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鸟高飞尽】 第1章 初遇   四周的山脉生长着青翠欲滴的树木,远处看去如同一圈圈的翡翠,在这张扬着生命力的地盘,红色的砖墙成为唯一瞩目的颜色。   “师父。”一个脸盘圆圆的小和尚挑着扁担,“我去打水了。”   “今日就留在庙里。”被他唤作师父的,不过是个青年,头发乌黑,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和尚。   小和尚点头,乖乖地跪在佛祖面前念经。   青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走出寺庙。   ……   快,捉住他!”   “动手,死活不论!”   树林中,二十多岁的男子踉踉跄跄往前走,黑衣全是血污,簪子在混战中被削断,垂散的长发遮住清俊的脸庞。   手持长剑,剑尖上滴落的血几乎汇聚成一小小溪。   追兵早就被杀了个干净,但耳边催命的声音仿佛没有停止过,迫使男子伤重也脚步不停。   突然,他停下脚步,前方站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男子慢慢举起剑,可叹连同归于尽的力气都没有,脚下一个趔趄,保持握剑的姿势躺到。   俯视男子的便是刚刚从庙里走出的青年,名叫沈拂,眉目如画,一身白衣,衬得浑身血污的男人更加不堪。   “找到了。”   调出男子的数据:   萧燃,天音教教主。天音教乃是西域第一大门派,萧燃此行惨遭教中圣女背叛,再过半个时辰,他会被活捉,遭遇一系列惨无人道的折磨。然而此人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地牢中有奇遇,出逃掉下悬崖有高人相救。   每遇磨难,必得大造化。   大千世界,三千位面靠着一个神秘的系统维持,偶尔会出现一些BUG,产生最强命种之人。这些人命格极好,自己祸害遗千年,得罪他们的下场都是不得好死。沈拂是一个相当高冷的位面官,说的通俗点就是客服,负责在不扰乱世界进程的前提下,处理这些挂逼。   【系统:几年后萧燃将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天音教妄想称霸武林,屠杀名门正派,严重影响到世界平衡,你需要尽快……】   “闭嘴,”沈拂冷声道:“我是客服,知道该怎么操作。”   【系统:……】   天音教教众上万,教主死了,新教主上位为了树立威信,必将大开杀戒,杀了萧燃不可取。   【系统:这件事很麻烦,建议先和萧燃建立情谊,慢慢感化对方引导天音教向善……】   沈拂:“我费大力气建寺庙不是闹着玩。”   他不是好脾性的人,没耐心软硬兼施。   “等他醒了,我会让他剃度出家,培养佛心。”   【系统:……】   ……   萧燃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身后有人不停追他,体力不支时,一道颀长的黑影站在面前,刀出鞘,森冷的刀光打在脸上,刺的眼睛生疼。   萧燃猛地睁开眼,没有追兵,也没有刀。过分热烈的阳光照射进来,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干净的床铺,桌上还有一杯茶,这不是俘虏的待遇。   种种迹象提醒他,自己获救了。   萧燃勉强坐起来,下床准备拿杯水喝。   “你醒了?”   循声望去,门口站着一名瘦削男子,头发束成当下文人才喜欢的款式,看上去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   男子身边还站着个小和尚,倒是被养的白白胖胖。   “师弟,你醒了?”小和尚又惊又喜。   萧燃皱眉,怀疑是不是还没醒。   伤口撕裂的疼痛感让他思维始终保持高度清醒。   伸手想要去够剑,一只修长洁白的手却赶在他前,抓住剑身。   冷峻的脸上泛起杀意,若不是念在几分救命之情,光凭这一举动就足以让他不留活口。   沈拂转动剑把,抖出漂亮的剑花,剑尖和萧燃的脖颈只差毫米。   “想杀我,也要先掂量自己的本事。”   萧燃伤重未愈,自然没有一战之力。   “躺着别动,”沈拂放下剑,又是一副孱弱的样子:“我去拿药。”   小和尚端着水来到萧燃面前,“师弟,喝水。”   萧燃不可能跟个小孩子动手,纠正:“我不是你师弟。”   小和尚认真道:“师父说以后你要和我一起在庙里修行,按辈分我就是你师兄。以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了。”   萧燃头很疼,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庙里这对莫名其妙的师徒。   十分浓烈的药味飘来。   沈拂说去拿药,端来的不是碗,而是一个大木桶。   萧燃眼皮一跳。   沈拂:“脱衣服,伤你的暗器有毒,要泡药浴。”   萧燃按着太阳穴:“出、去。”   沈拂这次没挑战他的底线,冲小和尚招招手,把房间留给他一个人。   药味蒸腾,渗入伤口,萧燃一下眉头未皱,眼底全是肃杀。   如今伤势未愈,只能压下杀意,当务之急是要将自己活着的消息传入教内,避免人心不稳。   ……   “师父,”小和尚敲了阵木鱼:“师弟已经泡了半个时辰,会不会是晕过去了。”   沈拂摸摸他的头不说话,一个大魔头哪里会那么娇弱。   寺庙里很安静,萧燃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晚饭沈拂亲自给他送去。   “七日内切忌运功,”沈拂提醒他:“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萧燃略通医理,自然知道自己身体现在是什么状况。   翌日,沈拂出门买药材,路过一家酒馆的时候停下脚步,小二见可能有客人,出来迎人,“小店最近新推出桂花酿,客官要不要来品品?”   沈拂目光落在一位靠窗独饮的男人身上,点头。   【系统:秦毓,天音教三护法之一,萧燃的亲信。】   原本的剧情中,秦毓对萧燃的帮助十分大,是他第一个查到萧燃被天音教圣女出卖的事实,自己出来寻找教主,又暗中命令手下展开对教众的重新甄别,清洗了一批奸细。   不少酒客在讨论萧燃遭遇埋伏死生不明,莫说他们,整个江湖都因为这件事炸开了锅,萧燃失踪,很多人已经在打天音教的主意,甚至有传几个门派已经联合,要围攻天音教。   “客官,点些什么?”   沈拂:“和那边客人一样的。”   他声音不大,酒馆声音又很嘈杂,然而,瞒不过一个武林高手的耳朵。   秦毓抬眼望向这边。   “就你一个是单独坐的,”沈拂算是解释:“我懒得选,点一样份的差不多能吃饱。”   秦毓打量一番,见他握筷的力道都比常人弱三分,打消怀疑。   沈拂的菜在他之后上来,却先一步吃完离开。   秦毓偶然偏头从窗外看去,刚出门的文弱青年眨眼间就不见踪影。   他觉得有些奇怪,丝毫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教主就在落在刚才那年轻人的魔爪中。   ……   “趴下,我给你上药。”   萧燃褪去上衣,身材好的用雕塑比喻都不为过。   男人的攀比心让沈拂瞧了眼自己。   沉默的一秒钟,萧燃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面前的小身板,实在不明白这样单薄的身体怎么练出的内力。   ‘刺啦’的声音打破沉默。   瓷碗周边多了好几条裂痕。   萧燃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清秀外表下脾气竟然还很火爆。   沈拂动作还算轻柔,每一个伤口上都抹好了药。   “我今天出去碰见一个人,应该是来找你的。”   萧燃面无表情,似是掂量他话中真假。   “下次招手下记得别选人中龙凤,长相在人群里太出挑,气质还亦正亦邪,”沈拂将碗放到一边:“酒馆里就他与众不同,一看就是来打探消息。”   “酒馆?”萧燃抓住重点。   本来还以为是个代发修行的和尚,现在看来分明是酒肉和尚。   沈拂正儿八经地扯着瞎话:“这也是对心境的一种修行。”   傍晚的时候小和尚拿来一件干净的百衲衣,“师父让你焚香沐浴三日,然后他会亲手帮师弟你剃度出家。”   萧燃忍不住头皮一麻。   可以的话,他真想捏死这对师徒。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有些费力地借住树上到墙头。   该死!   萧燃心里咒骂一句。   堂堂天音教教主,何时如此狼狈过。然而还有好几日才能运功,在那之前,他必须从这里逃出去,和手下人会和。   “师弟。”底下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萧燃一怔,这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在西域,提起萧燃的名字可以吓得小儿啼哭不止,此时,他却不得不转过身,手指放在唇中央,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好言好语哄骗:“我出去逛逛,明早就回来。”   小和尚转身,萧燃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对方发出呼喊——   “师父,师弟要爬墙出逃!” 第2章 寺庙   佛堂里,萧燃被五花大绑的站在中央。   沈拂拿着把剃刀放在火上消毒,烛光下,刀刃反射出冷光。   小和尚拨着佛珠,一脸认真:“你放心,师父很有经验,几下子就会结束。”   萧燃的目光和他撞上,小和尚忍不住后退一步。   “就是一会儿头顶燃香,留戒疤的时候有点疼。”   靠高深的武功为所欲为多年,萧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要学着跟人讲道理。   “出家这种事都是人主动找上门,然后心甘情愿剃度。”   话对着小和尚讲,实则是说给不远处的沈拂听。   “如果强迫,那是对佛祖的一种亵渎。”   小和尚想了想,“师父,他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沈拂淡淡道:“放走了,下一个师弟说不定你还要等上一个十年。”   小和尚倒抽一口冷气,不表态了。   沈拂手持剃刀而来,三两步走到萧燃面前,“原本现在你该在敌人手中受尽折磨。”   后半句他没有说,折磨之后萧燃会被关在地牢,机缘巧合结识天下第一巧匠,在对方的帮助下逃出生天。   萧燃:“你究竟是何人?”   “沈拂。”   萧燃眉头一紧,江湖上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我一个小人物,萧教主没听过很正常。”   萧燃眼一眯。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现在放我离开,这两天的事情本座可以不计较。”   他很少自称‘本座’,可见是动了真怒。   沈拂毫无所惧:“天音教行事百无忌惮,黑白两道现在都挂满了你的追杀令,保准走出不到百里,就会死于非命。”   【系统:不要危言耸听,他的命格掉悬崖都死不掉。】   手指插入黑发,慢慢抚摸着:“你该感激我才对。”   萧燃从小到大就没被人这么碰过,沈拂的剃刀就抵在他的喉咙,另外一只手温柔在发间抚摸,极致的反差下,萧燃居然起了反应。   两人离的这么近,沈拂不可能没有感觉。   刀贴着肌肤慢慢往下挪:“看来剃这三千烦恼丝前,先要帮你把祸根去掉才对。”   萧燃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满目冰冷。   “别在我这装傻,把话摊开了说,你想要什么?”   沈拂一指前面的大佛:“想要你心向着他。”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让话音戛然而止。   沈拂将萧燃点穴后藏在大佛背后,再去开门。   “是你?”来人有些惊讶。   萧燃听出是秦毓的声音,几次试图冲击穴道,可惜刚一提气,喉头就涌上一股腥甜。   沈拂瞥了眼小和尚,他就利索地跑过来:“施主,打尖还是住宿?”   师父说过,借宿是免费的,打尖或者住宿就可以收费。   秦毓嘴角一抽:“佛门圣地,来打探个消息。”   见沈拂微微颔首,小和尚请他进门。   寺庙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一共就两个人,佛像也只有一座,关键住持蓄着长发,目光忽明忽暗,有一瞬间他都怀疑是山间精怪所化。   想了下,用了‘小兄弟’这个称呼。   “有没有在附近碰见过什么人?”   根据情报,教主最后就是消失在这几座山头。   “见过。”   秦毓目露惊喜:“在哪里?”   沈拂:“你往前走。”   秦毓疑惑。   “往前走,佛祖会告诉你。”   莫非出家人都这么神神秘秘?   秦毓带着困惑往前迈了一步。   “再往前走。”沈拂面无表情。   秦毓不信邪,又往前走了几步。   后背穴位被戳了两下,秦毓肢体僵硬,浑身只有一双眼珠还能转动。   “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他。”   明明是很温柔的一张面容,映照在秦毓眼里却似修罗。   他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里。   江湖上的暗语,送你去见他等于送你们在黄泉想见。   最后关头,秦毓心中涌现出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绝望的是教主八成已经丧命……天音教要完了。   “师父,”小和尚激动:“这是我另一个师弟么?”   “你的师弟只有一个。”   小和尚扁着嘴,肉肉的手指转着佛珠,神色很是遗憾。   沈拂使了个眼色。   小和尚会意,别看他矮不拉几,力气却很大,直接将秦毓抗到佛像后面。   以为必死无疑,没有预兆地撞上一双寒潭似的眸子,秦毓很想张口说话,但只有喉头勉强动了两下。   眼中的狂喜没有因为被点穴被限制。   教主居然还活着!   他努力压抑激动的心情。   沈拂强迫秦毓吃下一颗药,给他解了穴道。   “开心么?”   秦毓下意识点头。   沈拂又看萧燃:“绝望么?”   萧燃没说话,秦毓还没反应过来。   沈拂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给佛祖上完:“本来你是他获救的希望,却只能看着你犯蠢落入魔爪,你说他绝不绝望?”   秦毓感觉浑身上下无力:“该死,你给我吃了什么?”   沈拂没有搭理,瞥了眼小和尚:“我是让你把人从佛像后面搬出来。”   小和尚又夯吃夯吃将人扛出来,挪动萧燃时,对方的眼神凌厉且带杀意,胳膊没来由一软。   “师……师父。”   忍不住倒退一步,撞上一堵人墙。   “我来。”   小和尚躲在沈拂后面,眼睁睁看他蹲下身,将人轻轻松松打横抱起。   “……”   沈拂以为他还在害怕,安慰了一句。   小和尚:……好像师父更可怕些。   萧燃绝对不轻,是正常成年男子的重量,自始至终沈拂却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前方秦毓的目光堪称惊悚,根本不敢抬眼看自家教主此刻的目光。   修长的手指顺着如瀑的黑发下滑,分辨不出哪个更漂亮。   萧燃定定看着他,如果目光能杀死人,沈拂怕是已经被凌迟。   手还没拿起剃刀,又轻轻落下,沈拂眯了眯眼,回头看着窗户的方向,问秦毓:“你招来的麻烦?”   秦毓笃定道:“不可能,能不露痕迹跟踪我的人江湖上不超过十个。”   这十个人都是顶尖的高手,做事很直,真要被他们发现了行踪,早在第一时刻就被抓取严刑拷问。   沈拂揶揄道:“哦,实力不如你的人里呢?”   秦毓本欲反驳,想到什么,突然面色一变:“怪猫!”   怪猫不是一只猫,而是人的称呼,实力不强,却有一独门绝技,能隐藏呼吸,轻功极佳,即便是高手稍有不慎,也会被追踪。怪猫在江湖上可谓臭名昭著,无论是谁,只要出价高,什么活都接。   秦毓开始紧张,反倒是萧燃相当镇定。   沈拂扫了眼外面:“到了门口还离开,也就三脚猫的功夫,估计现在是去搬救兵了。”   “给他解药。”萧燃终于开口:“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他也就是充个人数。”   秦毓胸口一堵,习武以来,何曾被这样嫌弃过。   “倒是你很厉害,但无法施展,刚才还强行冲击穴道。”   沈拂摇头,用惋惜的目光望着萧燃。   秦毓根本没眼看,教主,杀伐果断的教主……居然被摸脸了!   “师父,”软软的声音打破僵硬的气氛:“可以出发了。”   小和尚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行囊。   沈拂给萧燃也解了穴道,在解开前,亲手帮他束发。   他的手法很温柔,披散的头发在灵活的手中很快被打理地整整齐齐。   很好看,就是少了什么。   沈拂将头上的短簪取下,给萧燃戴上。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一道杀意凛然,一道清澈如水。   沈拂没有预兆地笑了,眉眼弯的一瞬萧燃忍不住皱了下眉。   “师父,我们把佛祖一起带上吧。”   弯腰作势要去抗。   萧燃突然握住小和尚的手腕,这孩子的力气大的不正常。   小和尚没有躲,睁大眼睛好奇看他。   练武的好苗子,然而没有丝毫内力,不赞同道:“你耽误了他。”   根骨绝佳者,三岁就该习武。   沈拂摸了下小和尚的脑袋:“他命不好,学不了武。”   唯一没有异常的便是小和尚本身,这句话打他记事以来,师父就经常说。   “佛像只能留在这里。”   小和尚恋恋不舍看着佛像:“可是我能抗动。”   “太大了,我们带着它逃亡会被发现。”   沈拂没有带任何行礼,快速将剃刀拿上藏在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只有萧燃将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没来由头皮一麻。   出门前沈拂将门锁好,不像是逃亡,仿佛只是正常的出趟远门。 第3章 飞跃(修改)   寺庙只有一匹瘦马,好在秦毓来时骑着一匹。   “兵分两路,”沈拂对小和尚道:“你和他走。”   