矩……   整个塔里的氛围……别提多和谐了。   想到自己为了一己之私而荼毒了这么多纯洁的小家伙,不知道草妖将来的脸色会不会很好看……靳一斯的心就更虚了。   不过,全情投入水镜的靳一斯也顾不得了。   这个世界果然比他设想的还要有趣,水镜中投影的地方,如果靳一斯没有猜错,应该是一个临时修真集市,大概当初是为了方便那草妖混入人群,寰埏是为了打发靳一斯才重新祭出水镜,自然不会特意调整什么角度,而靳一斯会做“临时”这个判断……毕竟,如果是个固定的交易地点,往往意味着成熟的交易规则、化为为规则维护者的既得利益者,可是这个地方,靳一斯已经看到过很多起混乱冲突。   这一日,原本沉迷赌博无法自拔的寰埏突然被艰难挤到它身旁的靳一斯揪住。   它原本正要叫嚷着雪香幽莲那家伙出错牌了,却被靳一斯一脸严肃地追问道:“‘赤阳天炎丹'’真武补灵丹‘’玄神丹‘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心不在焉的寰埏没有注意到,虽然发音奇怪,但是,靳一斯已经能说出“补灵丹”这几个修真界的文字:“都是些分神、合道修士恢复灵力、修复神识、疗伤祛邪的垃圾丹药啊~”这凡人当真是无甚见识~   不是寰埏看不起修真界的丹药,而是那些顶级丹药所需的所谓天材地宝在它这塔内……喏,刚刚还打得掉了满地都是,实在是没办法将那些普通丹药看在眼里啊。   “’宁玉莆团‘又是什么?”   “就是疗伤打坐所用之物,那效用还不如通微一片叶子呢~”   靳一斯看着通微那被桌上灵植大把捏在手里的叶子,沉默了会才问道:“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分神、合道、大乘、渡劫……你的主人是哪一阶?”   事涉主人,终于叫寰埏回过了神,警惕道:“汝又想骗吾做什么!”   靳一斯看着牌桌边乍然看到一条龙的喧嚣,那已然手舞足蹈快蹦跶起来的花儿,嘴角抽抽,把寰埏拎到了一旁:“你的主人应该已经进了秘境……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和他分开了?”   按照寰埏先前的描述,它既然是所谓的器灵,又随时等候草妖的召唤,那恐怕不是某些小说中描述的那种随身空间,应该是能相对独立存在的,虽然靳一斯没有从这一主一灵身上了解到确切信息,却也一贯推断精准。   寰埏头顶的十八个褶子都竖了起来,它喜欢打牌,可它不傻呀~它可是主人重要的武器之一,怎么能向一个凡人透露呢!   靳一斯却是严肃了神情道:“不论是什么方式,你最好联系一下,这陨天秘境恐怕有情况。”   寰埏一脸莫名,秘境嘛,素来就有危险,这一次主人没有将它直接带入秘境之中,而是留在外面,不就是怕有个什么万一,可借它在外应对而脱险吗?寰埏自己当然是想不出这样策略的,但是它与主人历练诸界,早就见识过主人类似这般666的操作,故而对于靳一斯一个凡人突然这样煞有介事的判断不由有些不以为然。   靳一斯不会和一只包子去强行解释自己的判断力,他只微微一笑道:“反正你联系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如果真没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再教你们一种玩法嘛~扑克牌可是有很多种的~”   咦?新玩法!   此时的靳一斯觉得自己和举着棒棒糖诱拐小姑娘的大叔也只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分别了,不过现在,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阶段性成果”,诱惑留守儿童什么的,也就更顾不上了。   身为一只跟着主人见多识广的器灵,不能怪包子禁不住诱惑,而是于修士而言,枯燥苦寂是生活常态,可包子身为器灵却生来如此,未经历过什么享乐之事,才会轻易在靳一斯的套路前一败涂地。   而且,联系一下主人也并非什么大事,它乃是主人的器灵,又不须太过打扰主人便可获知主人所在之处,看回头这凡人还有什么话说~   下一瞬间,包子却是惊疑不定地看着靳一斯:“汝这凡人又做了什么!”   包子脑海中各种阴谋论交错上演,从这凡人乃是某个大能伪装的、到这个凡人借助什么诡异手段联系外界、甚至连凡人可能是傀儡它都想到了……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它从这凡人识海中读出的信息也依旧那般镇定,全然没有被拆穿的惶恐?   靳一斯却笑眯眯地道:“我一直都在这儿,做了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看着的吗?”   包子眼神中犹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实在是事情的诡异已经超出了它的想像,这个凡人确实是一直在它眼皮子底下 ,它也仅是给对方开了个水镜而已,对方就算有什么消息要传递,也绝不可能突破塔身的限制,这点信心寰埏是有的,可是,这又怎么解释眼前的情形?   一时间,靳一斯与寰埏的对话令那头看牌的植物们都转过了枝叶,好奇地张望着。   靳一斯笑着道:“让我来猜一猜……你是不是联系不上你的主人了?”   寰埏整只包子的每个褶子都竖起来了,显是防备到了极限。   靳一斯摊摊手:“哎哎哎,你别这么紧张,这真不是我干的,我若真有那个本事,还会被你们困在这儿动弹不得吗?一切都是推想罢了~”   寰埏警惕地看着靳一斯,它才不相信呢!这个凡人脑子里连修真界之事都不知晓多少,如今看陨天秘境之外一如过往喧闹,显是许多修士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变故,这个凡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对方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妖法儿!   靳一斯道:“好啦,真不用这么紧张,就算我有什么问题,现在我不也还在这儿没办法脱身吗?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加些限制啊。”   下一瞬间,靳一斯哭笑不得地发现,手上脚上果真就多了一些金光闪闪的链条,其间光芒虚实不定,看着很是高级,他有些好奇地动了动,发现这东西不太影响他的活动,可是,生成这个模样,他猜测应该是修真界某种特别的控制手段,真不知该说包子是太实心眼儿还是太缺心眼儿,他要真有问题他会这么提议吗?!   靳一斯不知道的是,这算是寰埏动用了对付大能的手段来封锁一个凡人,算是极其看得起靳一斯了。   靳一斯叹了口气:“现在放心了?你说你防备我有什么用……现在你该想的难道不是如何助你主人脱困吗?”   靳一斯不是没有权衡过草妖的死活于他个人自由的影响,不太喜欢对方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是最终还是无法坐视对方出事,毕竟,在草妖手上,虽然失去一些自由,但基本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现在他对这个所谓的周天诸界了解太少,不能保证就算脱离草妖、接下来的境遇一定会更好……更何况,在靳一斯看来,眼前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掌握主动的机会。   寰埏犹豫了一会儿,似是觉得自己堂堂器灵,却向个凡人求教有些丢人,又终是对于主人安危的牵挂占了上风:“汝如何知道主人那边不妥?”   靳一斯道:“都跟你说了,这是推想,从那个水镜里得到的讯息进行的推想……你一个包……好吧,一个器灵,小孩子家家的,我说了你也听不明白,不要整天疑神疑鬼,现在要想的是接下来怎么应对。”   寰埏才不相信:“若真是与主人有关的消息,定然隐秘,水镜中你如何得知?!”   不只寰埏这样想,其他在外界略微有些阅历的灵植们也都这样认为,陨天秘境这样的大事,连主人都准备了如此之久,顺利完成重要仪式(好吧,因靳一斯出现之故,不能叫顺利)之后才谨慎前往,修真界其余门派、修士们也定然如此,如果真有什么大的动静,修真界中怎么全无消息传出,反倒是一个凡人观察出了端倪?   虽然它们沉迷赌博,可水镜术中的声响它们可都是听到的,不要想欺骗~   寰埏更是竭力想从靳一斯的想法中印证真假,只是,那一堆乱七八糟叫人看到就头脑发炸的东西是什么?还那一个个诡异抽象的标记又是什么?怎么与主人身负的先天符纹相比也不差什么繁复精深?偏偏这凡人的想法还十分坦荡光明,全没有半点欺瞒,好像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可能听得懂他脑子里那叫“模型”的东西,难道这玩意儿会比主人的功法还要玄奥吗?   靳一斯却根本没有丁点要去解释的意思,反倒是问道:“包子你是战斗类的?防御类的?”看着寰埏一脸憋屈的表情,靳一斯微弱地道:“难道……是生活类的?那可坏菜了……”   寰埏大声道:“汝去打听打听,吾的大名谁人不知!周天诸界独一无二,岂有什么类同之物!”居然还要将它归类!   靳一斯:……   “既然你实力不错,那我们潜进秘境去接应你的主人。”靳一斯很快判断道。   寰埏把个包子身子摇成拨浪鼓:“主人叫我在外候令的。”主人的命令,身为一只器灵,执行和服从乃是本能。   靳一斯却很坚决:“事急从权,如果我的推想没有错,恐怕至少有好几股大势力已经达成一致,要在那个秘境里采取什么动作,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你的主人会否被牵累,但你已经联系不上你的主人……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靳一斯又看了寰埏一眼:“至少目前我的判断看起来还是准确的。”   这话说得寰埏心中一缩,主人那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反馈的状态确实叫寰埏十分不安,兼之靳一斯的猜测……主人的身份若是真的泄露了消息,难保各大门派与妖王们不会群起而攻之,可先前主人的命令明明白白,若是贸然前往秘境,会不会又坏了主人的大计?毕竟,这只是这个凡人的一面之辞罢,还是个连基本丹药都不知道的凡人!但万一主人真被两族合计的什么阴谋牵累需要它在身边,而它又偏偏身在秘境外帮不上忙呢?   看到快纠结成一团的包子,靳一斯不觉暗暗好笑:“算了,你也不用为难成这样,现在这种时候,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在秘境外,也不是没有办法。”   寰埏困惑地看向靳一斯,此时的包子渐渐觉得,眼前这个明明只是识海透明全不设防的凡人,却叫它完全看不明白了。   靳一斯把操作方法一说,寰埏却机警地道:“主人可不许汝出去!汝若想花言巧语趁机逃跑,那是绝不能够!”   靳一斯:……   然后他鄙视地看着这只包子:以这包子的脑瓜,如果他真要偷跑出去,会打这种直球吗?   大概是靳一斯想法里传递出来的鄙夷情绪太浓烈,不需要他再口头表达,包子口气不由软弱地道:“汝若是呆在此处不出去,那些法子……试试就试试~”反正没有违反主人的命令,也不是什么难事,包子心想,试试就试试呗,这凡人还答应多教它们一种新玩法呢!   随即寰埏心中又不免觉得有些罪恶,主人现在安危不知,它却还一心牵挂游戏,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但见靳一斯将全盘计划井井有条安排下来,诸多灵植各司其职,寰埏有点心虚地想到:它们也算是在为主人排忧解难,若是成功了,小小犒劳一下……应该不算什么吧。   ==========================================   陨天秘境所在之界名为沅水界,此界早年之时平平无奇,就是一个修真资源无甚特别、相对贫乏的小界,也不知那一年天冥王因何而与两族大能在此交战,直将此界一半打沉消失,直到近日这附近有隐约的空间波动传出,才叫周天诸界都揣测出莫不是当年打沉的那半界要现世,天冥王昔年旧事才渐渐又被诸界好事者流传开来,陨天秘境的名头渐渐叫响。   不过,这陨天秘境作为破碎战地,自然与其余秘境不同,周天诸界中许多秘境是上古门派或者上古种族为历练后辈而设,内里情形大约还是能估量进而控制的;有的秘境乃是大能墓地,这就不好说了,全然依大能心性或者是心情而定,端看各个缘法……而似陨天秘境这般的,无疑是最为凶险的一种。   那么多大能陨落其内,怨厉之气便不可避免;空间打得这般支离破碎,□□的空间法则就足让低阶修士望而却步。   可是,陨天秘境实在是太诱人!不说别物,就是那些陨落在内的大能传承……随便一个便足令诸界掀起血雨腥风,不用提传说里那天冥王王座之基的建木了,这可是渡劫老怪们也绝不会放过的诸界至宝。   故而,这一次在秘境真正探到入口之前,诸界便源源不断有修士赶来,到得后来,人族各大门派、甚至隐世不出的古老门派、妖族的各大妖王、乃至某些上古神族都不再自矜身份,纷纷聚集于此。   不过,随着秘境探索渐渐深入,众多修士不由大失所望,侥幸得出秘境的修士皆说那秘境之内,凶险异常却根本无甚收获,半道沅水的空间裂隙便足以叫人止步,偏偏当初大能真正陨落之地遍寻不得。   修真界的修士们自然不会轻易在生死前畏怯,否则道心若此也不必修行了,但风险总要与利益匹配才能叫人前往吧?如今这架势,贸然入内风险太大,就此离开也未免不甘,一时间秘境外的修士越聚越多,倒叫那临时集市意外红火。   秘境内的消息传出得渐渐稀少,两族修士不免有些想放弃离去的,这一日,却忽然发生一个极大的转折。   那临时集市中抢位的、强买强卖的,诸多闹剧总是层出不穷,却偏偏这日两个修士原本为争执一个阵盘大打出手后出了件事,据事后当场围观的修士传出的消息,当时那两人本来已经准备罢手,却不知是谁打破了储物法宝,掉出一片通微玄木叶,其上灵气宛然,显然新摘!   临时集市的大暴动只是一个开始,随即而来的风暴,不只是围观陨天秘境的修士们,就是陨天秘境里那些自以为智珠在握的所谓神族所谓大派们也全然始料未及。 第530章 一叶搅局   通微玄木叶,这是传闻中服之立时便能暴涨神识通幽晓微的神异之木,极为稀少,兼且此木因为太过神异,每每出现都会引来血雨腥风,各路大能不打到翻江倒海是决不肯罢手的,故而通微玄木每一次的出现都会在修真界广为流传,对于修真界底层各界的修士而言,这种传说中的神木他们见不到,但传传流言也算是以一种方式参与其中了不是?   因此,当这片通微玄木叶出现并被叫破之时,整个热闹的临时集市先是一寂,以修士们的神识电转之快,也不过刹那,所有修士便已经准确无误地追溯到上一次通微玄木叶出现的传闻:   天冥王悍闯青霞山,击败一十八位渡劫大能之后,大笑声遍传诸界:“多谢青霞山嘉木相赠!”   长笑声中他已经飘然而去,直将青霞山万载大阵与诸多老怪视若无物。这一役,若说惊天动地,并没有任何外人得见,若说平凡无奇,嘿,此事当时便因天冥王一语而诸界皆知,传闻事后覆天星钟震鸣不休,连人族第一圣物都破天荒因为天冥王这等行为而震怒,可见定是因人族脸面被天冥王羞辱无地而怒。   此后并没有多久,便是诸界震惊的沅水界之战,几近神灵的天冥王在两族几乎所有大能的联合围攻而下轰然殒落……   对于动辄闭关数十上百甚至数千载的修真界而言,这两件事几乎可以说是前后脚发生,事后不免有好事之徒揣测,能出动几乎两族所有大能老怪,很难说是不是覆天星钟的震荡带来的影响,否则,实现是想像不出谁有这般大的能量,明知天冥王当世几近天神,竟能召集如此之多的顶尖大触前往围剿。   若是有了覆天星钟属意,此事又当不同,毕竟,那可是人族第一圣物,修真史上无数次对整个人族乃至所有种族产生过无弗界远的影响,连它都为之震怒惊动,背后难说不会有什么牵动两族命运之事,大能们群起而攻,便再是神灵之躯,又如何敌得过?   而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期冀能够进入天冥王殒落之地、期盼能分到当初那些殒落大能甚至天冥王的一些遗泽,那些一无所获的消息传出之事,不少修士已然死心,可现在,竟出现了一片通微玄木叶,最后一次出现便是传闻中被天冥王夺走的通微玄木!   一时间,整个集市静可闻针落,可这寂静之中又似什么情绪在激烈沸腾,只要一粒火星,死寂之下酝酿的暴动便会恐怖地爆裂开来!   这么多冲着沅水界秘境而来的修士又岂会一直能忍得住,当第一缕灵力涌向地上那片通微玄木叶时,就已经注定了接下来的混乱、杀戮、血腥与动荡。   原本乱中有序的修真集市刹那间化作修罗场,这种恐怖的情形下,不论是什么样的大能,在那一双双贪婪疯狂的赤红双目之下,都绝无可能全身而退,而修真集市也不过是引爆一切的起点,当看到这恐怖的暴动仿佛海啸一般汹涌向整个沅水界、整个秘境席卷而去时,便是通微玄木这棵引发一切的木头都惊呆了,不过只是它的一片叶子,又不是它整棵木头,居然有这样大的威能?!   而寰埏更是整只器灵都不好了,它不由自主看向它身旁真正的始作俑者,还是那副柔弱到修真界任何一个修士都能轻易揉搓的脆弱皮囊,可现在,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眸,寰埏却隐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畏惧,甚至对方那些仿佛如透明一般从不设防的脑海念头都令感知到的寰埏感到由衷的战栗,就好像并非是它在读取对方的念头,反倒像是一位高深莫测移山倒海的大能深渊般的神念在不断冲击着它的意识似的。   这一刹那,哪怕是与外界接触再少的器灵也在懵懂中意识到,也许它,甚至是它的主人都看错了这个凡人,对方哪怕看起来只有一副平庸脆弱的身躯,可那皮囊之下,却深藏着可怕得叫修真界随时可能血流成河的什么力量。这种力量,或许不同于主人踏裂星辰之力,却一样有念头一动便诸界改换天地的能耐。   而下一瞬间,靳一斯却是皱起了眉头:“来了。”   寰埏和众灵植此时哪里还敢小视靳一斯的话,连忙看向场中,只见不知何时,几队衣着整齐却各有特点的人族修士从天而降,靳一斯虽说在这集市观察了数日,可毕竟是不如寰埏熟悉的,它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惊呼道:“青霞山、五坡湖、明灭居、苍梧岭、上虚清宫、晓晴时雨……呀,他们都来了啦!”   靳一斯皱起的眉头并没有因为寰埏的解释而松开:“你是说,这些后面来收拾摊子的,都是各大势力?”   寰埏这一次没有敢再有任何嘲笑靳一斯的意思,只是解释道:“这些几乎是人族与妖族各大顶尖门派和传承。”   靳一斯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才会让此地所有顶尖势力一起做局呢?那只草妖知不知道这些势力的谋划,又到底想从中得到什么呢?   不过此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寰埏打断:“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看到那一队队整齐的严肃修士,寰埏不由自主有些慌神,那片通微玄木叶不过是靳一斯出的“投石问路”之计,却已经引来这样大的轩然大波,更惊动了这么多大势力,寰埏不明白背后一切,却对靳一斯的判断更信服,心中也因为想到靳一斯先前的推断对主人的安危更加焦虑,因为上一次在此地看到两族各大势力倾巢而出的结果,便是老主人的殒落。   靳一斯却是凝视着水镜道:“如果对方派来更厉害的人,会不会发现我们?”   寰埏连忙摇头:“刚刚扔叶子的时候周遭没有什么大能觉察的。”   靳一斯看了它圆滚滚的包子身材一眼:“这样说来,只要我们不与外面互动,就不会被这些后来的人发现了?”   寰埏点头。   靳一斯心想,也难怪那只草妖那么放心将这么一只傻白甜的留守儿童单独放在外面,看来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然后他又问:“如果,我们跟着他们进去呢?”   此时,血流成河尸堆如山的修真集市赫然已经又是另外一副场景,那些在混战中存活下来的修士并不少,毕竟,那番动静可瞒不了人,自然有修士闻声迅速赶到,若非人妖两族各大势力的门派与传承修士响应迅速,还不知这混乱会蔓延多远。   可现在,这些带着伤有些狼狈的修士却是群情激愤对着那些大势力的两族修士们叫嚷着什么,通微玄木自觉地将枝叶伸到靳一斯手旁,他诧异地伸手握住一片叶子,心中还在想着恩这叶子老值钱了那些人都肯为一片叶子打生打死呢……下一瞬间,他已经听到那群修士叫道:   “你们青霞山以为此时站出来做出一副公正模样便能隐瞒世人吗?!说什么秘境之中并无宝藏,哼,若真无宝藏,那通微玄木叶是如何来的?!这么多同道都瞧见了!你们难道还想说瞎话吗?!”   这一次,靳一斯不必再依据他在集市上听到的词组揣测便已经将意思彻底明白,明明还是陌生的语言,却自然而然懂得了意思,他不由自主看向手中翠碧若玉的莹润叶片,恍然大悟,同时也对通微玄木之名又有了一重认知,居然能同声传译,难怪这么抢手!   寰埏及众灵植:……   有时真不知该怎么看这凡人是好,不过一个传心互通的鸡肋技能,又怎能形容通微玄木珍贵之万一,偏偏这凡人还十分欣赏的模样……   而靳一斯思绪早到了场中,事情的发展与他预料的一般,有混乱有纷争,更有人看到了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与利益,哪怕背后居然是两族各大顶尖势力一事有些出乎靳一斯的预料,但人一多,背后蠢蠢欲动的贪婪便再也按捺不住,青霞山及诸多人族宗派就是想要镇压,除非不顾风议大开杀戒,否则绝无可能。   这还是公开抗辩的,那等奸滑的,根本不等向什么两族大势力抗议,悄悄就已经在人群中消失了,至于去了哪里?   嘿嘿,不过一时,这些所谓大势力的大修士们便已经纷纷收到传讯,言说他们在沅水附近布下的隐匿阵法、还有那些被刻意驱赶利用的魂兽不知为何,尽皆被发觉了。   那片通微玄木叶的下落,哪怕是拥有回溯之能,想要从这一张张激愤的面孔上找出来,怕也不能了,而到底那片叶子是怎么冒出来的,令这原本尽在掌握中的一切彻底走向不可知的方向,这些大能再如何愤恨,再想找出背后那个他们恨不得掐死的搅局者,也是束手无策。   当质疑的修士越来越多,不质疑却掉头直接冲进秘境的修士也越来越多时,任何解释在谋划破产一半都已经显得无用。   尤其是人族各大势力,一贯以名门正道自居,此时当众撕破面具,有些下不了台,只得严正申明:这秘境中有没有宝藏他们也不知道,反正不在他们手中。   这番申明非但没能令众修士死心,反倒是更加热切激动,难道那些宝藏还在,只是被某个走了狗屎运的修士带了一片叶子出来?秘境里还有宝藏!   当最后看到诸界齐聚的修士犹如蝗虫般再次涌入沅水秘境中,靳一斯只低声道:“走,我们也混在里面跟上去,这不会发现的吧?”   岂止不会被发现,简直是混在海里的一滴水,大能神识再如何敏锐,可寰埏也不是吃素的呀,穿越空间障壁乃是它的至强天赋之一,为它赢来诸界声名隆誉,靳一斯都创造这样良好的条件了,它再被抓出来岂不是太没用?必须妥啊!   就这样,在诸多修士互相提防、对各大势力十分警惕、又情不自禁兴奋期待的混乱中,沅水秘境再度迎来新一波人潮高峰,这一次,那些曾经遭遇的凶险也被有了提防之心的探秘修士们一个个指出,并非没有人遇险,只是,在那种已经确切知道秘境中一定有宝藏的热烈贪婪之下,这种危险犹如一朵水花掀不起什么浪头就已经消失,毕竟,修真哪能没有危险。   而真的进了秘境,寰埏没有心脏也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它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违背了主人的命令进来了!可是,进入秘境之后,还是联系不上主人,那隐约传来的感应,更叫寰埏坚信,自己没有来错,主人定上遇上什么棘手之事了!   它不由再次看向靳一斯:“现在怎么办?”   此时的靳一斯拽着通微玄木的枝条、趴在水镜上看得连声惊叹:“哇!比特效还逼真啊!”   他早已经被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毕竟前世他在都市长大,亲近自然的时间有限,也只在什么阿F达之类的奇幻大片上看到如此斑斓多彩的美丽世界,呆在寰埏之中,非但没有什么危险,反倒有种欣赏影片的怡然,听到寰埏急促的追问,他回过头,奇怪道:“当然是找到你主人啊,你不是他的器灵吗?都进来了还不知道他在哪里?”   寰埏纠结地道:“只有若有若无的一丝联系,并不确切。”   靳一斯托着下巴思索着,本来搞出这么一出事,他也只是不过是顺手为之,说是彰显自身价值也好,刷存在感改善自身处境也罢,现在能令寰埏和这堆灵植这般服帖,目的已经实现一大半,至于那只草妖,靳一斯摊手,要是寰埏都没辄,他更是有心无力哪~   好在他比寰埏多了一点常识:“那些修士不是都说各大门派在沅水边上布阵阻拦有阴谋,你不如就跟着他们一起先过那什么沅水去看看罢。”   寰埏眼前一亮:“对哦!主人要去的,肯定也是对岸那头!”   然后,它根本没有跟在那些修士身后,而是目标十分明确,不必任何指引,就直直朝着某个方向而去,直将靳一斯眼前的水镜模糊成一片流光,就好像,它对这里面无比熟悉,也终于在靳一斯的提醒下,想到了主人会在什么地方。 第531章 无耻围攻   不知为何,这只在靳一斯心目中一直傻白甜的包子器灵,看不出的五官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交织,竟难得有些复杂起来。   而最后,当寰埏怔怔停在一处黑暗的空间时,靳一斯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这里一片漆黑,好似死寂冰冷,没有半点生命的痕迹,而塔内的所有灵植此时仿佛与寰埏同化了一般,安寂无比,只静静看着这片黑色的死寂空间,没有一个发出声音。   这样的气氛叫靳一斯这样不明所以的人都情不自禁安静下来,突然,他手中通微玄木的枝叶剧烈一抖,神情有些怔愣的寰埏也忽然间发出灿然明光,然后,靳一斯第一次看清了他眼中这个傻白甜的真正模样——   那是怎样一尊建筑啊!   好似水墨浸染的线条中蓦然注入钢水,刹那间冷却而拥有了坚硬与力量,勾勒出冰冷精确到极致的优雅线条,宏伟的基座、弯折的廊缦、勾起的檐角,还有塔身上那些繁复华丽到令人屏息的纹路,它就像是突然自这虚空中生长而出,专为挑战造物之神奇而设,简直令人无法眨眼,更不要说移开视线——没有人能够忽略这样一座眼前的神迹,哪怕如靳一斯,也不能。   无数金色星辰自翘起的尊贵塔檐挥洒而下,宛如无数翩翩飞蝶振翅蹁跹,黑暗死寂的空间中,不知何时悄然而至的崩塌风暴便于倏忽之间,好像狂风卷走乌云般,消失无踪。   而这一番动静,金色荧光点亮秘境,寰埏的身形哪里还藏得住。   先前那崩塌风暴不过是强横力量交手引起这不稳定的空间动荡所至,早为寰埏指明了主人所在之处,此时的它,不知为何,神情间有种不容轻侮的凛然,就这般驾着周身十丈明光,不遮不掩直直朝主人所在之处飞奔而去。   这样的寰埏实在太过陌生,叫靳一斯忍不住频频观望,而在这明光映照之下,整个秘境在水镜中纤毫毕现,一时间,靳一斯竟有些目不暇接之感。   只是,哪怕秘境破碎,靳一斯也依稀能拼出当年完整模样,也并不是什么神奇所在,看起来平凡普通,就和任何一个古代小村庄般,小桥流水、阡陌屋舍,或许只是因为当年那一场大战的缘故才这般有名?   而远远地,靳一斯听到远处声如雷霆轰隆隆又似模糊难辨:   “天冥一族早已经不复存在,尔不过后生晚辈,何须强行背负这番因果?早早放下心中执念才是正途……”   “正是!说来你也是我妖族一脉,只要你肯放下过往,我大通山一脉定可向你敞开山门,届时诸界你岂不是来去自如,何须像现在这般躲躲藏藏!”   “通天老怪!先前我等是如何商定的!这小子……你莫不是想独吞?我告诉你,我明灭居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商定?简直是笑话!这周天诸界的规矩什么时候是商定出来的?能者居之!你们若是想要抢人,先过我这关再说!”   “打便打!难不成怕你这老怪不成?!”   “好了!二位!这周天万方戮神阵可支应不了太久,便纵是有其他的打算,也要先将人拿下再说,上一次此地之战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还望诸位不要一时糊涂失误,致使鸡飞蛋打才好!”   这番警告出自上虚清宫无涵真人之口,无比有说服力——围剿天冥王之时,上虚清宫殒落强者无数,否则,现下的局面可不是什么联合协商行动了,乃是如上一次般,人族这一方该是在上虚清宫的统率下一起行动才是。   一时间,诸位大能心中有现多盘算也只是冷哼一声,并未有再多举动,至于事后如何行事,嘿嘿,那便另当别论,而被那威压恐怖的大阵压在正中动弹不得的英俊男子,此时那一身被靳一斯吐槽过的平凡衣袍早已经不见踪影,他于阵中闭目盘膝而坐,神情中却是说不出的淡漠,仿佛方才那被别人当成猪肉争来抢去的并不是他、而他也并非踏入陷阱被困于此不过是在此郊游小憩一般。   另一个听来尖利的声音亦是道:“虽说天冥族灭,这小子身上毕竟还负着神族血脉干系,无涵道友所言甚是,便是不为什么好处,数百载前,此地的行动诸位师门传承尽皆有份参与,哪怕为了免去困果之厄,也该当先将这小子拿下才是!”   这番话却令许多大能神情一凛,因果之厄……当初为那开天辟地唯一一株九叶仙碧,两族大能老怪倾巢而出、不顾神族威名疯狂围剿天冥王,如今仙碧绝迹、天冥消散,若说没有因果,何以又会有眼前这小子?若说有因果……一时间,场中一双双各异的眼睛看向大阵所困之人都带上了说不出的忌惮,可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空前达成一致,先将这小子拿下再说!   而被这些两族大能争抢未果却要先被拿下他之人,却突然于阵中睁开了眼睛,冰寒刺骨的目光扫向这些大能。   那目光、那目光连这些道心如恒的老怪们都不由神识动摇、起了层层鸡皮疙瘩,那尖利之声突然大叫:“他听得到!怎么可能?!他听得到!无涵!这不是你们上虚清宫传承至宝吗?!为何他还听得到!”   那样的眼神,这小子方才定是听他说到了当年之事!将在此的每一个人都记在神魂之中!一时间,这一个个大能都情不自禁心中一寒!这小子不过数百载修为便已经需要他们这般大费周章设下陷阱才能困住,若再给对方上百载,他们要面对的,将会是怎样的敌人?!   那一句“他听得到”的尖叫仿佛魔咒萦绕在场中每个修士大能耳中,无法消散。   无涵真人却已经无暇回答这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了,身为主阵之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方才那一双冰冷瞳眸睁开时大阵的压力,这可是专为天冥一族而设下的戮神大阵!   传闻之中,天冥一族长生不死、魂灵不灭,可以说一出生的起点便已经周天诸界无数人族妖族毕生要奋斗的终点之上,叫人如何不妒不羡?是故才有“神族”之名,更不用提天冥一族的王者战力素来冠绝诸界,能与之交手的大能老怪在周天诸界屈指可数,就这,也不过只是与之交手的实力,不是与之对战的实力。   这戮神大阵传承了许久,在这样的天冥族面前,根本没有动用的机会,直到上一次——至今回想起来,无涵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知道天冥王战力冠绝诸界是一回事,真正见识到那种手撕大能脚踏老怪腥风血雨眉宇不动的恐怖,没有任何一人不会害怕,而当时因为功法特殊便早早被命令掌控戮神大阵见机行事的无涵,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扔出这个大阵,或者说,自始至终,他就没有勇气敢向对方祭出此阵,但这个大阵最后还是派上了用场,甚至可以说,是扭转战局、甚至叫他得赏掌门之位的关键用场——   此阵只对天冥血脉有效,彼时场中,不只有天冥王一人拥有天冥血脉。   无涵动摇的目光不由飘向阵中那与天冥王几乎一个模子刻出的男子,因果之厄、因果之厄……当初是他向对方扔出的大阵,难不成今日,便是他偿还这段因果之日,周天万方戳神大阵前所未有地动摇起来。   男子仿若无物般、举重若轻地在大阵围困下站起了身:“看来,人已经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这两句话轻若微风,刹那间就粉碎在阵法灵光之中,却如暮鼓晨钟般狠狠击在所有人心头,到齐?难道方才误入陷阱被大阵围困都不过是对方做出来的假象?!   对方一出计中计不过就是想让他们这些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齐聚一堂,然后……好伺机报复?!   一时间,这些老怪个个心中发颤,却又莫名生出一股子狠劲儿来。   “哼!你这小子难道还想报仇不成?!简直笑话!你父尸骨还在此界未寒,凭你?乳臭未干!不怕死便来吧!”   男子幽深莫测的目光只定定朝那说话的妖王看去,无涵心中咯噔一下,冥冥中的灵觉令他心中警兆顿起,方才分明还没有这般恐怖的警觉?难不成这番轻蔑挑衅又会引来何等不测?   只见男子那与天冥王依稀仿佛的轮廓之上,亮起点点金色光芒,无涵失声道:“不好!天冥契纹!”   天冥一族的本命契纹何等珍贵,对方更是身负天冥王族血脉,这场中每一个参与过昔年沅水之战的修士皆是面色微微一白,每一个人能忘得掉那刺目的金光中,一个个名震天下不可一世的前辈是如何像一只只飞蛾般扑落而下湮灭无息的,而现在,当看到那肌肤纹理之下呼之欲出、即将再次现世的符纹时,再无一个两族修士有半分的侥幸——眼前这小子,好辣的手,好狠的心,必不能留!   上来就拼命,这样的节奏便是身经百战亦少经历,但此时境地,所有人已经退无可退,能站到两族金字塔的巅峰,又哪里有易与之辈,既然对方不能再留,那便也不必留手!   不过刹那之间,远远在寰埏塔身之内的众多灵植都感觉到无数股毁天灭地的波动席卷而至,靳一斯更是倒霉地被扫倒在地,若非寰埏着力保护、众多灵植挡在身前,只怕他早已经扑街也说不定。   他惊疑不定地道:“卧槽,这又是怎么了?地震、海啸还是火山爆发?”   这一刻的寰埏却是十分阴沉:“主人在与他们交手。”   虽然早就知道这世界一个个类人生物不能以前世人类的能力来衡量,但当听到这交手余波都能将他人道毁灭之时,靳一斯心中还是忍不住震骇莫名,当生物本身的力量能堪与自然匹敌的时候,那些曾经需要去敬畏的力量,包括自然,还会被看在眼中吗?那些曾经需要去遵守的伦理,比如对同族的团结友爱,还会被放在心上吗?   寰埏只低沉了声音道:“走!”   下一瞬间,原本如流光般飞速倒退的景色古怪地静止下来,好像隔着一个琉璃罩子,外面那整个世界奇异地弯曲变形、好似成了一个球形,塔身只轻轻一个扭转,便轻盈若无物地跨越了不可思议的距离,直直抵达战场中央。   哪怕并不知道修真界对战的诸多元素与规则,靳一斯也忍不住内心的动荡,只看到那被重重围困在中央的草妖身周,风火、雷电、奇怪魔兽,就好像魔幻玄幻各式大片轮番登场对他进行联合围攻一般,而他周身空荡荡无一物,只有一朵又一朵绽放的金色符纹,将那些看起来毁天灭地的攻击一一挥落,甚至偶尔在间隙扔出来的繁复符纹竟令那些围攻者忙不迭地躲闪。   一时间,场面眼花缭乱,竟难辨高下。   便在这时,久战不下而焦虑的无涵心中发狠,操纵着残存大阵高声道:“小子,你看你身后是什么?!”   说罢,靳一斯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巨大的紫色影子便已经突兀地出现在了草妖身后。   便是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靳一斯都知道,敌人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听不能信,此刻的草妖即仿佛中了邪一般,直直向身后看去,那紫色的巨木之影上抵苍穹下刺深渊,顶天立地,仿佛支撑起这岌岌可危的一界,与天地相比明明不堪一提,却偏有种舍我其谁的气势!   在草妖怔愣之时,无数攻击直直朝他而去,而这看起来威风八面无所不能的草妖闪避的身形竟在怔愣中止住了,靳一斯都忍不住大叫:“危险!快躲开!”   草妖却仿佛全然听不到一般,怔怔看着那道巍峨紫影,不闪不避,凌厉恐怖的灵力激得他周身金色符纹都开始明灭不动、摆动不休,他竟是生生吃下了这无数攻击!   轰隆巨响之中,他原本笔直站立的身形竟倏忽佝偻下来,整齐的衣冠早已经千疮百孔,金色血液和着符纹滴滴答答流淌下来,可他的脚下,一步也未曾退却,就那样直直站在紫色木影身前,好似地老天荒也绝不会退缩! 第532章 搅局者何?   此时的寰埏已经顾不上惊讶,护主心切的它急急就要奔上前去,此时的草妖浑然并不知自己的器灵已然破天荒地违背自己的命令前来此地,浑身浴血没能令他后退分毫,抬起的冷漠面庞上甚至也没有一丝动容,仿佛被轮番攻击遍体鳞伤的另有其人一般,这种冷漠令靳一斯亦不由心中生畏,哪怕是异界超人,伤成这样也不可能不痛的吧?这草妖对自己都这般狠,遑论他人?   男子瞳孔深处不何何时漾出深深浅浅的金色,先前那些被他抛出的繁复符纹仿若融化在这金色光芒之下,竟又重新浮现,勾勒出模糊难辨的光芒,周遭那些原本痛下狠手的修士猛然间脚步一顿,看向四周的视线不由凝固,不知何时起,那些用过的符纹竟又重新亮起光芒,所至之处,勾勒处一块块界域碎片,在符纹繁复的纹路亮起之时,整个界域的碎片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贴合,随即金光隐没,就像一副破碎的泥画自动归位、被胶水粘到一起,最后一缕金光收敛之时,整个界域金光荡漾、水波所过之处,一切竟重又完整呈现。   头顶是深蓝星空,星辰若碎钻闪烁摇晃,遥远不知尽头之处大江奔涌而至,行到此处却倏忽分出一道小溪,溪流平缓,星辰倒映,岸夹芳芷,却未闻水声,只有常年使用浸润出柔和光泽的小桥静静横跨,天地安然间,岸边那一株紫色大树下在星光下婆娑,树下的木屋人家都显得格外静谧温暖。   这一刹那,两族大修士竟也情不自禁地恍惚,仿佛又回到数百载前的那一夜,他们收到消息、在极短的时日内确认并谋划周详,要面对的,那可是周天诸界近神之辈,心中如何能不忐忑?又如何能不激动?若能围剿成功,想到周天诸界长生不灭的传说,谁能不心动?   便是在这兴奋又恐惧的情绪动荡中,他们兵分四路最终在这沅水畔汇合,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名震诸界的天冥王隐居之地,竟然会是这般模样,小桥流水,风中不知名的花香中甚至隐约夹着婴儿咿呀稚语,一时,所有人竟是情不自禁地恍惚,好像此地并不会成为什么血雨腥风的战场,不过是自己漫漫不见尽头的修真道途偶然幸遇的栖息之陆,又或是那一盏消失在自己身后已经太久太久的灯,那或者是故乡,或者是,家。   修真之路,离最初的起点实在已然太远太远,但是,谁又能真的忘却生命之初的那点温暖与依靠呢?至少到此刻,所有人都发现,那个地方一直在这里,只是偶然被遗忘,却未曾消失,意识迷茫间,怅惘不经意涌上心头。   便在此时,一声兴奋的大叫响起:“哈!本座就知道尔等都在这儿!以为不通知,本座就找不着地儿了吗?!”   这二逼到极致的声音犹如刺耳的铜锣响在耳畔,连沉浸在那繁复符纹、手指情不自禁动弹的靳一斯都猛然回过神来,有些愕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也正是这声音惊醒了一众两族修士——诸界隐约有传闻,天冥一族于神魂之道向有天地莫测之能,甚至干系到天冥一族不死不灭的绝秘,只是当日哪怕是天冥王殒落之时他们也未曾真正见识过,未想到今日如此之险,若非这突然打岔来搅局的愣头青出声,怕是他们都将在沅水境的再现中无法自拔,毕竟,那确实是他们记忆深处见过之地,心有所感,难以忘怀。   而现在再看过去,亦不由心中震撼,原本残破的界域碎片竟当真被那不可思议的天冥之力拼接完整,直如天衣无缝难看出痕迹,只不过,再没有什么星空江河、紫木小屋,唯有头顶黯淡昏昧的天宇、干涸皲裂的河道,蓬勃紫木徒留残影,至于那曾经无限温情的木屋,更是连半点尘埃都未留下,永远消失在了时光之中。   是啊,当日一声大战,撕裂苍穹、破灭界域,一座小小的木屋又怎么还能有痕迹呢?   只是,再抬头,看到那张与天冥王无比肖似的面庞,这些两族修士亦难再说出什么难以入耳的鄙夷之言,一场幻梦,倒像是令他们原本戴牢的面具再也无法戴下去了——本就是一场赤裸裸的图谋,又何必再说些什么废话去占那道德高地,谁高谁下,谁心里没点逼数吗?既是不死不休之局,战,便一战到底好了!   然后,靳一斯便见识到了那草妖战力是何等惊人,在他看来,什么大乘、什么渡劫,傻傻分不清,只有骇人的光影交错令人眼花缭乱,以他一介凡人的视力,场中那些大能抛出的法器扔出的招式,任你如何惊天动地,他也只勉强能捕捉到招式带起的“特效”,威能如何?杀伤力如何?皆是一概不知。   可奇异的是,那只“草妖”的动作,尤其那是一个个赤金符纹他却偏偏一览无余,就好像,那一个个繁复符纹特意在他眼中放大放慢一般,甚至靳一斯还有种错觉,这些符纹复杂到比他见过的最复杂的电路还要抽象,他却偏偏能直觉猜测到背后含义,譬如“斥”,譬如“列”……就好像他无师自通了一门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外语一般,他不由奇怪地看了看手中的通微玄木叶,难道不只是同声传译,还有书面翻译的功能?   靳一斯放开手中枝叶,一朵曼妙的符纹犹如花朵顺流水晕染而开,却将周遭十余道狂暴灵力消解无形,隐隐卷起恐怖骇人的反震声势,靳一斯看得“清清楚楚”,这是“消”与“回”!   这次他明明没有再借助外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讲科学的世界不科学起来真是要逼死科学星人。   靳一斯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居然也还是如此,难不成是这草妖招式中自带的特效?不应该啊,这样不是叫其他人看清了应对起来更容易了吗?   靳一斯有些困惑地看向寰埏还有那些灵植,可它们皆是没有任何异状,他忍不住试探道:“草……呃,你家主人那些鬼画符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嘛~”   寰埏原本准备救援,此时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主人,眼睛里只差没有闪星星了:“天冥一族的神魂契纹自然威能不凡!主人便是在天冥王族中也是那等天赋卓绝者!更何况主人一直以来勤修神魂轮转大法……”忽然,它滔滔不绝的话语一顿,惊诧地看向靳一斯:“汝一介凡人,怎么可能看得到?!”   这句问话就如同先前两族大修士对草妖能够听到一般,简直叫人不笑都不行。   不待靳一斯吐槽,寰埏包子脸上突然恍然流露出一种妒慕:“哼,魂契者果然……”   靳一斯疑惑:“魂契者……?什么玩意儿?这个词怎么拼的???”   寰埏却是转过头去,粗暴地表明了不愿意回答的态度,靳一斯却敏锐地意识到,在与这只器灵相处如此之久后,已经很少见到对方流露出初见时这种骄傲蛮横的态度了,而对方每一次这样,都与它那位主人分不开关系,想必……它刚才说的什么魂契,不只关系到自己,更关系到它主人的核心利益,多半,此事也和自己被困在这塔中的待遇有关。   寰埏明明已经转过了胖胖的身子,此时却又情不自禁地斜过来一睨,嘀咕道:“明明就是个凡人,心眼儿生得这般多有什么用……”   可不是么,明明它什么也没说,对方意识中却已经将一切推测得八九不离十,若非寰埏已经渐渐对靳一斯种种莫测之处习以为常,它都快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又不小心说漏什么了。   靳一斯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却凝神看起草妖手中的符纹来。   听这包子的口气,恐怕这符纹也是草妖安身立命的本事了,他既然有这机会,又何妨认真观摩?随着看到的符纹越来越多,哪怕对于打头的节奏靳一斯依旧一头雾水,对于胜负和寰埏面上的紧张得意看不分明,靳一斯却渐渐感觉到,这些繁复的符纹如果是一种文字的话,背后必然也遵循着文字应有的一套逻辑与规律。   忽然间,他就有了一种兴奋,原来哪怕是再不科学的世界,其背后也一样是有逻辑和规律的,只是这种逻辑和规律未必是他原来所在的科学世界那一套,但是,只要存在着某些客观规律,他曾经受过的训练,他曾经习得的判断,一样是有效的。   这就意味着,哪怕是变换了世界,武力主导着的世界,他靳一斯也依旧是靳一斯,存在不会轻易磨灭。   如果说这个念头在最初修真集市观察水镜时只是一点星火闪跃的话,那么现在,它终于落地、生根,萌发出一点点嫩芽,谁不知道这点萌芽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也许改天换日亦非不可能。   哈,我果然不会轻易go die的~~~   一时间,自从来到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后一直悬在半空的什么东西,竟渐渐着陆。   而靳一斯再看向符纹的目光,也变得截然不同,若说,开始兴趣好奇、敏锐的观察令他投注目光的话,现在,靳一斯却是认真地将之作为自己日后立足于此世的倚仗在认真学习。   寰埏只觉得十分奇怪,不过短短一个刹那,它身旁这个凡人,竟好像有脱胎换骨之感,简直像修士迈过一重大境界般!简直奇哉怪哉,凡人只有衰老死亡之变,何来这种焕然一新之感 ?   可它很快再也顾不得去思索这些,草妖能与两族大修士久战不下,并非是因为他战力逆天至此,他毕竟修行时日尚短,将计就计被意外因素叫破,却因为天冥一族于神魂之道上的压力令余人不敢轻撄其锋,而久战之下,终于有人族修士祭出底牌,所有人只觉得神识中“嗡”地一声尖锐震鸣,寰埏面色大变,这次它甚至来不及说话,急急化作一束流光将先前耽搁下来的救援行动。   这声震鸣令场中所有人一时间发不出声,只是反应却是迥异,人族修士哪怕略微受创,面上亦是难掩狂喜之色,妖族修士却是个个面色大变,不少甚至情不自禁倒退开去,大有一副弃草妖而逃的架势。   而一个大嗓门儿却是嚷嚷道:“覆天星钟?!那玩意儿不是不能轻易下山的吗?!不对,肯定不是!要是带着那玩意儿的话你们这些人族早祭出来了!”   随即,这嗓门的主人看着一位人族大能手中蒙蒙青光恍然道:“本座果然慧光如海!就说嘛,原来是符宝!钟符啊……你们人族果然就是这样,不好好修炼,竟去琢磨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好!人族要抢这小子!卑鄙无耻!!!”   在画风莫名的点评中,人族所有修士似心有灵犀,竟再无后手,所有底牌竟齐齐而出,草妖仓促间全力应对,而寰埏已经生生与那团蒙蒙青光撞到一处,不过刹那之间,这处在逆天之力下短暂恢复的界域如同锔过的瓷器,外表看似恢复完整,裂缝却隐藏其间,在这冲击之下,再次破碎,甚至比原来还要糟糕。   一处界域所在之处,空间力量与结构牢固稳定,被一场大战击碎也并非是在一招一式之间,而是有个过程,可现在,原本不甚稳定、临时恢复的空间在刹那间碎裂成百万片,破碎的空间之力挟裹其中金色的天冥神魂之力,还有寰埏与覆天星钟分身这等顶级神器交手之力,修真界中从未有过如此狂暴复杂、莫测难料的情形。   便是两族大能与草妖亦不得不各自收手,暂寻自保,偏偏此时,一团红光夹着一声大喝:“本座绝计不会叫你们得逞!”   红光大炽中,猛烈的热量冲击那股原本就已经冲撞奔突的恐怖力量,所有在这混乱力场中自保的人心中都是好大一句“卧槽”,寰埏根本不及修复己身再去抗衡覆天星钟,只急急将主人一裹。   身在其中的靳一斯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甩进了一个滚桶洗衣机中,整个世界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哈哈镜中,变得光怪陆离起来,草妖的面孔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不断扭曲变形,下一瞬间,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533章 草妖(?)之忆   靳一斯再次睁开眼睛时,阳光特别耀眼,特别灿烂,耀得他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他在泪眼汪汪中茫然四顾,随即狂喜地发现,周遭山清水幽,竟是一片无比普通却也无比陌生的山谷,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从那个牢笼中逃出来了?!   尽管理智告诉他,事实还需验证,即使真的逃离,以这个异世界武力为尊的现实,他这样的现代人生存能力还将面临着未知的挑战。   可是,看到眼前平凡却陌生的风景,靳一斯还是由衷高兴,自由是一件多么久违的事了呀~   他现在还不知道那只草妖和寰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能叫他逃出来,但至少此刻,在这个地方,他完全可以由自己的心意决定要往何处去。   而靳一斯抬起的步子却又很快放下,因为,他听到了人声。   随着一声哈哈大笑,靳一斯不由一怔,他转头看去,心中顿时说不出的失落,又有种果然如此的预感,来人竟是那只草妖,靳一斯不由苦笑,他这逃离果然需要从长计议,从先前寰埏的种种表现来看,恐怕不会简单。   只是不知为何,眼前草妖那张好像一直有人欠他八百万的脸上,此时居然笑得全无阴霾,简直就像头顶夺目骄阳般,直透人心,叫靳一斯纳罕不已。   看到这样表情的草妖,靳一斯都不由升起一种难言的不习惯来,心中暗忖,难道是那场打斗里这家伙意外抢到了什么宝贝?不然实在很难想像对方一直冷冰冰的,怎么会跟捡了钱似的笑得这么开心。   靳一斯顿时恍然,是了,开心。   是他从来没有在草妖身上见到过的,正面的情绪。   对方就好像一堵水泥墙,没有半分情绪,连不是人的寰埏都比他更像个活人,此时对方好不容易有了一点人气儿,靳一斯却又有些觉得不习惯了。   但随即发生的一切,叫靳一斯这关于草妖的推断很快再次推翻。   因为这只草妖满脸愉快笑容不时发出爽朗笑声地,就那么从靳一斯面前飞了过去,从头到尾就像没有看到靳一斯的存在似的。   靳一斯在错愕中回头,却见草妖蹲在旁边的地面上,正俯身在看着什么。   虽然心中莫名,靳一斯还是走了过去,他也十分好奇,能叫这草妖这般异常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随即他就听到一阵嘀咕:“哈哈,果然是在此处!那些人族修士还真是蠢不可及,恐怕早就都跑到望雪峰去了吧……”   靳一斯觉得更奇怪了,明明对方说着别的语言,他也没有手握通微玄木,他却奇异般地半蒙半猜地再次听懂了!就像,就像草妖先前抛出的那些符纹一般,未必能精确翻译,却能推测出大义来,这当真是太奇怪了。   而蹲在地上嘀嘀咕咕的草妖却像真的完全无视靳一斯般,兀自在做着什么,随即,靳一斯看到草妖嘀咕了一句什么之后,裸露在外的肌肤竟开始浮现出一个个金色符纹。   那些符纹与先前大战时被草妖抛出的性质差不多,功用在靳一斯解读出来却是截然不同,先前大战时那些好像连笔划都透着一种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而现在的,竟奇异地透着一种温润生养之气。   靳一斯好奇地看着那符纹化为金色的液滴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咦?那里什么时候藏着一株小草?   那金色的液滴正是滴到小草之上,这株小草和靳一斯在原本世界见到的小草没有任何本质区别,禾苗般的叶片,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出奇的,无非就是颜色青翠更鲜艳一些,还有就是,好像叶子也多了一些?那些禾叶一样的叶片层层叠叠长了,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嚯,足足八片!   靳一斯没有研究过植物学,但就他印象里,好像在马路边看到的小草一般也就三四片叶子吧,像这种八片的,确实还蛮少见的。   因为少见,所以草妖投注了这么多关注?   还是说……靳一斯心中一动,想到他真正见到草妖“原形”时的情形,那一片翠绿欲滴十分可爱的小草,以至于他每次回想起草妖的原形再看到草妖现在的冰块脸,都忍不住扼腕长叹,要是对方一直保持萌萌小嫩草的样子多好!他不介意像多肉一样一直养养草撸撸草的!   所以,这是因为看到了年长的同族,因而多关照关照?   靳一斯忍不住再次打量那株八叶草,随即他惊奇地发现,哇,那是什么?这株八叶草在液滴浇灌下,它的中央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竭力地抽出……第九片叶子!   草叶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似是需要竭尽全力才能抽出这片至关重要的第九叶,而一旁不断抽取符纹浇灌它的草妖,却双目灼灼放光,满面的兴奋难以掩饰,看得靳一斯莫名其妙。   忽然,头顶紫色雷霆轰隆隆响起,眼前一切犹如水波晃动般,草妖无比牛叉地竖起食指,指尖绽放出刺目金光将无尽雷霆狱海尽皆阻拦在无形屏障之外,下一瞬间,靳一斯目瞪口呆,我去!大变活人啊!!!!   雷消云散之后,草妖身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婷婷女孩,目含凝光面若寒冰,浅浅的翠色衣衫如春湖潋滟,映得骄阳与幽谷都黯然失色,这是靳一斯在见识过那么多明星之后,第一次看到有人真的能将天地山色给比下去。   草妖满面笑嘻嘻地凑上前去围着女孩打转,不住地逗对方说话,女孩却是看着他眉头微蹙,甚至隐隐有不悦愤恚之色,这二人,不对,这二妖,一个打诨插科,一个冷漠待之,竟没有一个朝靳一斯多投以注意。   到得此时,靳一斯再不明白就是真傻了……他恍然想了明白,难道,这是草妖的记忆?!   这女子,靳一斯细细打量,眉目如画、容光胜锦,用这样的词句来形容,都有些害怕画啊锦啊的人间俗物会玷污了女孩儿,草妖眼光不错嘛!   是的,靳一斯到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必是草妖当年追求过的同族女子,也完全解释了方才草妖不惜用符纹力量来浇灌对方,这分明就是草妖一族的求偶嘛!   只是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草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难道是一段不可讲的情伤?   明知道窥探他人隐私不太好,靳一斯竟也难以抑制自己内心深处的好奇,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个牛叉轰轰随时上天的草妖的八卦!!!   他心中暗笑,原来哪怕是武力值爆表、将凡人视为草芥的草妖……也会有这般与凡人无二的凡思啊。   自以为搞明白来龙去脉的靳一斯立时切换到了认真看戏的模式,只遗憾此地没有瓜子花生小板凳了。   接下来的剧情果如靳一斯预料的那般,郎追妹,一重山啊一重水,换成妖族,竟也不遑多让。草妖一路上不断说着逗趣的话,翠衫女孩却只顾脚下赶路,似乎只是单纯想避开草妖,不想同他接触,却偏偏无论她怎么赶路、怎么努力、怎么躲避、怎么逃离,草妖都总有法子在眨眼后出现在她身边,继续逗她。   这种情形,如果发生在现代,恐怕女孩儿早就会叫来亲朋好友把草妖打死了吧,靳一斯不由摇头,他摸着下巴想道,草妖这样不行啊,死缠烂打也许非但不会奏效,反而会适得其反啊~草妖没读出撩妹三十六计么,一计不成赶紧另生一计啊~   不待靳一斯吐槽完,那边情形果然变了!   天上地下,不知从哪里竟钻了一堆人族修士出来,在这记忆之中,草妖一直笑嘻嘻的面色第一次沉肃下来,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这些人族修士叫嚣着让草妖让开,居然是冲着那个女孩儿而来!   靳一斯还没来得及赞叹草妖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来得正是时候,草妖果然深谙凹造型的诀窍,十分明白战斗中的男人荷尔蒙最爆表,他根本没有什么废话,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撸了袖子开干!   这一次与先前在沅水秘境中截然不同,一样是被围攻,可靳一斯看得清楚明白,草妖全程碾压,如果不是留了余力,恐怕不会留下一个活口,而那些人族修士最后屁滚尿流的狼狈与先前的嚣张简直对比不要太鲜明,连翠衫女孩端凝面容上都不禁流露一丝浅浅笑意。   乍寒还暖时分,最是动人。   草妖回首见到这一点细微到转瞬即逝的笑意,竟是看得呆在了原地,打斗时凹的那些威风八面的造型,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女孩儿不由抿着嘴唇收了笑意,侧了侧身竭力避开草妖直直的视线,可霞色却渐渐染上她的脸颊,她连面上泛起的这点红晕都只是浅浅的樱粉之色,看得草妖连眨眼都忘却了。   如果这是上映的影片,一定是靳一斯看过的最唯美的。任何演技在这怦然心动的一刹面前都会虚假丑陋,靳一斯托着下巴,面上竟为这真情流露的一刻而生出笑容来,这是人间情谊最动人的时分,如何能叫看到的人不心生祝福与欢喜?   接下来的路途气氛不免有些微妙,草妖那些尴尬的逗趣话好似也没有办法再说出口,只是依旧跟在女孩儿身旁,不时瞄对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女孩儿似乎也竭力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往前赶路,只是,靳一斯看着女孩儿面上一直没有褪下去的樱粉色,还有第四次经过的小溪,忍不住以手扶额,哪怕是在梦境之中,也觉得眼前这两个不断给自己塞狗粮的家伙蠢萌到了一定境界啊有没有!   这两只妖却浑然不觉,只是又一批长得稀奇古怪明显不是人类的修士钻出来时,气氛才陡然一变,这群妖族修士看到女子,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靳一斯本来以为他们也会和先前那些修士那样动手,没有想到这帮人居然纳头便拜,女孩手足无措、不及有什么表情,草妖面色大变,然后他竟然又再次发挥了行动力迅速的巨大优势,没有一个字废话,一弯腰将女孩儿扛到自己肩上,一个眨眼间,已经在千万里之外。   地上那些叩拜起身的妖族修士看到空荡荡地的地面直接傻眼,妖呢?!   靳一斯也是目瞪口呆,卧槽 ,这波操作666!!!当机立断啊!!!直接一垒到手有没有!!!   接下来的剧情,和任何一个爱情故事进展没有什么两样,有误会、有争执、却也有曲折之后的更上层楼与如胶似漆,哪怕靳一斯并不知道女孩儿到底和人妖的修士有什么牵挂,草妖最初找到八叶小草、浇灌八叶小草的目的又是什么,可是,草妖眼中的柔情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走过许多界域,见过许多修士,经过许多纷扰,最终却只将一切全都抛却,选择了一处再平凡不过的地方安顿了下来,草妖亲自伐木修了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木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草妖在他们定居的那座小木屋外种下了一株紫色的大树,大江化作小溪从他们门前经过,枝叶拂动溪流潺潺,仿若光阴就此停滞。   他们的面容皆无什么变化,唯一能证明时光确实经过的,大概只有翠衫女孩挽起的头发、微微隆起的肚腹,还有面上不时流露出的期盼、温柔与怜爱。   这一日,她坐在窗旁托着下巴,忽然微微蹙眉,草妖连忙关切道:“怎么了?”   她皱着眉毛道:“这孩子当真顽皮,总在冷不丁的时候动用妖力,”看到夫君面上流露出的心疼之色,她不由微微一笑:“他妖力与我同出一脉,没有什么大碍的。”   哪怕草妖照顾得再周到,灵力扰动毕竟颇为费神,在她疲惫睡下之后,草妖却一屁股坐在树下,苦恼地皱起眉头,竟是在对着这株大树说话:“啊呀!我竟差点忘了这件大事!”   大树枝叶拂动,好似在问:啥事儿?   草妖长长叹了口气:“要是儿子像他娘可怎生是好……”   大树懒洋洋地晃了晃枝叶,大抵觉得草妖这种准爹综合症已经是种常态,根本懒得搭理。   草妖却是一脸愁眉不展:“若他生出来是棵草,要是有人走路不小心都能踩着他,他不能挪不能避的,这这这可怎生是好……更别说诸界那些修士个个丧心病狂,定会对我儿不利!”   紫色大树:……   如果有眼珠,它这会儿恐怕已经把眼白翻到天上去了:啥意思?哥们儿也是不能挪不能避的好嘛!现在还不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再说了,你儿子那血脉,就算是棵草也已经比周天诸界所有的草都要牛逼了好吗!操心这儿操心那的,简直没完没了!   草妖这会儿的心情,说得好听叫慈父心肠,说得不好听一点,叫杞人忧天,说得特别不好听,叫闲得蛋疼。   草妖长吁短叹的,让大树生平第一次觉得不能挪不能避确实是件苦逼的事,它这会儿就特别想躲开!!!   为了自救,大树摇晃着枝叶:好了!别瞎操心了!你看本座不也长得妥妥当当嘛……   草妖看了一眼大树,不满地道:“你怎么能和我儿子比?”   大树差点暴走好吗!啥意思?儿子还没生出来就要比兄弟有地位了?!   草妖接着道:“你当初生在那无人可及之处,又有空间之力变幻莫测,自然是妥当平安……咦?无人可及之处!空间变幻!”   这一瞬间,草妖双眼放光,好像真的get到了什么! 第534章 愿与君同   天际,神火如海啸般铺天盖地汹涌而下,便是苍梧岭众生惯见神鸟与云霞齐升同降,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威势,空气中似乎每一分妖气都在疯狂灼烧,似在倾泻着神鸟的无尽怒意。   苍梧岭中无数妖禽惊惶中收敛羽翼,不敢触碰到那恐怖的神火狱海,任是平素威风八面的神鸟俱如饺子一般灰头土脸地栽倒下来,一只只如土鸡般惶惶不安地仰望天际,只见顶天立地的苍梧都消失在火海中,看不到踪迹。   所有妖禽俱是无比害怕,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能令神鸟如期震怒,只听长长一声愤怒清鸣——   “啊啊啊啊啊啊!天冥有种勿逃!本尊定要将尔挫骨扬灰!!!”   随着这声愤怒清鸣而来是愈加波涛汹涌的焰海,与诸多在神鸟之怒下瑟瑟发抖的妖禽,而一声悠然长笑却已经不知在多少界域之外:“我不过取回弟兄生长之地的一点东西而已,既尊尔一声神鸟,便有些胸襟多多海涵嘛,更何况听闻神鸟涅槃在即,便不劳远送了吧哈哈哈哈……”   那汹涌的焰海倒卷如沸,几乎可以想见神鸟是何等愤怒欲狂,几乎连苍梧支撑的结界都要全然融化其间。   “天冥——本座记下了!!!”   可那悠然长笑早已经消失在界域裂隙间,不再可闻。   大树撑着枝条洒下点点银光穿过重重界域,似是借着那点银光将空间法则揉化于枝叶间般挥洒自如,它枝叶拂动间似乎在不断吐槽:趁着人家在紧要关头去老巢抢东西也忒不是东西了,也就你这么不讲究干得出来……   草妖模样的男子似是浑然不在意这点小节:“精晶尘源本就是你出生之地的东西,又没有写着谁的名字,更何况,这凤凰拿着精晶尘源未见得就能顺利涅槃,倒不如给我儿子用还合适些呢~”   大树枝条耷拉下来,似是不忍再听这等无耻之言以枝叶掩面:那可是战力冠绝妖族的凤凰神鸟,万一涅槃成功,这等趁人家病抢人家宝的深仇大恨……   草妖不在意地一耸肩:“哈,怕他不成~”说着,他狡黠一笑:“再说了,便有涅槃记忆,那只凤凰见到我儿子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紫色大树眼见实在是劝不住,弱弱道:这等大妖还是少得罪些吧,一只凤凰已经……   不待它多劝阻,轰——草妖已经再度出击:“老白,有朋自远方来,还不快快开门相迎!!!”   大树摊开了枝条,已经彻底放弃治疗,只希望以后这些妖族的大妖王们,不会把账算到它那未出世的侄儿头上吧,至于它身边这个狂妄的家伙,呵,尽管找他麻烦去吧,它才懒得管!   如是这般在短短几日内将整个妖族闹得鸡飞狗跳,大树终于吁了一口气:“已经有了精晶尘源、掩日灵雾、雷光心、银月流霄……这么些东西,该是凑齐了吧?”   站在界域虚空间,草妖思忖了一会儿点头道:“勉强算是凑齐了炼制材料吧,不过,”他又自言自语嘀咕道:“便是炼制成功,我儿住在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岂不孤单?”   孤单?   大树有些呆愣,似它这般天地异植,哪个不是生来孤零零一个,莫说出生之地,长成之处,便是周天诸界往往也只有一个孤本,说什么孤单不孤单,岂不是笑话?   可是,草妖却是面容严肃,竟是在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然后他眼前一亮,大树便觉不好,它直觉觉着不能再叫这混账玩下去,要出大乱子!还是赶紧叫他那魂契者九叶天心草来约束一二!   不待大树联络,它便听得轰隆一道语音响彻人族大地:“青霞山、五坡湖、明灭居、苍梧岭、上虚清宫、晓晴时雨,本王要扣覆天星钟,给尔等七日准备迎驾吧!”   大树目瞪口呆:卧槽!   紫色大树觉得:完了完了,它这大兄弟在浪荡这么多年终于找到契侣安顿下来,好不容易要有后代、却来不及看一眼儿子竟要先一步入魔了!!!   可此刻的草妖目光扫过动荡惊惶的人族诸圣地,眼中却少见的冷酷清醒:“呵,兄弟,你当真以为我不搅扰他们,他们便真的肯给我天冥族安宁吗?”   大树周身气息一凛,刹那间周身百丈之内道则一肃。   草妖踩在它枝条之下,条条道则如波光在他足底徘徊,他恍如王者冰冷俯视着动荡诸界:“只要天冥族拥有不死不灭之秘一日,妖族也罢,人族也罢,定不会善罢甘休,何况如今又多了我儿他娘亲之事……本王不过只想令我儿平平安安降生,这才先一步下手、防患未然罢了。”   更何况,又还有多少时日能够留给他去为儿子细细谋算,哪怕他十分想能再为他做些什么……   而后,他仰望漆黑无垠、好似已经被大树清空所有道则的天际,那里,真的没有大道之则了吗?如果建木真能这般轻易干扰道则,何以天冥一族的命数依旧渺渺微弱如斯?他唇畔流露出无比苦涩的笑意,那些垂涎于天冥族之辈,又哪里知道秘辛背后的深沉与黑暗……   这一刹,大树仿若又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那股令人神魂冻结的孤寂与绝望,在遇到那株九叶天心草之后,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到这样的他了。   紫色大树枝叶一同仰望着漆黑天际,默默无言,它能挑起这片没有道则的天地,却终究不能左右茫茫之中的天道命数。   大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所谓长生不灭,煌煌天道之下,岂会没有代价?   ============================================   人族诸界在这般等同挑衅的宣言之下,势必不可能不动荡,若真叫对方在这等狂妄宣言之下叩响了覆天星钟,那几乎与一巴掌打在整个人族面上也无甚分别了,这绝计不能容忍!   各大门派频繁会晤计议、抽调精英进行布置拦截,虽说慑于对方实力并没有哪个门派敢说自己要出去正面硬扛,可在人族各大门派倾斜力量集中调布的基础上,各派一时间亦觉得任对方再如何战力逆天也绝不可能轻易逃脱他们布下的这等天罗地网,如今就等对方自己来投!   时间很快来到待到七日之后,各大门派齐聚覆天星钟之下,摆好大阵只待强敌前来,从日出、日中直到日落,那信誓旦旦要来扣钟的家伙却始终没有踪影,各大门派渐渐开始不安,对方言出必践之名诸界皆知,既是明明白白说了七日之后来叩钟却始终未见……这这这到底是何故?   能叫对方无法践约……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对方撕毁这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做下的约定,连王者基本的风范都不要了?!   人族各大门派没有盼来叩钟的家伙,却是先盼来了各自门派十万火急的传讯,下一瞬间,各大门派的精锐便都见到了自家素来高山仰止/温文尔雅/豁达潇洒的掌门同时怒骂出声:“卑鄙!”“无耻!”“枉自称王!”   最后竟是不约而同吼道:“定不能放过!追!!!”   仿佛为了应喝诸位掌门的怒火,一声长笑适时响彻人族大陆:   “多谢青霞山嘉木相赠!”   “多谢五坡湖灵草相赠!”   “多谢明灭居佳莳相赠!”   “多谢上虚清宫善植相赠!”   “多谢晓晴时雨吉苗相赠!”   ……   这同时响起的数千上万道没有任何诚意的感激词令各派掌门同时色变,这声长笑竟同时是在各派所属之界响起,几乎难辨先后,而后,他们又不约而同想起才收到的传闻——这不要脸的混账似乎才夺了苍梧岭上的精晶尘源,此物乃空间神物精晶尘光之源,可源源不绝产生精晶尘光,乃是穿空越界之神物,难道对方竟在短短数日将此物使用自如?   若是对方出现在眼前,只怕各大门派恨不能吞饮其血生啖其肉,无他,到了这等境界的大高手,离传说中的飞升成仙亦不过只有半步之遥,可称是此界的顶端战力,都站在这等巅峰境界,还要用这样调虎离山的不要脸计策图谋各派那些灵植……哪怕对方一族称王,也实在叫所有人族门派咬牙切齿。   而对方更无耻的一点更在于,用了计策谋夺灵物也就算了,竟还将手上拥有精晶尘源这等空间逃生的无上灵物一事大剌剌昭示各大门派,这仿佛就像偷了别人家东西还得意洋洋地告诉对方:有本事你们来追啊,反正你们肯定追不上~   这波仇恨拉得……稳。   打了各大门派的脸却绝没有给对方半分还击的机会。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事已至此,别人都踩到脑门儿了,诸位还要忍吗?反正本座是不愿再忍!”   “不错!天冥之秘我等势在必得,这天冥王也绝不可再留!对方既奸滑无耻至此,还犹豫什么!不若将计就计!”   剩余的各大掌门对视一眼,便于刹那间神识交汇:“好!”   下一瞬间,这立于人族势力巅峰的各大掌门竟是祭出手中法器、齐齐躬身投地行出最至高无上的大礼:“恭请吾族圣物!”   “嗡嗡”震鸣犹如蕴酿中的雷霆隐约可闻,刹那间,天地风云色变。   仿佛知晓覆天星钟雷霆之意,上清虚宫掌门踏前一步,朗声而道:“今有天冥魔王,倒行逆施,于我族盗取灵物无数……德行不堪,何配执掌煌煌天道之秘?恭请吾族圣物顺天意降神罚!”   虚空穿梭之中,紫色大树周身树影不由一滞:不好!那只该死的钟竟然动用了道则之罚!!!   滚滚雷狱犹如闻声而至的鲨群,穿空越界于刹那间来到眼前。   隔着千山万界,这等恐怖得几乎无视空间道则的无解强大,即使是请出了覆天星钟的诸派掌门亦不由心中生出寒意,若是有朝一日对上覆天星钟,以他们的战力……可能抵一击?   不能想,不敢想。   如今,对上这几近无解、近乎神罚力量的,却是那个令他们丢尽颜面、损失灵物的天冥王,只叫这些掌门在惊心之余说不出的快意,嚣张如斯,看你是否能敌圣物一合之击!   紫色大树之上,那个人影却是回身,冷冷挑眉之后哈哈大笑:“来得倒是正好!本王要看看,谁敢罚!竟敢妄称‘神罚’?区区一族供奉之物,好大的口气!先借给本王当个炉灶使使吧!”   然后他指尖轻扬,五光十色诸多宝物便犹如天女散花般撒落虚空,这些宝物形色各异却仿佛有着无尽吸引之力,滚滚雷霆追击而至却被它们一一吸纳,大有有去无回之势。   千山万界之外,原本轻轻震鸣的古钟刹那间电闪雷鸣,似是被这等轻忽之举彻底激怒,青光勃发,光速之快,眨眼间便已经千万界穿越而过,堪堪将击落在紫色大树之上,树上之人却只轻声一笑,振袖轻拂:“多谢人族圣物一臂之力助我儿摇篮终成!”   纷纷扬扬的银光自他袖间拂落,好像无数星辰飘摇而下,青光中孕育的无尽威能遇到这银光好像由锋锐无比的兵刃化作温柔无尽的绕指柔波,漾漾波光之中,吸尽雷霆之力的五光十色宝物一一坠落其间,荡起一个越来越大的旋涡,叮叮当当,那些宝物好像碰到什么质地清脆之物般发出悦耳的声音。   银光渐成,宝光消失之际,一个模样古怪的容器成形,好像一只奇怪的大盆,却又自有金光勾勒出檐角塔身,好像一只胖胖的包子,却又有廊缦穿空回转威严。   紫色大树上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模样虽是丑了点,能穿空越界、自生诸多内界,还算实用吧。”   金色光芒微微晃当了一下,好像是对“还算实用”这四个字有些不满。   而后,树上之人却只挑眉一笑:“唔,先试用一下~”   然后他解开腰间储物囊,又是一堆五颜六色的东西飘落进去,这一次不再是诸多宝物——各大掌门此时终于恍然明白过来 ,这胆大包天、厚颜无耻的天冥王打劫大妖王、偷盗各大门派竟只是为了打造一个法器!对方如此费尽心机,必定图谋非小!能叫拥有长生不灭之秘的天冥王都费心谋划之物,想也知道,定然非同小可,哪怕借着覆天星钟微弱映光观望这法器的诞生过程,这许多掌门亦觉惊心动魄,那些投进去的宝物,每一样流光都叫人无比垂涎……那些可都是各大妖王的珍爱至宝啊!哪怕炼个十件八件宝物都够了,现在居然全部用来炼制一件法器!简直败家至极!败家至极!似这等法器,生而有灵简直是不必说的事实!而当各大掌门仔细看着对方再次投入这初初生成的法器中的东西时,不由得差点气厥过去——通微灵木、血藤、紫微仙草……这分明就是对方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从各大门派盗走的灵植们!!!   此时,这些在各大门派灵山福地中犹如祖宗们精心关爱仔细照料,起码几十个弟子团团看护、掉了根毛都要惊动老祖们的珍稀灵植被整整齐齐插在那新炼制好的法器中,恩,就和凡人们种田插秧一般,甚至还不如呢,起码人家禾苗还有些间隔,这些珍稀灵植却是密密麻麻插在那儿,却莫名在中央留下好大一块空地。   树上之人负手看着这“兴旺繁盛”的一幕,无比满意,紫色大树却是疑惑地晃了晃枝条,问出这些掌门想问却没有办法问的一个问题:中间空那么大一片是什么意思?   对方鄙夷地看了它一眼,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给我儿留的地儿了!保姆能和我儿一般待遇么!”   大树:……………………………………………………   保姆……?   它看着那些珍稀异植,个个拿出去不说诸界震荡吧,但声名赫赫是没得跑了,现在却沦落得只能当个……保姆,而且还只是保姆之一……真是辛苦了。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保姆团之一的灵植们在经历了被盗(抢/骗/坑)走、莫名离开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地界、又莫名其妙被塞到一个狭小之处四周突然挨挨擦擦多了很多其他灵植之时……很想暴走有木有!   然而,奇异的是,这个新地方十分神奇,不论这些灵植是什么样奇葩的品类,出身于岩浆、海洋、沙漠、深山……不论是哪里,在这个地方,恍然间都有种重新回到了故乡的舒服。   是的,故乡。   每一株灵植,不论其到底对于修真者来说有着多么非凡的意义、多么昂贵的价值,于它们而言,出身于故乡,成长于故乡,因为修真者的掠夺不得不背井离乡,哪怕再如何被精心伺养照料,亦无法与故乡的环境相比,更何况,那些照料背后往往意味着比照料代价更高昂的索取——花可炼丹、果可入药、叶可画符、枝可炼器……能到这个级别的珍稀灵植,无一不是这样“浑身是宝”的悲哀存在,即便它们慧根已开、灵识已启,又能如何呢?   若不愿好好活下去,持续于这些门派有些价值,死无全尸、每分每寸都被利用干净便是它们的下场。   在那样的环境中,再想如何生长,亦是有违灵植天性。   恍惚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它们耳边说:“哼,本王与那些修真者亦无甚差别,将尔等掳了来,自然是有用处。尔等若能好好照料吾儿,便可自放心在此安住,无人可动尔等一花一叶,立契为约;若不愿,本王亦可放尔等就此离去。”   离去?   这当真是个很诱人的选项,只可惜,能被一个门派精心伺育至今的灵植们,灵识已开,又如何不明白修真界中的情形,似它们这般的,不论身在何界何处,又如何能逃离开人心贪婪恶欲无尽?   这陌生地界,再差……难道差得过一花一叶皆难逃觊觎的修真门派之中吗?   紫色大树弹了弹枝条,便看到这些灵植已经在懵懂中将自己卖了个一干二净,一时间,大树不由痛心疾首:想当初,它也是这么天真单纯,在懵懂间和魔王搞了个卖身契,简直悔不当初……咦?好像也没有?   大树懵懂间想到,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转眼就已经过了,它跟着对方走过无数界域,看了无数风景,便如同当年的少年承诺的那般,一枝一叶俱归属于自己,不必以身躯充做任何材料……   那一道密集盆景的奇观便是留在所有掌门心中的最后一点印象,覆天星钟在最后一点不甘的震鸣中也终于沉寂下来,身为人族圣物,每一次激发条件都极为苛刻,消耗亦十分巨大,再有不甘,对方早已在万万界域之外,它亦只能暂时沉寂。   而这一刹,纵使对方已经消失,却已经在各大门派掌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这般大手笔疯狂敛财、炼制法器,诸界绝无第二人,这些掌门、甚至那些很快就会收到消息的大妖王们心中明白:越是见识到对方的强大与不可思议,便越是意味着对方代表的那个秘密价值惊人,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亦要将那个秘密握在手中!   再然后,是一个健健康康诞生的活泼男孩儿,令傻爸爸笑逐颜开:“哎哟!儿子你不是根草呀!这可太好喽!”   气神两亏的产妇闻言恨不能跳起来追打这没心没肺的家伙,被责骂的家伙不气不恼只抱着儿子和老婆一个劲儿傻乐。   热热闹闹中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那一天,星空大江阴暗低沉,无数黑沉沉身影低压压齐聚到素来平静安详的小溪之畔,风亦无声、水亦无流,疯狂的灵力、妖气汹涌澎湃着撕裂界域——   眉目英俊的男子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只垂下目光隐含一丝不舍的叹息:“啊……来得,这么快啊。”   妻儿静谧的睡颜在星光朦胧下仿佛闪耀着微光,令他指尖竟不由自主微微发颤。   紫色大树于刹那间疯狂生长,九枝九叶撑起天地、扭曲道则,将风驰电掣般恐怖一击悉数兜在枝叶间,击碎了枝条、碾压了花叶,它却没有催促一声。   男子蓦然起身,他再也没有回头,笔直向屋外的电闪雷鸣而去。   屋内,古怪的容器激发出光芒,金色光芒笼罩之下,空间之力渐渐充斥,美丽清灵一如往昔的女子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怀中稚子,泪水一滴滴落下,她轻轻将睡梦中笑容甜甜的孩子放到金光之中。   伴随着婴儿尖锐的啼哭,金光彻底消逝,男子猛然回首,只见一袭浅碧衣裙宛如当日蓦然绽放在眼前:   “夫君,神魂相连、运命与共,是为契侣……妾虽不才,愿与君同。” 第535章 拔X无情   “……愿与君同。”   四字余音袅袅如在耳畔,随即便是血雨腥风之中,界域破碎,那一袭浅碧似以身为祭,在浓烈血腥之中彻底消散不见,桀骜的王者战至双目血红、癫狂至末路终结,而以这癫狂为代价燃起的恐怖符文生生将一整个修真时代的两族强者悉数拖入地狱……   好半晌,靳一斯才回过神来,忍不住一声轻叹,温情、破碎、毁灭与癫狂俱如幻影泡灭在眼前,靳一斯才将情绪自其中抽离出来,他低头一看,那草妖不知何时起,竟然就闭目躺在他身边不远处,英俊眉目与方才幻影之中宛然如一。   可即使,方才那如梦似幻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越他所在时代的VR/AR技术、叫靳一斯沉浸其中难辨真幻,靳一斯此时也已然明白,这个草妖不是方才那人。   他身旁这个,五官更冷、眉宇更冽,好像一把无时无刻不准备着劈斩下来的利刃,分毫没有那幻境中人的喜悦明朗、绝望深沉,好像冰霜自他灵魂中冻结而出,早将一切情绪彻底凝结——   哪怕此刻他闭目躺在那里,紧握着的拳头、周身气息的剧烈起伏都在昭示着他目睹幻境一切时内心的剧烈动荡,他深刻五官亦犹如冰罩一般不露丝毫端倪,好似冰封得太久,早已不知七情六欲如何上头。   靳一斯看着这个人拳头上迸出的青筋,心中格外复杂,这个在他看来,视生命如草芥、冷酷不近人情、个人武力远远超过地球人类想像、很难再与人这个物种挂钩的家伙……原来也有不可说、不可讲的身世过往,伤痛得连他这个旁观者都为之黯然。   促不及防间,靳一斯眼底没有来得及收敛好的复杂情绪便正正对上那双猛然睁开的赤金瞳眸,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好像万丈冰封之下无尽咆哮的熔浆即将喷涌、释放无尽的伤痛绝望与疯狂,却又在遭遇靳一斯的眼神之后,猛然将一切又狠狠压至冰层之下,只余一片漠然,只是,终究难掩一丝无法遮挡的狼狈痕迹。   二人一时间默然。   这个凡人也看到了!   啊,他知道我看到了。   全然知晓身世的隐秘痛楚竟这般全无防备地展露在一个弱小卑微的凡人面前,即使再如何强悍的心灵,亦难免有一丝裂痕,更何况,方才对视间,那一双眼神中传递过来的黯然与悲伤,明明不过一介凡人,百年即为一抔尘土,有什么资格来为自己的过往黯然悲伤?!可这丝隐约的愤怒却终究在那诚挚的共情面前消解无形。   这一刻的草妖,竟在初次目睹自己身世的愤怒之后,奇异般地得到了一丝释然与平静。   天崩地裂、骨肉分离,痛彻心扉……亦是不可回首的过往尘埃。   唯有此刻此地的寂然,仿佛还带着些许温情,是留给他的浅浅慰藉。   随着最后一缕微光熄灭,幻境终于彻底消失,靳一斯惊讶地看着什么东西“啪哒”掉落下来,下意识的,他伸出手抓了一下,冰冷又温润的一根东西便被他握在了手中,他抬手一看,那赫然是一截紫色的枯枝。   草妖瞳眸一缩,看向靳一斯眼神刹那间又充满了审视警惕与怀疑。   靳一斯却是一脸懵,他抬头四处张望,这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这种凡人下意识的反应令草妖微微一哂,靳一斯却在再次低头凝视中恍然:“这难道是那棵树的——”   他不由看向草妖,神情犹疑,却没有再往下说。如果一定要说,这件东西,恐怕应该算草妖父母留下的遗物了吧。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双手托起这截短短的干枯枝条递到了草妖面前。   草妖眸光流转间似有万千情绪一闪而逝,他只淡淡在神识中道:“先放在汝处。”   靳一斯有些莫名,觉得存放在自己这里好像有那里不对,但出于对亡者的尊敬,他迟疑了一下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这听起来不合理的安排。但他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放下这根木棍,一时间只能十分尴尬地握在心中,心中觉得十分怪异。   “主人~~~”下一瞬间,金色流光闪现,寰埏几乎是一把扑到了主人面前开始嘤嘤嘤嘤:“您安然无恙实在太好了!方才不知发生了何事,吾竟不能感应到您!甚至连那个凡人也一并消失不见!”   草妖视线在靳一斯面上一扫而过,眉毛微微皱起些微弧度,他没有想到,所谓魂契的影响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大。   可他不动声色,只朝寰埏低声斥道:“我令汝于界外相候,无令为何擅自前来?”   冰冷眸光令寰埏不由打了个寒战,居然情不自禁向它平时口头最鄙夷的凡人投过去求助的小眼神,如果一只包子也有眼神的话。   靳一斯捏着手中那根木棍,思绪电转间,早已经想明白这只草妖对他今后的安排想必还是在寰埏那塔中,否则对方肯定不会放心将这种意义重大之物暂存在他这里。   想清楚这一点,靳一斯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微微一笑道:“我们在界外发现这秘境中必有埋伏,寰埏又联系不上你,我料想必是出了什么不好的变故,便建议它进来支援了。你看在它一片忠心护主、也确实帮上忙的份儿上,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草妖冰冷的金色瞳眸瞥向靳一斯冷冷一嗤:“埋伏?”   不必多说一个字,已经将他对靳一斯话中的疑点嘲讽了八百回。   靳一斯:……   好想把手头这根棍子糊到对方脸上有没有!   寰埏感知到这极其危险的念头,连忙出声道:“是啊,主人,这凡人虽然看起来一根手指便能摁倒,但确实有其不凡之处,他在沅水界修真集市上便看出来这些人族早有预谋,定是设下了什么圈套,吾又联系不上您,所以这才入内的。进来之前,外面那些人族门派的布置已经被吾等打乱,主人放心,绝无后顾之忧!”   靳一斯见这草妖兀自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心中知道对方是个多疑之人,不解释清楚是无法开脱的,在旁观过秘境之后,老实说,靳一斯觉得对方这种性情太过正常不过,否则,一个哇哇哭的婴孩,寰埏这么一个傻白甜又哪里护得住呢?接下来的时日里,他毕竟还是在对方手下讨生活,靳一斯也并不介意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适时给自己加加筹码。   他便笑着道来:“那修真集市中交易最多的无非便是化神、分神、合道几阶修士所用的丹药,我之所以发现端倪,便是交易量最大的这些丹药不太对劲儿。”   靳一斯开始详细解释时,不只是寰埏,连塔内的灵植们都一个个竖起耳朵认真聆听,毕竟,这凡人实在太神奇了!他明明对修真界之事一窍不通,身无灵根亦无灵力,可以说与修真彻底隔绝,可是连主人都没有办法预料到的事情,他到底是在怎么在阴谋之外的修真集市上提前发现的???   靳一斯此时没有什么卖关子装神秘之意:“似这种消耗类型的大宗货物信息公开透明,供方也多,在这种流通十分迅捷的市场上,价格一定是灵敏的,也就是说,完全受供需影响,打个比方,若是买的人多,货少了,定然上涨,买的人少了,货多了,定然下跌。我观察到一些灵物也基本都是这个规律。”   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灵植们没有自己买过丹药也见过修士这般操作,自然是明白的。   “按照我的观察,在这些修士大规模探索秘境之前,成交量那么大,也就意味着旺盛的需求,等到后边成交量小,也就意味着需求变小,后来寰埏也告诉我了,许多修士在秘境中简单探索一番便出去了,只言这里面危机四伏,却绝无宝物——在这传言之下,不少修士并未深入探索秘境便出去了,那些丹药没有怎么消耗掉,那些修士们自然不会再购买,需求自然下降。”   寰埏点头道:“是这样没错呀,可是……此事与秘境中有埋伏又有什么关系?”   靳一斯却是微微仰头笑道:“可奇怪的是,需求变化了,我观察到的成交价格却没有变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寰埏与众灵植一脸茫然。   靳一斯耐心地解释道:“这意味着,修真集市上提供的丹药也随着减少的需求而减少了。要知道,没有哪个商家会无缘无故囤货的,资金流转率永远会影响利润,那么问题来了,难道市面上这些丹药就那么凑巧,随着秘境里的流言传出来,就真的被卖了那么多,所有商家的存货都减少了?我从不相信什么巧合,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靳一斯语气无比笃定:“早就有人知道后面买丹药的修士会变少,所以他们早早就将丹药抛售,而他们之所以能知道需求会变少……定然也是早早就知道了这条流言肯定会传出。什么样的情形下,才会知道本该进入秘境探索之后才会知道的消息呢?除非,这条消息从内容到流传本身就是提前计划好的。再略微推想一下这流言的内容与目的,不难想像是有人想在秘境中搞事,不希望太多修士进去乱了埋伏,恰巧你又联系不上,寰埏又说外面那些大门派都和你关系不甚友善的样子(呵呵),我们便不如在外面也搞一搞事,顺便混进来看看能不能帮忙咯。”   草妖冷冷瞥了靳一斯一眼,哪怕对于这个凡人细致入微的精妙判断,他也有有刹那的惊叹,可是,他并非寰埏,岂能轻易被蒙蔽,所谓进来帮忙云云,多半是这凡人想掺合进秘境之事,进来看看吧。   靳一斯笑得一脸忠厚老实,没有一丝丝拐骗器灵的愧疚。   下一瞬间,看着周围环绕的诸多灵植,靳一斯摸摸自己生疼的屁股长叹一声:“用完就扔,拔diao无情啊~”   魂契之下十成十能明白契侣神识中意的草妖居然罕见地脸颊抽搐了一下。   隐约传来的人声令他无法再分神去好好收拾那并不肯安分的凡人,毕竟,相比于方才交战的敌手,一个凡人的脑瓜里再有多的古怪,也不值一提。   而很快,这只出身尊贵、性情傲慢的“草妖”就会明白,他错得有多离谱。 第536章 话说“托孤”   各大门派的人来得很快,草妖心中明白,方才他虽对那凡人不假辞色,可事实上,对方虽然不过一介凡人于修真界的常识都全不知道,更不可能洞悉他昔日仇人的谋划,却偏偏洞若观火般,字字句句推测皆对。   便是草妖他自己,亦是进入这秘境之后,小心翼翼多方试探,如若不是天赋惊人,修为进境一日千里远远超过那些两族修真者的预料,恐怕这个陷阱他亦无法如此之快地破局。   此次进入秘境,他虽说如愿找回父亲留下的遗物,可方才那一场大战,非但暴露了他的实力,更令两族修士肯定他必定身怀天冥族之秘,甚至还有九叶天心草的血脉,他们定会犹如嗅到腥味的野兽般愈加紧追不放。   草妖毕竟不是当年的天冥王,修行日浅,虽说今日围剿他的两族修士亦与当日围剿天冥王的阵容不可同日而语,他虽料理了数人,可毕竟亦受累不浅,如今要在这破碎的沅水界中周旋实是太过困难,更兼职那些家伙人品卑劣,可个个皆有势力呼风唤雨,随随便便就召来如此之多的搜寻之人,实是令草妖一时有些头疼。   他自然也可以藏身漩镜塔令塔身完全隐匿起来,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搜寻之人只会越来越多,不知何时方止,草妖对于提升自己的实力、下一步行动还有其他计划,是绝计不肯在此耽误数十甚或上百载的。   更勿论,以修真界之能,若是对方在此布下什么绝阵追踪,他还未必真能脱身,漩镜塔本身的隐匿亦不是绝对没有破绽。   草妖毕竟是在那样的身世中成长起来的,他略一思量便已经果断拿定了主意:“寰埏!”   靳一斯回到塔内便又是那个聋子瞎子的状态,不过,毕竟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现在,寰埏严肃认真地协助主人战略撤退,居然还不忘给靳一斯开了个水镜现场直播,靳一斯不由觉得不枉他劳心费力冒着开罪草妖的风险忙活这么一遭啊,寰埏还真是个小可爱~   寰埏心中虚虚地转开眼:“吾才不是给汝看呢~吾只是开个水镜好更好配合主人罢了,主人未说不得开水镜!”   好像要强调它打开水镜的正当性,寰埏还专门强调了最后一句。   靳一斯抚了抚它的光脑门一脸笑眯眯:“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你对你家主人最忠心耿耿了。”   然后他便专注地围观草妖是如何高水准地绕开重重搜捕的,只见有时草妖停顿在某处祭出一个小阵盘,不多时,便可看到一队修士匆匆自不远处搜索而过,明明相隔咫尺,竟然一个个像没有看到草妖一般跑过,他们跑过没多久,阵盘便失效碎裂,草妖从容前进步伐节拍都未乱。   有时草妖古怪地绕了个方向,看起来好像兜了一个圈子,便突然出现在一支妖族小队身后,只见他身形如鬼魅般闪现,待他停下之时,所有妖族都悄无声息地倒毙于地——竟是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妖族地将整个小队全部歼灭了!甚至死前都没有一个妖能成功地发出信号。   哪怕对于修真界常识不甚了解,靳一斯也能看出这其中种种惊险刺激惊心动魄之处远胜他在现代看过的所有好莱坞大片。   这样的场面还不同于先前光影特效的战斗,追逃之间,更是看得出草妖决断力之强,如果用靳一斯上世玩的游戏而言,就是预判力,而事实上,草妖的能力其实远远在靳一斯能看到的地方,似每一个修士的神识搜索范围、手中拥有的辅助法器增幅范围,都在他预测之中,才能做到这般举重若轻、闲庭信步。   这种强悍,令靳一斯这样不甚迷信武力的人都不由看得热血沸腾心向往之,更不要说本就对草妖十分崇拜的寰埏了,星星眼只差没有咬着手帕喊主人最6666了……   但即使如此,修真界毕竟不是现代错综复杂的前线战场,信息传递之速、修士移动之速,远远胜于现代战争,草妖的行踪还是不免被这些联合围剿的修士发现,越来越多的强大修士悍然拦截并出手!   这一次,草妖策略全然不同,不再以伤换伤,而是一触即走、尽量赢得逃离时间。   可偏偏有人不肯这般轻易放过他,那人族修士看着草妖驾着漩镜塔飞快离去的遁光,不追不赶,只是远远朝草妖传音冷哼道:“这便逃了?果然子不类父,当年汝父可是战至汝母献祭丧生都未曾逃过……”   草妖身影霍然一顿,他回过身,双目中似有寒光直直刺去。   那人族修士恍如未见般淡淡道:“凡人都知父仇不共戴天,尔若敢逃,心境必留破绽。怎么?汝会做何选择?”   靳一斯在寰埏塔中再次借通微玄木相助听懂了这些话,看向那个修士的眼神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恨,杀人父母还能这样安之若素地在别人的儿子面前说出这种话……这还是人吗?!   他原本想提醒草妖尽快脱离危险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已经是人间至悲,再忍受这种羞辱……但凡是人都不可能做到。   一场大战,草妖再次底牌尽出,一个又一个绚烂的符文在靳一斯眼前亮起,令他对符文的结构解析略略有了一个轮廓,只是靳一斯心中实在没有半分掌握知识的欢喜,对面那人族修士敢用激将法,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这竟是一场两败俱伤之局。   草妖不得不在第二个大敌远远赶来之前在寰埏协助之下逃离,只是他回首看向那个修士的凛冽眼神令靳一斯都不由觉得心中不好受。   草妖此次伤势颇重,只是吃力地在塔内,由寰埏自主飞行,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显是在调息疗伤。   寰埏此时在紧张地躲避那些追踪者,它毕竟不同于草妖,无法那般感知搜寻者,只能凭穿空越界之能纯以速度甩开对方,只是此次围剿实是人妖两族大半势力联合为之,追击者源源不绝,一时间好似周天诸界皆是他们的敌人般。   靳一斯见到草妖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哪怕知道这些修真者近乎超人不是现代人那样脆弱,但血流了几缸又是这种模样,再怎么看都是不妙吧,再怎么对草妖看不顺眼,想到他的身世,还有刚才那些修士的嘴脸,靳一斯也不由心间有些不忍。   他不能打扰寰埏便朝通微玄木道:“修真界不是有那些疗伤丹药吗?就算没有丹药,你们当中不也有那种疗伤圣物,不能给他喂片叶子或者花什么的?”   通微玄木却是摇了摇枝条,寰埏急急道:“主人体质特殊……没用的。”   此时草妖闭目于原地,好像连呼吸都停滞了,如果不是寰埏和众多灵植没有太大的反应,靳一斯几乎都要以为他挂了呢,吓了他好大一跳!   追捕者越来越多,靳一斯看着明显越来越慌乱的寰埏,沉着道:“冷静,你先想想你家主人有没有什么平素准备的安全躲藏之处?”   寰埏点头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那处已经不能去了,现在这么多修士追着我们,万一找到那里……”   靳一斯皱眉,确实也是这样,如果不能甩掉追兵,再安全的躲藏之处一旦暴露也难免不再安全。   此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清越钟响,寰埏一蹦三尺高,又是气愤又是焦急,看到主人糟糕的情况,它简直快哭了起来:“啊啊啊啊!那个破钟!他们居然要用那个破钟来追吾,主人的形迹吾藏不住了……”   靳一斯不知道覆天星钟的赫赫威名,虽然在幻境中瞥到过几次,对于这种所谓人族神物\先天圣器什么的,他实在没有修真原著名的那种天然畏惧,他只是略微挑眉神情平静,只有语速略微快了一些:“那个东西你打不过?还是它的功能比较特别,重要的有哪些?定位你的位置?你有可能屏蔽它吗?”   此时寰埏已经顾不上强辩如果主人实力完整自己才不怕它之类的话了:“吾不能再擅动,它会发现吾!吾只能暂时与主人隔绝,方才能保主人不被发现!”   靳一斯:……卧槽,这岂不是意味着草妖会同时失去交通工具和庇护所?!   靳一斯看着底下飞速后退的荒凉界域,不由头疼,难道要把草妖这样甩出去?!他瞥了此时虚弱苍白的草妖一眼,就是再与对方有怨结,也要讲点基本的人道主义啊,如果就这样把这家伙抛出去的话,必死无疑吧?   此时草妖吃力而断断续续地道:“去……那里……”   他神识朝远处最繁华的地方一点,就彻底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那个地方,靳一斯顿时恍然,看起来有人烟还挺繁华的样子,这样的话,草妖在那里起码有人能照顾他,恩,生存机率高了一丢丢,反正足够让靳一斯跨过他内心那点道德底线了。   他一边点头一边给出自己最后一点道德关爱指点着寰埏:“不要在闹市中把他扔出去,会引起围观的,不利于隐藏,你找到紧挨着城池边的无人之处再抛,这样哪怕遇到人也好解释来历……”   寰埏恍然的同时,不由投来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这个提醒太重要了,不然它一定把主人自半空扔到闹市中了……因为是主人指的那个位置嘛。   天知道,草妖不过是紧急中指出一个凡人气最混杂\最方便掩盖气息的地方罢了。   靳一斯仔细指点着寰埏调整着具体地点,最后终于选定草妖即将降落的那片农田,周遭空无一人,初春寒风凛冽,地里没有庄稼,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不远处还隐约有些村落炊烟,这地并不偏僻还有耕作痕迹,只需要一点时间一定会有村民发现草妖的,再看他这狼狈的倒霉样,扔到地里被人捡到都不用清醒解释,恐怕淳朴的村民都会推想他是遇到了抢劫才会这么狼狈,这满身血污\一脸惨白,太有说服力有木有!   靳一斯对草妖即将得到的待遇十分满意地点头,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好人,仁至义尽,完美。   草妖被抛出去时,靳一斯还在想:哥们儿,你虽然对我不怎么厚道,可我真是好心人哪~~~~~~   下一瞬间,当靳一斯眼前天旋地转下巴着地磕着嘴巴出了血时,他还有些懵逼,卧槽,怎么回事?!   然后,寰埏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吾要隔绝外界,主人就托付于汝了!好好照顾他!!!”   那托孤一样凄惨悲切的语调在地上的靳一斯耳边回荡许久许久…… 第537章 伺候伺候~   当靳一斯从地上爬起来之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当然不是去扶安详躺在地上的草妖,而是,狠狠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让我们来看一下靳一斯此时的造型,身上穿的,衬衫休闲裤,半长不短的头发,脚上还是双帆布鞋,原谅他,毕竟是从庆功会上直接被拽到异界。漩镜塔内暖凉自如,适合所有生物生存,靳一斯在那里只觉永远如春,自然不会有什么异常。   可现在呢,春寒料峭,老话说得好,春不露脊,靳一斯此时摸着胳膊上冻出来的鸡皮疙瘩,再次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这下可彻底把他冻醒了,他不得不面对这个残忍的现实:他,确实被寰埏连同其主人一起抛了出来,靳一斯心中无数神驼在奔跑。   他环顾四周,这是他选的好地界,四周开阔,挨着阡陌交通,地里已经翻过,只是还未种上庄稼,而远处炊烟还昭示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天就快要黑了。   要么冻死,要么就得快找个地方庇护一下他这脆弱的凡人身躯,而如果要找个地方,靳一斯吸了吸鼻子,看着远处低矮的房屋,看着自己这一身衣服,再看了看身旁草妖染满血染却依旧光华绽放显示着绝非尘世中物的衣袍,靳一斯无奈叹了口气,如果不想像中世纪的女巫那样被当成妖怪烧死,他恐怕得立即想办法了。   靳一斯的脑子向来转得比别人快,不过一眨眼,他就已经有了绝顶聪明的主意,只见他面无表情地……伸出了脚,他踢了踢地上半死不活的草妖:“喂喂,还有气儿吗?!有气儿就吱一声。”   草妖受伤颇重,神识沉入识海深处,若是没有什么伤及本源又或是底线之事,是绝不会轻易清醒的。   靳一斯并不知道这些修真者古里古怪的神识设定,但他依旧非常精准地踩到了草妖的底线——   只见他蹲下身,伸出手掌,不断在对方脸上拍击着又摇晃着对方肩膀道:“你必须得醒过来一次,就一次!一次就好!!!”   蓦然睁开的赤金瞳眸像是要杀人般狠狠盯着靳一斯。   靳一斯此时十分知事,根本没有浪费一个标点符号:“给你我变一下装扮,否则前功尽弃。”   事实上也是如此,不论是草妖还是靳一斯,风格哪怕截然不同,也都属于凡间的奇装异服,若是被村民发现,少不得引起一场轰动,寰埏为了躲避覆天星钟而自我隔绝之举也必然白费,草妖心中十分清楚,他那些敌人既然能调动那样庞大的修真者力量搜捕自己、甚至不惜出动覆天星钟,显是势在必得,寰埏消失在附近之事瞒不了多久,周遭诸界必然会迎来更加凶险的搜捕,连寰埏都无法藏匿形迹,更何况凡间,只须一个修真者神识一扫,凡人脑中便没有任何秘密。   孰重孰轻,草妖只在眨眼间定夺明白,他只是冷冷看了靳一斯一眼,叫靳一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他心思转得多快,瞬间就明白草妖眼神的含义,随即他翻个白眼道:“又不是我想来的,要不是寰埏说得可怜兮兮的,当我想伺候您嘛?!”   这一刹那,魂契中第一次传来温暖之意,对方竟然没有半分谎言,这叫见惯人心狡诈世事黑暗的草妖都有一刹恍惚,冥冥中的第六感传来危险的警告:恐怕强敌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才会有这样尖锐的警觉,必须尽快借着凡间混杂气息藏匿起来,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草妖哪怕此时伤到连动弹都费劲,亦是不惜代价榨干最后一丝灵力为自己和靳一斯做了最后的安排。   靳一斯只觉得好像在春晚现场看大变魔术似的,他和草妖身上的衣物长相都蓦然一变,叫靳一斯来看,这衣物以古代手工艺品的角度来看,布料不错做工整齐,主要是暖和啊!更神奇的是草妖那张脸,那张在现代看来也太过卓越突出的英俊面孔,神韵不变,却莫名看起来平凡了一些。   靳一斯不由满意地点点头,而草妖早已经再次闭上眼睛,靳一斯这一次清晰地觉察到,草妖是真的晕厥了过去,真的没有了半点反抗之力,靳一斯不由觉得很奇怪,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能看明白草妖的状态了?难道他最近强势围观了这么久的修真界大片,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点这方面的常识而自己并不知道?   想不明白,可靳一斯知道,这会儿天要黑了,也确实不能再耽误下去。   随即,他看着地上的草妖,略微一蹙眉,从地上抹了点泥灰在自己脸上,看向不远处一个晾晒着不少衣物的低矮房屋跑过去。   他拍了拍那扇贴着楹联的结实木门,里面传来一声咳嗽:“谁呀?”   靳一斯不由一怔,卧槽,明明是种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可他居然能听懂对方的话!   他瞬间反应过来,这必然是草妖做出的安排之一,明明方才对方于重伤中千钧一发做出的最后安排,居然如此周详,将语言不通都考虑到了!当真是好细的心思,好深的打算!一时间,靳一斯竟对草妖能耐的评价不由再上一个台阶。   既然是这样,那他原来那个装作聋哑人的剧本势必要换一换了,草妖连他听不懂这里方言都考虑了进去……靳一斯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拼一把。   于是,他一脸惶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哥哥!”   里面的人显然大吃一惊:“什么救命?!老头子你快去看看!”   靳一斯只觉得果然如此,这草妖居然连同声传译都给他准备了,当真是66666   下一瞬间,门就开了,一个衣着质朴的老者惊疑不定地看着靳一斯,靳一斯急急地躬身一礼道:“老丈,我与家兄路强人,他身受重伤,与我一路逃到左近已然不支,还请老丈施手相援!”   说着,靳一斯掐了自己虎口一把,生生逼出两泡眼泪来。   那老丈仔细打量了一下靳一斯的相貌衣着,甚至连他的双手都没有放过。   靳一斯那也是历经过应试教育摧残的,右手中指上有个特别明显的茧子,叫这老丈松了口气,连忙回身招呼道:“明子、强子、东子、三妮儿,把那小车推上,老婆子你把我那伤药取出来备用,虎娃留在家里看家。”   屋里登时喧嚣起来,靳一斯心中这才真正放下一点忐忑,果然选择一个人口众多的耕读之家是对的,对方纯朴且善良,竟然没有多问就要叫上家人前往相助,叫靳一斯对这注定要停留一段时间的村落生出了好感。   靳一斯不知道的是,这老者之所以敢去相助,一是因为他是本乡人,二是因为他听靳一斯措词看他指掌,像是个念过些书的,又不似那些飞来飞去的家伙骄傲跋扈,应该不是什么祸害,三来嘛,他也是因为自家人多势众,不怕靳一斯孤身一人使坏。   要是靳一斯知道了老者的内心,怕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地界也没有看起来这么美好啊,善良都需要这么强大的条件做支撑才敢善良。   他们这行人除了靳一斯,都是务农之辈,脚程不慢,很快就赶到了草妖所在之处,看到草妖一身脏污地躺在地里,靳一斯连忙奔上前去,一脸焦急挂着刚才抹上去的尘土大叫:“兄长兄长!我请人来相助了!兄长兄长!呜呜呜呜……你可莫要抛下我啊!”   天知道,靳一斯面上表情丰富爆棚到让老丈一家都十分担忧不忍,可他脚下不动声色地踩乱痕迹,手上却是一点去给草妖疗伤的意思都没有:对方呆是超人那一挂的,这普通的疗伤手法多半无效,再说了,以这草妖可恶的性情,刚刚都还在怀疑他,痛就让他多痛会儿吧,恩,反正在地上躺着,以他们那种恐怖的能力,肯定也是不会感冒着凉免疫力下降的!   老丈一家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种事,见靳一斯悲切间拿不出什么主意,他们连忙上前来帮忙,尽量不碰到草妖的伤处,可见草妖面色惨白,哼都没哼一声,老丈心中只觉得不好,他看了一眼靳一斯,好歹对方也是个成年男子,希望能承受得住吧。   对方这般热心相助,靳一斯不好意思再袖手,自然也要出力,然后他就在心中疯狂吐槽:卧槽,这家伙难道是没给自己的体重动点手脚吗?!怎么这么死沉!!!   多亏这老丈经验老到,还叫家人推了平时运粮的轮车过来,不然,怎么把草妖弄回去都是个大难题。   到得老丈家中,靳一斯不动声色地打量才发现,对方这低矮屋舍并不算多么宽敞,家中人口众多显得有些拥挤,即使如此,也还尽力给他们“兄弟俩”空出了一间单独的屋子。   感激之余思量着一定要好好报答这户淳朴人家,靳一斯也不得不面对一个无语的现实:照料草妖的工作显然是主要落到他头上了。   一来,靳一斯不知道草妖给他自己做下的掩护是否那么周全,会不会暴露;二来,靳一斯也实在没法儿厚着脸皮在知道草妖完全不需要照料的情况下,叫这为他们奔波来去的一家人再为草妖费神。   可样子总是要装装的,先是把草妖身上的脏衣服扒下来,再擦干净,再给抹上伤药,卧槽,以草妖那身高体格,靳一斯敢发誓,从小到大,他干过的家务里,所有擦过的桌子都没有草妖面积大!简直累到他绝望好吗?!!!再看到那堆脏衣服,还要去洗干净……在没有洗衣机的这个年代,靳一斯只觉得眼前发黑……他从小到大这么伺候过谁啊啊啊啊啊!!!!!   做戏总是有收获的,不然现代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争着要去拍戏当明星,靳一斯一整夜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的辛苦照料显然也赢得了这家人的信任,确实把他们当成了兄友弟恭的一对兄弟,瞧瞧,为了保护弟弟濒死的哥哥,为了照顾哥哥彻夜不眠的弟弟……哎,真是叫人敬重又不免同情。   如果不是夜深路难行,老丈都感动得要叫儿子连夜去城里请大夫了。   靳一斯与草妖的凡间旅程,看起来还算顺利。只是,靳一斯也绝没有想到的是,这古代不是那么好混的,做戏擦身照料病人只是一个开头,第二天,便有里正上门来了。 第538章 不知所起   里正登门之时,天光大亮都没有多久,靳一斯正在屋里发愁,他现在终于意识到另一个大问题,寰埏将他这么一抛,不只是把草妖这个大麻烦抛给了他,同时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一个大食堂,那些花啊叶啊果子啊什么的……再也吃不着了呜呜~   想到今后的生活,靳一斯不由内心发愁,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食物,他这个异世界来的人能不能吃,吃了会不会有问题,毕竟,塔内那些灵植都是有些能耐的,起码它们提供的那些东西,靳一斯吃了这么久还是安然无恙,如果换到这个地方可就不一定了。   可很快,靳一斯就知道,人哪,只有吃饱了撑着才会担忧有的没的,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时,想的就不是能不能吃,而是有没有得吃的问题了。   农家早饭一贯的早,毕竟,早早吃了饭食才好下地。   一个脸膛微红的大汉掀了门帘进来:“小兄弟,俺爹让你一块儿去吃朝食哩,你兄长这,俺替你看着。”   靳一斯忙不迭地连忙道谢。   他到得堂屋一看,不只昨晚兵荒马乱中匆忙见到的老汉一家都在,还有个一看衣服便比老汉高级的老者也在,老汉也不介绍,只干脆地拿起块黑糊糊的东西:“小兄弟辛苦一宿了,赶紧坐下吃点吧。”   靳一斯连忙道谢,却不动声色观察着老汉吃东西的方式,他不敢大意,知道一个不好也会暴露,便也抓了一块在手中开始吃起来,刚一进口,靳一斯就不由对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感激涕零,无它,又酸又涩又苦,如果不是他饿成这样,这东西绝计咽不下去,但他见老汉家人人吃得香甜,便也硬着头皮大口吃起来,讲真,现代人谁吃过这种主食啊,他在寰埏那里也是天天有仙果上贡给他的好吗。   没人招呼那老者,他却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半点也不觉得尴尬,待到大家风卷残云吃得差不多了,老汉一抹嘴:“你们仨这便下地去吧,二妮儿留家里。”   靳一斯顺着老汉的招呼看过去,只见一个颇为俏丽的少女脆声应了下来,见到靳一斯,颇不好意思地低头开始收拾起来,动作间极为麻利。   老汉看着那老者,这才对靳一斯淡淡道:“这是我们八坪镇郭里正,听说你们兄弟在俺家落脚,一大早便赶了来。”   靳一斯连忙见礼,寒暄几句,对方便道:“听闻贤兄弟遭遇劫匪,也不知令兄伤势如何,可容老朽前往一探?”   靳一斯心中早已经开始觉得奇怪,这里正收到消息未免太快,现在又提出来要见草妖,也不知是什么打算?   他面上不显,自然在前面引路,不得不说,靳一斯这一夜忙活不是白忙活的,草妖现在看起来……呃,更像个重伤濒死的凡人了,看那裹得跟木乃伊似的透血伤口,微弱到几乎没有起伏的胸膛,身上透出浓浓苦涩伤药味道,看到的人没有不相信的。   那里正不知为何,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只淡淡道:“在外行走,难免遇到些波折,你们二人便在庄老汉这儿好好休息吧。”   连面上客气的告辞都没有就走了。   靳一斯简直无语,这什么人哪,来了非要看病人,看了病人,不安慰别人不说,连点表示都没有抬脚就走。   庄老汉哼了一声:“莫要搭理那等人,”他叮嘱道:“你这兄长可喂得进汤水?”   身为非人族类,早已经辟谷,靳一斯至今都记得众灵植对他没有辟谷一事的鄙夷呢,他自然也不可能尝试给草妖灌东西,但现在庄老汉这么一问,靳一斯眼中狡黠一闪而逝,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庄老汉闻言松了口气似地点头:“既然昨夜能进些汤水,说不得便是好转之兆,待会儿老婆子给熬些药,再喂些食水,他这年纪轻轻的,熬过去便没什么大碍了。”   在庄户人家看来,还能进东西便是有救,甚至都不必请什么大夫了。   看着床上躺着的草妖,靳一斯满脸的“感激不尽”,再次连连道谢。   庄老妪有女儿相助,熬药煮汤很快便好,靳一斯也不假他人之手,自己衣不解带地开始服侍起草妖来,哈,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牛叉仙人,吃到这凡间的药食会怎么样~~~~   草妖自然是没有办法反抗的,靳一斯背着庄家人,一碗味道奇怪的粮水很快给他灌了下去,托现代资讯发达之福,靳一斯手法十分利索,一托下颏一捏下巴,就灌了进去。   至于那碗闻起来就苦得叫人起鸡皮疙瘩的汤药,当着庄老妪的面,靳一斯细心地用小勺一点点给草妖喂着。靳一斯内心摊着手,这不能怪他啊,谁叫庄老妪他们忙活完了都在一旁闲扯看着他呢。   靳一斯喂完了汤药,再给草妖收拾一二,整理下被褥啊衣裳啊什么的,或者把对方头发扎个冲天辫……看着平日威风八面的草妖躺在那里任他为所欲为,靳一斯简直要叉腰大笑,不知为什么,好像有种买了个硅胶充气娃娃任由自己折腾的错觉,还是草妖定制版本的……   这么一想,好邪恶啊~   在靳一斯脸上那个邪恶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时候,草妖赤金色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定定落在靳一斯脸上,叫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左右看看之后,他心虚地低声道:“咳,你醒了?伤好点没?”   草妖只是重伤,昨夜逼出最后一点灵力为二人变装并给靳一斯留下通微玄木一点天生之能,当时确是神识昏沉没有半分自保之力,但这种情形是极其危险的,没有哪个修士会放任在自己在这样的情境下停留太久。   靳一斯不由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也不知道这草妖到底醒了多久,会不会早就看到了……   但这会儿,靳一斯可机智了,立马一脸惊喜地上前大叫道:“兄长,你醒了!”   庄家的小院儿本就不大了,靳一斯这放开嗓门一声吼,庄家在家的老幼可不是都来了,一时间都觉得啧啧称奇,连道是老天爷看他们兄友弟恭不忍将他们分开呢。   到了这日傍晚,整个村里估计能挪动的都来了,跟围观大熊猫似地将两兄弟看了个遍,说到这儿,靳一斯不得不佩服草妖,居然连他俩的身份都有模有样地编造了出来,什么世居淮南,行商世家,路遇劫匪,必有后报云云。   一时间,整个村都对兄弟俩交口夸赞,连道定是讲究人家出身,庄家这人救得好。   草妖虽是醒了,靳一斯却是暗暗威胁道:“兄长伤得这般严重,能不挪动便还是不要挪动了吧?我先去信给家里好令他们放心,兄长便待这伤彻底好了再启程吧。”   草妖略微蹙眉,庄老汉只以为这家兄长是惦记着家中营生想早日回去,便也劝道:“我观你这兄弟伺候得妥帖周到,你便好好安心养伤,也叫他放心,彻底好了再走吧。”   然后草妖便在冷着脸的表情中,继续当着靳一斯的……硅胶充气娃娃。靳一斯满面笑容、充满爱心地给草妖整理着衣服、喂药喂饭啦,简直乐在其中。   毕竟,能叫草妖这么乖乖听话的机会,靳一斯敢保证,寰埏长这么大估计也没有遇到过!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不知是不是靳一斯的错觉,在他俯身给草妖换伤药的时候,这家伙居然下意识地侧开了头,咦咦咦,难道居然是不好意思!!!哇哇哇,世纪大发现啊!硬扛那么多超人都不手软、打到天崩地裂血流一身都不皱眉的家伙居然会因为给他换药而不好意思哇哈哈哈哈哈哈!!!   靳一斯是谁?那可是从高中寄宿就开始过集体生活的,这种程度的接触就害羞什么的,他完全想像不能啊,一时间,这个硅胶娃娃看起来更好玩了呢!   换了伤药给草妖盖好被子把东西收拾出去的时候,靳一斯发誓,他听到了草妖长出口气的声音,在靳一斯的闷笑声中,草妖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并没有过多久,靳一斯竟然又端了盆热气腾腾的水和巾帕进来。   草妖疑惑地挑眉,靳一斯笑眯眯:“兄长,我给你擦身。”   草妖登时怒从心中起:这凡人当真是得寸进尺!一再冒犯!   靳一斯却是慢条斯理将盆子放在旁边桌上,一边解释道:“兄长,人吃五谷杂粮,自然是要新陈代谢的,你先前护我一路,身上怕是都脏污了,我知道你生性爱洁,我并非不给擦洗,实是你先前伤势太重没办法,你就原谅弟弟这一次吧~~~”   这矮小屋舍墙壁便只薄薄一层木板,连隔壁一声咳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莫要说靳一斯这样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了,草妖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弧度……索性双目一闭,竟是一副听之任之,懒得再搭理靳一斯的模样了。   靳一斯并不是说着玩的,他也并不只是为了戏弄草妖,而是做戏做全,今天那位莫名其妙的里正,还有庄老汉一家只言片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给他的感觉并不好,既然是要伪装成这里的原著民,那便将自己当成穿越者,老老实实融入这个社会,一举一动当成真正的古代人来做吧。   起码此时,靳一斯绝不会和草妖讨论任何与寰埏有关的话题,这一点,虽然他没有提示过草妖,但看草妖的表现,却是十分上道。   一时间,房内只有靳一斯拧帕子的水声,还有他解草妖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农家爱惜资源,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灯火的,只有一点明亮月光自门外透进来,便是靳一斯也不得称赞一声,这草妖看不出来嘛,身材还挺有料,他有点小嫉妒地想道,明明就不是人类,还要长个人类雄性都向往的胸肌腹肌来干嘛?连那些绑着的绷带都未能完全掩住分明的肌肉线条。   草妖闭目看似在养神,其实内心并不平静,温暖柔软的布料抚触过肌肤,这种温暖对于可轻易涉足九炎熔岩的草妖来看,根本谈不上什么温度,可不知是否因为那点温凉指尖偶尔抚过的光滑触感,竟有种意外的灼热,在靳一斯拧干净帕子,扶起草妖肩膀要扶着他翻个身时,草妖竟情不自禁捏住了靳一斯的手腕。   静谧月光下,二人四目相对,呼吸融融相闻,一边有着明显的错愕惊讶,另一边却翻腾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的什么情绪,好像海面下的暗涌,看似平静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这股叫靳一斯惊诧不已的古怪感觉只有短短一刹,草妖便放开了他的手腕,不见他如何用力,手臂一托,便轻巧地翻过了身,露出了肌肉强健的背脊,看起来就像他确是在靳一斯的帮助下翻了个身一般。   靳一斯不明所以,只当是自己这番举动也许在这高高在上惯了的草妖看来,确是太过逾矩,所以有些生气了?   可分明觉得,这一次他擦过对方肩背时,对方明显绷紧的肌肉,靳一斯更茫然了,肌肉紧张……这到底是为了啥啊摔!难道这草妖防备心这么强,以为自己会从背后突袭?对方脑洞不会有自己这么大吧!   靳一斯胡思乱想着,手上却并不敷衍,仔细收拾完了之后,他见草妖今天表现如此异常,也没敢再嘴上开车威胁给对方擦下半身什么的,给对方穿好衣服、盖好被子便出去倒水收拾去了。   这一晚不似前一晚,靳一斯再是如何年轻精力好,也不可能再连着熬一宿,再者说,他“兄长”病情都有好转了,他也没这必要不是,不必庄家人多吩咐,按照常理,他也该是和他“兄长”同榻而卧的。   只是,他打理好自己回屋看到大喇喇身在床上没有半分让位的草妖,不由心中有些不爽,就算演戏有些得罪对方了,还不是为了躲开对方那些神通广大的仇家吗?干嘛这么小心眼?   还是说,对方始终觉得和自己不是一个层面的生物,不屑于和自己躺一块儿?   靳一斯挑眉,这种局面,对他来说简直小儿科,现代不知见过多少呢,他咳嗽一声上前为难道:“兄长,我已经洗干净了,你放心吧,不会弄脏你床榻的。”   隔壁传来几块隐约的笑声,显是庄家几兄弟听到靳一斯这句话,只当他兄长定是非常爱洁之人,伤未愈合便要擦身,现在连弟弟没洗干净都不让上榻,一时间那边也传来对方真.兄弟几人的取笑打闹声。   然后靳一斯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反正他戏已经演了,搭档不配合就不配合呗,他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而不睡床的,天知道,折腾两天下来,他腰酸背痛恨不得躺平休息好吧!   靳一斯也不管草妖蹙眉一脸“朕十分不悦”的阴沉表情,草妖不让,他直接就往草妖旁边一躺,都是男生宿舍打过滚的人,不就是挤挤嘛,他会怕?   下一瞬间,草妖垂下头看着这竟然真的敢打着哈欠往自己身上躺下的凡人,心中怒意勃发,他出生尊贵,哪怕便是年幼在漩镜塔中颠沛游离之时,亦被寰埏与众灵植尊奉为主,他敌人众多,可与他对敌之辈,哪个又敢似这凡人今日似的如此轻忽于他,更遑论这般直接躺在他身上!   王者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不待草妖思索出个眉目,他怀里已经传来均匀香甜的呼吸声,靳一斯用非凡睡功实力诠释了什么叫秒睡。   草妖:……   这凡人是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天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只需他神识动念,这凡人立时便会灰飞烟灭神魂不存?   靳一斯:zzZ~   睡得那叫一个香,别说怕了,他一点担忧的感觉都没有好吗。   寰埏与众灵植、还有他那些臣民敬他畏他,他那些敌人这般处心积虑对付他,不也是担忧他成长之速惧怕他雷霆之击吗?   可现在居然有这么一个力量于他而言犹如蝼蚁的家伙,竟然完全不怕他……草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天色透白时,靳一斯已经痛苦地醒来了,他知道庄家人的作息,那真的是鸡叫就起,可和现代人日上三竿的节拍完全不一样,并不敢拖延,只是他有些意外的发现,他居然没有被扔到床下,也没有被抢被子,哇,这个草妖居然真的分了一半床给他!   他居然有种迷之心酸感动怎么破~   一时间,他心中居然古怪地涌现难怪现代那么多人会说渣男回头金不换,啊呸,但大概是那么个意思吧,如果一个人长期得到不公正对待,偶尔对方给了点应有待遇,居然会有点感激呢。   靳一斯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空,便飞快出去跟着参与新一天的生活了,他与草妖要在庄家停留一段时日,便不能简单蹭吃蹭喝,靳一斯已经简单梳理了脑子里那些可能有用的东西,准备参与到庄家的日常之中。   靳一斯早早完成“照料”草妖的任务,便在草妖那一个幽深莫名的眼神中跟着庄家男丁去了地里,草妖被他留在庄家,靳一斯相信他们只要好好继续角色扮演的任务,草妖在庄家是绝对安全的。   毕竟,那些飞天遁地的家伙谁能想到似草妖那么心高气傲的家伙居然会真的窝在一个农户家养伤啊。   而靳一斯跟着出来,除了报答的心思之外,也未尝没有放风的意思,天知道,这可是他莫名其妙落到那个塔里,第一次……有了真正自由的时间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却是一直回旋着草妖那个幽深莫名的眼神,连带他一天都走了几次神。   暮色四合之时,在靳一斯与庄老汉激烈的讨论声中他们回到了庄家,庄老汉对靳一斯提那些似是而非的堆肥、农具改进建议意见颇多,靳一斯声称自己只是道听途说,庄老汉本想责他胡说八道,可那些主意不知为何,细细一想又似有些道理,连带庄家几兄弟也七嘴八舌没个消停,一时间,庄家热闹非凡。   在庄老妪的吃饭招呼声中,靳一斯惯例端了饭菜到屋里去“伺候”他那兄长了,这里的农家向来是两顿饭,他没办法也没那个必要给草妖争取什么特殊待遇,毕竟,草妖不像他们,指着口吃的过活……   靳一斯一进屋,便再次和草妖的眼神对上,就是再迟钝,靳一斯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卧槽 ,这家伙用这种眼神看他干嘛啊!他只是出去尝试改进了一下本地农业技术发展,虽然只能打打嘴炮给给方向,但他是很愿意实践的,这家伙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啊,有种你给庄家弄个什么种一粒收万颗的牛叉仙种来啊,不能就别这副古怪模样好嘛。   靳一斯脑子转得多快啊,眨眼间,他突然就联想到了他匆匆出门之时,这草妖这也是副眼神,他蓦然就明白了什么,还好理智犹在,那句“你以为我要逃?!”生生按捺在了嘴边。   但那表情却已经将什么都说了,这一刹那,草妖的神情好似又回复了第一次见面之时,那高高在上、将靳一斯视为草芥般可以随时抹杀的冷酷漠然。   彼时力量悬殊,自己性命悬于草妖之手,靳一斯没有机会亦没有时间还击,可这次,草妖躺倒在床榻,他站在门边,一站一卧间气势全然不输于对方。   于是,靳一斯面上也流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哼,少TM看不起人了,别以为你们有超人力量就真的高人一等!他靳一斯答应过寰埏,当然会守信重诺,他可不会做偷偷逃跑这种事,就算要走,有一天,他也是堂堂正正获得自由,而绝不是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   草妖唇角讥诮,一介凡人,亦敢向他示威?!   二人眼神对视间,虽无一语出声,可却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第一次将不输彼此的骄傲冲突得淋漓尽致,没有一人有半点相让之意。   门外一道脆声呼喊响起:“靳家兄弟,你们用罢饭了吗?”   大概是庄家人见他们久未有动静过来看看,靳一斯并没有再跟草妖放什么狠话,而是转身相迎:“方才多说了些话,耽误了些功夫,没事。”   庄二妮朝靳一斯甜甜一笑:“行勒,你们用罢饭食了我再来收拾,我这就去给你们烧水去,知道你们兄弟俩爱干净,大哥已经将水担好了。”   靳一斯:……   在屋里听到这番热情言语的草妖:……   冷战撑不过一盏茶,立时就破功在庄家人的热情供水之下。   感觉到布巾下再次绷紧的肌肉,这一次,靳一斯不再觉得是什么偶然因素了,他不由瞥了草妖一眼,对方阖目养神,表面上看起来倒是一副大爷样,比昨日从容许多,再看不出什么端倪,可肌肉的自然反应是骗不人的。   靳一斯是真的觉得纳闷了,难道这个草妖是不喜欢有人近身?还是天然对所有近身之人都有防范?   忽然,想到草妖的身世,靳一斯心中一动,他把布悄悄挪开,而是直接将手掌覆在对方胸膛之上,草妖蓦然睁眼,那双早就调节过颜色、看起来与凡人无异的眼眸在这猝不及防的一刹那亮得灼人,好似直视骄阳般叫靳一斯竟觉得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气势再骇人,可胸膛之下那叫嚣着跃动的心脏、沸腾的血液灼热的肌肤温度变化是骗不了人的。   靳一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掌,继续洗帕子,表面镇定有一匹,内心的小人已经在叉腰狂笑:哈哈哈哈,任你拽上天还是被发现了弱点哪!   靳一斯再如何收敛情绪,草妖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知道他竭力掩饰的反应已经被对方知晓,甚至草妖还怀疑,这以前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现在都未能全然明了的恼人变化对方竟好似比自己还要清楚!   思及方才靳一斯那分毫不让的强硬态度,草妖那多疑的毛病不由得又犯了,诸多关于靳一斯来历的揣测在脑海中如走马灯般不停,不论如何,在庄家人日复一日的热情供水中,草妖的伤病恢复那是一日千里……   靳一斯暗地里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对草妖恶搞几次算是报复,时间长了,他也吃不消,毕竟,草妖那种凌厉的气势不是好消受的,靳一斯和庄家人忙着折腾各种新实验已经够累人了,回来再来一轮心理角逐眼神交锋……这日子过得也忒累了!   草妖能扶着门框自己“挪”到门边晒太阳的那日,不只是庄家上下喜悦激动坏了,就是草妖自己都有种好像真的大病初愈的难得喜悦,绚丽晚霞染上他难得舒展的眉目。   看到这一幕,靳一斯都不由咧嘴,露出不加掩饰、发自内心的笑容。   并不是为草妖这假得不能再假的伤病恢复,而是……靳一斯扫过对方眉宇,好似冰霜尽去、春暖花开,曾几何里,那个幻境里,同样的面孔上时时带着的是这样的神情,甚至比这更灿烂更夺目,而靳一斯从来没有在眼前这个人、这张相似至极的面孔上看到过相似的快乐,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这与快乐已经无比接近的神情。   回身看到这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草妖也不由有些怔住,这段时日与对方对峙太久,甚至对这凡人都再不能似从前直接无视、反倒生出一种芒刺在背的存在感,今日看到对方这样明媚的神情,竟叫草妖忽然间意识到,不论他承认与否,在庄家所有人心目中,甚至在事实上,这段时日以来,都是对方在照顾着他,对方奔波田间地头,肤色黝黑了些,可也正是对方种种举动,将他们的踪迹掩饰得极好,没有人会想得到,修真者会同凡间那些脏污的田间琐事扯上什么关系。   这一刻,面对这样的靳一斯,草妖竟也生出温暖感觉,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庄二妮正对庄老汉痴缠:“爹,你看靳大哥的伤也好了,今年你便允我去参加百灯节吧!靳大哥他们也一起去嘛!”   庄老汉瞪着眼睛想要不允,可一见那不怒自威这淡淡一笑却定会叫全镇老少娘们都移不开眼的青年,他心中一动,他先前旁敲侧击可是问过他那兄弟的,这靳家老大还未成亲哪……然后老汉视线一逡巡,扫过笑得灿烂夺目且不自知的靳一斯,便是他们家老二也是一表人才,没准过日子还更知人冷暖。   他看一眼自家水灵灵的闺女,不知多少婆子话里话外都给他家提过,直言道他这闺女根本不似农家女将来定是有大造化的,正是因为如此,老汉才不想叫这不知世道险恶的小丫头片子抛头露面,既然是有这样一对兄弟在百灯节前从天而降,说不得便是丫头的造化哩。   庄二妮见庄老汉沉默着不再似往年那般瞪眼睛喝骂便知她爹定是许了!   登时她在原地欢呼起来,连带一边虎娃也跟着叫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虎娃他娘却是笑着羞他:“你不成的,现在还不能去。”   庄老汉却是看了靳一斯与草妖一眼慢慢道:“既是你要去,那便好生跟着靳家兄弟,人口事多的,你可不要乱跑添麻烦。”   这段时日相处,庄老汉知靳一斯极聪明,心地却也极好,人品心性俱是一流,便也不拿他当外人,一指庄二妮道:“这丫头吵得俺头疼,便劳烦你们兄弟多多费心照看一二。”   靳一斯有些奇怪却还是应了下来:“这有什么的,二妮便同我自家妹子似的,照顾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庄家几位大哥不去吗?”   靳一斯对此地历史地理才摸了一个大概,民俗确是不知,故而有此一问,庄家人也知他们是外乡人,只当千里不同俗,亦无人起疑,只是善意地哄笑起来:“他们呀,他们可是不能再去喽!”   靳一斯有些懵。   好一会儿,他蓦然反应过来,庄家老大已然成亲,庄家老二也即将办喜事,便是老三……好像也才定下了亲事,哎哟,难道这百灯节类似中国古代的上元节?!   此地是没有上元节、中元节之说的,也确实如靳一斯猜测的这样,百灯节类似上元节,少年男女挑灯相约,不过,此地习俗中,只有未婚男女才可前往,哪怕似庄家老三这样只定亲而未结亲的,也不能去的。   在取笑与说明中,靳一斯恍然大悟,这样讲来,岂不是比上元节更加目的鲜明,连赏灯的目的都干脆不提了,就是一场古代相亲大会啊!   靳一斯一脸兴致勃勃,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可是千古名篇,没有想到他竟然有幸可以亲眼一见……这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姿势啊!   他这副模样叫庄家人不由笑了起来,可却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本来嘛,慕少艾乃人之常情,庄家老三没订亲的时候,也对百灯会无比期盼向往来着,现在的庄二妮不也是?   偏偏有人觉得心中不太对味,草妖抱臂在一旁听着,面上神情淡淡,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相处久了,庄家人只觉得靳家这位大哥大概是长兄为父家里说一不二惯了,叫人不敢小瞧了去,也不敢轻易找他说话,并不似靳家老二那么亲切,故而,他没有参与话题众人也未觉得奇怪。   可草妖却是觉得那凡人一脸兴味地问着百灯会的神情颇为碍眼,不过就是这些凡人过眼烟云的一场热闹,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有甚可问?   靳一斯却不觉得,在现代,每夜都是灯火通明,也就无所谓花市灯如昼的情形心境了,那种繁华沧桑与他们已经隔了千年光阴,哪怕有机会能看到异界版的上元节也足以叫他觉得不虚此行,一直打打杀杀光影特效什么的是挺酷的,换个风格多棒啊!   这种心态,草妖自是无法理解的。   甚至回到房中,靳一斯也是翻来覆去,开始期盼起第二天的百灯会来。   看到平静阖目的草妖,靳一斯难得兴奋地搭话道:“你,咳,兄长你也没有参加过百灯会吧?不期盼么?”   草妖很想好好教导一番靳一斯,关于何为“尘世如幻、持心恒常”的道心守则,不过靳一斯显然没有期盼他的回话,这么翻来覆去没多久居然再次秒睡,草妖无言之余竟觉得方才那点不悦又烟消云散。   靳一斯第二日连下地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庄家人留在了家中,叫他好好捯饬一翻,庄大哥还将一身过年才做的簇新衣衫借给了他,如果不是靳一斯苦劝,三哥都要把自己新郎倌的衣衫借给他了,简直叫靳一斯对于此间百灯会的隆重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至于草妖,他只推说会到镇上另购,他这种人说话天生有种言出法随的端庄,天然有种说服力,庄家人个个身材没有他高大,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相借,但也作罢,不过想到靳家大哥年纪更长些,是该买身好衣衫好好捯饬。   好容易待到日头偏西,他们二人便携着早早打扮妥当的二妮一道往镇上去,说是镇,其实已经是县城范围,而且路上同去的同村人并不少,靳一斯登时明白,叫他们二人照看庄二妮怕只是一句托词,以靳一斯对人情事故的熟悉,他视线已经在草妖笔直背影打了个转,不知道庄老汉是看上了草妖还是自己?   要是庄老汉知道草妖抬手间便能翻江倒海令眼前一切不复存在,还会否将对方与自己放在一起考量?随即靳一斯又哑然失笑,说得好像他自己又是什么良配一样,来历不明,内心不驯,只这两条便可以划掉了。   抵达八坪镇之时,已然是人声鼎沸,家家户户已经开始拉起灯花火树,待月如银盘渐渐升起之时,整个镇上已经明亮灿烂,万千家灯火楼台,十数里云烟世界。靳一斯与草妖一路走来,不由为此界人的灵巧心思赞叹不已,他就没有见过哪两家挂过一样的灯!有的绣着彩屏,有的做成果蔬,有的弄成动物,有的堆成人物,随着月亮越升越高,丝竹之声也渐渐起,箫笛琴瑟,无一不有。   小桥流水之畔,不时有女孩们挽手嬉戏,指点着过往男孩们发出清脆的笑声。草妖与靳一斯哪怕已经做了掩饰,可人的气度举止是没有改变的,引来女孩子们眼神乱飞,不多时,庄二妮便已经被同村的女孩拉到一旁低声笑说了什么。   她再回来之时,便红着脸道:“靳大哥靳二哥,我同三红她们一道去玩,我们人多,不会有事的。”   靳一斯毕竟答应了庄老汉,还有些犹豫,庄二妮一指同村的十数个女孩跺脚道:“我们大家约好了一处,怎还可同你们男子一道!”   靳一斯哑然,他忘了,异界古代也不比现代,没什么男女大防之说。   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路信步而游,靳一斯已经围观到了不少古代特有的表演,只觉得眼睛已经不够使唤,再加上各种小摊小贩小吃点心,他只能眼巴巴地看了草妖一眼,失策啊!因为一直在庄家,也对在这个世界停留时间估计不乐观,他居然没有想到赚点小钱钱!   草妖唇边浮现一点笑意,朝那卖鸡肉丸子和汤圆的小贩颔了下首,递过几枚当地的钱币:“两碗。”   人声沸腾喧嚣的烟火深处,灿烂辉煌的灯光晕得身旁高大人影那抹清淡而促狭的笑意都不那么可恶了,嗅着鼻端食物香气,靳一斯竟忽然觉得,自己这次穿越,好像也不算太糟。 第539章 大道之辩?   靳一斯吃起来自然是不会客气的,他坐下来之后发现,此地民风果然淳朴,这些小摊点的老板客人都间杂混坐,也不似现代摊贩还讲究抢生意彼此乌鸡眼似的,气氛颇为和睦,客人桌上摆着的食物也是各个摊点都有,靳一斯甚至还看到有人斟着酒水就着丝竹吟唱歌谣的。   看到酒水,就是靳一斯也不禁眼前亮起来,他抬起手便要招来小二,草妖却是对靳一斯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看不下去了,草妖身为修真者,自然力图戒除这些对口腹之欲的追求,靳一斯身为一凡人,他那些劝诫便压在喉间没有出口,但凡间那些劣酒,怎可入口?   他按住靳一斯的手,在靳一斯诧异眼神中,不知何时从袖间变出一个酒壶来。   桌上便有杯子,靳一斯不待草妖多说什么,便期盼地把壶中酒倒了些出来,他想得十分明白,草妖毕竟是修为精深的修真者,他能随身携带的酒定然不是一般,此情此境,有景有乐,没有酒像什么话。   那酒果然不负靳一斯期盼,灯光之下,竟带着翠碧之色,似幽潭寒影,连扑鼻而来的酒香都带着股寒冽的香气,周遭各式食物香气都仿若退避三舍般,独这一股霸道寒香力压群芳,令所有食客都不由伸长了脖子四处嗅探。   靳一斯不由微微皱眉,他没有想到,这酒竟然如此不凡,看向草妖,眼神中已然在问:太过引人注目。   草妖却是已然举起一杯靳一斯斟好的酒,淡淡道:“不妨事。”   靳一斯不由大感惊奇,这么说,草妖已经不在意那些还在追踪搜索他的仇家了?要知道,先前哪怕他们身在凡间,也小心翼翼地刻意掩盖着行踪,现在草妖怎么一反之前行事之风,这般高调起来?   草妖却没有解释之意,只是他此时哪怕坐在凡间这灯火阑珊处、众多食客之间,眉眼间却再也不遮掩那种深入骨髓的淡漠冷酷,这等几乎昭示世人的与众不同令周遭许多对这酒香蠢蠢欲动的食客一时间竟不敢上前来问。   靳一斯也懒得再问,只是他明白,草妖既然这般态度,说明这段躲避养伤的凡尘之旅,也许就要到尽头了。   靳一斯看过满目繁华灯火通明,摩挲掌中粗陋酒杯,心中竟极为不舍,明明这个世界生产力低下,生活水平远远低于现代,可却令他此时有种舍不得离开的感觉,琴瑟和鸣有人和唱而歌,有人击掌相伴,看着那一张张生动的面孔,他恍然中忽然意识到,也许是因为,哪怕隔着不同的文化与界域,在这里,他能感觉到那种活着的……温度,不似草妖那个世界里的光怪陆离,这里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每个人都在生活着,在这里,能令靳一斯觉得自己也是活着的。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寒刺骨的感觉自胃中猛然升腾,而后又化作极致的灼烫,直冲入脑海,靳一斯晃了一下脑袋,笑叹道:“好酒!”   就像草妖那个世界一般,美丽多彩却也是想像不到的危机四伏,与正常的世界如此不同,如果真能参与进去……靳一斯强令自己不再空想下去,寰埏早已经告诉过他,他没有灵根,只是一介凡人,更何况,对面坐着的草妖必然不会乐于见到那一幕,他靳一斯,不过只是个暂时失去自由、被迫要继续观看那个世界的旁观者罢了。   随即,他嘴角再次浮现兴致勃勃的笑容,既然眼前繁华不能再见,那更要珍惜眼前风景,何必纠结那还未到来的命运?   草妖本以为自己这番明示会令这明显乐不思蜀的凡人失魂落魄,可那黯然不过只有一瞬,对方便又重新燃起情绪,好似一团看起来并不如何灼热的火焰,生机勃勃,便是风雨无违,只能令它飘摇,转瞬间却又依然熊熊燃烧,那越看越是璀璨变幻的光华简直令有些目眩神迷……   靳一斯已经催促着草妖起身:“听闻今夜花灯还有魁选,咱们一定得去瞧瞧。”   草妖不置可否地跟着他身后,靳一斯浅酌了几杯,更抛下一切顾虑,全心全意投入眼下这个缤纷绚丽的世界中,他游目四望,脚步轻快,神采飞扬,丝毫不知道他也已经是这锦绣世界中极其耀眼的一抹风景,这一刻的他,毫无疑问,光彩夺目却不自知。   他们顺着人流来到城东的百灯会中心,曲水桥旁,整个灯会仿佛盛放到了极致,河水中流淌着的彩灯映得天上明月早已经黯然失色,身在其间一时间竟辨不清白昼黑夜,专注赏景的靳一斯全然不知多少目光落在他神采奕奕的面庞上,只是在他没有丝毫回应时化作一道道低声叹息,倒是站在他身旁的草妖,看到这一幕,心绪间浮动着自己也辨不清的东西。   草妖此时没有恢复面目,可他通身气魄全不加收敛,并不在意靳一斯前往何处,脚步一迈便永远恰恰出现在靳一斯身旁,便如明月之旁一座巍峨山峰,如何斗转星移,亦沉默屹立在月旁,不容忽视。   直到一道清脆声音打断二人之间这奇怪的游会方式:“您、您是仙人吗?”   靳一斯不由惊讶地侧头看去,只见一个姑娘正正拦在他们的路上,对方生得明媚动人,未见得比得上靳一斯前世在银幕上所见美人,可是抬头仰视草妖之时,大大眼睛中明亮直接,有种闺阁少见的率性勇敢,叫靳一斯说,这股气质也不输任何美人了。   草妖连一根眉毛都未动弹,好似眼前拦住他的不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而是一团幻影。   靳一斯不由觉得好笑,不待他出声,那姑娘已经大声再次问道:“您一定是仙人吧!”她目光四顾,然后扬起下巴道:“这八坪镇都是些庸碌之辈,本姑娘一个也看不上,我、我要把我的彩灯给你!”   说着她便双手捧着一团缤纷莲灯举到草妖面前,这样勇敢率真,甚至都出乎靳一斯意料,草妖连呼吸都未乱,幽深目光直将眼前这一幕视若无睹。   姑娘捧着灯手臂都开始微微颤抖,靳一斯略微知道这百灯会的规矩,也不好劝草妖,只是温声朝这姑娘道:“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看上一根……有毒的?”   这姑娘咬着嘴唇,眼睛却倔强地盯着草妖,听到这话,不由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转过来看靳一斯,只见仙人身旁这位公子,虽是衣着简朴,气势亦不如仙人这般惊人,眉宇间却有种说不出的光彩,就好像天下没有什么真令他为难之事一般。   靳一斯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掌中莲灯道:“姑娘花费了这么多心血,自然是珍爱之物,既是珍爱之物,自然是要赠给珍爱之心,如此才可不负……”   对方放下手中莲灯,脸上神情依旧似懂非懂,却难掩豆蔻年华的清纯动人,靳一斯非为惋惜颜色,只是为这一段青春年华,不忍见它注定空抛付。   靳一斯微微一笑,也不待这姑娘想明白,举步便走。也许待到一日,她遇到良人成亲生子儿孙满堂双目昏聩,也许在某个黄昏盹后才会想起今日这番话、蓦然感激这番温暖吧。   草妖自然是在靳一斯身旁的,只气势越发冷凝了。   靳一斯挑眉调笑道:“你若是觉得我搅扰你好事,便不该叫人家姑娘举灯举那么久,既无风度亦不利于感情升温,你觉得呢?”   好半晌,草妖都始终冷着一张脸,沉默。   靳一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好啦,就你这一身闷骚的气势,放心吧,肯定还会有慧(不)眼(太)识(怕)珠(死)的姑娘过来的。”   结果,草妖只是冷着脸道:“本座无毒。”   靳一斯:……………………………………………………   等等,他才反应过来,草妖真身好像真是一棵草啊,所以那句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比喻在草妖听来,应该是人身攻击了OTZ……不过,草妖居然没毒吗?打起来这么牛逼的一根草,居然无毒害,说出去谁相信啊~   靳一斯扶额,无力解释道:“我不是在污蔑你有毒,”然后,他忽然好奇地问道:“等等,难道从来姑娘追求过你,你也没有追求过姑娘吗?”   草妖一脸淡漠,依旧看不出情绪。   靳一斯却追问道:“不是同族的,异族的也行啊!”想想你爹当年,对你娘死缠烂打那功力之深厚,你也赶紧抖点八卦出来啊!   “那不说追求了,就说动心吧,你就没对哪个姑娘动过心?”   “你见过的姑娘应该不少吧……”   被靳一斯问得烦了,草妖当真是觉得不耐烦,凡人,当真是不可理喻,这等庸碌琐事,全无价值,又有何必要值得反复念叨,当真是难以理解。   思及此人毕竟与自己有魂契在身,一时半会儿难以摆脱,若不说透,对方定然不依不饶,更加烦人。   草妖停下脚步,调整过颜色的双瞳认真凝视着靳一斯,里面隐约流动的金色叫靳一斯都不由肃然恭听:“大道无情,贪嗔痴怨,皆为道障,你口中所谓凡尘男女间事,其中情劫孽生,不知多少修真者葬身其间,吾辈修行修身修性,道心无垢无瑕,遇劫渡劫尚且不暇,怎可能纠缠其间?”   靳一斯听得目瞪口呆,这种听起来就像出家的理论……他喃喃道:“我去,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是大大大魔法师吧……好几百、也许几千岁的大魔法师,艾玛,太可怕了……”   虽然不明白靳一斯口头那些词汇的意思,但魂契中那种打了个寒战的可怕感觉是不会骗人的,眼前这凡人好似是对他方才所说坚守道心之事真的如此震惊?草妖嗤笑一声,凡人。   他这声嗤笑无疑激怒了喝了几杯酒、胆十分壮的靳一斯。   然后,靳一斯抱臂冷笑道:“怎么?瞧不起人?那我问你,你们修真者打生打死抢东抢西还要修炼,图的什么?”   事涉大道,草妖也不会儿戏视之,当即肃然道:“自然是长生。”   靳一斯咄咄逼人:“那长生又是为什么?”   草妖看了眼前这凡人一眼,觉得自己仿若是在夏虫语冰:“自然是为大自在、大超脱。”   靳一斯翻了个白眼:“你这就是务虚了,没点实在的。我告诉你,所有生命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任务。”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在草妖眼前晃了晃:“一个是生存,你所谓的长生,不过是生存本能的升级版本而已,而另一个……”   草妖亦挑眉听着。   靳一斯踮起脚尖,认真地看着草妖双眼,混和着酒气的温热气息喷在他面上,激起一片战栗,偏偏这凡人的眼神还认真得不得了:“就是……繁衍!”   草妖:……   靳一斯此时已经觉得眼前灯火辉煌的景色开始有些摇晃重影,但他觉得自己的思维依旧非常清晰,没有任何问题:“我告诉你,没有姑娘,就是这个数,0,你知道吗?”说着,他手上还比划了一个鸭蛋模样:“你活得再久,生存时间再长,乘以0,也还是个0,可悲哪~~~你说你们打生打死,没有姑娘,还较个什么劲儿哪~”   草妖懒得同他计较,长生不死之道,岂同眼前这凡人说得明白?   结果,魂契却将这点顽强道心传递了过去,靳一斯嗤笑着道:“长生不死也是0,咦?等等,如果真能长生不死的话……岂不是正无穷,正无穷乘以零,卧槽!” 第540章 人生风景   看着眼前这凡人竟然开始眼前发直,草妖不由蹙眉,这又是怎么了?他不禁神识微探,结果魂契那头传来诸多繁复符号,复杂恐怖之处丝毫不在他天生符文之下,凡人脑海中诸多什么条件、运算、收敛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运转之速,直如一个修士识海中骤起风暴般……草妖再看向眼前凡人,不由神情复杂。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再去评述眼前这家伙。   