秦毓怒了:“我要和教主一路,你凭什么擅自做决定?”   沈拂平静道:“我拳头硬。”   秦毓想了下,好像是这个道理。   此路不通,改为威胁小孩子,恶狠狠对小和尚道:“我会把你卖给人贩子。”   小和尚脸上的平静和他师父如出一辙。   “不怕?”   “我死后化成厉鬼来找你报仇就行。”   “……”   谁都没有再耽误时间,沈拂和萧燃共骑一匹。   萧燃坐在后方,却也没有办法偷袭,沈拂将他的手牢牢扣在身前,自己控制缰绳。萧燃觉得怀里搂着的就是个冰块,他最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却被这人一而再再而三打破。   【系统:敌人预计会在一刻钟的时间追上来。】   萧燃统领天音教多年,虽说手段狠辣,但赏罚分明,很少掺和中原武林的事情,和后期的杀人如麻,喜怒无常的形象判若两人。   剃度出家,把人养在身边只是缓兵之计,当务之急沈拂需要找出萧燃魔化的源头,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前方是悬崖。   【系统:萧燃被擒,有可能在拷打中魔化,必要时刻建议抹杀其存在,另外扶持新人上位。】   沈拂冷笑:“看来前车之鉴还是不够,我可不想为死亡名额充数。”   经常有位面官会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死亡,任务完不成,或是死于世界抹杀。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位面官拥有强悍的力量,一旦触碰到世界规则,就会被毫不留情抹杀。   至于规则是什么,各个世界都不同,有的世界你大开杀戒都无妨,有的世界踩死一只蚂蚁都会丧命。   沈拂处理业务的速度是出了名的慢,胜在活得时间久,硬是熬出了资历。   系统挺怕他的,这是它跟过最摸不清的客服,其他位面官或多或少会在处理挂逼中面临生死考验,只有沈拂,从未被规则折磨。   “记住我的话,杀死拥有极强命种的人,百分之九十会被规则吞噬。”   萧燃先一步下马,背对悬崖,衣袂飘飘。   “听马蹄声,至少来了百余人。你救过我一命,我还你一报,随便找个地方藏身,那些名门正派抓到我不会再探究其他。”   沈拂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他,眉目间不带半分感动。   救命恩人?   他敢保证,萧燃恢复实力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一剑穿心。   沈拂让系统将萧燃的资料调出来后,重新看了一遍。   多疑,阴险,无所不用其极,和这个沉默内敛的男人有很大出入。   沈拂冷笑一声,忽然生出一个全新的猜测,这样一个生性极端之人,怎么会全心全意信任一人,没有信任,被圣女背叛的说法就站不稳脚跟。   若是他没有猜错,更有可能的是萧燃在明知圣女会背叛的情况下,将计就计,故意重伤被擒。   念及此,目光不由一冷,难不成萧燃真正的目的是下去地牢。   系统发出一声哽咽。   “你哭什么?”   【系统:害,害怕。】   这是它见过最可怕的大魔头,心机深不可测。   沈拂懒得理它:“地牢里的资料一起给我。”   原本的世界线萧燃会在地牢有一场奇遇,获得《天魔残卷》。   这是江湖上失传百年的邪功,仅剩下孤本,虽然威力巨大,但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据传萧燃为了进一步提升实力,寻找《天魔残卷》已久。   有这种可能,沈拂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萧燃被带走。   下马攥着对方的手腕,从下而上一点点抚摸上去,“你看着我。”   柔软的口吻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萧燃定定看着他。   “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手慢慢探向萧燃的后背,说了句‘我带你飞’,用力一拉,两人同坠悬崖。   【系统:你顽皮了。】   狂风刺激下眼睛完全无法睁开,萧燃醒时天色已黑,身上覆着厚厚一层树叶,除了一些擦伤,没有伤及筋骨。   抬头看着上方突兀从山壁上长出的一棵歪脖子树,暗叹命不该绝。   不远处河流旁躺着一个人,白衣服糊了不少泥,脸长得很有仙气。   萧燃提剑走过去,便是这个人,全盘毁了自己计划。   起了杀心,剑尖直对着脆弱的喉咙。   沈拂突然动了下,哼了两声,似乎有要醒的征兆。   萧燃剑尖一抖,怎么这男人哼起来的声音比女人还要诱人?   皮肤因为长剑接近起了一层颤栗,沈拂就在此刻醒来。   跳个崖而已,按理不会昏迷这么久。   沈拂很快悟出其中缘由,坏在他是带着萧燃一起跳崖,有谋害之嫌,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世界的规则不允许位面官做出直接伤害最强命种之人。   萧燃等了很久,没有等到求饶的话语,反倒是迎来一副神游的表情包。   剑尖又往前推了一点,沈拂的脖子多了一条血痕。   对方没有害怕,不耐烦道:“等会儿再刺,我在想遗言。”   【系统啜泣:求饶好不好,我不想死。】   忽略这只怂包,沈拂摸出藏在袖中的暗器。   剑锋却在此时挪开。   沈拂站起身,泥水顺着袖子往下淌,整个人如同莲花,带着不容亵玩的美丽。   他伤到了内脏,至少要调养几日,仰头望着上方陡峭的悬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萧燃是个聪明人,打斗杀人的事情放在现在做并不合适。   薄唇轻启:“琴庄。”   琴庄,独立江湖武林之外,琴庄祖上陪着高祖皇帝打过天下,海晏河清后辞官建立琴庄,朝廷很是照拂,很少有江湖上敢去招惹,如今庄主名叫谢鸣,武功高深,处事温和。   少有人知,谢鸣是萧燃的朋友。   两人身上都有伤,现下琴庄是最好的去处。   沈拂没有异议,已经暂时阻止萧燃拿到《天魔残卷》,其他不重要。   琴庄离这里有一段路程,两人翻了好几座山头,来到一个小镇,沈拂说要找家客栈借宿一宿。   萧燃:“只剩半天路程。”   沈拂:“我的衣服脏了。”   “又不是女子,学什么梳妆打扮?”   沈拂淡淡道:“我们这样去琴庄,会被人当要饭的乞丐打出来。”   闻言萧燃眼皮一跳,虽然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但他们现在衣衫褴褛的形象和路边的乞丐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找了家客栈,萧燃沐浴更衣出来,房间里多了一人。   “我记得订了两间房。”   沈拂专注欣赏手上的古琴,自顾自道:“听说谢鸣的琴音可绕梁三日,一曲《百鸟朝凤》真能引来鸟雀。”   “你懂琴?”   沈拂不答,手指抚摸琴身。   萧燃看他没有起来的意思,走出去到隔壁房间睡。   他一离开,沈拂瞳孔的色泽顿时变淡,像是整个人的灵魂都已经出窍,连胸膛都没有起伏。   “打开权限。”   【系统:可随时连接。】   沈拂直接进入系统,重新查看世界线。   位面官很容易在修补漏洞中死亡,归根结底是因为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主世界线。   好比他只清楚萧燃会经历背叛,奇遇,最后一掀起血雨腥风。   可在真正接触后,沈拂发现所谓的背叛说不定只是萧燃将计就计,为了进入地牢获取《天魔残卷》设下的圈套。   主世界线里展现的人物形象十分单一,也许故事剧情里他是个世人称道的大侠,但真实情况是十恶不赦的伪君子,靠着不光彩的手段帮自己积累名声。经常有新手位面官想通过打感情牌结识最强命种之人,结果死状凄惨。   沈拂调取《天魔残卷》的资料,总纲里明确写到修炼这门功法必须要求是童子之身。   阻止萧燃成魔血洗江湖,最便捷的有两种方法,一是传递爱和正能量,沈拂对这条最嗤之以鼻,他喜欢用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没兴趣言传身教,定时强行灌输些佛法就行,管他听不听,单方面强迫灌灌耳音;其二便是实力。   不管萧燃疯魔的原因是什么,只要实力不够,其他掌门完全可以联手制衡,虽说暂时阻止萧燃拿到《天魔残卷》,但以他的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沈拂一拍桌子,立马做出决定,在萧燃得到《天魔残卷》前,毁了他的童子之身。 第4章 琴庄   抵达琴庄是在第二天中午,烈日高照,晒得人头晕。   “亏得琴庄不是太远,路程再长一些,马都跑不动了。”   老马已经累得不行,沈拂在它头上摸了摸,门口的弟子看到二人持剑阻拦:“来者何人?”   沈拂挑眉,不愧是琴庄的弟子,连守门的武功都不弱。   萧燃没有回答,这二人正欲驱赶,里面快步走出一位老者,抱拳道:“萧公子。”   萧燃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我家庄主等您已久,快请进。”   沈拂:“消息传得够快的。”   萧燃:“附近都是琴庄的势力。”   老者笑道:“这次萧公子可说错了,庄主早在那之前就知道您会来。”   “哦?”萧燃抬眼。   “师父!”   两人对话的功夫,一个肉乎乎的小和尚跑出来。   沈拂失笑:“你们倒是聪明,知道来这里汇合。”   小和尚:“秦施主带我来的,不过师父给他下的药被这里的庄主化解了。”   沈拂顺着他来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正缓缓走来一人,俊逸无双,腰坠金玉,身上的衣服做工很是讲究,最吸引人的是他的气质,给人一种美玉无瑕之感。   “萧兄。”声音温和从容。   萧燃:“庄内人多了不少。”   “在外闯荡的弟子很多都赶了回来。”   萧燃随意瞥了一眼:“林荫,张天照……都是些本事不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琴庄要和哪个门派开战。”   “萧兄又不是不知道我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谢鸣笑了声道:“何止他们,怕是三日后中原武林排上名的势力都会赶来。”   一旁的沈拂不由一叹,这就是主世界线的不好,他所了解的世界进程里关于琴庄的描述并不多。   萧燃:“老庄主的命令?”   以谢鸣的性格,不是特殊情况,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作。   “爷爷召开群英会,会选出一名他认为资质合格之人,传赠《飞鸟曲》。”   《飞鸟曲》在当今武林功法排名中位在第三,更有传言,如果能将《飞鸟曲》练到第九层,除了《天魔残卷》,没有任何武功能和它抗衡。   谢鸣:“庄里的人私下都在议论说爷爷老糊涂了,但他老人家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庄内弟子没有一人具备学习此曲的天赋,不忍失传,才会举办群英会。”   “连你也不行?”   谢鸣摇头,目光中也有几分遗憾。   自琴庄放出消息,各方风云涌动,附近的客栈全部爆满,还有不少正邪两道的高手,纷纷赶往琴庄。   沈拂以萧燃的救命恩人自居,和谢鸣熟识几分后,住着琴庄最好的厢房,每日和美婢嬉笑,闲暇时教小和尚分辨美酒,日子过得可谓是不成体统。   此刻他又在卖弄自己在丹青一途上的才情,引得不少婢女前来观看。   “还请萧兄不要放在心上。”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婢女作鸟雀状散开。   “无妨。老爷子不见客自有他的理由。”   沈拂循声望去……这是吃了闭门羹?   片刻的功夫,谢鸣和萧燃已经并肩走来。   谢鸣双眼一亮,“好画!”   就连萧燃都高看了沈拂一眼,都说擅画之人必要心境淡泊,看来传言不能尽信。   沈拂:“依庄主看,这画价值几何?”   “此画已经达到浑然天成的境界,至少也要万两。”   沈拂:“人生难得一知己,庄主如此欣赏,就卖给你了。”   谢鸣嘴角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凝固。   沈拂:“价格你看着给就行。”   琴庄收集了名家名作上千幅,沈拂就算画的再好,也值不了万两银子,刚才所说,不过是正常人间的恭维。   “沈公子真会开玩笑。”   沈拂充满诚意地在画上提了一首诗:《赠谢鸣》。   “……”   最终,谢鸣花了一万两买下。   萧燃在一旁饶有兴味,以谢鸣的性格,居然也有吃亏的时候。   沈拂将银票往袖子里一塞,望着他道:“你是不是有点招摇了?”   武林中不少人都恨不得将萧燃除之而后快,这几日庄中也住进了几位贵客,未必就没有人发现他。   谢鸣替萧燃作答:“此次为《飞鸟曲》选传人,爷爷说了不问身份,只怕明日会来不少邪教之人,谁还顾得上萧兄。”   萧燃颔首:“届时我天音教也会来人。”   沈拂冷笑,已经猜到多半萧燃功力已经恢复,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参加群英会需不需要事先登记?”   “各大门派可派一名门中弟子参加,没有门派的则需要先进行考核,”谢鸣怔了一下:“莫非沈公子也想参加?”   “正有此意。”   “既然是沈公子,考核流程可以省去。”   一枚叶子形状的令牌飞入沈拂掌心:“明日系着它入场。”   六月初八,天下英雄齐聚琴庄。   庄内热闹至极,小厮和婢女忙得都是小跑着来去。   有资格参与者寥寥,但都有门中高手护送,如今琴庄龙蛇混杂,谁能保证获得资格之后不被人袭杀。   “血煞门的人也来凑这个热闹,”秦毓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还有般若寺的和尚,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小和尚坚持道:“不管是谁,最后赢的一定是师父。”   秦毓不以为然,萧燃倒是瞥了一眼沈拂,对方画技高超,想必琴艺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老庄主来了。”人群传来低呼。   众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抱拳行礼。   琴庄在江湖上地位超然,谢老庄主本人更是一代传奇。   谢老庄主十分威严,单就站在那里不动,自有一番气魄。   “劳烦诸位跑一趟,旁的话不多说,参与比试者曲目由琴庄提供,老夫会从中甄选是否有合格者。”   沈拂低声问萧燃:“比试的是那种乐器?”   萧燃:“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参赛。”   沈拂冲他眨眨眼。   萧燃:“……琴。”   “哦。”   谢老庄主环顾一圈:“考核现在开始,鸣儿,你将谱子发下去。”   谢鸣逐一派发,到沈拂身边时,提醒一句:“牌子上有顺序,按顺序上场。”   沈拂这才注意到昨天谢鸣给他的牌子上刻着数字十二。   参选者都是先浏览曲谱,沈拂亦然。   “此曲乃是老夫节选《飞鸟曲》的一部分,不过进行了改编。”   此话一出,众人再看曲谱,眼神炙热。   第一个上场的是血煞门的弟子,别看他浑身煞气,弹起琴来却是悠扬悦耳。   沈拂打了个呵欠,凑近萧燃:“我睡一会儿,快到我的时候麻烦叫一声。”   萧燃眼皮一跳,再看沈拂已经双手抱臂,阖上双目,一副老僧入定的状态。   一曲结束,不少人暗暗点头,谢老庄主:“弹得不错,可惜中间错了一个音。”   血煞门的弟子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如此细微的失误都被察觉到。   谢老庄主再没发表评价,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紧接着弹琴的是一名琴庄弟子,琴艺更胜刚才那人一筹。   众人陶醉在琴音中,谢鸣自身就是个琴痴,水平不知比正在弹琴的弟子高多少,自然不会沉溺在乐曲中,余光望见爷爷轻轻摇了下头,不由心下怅然。   他几次想要学习《飞鸟曲》都被拒绝,理由是他的琴音中少了灵性。   谢鸣有些怅然地望着天上流云,灵性大概就跟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样,无法触摸更谈不上学习。   “是天音教的圣女!”不知何时,一声低呼让谢鸣回过神。   场上一名身着蓝裙的女子缓缓走向琴旁,手指白的近乎透明,放在琴弦上美得让人心颤。   好事者朝萧燃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江湖上谁人不知天音教圣女叛教,害的萧燃差点被埋伏身亡。   如珠落玉盘,如高山流水。   他们准备看好戏的时候,圣女已经开始拨弄琴弦。   完全没有女子的柔和,一曲弹奏下来比之前面的演奏者都要高荡起伏,每一次变音,犹如虎啸山林,曼妙无比。   谢鸣心中暗道一声厉害,谢老庄主双目更是难得掠过一抹赞赏。   曲子结束众人还久久没能回神。   “献丑了。”圣女微微颔首。   “在场的恐怕没有人能胜过她。”   “弹得的确是好,连我一个不懂琴的都听得意犹未尽。”   赞美声不绝于耳,沈拂迟迟没有上台,离的近一人打趣道:“这小兄弟都听入迷了。”   萧燃用胳膊肘不着痕迹撞了下他。   沈拂自睡梦中清醒,眼睛雾蒙蒙的,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圣女眸子暗了暗,“这位公子想必是有大才,我的琴音还不能入他的耳。”   沈拂伸了个懒腰:“大才不敢说,只比你弹得好一些。”   起身,他坐在最里面不方便出去,私下瞄了眼萧燃,“借个道。”   你挡着我装逼了。 第5章 惊艳   萧燃深深看了他一眼,侧过身。   沈拂出场时周围很安静,他刚那句话太狂傲,都在掂量着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施施然坐下,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   锵——   随着第一个音符响起,嘈杂的乐曲有如魔音灌入场上每一个人耳中。   沈拂也是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又偏了几个音。   【系统:这首曲子经过改编,我没有收录。】   沈拂眉心一跳:“为什么不早说?”   【系统:我怕你骂我。】   差点呕出一口血,但是自己竖起的高逼格,哭着也要装完。   沈拂下巴微扬,作出一副世人不懂的孤傲表情,继续拨弄琴弦。   啪!   一只树上的鸟掉在地上摔晕过去。   “快看!”有人再也忍不住:“人家弹琴招来鸟雀,他居然把鸟给弹死了!”   沈拂瞥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兄台,我记住你了,运用一成内力,暗含警告。   不多时,又是一只鸟坠地。   “小鸟,小鸟好可怜,”一位粉装少女不忍道。   沈拂坐直身体,维持清高的模样。   离的最近的就是萧燃,按理说他该最遭罪,但看沈拂一副隐忍的模样,不禁轻笑一声。   对面的秦毓吃了一惊,教主居然笑了!   除了萧燃,其余挨得稍近一点的人都从位置上离开,站得要多远有多远。   一曲弹尽,沈拂淡定起身:“献丑了。”   众豪杰:……这是真正的献丑,不掺任何自谦的水分!   有心人心生疑惑,这种水平是如何通过初选?   最尴尬的要数谢鸣,早知道沈拂的琴技可以达到让人走火入魔的地步,说什么他也不会将牌子给他。   圣女冷笑:“这位公子可真令人大开眼界。”   沈拂坐回原位,悠哉地倒了杯美酒:“这位姑娘可知《飞鸟曲》的精髓为何?”   “原曲描写一只小小的飞鸟俯瞰天地的豪迈,曲风讲究的自是高亢寂寥,孤高傲远。”   不少人暗暗点头,圣女对此曲了解颇深,难怪方才能弹的如此绝妙。   “大错特错,”沈拂冷言以对,“顾名思义,它的精髓乃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我刚刚将鸟弹死只是它的第一个境界……”   视线扫过四周众人,带着一股肃杀之气道:“如果再深入一层,死得就不仅仅是鸟了。”   说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一边萧燃自饮自酌道:“高见。”   圣女叛教,沈拂有本事让对方添堵,他当然是喜闻乐见。   “萧大侠此言差矣,”血煞门的一名弟子开口:“照他所说,三岁小儿也能乱弹一通。”   沈拂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只手忍不住抓住萧燃的手腕,笑得身子发抖:“听见没有,他叫你大侠。”   接二连三的低笑声响起,被他一说,众人觉得是有点可笑,天音教被划分为邪道,血煞门在江湖上更是没什么好风评,门内的弟子称呼萧燃为大侠,有种莫名的喜感。   沈拂笑容渐淡,严肃道:“萧大侠,他还等你回话呢。”   对面的秦毓觉得沈拂没被当场一剑穿心真是一个奇迹。   收到萧燃的死亡凝视,沈拂稍微收敛一些,将自己的爪子从对方手腕上松开。   他是倒数第二个上场,有了这场闹剧,最后一个弹琴的人没有引起多大注意,更何况沈拂刚才一曲的确很有杀伤力,轮到这人时还没有调整好心境。   所有人参加完考核,气氛再度紧张,炙热的目光齐齐望向正中央高座上的谢老庄主。   沈拂例外,再高深的武学于他没有多大用处,凑个热闹而已,他现在真正该发愁的是如何让萧燃破身。   偷偷用余光瞧着对方,古人早熟,尤其是在男欢女爱上,萧燃到二十多岁都没有女子近身,会不会有什么隐疾?   “鸣儿,你替爷爷好好招待来客,”谢老庄主眼睛却是盯住沈拂:“这位公子且随我来。”   沈拂在万众瞩目中走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   “老庄主,我不服。”圣女首先道。   “就是,我等不远万里来此,最后却让一个完全不懂音律之人获胜,有失公平。”   “公平?”谢老庄主冷哼一声:“刚刚这位公子一共弹了六节,每一次换指都会在琴弦上注入内力,琴弦脆弱,能在不断的情况下产生杀伤力,世上能有几人做到?”   谢老庄主甩了下袖子,不再多做解释,转身离去。   沈拂跟了上去,别看老人家年纪大,脚下速度确实奇快,转眼间就不见踪影。   花园石山。   “武功不错,竟能跟上老夫。”   沈拂:“小有所成。”   他朝着谢老庄主抱拳,“高山流水遇知音,没想到老人家如此欣赏我的琴音。”   谢老庄主瞪了他一眼:“你那水平,说是侮辱琴都是客气的,听一曲,老夫起码折寿三年。”   沈拂摸摸鼻子:“也没那么糟糕吧。”   大概是心头有火气,谢老庄主以掌击石的时候多用了三分力,整个石山都为之一颤。   石门相对而开,谢老庄主迈步进去。   里面空间还挺宽敞,空气潮湿。   “你可知我为何选你为《飞鸟曲》的传人?”   沈拂:“受人所托。”   谢老庄主双目精光迸射,第一次正眼打量面前的年轻人:“原因。”   沈拂:“你我二人非亲非故,老先生一生荣华,也没必要从我身上图什么,想来只有这个原因。”   “好,好,”谢老庄主拍了下手:“你果然聪明,老夫再问一个问题,谁人所托?”   “萧燃。”沈拂想都不想就答道。   谢老庄主瞳孔一缩,如果刚刚只是觉得他有些小聪明,现在就是真的心惊。   对于沈拂来说,这就不算个问题,他在这个世上认识的人加起来一个手就能数全,想来也只有萧燃有这个能力。   “教主没有看错人,从今日起,你便在琴庄住下,老夫会将《飞鸟曲》全部传授与你,但能不能学会,就要看你的悟性。”   沈拂眯了眯眼,他称呼萧燃为教主,岂不是说明堂堂琴庄老庄主居然是天音教的人。   【系统:水好深,我害怕。】   沈拂想将它屏蔽了,想想还是忍了下来。   “多谢老庄主。”   “先别急着谢,我只是奉命行事,”谢老庄主摇头:“坦白说,你的琴艺不堪造就,还有那些江湖上的人可不是容易糊弄的,方才的言论只能震慑住他们一时,具体怎么将他们打发,是你自己的事情,老夫不会出手。”   沈拂颔首。   “什么时候这些闲杂人等离去,我才会真正传授你《飞鸟曲》。”   “一言为定。”   技多不压身,学琴也不是件坏事。   沈拂从石山里走出,暗自思忖,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召开群英会……一个转弯,眼中光芒聚焦,莫非是想引出圣女?   阴谋诡计,环环相扣,看来这江湖远比他想的精彩。   正如谢老庄主预料的那般,很多人赖在琴庄不走,要一个交代。   谢鸣看到沈拂,苦笑道:“这下麻烦了。”   沈拂不为所动,视线掠过人群落在萧燃身上,对方靠在树下,完全是看好戏的态度。   收回视线,沈拂率先走到般若寺的住持面前。   住持有所感,念了声阿弥陀佛:“非老衲不愿意离开,实在是结果难平人心。”   沈拂:“住持这是在质疑谢老庄主。”   “不敢。”   说着不敢,却没有丝毫客气之意。   沈拂冷着脸道:“老庄主选我不仅仅是因为在下惊世骇俗的琴艺。”   住持疑惑:“莫非还有其他缘由?”   沈拂眼中生起一抹怅然:“说来话长,此事要追溯到二十二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出生在一个破旧的寺庙,自记事起便不知道生父是谁,母亲只隐约提到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直至她去世前,让我来琴庄,幸也是不幸,刚好赶上了群英会……”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后面的事不提也罢。”   他说得声情并茂,住持骇然,想到什么又连连摇头,江湖谁人不知谢鸣父母恩爱异常,前庄主英年早逝,妻子不久郁郁而终,此人绝不可能是他在外的私生子。   沈拂:“住持想歪了。”   歪了。   难不成还能是谢老庄主的私生子?   住持蓦地瞪大眼睛,他一生清心寡欲,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堪称惊世骇俗。   直觉告诉他是假的,然而这年轻人敢在琴庄大放厥词,万一是真的呢?   沈拂虽然压低声音,但在场的都是武林高手,听得是一清二楚。   轻咳一声,凝望众人朗声道:“诸位,老庄主已经认定了我是《飞鸟曲》的传人,还请回去吧,最近天气不太好,可能会有风雨,太晚离开,路上可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老庄主的私生子出现,万一他觊觎庄主之位,未来几天琴庄怕是会有场腥风血雨,谁都不想淌这趟浑水,一时间果真走了不少人。 第6章 心境   再回首,谢鸣目光十分复杂。   沈拂并不在意,见般若寺住持还没有离去:“大师可还有事?”   住持脸色变化几下,摇头:“阿弥陀佛,谢老庄主老当益壮,我……”   沈拂:“我知道,你等自愧不如。”   般若寺门下极讲究礼仪,哪里见过这样的浑小子,住持声音一冷,“告辞。”   语毕领着寺内一众弟子离去。   场上剩下的只有几人,圣女走过去,对着谢鸣盈盈一拜,“山间路滑,我一介女子,多有不便,可否多留几日?”   谢鸣温润有礼道:“姑娘自便。”   沈拂来到萧燃身边:“她这是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一来以为我会给琴庄几分薄面,不敢在这里下手,二来是对《飞鸟曲》贼心不死。”   小厮领圣女去厢房,路过沈拂二人身边,圣女目光直视前方,未曾多看一眼。   其余几人再次提及面见老庄主被拒,无奈陆续散去。   谢鸣望着沈拂苦笑:“沈公子这玩笑可开大了,一旦爷爷发现可如何是好?”   沈拂打断他:“老庄主平日闭庄不出,不会听到江湖上的风言风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他知道了……”   “就是你告的密。”   “……”   一直充当观众的秦毓沉痛地拍了下谢鸣的肩膀,用过来人的口吻道:“事已至此,看开点。”   别院。   谢老庄主难得闲情逸致,品茶赏花,远处几人踱步而来,沈拂开口便言明翌日就可以开始学习。   “来客基本全部踏上返程。”   谢老庄主眼前一亮:“这么快。”   沈拂:“用了些不上台面的法子。”   谢老庄主不在意的摆手,“那些人都是老江湖,不管使用什么手段,能达成目的就是你的本事。”   说着扫了眼自家孙子:“在变通一道上,要多向这位公子学习。”   谢鸣觉得自己就没这么憋屈过。   沈拂继续道:“般若寺的住持临走前还夸赞您老当……”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谢鸣朗声接过话茬道。   沈拂也不纠正,小声对萧燃道:“那天我听见你和谢鸣的对话,说你去拜访谢老庄主被拒之门外,又是如何拜托他将《飞鸟曲》传授于我?”   萧燃:“自是站在门口说的。”   沈拂深深看他一眼,还欲多说,注意到谢老庄主的目光扫来,没说完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谢老庄主开口,话却是对萧燃所说:“明早我就开始授艺,你来当陪练。”   萧燃竟然相当干脆的点头同意,谢老庄主眼中闪过一道狐疑之色,尔后不耐烦地摆了下手,“鸣儿陪我说会儿话,至于你们二位,别在老夫面前晃悠了。”   沈拂也不讨人嫌,侧脸道:“萧大侠,我们借一步说话。”   萧燃没和他计较称呼,完全是漠视的态度。   微风拂柳,盛夏的柳叶褪去青涩的嫩绿,枝叶茁壮成长,比春天多了一份沉稳。   萧燃几乎和景致融为一体,即便是背影,亦能看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沈拂欣赏稍许,道:“谢老庄主很不待见你,但又听你的命令,岂不是自相矛盾?”   “他有求于我,不得不为天音教做事。”   沈拂快步走到他身边,面对面,倒着走路:“世上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将这么多事情告知,莫非我在萧大侠眼中已是个将死之人?”   萧燃没理他。   沈拂继续道:“其实还有比死人更会保守秘密的。”   这种说法似乎让萧燃提起一点兴味,停下脚步。   “自己人。”   萧燃重新迈步,还用上身法,不愿在再多看沈拂一眼。   沈拂看着他在几个呼吸间消失,没有追上去。   夜晚的琴庄并不安静,不时还有琴音响起。   琴庄弟子最年轻的放在外面也是能独挡一面的大师,琴音能平复心境,不至于吵闹。   窗外的树影微微晃动一下,乍一看,和风吹过一样,没有异常。   沈拂刚沐浴完,正准备走到窗边吹吹风,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精力够充沛的,大晚上在山庄里瞎转悠。”   刚刚的黑衣人身形十分窈窕,应该是个女人。   琴庄的女弟子没这么闲,最有可能的便是圣女。   “你说萧燃让谢老庄主传授我如此高深的功法,是在打什么算计?”   【系统:他不是好人,我们离远点。】   “怕了?”   【系统:我比较怕你。】   翌日天未亮,沈拂已经候在谢老庄主门前。   老人家睡不着觉,又是习武之人,醒的很早,看见沈拂恭敬有礼的样子,多了几分满意,顺便指责了萧燃:“教主这时还未到,是要失言了。”   “此言差矣,”沈拂朝石桌一指:“人不就在那?”   谢老庄主心中一惊,方才他只感受道沈拂一人气息,才出言断定院子里没有他人,想不到几年不见,萧燃的功力竟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   谢老庄主神情变幻几下,长叹一声,“罢了,时也命也。”   末了目光如鹰,直勾勾盯紧萧燃:“从今日起,老夫会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教主莫要忘了当年应承之事。”   “自然。”   对于武林中的老一辈,萧燃还是表现出了几分尊重。   谢老庄主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当下就开始授课,“注意我的指法。”   琴音响起,恍如金戈铁马,将人带到沙场之上。   一时间,整个琴庄再无一丝睡意。   “琴师,看似是不入流的职业,但武林高手被上千人围攻,也要面临生死绝境,厉害的琴师能一人一琴独闯千军万马。”   虽说那种境界极为罕有,谢家祖上就出过这么一位风云人物。   “你来试试。”   谢老庄主起身,让沈拂坐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   这首曲子可没有经过任何改编,系统收录在内,沈拂自信满满,撩拨琴弦。   未错一音,指法纯熟。   然而沈拂毕竟不真正了解琴瑟之音,曲子的攻击力除了让内劲发挥十二成力量,真正厉害的在于心境,沈拂心境跟不上,一曲毫无悦耳激昂感,纯粹的杀伤力爆了个十成十。   不幸入耳者,无异是场灾难。   沈拂停下后,抬头挺胸,看到谢老庄主脸都变色了,认为自己已经达到大成境界,“如何?”   谢老庄主没有回答,萧燃深深看他一眼:“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   沈拂谦虚道:“大侠谬赞。”   “都给老夫住嘴!”   声若洪钟,响彻整个山庄。   正在抚琴的山庄弟子一怔——   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惹得老庄主震怒。   一吼结束,沈拂老实一些。   谢老庄主余怒未消,对萧燃道:“不管用什么法子,三日内,必须要将这小子的心境给我提上来。”   说罢拂袖而去。   高手过招,生死之间最容易磨砺人,萧燃将沈拂叫到小树林便是在打这个主意。   沈拂看出他在打什么注意:“你我武功在伯仲之间,不拼死一搏,分不出胜负。”   萧燃的剑已经出鞘。   沈拂:“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锻炼人的意志,萧大侠有没有兴趣陪在下走一遭?”   萧燃目光一冷:“别再叫我大侠。”   沈拂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往小树林外边走。   路过一处扫见周围的大树,脚尖踢起地面上的石子,树上掉下来七八个黑衣人,原本是要直接摔在地上,不重伤也要吐几口血,半空中突然延伸出一股力道做了缓冲。   “教主!”黑衣人齐齐抱拳。   “他们是我天音教的人。”   昨日群英会天音教也有来人,一反常态相当低调,想来萧燃私下给他们下了命令。   沈拂:“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黑衣人目露嫌弃,心道这人不但自来熟,还挺会攀高枝的。   萧燃一挥手,黑衣人重新回到树上。   沈拂继续往前走:“他们潜伏在这里做什么?”   “防止有人逃跑。”   沈拂:“防的是我还是圣女?”   萧燃留给他一个自己琢磨的眼神。   半柱香后,两人来到热闹的小镇。   萧燃瞥了眼沈拂,敛住眼底思绪。   琴庄附近光是镇子就有三个,沈拂带路时没有丝毫犹豫,可见对这里的环境相当熟悉。   哪里知道沈拂纯粹是按照系统提供的地图指引。   “呦,哪里来的俊俏小哥哥。”   沈拂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门口花枝招展的女人:“我来带朋友见见市面。”   女人喜笑颜开,换了称呼:“两位爷,里面请。”   说着丰腴的身体贴上来,萧燃眼中有一丝杀气泄露。   沈拂似浑然不觉,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还有什么比坐怀不乱更能锻炼人的意志?”   “你是个和尚,”萧燃目光凌厉:“还有一间寺庙。”   “正如萧施主所言,”沈拂双手合十,身上一瞬间仿佛有佛光普照:“所以贫僧更要来这里渡化众生,顺便看一看有没有我佛门的有缘人。” 第7章 撞骗   空气中到处漂浮着诱人的胭脂味,沉香木做桌椅,香味交织,直叫人沉迷于此吧。   现在是白天,来的多是有些才情的风流文人,不享巫山云雨之乐,和官妓谈诗论道。   沈拂和萧燃坐在二楼的贵宾间,是看下方台上表演的最好视觉。   女子翩翩起舞,灵巧的转了几圈,水袖间抖落层层花瓣,引得一众喝彩声。   “看中哪个了?”   萧燃未曾多看一眼:“红粉骷髅而已。”   这就把天给聊死了。   沈拂正色,改用激将法:“美色当前,萧兄不为所动,难不成是要向我佛门靠拢?”   他对萧燃的称呼就和做人一样,完全是随心所欲。   萧燃不为所动。   沈拂冲路过的老鸨勾勾手指,“带我去你们这最好的房间。”   “现在云水间是空的,不过价格……”   沈拂一副土财主的样子:“钱不是问题。”   