明明他此时此刻就在诸多凡人之中,可是,与那些转眼便腐朽如尘土的行尸走肉相比,眼前在这个刹那凝神思索拼命计算着的这个,是那样与众不同……甚至截然不同其类。   靳一斯蓦然抬头,炯炯有神地盯着草妖:“我刚刚回想起答案了!零乘以无穷,完全取决于收敛速度!这完全是要看哪边收敛得快……如果趋近于零的速度过快,就会得零,趋近于无穷的速度过快,就会得到无穷,如果收敛速度一致,也许就会得到一个常数,所以!”   靳一斯郑重地将双手搭在草妖肩头,踮起脚尖凑近草妖的脸,两张面孔几乎脸挨着脸,醺醺然的清冽酒气在彼此气息间,似乎空气中浮动的都只有这股气息,靳一斯好像没有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对,反而极其认真地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草妖挑眉,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孔,静待下文,他倒是要看看眼前这凡人方才脑海中那艰深繁奥不在符文之道之下的推衍能得到什么结论。   “这意味着,你千万不能早早放弃,要是这么快把自己趋近于零的话,哪怕你最后真的长生不死,相乘结果也还是个零蛋啊!所以,千万不能这么快放弃治疗、不,放弃妹子啊……”这沉痛的语气,这悲伤的表情,如果不是近在眼前的这双明亮眼眸中闪烁着几分狡黠暴露了戏谑的本意,怕是谁都会给他蒙混过去。   草妖:……   可是,那戏谑又渐渐退却,就像海面薄雾消散,露出平静海面、倒映着漫天星河熠熠生辉:“凡人的一生看起来都这么漫长,谁能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何况你还是个修真者?命运这么神奇的玩意儿,你怎么知道不会遇到一个人,与你志同道合、灵魂默契,好像那些东升西落、山重水阔都再不相同,让你觉得你今后遇到的所有一切都开始闪闪发亮……”   透过眼前这张平凡面孔,靳一斯却是凝视着轮廓鲜明的那张英俊面庞,脑海中回想的,却是幻境中那英俊面庞上飞扬起的所有幸福与笑意,不是眼前这拒人千里的冰封,与世间一切隔绝的刻意疏离,靳一斯的语气低沉又好像带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期许:“……人生的意义本就在于经历不同的风景,不要早早给你自己的人生设下限制啊。”   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幸福,也一定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这一刹那,好似是被那眼眸深处的灿烂期许所吸引,草妖竟俯首凝视着靳一斯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汝曾遇?”   靳一斯一呆放下双手:“诶?”   不是在教育草妖吗?怎么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了,卧槽,突如其来的攻击才最致命。   草妖意甚轻蔑地轻哼一声,靳一斯竭力为自己辩解道:“喂,没吃过猪肉,我可是看过很多猪跑的好吗?!再说了,我们是在讨论意愿问题!我可从来没有有放弃尝试的打算啊!!!”   无论靳一斯在后面如何气急败坏地解释,草妖只是双手负于身后,似是不屑去听,只是在靳一斯未曾看到的地方,他抬起的面孔上,不知为何,唇角扬起,好像终于有了一丝靳一斯期盼中的那种灿烂飞扬的意味。   靳一斯兀自在追着解释,冷不丁一道清越至极的声音带着点儿疑惑突然响起:“到底要尝试何事?!”   靳一斯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腰被一揽,眼花缭乱后,再睁开眼,草妖已经揽着他退到了一旁,眼前站着一个红衣怒扬的美人,是的,美人,靳一斯一时竟辨不出对方的性别,只有那种灼灼怒放的极度华丽,好似漫天灯火都在对方容貌盛放之下黯然如灰尘,对方气质竟与那一身红衣一般,站在红尘中,都叫红尘失色。   靳一斯方才还将自己看到的少女与自己前世在银幕上见过的明星相比,可是,看到眼前此人,顿时又觉得那些明星直如萤火之光,全然不可与眼前人的光辉相提并论……这种容貌、这种气质、对方刚才突兀的出现,显然,绝不可能是凡尘中人。   这样的美人,自然也如任何一个修真者般,将靳一斯视如无物,连分神对靳一斯表达一丁点儿轻蔑不屑都没有,对方全副注意力只在草妖身上,鲜红瞳孔盯着草妖,还着点疑惑再次追问道:“汝是要试何物?”   对方的声音当真是悦耳至极,叮咚清越,明明是靳一斯全然没有学习过的语言,如果不是草妖给的那什么翻译大法,他肯定听不明白其中意思,但即使是这样陌生的语言,靳一斯却更能自对方的语音韵律中听出一种婉转起伏的节拍,动听至极。   更古怪的是,靳一斯敢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学习过的语言,但奇特的韵律,偏偏觉得在哪里听过,靳一斯凝神细想,在来到此界之前,他听过外界声音只有沅水秘境外的修真集市、还有秘境中草妖被围攻之时……他盯着对方那团绽放灼灼红光的衣袍,忽然回想起了什么。   靳一斯正想问草妖这美人是不是敌人之人,却见草妖冷着面孔,看向那红衣美人眼神极为不善,草妖不待靳一斯开口,便忽然伸手在靳一斯额间一拂,靳一斯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一点金光在眼前出现又消失,然后冰凉的什么好像透过大脑又迅速消失,快得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靳一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草妖……是给了自己一个契纹?好像既没有山崩地裂,也没有力量喷涌,周围一切熙熙攘攘如故,而自己胳膊腿和脖子好像也还没有分家?   而对面那红衣美人也好像直到草妖的举动之后,才真正将靳一斯看在眼中一般,诧异地盯着他,然后又看向草妖:“一个凡人的识海也值当……咦?莫不是他知晓什么机要?”   对方鲜红瞳眸感兴趣地盯着靳一斯,刹时间,靳一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好像都带着莫名压力,叫他觉得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   然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蓦然挡在他面前,隔绝那道兴味的目光,草妖淡漠的声音响起:“阁下于沅水秘境中出手,又追踪至此,意欲为何?”   对方动听的声音高兴地响起来:“啊!那些人族设局要抓汝之事本座早就知道,他们还自以为行动隐秘呢,哈,什么也瞒不过本座!本座先前也十分好奇,他们到底是为何要抓汝,现在嘛,本座倒是知道了一些缘故……汝身上可是有九叶仙碧?”   说到最后四个字,空气中仿佛都隐隐聚集起什么灼热至极、狂暴至极的力量,随时一触即发。   靳一斯看向周遭参加百灯会的人,那些人依旧满面笑容、并肩携手、欢笑嬉闹,好像没有一个人看到眼前这光芒胜过周遭风景万倍的红衣美人,更不可能知道对方一念之间可能给整个世界带来的恐怖灭顶之灾。   靳一斯不由焦急起来,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拉住草妖的衣袖,现在能够阻止这个可怕红衣人的,恐怕只有草妖了!   似是怕草妖不知道他的想法,靳一斯刹那间想到草妖的弱点,更是伸入衣袖中牢牢握住对方负在身后的手掌。   草妖肩头果然微微一颤,靳一斯心中捏着一把汗,不知道草妖会否愿意出手,以靳一斯的聪敏,他知道,此时是万万不能开口的,对方与草妖之间显然有利益之争,开口也许非但救不了这些百姓,还会连累草妖束手缚脚,他相信,以草妖的城府,一定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   草妖眼神一闪,似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却并没有刻意拂开靳一斯的手,只是任他握着,草妖高大的身形与神识将这一幕牢牢遮挡,红衣美人只牢牢盯着他,在等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若依草妖本来性情,一界凡生,于他而言如过眼烟云,没有任何停驻的价值,似红衣人这般的逼问,打过一场就是,修真者,终究是强者为尊。   可这一刻,掌心传来柔软肌肤融融暖意,鬼使神差般,他竟于电光火石间做了他原本绝不会做的事,一缕本命气息向对方流泄而出。   那红衣美人咄咄逼人的气势于刹那间烟消云散,那张漂亮至极的面孔也流露出十足的惊愕:“汝、汝、汝到底是何来历……”   草妖依旧一脸漠然。   同一时间,靳一斯却悄悄吐出一口长气,他不知道草妖做了什么,可是那股恐怖的气息确实是消散了,他知道,危机暂时解除了。   便在此时,他们左近之处,流光溢彩的曲水桥头蓦然鼓乐大作、整个八坪镇响起呼啸般的欢呼之声,百灯会也终于来到高潮——魁选结果出来了:灯光流淌堆砌出仙山奇境,翠拢溪回,氤氲白雾衬着绝峰仙鹤,一声长啼,便直飞向天上明月,然后只余鹤鸣渺小,好像真的已经消失在明月之上。   草妖、靳一斯还有红衣人在这一刹那都情不自禁抬头看向那座堆砌着无数流光的璀璨山峰,此时,周遭竟陷入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震慑于眼前这一幕仙家手法下的仙境之境,不由自主齐齐倒抽吸,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发声,好似生怕亵渎圣境,又怕得罪仙人。   却有一声由衷赞叹响起:“真漂亮!”   会在这种时候浑不在意出声的……自然只有靳一斯了。   这夸奖发自肺腑,可再真诚,也只是一句对景对物的夸奖称赞而已,没有震惊、没有向往、没有畏惧、更没有诚惶诚恐。   又有哪个凡人在指点仙家气象时胆敢如同夸赞凡间景物般说一句“漂亮”?或者说,又有哪个凡人胆敢指点仙家景物?   所有围观的百姓皆是震骇地看着他,靳一斯却浑然不觉得,在现代,他早已经看过那么多上天的物体,还有从天上回来的,从花花草草到猪狗兔猴人……实在是拿不出什么敬畏来,他只是朝草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切想说之话都在灿烂飞扬的眉眼与那一句“真漂亮”之中。   草妖忽然亦觉也许方才那一刹的鬼使神差并非全无缘由,毕竟,他实在没有遇到第二个如此特殊、未将凡俗眼中的仙人仙景看在眼中的凡人。   红衣美人再次看向靳一斯,眼神扫过靳一斯握着草妖的手,眉眼间笼上了一层寒霜,带着先前绝对没有的严厉审视,而后,那清越的声音便冷冷道:“不过一点障眼戏法,焉敢称仙家手段?!”   那双鲜红眼眸中的寒芒却是毫无疑问,直直冲着靳一斯而来。   这突如其来冲着自己而来的脾气实在太奇怪了,靳一斯不知道是不是特别好看的人都这么喜怒无常?   靳一斯疑惑之时,草妖却突然开口道:“魁选已毕,走吧。”   魁选已经是整个百灯会的最高潮,既然已经选出了方才那鹤灯作为夺魁之作,便也宣告整个百灯会的结束,虽然有人依然会通宵达旦地流连,但陆陆续续便开始有人开始离开了,奇怪的是,直到他们顺着人流离开,那红衣人也只是站在原地,竟没有再次追来,叫靳一斯心中困惑更多。   可他随即想开了,管他呢,美人又如何,只要对方不要毁天灭地移平这个世界,对方与草妖到底有没有达成什么默契、或者有什么样的交易,以他一介凡人,也管不着啊~   回想今日百灯会,靳一斯算是逛得十分满足,却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他便这样 ,高高兴兴地按先前约定的地点,接上二妮儿、一路上说说笑笑与二妮儿说着会上的趣事,他们离开八坪镇回到了村中。   天色已经隐约开始亮起来,庄家自然是已经睡下,二妮儿兴奋劲儿过去、困顿得不行,迅速安歇去了,此时此刻,凌晨风微凉,一轮明月如银盘,天空幽蓝深邃,看起来似乎与在庄家待过的那些夜晚没有什么不同,可靳一斯隐约有预感,静谧一切即将发生变化,他没有办法阻止时间,也没有办法改变一切。   身侧寒凉夜风蓦然一顿,反倒隐约有暖意,靳一斯侧首,果然看到草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旁,他沉默半晌之后问道:“要走了吗?”   草妖不言,可答案是明确的。在这个小小凡间之地停留不过是权宜之计,从草妖拿出那壶绝非凡品的佳酿时,靳一斯便已经知道了答案。在这里快乐平凡地活着……好像是偷来的轻松快活般,叫人恋恋不舍。   在靳一斯以为草妖不会回答的时候,草妖却答非所问地道:“要去之处亦有不同风景。”   靳一斯一怔,随即忍不住展颜一笑:“哇,那我开始期待啦!” 第541章 一个赌约   靳一斯这句话仿佛某种信号一般,田野之上,四面八方,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数道身影,他们静静立在原地,如果不是月光之下一切明亮,靳一斯根本不可能觉察,在靳一斯惊讶看过去的时候,他们却悄然齐齐下跪,神情激动地行着五体投地的大礼,好像终于迎来了久未归家的王者。   靳一斯情不自禁对身旁的草妖侧目而视,果然,这家伙也有自己的势力和人手的~   草妖朝靳一斯投来一瞥,这……大概就是招手要他赶紧一起走的意思?靳一斯却忽然伸出手道:“哎,等等,给庄家留点报酬吧。”   草妖颔首,靳一斯掌中就多了一些本界货币,他转头进去,也不知鼓捣了些什么,并未耽误太久,却也不止放东西的时间。   不知何时,草妖早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冷冷的银色月光似乎都不能轻易浸染他锋利的轮廓,他与月光,泾渭分明。   草妖走出这间低矮小屋,他一挥手,那些人才齐齐起身,靳一斯看过去,只见这些人与草妖一般,有着某种奇异的特质,面孔露出的肌肤之下,似乎隐隐有金色的符纹游走,让靳一斯不由睁大了眼睛,想看个仔细明白,他本就对这种带着某种规律的力量载体十分感兴趣,可是草妖那些契纹倏忽出现,又倏忽消失,很难捕捉,能够一性次看到这么多,靳一斯的眼睛已经有些忙不过来。   这次不必草妖招呼,他已经自觉跟上了草妖的步伐,自然,他只是以一个凡人步子在跟随,以草妖一行人的速度,不可能停下来等他,而靳一斯只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一步迈出去地面便退出去好远,他不由好奇地低头看个不停。   即使是那些肃然追随在草妖身旁的人,此时也不由嘴角抽搐,对这样的靳一斯十分无语。   草妖似乎对自己身旁这十分影响自己王者形象的家伙并不介意,这般步行许久,一道清越声音插进来道:“汝竟要走?”   草妖步伐停下,连带地,他还稳稳拽住了身旁收不住步伐的凡人。   那一袭炽烈怒放的红衣在月光下都好像能灼痛人的眼睛,对方睁大了凤眼,似乎对草妖不辞而别之事十分气恼,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汝怎能这般行事!近年人族在那覆天星钟统领之下人心归一、渐渐势大,彼狼子野心,不知何日便会爆发!偏偏吾妖族各行其是、一盘散沙,人妖两族看似势均力敌彼此平衡,实则其势早已向人族倾斜!此等危若累卵一触即发之局,汝难道便要这般一走了之?!”   这番话似是牵动对方心境,地面上才萌发未久的青草开始枯萎、周遭连空气都因为灼热的温度开始扭曲起来,虽然没有感觉到半分炽烈,但靳一斯还是不由自主往草妖身后避了避,原谅他,他实在没有在现代见过这种说话都能燃烧空气的恐怖超人,生怕一个避之不及,草妖就只能骨灰盒来装他了。   靳一斯这么一动,更是将对方注意力吸引过来,对方气咻咻地一指靳一斯:“还有,以汝之身份,怎可将一凡人带在身旁,没得辱没了血脉!简直是,简直是,”对方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恰当的词来谴责草妖这种行为:“简直是玩物丧志!”   靳一斯目瞪口呆,卧槽,玩!物!丧!志!   他靳一斯原来也有被称为被玩的那个“物”的一天吗?   虽然对方语气不含狎昵,但上车太多的靳一斯脑子里已经忍不住开起了飞车,他瞅瞅对面红衣美人烈火般的纯净气质,那个,对方真的知道“玩”这个词的丰富含义吗?   靳一斯脑子里疯狂开车的时候,草妖却朝他投来含义不明的一瞥。   草妖却没有任何要将靳一斯这个“物件”扔开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草妖身旁那些追随之人却面露愤然:“大胆!汝一介妖族,竟敢指摘吾王!吾主便是带着个凡人又如何,与尔何干?!简直是无礼之至!”   那红衣美人冷笑一声:“他明明是我妖族之人,什么时候又成了你们的王了?!”   听到这句话,靳一斯已经开始有点明白了什么,而草妖身旁那些人却是觉得荒唐之至:“汝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看这情形,靳一斯已经可以预感到接下来的局面是不能善了了,他不由有些头痛,他们还没有完全离开这个界域,如果真的打起来,以靳一斯先前围观过的那些修真界战斗场面,一个不好就会连累到许多无辜生灵,他毕竟是被此界的好心人救过,并不想因为自己这一行人的缘故给任何人带来灾厄。   可是靳一斯也早就发现,这修真界一般不会有人好好说话,在他们现代,好好说话是个基本生存技能,可这修真界,说话除了拉仇恨,基本没用,说话的结果十有八九还是得打。   不出靳一斯所料,果然还是打了起来。   不过,出手的,是草妖。   草妖出手自然是有分寸的,在靳一斯看来,这一次草妖并没有使用那些看起来排山倒海的特效,只能隐约听到一点点呼啸,再看到他们的动作残影,靳一斯才推测出草妖已经出手。   而那些追随草妖的天冥族人,他们素来平静的面孔上早已经开始激动不已,他们并不是早年就追随草妖的族人,虽然以天冥一族流淌着的血脉,追随王者、无条件服从于对方早就成为一种本能,可是,即将追随之人展露这样强大的力量,令他们由心而升的狂热与追随终究是不同的。这种崇敬狂热简直让靳一斯忍不住往旁边多走了几步,离他们稍微远点。   天冥族人没一个去搭理靳一斯的,他们牢牢盯着战场之中,一团红影与金光交错出团团残像,好似那一块小小地方中无处不是残影无处不是残像,空间规则都在这种层级的力量交锋前不断破碎又不断重组——这是将力量压缩到极致、却将规则控制到极致的道境展现。   靳一斯当然看不明白,可他知道,至少这个世界暂时又算度过了一劫。   似是被草妖恐怖的道境压抑到极致,一声清脆长啼蓦然传来,天冥族人中有人忽然色变大叫道:“凤凰!吾王,他要幻出原形!!!”   靳一斯却是发出“哇”的一声惊奇赞叹,不同于天冥族的隐约担忧,他面孔上是纯然的期盼闪亮,凤凰咧!传说中的神兽!不知道长啥样,是不是学术界一直争论的鸡形目啊~   即使是在这种紧急焦灼的时刻,靳一斯那一声不合时宜的惊奇还是让数个天冥族人投来一瞪。   下一瞬间,靳一斯只觉得周遭一暗,红影金光都消失不见,周遭一片平静,他不由四下张望,咦?凤凰呢?说好的凤凰呢???   不只没有凤凰,连草妖都没了。   而天冥族人亦是发出一声隐约的担忧叹息,“没事的,吾王既是动用了法器,必是能好好收拾那凤凰一番。”“就是,以吾王之能,逼得那凤凰不得不现出原形,定可安然无恙的。”   靳一斯听着点了点头,他对修真界的战斗确实不太明白,不过,他对草妖有种直觉,对方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也许以草妖的种族,正好克凤凰?靳一斯乐观地想到,却对自己向来嗤之以鼻的直觉莫名笃定。   于是,在天冥族聚在一起互相小声打气却难免一丝忧虑时,靳一斯低头好奇地看着不远处草叶枯萎的地面,那里好像有无形的大手划下一条界线,线的这头,青草悠悠春意盎然,线的那头,只有灰黑的草灰。   靳一斯小心翼翼地折了一根长长草茎,朝那条线伸过去,只听轻轻的嗤声,那草茎越线的那头,虽然没有立时变成草灰,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   这种与天冥族人格格不入的行为无疑让他们皱眉,个别还嘀咕着:“哼,算这凡人有些小聪明,他若是直接迈过去倒还好了,省得吾王……”“够了!”“住口!”   王上自幼并不在族中成长,他们迎回王上一事本就颇多曲折,好不容易因天冥酒而终于寻到王上踪迹,却因为与王上相处时日尚短而不知王上性情喜好,岂能轻易于口头点评?一个不好,引来王上不悦、令回归之事再生波澜……那便是百死莫赎之罪。   他们天冥族自视甚高,修真界更以神族称之,任是再惊天动地的修真者他们都不如何放在眼中,毕竟,修真者毕生所求也不过是长生不死而已,而他们天冥族生来便已经站到了修真者奋斗的终点,自然是有理由自傲自矜。   这样的天冥族人连修真者都不会放在眼中,更何况靳一斯一介凡人。   王上身边带着一个凡人,不论是哪个天冥族人都不会觉得顺眼,只是,他们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表达不满。此时有人一不小心说出实话,虽被喝止,可却也没有什么人会真心责怪。   而靳一斯好像不知道那些天冥族人对他的情绪似的,他只开开心心从自己怀中摸出三个圆滚滚的东西来,然后折了根枝条叠了叠,巧妙将这三个东西放在枝条上伸过了那条线,不多时,便传来阵阵香气。   于是,待有些灰头土脸的凤凰再次出现时,看到的就是自己名震诸界的“五德之火”残存之力正在……烤凡食,而那个凡人已经举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啃得十分香甜。   看到震惊难言的凤凰,这个凡人居然还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甜甜笑容:“啊,我是怕你们打架的能量浪费嘛~现在多好,重复利用,环保又健康,真别说,你们这个是什么火呀,烤番薯真好吃,特别甜呢!”   草妖:……   好吧,这一宿赶路,确实是该饿了,他是不是该庆幸还好这凡人知道自己带食物没把自己饿死?   而靳一斯拉回最后一根枝条,扒拉过那头绑着的番薯,咬之前似乎才想起了什么,犹豫地举起番薯朝草妖道:“呃,你要来点么?”   呃,毕竟自己是借了火才烤的番薯,不表示点什么,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一众修真者无语之时,忽听一声轰隆声响,一道巨大的仙鹤标记出现在那一方天空上方,久久不散,那方向,正是他们方才离开的方向。   这显然是某种传讯的信号,靳一斯将番薯往怀里一塞,迅速起身,紧张地看向草妖。   草妖面色亦有些难看,却是一语未发。   那只漂亮的凤凰却是哼笑一声:“本座早就说过,那些人族贪得无厌,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既能设一次圈套,便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光凭这些天冥族空有所谓神族之名、离开了天冥王便什么都不是的废物,你以为你能撑多久?”   然后,这只凤凰意味深长地道:“妖族之中,固然有当年参与沅水界之事图谋不轨之流,却也有本座这般看到危局不甘之辈,本座方才所言绝非玩笑,汝不妨再认真考虑一二。”   一道红光向草妖激射而至,凤凰化为一团赤红虚影,在一声清啼中消失在天际。   “咦,这就走啦?这么说来,刚刚应该是你打赢啦?”靳一斯转头朝草妖问道。   草妖却是捏着手上那根赤红中带五彩的华丽长羽,神情间若有所思。然后他收起华丽长羽,正要下令出发,靳一斯却是道:“……庄家那边不会有事吧?”   草妖看了他一眼:“便是有事,汝亦无法干涉。”   靳一斯皱眉,这么说来,就是有事,而且恐怕是有修真者掺和其中。   然后他神情一沉,此时草妖神情冷漠依旧,靳一斯知道,对于草妖而言,留下银钱离去就已经是斩断这番因果,不再有任何亏欠,此地不过是他途经之地,他是过客,不是归人,那不过是一群凡人,他自然不会干涉太多。   靳一斯却不是这样的性情,那是他待过的地方,他看着那些人活生生地生活在那里,他不想日后回想起来,那些温暖与笑谈都消失在一声轰隆巨响中,变成一声歉疚的噩梦。   草妖自魂契中隐约探知靳一斯的想法,竟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此间并无因果,便没有汝停留,此劫亦再所难免。”   本就是此界那些修真者原本所为之事,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到来,适逢其会而已,没有他们的抵达,一切依旧会发生,草妖心中十分清楚明白,所以,他绝不会多管。   靳一斯却没有再向草妖解释,他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给庄家、八坪镇带来灾难,在那个所谓里正登门、整个八坪镇透露出的对于修真者的畏惧中,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与他们无关,也许本就会发生;可即使如此,靳一斯依旧无法坐视不理,那毕竟是他生活过一段时日的地方,有许多他认得的、活生生的人哪。   于眼前这些修行种族而言,那些不过生命短暂、转瞬即逝的凡人,就好像人类俯视蝼蚁,哪怕知道小溪涨水淹没蚁穴于所有蝼蚁而言都是没顶之灾,可一般的人类,谁又会去在意一两个蚂蚁窝里的蚂蚁死活呢?   可在靳一斯看来,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无有贵贱高下之分,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一样珍贵的价值,而他更因为于他们结识而无法忽视对方可能遭遇的灾劫,这是眼前这些人,包括草妖在内,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去理解的。   于是,靳一斯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朝草妖微微笑道:“我觉得我有这个能力插手。”   在草妖看来,他已经将道理说得十分明白了,那头的事情,与眼前这凡人无关,眼前这凡人亦无能力干预,怎么对方如此执着非要插手?   草妖微微皱眉,他身后的天冥族人更是开始不耐。   靳一斯直如不见般,直直看着草妖道:“我们来打个赌吧。赌我,一个凡人,有能力能够插手那边的事情。”稍微停顿了一下,靳一斯又缓缓道:“而且,那边的修真者应该也是你的仇家吧,如果我说,我能够让他们倒倒霉,帮你教训他们却不留后患……”   这样逻辑分明、有理有据将自己的意图、观点陈述得清楚明白,竭力在说服自己的凡人,于草妖而言,无疑是极其陌生的。   他挑了挑眉:“不留后患?”   靳一斯极其自信地道:“不错,就是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你的身上。”他看着草妖的眼睛:“你无非是觉得插手这件事,费劲不说,如果留下踪迹,那些人类修真者一定会紧紧追来死缠烂打,你还有其他事,不想沾染上这种麻烦。但如果,没有这种顾虑却能狠狠教训他们,甚至给他们后院放一把火,你想必也是乐见的吧?”   诚然,靳一斯对草妖的心态推断十分准确,只是,他说这番话却偏偏没有资格,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因为,他只是一个凡人。   说实话,如果不是与靳一斯有魂契紧密相连,随时能够探知对方真实的想法,知道靳一斯真是这样想的,他也确实相信他自己能有这样的能力办到这一切,草妖都要开始嘲笑靳一斯这一番异想天开了,就像周遭那些隐约面露讥讽的天冥族人一样。   哈,一个凡人,说能够收拾一群人类修真者而不留后患,这种大话,修真者都不敢轻易许下,单枪匹马对付一群修真者都要看修为,更何况这极有可能是王上这样境界之人的仇敌,一个小小的凡人,简直妄夸海口、不自量力。   这些写在他们脸上的嘲讽之语,靳一斯根本不屑理会,他只是看着草妖,等着草妖的答复。   草妖却是瞥了他一眼:“汝希望本座做什么?”   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呀,靳一斯笑得眉眼弯弯:“不多不多,就一点点小小的要求。”在草妖再次瞥来的眼神中,靳一斯笑得要多甜有多甜,还把怀中的番薯掏出来准备贿赂一二:“啊呀,就只需要小小的、小小的出一次手就可以。”   眼看草妖的眉毛又挑了起来,靳一斯连忙再次解释:“真的,只是小小一次,如果是打得惊天动地那种量级,你的行踪还能隐瞒吗?那我岂不是输了赌约?干脆直接认输得了。而且,这一次暗中的小小出手只是以防万一,我也不知道那边局势如何,如果顺利,连这一次出手都能省下呢~”   草妖此人,天冥族是他的父族,前往沅水秘境取回父亲之物,本也是为了天冥族之事,可他却依旧是在伤势复原七七八八之时,才借靳一斯之手召唤天冥族人,甚至于暗处还借着凤凰不动声色地试探了这群天冥族人许多次,这便是他的性情。   论理,靳一斯这样的要求,若是换一个凡人,或者,是换作是沅水秘境之前的靳一斯,便是再如何振振有辞,他都会闭目懒听,根本不会入耳。   但眼前的靳一斯,瞳眸中都是认真与自信,甚至连魂契中传来的神识涌动都那般的……认真与自信,草妖开口道:“赌注?”   靳一斯却一怔,他说打个赌只是顺口那么一说,意图无非是希望草妖能听完他的想法,陈述利弊来说服草妖,但对方竟然追问赌注……   靳一斯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试探着道:“咦,这个……要不,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这赌注太过儿戏,就像是朋友间开玩笑打赌才会用的随意赌注,天冥族人甚至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一个凡人答应之事,什么时候能与天冥一族之王承诺之事可以相提并论了?   草妖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闪,竟然道:“好。” 第542章 畜生不如   这天早上,庄二妮是被外边的喧嚷给吵醒的,她前夜在百灯会玩到极晚,再加上正是贪眠的年纪,即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她也只是嘟囔着翻了个身将被子捂在头上不愿醒。   只听“刷拉”一声,她的被子一把被掀开,她娘的大嗓门就在她耳边炸开:“二妮儿你快给俺起来!”   二妮还想再赖会儿床,她娘已经一巴掌拍在她身上,二妮“嗷”地一声猛然坐起来,她娘却是麻利地给她套上衣服,口中连珠炮似的说:“那靳家兄弟一大早走了,你们昨儿在镇上到底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二妮犹自有些茫然:“啊?没什么事啊,俺们到了镇上就分开了,俺和小翠她们一道耍,靳家大哥他们另一道玩的啊。”   她娘一听便眉毛倒竖起来,想骂这闺女不晓事,叫靳家兄弟陪着她去,一是为她安全,二来老头子那点盘算她岂能不知?要她说,闺女若是嫁到那么远的地界,她也不放心,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老头子说得对,那些仙人什么的越来越不像话,闺女出落成这般模样,还不若远远避开,以那靳家兄弟为人与品性,确也是值得托付。   可看看这死丫头做了什么好事!   那靳家兄弟今儿一早一声不响便消失,还留下好大一笔银钱,直将庄家捅了好一个窟窿,特别是庄家老汉,一大早便沉默着不说话,显是算盘落空,心中极为不好受。   庄家几兄弟越说越是激动,实在不知是他们哪里做得不好才让靳家兄弟就这么走了,说来说去定是与百灯会有关,说不得是他们那妹子哪里开罪了对方。   农家子弟,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客人这般不声不响走了,还留下这么一大笔银钱,实是让他们心中有些难安。   庄老妪也是听得着急,偏偏这丫头还一直不起来,她便进来提溜这丫头了,结果这丫头竟也是一问三不知!   庄家男人们互相瞅瞅,俱是沉默下来。   庄老汉敲了敲桌子,正要开口要他们莫在议论此事,却忽然屋外传来拍门之声,庄老汉一惊,还以为是靳家兄弟,却见那郭里正端着张老菊花似的笑脸推门而入:“唉呀,庄老哥,大喜,大喜啊!”   庄老汉皱着眉:“里正这么一早登门,不知是何事?”   郭里正却是不以为忤,依旧笑眯眯地:“庄府这地界当日老祖宗就说了必是人杰地灵的宝处,这可不,庄府人丁兴旺,现在又有喜事临门,应验了,应验了啊!”   庄家上下皆是一脸警惕地看着郭里正,村里镇上谁不知道这姓郭的黑心黑肝黑肚肠,他登门,说是道喜,还不定是什么丧门事儿呢!   结果,郭里正的眼神却是落到揉着眼睛打着呵欠的庄二妮脸上:“啧啧,庄老哥你是怎么生出这样如珠似玉闭月羞花的闺女儿来的啊~”   庄二妮莫名其妙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她脸都没洗干净,对方是怎么看出什么如珠似玉闭月羞花来的啊?真是睁眼说瞎话不打草稿!   郭里正却是连声哎哟道:“你这丫头可得轻点揉搓,你们庄家上下飞黄腾达之日可都在你那张脸上了。”   庄老汉蓦然色变,起身硬梆梆道:“里正大人没什么事便请回吧!”   郭里正嘿然一笑:“我可不能这么回去,毕竟,能得仙人看中,可是你们家二妮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没把仙人的话带到,我怎么敢回去啊。”   庄家上下其余人这才突然变了脸色,仙人?看中了二妮?!   庄老汉冷冷道:“什么看不看中,这般玷污俺家二妮名声,俺老庄虽没什么能耐,却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蓦然绽放出咄咄神色。   郭里正却是浑然不觉地笑道:“瞧庄老哥你说的,谁要坏二妮名声了,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仙人看上二妮,是她的福分,别家的闺女求还求不来呢~”   庄老汉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有女要嫁人,也是三媒六聘正正经经合了八字再嫁!俺倒不知道里正什么时候抢了李媒婆的活计了!”   这话让郭里正脸上火辣辣的,他好歹也是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物,素来在乡间说一不二,更因与仙人们交好而颇有威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被个庄稼汉讽刺干那下九流的活计!若不是仙人确是看中庄二妮那张脸,他怎么可能巴巴地跑到这穷乡僻壤!   郭里正沉下脸冷哼一声道:“庄老汉,你莫不是以为仙人们的话都是儿戏?现下可是非常时期,我告诉你,庄二妮我现下便要带走!你们庄家不肯试试!”   说罢,他一声令下,外面的家丁打手便一拥而入要拖走庄二妮,庄家男人们二话不说抄起农具便要干架。   却听得门外忽然轰隆一声,仿若晴天一道霹雳在所有人耳边炸响,而后,一道巨大的仙鹤虚影铺满天际,所有人只要抬头便能看到,那缥缈威严的声音响起在所有人耳畔:“即日起,征——仙——赋!”   庄老汉犹如真被雷霹过一般,郭里正便是早有准备,也在这种非人间可有的威势面前面孔一白,而后他更加嚣张地看向庄老汉:“怎么样?我早告诉你了,现下是非常时期!仙人们心情都不太好,连仙赋都来了!现下有仙人看中二妮,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还不感恩戴德,居然还敢拦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庄老汉抖着手好像连手里的木棍都有些握不稳,好半晌,他才哆嗦着嘴皮子低声问道:“那仙人什么时候来下聘?”   庄家几兄弟同时难以置信地叫出声:“爹!”   镇上村里谁不知道那些仙人的嘴脸,那些送去的女子,说是穿金戴银荣华富贵,可是谁见过?!这么多年,那些送去的,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倒是那些仙人的后宅常有草席扔往乱葬岗的传言。但凡谁家有亲闺女,谁会送自家闺女去趟那样的火坑!   二妮也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亲爹。   郭里正抬了抬下巴,看向这终于低下头、好像佝偻了不少的老汉,轻蔑地大声嘲笑道:“仙人看得上你这闺女便是你几世修来福气了,若能得仙人青睐抬个夫人便是她的命好,你竟还妄想什么下聘……哈哈哈哈……来啊,给我带走!”   庄老汉手臂上青筋凸起,咬牙往庄二妮面前一站:“俺家的闺女,只嫁人!不送人!!!”   郭里正大怒:“我看你TM是活腻味了!”   庄家门外,忽然传来震天响的哭声:“爹!爹!!!”“哥哥!哥——!!”   那哭声之凄厉,简直叫人毫毛一根根倒竖了起来。   庄老汉更是连双腿都开始隐隐颤抖,郭里正却好像听到什么愉悦至极的声音,阴恻恻地笑道:“我是忘了,庄老汉你是经过上一次仙赋的老人了,整个八坪好像也只有你经历过,这仙赋啊,终究是来得太晚了,你看连你老哥都忘记得差不多了,莫不是你觉着仙人都慈眉善目太好说话?”   而后下一秒钟,当几个身着整齐蓝衫的年轻人从门前经过时,郭里正连忙上前点头哈腰道:“唉哟喂,小宋仙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穷乡僻壤没得脏了您的鞋子。”   说着,他一把年纪竟真的弯下腰去,为那年纪还没他儿子大的年轻人擦起鞋来。   那年轻人哼了一声:“好啦,我……咳,本座此有要务在身,你少来啰嗦!”   郭里正起身谄媚道:“自是小宋仙人您职责重要,”然后他压低声音以二人才能听到音量道:“我上次也听罗掌事说上边的,”他抬手指了指天上,“心情不太好,仙赋才提早开征,我想着这仙赋开征,罗掌事近来定是事多心烦,想孝敬点玩意儿让他解解乏,这不,偏有那不开眼的……”   说着,他嘴巴向庄二妮这边努了一下。   看到庄二妮和庄老汉一家的神情,对这郭里正为什么拦下自己,那炼气一层的修真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郭里正再悄悄塞过来一个荷包:“近来辛苦,给弟兄们买双新靴子……”   姓宋的修真者便咳嗽一声,大喇喇地道:“那边的老头儿,我、本座奉门派之令征仙赋,你家几口几丁,还不快快报上来!”   庄老汉此时已经颤抖如风中之叶,几乎是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以额头触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卑微如在尘埃之中:“老汉家连老汉、老妻一道,还有三子一女。”   看到对方那姿势,这姓宋的修真者略微诧异了一瞬间:“哟,倒还是个知事的。”   在门派所及之地,凡人遇到修真者皆要行这五体投地的大礼,此地离门派统御之地稍远了些,仙赋随大人物的心情开征,中间间隔太久那些蝼蚁都不太记得要卑微惶恐了,此次出来这宋姓修真者便听不少师兄大发牢骚,觉得这仙赋便合该多征些,免得这些蝼蚁不长记性,不够恭敬。   看在庄老头如此知事,又压下几个儿子一道跪下的份儿上,这宋姓修真者本来颜色稍霁,郭里正在一旁笑眯眯地道:“是呢,上一次征仙赋,这庄老头还去过。”   宋姓修真者眼神一变,再一捏到郭里正给的鼓鼓荷包,他便神情一肃:“此次仙赋事关重大,不容轻忽,你们庄家既是有人经过仙赋,那便更好,省却了教导的功夫,成年男丁便都去吧!”   庄老汉整个人好似被抽掉脊柱般,刹那间软趴在地,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庄家几兄弟却从未听说过什么仙赋,只是觉着事情不太妙,看到庄老汉这般模样俱是焦急上前:“爹!”“爹!!”   庄二妮看到她爹这模样,便柳眉倒竖直直朝那宋姓修真者与郭里正道:“呸!什么仙赋不仙赋的!我们庄家一个也不会……”   “二妮!!!”软倒在地的庄老头不知从哪里暴发出巨大的力量,猛然喝住庄二妮,在庄二妮不愤地还要再开口之时,庄老汉竟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直将她打得歪倒在地。   然后,庄老汉看也不看满眼难以置信的庄二妮一眼,再次向宋姓修真者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道:“俺这闺女不晓事,大人不要怪罪。”   庄家几兄弟看到妹妹这样,爹却还对那些修真者卑躬屈膝,年轻面孔上便有些愤怒,年纪最小的虎子已经趴在她娘怀里开始啜泣起来。   庄家老大却是悄悄在他爹耳边道:“爹大不了咱们拼……”   庄老汉抬手也给他狠狠一巴掌:“闭嘴!”   庄家几兄弟全都懵了。   这时,另一路人马也缓缓过来:“呦,宋师弟,你还没完事啊,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可要师兄助你一臂之力?”   那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却叫宋姓修真者有些不愉:“不必了。”   随着那路人马走过来,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庄家几兄弟几乎是同时变色,只见那些跌跌撞撞而来的……若不是朝夕相处的左邻右舍,他们绝没有可能认得出来,那还能称之为人吗?他们一个个舌头被鲜血淋漓被勾在一串绳索之上,痛苦到面孔扭曲都无法发声……   见宋姓修真者看过来,那修真者笑容中微带自得:“这是愚兄先前总结出来的一点小小法子,此地门派不征仙赋的时日太久,这些凡人没有一点儿记性,改日定要向掌事好好回禀才是!唉,方才我一个不小心,数目便对不上了,好在,他们浑身上下,就那根舌头没什么用处,串到一处省了许多功夫。”   宋姓修真者亦是满意地点头道:“确是不错。这般一来,省下多少功夫,便能又快又好地完成常事交予的任务了。不知师兄……”   “一点小小法术,不值当什么。”说着,这修真者便将如何串、从何处串进去、如何提溜才能让这些凡人乖乖听话、不发出声音,叫他们走得快些,一一细致地交待于这宋姓修士。   这时庄家上下已经伏倒在地,全身颤抖,庄二妮紧紧捂住虎子的嘴不敢多出一声,便是郭里正也在这浓重的血腥味中胃肠翻腾,不敢再轻易向方才那样上前献媚。   因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不论他再如何上赶子巴结,在这些仙人们眼中,他与庄老汉一家皆是一般,是随时可以驱赶屠宰的牲蓄,不,或许在仙人们眼中,庄老汉一家是自家草场的牛羊,随时可以享用,而他,不过是用来驱赶牛羊的恶犬……想到这里,郭里正突然退到一边,狠狠掐住庄二妮的手臂,既是要当狗,那便要当一条好狗才能得主人赏饭活下去!   在修真者们愉快轻松恍然大悟若有所得的“交流”后,那串舌之法便以诸多便利推广开来,征仙赋果然是进展快了不少,整个村子一片死寂,修真者们满意地提溜着手中“收获”集中到一处,只待清点完数目便要离去。   郭里正也牢牢掐住庄二妮阴阴地道:“二妮儿,你也跟我走吧,你爹你哥哥们可都指望着你了呢。”   庄二妮嘴唇已然咬出了血,她看着犹如牛羊般被驱赶的父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向满面是泪伸出了手却又缩回去的亲娘、还有嗫嚅着不敢看她的大嫂,沉默着转过头,双目通红,却是连一滴眼泪也没有了,她只默默将侄儿推到大嫂怀里,昂起头,将所有眼泪全部咽下。   便在此时,庄家老大的媳妇突然尖利叫道:“虎子!”   庄二妮转过脸去,只见虎子小小的身子不知为何已经飞到半空中,一个修真者却是道:“听说丹房师兄还缺一味童子心,这小孩子正好有灵根啊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虎子!!!”   那声音如此撕心裂肺,叫底下所有已经麻木的人都情不自禁抬起了头。   庄老汉眼泪早已经流干,也许在许多年前,在那个此地还叫庄家村、后面却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他此时只能默不作声,一声又一声磕在满是石砾的地上,鲜血染红额头。   然后一个年轻的声音仿佛惊雷般响在所有人耳边:“连孩子都不放过,你们简直和畜生有什么分别!不,畜生尚知恩义悲悯,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第543章 凡夫之怒   其实早在看到那些修真者那些暴虐地对待村民时,靳一斯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他没有想到,原来所谓的“出事”竟会是这样残暴到令人无法发指的行为。   他曾经在现代社会也听闻过许多不忍卒睹的暴行,可是,这样集体将自己的同胞当成猪羊一般来对待的行为,简直令人无法想像……不,猪羊或许都要更得到善待,至少在现代,还有国家已经出台了动物福利方面的条款,人可以因为食物需求屠宰牲畜,却不能无故虐待它们。   眼前这些修真者,他们是真的将自己的同胞当真了自己圈养的牲畜,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在这么多流血与痛苦、甚至之后更多的暴行之外还能如此淡定、如此谈笑风生。   人类饲养牲畜,最后不也是要杀掉它们来获取自己所需之物吗?这些修真者……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这一刻,靳一斯只觉得自己来到这个异界之后,哪怕对于这里所谓实力为尊的丛林法则已经感到颇多不适,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从内心底泛出这种刺骨的寒冷来,只觉得眼前一切如此黑暗,如此幽森。   看到靳一斯的神情,追随着草妖一同而来的天冥族人却是觉得眼前这个凡人才是真正奇怪,这等情形虽说那些人族修真者手段狠辣残酷了些,可修真界本就如此,有何可惊讶的,看向靳一斯的眼神中都透着股奇怪,莫非这凡人不知道凡人在修真界的境遇?可周天诸界,哪界凡人不是如此?   好像看明白那些眼神中的含义,靳一斯忍不住低声呐喊道:“可他们同样是人类啊!”   本是同根生……连畜生都不会这样去做!   天冥族人更是觉得这般的呐喊令人啼笑皆非:便同样是人类,修真者修为精深之时寿元千万载,举手投足间便可移山倒海,甚至倾覆界域,而一凡人,便是无病无灾寿元也不过一甲子之数,千斤之力便敢称神力……这要如何才能相提并论?更何况那些人类修真者一朝踏上大道便斩断红尘凡俗一切牵绊,自然更不可能将弱小的凡人视为己类。   哪怕靳一斯强行与草妖打赌,是想着以防万一回来帮帮忙,在他的设想里,无非也只是一次恃强凌弱的欺压,一次羞辱,而眼前一切早已经远远超过他最黑暗的想像。   这些村民会被驱赶到哪里去呢?看着天上那个巨大的白鹤虚影,它所覆盖之处不知几千几万里,这样庞大的疆域内会有多少人因此而遭受同样凄惨的命运?   这一刻靳一斯的血是凉的,脑海中却有什么热意在不断上涌。   此时,那边再传来庄家上下的凄厉哭号,看到虎子小小的身子朝那修真者飞去,靳一斯再也无法忍耐。   他们所站之处十分之近,听那些天冥族人的口气,那些修真者不过只是炼气一层左右的低阶修真者,根本不可能觉察他们的存在,靳一斯十分果断,一跃出去口中喝骂,却是利用自己的距离优势在半空中将虎子小小的身子牢牢截在怀中。   然后他自地上翻滚起身之时,便将大声抽泣的虎子递还给庄家大嫂,且上前一步,拦在那郭里正与庄二妮之间,寸步不让。   突然窜出个人来,那些修真者俱是惊疑不定:“谁?!”“什么人!”   庄家人一见靳一斯俱是十分激动,庄家大嫂紧紧抱着虎子,看着靳一斯哭得泣不成声,而庄二妮更是嘶哑道:“靳二哥……”   庄家男子俱是双目通红看着那些修真者,看到是靳一斯出手,他们心中感激却又焦虑难言,已经不辞而别的客人却在这等危险时刻回来,救了虎子却也必然将他自己陷入了这等危机之中。   而那些低阶修真者虽没有修炼出神识,基本的气息判别却是知道的,但如此近的距离突然多出一人,一个凡人根本不可能做到,但对方方才的身手偏偏又像个凡人……修真界中诸多诡异莫测的传说实在太多。   伪装成凡人的高阶修真者突然暴起反击之类的事情不要太多,而一个高阶修真者要让自己看起来似个凡人一般也实在太容易,听到靳一斯竟与这些村民认识,这些修真者心中更是疑惧,一时竟拿捏不住靳一斯的真正来历:“我等乃是鹤远门下弟子,现在门派属地之内征仙赋,敢问阁下何人?”   这短短一句话却是极有讲究,我们门派在自己属地范围内征赋,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哪怕对方是高阶修真者,想要出手,也得要看鹤远门的面子!   一旁那郭里正却是不知修真者间那种弯弯绕绕,看清靳一斯的面孔时,他立时大声道:“各位仙长,这是那庄家先前救下的一个凡人!先时不知怎么离开,现在又回来了!哼,竟敢阻拦仙长行事,简直是不知好歹!”   郭里正这么一开口,那几个修真者却没有阻拦,只是牢牢盯着靳一斯一举一动,要看他如何反应。   靳一斯听到那几个修真者开口说了他们自己来历,心中一动,已经知道刚才自己突然现身已经令对方心中起疑,他目光扫过去,那些修真者中身着统一制服的也不过四五人,他们身后的更多还是像郭里正这种人。   靳一斯知道,这小小的郭里正便是眼前这番微妙局势中一颗十分微妙的棋子,那些修真者……在借着郭里正观望自己,他们没有办法断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来历!   靳一斯胸膛之中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眼角余光扫过郭里正那嚣张跋扈狗仗人势的身影,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危险而恐怖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盘旋。   靳一斯虽然是异界人,可是他在异界经历亦非泛泛,而来到这个异界之后,他见得最多的……却是草妖这样站在修真者顶端的大修士,自然而然,这一刹那,靳一斯挺直了背脊,面上带着淡然的冷漠,目光扫过那几个修真者,尤其是郭里正,犹如草鸡瓦砾般视如无物。   一时间,那几个修真者心间猛然一跳,这种眼神,他们竟不约而同脚下后退半步。   郭里正这一生鱼肉乡里,所见过最为了不得的人物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炼气一层上下的小修士,站在云端的大修士他何曾见识过?而靳一斯心胸中所谓借时借势翻云覆雨的棋局手段,以这等卑劣心性又怎么可能想像得到?   他只是见几个仙人不再说话,而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还在这里拦在庄二妮身前,充什么神气样子,他登时就觉得他自己的机会来,闻到鼻端的血腥气,想到仙人们方才将整个村子的人全都串起来,这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快意!他郭屠狗一生在这八坪镇作威作福都从来没有过那样风光的时刻!   盯着那陌生年轻的面孔,对方却根本看也不看他,郭屠狗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恶意,你TM也不过和我一样,竟然也敢和那些仙人一样不把我放在眼里!老子今天就要你看看!!!   只听“刷”地一声,他竟从身后家丁腰间抽出一把尖锐的铁戟:“你这小子竟敢不把诸位仙长看在眼里,老子今天就代仙长们教教你好好做人!”   在庄家上下齐齐色变的尖叫声中,根本没有人想到这郭屠狗会如此丧心病狂,他满脸的兴奋疯狂已然高高举起铁戟便要朝靳一斯狠狠刺去!   可是他却忘记了,哪怕同为凡人,他再怎么说也已然上了年纪,而靳一斯年纪轻轻,大抵是在他眼中,靳一斯与那些平素被欺压却不敢作声的乡民一般只是不会还手的羔羊,可他却忘记了,靳一斯不是。   危险的、恐怖的、黑暗的,在脑海中盘旋不去的念头在这一刹那终于释然。   靳一斯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平静。   也许在看到所有村民被自己的同胞当成猪牛羊一般串起来驱赶的时候,便已经注定此刻的平静。   这一刻,那曾经疯狂躁动的心脏奇异般地平静下来,甚至心跳都奇异地放缓了节拍,怦——、怦——、怦——,稳定恒一,一如靳一斯此刻的姿势与举动。   所有人,包括那些修真者,都不见靳一斯怎么动弹,只是见他好像脚下一转,一个侧身,下一瞬间 ,一道绚丽的血色长虹飞溅起三尺高的血色水花,场中所有浓重的血腥味全然不敌这一刹那的空气骤然爆发弥散开来的气息,那是新鲜的、炽热的血液的味道。   所有修真者,所有的村民都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抓着自己喉咙嗬嗬作响、却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音、更无法捂住指缝间那汩汩喷涌而出的鲜血,鱼肉乡间、让无数乡民恨之入骨却始终无法奈何的郭屠狗就这样像条死狗般躺在那里,瞪大了眼睛,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珠里还能看到依稀的难以置信与……恐惧。   是的,恐惧。   这一刹那,不只是已经倒地的郭屠狗觉得恐惧,就是那些修真者也感觉到一种恐惧。   这一刻的靳一斯,半身鲜血淋漓,但他的面孔还是干净的,奇迹般的一滴血也没有溅到,这种干净与那种血迹淋漓形成诡异的反差,也正是因为这种干净,才让这些修真者隐隐觉得恐惧。   因为那张干干净净的面孔上,好像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漂亮、干净、平静。是的,平静得连一丝波纹都没有,从眼神到表情,都是那样的平静,没有一个凡人会以这种暴烈的方式杀了一个人之后还能如此平静!   那手法十分干净,没有一丝犹豫,纵然感觉不到一丝灵力波动,还是令所有修真者情不自禁胆寒,哪怕是他们中任何一人,以这种方式动手杀了人染了半身鲜血,总归会有一丝心境上的波动,可眼前此人却如此平静。   他们只在那些立在云端、掌握着力量、抬手间杀人如麻的真正强者身上见识过这种淡定,眼前这样平静的,还可能是个凡人吗?而如果是那些真正的强者,他们会和倒在地上的郭屠狗有半分差别吗?   这些修真者的面孔之上,竟开始藏不住那一丝隐约的慌乱与恐惧:“我等皆是鹤远门弟子,身上带着传讯符,一旦出现意外,门派立时可知……”   靳一斯平静的面孔上却奇异般地露出一个笑容:“你们的门派,允许你们可以随便处置凡人?”   此时靳一斯的问话,奇异般带着种叫他们不敢不如实回答的恐怖力量:“本就是门派属地的凡民,自然是任由我们处置,只要按照一定数目提回去给掌事便算完成门派任务……”   靳一斯却好像自言自语般地道:“就因为你们能修真,他们不能修炼,他们就只能像猪狗一样任由你们处置?同样在这天地间生而为人……凭什么?”   凭什么?   这些修真者一时竟有些张口结舌,这话问得这样诡异,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修真者处置自己属地内的凡民,就像农人处置自己地里的庄稼,天经地义,修真界从来如此,谁会问一句凭什么?   有人下意识结结巴巴地道:“我们是、是修真者啊!”   靳一斯嘴角露出一种讽刺的微笑来,修真者?而那些疼痛到麻木、害怕至绝望的村民双目中竟蜿蜒流下眼泪来……   修真者……他们这一生在这小小的村中,从来听说过有什么恐怖的仙人存在,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修真者呀……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啥会遇着这样的事……   那些眼泪顺着脸上的狰狞伤口,刺痛了心却浑如不觉一般,只是泪水却在不知不觉间殷红胜血。   忽然那宋姓修士在奇怪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猛然大叫道:“师兄!他不是修士!”   他那师兄只是一怔,随即也恍然大悟,是极!哪一个修士会问如此古怪的问题!修真者处置凡人,天经地义,又怎么可能问出“凭什么”这样古怪的问题!这一刹那的回想中,他便已经发现对方无数的马脚,出场时不带灵力便罢了,修真者杀人怎么可能溅上自己半身鲜血,一个小小的清尘符便可避免,更何况,他凌厉的目光看向依旧淡然自若的靳一斯,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大修士,抬手间便能将他们一指捏死,又怎么同他们磨叽这么半晌!   看到他们的模样,靳一斯唇边那种嘲讽更加明显,这种嘲讽连同刚才那一句“凭什么?”好像一个巨大的巴掌扇在场中所有修真者的脸上,令他们脸上或红或青,犹如打翻调色盘般,十分精彩。   是啊,你们不是修真者吗?难道还分不清眼前到底是不是个凡人?   巨大的嘲讽扑面而来,一时间,这种被一个凡人愚弄的巨大愤怒、夹杂着刚才那一句“凭什么”带来的羞恼令这些修士不约而同祭出了手中的符箓,或是摆出了术法起手式——他们还不过炼气一二层左右,所习着实有限。   看到这样的表现,实在与靳一斯曾经见识过的那些斗转星移变换天地的手段相差太远,他实在表现不出半分敬畏,他这样的表现却叫一个心性格外软弱的修真者怯怯小声道:“各、各位师兄,他、他、他真是凡人吗?”   这般看起来无惧无怖的模样,实在不像伪装得来,倒像是有恃无恐,这种桀骜睥睨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的姿态……真的是一个凡人吗?   这一句问话让那些符箓、那些起手势差点也开始动摇来。   这一次,不需要那修士中的师兄转头呵斥这些蠢货,靳一斯已经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他笑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他一手指着这几个看起来期期艾艾、慌慌张张、迟疑不定的修真者,眼神自一个个村民的脸上看过去:“你们看到了吗?这些……就是所谓的修真者!”   眼前这个人确实是靳家老二,村民们都在庄家见过他,跟他打过照面,他们都见过他下地干活的模样,和他吵过争过那些地里的事儿,听过他吹牛打屁讲那些天马行空不着调的古怪想法,打过趣、起过哄,和他一起抢过吃食……   面对着这样的靳家老二,这些东西一个个古里古怪想动手又一个个畏手畏脚不敢上前……这他娘的,就是刚才敢把他们串起来的……修、真、者?!   庄老汉跪在那里,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的身子颤抖得如风中落叶,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几个修真者,动也不动,血丝一根根暴出来,他却不知道眨眼似,狠狠地盯着,多年以前,他年纪还小时,不敢抬头,他从来没有看得这样清清楚楚,原来,这他娘的,就是所谓的修真者的模样!   那些修真者莫名觉得周遭气氛忽然变得危险,他们中那修为略长一点的修真者觉察不对,当即大声喝道:“都傻着干嘛!不论对方到底是谁,今日你我齐心协力,务必将之拿下!”   几个修真者一个激灵,才醒悟过来,确是他们傻了,对方若是个大修士,他们齐心协力还可争出一线生机,至不济向门派求援时也能少受些责难,若对方只是个凡人……几个修真者的神情同时狰狞。   靳一斯却举起手中铁戟,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笑:“我是个凡人。”   这句自承身份的话无疑让几个修真者瞬间杀气沸腾,可此时哪怕明知对方只是个凡人,对方那森然的笑容却又莫名他们有些隐隐的胆寒。   然后,他们就听到这凡人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被修真者杀,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父老乡亲们,有一道的吗?”   有一道的吗?   曾经他们一同去地里摘黄瓜的时候,也有人在村口嚷嚷一声:有一道的吗?   曾经他们一起跑去偷看邻村来的漂亮新媳妇,也有人在地里悄悄道:有一道的吗?   曾经后山不知啥时候来了一只凶恶的野猪,有人拎着扁担在村口大吼一声:有一道的吗?   我们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我们不想被修真者杀,所以我们只能杀了他们!有一道的吗?!   待觉察到底下这数百凡民的眼神时,这些修真者神情大变,可是,就算是没有爪牙的牛羊,当数量巨大、悍不畏死地集结成一股洪流朝虎狼冲击而至时,纵有虎狼爪牙……又、能、如、何!   他们没有符箓、没有法术、没有所谓的灵力护体,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舌头上还穿着恐怖坚韧的金丝,可是,当你看到他们一个个狠狠用力将自己的舌头从金丝上生生地撕下来,不顾鲜血淋漓的伤口、一个个狠狠向那些修真者冲过去时,没有敢怀疑,凡人胸中之怒聚集成江海,将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   而靳一斯冷静的声音犹如一道道锋利的箭矢,简短却有力地不时传来:“堵住他的嘴,不要给念符的机会!”“抱住他的腰,不要给他施展身法的空间!”“踩他的手,不要给他摆手势的时机!”“抢他腰上那个锦囊,不要给他报信的机会!”   这大概是所谓高高在上的天冥族人有生之年见过的最丑陋的一场战斗,没有灵力汹涌没有妖力滔天,更没有法器光影无边威能,这比普通的凡人斗殴还要丑陋,甚至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这些凡人用牙咬、用手捶、用指甲抠、用脚踢、用膝盖顶,凡人肉体每一寸可以用到的地方,都被用到了极致。   这大概也是天冥族人见过的最古怪的一场战斗,明明一方拥有灵力,另一方灵气全无,可拥有灵力的那一方从头到尾不论慌乱挣扎,几乎都没有像样的灵力攻击出现,竟然真的倒在了那些丑陋不堪的肉体攻击之下!那场面到后面无疑是极为血腥的,修真界的战斗固然不乏血腥,可是,这种血腥,因为背后双方力量的极致对比、因为眼前这战斗方式的丑陋而带着一种令天冥族人也不得不心神动摇的强大力量。   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们见过的最震撼的战斗之一,修真界中,不是没有以弱胜强的逆袭之战,可那是修真者之间啊!踏上道途,心性便默认早已经不同凡俗,坚毅无畏,才有可能在强者碾压之下保持着心性不崩溃不放弃,才有可能寻找并抓住每一丝胜利的契机!   可是,眼前这些,都是凡人哪!甚至是一些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只在田间地头刨食谋生的凡人,是周天诸界在众多修真者看起来那广袤荒凉的土地上犹如野草般遍地都是、自生自灭最为普通的凡人哪!   可眼下,公认身有灵根、乃是被天道优待的修真者竟被这些庸庸碌碌的凡人这般狠狠撕扯碾压惨叫……直到不再挣扎气息全无。   这一幕直叫所有天冥族人心中震撼难言,被认为最没有用的凡人体内……竟也会有如此恐怖震撼的力量吗?   所有视线最后都情不自禁地集中那半身鲜血站在原地的凡人身上,这,也是一个凡人哪。这,还是一个凡人吗?   这一刻,这些天冥族人心中竟情不自禁涌上这个与那些倒下的低阶修真者一样荒唐的疑问。   什么样的凡人,才能自手无缚鸡之力的场面下,领着一群羔羊反杀一群修真者,甚至还能这样平静地向所有自激动中恢复过来、害怕哭泣战栗的村民说话:   “诸位乡亲,仙赋既然已经开征,那便不会只有这几个修真者。”   这样的推断无疑是极其正确的,正是因为它的正确与勿庸置疑,才有人自方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感觉到了彻骨的痛苦与绝望,大声哭泣起来,为遭受的这场苦难,为即将到来的无望。   这些人中,庄老汉的哭泣令人觉得尤其凄切,嘶哑苍老的声音甚至不断呼唤着曾经逝去的亲人,联想他曾经的经历,更令许多村民对仙人的残暴、不知会如何收拾他们而感到无比恐惧。一时间,场面十分凄惶。   到得此时,天冥族人亦不再对王上方才听信这凡人的蛊惑回来的决定有任何看法了,他们好奇地观望下去,这凡人说得不错,一个能统御一界的凡人门派,这几个修真者不过只是门下最低微的喽啰而已,接下来他们要如何做呢?要知道,一个修真者门派,哪怕再不被天冥族人看在眼中,于底下这些最卑微的凡民而言,也是庞然大物了,不说他们,便是那些凡间金字塔顶端的所谓帝国王朝也绝不敢招惹。   这样的危局,这凡人不但不回避,反而向所有卑微凡民一语道破,看着那些软弱只知道哭泣的面孔,这些天冥族人摇头想道,便是能爆发些许力量,凡人依旧只是凡人,心性软弱低劣,可天冥族人又好奇地看向靳一斯,接下来,他还能如何呢?   靳一斯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哭泣,可渐渐地,这些人止住了哭泣,一个个抬头看向靳一斯,不知何时起,那些软弱已经顺着眼泪流淌出去。   他们原本是没有别的办法,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去做,那些仙人们在天上打架,落下的火烧了他们的地头,他们只能哭泣着去救地里的庄稼,什么也做不了;那些仙人现在来征仙赋,他们原本只能哭泣着如猪羊被牵走、等待更加凄惶的命运降临而不知该如何去做……可是,这一切没有发生,隐约间,村民大概知道,他们可以做些什么,对,做点啥,让那一切不发生,让一切不一样!   在这些星星点点的念头中,平静站在那里的靳一斯无疑犹如一座灯塔。   庄老汉擦干了眼泪,低声安抚自家老妻,看看儿女孙子俱是安静下来,才平静地擦干净身上血污——方才动手之时,他以老迈之躯却是冲在了所有人前面——庄老汉努力整理好身上脏污的衣服,才挺直了背脊规规矩矩走到靳一斯面前。   然后,他躬身向靳一斯一礼:“靳兄弟你大恩大德,阖村上下无以为报。”   靳一斯本想避开,可看到那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那不分男女老幼跟着鞠躬的拘谨迟疑,又没有再避开了。   庄老汉深吸一口气道:“靳兄弟,你本也不是俺们八坪人,今日之事你肯回来冒死相救,论理,俺们不该再多添烦扰,可是,如你方才所说,这些、这些牲畜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靳一斯静静听庄老汉道来:“早在俺还只有虎子这么大时,也征过一次仙赋,彼时也如现在这般,整个庄家村全部被拉到一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再度哽咽,显是难以再说下去:“最后,阖村上下逃回来的也只得俺一个,还是里面有个姑娘看俺年纪小给俺偷偷放走的。现如今,这村里姓庄的,也只得俺家这一户了……”   庄家几兄弟双目通红:“爹!”   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自家老爹说过以前那些事,逢年过节是要给故去先人告祭,可爹从来不提,他们只当是先人大概遇上灾年逃荒什么的故去较早,却没有想到,竟是与仙人有关!   然后,庄家老三情不自禁朝地上那几具尸体吐了口唾沫,目光灼灼看向靳一斯:“靳二兄弟,你是个有大主意的,你说俺们该怎么办!”   他兄长和他爹俱是忍不住瞪他,庄老三有些不知所措,庄老爹心想,俺不知道向这位靳二兄弟讨主意吗?只是他那兄长不见身影,从方才这位靳二兄弟行事来看,绝非常人,原来寄居他们家之时,对方平易近人他们未能识出而已,现在怎么能这般烦扰对方?   庄老爹他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心下一阵叹息,似这般人中龙凤,那些仙人口中似是觉得靳二没有那等成为仙人的资质,可在庄老爹这般经历世事风雨的老人看来,这般手段胸怀,可不比那些仙人强到哪里去了,定非泛泛,自家闺女之事已然不能再提,可他心中还有另一重期盼,此时三儿子贸然开口,有些打乱他的步调。   事已至此,也无法扭转,庄老爹便同阖村上下一般,看着靳一斯,等他拿一个主意。不说他,就是天冥族人们都非常好奇,甚至他们悄悄看了一眼自家王上,若是按照先前那赌约,王上岂非已经……输了?咳,这想法有些大逆不道,可他们却情不自禁想道,若依那凡人行事手段,王上输得也不算冤枉。接下来,那凡人会否该用赌约请王上出手助那些凡民逃脱追捕、甚至请他们受天冥族庇佑得以安享此生?   虽然不是很喜欢带上一群凡民作为累赘,但若是作为王上的赌约的话……他们虽然不悦,却也不能反对的。   而靳一斯却是带着半身血污,略略思忖了一会儿便道:“如庄老爹方才所说,这些修真者奉命来带人走,却没有人回去复命,时间一长,对方定能觉察出不对——修真者手段之酷烈,大家已然见识到了,今日之事,哪怕是为了维护修真门派威严,在场之人,他们是绝不可能放过的。”   不待有人嘀咕些什么,庄老爹已然严厉地补充道:“以他们的能耐,里面那些厉害的仙人眨眼间看遍千万里压根儿不是什么难事,要逃,也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生生打了一个寒噤,连忙如小鸡啄米似地纷纷点头。   靳一斯此时对庄家上下却有些激赏起来,特别是庄老爹,不是每个人在童年经历那样的残暴和血腥,在那么多的怯懦与畏惧之后还能再重新燃起勇气来进行对抗、甚至将这种对抗坚持到底的——哪怕是知道没有其他退路的时候。没有退路的时候,完全放弃、任由自己随波逐流也大有人在,而不肯屈从、不愿低头,打断筋骨、咬碎牙齿也坚持到底才是真正的少数。   靳一斯从来不相信修真者那套什么天道择人、修真者与凡人有本质不同的言论,现下更是坚信自己心中所想,芸芸众生中有庄老爹这样的人,有他靳一斯这样的人,那些修真者……不过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所谓的道德高地站着罢了。   正因为如此,靳一斯才对自己接下来要安排的事情充满了无比的信心——没有信心,是不可能安排出如此疯狂到已经丧心病狂的计划的。   靳一斯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在场一共多少人?”   庄家老大上过几天蒙学,立时清点了人数:“五百零一人。”   “好,我们这五百零一人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是,同修真门派那样的庞然大物相比,我们的力量依然太弱小。”   所有村民黯然,确是如此,按庄老爹所说,仙人中也有强弱之分,似他们今天打倒的这几个显是他们中最弱的,那最强的,恐怕与神话传说中的也不差什么了。   “可这不意味着我们没有任何机会,似今日之局,咱们五百零一人团结起来,这几个修真者,他们也有很多神奇的手段,能够轻易杀掉我们的,却在团结一心的情况下,来不及施展。”靳一斯坚定的目光像黑暗中的星辰一般,不容任何人忽视点亮在所有心中:“就是再强大的修真门派也是这样!只要我们团结所有人,一定能够击垮它!五百人不够!就五千人!五千人不够,那五万人人呢?五十万人呢?五百万人呢?”   靳一斯的话疯狂得令他们每个人的心脏都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起来,他他他是在说着要弄垮那些恐怖的大仙人吗?那些神话传说里翻江倒海的真正仙人呀!俺滴娘哦……   庄家上下却不知为何,将靳一斯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中,眼神灼热得仿佛有团火在里面燃烧。   靳一斯却浑然不觉得他在讲着多么恐怖的话:“不必觉得害怕,在打倒今天这几个修真者之前,你们都见过他们的手段吧?”   有人怯怯地低声道,声音还因为舌头上的伤而有些含混:“他们、那根、金丝……俺们、动不了、躲不开……”   靳一斯却是看着对方带着畏惧的眼神,心平气和地道:“可是我们还是将他们打败了。”   那人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靳一斯一指头顶那巨大的仙鹤:“这标志覆盖之处,皆要征收仙赋。”   所有村民倒吸一口气,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隐隐的无力,这是多大一块地界啊……能在这么大的地界收仙赋,那些仙人又该多么强大?   靳一斯却是微微一笑:“你们不要光想着他们有多么强大,你们该想,这么大一片地方,有多少人会像我们一样,受这修真门派的压迫,有多少人会和我们一样,不得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被这些修真者肆意屠戮压迫,不敢反抗……”   “……就像俺们原来一般?”庄老三低声喃喃道。   “是,就像我们原来一样。”   庄老三的心怦怦躁动得很快:“那得是多少人……能有五百、五百万吗?”   靳一斯语气平静坚定,透着种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强大与震撼:“一定有!”   再仰望着头顶那象征敌人强大力量的仙鹤时,所有村民竟开始恍惚起来,原来,这不只是在说敌人的强大,也在说着,他们可以团结的力量有多么庞大……   天冥族人此时心中更惊涛骇浪一片,也许是太过惊愕,也许是觉得难以置信,又或者是种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恐惧,有人当即大声道:“胡说八道,将如此多的凡民组织到一处,如何可能!”“这凡人定是在胡乱画大饼要哄骗这些凡民!”   下一瞬间,便见靳一斯朝庄老三微微一笑:“你那定过亲的妻子可是在邻村?” 第544章 凡人力量   庄老三神情先是一怔,随即面色大变霍地站起了身:“久兰她们村定也会遇到这些混账!”   庄老爹却是瞪着他:“给俺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在草妖看来,靳一斯此时耐心得出奇:“三哥,你要时刻记住,你的敌人是无比强大、手段残酷、方法神奇远远超过你想像的修真者,越是有天大的事,你越要确保你的想法清楚,想清楚了,哪怕遇到任何困难也不要退缩地去做,便是修真者,也总会有被战败的一日。