老鸨夸张地扭着跨,领二人往最里面走去。   萧燃起身,“我今日陪你胡闹,若是心境提不上去……”   他突然低低的笑了,令人全身发寒。   【系统:根据要求已经调出天香楼最漂亮姑娘的资料。】   沈拂浏览了一遍,直接抽出一张大面额的银票,对老鸨道:“让飘雪姑娘来。”   老鸨乐呵呵道:“公子真有眼光,飘雪姑娘可是百里挑一的。”   没过一会儿,便有极其美艳的女子推门而入,看见屋内二人面容,眼前一亮,穿黑衣的冷峻,而这位穿白衣的公子,整个人仿佛透着股仙气。   她刚进来,沈拂就借着要去如厕的借口离开,路过飘雪身边,传音入耳:“只要你有办法将他拐上床,我就出一个金元宝。”   说完合上门,将独处的时间留给里面二人,深藏功与名。   听着琵琶曲,喝着小酒,沈拂惬意地打发时间,约莫半个时辰,醉醺醺地回到房间。   飘雪姑娘正边弹琴边观察萧燃的面色。   沈拂一拍桌子,他给钱是让人来弹小曲的么?   飘雪姑娘也很委屈,第一次见这么冷冰冰的客人,她根本就不敢靠近。   沈拂撸起袖子,“你行不行,不行我来!”   以为他是在说另外一位客人,飘雪姑娘羞涩地低头,在她看来,眼前人要比那位好很多,如果能伺候他也是福气。   一个眨眼的功夫沈拂将萧燃按倒在床上,一挥袖,飘雪姑娘就被一阵风推了出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一幕。   ‘嘭’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阻绝外面的视线。   两个人挨得很近,就差鼻尖碰鼻尖,沈拂伸出爪子就要往对方脸上摸去。   “你在耍什么酒疯?”   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就算是酩酊大醉的人也会清醒。   沈拂揉了揉眼睛,确定两人的体位后问:“为什么你会被我骑在身下?”   一道白光划过。   沈拂以最快的速度跳到床下,黑发洒落散了一身,“有话好说,不要拔剑。”   萧燃冷漠地抚着剑鞘:“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沈拂沉吟道:“看在我差点上了你的交情?”   剑出鞘,冷风啸。   沈拂:“我还要继续学琴。”   这个理由似乎有点说服力,至少萧燃已经不是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他。   再出青楼已是明月来相照的时间。   晚间的小巷有输的倾家荡产哭泣的赌徒,有醉生梦死的酒鬼,沈拂和萧燃算是难得的正经人。   快到转弯处,沈拂突然身形一晃,整个人虚弱地朝萧燃靠拢:“好冷。”   萧燃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   墙上跳下来十几个黑衣人,和白天小树林遇到的不同,这些明显不是天音教的弟子,一个个面带煞气,手持长刀。   “快,用爱温暖我。”   说着绕到萧燃后面:“怕怕。”   留着他还有用。   萧燃心底反复强调了三遍,才没有对沈拂痛下杀手。   “老大,看穿戴应该就是他们二人。”   为首的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确认过后一招手:“杀!”   哗哗哗——   刀光袭人,小巷见瞬间充斥肃杀之意,卷起的罡风刮得人脸生疼。   一声轻叹飘过,夹杂在金属碰撞的声音中几不可闻。   “刀不是这么用的。”沈拂一步迈出,以肉体迎上,空手接白刃。   “白痴,去死!”眼见就要铲除一个任务目标,黑衣人得意大笑。   “咦?”沈拂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错,有几分实力。”   刀不像剑那般轻盈,黑衣人见刀刃无法前进,手腕旋转,想将此人活活千刀万剐。   沈拂步伐轻盈,却是直接近身,指如长剑,在黑衣人手腕轻轻一敲。   “唔。”一阵钻心的疼痛后,黑衣人连连后退。   沈拂拽着他的腰带,硬生生将人拽到面前,“刀者,当勇往直前。”   黑衣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原本指向敌人的大刀突然朝向自己。   血花四溅,一命呜呼,两双眼睛瞪得滚圆,似乎不相信自己已死的事实。   “阿弥陀佛。”沈拂虔诚念经为他超度。   再一抬头,剩下触及他目光的黑衣人齐齐抖了一下。   沈拂重新退到萧燃身后:“气血不顺,我可能就要不行了。”   萧燃冷冷看着他。   “你们不用担心,”沈拂体贴地对剩下的黑衣人道:“刚刚你们叫老大的这个人,实在是不太长眼,光顾着耍威风,刀风让我的头发吹来吹去,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能出手。”   言下之意,剩下的全交由萧燃来处理。   他的招式没有沈拂那般‘花枝招展’,长剑在空中一划,所有的黑衣人顷刻间被一剑穿喉。   沈拂过去捡起地上的画像:“不是江湖中人。”   若是在江湖上混,没理由还要靠着一幅画像确认萧燃的身份。   手指在刀身上敲了敲:“好刀。”   几把刀用的是同一种材料,连大小规格都一样。   沈拂:“朝廷派来的?”   他的思维极其敏锐,萧燃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耍起手段来,会很麻烦。   沈拂当他默认:“道友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萧燃:“不要再乱用称呼。”   “好吧,燃燃,你能不能告诉我谢老庄主投靠天音教,所求为何?”   萧燃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到底是该杀了呢还是杀了呢?   沈拂:“忍我那么久,现在动手,就是前功尽弃。”   剑最终还是没有朝向最该死的人。   “《飞鸟曲》就是答案。”   沈拂挑眉,《飞鸟曲》在功法中只排第三,更何况入门易,想要大成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目光投向地上的尸体,沈拂目光一闪,为什么朝廷要暗中打压琴庄势力,甚至不允许《飞鸟曲》有任何学成的可能。   萧燃收剑往前走,沈拂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追上去道:“想明白了。”   萧燃敷衍地‘嗯’了声。   沈拂已然习惯他这种态度,“琴庄创始者陪着太祖皇帝打天下,战争时会是最锋利的剑,但天下太平时,对皇帝来说,这把剑不是立在战场,而是悬挂在脖子上。”   表面上延续祖辈意志照拂,私下估计天天琢磨这么去除这个心头大患。   萧燃:“上任琴庄庄主是中毒而死,谢老庄主只有一个孩子,遭遇儿子早亡,儿媳殉情后,万念俱灰不再过问江湖事,庄主之位直接压在谢鸣身上。”   沈拂:“他想让你保证谢鸣的安危?”   “这是条件之一。”   沈拂叹道:“飞鸟尽,良弓藏。”   这才是修炼《飞鸟曲》该有的心境么?   谢老庄主一共给了三天时间让沈拂将心境提升。   用了一天达到目的,其余两天他又重新开始浪荡的日子。   天气很好,墨香和花香重合。   沈拂拿笔的手一顿,“谢庄主?”   刚转过身的谢鸣不得已走了回去,他实在是怕了这人画画,万两银票事件留下的阴影太大。   “依庄主看,这画价值几何?”   多么似曾相识的对话!   上次他是怎么回答的……此画已经达到浑然天成的境界,至少也要万两。。   然后就被套了一万两!   前车之鉴,谢鸣慎重道:“尚可,不过还没有收藏价值。”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很完美的回答,既赞美了画技,又可以让沈拂打消将画推销给他的念头。   “庄主高见。”沈拂眯了眯眼。   谢鸣没来由一慌。   沈拂:“仁者见仁,这画对于我来说价值至少十万两呢。”   ……   剑若游龙,嗖嗖风声搅碎地上残叶,手腕一转,收剑快如闪电。   萧燃调整呼吸,目光骤然一变,有人正在靠近。   “萧兄。”来人竟是谢鸣,依旧是贵公子的打扮,却给人几分落魄之感。   萧燃皱眉,总感觉他的语气中有几分可怜兮兮。   “发生了何事?”   谢鸣苦笑:“买了一幅画,十万两。”   萧燃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不是才上当受骗过,怎么又入套了?   谢鸣叹气,盯着手里的画,许久后薄唇轻启,望天长啸:“沈拂,我X你大爷!”   “……”   一向温和处事的琴庄庄主居然直接爆了粗口。   萧燃仅有的好奇心被勾起,疑惑沈拂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第8章 拉拢   远望美好的风景,心怀广阔的天地。   沈拂哼着小调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精神状态异常饱满——   “银票是个好东西啊,谁有谁知道。   缺一只二货送上门,来了凑一双。”   远远地,萧燃听到这首歌,忍不住太阳穴一跳。   他深刻觉得沈拂的武功造诣能到达今天这个境界,和他这种喜欢找死的性格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燃燃!”沈拂看到他眼前一亮:“你也是来买画的?”   萧燃冷冷道:“最后一次强调,不要乱用称呼。”   “好吧,萧萧,你说了算。”   “……你对谢鸣做了什么?”   “你指的是那位说我的画没有收藏价值的谢庄主?”   他的口吻没有丝毫掩饰,一看就是故意打击报复。   “是他。”   “就是这样。”沈拂今天心情好,专门给他亲身掩饰一番,将萧燃拉到自己身边,装出正在作画的样子,然后撞了他一下。   萧燃:……   他刚刚是被人用臀部撞了一下腰?   “谢庄主可没你这么呆,”沈拂道:“他为了避开我这‘无意’一撞,不小心将墨汁碰翻,洒在我的杰作上。毁人财物,自然是要照价赔偿。”   碰瓷这种手段,沈拂已经很多年没用了,人要学会怀旧,偶尔这些压箱底的东西要翻上来见见光。   萧燃沉默。   沈拂语重心长道:“换个方式想,如果被坑的不是谢鸣,说不定就是你了。”   念头一转,萧燃诡异地发现自己被他说动了。   “对了,有了青楼奇遇,我感觉自己的心境更上一层楼,不如现在为你演奏一曲?”   萧燃冷笑:“奇遇?”   骑在他身上,算是奇遇?   那时的沈拂,乌黑的长发如瀑布散落,裸露的锁骨,潮红的脸颊……   萧燃瞳孔一缩,思维跑偏的时候居然点头同意。   沈拂搬出自己在镇子上买的古琴,手指在弦上拨弄,姿势优雅。   《飞鸟曲》他只是入门,不过心境有了,在系统能力的加持下,弹好不成问题。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沈拂的神情就变了,没有荒唐嬉笑,身上散发一股荒芜的气息,连带着琴音也带出悲天悯人的气息。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群英会上的话一半玩笑,一半是认真的。   金戈铁马,兵临城下,逐渐走向末路的英雄,琴音开始从悲悯变得肃杀。   萧燃的目光从漂亮修长的手指向上移,直直望进沈拂的双眼。   无悲无喜,他目光中倒影的自己,格外渺小。   曲终,沈拂的气质又变了回来:“如何?”   “进步很大。”萧燃中肯评价。   谢老庄主不知何时出现:“看来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琴道,那老夫就教你第二节。”   这一次,他提供了琴谱,虽然不是全篇,威力也不可小觑。   沈拂突然侧过脸:“一只蚊子飞进来了,要不要拍死?”   躲在墙后的圣女身体一抖,放下手上准备好的小猫,制造些声响,飞身逃离。   没有天赋,就一定要有外挂。   真正的琴谱系统中本来就有收藏,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逐步掌握的过程。   谢老庄主见他极快掌握第二节,赞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日确实是老夫看走眼了。”   本来以为是个不堪造就的,没想到沈拂在琴道上进步是一日千里。   “没有达到第五境界前,我不建议你融合内力。《飞鸟曲》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五个境界以上,贸然融合,容易对你的经脉造成损伤。”   沈拂笑道:“为什么不是走火入魔?”   谢老庄主现在看他是越看越顺眼,耐心回答:“想要走火入魔哪里有那么简单,我生平也只见过一个。”   沈拂挑眉,江湖上不是经常会传谁谁谁又走火入魔了。   谢老庄主知他所想,摇头道:“大多数人走入了误区,真正的走火入魔是指心智大变,功力暴涨,和修行中出了差错,导致功法反噬完全不同,就老夫所知,有一门功法还是专门让人走火入魔,达到大成后却又能恢复理智,并且保留现有实力。”   “哦,什么功法?”   “《天魔残卷》。”谢老庄主极其严肃道:“《飞鸟曲》已经足够厉害,有闯千军万马之力,却只排在第三,而《天魔残卷》自创立初期,便被列为至尊功法。”   他说话的时候,沈拂偷偷观察了一下萧燃的神情,平静如水,没有任何研究价值。   “多谢老庄主解惑。”   谢老庄主摆手:“小事,接下来你还是要把重点放在心境提升上,否则再往上走难啊。”   再度写过谢老庄主,沈拂回厢房的路上陷入深思。   心境这种东西怎么提升?   总不能半夜爬到萧燃床上说,教主,你再让我骑一下。   这个想法刚生出来,就被连根掐断。   不要作死,方得长久。   “香味?”沈拂抬起头,院中多了一人,蓝色长裙,人美如画,“圣女。”   “唤我赵姑娘即可。”   “你的姓挺有意思。”   沈拂坐在她对面,若是他没记错,‘赵’是当今的国姓。   圣女掩唇笑道:“我的身份的确十分尊贵。”   沈拂:“人都是平等的。”   圣女指了指头上的蓝天:“身份出生时它就定好了。”   “赵姑娘来此,想必是为了曲谱。”   圣女点头:“我想和你做交换,只要你将《飞鸟曲》私下传授给我,我可以给你一切想要的。”   沈拂琢磨了下‘一切’这个词,嘴角一勾。   圣女:“哪怕你是要与我成婚都可。”   “做个逍遥驸马爷么?”   圣女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他口中的身份。   确实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什么代价都不用付,《飞鸟曲》毕竟是琴庄绝学,他不但能学会,还可以用它做成驸马爷。   圣女亦是很自信,她相信天下间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买卖。   “你能让我骑么?”   “就算能,你能让我提升心境么?”   “你不能,但是萧燃可以。”   沈拂正色道:“所以我选择向他靠拢。”   在他说出第一句时,圣女已经起了杀心。若非有求于人,早就动手了,她面色难看道:“沈公子年纪轻轻,凡事三思为好,不要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   沈拂:“算命的说我本就活不久,赵姑娘不必操这个心了。”   “你!”圣女猛地起身:“好自为之。”   她走后,沈拂也不怕有毒,吃着桌上圣女专门送来的点心。   “萧萧你什么时候有听墙角的爱好了?”   一天被换N个称呼的萧燃,从院墙挑了下来。   “什么时候来的?”   不得不承认萧燃隐匿气息的能力一流,连他都差点瞒过去了。   “从你说想要骑我的时候。”   “……关于这件事我想解释一下。”   萧燃拔剑:“唯战而已。”   “……”   一战打得昏天黑地,到了傍晚也没有分出胜负,毕竟现在萧燃还未练成《天魔残卷》,实力没有到几年后的巅峰。   游刃有余耗了几个时辰,沈拂一面和他缠斗,一面申请道:“我饿了,想先去吃饭。”   萧燃很久没有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沈拂让他过了一把剑瘾,因此格外宽容,主动收剑。   一个去吃完饭,一个擦拭剑。   沈拂回头,目睹一个活着的剑痴,悲从心来,用爱感化他破童子身看来是不可能了。   【系统:你可以用剑破。】   沈拂一声‘呵’的冷笑,让系统感觉到透心凉,不敢再乱出馊主意。   【系统:弱弱问一句,用药怎么样?】   这个法子可以试试,沈拂心中的算盘开始拨拉起来。   琴庄的晚饭十分讲究,谢鸣不明白爷爷是怎么被蒙了心,还专门叫沈拂来和他们一起用餐。   白天被狠狠坑了十万两,面对罪魁祸首,食难下咽,谢鸣随便找个借口先行下桌。   多数学琴人的手都是很好看的,谢鸣亦是如此,沈拂曾私下观察过,连女子都达不到他那般细腻。   “您为什么不将曲子传授给亲孙,而是一个外人?”   谢老庄主放下碗筷,瞥了眼周围,伺候的小厮纷纷离开。   “关于琴庄之事,教主应该跟你提过一些。”   沈拂颔首。   “鸣儿的父亲是中毒而亡,鸣儿也受了影响,老夫用了诸多手段才勉强除去七八,”谢老庄主目光带着悲愤,在他这个年纪,很多事情已经看开了,如此激烈的情绪可想他对幕后毒手有多痛恨:“《飞鸟曲》功法属阳性,练到第六境界便会激发他体内残存的毒素,气血衰败而亡。”   “原来如此。”   谢老庄主叹息道:“故而我也只能用琴音少了灵性来搪塞他。” 第9章 误会   语毕他突然深吸一口气,脸色剧烈变化。   “谢老庄主!”沈拂扶住他。   “老毛病了,”谢老庄主靠在椅背上,“老夫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在谢鸣成长起来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沈拂不露痕迹地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系统:资料库里关于医学知识尚未录入完全。】   它的很多资料还在进行补充完善,医治小病没有问题,太过复杂的就不行。倒是有一些非常珍贵的资料,可和谢老庄主体内的状况完全对不上。   但这还真不是它的锅,世界上的知识无穷无尽,每分每秒都有新的,每过三年会进行一次位面官考核,前十能更新系统数据库。沈拂就是典型的万年吊车尾,处理业务的速度十分缓慢。   有的位面官三年可以走过两个世界,他也许一个任务都还没完成,直接错过考核。   