否则,每逢大事先自己乱了阵脚,代价往往极其惨重。”   靳一斯这番耐心的劝告,大抵是因为他此时威信极高,庄老三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心中,面红耳赤的重又坐了下来。   靳一斯却没有就此放过他,反而问道:“庄三哥,依你之见,现在如果想救那个村子,应该如何做?”   所有村民尽皆看向他,他和靳一斯不一样啊,虽然全村上下曾经与靳一斯打过交道,更不用说靳一斯可是在几百万、几千万人的目光中侃侃而谈的人物,可他,却是从穿尿布开始就在全村上下眼光中长大,如何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可靳一斯方才那番话又在他脑海中响起,每逢大事先想清楚……   他认真想了想,如果要帮久兰他们村,他一时傻眼,他连久兰他们村什么情形都不知道,怎么帮啊!   在靳一斯目光中,他情不自禁道:“呃……俺不知道久兰村里是啥情形啊。”   靳一斯满意地点头:“不错,未动先谋划,谋划中最重要的就是要知晓对方的一切消息,那村里的消息,大家觉得,应该怎么打探?”   若是要去一趟,如今这非常时期,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七嘴八舌中,庄二妮却灵光一闪:“那郭老狗与那些人走得近,他肯定知道!”   庄老三忍不住笑话她:“郭老狗就算知道,他也被靳二兄弟给宰了啊,你还能找他问话不成?”   庄二妮却瞪他一眼:“俺不知道么?!可他底下那些人还在呀!”说着,她踢了一下旁边鹌鹑样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几人。   村民们连连恍然:“就是!他们几人定然知道!”   靳一斯此时的微笑才真正有了笑意,不必他多说,那几人在连番恐吓中自然也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几人平素跟着郭屠狗鱼肉乡野,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若要说做什么大恶,倒也谈不上,靳一斯只是在庄家上下连同村里人商议之后,朝那几人淡淡道:“今日之事,你们也是在场的,那些修真者为了维护威严定是不会留下任何一条漏网之鱼,届时,我相信,他们可不会去过问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具体动手。”   那几人面色惨白,连忙指天发誓自己定与合村上下一条船,不敢有任何二心。   庄二妮在一旁冷冷道:“你们若敢出去胡说八道,尽管说去,我庄二妮便是被修真者捏死前也一定先把你们供出去,叫你们也一起不得好死!”   这番狠话,不只庄家上下有些震惊,便是靳一斯也不由对这小姑娘有些另眼相看起来,实是今日一番天翻地覆,她自己的命运、全家人的命运、全村人的命运,几番倾覆沉浮,庄二妮的内心确实也已经天翻地覆不再相同。   靳一斯乐见这种成长,便刻意引导几句,便放他们村中人自己讨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方才合村上下商议之时,靳一斯除了提点思维方式,更是刻意没有多言,他们村与邻村本就有许多姻亲故旧,不说靳一斯那好大一盘棋,前往相救本也是应有之义,按照他们中规中矩商量出的计划,这些修真者骄傲自大,定然不会想到他们有反抗,先悄悄摸过去打探情形,再在这些修真者准备将邻村人带走之时一拥而上,像方才那般结果了对方,就三个字,快、狠、准。   这其中,定下这三字方针的,不出所料,正是庄老爹。毕竟,这些人当中,最熟悉修真者的,非他莫属。某种程度上而言,庄老爹甚至比靳一斯要熟悉这些修真者,毕竟,靳一斯真正打过交道的草妖,种族不对,且已经站在那种巅峰,不能用以来推测一般修真者。   靳一斯心中却还思量着另一件事,虽是按着本地习俗一口一个老爹地讲着,事实上,按照寿元来算,庄老爹也不过就四十许人,只是此间凡人生存艰辛不易,田间地头辛劳,远比现代四十的人老迈一些,只要不出意外,身体机能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这么一想,靳一斯觉得自己的某部分顾虑又可以解除了。   按庄老爹的安排,这次行动十分迅速,他们赶过去,正正赶上几个修真者要离去,对于一大帮凡人赶过来这种事情,这些修真者都没有遇到过,可是此时情形不比头一次,那一次是有靳一斯突然出现,连带着对方揣测可能存在的高阶修真者,带着几分疑惑与畏惧,而这一次这些修真者可看到明明白白一群凡间农夫,惊怒之余,自然不会有任何顾忌,战况比之当初,另有一番惨烈。   但是,邻村村民原本绝望中要被带走,他们也隐约听说过仙赋的可怕,如今有人来助,岂能不奋起反抗,时人重姻亲,便是为了亲戚也必是要拼命的,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付出些许伤亡,也终是将修真者杀了干净,把人全部救了下来,这一次的行动里,甚至不需要靳一斯出声,他们也已经知道如何抢下修真者的锦囊,不叫他们报讯。   十里八乡,彼此嫁儿娶女的情形实在太过常见,亲连着亲,根本不必靳一斯多提,轰轰烈烈的互助互救就已经开始了。   可对于这样的情形,庄家人所在的村子在那一次救援中有人伤亡之后,便冷静了下来。   对于这种冷静,靳一斯是十分乐见,甚至是终于感觉到了一种放心。   不待靳一斯去寻庄老爹,他已经独自来找靳一斯了。   “靳兄弟……俺担心,再这么下去,会坏事儿。”   “哦?”靳一斯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庄老爹忧心忡忡:“这番动静闹得这么大,各村各寨都有伤亡,可是修真者不傻啊,他们非但不傻……他们还十分精明哩,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晓?若是待他们回过头来……”   靳一斯见庄老爹神情,便知他已经有了一些谋算,并没有出言打断。   庄老爹一咬牙道:“若是这般下去,必定会坏事儿!”他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靳一斯道:“俺想到那仙赋调集之地去!”   哪怕对他们寄予了许多期望,但真正听到庄老爹这番想法,靳一斯眼中却迸发一种异样的神采来,庄老爹并没有觉察,他沉浸在自己都要被自己吓倒的疯狂想法中,生怕自己停下来,便再也没有勇气开口说第二次:“若不想俺家虎子将来还像俺一般受这仙赋驱使,便不能叫这些修真门派再这么糟践俺们!可俺想过了,光靠乡亲们……不成,真不成。”   他一脸沮丧又含着某种坚毅:“若是那些修真门派打将过来,便是有再多乡亲也是不成。靳老弟你先前说过,事前需有谋算,可那些门派中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是个什么模样,除了俺,大伙儿皆是不知,便是俺,那会儿年幼,亦是看不明白,俺想,俺想,不如便去看个清楚明白……”   他抬头看着那个巨大的仙鹤:“俺想着,这些修真门派既从这么大的地界征集仙赋,定有许多和俺们一样的苦命人被征召而去,若能团结他们一道……”   靳一斯眼中除了激赏,此时已经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庄老爹却知道,靳一斯是真正理解他的想法,且支持他的想法的人。可是,庄老爹却苦笑着长长叹了一口气:“靳老弟啊,若是这些修真门派肯放俺家上下一条活路,俺是真不想去啊……”   那声叹气中,多少苦涩、多少无奈、多少逼不得已,又有多少行至绝路勃然而生的悍勇!   一老一少站在这巨大仙鹤笼罩的天空之下,气氛一时无比沉重,此时已经是暮春时节,本应和煦之风却隐含肃杀。   靳一斯却神情宁静,看向庄老爹的眼神竟充满了一种敬佩,他知道,庄老爹此去,吉凶难料,可是,庄老爹此去,却又给更多命运叵测的凡人带去了真正的希望……人类中,永远有这样的人在,才会有不可磨灭的信念与不会崩塌的脊梁。   与庄老爹真正分别时,靳一斯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老爹,你要永远相信,这一路,你绝不会是一个人。这个世界,终将属于大家。”   仿佛已经看到千千万万人与自己一道站出来,每家每户都能在自家地里耕作,迎着阳光擦擦汗水,不必再为仙赋提心吊胆……庄老爹沧桑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   而自始至终,庄老爹都没有要求靳一斯与他一道同去,更没有问过这样卓然不凡的靳一斯到底是不是个凡人?这样的靳一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就像那天傍晚被靳一斯拍开屋门偶然相遇一般,就此别过,再无相逢。   草妖直到此时,才真正对靳一斯的举动感到奇异:“你不与他们一道前往那修真门派中?”   对于草妖和那些天冥族人的突然现身,靳一斯半点也没有觉得奇怪,他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一直在旁围观。   对于草妖、甚至所有天冥族人的疑问,靳一斯只是一挑眉,犹如长剑出匣,真正现出那种一直隐藏得很好的桀骜飞扬:“我为何要去!”   草妖并没有介意靳一斯的这点桀骜,只是觉得奇怪:“先前是你想帮,为何帮到此却不肯再帮?此去修真门派,定是凶恶无比,无你在旁,他们必是艰险重重……你当真放心得下?”   靳一斯却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你们这些修真者啊……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凡人?我回来这一次,不过是向一片原野中扔下一粒火种,如今星火已起,燎原之势已成必然,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我的那个世界里,有一句非常伟大的话,历史是由人民书写的,人民必然会胜利……我又何必再参与其中,徒然给他们凭添变故。”   这最后一句对草妖的含沙射影可以说是毫不客气。   靳一斯和草妖之间的关系犹如一根横在两人之间的刺,在距离合适时,他们可以平等交谈、甚至愉快相处,只是这距离近到一定程度时,这根刺又会突然出现,扎上那么一下。   此时的靳一斯,他真的不想去帮庄老爹他们吗?就像草妖所说,如果不想帮他们,靳一斯当时何必竭力来说服草妖?只是,靳一斯心中十分清楚,这一去深入修真门派中,草妖定是万万不肯的,那样必定会打乱草妖的计划,一个不好,还会惹出人族各大修真门派,犹如先前那样,惹上一群苍蝇根本脱不了身,靳一斯可以用赌局向草妖争取一个回来的机会,可再想去修真门派,这种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以靳一斯的骄傲,他绝不会开这个口。   更何况,对于草妖肯答应这个赌局的动机,靳一斯真的不知道吗?真的以为草妖是一时好心。   果然,草妖以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神识传音低声道:“所以,你确是来自一个没有修真者的世界。”   靳一斯讽刺地道:“终于肯放心了?你这疑心病真不轻,是得好好治治了。”   草妖肯答应这个赌局,难道不正是希望借机看看靳一斯的真正来历吗?一个在自己做了万全准备要化形,却无巧不巧正正落到自己面前,与自己结契的凡人,以草妖的城府,哪怕已经与这凡人关系亲近缓和许多,甚至肯放他在漩镜塔外活动,也终究不会真正放心。   双方撕破这层猜疑,气氛简直凝结至冰点——主要是靳一斯单方面的气氛。   草妖却只作不知,毕竟,靳一斯不是任何一方派来之人,这已经是他期盼中最好的情形,至于,为什么心中会那样雀跃喜悦,这高兴的程度早已远远超过了知晓自己会少面对类似麻烦应该有的程度,草妖却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征兆,而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草妖只是回到(他自己以为的)先前那个“安全”话题:“每个种族要走的道路皆是由各自的领袖所定,人族所选这条路本就是踩着无数凡人而上,若非将弱肉强食的准则行到极致,又如何能在短短时日内奉养出一批强大的修真者,甚至与妖族相比肩?如若不是在知时间内强盛,周天诸界恐怕连人族的立足之地都无。”   人族历史短暂,确实不能与妖族相比,可却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这种倾全族之力供养修真者的策略功不可没。   靳一斯却最不喜欢听这种论调,所谓的“为了更大的利益”。   庄老爹他们此去他已经无数次祈祷祝福,希望他们一路顺利最后成功,他原本已经不想与这些修真者在这个问题上再做什么争论,因为没有意义。   可此时,说不上为什么,大概是方才与草妖那番关于来历的话题终于引爆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某个雷点,一向冷静的靳一斯竟也没有办法完全压抑自己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所有人好?没有他们这些修真者,这些凡人就活不下去?”   草妖实事求是地冷静道:“周天诸界种族众多,那等大妖占据之地,凡人只会成为口粮,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靳一斯却冷笑道:“他们现在征这所谓的仙赋,又与成为口粮有什么分别?修真者,修真者难道不是爹娘生父母养的?不是凡人中出来的?他们不用依靠凡人就能从天上掉下来?”   对于靳一斯现在咄咄逼人的气势,草妖身后的天冥族人却是看不下去了,在他们看来,这凡人确是与一般凡人不同,可再不同,也只是个稍微不同的凡人,他是什么身份,王上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这般不敬。   当即便有人出来为草妖、甚至整个修真界广泛认同的观点辩驳道:“人族中的修真门派会在他们还是孩童时便将他们带到门派之中抚育修炼……于他们而言,有养育教导之恩的,是门派,可不是什么凡人。”   “仅仅因为他们有各种机会、资源变得更加强大,就可以肆意欺凌压榨自己的同族?忘恩负义、连自己的出身都能否认,这便是他们修炼的所谓大道?”   天冥族人一时有些张口结舌:“踏上道途便就此斩断红尘亲缘,与凡俗再不类同……”   靳一斯此时早已经进入理性思辨的状态,根本不假思索地道:“反对,你说的这个是结果,不是原因,是他们为了让自己压迫的行为合乎修真者道德规范而制定出来的规则,根本不足为他们的行为辩护!”   然后靳一斯看向草妖和所有的天冥族人:“你们说来说去,最根本的观点无非就是认为,没有他们这些修真者就没有凡人的立足之地,所以,他们压榨利用凡人让自己更强大,本质上是为了所有人类的利益,并没有任何不对,是吧?”   靳一斯露出一个锋利无匹的笑容:“可是,他们的所谓强大之路,只有这一种方式吗?只有靠无限压榨凡人,他们才能强大吗?这种得到的强大,真的对整个种族好吗?这种价值观对凝聚整个种族有效吗?可以持续吗?   不论高低贵贱,每一个生命的存在对种族都有极大的价值,依靠着压榨一部分而崛起,看起来是强化了一部分,可事实上,整个种族的整体利益并没有得到提升,甚至有可能恶化了。好吧,既然你们认为修真者更强大,我举一个你们喜欢的例子,比如这些修真者征这仙赋,他们有意无意杀掉的人里面,会有多少人会繁衍出更多的有灵根的修真者?如果把所有凡人都杀光,又会有多少不知道的新的修真者夭折其中?”   这个例子太强大了,天冥族人一时间竟哑口无言,没有哪一个人从这样的角度来思考凡人的价值。   靳一斯却径自道:“更不要说他们当中也许会有伟大的艺术家科学家政治家军事家,每一个这样的人出现都会让整个世界发生质的飞跃,甚至是庄老爹这样的人,他们都是整个人类的财富,可是在你们所谓的弱肉强食中,这些可能性全部被扼杀,全、部、都、没、有、了、呢!   在我看来,这种所谓弱肉强食的想法就是垃圾价值观,明明有真正尊重所有人价值、能让所有人过得更好的方法,却要说什么强者为尊……这分明就是为一己之私却打着为所有好的大旗,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好大的脸!”   靳一斯滔滔不绝这番话直将他心头这口憋了很久的恶气全部倒了出来,从看到这个狗屎异界开始,他就已经觉得不舒服,在看到所谓人族修真者的行动之后,更是厌恶至极。   靳一斯虽然鄙视了整个周天诸界的主流价值观,但他diss人族为主,那种锋利入骨的尖锐对天冥族来说,冲击便小了一些,也叫他们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这人族好生厉害,明明只是与他交谈,却好像受了神魂冲击一般恐怖……还好不是与他争论天冥族的话题,不对,他们天冥族内没有所谓凡人,自然也不会似这人族般存在压迫族人的问题。   靳一斯这一番话之强悍,连这些天冥族都开始有些错乱了。   草妖却是至始至终十分冷静强大:“你所说的,不过只是推断,人族的崛起,却是事实。”   草妖并不是无故提起人族的事情,那只凤凰虽然已经离去,但对方提及的话题,却是令草妖不得不思索的,人族的强势,已经令他也隐隐感觉到如芒在背,眼前这个凡人,虽然是来自一个没有修真者的世界,但种种见识与手段常常出人意表,亦多有发人深省之言,草妖更想知道,人族是否真有这种软肋。   对于草妖这个问题,靳一斯的笑容却显得更加锋芒逼人:“你真是对凡人的力量一无所知啊……不,我刚刚所说的,不是推断,而是事实!”   “因为我亲眼见过!”   靳一斯眉宇间那种骄傲的光芒几乎令人睁不开眼:“我的先辈也曾经从这样重重压迫的绝境中,一路荆棘一路牺牲,他们也曾经腹背受敌举步维艰,可是他们团结了所有人,一步步带领着所有人过上了想要的生活!虽然也还有许多不如意……”   靳一斯微微一个停顿,他的双眼定定的看着草妖,他不知道才能向草妖表达胸膛中洋溢沸腾的那种情绪,那种就算看到你们这么强大的文明这样强悍的力量,我也一样有底气抬头挺胸绝不自卑的骄傲:   “可你们这些修真者凭着你们的修为所能做到的许多骄傲,上天、入地、排山倒海、移平界域、起死回生、延长寿元,我们凡人,不依靠任何修真者的力量,也一一做到了!”   这一刹那,那骄傲沸腾的情绪自魂契中传来,那种激越的灿烂明光甚至令草妖情不自禁放开了自己的神识,感知到另一端传来的影像,那一副副画面生动斑斓,令人不由屏息:   那是蓝天白云间肆意翱翔的金属法器,载着许多凡人越山穿云,无数凡人借着那铁鸟一般的法器穿行在整个世界间;   那是古怪的箱子,一个个凡人进入其间,然后沉入黑暗地底,将无数漆黑的乌金如流水般顺着古怪的装置传出地面,然后顺着蛛网般可怖的水陆道路传向四面八方;   那是一个海湾,无数凡人操纵着古怪的法器穿梭其间,竟渐渐填出一片土地修建出城池模样,桥梁如巨龙盘旋往复,甚至他们还在海面之下修出透明的通道,一个个古怪的金属车辆穿行其间;   那是一个白色的屋子,他看到无数血肉模糊、注定必死的凡人痛苦呻吟着抽搐着被送往其中,无数身着白衣的凡人转着忙忙碌碌,操纵着种种古怪的法器,而后,那些明明只剩下一口气的凡人竟活了下来,渐渐好转、甚至能再次回到家中与常人无异;   那是轰然巨响后升腾而起的蘑菇云,移山倒海啸风若罡,那恐怖的威能即使以巅峰修真者的神识都感到难以言说的隐约震慑;   那是高大金属架子之旁尖尖耸立的巨大法器,随着陌生语言一声声之后,轰隆排出无数云气,直直飞起刺破苍穹离开此界飞向黑暗界域的深处,他甚至能看到黑暗中那一张漂浮在法器之中的凡人面孔……   直到这一刹那,草妖才在恍惚中意识到什么,他眼前这个凡人,没有一个字的谎言,他所骄傲的那些,他所得意的那些,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没有修真者的世界,凡人依靠着自己的力量,都一一做到的,凡人的力量……他们这些所谓的修真者真正的见过吗?   再次认真凝视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人族,草妖才不得不承认,或许,只有那样一个凡人能够绽放出闪耀光芒之地,才能诞生出他眼前这个自信飞扬、光彩耀人的凡人。   这一刹那,莫名地,靳一斯知道,草妖也相信他所说的一切,然后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明显亦那个世界感到震撼的巅峰修真者,目光中流露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得到认可的期盼成真的激动:“我们能做到这一切,没有依靠任何修真者的力量,所依靠的,不过是相信每一个人的力量,给每个人平等的可以施展的机会,凡人或许寿元短暂,可是,我们脚下踩着的,是古往今来所有如星辰般闪耀的伟大同族的肩上,或许,我们做的得还不够好,但我们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从来没有放弃过向那个方向的努力,我们始终相信,那一切,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刻,草妖静静听着他的话,不再想辩驳什么,也不需要再辩驳什么,只是凝视着眼前好像在闪闪发光的凡人,唇畔流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一缕温柔,竟然点了点头,虽未出声,竟是已经默然认可了。   天冥族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凡人空口无凭所说的一切,他们的王上,竟然全都相信了?   可随即,靳一斯的神情又黯然下来,他茫然看着头顶那只巨大的仙鹤,胸膛中沸腾洋溢的那些仿佛在一刹那被抽空,周围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地球再好……可他已经身在异界,他为之骄傲、为之沸腾、甚至愿意为之奉献的一切,此生此世都不知道有没有回去再看一眼的可能。   草妖看着这样仿佛失去所有光彩黯淡下来的凡人,他知道他在黯然什么,也许,那一场从天而降的相遇,不只是他的劫数,也是他的。   草妖无声上前,揽住靳一斯,素来冷漠的神情此时几乎称得上温柔,他只伸手在靳一斯额头上轻轻一拂。   靳一斯回过神来,竟情不自禁觉得一股倦意袭上心头,然后他眼皮开始发沉,向身旁的草妖怀中倒去。   凡人这点重量于草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只是轻松地揽住靳一斯,朝周遭天冥族人点头道:“出发。”   耽误这些时日,他们也该按照原计划启程。   周遭天冥族人看着揽着凡人前行的王上,不知道为何,那些想为王上分忧、接过那凡人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竟没有一个开口说出来的。   而于草妖而言,这一刻,他连将靳一斯放到漩镜塔中的心情都无有,更勿论说交给周遭这些追随自己并没有多久的族人。   这一刻,草妖的思绪亦情不自禁散开了很远,有关于凡人出生的那个绚烂世界,也有他即将前往的、父亲的故土,此时的他,心中竟情不自禁生出一种渴望来,他怀中这个凡人,不是特别喜欢那些漂亮的、新奇的、绚丽的景致吗?希望他们前行之地的风景他能够喜欢,这一刻的草妖,是由衷这样期盼的。   靳一斯是在饥肠辘辘中醒过来的,不,不对,他醒来的第一感觉,不只是饿,还有……对,饥寒交迫!   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靳一斯才发现他居然一直是被草妖抱着,莫名尴尬得有些脸热的他连忙滚了下来,却惊奇地发现脚底一片松软,好厚的雪!   草妖却没有靳一斯这分惊奇的闲情,只是见他神情间流露的兴奇,不似先前那般黯然,心间也略微一松,但神识一扫,又不由微沉:“你不如去同寰埏一道?”   靳一斯听出这是个问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开玩笑,好不容易从囚犯变成取保候审的,虽然自由半限制,但也比原来困守一地的强,他可不是什么器灵或者灵植,能有那样的心性守在一个地方千百年不发疯,身为凡人,他永远有一颗躁动不甘的心好吗!   靳一斯既然不肯,草妖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朝他身上一点,叮嘱道:“跟紧我。”   靳一斯便觉得自己好像周身上下不再寒冷,再看向周围的冰天雪地,他微微皱眉,这才发现情形不对,跟着草妖那些天冥族人居然全都不在:“敌袭?”   草妖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还是在说他亦未确认。   既然草妖让自己跟着他,心大的靳一斯索性不再去想那么多,留给草妖操心去吧,他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番薯,啊呜咬了一口,还含糊道:“嗷,太凉了,没有热的时候好吃。”   可是,靳一斯还是啃得津津有味,就着眼前千崖万壑的雪景啃红薯,这可是他在现代也没有这种经历啊,还是那句话,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有钱的时间他却没有那个时间了,要早知道会穿到异界,还上什么市辛苦折腾什么啊~   于是,现在的靳一斯啃着红薯不时抓起一团雪当水解渴,神情特别特别满足,草妖有些无言,回想那些影像时恍然发现,出身自那样一个不愁衣食的世界,这只人类,算是格外好养活的?这点思绪转瞬即逝,草妖却才算将人类需要补充食水一事放在心中。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靳一斯叼着红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座山峰蓦然间开始雪崩,你见过一座大山的雪忽然间崩塌成洪流滚滚而来,靳一斯现在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心中只有好大一句卧槽。   下一瞬间,他已经被扔上半空,在心脏快跳出喉咙的恐惧中,他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牢牢捍紧手中的口粮千万不能掉了,这可是最后一块了!   再睁眼的时候,他人已经十分不科学地悬停在半空,看着地面上雪浪犹如一锅被烧开的水不断沸腾滚动,哪怕在地球上,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奇景呀!   一边瞪圆了眼睛目不暇接,一边咬着手中的口粮,靳一斯十分心满意足。   草妖身形在雪山冰海中时隐时现,金色符纹一闪即逝,具体怎么打的,靳一斯看不分明,但草妖熟练使用的那些符纹,靳一斯却真的渐渐有了眉目,指尖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动弹一下,跟着比划临摹,他有些呆呆出神,如果将方才几种结构提炼出来,再结合草妖施展的威能数据……是不是可以建模了?   他十分懊恼地挠了挠头发:“啊!要是有本子在手头就好了!”   现在他身在半空中,身上没有笔也有纸,想拿根树枝在地上演算都不行,简直憋死他了!   一个气哼哼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汝要本子做什么!”   靳一斯侧头一看,寰埏包子样浅金色的身子果然就在他旁边,他不由露出大大的笑容,经过这么多事,明明没有经过多久,再看到寰埏竟然有种由衷的亲切:“小寰埏呀!”   寰埏哼了一声:“汝不是不愿意同吾在一处么,假惺惺!”   看来是刚刚的话被它听到了,这器灵还记仇呢,靳一斯却是笑吟吟地道:“上次你让我照料你家主人的事我们还没算账呢,你家主人我照顾得很好吧?你是不是欠我一次?”   这件事让寰埏包子身一僵,好像、确实是这样哦……靳一斯却是笑眯眯地一副大度模样:“那我们就一笔勾销,谁也不能再计较了好不好?谁要再提,谁就是小气包!”   寰埏扭动着胖胖的身子,勉强道:“好吧。”   于是,观战的又多了一只,不过寰埏虽是被主人扔来保(看)护(着)靳一斯,却也是有其他使命的,比如那根被扔下去的藤蔓。   靳一斯目瞪口呆:“你怎么把小红扔下去!这么高,不会粉身碎骨吧?你是不是又输给小红了?我说就算是赌债在身,也没有这么大仇吧,寰埏啊,我们看错你了……”   寰埏翻个白眼不解释,下一瞬间,靳一斯张大的嘴巴更加合不拢了,只见要快让他得雪盲症的冰天雪地中多了一点绿色,然后那绿色就疯狂扩张,再下一瞬间,整个世界绿色与白色再也无法分开,靳一斯此时才明白,小红是去给草妖帮忙了,只是,看着那将雪山抽出道道裂缝的藤蔓,小红……原来这么凶残吗?   想到自己原来掐着那藤蔓多勒索一只甜瓜的丰功伟绩,靳一斯擦了把不存在的汗水,感谢小红不杀之恩哪!   寰埏不是一个器灵来看热闹的,当寰埏把那根紫色小木棒拖出来时,靳一斯十分惊喜:“啊!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根树枝当笔来着!”   像小紫小绿他们,也有枝条,但靳一斯将心比心,折人家枝条岂不是类似折人类手腕当笔?这样太残忍了,这根树枝就不同了,本来就是根木棍模样,物尽其用嘛!   寰埏:(⊙o⊙)!   小木棍:(⊙o⊙)!   靳一斯已经老实不客气地握着小木棍开始划了起来:“就是没有纸,只能勉强比划一下,装支笔使唤了……”   然后一个声音细细的道:“吾不是笔,汝是不是装错了?”   靳一斯的表情刹那间僵在脸上:昂?! 第545章 纷至沓来   会说话的柴禾棍……   说实话,即使来这个异世界一段时间,靳一斯的接受力已经强了许多,但冷不丁突然发现自己手中某个小物件会说话还是吓了一跳。   靳一斯低头仔细看着这根紫色小木棍,然后他突然回想起来:“嘿!这不是在那个沅水秘境中带出来的那根棍子吗?”   寰埏点头:“是啊,老主人的建木之基就只剩下这么一点残渣了。”   那个紫色小木棍发出“嗡嗡”的尖锐震鸣:“残?!渣?!”   靳一斯嘴角抽了抽,这些东西明明都不是人,却一个个脾气大得不得了,还得他在中间当和事佬,他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建木……”他忽然想到幻影中那棵大树,顿时恍然:“是那棵九个分杈的紫色大树?!”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根小木棍,靳一斯硬是从它上面读出一种“算汝这凡人还算有眼光”的神情。   靳一斯:……   而寰埏却是十分实诚地道:“是啊,曾经是很厉害的,老主人那一战太过惨烈,只剩下这么一点了,也不知道威能还剩下多少。”   小木棍“刷”地一下从靳一斯手中跳出去,真的是跳出去,靳一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手里已经空了。   那尖细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飙:“汝字字句句针对本座,到底是何意?!”   这么一根破烂小棍子,寰埏才不怕它咧:“本来就是,汝不过只是一点秘境中一点残渣,若非机缘巧合,连一点残渣都未必能保存下来,到底还剩下建木几分功用还未可知呢,否则主人何以令吾常带汝出来吸收些天地灵气看能恢复几成?吾不过说的是实情而已,汝何至于恼羞成怒?”   靳一斯扶额,这种直接踩别人脸的行为,该说真不愧是草妖家的器灵吗?   那小木棍身上紫光隐隐绽放,尖细的声音也犹如暮鼓晨钟般震响:“本座昔年与天冥王称兄道弟之时还没有汝这坨铁疙瘩,汝竟敢这般轻蔑于本座?!本座今日便要汝知晓何为敬重前辈之道!”   面对这种威胁,寰埏岂会退缩,胖胖的包子脸上挤出一丝不屑神情:“切~汝莫不是以为汝当真是建木不成,残渣就是残渣,与昔年撑天裂地的神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却来摆什么建木的架子!不自量力!”   靳一斯仰天长叹,好了,这下肯定是不能善了了。   下一瞬间,果然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只是打的那副模样,靳一斯都没眼看,一根柴禾和一颗包子的打架,能看吗?无非你戳我我压你,太辣眼睛。   靳一斯觉得他们这小打小闹也闹不了多久,自会有草妖来收拾他俩,但他心中却忽然间涌上一个疑问,当年战况之惨烈,天冥王显然是有预料的,否则他不会将草妖扔到漩镜塔上早早抛出战场,可是建木却留在了战场之中……   如靳一斯所料,两小这番打闹很快让草妖不胜其扰,底下的战局在“小红”的参与之下,很快终结。   靳一斯惊奇地看到,那铺天盖地的冰雪疆域被绿到发赤的诡异藤蔓覆盖,竟然缓慢地收缩,最后收缩到小小一块被“小红”牢牢绑缚着,显露出原形来。   那只是一只雪白晶莹、十分神骏的异兽,但被小红绑得看不出模样,只在密密麻麻的枝叶间露出一只蓝莹莹的眼睛,靳一斯的高度慢慢下降,他盯着那只蓝色眼睛惊奇地看个不停,好漂亮!简直比传世蓝宝还要漂亮!像高原晴空又像盐湖如镜,神圣皎洁。   只是下一瞬间,靳一斯很快幻觉破灭。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要个凡人来羞辱本座是何意!本座可杀不可辱!”   这样叫嚣着,靳一斯嘴角抽搐一下,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是有多么扭曲,他只是在旁边围观一下下都成了侮辱,看那蓝眼睛中流露的熊熊愤怒,显然对方是真的认为这是种极大的羞辱。   草妖淡漠站在一旁,根本未多说一个字。他只是皱眉看着戳在寰埏里、又被寰埏掰得弯曲变形的小木棍,靳一斯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咳嗽一声掩饰过去,他虽然知道这俩都极不靠谱一定会打起来,但没有想到会成为这样一种搞笑的“僵局”。   寰埏连忙大声告状:“主人,这破柴禾先朝吾戳来的!”   “呸!明明是汝这破铜烂铁侮辱本座在先!本座可是与汝家主人之父称兄道弟的前辈,汝这般失礼,吾倒要看看汝家主人如何处置于汝!”这小木棍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告状的明显十分丢人,可摆着辈分想拿捏自己的……也未必会让草妖高兴罢,靳一斯偷偷觑了一眼草妖,果然,面沉如水,这两只肯定都讨不了好喽……   可下一瞬间,草妖不知觉察到了什么,竟是长袖一挥,那两小只便都消失不见。   眨眼间,便有天冥族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跟前:“王上! 我等过去之后才发现竟是幻影,定是有人故意将我等悉数诱开,令我等中了那调虎离山之计,您、您无事吧!”   话说到一半,他们才看到地上被捆着的雪色异兽,面上流露出那种震惊、意外、惊喜、愤怒交杂的表情来:“玉狻猊?!”   随即这些天冥族人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愤怒质问道:“尔身为一域大妖王何故阻拦吾等!”   妖族之中,能称担得起一句大妖王的,不只是要有恐怖可怕的实力,更是通常都有上古神兽传承,往往有着不可思议的手段,这只玉狻猊便是周天诸界大妖中都有偌大声望的冰系大妖王,手下追随的妖兽覆盖疆域难以计数,天冥族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为什么这大妖王会亲自来拦截他们,甚至设计将他们调走,看模样是想亲自与王上交手却被王上拿下了。   另一方面,对于本族这位未来天冥之主的实力,这些天冥族人不由敬畏又感到极度喜悦,对于这位大妖王,更加疑惑又愤怒。若说对方不怀好意,可如果对方调集手下妖兵妖将,今日之局怕是绝难善了,一时间,对方的意图竟是变得扑朔迷离。   “你这妖王好生无礼!我天冥族与尔无冤无仇,无故拦截动手是何缘故!便是你手上有妖兵妖将,若今日不说个分明,我天冥族也不会与尔善罢甘休!”   草妖却是抬起了手,拦住了上前想要讯问的天冥族人,他心中已经大概有了推算,挥手间,绿色藤蔓便窸窸窣窣地收拢起来,化作一条娇巧玲珑一小截嫩绿藤蔓飞回草妖手腕上,还还撒娇一般蹭了蹭草妖的手指。   看得靳一斯又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盯着小红,艾玛,原来暴脾气的小红也可以这么萌啊,话说……看着小红那嫩得快滴出水的小叶子,蜿蜒着抖动细细枝叶,要是地球上也有这种会动的小藤蔓,估计很多猫猫狗狗会多出很多竞争者吧。   他并不知道他此时直勾勾盯着藤蔓流露出来的新奇艳羡的神色有多么明显,草妖好似随意地将藤蔓抛到了身后,便正巧落到了靳一斯怀中,喜得他笑得眉眼弯弯,抚弄着幼生态小红的枝叶,十分开心的模样。   周遭的天冥族人、连同抖动毛发自地上爬起来的玉狻猊都有些目瞪口呆,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血藤吧,这等诸界凶名赫赫的邪物,否则以玉狻猊的战力,怎么可能轻易被捆起来,不过是不想招惹出血藤的凶性而已。王上/那家伙能将血藤驯服在身旁已经是手段凌厉了,这般将这邪物扔给一个凡人,难道对方是将这凡人杀了灭口?可是动用血藤,也未免太过凌厉和小题大做吧。   结果,他们眼睁睁看着靳一斯一把捏起了血藤,还一脸笑逐颜开地说着什么“变颗上次那种甜果子出来啦,好久没有吃了好馋”之类的话……   一时间觉得眼前都有些天旋地转,这是他们看错了吗。   血藤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植物,枝条缩成一团,在靳一斯看来,啊啊啊简直更萌了,玉狻猊和天冥族人看到后,却是齐齐变色,情不自禁后退一步——那分明是血藤发怒的前兆,一个不好,便是精血抽尽肉体枯竭的难逃之厄!   靳一斯压根不觉得小红缩成一团有什么问题,毕竟,以前他用自己的臭臭来威胁对方时,对方也是这样气得缩成一团不想再搭理自己的。   靳一斯连忙改变策略,诱哄道:“咳,小红你现在变小的样子很可爱吖~你……”   还不待靳一斯的“甜言蜜语”大计用完,他手中一空,血藤已经不见踪迹,他不由一脸困惑地看向草妖,啊?他还没从小红那里讨到好吃的甜果呢……   草妖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意味深长瞥了玉狻猊一眼,靳一斯看来,觉得那一种混和着“王之蔑视”和“你想什么本王都知道”的屌炸天,然后草妖长袖一拂,在天冥族人兀自愤怒的声音中:“那玉狻猊太过无礼,这般轻易放过简直是便宜了他!”,靳一斯与天冥族人便随着草妖再次踏上路途,只留下那一只玉狻猊在原地被他们激起的烟尘呛了口气。   那只玉狻猊远远看着对方消失的身影,有些无语,最后兽脸上竟咧了咧嘴,蓝莹莹的眼珠中流露出笑意来:“哼,小屁孩儿一个,靠着根藤蔓取巧,居然就这么走了……”   然后,他庞大的雪白身躯才舒展了一下,恐怖的大妖威压才远远释放开来,方才令一界一域冻结的力量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好像不过是他闹着玩的一点把戏。   远远感知到这股庞然威压,原本还在愤怒的天冥族人一个个蓦然脸色大变:“这玉狻猊……”好恐怖!   统治着辽阔疆域的绝世大妖,又怎么可能只是泛泛之辈,这一刹那的威压恐怕才是对方的真实实力!   他们情不自禁看向面色如常的王上,心中不由惴惴揣测,难道王上早知道对方隐藏了实力,才没有亲自动手,而是用血藤与对方戏耍一番?所以王上后来也没有与对方计较,也是因为知晓对方真正实力之可怖?   这样想来,玉狻猊与王上……到底谁更恐怖,当真是未可知。   明明没有与实力大开的玉狻猊交手,可这种心理上的恐惧却比与之正面对敌还要甚。   不知是什么心理,天冥族人反应过来之后有人不愤地低声道:“堂堂大妖王,装神弄鬼也不知到底是何心思!”   靳一斯并不知道什么神识威压之类的东西,他只是好奇地看着天冥族人脸色,一听他们的话,便已经聪明地推断了出来:“那个玉狻猊……是在演戏?他没有那么弱?”   草妖没有说话,靳一斯却是想到先前那玉狻猊向自己叫嚣着可杀不可辱,他不由笑嘻嘻地道:“看来是个戏精啊~”   戏精一词,明明是凡人口中说出来的词汇,可是所有在内心诅咒着那玉狻猊的天冥族人在这一刹那竟空前生出一种共鸣,可不是个戏精吗?!   堂堂大妖王,不带任何手下来找王上,若说堂堂正正指名道姓地交手切磋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压制实力,伪装被王上的血藤打败还一副叫嚣着不甘的模样,卧槽,真是越想越深井冰!   天冥族人真是越想越不明白对方这一路折腾到底是图什么!   神经病人思路广,千万不要去猜。如果靳一斯知道他们一路苦恼什么的话,一定会用这句话来劝诫他们。   而此时,靳一斯看着草妖平静面容,却是若有所思地道:“我怎么突然觉得,你这一路……肯定会很热闹。”   草妖斜斜瞥了他一眼,然后抛给他一枚果子,红色的,甜甜的。   靳一斯笑眯眯地接过来,自觉用果子堵住自己嘴巴,不再多说一个字。   真实,天冥族人对靳一斯那句话不过觉得只是这个凡人胡言乱语其中一句而已,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靳一斯这句话,就像个渡劫大能做出的预言般,简直TM神一样精准!   这接下来的一路,果然何其鸡飞狗跳。   越界点处必然会有的被追砍的美丽少女与无处可去哭求以身相许的老梗,在被靳一斯哈哈笑着说“这种老梗我们那里网剧、不,戏台子都觉得过时不演了……”   羞愤的少女退场之后,这帮人简直敷衍得靳一斯都看不下去,换汤都不换药,被追砍的天才少年与远处可去哭求誓死追随的老梗,靳一斯简直服气死了,被人看穿也要站着把戏演完,就问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   至于越界之后,那就更热闹了,什么一头扎进大修士秘宝、遇到神奇灵物灵光大作猛然出土、千年一度的神奇交易会突然开启、上古大能决定要收徒……靳一斯身为一介凡人,在这津津有味的短暂时日里,简直是把修真界几万年的梗都看完了,可见烧梗之密集。   草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每次居然也不动手拆穿,只是一脸那种淡漠模样,视若无物该干嘛干嘛,那种全场疯(抬)狂(枉)叫(宰)卖(羊)的现场、肥羊却一脸淡定穿过去的场面,简直不要太美妙,靳一斯笑得差点从半空跌下去。   靳一斯每一次还总是特别诚恳地给对方建议:“这个片场一看就用过太多次了,哪家拍卖东西会这么乱放的。”“你们家群演太不走心了,他笑声露馅了啊。”“梗太重复老套了,第一次都被看穿了怎么还能用第二次呢。”   靳一斯觉得,他已经可以想像这一切背后那张日渐抓狂的脸,当然,同样备受折磨的还有……天冥族人们。说实话,他们原本的目的多么单纯直接啊,接到自家王上的联络讯号,找到王上、迎回王上、回到族地,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可一路跟唱大戏似的,没有一刻消停,有时他们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什么红尘练心的渡劫任务,不然怎么解释这一路的心累?   这一日,当一个上古神墓的墓道入口发生无数血腥恐怖的杀戮争抢,却再次被草妖一行视而不见地路过时,对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一个愤怒的声音大吼道:“这可是本座辛辛苦苦珍藏了上万年真正神墓,他们可都是真真切切打斗争抢,本座可是盯着他们反复打过的,绝没有一丝破绽!还有哪里不对?!”   听这声音之后的愤怒,简直可以想像对方的憋屈。   草妖却是冷冷看着对方跳脚,靳一斯伸出头然后点评道:“是个美人。”   这修真界的美人当真不稀奇,可是,在看过这么多美人之后,还能被靳一斯称之为美人的,颜值那必然绝非一般。   然后靳一斯仔细观望着对方的神态语气,再次点头笃定地掰着手指道:“被坏人追砍的美少女/被坏人追砍的天才少年/跳楼大甩卖的神秘法会拥有者/神墓里沉睡的仙人/手握出土灵物逃跑的无辜修士/要收徒的上古大能……辛苦了,话说您家演出经费很紧张吗?要您一个人饰演这么多角色?”   一旁的天冥族人忍不住低声吐槽道:“这也是个戏精吧。”   靳一斯面上流露出古怪神色:“不,这不是戏精,这……应该是个戏痴?虽然一样戏很多,戏精是用生命在演戏,无时无刻不在演,人戏不分,就像那个玉狻猊;而戏痴会自己给自己搞角色扮演,搞出很多场景来“演”……”   下一瞬间,大抵是靳一斯这凡人的点评没有半点加密效果,一字不差地给对方听了去,愤怒的碧绿眼睛中光芒灼灼:“不要将本座与玉狻猊那混账相提并论!本座素来智取,绝不蛮干!”   靳一斯嘴角抽了抽,确实不蛮干,他放眼看去,这神墓光芒之盛,覆盖一界之地绰绰有余,再回想一路过来遇到的种种盛大场面,为了衬托那些剧情的真实,靳一斯敢肯定,他们家的群演和道具、场景肯定不是在什么影视城拍的,而是他们一路经过之地都被布置成了片场……全TM是外景啊,真是有钱;而那些群演,靳一斯也敢肯定,绝对不是临时雇佣的群演,否则哪家群演会那么敬业,说打斗就真刀真枪地流血打斗啊……   这样大的人力物力投入,说对方是智取,靳一斯为智慧默哀一分钟。   草妖显然是没有靳一斯这样好闲心来看戏的,他只简短地道:“让开。”   然后,不待对方想说什么,大概这一路的鸡飞狗跳让草妖耐心告罄,挥手间,金色符文再次挥洒而下。   对方面色大变,似是没有想到草妖上来就这般霸道,一路他布置着诸多场面,对方尽管没有身陷其中却也没有拆穿,这给了他一种错觉,对方似是极好说话一般,没有想到,自己甫一露面,对方的攻击竟如此不留情面。   不得已,整个神墓都散发出剧烈光芒,显是在助主人一臂之力,看似用来搞笑的道具一一迸发出巨大的威能,甚至那些互相激烈打斗的群演也忽然间同时抽身朝着天冥族人气势汹汹而来!   这种大场面之下,靳一斯毫不犹豫选择了那神墓的入口躲了进去。   草妖:……   看着对方显露出一片毛茸茸青色尾巴的真身,天冥族人尽皆心中一跳,不由为一路数次与这极度的危险擦身而过而感到庆幸,同时又是对靳一斯无言,这凡人平素看起来十分精明,一路无数次拆穿对方的把戏避开对方那凶名赫赫的“领域”,怎么到了此时反而犯傻?竟然自己一头扎进了九尾青狐的领域!那里岂是那么好去的!   凡人,果然还是凡人。   那在草妖攻击下不断跳动躲避的九尾青狐发出得意的大笑:“本座已然知道那凡人定与你小子干系不同!他既已进入本座彀中,绝计逃脱不得!你若想要他神魂,便老老实实听本座……”   草妖手中攻击并不停,仿佛压根未曾受这威胁影响一般,甚至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九尾狐只觉得十分奇怪,他先前收集的众多消息中,都曾提到这个人类,他不相信,以这小子修为心性,会无缘无故带个凡人在身边时刻不离;而这一路,这小子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领域”,显是对方已经猜到自己的妖族天赋,一旦进入九尾狐的领域,你的神魂便不再属于自己,此乃周天诸界皆知的道理,可这小子怎么还能如此镇定?   下一瞬间,九尾狐突然发出一声尖锐惨叫,九条威能无限的毛茸茸长尾竟开始冒烟,竟好像有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灼伤了他的力量之源一般,草妖却没有半分意外的表情,淡淡收手站在一边,好像等着什么一样。   果然,不多时,那神墓光芒大作,一个人影就被骨碌碌扔了出来,正好掉到靳一斯脚边。   草妖看着那只九尾青狐尖叫着翻滚的模样,又看了看明显还在懵圈的靳一斯,不由无声叹息,显是对眼前这场景既觉好笑又觉得无语,他轻轻抬手,一道金色符纹落在九尾纹身上,那翻滚的黑烟才止住,九尾狐登时毛茸茸一团可怜兮兮趴在那里,只是全身上下竟然完好无损,没有看到一丝伤痕,这叫那些急急赶上去相救自家妖王的妖族们俱是有些惊疑不定,如果没有伤,自家妖王刚才怎么叫得那么惨?   天冥族人简直震惊难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上刚刚并没有出手相助这凡人啊,他到底是怎么完好无损地出来的!要知道,九尾狐的天赋诸界闻名,几乎极少听说有哪个修士能够逃脱,这凡人是如何做到的。   至于那些妖族,就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了,九尾狐与草妖交手之速,他们不似天冥族人对那契纹有特殊感应,全然摸不到节奏,只是看到靳一斯能完好地从妖王领域中出来 ,对草妖更多了忌惮而已。   靳一斯头晕眼花地坐在地上,在啃了草妖递过来的果子之后,才略微觉得好点,然后他一脸惊魂未定地说:“那个神墓果然很恐怖啊!”   天冥族人与那些妖族俱是想着,那当然,九尾狐的领域之内,岂是儿戏!   下一瞬间,靳一斯就吃力地道:“净是绕圈圈,晕死我了,比过山车还要晕!绕得我差点就吐了!”   绕圈圈?那是什么鬼!   九尾狐领域之内不是避无可避的恐怖神魂攻击吗?!难道这种攻击对凡人无效,但不可能啊!凡人神魂之弱,绝计不可能免疫神魂攻击的。难道……众多惊疑的目光落在草妖身上,难道先前这凡人身上被做了什么手脚?   而此时,一道幽幽的目光却是落在靳一斯身上,那只九尾狐到得此时才缓过气来,他语气森森地朝草妖道:“你带的这个凡人,到底是何来历?!神魂中为何藏着那样可怖的法器!”   靳一斯:……   卧槽,难道刚刚绕圈圈看到的那些画面……竟然是有真实杀伤力的?!   不好意思,他刚刚晕头转向间,不小心想到了曾经向草妖演示过的……蘑菇云。   事实上,九尾妖狐的神魂攻击之所以强大,无非在于在他领域之内,重新定义了神魂法则,不幸的是,靳一斯的神魂中藏着一个九尾妖狐从来没有想像过的恐怖世界,更有蘑菇云这种可怕的杀器。   然后下一瞬间,这只九尾狐立时变得杀气腾腾:“那只该死的鸡!居然信誓旦旦告诉本座是个普通凡人!本座要去吃烤鸡!!!!”   呼啸一声,这只九尾青狐立时带着手下妖兵消失得干干净净,神墓也消失不见踪迹。   靳一斯:……   他不由同情地看了一眼草妖:“我预感这事儿还没完。”   他话音刚落,天冥族人已经齐齐瞪了过来,求汝闭嘴勿言好吗!一只玉狻猊已经十分麻烦,现下这只九尾狐亦是来历显赫,一路安排的种种陷阱更是戏弄居多,若是尽皆认真与他们为难,这一路能够安然回到天冥族地当真会成为一个未知数。   只可惜,就算此时要靳一斯闭嘴也……未免太迟了些,当周遭蓦然黑暗,那原本存在感稀薄的黑暗犹如排山倒海般降临时,天冥族人登时变色,觉得这凡人乌鸦嘴的功力进阶得未免也太快!   看向这片黑暗降临之时,便是草妖也不由第一次皱起了眉毛,这是一路遭遇如此之多的“意外”之中,第一个上来便武力全开全不留手的!   对方来得光明正大气势堂皇,根本半分也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这恐怖得令所有人灵气无法运转的极致威压令所有天冥族人都变了颜色,大妖王,又是一个大妖王!   而且是一个战意汹涌、没有任何掩饰的大妖王!   “本座啸云,尔既有圣株血脉……来——战——!”   桀骜威严的声音轰隆隆响彻整个黑暗空间之中,即使是这样狂傲霸道的出场方式,靳一斯作为全然的旁观者,竟然心中也油然生出一种豪情来,就说嘛,这才是强者的正确登场方式,什么装弱小、多角色扮演……呸,都是什么啊!   不过,他却奇怪地看着那些依然严密戒备的天冥族人,对方明明只是冲着草妖来的,他们紧张些什么啊,随即,靳一斯忽然心中一动向他们问道:“恩,来的这位是什么来头啊?”   天冥族人一路同行,虽然依旧对凡人有些不屑,可靳一斯毕竟还是用自己的思(乌)辨(鸦)力(嘴)赢得了存在感,便有天冥族人低声解释道:“这般浓烈的黑暗之力,吾等亦是未曾见识过,便是不知王上会否知晓……”   靳一斯此时已经完全肯定,刚刚对方说话,这些天冥族人都不知道,然后回想这一路的事情,靳一斯看向草妖的神情就更奇怪了,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少心眼子啊!怎么感觉很多事情对方好像也没有跟天冥族人说透的意思呢?比如寰埏,比如小木棍,比如他自己是根……草的事?   想到这儿,靳一斯才有些恍然,天冥族人找来的事情,那只凤凰曾经提过的事情,还有这一路上的事情,也不知道草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知道为什么,靳一斯隐约可以觉察到,草妖内心也不是没有迟疑与考量的。   想到沅水幻境中看到的一切,父族母族……草妖是在为这个迟疑吗?   此时黑暗空间的主人在宣战之后,不待草妖迎战,忽然这片黑暗就像被什么撕裂一片,靳一斯看过去,下一瞬间就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卧槽,要瞎了要瞎了!!!!   那是一片恐怖的紫色雷霆之海,同那黑暗降临时的霸道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啸云你让开!本座要先会一会这小子!”   这霸气女声简直让靳一斯要跪下喊女王,咱们打归打,能不能把这闪瞎人的特效收一收?!   而天冥族人个个神情凝重,旧敌未能解决,却又来一新敌,这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这句话之后,那黑暗空间中简直要凝固起来:“紫映,本座先至,先来后到尔莫非不知?!”   紫色雷霆丝毫不让,根本没有半分退却之意:“笑话,本座可不知我妖族什么先来后到!”   听到这种话,靳一斯简直服气,这是在和草妖打过之前,你们要先打一场决定出场顺序的节奏吗?如果打个两败俱伤让草妖捡个便宜简直就更6了……   但靳一斯万万没有想到,在啸云和紫映互不相让针锋相对之时,最先没这耐心出声的居然是草妖:“啰嗦!一并来!”   靳一斯立时放下手,目瞪口呆地看向草妖:卧槽,这么拉风酷炫,一打二!!!果然自己境界就不行啊,自己还想着怎么捡便宜呢,草妖就直接硬扛了……   连天冥族人也是情不自禁流露出担忧神色,一路上虽是从蛛丝马迹中可以推断出王上战力之强,恐怕不在昔年故王之下,可是,从方才那相持不下的威压来看,这前后脚出现的强敌与玉狻猊九尾青狐旁敲侧击的试探不同,都是霸道张扬全不压制的全力出手……王上若是执意以一敌二,不知胜算几何?   要靳一斯说,这种节骨眼儿上,既然草妖放了话,其他人操心都白搭,安心等待结果就好,于是,在天冥族人焦虑不安时,旁边一直传来咔嚓咔嚓的啃水果声,他们便不由齐齐怒目而视。   这场战斗远远超过靳一斯先前观战的范畴,只有呼啸的光影,他啥也看不见的,看得见的部分……他怕瞎也没敢看,他反正想得豁达,甭敢草妖赢还是输,这些妖族都不可能把他们怎么着的,所以,还不如坐下来吃果果呢。   对于这种没心没肺的行为,天冥族人简直气恨难言,可偏偏草妖那头的战局威能之恐怖,他们连靠近都没有办法,只能焦急地看着。   在一场几乎称得上漫长——毕竟靳一斯都吃饱喝足甚至睡了一觉(天冥族人:(#‵′))之后——的战斗之后,靳一斯再次看到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巨大的青色树木向上直直连接苍穹星海,遒劲的树干垂下无数粗壮藤蔓,地面之上,只见碧草如茵、鲜花无数,鼻端传来草木芬芳,靳一斯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还在梦中。   “那就是凡人吗!”   “快让开让吾看看,凡人在哪儿!”   “哇!这么弱的一只……”   “他看起来能塞住可可的牙缝吗?”   “没有吃过,看起来可以吃吗?”   猛然在异界听到关于吃的能怎好三问,对象却是自己,靳一斯:……   他猛地抬头,然后就在树上看到许许多多彩色的闪烁灯泡,简直像地球上的节日彩灯,五颜六色还一闪一闪的,叫做好准备看到什么可怕景象也不害怕的靳一斯不由怔住的。   而他的猛然抬头却显然把那些灯泡吓了一大跳,呼啦一声,那些灯泡俱都熄灭,弄得靳一斯都有些发懵,这是集体断电了???   过了一会儿,那些灯泡又从粗壮的树干之旁一点点亮起,然后窃窃私语再次响起:“他是不是发现吾等啦?”“嘘——传讯里面说他是另一个大妖王的口粮,吾等不能动啦。”   巨大的失望叹息响起:“啊……”   无精打采得连靳一斯都听得出来:“不能吃啊……”   直到这时,适应了黑暗的无用的凡人眼睛才辨别出那些彩色灯泡到底是什么,一团团毛茸茸的小动物顶着色彩各异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靳一斯情不自禁朝离他最近的那一团最显眼的白色毛茸茸走过去。   雪白的一团,黑暗中圆溜溜的绿色大眼睛,原本应该是有些可怕的,但因为那一身雪白绒毛而显得十分可爱,看到靳一斯走过来,它没有半分害怕,反而好奇地仰起头打量着从来没有见过的“凡人”。   靳一斯忍不住蹲了下来,思忖着自己既然被认定是草妖的口粮,这些小家伙不能动自己的话……他心中升起一个邪恶的想法,那自己动了它们,它们也还是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吧?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伸出魔爪,这可是异界毛茸茸啊,谁撸过!他靳一斯撸过啊哈哈哈哈!!!   指端传来的柔软触感让靳一斯露出满意的微笑,啊呀,果然就算是异界毛茸茸撸起来也让人很满足啊啊啊~   小妖大概不明白靳一斯摸自己的脑袋是在做什么,它歪了歪头,用一种更萌的角度睁了它圆溜溜的大眼:“唔?”   靳一斯想了想,草妖给他的那个“同声传译”加持多半还在,于是,他笑得心满意足地对小妖精说:“你的模样真可爱呀~~~”   小妖瞬间一缩,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把原本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更大了,树上那些原本已经慢慢凑近的彩色灯泡更是惊吓般地齐齐倒抽一口气。   靳一斯手一顿,恩?怎么了?   小妖瞪得很圆、很大的眼睛盯着靳一斯:“汝是想同吾交尾吗?”   靳一斯手上一僵,满意的笑容瞬间裂开在脸上。 第546章 生命猎歌   交尾?!   如果不是靳一斯不好在未成年面前飙车,他简直要问你毛长齐了吗就敢学大人问交尾的事!!!   可这一堆萌萌哒毛茸茸显是不知道地球中华人族关于未成年身心保护那些条条框框的,靳一斯的没(目)有(瞪)解(口)释(呆)在它们看来就是默认了,登时再次倒一口凉气,纷纷紧张地朝地上的小家伙警告道:   “小白,快跑!”   “小白,不怕,揍他呀!”   “小白,汝快跑呀~不能和凡人交尾的!不能!”   “小白,不要怕,他要敢吓唬汝,泽泽一定帮着揍他!”   一堆五颜六色的灯泡闪耀着激动着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叫嚷叫靳一斯头晕眼花:这都什么和什么!他额头青筋一跳,且不说这么幼齿的小家伙怎么下得了口,就是这一堆毛茸茸也下不了嘴好吗!   当成宠物来看是很可爱,可是交尾什么……掀桌!   然而,不待靳一斯那素来自以为聪明的脑袋里想出什么法子来好好教训这群没大没小的真.小妖精们,便只觉得周围“呼啦”一声,这些小东西们一个个发出尖锐恐惧的大叫,然后一转眼,五颜六色的灯泡们便统统失去了踪迹,叫靳一斯站在原地一阵凌乱。   随即,冥冥中他觉得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回身一看,果然是草妖,靳一斯这才反应过来:“它们觉察到你来了……不对!是你泄露了气息……”   如果草妖想,根本不可能叫这些小妖精们感知到他的存在吧?这只有一种解释,他是故意的!   靳一斯不由一阵无言,他看了看草妖,适应了黑暗的人类眼睛在星光下看那张面庞,一如过往的英俊锋锐,甚至因为这种晦暗不明的隐约星光而格外朦胧叆叇,柔和了那种冰冷,好像连人的心也会跟着柔和下来。   看这家伙完好无损的模样,看来硬扛两个大妖王这只草妖也完全没有压力啊……靳一斯掰了掰手指,算上人类那边的大修士,还有凤凰、那什么啸云、紫映……这家伙正面打败过的顶尖大能,居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靳一斯不由咋舌。   可越是这么清楚地看到草妖的实力,再想到方才那些鸟兽四散的小妖精们……靳一斯便感到一种难言的古怪,一个是妖族顶端中的顶端大能,一边是些连毛都长齐的毛茸茸小妖精们,草妖却故意散发出气息吓唬它们……这已经不是大人吓唬小孩子的问题,这已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职业雇佣兵举着火箭炮去吓唬一个摇篮里还在吃奶的婴儿……   靳一斯又看了一眼草妖,心里琢磨着,这家伙图啥呢?他可从来不干没谱的事,难道妖族有什么奇怪的风俗,吓唬别人家孩子来彰显自己的武力与地位?   草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不动声色道:“还需在此停留数日。”   靳一斯点头,忽然他心中一动,不由冲口而出道:“你答应那只凤凰的提议了?”   哪怕是对这凡人已经再三地另眼相看,草妖此时也不由生出一种复杂的感官来,眼前这确实只是一个凡人,眼前这确实……只是一个凡人……   觉察到草妖的眼神,靳一斯也不由有些讪讪的,连忙打了个哈哈:“嘴跟脑子一样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围没有别人听去吧?不会耽误你的计划吧?”   那复杂的感觉退却之后,听到靳一斯这样问,草妖自己也不由庆幸,还好草草将这凡人的神识以魂契护住,不然,就对方那完全不设防的神识却偏生转得这般快、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不知会泄露多少事。   草妖只是简略地道:“不过尚在商议。”   靳一斯诧异地看了草妖一眼,原来是还没有最终决定,那么来到这个明显是妖族领地的地方……就是妖族邀请草妖考察的意思喽?倒是极少见到杀伐果决的草妖这般迟疑犹豫……   方才已经嘴快地犯一次错,既然草妖这样说,那想必他此时与妖族的关系十分微妙,靳一斯决定安心当个游客,管好自己的嘴巴,便摸了摸肚子道:“咳,那个你知道的吧,凡人是很难喂养的……一日三餐得定时按点儿……”   草妖淡然一挥袖,下一瞬间,靳一斯便远远看到一棵棵高大的青色巨木撑起苍穹,巨木之下,一丛丛篝火旁极为热闹,不时看到矫健的妖族在巨木上下奔腾跳跃,星光藤蔓之下,看起来他们在自由玩耍嬉戏,甚至隐约听到他们口中悠长的歌声此起彼伏,就像巨木上下用歌声彼此应和、打着招呼似的、   远远地,靳一斯便看到先前那些四散奔逃的小家伙们,实在相比于成年妖族或庞大或矫健的身材,未成年还未化形的它们看起来小动物萌萌模样太吸引靳一斯的视线,他不由暗暗觉得好笑,这是被草妖惊吓着躲到父母身边求安慰来了?   篝火旁,靳一斯甚至还看到有妖族互相闲谈着摆弄手头的兵器,那种气氛怎么说呢,就好像劳作一天,放松着与家人享受闲暇的时光,这种轻松的氛围令靳一斯也不由流露出放松的笑容来,他心中不由思忖着,也许是他太过偏狭,并非只有人族的田间地头才会有那种活着的氛围,妖族……也一样有这种生活的气息,那是温暖的、自由的、令人向往的味道。   不过妖族也毕竟与人族不同,他们虽然看起来也有化形,可五官或英俊妖异或妖丽丰艳,五官或者四肢或者身材总是有异于人类的地方,他们交谈的语言、交谈的内容、手头在摆弄着的东西,甚至身上的衣着都与人类截然不同,靳一斯脚步流连其间,看得津津有味,异界风情令他目不转睛颇有兴致。   这些妖族似乎对于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的一个凡人也感到十分惊奇,不过,那些目光多是奇怪诧异,多看了几眼,他们便忙碌于手头自己的事情,靳一斯没有与他们攀谈,他们也不会主动上前,靳一斯不由思忖着,看起来,妖族……是颇为自我的种族呢。   而且,靳一斯一路走来,留意到这些篝火看似随意四散,却很少有妖族会随意漫步到其他篝火旁,即使要经过,也保持着一定距离,这种在同族与家人之间也恪守着严格界限的行为,也让靳一斯心中对各种推测充满了兴趣,自然,他的路线也与那些妖族一般,严格恪守着保持距离的围观,否则,他的冒犯估计不能让他围观这么一路。   直到一个身披华甲、明显一看便地位不凡的大妖上前来时,靳一斯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身旁还有草妖这样一尊大神,方才他可一直只顾着自己四处流连观看可把草妖给遗忘了……   他不由后退几步,将草妖让到前面,心中吐舌,他这观光客太投入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紫映,她此时头戴紫色高冠、一身华丽甲胄十分显眼,华丽繁复的妖纹沿着她冶艳眉目蜿蜒而上,忖得她原本就高贵的五官凭添几分妖冶,对于靳一斯的识时务,她却没怎么留意,只是向草妖比了一个十分尊敬的手势:“您这边请。”   周围篝火边的妖族随着紫映的动作,这才好像发现草妖一般,低低的嗡嗡讨论犹如湖心扔进一枚石子般荡漾开来,靳一斯都能想像到,在这种草妖与妖族敏感的关键时刻,这些妖族会怎么悄悄议论着他。   毕竟,如果凤凰的提议成真,也许草妖就会成为这群妖族的首领?   靳一斯看着那些妖族在青木上下自由奔跃眉宇自在的模样,不由又想到人族那些修真门派,对待同族都尚且那样,敢说他们对于异族会讲究什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吗?   看到这一切之后,再想到凤凰当初提议的初衷,靳一斯不由觉得,也许那只凤凰除了自大一些傲慢一些之外,也不失为真正有远见有格局之辈,如果草妖能让这眼前一切风景风情一直这般下去,那草妖多加个头衔也挺好哈哈,反正能者多劳嘛。   紫映此时态度亦令靳一斯十分欣赏,尊敬却并不谄媚,热情却不失礼度,像是接待一个尊贵的客人,而不是自家的王,靳一斯思忖着,这些大妖王别看是靠武力立家,估计别人情商也杠杠的……他看了一眼草妖高峻挺拔的背影,啧,这也不是个实例吗?   靳一斯遂不再去操那没边的心,别人手腕个个高杆,没有手段差的,一个是为自己的种族,一个是为自己的母族,出发点都不会太差,道术合一,结果差不了,得嘞,自己安安心心当个好游客吧!   不过,当前嘛,靳一斯灰头土脸地承认,好吧,现在他的角色可不是个游客,而是疑似.未来.妖王的附属物……比如屁股后头的挂件什么的。   靳一斯老老实实扮演着挂件的角色,乖巧地跟在草妖身后,草妖与紫映在最大的篝火旁宾主分列而坐,紫映遵循古礼向草妖介绍着族中勇士,草妖或颔首为礼或出声相询,这当中都没靳一斯什么事,他老老实实窝在草妖身后,继续扮演一个挂件。   靳一斯观察着发现,在这个篝火旁,好像又和其他篝火边吃东西的方式不一样,其他那些篝火边,都是一边说话大家一边切着东西分吃了,这个篝火上烤着一只滴着油的牛(?),金色的火焰舔着泛着油光的皮脂,看着有些诱人。   紫映一挥手,护臂上紫色光华在金色火焰上一闪而逝,完整一只牛便自然而然剔了下来只余骨架落到地上,那金色火焰顺着皮脂和肉蔓延而逝,浇出金褐色的酥脆,浓郁的肉香刹那间冲开,靳一斯原本认真的观察都开始走胃不走脑,肚皮咕咕叫起来。   切开的肉块自动分开,围成个环形在所有人面前转动,野兽烤得焦黄的头颅转到草妖面前,紫映朝草妖点头致礼:“您请。”   草妖抬臂,轻描淡写间,未惊拂半分紫映的妖力,那头颅便轻轻松松落到了他面前,靳一斯盯着那开始转动的肉块,开始不争气地咽口水,太香了啊啊啊啊!   草妖取用之后,好像是某种信号,不必紫映再招呼,所有人都开始自己取食,靳一斯心中欢呼,异界自助餐万岁,他可以挑选早早看中的那块,皮脂最焦香一口咬下去一定最香的那块!大脑中几乎已经可以想像香喷喷的肉脂在口腔中迸发的幸福……   他伸出手还没有来得及抓向那块肉,什么东西就塞到了他手上,靳一斯低头,傻眼,这不是他要的那块啊!   草妖低沉的声音冷淡地传来:“那块吃了会爆体。”   靳一斯张了张嘴巴,他口水都要掉到地上跟他说这个!人干事?!   他愤愤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哎?虽然不是想像中全然的焦香,但是这种外焦里嫩,嗷呜,好久没有吃肉了啊?好久没吃了呜呜……好幸福。   沉浸在美食中的靳一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吃肉的时候,篝火旁的气氛安静了一瞬,但草妖淡然如常的神色令这一瞬短暂得好像不存在。   靳一斯此时完全不觉得大块吃肉还要什么形象,他真是很久没有开荦了,在漩镜塔里就不要说了,素素素天天都是素,在庄家时……农家除了逢年过节哪里舍得上肉,能有个鸡蛋就是改善伙食了,靳一斯也不能托庇别人家还自己提伙食要求吧……对了上一次吃肉还是在那个百灯会上的肉馄饨!   想到这里,手里这块大肉真是弥足珍贵。   靳一斯啃完手中这块大肉,准备再暗示草妖再切一块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不远处多了两道荧荧绿光,他侧头看过去,果然,一团白茸茸坐在不远处,溜圆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靳一斯一边对草妖递上“我还要更多肉”的信号,一边对那小家伙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虽然刚才这小家伙言出不逊,不过念在它年纪幼小又长得这么茸茸可爱,而自己也吃饱喝足心情很好的份儿上,靳一斯并不怎么计较。   大概是自己的笑容给了对方鼓励?靳一斯接过第二块肉的时候,小家伙慢慢慢慢地靠近,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靳一斯手上的……肉。   其实吧,靳一斯这会儿已经有九分饱,手上这块再吃下去估计得撑住,他就是,呃,就是馋得慌,所以,如果这个小家伙要分一些,靳一斯也完全不在意,他笑眯眯地道:“你也想吃……”   小家伙却愤怒地“嗷呜”一声:“骗纸!”   靳一斯手上一僵,幸福的笑容瞬间裂开在脸上。   他缓慢低头,看向这个总让自己用不同方式炸裂的小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诫自己,刚刚吃饱了不宜生气,生气容易消化不良,消化不良就容易肠胃不适,身在这缺医少药凡人不当人的异界,他要好好爱惜自己。   面对靳一斯消失的笑容,小家伙好像更生气了:“大骗纸!怪不得大家都说不能跟凡人交尾!凡人都是骗纸!!!”   靳一斯:……   他除了一开始撸了一把之外,他做什么了他?!   不过,靳一斯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家伙斤斤计较,尤其是他没有忘记,现下是草妖与此地妖族极为特殊的时刻,可眼下这只气得炸了毛的小家伙,好像怎么对待都不太合适,亲近点儿吧靳一斯把交尾那口锅他摘不下来,远离吧他可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于是,靳一斯看了草妖一眼,果断往草妖身后一缩,把这颗滚烫的小山芋扔给草妖去解决。他现在是挂件挂件挂件!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挂件有事当然主人去扛。至于这小东西再被草妖的气息吓到的话……靳一斯哼哼地想到,那也不能怪他,继续吃肉,哼。   草妖眉头亦微微皱起,他瞥了这小小一团毛茸茸,并未有什么特别反应,不过,靳一斯幸灾乐祸地想到,此时情形特殊,草妖还能有什么特别反应?即将成为首领的大妖去和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妖精计较?画面太美丽,连靳一斯都想像不出来。   而紫映和周遭坐着的那些妖族勇士,也不知是出于考量,皆是笑吟吟坐在原地,神情温和就好像在看着自家小辈玩笑。   靳一斯却是哼了一声,一个比一个奸诈,不就是想试探一下草妖胸怀气量吗,装什么慈祥啊~   面对草妖,小家伙可不敢忘记方才这气息恐怖的大大大大大大妖,那几乎是它出壳以来最恐怖最强大的气息了,连紫映族长都没有这么可怕,简直是眼前一黑那样的可怕!   它原本愤怒得炸起的毛发此时……全部炸开了,蓬松得像一团棉花糖,靳一斯好悬没笑出声。   白色毛茸茸的小家伙炸着毛后退半步,大概是看到爹娘就在不远处,面对这么可怕的大大大大大大妖,它居然乍着胆子说服自己不要害怕,然后气呼呼地……越过草妖朝靳一斯一口气吼了出来:“骗纸!吾还没有答复呢!汝就去找他交尾了!”   靳一斯举着烤肉,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凝滞的表情盘旋着组成三个字母不断在脑海中回放:WTF!!!   小家伙却是气呼呼地吼道:“汝都接受他的投喂了还想骗吾!怪不得大家都道不能和凡人交尾!凡人里没有好家伙!!!”   下一瞬间,靳一斯忽然反应过来,卧槽最怕这空气突然的安静,只见这么多篝火旁,突然好安静,那些妖族一个个都还在原地,看起来好像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刻意朝这边看过来,但那些特别放轻的动作,那一双双亮起来的眼睛简直比五颜六色的彩灯还要闪瞎人眼!还有紫映和这些所谓的妖族勇士,一个个装模作样拿肉啃肉,你们有种装有种把竖起来耳朵收一收啊!靠!别以为你们动用妖族天赋,我就不知道你们是在听我的八卦、吃我的瓜!   靳一斯脑子转得多快啊,他已经在瞬间想明白今天这个雷一旦爆了会有多大,想想吧,一个凡人要求向一只连牙都没长齐的幼年妖族求交尾未果又去勾搭(上了)妖族们极力想效忠的未来之王……这种劲爆的消息用脚趾去想都知道必定会传遍四野八荒(不,你太天真了,这种狂放八卦……必须是界域为单位进行传播的:)   涉及自己的名(贞)誉(操),靳一斯必然会誓死捍卫,此时他再也顾不得烫手山芋抛给草妖去处理的事,立时站起来澄清道:“我是个凡人,不知道你们妖族那些习俗,在我们人族,别人递过吃的来很正常,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含义!”   说到最后几个字,靳一斯几乎是义正辞严,一字一句,简直比外交部发言人还要诚恳郑重有没有!他发誓他敲钟演讲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端正严肃的态度!   毛茸茸的小家伙此时可委屈了,这只人类明明先向它求交尾的,它虽然没有答复,可是对方怎么能一转眼就找了别人,还是这样一只大大大大大大到它都不敢轻易挑衅的大妖呢!现在这个凡人还不承认!大家伙回头肯定会笑话死它的!   它委屈又愤怒地道:“汝明明夸奖吾的原形长得可爱!还摸了吾的原形!汝说,汝有没有夸奖他的原形长得好看!汝有没有摸他的原形!”   靳一斯端着一张严肃郑重的面孔正要严肃郑重地反驳,话都到了嘴边,他突然表情一滞,然后他心中响起好大一声卧槽,草妖的原形……那根小草,他好像、曾经、确实撸过……他也好像、也曾经、也确实夸奖过很萌很可爱…………………………………………………………………………………………   最怕空气突然的死寂,这一刹那,那些原本假装在忙碌的妖族们都已经震(兴)惊(奋)得顾不上掩饰了,一双双眼睛贼亮贼亮的眼睛、一双双快竖到天上去的耳朵,紫映和在座的妖族勇士们已经震(兴)惊(奋)都顾不上手上拿块肉装样子了。   看到妖族吃瓜群众的反应,靳一斯只想一板砖拍死自己,卧槽,这就是做人一直太实诚的代价,先骗过去再说啊,现在这一迟疑,仿佛已经在妖族群众心中坐实了什么。   看到靳一斯张口结舌的表情,小妖精哼了一声,看吧,它说的都是对哒!都是实话!然后小家伙就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一般,摇晃着毛茸茸的小屁股掉头就走(跑)了,咳,如果忽略那略有些仓皇的身形的话。   靳一斯在原地呆滞了半晌,再次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真是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人不如妖啊!不对,大人不如小孩儿啊!不对,成年人族不如幼齿妖族啊!   要是知道摸只路边小动物能搞出这么大的事(八)情(卦),靳一斯会提前剁手!   他默默默默地缩回草妖身后,伪装自己还是个安静沉默没有存在感的好挂件。   到这种时刻,就可以真正看出众人的心理素质,比如其他篝火边的妖族简直是轰地一声就炸开了八卦,天哪噜,听说那个能同时打败啸云妖王和紫映妖王的大大大大大妖王居然被一个凡人表过白求过交尾撸过原形,最关键的是,大大大大大妖王刚才没有半点否认,他居然把这只凡人一直带在身边还投喂了这只凡人,大家都知道了吧吧吧;比如这些妖族勇士,那些刻意闲扯篇的八卦都不由大声了些,眼神常常不由自主就往草妖和靳一斯脸上飘过去,互相交换的笑容里也带着震惊之后的余味悠长;比如紫映,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分毫不变,眼神扫过靳一斯却有别样的意味深长;比如草妖,从坐姿到淡然的表情从头到尾就没有半分变化。   主人都没有反应,作为挂件,靳一斯只能垂着头默默啃肉,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只是挂件,名(贞)誉(操)不重要,反正草妖自己也没有解释,草妖自己都不在意在未来子民心中的形象,身为挂件,他靳一斯更无所谓了,谁怕谁啊。   最后,靳一斯……吃撑了。   吃撑的结果是当天晚上他死活睡不着,然后,他就在一个他绝不该清醒的时间看到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是天光迷蒙、星辰未完全消退的时分,靳一斯惆怅地揉着自己的肚皮,却又听到了令他头皮发紧的叽叽喳喳讨论:   “泽泽,汝走快点啦!要迟了!”   “小白不要催了嘛,吾已经很快了~”   说实话,在靳一斯生活的那个时代,他妥妥是个人生赢家,人生赢家的意思就是很少输……而昨天晚上,他,靳一斯居然败在了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幼齿妖族手里!   而现在,他居然又再听到了这只小妖出没的声音!   他从休息的树袋中伸出脑袋悄悄向下打量,却忽然熟悉的气息再次神出鬼没在身边,靳一斯吓了好大一跳:“卧槽,你不是被那帮勇士抓去切磋了吗?回来这么快!”那么多妖族呢!看来草妖又创造了一项丰功伟绩啊……   渐渐发白的天色中,草妖却是低头看着那些小妖们整整齐齐地列队前进,最前面的……赫然是一只巨大的蜗牛。   靳一斯向下看了之后差点没笑出声,前面那大概就是被小白不断催促的泽泽了,它们是要笑死他好继承他的蚂蚁花呗吗?   草妖低头看着那场景,嘴角不知为何弯了弯:“想去瞧瞧么?”   天都没亮呢,这群明显在妖族中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妖精们排列得这么整整齐齐,看模样一个个毛发都特别打理过梳得干干净净的……这是要去哪儿?   靳一斯此时好奇心早已经满溢,就差一个台阶了,立时欣然点头。   跟着草妖,靳一斯自然不用再偷偷摸摸打量,而是光明正大地跟在它们身后,看着它们一路笨拙地前进,却始终老老实实保持着队形不乱,可想而知它们是有多努力了。   而靳一斯也终于明白它们为什么要让蜗牛泽泽走在前面,原因无它,这一路虽于靳一斯和草妖而言是看戏,可是对于这些幼年的妖族而言却其实十分艰辛,有不少危险,泽泽壳厚且它趟过之处黏液迅速铺就平整道路,能让其余幼年妖族通行。   只见它们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停下的时候,是一处深深悬崖,这一幕场景是极其震撼的,悬崖这头巨木如林,撑起半白的天际,悬崖之下却是阴森深渊,几乎看不到底,而那头却仿佛因为没有巨木的支撑而是一片翻滚的混沌,不见星月。   小家伙们终于抵达目的地,却没有半分放松神色,反而一个个既肃穆又紧张起来,一路保持着的队形此时也分毫不乱,齐齐地站在悬崖边上,每一只都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一路的狼狈,舔一舔自己身上的毛毛、粉嫩的爪爪啦,看得靳一斯的手又开始痒痒了。   待它们互相催促着交换好眼神之后,便齐齐看向深渊,同时深吸了一口气,靳一斯也被它们这庄重的仪式感感染,情不自禁屏气凝神,看它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下一瞬间,它们整齐地张开了形状各异的小嫩嘴、露出没有长齐的牙齿,然后开始……“嗷嗷”地叫了起来。   靳一斯:……   这乱七八糟的节奏和韵律哟,简直能逼死任何一个看得懂五线谱的人!   慢慢地,那乱七八糟的声音虽然稚嫩,却竭力充满了一种初出茅庐无惧无畏的气势,深渊之底渐渐起风,刺骨寒风之中夹着一股阴沉冰冷的气息,隔着老远靳一斯都感觉到了。   那凛冽罡风威力之大,卷得这些小家伙毛发凌乱甚至都渐渐站立不稳开始东倒西歪,风中那种凌厉的呼号令它们的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地破碎起来,可它们一只只睁大了眼睛站直了身形,身形幼小却已然初初拥有一往无前的小模样。   可是渐渐地,不知是不是靳一斯的错觉,那稚嫩的吼声中渐渐开始出现了曲调,隐隐约约间有了雄浑不可阻挡的气魄,那凛冽严厉的嘶号阴风竟亦是随着这吼声打着节拍与伴奏般,对岸那懵懂的混沌间隐隐绽放出一缕微弱光芒,就像是风中点燃的一小缕烛火般,不甚稳定。   这边吼唱着的小家伙却仿佛受到莫大鼓舞般,都唱到有些嘶哑的稚嫩嗓音蓦然加大,那翻滚的深渊之风竟仿佛随着它们的嘶吼划出一道隐含韵律的轨迹,靳一斯心间一跳,猛然醒悟过来,这……竟也是契纹!   这一刹那,那些曾经学习过的、思考过的契纹之道在这稚嫩的吼声中如流水般缓缓回旋在心间,靳一斯沉浸其中,全然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起,漩镜塔居然意外出现,就是草妖与寰埏都微微吃了一惊,下一瞬间,显露真身的寰埏之上,一道紫色光芒缓缓浮现,然后又倏然落在了无知无觉的靳一斯手中。   靳一斯心神俱沉浸在底下小妖们的嘶吼中,全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手中已经捏着那根小木棍,此时,远处的混沌已经被彻底点亮,一团明亮的光芒纠结缠绕好似什么东西在努力孕育、不断想挣脱束缚,此时的歌声,对,此时已经可以称之为歌声的节拍里,靳一斯听出了许多东西,无惧无畏的勇敢之纹,往来如风的自由之纹……   他手腕情不自禁地随着思绪不断旋转划动,他在自己并不知晓的时候,小木棍在指掌间于半空中勾勒出一个个凌厉玄奥的契纹,隐隐与那深渊、与远处那团明光遥相呼应。   这一幕令寰埏倒吸一口凉气:“主……”不待它一个字出口,草妖已经以神识封了它的声音,便是草妖看到这一幕,眼神中也是极为慎重与震动,不只是因为靳一斯一介凡人能真正勾勒出契纹,更因为这契纹与猎歌生出共鸣、与葬妖渊共鸣、与苍梧之籽共鸣,甚至隐隐与自己的神魂都有一丝共鸣!   而靳一斯此时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么逆天之事,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堆结构与模型,随着这歌声,他不断调整自己的理解、修正着结构与模型,竭力让模型能够再现自己观察到的一切……他觉得自己接近了,越来越近了!   轰地一声响动,远处那团明光终于绽放,好像旭日终于冲破地平线,好像生命冲出壳体,它迅速萌发,苍翠巨木立于天地俯仰四海,它上接苍穹下接深渊,它的树梢一团团蒙蒙白光中生灵孕育,它庞大的树冠之上,有雄峦如聚有海洋翻涌亦可见草原辽阔,无数矫健的身形各自奔走呼啸,而树根之下的深渊之中,可以看到无数安详永眠的妖族,它们身形各异,可在这永眠中却神情安宁,仿佛回归到了母亲的怀抱般宁定……   在小妖们尚且稚幼却已经隐约可闻的自由勇敢之歌中,靳一斯忽然明白了这株苍翠的参天巨木到底是什么,它是所有妖族的来处,亦是所有妖族的归途。   而这歌声……这歌声是向它的最高礼赞,是对生命之途的无上热忱,是所有妖族自由奔走于天地间的至诚心声!   他指尖的小木棒轻轻一颤,最后一笔玄而又玄终于落定,然后靳一斯怔愣回神,才发现自己手中捏着小木棍,而小木棍最后一笔赫然落在一连串繁复玄奥的契纹之上,靳一斯有些迷茫又有些恍然:这都是他刚才写下来的?   不待他理出思绪,漩镜塔蓦然出现于半空,那些他方才一气呵成写下的契纹化作一道流光、一阵飞雨,齐齐飞向那廊桥如缦,檐牙交错之间,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写下来的契纹挟着无数妖族坚不可摧的信念与信仰,牢牢凝嵌在金壁玉阶与碧栏朱台间,化为漩镜塔的一部分。   当最后一道笔画在漩镜塔身上融入之时,那棵参天巨木也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光芒,蓦地收缩成一团炽烈明光犹如金乌坠地般朝着漩镜塔直奔而去!   下一瞬间,漩镜塔光芒大作,塔身到塔尖层层点燃,苍翠巨木所化的光芒落在塔尖蓦然迸发出夺目的金色光华,令整个漩镜塔华光流转不可方物,甚至连草妖周身亦是宝光庄严不容轻亵。   眼前这好像从五毛特效向好莱坞特效晋级的场景让始作俑者靳一斯本人也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要说底下那些懵逼小妖们,突然出现的漩镜塔让它们的仪式不得不提前完成。   不过,猎歌已经唱完,也算完成长老们交待的任务……以后就可以跟着去围猎了吧!   想到这里,开心的小妖们最后恭敬地向深渊行了一礼,那风化为温柔的一抚,不偏不倚略过每只小妖的额头,好像长者给予即将踏上新征程的每个少年以祝福,在小妖们离去之后,那风也彻底寂然,重又沉入深渊之中。   靳一斯有些怔愣。   此时的草妖额间那点金色光华终于敛去,他才道:“那是猎歌。”   猎歌?   每个妖族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支歌,新生降临,他们会唱起它,为新生祝福,外出围猎,他们会唱起它,家人祈求平安,勇士追求无畏,有人故去之时,他们会再次唱起它,送故人前往最终的自由旅途……   这是草妖意识中向靳一斯传达的一切,其复杂丰富远远超越了字面所能解释的一切,从生到死,悲欢离合,妖族一生都在这猎歌之中……这是一首多么单纯的生灵之歌,又是一道多么宏大的命运之曲。   靳一斯看向深渊忽然明白:“它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让深渊里沉眠的长者教会它们猎歌吧?”   草妖点头:“幼妖皆是这般。”   靳一斯不由一怔,侧头看向身边的草妖,每只妖族幼年必经的这种学习……却没有人教给他吧?颠沛流离的童年里,草妖恐怕东躲西藏想着如何逃离追捕,哪里会有人教给他这些“常识”呢?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学习过猎歌,才会想到来看一看、学一学吧?   迎着初初升起的旭日,草妖却眉宇宁和:“不,不必了。”   方才,已然有人教予吾。   然后,草妖看着靳一斯道:“吾名离渊。” 第547章 两族抢王   小家伙们觉得完成了任务正开开心心走在路上,回去的路上自然不用像来路那般,要保持什么仪式的庄严肃穆而必须保持队形,它们一路打闹原本跑得开开心心,却忽然感觉到前方有许多强大的气息蓦然席卷而至,纵然年纪幼小,却毕竟是天生妖族,一个个顿时站住了,如果不是那些强大的气息中有许多它们熟悉的长辈,恐怕这会儿它们就要一边掉头逃跑一边嗷呜地大声求援了。   再然后,它们就看到了平时最为端庄肃穆的长辈们,紫映族长、族中的勇士们、它们的父母……甚至还有老迈到步履摇摇除了它们几乎从不见外人的长老们竟全部呼啸着跑到了它们面前。   说实话,小家伙们都有些吓傻了。   紫映却是大步上前,一把抱起跑在最前面的小白,虽然不说多么凶恶,可眉宇间满是小白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的严肃:“尔等方才完成仪式了?”   小白吓得连忙点头:“吾等完成仪式才没有保持祭仪队列的!”   紫映哪里是关心这群小家伙完成仪式的纪律问题!她连声问道:“汝等完成仪式之时发生了什么?”   小白道:“就是按照长老爷爷教的那样,先朝深渊里沉睡的先人行礼,然后唱歌呀,唱到对面有大树的影子,仪式就成功啦!”   紫映一愣,随即放下小白扶额,是她太过着急了,这几只小家伙年纪小小,如何说得清那头虚空中苍梧之籽的变化。   长老却是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弯下腰轻轻将手扶在小白额间,小白立时便觉得眼皮有些沉,它的父母均知道,这是长老要启用神魂通识之术,小白年纪幼小,长老这般是先行护住它的神魂。   下一瞬间,所有人便见到那震撼的景象,明光绽放,迅速萌发,苍翠巨木立于天地俯仰四海,上接苍穹下接深渊,无数矫健的身形各自奔走呼啸,而树根之下的深渊之中,可以看到无数安详永眠的妖族……   一时间,无数妖族激动不已:“真的是苍梧之籽共鸣!”“苍梧之籽!”“天哪,竟真的是苍梧之籽!”   便是紫映这等大妖王亦难掩心中激动,上古传说中,凤凰非苍梧不栖,原先那只凤凰因为那小子的血脉前来游说之时,紫映本还有些嗤之以鼻,可如今,对方踏足此地,苍梧之籽便有萌发之兆……   想到这里,紫映一拍额头转身问道:“快!派人去寻那位尊贵的客人!记住!务必恭敬些!”   她方才一感知到苍梧之籽的气息便与这诸多强大的妖族一道匆匆赶到,竟忘记了去想,这异兆必是与对方有关!   “慢。”   紫映一怔,却见说话的却是白发苍苍的大长老,他并没有收回放在小白额头上的手,那手干黄枯瘦,犹如一截正在衰颓走向死亡的枯木,可岁月留在其上的风霜刻痕却令人更加不由自主信服。   大长老阻拦紫映妖王之后,指尖一点微光亮起,只见,那原本苍梧影像之上仿佛纱帘拉开,层层显露出苍梧之籽萌发之后的真实来。   在卖力认真学唱猎歌的小妖们上方,随着对岸苍梧之籽隐隐予以一丝回应,论理,整个仪式到此已然成功,可是,在小妖们上方,随着那层纱帘拉开,一支紫色的擎天巨椽勾画撇捺,纵横捭阖间尽是大道铮铮之迹,随着那一笔一画的印迹,苍梧之籽原本不过只泄露一缕的气机仿若感应到什么一般,剧烈地波动起来,就好似自太古就已经沉睡至今的苍梧之籽终于苏醒了过来!   随即,一座巍峨华美的宝塔凭空出现在深渊之上,那如椽巨笔并不停歇,紫色道迹令所有妖族隐隐震颤,仿佛体内的妖纹都在发烫与之共鸣!   苍梧之籽在一团混沌纠缠的光芒中终于冲了出来,小妖们原本竭尽全力的猎歌之声仿佛有什么加持,苍梧之籽却直直奔着那宝塔而去,所有歌声在那巨笔之下皆化为一个个繁复华美的文字印嵌在塔身之上……   所有妖族皆是屏息凝神仰望这无比庄严宏伟的一幕,下一瞬间,懵懂的小妖,不知是谁突然惊叫了出声:“啊呀!地上突然长了好多可爱的小草!”   紫映猛然醒神,她低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起,深渊那头生出了茵茵碧草,这如绿毯般可爱的青翠草地生长到他们脚下,甚至还在不断向着远方延伸,若你细细打量,那一株株细细的小草与凡间地头的杂草亦没有什么分别,就是普普通通一片禾苗样的细叶,却是有种说不出的碧绿可爱,即使是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妖精们看到它们也不由露出天真快活的笑容,欢呼着扑上去在上边儿打起滚来。   紫映却是颤抖着双手,然后她缓缓抬起双手交叠于额间,膝盖一曲,这位大妖王竟是朝着宝塔所在之处深深、深深叩了下去,眼睛中满溢着难以言说的激动神色:“苍梧生发,圣株回归,先灵预言一一应验,我妖族……终于得有帝君以应灭世浩劫!”   妖族尽皆不知道,每一位大妖在成为妖王之日,天赋传承中便会多出一道预言,必然会降临的灭世浩劫……那是即使身为大妖王亦不可能抵御的灾祸,否则,凤凰便是再鼓吹人族威胁论,以这些大妖王之桀骜难驯,如何肯轻易向离渊这样一介小子低头。   这道预言犹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它深深烙印在所有大妖的天赋传承中,不可割除,不可屏蔽,每一位妖王都仿佛身上带着这沉重的镣铐在前进,而今日,紫映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   紫映跪拜之处,离渊盘膝坐在漩镜塔中,苍梧之籽萌发的气息泄露而下,精粹的先天圣气于他而言亦是极为难得的修炼之物,猎歌中道则传承与他血脉中妖纹交相共鸣,原本格格不入的契纹亦渐渐与妖纹交融,可是,模糊的意识中,离渊不只觉察到了苍梧的气息与猎歌在血脉中的沸腾……还有什么,极其遥远,却又极其温暖、极其亲切的气息在耳边回荡。   那是温柔的轻轻哼唱,那曲调依稀熟悉,才将将听过,便是想忘记亦不能够,可是,明明是一样的曲调,这哼唱却那般轻柔,充满了最最温柔的爱护与疼惜,叫离渊那颗冷硬的心竟情不自禁酸涩起来,他想起了这唱歌的人是谁,歌声渐渐飘渺直到不可再闻,他的神识中却又传来一道抚慰,明明该是无比陌生的气息,却那样熟悉……   离渊怔愣间睁开眼却看到一双隐隐担忧的眼睛:“喂,你怎么啦!那个猎歌没什么毛病吧?”   离渊怔愣半晌,识海中烙印着最亲切之人的气息再寻常不过,心神动荡之时便难免回想,他会想到母亲是正常,可是,为什么,他还会想到眼前这个凡人?   靳一斯伸出手在离渊面前摇了摇:“真没什么事儿吧?”   离渊却很快收敛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恢复往日的冷漠,他起身站了起来,在他方才吸纳先天之气,交融体内妖纹与契纹之时,圣株仙碧的气息散发出去,梵妖天心草竟于刹那间生长开来,遍植此界。   这样的异象是不可能瞒得住的,紫映也根本没有阻拦之意,她十分清楚,那些与她修为不相上下的妖王们都是些什么角色,不亲眼看到眼前这传承天赋中的大预言实现,他们是绝计不肯轻易相信的。   在亲眼见证了大预言部分成真之后,紫映对于那无法抵御的末世浩劫已然全盘相信,她此时比任何一位妖王都盼望着离渊能够早日一统妖界,好早日集聚力量对抗浩劫。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随着诸位闻风而至的大妖王们一道前来的,还一个天大的麻烦。   先前她与啸云同离渊一场大战之后,她力邀离渊来族中作客,事实上,即使是那里,她对于大预言中的一切也依旧存着疑虑,离渊的态度亦不分明,她不过是想着多多再观察一下离渊是否有为帝成君的资质,可这一场大预言中早早预见的场景令她疑虑全消,如今正是趁热打铁说服那些顽固老家伙同她一道效忠的时候,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传说中的末世浩劫会是何时、以何等模样出现。   而紫映却忘记了,诸位大妖王中,还有一人是坚定希望将离渊尽快推上位的——凤凰朱巽。对于紫映明明结识离渊在后却偏偏离渊是在紫映的属地与苍梧之籽共鸣之事,朱巽心中是异常不悦的。身为上古真正神兽的直系血裔,朱巽对于大预言灵感之强,远在其余妖王之上,早在他感知到离渊的真实气息之时,大预言中的一切几乎便在他灵觉中历历在目,这也是他早早想一力想促成离渊成帝的原因。   可并不是所有妖王皆是这般想法的,妖族生来崇尚自由桀骜,自己啸踞一方睥睨一界,为何要屈居他人座下俯首称臣?来的妖王中不妨有怀着这样心思想来给离渊些颜色看看的。亦有些妖王心思曲折复杂的,见这情形这般混乱,过来想混水谋些好处亦是不在话下。更有些参与当年沅水界事的妖王,隐约间已经猜测到了离渊身世,见离渊还未振臂高呼便在妖族中有这般声势,心中暗惊之下自然是趁他未成大器前暗暗谋划一番。   于是,抵达此界的诸位大妖王之间,局势十分复杂。   另一方面,一山不容二虎,这不只是说凡间老虎,亦是在说妖族这些强者,领地意识极强的他们,轻易是不会聚头的,如今这般踏上紫映的地盘,纷纷围在那紧闭的宝塔之下,挤在这么块方寸之地,心中不自在之处可想而知,再夹杂着他们各各对于离渊的不同看法,一时间,面不和心更不和,抽冷子捅刀子,那都是家常便饭,还未见到离渊,气势便已经剑拔弩张,短短数日间,再三克制的短暂交手已经爆发数场。   紫映身为此界主人,自然是怒气勃发地连连喝止,开玩笑,放任这群混账最后打烂的还是她的地盘,多少无辜同族会被殃及?   便达混乱当口,忽然一股极其不同的气息降临此界,这股气息截然不同于任何妖气与灵气,十分霸道,要知道,这可是紫映的地盘!对方全然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直直便撞了上来!   原本互相冷笑捅刀的妖王们一双双异瞳皆是或阴冷、或桀骜、或暴虐地瞪着来者的方向,他们之间还没分出个高下来,倒是要看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在此时闯来!   恐怖的气息挟着滔天威压降临此界,那巨大的云头之上的人生得与妖族人族截然不同,肌肤之下浮现的繁复契纹足以说明来人的身份——天冥族!而且,是身份不低的天冥族!   好几位大妖王俱是情不自禁皱起了眉毛,这些天冥族向来以神族自诩,骄狂至极,整个周天诸界也未见得有几个修士能入他们的眼,自天冥王亡故之后,更已经极少履足尘世,却偏偏在他们妖族谋划大事的敏感时机到来,很难不叫这些大妖生出警惕之心。   那些天冥族果然骄狂傲慢已久,说实话,此时能在此界有一席之地的妖族,哪个不是当世呼风唤雨主宰一方生死的大人物?这些天冥族连个眼神都未施舍,眼睛好像已经生在头顶便直直而来。   紫映眼见他们也要冲着宝塔而来,不由面色难看,她玉白手掌一扬,紫色的呼啸雷霆便夹着滔天威势拦在天冥族人之前:“来者何人?!本座地盘,尔等这般大摇大摆闯上门来,也未免太不将本座放在眼中吧!”   为首的天冥族人面上繁复金纹起伏不定,犹如怒涛拍岸般仅远远一观便有触目惊心之感,对方金色瞳眸淡淡一瞥紫映,好似眼中空无一物般冷淡道:“帝君座驾所至,皆为王土。”   不待紫映勃然大怒,所有天冥族人便像同时触发某种讯号般,一双双金色瞳眸齐齐向紫映看来,这一刹那,便以大妖王的可怕修为,紫映亦觉神识之上仿佛一座可怖大山直直压了下来,天冥族人不死不灭的近神传闻之外,还有一项神魂之能最是教人难以招架,以紫映一人对抗这群天冥族人确是吃力。   朱巽一振袖口,冷傲一笑:“尔等天冥族人当真是阴魂不散,汝王早已经身故,此地只有我妖族未来的帝君,没有天冥族人的什么王!”   而后,他瞥了紫映一眼,嘀咕道:“本座可不是助她,不过是瞧不惯这些天冥族人!”   他虽是一副骄傲模样,可是一旦决定动手,根本没有半分犹豫便于半空幻出凤凰真身,绚丽华羽映亮天际,五德之火刹那间铺天盖地,面对传闻太多而交手过少的天冥族人,朱巽的谨慎无疑是正确的——能成为大妖王,又有几人是简单的?   那些原本一个个棺材脸的天冥族人却仿佛被凤凰点燃了怒火般个个变色:“尔这妖禽满口胡言!我天冥族的王者岂容尔随意亵渎!”   打起嘴仗来,这些大妖王会怕?   九尾青狐也变出原形嘲笑道:“你家的王?你叫一声,看帝君答不答应?”   天冥族人立时大怒:“孽畜!好大的胆子!”登时朝青狐毫不客气地大打出手!   即使只是前来观望形势的那些妖王看到天冥族人这种骄狂样也是极不悦,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对离渊的情分,但对天冥族人实在是半分好感也奉欠,他们是不一定要捧那个圣株仙碧血脉当什么帝君,可是,他们还没想明白呢,居然就有来抢人,按照妖族的逻辑,我还没想清楚要不要,别人就来抢,那必须先把别人打shi再论!此时听到九尾青狐这番嘲笑,方才还剑拔弩张的这些妖王居然还捧场地嘲笑出声,暗地里,他们虽未下场,但随手捣乱是可以的。   紫映此时有人分担已经是略微松快了些,便冷笑道:“真真是好笑,若是帝君有意你们天冥一族,当初为何会来我妖族之地,反倒是将你们天冥族人先行遣走?”   紫映原本是不知晓天冥族人的打算,可她与啸云同离渊交战之后,离渊的安排她是看在眼中,凤凰朱巽的话半遮半掩,紫映只是心中怀疑那些天冥族人与离渊的关系,现下一听,以大妖王的智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妖族内部还没摆平清楚呢,天冥族人居然敢来抢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紫映这番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不不不,火上烧油都不足以形容场面之火辣,那简直是朝火上扔了个原子弹。   天冥族人金色瞳眸简直要燃烧起来般,下一瞬间,只见为首那天冥族人双瞳间好似真的燃起了什么,场中所有妖族俱是觉得神魂中一阵阴寒之风蓦然大作,下一瞬间,一只玉白的巨大蜘蛛便已经立在场中。   若是不明所以,恐怕还以为又是哪位原形为蜘蛛的大妖王下了场,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这只大蜘蛛的身影边缘似有些模糊,好似随时都在溶解又在成形,好似立于此界与异界的交汇之处。   所有妖王看到这只蜘蛛都神情大变:“魂兽!”   甚至连朱巽这般目下无尘的性子,凤眸中都不由闪过警惕之色,远远闪避到一旁观望起来。   没有想到,天冥族人竟然能够豢养甚至驱使魂兽!   魂兽,那是周天诸界极为诡异的物种之一,它们生活之处不在周天诸界任何一界,却又可以说无处不在,传闻只要活着的生物有神识空间,它们便永不消亡,因为,它们以神魂为食。   这一句话说来简单,背后含着多少修士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在修真界,哪怕你伤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有的是灵药能够生死人肉白骨,但神魂受创,那是渡劫大能亦觉棘手之事;在修真界,你哪怕伤重不治真的挂了,也还可以祭出夺舍大法,还有一个拼一次的机会,可是,如果你的神魂被吞吃……那比消散在天地间还惨,这世上便真的不会再有你的存在。   这也是魂兽真正诡异恐怖之处。   到得这种地步,其余妖王亦绝不能坐视下去,天冥族人连魂兽都毫不犹豫地召唤出来,一个不好,便是妖族的一场大灾劫,纵然彼此不合,可此等情形之下,妖王们纷纷化出原形,一只只凶猛的妖禽妖兽俱是杀气腾腾瞪视着天冥族人与那巨大的魂兽。   漩镜塔内,靳一斯已经目瞪口呆,他是眼睁睁看着场面从嘴炮升级到极端火拼的?卧槽,多大仇啊!   他看了一眼身旁静坐不言的草妖,值得吗?为这么个草妖打生打死,关键是草妖也不能带来啥直接好处,他们是在急着给草妖当臣属啊,居然这么迫不及待,靳一斯简直不能明白他们的脑回路。   寰埏在一旁忍不住道:“汝为何一直盯着主人看?”   靳一斯一脸认真地道:“我在看你家主人是不是长得像一位故人。”   故人?   不只是寰埏和小木棍悄悄竖起了好奇心,便是一脸淡然的离渊也淡淡瞥了靳一斯一眼。   靳一斯却兀自严肃认真地打量着离渊,好像真的在看离渊是不是同他的故人长得像似的。   寰埏哼哼道:“怎么可能!汝一介凡人,汝之世界没有修真者,那汝的故人也必是凡人,凡人,怎么可能和主人长得像!汝将影像拿出来看看!”   小木棍也细细地道:“吾可投映。”   然后,它们面前就投影出一个面阔威严、颔下一粒痣的中老年男子,虽然气势不凡,可也没有半分修真者的气息,关键是,他们家主人这般英俊,靳一斯是瞎了吗?哪里有半分相似!!!   靳一斯遗憾地道:“就是啊,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你家和毛爷爷哪里长得像,怎么可能会像我一样人见人爱,还有人为了他打起来呢?”   而离渊自靳一斯神识中读到那威严男子被印在一张张粉红色纸张上用于交换诸多物品时,嘴角也不由抽了抽。   随即靳一斯托着下巴,眼睛转了转,笑嘻嘻地道:“我们那个世界还有个说法,叫冲冠一怒为红颜,”然后他看了看离渊英俊面孔自(十)觉(分)痞(作)气(死)地调侃道:“看你生得这么好看,确实有这个资本啊~”   可不是嘛,草妖这模样生得让任何流量明星自惭而死。   靳一斯浑然不觉他这番直白坦然有什么不对,旁边的寰埏、小木棍还有众多灵植却是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小木棍侧过身子,却又悄悄侧过来偷看,所有灵植俱是同时后退然后叶片翻过来挡在面前,寰埏更是拉过旁边一叶遮住自己眼睛,实力诠释了什么叫一叶障目,问题是它有眼睛吗?!   靳一斯:……   这一塔的戏精有时候简直让他无语。   好半晌,见靳一斯没有动静,寰埏忍不住问道:“汝怎么还不扑上去?”   靳一斯:???   黑人问号脸好吗?!   扑哪儿去?   小木棍认真指了指草妖的身上,意思很明确,当然是扑到他身上呀!   靳一斯无力扶额,他很许诚恳地承认,他确实只是个地球土著,搞不太懂这些异界生物的想法。   寰埏小声道:“别想蒙吾等!吾等已然从妖族那里晓得了,当面表扬夸奖外表模样就是求交尾之意,汝都当着吾等的面儿说了,竟然不扑上去吗?汝放心,主人一定不会向汝动手的!”   它的主人:……   所有灵植俱是点着叶片,就是,别以为它们是灵植就想骗它们,它们叶子都遮了,就给它们看这个?!   靳一斯:………………   卧槽,那只小白到底是多么流毒无穷?!交尾交尾交尾,你们一个个毛没长齐要么根本就没毛,知道个屁的交尾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和草妖交尾,就你们一个个的知道怎么交吗?!   靳一斯一个不察,气到爆筋的后果就是最后一句话冲口而出,然后,血藤的叶片在半空比了一个圈,小木棍很配合地戳了过去,还戳呀戳的地不时回看靳一斯,它们都知道啊!漩镜塔可是有水镜的,妖族上下它们早就看遍了好吗。   靳一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草妖,随即面上露出不知是愤还是恼的可耻红色:“你不管管的吗?!”   草妖微微蹙眉,看了靳一斯一眼,大抵也是觉得这群小东西三天不打,有上房揭瓦之势,便伸手一点,下一瞬间,小木棍也好、血藤也好尽皆在原地消失,寰埏和其余灵植刚刚还笑得嘻嘻哈哈的,现在一个个却十分老实地窝在原地不敢再吱声。   靳一斯冷笑道:“皮那一下开心吗?”   可是看不到小木棍和血藤,虽然对这些小家伙有些生气,靳一斯还是忍不住嘀咕道:“它们本来也不是人,好好管束就是了,那个……太严厉了它们也记不住,没啥用,意思意思得了。”   离渊看他一眼,不知为什么,靳一斯莫名有些狼狈地红着脸转开了视线,然后他咳嗽一声指着底下道:“底下你……就这么看着?”   离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靳一斯微微松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草妖的眼神让他居然十分紧张!   而后,靳一斯看着底下打得鸡飞狗跳的一堆周天诸界真正大能,却是忍不住吐槽道:“武力值爆表有什么用,居然都不肯用脑子 。”   寰埏侧着头疑惑地看着靳一斯,低声悄悄问:“为何不肯用脑子啊?”   靳一斯摸了摸寰埏光秃秃的脑门:“因为他们打架打惯了,什么事上来先想着靠打架解决,你可不要像他们一样啊,蠢毙了。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他们都能随时带上。”   寰埏疑惑道:“不打架要如何解决?”然后它得意洋洋地道:“他们可都抢着想要主人去给他们当首领呢!”   靳一斯看着寰埏笑眯眯地道:“是啊,你家主人为什么不能都干呢?既是妖族的首领,也是天冥族的首领。”   离渊看了他一眼,唇角有一个清浅近无的弧度。靳一斯却回了他一个白眼,哼哼哼,以这家伙的城府,没准早就有这个念头,不过是想在底下打斗在控制范围之内怎么权衡罢了,自己不过是替他说了出来。   不过,靳一斯却微微皱起眉毛,天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馅饼,争着抢着让草妖去当首领,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而寰埏张大了头顶的十八个褶子,刹时间傻愣在了原地。   看到寰埏这模样,靳一斯怜惜了它一秒,才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看着底下打成一团的蜘蛛啊凤凰啊狐狸啊什么的,像在看着自家小区楼下打架的猫猫狗狗,满是怜惜与好笑:“所以,这群傻子打个什么劲啊~”   寰埏呆呆在那里,天冥王,妖帝,天冥王,妖帝,天冥王,妖帝……这分明就是修真界极度分明的两方势力首领,原来,主人可以都干吗?!   然后寰埏开始激动地绕着自家主人转圈圈,下一瞬间,激动的寰埏大放光明,天冥族人与妖族打得极度激烈之时,他们头顶那威严华美的宝塔突然绽放出千万丈金色光芒,一时间,打斗之中的两族大能瞬间反应过来,莫不是王上/圣株血脉传承者出关了?   然后,两族大能俱是情不自禁暂缓了出手,此时他们蓦然清醒过来,再如何置气打斗,他们的根本目的乃是为了争取王上/圣株血脉传承者,绝计不能叫王上/圣株血脉传承者被对方抢走!打斗不是当务之急,如何取得王上/圣株血脉传承者的信任才是要务!   于是,打斗节奏便瞬间放缓,周天诸界里都叫得上名号的一方大能俱是双眼情不自禁看向漩镜塔,心中暗下决定,若是王上/圣株血脉传承者出关,无论如何都必须第一个抢上前去,不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当那灿烂华美的光芒如流水一般缓缓收敛之时,宝塔之门果然打开,靳一斯在漩镜塔内看着端坐不动的草妖,满脸疑惑,草妖没有出去的意思,寰埏这是要干嘛?难道它终于想明白器灵也是有灵权的,所以想离家出走争取个自由平等的权利啥的?   结果,下一瞬间,一张清秀的面孔倏然放大放大再放大出现在了周天诸界这些能够主宰一方的大能头顶,那面孔的主人带着几分怜惜几分怜悯的眼神俯视着这帮大能,嘴唇开合,巨大的声音如雷霆响起:“这群傻子打个什么劲啊~你家主人为什么不能都干呢?既是妖族的首领,也是天冥族的首领。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他们都能随时带上。”   然后再下一瞬间,连和魂兽战斗都保持着优雅神兽风姿的凤凰,“腾”地彻底变成一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恩,只是气炸了而已。   “是那个该死的凡人!!!!!!!!!!!”   靳一斯:……   他没想这么拉仇恨啊!寰埏!!!!!   寰埏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不对,它得意洋洋地道:“吾将汝之好主意都告知于他们了,汝看大家伙儿高兴得多激动啊,都不打了呢!果真是个好主意!”   如果不是知晓寰埏的智商在何处,靳一斯觉得对方简直是来嘲讽自己的。   不只是朱巽暴怒,便是那些追随过离渊一路的天冥族人也是十分恼怒。   事实上,先前紫映所说确是实情,离渊受紫映之邀前来妖族,他自然是不能带上天冥族人的。毕竟,在周天诸界诸多传说中,天冥族的传说与是非都太多,离渊只想低调地前来妖族,并不想将自己与天冥族的渊源四处宣传。   这些天冥族人日夜兼程赶回去告诉族人,自然毫不犹豫是挨了一顿臭骂,这才由得族中精锐尽出前来迎王驾回归,这次,他们已经下定决定,不论谁来截胡都不行!   结果现在,这个他们一路同行的人族说了什么:都干?他们天冥族的王,还要管那些阿猫阿狗乱七八糟的破事?!   这个凡人!他们一路同行而来,他竟这般心偏向妖族?!而且,说来说去,他不过只是个凡人,有何资格指点他们天冥一族立王之事?!对于一路和靳一斯同行的天冥族人来说,靳一斯虽有些许不凡,可底细他们看得十分分明,正儿八经就是个普通人族,正是因为这种“了解”,他们才愈加对靳一斯指手画脚感到格外不高兴,什么时候,他们天冥族之事连个凡人都能插手了?简直是比那些妖族不如。   妖王们更是一脸嘲讽:“哈?我们妖族未来的帝君还要抽出闲暇搭理你们天冥族?凭什么!”“你们天冥族人与我们妖族并列,凭什么!我妖族地域跨界域无数,你们天冥族偏居区区一界!好大的脸!”   但并不是每个妖王都会这般想去尽量争取离渊,那些心思叵测的,却是在靳一斯这番话中发现不少可以利用之机,心中简直大喜过望,凡人哪凡人,简直瞌睡了送枕头!若能妥善利用这凡人一番话,叫那贪得无厌的小子鸡飞蛋打就更好了!   当即有人貌似客观公正地道:“区区一个凡人的诳语,全无根据!周天诸界天冥族与妖族各有领域又各有习俗,如何能兼任?诸界更是全无先例,这等想法简直荒唐至极。可一介凡人,生不过虫蚁短暂,见识有限得紧,哪里又想到兼任二王的事?这背后莫非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这番含沙射影全然没有把靳一斯放在眼里,原本吧,这些人反对就反对,靳一斯不会说什么,毕竟,这是寰埏代表他的主人发声,就算利用了自己的影像,靳一斯也不太会在意,这就当是付饭钱了。   可是,什么叫如虫蚁短暂?   被激怒的靳一斯……是极其可怕的。   然后,他朝寰埏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投影的影像瞬间切换成真人,俯视着底下那些大能们,靳一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们没有见过类似之事,就一口认定此事绝不可行?凭什么?为什么?”   天冥族人有那不知道靳一斯能耐的,便大声嗤笑道:“凡人哪……便只说一事,妖族有这么多妖王,我天冥族上下只尊天冥王,若按你那荒诞不经的想法,届时何分上下尊卑?若叫杂居共处一室,哼,我天冥族乃是神裔,岂能轻易与凡俗并肩?”   妖族登时大怒:“你们天冥族凭什么高人一等!”随即,又有妖族转过头来指着靳一斯道:“此事事关我妖族族运,岂容一介凡人指手画脚,简直是笑话!妖王共尊妖帝,本就是大预……先祖辈们留下的规矩!我妖族尊奉先灵与苍梧,与他们天冥族截然不同,什么乱七八糟混为一谈,若非你在塔中,本座非要尔好看!”   靳一斯看了看同时转头狂喷自己的两边族中大能,呵呵冷笑了一声:“你们没有见过就等于不存在、不能实现?你们刚才乱七八糟说的那些你们自认为不可逾越的障碍……在我眼中,屁大点事。”   此时,便是离渊也不由有些好奇,这个凡人又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毕竟,方才两族大能所提的那些障碍亦是他在心中盘桓许久、纠结难解之事,否则以他的果决哪里会待到妖族与天冥族人交手,早就解决问题了。   两族大能仰望之下,这个桀骜不驯的凡人一指底下他们,挑起眉毛露出骄傲笑容:“哼,解决办法再简单不过,四个字——“一王两制”。共尊一王,各有规制,信仰各论,班子独立,律法各行。”   并不知道自己扔下什么样石破天惊的靳一斯还低声嘟囔道:“这种小儿科一样的问题,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着打生打死还在这儿争论了半天,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见识有限?谁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 第548章 不死不休   共尊一王,各有规制,信仰各论,班子独立,律法各行。   靳一斯短短几句话便将一王两制的核心讲得十分清楚,就是离渊也有豁然开朗之感,他只看着底下的妖族与天冥族诸多大能,对于目前这泥沙俱下的复杂情势,在靳一斯这番脱口而出的建议之后,离渊心中略微沉吟,已有成算。   以离渊城府,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些妖族大能之中局面纷繁复杂,甚至他还瞧见了好几张他欲除之而后快的面孔,上次在沅水秘境叫对方走脱,后面追击他的人当中定然少不了他们!   离渊不相信对方不知道自己对他们的杀意,而在知晓自己有杀意的情形下怎么可能还有臣服之意?没有臣服之意知道自己对其有杀意还大摇大摆出现在此处,不过有恃无恐,觉得自己为了所谓的大局,不会轻启战端。   离渊面色淡漠如常,可下一瞬间,他人已经离开漩镜塔,出现在了诸多妖族与天冥族之中。   一时间,这些原本争论纷纷的两族大能,不论先前是何想法,对离渊又是如何看的,在他亲自出现之时,不由看着他,安静下来。   哪怕是朱巽、紫映、啸云等一众先前与离渊真正交过手的大妖,不知是否他们自己的错觉,原本他们妖识中的离渊确是强大,圣株仙碧血脉令所有妖族对他有种既亲近且尊敬的天然感情,但现在,他们妖识中感知到的离渊气息,已经渺茫沉深玄不可测,好似对方在这段短短时日之内又迈过了一重大境界!   如果真是这般,那便太过骇人听闻。   修为到了这个层面,哪怕只是些许的小进步都是千难万难的,可是离渊既未见闭生死关、又未听说得到什么奇遇,竟在这短短时日内有这般突飞猛进的进境……这几位大妖中,唯有紫映有一些接近事实的猜测,毕竟,离渊这番变化前后皆是在她领地之内,这样说来,苍梧之籽的萌发果然于离渊有莫大好处!思及此,紫映更是笃定离渊便是天道定下的妖族共主!   便是朱巽与啸云二人,他们先前有拥戴离渊的想法,更多亦不过是天赋强横、传承预言中的指向更强,与离渊交手后觉得对方实力还成,但现在,当他们再也无法判断离渊实力在何处之时,那种由衷的敬畏与拥戴之心顿时油然而生,修真界中,臣服于强者从来都是一件理所应当之事。   天冥族人更不必多论,除了那批被天冥王为保护离渊而留下的少数死士,他们这些天冥族人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知道有离渊的存在,直到离渊以天冥界特有的寒香酒主动联系,他们才惊喜地得知王者血脉已然延续,对于拥立离渊,天冥族上下一心,绝无其他想法,此时他们中的许多人第一次见到离渊,依稀又见昔日的王者风采,激动得连眼眶都微微泛红,没有人知道,在失去王者指引的这段时日内,天冥族内有多么动荡难安,而现在,他们又将迎回他们的王了!   在这些迫切的心情之下,似乎靳一斯那大逆不道的“一王两制”之论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天冥族人齐齐躬身深深一礼:“吾王!”   那激动到颤抖的整齐称呼,其中流露出来的激动与崇敬是绝难用语言来形容,激荡人心之处亦难以言说。   相形之下,妖族这边局面便极为尴尬,并非每个妖王都肯拥护离渊,他们中有观望者、甚至还有敌视者,故而,妖族绝不可能做到如天冥族人这般整齐划一、膜拜崇敬。   一时间,朱巽等人看着对面的天冥族人,再一看离渊,心中都不由浮现一种担忧,如果离渊真的要选择一方来统领,怎么看都是天冥族人胜算更大吧……   果然,只见离渊微一抬手,这是极为标准的天冥王手势,免礼起身之意。   看到这个手势,天冥族人更是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热切,吾王回应他们了!   然而下一刻,离渊却是淡然道:“此地既为妖族地界,尔等先至界外。”   靳一斯趴在漩镜塔上看戏看得直咋舌,哇哦,草妖这口气可当真半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要知道,草妖下去之前,天冥族和妖族可是已经交手了,他直接让天冥族人离开,难道不会给天冥族人一种他是站在妖族那边的感觉吗?可是靳一斯偏偏有一种感觉,离渊是绝不可能放弃天冥族人的,否则,先前离渊又为什么要联系上他们、还要跟着他们回天冥族地呢?   他这么做,于天冥族人,真是显得十分没有人情味。   天冥族人有些愕然,甚至他们当中还有人开口想说什么的,为首那看起来最为成熟稳重的天冥族人却是躬身一礼:“谨遵王令。”   其余天冥族人顿时恍悟,慢了半拍亦是齐齐躬身:“谨遵王令。”   靳一斯的目光不由凝视在那为首的天冥族人身上,好强的机变之力,用地球话来讲,真是好高的情商!   明明是草妖不客气地将他们驱走,可这么一句“谨遵王令”下来,便成了草妖身为新任天冥王对天冥族人的要求命令,王下令,他们遵守岂不是理所应当?将这句强硬的驱赶化为了他们执行王者命令,合情合理,给他们天冥族人留足了颜面,自己把给自己的台阶给得足足的。   同时,一句“谨遵王令”,直接便坐实了草妖在天冥族的位置之尊,这是隐隐向妖族示威:看见没有,正因为他是我们天冥族的王,才会向我等下令,你们妖族就没有这待遇吧。   而且这么一来,他还刷足了离渊的好感,对于族人被离渊驱离此界之事,他非但没有报怨,反而执行得干净利落,将领袖的命令执行得合情合理……没有人会不对这样一石三鸟有执行有能力有手段会给台阶的下属感到不满吧。   只见离渊果然轻轻颔首,显是也对对方的言辞感到满意。   于是,天冥族人便这般干脆利落地退场。如果不是在漩镜塔上,且对方对自己的态度称不上友好,靳一斯简直都想给对方鼓掌了,人虽走了,但是场子却已经找得足足的,剩下就看这帮妖族要怎么应对了。   但是,即使是靳一斯自诩聪明,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最先出声的,不是这帮妖族,妖族当中固然大有想同天冥族抢“王”之辈,但他们没有来得及开口,离渊看向妖族当中的几人,淡淡一指他们道:“既然已经来了,便不用走了,还请其余诸位,做个见证。”   离渊顿了顿:“身为人子,父母血仇,不共戴天,未能洗却此等深仇大恨,谈何其他?”   场中诸多妖王登时将目光齐齐聚集在那那几个妖族身上,而他们听到离渊这番宣战之言,俱是同时面色大变,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离渊对妖族形势还没有开始掌握便真的敢同他们撕破脸,甚至将父母血仇直直道出……这已经不是撕破脸那么简单了,这简直是当着这众多妖族之面,与他们不死不休! 第549章 大仇得报   朱巽、啸云、紫映等一意想拥护离渊等人此时也不由面现迟疑之色,在他们看来,离渊成为妖族共主之事势在必行,可先有妖族内部不谐之声,后有天冥族半路杀出,现在离渊本人竟要先提复仇之事……   可任是朱巽等人想以“妖族大局”为重来说服离渊先当上妖帝再顾其他,也没有办法说得出口,那可是父母的血海深仇,简直是再天经地义也没有,如何阻拦?   一时间,紫映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她这属地犯冲,似他们这几位大妖王在周天诸界何等威势,谁能想到力捧一位妖帝竟会如此周折。   靳一斯趴在漩镜塔上也小小吃了一惊,他本以为以草妖城府不会这般轻易树敌才是,可是一见那些妖王面上各有心思的神情,他又忽然理解了草妖的用意,然后他哼哼了一声,要说这家伙不想当两族之王,打死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离渊这分明是以退为进嘛,今天情形这么复杂,人心不齐还要上位必定会埋下诸多隐患,还不如趁此机会将那些绝不可能真正臣服于他的仇家解决掉,同时展示武力以立威威慑人心呢。   这一招谁先用谁占先手,如若不然,先议妖帝之位,要是这些仇家中有人假装臣服,那到时候离渊是收拾他们还是不收拾他们?收拾吧,这些家伙滑不溜手,一个不好就会传出离渊“心胸偏狭不堪为上位者”的负面消息;不收拾,嘿,这些家伙妥妥就是队伍里的不定时炸弹哪~   更重要的是,这些家伙为苍梧之籽仓促赶来,必定来不及筹划什么阴谋的,这乃妖族内部之事,更没有人族那些修真门派和大修士参与其中,离渊还有遇到比这更好的复仇机会吗?简直是天赐良机,对于生死之敌,离渊岂会轻易放过!   再想到离渊先将天冥族人支走之事,简直是深谋远虑未雨绸缪……离渊收拾这几个妖王是为父母报仇,天冥族人定会相帮,而一旦异族介入,性质马上变了,内部矛盾瞬间变成种族间的矛盾,离渊也一定会失却妖族人心。   这般筹谋周密,还硬要说离渊没有图谋妖帝之位,呸,靳一斯才不会相信呢。   那几人之中自然有人能想到离渊的筹谋,心中却是只能叫苦,对方这些举动全然是光明堂皇的阳谋,只恨自己方才没有想到先跳出来声称自己也要拥立他!   现在就是想明白这“以退为进”的神来之笔也已经太迟了,那几个被离渊点出来的妖王出无法直接戳破离渊,那不是在直接承认他们绝不会拥立离渊,给离渊动手的把柄吗?   可是,能成为妖王便也非泛泛之辈,他们中当即有人便道:“今日本是为苍梧之籽萌发一事而来,汝却提什么父母之仇……当日之事,情形繁复,并非是汝口中所言那般简单,苍梧之事却关系我妖族阖族气运,汝这般分不清轻重缓急,如何堪当大任?”   语气是轻淡,帽子却是沉大的。好一句“为苍梧之籽而来”,单单这句话便四两拨千金,暗示着在妖族阖族气运面前,个人得失全不重要,对方更有一句“情形繁复”便含糊将血海深仇抹过去,甚至借此抹黑离渊不分公私不宜为帝,这春秋笔法含沙射影当真了得。   如此一来,他们更隐隐便是在争取场中那些中立妖王,本来对于这些还在观望的妖王而言,确实是因为大预言而来,离渊个人恩怨,他们哪里会在意。   这一招当真是阴哪,靳一斯听得直咋舌,有这样心机深沉可怕的敌人……真不知道草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离渊根本没有搭理什么苍梧之籽的话题,只是眼皮一抬:“尔等之中,若有敢立神魂之誓,言明当年未曾谋害吾父吾母者,自可离去。如若不然,”他目光中森寒冰冷的杀意令所有妖王俱觉得神魂震颤:“血债血偿!”   一句话,直接将“情形繁复”四个字试图掩盖的鲜血淋漓全部揭开。别说妖族什么族运之类的大事,今天他站在这儿,便以人子的身份为父母计一个公道,谁敢拦?!   就是靳一斯在漩镜塔上,竟也不由生出一种混和着酸楚的骄傲来,他不由想到幻境里英俊男子与美丽女子,如果没有这一切腥风血雨,草妖现在恐怕还有爹娘在身边,哪里会有之后的颠沛流离……那对夫妻如果九泉之下有灵,能够看到这一幕的话,也一定会露出骄傲笑容来的吧?   面对这样强势坚决的离渊,诸多妖王瞬间静默,哪怕是处于观望与中立、数量占了大多数的妖王们,此时亦觉得不能轻易阻拦离渊,离渊这简单几句话之后,那几人根本无人立誓便足以说明这一场血海深仇不是离渊凭空捏造……在修真界中,这等情形之下便是常见的复仇之战,有何可争,有何可议?   寻仇者以武力挑战,若他实力强横自然大仇得报,若他实力不济……那便为自己的骄狂搭上一条性命吧,这规矩在修真界中从来清楚明白得很:实力说话吧!   在那几人还在离渊这番直接了当的揭穿之后面色大变急急思考对策之时,不知不觉间,他们几人周遭已经悄然清空——既是一场复仇之战,自然没有其他人什么事,其余妖王非常自觉地退开清场,于那些立场中立的妖王而言,他们还正好想瞧瞧离渊的实力以便在心中权衡评估呢。   那几人醒悟过来见其余妖王已然是一副看戏状态时,不由面色更加难看,离渊的实力早在沅水秘境他们便多有领教,彼时联合人妖两族大能堪堪将之合围,却还是被他逃了出去,他那般年轻却实力这般强横,足见血脉力量之强大可怖!   而今日再一见,对方气息竟然再上台阶,沉晦难探,极有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再次进阶……修炼到他们现下这般地步何其不易,谁愿意轻易对上这样可怕的敌人?   看到这些妖王如此识趣,离渊微微颔首,算是领了这份小小人情,随即他一抬手,语气淡漠:“勿耽误时日,尔等一齐上吧!”   围观的妖王中多的是没有见识过离渊实力的,听到这话俱是一片窃窃之声,一时间,朱巽几人神识一片忙碌,俱是传音于他们几人追问离渊实力的,显然他们都十分好奇离渊是当真修为高绝还是在虚张声势。   若是数日前,紫映还能给个准确的判断,现在嘛,她也只能苦笑摇头,短短时日之内,离渊进境早不在她能够探知的范畴内了。   这些妖王们袖手旁观的决定显然不足以让那几人放弃最后关头的挣扎,在离渊指尖金光一闪,汹涌妖力澎湃而出,慑得周遭所有妖王屏息凝神之时,那几人中突然有人高声尖叫道:“明明是汝父癫狂入魔,吾等为周天诸界除魔卫道才齐心协力将之诛灭的!便是汝母亦为阻拦汝父而死,汝如今却还要踏上汝父那等丧心病狂的灭亡之途吗?!”   这短短几句话令离渊面上杀意大炽,汹涌的妖力激荡得周遭界域扭曲不休,那几个与他对战的大妖更是觉得压力陡增,心中不由生出无限畏惧来,他们再如何也没有想到离渊实力竟至于斯。   面对这种污蔑,不必离渊辩解,漩镜塔上已经传来一声暴怒的反骂:“放你娘的狗臭屁!什么除魔卫道,人家一家三口好好隐居在沅水界,招谁惹谁了?你们杀到别人家里,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居然还有脸说自己什么除魔卫道……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你爹娘怎么会把你这样的东西生到这个世上,简直污染空气污染环境玷污种族声誉!”   哪怕实力不如离渊,这也是堂堂妖王之尊哪,何曾被一个凡人指着鼻子骂成这般猪狗不如的模样,更何况,这乃是阻拦离渊复仇的有力砝码,绝不可叫一个凡人给搅和了!毕竟,入魔之事乃是诸界的绝对禁忌!   “区区凡人,连魔头临世于周天诸界皆是劫数之事都不知晓,本座懒得与之相辩!尔任由这么一个如井底之蛙般一无所知的凡人大放厥词,莫不是心虚害怕,不敢道出尔父尔母当年不堪之事?尔父入魔,尔母以己身为祭亦难阻拦,若非吾等出手,如今魔头横行当世哪里还有太平世道……”   “我说你颠倒黑白,你却偏还觉得你有道理。你们除什么魔卫什么道,你们去的时候人家一家三口开开心心还好好的呢!哪里有什么魔!非要说什么癫狂入魔的话……那也是被你们逼到绝境逼得发了疯!谁看到妻儿被胁迫会不发疯?你们把无辜的人逼到那种绝望的境地里居然还摆出一脸正义说自己是为全世界好?像你们这样的玩意儿,存在的一分钟才是对这个世界的污染!麻烦你们这种人赶紧去死,死得干净点,全世界的人都要谢谢你们!!!   哈,那边那个你是不是还想开口反驳我啊,好啦,你们这些大修士自重身份,不能和我这样的凡人争辩嘛,了解了解。这样,你不用和我争辩,听说你们修士有什么神魂之誓,你们身份高贵,我不配和你们说话,但你们可以和你们的天道去说嘛,立誓说说我哪一句是胡说八道,是在污蔑你们这些正义凛然的大修士,一定要立誓说明白你们当时去沅水境一片赤诚绝对不是为了图谋什么九叶仙草更不是为了什么不死不灭的秘密哦。   怎么?立誓呀?你们怎么一个也不立?怎么,连你们的天道都不配和你们这些伟光正的人物说话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围观的诸多妖王哪里还能不知道真相,一时间看向那全然处于下风已然开始狼狈不堪的几人俱是心中复杂,当年九叶天心草化形的消息隐约传来,那可是妖族圣物化成人形,妖王们岂有不意动的?   只是后来天冥王守护在侧,诸多妖王便也做罢,毕竟,有主之物,何必再多纠缠,当然,最主要的是,天冥王何等战力,权衡利弊便即做罢,仙碧虽少,但少于九叶的世间还是有的,虽未能如九叶那般逆天,但能护卫妖族渡过一生中几次灾厄便也够了,毕竟,能修炼到现在,谁不是大气运加身之辈,并没有沦落到非要依靠九叶仙碧逆天转命的地步。   只是没有想到,这几人居然联合人族将事情做绝到这般地步,也难怪那小子会拼命……父母结局那般惨烈,复仇才是应有之意,原本隐约推测到那小子身世,如今倒是真正明了,天冥王与圣株仙碧的血脉,果然强横,那几人恐是再难善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哪。   更有那等心性冷硬的妖王默默吐槽:这修真界中心狠手辣之辈并不罕见,为了不死不灭之秘与九叶仙碧做下这等事亦非不可理解,做也就做了……可居然斩草不除根,对方同时拥有天冥王与九叶仙碧这样可怕的血脉,这几乎已然是站到周天诸界传承的顶点……尔等不但放跑了对方,还放任对方成长数百年……恩,这种货色几百年前就已经注定该死,不是死于坏,而是死于蠢。   靳一斯那一句“麻烦你们赶紧去死”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魔咒,这些家伙简直是一个接一个迫不及待地倒在离渊掌下,在连续三个扑街之后,剩下两妖几乎是肝胆俱颤,他们从来没有想像过,当年那个柔弱的婴儿竟会在短短几百年间成为他们的梦魇与死神。   几乎不必多说,这两妖哪怕身为妖王,亦是燃起本命妖丹、周身妖纹点亮到极致——居然跑了!   其余妖王忍不住哗然之后一片窃窃,哪怕真的跑掉了,今后也是在妖族中完蛋了。   原因无它,似人族之中,大乘便是大乘,只象征修为高绝,并没有什么帝王的叫法,妖王之所以是叫妖王,除了与之相应的修为实力,还要有领地族民,有与之相应的责任在肩。妖族自来崇尚自由与悍勇,这等临阵脱逃之辈,纵有修为,亦已经不堪为王,领地族民当场在几位相邻妖王讨论中便已经瓜分完毕。   那逃跑的两妖哪里还顾得上属地族民,今日来此地便是他们此生最大的错误!此时只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奔逃!   可是,哪里会有这般容易之事。   只见离渊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其中一妖身后,掌风中挟着排山倒海之力毫不客气地击下,当即便是妖丹碎裂神魂俱灭的结局,另一妖心中还暗自庆幸,好在他乃是禽鸟一族,天赋中便有破空之能,那离渊绝不可能追上他,下一瞬间,他却只觉得远处光芒一闪再然后头顶一暗,他破空亡命奔逃之中,周遭空间规则早已经被他冲击得七零八落,却偏偏有一座华美庄严的宝塔正正拦在他必经之路上,他停得极其仓促,甚至在这要命的关头还愣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呢?空间规则破碎如此,对方怎么可能正好拦截在此?   下一瞬间,离渊身形自塔中奔出,这妖族大叫一声,展翼便要再次破空而去,宝塔之上蓦然伸出无数金色锁链伸向周遭空间,那妖族便只觉得翅膀周遭的空间规则犹如凝固一般——他竟再也无法破空而去!   极度惊骇之中,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金色手掌夹着雷霆之势狠狠拍落他天灵盖,然后世界便彻底黑暗下来,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当年他们既未得到不死不灭之秘,圣株又以身为祭没有留下半分痕迹……简直是悔不当初……   离渊出手如此果决凌厉,纵然已知他是为父母复仇决意甚坚,这许多妖王也绝计没有想到那几人会死得这般干脆利落,一时间,他们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就是与离渊曾经交过手的几个妖王,心中也是一片惊涛骇浪,不过数日前,他们至少还能与离渊交手数百回合才渐落下风吧?那几个妖族再不济也曾是妖王,竟死得这么快!要知道,这是击毙,不是击败啊!绝对的实力碾压已然毋庸质疑……   而离渊方才动用漩镜塔破空越界之能前去追击,他人还立在塔旁,步幅都未挪动,便已经利落收拾好了一切败类,只见离渊只遥遥朝紫映颔首为礼:“多谢紫映妖王款待,叨扰了,就此别过。”   然后人已经回到塔中,漩镜塔明光大放,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半空之中。   朱巽猛然回过神来大声道:“等等!汝上何处去?!”   朱红烈芒中,凤凰长啼清鸣便直直朝漩镜塔追去,凤凰身有五德神火,速度自不是一般妖族能够比拟的,可是,寰埏那穿空越界之能并不是它速度快,而是它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撕裂周遭空间法则、直接无礼空间距离移动,这几乎不是一个维度上的较量,凤凰最后也只能颓然而返。   这剩下的诸多妖王才猛然回过神来,那小……呃,那位大人血脉可怕、实力恐怖,还有苍梧异动,这么一看,简直越看越像是大预言中命定的妖帝,可对方……居然就这么走了?!   待这些妖王围上来追问,朱巽才没好气地道:“没追上!没追上!”在一片嘈杂之中,朱巽暴怒:“敢嫌弃吾慢,尔等方才如何不追?!”   一时间,再次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紫映深深扶额,那位大人该不会是预见到了这一幕,想避开才走的吧?这般自嘲宽慰了一会儿,紫映却陷入深深的无奈之中,那位这般离开,接下来可如何才能找到他?便是找到了,又如何才能将他劝回来坐上妖帝之位呢?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凡人的身影,能与那位大人肆意言笑、不忌尊卑,这倒也罢了,方才那位大人父母之事被污蔑之时,那凡人第一时间跳出来怒意辩驳,只这也没什么……可有一个问题,似那位大人身世之事,何等隐秘,他们也只是隐约揣测,于当年情形俱不知晓,为何那凡人却会知道?以凡人寿元,彼时对方绝不可能在这世上……那么,似乎也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想到那夜在自己这些人放纵试探之心下,名叫小白的小妖精那番乱七八糟又好笑的童言稚语,紫映不由陷入严肃沉思之中,难不成,小白无意中真的道破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实?   否则,以那位大人的尊贵出身,为什么会带一个凡人在身边形影不离,还将对方宠得那般无视上下尊卑之别?   总之,离渊报仇之后再次不按常理地抽身便走,令这许多大妖王都想了很多、很多……多到已经远远超过了离渊自己的预期。   至于在漩镜塔中,看到离渊回来,靳一斯居然破天荒地宽慰道:“虽然我不喜欢这种以眼还眼的方式,但是,朗朗乾坤,昭昭人心,大仇得报,公理得明,毕竟是一件好事,你不用太过在意那些人说的话。”   离渊不由转头看了靳一斯一眼,他没有想到,自己那点些微的不悦竟也被这凡人看到了。   不待二人多说什么,漩镜塔已经飞出界域、抵达了天冥族人之畔,离渊没有什么寒暄解释的意思,只言简意赅地道:“启程返回族地。”   也不待天冥族人躬身应命,漩镜塔光芒一闪,便已经将他们悉数挟裹在自己的光芒之中,塔身之上,原本铭刻的、靳一斯后来为它添上的诸多契纹令它如虎添翼,穿空越界更是得心应手,几乎只是在眨眼之间,他们便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靳一斯心中只有一句好大的坑爹啊,既然能这么快抵达天冥族地,先前那一路他们到底是在磨叽什么?回想起来,遇到凤凰开始便卷进妖族这一大摊事中……可是,遇到凤凰确实只是个偶然,还是说,一切也在草妖预料之中?   那先前一路辛苦奔走,草妖到底图啥啊?   从漩镜塔中出来,看了一眼跟在草妖身后的天冥族人们,靳一斯忽然明白了:因为那个时候的草妖,父亲早亡,他也没有那么全然相信这些所谓的族人吧。甚至到了妖族,他也未见得全然相信了他们。直到现在,他踏足于父族故地,好像才将一部分多疑放了下来。   而天冥族地,便已经在靳一斯眼前了,晴空若画万里无云,飞涧碧草亭台楼阁,好一副神仙画卷。 第550章 天冥大典   天冥一族在周天诸界相当一部分修士口中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天冥族不死不灭的神奇与天冥族地与世隔绝自然是最主要的缘由。   靳一斯自然也是十分好奇的,他虽未怎么混迹修真界中,对于天冥族的那些修真传说也没有地方去听,可他见识过人妖两族的大能为了天冥族的秘密是如何丧心病狂,身为真正一个凡人,知晓自己的生命终有尽头,对于这种不死不灭的幸运物种,靳一斯当然也有好奇窥探之意。   而当他随寰埏真的穿空破界来到天冥族地之外,看到那晴碧如洗的天空,连绵若彩带的亭台楼阁,隐约点缀着飞涧溪流,洁白如流云的宫殿耸立晴空之上,完美得直不似世间应有的造物,靳一斯还是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赞叹。   不过,即使是寰埏,也只是在界壁之外停了下来,靳一斯手中握着小木棍,看到界壁上那些繁复的金色契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离渊,这些金色契纹散发着强大的气息,与离渊周身气息如出一辙,显是代代天冥王亲自加持,也唯有如此,才能将拥有这样大秘密的天冥族牢牢护在周天诸界的纷争之外。   靳一斯研究着那些强大的契纹,目眩神夺之余又不由想到,如果当初离渊的父亲是在天冥族地之内,那些所谓的两族大能还能轻易打得上门吗?   只可惜,世上再无如果一说。   天冥族此次迎接离渊的为首之人,名唤久璘,说来,他亦是身份不凡,原本是离渊之父、上一任天冥王的左膀右臂,按路上久璘向离渊回禀的内容重要程度与熟悉程度来推测,天冥王几百年间不在天冥族地,族内大小事几乎皆是久璘决断,这当然不是他逾矩,而是上一任天冥王对他托付的信任,当初对方离开天冥族地,只提及有一十分重要的灵物即将出世,天冥一族无论如何也要夺下,于是将族中事务悉数托付,率领亲卫就此离开,但任是谁也没有想到,他这一走,便是数百年,然后再也没能归来。   一路上,靳一斯都不由自主在打量着这位离渊他爹这般信任的重臣,不是靳一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一个人说一不二大权在握数百年,需要有多么高尚的情操与多么高贵的道德才能没有生出野心,才能这样心甘情愿地将高位归还呢?   起码在靳一斯所读过的史书里,十分罕见,大概有位周公、有位孔明是他知道的,其他的,他读过的记载里,还没有像久璘这样真正全面掌权的重臣中,却多的是起兵谋逆、再上层楼的野心家,这样的人物在史书中简直数也数不过来,与前者靳一斯可以叫得上名字的廖廖二人几乎形成鲜明对比。   靳一斯从来觉得,不能以道德要求来考验人性,所以他才十分好奇,因为这位久璘实在太过坦然,看不出任何私心,几乎是推心置腹地将天冥族中所有情形向离渊道来,离渊问一,他能道十,一切来龙去脉历史现状涉及到的人事,他几乎是滔滔不绝地详细为离渊分说,好像已经在全心全意地期盼离渊登上天冥王、带领天冥族人了。   靳一斯:好吧……也许真是他小人之心了。   这些年间,虽失去天冥王的庇佑,但依托天池,大阵依旧运转无碍,外人不可能强闯进入天冥族地,天冥族内一切如故,只是略微有些日常打理的琐碎之事,这是靳一斯更不可思议的第二点。   中国有句古话,叫国不可一日无主。   这句话背后隐含的就是,一国无主可能会产生的种种动荡血腥,这个天冥族,久璘此人……就当他高风亮节好了,那其他人呢?!难道没有人蠢蠢欲动搞他个叛乱啊、起兵啊、自己登高一呼想当天冥王什么的吗?就算是天冥王有什么血统,可是,这种事,史书上记载得多了,混淆血脉、编个出身,反正人民群众都是好欺骗的。   能不能成另说,可最重要的是,这天冥族居然一直风平浪静,连点毛毛雨都没有下?如果不是久璘说这些情形的时候,详细到某年某月,几乎不可能隐瞒,靳一斯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编故事了!   一个地方在几百年间没有首领,居然内部都没有人捣乱?这怎么可能啊!   面对着那神仙之地般的风景时,靳一斯脑海中也依旧翻腾着这些疑惑,但是,他一心二用,对于那大阵间不过短短数个呼吸间,竟也有了眉目,他下意识地道:“这里看起来和你的契纹很像,你应该能直接打开吧?”   久璘本是要向离渊解说一二,顺便教会离渊历代天冥王掌握大阵之法,听到靳一斯开口,他与这些天冥族人俱是不由自主看向靳一斯,天冥族界壁大阵乃是天冥族人赖以保全平静的屏障,可现在却被一个凡人道破其中内涵与天冥王契纹相关……虽然不代表着对方有随意进出天冥族地的能力,却叫这些天冥族人不由自主对靳一斯刮目相看,特别是久璘这些没有真正见识过靳一斯搞事能力的天冥族人,一时间心中都颇多揣测,王上带着这个凡人形影不离,这凡人甚至连王上契纹之秘都知道,王上……到底是如何想的?   离渊也微微挑眉,如果说靳一斯先前借着建木残骸与苍梧之籽共鸣、甚至将猎歌铭刻于他心间还能说误打误撞的话,那么现在,靳一斯在这短短刹那间对于天冥族地大阵的判断,足已经说明他眼前这个凡人在符阵一道上有多么骇人的天赋,这是离渊在周天诸界修士身上也从来遇到过的。   靳一斯盯着大阵,兀自一边在脑海中飞快计算,一边手中比划着,然后就像解开一道数学题般,兴奋得意地回头道:“哈!我算出来了,是‘开’字!”   离渊手中浮现一道金色契纹,隐含着劈云裂日、平山碎海、一往无前之意,正对应着“开”字,契纹落到大阵之上,金色符纹好像星辰之海泛起点点波光,复杂变幻之后,那道“开”字符,就像劈开海洋般令波涛倒卷,让出大阵中一条通途来。   靳一斯欢呼一声,像个孩子证明自己的猜想般张扬快乐,全然不知在天冥族人眼中,他有多么不像个凡人。   寰埏也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靳一斯居然这么轻易就找到了开阵的办法,毕竟,它刚才之所以停下来,也是因为眼前大阵不是吃素的,并没有那么容易穿过,如果强行去闯,会被主人责骂不说,过不过得去还两说呢……正因为如此,寰埏才对靳一斯这么容易解开大阵感到不可思议。   靳一斯却没有觉得这有多么特别,他只是笑吟吟地道:“小寰埏,是你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复杂,不论是修真也好,科学研究也好,本质上,都是在发现世界运转的规律,所以,有一些规律肯定是不变的呀,就像这个大阵,本质上来说,它也是由物质、能量、结构组成的,特殊结构的能量运转让它可以冻结一切进入的通道,包括你这样无视一般空间规则的穿空能力,可是,它也有对应的结构呀,就像是草……呃,离渊身上的契纹,那些结构之间也有组合、重构,不过是不同的模型产生不同的功能罢了,本质上,不过是建模、验证,拟合模型的参数,然后代入,求解,自然得到答案啦!”   寰埏已经听得两眼成了蚊香圈,靳一斯却兀自意犹未尽,看向离渊道:“不过,这也只是道非常容易的题目,知其然却不一定知其所以然,比如能算出‘开’字契纹能打开大阵,可是这个‘开’字契纹的能量、结构、物质特征又是什么,还其他每一个契纹的本质特征……啧,还有许多东西需要进一步分析呀~”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靳一斯回答这个问题,就像他面前有一个机器停摆了需要让它重新转起来,普通人略微检查一下可能都会猜测,是因为没有电池,这个简单,把电池放进去就好。可是,电池是怎么放电的?这些电能怎么让这个机器转起来的?这些命题衍生出来的科学知识往往可以浩如烟海……但于靳一斯而言,却像是发现了一片未知大陆般,不觉挑战之艰,只觉得新奇有趣。   看到这样的靳一斯,就是离渊嘴唇也不由浮现一缕笑意:“大道本源,万千殊途,终究皆是指向天道。”如果靳一斯真能如他所说,将自己一身契纹都能解构透彻……想到周天诸界那些大能,特别是人族中那些所谓神魂之道的大能脸色,离渊忽然也觉得十分有趣。   毕竟,天冥族的契纹,乃是修真界中神魂之道巅峰之学,能将之解析明白,恐怕已经远远将当世所有专精神魂之道的大能踩在脚下。   真正踩到天冥族的地界时,靳一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里的天实在太过干净澄澈,好像真的空无一物,而地面所有的树木花草、溪流水涧也漂亮得给靳一斯一种不真实之感,直到他被带到晴空上高立的圣洁宫殿之时,靳一斯才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感觉如此之不真实,因为这里诸多植物,竟是连一片落叶都看不见,那些溪水也都清澈见底,不见任何杂质污物,完美得像是全息游戏里的场景,不像现实。   踏上这座蜿蜒圣洁的殿阁时,这种不真实感就更强烈了,白玉般的石质地面,却偏偏洁净如镜,靳一斯踩在上面都能隐约看清自己的面孔,修真界中,他当然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清洁法术,可是,靳一斯从天上看到山水、再看到这座规模宏大的宫殿,这样大的范围之内,看不到一丝瑕疵……就算是动用什么修真法术来维持的,这也得是强迫症才干得出来吧。   再然后,当一队袅娜的丽人列队前来之时,那种违和感简直爆棚,这些女子毫无疑问俱是天冥族人,以她们的出身血脉,自然没有什么生得难看的,可是,叫靳一斯觉得难以置信的是她们的打扮,就算是现代那些公职人员穿制服……也不可能精准到每一丝头发的方向都完全一致吧?   但靳一斯眼前这队女子就给他强烈的这种感觉,从着装到身上的配饰、到行礼的角度,可以说除了面孔身材外,几乎完全一模一样,让靳一斯都怀疑她们是不是什么机器人工厂统一程序生产出来的……   为首女子身材高挑些,看起来便也与其他人有些分别,叫靳一斯觉得看起来没有那么别扭,她行礼之后,哪怕压抑得再好,声音中难掩激动虔诚:“见过吾王!”   那些女子看过来的眼睛中也满含着欣喜激动,这让靳一斯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估计只是训练过度,还有情绪的话,应该是真人。他刚刚差点被他自己的脑补吓尿好吗?陌生世界遇到言行举止都一模一样的一队美人……这简直就是暗□□翻版嘛……   久璘点头道:“此乃天池宫掌事玉莹,宫中一切事宜,王上皆可令玉莹调度。”   靳一斯在放下心事之后,打量这座宫殿才发现为什么会叫天池宫,这样高入碧空的洁白宫殿,在修真界中也极为少见,可它的中央偏偏有一个巨大的池水,仿若一面要囊括寰宇的飞天之镜,简直像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般晶莹平静。