对系统而言,上一次更新已经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沈拂恬不知耻道:“我不会嫌弃你的。”   【系统:……】   谢老庄主:“你的琴技既然有如此明显的成长,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沈拂:“您先说。”   “老夫估算,最多再有半个月,你就能小有所成,到时候老夫希望你能陪鸣儿去一次天罗谷。天罗谷神医杨明欠我一个人情,老夫已经飞鸽传书让他帮忙彻底拔出鸣儿体内残留的毒素。”   沈拂没有立刻应承。   “对了,届时教主会与你们同行。”   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天,沈拂暗中观察,发现琴庄不少厉害的弟子都出门游历,群英会时,他们纷纷赶回,现在离开一些人,连圣女也没有引起警觉。   “琴庄的中坚力量似乎都在暗中转移。”   联想到谢老庄主要求他随谢鸣去天罗谷,沈拂隐隐感觉到琴庄在不久后也许会遭遇巨变。   老庄主近日身体抱恙,偌大的院子只有沈拂和担任陪练的萧燃。   萧燃:“如果没有问题,后天就出发。”   沈拂停下弹奏,抬头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了么……萧燃眼一眯:“就是你所想的那样,琴庄会有些变动。”   沈拂淡淡一笑,虽说因为他的介入改变了世界进程,但原本的世界线中琴庄一直保持超然世外的地位,足以说明谢老庄主手里握有底牌。   何况他已经投效天音教,真要动起手,萧燃自会派教中人手帮忙。   “何须等到后天,今晚出发即可。”   萧燃和谢老庄主再打什么主意,与他无关,沈拂要确保的是任务顺利完成。   夜晚,琴庄后门。   沈拂带着自家的小和尚,骑在马上等着。   萧燃和谢鸣很快也到了,谢鸣牵着的是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马鞍旁边还拴着一个画筒。   沈拂:“不带干粮带画?”   谢鸣一个翻身,干脆利落上马:“里面装的正是沈公子那日卖给我的画。”   小和尚崇拜地看着沈拂,“师父好厉害,这位施主出门在外都不忘随身携带以便欣赏。”   “并非作观察一用,”谢鸣:“有了它,在下坚信一切艰难险阻都是可以克服的。”   几个眨眼的功夫被骗了十万两,他都已经接受,还有什么能影响到已经如此坚定的心智?   沈拂:“庄主也是个妙人啊。”   谢鸣僵硬一笑。   策马扬鞭,几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天罗谷到处是毒蛇陷阱,周围没有人烟,偶尔寒鸦扯着嗓子嘶哑地叫上几声,从树林间飞出,整个天罗谷,常年处于死寂当中。   杨明为人,在江湖上毁誉参半,杀的人远比救治的人多。   谷外一早就有一个药童候着,年龄和小和尚差不多,不过面色发青,有些像是僵尸脸。   见到沈拂等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上。   有他在前面带路,隐藏在树上地底的毒物纷纷退却。   药童脚步停在一座洞穴前:“马我帮你们拉去棚子,谷主在里面等你们。”   阴冷的洞穴,走入才发现别有洞天,山体竟然从中间凿通贯穿,此处并不是洞穴,而是一条通道。   还未走到头,一阵药香味随着空气闯入,通道外的世界草木旺盛,毒蝎,蜈蚣在土地里钻来钻去,自由自在的玩耍。   谢鸣:“从灌木丛中穿过。”   行动速度慢了不少,神奇的是灌木丛中没有任何毒物。   沈拂:“观察力不错。”   谢鸣:“是因为我小时候来这里治过病,依稀有一点印象。”   从灌木丛中出来,便是一条青石小道,路的尽头连接着一座石屋。   谢鸣没有贸然走过去,行礼道:“杨老。”   不大不小的声音清晰落入屋中一人耳中。   不多时,石屋内走出一人,头发花白,容颜却很年轻,看着不过四十岁出头。   “面色不错。”杨明开口,音色十分沙哑,光从声音来听,至少有六十岁:“我还担心你的毒会反复发作。”   谢鸣面带愧色:“刚开始的确会发作,后来就没有了。”   他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爷爷运功将他体内的寒毒吸到自己的身体里。   杨明似乎猜到发生什么:“不要思虑太多,先静下心来,这次我会拔出最后一部分寒毒,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   谢鸣:“辛苦您了。”   “你的两位朋友,如果本事够的话,可以随意逛逛,这附近好东西不少。”   这句话不含任何讽刺,天罗谷长着许多珍贵的药材,在外面有钱都买不到。   说完这句话,杨明忽然看向萧燃,指着沈拂道:“他在琴上的天赋胜过鸣儿?”   杨明不知道谢老庄主真正传授给沈拂的原因是《飞鸟曲》为阳属性,谢鸣体内的寒毒让他的经脉无法承受住这种力量。   萧燃套用沈拂的形容:“初见是千山鸟飞绝的境界。”   杨明:“现在呢?”   萧燃:“已经到恨别鸟惊心的造诣。”   沈拂:“……”   恕他愚昧,完全没有听出半点赞美之意。   杨明终于目光偏向沈拂,很有深意。   沈拂自持本事不错,大大咧咧地在药谷晃悠,下午趁着萧燃练剑的时候绕回去找杨明。   “杨谷主。”   杨明摆手:“和鸣儿一样,叫我杨老就行。”   “杨老,想请您帮个忙。”   杨明眼皮不抬道:“气血充盈,内力深厚,也没中毒,你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沈拂:“是为萧燃。”迟疑了一下道:“萧教主身体是否有恙?”   杨明停下手上正在捯饬的药材,略带审视地看着他:“你倒是有几分眼力见。”   门外,刚刚练完剑的萧燃脚步一顿,他体内却有暗疾,天音教有百余教子,新的教主便是从中选出。只不过选拔的方式十分血腥残酷,让这一百个人相互厮杀,胜者为王。   他修炼功法太过激进,体内难免留下暗疾,想要更上一层不易,是以才将主意打到《天魔残卷》上。   “还请杨老出手相助。”   沈拂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这个礼我当不起,”杨明揶揄道:“你不会真当老夫有颗行医济世之心?”   他容颜年轻,自称‘老夫’给人一种不伦不类之感。   “不敢。”   两个字也不知是褒还是贬。   “可否借笔墨一用?”   杨明想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沈拂写了满满一页字。杨明刚开始还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到了两行神情越来越肃穆,最后直接将纸张抢过来,放在眼前,如痴如醉。   “这个礼可够?”   杨明定定看着他,语气无比严肃:“你可知这东西的价值?”   沈拂颔首,能被系统收录的医学资料价值不言而喻。   “说起来还是老夫占了便宜。”   沈拂:“还请杨老代为保密,不要告诉他。”   杨明一怔:“为何?”   沈拂找了个托词:“萧教主性情高傲,不会愿意欠下这样的人情。”   杨明看他的眼神再无一丝轻视,气质卓绝,高风亮节,末了道:“萧燃能结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他三生有幸。”   藏身门外的萧燃心头蓦地一动,无论沈拂在打什么算计,这的确是一份很大的恩情,看杨明方才神色大变很容易猜出那张纸上内容的珍贵,这样的东西,沈拂却是没有一丝犹豫拿了出来。   其实三人都想岔了。   沈拂出发点是萧燃不近美色,以为他身有隐疾,才请杨明出手,而男人嘛,总是要面子,这方面的问题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是以不愿透露是自己牵的线。   在沈拂看来,只要能破身,别说就是一些医学资料,金山银山他都会想办法给萧燃搬来! 第10章 照应   天罗谷不问世事,在谷中几乎无法察觉时间的流逝。   谢鸣被要求每日浸泡药浴,杨明配制药材,帮他施针,很少出现在人前。   这日他刚刚从房屋走出,沈拂靠在花架子下乐呵呵道:“杨老莫要忘记和在下的承诺。”   “老夫一把年纪的人,岂会白占一个小儿的便宜。”杨明气呼呼道:“放心,等我彻底祛除寒毒,就着手处理那小子的问题。”   “多谢杨老。”   杨明盯着在花架下乘凉的沈拂,忽然道:“倒是你,看上去文质彬彬,性格还挺火爆。”   【系统:老人家眼光够毒辣的。】   沈拂执行任务时嘻嘻哈哈,在位面官中却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位面官中实力佼佼者不少,经常出言讽刺沈拂任务慢,可很少有人敢真正得罪他,原因是这个人足够无赖。   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位面官有很多需要遵守的规矩,一旦触犯会关不等时间的禁闭,严重影响到任务的出勤率,在考核中会很吃亏。   至于沈拂,一言不合就开打,凡位面官斗殴不问缘由,双方都要关进小黑屋。沈拂对此完全不在意,反正是万年吊车尾,别的位面官几年考核不达标会被直接放逐甚至抹杀,然而沈拂作为最早一批的位面官,熬出了资历,善于取巧,极受老一辈的喜欢,连他做任务慢都看作是心性淡泊,不和年轻人争锋。   一个老油条不可怕,可怕的是老油条有后台。   “师父。”   小和尚拿着两个果子跑过来,其中一个递给沈拂。   沈拂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小和尚得意道:“谷里的一位小施主给我的。”   杨明不知何时蹲在小和尚面前,手搭着他的经脉,一会儿赞叹神奇,一会儿又呼可惜。   “根骨奇家,可惜是天生石脉,终其一生也只能做到力大无穷而已。”   小和尚听到后没有一丝沮丧,反而道:“打打杀杀的不好,青灯古佛才是我的梦想。”   一声闷哼从石屋里传出,听声音便能想象里面的人现在必定十分痛苦。   沈拂:“从前杨老为庄主诊治也会如此难受?”   杨明颔首:“相较而言,现在这点痛楚不算什么。”   听后沈拂不免摇头,怨不得老庄主会叛投天音教,琴庄祖上忠心耿耿,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走出这一步的。   过程是痛苦了点,但为谢鸣拔毒过程相当顺利,又过了几天,杨明神清气爽对沈拂道:“接下来只需要静养几日即可。”   他是信守承诺之人,立时就为萧燃祛除体内暗疾。   中间两次沈拂不放心悄悄去探望,杨明笑骂着将他赶出,“你就安心好了,过了今日,他就不会再受暗疾影响,武道之心更加坚定。”   前两句,沈拂听得大为顺心,听到最后一句,神情陡然一变:“武道之心?”   杨明:“恐怕日后武林无人会是其敌手。”   萧燃天赋极高,本身已经是排的上号的高手,没有暗疾影响,武学境界必会一日千里。   沈拂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试探道:“有没有可能性情大变,醉心风花雪月?”   杨明瞪他一眼:“年轻人就会乱开玩笑,武道之心坚定,哪里再会轻易近美色?”   沈拂唇角的笑容一僵:“麻烦您老扶我一下。”   杨明狐疑看他,还是伸出手。   “噗——”   一口血喷出。   杨明:……   再回石屋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杨明收走扎在萧燃身上的银针,踌躇了一下,还是道:“那小子是可交之人。”   萧燃薄唇紧抿,知道他说的是沈拂。   “方才那小子听见你在武学上能更近一步,激动的气血上涌,都吐血了。”   萧燃皱眉。   “怎么,以为老夫匡你?”   萧燃摆手。   他只是不解,沈拂为何如此为自己费心。   花架下,沈拂被安置在躺椅上休息,双目无神,看天空的眼睛连焦点都找不见。   小和尚垂泪喂他喝药:“师父你怎么就吐血了呢?”   “急火攻心。”   小和尚给他念经静心。   独属于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在周围回荡,煞是好听。   沈拂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叹道:“罢了,事到如今,只能重新谋划。”   小和尚乖乖坐到一边,“师父,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沈拂:“帮师父摇椅子。”   小和尚虽然不明白,还是听话地摇着椅子。   沈拂悠悠道:“晃晕了,心里还会好受一点。”   转眼间已经在天罗谷逗留半个月,谢鸣拔完毒,精神状态焕发,身上的贵气更加逼人。   看到沈拂,惊讶:“沈兄怎么清瘦了许多?”   沈拂敷衍道:“可能是水土不服。”   药童牵来马,沈拂悲哀地发现就连马都比来时壮实一圈。   几人上马后,谢鸣和萧燃同时对着杨明抱了抱拳,“告辞。”   马蹄踏尘,天罗谷逐渐化为后方的一个黑点,下次见面估计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   一路就怎么没停下过,谢鸣心里装着事,每过一个镇子便换匹马,以求更快到达。   沈拂偶尔视线会飘向萧燃,只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从业以来最大的考验。   有几次萧燃察觉到,回望过去的时候沈拂已经收回目光,做出专心赶路的样子。   归去只用了来时的一半时间。   他们在黄昏到达,琴庄坐落在山清水秀之地,受了夕阳的光照,现在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波动。   沈拂心中突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不用谢鸣催促,已经拍了下马身,加快速度。   血迹像梅花绽放般浸染在青石砖上,大门没有关,很快就有弟子端着水往地上一浇,清洗地砖。   “庄主!”这名弟子大喜过望:“太好了,您回来了,我这就去禀报老庄主。”   谢鸣微微松了口气,听上去爷爷应该没有出事。   沈拂:“我们也去看看老庄主。”   萧燃点头,于情于理,都要去上一趟。   沈拂感知敏锐,能明显感觉到琴庄内的不少弟子看他的眼光古怪,甚至带有隐隐的敌意。不禁蹙了蹙眉,在庄中已有一段时间,从前这些弟子态度挺和睦的,怎么出去一趟,变化如此之大。   谢老庄主看上去苍老不少,谢鸣心头一酸,跪在他面前:“鸣儿不孝,没在爷爷最需要的时候出力。”   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谢老庄主看向沈拂,萧燃先一步站在沈拂前面,目光冷冽。   这个动作让谢老庄主瞳孔一缩,看来沈拂在教主心中地位远高于常人。   “老夫没有别的意思。”   沈拂站在安全距离外,何为安全距离——   萧燃身后。   谢老庄主苦笑:“不久前琴庄遭遇一次暗袭,死了几个弟子,袭击者用的正是《飞鸟曲》。”   沈拂:“我和庄主去天罗谷不算秘密,天罗谷离琴庄有一段距离,赶回来偷袭不太实际,看来他们是以为我将《飞鸟曲》再传授给外人。”   谢老庄主:“事情正如你所料。”   “那老庄主以为呢?”   “自然不是你,老夫大概能猜出是谁做的,那人只掌握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飞鸟曲》,却十分熟练,绝非一日之功。”   沈拂:“是谁?”   “皇宫里的人。”谢老庄主慢慢解释:“祖上曾经将《飞鸟曲》前三篇留给太祖皇帝,传承下来也很正常。”   沈拂笑道:“然而您老如果这么对庄中弟子解释就是污蔑朝廷,如果不解释,继续传授给我《飞鸟曲》则会让门中弟子产生隔阂,再退一步,将我逐出庄中,我必然痛恨琴庄失信,这时候朝廷再抛出橄榄枝,十有八九我会将曲谱教给他们。”   谢老庄主长叹:“朝廷的确是好算计,最简洁的办法就是将你杀了,但是老夫一旦这么做,此事会被有心人在江湖传播,琴庄数百年来的名声就毁了。”   沈拂垂下睫毛,不知是作何感想。   “这次是我琴庄对不住你,不知沈公子可有应对之法。”   良久,沈拂伸手戳了戳萧燃的脊梁骨:“不如这些日子我们去青楼躲躲?”   萧燃侧过身瞄了他一眼,不知道沈拂对青楼哪里生出的执念。   “青楼就不必去了,老庄主威名还在,那些弟子心中再有不服,也得压着。”   在萧燃看来,不服就暴力镇压,这在天音教中十分正常,优胜劣汰,强者为尊。   “倒是你,老庄主没有动作,可能会有人对你不利,暗中下手,”萧燃觉得自己今天有些魔障,不知道为什么和沈拂交代这么多废话:“最好平日里小心些。”   沈拂:“我已经想好对策,这几日就搬到你房间,轮流守夜,算是有个照应。”   每天给对方灌灌耳音,看看美女的画像,他就不信萧燃没有杂念。 第11章 换房   沈拂说到做到,当下就回房间收拾东西。   路上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恰好遇见圣女。   她似乎偏爱蓝色,长裙金钗,不肖武林女子那种野性的美感,端庄典雅。   “呦,赵姑娘居然还留在琴庄。”   圣女笑道:“前些日子琴庄遇袭,我出手帮忙时,受了点伤,老庄主心里过意不去,让我养好伤再走。”   沈拂作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赵姑娘金枝玉叶,可千万别留下伤口。”   圣女略微犹豫了一下:“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沈拂:“那就别说了。”   圣女目光有一瞬间阴沉,从前不管是在皇宫还是江湖,她遇到的都是彬彬有礼之人,不管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相貌,男子见到她总是有一份天然的客气。   像沈拂这样无理之人,当真世所罕见。   “还是给沈公子提个醒好,参与刺杀的人用的是《飞鸟曲》。”   说话时,圣女目光紧盯沈拂,不愿错过他面上任何一丝神情。   然而结果注定令她失望。   沈拂只是挑了下眉,“那个人肯定弹得没我好。”   圣女没有瞧出任何勉强,仿佛他真是如面上表现出的这般淡定。   “沈公子乃是大智之人,出了这等事,你猜老庄主会怎么想?”圣女:“现在也唯有同我合作才是出路。”   “一只猫,和一只老虎,赵姑娘会选那个做宠物?”   