看着它倒映碧空,一时竟不知是天在水中,还是镜在天上,令靳一斯由衷赞叹眼前美景。   离渊初至,久璘有大量的事务要与他商量,当务之急就是将他的消息告诸所有族民,此外,便是祷祝大典,离渊要接受所有族民的祷祝,正式宣告他成为天冥王的盛大仪式。   靳一斯在一边听得生无可恋,天冥族还真是个仪式感很强的民族,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细节在靳一斯听来完全没有什么差别,他毕竟是来自现代社会,哪里会有那么多礼仪讲究。   离渊瞥见他双目放空神游的模样,招过玉莹道:“带他们下去四处看看吧。”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靳一斯……还有寰埏、小木棍,一大两小只差没有同时高举双臂欢呼出来。   听到离渊这样惜字如金的人居然肯特特这样嘱咐,久璘不由又多看了靳一斯一眼,朝玉莹道:“记得给这位客人取些凡人能用的吃食。”   靳一斯可不管这话里有没有什么含沙射影的试探,他大大方方地朝久璘和玉莹笑道:“那可太好啦!多谢多谢!”   然后抓起寰埏和小木棍便蹦蹦跳跳出去玩耍了,让离渊他们好好工作吧哈哈哈哈。   靳一斯口中塞着瓜果,寰埏一离开主人身边就放飞,立时嚷着要去外面玩,玉莹奉离渊之令,自然恭敬客气,没有什么不依的,再者天冥族地十分安全,除了别抽风跳到天池里,并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相比于寰埏与小木棍的打闹放飞,靳一斯一路行来,看到沿途风景如画,却皆如天池宫一般整齐干净得不似真实之物,而离开天池宫之后,倒是渐渐看到有人迹,他们与玉莹见面皆是微笑着相互致意,不因玉莹地位而有别,一派气氛融融。   靳一斯心中若有所思,便与玉莹攀谈起来:“玉莹仙子,方才那些人您都识得?”   因靳一斯是离渊亲自提及、久璘亲自交待过的客人,玉莹不敢怠慢,连忙道:“不敢,靳公子唤吾玉莹便是。”而后她解释道:“那些俱是负责此处地界扫洒的族人。”   靳一斯顿时大感兴趣:“扫洒?也就是打扫吗?”难怪他说这个地方怎么到处都齐整得不像话,原来有人专门负责啊!不过,这还是靳一斯第一次在这个修真世界听说这么一份这么接地气儿、这么有凡人feel的工作。   玉莹点头,靳一斯又不由问道:“我瞧他们对您、您对他们皆是一视同仁,似乎并无上下之别。”   玉莹笑道:“吾等不论是掌管天池宫,还是扫洒,皆是为王上,有何上下之别?”   靳一斯怔住:“为王上?”这和离渊有什么关系?   一提及天冥王,玉莹神情庄肃:“不错,扫洒的同族,务要令吾王视线所及之处皆无暇无垢,吾掌管天池宫内事务,亦要侍奉吾王至尊至诚,皆为无上神圣的事物,顶顶重要。”   没亲身接触过宗教狂热者的靳一斯有些傻了:“那离……你们王上发你们工资吗?”   玉莹反而诧异道:“工资?”随即她反应过来,靳一斯是指工钱,她面上隐含不悦:“能侍奉吾王乃是毕生荣耀,岂能以俗物衡量?”   不给工资还这么拼,他怎么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下属啊!   然后,玉莹看到靳一斯的神色,似是有些按捺不住终于道:“您是王上尊贵的客人,一言一行俱代表王上形象……”   靳一斯:……   好了,这个话题聊死了,换一个:“咳,这里有什么特别热闹的地方吗,比如集市啊什么的。”   玉莹一脸茫然:“何谓集市?”   靳一斯只觉得不可思议:“就是大家互相买卖东西、或者以物易物交换物品的地方啊!”   玉莹摇头:“我天冥界并无‘集市’。”   卧槽,这个地方再次刷新了靳一斯的认知:“没有集市,那你们上哪儿买东西?吃的喝的用的?”   玉莹觉得靳一斯的问题才奇怪,不过念在他是个凡人,玉莹也觉得释然:“我天冥族人修行即可,早无须食水。”   辟谷根本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好吗?这个地方难道会没有商业?靳一斯不相信。   靳一斯追问:“那你身上穿的衣物呢?你们总需要住的地方吧?总是要互通有无的吧?”   玉莹一指道旁:“炼制衣物所需的诸多材料,天冥界皆有产出,若有所需取用便是,所住之处,自行搭建便是……何为互通有无?”   靳一斯震惊了,这个地方居然真的没有商业,而且,这也太原始了吧!衣服要自己缝,房子要自己盖,他并不死心,追问道:“如果你们看到别人的衣物特别好看,自己又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呢?”他不相信女人没有攀比之心。   玉莹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躯壳不过皮囊,吾等天冥族人注重神魂修行,衣物本不过皮囊附属之物,模样有何好看之别?”   靳一斯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打败:“就算你们能够自给自足,不需要交易,那天冥王呢?他总不能也自己炼制衣物,天池宫也总不能要他自己一点点修建吧?”   话音刚落,靳一斯忽然想起,不对,上一任天冥王修为卓越,因为怕他儿子生出来是棵小草,好像确实给他儿子炼制了一套房子,然后靳一斯哭笑不得地看向寰埏。   玉莹郑重道:“但凡吾王所需,天冥界内人人自双手奉上。”她困惑道:“何需交易?”   看玉莹这天经地义的模样,靳一斯再次败退,话题再次死了。   换一个,再来:“咳,好吧,那天冥界还有什么大家常去的热闹地方吗?”   玉莹认真想了想道:“便是天池宫啊,每逢朔望,全族上下皆要前往向王上祷告。”   靳一斯:……   这个天冥族真是一言难尽啊,也就是说他刚刚离开的地方就已经是天冥族的绝对中心,宗教政治军事……还包括社交中心吗,此地又基本没有经济活动。   “您是一直在天池宫中任掌事吗?”   只要不涉及天冥王,玉莹还是很正常的:“不,先前是白缘任掌事,只近来她家中有事脱不开身,才令我代掌。”   提及家庭,靳一斯终于想到了又安全他又感兴趣的话题:“我们能到哪个天冥族人家中看看吗?”   哼,就算你们不食人间烟火远离人间铜臭,但我不信你们不过日子啦!   这个要求十分简单,玉莹略一思索便道:“白缘家中不远,我们可以去看看。”   天冥族人的居处也与天池宫保持着某种风格上的一致,洁白优雅一尘不染,要靳一斯评价,就是性冷淡 洁癖 强迫症,要他来说,一定是确立风格那代天冥王是这么个家伙,才会搞得全族审美都朝这个方向走……可话又说回来,潮流从来都是变化的,这个天冥族几千年下来居然风格如一,想想也是恐怖。   来开门的女子五官依稀可见十分美丽,只是身形有些臃肿富态,不知是否因为家中有事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形容憔悴,见到玉莹时,她明显吃了一惊,玉莹连道:“王上归来,这是王上带回来的客人,想四处看看,吾便领他到您的住处,打扰了。”   白缘吸了一口气勉力一笑:“寒舍凌乱,还请见谅。”   她并不是谦逊,相比于有人时时扫洒的外面,她小小院落中确是乱得很,好像才从外面采摘了不少东西,满地都是凌乱杂散的东西,这却叫靳一斯莫名觉得亲切起来,这样的地方才有人气儿,看起来才有些生活气息,让他有些兴致盎然地低头向寰埏问起那些东西的名字作用来。   玉莹原本只当白缘是为家中炼制东西,寰埏报了几个名字后,她忍不住朝白缘问道:“白缘尔采这些灵植是要炼制什么?怎么吾等从未用过?”   白缘只含糊道:“一些小东西而已,吾亦未曾试过,不过想试试罢了。”   这种说法让玉莹更加侧目,在天冥界,确实如她方才向靳一斯所说,大家是不太在意这些物件的,也很少有人会说尝试新的材质,因为大家需要的东西都十分简单,尝试新的东西对天冥族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靳一斯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在玉莹那异样的神色中说道:“你们天冥界这么多材料,你们没有想着开发一下功用啊什么的吗?像这里有几样,刚刚寰埏都说了,在外面可是了不起的灵植,能炼制很厉害的丹药呢。”   玉莹却神情平静,好像全不觉得他们天冥界是否有暴殄天物的嫌疑,只淡然道:“吾等只在天冥界中,至于公子所说的外界……”玉莹微微一笑:“纵再好,又怎及天冥界,他们心心念念想要进来,吾天冥界族人却可以永永远远生活在此,永无寿元终尽之苦。”   玉莹这番略显骄傲的话令靳一斯不由沉思,那些修真者追求的长生不死,天冥族人已经拥有,于是,他们便不在意外面的世界了吗?在玉莹等人看来,确实是如此,外面那些人追求的终点只是他们的起点而已,那些人拥有的,有什么值得一顾的呢?至于物尽其用、开发丹药什么的,天冥族人更加不在意那些,他们已经寿元无尽,还要追求这些来做什么呢?一株灵草,于外面那些人族妖族可能是无上圣物,炼制丹药可以延寿可以疗伤,可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天冥族人来说,不过只是一株花草而已,是这天冥界的部分,开发它做什么?能有何用?   这背后隐含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竟令靳一斯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只是认真问道:“既然你们不用追求外界之人费尽心力追求的一切,那你们日常都做些什么呢?比如白缘仙子,你家附近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可以带我们看看吗?大家唱歌跳舞啊,打牌游戏啊,什么都可以的。”   白缘也不由听笑了,觉得王上这位凡人客人很有意思,她毕竟执掌天池宫更久,于外界事物知晓更多:“公子所言及那些享乐之物,吾天冥界也是无有的。”   靳一斯惊奇道:“没有娱乐活动?!是天冥王不允许你们有娱乐活动?那没有的话,你们日常时间都做什么啊!”   玉莹是真的觉得王上这位客人需要好好引导,还好思及影响,没带他到别人家中,只到白缘这里,她也是天池宫中人,不会影响王上形象,要知道,这位王上可还未完成祷祝大礼呢,可不能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流传出去。   玉莹此时也莫名有了一种要好好教导靳一斯的责任感,声音中隐隐带上几分严谨:“自是要祷祝修行!神魂修行之事,务要至精至诚,一日也不可懈怠,勤向吾王祷祝,如此才可保持心中无尘无垢,神魂无瑕。”   不待靳一斯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玉莹已经转向白缘,十分自然地道:“先王一直未归,祷祝之事大家皆是心中忐忑,可即使如此亦不应懈怠,如今有王上归来,即将举行祷祝大典,白缘尔可勿要因为这段时日王上不在疏于祷祝修行而落下功课啊。”   白缘不由露出十分羞惭愧疚的神情,好像她这段时日没有向天冥王继续诚心祷祝就已经是万恶不赦之事,那种罪恶感连靳一斯都看得觉得十分不忍。   玉莹却是不以为意,他们天冥族人,第一要务便是要时时向王上诚心祷祝,似白缘这般自我承认一段时日未修行之人,确是称得上有罪之人,自是要尽心尽力弥补挽回的,如若不然,那才是真的万恶不赦呢。   然后,在玉莹带领下,他们完完整整完成了一次祷祝,用玉莹“教导”靳一斯的话来说,就是彻底敞开自己的神识,将心中所想向天冥王坦诚,务要洗清自己这段时日来的罪恶,比如种种怠惰、贪图享乐、不够虔诚等等……   不知是否他们的错觉,他们离开之时,祷祝之后的白缘神情看起来确是轻松了许多,似乎祷祝这一修行方式确实于神魂有莫大帮助。   离开白缘家中时,玉莹询问道:“靳公子可还有想去之处?”   靳一斯此时看起来心事重重,他只摇头道:“不必了,我们回去吧。”   寰埏吃惊地看着靳一斯:“不继续耍了么……”它看起来还有点恋恋不舍呢。   靳一斯翻了个白眼,这外面死一样寂静无聊,没有商业活动、没有娱乐活动,在外面和天池宫有什么分别吗?   靳一斯真是对这个地方没办法产生什么好感,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不死不灭已经是最大的诱惑,再者此地所有人都安全和善,绝不会有因为你手持宝物就出来打劫的……对于天冥界向往也是应有之意。   可是靳一斯却觉得,这里太不像活人呆的地方,没有吃喝玩乐,一切的活动都是祷祝……多可怕啊!如果要他这么过一辈子,他宁可活得精彩点呢!   这些天冥族人他们的活动核心就是天冥王,信仰围绕着他,一切的活动也似乎围绕着他,而且他们的生活节奏天天如此日日如此时时如此,连天冥界头顶的天空也是永恒如一的蔚蓝,看久了都叫人开始厌烦起来……在靳一斯看来,简直难以忍受完全没有变化的一切,可这里是天冥界,所有人都将之视为理所应当,甚至因为天冥王几百年的空缺而导致日常生活混乱,比如像白缘,在凡人靳一斯看来,简直无法想像。   揣着对于天冥界这点不甚美妙的印象,离渊的第一次祷祝大典即将开始。   这毕竟是数百年来第一次天冥王主持的祷祝大典,昭告着空缺数百年的王位上再次出现了新的继任者,所有天冥族人的精神又有了皈依之处,既不能耽误太久,又要盛大隆重,整个天池宫很是忙乱。   自然是没有靳一斯什么事的,他主要还是围观,比如那祷祝大典在天池周围的布置就让他十分好奇,自认为对契纹已经入门的靳一斯竟觉得有些看不明白那遍布整个天池宫、囊括整个天池的大阵功用,总感觉好像残缺太多无法解读,可这大阵据说是此次大典专用,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只是装个样子,这让靳一斯不由好奇心大起。   待到那一日,所有天冥族人身着整齐得叫靳一斯都无力吐槽的强迫症打扮出现在天池宫周遭,整齐划分八方方位站好之时,躺在漩镜塔里围观的靳一斯才轻轻“咦”了一声坐了起来,然后他猛然醒悟:“原来这些天冥族人也是大阵一部分!”   难怪他先前怎么看也觉得残缺部分太多看不明白!   靳一斯很快兴奋起来,他手中握着小木棍,飞快比划着,脑子里诸多运算毫不停歇,在他推演的当口,整个大典已然开始。   所有天冥族人密密麻麻立于天池宫上下周遭、更远地已经到了山下,然后他们整齐划一地向着天池方向默默俯身为礼,合上双目,神情虔诚无比,全然敞开自己的神识,仿佛将自己的虔诚要悉数透露给即将真正成为天冥王的离渊去听,期盼他能一如先王予以他们庇佑守护……   晴空万里,山水如画,宫殿皎洁无瑕,无数天冥族人行礼祷祝,这一幕足以媲美任何史诗画册中的场景。   虔诚心声激发层层强大的魂力,沿着布设的大阵,魂力在晴空之下迸发出堪比骄阳的绚丽光芒,沿着八方方位化为八道华光直直冲上云霄,在映照寰宇的天池之水上方,八道华光碰撞交缠出繁复绚丽的契纹,离渊于半空中现身,他并指一点,那团契纹彻底凝聚成形,犹如一轮旭日喷薄而出,天上、池上两轮烈日交相辉映。   靳一斯看着这团烈日,却不知为什么停下了手中运算,他站在漩镜塔上,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手中紧紧捏着小木棍,用力到指尖发白而不自知。   这一幕令无数天冥族人露出激动狂喜的神色,哪怕知晓王上回归,可真正看到天冥王驾驭承载魂力的契纹如此举重若轻,才令所有天冥族人放下最后一点隐约担忧,陷入终于又有所归依、有所托庇的狂热之中。   在离渊繁复操控之下,那轮烈日渐渐下沉,竟与天池之上映照出来的那团一模一样的光影渐渐靠近,随着它的下沉,始终平滑如镜的天池竟开始出现波澜涟漪,周遭大阵隐隐透出光华,所有天冥族人屏息凝神,只要天池倒卷、双日融合,祷祝大典便算真的功成了!   便在这双日即将相融当口,天际忽然一道紫色光华笔直射向那团烈日,一个声音焦急地大吼道:“离渊!你TM不要犯傻!” 第551章 因缘宿命   此时此刻,天冥一族所有人皆虔诚凝视着他们的王将他们的灵魂祷祝聚集成契纹,那象征着阖族对天冥王信仰追随的契纹正要与天池相合,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竟然有人会出来捣乱!   整个天冥族为今日大典早已经戒严,原本族地之内就几乎不可能有外人,此次布下大阵之后更是蚊蝇难入,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竟偏偏有人阻拦!   那飞来的紫色华光隐隐蕴含着与天冥王一般无二的熟悉气息,竟连天池大阵都未能阻拦,叫它生生飞到了操控契纹的离渊身前,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离渊竟在这样的关头分出了一手,并指如刀点在那团紫色光华面前,生生将它止在身前,另一手以强悍无比的法力完成结契的繁复手势。   轰然巨响之中,那轮烈日沉入天池之中,平静如镜的池面刹那间激起万丈波澜,整个天冥族千万年积淀下来的汹涌可怕的魂力夹着阴森冰寒的气息扑面而至,蔚蓝如洗的天空都仿佛在这样恐怖的力量激荡下阴暗下来,令所有天冥族的人面孔都仿佛刹那间阴沉。   离渊法力并不停歇,声音冷静如恒:“再次祷祝!”   所有好像阴沉呆滞了一瞬间的天冥族人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面上犹带一丝茫然神色,却已经下意识按照离渊的令旨低头敞开神识开始默默祷祝,这一次,在魂契加持之下,丝丝缕缕魂力自四面八方向着离渊汇聚的速度无疑快了许多,那恐怖骇人的池面也终于像被什么安抚了一般渐渐波澜消弭。   直到池面恢复光滑如镜,离渊才缓缓自那根紫色小木棍上抽取一团气息,就好像一面通行令牌般,这气息直直通过池面,而后为离渊掬起一滴金色光华,这滴光华飞快汇入离渊眉间,所有天冥族人俱是情不自禁发出喜悦的欢呼之声,祷祝功成!他们天冥族终于再次迎来了自己的王!   跪倒在地、亲吻地面、山呼海啸般整齐的声音齐齐呐喊:“吾王!吾王!!吾王!!!”   那声音中的赤诚与激动毋庸置疑,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地奉离渊为王,不会有这样热烈真挚的情绪,这一刻,所有天冥族人是那样喜悦,那样虔诚,就像植物终于迎来阳光,水滴终于看到海洋,找到此生为之追随的归宿,不再迟疑,不再迷惘。这一刻,无数心灵识海向离渊敞开,世间再无生老病死之苦,他所在之处便是永恒安宁,这是值得所有人跪倒膜拜为之流泪的时刻。   所有天冥族人虔诚的吟唱响彻天际,天际风亦停遏、山亦庄严静默,离渊站在天池之上,风卷起他的衣衫,无垠天空仿佛都是他的王座,他只微微抬手,金色星辉般的点点挥洒而下,那是圣洁无匹的魂力反哺而归,降下众生期盼的温暖与恕怜……好像他幼年时起的颠沛流离,一直以来的艰卓修行,亦皆在此刻得到完满。   寰埏看着这一幕,那颗高高悬起的器灵之心才真正放下,还好没有真正耽误主人的大事,它想责怪靳一斯不该不知轻重缓急,可是,当它看到这众生欢宁喜悦的时刻,只有它眼前这个凡人,身体颤抖面色惨白,他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充满了什么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巨大的恐惧悲伤,好似眼前这副神圣景象似已经奏响了什么悲歌……看到这样的靳一斯,寰埏为天池场景激动的心情都刹那间冰封,竟说不出一个指责的字眼。   天池旁难得的欢庆持续了整整一日,天冥族人并不崇尚享乐,可想而知,他们的欢庆是什么——吟唱赞歌、虔诚膜拜、然后就是全心全意地祷祝、祷祝、再祷祝,魂力几乎是以凡人肉眼可见地汇聚成璀璨光带,源源不绝地汇入天池之中,那是天冥族人的归宿,亦是他们的永恒之乡。   这之后的庆祝,离渊并没有停留太久,他亦无须停留,契约已成,天池与他一体,在所有天冥族人的神魂中,茫茫迷雾中他的存在便如灯塔般明亮,永远在那里。   无数天冥族人看着离渊身影消失在天池,却有人不由自主联想到那道紫色华光还有那声焦急的阻拦,眉头不由皱起。   离渊手中捏着那根建木,对上靳一斯紧紧抿起的嘴唇、不肯看来的视线,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将小木棍递还给靳一斯。   靳一斯只是低着头,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有紧紧捏起的拳头、用力到惨白的关节仿佛泄露了什么。   离渊站在原地,只是固执地递过小木棍。   寰埏看到这一幕,有些傻眼,为什么主人都不生气,不责罚这个凡人,反倒要把“作案的凶器”还给这个凡人?这个凡人……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忤逆主人,非但不谢恩,还敢这样叛逆倔强?   以修士的能耐,离渊可以保持这个可恶的姿势一千年一万年而没有任何障碍,可是,凡人,哈……他这一介凡人,任何情绪的剧烈起伏都这样消耗巨大,令人无法持续,好半晌,靳一斯才疲倦地低声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知道天冥王位的承继与天池息息相关,知道整个天池承载着巨大的魂力,知道这魂力担负着所有天冥族人的不死不灭,知道历任天冥王才是那些魂力的真正载体,知道那些祷祝都是一次次在透支天冥王的魂力,知道天冥王最后的疯狂衰亡根本不只是那些贪婪追杀的缘故……   难怪天冥族上下如此期盼一个天冥王,王座空悬数百年却没有人存在叛逆之志,难怪九叶天心草要以身为祭。   呵,这一切那草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从进入沅水秘境,得到建木残骸之时,他也许就已经渐渐弄明白了这一切真相……却还是一脚踩了进来。   当靳一斯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喑哑得吓人,甚至他张了张嘴,一时竟发不出声时,他自己都怔愣住了,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在那些被草妖隐瞒的愤怒背后,竟然会这么惶恐,这么害怕,没有人知道他在看清整个大阵时的惊恐,就像一个人奔跑在黑暗寂静的大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一粒最喜欢的星辰坠落大地死寂湮没,却无力挽回……   这一点意识好像化作什么锋锐闪耀的东西刺破迷雾狠狠扎来,那么美丽,又那么痛,那么痛彻心扉,靳一斯在这一刹那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样巨大的惶恐与焦虑,分明这一切只跟眼前这个草妖与关,不是吗?   靳一斯也是在这一刹那才明白,眼前这个他看过他的柔弱原形、看过他所有不可讲的悲伤过往、看过他跌落凡尘落魄流离、又看着他一步步登上巅峰的草妖,纵然他修为强大寿元际,而他靳一斯不过一个凡人,为什么他还会依旧全心合意地期盼他能平安喜乐……   原来,那不只是幻境中那双凝视婴儿眉梢眼角温柔欢喜的夫妻毕生期盼……亦是他靳一斯心中真诚祈愿。   当他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固执地要将小木棍还给他的草妖时,靳一斯蓦然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与痛楚,他好像被什么事实猛然击倒般蜷缩得直不起腰来:可是,眼前这个草妖,他自己却不在意。   靳一斯在这一刹那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暴怒情绪,他上前一步,仰头逼视着这位天冥族的新任王者:“你是不是傻?!明明你爹连建木都不肯为你留下,他在责任和你之间背弃责任选了你,你为什么还他妈自己往里跳?!”   靳一斯听到自己的声音破碎,然后渐至低沉无力:“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呢?你明明知道你娘亲甚至搭上了她自己都没用……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他们把你远远送走,不想你沾染这一切,他们……”也许还有,我,“只是希望你这一生平安而已。”   草妖万古冰封般的凝结表情竟开始剧烈颤动起来,就像冰川都出现道道裂缝,透出其下的潺潺冰水,清冷却是流动的……他垂下眉睫,凝视着眼前这个这般肆无忌惮胆敢冒犯自己最大禁忌的凡人。这个世上,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个凡人才能这般轻易触碰自己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往,提及那样两个自己都无法回想之人,却能那样轻易地击中自己那些都不知道存在的柔软。   他俯下身,抬起手指,几乎是柔和地拭去对方睫梢那一滴细小水珠,慢慢地说道:“可吾生来,便有天冥王族契纹。天冥界,亦惟吾有这契纹。”   这口气坚定得一如既往地一往无前,强大得令靳一斯所有情绪在一瞬间空白。   靳一斯呆呆看着眼前这个草妖,好像第一次看清对方英俊眉目,璀璨却坚毅,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不可逾越之事,可是,靳一斯眼前浮现的,却是幻境中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英俊面孔,给予家人的明朗笑容背后却是冰寒孤寂与彻骨绝望,这几乎像是宿命预言般浮现的画面令靳一斯那些情绪几乎是在刹那间加倍袭来,他面色苍白到甚至踉跄了两步退了开去。   离渊却伸手牢牢握住他的双肩,口气轻柔得仿佛生怕吹散眼前这具脆弱皮囊:“吾为圣株仙碧后裔,逆天转命之能,自能逢凶化吉渡厄解困。”   听到这番草妖少见的自吹自擂,靳一斯竭力想让自己捧场,可是嘴角只露出一个苦涩而疲惫的笑容:“哈。”   那幻境中的一切,以身为祭的九叶天心草……结局还不够清楚吗?眼前这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更何况,靳一斯看着眼前真的认为自己有信心掌控这一切的草妖,这世上便是所谓神魔仙佛,谁能将所有人的命运扛在一人肩头?明明,明明,众生最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啊……可眼前的草妖,大概是不会明白的。   靳一斯觉得自己就像跑完了万米长跑,整个人都好像被抽空一般,连大脑都在抽搐般疼痛抗议,他合了合眼睛才慢慢说道:“我累了,让我一个人休息会儿吧。”   离渊伸出的手凝固在空中,可是他看着这个沉默下来、与他印象里那个神采飞扬的凡人相去甚远、陡然陌生起来的人,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放开了他,放下小木棍,起身离去,身为主人却将这座漩镜塔留给了一个凡人。   天冥族中的一切却不以任何意志为转移,新王到任,所有天冥族人仿佛再度精神焕发,彼此相遇问候间的宁和喜悦都那样真切,这是离渊竭尽全力去维系的一切,靳一斯却只坐在漩镜塔上呆呆看着天池,对这天冥界中的一切焕然生机好似都视而不见。   寰埏有些担忧,这几日,这个凡人就坐在同一位置看着那始终平滑如镜、它怎么也看不出有任何值得凝视之处的天池,连食水都用得很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   寰埏悄悄蹭上前,低声问道:“那个,要是这里太无聊的话,吾带汝去妖界玩好不好?”   靳一斯回头,看着寰埏包子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罕见忐忑,微微一笑:“离渊要去收拾妖族那边的事情了?”   虽然早就知晓这个凡人敏锐聪明不似凡人,寰埏还是小小吃了一惊,不多说一个字,都把“你怎么知道”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反应过来自己又把主人卖得彻底干净时,寰埏包子脸上一脸的懊丧,然后它像是为自家主人辩解似地道:“若能统御妖族的话,苍梧就能彻底萌发,主人修为便能再上层楼啦!”   它偷偷觑了靳一斯一眼,小小声道:“那样,汝就不必担忧主人的魂力了……”   靳一斯苦笑,大水即将漫过,如果不开闸泄洪,而是想着一味筑高堤坝……决堤也依旧只是个时间问题,可是,大概草妖是不会相信的,或者,他就算知道,身为天冥王之子,他还是决意忽略了那些危险,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靳一斯抬手摸了摸寰埏光溜溜的脑门:“我在这里就不去了,你和你家主人去吧。”   寰埏低声劝道:“汝不是不喜欢这里吗?妖族有很多好玩的,上次那个紫映妖王的地盘,还有凤凰朱巽的地界、啸云妖王的呢?”   靳一斯面上浮现笑容,这一刻,为眼前这只总是莫名傲娇的傻白甜器灵,他笑着说道:“我有点累了,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就跟着你……们,不停地四处走啊走的,真的累啦……你去吧,好好玩,然后回来告诉我,好不好?”   这样陌生的靳一斯是寰埏没有见过的,它呆呆看着他,又垂下大脑门,明明只是一个器灵,却有一种莫名的委屈与伤心。   然后它扭过胖胖的身子,突然大声道:“那吾也不去了,让主人一个人去吧!”   这大概是一个器灵所能说出的最大忤逆,靳一斯竟觉得心中一暖,他想再劝劝寰埏,这小家伙却哼唧一声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躲到哪个地方去了。   离渊心志坚毅,从他幼年那些颠沛流离却从来没有耽误过修行一事就能看出来,他一旦定下目标,便有千难万险也会竭力去完成,而这一次,他离开的十分匆忙,也不知是妖族那边情势所致,还是他并不想面对一些他并不擅长应对的东西。   如果苍梧重起……他会看到的,拥有苍梧之力,一切都将截然不同,此时的离渊心中颇有些无奈地这样想到。离渊很难去形容此时心情,在他起伏一生之中也极少遇到这样叫他无措的境地,明明应该烦扰不堪却偏又觉得庆幸欢喜……这样矛盾的心境,就好像从未意识到它存在的什么珍宝,于无知无觉间便已握在掌心,欢喜却又不知该将它如何安置般地十分惶惑。   靳一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寰埏看着离渊离开,明明他才是漩镜塔的真正主人,可这一次,他却依旧将寰埏留给了靳一斯,什么也没有说。   于天冥族人而言,那个胆敢扰乱大典的凡人无疑是大逆不道的,是的,一次祷祝大典,天冥族上下没有人不知道天冥王身边带着一个凡人。   大典结束之后,天冥族中再没有人见过靳一斯,甚至王上离去时,也没有带上那个凡人,只将那座宝塔连同凡人留在了天池之畔,所有天冥族人皆是知道,是了,那凡人触怒王上,只是将他囚禁在漩镜塔中,已然算得上是王上宽仁。   而靳一斯捏着小木棍,日夜凝视着天池,脑海之中的演算一刻不停,他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大水一定会漫过堤坝,可即使是他,也不知道,会从哪个地方漫过来。 第552章 杂子凶兆   靳一斯日夜守在天池之畔,他早已经悲观笃定此间事迟早会脱离离渊掌握之外,但任是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突起竟如此之快、如此之急,一切飞速地脱离了应有的轨道,非但将整个天冥族吞没,更将整个周天诸界席卷而入。   那一日,靳一斯一如往常凝视天池,这面天池,汇聚着整个天冥族人祷祝的所有魂力,更与离渊神魂息息相连,它看起来平静光滑如镜,有种无机质的清冷美丽,可靳一斯越是凝望得越久,越是揣测那繁复的神魂联结背后,便越是觉得这清越动人的美丽背后是极度的森寒冰冷,就好像这平静如镜之下,隐藏着什么极度的邪恶与恐怖。   这不过只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连普通修士的灵觉都谈不上,更无法以此向离渊示警,可靳一斯却一日比一日更对这天池提高了警惕。   那一日,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天池宫下传来喧扰,这是天池宫极少发生之事,这里是整个天冥界的圣地,所有天冥族人对此地充满崇敬,绝不可能无故喧哗。   寰埏自然不会错过这种热闹,它祭出水镜,而很快,也根本不必它付出水镜,因为那喧嚣越来越近,显是这吵闹之源在接近天池。   靳一斯不由皱起眉头,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随后,他便看到了他在这天冥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天冥族人竟然都在!   为首之人正是玉莹,她此时满面愤怒,似是气到了极致,连平素为了维持天池宫门面的标准礼仪都顾不上,整个人似乎都在发抖,那种愤怒极为复杂,夹杂着被背叛的伤心,更有怒其不争的失望,身为天池宫掌事,玉莹素来以天冥族表率自居,天冥族人的祷祝中,讲究的是宁和喜乐,眼前她这种愤怒失望伤心难过,显是极不合时宜的。   正因为如此,才叫靳一斯也好奇起来,什么事会令玉莹也这般模样?   他的目光不由飘到了玉莹身后,或者应该说是玉莹拖着的那个人身上,对方头发散乱、衣着零落,手上还紧紧抱着什么,脚步踉跄,看不清面目,但一路行来,如果不是玉莹牢牢拖拽,只怕对方早就半路跌倒,此时几乎是被玉莹拽着前行。   而他们二人身后,无数天冥族人俱是流露着极度的愤怒、混合着难以置信的失望,看起来这件事也已经在天冥族人中传开,影响不甚好。   而玉莹来到天池宫,只躬身一礼,朝所有聚拢过来的天冥族人道:“王上临行前将族中事托付久璘大人,此事便请大人裁决吧。”   其余天冥族人俱是嗡地一声炸开了,但见他们神情,并非对久璘不满,而是觉得此时如此出格过分,何须再要久璘大人,合该直接处置了!   靳一斯不由皱眉,这种极度愤怒的情绪他从来没有在性喜平静安宁、与世无争甚至连享乐都戒绝的天冥族人身上看到过,这一次却强烈得叫他也不由感到隐约不对。   久璘显是匆匆赶来,看到这架势也难掩吃惊:“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玉莹面色上愤恨失望一闪而逝,她大步上前一把要去抢那个披头散发之人抱在怀里之物,对方却是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后退,玉莹面色更加难看,越要伸手去夺,下一瞬间,二人竟是你来我往地交起手来。   这是靳一斯第一次看到天冥族人彼此相斗,玉莹纯粹的魂力凝成金色契纹,隐含莫大威能,反观对方,魂力断断续续并不成形,就好像遇到什么阻碍一般,不过三两下,这人便败下阵来,却拼着受伤也不肯放手,下一瞬间,靳一斯便听到一声尖锐至极的婴孩啼哭,然后,他面色一变不由看向那个人怀中抱着的东西,那居然是一个婴儿!!!   不只是靳一斯,哪怕是还没搞清楚形势的久璘看到这情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沉下面孔,他修为不是玉莹可比,一道绚烂魂力挥洒而下,那抱着婴儿之人根本不能动弹,小小一团婴儿便到了久璘怀中。   然后,靳一斯便看到了一张极其古怪的婴儿面孔,那分明是人类的五官,不类天冥族,却偏偏长满了黑色细密的非人类鳞片,它张着红红的嘴巴,露出米粒大小的白色尖牙,哭得声嘶力竭,却莫名叫人对这似人非人的孩子模样感到毛骨悚然。   “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那披头散发之人拼命想挣脱周遭天冥族人的束缚,一边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那声音如此绝望,嘶哑破碎仿若泣血却不自知,靳一斯面露不忍之色,纵然那个婴儿生得奇怪了一些,可怎么也不该这般夺子,太过残忍了。   这孩子的母亲不知从哪里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竟是癫狂地将周遭族人全部推开,直直冲到了久璘面前,一阵阴冷的山风蓦然从天池上倒卷而至,将那母亲的短发悉数卷起,靳一斯才看清她的模样,然后他极度震惊地站了起来——   他在这天冥族压根就没有认得几个人,可这个人竟然是他见过的——白缘。   刹那间,上次见面时那个身形有些臃肿的温柔女子形象浮现眼前,看着那个孩子,靳一斯恍然,难道上一次白缘就已经怀孕临产……他没有看出来,玉莹竟也没有看出来,白缘借家中有事之故不再担任天池宫掌事,现在想来应该也是避居产子之计。   靳一斯再看那孩子的模样,不知为何,一直以来密切观望天池变化是否令他产生了一种类似预感的直觉,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随即,靳一斯蓦然反应过来,这孩子生得这般异类,那孩子的父亲是何人?上次见到白缘,分明没有听玉莹介绍她的夫婿……莫非这才是天冥族责难她的真正缘故?   面对这般绝望的白缘,哪怕曾有过共事情谊,久璘的面色却没有半分和缓,汹涌魂力几乎是毫不留情地狠狠朝白缘劈下,直将她劈得吐血倒地。   白缘表情于刹那间崩溃,血泪蜿蜒而下,她的眼神仿佛直到此刻才终于聚焦,认出了眼前之人,可那眼神中又是那样痛苦绝望:“久璘大人……白缘知错,可孩子是无辜的……”   久璘的神情却如万重冰霜凝结般透着恐怖的压迫:“身为天池宫掌事,汝擅自放入外族之人,非但不知悔改,竟还不知廉耻与外族人珠胎暗结,产下这等邪祟之物……吾问汝,那外族人呢?!”   白缘面色苍白,满脸是泪,神情痛苦至极地闭眼摇头。   玉莹在她身后,简直恨不能联结她的神识清洗个一干二净,好将当初那个温柔虔诚坚定的天池宫掌事给洗回来,玉莹声音愤怒地道:“汝莫不成还要当着全族之面继续庇佑那个外族人不成?!今日久璘大人亦在此地,便是将族地掘地三尺,吾等亦要将他找回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不知是否玉莹口气太过狠决凌厉,白缘身体情不自禁一抖。   玉莹亦是想到上一次见到白缘的情形,随即一脸恍然,随即加倍愤怒:“上次吾等见面之时那外族人就在尔屋中!吾是觉着奇怪,汝为何不再祷祝反去捣鼓那些灵草!”随即玉莹朝久璘一礼,大声道:“大人,请速速命人去搜白缘之屋!”   在天冥族地,这样的搜查,不过一道神识的功夫,复命的天冥族人很快回来,可是除了他们手中的衣物、男子生活用品、明显曾用来种植灵草的器具、还有些丹药残渣之外,就再没有其他。   玉莹恨恨道:“尔到底将那外族人藏到了何处?!吾等找不出,难不成王上还能找不到?!”   此事发生太快,他们谁也没有来得及禀告天冥王,正因为如此,白缘亦不知因为背叛一直以来坚定的信仰,想到王上可能对她的处罚,她嘴唇颤抖,几乎再难坚持下去。   久璘看着那些东西,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人族……”然后,他目光从漩镜塔上飘过。   靳一斯:!   卧槽,这与他什么关系!他连灵草都认不全,更不会炼丹好不好!   不过,想到上次他随随便便和玉莹登门拜访,那门后也许藏着一个潜伏在天冥族地的人族修士,再看看那些被天冥族人带回来的东西……靳一斯便觉得对方恐怕是个心思深沉、凉薄寡幸之辈,可惜白缘母子了。   久璘目光冰寒,第一次将沉重如山的目光放在白缘凌乱面孔上:“尔便想护着那外族人,难不成便不考虑这孽畜了?!”然后,他冰寒目光落到他拎在手上这小小婴儿上,不论是他的视线,还是他的姿势,都好像他手中那不是一条小生命,而是什么罪大恶极、肮脏无比之物。   白缘终于再也支持不下去,她痛苦地阖起了眼睛:“他、他已经离开族地……”   周遭天冥族人登时一片大怒哗然,这般任由一个人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去,自有天冥族之日便从未发生过,简直是奇耻大辱!   久璘抬手制止,然后拎着那婴孩冷冷看着白缘,白缘颤抖着断断续续道:“王上……王上大典那一日……魂力太过强大,他、他有些害怕,王上离去后,他便说先去寻觅一处安全之地……再来接吾母子……”   靳一斯不由沉默,离渊在天冥族中,先是匆匆接手数百年累积下来的事宜,商量祷祝大典,然后又匆匆前往妖族,加之认为天冥族结界牢固从未破过,竟没有细细查过,可任是谁也不可能想到,曾为天池宫掌事、对天冥族应当最忠贞虔诚的白缘会犯下这样的大错……   听到这里,玉莹心中对这曾经自己尊敬过的前辈充满了冰冷的怜悯,怜悯又鄙夷,鄙夷又愤怒:“哈,白缘瞧瞧尔落个得什么,尔为了一个外族之人背弃整个天冥族,引外人入族地,与外人生子……可不论是尔,还是尔所生之子,对方皆弃之如敝屐!”   白缘面色白得如纸般,急急反驳道:“不!他答应要回来的!他定然会回来的!贾郎从不会失信!”   玉莹却是锋锐地直指白缘不肯相信的事实:“若真有心,为何不带尔母子一道离去?寻什么安全之地,对于尔这背弃族地之人而言,族外任何一处不比族内安全,这人族修士会想不到?!”   白缘目光再度涣散,却仿佛仍然不肯相信地喃喃自语:“贾郎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玉莹再度毫不留情地一指地上那些男子用过的东西,犀利道:“瞧瞧尔为他缝制的晴葛衫,细细密密,我天冥族人身上亦无几件,便是尔自己所穿亦无这等精心,可他却这般毫不留情地抛下了,便如抛下尔母子一般……醒醒吧白缘,这般之人……他连丹药丹炉都带走了!”   最后一句话,多么平淡,却犹如平地惊雷,直直劈在白缘心头,她跌倒在地,仿佛被抽尽了所有力气,目光中空茫一片,好像已经不知身在何地,天池之上,不知何时,晴朗天空竟阴了下来,森冷冰寒的风阵阵刮来。   天冥族人看着这样的白缘,怒其不争的议论止也不止不住,自有天冥族以来,从来没有一个族人这样背叛过族地。要知道,在整个天冥族,最为至高无上的信仰就是对天冥王还有整个天冥族的忠诚,白缘无疑将再者都摒弃、自绝于整个宗族。   靳一斯他自然是没有什么人族不可与天冥族通婚生子的成见的,可是看到这样境地的白缘,心中叹息之余却想得更多,混进天冥族的人族修士……是在离渊回归天冥族之前,又在离渊离去,偷偷混了出去,这样凉薄无情狼心狗肺的家伙绝不可能是巧合混进来,对方冒着这样巨大的风险,引诱白缘,所图绝不会小,更可怕的是,对方居然在天冥族上下没有发现他之时,主动离开了……这意味着什么?   靳一斯心跳有些快,这会不会意味着,对方已经达成目的,不论是想办的事,又或是什么想要的东西,对方已经到手了……   靳一斯专注思索,并没有留意周围变化之时,久璘冰冷的声音已经响起:“白缘背弃族地,即日起关押天池宫中,回禀王上然后发落。”   这样的处置,天冥族人虽然觉得太便宜她,可是请王上发落,任何一个族人也说不出不是来,靳一斯也略微松了一口气,至少能够待到离渊回来,先行避开了最惨烈的结局,白缘有错,但,唉,毕竟是个可怜女子。   可随即久璘的话便令靳一斯刷地站了起来,只听他一字一句冷凝道:“杂、子、凶、兆,不可久留!就此灭杀!”   靳一斯几乎是立时失声道:“那不过只是一个孩子!” 第553章 仙凡归一   说时迟那时快,白缘霍然抬起头,久璘手中已经毫不留情地朝那婴孩重重击下。   下一瞬间,忽然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响起,刹时间,几乎整个天冥界的天空仿佛都在这声音中颤抖,天,迅速黑沉了下来,平静如镜的天池不知什么时候起,微起波澜。   靳一斯只看到久璘身前一道黑影略过,靳一斯再看的时候,久璘竟已经横着倒飞了出去,然后狠狠撞倒在天池宫的墙壁上,发出轰然巨响。   靳一斯面色倏然大变,只见原来久璘站着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起,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破碎的鳞甲怪物,它双目通红充满愤恨不甘,却牢牢护着身下婴儿,周遭天冥族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大叫,他们不敢相信,前一瞬间的同族竟会在下一瞬间变成这般妖魔模样!   可是,那些挂在它身上的破碎衣料确实昭示着它前一瞬间还是白缘的事实,玉莹更是觉得天下间最荒谬之事莫过于此,这自己自幼最为尊敬的前辈,非但于一夕之间背叛同门,更还变成了这般非人模样……   久璘前车之鉴不远,所有天冥族人都十分紧张,不论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白缘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实力都十分高强,远处的久璘慢慢爬起来,远远看着这非人妖魔与族人对峙的一幕——而在所有人都未留意的时候,天池之水已经开始悄然摇晃起来——久璘眼中似也因为愤怒决绝而染上一层薄红:“这等怪物,绝不可留!所有族人一齐上!斩草除根!它要护崽,盯着它!”   看着久璘半身鲜血,全场的天冥族人再看向那个怪物的眼神中都充满几乎一般无二的暴虐杀意,这一刻,眼前这不再是什么曾经的族人,而是会伤害、甚至杀害同族的妖魔!冰冷、暴虐的恐怖杀意刹那间席卷整个天池之畔,天池上的涟漪已经化为阵阵波涛,动荡不休……   靳一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般走向,白缘这样可怕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到现在还全无头绪,只是,他现在无比清晰地感觉到,白缘,或者那妖魔身上,那种无比温暖明亮的魂力,已经变成了一种暴虐阴冷、充满杀戮的的力量,几乎与魂力截然相反。   见久璘与天冥族人这般几乎等同于失控的反应,靳一斯直觉不对,他当即冲着寰埏道:“快!阻拦他们!”   寰埏早已经吓得呆住,此时看到无数天冥族人冲向那妖魔,连忙塔身一刷,要将那妖魔连同那婴儿收到漩镜塔中,可接下来的一切叫靳一斯与寰埏心惊肉跳,当所有愤怒疯狂的天冥族人发现漩镜塔试图为妖魔提供庇护时,竟然同时愤怒地冲击起漩镜塔来,不论是久璘还是玉莹竟然俱在其中!   就像所有人都丧失了理智一般,这是靳一斯第一次看到寰埏的空间之能失效,他不由焦急催促道:“快将白缘和那婴儿收进来!”   寰埏也无比焦急:“有东西卡住,吾、吾使不上劲儿!”   漩镜塔爆发出明亮的金色光芒,那光芒之中,伸出金色锁链试图将白缘母子收起,却见天池之水蓦然倒卷而上,漆黑森冷的天池之水竟与漩镜塔伸出的金色锁链狠狠相击,下一瞬间,寰埏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靳一斯也蓦然变了脸色——方才因为白缘之事分散了注意力,他竟未曾留意天池之水何时起了这般可怕的变化!   此时,汹涌动荡的天池之水狠狠拍击岸旁,击起一道比一道更高的恐怖浪花,就像那些不断冲击着漩镜塔的疯狂天冥族人,好像已经全然失去了控制,此时,天池终于彻底撕下优雅如镜的面具,显露出其下漆黑、森冷充满恐怖气息的真实,犹如所有天冥族人,那明亮温暖的魂力之下隐藏着这样疯狂暴虐之意!   靳一斯背后的冷汗刹那间打湿衣衫,原来,这就是他一直预判的第一次决堤!它来得这样快,这样凶猛,竟连寰埏猝不及防之下都吃了大亏。   靳一斯深吸一口气,他这段时日的监测并非白费,天池与离渊、天冥族人的联结他早已了然如胸,此时凝视一片阴沉得要滴出水的天空下那漆黑如墨的惊涛骇浪,他目光出奇平静,手中小木棍划出一道道玄奥轨迹——   再怎么决堤,事物的一般规律并不会改变,天池之下的隐患他早已经觉察,这一次,不过是这隐患第一次冲出表面的层层魂力显露出狰狞面目,只要能够及时调集魂力狠狠填塞,那么,一样能将它镇压下去!而他恰巧冥冥之中与离渊好像有那么一丝玄奥的联系,借着这缕联系调用魂力,够了!   靳一斯一边竭力收拢天池中那些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魂力,一边朝冷静朝寰埏道:“速速通知离渊,暂且放弃收纳白缘母子,尽量护住他们就是,来助我镇压天池!”   靳一斯看向那些疯狂的天冥族人鬓边竟也隐隐有鳞片化的趋势,如果不将天池之下的暗黑力量压下,恐怕整个天冥族都将再无活人,此时也实在顾不上白缘母子了……   这样的情形下,寰埏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全部照办。   漆黑天幕之下,如墨池水汹涌不休,就好像里面有什么大恶魔即将挣脱束缚来到人间,墨池之水旁,散落的银色湖水艰难地聚拢,漩镜塔再次大放明光,在漩镜塔与这恐怖的湖水之间,天冥族不断冲击着那根保护着白缘母子的金色链条,天池之水越是漆黑越是咆哮,天冥族人便越是疯狂,里面的白缘也似受这影响,整个人亦不断朝天冥族人尖叫挑衅……   而对于真正与天池之水对峙的靳一斯和寰埏而言,当他们正面直对这天池之水时,他们才发现平静之下的可怖真实有多么强大,这种感觉,与一个肉体凡身之人手无长物直面滔天洪水时的惶恐无措几乎一般无二。   靳一斯没有办法想像,天池之下隐藏的这股力量到底已经存在了多久,每一代天冥王为了镇压它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这就像不断筑高着防洪堤坝,可是河床却在不断抬高,堤坝就必须更高……一个注定会决堤的恶性循环。   而现在,靳一斯与寰埏合力所做之事,与历代天冥王并没有本质分别,他们一样要抢在决堤前竭力筑高堤坝,犹如饮鸩止渴,却别无他法。   即使如此,在靳一斯与小木棍全力协助下,漩镜塔伸出道道璀璨金锁抵住恐怖的黑色巨浪,靳一斯手中小木棍不断洒下紫色符文加持其上,即使如此,也依旧十分勉强,轰隆一声巨响,一根金色链条崩断,这仿佛一个信号,接连数根链条悉数崩断,其上金色符文于刹那间消逝天地间,寰埏金色的身子都在这一刹那黯淡透明下来,靳一斯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手中小木棍仿若有千钧之重,下一瞬间,那根原本护住白缘的金色链条竟也粉碎,疯狂的天冥族人一拥而上,白缘仰头咆哮一声便狠狠与天冥族人撞到一处!   而靳一斯已经顾不上了,当鲜血滴落地面、汇入天池之中时,那天池之水竟越发恐怖起来,竟慢慢张开一线空间,森冷、疯狂又混合着死寂的气息于刹那间彻底席卷而至,天空彻底黑暗下来,好似将整个天冥界笼罩其下——到得此时,天池之下就好像隐藏着另一个无比邪恶的世界,现在它终于打开入口,要将整个天冥界拖入那仿佛能吞没所有光线的世界之中……   靳一斯打了个寒战,竟连漩镜塔都未能完全抵御那股冰寒阴邪的气息……靳一斯却在此时大吼一声:“就是现在!”   那一线入口中隐隐含着空间之力,于不擅正面战斗的寰埏而言,空间规则才是它擅长的战场!   小木棍旋转出繁复到叫人看不出的纹路,漩镜塔身上无数猎歌符文亮起,下一瞬间,整座漩镜塔蓦然放大,然后朝着天池之水那一线张口狠狠镇压下去!   天池之水于刹那间仿佛沸腾,又仿佛伸出无数漆黑之手不断朝着漩镜塔推拒撕扯,不断阻拦漩镜塔的镇压,靳一斯口鼻流血而不自知,手中小木棍不停歇地划动,天池边缘的魂力亦在同时覆盖而下,随着一声仿佛凄厉又仿佛不甘的巨大叹息,漩镜塔轰隆一声镇压在天池之上,天空重放光明,整个天池好像又恢复了平静如镜的美丽,只这一次,这美丽再无法叫人安然欣赏。   而天池之畔早已经是一片修罗场,鲜血横流,所有天冥族人七零八落地躺倒在地,死生不知。   赶回来的离渊所见便是这可怖的一幕,他手中强大魂力挥洒而下,最先苏醒的是久璘,他一脸茫然随即又难掩惊恐地看着周遭情形,离渊却是声音冷硬,没有给他太多茫然时间:“迅速救助族人!”   久璘哪里敢耽搁。   离渊心中焦灼,下一瞬间,他人已经出现在镇压天池的漩镜塔中。   “主人!”寰埏惊喜的转过身来,如果有个身躯,只怕都能看到它委屈焦急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   寰埏金色的胖胖身躯此时已经半透明,显是镇压恐怖天池于它而言亦是损耗极剧,却依旧牢牢守着昏迷的靳一斯,离渊并未多言,只是并指在寰埏身上一点,点点金芒渗入寰埏体内,不断修补整个漩镜塔的损伤。   可离渊脚步仓促全不停歇,情不自禁赶到闭目昏睡全不知周遭情形的靳一斯身旁。   凡人之脆弱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知晓,可看到这个凡人躺在那里,微弱起伏的胸膛与眼底隐约的青黑、苍白的嘴唇,离渊才发现,凡人到底是有多么脆弱,简直令他此时心中犹如百蚁咬噬般难以为继。   好在相对于修士闭关以百年为计,靳一斯的苏醒相对而言,算得上迅速,看到离渊,靳一斯竟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好似身上的千钧重担终于找到一个人共同分担。即使靳一斯预见到了天池之下绝不简单,决堤之时必然十分可怕,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这整个天冥界以及天冥一族所谓的不死不灭竟然是建立在这样一座比火山口还要可怕的黑洞之上。   是的,黑洞,现在回想起来,天池之下那个阴森暴虐好像要吞噬一切的地方,就是个黑洞,除了这些冰冷的极端负面情绪,那里什么也没有。   靳一斯回想起当时情形后怕之余不由开口想问什么,离渊却罕见地抢先说话:“一切已然平息,久璘已经去安置了。”   身为与天池神魂相连的新一任天冥王,天池这样大的变故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一瞬间,他周身魂力几乎同时失控地暴动,若非这段时日苍梧萌发之力大有积累,恐怕他亦要大大吃亏。但那个时刻,收到寰埏传来的警讯,他第一时间想到却不是自己的情形会有多么糟糕,而是留在天池畔的漩镜塔和……塔中人。   靳一斯眉头紧蹙:“那白缘母子……”   身为天冥王,又是漩镜塔之主,离渊自然早已回溯当时情形,他摇头道:“白缘这一番变故皆因祷祝不及,未及将杂生妄念荡涤出神魂之外才致走火入魔,魂力早已然扭曲污浊……便是当时能及时救回,怕也难恢复神智。”   即使只有一面之缘,可白缘只不过是因为在天冥界少知外界人心险恶,错将情意托付,何至于落到这样的结局,靳一斯眉宇一黯:“那她的孩子……”   离渊看向靳一斯,神情中却流露一种奇异之色:“那个孩子确是十分奇怪,白缘魂力污浊,那孩子拥有人族血脉,魂力本也应有碍、生来全无神智才对……”   靳一斯不由眼前一亮:“他还安好?”   离渊点头又摇头:“但他此时状态奇异,除气息略有异常,连外貌都与普通人族婴孩一般无二……怕是因当时夹在寰埏与天池角力之间又生出什么变化的缘故。”   说着,离渊长袖一挥,靳一斯便看到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一个闭着眼睛甜甜入梦的婴儿睡在一个个漆黑空间的间隙之中。   离渊道:“当时那冲击令他流落空间裂隙之间,他魂力如今在缓慢修复,正与那股力量相容……不知何时才可苏醒过来。”   靳一斯目中隐含悲悯,这样小的年纪,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有那样抛妻弃孩的父亲,又失去了母亲,现下流落到这样的境地中,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靳一斯不由看向离渊,欲言又止。   不必靳一斯开口,离渊却已经朝寰埏道:“将他与塔身安放一处吧,好令他能安然苏醒。”   漩镜塔本身空间特性足以在不影响这婴孩状态的前提下,将他守护在漩镜塔范围之内。   靳一斯看向离渊,好像有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想问的,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整个天冥族与天池的关系,天冥族人生来特异,依赖魂力而生,魂力耗尽,生命终结。不知哪一任天冥王,不忍见子民生老病死之苦,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将王族身负契纹与天池融合,再由祷祝仪式,将所有天冥族人的神魂与天冥王相连。   要知道,哪怕天冥族人再如何神魂逆天,他们的魂力总是会有起伏变化,一旦衰竭,生命便也走到尽头,可是,如果有一个魂力之池能够源源不绝地补充魂力呢?   如此一来,天冥族人魂力与天池、天冥王便为一体,整个天冥族人中,总是有人在魂力上升期,有人在下降期,甚至似天冥王本身掌握契纹、身为神魂之道的高手,满溢出来的魂力足以支应整个族人的运转,才有了天冥族不死不灭的传说。   道理上来看,这确是能说得通的。   可是,看向那美丽如镜的天池,靳一斯的目光充满了惕然,魂力……那是一个人的神魂本源,你的所思所想,皆与之息息相关,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而任何负面的情绪皆会令魂力震荡污染,而这样的连池设计,承载天池的哪怕是天冥王,真正的神魂高手,哪怕他能够承载这样的魂力强度,却绝无可能承载所有人的负面情绪。   后代天冥王想出的办法,就是将负面情绪剥离出来,不断加强池中的魂力,镇压那些世世代代越积累越多的负面情绪。   所以,天冥族人才会形成这样一种古怪的氛围,不放纵、不享乐、强调祷祝,极力压下所有可能会产生负面情绪的途径,这世上,无喜便无悲,无乐便无怒……   可惜,人生世间,便是修为绝顶的天冥王,难道便没有喜怒哀乐了?怎么可能?只要不断有这样的情绪产生,接下来的便如靳一斯最初的判断一样,河床不断抬高,堤坝越筑越高,决堤,只是个时间问题。   现在回想当初沅水界中的一切,靳一斯才充满了一种敬佩与惘然,草妖他爹当初找到九叶天心草,是为了那所谓逆天转命的传说吧,妖族神物,传说中的圣株仙碧,几乎能够帮助实现任何愿望,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明明是夺宝,却将自己沦陷其中。   那个时候草妖他爹喜欢上了草妖他娘,却只字不再提逆天转命之事,接下来那一段在沅水秘境中的安宁岁月……恐怕是他此生最为幸福、亦知必将会随时终结的时刻。没有那些贪婪的两族修士,也会有天池崩塌之厄。   如果换成是自己,知道此生必将面对那样的结局,会做如何选择呢?   再想到那紫色大树下的低矮小屋,也许能遇到一个相爱之人,与之偏居一隅,远离世事纷扰身上重责,也已然是最幸运的决定了吧。如果在那样最后的时刻,还能得心爱之人以身为祭携手共赴命运终曲散之时,便是造化弄人无法逆转,此生亦无甚遗憾了吧。   天冥王……是生来将契纹与族运牢牢相连的王者,那样的时刻里,他却还是选择将离渊远远抛开,抛离眼前这必然洪水滔天的宿命,只可惜……   这一刻,看向离渊分明的轮廓,靳一斯觉得自己心中那决定倏忽间尘埃落定般不可更改,然后他嘴唇翕动,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傻逼。”   离渊真TM是个傻逼,而他靳一斯,更TMD傻透了。   若有所感般,离渊不由看向靳一斯,靳一斯只是扯了扯嘴角,并未多说。   离渊却是若有所思道:“天池既有这般变故……苍梧萌发之事便更需着紧,”他看了靳一斯一眼:“不若到妖族之地。”他顿了顿又道:“紫映亦时时问起汝。”   像是怕靳一斯不假思索再次拒绝,离渊指尖一点,水镜投映出一副与完美冷淡的天冥界截然不同的画面,那是一株隐约萌发的小树苗之旁,华羽如霞的凤凰和另一只五彩青鸾打成一团:   “呸,凤凰有什么了不起!明明是本座先看中要挑个位置的!”   “小小青鸾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本座五德之火喷不死尔!”   “来呀!本座看看你这只凤凰除了喷火还有什么能耐!”   两只鸟就为了在树上抢个窝打得朱羽翠羽横飞,树下,一只黑色羽毛未丰的小鸟仰头呆呆看着,似是已经吓得呆住,身上隐约的烈日轮回符纹却在激荡的妖力之下呼吸般放出光芒,其余的紫映啸云青狐等非禽族的大妖却是穿着战甲嗑着瓜子不断叫好,瓜皮果核吐了一地,一群小妖飞速地蹦来蹦去抢那些满天飞舞的漂亮羽毛:   “哇!泽泽,汝抢到那根好长好漂亮!送给吾好不好!”   “笨蛋小白,人家现在叫泽亦,不叫泽泽啦!”   倏忽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打断了这场争斗,靳一斯原本情不自禁带着微笑的脸上露出诧异神色,他看向离渊,显然离渊也不知此事。   不多时,长大了一大圈的小白叼着一个襁褓过来,里面一个小小婴儿,粉白的人类婴儿面孔十分可爱,可伸出的手指上却生着细密鳞片,原本或打斗或围观的大妖王同时变色 :“杂子凶兆!”   大预言中的一切终于要来了吗?!可苍梧尚未完全长大,妖族一统大业亦不过才开了一个不错的头而已,一切还来得及吗?   小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对小婴儿评头论足:“好丑!”“没有毛毛!”“没有尖牙!”“吾不要它!”“小白汝捡回来哒!”“不要不要,太丑了!”   眼看小妖们就要吵起来之时,小白看着一边呆呆的黑色小禽,灵机一动,叼着小婴儿塞到它怀里:“喏,送给汝啦,是汝的哦~”   黑色小禽:?   但是这混血的小婴孩大抵是求生欲爆发,竟伸出小爪子牢牢抓着小禽一根羽毛不肯松手,黑羽的小禽苦恼地皱着眉毛,却也没忍心将这一指就能戳死的小东西推开。   大妖们早已经吵翻了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便是离渊亦不能多留,靳一斯不必他再次开口,已经淡然道:“不用再劝了,我会留在这里。”   然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在离渊的眼神中,靳一斯补充道:“不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婴儿是无辜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的。”   靳一斯凭直觉已然感觉到,在这样的节点,出现两个混血的婴儿,并不像是偶然,想到已经逃离的人族修士,直觉中已经觉得十分不妙。可他相信,再如何狡猾奸诈的人族修士,想从离渊手中全身而退,也要看离渊肯不肯答应,他所做的,只是为无辜的婴儿争取一线生机罢了。   离渊在原地立了片刻,说完那句话后,靳一斯竟再没有多说一个字,离渊深深看了靳一斯一眼,一语未发,只转身将繁复无比的契纹重重烙印在漩镜塔上,同时于半空中耗费巨大的魂力将天池镇压重重加持,最后看了一眼漩镜塔,这才转身离去,苍梧之事,妖族一统之事,一刻都不可再拖延!   寰埏疑惑地问道:“汝明明更喜欢妖族之地呀~为何不肯前去?”   靳一斯却只苦笑一声:“因为,没有时间了呀。”然后,靳一斯看向寰埏:“我想要那种可以保管得很久很久的纸张,你有吗?”   寰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保管得很久?要多久?”   靳一斯一怔,笑容苦得连寰埏都看不下去了:“多久啊……”靳一斯透过漩镜塔,仿佛看向刚才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都说天冥族不死不灭……就要那么久的吧……”   寰埏差点喷了出来,这个凡人知不知道这种不死不灭级别之物都是多少大修士打破脑子去争抢的啊!哼哼,还好它漩镜塔什么都有~   然后寰埏刷刷一指通微灵木它们:“汝还不如用它们的叶子呢!”   靳一斯看向那些灵植,竟然躬身一礼:“既然这样,那靳一斯就先行谢过了。”   这样的靳一斯,叫寰埏觉得哪儿都不对劲儿。   然后从这一天开始,寰埏便见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靳一斯,天池不知是不是因为离渊临行前的大力镇压,竟一直十分平静,只是天冥族内因为先前那番变故以及天冥王一直不在族中,气氛不免有几分惶然,可这一切皆与靳一斯无关,他书写过的稿纸摞起来已经比他人还要高了,如果不是漩镜塔内种植灵植众多,轮流提供叶片全不费劲,怕是要弄到这么多稿纸都极为困难。   寰埏看着这样的靳一斯,不知为什么,心中很慌。那些稿纸上书写的符号,有的寰埏勉强可以辨识的,是契纹、符纹之流,但更多的符号,一串串复杂又隐含复杂玄奥的规律,寰埏直如看天书般。   它不知道靳一斯是什么了,简直像是走火入魔一般。靳一斯就那样坐在案前整日皱眉苦思手上不停书写,每日除了吃喝拉撒,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那样埋首案前。   哪怕再无凡人常识,寰埏也知道靳一斯从前不是这样的,这般下去……寰埏实在有些担心,它便常常蹦到靳一斯身边:“汝不要写了好不好?吾等出去玩会儿吧!有吾在,那些天冥族人不敢如何的!”   建木也忍不住细声细气难得出声道:“是啊,出去转转吧~”   每到这时,靳一斯便会于书写的匆忙中流露出浅浅却温暖的笑容,空出一只手轻轻抚过寰埏的大脑门:“乖,时间来不及了,你去玩吧,让小红小绿小紫它们陪你也是一样。”   寰埏气呼呼地坐到一边,可下一次,它还是忍不住又坐回到靳一斯身边,看他几乎毫不停歇地于笔端推衍出一个个繁复得叶子都无法承载的符号,甚至不得不用数片叶子连接而写,寰埏又忍不住悄悄督促灵植们把叶片催发得大一些,建木也偷偷与它沟通着叫靳一斯书写起来更顺畅些,毕竟,这些叶片并非凡物,若无建木相助,靳一斯要如何书写?   ===========================================   妖界。   这世上本没有妖界这个概念,妖族素来喜欢各行其是,散居于周天诸界之中,全凭个人能耐立足,而自今而后一切便不再一样了,凤凰朱巽收敛羽翼、抖落一身硝烟痕迹,他转身看着这片收拾过战火狼籍的土地,此地的大妖王方才已经降服,那么,自今日起,所有散沙般的妖族便将齐聚苍梧之下,他忍不住心中激昂,仰天清啼一声——   万千妖族此时亦是一般激荡心情,自今日起,妖族将进入前所未有的鼎盛时代,所有妖族俱不再各为其是,他们有自己的帝王,他们有自己的圣物,这周天诸界,这方土地,皆是他们的领土!   万千激昂而各异的长啸声中,离渊身形腾空,一道气息打入大地之中,地面震荡,随即那一株细细小树苗仿佛终于汲取了足够的信仰之力,它生出长长根须扎入大地之中,身形不断拔高,直至伸展到界域之中无弗界远之处,令妖界之内所有妖族只须一回身便可寻到它。   随后空气中道道妖力化作雾霁千道垂下,界域间不知从哪里来的瑞霞明光映照在它接天映日的巨大树冠之上,一切熠熠生辉,妖气蒸腾中,一片生机盎然,这是所有妖族共同的信仰,亦是妖族帝君长居之处——苍梧之巅。   在万千妖族俯身长啸的顶礼膜拜之中,便是离渊,亦难掩心中激荡,统御诸妖王,说来多么简单一句话,其间多少征伐事,又何止征伐,而他也终于做到这周天诸界无人做到之事,将所有妖族聚拢麾下,甚至能彻底掌握苍梧为己所用。完全掌控苍梧之力后,才会明白这股力量有多么浩然庞大,妖族圣物……应足以镇压天池了吧?   这般想着,离渊心头却忍不住一悸,以他今时今日修为,更远非当年,周天诸界能与他并肩者恐怕亦难说有几人,大修士这等心头悸动绝非小事,但他尚来不及辨别这股心悸的源头,便是诸多大事纷至沓来:妖界已立,苍梧参天,诸妖王齐请妖帝登临苍梧之巅昭告周天诸界亦是应有之义,此外,诸妖王如何安置,诸妖族如何调配,皆需要妖帝决断,似朱巽这等劳苦功高追随日久的大妖王自然是要优待的。   好不容易待这些事由安排下去,便有小妖王来报:“陛下,有急报……”   不待这小妖王说完,离渊难得有些不耐地蹙眉道:“可与妖界安危攸关?”   小妖王摇头道:“这倒没有……”   离渊便道:“既如此,延后再禀,本座先暂返天冥,若有要事,朱巽领议,有事不决再行传讯。”   说罢,离渊身形一闪,身影已经消失在苍梧之上。诸妖王对视一眼,皆对离渊实力再次感到震撼,身形一动间跨越千万界域,其余诸族中有大能办到得吗?   似朱巽这般的大妖王又忍不住嘀咕,帝君什么都好,就是偏偏还放不下父族,总是对天冥族之事牵挂心上,那样频繁劳顿的艰辛征战之中也会偶尔失神惦念,未免令他们这些妖王心下有些不足。   可下一瞬间,那前来回报的小妖王却是一脸茫然地道:“诶?可是吾要回禀之事便与天冥族相关啊……”   朱巽不由挑眉道:“什么?!”   离渊不知为何,脚下十分之快,千万界域几乎在眨眼间已在身后,他心中仿佛有无数情绪催促着他快些返回天冥族,他心中只想着,他已经一统妖族,苍梧在手,足以镇压天池之厄,这样一来,凡人该没有任何理由再死守在天池之畔了吧?   这样想着,天冥族已在眼前,天冥界天气格外十分晴好,湛蓝晴空没有一丝云彩,明丽阳光挥洒而下,天池折映出七彩光芒,绚丽无匹,令离渊也不由心中轻快,他没有惊动任何天冥族人,而是直入漩镜塔中。   明丽阳光经璀璨塔身几重折射,最终只洒下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线,靳一斯趴在案前,斑驳光线洒落在他清秀面庞上,嘴唇依稀有隐约笑意,小木棍静静躺在那里,三片叶纸整整齐齐放在他脸庞,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细微轻风,那轻若飘絮的叶纸才轻轻起伏,微微凌乱了一些位置。   怔怔看着眼前一切,离渊轻快步伐却在此时似有千钧之重,天池之水渐起波澜,平静如镜的水面之下隐约有什么动荡不休,离渊呆呆立在原地,仿佛对天池的变化无知无觉,或者说,他已经对周遭一切再无知觉,直到寰埏“哇”地一声扑到他怀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道:“他、他不准我告诉主人……”   即使实力已经站在整个周天诸界的巅峰,离渊抚着自己器灵的指尖都在不住颤抖,他分出一缕微乎其微的力量操纵其上前,却觉得连神魂都在颤动不休,那一缕细微力量似有千钧之重叫他眼前天旋地转几乎难以为继,天池之上,似有黑色潮水不断蔓延。   漩镜塔中,起风了。   那几叶轻若飘絮的叶片翻卷到半空之中,轻轻落入离渊手中,却没有半分损坏的痕迹,果如靳一斯要求的那般“可以保管得很久很久”,其上,以凡人之手书写而出的符文再如何惊天动地可泣鬼神,自然是没有任何法力可言的,甚至,哪怕借助建木竭力相助至建木力量耗竭陷入沉眠,凡人之手书写的笔迹也浅淡得仿佛随时可能消散在半空中。   “离渊,见字如面,我的天冥文字学得不错吧,哈哈哈哈,我也很佩服我自己呢,你也想不到吧,你们这种与契纹能量结构力量强弱挂钩的文字,我在没有办法掌握魂力的前提下居然能够破译学习哈哈哈哈。   咳,言归正传,容我提醒一下您这位天冥王(也许还已经是妖帝了?),阁下是否还记得,于凡间之时欠本人一个赌约,天池祷祝大典上,你拒绝践约,我们凡间有句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现在,我希望你能履约,可不要叫我这个凡人瞧不起啊。   天池之水下,七情六欲驳杂纠葛,早已经不可净化,任何力量都不可能阻拦,即使是苍梧之力。我已经反复建模测算过,就算苍梧能够集聚妖族信仰之力,也只能阻拦一时,天池下集聚的七情六欲最可怕之处,并不只在于数量,还在于生灵于天地间,不可能没有情绪,这样多压抑下来的情绪,只会持续不断衍化生发,最终生成超越世间一切力量的可怕怪物,到了那时,它会席卷世间一切,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拦。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釜底抽薪。看到那两个大阵了吗?借第一个大阵,利用苍梧之力短暂镇压天池的扭曲之力,逆转天冥一族所有人的契纹,包括你的,解开所有人与天池的联系,断绝魂力联结的途径。然后启用第二个大阵,彻底封禁天池,将它远逐虚空之中……这样,就可釜底抽薪全身而退。   离渊,你始终要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王者能够代替子民做所有决定,解开契纹,他们固然失去不死不灭之力,可他们自此可以拥有自己真正的喜怒哀乐,得到真正的心之自由,也许不强大,也许不美丽,可那是最真实的他们,不被任何其他力量所左右,他们会知晓自己该往何处,王者所能做的,不是指引方向,而是叫他们知晓心中真正所向,并给他们去追寻心中所向的勇敢。   到了那个时候,离渊,我希望你能履行赌约,这一次,你不要再考虑什么生来背负的责任,想当什么王就当什么王,不爱当就不当,众生会有自己的出路,而你就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做一次离渊,只是离渊,好不好?”   借苍梧之力,镇压天池,逆转天冥一族生来的契纹且不留任何后患,封禁天池,将之放逐虚空之中不再影响生灵……周天诸界哪个修士敢放言自己可以做到?   身为凡人,如此聪慧……却又如此悲悯,甚至连天池对众生的影响都已经顾及。   只可惜……   寰埏镇压天池之上,待它猛然觉察不对之时,天池黑色的池水已经涌了上来,它情不自禁看向离渊大叫道:“主人!”   离渊却似听而不闻般自言自语道:“只可惜,以汝这般聪明绝顶,却未告诉吾,若是承载天池之人无法守心以至神魂激荡再难固守,又要如何才能做到全身而退?”   站在巅峰的大修士神魂动荡,若非一场大战伤了神魂,便是发生了什么足以动摇此生对大道认知的事,轻则动摇道基境界破碎,重则影响诸界道则运转。   离渊似是对这一切全无所知,只是脚步凝滞地走上前,缓缓半跪了下去,以他如今修为,伸出的指尖竟有止不住的颤抖,阳光之下,他的指尖不过微微触及,对方的身体化为纷纷扬扬的晶莹碎屑,彻底消失在微风之中……   离渊于怔然间情不自禁握紧指掌,却只有一粒细微不可见的微弱莹光被他握在掌心,他才渐渐回想起来,凡人之躯脆弱易朽,若非妖冥塔乃诸界神器,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于风吹雨打中。   凡人,原来如若脆弱。   其寿不过百年。   百年啊……明明百灯流光、酒郁芬芳,那双明亮戏谑的眼眸仿如昨日,还是随自己走过凡间、妖界、天冥界之时便韶华已逝,只是那一粒最初灌下的福寿丹掩住了自己的双眼,竟然忘记了,道是凡人百年,于修士不过眨眼一瞬。   汹涌的黑色潮水澎湃不休,感应到天池剧烈变故的寰埏不由大骇:“主人!主人!!主人!!!”   可此时的离渊恍若未闻般,只呆呆看着那凡人于世间最后一点痕迹彻底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般短暂,又这般绚烂。   看着那汹涌澎湃已经渐渐开始溢出的漆黑天池之水,寰埏眼神中难掩惊恐,天池之水在它镇压之下本不该在此时爆发……除非,除非……它看向自己的主人,只见他容色平静,可那澎湃的天池之水分明在昭示着主人神魂之基在动摇,甚至瓦解……可这一次,寰埏说不出一个字,只有金色的泪水顺着它胖胖的脸颊流淌而下。   便在此时,先后两道传讯于天外而来:“陛下,不知何故,苍梧上方电闪雷鸣,还请陛下速归主持大局!”“陛下!人族之中覆天星钟原本只是些微震动,尔今却长长警鸣不休!