圣女受不了他的胡言乱语,极力耐着性子回答:“自然是猫。”   沈拂笑了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被猫挠上一爪子顶多是破块皮,被老虎咬上一口,性命难保。”   圣女被触怒:“公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拂往前走,懒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赵姑娘是个美人,看在长得不错的份上,在下提醒姑娘一句,莫要以为所有人都像姑娘以为的那样好愚弄。”   老庄主痛失爱子,消沉到现在,那谢鸣呢?   父母双亡,自己饱受寒毒折磨,他心中的仇恨哪里是用时光能够填平。   但相遇至今,谢鸣给沈拂的感觉就是一个容易妥协,艰难支撑的贵公子形象。   这样的人,要么就是真的没有能力,要么就是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找准时机就会反咬敌人一口。   来到房间,发现除了换洗的衣物和床铺,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在琴庄弟子暗含敌意和不解的眼神中,沈拂头顶被子,抱着枕头,像是只企鹅,晃晃悠悠往萧燃房间移步。   敲了两下门,没人应。   硬闯,发现门是锁的。   沈拂环顾四周,从窗户将被褥扔进去,人要往里进的时候,窗户毫不留情被合上。   无奈只好重新选择正门。   “萧萧,做人不能像你这般无情。”   任凭他好话说尽,门没有一点要开的征兆。   沈拂眼珠一转,离开。   屋内正在打坐的萧燃缓缓睁开双目,冷笑一声,重新静心凝神。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   悠扬的曲子响起,弹琴的人并非真心实意,听着十分矫揉做作,偏这歌喉还作深情无限状: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知不知 ”   萧燃打开窗户,门外人长发随便用竹簪一束,白衣古琴,深情款款。   谢鸣刚好路过找萧燃有事,就看到两人‘眉目传情’的一幕。   “这,这是……”   沈拂点头:“没错,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谢鸣:“你们……”   沈拂:“没错,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进来!”萧燃终于忍不住,再叫他说下去,还不知道会吐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勤劳地将地上的床褥铺好,走到窗边,诚恳对还站在外面凌乱的谢鸣道:“一起么?”   谢鸣摆摆手:“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沈拂一脸遗憾。   萧燃:“满意了?”   沈拂:“心满意足。”   萧燃揉揉眉心,第一次郑重其事道:“沈拂,我们谈谈。”   沈拂:“我刚已经弹过琴,现在该说爱了。”   “……”   还是想一剑戳死他怎么办?   试了下地铺,觉得不错,沈拂一秒换脸,神情认真起来:“我也是为了自保。”   萧燃;“你的实力,自保不是问题。”   沈拂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一个成功的客服绝对不会拿性命开玩笑。   “琴庄人都畏惧你‘萧大魔头’的称号,我和你住在一起,安全会多一层保障。”   屋外谢鸣去而复返,敲了下门道:“忘了告诉二位,过几天是谢某的生日,到时我会宴请天下豪杰。”   沈拂去开门:“谢公子怎么突然有心情办生日宴了?”   谢鸣苦笑:“是爷爷的意思,他亲自给几家写了邀请函,说希望对方能带上家中子弟,给年轻人一个认识的机会。”   沈拂乐道:“相亲宴?”   谢鸣没有否认,无奈道:“山庄要来不少客人,沈公子如果确定在这住,我就将那间厢房匀给其他人。”   沈拂答应的很是爽快。   萧燃走过来:“其实你不用亲自来跑一趟。”   谢鸣也是知道,毕竟他才是琴庄的主人,不过细想下还是亲自和沈拂说一声为好,万一后者真的因为这种小事惦记上他——   想想前后花出去的十几万两银子,谢鸣就是头疼。   “这你就错了,谢庄主是要提醒我们二人。”   提醒什么?   不只萧燃,谢鸣都好奇地望过去。   沈拂:“准备礼物。”   谢鸣眼皮一跳:“沈公子误会了。”   沈拂摆摆手:“我们会备好礼的,一定给庄主一个惊喜。”   不,一片树叶都可以,不要惊喜。   谢鸣摇摇头,准备纠正他不是专门为了要生日礼物。   然而门已经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关上了。   望着紧闭的一扇门,谢鸣长叹一口气,不知教主平日里是如何同这人打交道。   看沈拂拿着杯子晃来晃去,几滴水珠就要晃在地上,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萧燃朝那个方向屈指一弹,水珠在空中炸开化为水雾,没有滴在地上。   沈拂有了反应,侧过脸:“你真的相信举办生日宴是老庄主的意思?”   萧燃:“不是又如何。”   沈拂终于放过手中备受折磨的杯子,看向圣女住的方向:“虽然不知道谢鸣想做什么,不过有人好像要倒霉了。”   萧燃没有反应,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沈拂:“时间不早了,我们睡吧。”   萧燃瞥他一眼:“天还没黑。”   沈拂:“那我们……”   “不去青楼。”   沈拂:“我磨刀你总该没意见?”   “请自便。”   一枚锃亮的剃刀出现。   萧燃目光一动,控制不住想要拔剑的手。   沈拂擦的很小心,就像在对待一件稀罕的宝贝,这一擦,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对于沈拂,萧燃的态度就是置之不理。   是夜,萧燃睡得极不踏实,十岁后,他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只有他会成为别人的噩梦。   但是今夜,所有的噩梦疯狂涌来,他的身体越来越紧绷,双眼猛地睁开。   屋内有亮光。   沈拂不知何时醒的,披着外袍,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剃刀一端。   烛光下,手握剃刀,冲萧燃痴痴笑着。   萧燃:“你想做什么?”   沈拂不回答,这时萧燃才注意到他的目光没有焦距。   梦游?   沈拂慢慢站起来,外袍掉在地上都不自知,走到萧燃床边,挥舞胳膊,看久了发现竟是一套绝妙的刀法。   如果忽略这把剃刀是在自己头的上方挥动。   初见叫嚣让他出家,后来日日鼓动去青楼,萧燃叹气,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回去睡。”   沈拂仿佛保留着一丝理智,将剃刀揣进怀里,也不怕误伤自己,躺回地铺上。   萧燃松了口气,重新闭目。   刚有了一丝睡意,感知到一丝淡淡的杀气,刹时惊醒。   沈拂一脸哀怨看着他,“为什么不找姑娘?”   “……”   用力一拽一抖,被单在空中卷了几道,像是有意识一样卷住沈拂的身体,将人捆结实后,扔回去。   不要指望和梦游的人讲道理,也不要低估他们的破坏力。   沈拂虽然身体被禁锢,脖子扭曲成一个可怕的角度,眼珠黑白分明,直勾勾盯住萧燃。   ……   鸡叫三声,沈拂睁开眼,天还是黑的,准备继续睡,扭了几下,没有翻身成功,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绑了。   早在他醒来的瞬间,萧燃就感知到。此刻他的眼睛因为一夜未睡沾染血丝,正在考虑怎么处理床下那个罪魁祸首。   “有刺客。萧燃,你有没有事!”   沈拂焦急的声音从床下传来。   萧燃一怔,这人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他。   这么一想,昨天晚上最后将人卷铺盖滚到床下面的行为,是不是有点过分? 第12章 缘分   被从床底下拖出来,站在面前居高临下俯视沈拂的人衣冠端正。   明面的事实摆在面前,哪里有刺客,把他扔在床底下的罪魁祸首分明就是眼前人。   沈拂像个大虫子一样扭来扭曲:“快帮我松绑。”   萧燃准备拿剑斩断,亮晃晃的剑刃在面前晃悠不是什么愉悦的体验。   “等等。”   沈拂提起内劲,自己将绳子震断了。   他先是回忆了一下,确定昨晚没喝酒。   “绑我的目的是什么?”   萧燃:“睡觉不老实。”   “怎么可能,”沈拂面上的惊讶并非伪装:“我睡觉一向很老实。”   萧燃:“你跟别人睡过?”   沈拂摇头:“但我自我感觉很好。”   至少从来没有摔下床,蹬被子的现象。   因为那么一丝虚无缥缈的愧意,萧燃没有道出真相,让沈拂继续保持他良好的自我陶醉感。   “师父。”门外响起一道软糯糯的声音。   沈拂打开门,捏了捏小和尚的圆脸盘,心情瞬间变好。   小和尚突然跑开,搬起地上的石头来到萧燃面前:“施主,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方才沈拂抬手捏他脸的时候宽大的袖袍滑落一截,胳膊上面有青紫的痕迹肆虐。   昨晚被绑了大半夜,有点淤血实属正常,小和尚不了解内情,顿感愤怒。   萧燃不会跟个孩子计较:“他没受伤。”   肉肉的手指颤抖地指向他:“别以为我不懂大人的事情就好糊弄,师父和我说有些人将捆绑当做闺房之乐,我都明白。”   路过几个来送热水的小厮刚好听见,震惊地看向沈拂,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沈拂一脸深沉:“教育要从孩子开始。”   带小和尚到院子里打拳锻炼身体,路过一花白胡子的老头,沈拂多看了几眼,叫住一名弟子:“刚才走过去的是谁?”   “医师,老庄主在不久前的战斗中受了内伤。”弟子愤愤看着沈拂,显然还是认为那件事和他脱不开干系。   沈拂微微蹙眉,谢老庄主身体原本就不好,这次受伤恐怕没有三年五载养不好。   拳风将树上的叶子打落,沈拂收势,叹了声‘多事之秋。’   今年夏日的天气变化无常,还没热上几天,又开始刮风下雨,琴庄傍山而建,温度更是要低上不少。   谢鸣来找萧燃的时候,没有看见沈拂的身影,感到意外:“萧兄该不是杀人灭口?”   以萧燃的性子,对待一个赖在他房间的人,不是没有可能。   “他去坊市了。”   谢鸣:“去那里做什么?”   “说是为你买生日贺礼。”   一股凉意拴着胳膊往上蔓延,谢鸣露出的笑容略显僵硬:“还真是不巧,我今天也要出庄去附近的城镇,万一碰上了多不好。”   “……”   做人做到沈拂这个份上,不知该说是成功还是失败。   萧燃;“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去?”   谢鸣点头:“最近外边有很多起针对琴庄弟子的暗杀,昨天一个弟子全家更是满门被灭,我要亲自去查查。”   萧燃失笑:“你这番作派倒是挺像一个人。”   想到昨日沈拂抱着被褥想从窗户往里钻的样子,心情忽然就愉悦起来。   谢鸣笑道:“的确,有一点我和沈公子所见略同,凡事但求万无一失。”   这二人拿沈拂作比较时,当事人正带着小和尚刚到城门口。   原本不远的一段距离硬生生被拖慢了一个时辰。   “师父,刚刚想要暗杀我们的人是谁?”   沈拂牵着他进城,用邪恶的语气道:“谁说一定是暗杀,说不定人家心善,只是想活捉后动用酷刑逼问出一些信息。”   譬如《飞鸟曲》什么的。   小和尚身体绷紧,显然是害怕了:“师父,晚上我要和你睡。”   沈拂想了想:“这样,亥时过后,师父把窗户打开,你趁着天黑溜进来。”   小和尚郑重点头。   从前沈拂偶尔还会下山一趟,小和尚跟着他在寺庙修行,基本没怎么下过山,现在进城,只觉得看什么都奇妙。   几个妙龄少女从身边路过,胭脂味呛得小和尚打了个喷嚏,躲在沈拂身后:“害怕。”   沈拂大笑,直接将胖墩墩的身体抱起来,有意无意地故意往姑娘多的地方凑,惹得小和尚的脸红得像番茄一样。   药堂内,客人并不多,但来往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这里的药材价格高昂,普通百姓很难买的起。   沈拂进来的时候,立马有人接待,没有因为他朴素的穿着生出任何轻视之心:“公子想买什么?”   沈拂发了下呆,“好像是紫玉参。”   系统说的时候他没留心听,一路上经历了几场生死厮杀已经忘得差不多。   “紫玉参?”接待的人愣住,没有听说过这种药材啊。   内堂走出一位老者,眼珠是灰色的,来到沈拂面前:“公子说的可是紫云龙霖?”   沈拂一拍手:“好像就是这个。”   刚刚接待的人嘴角一抽,紫玉参和紫云龙霖间差的未免太大,不过很快他就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沈拂,连自己也只是听药师讲药时接触过一次紫云龙霖,知道其价值不菲,这位公子要买,身份可见不一般。   “紫云龙霖有蕴养人五脏六腑的奇效,公子可是受了内伤?”   沈拂摇头:“一位朋友的长辈,要年份尽量久远一些的。”   “公子稍等。”   老者打开最后一个柜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根药材放在纸上:根须很长,形似人参,因为讲过晾晒,上面皮皱巴巴的。   “这是五十年的紫云龙霖,售价十万两。”   沈拂掏出银票,干脆利落的结账,坦白说五十年的紫云龙霖根本不值十万两,但这东西极其罕见,错过恐怕很难再找到下一株。   “劳烦用盒子装好。”   老者态度极好:“这是当然。”   刚做成一笔大生意,自是不会吝惜一个盒子。   沈拂走后没多久,又有两人来到药堂,其中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男子道:“老人家,我想买紫云龙霖。”   老者一怔,“这可真是不巧,唯一一株刚才卖出去。”   来人正是谢鸣和萧燃。   谢鸣眼中流露出一丝着急:“城里可还有其他地方卖紫云龙霖?”   老者摇头:“据我所知没有,但听说皇都第一药材阁前些日子有得到一株。”   皇都离这里少则也有半月路程,等谢鸣赶到,怕也落入其他人手。   “老人家可否形容一下方才买东西人的相貌?”   老者警惕地看着他。   谢鸣解释道:“老人家不要误会,我只是想高价再从那位公子手里买回来。”   老者想想觉得自己刚才太小心了,这里可是大城,要是有人抢劫逃不脱官府的追击。   “你想找到他应该不难,”老者回忆了一下道:“那位公子跟你差不多高,相貌十分出众,还领着一个孩子。”   相貌出众人不少,但极其出众的寥寥无几,更何况还有一个小孩,如此一来,的确方便寻找。   “多谢。”谢鸣留下几两碎银子,急匆匆离开。   大街上,小和尚玩得不亦乐乎,一会儿要看舞狮子,一会儿要看杂技,玩累了沈拂带他去最好的酒楼饱餐一顿。   一来二去,出门带的银票花的寥寥无几。   “还想玩什么?”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坐夜船赏河灯。”   城门在酉时便会封锁,如此一来,他们今夜就没有办法回去。   “好。”   小和尚眼睛亮晶晶的:“真的么?”   “师父我何时骗过你,”沈拂刮了下他的鼻子,脸上的笑容逐渐阴森,“不过在此之前,要先解决一些麻烦才行。”   说着带他拐进小巷。   小和尚仰着脸问:“师父是要准备超度人么?”   沈拂:“师父从前是怎么教你的还记不记得?”   小和尚点头:“封闭的巷子里没多少人会经过,还有很多荒宅可以藏尸,很适合超度恶人。”   “说得不错。”   沈拂抱着他一跃几丈,将小和尚放在树上。   “我徒弟说得话听明白没有,明白了就滚出来。”   “大言不惭。”簌簌落下七八个黑衣人。   沈拂摇头:“死不足惜。”   刀光剑影,小和尚闭上眼睛虔诚念经,《往生咒》念到一半,便重新被沈拂抱下来。   “师父,时间还久,我们将这些施主找个地方埋了,然后就可以去赏河灯了。”   沈拂:“好主意。”   来城里专门赏河灯的人不少,河灯是其次,主要是为了赏人。   夜晚会有花船荡舟湖边,上面的姑娘风情万种,引得不少青年才俊爱慕。   沈拂专门包了一座小船,让小和尚如愿赏了河灯,两人玩得十分尽心,代价是身无分文。   “师父,我们今晚是不是要流落街头?”   沈拂摇头:“我想想办法。”   他俩窜东窜西玩,谢鸣却是满城兜了好几个圈子。   “请问一下有没有看到一俊俏公子带着小孩?”   路人甲:“我刚看到他们在龙凤居吃饭。”   谢鸣和萧燃赶到龙凤居时,掌柜:“哦,那个公子方才说是要去买特产。”   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路边摆摊的:“他是买了特产,不过说要去看河灯。”   兜兜转转来到河边:“人已经走了,好像是往西北方向。”   谢鸣:……这人玩心是有多重?   萧燃:“城门已关,他们也出不去,那个方向只有两家客栈,问一下就会有结果。”   然而再度令他们失望,都说没有这样的人投宿。   谢鸣苦笑:“看来是要白跑一趟了。”   萧燃没有回应,目光紧盯前面不远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谢鸣跟着望过去,惊讶道:“那不是沈公子和他家的小和尚?”   快活楼门口——   沈拂庄严肃穆,旁边的小和尚一脸圣洁。   “阿弥陀佛,贫僧和弟子今日路过此地欲借宿一宿,还望施主行个方便。”   老鸨:“……” 第13章 汇聚   老鸨的笑容都不能用勉强来形容,偏这二人年长者气质高洁,小孩生的又十分可爱,直接将人扫地出门,未免显得不通情理。   “这位……”   老鸨想了下,还是决定用公子这个称呼,青年一头乌黑长发,怎么看也不像个和尚,“我们这的情况比较特殊,还请去别家借宿为好。”   沈拂蹙了蹙眉,张口欲言,后方一道声音及时叫住他:“沈公子。”   沈拂转过身,“原来是庄主和萧萧,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萧萧?   谢鸣奇怪地望了眼萧燃,想不通他是怎么能容忍这个称呼。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沈拂笑道:“萧萧连我这个人都能忍受,更何况一个称呼。”   