人族修士大军已然集结,兵锋所指……似是天冥族,还请陛下早做打算!”   寰埏情不自禁看向离渊,它知道主人一向最重身上之责,如今天冥界与妖界同时告急,实不知主人会如何处置。那覆天星钟,乃是人族至圣之物,绝不会无故长鸣,偏偏直指天冥族,看着周遭汹涌漫卷的漆黑池水、那咆哮着席卷整个天冥界的阴寒死气,还有那一张张惊慌失措跪倒在地不断祷祝的天冥族面孔,寰埏胖胖的身躯中竟也难掩悲凉。   离渊却只静静立在漩镜塔内,而后,他指尖织出繁复强大的符纹,语声却已经稳稳遍传妖界:“不必惊慌,苍梧变故皆因本座神魂动荡道基破碎……”   一个统御诸妖族的大修士亲口当众承认自己神魂动荡道基破碎,可想而知所有妖族心中有多么震骇,甚至在周天诸界,这位如日中天的妖帝的存在都是无法忽视的,这番承认自然也会引来轩然大波。   可紧接着,这位妖帝更令妖族诸界所有修士震惊:“是故,本座无法担当妖帝重责,凤族大妖王朱巽,修为可堪天人,征立妖界功勋赫赫,胸怀无私为妖族谋深远,足堪当妖帝大位,朱巽,尔可愿意?”   这一瞬间,朱巽只觉得随着这一声询问,离渊似已在他眼前,他敬畏之余却直接道:“陛下,恕臣直言,陛下修为精深臣难并肩,何故这般突然……”   离渊却只摇头道:“本座道基确已破碎,难以为继。”   当那一道破碎神识的画面传来之时地,朱巽心中震荡,尔后竟不由觉得鼻端酸楚,随即恨恨道:“当初大预言便说了杂子凶兆,不该留那小子在族中……”   离渊却抬手道:“稚子何辜?”然后他忽然想到那个两次救下两个混血婴孩的凡人,心中倏忽释然暖然亦涩然:“再者,汝大概忘了,本座亦同时身负妖族与天冥族血脉,若真是什么凶兆,本座当在前。”   朱巽哑然,可是想到离渊修为,不过回了一次天冥族地便是这般结局,声音中还是难掩愤然感伤:“陛下,难道是那天冥族内……”   “与族内无干。”只是本座……确是再难为继,譬如晓风晨星,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再回首已是沧海桑田,终成错憾,无法挽回。   离渊只最后叮嘱道:“妖界初立,必还有诸多艰难险阻,也唯有尔可托付,紫映啸云等人本座也已经叮咛,他们必会助尔一臂之力,望尔等同袍勠力同心,为我妖族同胞共谋盛世。”   朱巽等人面容恭肃齐齐躬身一礼:“吾等必谨遵陛下之令!”   离渊失笑一指朱巽:“如今,吾可不是什么陛下了,陛下……已然是汝。”   凤凰朱巽难得严肃道:“必不负所托!”   然后,离渊手中那剥离下来的苍梧气息弹入朱巽眉间,随即离渊不待朱巽反应过来,已经朝朱巽躬身一礼,以他修为,一声清晰恭贺响遍周天诸界:“离渊拜见妖帝朱巽陛下!”   所有妖族在怔愣之后,情不自禁看向巍峨苍梧,那上面,蓦然腾起一道绚烂的凤凰虚影,随即,无数妖族欢呼之后,齐齐发出恭贺之声:“拜见妖帝朱巽陛下!”   朱巽情不自禁看向身影变淡、慢慢消失的离渊,这统御妖族昭告诸界的一切荣光明明是为陛下而准备的……   可离渊走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只留下一位朱巽帝尊立在那里接受众妖朝贺。   漩镜塔中,那一页薄薄叶纸上清浅却流畅地勾勒着一个无比繁复的大阵,那笔触虽是极轻极浅,却是无比规整,可以想见构想此阵之人在下笔之前就已经天地自在胸怀中大成。   离渊第二次运转周身契纹,一道又一道金色契纹自他肌肤之下浮现而出,又一道接一道飞往漩镜塔外、那些天冥族人的身上,离渊恍若不觉这等逆转契纹裂魂碎骨之痛,只是凝视着那叶薄薄大阵道:“如尔所愿。”   随着一道道契纹飞到身上,所有天冥族人皆是觉得身上一松,那恐怖的天池之水席卷而来的森寒压迫仿佛都不再那么可怕,可随即,他们惊恐地发现,那始终与他们紧紧相连的天冥王契纹不知何时已经断开,失去天池大阵的指引,天冥族人不由陷入恐慌失措之中,越来越多不曾浮现的可怕情绪涌上心头,恐惧、惊慌、愤怒、仇恨……一波波涌上的情绪令他们面目发生着不可逆转的变化,可怕的鳞片渐渐覆盖上来,可却如靳一斯所言,也许并不强大,也许并不美丽,可是奇迹般地,他们在这样的情绪下,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而是不断寻找着在天池汹涌之下的求生之道。   离渊的声音平静地传到每个天冥族人心间:“天地生灵,本有造化,阴阳契合,自有定数。不死不灭本是逆天而行,而今内有天池失控之厄,外有人族集结合攻之困,天冥此界已成危界,再难恢复往日。而今可有两个选择,其一,本座可另划一界隔绝周天诸界供族人居住,其二,不愿往彼界者,本座亦可送其前往周天诸界……本座已然逆转契纹,自今往后,我天冥族人皆可自决该往何处。”   所有天冥族人先是一脸茫然,随即等待半晌,发现他们的王上竟再无一个多余的字,到得此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自今往后,都由自己决断、要依靠自己了吗?   先是有人不信地哭嚎,可随着越来越多的情绪涌上心间,便也有人做出了决断,他站出来道:“王上,吾愿往那单独一界!”他看着自己手上覆盖的黑色鳞甲,知道自己此时模样恐怕与当初的白缘一般无二:“周天诸界……连那些人族修士都要来讨伐吾等,哪里还有吾等的容身之处!”   这番话赢得许多赞同。   并不是每个人都似白缘那般与周天诸界之人有瓜葛的,对于天冥界的人而言,如今遭遇这般变故,天池之厄、人族集结而来的威胁、还有他们自身再不是不死不灭之身带来的重重不适,已经令他们难以适应,实是再不想往周天诸界中受其他种族之人的可能迫害了。   除这些人外,久璘却是看向离渊问道:“那王上要往何处去呢?”   离渊一怔,却是明白了他们的心思,摇头道:“本座哪里也不去。”   所有天冥族人登时怔愣,哪里也不去……那岂不是要守着这注定要倾覆的天池?   再看向这位继位时日不长、甚至在族内时日都寥寥无几的天冥王,那些原本在情绪上涌时伴随着的怨怼、愤恨,竟在一刹那化作另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与酸楚。   久璘等人却是上前道:“吾等愿与王上同在!”   离渊只是摇头,不待他们多说什么,他一拍漩镜塔:“寰埏。”   通晓主人心意的器灵不必主人再多吩咐,配合着离渊解构周身契纹的动作,漩镜塔绽放道道链条,运转起那个凡人留下的第二个大阵,好像知晓他们要做什么,汹涌澎湃的天池之水蓦然间更加乖张起来,离渊这大修士的身躯每一分每一寸都蕴含着极其可怖的力量,哪怕神魂动荡道基破碎,可是,如果他决意将这具身躯中每一道契纹都填入大阵之中将其摧发到极致呢?   在无数天冥族人伏地哭泣的悲声中,一重又一重阵纹牢牢覆盖在天池之上,金色锁链扎入天池周遭,任是那黑色池水如何汹涌,随着金色锁链猛然断开,金色明光之中,虚空大放光明,那黑色世界的入口彻底消失在虚空中。   而到此时,漩镜塔已经开始黯淡,甚至塔尖出现些微破损逆变,可是看着主人已经开始虚化的身躯,寰埏顾不上喊疼,只是默默抽泣。   离渊并未就此停下,第三个并未被凡人书写的大阵启用,整个漩镜塔的塔身崩解为千万华光牢牢加持其上,只余裸露的塔基与显露在外的诸多灵植,至此,离渊一身修为凝聚而成的身躯彻底消逝,这是……以身为禁,将一界一域彻底与周天诸界隔绝开来:“本座封禁,可维持万载光阴,还望尔等牢记封禁终会消失,该往何处……尔等慎自决断!”   伴随着轰然一声响动,集结的人族修士大军皆是情不自禁看向他们前进的远方,那里,原本隐隐传来的不安气息倏然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而与此同时,触摸到界域道力的无数修真者,不论人族还是妖族,皆是情不自禁仰望苍穹深处:   只见仿若天堑一般的界河域壁在那巨大半透明身影下竟如同普通的山川河流,举步间就轻易迈过,其后,一个巨大而古怪的花盆牢牢追随,穿空越界,越过高山河流,飞渡无边汪洋,一次又一次硬生生穿越界壁,震荡得其内的奇花异草动荡不休,最奇特的是,那花盆分明满满当当种满了叫所有修士心生贪婪的奇珍,却偏偏在中央犹如规尺般画出一块空地,那里空无一物,只除了一株荏弱一叶、难辨种类的小草。   透明身影所至之处皆拖曳出长长的华美炎迹,原本长鸣不休的覆天古钟不知何时已经重静寂,只在那身影经过上空,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轻鸣那是天周阁弟子从未听闻过的钟声,仿若惋惜却又仿佛道别。   人族修士大军在呆呆仰望半晌之后,有大修士一声示警惊醒无数修士,他们纷纷急急涌向覆天星钟之旁——天冥王竟然这般正大光明地入侵人族修真领域,还行到了覆天星钟之旁,这是人族从未有过的紧急情形!   然而,覆天星钟寂静半晌,只传来一声长叹:“随他。”   巨大透明的身影凝视着界域尽头这道薄弱的域壁,域壁之后浮空的世界中只见丛林苍郁山川相叠,田间地头农夫勤劳耕作,村头石桥上幼童嬉戏打闹,落日余晖若涂金般绚丽迷人。   “就是这里吧……”   “砰”地一声巨响,残破的漩镜塔终于停了下来,甚至它的器灵也早已经因损耗太过而落入此界沉睡。   “既然汝说众生该知自己该往何处……那本座便再与汝赌一次吧,这一次……吾等便来赌,此界生灵是否该知需往何处。”   再借诸位一臂之力,若有来日,自有再会之日。   离渊挥手间,岛屿之中所有奇珍异植突然连根拔起,而后这些修真界中绝无仅见的奇珍陡然碎裂成无数金色粉末,随即便化为流光,势若坠星一般穿过那薄薄的透明罩子,散落成点点金芒散落在世界各处。一道金色的光芒势若流星一般奔向域壁,穿过壁障便散落成点点金芒散落在世界各处,那金色光芒聚集最多的几处,有茫茫雪原、有清澈湖泊、有奔涌江河……可最多的一处却是一座云雾茫茫的绝峰,那金芒甚至将那绝峰映照成美丽的纯金之色。   漩镜塔的塔基之上,便只余下那一株孤伶伶的小草。   其实,诸界修士说得不对,它并非独自一个。   仅剩下的那一棵幼嫩小草亦是摇曳着主动拔起,那一叶细嫩叶片中心牢牢护着一点微弱萤光,那点碎屑般的光芒被小草轻轻环绕着盘覆,似怀有无限珍惜与柔情。   吾想吾终于明了为何九叶天心草会在化形之日遇到命中注定的结契之人,所为的……也许便是这一日,终于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娘亲以身为祭为之时,也是这般么,若能为他逆天转命……何惜此身。   小草无声无息地碎裂为层层坚硬外壳将那点微弱萤光牢牢守护,而后随着塔基沉入此界星河之中,一声呢喃般的叹息渐渐消逝:“……再会。”   那庞大的身影只静静目送着萤光消失在界河的尽头,终于也淡若星晖一般消散在这壁障界河之间。   ==========================================   “喂,一斯,醒醒!今天还有《当代》的采访,我警告你,搞砸了我是不会再帮你安抚记者买照片的!”   Lisa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靳一斯在茫然中睁开眼睛,看着墙上熟悉的NBA画报,桌上那geek的摆饰,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然后,靳一斯一声叹息:“原来是假的……”   Lisa瞪大了画着彩妆已经很大的眼睛:“喂,你说谁是假的。”   靳一斯认真地看着眼前这妆容时尚的女郎:“你,”眼见女郎描画姣好的眉毛都立了起来,靳一斯还是面不改色地道:“你是假的。姨妈红已经过气,今年流行的色号是枫叶红……你专门为我带错色号把整整一条口红涂在我的墙壁上。”   说着,他的墙壁上果然出现一面红色的涂鸦。   不待Lisa再说什么,靳一斯,或者说,杜子腾已经自言自语地道:“我很想念这里,想念我的吃喝玩乐,我都很想念,可是,骗人的东西,我不会选。”   下一瞬间,妆容精致的Lisa果然如雾化般消失,一个骄傲冷淡而带着挑剔的声音不屑道:“哼,凡人!”   杜子腾看着对方一身张扬红袍,那桀骜骄傲的眉宇美丽得远胜他在现代见过的所有明星,然后杜子腾慢吞吞地道:“容我提醒你一句,我现在也是个修士。”   对方美丽面容上忽然流露出一个邪肆笑容,不知是否因为那双过于诡异的鲜红瞳眸,这个笑容看起来太过邪恶而不怀好意,叫杜子腾不由提高了警惕。   对方赤红长袖宛如云霞翻飞,下一个瞬间,那个车水马龙空气糟糕的热闹世界便在门外,这一次,杜子腾怔住了,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只要往前走一步,就又可以重新触及地球,他的故土……他情不自禁地迈出步子,在那邪恶而渐渐扩大的笑容中,杜子腾脚步却又停了下来。   然后,他在对方未来得及防备的时候突然回头,那一头,果然站着一个高挑英俊的男人,一语不发,只静静看着他,仿若只静静等待着他的决定。   而后,这位一身红裳的前任妖帝恨恨道:“可恨的凡人。”   杜子腾哈哈一笑,朝他扮了个鬼脸:“我就知道你会上当!”然后他毫不犹豫冲上前一把抱住自家道侣,然后全不顾忌对方前世今生的尊贵地位,抬手就给了对方一个脑蹦:“我就说让你不要立flag不要立flag,如果不是我道心坚定你看你就把你自己坑了吧?”   萧辰只是紧紧将道侣揽在怀中,某人白眼 抗议:“喂!我提醒一下啊,我虽然已经是修士了,但和你差着好几个大境界,挤死我你可就要守寡了!”   虽然口头上这么嫌弃着,可是萧辰将他放开之时,杜子腾竟也少见地握着道侣的手没有放开,一如萧辰心有余悸般,作为靳一斯时那种光阴易逝无法言说的苦闷何尝不曾令他珍惜眼前一切,毕竟,这可是小草用尽全部才换来的呢!   纵然很不喜欢这个凡人,凤凰朱巽还是向萧辰躬身一礼:“恭喜帝尊夙愿得偿。”   姿态是恭敬的,口气却依旧含着他才有的骄傲恣意还有几分亲近调侃。   萧辰失笑:“我原先就已经不是什么帝尊,现在更不是。”然后他忽然沉默,才郑重道:“朱巽,当初我实不该草率传位,累你们至此……”   朱巽却已经打断他道:“不必如此,陛下率领吾等一统妖族,将帝位托付,这般信任,何须有愧?人妖两族冥魔之祸,皆因人心不足,贪图天冥族所谓不死不灭之秘,倒行逆施而至冥魔不绝,陛下并不知晓一切,何过之有?”   萧辰却摇头道:“那人族修士是自天冥族中盗走一切,我未能及早处置方才连累你们……”   朱巽失笑:“天道之下,谁敢言自己万无一失,陛下已经做到当日最好,如若不是隔绝天冥界,只怕当日为祸更烈,不论人族妖族修士,皆承陛下恩德,陛下可千万不必太过苛求……至于吾等结局,”朱巽笑容黯淡一瞬随即又飞扬起来:“修行一场,此生无负陛下托付,无负同袍依赖,无负族内同胞追随……何须遗憾?”   不待萧辰再说什么,朱巽已经主动道:“陛下在此停留得够久了,该回去了吧?朱巽无憾,陛下亦无须多惦念……就此别过吧。”   萧辰看着这位昔日故友,眉宇间难掩黯然,纵然自弄清前世之事起,便知晓有太多遗憾,能够挽回一桩已是人生大幸,可终究……人心还是不足。   看着这一个故作洒脱,一个眉宇深沉要诀别的故友,杜子腾忍不住出声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朱巽洒脱的风范在杜子腾面前实在是端不住,没办法,这周天诸界也没有人在杜小爷面前端得住的。   萧辰虽知道侣喜欢胡闹,可绝不会无故在这样的时刻出声,他转头疑惑道:“什么?”   杜子腾一指自己:“忘了我啊!小爷是谁啊!周天诸界古往今来最厉害的符阵大师!”   这番全不要脸的自我吹嘘快让凤凰的白眼飞到天上去了。   杜子腾才不在意,他只跟萧辰确认道:“我们经历的……是他,或者他们搞出来的幻境吧?”   萧辰点头:“确切地说,是神魂之境,与你我神魂牵涉。”他隐而未说的话却是,当年人妖两族受冥魔之祸殃及,妖族更是被人族背后一刀,朱巽等人神魂皆受玷污,根本无法再现世,只短暂寄居在这一缕苍梧之息与空间的裂隙中,一旦现世便是神智全失的疯狂魔状,此时一别,当真是再会无期。   杜子腾却是一脸看着自家败家娘们儿的痛心疾首的表情:“这可都是大妖王啊!大妖王!你想想那个鸿蒙凭几个妖王精魄凝聚的妖池就能搞风搞雨一万年,你现在要白白放过这种级别的大妖王,简直是暴殄天物,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的!”   朱巽大怒跳脚:“喂!”   杜子腾根本没有搭理他,反而兴致勃勃地对萧辰道:“萧大盟主,你看啊,你身为我修真联盟一把手,是不是要为联盟下一阶段高新技术助推经济转型升级而努力啊?”   萧辰:“……所以?”   朱巽已经进入准暴走状态,随时可能真.喷火。   杜子腾哈哈一笑:“你看收音机进入3.0时代已经很长时间了,我们早就该升级进入下一个时代——虚、拟、现、实、了啊!这帮大妖王,”他一指凤凰:“不就是最好的NPC?”   好了,凤凰真的喷火了~~~~   萧辰看到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不由露出真正的笑容来,将前世堆积的阴霾一扫而空。   神魂之境成为修真联盟幻真道境基石之日,其后封印太久的世界也终于显露出来:   云雾缭绕的巍峨山峰之下,一群黑色鳞甲的少年人人举着一条铁疙瘩咬牙切齿,旁边胖胖的老头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就不能有点定性!有点定性!再给我挥剑三万次!”   杜子腾眼眶红红,吸了吸鼻子之后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然后他一声大叫:“钱长老你是不是没有生意做了!居然开始毁人不倦了!来啊!小爷现在能出大价钱雇你啦!”   胖胖的老头儿转过身来,原本暴怒的神情竟不由傻眼,而后惊喜之余随即反应过来这小子所说的话,登时再度暴怒:“雇我?我打死你个没上没下的臭小子!”   山峰之上,背负长剑的长者正对黑色鳞甲的青年谆谆教诲:“尔族中人皆是至情至性之辈,极于情者极于剑,若能极致专注于剑之一道,未尝不能将所有情绪倾注于剑道之上,守正心端剑意,真正造福族人,泽被苍生……”   萧辰在恍惚中仿佛又见当日,峰下那个全无来历的孤儿是如何被那位路过的长老递过米糕、轻抚头顶后亦是一般的悉心栽培……他不由回望那边与钱长老又一番鸡飞狗跳的道侣,唇角浮现笑意,众生该知自己往何处,对方好像又赢了一次。   只这一次,萧辰不打算叫对方知晓,他只缓步上前,向那位背负长剑的长老尊敬地深深一礼:“师尊……”   长者回身一怔,只见一轮明光自云雾苍茫间挥洒而下,青年身影便站在峰下,巍峨山峰金芒披被,熠熠光辉一如经年,不论何地,不论何时,永远不曾黯淡。 第554章 无责任if番一 (本番外与正文无关)   “金——宝——宝——!!!”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惊得满城繁花似锦的大道旁无数蝴蝶蜜蜂都啪啪落了一地,而后又仓皇飞起四散逃离。   只见城中花朵最招摇斑斓的高阁上连滚带爬掉下来一个少年,满头满脸粘着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花瓣,却也难掩清秀眉目间贼头贼脑的狡黠,他手快脚快地爬起来还口中一个劲儿不断催促道:“快快快!阿奴我们快跑,要被发现了!”   那模样,同那些逃离的蝴蝶蜜蜂实也无甚分别了。   他身后,一个生得十分俊美的白衣男子身形分毫不乱,只跟在他身后,细看过去,会骇然发现对方双足离地一尺,难怪身形翩然,没有半分少年的狼狈仓皇,只是不知为何,实力这样高强的男子听到少年那作贼似地催促,一脸无奈。   少年可不管男子到底有没有觉得无奈,他猫着腰飞快穿梭在这四处鲜花铺就的繁花锦巷中,这整座城池宛如以鲜花搭建而成,缤纷绚烂的色彩与各式馥郁香气固然醉人,可放眼看去,哪里都是煌荧景致也极易迷路,少年猫着腰或打着滚穿梭在巷子间,熟悉得好像闭着眼也能找到路一般。   跑到一株巨大的花树之下,少年一头扎过去,背靠着一树紫色瀑布般倾泻而下的花朵,伸出头鬼鬼祟祟地看向外面,一边还口中连连抱怨道:“阿奴咱们应该暂时安全了,艾玛,我不就是放了一组幻音符吗……至于这么生气吗……”   他身后男子一直没有回应,少年知道对方一贯沉默也未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忽然耳朵传来熟悉的痛,少年立时把那满脸的狡黠熟练地换上痛楚神情,一狠心咬向自己舌尖登时挤出一泡眼泪,泪眼汪汪地看向身侧,还很乖很懂事地贴心谄媚道:“姐,姐,别生气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美女气多了可是会长皱纹的~”   那种眼泪汪汪还竭力懂事的神情果然让耳朵上的痛楚放松了下去,来人原本气势凌厉的琼鼻凤目间都不由露出点心疼神色,不动声色轻轻揉了揉少年被捏红的耳朵,口气却十分凶恶:“看看你做的好事!”   她身旁的六刹道人看到这少年眉宇间同金铃儿有几分相似,不由诧异道:“这是……令弟?”   金铃儿却只是风情万种地嫣然一笑,避重就轻道:“六刹道友,此事确是我合欢宗失礼,这般吧,为弥补道友……”   少年一听自家居然要赔偿,眼睛骨碌碌一转,立时探出头来试探着问道:“难道这位六刹尊长听到了幻音?”   六刹道人面孔有刹那僵硬,金铃儿瞪了少年一眼,只可惜,那美丽眉目间实在无甚太大威胁。   少年吐了吐舌头,却仿佛自言自语道:“我画的幻音符只在人心神失守、没有防备时,爆发出一道对方最不想在此时听到的声音……其实是最轻微的一种心神攻击,”少年眼神似有若无扫过六刹若有所思的面孔道:“这一次只是测试版,攻击力最弱啦~”   想到合欢宗声名赫赫的销魂曲在神魂之道上的特异之处,六刹道人刹那间双眼灼灼放光:“这位小兄弟,你说的这个测……测试版,莫不是还有更有强大有效的心神攻击之术?”   金铃子不由蹙起姣好的眉毛,看着少年严厉地道:“小孩子家家胡闹,六刹道友不必……”   六刹道人却是仰头一笑:“道友此言差矣,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看正道那什么云横峰的首席便不也只是乳臭未干的小儿么?”然后他看向金铃子,眉宇间隐约有风雷之威:“还是贵宗有这等好物却不肯割爱不成?”   金铃子一瞪少年,口中却道:“六刹道友实是误会了,不过小孩子胡闹,若真是……”   少年已经抢先朝六刹真人道:“这位尊长,我可以为你画出真正有威力的幻音符,但我是小孩子,口袋空空穷得紧,您修为年岁都远远超过我,也不好意思 白白要我的东西吧?”   想到方才自己这金丹修士在那种男人的关键时刻猝不及防下都吃了大亏……只要对方肯交易,自己手上真能有这种在关键时刻神魂一击之物,六刹何惜一点财物,登时哈哈大笑:“那是自然!”   少年笑眯眯地报了价:“一百灵石一张。”   这价格让六刹这金丹修士面上都扭曲了一瞬间,他情不自禁看了金铃子一眼,怀疑自己是否踩中另类的仙人跳陷阱中,可是金铃子瞪着少年,神情不似作伪。   少年却是朝六刹扮了个鬼脸:“尊长要嫌贵,我记得……先前八宝阁那能对金丹修士起用的神魂类法器,最残破只能用一次都是五百灵石起哦~而且,一百灵石对您而言算不上什么吧,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您试用一张没问题我们再来谈后续呀~~~~”   最后那个销魂的波浪线让六刹掏灵石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踩中了什么陷阱。   不只如此,少年交待幻音符用法时,还把金铃子一把推开:“啊呀,我们要说一些男人的话题,你不方便听啦!”   金铃子简直要气笑了。   然而,待六刹道人和少年交头接耳嘀咕半晌之后,居然又眉开眼笑地掏了一把灵石换了另一张符箓露出猥琐笑容去试符、没有再生任何事端之后,就是金铃子这见惯大风大浪、甚至今日已经准备和六刹大打出手的金丹修士都不由觉得目瞪口呆。   而当看到六刹消失了一会儿,竟又掉头回来找少年阔气买了十张才恋恋不舍与少年套了许久交情之后才肯离去,走之时已经少年称兄道弟之时,金铃子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少年却笑眯眯地上前,揽住她肩膀道:“啊呀,娘亲呀~和气生财,你不要老想着和客人们打生打死的啊,白白辜负了我们合欢宗的名字还有你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声誉~”   金铃子哭笑不得,想要捏他吧,这小子也不知是什么富贵命,皮薄肤白,碰一下就红上半天,她还心疼呢,最后只是点了点他的额头,然后罕见地温柔而语重心长地道:   “金宝宝,你已经是个大宝宝了,做事该知轻重,不能再这般顽皮了知不知道?像今日,你在‘梦真妄乡’里放那幻音符,若是对方修为高绝恼羞成怒,对你下手怎么办?”   这小子真是太能惹事,说他懂事吧,却又好像不知道“梦真妄乡”那样的双修之地,在心神全无防备的关头,必然是对方最为关键的时刻,譬如方才那六刹真人,仿佛听门下弟子说对方竟听到了是凡人时家中可怕的河东狮吼……当即就从榻上滚了下来,没有当即暴怒地提刀砍人,已经是看在金铃子修为不俗,合欢宗销魂曲之名也并不好惹的份儿上,如果换个脾气古怪的大修士,今日之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大名金宝宝的大宝宝一脸天真无邪道:“要是对方真的那般强大,娘亲你根本不会放他进‘梦真妄乡’啊。”   金铃子一时噎住,不知该得意这小子这般聪明,还是该生气这小子聪明用得不是地方:“若是对方趁我不备对你下手呢?”   金宝宝一举手中符箓:“对方已经中了一次‘幻音符’,下次破防更容易吖!整个百花城都是我布下的符阵,肯定让他比‘早泄阳痿’更惨的!就算我实在打不过他,但是拖到娘亲你来收拾他肯定没问题哒!   再说了,我计算过了,能修炼到这个级别的大修士还是利益至上的,在发泄一时愤怒,和长期交好能产出‘幻音符’、‘伟哥符’的合欢宗这样的势力之间,九成九,他们会选后者呀~”   毛都没长齐你还知道“早泄阳痿”了,还有那什么“伟哥符”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符箓!金铃子怒叩了他额头一下,果然又起了个红印子,这小子泪眼汪汪地抬头,果然心疼的还是金铃子自己,情不自禁又给他吹了吹,揉了揉。   “咱们合欢宗也不差这点灵石,你说你这到底是图的什么啊!”   金宝宝双眼绽放光芒:“灵石闪亮亮的很好看呀!娘亲你不喜欢吗?”   像每个养育天才儿童的父母一样,金铃子觉得自己头疼不已,这真是甜蜜的烦恼……这位在修真大名鼎鼎的辣手仙子也只能一声长叹,随即她只无奈道:“好吧,那你还想做些什么,下次要提前跟娘说一声,知道了吗?”   金宝宝乖乖点头,然后他看着金铃子,眼睛一眨不眨。   金铃子觉得头更疼了:“怎么?”   金宝宝乖乖地举手:“我还答应了婉儿姐姐她们要去做一个实验的~”   听到董婉儿的名字,金铃子略微放松了一会儿,可听到“实验”两个字,金铃子又开始头疼,她看了一眼金宝宝身后一语不发的金奴子一眼,忽然明白一个事实,她合欢宗也算得上修真界有数的势力,甚至手上得力干将俱是让许多金丹修士羡慕的好下属,但显然,在面对她儿子那天马行空的脑洞面前,爱将们的才干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于是,她不得不亲自过问:“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金宝宝十分得意地道:“我发明了一个新符阵可以帮婉儿姐姐迅速定位、挑选最合适的双修对象!唔……就叫‘约炮符’好了!” 第555章 无责任if番外二   就是金铃子,也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 再次扣了这臭小子的额头, 任那小子再扁嘴巴, 这一次她没手软。这臭小子, 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半点也不知羞。   他们合欢宗以双修功法立世,在这点上,金铃子素来十分开明, 不似那些修真界的老古板,在她看来, 她门下弟子要修行, 只将这些事情看作修行手段,过身不过心,而外面那些修士有人为图欢愉、有人为破心障、有人纯粹贪图美色,各取所需,不涉责任,又没有伤害任何人, 有何不可?   只一条, 慕此等艳名前来合欢宗之人确实不少,合欢宗因为双修功法, 对弟子的挑选其实更为严格, 双修而常能守心,这于心志要求其实十分之高,故而门下一贯宁缺毋滥, 源源而来的修士自然会被挑挑选选,似六刹那般修为高强的金丹修士自然有弟子会看中,可其余修士嘛……就要看会否有弟子看得中了,这种时候自然是免不了一些桃色纠纷,有时也叫门下弟子十分为难,主要是不爱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若真能有什么阵法解决这等问题,那确是省了不少功夫。   只是,金铃子瞅了自己这傻fufu的儿子一眼,合欢宗这么多貌美如仙的女孩儿,这小子分明是懵懂未知人事,亦半点不开窍,只晓得门下这些女弟子常常抱怨,他就跟着折腾幻音符和那什么约炮符……真不知道叫她这当娘的说什么是好,罢了,罢了,只要他开开心心就比什么都强。   双修之事,若按那些道貌岸然之士的观点,自然是觉得鄙俗不堪不值一提,事实上,在这件事上,却是半点马虎也不可,一个不好,哪怕是修炼有成的修士,若是心旌动摇,身心相通神魂相系,那便是一场不知是缘还是孽的开端……若非亲身处于那等情境之下,永远不会知晓会发生什么……不知为什么,金铃子情绪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金宝宝疑惑地唤了一声:“娘?”   金铃子回神,看到这个极不容易长到这么大,还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儿子,嗤笑一声:“算了,随你去吧。”   少年欢呼一头扎到她怀里,得意地大笑道:“我可是有娘亲的金宝宝哟~~~!!!”   抱着这么个活宝贝,金铃儿忍不住笑得如这百花怒放般灼华映日,人这一生,哪怕身为修士,能随自己心意顺心遂意也是极为不易,她惟愿他此生平安顺遂,只要不把天捅个窟窿,她能兜得住,都随他。   即使是金铃子这样的金丹修士在放下那样的宏愿之后,也万万没有想到,她家这傻fufu的儿子折腾的事情委实不一般,竟叫她这金丹修士都觉得森森头疼,用她家金宝宝的话来说,就是她都后悔立这flag了。   先是忽然间前来的修士突然就多了许多,整个百花城中可以说是人满为患,连客栈都安顿不下,不少修士不得不在城外安营扎寨,要知道,他们合欢宗虽然一直有双修之地的名声,一直蒙上一层艳色,可在修真界也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存在感哪,这就够金铃子烦扰一阵的了。   哪知道,同期上门拜访的同阶修士也忽然多了许多!各路人物有正有邪,金铃子这等金丹修士不得不亲自出面接待的人物都不在两手之数下。   金丹修士在这修真界中可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他们这些人自然无法与那些顶级大势力的名门子弟相比,可是能修炼到金丹,在修真界中也堪称中坚力量,且一般都自有手头势力,哪个也怠慢不得,金铃子忙累不说,心中更是惊涛骇浪,不断揣测百花城最近是被哪路高人翻了牌子,为何忽然如此受关注,竟有隐隐成为漩涡中心之感……   结果,这么些来头不小的人物表现却都一般无二,先是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又兜了无数圈子,这级数大修士打交道明里光风霁月暗里笑里藏刀的套路金铃子这么多年自然是十分熟悉的,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直到最后对方见她一脸茫然,才会扭扭捏捏细若蚊蚋地传音问上一问,“听闻道友这百花城出产那‘金枪不倒符’?”   金铃子:???   金枪不倒符?啥玩意儿?!   她先时皆是一本正经回复,她们合欢宗没有听说过这玩意儿。那些与她同阶的大修士俱是复杂看她一眼,然后起身……住下了。   是的,被一次拒绝,居然不肯离去,就那么住下了!   不知道她们百花城如今住宿紧张吗?可这些修士皆是金丹,再头疼也得安排着。   就这么着,小小一个百花城一时间挤了如此多修士不说,连金丹修士都住了十几位,简直叫一贯潇洒恣意的金铃子都开始觉得有些提心吊胆。   而待知道内情金奴子在她面前将事情全盘托出之时,金铃子气得再次怒吼一声:“金——宝——宝——!你这小混球儿给我跑哪儿去了?!”   金铃子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弄了半天,果然又是她那宝贝儿子干的好事!   金宝宝一脸无辜连滚带爬地进来:“娘亲,我正在测试那‘约炮符’呢,已经验证通过,很快就能试用了……您肿么啦~”   金铃子简直气个仰倒:“你这臭小子背着我偷偷和六刹那老不羞勾搭出来的交易你自己不知道吗!”   金宝宝想了想,才恍然道:“哦哦,是那个‘伟哥符’啊,怎么样,六刹大哥反馈应该不错才对啊~”   金铃子牙痒痒地道:“什么‘伟哥符’,现在外面都给把名字取好了叫‘金枪不倒符’!”   金宝宝皱着眉毛:“啊……这也太俗了,没有半分气势……唉哟哟哟~~娘亲,痛痛痛……”   金铃子瞬间放手,算了,这会儿再打他一顿也根本不能挽回,这狗屎的“金枪不倒符”已然声名在外,隐约探听的消息说是六刹那混账对这符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不似某些壮阳功法啊丹药啊还有副作用,此符简直是随心所欲噬骨销魂妙用无穷……   最可怕的是,借着这符箓与爱妾双修之后,六刹居然勘破心境,又突破了一重小境界!!有这般的故事与名头,难怪那些金丹修士个个皆是不肯走!   这令金铃子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由暗自惊心,自己这儿子折腾的能耐委实太过惊人。时隔多年,金铃子竟然再次有了强烈的、想要突破的决心,她暗自磨牙,不晋阶能行吗?依这小子折腾的能耐,自己怕是很快就罩不住他了!   好似被这股强烈的决心驱动,已经多年不曾动弹过的瓶颈竟隐隐松动……金铃子自己都有些怔住,然后她就陷入了下一个烦恼中,自己若是闭关,金奴子是决计看不住宝宝的,可得想个稳妥法子才成!   这般想着,金铃子回到眼下这事上:“你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符还有么?赶紧地,匀出五十……不,一百张!”   金宝宝瞪圆了眼睛,他可不傻:“娘亲,是不是六刹大哥真的帮忙打了广告,有人来问你呀~”   六刹你个鬼的大哥!人家再不济那是金丹修士!这没大没小的臭小子!而且……金铃子气得再次一把揪住他耳朵:“你还敢叫他给你当托在修真界广而告之?”   在赚钱这件事上,哪怕耳朵被揪掉了,金宝宝也是绝不妥协,他一边泪眼汪汪一边唉哟哟地道:“娘亲,那都是闪亮亮的灵石呀~我定价不贵的,三百灵石一张,那些大修士买得起的~”   这次不论金铃子如何威逼利诱,金宝宝都是不见灵石不肯给符,简直叫金铃子仰天长叹无法可施,只有那晋阶的决心更加强烈。   若依她之见,涉及到什么晋阶之物,不论是否巧合,皆是祸根,修真界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血腥案例简直数不胜数。此次唯一庆幸的是,六刹那人还算有分寸,未曾将晋阶悉数归因到这金枪不倒符上,亦未提及金宝宝的名号,否则,金铃子就是打他屁股也会逼着他把这符箓交出来,直接向修真界公布。   三百灵石……说实话,要这三百灵石,就是金铃子都有些难以启齿,只管交给底下修士暗地里去交涉了,那些金丹修士俱是哈哈一笑,喜动颜色,他们只当合欢宗是想用这符箓拿捏什么呢,原来不过是几百灵石的事情,早说嘛~   金铃子才喘了口气儿,觉得此事稍平,她家这儿子又折腾出另一桩事,百花城内又推出了什么“让你的另一半更快乐”系列产品展销活动,原本不过是合欢宗弟子们嬉闹着弄出来的小玩意儿居然被金宝宝全部摆上了货架,种种叫正道修士面红耳赤的修真道具简直是道德沦丧的最佳脚注!   原本只是冲着金枪不倒符来的修士就已经满山满谷,这样的展销活动那必须是不能错过啊,合欢宗还贴心地准备了各式面具、斗篷,放心啦,种种隐私保护措施比起那些传说中的珍贵拍卖会也不差什么了,一时间,整个百花城真是斗篷人多得看不过来。   大把的灵石也由此流入金宝宝的私人小金库,直叫他眉开眼笑,准备将这“让你的另一半更快乐”主题活动定期的做下去,金宝宝并不吝惜,所有对这次活动有贡献的同门都给予了大额度奖励,直叫上上下下声声“宝宝少主”叫得可亲切可甜蜜了~   金宝宝的灵石并未锁在库里自己赏玩,而是迅速投入到百花城二期工程里,并且振振有辞同他娘解释:“你看那些远来的修士都没有地方住了,还有那么多修士源源不绝地赶来呢,这岂是待客之道?”哼,这可都是灵石呢~~~   新扩张的城区规划更加精致完美,诸花繁盛景致锦灿,亭台楼阁层叠华美,且连防护法阵和出入管控都加强了数倍,源源不绝前来的修士直将百花城誉为修真界第一享乐之处,这般名气又引来更多好奇的修士,金宝宝的小金库更是壮大,看着自己半生才发展出这么个规模的百花城在眨眼功夫里就扩大了一倍,名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金铃子心里那种又糟心又骄傲的感觉就甭提了。   金铃子并不知道,金宝宝他的小脑瓜里还有许多伟大的计划,本来嘛,追求享乐乃人之天性,他们合欢宗坐拥这样一座宝库不知开发套现简直是让人痛心疾首呀~   接下来的计划中,最为核心和关键的道具之一,自然就是那个“约炮符”~   这一日,风和日丽,岁月晴好,热闹繁盛的百花城上空,筑基以上修士才可驾驭的法器宝光都此起彼伏,令晴空失色,高高耸立的塔楼上,金宝宝被无数燕燕莺莺环绕着,他一脸正经地捧着手中那花篮解释道:“这是按照姐姐们的要求,又要浪漫又要好看做出来的,虽然看起来只是一篮子花瓣,但只要撒出去,就可以结合神魂特性寻找城中最为相合的双修之人~”   旁边的董婉儿坐在高高的栏杆上,见金宝宝一本正经地解说着这全不正经的法器,不由笑得前仰后合,险险就要栽下去:“我说宝宝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双修呀~”   金宝宝疑惑地看着她们笑得花枝乱颤:“双修?不就是找一个神魂最为相合的人施展双修功法吗?”   女孩儿笑得更加开心了,不知她们中是谁起哄道:“宝宝,你这符箓这么特别,我们可从来没见过,要不……你先用一个给我们看看?”   金宝宝又不傻,他歪着脑袋不吱声。   董婉儿笑得狡黠:“啊呀,宝宝你别怕,不论抽到我们当中哪一个,我们可都依着你,绝不会乱来的~~~”本来嘛,她们也只是想逗逗最好玩的宝宝呀~   “哈哈哈哈……”嬉笑打闹的声音顿成一片,最后又齐齐变成催促金宝宝的声音。   金宝宝也急于想知道自己这约炮符是否能有效,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本来嘛,他画的符箓,哪怕是变成一篮子花瓣,他也是有把握的,于是,他点头道:“好吧~”   女孩儿们欢呼一声,只见五彩丝绦袅娜飘带纷纷扬扬中,她们竟是前后错落跃下高阁,在底下大声娇呼道:“宝宝,快抛给我呀~抛给我呀~”   或娇媚或清丽或冶艳或俏丽的美丽姑娘们这般嬉笑着欢呼着,这样的景致令每一个经过的修士都情不自禁驻足旁观,哪怕是晴空万里、灵光十色皆在眼前这一幕前黯然失色。   金宝宝却只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捧起花篮,抿着嘴道:“那我吹啦~”   “快吹呀~”“吹吧吹吧~姐姐一定会抢到的~”“哼,宝宝吹给我呀~”   金宝宝认真地鼓起腮,明净天空,锦城如画,斑斓的花瓣纷纷扬扬卷起若飘带般,划着玄奥轻扬的轨迹,盈盈穿越城池,指向不知名的命运……   而此时,城墙之下,一队白衣胜雪的修士遁光映亮天际,按落剑光,齐齐落下,规整划一,直如一人。只见那为首之人,剑眉星目,衣衫猎猎,眸间若光华万千,最后只收敛为简单锋利的两个字:“进城。” 第556章 无责任if番外三(完)   剑修们眉宇肃穆,齐声应道:“是!”   一个看起来没睡醒的家伙睡眼惺忪地道:“不就是一道符箓么, 执事大长老同雾罗殿的长老们也太大题小做了, 竟要大师兄亲身前来~”   他身边, 漂亮似个洋娃娃的修士呼扇着长长睫毛也是目不转睛看向为首的白衣剑修:“不知道, 会有架打吗?”   另一个灰色瞳眸、看起来冰冷沉默的修士只摇了摇头,表示不论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他都不知道。   没睡醒的家伙无奈地打了个呵欠, 算了,大师兄自有成算, 他再睡会儿。   再然后, 便见这家伙便这么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混在一众剑修中,奇异地是,竟不见他撞到任何人,亦不见掉队。   这么一队极其扎眼的白衣剑修进入百花城之时,那一团斑斓的花瓣却是在所有美娇娘们的惊呼声中越飞越高,连董婉儿这般的身手都全然够不着, 气得她连连跺脚道:“宝宝!你弄的这个符箓到底成不成呀!”   金宝宝疑惑地摇了摇怀里的篮子, 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沉思一会儿道:“没有毛病呀~”   底下合欢宗漂亮的女弟子们可不依:“宝宝,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呀~”“你可不能因为符箓出错就说谎!”“就是, 本姑娘这么貌美如花,怎么可能挑不上我?”“明明我的胸比你大呀!该挑也该挑我才是~”   在一连串的叽叽喳喳声中,已经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的金宝宝很镇定地道:“那, 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董婉儿一击掌:“走着!”   于是,在这繁花如锦的百花城中,莺莺燕燕们簇拥着一脸天真稚气的少主金宝宝,追着天际那犹如一道炫丽飘带的花瓣符箓,一路洒下不知多少欢声笑语,引来多少驻足观看痴痴凝视,甚至还有不少对金宝宝的嫉妒。   花瓣悠然却并不算缓慢,在天空划着一道又一道玄奥轨迹,可却方向却十分明确地奔着城门而去,以金宝宝这炼气一层的修为,比凡人也强得有限,在这扩建大了许多的百花城中,不多时便气喘吁吁额头见汗。   董婉儿心疼地给他擦了擦汗:“宝宝,你要不坐到法器上来吧?啊呀,你这符箓成不成呀,要不咱们不追了吧?”   金宝宝很坚决:“我画的符肯定没有问题!这一次我已经结合了气息、命格,还有婉儿姐姐你说的双修契合程度,推算出来一定最最合适的双修对象!绝不可能失误的!”   看到少见这么执着的金宝宝,董婉儿后悔失言,只得祭出法器,急急把他拉上法器,金宝宝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符箓,心中也十分好奇和期盼,自己的符箓会把自己带往何方。   城门处,金宝宝一手设计的外松内紧警戒系统在剑修们临空的刹那就已经发现异常,层层传讯,而在他们踏入这全无看守的城门之时,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正与各大金丹修士周旋的金铃儿手中。   萧辰目光直直看向城门处一个小贩,对方小摊上卖着各式丝巾,生意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差,萧辰脚步微移,人已经到了他的摊位面前。   小贩似是有些畏惧这位剑修锋锐威压,打叠起笑容道:“这位客官,不知道是想买些什么?”   萧辰却是颔首一礼,语气不疾不徐:“横霄剑派萧辰拜会合欢宗金宗主,烦请通报。”   他并未加持什么灵气,可“横霄剑派萧辰”六个字仿佛隐含着什么莫大的威能,竟令百花城这人声鼎沸的城门口刹时一寂,这一队白衣修士虽是引人注目,却远没有这六个字落地之后引发这等效果,所有人,不论是在做什么,皆是满面惊奇又兴奋地凝视过来,下一瞬间,这寂静又化为满场哄然讨论了开来:   “横霄剑派!是那个横霄剑派吗?!”   “没见识!修真界还能有哪个门派敢叫横霄剑派?”   “天哪!那可是萧辰!萧辰哪!”   “如无意外,他可是横霄剑派下一任掌门了吧?”   “他怎么会到百花城来呀?他们横霄剑派不是自来崖岸自高么?合欢宗怕是他们门前的石头都不如,他们怎么会前来拜会?”   “噗,没准人家首席弟子也跟咱们一样……”此人话没说完,已经被无数人凌厉目光吓得噎了回去:“横霄剑派岂容你这等宵小亵渎!!!”   “我可得好好看天下第一大派的风采!”   “剑修们可真神气啊……”   “就是,真不愧是首席大弟子,百岁不到的金丹,真是威仪赫赫!”   在这突然炸开的喧嚷之中,小贩张口结舌,他先是想辩解自己不过一个小贩,旋即又反应过来 ,对方可是修真界第一大派的金丹首席,如何可辩?他纠结着自己要不要回禀之时,一阵香气不知从何而来,下一瞬间,沈仁、闻人凌与靳宝三人三把截然不同的长剑同时出鞘!   萧辰却是身形不动,并指如剑微微一伸,然而,下一瞬间,这位自来淡定自若的首席弟子亦难掩满面愕然,自头顶纷纷扬扬而下的,并不是什么在他报了家门之后突然而至的奇袭,而是一阵全无威胁却绚丽缤纷的花雨。   胜雪的白衣,在一刹,染透了红尘紫陌颜色。   不待沈仁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恶作剧,便见那花雨触及萧辰之时便倏忽消失,然后,萧辰头顶出现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   “金宝宝的预定双修对象——在——此!”   刹那间,原本激动讨论着什么横霄剑派、剑修风采、名门弟子气度风华的围观者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刹那间安静如鸡。   包括横霄剑派一众最为膜拜自家大师兄的剑修弟子们,也在这一刹那,傻在了原地,第一反应居然是:金宝宝是谁???   然后,袅袅娉娉争奇斗艳的法器簇拥着金宝宝从天而降,它们的主人竟也与场中所有修士一般震惊,娇俏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宝宝!你的双修对象找到了呀!”   突然逼近的大批法器令所有剑修的战斗本能觉醒,自方才的懵逼中回过神来,动作划一地齐齐出剑在手,下一瞬间,锋锐至极的剑气虽含而未发,却也逼得合欢宗一众弟子竟是寸步难以上前。   董婉儿打量着萧辰之后的震惊刚想化为一句“生得不懒嘛”,又脱口而出变成一句怒叱:“哪里来的!敢在我百花城撒野?!也不去打听打听!”   气势上来,一众女弟子此时同仇敌忾,各式招摇艳丽的法器皆是取在手中,她们虽是弱质女流,哪怕是开玩笑敢戏谑让宝宝挑作双修对象的,至不济也是个筑基好吗?   一时间,白衣胜雪剑气冲霄,彩衣妖娆峨眉倒竖,气氛刹时间剑拔弩张。   金宝宝上前一句道:“等等!”   萧辰亦是同时开口道:“且慢。”   二人同时一怔,四目相对,下一瞬间,萧辰头顶那行金光闪闪的大字biu~地一声喷出无数彩带洒落在二人头顶:“金宝宝和金宝宝的预定双修对象,匹配满格,姻缘天定!遇上这么优质合拍的炮友,道友,不要大意地扑倒然后带回家吧!”   一脸懵逼的剑修们居然在这个时候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地想到:原来这就是大师兄的预定双修对象啊,啊不对,呸!   金宝宝尴尬地挠了挠脸颊,移开了视线,懊恼地嘀咕:“呀,当时为了搞约炮社交埋的彩蛋怎么在测试时就跳出来啦?”   萧辰深深、深深地看了金宝宝一眼,顶着又恢复到“金宝宝的预定双修对象”状态的几个金光闪闪地大字,不得不将金丹修士神识外放,发现自己头顶这东西的玄机竟是在阖城大阵中,并非什么简单的符箓,与整个城池的契机息息相合,绝难简单抹除。   他再次深深看了兀自苦恼地捧着花篮、修改着符箓的金宝宝一眼,觉得自己此行目的,大概是已经完成十之八九。   然后,萧大首席顶着头顶那行金光闪闪地大字,面不改色转身朝一众剑修弟子道:“无事,不必如此,收剑罢。”   一众剑修弟子收起长剑,默默看了一眼那行金光闪闪的大字,一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大师兄你觉得无事就好……   原本满脸嗔容的董婉儿神色稍霁,待看到那连收剑都恍如一人的架势、感知到金丹修士的气势却又不免暗暗心惊,方才若是真动起手来,她们虽人数占优,却多半占不到任何便宜,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迅速传讯给宗主,而不待她想到如何套话,围观群众轰然炸开的讨论已经给她科普了:   “合欢宗好生厉害,连横霄剑派的首席都敢招惹!”   “只能说,虎……那个母果然无犬子!宝宝少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哪!”   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有人当即犀利地指出:“你们看,方才萧首席居然未曾觉得冒犯而怪罪百花城,这说明了什么?”   围观群众看着萧辰与金宝宝,俱是齐齐意味深长地:“哦~~~~”   议(八)论(卦)纷纷中,合欢宗弟子们看向一众剑修与萧辰的目光也充满了惊奇:横霄剑派的弟子耶!活的!   他们合欢宗什么门派的人没见过哪!那些表面光风霁月背地里悄悄摸到百花城的伪君子他们见不知多少,但是,横霄剑派!真的是一个也没有!   多稀奇呀!   董婉儿身为合欢宗中的得力干将,对修真界传闻更熟知,看向萧辰的目光都变得全然不同,这可是横霄剑派的首席弟子!如无意外的下一任横霄剑派掌门哪!   想到宗主最近在苦恼的事情,再看向愁眉苦脸在纠结自己是不是算法有误的金宝宝,董婉儿一把抱住他,喜不自胜地道:“哇!我们家宝宝好生厉害!竟然一出手就套牢了萧辰!这可是横霄剑派的首席!首席哇!!!”   其余的女弟子们也是叽叽喳喳八卦了一回萧辰诸多丰功伟绩后,齐齐冲着金宝宝开开心心地道:“宝宝真是能干哟!那么会赚钱,又会讨媳妇!”   然后,她们齐齐看向萧辰:“我们家宝宝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要好好惜福,知不知道?!”   萧辰:……   横霄剑派一众剑修:???   金宝宝:喵喵喵???   金宝宝从算法的海洋中回过神来,再看向萧辰,他眼珠中狡黠神色一闪而过,然后认真地道:“我方才仔细算过了,符箓确实无误,我和你,从命格、气息、双修之法的契合度来说,确是完美匹配。”   下一瞬间,在群众三度炸开之前,金宝宝看着萧辰幽深如星海的眼睛,好像全不知其中浮沉,继续十分严肃地道:“这样的情形我也没有预料到,要不,你留下来给我当当实验对象?唔,我可以付你酬劳的,一天五,不,一灵……”   金宝宝的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听说对方名气很大的呀,要是留在百花城岂不是比六刹大哥的广告更有说服力,稳赚不赔呀~~~~   但他话没说完,见机得快的董婉儿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呼,她家宝宝什么都好,又聪明又能干,只一点不好,太、贪、财……人家堂堂横霄剑派首席,金丹修士,你连五灵石一天都不肯付,居然想一天一灵石打发,人还没嫁进门呢,就要开始克扣自家媳妇了~   如果金宝宝听得到,肯定会辩解:要真是自己媳妇他才不会克扣呢,媳妇的是自己的,自己的还是自己的,他一个灵石都不用给了,这个账多明白呀!   围观群众已经迫不及待再次炸开,连剑修们都按捺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八卦之魂竖起了耳朵:   “哇!你们听到宝宝少主说的了吗?”   “命格气息双修功法全部契合……这岂不是……”   众人异口同声:“命、定、道、侣,天、作、之、合?!”   金铃儿来得十分及时,在收到一队剑修前来的消息之时,她便觉得不太对,待确认对方身为为横霄剑派、甚至包括剑派首席弟子时,金铃儿便迅速开始打发那些大修士,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到底所为何来?待董婉儿传讯对方与金宝宝遭遇之后,金铃儿已经燃起遁光飞速而至。   “萧首席,有失远……”远远而来,就是以金铃儿这惯见修真场面、打过无数圆场的江湖经验,待看清萧辰头顶上那行大字时,最后那一个“迎”字连同她脸上刚刚摆出的客套微笑都同时僵住,然后连同一派宗主的风度同时裂成了渣:   “金——宝——宝——!!!”   再闻狮吼,这一次前所未有的音量令金宝宝对这听惯这声怒吼的小盆友都生生惊得打了个哆嗦。   这小子真是要气死她!!!   一眨眼没见着就闯了这样的大祸!   对方可是百岁不到的金丹修士,未来横霄剑派的当家人,这样庞然大物中的杰出子弟可有什么易与之辈,便是先前那些草鸡瓦狗一般的金丹修士,都绝不可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小子居然一头踩在这样的雷上!!!!!   若是对方心胸偏狭手段狠辣些,她赶到之前,对方足以将这小子捏碎一万次,一时间,金铃儿都不知道自己是后怕多,还是生气更多。   萧辰倒确实不愧为泱泱大派首席弟子头衔,顶着那样可笑的字居然也一身从容气度:“金宗主,幸会。”   金铃儿此时恢复些理智,不动声色移动身形拦在金宝宝身前,微笑道:“小儿狂悖胡闹,并非有意,还望萧道友见谅。”然后她一点金宝宝的额头道:“你不快赶紧收起来!”   金宝宝“嗯嗯”地答应着着,下一瞬间,便见那行字果然消失了。   萧辰一脸淡然,其余横霄剑派的弟子看着金宝宝的眼神中都充满惊奇,没有想到这小家伙还真是个符阵师啊!似沈仁这种心眼贼多的家伙更是断定,这小子恐怕还是个并不简单的符阵师!思及他们这一次专门来到百花城的目的,沈仁迷蒙的睡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大师兄会甘愿顶着那一脑袋的字不动声色了。   而董婉儿不失时机在金铃儿耳朵悄悄嘀咕,下一瞬间,金宝宝骤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他娘和他婉儿姐姐看他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就像在看隔壁酒楼那只被称了斤两卖出去的猪宝宝一样?   金铃儿笑吟吟对萧辰道:“方才真是失礼,不知萧首席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萧辰微微一笑,这笑容十分莫测,竟叫金铃儿心中一凛,觉得自己方才与婉儿商量那些小算盘竟似都被对方看破一般。   萧辰神色不变道:“金宗主不必如此客气,我与这位……小友也算是有缘,既然如此,我想请他到云横峰盘桓一段时日,不知金掌门意下如何?”   金铃儿大吃一惊,她确有想叫宝宝借对方之势的念头,却绝没有想到对方竟如此顺水推舟,不不不,这哪里是顺水推舟,这分明是想借机强抢她家宝宝吧?她面上不显,却心中警惕,故作犹豫道:“这可不好,宝宝与萧道友你非亲非故,如何好打搅呢?”   一旁董婉儿多么精明呀,立时插口道:“宗主,方才宝宝与这位萧首席从命格到功法都十分般配呢……”她掩袖一笑:“既然萧首席如此诚心,您若是不放心,不若请萧首席与宝宝结为道侣呀~”   一众合欢宗女弟子登时笑得花枝乱颤,叽叽喳喳地觉得这主意不错。   哼,横霄剑派又怎么样,想请她们家宝宝就想请的吗?   围观群众的嗡嗡讨论直上云霄,陆陆续续全城的修士都跑来看这百年难见的一场热闹,而一众横霄剑派的弟子在这样的提议下俱是同时皱眉,心下不悦,深觉唐突冒犯。   萧辰宝容色不变:“能得贵宗青眼,萧某之幸,不过,萧某命格上,于妻室有碍,实不敢……”   不待合欢宗上下怒怼回去,早就一脸不愤的金宝宝直接站出来微扬了下巴:“喂!就算是道侣,也是我娶你吖,你是妻室啊!跟你的什么妻室有碍不相干的,我的命格计算才不会出错!”   董婉儿原本一点点怒意烟消云散,差点笑抽了筋,啊呀呀,宝宝果然是她们合欢宗最珍贵的宝贝呢~~   横霄剑派的弟子们看着身材尚未长成、脸上犹带稚气的金宝宝,再一看他们家V587的首席大师兄脸上第一次挂不住笑容……   而金铃儿心中千回百转,与萧辰对视之时,金丹大修士自此诸多盘算的底牌再也无法掩盖:   萧辰定是有不得不请宝宝去云横峰的事由!说不得便与宝宝那画符的本事有关!   合欢宗这位宗主突破在即,百花城已成是非之地,她必是要将她这心肝宝贝托付出去的!只是横霄剑派未见得能取信于她……   金丹修士眼神交锋间,早已经将彼此的底牌揭得一干二净,再如何斡旋也无法逾越彼此心中目的。   萧辰心中念头闪动,竟上前一步朗声道:“既然贵宗少主有这般想法,道是与萧某夙世有缘,那我等便不如顺应天道之命结为道侣,不知金宗主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不只是围观群众、合欢宗上下……连横霄剑派的剑修们都险些捏不住手中长剑:大师兄!!!   围观群众、围观群众已经傻了,当你发现你八卦的对象比你的八卦内容还要劲爆时,当机什么的,太正常。   萧辰却仿佛不知道自己扔下什么炸弹似的接着道:“萧某虽不才,但此生此世,护道侣一生平安喜乐,自认竭尽全力还是能办得到的。”   到得现在,合欢宗一众女弟子都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就是先前提议的董婉儿也已经傻在原地,原本不过是杀杀对方威风,结果自己都无法应对了……   而金宝宝一脸惊奇,刚想辩解你脸皮好厚,我明明是说自己的符箓强大,不是说看中了你……   结果,他娘居然果断坚决地道:“好!即日便办道侣大典吧!”   金宝宝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横霄剑派所有弟子已经蒙圈。   萧辰镇定自若:“我已经飞剑传书于师尊,他老人家已然命峰中安排下去准备道侣大典,便请宗主与……宝宝,随萧某一道前往云横峰吧。”   是年,合欢宗少主与彼时横霄剑派首席喜结连理,此生平安康乐,欢喜无限。   亦如雾罗峰掌座所料,自此之后,天人岛防护大阵稳若泰山,妖魔渐亡,漩镜界终再度接入周天诸界。 第557章 番外之 回云横峰(一)   修真联盟漩镜界,炼丹学会总部。   今日炼丹学会总部的修士格外多, 可从星门还不断有修士搭乘公共法器源源不绝地赶来。   门口身着统一红色制服的修士胸前佩戴着扩音符不断在呼喊道:“距离大会还有半个时辰, 诸位不必着急, 请凭各自收音机上的凭证有效入场, 此次是自动刷收音机入场,没有凭证的您就等等下次吧。”   人群中传来巨大的懊丧叹息:   “啊啊啊,居然是刷收音机入场!我在黑市上买的票岂不是作废了!”   “这位道友你是新近移民来联盟吧?”   “呃,是啊。”   “哈哈, 联盟里你可不要轻易相信什么黑市上的二道贩子,他们斗智斗勇可都干不过御兽宗哈哈哈哈……”   旁边许多修士皆是善意地笑着提点了这位明显不知道联盟许多规则的新移民修士。   “唉, 我是听说葛大师要亲临, 言壁上的报名已然错过才想买黑市的票……罢罢罢,吃一堑长一智,只是不知下次再有机会见到葛大师是什么时候了……”语气中难掩失落。   “哈哈哈哈,我也是冲着葛大师来的,他可是炼丹一体化的奠基人之一哪,不过, 道友你既新近才来联盟, 该当对郭大师一族更熟悉才对吧,倒是葛大师出身我们漩镜界, 平素在联盟中十分低调, 界外之人少有听说他的……”   这位异域来的修士却是赧然地道:“……我出身斩梧盟那边,机缘巧合,得到了一个掌中宝, 哦,就是咱们联盟现在的收音机,”他顿了顿,然后眼神中难掩热切激动:“我一直觉得十分神奇,为什么斩梧盟那么贵的一粒丹药,掌中宝里却那么便宜,先前我还以为是掌中宝背后哪位大能怜惜我们生活不易……”   等待入场的修士不少竖起耳朵听八卦,听到这里皆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哄笑:“道友你真是老实人!告诉你吧,御兽宗连地皮都恨不得扒出灵石来,他们才不可能做亏本买卖呢!”   这问话的修士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来了联盟才知道,原来那些丹药是当真很便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杜宗主提出的炼丹一体化……”   然后,场中修士俱是个个双目放光,有人低声呢喃道:“而葛大师便是主要操刀人之一……”   哪怕仅仅只是在一百年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们中任何一人,一百枚清神丹成本会降低到三灵石,恐怕他们谁都不会相信,可是时至今日,连延寿丹这种在原本的修真界中会引得金丹修士为之争夺的丹药,任何一个修真联盟中的家庭都随意享用,这是令任何一个修真者转身回望,都会觉得目眩神迷又情不自禁热血沸腾的一百年。   一百年前,哪怕是站在诸界巅峰的炼丹大能也不会想像得到一百年后的炼丹会变成这般模样。   在一百年前,即使是丹方广泛流传、常规使用、原材料易于种植的丹药,也会因为炼丹师技术能力的不同、具体操作的波动,而导致丹药药力起伏,存在丹药杂质不一的情形,彼时的修士购买丹药甚至还有打开药瓶自行判断丹药质量再出价、认准某个炼丹师才肯购买这种种现在的修士看来不可想像的行为。   还是广泛流传的验方,对于那种品阶略高、功效较强的高阶丹药,整个流程则更加繁复不可测,首先这些丹药的原材料一般都极不好获取,那些罕见的天材地宝,一是不知道会生长在哪里,二是一旦出现就会引来修真界无数人的抢夺、爆发一场血雨腥风,即使一些运气爆棚的修士获得了这种天材地宝也轻易不敢泄露出去,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寻找炼丹师炼制成丹也变成了一种极其挑战的事,因为丹方偏僻不是每个炼丹师都会,再则这些炼丹师炼丹过程中会否贪没、会否走露消息都未可知,这导致一种令现在的修士回想起来都十分窒息的操作——自己炼丹。   炼丹本质上是一件极其专业的事情,挑选、处理原材料,炼制过程中的火候、灵力变化的精微掌握,这种种都是与战斗极其不同的两种操作,一个修士,他要能运气好抢到原材料,还要自己学会这种丹方的炼制过程……所以,一种丹药耗上几十上百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在现在的修士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一百年间,他们就算去给最黑的御兽宗卖命都能换回好多好多丹药了好不好?   就算是再罕见的丹药品种,也可以通过放布悬赏等诸多方式调集整个联盟的力量帮助,如果运气极好,你掌握的这种丹方有极高的商业价值,你甚至都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将这种丹方申请专利,靠这专利成立门派,向御兽宗申请担保贷款,雇佣那些精明的专业运作修士给你进行商业开发,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从原材料的找寻、原材料的种植、丹方的开发、流水线生产……直接一条龙,打开整个市场足以让这个修士此生修行无忧。而对于修真联盟来说,所有修士又多了一种价格适宜、随时可获取的新丹药作为选择。   这种操作,在一百年前那些百死一生、捂紧了用命换来的原材料和丹方的修士看来,想必也是极为窒息的。   回首一看,原来才一百年哪。   简直是沧海桑田,天翻地覆。   大概,这就是本次炼丹学会举办这次“百年炼丹技术回顾”大会的意义吧。   这一百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   这些变化之人,凝固了一个时代的天才光芒与无数的心血浇灌,有那位在修真联盟只手擎天的杜宗主,也有贡献了许多丹方并且还在挖掘更多丹方的郭氏一门,还有为炼丹一体化,从理论走向产业亲历亲为、至今仍在主持着产业大局的葛麟葛大师。   对于不了解炼丹行业的许多修士而言,自然是前两者更加威名赫赫,杜宗主,那自不必说,整个修真联盟,不,现在应该说整个周天诸界,谁不知道他的名字?说如日中天都太过小说了他的影响力,整个修真界时至今日,一切的一切,都有他的影子。   郭氏满门亦不必说,本就是炼丹师世家,自郭大师而下,阖族俱是炼丹师即使郭大师不再担任炼丹学会的会长,但整个联盟内,从验证古丹方的顶尖大师、到开发新丹方的项目,处处皆可见到活跃的郭氏家族成员,据保守估计,郭氏一门掌握的丹方,目前开发出来的商业价值连其万分之一都不到,这可是妥妥的黄金家族呀~   若说郭氏是于丹方研发之上独占鳌头,那对炼丹一体化而言,另一个不可忽视的方面就是——产业化。即使是充分验证过、可以批量生产的丹方,也依旧面临着许多问题,它的原料该从哪里调集?它的工厂建在哪里?它的工艺和产线采用哪种方案?它的市场如何推广?   这些问题听来十分枯燥,且感觉与许多人无关,但事实上,这些背后都直指联盟在炼丹产业上的政策引导,即,背后的利益如何分配?这些事情,都由谁来决定?   炼丹学会。   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一言可轻易决定一种丹药可以影响多少人。   传闻炼丹学会初期发展之时,郭大师功不可没,对整个联盟的炼丹基础贡献颇巨,可随着他老人家年势渐高,郭氏家族影响力日大,而整个联盟的炼丹重心由初期的技术积累向产业爆发转移,郭大师便退了下来,接任之人,正是葛麟。   他对于整个炼丹行业的影响之巨,丝毫不在郭大师之下。   就以方才所说的丹药延寿丹为例,一枚延寿丹可延寿十年,且筑基、金丹修士都可服用,关系寿元,可想而知潜在市场有大,只需一句话,定价翻上十倍,便是十倍暴利!   可修真联盟的现状却是,哪怕是刚刚加入联盟、没有根基的普通修士,工作一个月也可以轻易购买,甚至逐渐已经变成了无数工厂、门派、各行各业组织吸纳新移民的基本福利在发放。   虽说延寿丹不可能无限增加寿元,可是,如今修真联盟地域何等广袤,人员何其之多,当初具体决定这一切之人可能不知道背后有多少利益吗?可是,延寿丹的价格依旧如此平和。   甚至,在这样大的产量、这样低的价格背后,也不是没有其他选择,比如,那一场圈内隐约听过传闻的产线之争,彼时炼器学会有两个方案可选,其中之一是以少量修士佐以整条产线,另一个是将繁复操作拆解为更多凡人的操作,前者所需人力最小、管理成本更低、集中度更高、利润空间更大,而最后的结果,便是所有人看到的这样。   几乎在整个联盟各处都有延寿丹的种植厂、炼丹厂,标准化流水线大批量生产延寿丹,特别是那些新近加入联盟之地,更是不惜斥资修建全套产线,全自动化操作的产线中,只需受过基本教育、认得修真字符、接受三个月基本培训的凡人即可操作,不只是为凡人提供了无数岗位,更借着这些凡人,将修真文化润物无声春风化雨地灌输入了多少家庭,令他们对修真联盟生出归属之感。   他们场中仰慕葛大师之名而来的人,皆听过圈内彼时之争时葛大师所说一句话:“联盟这个时候需要的,是更多的人加入进来,百十年之后,自会有全面产线升级的时代来临。”   为了让一条生产线只有凡人可以操作,需要多少打磨,多少艰辛,在场俱是炼丹师,岂能不知?更为了争取这一条产线,要平衡多少利益,绝非那么简单,尤其是其中还有死要钱的御兽宗,简直不敢想像葛大师坚持这一番高瞻远瞩苦心孤诣,要付出何等的心血与代价。正因为如此艰难,葛大师却还能坚持修真联盟核心理念一以贯之的精神才是真正叫人钦佩的。   大师之风,高山仰止。观人,观其所行。   不论哪一条而言,这位葛大师都有叫这在场许多炼丹师由衷钦佩、甚至不远万界跨越而来、只为当面瞻仰的资本。   能与这样的大师身处同一个时代,何其荣耀!   能在大师福泽万民的泱泱之风下受惠,何其有幸!   不能入内的那位修士,他想到这些事,胸中激荡情难自已,他知晓这些不为其他,因为,他的妹妹就是这样一个参与了炼制了延寿丹的凡人,看到她如今甚至能与自己笑眯眯地讨论炼丹技术,甚至要去参加修真学堂……那些在斩梧盟中与妹妹相依为命提心吊胆的日子,为了一枚丹药如何忍受屈辱的日子,好像都已经成了太久远之前、永远不必再回想的过往了。   在场这些出身漩镜界的修士,恐怕永远想像不到,当妹妹用工作第一日预支的酬劳为他买回满桌丹药时,兄妹二人心中那种酸楚与幸福……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次不能见到葛大师实是太遗憾了……”   见到他这番模样,另外一个炼丹师忽然道:“这位道友,我本就在漩镜中,还是有机会能遇到葛大师的,不若我向学会申请,将这票……”   这位异界来的修士却是发出爽朗的笑声:“多谢道友,不必啦。”   对面那位炼丹师一怔,却听这位异界来的同道道:“我将来亦会每天见到葛大师的!”   周遭修士俱是惊奇地“咦”了一声,难道这位还有什么奇遇,或是什么背景不成?   这位异界来的修士却是一字一句诚恳地道:“小子不才,忝为一介低阶炼丹师,却有幸蒙受炼丹学会与大师恩泽,有生之年不敢或忘此番际遇,必将大师之志视为小子之志,下一次,定要以学会成员身份踏足此地,当面向大师道谢!”   然后他向学会大门长长一揖,就此掉头而去,那坚定背影叫场中许多炼丹师失神之余,都不由相信,也许再过不得多久,学会中真的会再多一个熠熠生辉的名字!   这确是修真联盟天才光芒如星河映照的一段岁月,无数绚烂的光辉此起彼伏、前后交映,星火传承绵延不绝,似这样的故事,还有许多。   而对于最后有幸踏入会场的修士而言,外面那一场偶然相逢,叫他们对此次近距离接触改变整个炼丹行业的大师们更是充满了景仰。   事实上,对于炼丹学会而言,举办这次大会并非偶然,联盟前线的消息早早传来,这意味着,对于如今的修真联盟而言,不论是曾经视他们如眼中钉的斩梧盟,还是后来联合出兵前来的万妖军,均不会再构成威胁,这是真正属于修真联盟的时代!   只是不知为何,在战胜斩梧盟、逼得万妖军停下的战况之后,联盟便已经停止直播前线情况,联盟高层对于这场隐约的大捷十分低调,并未进行任何形式的庆祝,恰值各学会陆续成立百年,便借此机会回顾百年得失,权当庆祝了吧。   大会中,诸多星光闪耀一个时代的炼丹大师陆续登场,讲述起自己最新的发现、最近的体会,直将一个百年回(炫)顾(耀)会场,变成了一个学术现场,十分有学会特色。   现场甚至还有两位大师在某种丹药的产线选择上相持不下,参会的炼丹师俱是听大师论道听得津津有味,学会主办之人却是满头大汗,急急求救:“不能再叫林大师和傅大师争下去了!下面还有几位大师要登台,我看那几位意思,似也对这话题有意……”   “葛会长呢?会长他人呢!!!”   这种场子,必须要老大来镇啊!!!救命!!!   收到紧急SOS的信号,行色匆匆的葛麟也是才赶到,看到他出现在后台,工作组的人俱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然前面那几位大师再争执下去,恐怕就要现场摆开产线进行现场炼丹论证了……………………   好好的炼丹百年回顾大会变成炼丹产线现场大会,那还能看吗?!   要知道他们可是现场直播的!现在言壁上就已经有各式评论在刷版了……但他们更怕的是如果现场撕扯开来结果不好看,这两位大师恐怕直接会反目成仇的吧……大师不要面子的啊!   然而,不待这负责筹备的工作人员向葛麟详细交待其中情况,他们就忽然发现,咦,会长居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怀里,居然抱着一只圆滚滚肉呼呼软萌萌的小团子,两只手牢牢地巴着葛麟脖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葛麟耐着性子道:“师父现在要去处理些事,不远,喏 ,就在那些叔叔伯伯站的那里,你就在这里等师父好不好?”   小家伙肉呼呼两只爪子搂得更牢了,抿着嘴巴不吭声。   好了,这下子葛会长何以会迟迟不到的缘故是找到了……   原来,是新收了弟子啊。许多工作人员心中了然,也是,以葛会长今时今日的地位,一直没有收弟子传承衣钵才奇怪,毕竟,会长一身所学,有个传人才是应当。只是,这徒弟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哪家的人这么不讲究,孩子还需要人照料呢,居然要劳烦会长来照顾?   而其中几个出身云横峰的修士却是互相交换了眼神:   这就是那个孩子啊?   是啊,也是身世可怜,葛师兄愿意收留他。   爷俩看起来感情不错嘛。   哈哈,那是,你看葛师兄何曾对什么人有这等好性子。   葛麟见台上场面越发不受控制,对怀里孩子耐心道:“小团,你看,师父要是再不过去,那些叔叔伯伯真的要打起来了。”   他怀里孩子转头看了看台上,那些争得面红脖子粗的大人令孩子苦恼地皱起了眉毛,然后他叹了口气,奶声奶气地道:“师hu要快点回来。”   葛麟摸了摸他软呼呼的头发:“好,小团在这儿等师父。”   葛小团被安置在原本给葛麟预留的座位上,工作人员早已经急急忙忙宣布:“咳,下面有请葛会长为诸位介绍学会近百年成就回顾。”   场中原本看热闹的修士顿时一肃,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葛麟并没有什么太张扬的做派,诚恳地四方一礼,向方才争执的几位大师亦是一礼:“大道不辩不明,感谢诸位为炼丹学会的贡献。”   然后他不偏不倚点评了几种方案,并没有简单地下结论,反而是提议道:“几位,依我之见,实践才是检查的唯一标准,不若就此新立项,就验证一下几位方才的猜想如何?唔,台下的叶大师也有话说吗?要不这般,这个项目在言壁上面向所有炼丹师开放,诸位只要是有想法的,都欢迎提交,最后学会讨论立项,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感觉到收音机上刹那间爆满的传讯,葛麟只是抬手微微按了按:“诸位掌门也不必激动,若是看好这个项目,我们立项之时,欢迎诸位出资赞助,届时项目成果可具体协商出资的各门派如何占比。”   三言两语间,非但平息了学术争议,将可能出现的学派裂痕消灭无形,悄然将数人撮合到同一个利益团体中,甚至还拉拢了一批出资方,足见这位葛会长为人,更见他如今在业内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足以令诸方都非常愿意卖他面子。   而葛麟轻描淡写间处置完一场小闹剧,神色间微笑着对台下道:“回首炼丹行业这一百年来的发展,用飞越来说并不为过,这其中,与行业内所有人的努力都分不开。”   场面话之后,他却是话风一转,极其诚恳地谈起了炼丹学会百年的得失,这可真回顾呀……失误间竟也诚恳不避,要知道,这可是直播的!   忽然间,这位葛会长神情大变,随即他匆匆躬身一礼道:“我之所见,仅限于此,一家之言,抛砖引玉,还要请诸位同行为大家详细分说。”   