谢鸣居然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余光瞥见小和尚,忽道:“沈公子刚才可有去过药堂?”   沈拂点头。   谢鸣大喜过望:“可是购买了紫云龙霖?”   沈拂拿出盒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谢鸣:“能否……”   “盒子里的东西是我要送给你的生日贺礼,”沈拂打断他道:“给你是可以,不过到时候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庄主可不要介意。”   谢鸣突然认真对沈拂抱拳道:“这个人情,谢某人记下了,来日沈公子如果需要帮忙,琴庄定会不遗余力。”   萧燃眉头一挑,谢鸣的人情可不好欠,沈拂也算有能耐了。   “举手之劳,既然你们来了,还是先找家客栈。”   谢鸣似乎颇为喜欢小和尚,领着他在前面走,只要是小和尚看中的东西,都会买下。   沈拂自是和萧燃并肩而行,疑惑道:“庄主为何要卖我一个人情?”   萧燃:“你如此聪慧,怎会想不通这层道理。”   谢老庄主是谢鸣的唯一亲人,沈拂虽然得到《飞鸟曲》的传承,但由此引发的麻烦远比好处多,尤其是此人平日里给人精于算计的形象,能第一时间考虑到老庄主,这份情谊的确值得谢鸣看中。   沈拂:“我还是不明白,十万两是我坑他画的钱,紫云龙霖刚好也只值十万两,庄主还记我一个人情。”   不由仰天长叹:“果真是高风亮节啊!”   “……”   他们来的太晚,今天又有不少从外地赶来看河灯的旅人,客栈爆满,只剩三间房。   沈拂:“这不刚好,谢庄主一间,我徒弟一间。”指了指萧燃:“我和萧萧一间。”   谢鸣笑得牵强:“好合理的安排。”   再看萧燃,没有反驳的意思。   谢鸣收起笑容,眼中精光一闪,有意思了,莫非他真对沈拂上了心?   实则萧燃根本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盯着小和尚的脑袋,暗想这个光头是不是沈拂在梦游时给他剃的。   他的目光很少有人能忽视,小和尚一脸纳闷地抬起头:“萧施主在看什么?”   “没什么,你这头剃得不错。”   小和尚摸着光秃秃的脑袋,傻呵呵道:“当然,我都不用怎么管,头发快长出来的时候只要在师父房间睡一晚,第二天就好了,是不是特别神奇?”   师父一定是被佛祖保佑之人。   恰巧这时沈拂拍了下萧燃肩膀:“房间里可没有多余的被褥,委屈你和我将就一晚了。”   “……”   入夜,沈拂躺在床上,望着坐在椅子上抱着剑闭目养神的萧燃不解:“你不上床睡?”   “不需要。”   沈拂好奇道:“为什么专门把剑从腰上取下抱在怀里?”   这是什么癖好?   “以防不测。”   不知道是不是沈拂的错觉,总感觉萧燃在说‘不测’两个字时,目光紧盯着自己。   一夜很快过去,沈拂睡得相当安生。   翌日一睁眼,萧燃已然醒了,眼底有些血丝,神态似乎略有所疲惫。   沈拂不由问系统:“昨晚有敌袭,还是他出去和人打了一架?”   【系统:问你自己。】   就要更进一步探寻下去,门外响起谢鸣的声音:“萧兄,沈兄,二位醒了么?”   萧燃开的门,谢鸣怔道:“萧兄没休息好?”   再看沈拂,神清气爽,还伸了一个懒腰,这反差谢鸣就有些看不懂了:“城门马上就要开了,我们准备回庄。”   本想着要去调查弟子被杀一事,昨天却是浪费一天时间,现在有紫云龙霖,爷爷自然是越早服用越好,调查的事情只能往后推一推,等生日宴过完再处理。   回庄的路上没有再碰见刺客,琴庄门口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镂空的窗户上雕刻着一条五爪金龙,没有点睛,可威严十足,像是随时会跳脱而出,腾云驾雾。   沈拂:“皇家的车马?”   谢鸣颔首道:“我给皇室也递了请帖,这应该是三皇子的马车。”   沈拂收敛住眼中光彩,这场生日宴必定是有好戏看了,琴庄之前吃了那么大一个暗亏,就是不知道谢鸣会如何反击。   “凤仙子。”谢鸣一进庄就看见熟人,过去打了招呼:“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凤楼和琴庄距离不远,交情也不错,按理说早就该到了。   被他唤作‘凤仙子’的女人身材高挑,五官清丽:“江湖上最近出现一个采花贼,听说神出鬼没,武功高强,我凤楼都是女弟子,难免要小心一些。”   她们走得是官道,饶了很大一个圈子。   说者无意,沈拂听后一脸严肃同萧燃道:“既然有采花贼,我岂不是很危险?”   萧燃昨夜一整晚都没休息好,懒得理他,径直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一天内,琴庄变得十分热闹,比起上次的群英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和琴庄有点关系的势力都到了。   搁在以往,早就引起各方警觉,不过得知是谢老庄主的意思,还暗暗提示将家里的小辈带上,大家便是会心一笑,谢鸣已经二十来岁,同龄人早就成家,难怪老庄主会着急起来。   后天才是正式的生日宴,这次来的势力极多,现下各方人马都是尽可能拓展人脉。   沈拂没有和他们套关系的必要,回到房中非要叫醒萧燃。   “别睡了,我们来唠嗑吧。”   萧燃睁开眼:“你想聊什么?”   沈拂一时受宠若惊,按照常理,这时对方应该已经拔剑了才对。   “谢鸣请了朝廷的人,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萧燃没什么表情:“不觉得。”   沈拂:“圣女真正的来历你可知道?”   萧燃:“知道。”   两人间开始一问一答,自始至终萧燃说的都没超过三个字。   沈拂又开始拨拉着心里面的小算盘,谢老庄主肯定希望早早能抱上孙子,谢鸣却迟迟未成家立业,估摸着也是害怕自己以后的孩子会被人暗害。   萧燃突然主动开口:“早年朝廷有将一位公主许配给谢鸣的想法,被老庄主婉拒,三皇子此行来应该会旧事重提。”   “一旦联姻兵不血刃就可以渐渐蚕食琴庄力量。”   萧燃看他一眼:“别将谢鸣看得太简单。”   沈拂随意道:“能跟你称兄道弟,肯定不是什么善茬,这点我心里有数。”   萧燃别过头,阖上眼,没有再搭理他的心思。   沈拂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你们俩关系挺好,不准备生日礼物么?”   许久,没有回应。   沈拂刚准备用手指戳戳他的腰肌,就见萧燃薄唇轻启:“已经准备了。”   “我们可是一起跳过崖的交情,以后我生日是不是也要送点什么?”   “你想要什么?”   “跟谢鸣一样的。”   在他看来,萧燃送的礼必定是价值不菲。   “实话告诉你,我和谢鸣是同一天生日,萧萧可不能厚此薄彼。”   萧燃不用睁眼,都能知道他在胡扯,却是一口应下。   “礼物就在柜子里,我准备的比较多,你拿走一个也行。”   沈拂只是纯属无聊逗逗他打发时间,不曾想到真有,当下就打开柜子门。   方方正正的十个盒子整齐堆放在柜子里。   “这么多?”   沈拂随手拿出一个打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传来,里面摆放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赫然是死不瞑目。   “这十人都是和琴庄有深仇大恨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你挑一个喜欢的拿走。”   “……”   沈拂默默合起来放回原位,差点忘了,这人是个魔头来着。   重新坐回萧燃身边,如瀑的黑发散落在床边,他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小心地从衣服里摸出剃刀。   还没有靠近一尺,手腕便被牢牢抓住,萧燃却是没有再做什么,看上去真的是疲惫极了,就这么抓着他的手睡了过去。 第14章 惊变   一睡就到了午后。   萧燃醒来时目光罕见的有些迷惘,尔后快速放开手。   白皙的手背上渗着几道红痕,足以证明握住它的人力道有多大。   沈拂反应不大,活动了一下手腕,“你睡着的这段时间,我想到了好几个适合你的发型。”   萧燃没接话。   沈拂:“你不好奇?”   “完全不。”   沈拂露出失望的神情,往门口走,外面有二人恭敬地候着,询问是否需要用午膳。   “看他,”指了指里面,“不用给我准备。”   太阳当头,没有多少人愿意出门晒着,来客待在房中,整个琴庄再次安静下来。   眼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老庄主院子的方向走来。   这次谢鸣主动走过来打招呼:“多谢馈赠紫云龙霖之恩,爷爷服用后身体好了不少。”   沈拂深深看他一眼:“庄主是个厚道人。”   谢鸣没有品出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今日燥热,沈兄这是要去哪里?”   以往他大多称呼沈拂为‘沈公子’,极少数的情况下才用‘沈兄’相称,如今语气明显要亲近几分。   “听墙角。”   热风吹过,谢鸣以为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沈拂给出的答案和刚才完全一致,末了还问:“要一起么?”   谢鸣当下就拒绝。   沈拂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   “沈兄留步。”谢鸣突然叫住他。   沈拂疑惑回头。   谢鸣:“既然沈兄盛情相邀,就一道好了。”   沈拂不关心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多个人闲聊解闷也不错。   “沈兄准备去听谁的墙角?”   沈拂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能将这句话说的如此正经,这骨子里必然也是个蔫坏的。   谢鸣似看出他心中所想,淡笑道:“远方来客唯恐招待不周,听听墙角能让在下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完善不周之处。”   “说的在理。”   沈拂的目标是三皇子,皇亲国戚的秘密肯定要比武林豪杰有故事性的多。   然而他并不知道琴庄给对方安排在哪里的厢房,想着皇子身边必然有不少大内高手保护,便寻着有好几道强烈气息的地方走去。   “三皇子?”谢鸣也瞧出他的目的地。   沈拂颔首。   “不妥。”谢鸣道:“三皇子院子里有不少高手,我们一靠近就会惊扰到对方。”   沈拂:“调虎离山。”   谢鸣沉默了下:“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柴房,谢鸣移开柴火,墙角的地面地板颜色明显区别于其他,谢鸣移开后一条通道暴露在眼前。   “看来庄主早就有所准备。”   谢鸣一脸谦逊:“原意是晚上再去,既然沈兄有这个心思,多去一趟也无妨。”   琴庄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庄内密道不知多少,光是他们现在所走的这条进去后宛若一个迷宫。   谢鸣点亮火把,在前面带路:“只有一条路是正确的,常人若是进来,会困死在迷宫当中。”   “有这么神奇?”   “算不上神奇,一些手段罢了。”   沈拂想到什么,捡起一颗碎石子往另一条路扔去,立时无数飞箭射出,一直延续到路的末端。   “设计这地下迷宫的匠人相当厉害。”   谢鸣吹灭火把,做了噤声的动作,同时将阻碍在前方的木板轻轻推开。   空间不是很大,沈拂猜测他们应该是处在衣柜当中。   “皇兄不是已经派了人去,为何沈拂还能好端端地回来?”   很柔和的女声,听着相当有辨识度,沈拂心道来得正是时候,圣女竟然也在。   “他本事不凡,那几个手下现在死生不明。”三皇子沉声道:“先不管他,我前几日有耳闻说萧燃和谢鸣关系不错。”   圣女幽幽道:“无碍,琴庄的核心力量还是握在老庄主手中,谢老庄主并不待见萧燃,群英会前他曾专门拜访结果被拒之门外。”   沈拂摇头,一只狡猾的狐狸如何能跟一只残酷的恶狼相争,圣女恐怕还不知道琴庄早就投靠了天音教。   “我让人备了厚礼,还带了父皇的旨意,明日生日宴上料他们也不敢公然抗旨不遵。”三皇子叹道:“就是委屈了皇妹你。”   圣女冷声道:“谢鸣身中寒毒,活不了多久,老庄主还能再活几年,只要他们一死,我作为琴庄的女主人,琴庄自然是由我说了算。”   三皇子的声音很是惋惜:“以你的美貌才智,在外面抛头露面实在是委屈。”   “我生母出生卑微,不得父皇喜爱,要是乖乖待在宫里,等待我的多数是送出去和亲。”圣女的声音带着一股决然:“此件事成,我在琴庄帮父皇削弱江湖力量,反而自由许多。”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探讨什么,三皇子只是告知她一些宫廷里的琐事。   谢鸣将木板重新放好,同沈拂退出密道。   沈拂:“这公主也算是有几分能耐。”   谢鸣:“想法很好,可惜怕不能如她所愿。”   两人同时笑了笑,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我看琴庄的饭菜都是固定好的,能否让厨子单独做些东西?”   “沈兄想吃什么?”   “给萧萧吃的,羊腰韭菜这些都可以,他身体最近比较虚。”   谢鸣哭笑不得道:“从哪里看出他比较虚?”   “睡不好觉,好像每晚都做噩梦。”   谢鸣收起笑容,“萧兄近几日的精神状态是不太好。”   沈拂:“刚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还是抓着我的手睡的,似乎很没安全感。”   “……”   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会让人吩咐下去。”   说曹操曹操到,前方萧燃迎面走来,看见沈拂皱眉道:“你跑去哪里了?”   尽管谢鸣一遍遍督促自己不要往歪处想,看到这一幕,也不由生出几分别的想法。   沈拂:“和庄主结伴去听墙角。”   萧燃望向谢鸣,似乎奇怪他会陪着做这种不靠谱的事情。   谢鸣没想着解释,意有所指道:“萧兄切记保重身体。”   说罢,叹气而去。   萧燃摇头,不能让谢鸣再和沈拂多接触,以往深沉睿智的一个人现在说话都莫名其妙。   这一晚上谁都没睡好,天还黑着里里外外便有小厮出入,忙着布置琴庄,准备下午的生日宴。   琴庄张灯结彩,排场相当大。   沈拂换掉了往常穿的白衣,改为低调的青色长袍。   “你不去?”时间快到了,萧燃还无动于衷地靠在床边看书。   “礼到就行,来的有好几个和天音教不对头的势力,又不好全杀了,去了免不了做口舌之争。”   “听说武林排行前三的美人都到了。”   “那就更没有必要去。”   沈拂心塞离开,往过去走得时候,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略一考虑,飞身跟了上去。   生日宴选在临近花园一片宽阔的地方,面前是菜席,身后又有繁花可赏。   谢鸣站在谢老庄主旁边,高举酒杯,给天下英雄敬酒。   一杯酒下肚,众人轮流说了些道贺之词,轮到香山派掌门,更是不吝啬赞美之言,“庄主年纪轻轻便已经接管琴庄,哪像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成天就知道玩闹。”   谢鸣笑道:“哪里,陈香姑娘天真可爱,让我羡慕还来不及。”   香山派掌门身边的姑娘害羞地攥紧衣角。   三皇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冷笑一声,站起来道:“庄主年少有为,父皇诸事缠身,没有办法亲自过来道贺,特意让本王多备了些礼物,还望庄主不要见怪。”   说着拍了拍手,十几人两两抬着沉重的红木箱进入,箱子打开的一刹那,前三箱是满满的黄金,后面几箱才真正让众人为之惊讶——   “凤蛊剑!”   “还有穿云刀!”   “连护身软甲都有,这礼也太贵重了些。”   三皇子目露得意,“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圣女是本王的妹妹。”   众人面面相觑,一些大的势力倒是没有多少惊讶,他们门派里也来过一些皇子皇孙,美名曰拜师学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父皇的意思是希望能和庄主结……”三皇子视线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圣女的身影,皱了下眉,正欲继续说下去,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三皇子面色一变,宴席开始圣女没有到场他便有些不安,还特意派一个属下过去找过。   西厢房——   一个丫鬟目露惊骇,脚下是一地的碎瓷器。   三皇子跑上前去,一把推开她。   屋门没有关,床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此刻的动静让圣女悠悠转醒,“皇兄,你怎么……”   很快,她发现自己衣不蔽体,花容失色。   “滚开!”   三皇子喝退后面欲往前一探究竟的人,尽管如此,还是很多人都看见里面的状况。   他冲到圣女面前恨声道:“谁干的!”   圣女含着泪将衣服整理好,她之前晕了过去,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不过这人也是心思狠绝,立马冷静下来:“萧燃最讨厌和正派人士打交道,刚才的宴会他可有参加?”   三皇子回忆了下,摇头,明白她要做什么。   事已至此,栽赃到萧燃头上任也是百口莫辩。   厢房外的一棵大树上,沈拂嗑着瓜子玩味地看着交头接耳的众人。   他一路尾随黑衣人到此,后者只是打晕圣女脱掉衣服,并未发生什么便急匆匆离开,想来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谢鸣果然不是什么心善可欺之人,”这个哑巴亏对方吃大了,皇家总不能硬塞一个残花败柳嫁给琴庄庄主。   见屋子里圣女和三皇子迟迟没有出来,沈拂嗑瓜子的动作突然一顿,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莫不是想栽赃嫁祸?” 