在巨大的不舍叹息中,热烈的掌声将这位葛会长送了下去,他脚步十分仓促惶急,甚至有些迭迭撞撞,不待学会其他大师、工作人员询问他为何未到时间就下来时,葛麟竟然呼吸急促未与任何人打招呼便直朝门外奔去,直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其中一个修士回首看了一眼葛麟位子上的肉团子,再看了一眼葛麟连影子都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讷讷地道:“会长,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第558章 番外之回云横峰(二)   葛小团也在原地傻傻睁大了黑色的大眼睛,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 几乎是眨一下眼睛的功夫, 师父“咻”地一下就消失了, 他都没来得及嚎出声吸引师傅注意力啊!   小家伙呆呆坐在师父的位置上, 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师傅忘记落下的事情,其他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不知为何,想到会长方才仓促急匆匆离去的模样, 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大家本该心中严肃的, 但看到葛小团的模样, 所有人竟是同时忍俊不禁,算了,反正会长已经露面,对于接下来的大会无甚影响,小团……他们可以帮着照料,会长就忙去吧。   但很快, 他们就看到了风风火火着急忙慌掉头回来甚至头上都有汗水的葛麟, 他一把捞起葛小团,身形再度消失。   炼丹学会上下:……   难得看到沉稳如会长突然这般冒失, 所有人还是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起出身云横峰的家伙更是悄悄挤眉弄眼:   “葛师兄果然是刚当师傅吧, 连孩子都能落下!”   “不知道小团长大了会不会记恨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葛师兄到底是什么事啊……咦?我收音机上怎么突然这么多消息?”   “卧槽!掌门传来的……!!!”   然后,随着几声古怪的巨大声响, 炼丹学会莫名地转头发现,还有几个人也跟他们会长似的消失了,他们一脸莫名其妙,然后好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那几个是负责维护学会安全的剑修?   葛麟拎着个小团子直如风驰电掣般直直奔向一处,看起来似乎也是学会之地,以他如今元婴的目力自然看得分明,已经有人抢在他前面,数道剑光一闪急急落了下去,葛麟急急加速,他本以炼丹见长,又不是剑修,再说还得护着怀中一个小团子,哪里抢得过对方几人。   待葛麟按落遁光无视此处一众学会修士拼命阻拦、直直闯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修士已经被铁万里摁在墙壁上逼问:“速速开传送门!”   看到越来越多的剑修赶来自己的静室,激越的剑气纵横间,蓝不悔整张脸苦成一团:“各位!能不能先听我一言!”   “我知道云横峰找到了各位非常激动,我也很理解!可是!传送之事,我并不似盟主有漩镜塔在手……”   葛麟也是学会出身,此时逻辑严密根本不是当年那个好蒙的吴下阿蒙了好吗,这蓝不悔糊弄得了这些剑修,可糊弄不了他!   葛麟气都未喘匀便冷笑一声:“那上次《修真》期刊封面《论传送坐标体系对任意传送的影响》是谁发的?!”   蓝不悔头上的汗就下来了,他没看到这里还有个葛麟啊,炼丹学会那是发展比空间学会还要兴旺点的大学会,毕竟,炼丹嘛,大众接受度高、应用程度高、普通程度高,人才是要多那么一丢丢,他们空间学会说来说去都是空间道则,抽象了点~   蓝不悔连忙道:“你也读过那篇论文,这首要是得有空间坐标啊!现在盟主和宗主到底在何处,咱们谁也说不上,如何开启传送门?若有个万一,我们迷失在空间裂缝中……那除了等盟主来救,可真是别无他法了。”   现在的葛麟岂是好打发的?   “你不是还在修真年会上曾经发表过《坐标推算三猜想》?盟主与宗主既是在前线消失,又是在那里出现 ,坐标必有关联,你堂堂空间学会的会长居然推算不出?!”   蓝不悔:……………………………………   门外乍着胆子想进来保护自家会长的空间学会修士们:………………   “啪啪啪”的鼓掌声打断死寂,却是葛麟怀中的葛小团通红着小脸、用力拍着巴掌、眨着星星眼:“师hu好厉害!”   蓝不悔简直服了葛麟,不过,搞学术的人嘛,他们都是一个德性,蓝不悔咳嗽一声:“诸位道友不要误会,我并非不相助,但我有个更靠谱的建议。”   在一众目光中,蓝不悔镇定道:“我虽帮不上忙,但我等可以去找漩镜塔。”   对啊!直接传送前线不就成了!   此时,前线战阵之前,孔云等一众剑修固守边境,他们本就一直在此以备无虞,虽说现在已经大败斩梧盟、逼得万妖军无奈,但是这许多大妖王还在、人族那些隐世门派也在,萧杜二人消失后,众人皆在观望那幽冥之门会否敞开,万载浩劫会否降临……   此时,孔云已经收到传讯,萧杜二人前往幽冥虚幻空间之中安然无恙,那所谓万载浩劫警报也随之解除,甚至还在幽冥禁制之后寻到了云横峰的踪迹,但此时人妖两族中隐世不出的势力还在此处,孔云强自按捺住心头激动,固守阵地,在看到铁万里等人匆匆而至之时忍不住斥道:“胡闹!”   铁万里自己离开职守,还带走这么多弟子,前线重地,这些弟子未曾领命便擅自前来,不是胡闹是什么!   铁万里深吸一口气,不去辩解自己等人正在待命之中,并无具体职责在身,只是有些惭意地向孔云躬身认错。   葛麟忍不住上前道:“师兄!”   重又收到云横峰的消息,再看到今时今日的小师弟,云横峰外门那个作威作福的嚣张公子哥儿不知何时也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思及云横恩重,这些弟子一番心意却也是情有可原……孔云那些训斥之语便不由柔和消散,只严厉看了他们一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回去都给我领罚!”   身为如今横霄剑派的执剑人,孔云有时威严甚至更甚于萧辰,葛麟露出笑容,松了口气,起码,师兄这是应允了。   葛小团瞪圆了眼睛看着剑意凛然的孔云,觉得这个伯伯好凶呀~不待他小小声给师父说什么,下一瞬间他已经被拎到了这个很凶的伯伯怀里。   葛小团:???   葛麟本想劝孔云同往,但他知道他这师兄身有守土之职,这与铁万里等人随时待命之职又更不同,他是不可能劝得动的,想到此次传送过去前途未知,葛麟便急急将小团抛到他怀中:“师兄,你先看着小团,我去见见老头儿便回。”   在火烧眉毛直奔漩镜塔而去的葛麟之后,一大一小便情不自禁对了对视线。   看着这一大一小,铁万里等人忍不住可疑地弯了弯嘴角,孔云瞥了他一眼:“尔还不同去?”   铁万里看着孔云与身后众多同门,却道:“我等与孔师兄一道守边境吧。”   孔云皱眉,可铁万里等人却已经整肃衣衫长剑,归了队。横霄剑派,并没有扔下同门独自离去之辈,云横峰消失之时没有,落魄西荒之时没有,奋战妖魔这时没有……此时要回云横峰,自然也该是他们一道回去!   不知为何,孔云神情也情不自禁柔和了下来。   这样的伯伯没有那么可怕了呢~小团悄悄伸出两只胖爪子乍着胆子搂住了孔云的脖子,小孩子温暖的呼吸拂来,直叫孔云这化神剑修的身形都不禁僵了一僵。   下一瞬间,一个散漫随性的身影出现在这大眼瞪小眼的一大一小面前:“孔师兄,你带着……恩,叫小团是吧,还有师兄弟们回云横峰吧~此处我来守。”   孔云见到来人,心中先是松了口气,虽说收到传讯安然无恙,终究不比亲眼所见。   而再听到杜子腾随口道来的事实之下……云横峰竟真的回来了!想到终于又可再回到那座魂牵梦萦的云横峰上,便是剑意如铁、道心坚定如孔云竟也难掩心绪沸腾。   但他一瞥远处那些人族隐世门派与大妖王,而杜子腾身后空空荡荡,并没有那个始终在侧的挺拔身影,职责所在,孔云不由踟蹰,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眼前人于联盟而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比萧辰更珍贵的财富,绝不容有失,更何况对方并不以战斗见长……   杜子腾何等人物,看到孔云视线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感念之余,却不由好笑:“云横峰还是旧日模样,孔师兄不想去看看?至于这些家伙……”不知是不是孔云的错觉,不过短短时日不见,眼前这位杜师弟眉宇间更多了一种风轻云淡却世事在握的胸怀气度:“不足为虑。”   确切感受到杜子腾悠然之下的强大信心,最重要的是萧辰亦传讯而至:“寰埏亦在,孔师兄不必多虑。”   孔云按剑一礼之后,抱着小团,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身后的剑修弟子,这些弟子能随他前来联盟边境迎战斩梧盟、万妖军,自也是剑派中百里挑一、意志若铁的优秀弟子。   他们之中,不少是云横峰消失后茫然失措跟着一路颠沛流离到西荒的,失却山门也凭胸中剑意一路晋阶至此,道心如铁,此后哪怕是妖魔、斩梧盟、万妖军,都再也不曾轻易动摇……可现在,不过一道传讯,却叫他们垂下视线红了眼眶,最终,却也只是握紧手中长剑,不敢或忘师门教诲:他们此时身负苍生之责,安敢为重归师门这一己之私妄自离去?   他们之中,更有不少是在西荒、乃至整个联盟中招收的弟子,一般心有云横,一般胸怀苍生,一般剑意凛然铮铮,却甚至都从来没有机会一见云横峰,只在师门长辈的影像里,传给他们的云阶令上,联盟中口口相传的壮烈传说里,还有无数次的梦境中,观想过那万钧力道、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巍峨高峰,日日摩挲,终于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光芒万丈高山仰止的模糊轮廓。   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再次回归故里,是的,故里,每一个剑修心之所系,再无二处。   孔云抱着怀中稚子,肃容道:“横霄剑派门下弟子!”   剑修凛冽声音整齐划一:“弟子在!”   然后,就像年轻时无数次外出任务在仰峰坪下一般,孔云一字一句道:“肃衣、整剑、净心、我们……回云横峰!”   那一声齐声应和伴着煌煌剑气直冲霄汉:“——是!回云横峰!”   无数妖族与隐世不出、高高在上的人族俱是情不自禁地凝望过来,天地之间一切光芒,仿佛都在这凛冽、锋锐、不屈却在此时蓦然充满了柔和与期盼的冲天剑意面前黯然失色,那是何其刚强的力量,刚强到任何力量都不能令它弯折,那又是何其柔软的力量,柔软到不过一道传讯、一个期盼便能令它充满了光芒。   便是大妖王们亦忍不住心中感慨,万载之后,人族中还能见到这样气势的锋锐之师,相形之下,妖族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昔日精气神……而那些隐世门派却是心中暗震,经历过万载前大战的他们俱是明白,在横霸诸界的庞大势力交锋之时,修士军队才是真正的中坚战力!这样的修真联盟……该庆幸他们从头到尾不曾真正撕破脸吗?   而小小的小团睁大了漆黑的眼睛看到这一切,只是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脸蛋激动得红通通的,天地之间,那整齐到看不到边际的猎猎白衣,冲天而起的堂皇剑气,那一张张那肃然却红着眼眶的刚毅面庞,无一不牢牢印刻在他小小的心灵中,再难忘怀。 第559章 番外之回云横峰(三)   封禁既开,又有寰埏在此, 传送不过瞬息之事。   明明知晓漩镜塔空间之能, 但在这短短一刹那, 哪怕已经是化神修士, 无数念头还是不可遏止地涌上孔云的心头,他一时心绪沸腾,不知云横是否还是旧日梦中模样,百多年间有无变化, 一时又患得患失,几疑眼前一切是否心魔, 云横峰并未真正回来……   一团毛茸茸脑袋在他颈间转动, 小小声道:“伯伯,这里好黑,我们是去哪儿?”   怀中稚儿温暖融融,好似一颗散发无穷热力的小太阳,直将孔云从那纷乱心绪中回过神来,千锤百炼的剑心渐渐凝定如一, 他凝视着小家伙黑暗中傻呼呼仰起来的小脑袋, 轻轻抚了抚幼儿特有的柔软头发:“我们回家。”   大概是孔云语气太柔和,小团居然不甚害怕了, 甚至还追问道:“伯伯的家吗?”   “不, 也是你师父的家,也是……你的家。”   小团语气中充满了惊奇:“也是小团的家吗?”然后他像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道:“就是师父说过的云云峰吗?”   渐渐亮起的银色光芒中, 孔云耐心地道:“是云横峰,对,那里也是小团的家,你的师父、我、还有我们所有人,我们都是在那里长大、学习剑道,将来小团你也是一般。”   小团依旧似懂非懂,可是,渐渐亮起的光明中,他看到叔叔伯伯们面容坚毅,手握长剑,眼望家乡,眼神中亮起的那种光芒,那样明亮,又好像满溢水光,周遭空气中渐渐沸腾起来的什么,庄严、肃穆,却又亲切、温暖,这就是那个家的感觉吗?他将来也要那里长大,学习伯伯说的“剑道”吗?然后像伯伯一样威严了不起吗?   贫瘠荒凉的异界中,只有那一座巍峨山峰在云雾缭绕中隐约显露出铮铮不屈的傲岸身姿,只见它笔直冲击霄汉,哪怕挪移异界,哪怕立在这荒凉之地,亦不曾稍改锋锐笔直的气魄,小团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开有些合不拢嘴,他看着周遭威武的叔叔伯伯们,突然觉得叔叔伯伯们和这座大山好像,一模一样呢!   小小的葛小团突然挺直了自己的小脊梁,他小小面孔上露出严肃的神情:“好!小团也要长大,学习剑道!”   小小的葛小团此时还不知道,他即将要看到的,是何等震撼心魂的一幕。   孔云一贯严肃的唇角流露出浅浅笑意,他一翻掌,云阶令便在掌心间,周遭横霄剑派弟子亦是一般,手持云阶令,令牌之上,那个寥寥数笔刻画出来的宏伟山峰终于又在眼前,举步轻迈间,熟悉的仰峰坪,一草一木又在眼前,就仿佛他们不过是出了一次太过遥远的任务,游子隔了百载光阴终又归家。   仰峰坪前,孔云等人却不由怔住,只见萧辰已经早早在此相候,纵然身为修真联盟盟主,可是于他而言,也许一时也不曾或忘身为横霄剑派弟子的身份。   萧辰视线自他们身上扫过,微微点头,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一时竟也难掩胸中激越,站在队列之前远远朝云横峰上恭声传音道:“横霄剑派三万零七千五百二十一弟子,一人未少,归抵云横!”   凌空立在仰峰坪前,与自己的弟子一般,守候良久,这一刹那,长渊真人眉目间仿佛闪跃着什么,竟并指如剑微微一点,晴空烈日之下,剑意若星辰横贯长空:“诸弟子,云横欢迎尔等归来!”   下一瞬间,无数长剑于云横峰上,齐齐跃空而起,各式剑意于长空之下交织如璀璨星河,令阳光于刹那间黯然失色:“诸位同门,欢迎归来!”“欢迎归来!!”“欢迎归来!!!”   剑意如心,交织出天上地下最灿烂的星河,原来那些曾经的落魄颠沛,一样有人心系,一样有人牵挂,原来哪怕分处两界,剑意凛然、此心皎皎,一般无二!   星辰剑意挥洒而下,长剑与剑意交织而成的星河随即若巨龙蜿蜒匍匐,以仰峰坪起点,铺就一条最为辉煌闪耀、最为灿烂夺目的登峰大道,这或许是剑修彼此间才可举行的最为崇高的仪礼,只为与自己一般历经荆棘却无改剑意、无悔此生的真正剑道之辈!   这一刹那,便是已然很久不曾动用,胸腔中那激越的生死剑意依然沸腾而出,欢呼着跃入那条剑之大道上,如萧辰一般,孔云、铁万里……他们中的许许多多剑修,在这一刻,沸腾的剑意挟着自己欢呼的佩剑汇入这条璀璨的登峰大道上,若百川终归海,一颗剑心终于寻到归处,踏上这条登峰大道,无数剑意交织着无数剑心一一浮现:   “大师兄久不见,风采更甚!”   “听闻尔等斩妖除魔未堕剑派风骨,好!”   “师兄!身处异界,吾等亦扶济苍生未敢或忘师兄教诲!”   “师弟剑意精纯,修为大有精进,幸甚!”   “师兄,吾手中长剑已迫不及待想与师兄一践百年长约啦!”   这一刻,他们身旁,无数同门与他们并肩同行,一样的白衣胜雪,一样的剑意纵横,一样的面容坚毅,一样的眸光坚定,一样的满含欣喜,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群人相遇,当他们站到一处时,一阵山风吹开厚厚云岚,金色阳光如碎金洒落在他们肩膀上,映得剑意璀璨,眼前便只有同样的一群人……哪里分得开呢?   蜿蜒的剑意之道旁,第一重仙凡堑已过,然后,便是练剑坪、摩剑崖……   这曾经度过无数青春岁月的风景曾经那般熟悉,熟悉到魂牵梦萦之际都能历历在目,这一刻,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舍得轻易移开视线,当终于踏上熟悉的练剑坪之时,那颗飘飘荡荡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安处,在这里,他们学会第一次挥剑,第一个剑招,第一道剑意……   这无比闪耀的一幕幕叫孔云怀中的小阿团看看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这一刻,这座锋锐直指苍穹的“家”才在他心中终于有了鲜明而不可磨灭的印象:璀璨,光华,锋锐,庄严,不可轻折。此生再难忘怀。   仰峰坪上,诸多横霄剑派的弟子,不论是在漩镜界跌跌撞撞一路至此,还是流落异界艰难立足至今的,终于又站到了一处。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纵使面庞陌生、种族不一、相逢不识,可是,彼此身上白袍、腰间长剑、举步剑意、胸臆间的凛然堂皇……便可确知是同门。   人言或可欺,人行或可诈,可剑意直指心,却是半分不可欺。   纵使方才相逢不识,今日起,便是同门手足,可并肩为战,可托付身后,可大道同行吾道不孤,可风雨同舟生死不弃!   现在,还有什么比历尽浩劫手足犹在更令人激动呢?   亦是在这众弟子终于齐聚之日,闪耀的剑意大道腾空而起,汇聚成漫天绽放的晶莹璀璨,长渊真人欣喜之语响起:   “我横霄剑派终又聚首,幸甚!幸甚!幸甚!”   然后他的目光似穿越重重光阴、无数过往,落到了萧辰身上:“既吾门上下皆在,便不必另择时日,此事耽误百余载,合该公示全派:即日起,本座不再担当横霄剑派掌门,萧辰,”   萧辰本想出言阻止,可是长渊真人却微微摇头示意此心坚决,本就是百余载前决定之事,百余载后,更证实彼时决断再合适不过,何需再过推辞?   萧辰只得上前道:“弟子在。”   “尔既能率领同门于漩镜界扶危克难,除魔卫道,自今而后,吾为我横霄剑派掌门,当率领吾门上下,光大本门剑意,拯救苍生,周济天下!”   “是!”斗辉殿前,萧辰向云横峰历代祖师之位躬身一礼。   云横峰上下,所有弟子齐声按剑行礼道:“参见掌门!”   长渊真人如此才微笑颔首,算是完成了百余载前便该举行的掌门之位移交。   一时间,其余剑修便也不再上前,只将空间留予这对百余载未见面的师徒,与上下两任掌门。   练剑坪上,少不得同门初次相识,好奇攀谈彼此经历:   “原来那些妖魔尽皆被你们给除掉了!惜乎吾等尽皆不在……”   “那斩梧盟竟这般可恶!”   “此界观之贫瘠,师兄你们怕也是颇多不易吧?”   “哈哈,此界居民多至情至性之辈,师尊也收了不少新弟子呢~他们只是生得有些不同,你们看到可不要以之为异啊~”   “我们修真联盟连妖族都不少呢~用杜宗主的话来说,不论种族出身,只论其心其行!”   既有同门初识,自也有同门知交故知重逢。   练剑坪上,一人率队大步前来,按捺住心头激动,向孔云躬身一礼:“孔师兄!”   孔云颔首回礼:“崔师弟,经年不见,师弟大有进益,还当继续砥砺剑意。”   崔绝尘肃容应是,随即他道:“孔师兄,这许多同门是新近入门的吧?不若我等领他们去周遭转转?”   孔云岂能不知他眼中战意,回眸,自也见到身后同门们眼眸中的热切、激动……还有跃跃欲试,纵使初归云横,于剑修而言,最好的归来方式,大抵便是在云横出剑一次、砥砺剑意吧?   他微微一笑:“去吧。”   看到身后同门们白衣汇入崔绝尘那一队白衣中,虽是寡言少语,却是一般的白衣与白衣,一般的剑意与剑意,在这云横峰上终是重又归成一支。   待练剑坪、摩剑崖上剑意渐渐热闹喧嚣起来,铁万里亦收回微微失神的视线,向孔云一礼,按捺激动道:“孔师兄,我去探望叔祖。”   铁万里承袭铁宫传承,本当一探,孔云自不会不允。   看着铁万里离去,小团悄悄道:“我会陪着伯伯的。”   孔云不由失笑,小家伙莫不是见他们都离开了,怕自己孤单?倒真是心肠好的孩子,师弟这徒儿收得不错。   小家伙顿了顿,似不知道表达自己的心意般又道:“伯伯,我很喜欢新家,很喜欢很喜欢~”   孔云摸摸他的小脑袋道:“我们去寻你师父和师祖。”   小团疑惑:“师祖?师祖是什么?”   孔云:……   他一时不知他那看起来已经稳重很多的师弟是不是又欠收拾了,收徒这么大的事,纵然小团年纪还小,怎么该交待的不是交待得乱七八糟,就是通通没有交待?!   他不得不解释:“师祖,就是你师父的爹,我的师父,你应该叫师祖。”   小团恍然:“哦~”然后他掰着手指头道:“师父对我很好哒,伯伯也对我很好哒,那师祖对伯伯一定很好,对师父也一定很好,小团一定也对他很……”   话音未落,炎殿已至。   小团最后一个“好”字还没说完,就被炎殿面前的一幕惊得把那个字给吞进去了:   “哈哈哈哈,老头儿我告诉你你死了那条心吧!你看一百年我都已经是元婴了,你也不过才元婴,凭什么还要我练剑!!!”   “我抽不死你个没大没小的混账!元婴,哼哼,老子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元婴!!!”   “嗷——!!!”一声凄厉痛呼直把炎殿的瓦都掀下来好多片:“老头儿你居然玩真的?!!!”   “呸!你小子刚刚不是还嚷着你也是元婴了吗?!怎么连老子一招都接不下来啊?昂?!”   葛麟简直是哭喊着:“我是炼丹的!炼丹的!你一个剑修居然找个炼丹师比招,老头儿你要脸吗?!”   “要你闲暇时练点剑你还给老子啰嗦!!!叫你啰嗦!!!你若遇上外边那些不怀好意的修士会理你是不是炼丹的吗?昂?!”   葛麟啊啊啊大叫:“我们修真联盟就没有您这号不要脸、不讲规矩的修士好么啊啊啊啊啊——”   葛春雷登时再次爆跳如雷:“老子就是太惯得你,叫你没大没小!叫你没大没小!!”   眼前这副画面无疑给小团带来了极大的冲击,被追得哭爹喊娘上蹿下跳的师父……还有后面那个好厉害、好厉害的老爷爷……   小团咽了口口水,贴到孔云耳边小小声地道:“伯伯,师祖在不在啊,叫他拦住那个凶凶的老爷爷、救救师父啊……”   敢情这小家伙挺聪明,见孔云没有救师父,知道是打不过,于是想让师祖来救?   孔云:…………………………………………   然后他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正正拦在那对如百年前一样一如既往鸡飞狗跳的父子之间,双膝着地,朝小团口中凶凶的老爷爷行了跪拜大礼:“不肖弟子孔云,拜见师尊。”   葛春雷看到孔云,立时便换了副怔然、感慨又欣慰、欢喜的神情:“阿云哪,比为师为先一步化神了,好!好!好!”   葛麟愤然从地上起来:“老头儿你就是偏心,一样是升了两个大境界,你看到师兄就和颜悦色,对我就非打即骂!”   葛春雷额头一跳:“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像话吗?!一个元婴修士,问起来连半点攻击功法都不会!叫你练剑居然还顶嘴!!”   葛麟瞪着眼睛,刚要开口反驳,眼见这两父子马上又要回到方才鸡飞狗跳的老路上,一道怯怯嫩嫩的声音才道:“伯伯,这……是师祖吗?”刚刚伯伯明明叫师父的……可是为什么师祖对师父不太好呢?   这句问话是贴在孔云耳边问的,奈何场中两个元婴,一个化神,实是听得清清楚楚。   葛麟连忙跳起来整理衣着,然后就是一通埋怨:“老头儿你看你把小团吓着了吧,真是的,在孩子面前都不给我留点面儿!”   葛春雷方才便见着孔云怀中抱着个小孩儿,只是先是喜悦于孔云修为进境,此时听葛麟一通埋怨,犹在云雾中:“这、这小孩儿是……”   孔云直不知他们父子两人先前到底有没有说上半分有用的。   葛麟洋洋自得:“我收的徒儿,生得可爱吧?”   对着小团这么可爱的孩子,葛春雷也不由露出慈眉善目的笑容:“好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葛小团不由看了孔云一眼,孔云抚了抚他后背,他才答道:“我叫葛小团,团圆的团。”   葛春雷不由一怔,炎殿之前,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儿子、徒儿、徒孙,竟不由觉得背过身去咳嗽了两声,好半晌才转过身,摸出把小小的玉剑来:“小团呀,师祖给你,瞧喜不喜欢?”   小团本是有些畏惧厉害的师祖的,可是这柄小剑两寸来长,赤红色泽,莹润可爱,叫小团一见便喜爱,他又抬头看了看孔云,孔云点头道:“既是师祖所赠,收下吧,也谢过师祖。”   他将小团放下,葛麟虽是不靠谱,大面儿上却不会出错,小团端端正正给葛春雷磕了头:“见过师祖。”   小团接过小剑,眼中流露出喜滋滋的神色:“谢谢师祖!”   葛麟悻悻道:“把我小时候不要的拿出来唬弄小团……”   葛春雷简直想再揍他一顿,从小便忤逆,他还有脸了是吗?!   葛麟也知自己不对,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说,小团举着小剑依在孔云身边,孔云耐心教他云横峰最最基本的举剑、劈剑,葛春雷笑眯眯地看着摸了摸胡子。   葛麟恍惚间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虽然温馨动人,却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机警地冲孔云道:“师兄,小团可是我的弟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天火灵根跟我学炼丹的!”   葛春雷冷哼一声:“天火灵根去炼丹?简直暴殄天物!”   看着学剑学得开开心心的葛小团,葛麟简直堵心:“小团哪~你可是要跟为师修习炼丹之道的,这剑法什么的,玩玩就好,知道吗?”   葛小团停了下来,歪着脑袋想了想,便举着小剑道:“小团要像伯伯一样厉害!”师父被师祖追着跑,可是伯伯不怕师祖啊!而且,方才刚刚回家的时候,一路上亮闪闪的剑好好看好威风!   葛春雷简直笑得身心舒畅:“好好好!小团哪,你好好学剑,师祖这里不少家当都给你留着!”   葛麟瞪着葛春雷和孔云,尤其是孔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发现,师兄竟这般有心机!居然不动声色间跟自己抢弟子!自己一个错眼,竟真叫小团被抢走了!他不由一指孔云捶胸顿足道:“师兄我看错你了!你抱着小团方才一路回来看到那些场面……你定是故意的对不对!”   然后葛麟上前一步抱起小团语重心长地道:“小团,学剑十分无聊,炼丹多有趣啊?”   葛春雷笑得不能自已:“你看看你,小团都比你明白!剑道不比什么炼丹要厉害威风?是不是啊,小团?”   葛麟转头恼道:“爹!我已然说过,修真联盟不同他处,小团不需要习剑也能保护自己!”   葛春雷吹胡子瞪眼便要再斥,眼见这对父子又要进入争执,孔云面无表情地道:“师尊不若去师弟修行之处一探,也好安心。掌门……盟主原本也有此安排。”   葛麟这才神情缓和,随即,孔云又道:“至于小团所习,”葛麟又要瞪眼,孔云却是一本正经道:“由孩子自己。”   葛麟简直要掀桌!他从没发现,师兄原来这么多心眼儿!居然真的打算跟自己抢徒弟啊这是!   小团却是举着小剑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脸懵懂无辜。   此时,斗辉殿那草屋之前,进行的是另一场更淡然却更深远的对话:   “……彼时,弟子自知道基不稳,便将妖帝之位禅于朱巽大妖王,将天冥界封禁于此,随后投身于漩镜界中,幸赖师尊不弃,得以托庇师门……只是,那人妖两族,却因一个人族修士贪婪天冥族不死不灭之秘,盗取而出,却不识其中玄奥,倒行逆施,致使周天诸界冥魔之祸泛滥。   人妖两族俱有修炼那等冥魔功法之辈,最终沦落为妖魔之流,丧失神智,以血肉为食,他们中不知从何处探听得知漩镜塔着落在漩镜界中,皆道是天冥王之法器中必有解决之道,故而才于万载前不断冲击我漩镜界……累得师门至此,皆是我一人之过,故而,师尊,今日这掌门之位我实不该……”   长渊真人却摇头道:“且不说前世今生应当另论,便是万载前,你已封禁天冥界,人心生鬼蜮,又如何能防?便是万载之后,有那妖魔冲击界域,亦非你力所能及之事,如何能够归罪于你?云横峰移来此界,你能于那般情形之下,率领同门联合诸派击败妖魔,已是莫大功德。人生在世,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何能强求事事圆满?”   他随即看了萧辰一眼,并不以萧辰今日修为与前世惊人的身份而待之有异,目光中依旧满是温和:“倒是你与那小修士,竟是夙世有缘,倒是难得。”   萧辰微微一笑:“是,萧辰此生有幸,得遇恩师,托庇师门……亦能重逢于他。”   那个家伙,大概是因为如今关系,在云横峰上觉得不好意思,竟特特找了借口避开了。   只是,萧辰是这么容易会放过他的人嘛?   萧辰对长渊真人道:“师尊,既横霄剑派两处合一,非是弟子自矜,修真联盟中,新奇有趣之外,亦有于诸界苍生颇多益处之地,若师尊与诸位长辈有意,不若往联盟一行?”   长渊真人与诸位横霄剑派长辈自是无不欣然应允,当日事急,这许多弟子不得不留在彼时的修真界、今日漩镜界中,他们又何尝一时不牵挂?如今看到这许多弟子个个长成、道心坚固、剑意如一,自是要去看看他们长成之地,要去看看他们创下的一番基业。   至于云横峰的去留……萧辰相询,长霄真人沉吟后却道:“……便留于此间吧。”他温然目光看向萧辰:“周天诸界既然已有修真联盟,此间百姓亦需相佑。”   萧辰不由心中温暖,天冥是他前世父族,颇多坎坷,他又怎么能不怜惜悲悯?而师尊这番拳拳心意,亦为此间百姓不易,萧辰如何能不感佩?   云横峰上下启程前往修真联盟一游之日,却有一人来与萧辰说话。   看到来人,萧辰一怔,随即又觉理所当然。   “大师兄……”来人灰色瞳眸,剑意是横霄剑派一贯的锋锐,却又隐含幽寂森然,竟是靳宝。   靳宝顿了顿竟是生涩向萧辰行了一个天冥族的礼节:“我代族中上下谢过王上前世今生的悲悯看顾。”回到故地,他终是于模糊久远的破碎记忆中回想了起来。   萧辰摇头:“我原本亦出自天冥,何须多谢,何况如今天冥族不必再需天冥王,你亦不必多礼。”   然后萧辰微微一笑道:“你天生一缕幽冥之意,又流落空间裂隙,能抵漩镜界入我云横山门……可见是与剑派有缘,这般吧,今后你便驻守云横,剑道孝心一并而全,如何?”   靳宝向来木讷的面孔上竟难得露出个欣喜的笑容:“是,大师兄。”   萧辰回望巍巍云横,能令靳宝这般真正身具可怕妖魔血统的混血儿踏上剑道、剑心如一,于万载流落之后真正寻到归处……冥冥之中,或许苍生早已寻到自己真正的归处。 第560章 番外之 收尾   整齐划一接天映日的浩然剑气消失于前线之时,杜小爷他老人家便一人守着这在他形单影只映衬下、漫长辽远到可怕的边界上。   此时边界之上,情势其实错综繁复,人族一方隐世门派几乎是实力俱全,还有人族先天圣物押阵,妖族一方更是复杂得多,既有追随朱巽、随着暾日来此的万妖军残军,还有铁了心要追随离渊的大妖,隐隐分列两个阵营。但不论如何,这几方人马中,就是最衰的万妖军残军也是人多势众……而修真联盟一方,就一人。   此人还神情十分悠然,不像是在面对人妖两族的可怕势力,倒像是在自家菜园子里溜溜达达,十分自在。   面对着他孤伶伶一个人,分明修为不高,无论是人族的隐世门派还是妖族那些大妖王,都眯了眯眼睛,认真打量起来。无人敢将他视若无物。原因无它,覆灭的斩梧盟、吃亏的万妖军,或者说,整个修真联盟的崛起,都是小觑眼前这溜溜达达小修士的后果。   先前苍梧起凤凰复活,萧杜二人连同凤凰一同消失在幽冥气息之中,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可眼前,凤凰不现,萧辰不在,只余杜子腾一人在此,如何叫这两方人马不内心犹疑。眼前此人,修为不高,整个修真联盟亦无大军在畔,竟敢一人守在这边境线上,真不知是该说他太狂妄,还是该说他太无知……   要知道,不论是隐世门派一方,还是那些万妖军剩余的大妖,与修真联盟,与杜子腾个人,都实在谈不上什么交情,杜子腾于修真联盟的意义,哪怕是出世未久的隐世门派一方都十分清楚,更不必说吃了杜子腾无数大亏的妖族一方,抛却杜子腾与他们中某些人纠缠的私人恩怨,只为己方大局,如果有机会能将这等注定会是己方势力心腹大患的天纵奇才之辈扼杀,想必人族两族中无数颗大能之心都会蠢蠢欲动。   萧辰未能守卫在侧,修真联盟无人在此,只有一个漩镜塔……若真是联合起来,也未见得不能奈何漩镜塔,若真想做些什么,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   可随即,这一颗颗蠢蠢欲动之心之上,一双双眼睛蓦然瞪大——那气息消失了!   随着杜子腾归来,那隐约迫于眉睫的阴寒幽冥气息竟全然消失了!好似那恐怖的万载浩劫是真的烟消云散!!   人妖两族这些大能,看向杜子腾的目光中满含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惊疑不定,难道说,万载浩劫,真是叫眼前这修为不显的小修士给一手解决了?   人族这一方的隐世门派几乎是迫不及待向覆天星钟征询,那传言中的万载浩劫是否安然度过,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们看向杜子腾的眼神纷纷变了,眼前这小修士到底做了什么,能令万载浩劫都消失?!   要如何对待这小修士,一时间变得更加棘手起来,隐世门派诸多首脑的传音中刹那便吵翻了天:   “这小子必有蹊跷,不可轻举妄动!”   “这小子那修真联盟中什么妖魔鬼怪皆来者不拒,分明与我人族大势背道而驰,任其这般下去还不知会成何等模样,既浩劫已平,更该收拾!”   “斩梧盟已亡,人族大势还需我等支持,万不可轻率行事!”   “坐等其势大,何时方能夺回我人族之地?我等出世可不是为坐看一个小修士耀武扬威而不敢行动的!”   ……   一时间,隐世门派中便分成好几种不同意见,而妖族一方形势便微妙起来,追随朱巽的万妖军残兵自不必说,杜子腾先前手段多么凌厉,此时的仇恨便有多么剧烈,看到仇敌落单,此时又再无万载浩劫之忧,纵然复活的妖帝不在,亦难掩他们心思,哪怕抛却仇恨,只单论除掉杜子腾能让修真联盟这人族占大多数的势力实力大损便足以令他们心动!偏偏此时他们领头之人暾日大祭司紧紧盯着苍梧神思不属难掩忧虑,更无约束之人,杀意刹那间便在眼神交错间凝聚!   而追随离渊之辈自是知晓杜子腾为萧辰此世道侣,未见萧辰踪迹他们固然担忧,可妖帝实力不必多虑,眼前杜子腾形单影只,就算他们不喜欢人族,至少不能坐视杜子腾安危被万妖军中小辈威胁,一时间,双方隐约有对峙之意。   而身为漩涡中心的绝对主角,杜子腾的反应是——淡定地伸出了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他从储食袋中掏啊掏,看他那专注神情,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听说过此人之坑,眼见斩梧盟被他坑得渣都不剩,这些人妖两族大能俱是情不自禁停下了争吵和对峙,朝他警惕地看了过来,生怕这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会在此时祭出什么大牌。   结果,杜小爷欢呼一声:“果然还在!”   他就掏出了一张吉云榻,柔软如云,洁白如雪,看起来就很舒服……地躺了上去,左手一杯禾禾酒,右手放上些瓜果,简直不要太逍遥。   所谓的一人守疆界,便是左手酒右手瓜了。   看到这样的杜子腾,就算是想护着他的追随离渊之辈都嘴角抽搐,更不必说那些快为如何处置他而争吵出火的人族大能、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的万妖军之辈,简直快要怄出血来!   而杜小爷滋了口酒,终于肯施舍给这些家伙一个眼神,在终于以他“坑”的前科和如今更坑的表现吸引了人妖两族大能的全部注意之后,杜小爷洋洋得意地笑起来:“嘿嘿,我就喜欢看你们不喜欢小爷、又不得不为小爷绞尽脑汁,最后绞尽了脑汁也发现还是无法奈何小爷的模样,哈哈!”   这一刹那,万妖军中几个大妖的杀气刹那爆棚,就是追随离渊那几个大妖王,亦有回身摁死这家伙的冲动;更不必说人族隐世门派那些争吵得快大打出手的大能,这一刹那,怒火让他们瞬间统一了主意:想到如果留下这么个修为不高鬼主意一堆的贱人……今后还不知会被对方气死多少次,果断决定动手!   杜小爷却是嘿然一笑,只见他微微抬手,一道森寒死寂的幽冥之气刹那席卷而过,人妖两族大能刹那间身形僵硬。   杜子腾悠然道:“万载浩劫哦,谁敢来,我拖谁一起领略~~~”   这一刻,两族所有大能,不论先前是什么心思,在这一刹那,几乎都统一出一个心声:这、怎、么、可、能?!   幽冥封禁将开,将整个修真界卷入冥魔之祸,这乃是两族口口相传的绝大秘密,可现在,这个惊世秘密就这么随随便便被这么一个修为不过化神的家伙捏在了手中?要起便起,要落便落?那岂不是整个周天诸界所有人的生死都捏在对方一念之间?!   想到对方曾经种种操作,再隐约感知到那缕恐怖的森寒之意半点做不得假,这一刹那,想到自己生死居然要捏在这么一个家伙手中,两族大能都感到一种窒息。   直到此刻,杜子腾才放下手中的酒和瓜,慢悠悠地从榻上站了起来,明明他身形不甚高大,以他修为亦无甚恐怖气势压迫,却在这个站起来的瞬间,叫两族大能都生出一种黑暗渐渐笼罩大地、无法呼吸的错觉。   杜子腾淡淡地拍了拍手:“好了,我也玩够啦,是该收个场了。”   他一扬手,第一道变化却是出现在一直神思不属的暾日面孔之上,不知他到底是收到了什么样的传讯,神情一时激动一时恍惚,一时喜悦一时茫然,最后竟只深深看了杜子腾一眼,而后向他手下诸多妖族招手,示意他们听着,在一双双看来的目光中,暾日顿了顿才缓缓一字一句道:“自今日起,世上再无万妖军。尔等可自行决定去留。”   说罢,他只遥望那一方可望不可即之处,十世轮回,换来此番结局……他恍惚中摇头失笑,唯大道莫测,天道无常哪……   然后长笑声中,这位于人妖两族俱是留下浓墨重彩的人物就这般飘然远去……   杜子腾却是神情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人族那方隐世门派中隐约一片哗然,这万妖军竟在对方只言片语间直接瓦解,那万妖军大祭司不是妖族中机智百出之辈,能率领妖族翻身与人族抗衡的卓绝之辈,竟然就这么走了?!再看向杜子腾,他们目光更截然不同,此人到底是做了什么?!绝不可能只是什么万载浩劫的威胁,以暾日那般人物,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威胁就解散万妖军?!   留下来的妖族不由有些六神无主,大祭司飘然而去,留下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那些追随离渊的大妖王看到这一幕,俱是知晓那一方事情该是已然落幕,彼此交换眼神之后,俱是毫不犹豫朝杜子腾传音道:“敢问这位道友,不知帝君何在?”   不待杜子腾回答,萧辰传音已至。这些妖王凝神细听,再看向杜子腾的目光,又是另一种不同,他们竟未再多考虑,齐齐向杜子腾躬身一礼,以泽亦为首竟笑容灿烂:“既如此,烦请杜宗主安置了。”   这些妖王,如泽亦之流,俱是万载前追随过萧辰之辈,更知晓萧辰以身为界、封禁幽冥的莫大功德,或是阴差阳错,或是有意为之,万载避居下来,如今修为个个深不可测,可向杜子腾一礼,却俱是心悦诚服,不由令万妖军那些剩下的妖族觉得眼前这幕奇怪刺眼至极。   要知道,先前似泽亦这般资历深厚的大妖王,虽是拦着不让他们动这杜子腾,却绝没有眼下这般发自内心的尊敬与臣服,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那个人类……到底是什么妖魔托生的,他到底做了什么?!   泽亦心中只想,难怪帝君今生钟情于彼,原来夙世有缘……对方这样的手笔将修真界改天换日,却原来是故人一场,只是前生前世未能有今时今日供对方施展的天地,可那一场惊天封禁大阵,亦是令整个周天诸界为之叹服,到得今日才终于明白,那是眼前之人的手笔。于泽亦而言,这一拜,为对方前世一场功德,亦为今生对方福泽妖族后辈,有何不可?   杜子腾手上的瓜差点没捏住,咦,这个剧本不对啊,他只是想让联盟的同门们与师门重聚,自告奋勇来守边境,顺便驱散一下这些不安分的家伙,怎么就被这些大妖王“求安置”了?   卧槽,这可不是什么路边捡的阿猫阿狗,也不是万妖军那些随便收拾了可以去劳动改造之辈,这可都是万载寿元修为深不可测的大妖王!与人族还有不浅夙怨的大妖王!   杜子腾看了这些笑容满面的大妖王一眼,屁股一抬,重新回到吉云榻上,哼哼,这肯定又是萧辰那厮给他挖的坑。   他看了这些大妖王一眼,慢吞吞地翻着自己的掌中宝:“找到了,”然后,他一字一句念道:“凡申请加入我修真联盟者,不论种族,不论出身,不论修为,俱按积分贡献进行申请考核。”   然后杜子腾笑眯眯地道:“规章制度在此,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啊~”   积分贡献?   泽亦没有半分被与那些普通修士一视同仁的不悦,反倒是淡笑间流露出强大自信:“尽听宗主安排。”   不论是什么样的攒积分方式,以大妖王的能耐,难道还能难得住他们?   杜子腾露齿一笑:“放心吧,联盟岗位安排定然会人尽其用的,联盟欢迎各位哟~”   哼哼,萧辰那厮真以为我安置不了么?   不知为什么,杜子腾这个笑容给了他们一种很强烈的不好预感。   六位大妖王,果然被安置去往截然不同却又颇为相似的地方:   育幼园的生活老师,照顾话都说不清楚的人类幼崽吃喝拉撒就不说了,调皮了不能打,怕一巴掌摁死了,得好好教育规矩,最操蛋的是,哭了还得哄,声音不能太大,因为他们会越哭越大声,怕一巴掌摁死了,他们摸你耳朵的时候也不能动手……怕一巴掌摁死了。   街坊司(调)法(解)吏(员),东家打孩子、西家不孝顺,这类不需到县城去告的案件通通在工作范畴,其他琐碎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宣传鬼神不相信修真之术的,要教育,要辟谣,工作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亲身演示修真法(妖)术,并且一再强调自己只是妖族出身的司法之吏,可不是什么鬼神下凡……   ……   反正零零总总,都是这种叫以大妖王之能干了都会怀疑妖生的活计。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大妖王的任命是杜子腾下的,他们前往的地方也都是人族聚居地,这些活计,妖术实在作用有限,再有通天妖术,能教育得了幼童?能劝解得了病苦之人?能让别人夫妻和睦?更有,人族聚居之处,对于妖族,还是空降过来做着公务员的妖族,怎么可能没有偏见?   ……所以,最后这些大妖王很悲伤地发现,他们带过去的下属都已经攒够积分了,他们还在努力的路上,算了,本座本王寿元长着呢,耗着吧!而渐渐地,这些鸡飞狗跳成为生活常态之后,好像万载前那些绵延战火、一呼万随的妖王生涯已经渐渐远去,眼前充满烟火气息的尘世才愈加真实。   当他们中有人赢得幼童悄悄藏下来送给“妖妖老师”的大红果子,有人超过小镇街坊左邻右舍笑着打招呼:“呀,妖司法今天吃了吗?”有人收到过重新找回生活的病患送来的吃食,好像这个因为帝君缘故加入的修真联盟,忽然在他们心中就有了份量,周遭那些微渺的人族,好像也不再只是上古时候的渺小异族……   送走泽亦等人,万妖军那些妖族们更显茫然。   杜子腾一声长叹,道侣是债,此生亲缘,也是债呀。既然那个人只是自己离开,未留下半句交待便将这些妖族抛在这里,那么意图也十分明确了……   杜子腾只朝那些妖族淡然道:“要么你们麻溜地离开我修真联盟的地界,就此一别,不再踏上我修真联盟之地。”就像他一样。   这些妖族听到这话俱是咬住牙齿,若是愿走的,方才为何不在大祭司离去之后直接走掉?只是他们此时心内茫然,要复活的帝君生死不知,一路率领他们至此的大祭司只飘然而去,那他们呢?该当何去何从?   杜子腾看着他们,倏然一笑:“要么你们就去跟你们那些同族一道?如何选择,皆由尔等。”   只见他们眼前出现的是先前那些被漩镜一号收走、正在吭哧吭哧劳动改造的妖族身影,要知道,这些可都是万妖军的中坚力量,居然在给普通的人族妖族搬砖……直令边界前线这许多万妖军在刹那间竖起了眼睛眉毛!   而杜子腾只是抬了抬手,不知他们是感知到了什么,那愤怒神色竟不约而同化作了极度的惊愕与……狂喜,再看向杜子腾时,一个个神情复杂难辨。   而后,第一个妖族站出来说:“吾愿往,”然后他顿了顿又道:“但吾依旧不喜尔这人类!”   第二妖族亦是一般站出来:“吾愿往,但吾亦不会感激汝的!”   第三个、第四个……当这些妖族全都站出来一个个口上叫嚣着绝不会感谢杜子腾,却又一个个心甘情愿接受这几乎是带着惩罚性质的劳动改造时,人族那边隐世门派简直眼珠子快掉了一地,这还是那个搅得整个修真界天翻地覆的万妖军吗?暾日一个人抽风离去便罢了,怎么这底下的妖王、妖族也一个个跟犯了傻似的?竟然愿意接受这个人类的惩罚?   杜子腾只是笑了笑,寰埏光芒一闪,这些妖族便已经不见。他们既然被暾日抛下又挂念朱巽不肯离去,他杜子腾便当偿还此生最后那点亲缘牵连、顺便给朱巽一个面子好了,单纯的环境,枯燥的劳动自会令他们忘却那些过往,慢慢融入联盟生活,再者,这些家伙毕竟都是万妖军出身,路数有点歪,杜子腾也有些不太放心,需要再多多观察一二。至于他们心中最后那点不愤又口是心非的感激,杜小爷才懒得理会呢。   解决妖族这一大摊子事,杜小爷再次舒舒服服躺下,慢悠悠地喝起禾禾酒,一人守疆界,把是敌非友的家伙守得少了一半,可喜可贺。   不过,杜子腾琢磨着,为什么对面那些人族的隐世门派还不撤呢?难道自己手中捏着万载浩劫这个大杀器,他们还不肯死心?他本人全然不知,他此时在隐世门派那些修士的心目中的形象,隐隐已经直逼那种传说中可以直接操纵人心的大妖魔了。   寰埏哼哼了一声:“因为那个破钟还在啊!”   前世今生,它可是在对方手上都吃过亏,自然语气颇为不忿。   杜子腾看过去,果然见覆天星钟还在,他想了想,一戳寰埏:“你要不问问它,什么时候才肯走?要不我俩都得困在这儿,多无聊哪。”   寰埏气呼呼地转过身:“吾才不跟那个破钟说话呢!”   结果不待寰埏开口,一道嗡嗡传音而至:“吾吾吾为为为何何何要要要走走走……”   杜子腾:!!!   卧槽,原来这个覆天星钟从来使唤钟奴,而不是自己当众开口是因为它是个结巴吗???   杜子腾笑得从云榻上滑下来,说好的人族第一圣物呢!!!突然之间,高高在上的第一圣物形象在这刹那就崩到没边了,杜子腾真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传音回道:“我说钟兄,你看万载浩劫虽然捏在我手上,但我还没活腻,只要你们别逼得我活不下去,我是绝不会想不开的,这不等于万载浩劫已解吗?你也不想带着人族修士跟修真联盟开战吧?耗在这儿不是瞎耽误功夫吗?你要不回去呗,我也好回去啊~”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回回回。”   杜子腾扶着额:“……知道你不回的决心,不用说这么多字。可我真是不明白,你TM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耗在这里啊!”   “修修修真真真联联……”   杜子腾粗暴地打断:“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修真联盟,修真联盟怎么了?”他真是听不下去那结巴声念修真联盟的名字。   “……人人人族族族多多多多多……”覆天星钟居然从善如流,居然真的省掉了修真联盟几个字,完全没有第一圣物的架子。   杜子腾不忍卒睹地掩面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们修真联盟人族很多!”   那是,漩镜界本就是人族为主,后来扩展疆域,虽也有其他种族加入,但人族数目可是一直不少的。然后,杜子腾忽然间反应过来,它提到联盟人族很多,而它又并不想离开……难道?   杜子腾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却不动声色地传音道:“敢问圣钟,你身为人族先天圣物,你守卫的,到底是‘人族’?还是所有人?所有流淌着人类血脉的人?”   这一次,覆天星钟声音庄重肃穆,没有丝毫结巴:“吾自生灵智之日起,守护所有人类后裔。”   然后,杜子腾仰天哈哈大笑,面对着人山人海足以淹死他的隐世门派诸多大能、修士,他一字一句声音洪亮地道:“欢迎圣钟移居修真联盟!”   已经在商量着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干掉杜子腾这等妖孽的隐世门派大佬们,在一刹那间,集体僵在了原地,打脸?不不不,当着门下诸弟子的面,他们已经没有脸了。 第561章 番外之 大典礼成   成功收编先天圣器一只,杜子腾还快手快脚小木棍一扬,苍梧也忽然自原地消失,他身边另一只先天圣器已经目、瞪、口、呆。   寰埏张大了嘴巴,一只包子痴痴傻傻地飘在那里,到现在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目送那群隐世门派的修士哭着喊着追着覆天星钟落地在某个杜子腾指定的荒凉小界,杜子腾只是双手拢在嘴边特别没有诚意地远远喊了一句:“定居联盟要攒够积分的哇!”   ……否则会被驱逐出境哦~~~希望自己没有说得太晚哦~~~~   “想进我修真联盟的门却不交保护费,怎么可能呢~~”而后,看着边境从(潜在)敌对势力满山满谷到如今空空荡荡,杜小爷满意地扔掉空酒瓶,拍了拍屁股:“好啦,摊子收拾完活,我们收工回去吧!”   寰埏直到此时才恍如从梦中惊醒般痴痴道:“那只破钟也就罢了,汝居然连都苍梧没放过……”   每当它刷新对杜子腾的看法时,杜子腾总能再次突破它的认知。   杜子腾却是一脸悠然自在:“覆天星钟本来就是所有‘人’的先天圣物啊,想必千万载前,它要守卫的也不是所谓的人族大义,而只是有感于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生灵多艰才生出了灵智,说来也是个有悲悯之心的先天圣物呢~至于苍梧,它本来就是全体妖族拥有嘛~”   然后杜宗主不要脸地朝包子吹嘘道:“如今我们修真联盟代表着所有生灵的利益,自然也代表了所有‘人’的利益,这才是覆天星钟和苍梧该去守卫的地方嘛~”   寰埏,寰埏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它发誓,它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糊涂,这种说了等同于没有说的答案,它越想越糊涂,苍梧也就罢了,难道那只破钟真是为了什么所有人的利益???   杜子腾只是怜悯地摸了摸寰埏的光脑门,和那个虽说说话结巴,但其实早已经做了决定,还要把台阶给自己铺得足足的覆天星钟相比,寰埏果然还是个宝宝~所有人的利益,也许是吧,可更多……是因为大势所趋吧,杜子腾悠然看向远方,那个人族的先天圣物怕也是看明白了,天命所归在联盟,根本不在那些万载前就已经缩头缩脑的所谓隐世门派身上。   “放心吧,我还是最喜欢寰埏你的。”   “真哒?”   “当然啦!”毕竟你是最可爱的傻白甜嘛~   被哄得开心得转圈圈的器灵傻huhu地道:“收工收工,回去啦~”   “哧”地一阵笑打断这一大一小,杜子腾蓦然转身,却看到自家道侣领着一云横峰老老少少出现在自己面前,完全没有打算遮掩自己带着师门长辈同辈小辈们看自家道侣的戏看了许久、看得津津有味的意图……   诚然就是以杜宗主先前那叫人妖两族大能窒息的骚操作,此时想到自己先前那些对(坑)付(蒙)手(拐)段(骗)居然都被云横峰上下看了去……也是很想窒息的。   他瞪了萧辰一眼,从来没有觉得道侣像今日这么坑,简直是坑坑不绝!   但杜小爷毕竟是见过风浪的杜小爷了,他迅速从容了神色,好像刚才那一系列收尾的操作不是出自他之手,然后摆出最端正的云横峰礼仪,麻溜地上前行礼道:“见过掌门、诸位长老、诸位同门。”   长渊真人却只微微侧身,未受杜子腾这一礼,反倒是将萧辰让了出来。   杜子腾微微一愕,萧辰眼神投来,杜子腾随即会意,更是心中惊讶,他没有想到,长渊真人百载之后,在如今情势之下,竟还是坚持将掌门之位传予了萧辰。   但杜子腾并不因此而少了礼数,这一礼向着长渊真人依旧恭恭敬敬行了下去,不为掌门之尊,是为长者之风,为云横今日,为许许多多。   长渊真人早将一切看在眼中,只是失笑:“何必如此?”   早有精于世故的袁长老笑道:“这一礼本就是该有的,师兄不必推让。”   然后他看向萧杜,这两人一个眼神交换间便能知彼此心意,一路走来多少风雨同程并肩扶持,修真界多少道侣,能有几人如此?剑道修心,道侣结契,何尝不是如此?又何须在意所谓什么离经叛道之论?   而萧辰却是诚恳向长渊真人道:“我二人虽则早已经结为道侣,但说来惭愧,皆是因我之故,却是少了礼数,尚未及昭告先祖与同门。”   袁长老哈哈一笑:“道侣大典是该有的,依我之见,便连同掌门大典一道吧!”   长渊真人执掌门派日久,萧辰是他亲自教养长大,自能推知这两个小辈先前为何一直未能举办大典,早先门派大难、立足艰难,奔走求存尚且不及,哪里来的心思举办大典呢?到得后来,身后追随之辈众多,一场大典便又会牵连众多、一个不小心便会多上别的意味,兼之又无长辈在侧,左右权衡,不若没有。时至今日,云横归来,放下一段心事,他这徒儿才将此事提出,未尝没有心内亏欠竭力想要弥补周全之意。   便是修士,一生一世,这般的人生大事,也只一次而已,更何况,他这徒儿前世今生俱是颇多不易,纵是修为高绝,两世也只得此一人知心,却也幸得还有一人知心。   长渊真人遂微笑颔首道:“佳偶天成,甚好,大典便在云横峰上吧。”   佳偶天成,四个字,便已经代表着云横峰给予的最大祝福。   一句话,便已经将这场大典归为一个只在云横峰小范围举行的典礼,不必惊扰修真联盟中太多人事,更不必带上别的意味,只是一场为二人结缡庆贺的单纯祝福。   萧辰直是大喜过望:“多谢师尊!”   杜子腾无奈看萧辰一眼,他有时候对道侣这种作风不知该怎么评价……总是出乎意料地传统。可看着道侣这般欢喜的模样,杜子腾也不由笑起来,他跟着萧辰向长渊真人一礼:“有劳真……”杜子腾顿了顿,才重又开口道:“……师尊和诸位长辈费心。”   便是长渊真人,听到这一声“师尊”,眉宇间也不由流露出真切欢喜的笑意:“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长辈们的笑容中,萧辰不由侧头去看道侣,以他今时今日城府修为,眉梢眼角间皆全是掩不住的喜悦深情,情不自禁伸出手握住杜子腾的手。   杜子腾本来想取笑他在长辈面前这么不矜持,可是,眼前人那全然灿烂的笑容,天真欢喜得像个孩子,杜子腾不由恍惚,一场大典,他这么高兴啊……而后,杜子腾心中便是止不住的一涩,前世今生,那么多的责任重重压在对方肩上,人人仰望于他,又何曾有片刻休憩?   直到这一刻,在云横峰的长辈们面前,对方放下那些重负,才是萧辰,只是萧辰,真正像他杜子腾前世今生期盼的那样,只做他自己的萧辰,为一场道侣大典这般欢喜的萧辰。不论是前生高高在上的天冥王、众望所归的妖帝,还是今生披荆斩棘的横霄剑派掌门、立于云端的修真联盟盟主,这重重尊贵的身份都无法给他这般单纯欢喜的笑容。   而后,杜子腾便也笑了起来,非但没有取笑对方,反而也伸手与道侣十指相扣,再看向云横峰诸位笑容满面的长辈,眉宇间充满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庆幸与感激。    长渊真人一生多少风浪,阅历于大修士中亦是少见,所修星辰剑道更是观望天道人间,方才那点宛转痕迹他悉数收入眼底,此时再看这对俊俏儿郎,不由觉得由衷欢喜,徒儿两世,实算有幸。   一边的寰埏看到横霄剑派上下喜气洋洋,听闻主人要举办大典,不由钻出来朝杜子腾道:“哈!这个吾在凡间见过哒!要发喜糖!发喜糖!”   自命矜持,极少多话的小木棍也跳将出来奸诈地道:“还要改口费!改口费!”   萧杜二人相视一眼,俱有一种对自己愚蠢法器不忍直视的默契尴尬,随即又同时笑了开来,算了,这俩坑货,今日高兴,便由他们吧~   长渊真人闻言哈哈一笑:“改口费……你这法器确是有趣。”   不待杜子腾哭笑不得地解释不必搭理这两个小东西,长渊真人已经微笑着沉吟道:“也是,既是改口叫了师尊,便将此物赠予尔吧。”   杜子腾真是觉得不好意思,他这一次真不是为了贪图长渊真人的东西啊!天知道,对于向来只进不出、只嫌少从不嫌多的杜宗主而言,这破天荒的收东西不好意思是有多么难得……   萧辰却是好奇地看向师尊手中那枚玉球,他也不知师尊会将何物赠予道侣,却还是催促道:“长老赐岂可辞?快收下吧。”   杜子腾无奈上前,双手接过:“谢过师尊。”   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他在接过那玉球时,在长渊真人眼中看到一抹飞快闪过的狡黠笑意,这可是长渊真人呢,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吧!   接过玉球,杜子腾神识下意识扫过,便在里面看到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家伙面色严肃却难掩童声地道:“师尊,徒儿今日挥剑一万,颇有进益~”然后就眼巴巴地抬眼看过来,漆黑明亮的瞳眸微微闪着水光,分明就是在恳求什么,而后便长渊真人忍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恩,既如此,今日这般辛苦,要多吃一块糖糕。”   小家伙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气,却还鼓着脸颊矜持地应下:“是,徒儿会多吃一块的。”   分明就很想吃,竭力自律还要故作矜持的装X小模样……杜子腾直接哈哈哈哈笑出了猪叫声,他神识飞移,有衣衫褴褛艰难跨越第一重仙凡堑的小小少年,有穿得太多在摩剑崖下滚成个球蒙蔽的小家伙,有身形渐渐抽长、一脸稚然微笑却不自知还怂恿桃花眼的小闻人凌跳坑的少年……   这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萧辰(黑料),师尊居然一次性都给他了!   如今的修真联盟实质上一统周天诸界,而身为执掌修真联盟财富的人,杜子腾见过太多珍宝,甚至可以说,他创造出了周天诸界所有修士一生都无法想像的庞大财富,可他依然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贵重的改口费,因为,这是一段他从来没有参与过的萧辰的人生。   而于长渊真人而言,周天诸界,他大概是为数不多真正知晓弟子与杜子腾夙世情缘之人,这改口费给得确实毫不含糊~   再看向眼前这位素来尊敬的长辈,杜子腾目光亦截然不同,尊敬之余又多许多亲切,毕竟,不论萧盟主再如何牛叉,他们是唯二掌握着对方这么多黑料的人了呀~瞬间同盟啊!   萧辰一脸哭笑不得,谁年幼时能没有几件或幼齿、或中二的往事呢,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来这些往(黑)事(料)师尊居然全部看在眼中啊……还作为改口费一次交给了自己的道侣,看向始终一脸温和笑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师尊(该说不愧是教导出萧辰的人吗),再看向一脸哈哈哈的道侣,萧辰摇头,随即也失笑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手握黑料有了底气,杜子腾牵着自家道侣,竟忽然叫人觉得有种挺直了腰板扬眉吐气的神采飞扬:“诸位长辈难得前来,怎么也得好好看看联盟~啊,先给大家一人发一个联盟特产~~~”   身为御兽宗宗主,给一批定制的最新版特别号段的连号收音机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寰埏却是不嫌事大的嚷嚷道:“发喜糖啦!发喜糖啦!!!”   别说,杜宗主喜滋滋地给云横峰上下发收音机这一幕,还倒真像发喜糖,横霄剑派上下,除了向喜动颜色的萧杜二人连声道恭,却也有人早按捺不住一把揪住杜子腾:“我说你小子,方才那么大妖,我数番忍不住都要出剑了……你是如何将他们劝退的?”   看着眼前逼问过来的钱有财和詹无己,感谢之余,杜子腾想到自己方才那番落入云横峰上下的表现,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啊,就是那样打发了嘛……”   实在是(刚刚见过媳妇娘家人)那些小手段不好意思说出来,他杜宗主不要面子的啊!   对这新奇事物饶有兴致的长渊真人与诸位长辈,不知是哪一位已经绑定好了收音机触发了什么按钮,然后,金木水火土诸般灵光环绕之中,一道清越啼叫响起,凤凰赤红的身影伴随着无数灵光闪过,一道妖娆魔性难辨性别的语音瞬间传出:“修真联盟幻真结界,不用幻阵,给您真正身临其境的体验,瞬息上天,眨眼入地,周天诸界皆收掌中,收音机30,您值得拥有!详情请垂询言壁御兽宗收音机板块~”   寰埏和小木棍同时惊呆了,它们左右四顾,还好没有一个妖族在侧,刚刚那个……凤凰虚影也就罢了!居然还是凤凰原音再现!那可是朱巽妖帝!!!上古年间虽是离渊妖帝继任者,但带领妖族和人族、冥魔干架绝不含糊的大帝尊好吗!!!它们刚刚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居然在给御兽宗打广告!!!   横霄剑派中诸位长辈虽未与大妖真正交过手,但判断见识在那里,葛春雷疑惑地道:“虽是幻影幻音,但那一缕气息真意却隐含炽烈威压,这可作不得假,想必定与真正的大妖脱不开关系吧?”   素来寡言的执剑大长老亦是颔首:“确当有大妖。”   “幻真结界,以这气息观之,怕是名下无虚,”这诸多长辈中,不乏剑意洞察真意者:“背后至少有方才那位凤凰大妖支撑吧?”   长渊真人亦是颔首:“应是不只,那几道五行灵光中,依稀亦有气息真意。”   葛春雷在一旁再看向杜子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恍然道:“这幻真道境在你掌握中,你莫不是真的借这些大妖镇压了那些妖族?”   不过瞬间,杜小爷那点小手段就被扒了出来,他:……   好吧,比那稍微再复杂一点点,比如利用凤凰的幽冥气息威胁万载浩劫啦,比如恳(威)请(胁)暴躁(走)的凤凰劝说那些妖族啦,比如覆天星钟这么识时务与幻真道境怕也分不开,但,这些还有解释的必要么……   萧辰失笑不已,杜子腾白他一眼,最后无力道:“呃,我们要不先去联盟看看?”   这许多长辈哈哈一笑,却是不甚在意,收好收音机便随杜子腾往修真联盟而去,第一站,杜子腾没有选择修真联盟闻名诸界的学会、工厂,而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农田之旁,好像只是随意而落,并未刻意挑选。   广袤的田地间泾渭分明种着凡植与灵植,却一样一望无际,和谐交织成一片,天晴日朗,却奇迹般地,没有多少农夫在耕作,只零星几人在地头摆弄着什么,看到他们这一行浩浩荡荡,不多时便有凡人农夫驾着古怪之物过来相询:“各位法师,你们是不是来参加宣讲会的,走错地方啦?”   这一幕无疑是令横霄剑派上下感到十分震撼难言,那农夫所驾之物,行动在修士看来再如何缓慢,只能沿着地面而行,却分明是一样法器!只是不知经历了什么改装,竟能叫身无灵力的凡人亦能使用!   而眼前这个身无灵力的凡人,不论是打扮、谈吐,还有他方才在做之事,他确确实实只是此地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可这样一个凡间农夫看到他们这般毫不遮掩地从天而降,没有跪倒膜拜,没有惊骇避走,竟是主动过来相询,听口气甚至还要给他们指路……   杜子腾上前一步,朝对方点头道:“这位大哥,今日是有宣讲会吗?您未去参加?”   这农夫憨厚一笑:“俺婆娘与大儿去咧,俺家今年种的百灵草要收割了,俺得在地里看着阵盘,俺笨得紧,法师们教来教去总也不会,没得瞎耽误法师们的功夫,待俺婆娘他们回来教俺也是一样……”随即,他又像忍不住兴奋地道:“听闻这次灵谷的新品种一上,便是天上大旱亦能抵御了咧~”   这一来一往交谈间,横霄剑派上下俱是听得心中肃然,待杜子腾与那农夫辞别,转头向诸位长辈赫然一笑解释道:“这是最近种植学会与一个种植门派在联合推广的第十七代新灵谷,往年灵谷皆是统一种植,各界各域间灵气天候各有不同,种植出来的灵谷灵气含量不一,不一定都适宜于普通人,十七代灵谷进行了细致改良,分了很多细分品种,像此地在推广的品种就可以抵御此界常见的干旱,这样种植出来的灵谷蕴含灵气更温和,更适合普通人吃……”   说到专业,待杜子腾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有滔滔不绝之势,连忙打住话头:“瞧我,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了,不重要哈哈,咱们往下一站,下一站~”   长渊真人看到这片种植着无数植物的田地,却是温声问道:“如今诸界凡生皆是这般?这些门派和……学会,会一直这般下去?”   杜子腾点头应道:“是啊。”然后他像是知晓诸位剑修心中最为牵挂的问题,认真地确认道:“经过种植学会改良的各类品种,至少已经做到,让修真联盟范畴之内,再无饥馁。当然,学会不是无偿做这些事的,凡间民夫也不是无偿使用,学会开发新品种,需要研发经费,精于种植的修真门派可投入灵石参与研发项目,待新品种上市,经过宣讲会宣传能得到百姓认可,他们自会花御兽币来购买,让来年收成更好,能被其他门派收购,卖出一个好价钱,而参与其中的学会与种植门派亦能盈利,如此互成循环。   这些新品种之间也有竞争,似十七代灵谷之间,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亚型适应各界各域,便是各门派为了抢占各个细分市场,谁的品种更适宜,自会更受到当地百姓欢迎,会有更多收入,如此机制,自会保证源源不绝有更好的品种问世,而联盟只负责一件事,竞争归竞争,各个门派、学会不得对百姓说谎,夸大其辞。”   这其中还有许多监管细则保证田地上耕作者最基本的利益,杜子腾虽未再详细分说,可再没有比眼前的田地、普通农夫丰衣足食的满足神情更有说服力的解释之辞。   便是一直未曾开口的罗长老亦不由衷心喟叹道:“如此,方可称为盛世罢。”   哪怕原本偏居漩镜界、后来又困守天冥一族周遭,横霄剑派上下亦曾见过凡间无数战火连绵、朝代更迭,犹如一个无法打破的诅咒与死循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修真界中亦曾见无数惊才绝艳胸怀壮志的修士投身凡人之世,最后不过昙花一现,终究不过一句难逃天命循环的叹息,最后换来一句修士不得干预凡生宿命、有碍气运的论断。   谁人能似眼前这幕般,打破周天诸界世世代代多少凡生的宿命死循环,彻底逆转凡间人世,敢平平实实说上这一句“再无饥馁”?   所谓济佑苍生,眼前这般,这才最大的济佑吧?如天下苍生皆能这般……长渊真人再看向眼前人,仿佛直直看向那个异界而来的灵魂,非但是萧辰之幸,亦是诸界苍生之幸。   他们随杜子腾在这村头随步而行,忽听琅琅书声随风伴着麦浪传入耳中,可那诵读之物,却是这些修士耳熟能详的篇章……这分明是灵植辨认的基本口诀呀!   这一回,他们隐匿了身形,只在那挂着“小河村修真蒙学”牌匾的规整小屋之外驻足观看,一张张稚然面孔跟着那看起来不类人族的夫子诵读口诀,学习灵植的辨认。   便有剑修不由问道:“如今,凡间皆教授这些了?”   不待杜子腾回答,学堂里计时法器报鸣,夫子宣布课间休息,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全部拥了过去:“夫子夫子,我们背完口诀是不是就能测灵根了呀!”   那夫子并不严肃,反倒是十分耐心:“口诀也要好好背诵,不然就算进了修真学堂你们不识灵植也会跟不上进度。”   “夫子!若是测出有灵根,我是不是就能到镇上跟哥哥一起上初级学堂了啊!”   夫子只温言道:“你若是学识好成绩好,考得过考试,有没有灵根一样能上修真学堂,如今联盟中又不是只需要修士,但有才学之辈皆可一展所长。”   小家伙们听得懵懵懂懂,可却明白了夫子的意思,只要努力学习眼前的一切,就能去镇上啦!   门外剑修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思及当初整个修真界中,便以横霄剑派的资源,又有多少稚儿能在这个年纪,得到这般教导?更遑论那夫子一番话背后,不论有无灵根皆可在联盟一展才华所表达的胸怀气魄!彼时修真界如何能及?   杜子腾安排的下一站亦是随性而选,这一次他们没有再下去细看,他估计以剑为本命大道的诸位长辈们大致不会对丹药感兴趣,他只是在工厂上方大略解释道:“似方才那些农夫所种植的许多灵植,这些工厂会收购回来,批量处理,经过这流水线处置,便能源源不绝生产出丹药。”   讲真,剑修们是对丹药不甚依赖,亦不太感兴趣,可那是一炉炉由修士守着炼制的丹药,他们这一生也算大风大浪经历过了,谁见过这样的情景,车载海量的灵植运进去,源源不绝的丹药流水价地淌出来,最谵妄的三流修真小说,对于上古那些先天圣器最吹嘘最夸大的能耐都不敢这么写啊!   葛麟一戳自家看得目瞪口呆的老爹,哼哼了一声:“老头儿,看到没,底下那产线里可有我的一份功劳!”   看到那恐怖到海量的丹药,再感知到那神识范围内几乎犹如星点般数之不尽的工厂,便是坚持剑道如葛春雷,一时竟也再说不出鄙夷儿子炼丹的话。   葛麟一戳葛小团:“小团,你看师傅厉害吧,练剑多没意思哪~~~”   葛小团看着底下那些灵植啊、丹药啊,捏着自家手中小剑,不由皱起了细细的眉毛,看得葛麟嘿嘿直笑。   杜子腾安排的下一个地点,也是最后一站,却一定是比量着各位长辈的喜好来的,这个地方挂着一块大大的、灵光四射、闪瞎人眼、好像在告诉所有人老子很钱的牌子——“修真联盟炼器学会”。   杜子腾一指萧辰等修真联盟这边的剑派修士身上白衣:“如今咱们剑派的衣袍皆是在此处生产的,诸位长辈若有兴趣可以细细参观,如果看到感兴趣的,”然后他狡黠一笑:“修真联盟现在不太接受以物易物,各位长辈凭手中收音机便可购买~”   各位剑(隐)修(世)长(深)辈(宅)在看到那炼器研发间、炼器测试间、炼器校对间……等等五花八门的牌子里,便早就忍不住了好吗,就连长渊真人都忽拉一声直奔那不断有法器发出汹涌灵光击在墙面、不断浮现数字的法器攻击力测试间。   萧辰站在杜子腾身旁,不由失笑:“今日杜宗主这般大方?”   杜子腾却是洋洋得意地道:“见岳家嘛,当然大方点喽,钱赚来就是花的吖~”   萧辰看到自家道侣手中收音机不断传来消费提示,自家道侣那种很开心又难掩纠结的小神情,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别人或许不知,他却是知道的,虽然执掌御兽宗这周天诸界第一大财富之源,他家道侣却素来是个账目分明的家伙,公库是公库,私账是私账,他家杜宗主,自己也是领着一份御兽宗的薪水而已。   萧辰算了算,虽然按照他家道侣定下的苛刻规矩,修真联盟盟主领的薪水相比于这职位的重大责任,实在微薄得紧,但算上前世所得,补贴道侣、再举办一场大典,应当还是足够的。   带着诸位对炼器学会诸多新攻击法器恋恋不舍的长辈最后再在热闹的城镇转了转,各位长辈便是不甚贪图口腹之慾,杜子腾还是周到地为他们多多打包了许多诸地特色美食、小玩意儿,这一次联盟之行才算圆满结束。   再返云横峰,已是张灯结彩,素来锋锐巍峨之地,竟也难得喜气洋溢热闹非凡。修真联盟中,萧辰杜子腾没有惊动太多,只是请了金奴子、董婉儿一干原合欢宗弟子,云横峰下识得的简氏诸人、何世明等人。   看到惯着白衣的道侣一袭红袍,素来英俊威严的眉宇间欢欢喜喜得甚至有点儿傻气儿,杜子腾竟觉得对方今日也是出奇好看,他却浑不知,他咧开嘴藏不住的笑容在对方眼中也是一般傻气又可爱。   所有同门亲朋的注视之中,斗辉殿前,萧辰双手捧起信物,朝殿中拜倒,昭告历代祖师,历代曾为天下苍生仗剑守界壁的英灵,今日起,他正式接过横霄剑派掌门之位,扶危济困为苍生,此生不改剑心!   而当他起身,收起信物,在所有的笑容与祝福中,走到自家道侣身旁,露出眩目微笑之时,一旁主持大典的袁长老却不由提醒道:“新人先拜祖师,莫误吉时。”   斗辉殿前,观礼的好友亲朋手足同门皆不由同时哄笑:“盟主,你们老夫老夫了,还看不够吗~”“掌门,不要误了吉时,待会儿怎么看都成哪哈哈哈哈……”   萧辰难得傻气地嘿嘿笑起来,杜子腾笑着牵起道侣,二人同时到斗辉殿前,一拜先人,起身,二拜高堂,长渊真人满面笑容地不住颔首,起身——   三是夫夫互拜,前世有幸与君识,此生结发再不离。   云横峰上,无数长剑发出喜悦长鸣,那是剑心发出的由衷祝福!万剑清鸣道贺声中,望着道侣英俊眉目,同时拜倒之时,杜子腾心中只觉盈满无数喜悦,他想,前世今生,他再未有比此时更欢喜的时刻……   下一瞬间,漩镜塔蓦然大放光明,云横峰上场景蓦然变幻,那是蓝天白云间金沙如画海浪漫卷,绿草如茵间鲜花铺地,父母亲人的笑容灿烂得就在身边,杜子腾,或者,靳一斯欢喜到愕然,眼前红衣喜袍的道侣已经换了白色西服的打扮,虽是一样英俊眉目欢喜无限,可眉宇间有说不出的期盼。   靳一斯忽听一个声音问道:“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靳一斯先生,与你面前的这位先生结为合法伴侣,你是否愿意?”   靳一斯只是无比惊讶地细细打量着周围一切,神情中带着几分恍惚、几分疑在梦中,几分难以置信……   父亲母亲发小们的眼神中都带了一点担忧,生怕他是旧疾复发,Lisa紧张地从坐席上跳起来,不顾精致妆容与完美礼服,大声叫道:“靳一斯你不是对我说过的吗,遇到一个肯在你昏迷不醒吃喝拉撒不假人手照顾你十年的人绝对不能放过的吗!!!”   靳一斯视线再次细细地慢慢地看过身周亲朋好友每一张面孔,连Lisa那从未见过的橙色唇妆都未放过,然后,他面上绽放出笑容,这一切祝福、一切关怀俱是真实,没有半分幻境的虚假,隐隐地,泪光浮现眼底,靳一斯才对着眼前白色西装英俊到令周遭一切失色的男朋友露出笑容,缓缓开口道:“我愿意。”   “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萧辰先生,与你面前的这位先生结为合法伴侣,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萧辰一字一句无比坚决。   前生你在一地等我,在这一界,我愿在此待你醒来。   不论前世今生,哪怕知晓你在此界过往一切我无法参与,可此界未来一切俱有我在……   云横峰上无数长剑喜鸣,海岛上无数亲朋欢呼——礼成。   前世有幸与君识,此生结发再不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