第15章 悸动   圣女在三皇子的搀扶下走出来,泪水涟涟,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三皇子怒道:“萧燃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   “对啊,刚才怎么没有见到萧教主。”   “不是说他最近住在琴庄?”   “难不成和圣女受辱的事情有关?”   最后一个人口气很轻,听到的人却是不少,俱是目露狐疑。   三皇子将视线定格在谢鸣身上:“烦劳庄主带我去找萧燃。”   谢鸣垂下头,看上去很是顺从,眼中的冷厉狠辣被完美地遮掩过去。   “阿弥陀佛,你们不可以去打扰师兄,呃,萧施主的。”   寻着声音望过去,大家下意识低头,哪里来的小和尚?   小和尚搓搓圆脸盘,保持住严肃的神态:“师父和萧施主正在钻研房事,还请诸位不要打扰。”   “……”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小和尚确定自己是按照沈拂教的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再次心中崇拜起沈拂,不愧是师父,刚才这些施主还叽叽喳喳像是群居的麻雀,现在全体缄默。   圣女最先反应过来:“你这小孩在胡说什么,你可知侮辱我的就是萧教主?”   气氛依旧安静,却是带着一股肃杀之意。   小和尚双手合十,冷冷道:“施主慎言,萧施主身患隐疾,对女子起不了反应,天罗谷神医杨明都无法医治。”   说完喘了几口气,这么长一段话,差点没背下来。   谢鸣适时开口:“我可以证明,半月前便是由我陪同萧教主去的天罗谷。”   圣女一个女儿家,此刻到底是脸上有些挂不住,楚楚可怜道:“庄主的意思我在陷害萧燃?”   大庭广众之下,谢鸣自是不会点头,弄不好就是辱没皇族。   “呦,挺热闹的啊。”   温和的声音传过来,来人头发凌乱,衣襟半开,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   沈拂打了个呵欠,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红痕完全暴露出来:“出什么事了,这么吵?”   小和尚跑到沈拂身边,假意三言两语交代状况。   沈拂听后闷笑道:“撇去萧燃刚才在我床上不说,这黑灯瞎火的,圣女凭什么断定是他,尺寸么?”   不少人都惊讶地张大嘴,似乎不相信有人会如此口不择言,一直一言不发的谢老庄主老脸都是憋得通红。   三皇子勃然大怒:“来人,给我将……”   沈拂打断他的话,拍拍手,两个小厮拖上来一个披头散发之人。   沈拂蹲在这人面前,温柔地将他的头发拨到脑后,露出原本的面容。   谢鸣‘嘶’了一声,“这人好生面熟。”   装模作样回忆一番:“好像是三皇子身边的一个侍卫。”   三皇子皱起眉头,他是叫这人来寻找皇妹,但是迟迟未归。   沈拂:“我过来的路上看这人鬼鬼祟祟,就抓了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侍卫双眼无神磕头道:“属下贪慕公主美色,一时没有忍住铸成大错。”   说话的同时,他还不忘盯着圣女的胸口看,做出咽口水的动作。   “混账东西!”三皇子一掌拍过来,侍卫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圣女盯着侍卫遗容,皇兄刚才那一掌只用了三分力,断不可能将人直接打死。   沈拂叹道:“死有余辜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都觉得他在说这句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圣女和三皇子身上飘过。   沈拂并非圣人,更兼脾气不好,朝廷三番四次派人栽赃暗杀他,正不知火往哪里泄,他们就不长眼地自己送上门来,继续引导道:“这侍卫武功不算特别高强,轻功却是十分好,我之前与他交手的时候险些被他逃了。”   谢鸣突然弯下腰,侍卫衣服中有一截柔嫩的粉色衣角,他顺着拉出来,竟是一个肚兜,搜身后发现不止一个。   在场的姑娘纷纷别过头,凤仙子看得咬牙切齿:“莫非江湖上最近那个神出鬼没的采花贼便是此人?”   死无对证也就罢了,这么多肚兜像是无声回应着一切。   再看向三皇子的目光明显没有那么和善。   三皇子:“你看本王是什么意思?”   凤仙子并不惧怕,声音一寒:“三皇子要治罪也得有个理由,殿下别忘了,南斗阁阁主的女儿,白马书院赵院长的孙女曾先后遭采花贼毒手。”   被采花贼祸害的人不少,但这两个势力都是一等一的,即便是皇上,也得忌惮三分,更何况一个皇子。   三皇子面上霸气,内心说不忧虑不可能,他和太子争锋相对多年,基本能做到各方面抗衡,一旦得罪这两个势力,少不了有一番麻烦。   唇枪舌剑看多了便觉得腻了,沈拂默默退出战场,任他们争锋相对。   院落里寂静无声,推开房间门的一刻才有翻书声传来。   “你倒是逍遥自在。”   沈拂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于他,当然省略了说萧燃和自己在一张床上的部分。   萧燃对事情经过不感兴趣,不过当沈拂说到‘控魂术’的时候目光有所变化:“我曾听教我武功的人说过,控魂术已经失传。”   沈拂:“只能说明他见识有限。”   “三皇子吃了个大亏,就不怕他暗中报复?”   沈拂一脸无所谓,吹了吹热茶:“这不是他正在做的事?”   萧燃继续看书,二人又一时无话。   沈拂偷瞄几眼,发现他看得书乃是《天工造物》,这本书讲的都是建筑构造以及机关暗器,和武学完全无关。   如果没有沈拂的介入,萧燃本会在地牢有一场奇遇,获得《天魔残卷》。传授他《天魔残卷》的便是天下第一巧匠,此人劫狱未遂,被折磨地寿元无几,和萧燃惺惺相惜,临死前将《天魔残卷》给他。   沈拂冷笑地看着萧燃手上的书,这惺惺相惜不知掺了多少水分,萧燃八成是得到一些密报,有意地学了这方面的知识。   照原本的发展,萧燃也是要去地牢遭遇一系列折磨,恐怕更能引得天下第一巧匠同命相怜之感。   他既然在看这本书,说明对《天魔残卷》还没有放弃。   退一步讲,如果圣女真的栽赃他,说不准萧燃还会配合着承认,然后开开心心任他们关进地牢受罚。   【系统:太心机了,这样的人都婊里婊气的,你要小心。】   沈拂现在不是小心,是伤心,暗疾治好后,萧燃似乎已经从对女人没有兴趣过渡到完全铁石心肠。   除了自己,就没有看到过他再和谁有亲近之举。   忽然就计上心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凑到床边,雪白的脖颈伸长,脸几乎要贴上去:“如果一个女人离你这么近会怎么样?”   “死定了。”   沈拂眼珠一转:“如果是谢庄主呢?”   “打到半残。”   他指了指自己,意思他还好端端地活着:“莫非我对你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系统:慎用,这句话被归类为撩人的骚话里。】   沈拂目光灼灼,萧燃的视线一时竟从书本上有些偏移:“胡思乱想。”   “我和常人性情不同,长得也是相当好,你会被我吸引不足为奇。”   萧燃皱眉听他的自吹自擂,往里面移了移身子。   作为一个有资历的位面官,沈拂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对自己有好感。   他是长得颇为不错,在位面官中都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却从来没有人跟他告过白,除了系统,更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谁会和一个自恋暴力年年考核都吊车尾的人交朋友呢,更别说是谈恋爱。   沈拂凝视萧燃:“我要重新看待你了。”   萧燃无奈:“没必要。”   “你很有眼光,值得特别对待。”沈拂滔滔不绝道:“我很会挣钱。”   其实有时候走运,考核能进倒数三名,没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把名次卖给倒数第一或是第二,自己继续当万年吊车尾。   “又是一等一的才华横溢。”   考核名次不靠前,系统的知识库没有办法更新,每次回去他都会抓紧时间孜孜不倦地学习新知识。   “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点用眼睛就能看出来,不用多加证明。   萧燃被他吵得心烦意乱,又不能拿剑将人戳了,沈拂还越靠越近,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唇瓣上下开合,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   鬼使神差的,萧燃突然俯身,两人的唇瓣贴合在一切。   沈拂懵了。   萧燃还要惊讶,他只是想要片刻安静而已,这个动作几乎是完全无意识的。   要命的是……滋味不错!   正欲继续品尝下去,门口突然传来了十足诧异的声音,谢鸣还有一帮子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谢鸣:“沈兄,你们真的……”   后面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小和尚很冷静,“阿弥陀佛,师父你忘记关门,被捉奸在床了。” 第16章 算计   沈拂淡定坐直身体,理衣冠,像是刚才有辱斯文的人不是他一样。   “看够了没?”   微微侧过脸,瞥了眼身后众人。   没有开口,神情各自尴尬,谢鸣身为琴庄庄主,勉强出来打个圆场:“沈兄说笑了,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小和尚直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谢施主你明明眼底存有意犹未尽。”   在场武林豪杰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徒弟。   三皇子也在人群当中,方才他们争执的正厉害,转眼间就发现沈拂不知道什么时候遁走了,他打着对方可能是要挟侍卫一派胡言,现在畏罪潜逃的旗帜气势汹汹找上门,谁料到一进来就看到一副你侬我侬的画面。   一个有意讨好三皇子的人上前:“这位公子,这小和尚叫你师父,在下没猜错的话,你也是出家人。”   “就在刚刚,我还俗了,你有意见?”   话憋在嘴里说也不是咽也不是,要不要还俗是人家的个人意志,他又不属于少林寺,谁能有理由出手干涉。   “萧萧,有人偷看我们接吻。”沈拂恢复一副柔柔弱弱的书生状。   萧燃冷眼看着他的表演。   沈拂靠近他,似乎是要接吻的征兆:“现在还有不长眼的人在看。”   手上动作先于理智,萧燃忍不住伸手触摸他的脸,比上好的羊脂玉还要细滑。   “既然你都说了不长眼……”   剑光一闪,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刚才出头之人发出一声哀嚎,捂着只剩血窟窿的左眼眶惨叫:“我的眼睛!”   血溅三尺,在场人皆是又惊又怒。   萧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溅出的血不少都溅在了三皇子的衣服上。   “萧教主,你未免过分了,这里可是琴庄的地盘,你堂而皇之害人……”   萧燃余光一扫,“你的舌头很灵活。”   那人顿时闭嘴,一时竟无人敢上前理论。   “天音教久不在江湖上活动,如果有人忘了,我不介意提醒他一下。”   暴力镇压的效果对于这些江湖人不是一般好。   三皇子都不敢再出声,诚然他可以用皇子的身份压萧燃一筹,但如果对方不吃这套吃亏的还是自己,这魔头行事肆无忌惮,想杀就杀,万一真对自己下手,又有谁能护住他?   见众人皆是沉默,萧燃冷笑一声,袖袍一甩,门重重合上。   密闭的空间只剩他们二人,萧燃脸上的冷意褪下,收起剑视线移到其他地方,大概也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沈拂。   “要不我们继续?”沈拂跃跃欲试,完全是想到什么做什么。   单身了根本数不过来多少年,偶然尝到接吻的滋味,略感神奇,沈拂还想往深里再探索些。   萧燃被他蛊惑的意动,实在是刚才的滋味太过美妙,沈拂像只刺猬一样,谁靠近就会扎谁,但他的唇瓣是极致的柔软。   沈拂自己送上门,萧燃身子微微一僵,尔后两人便疯狂地拥吻起来,沈拂的舌头相当灵活,在他口中肆虐,萧燃的性子更是不会让其他人掌握主动权,一吻结束,两人的嘴角皆是带着血丝。   萧燃深吸一口气,用了极大地意志力停下不再继续。   若是现在发生什么,他就不可能再去修炼《天魔残卷》。   【系统:这位少侠居然为了练武功放弃你的肉体,实乃我辈楷模。】   被一本还没到手的武功比下去,沈拂心情正是不爽的时候,“回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系统瞬间保持沉默。   “沈拂。”萧燃抓住他的手,两人的指尖皆是冰凉:“等我。”   沈拂面色阴沉,等你魔功大成血洗江湖么?   “今天我就把话撂到这里,要么现在做,要么一拍两散。”他竟是直接拔出了萧燃身上的佩剑,威胁式地补充道:“我说的一拍两散的‘拍’是鼓掌那样的拍。”   萧燃目露不解。   沈拂亲身给他掩饰,鼓掌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起初萧燃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等沈拂手掌都拍疼了,突然意识到什么,脸倏地一下有些泛红。   “选吧!”沈拂眼神中透露着凶光。   萧燃哭笑不得:“不都是一种结局?”   沈拂温柔地贴近他,一起靠近的还有冰冷的剑尖。   萧燃对沈拂第一次有反应是当初在寺庙中,沈拂贴紧他的身体,剃刀却抵在喉咙处,现在场景类似,硬要说不同的话两人的姿势更为暧昧。   沈拂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笑得邪性:“你的身体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   “快来人,不好了!”   沈拂继续手上的动作:“不用理会,我们做我们的。”   萧燃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去看看,应该不是小事。”   沈拂惋惜道:“还差一点。”   再给他半个时辰多好。   萧燃被他的语气逗乐,拉着人往外走:“差的就多了。”   不久前门口还聚集着不少人,现在竟是一个也没有,沈拂用轻功往灯火最亮的地方飞去。   一片混乱,他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快叫大夫!”三皇子将圣女抱上床,心下一片冰凉,他清楚地感觉到皇妹气息相当微弱,几乎探查不到。   沈拂走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还会再去想沈拂和萧燃的关系,旁边人叹气道:“圣女不甘受辱,趁着我们刚才离开的功夫悬梁自尽了。”   沈拂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这女人心智极其坚定,事发后立马想着去算计,怎么会轻易自杀,瞄了眼人群中看似着急的谢鸣,沈拂心下有了答案。   大夫匆忙赶到,放下药箱,便去探查情况,很快就得出结论,摇摇头道:“用珍贵药材可以吊着她的性命,但这位姑娘怕是很难再醒来。”   三皇子一把抓住大夫的衣领,“很难醒来是什么意思?”   大夫呼吸不畅,脚尖踮起费力呼吸。   谢鸣及时帮助大夫脱困,赏了一笔钱财算是安抚。   “公主毕竟是在我琴庄出的事,不怕三皇子笑话,在下仰慕已久,想要求娶公主,还请殿下批准。”   他的语气真挚,眼中透着无悔,在场不少女孩子都被感动,公主现在就是个活死人,他居然还愿意娶。   沈拂退到人群外围,拉着萧燃到大树底下咬耳朵:“你这朋友心是真的狠。”   “何以见得?”   “圣女出事八成是他派人下的黑手,现在人不生不死的,嫁到琴庄,估计永远只能躺在床上,”沈拂靠的太近,唇瓣几乎贴在萧燃面上,说一句话像是无形中在对方脸上浅啄两下。   “至少三皇子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沈拂用怪异地眼神瞅着萧燃,没多久便莞尔道:“谢庄主高风亮节,不愿意三皇子受累,肯定还会顺理成章将聘礼留下。”   三皇子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突然,沈拂耳朵尖动了动,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笛音。   萧燃:“是我手下的人。”   说完,身形一闪,已是不见踪影。   沈拂没有跟上去,看着昏迷的圣女还有‘深情’的谢鸣,摇了摇头,回房间准备休息。   树林里阴风阵阵,几个黑衣人站在隐蔽的地方,看到萧燃后单膝下跪:“参见教主。”   这些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选拔出的人才,武功一流,观察力也很是敏锐,其中一人担心道:“教主可是中毒了?”   “何出此言?”   “教主的脸色微醺,身上却无酒香,证明不是喝酒所致,目光略有涣散,嘴唇有些肿,而且从来时起,教主就显得心神不宁。”   听到‘嘴唇肿’的时候,萧燃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留你做暗线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刚才说话之人打了个寒颤,莫名有股危机感。   “收起你的揣测,本座没有中毒。”   黑衣人不知内情,听到教主无碍,放下心来。   说话的同时,萧燃脑海中不由回忆起和沈拂热吻的一幕,唇部有种酥麻之感。   “事情进行的如何?”   “回教主,我们在地牢里安插了人手,据他传过来的消息,天下第一巧匠单独关在一个地方,平时没有人能接触到,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听说天下第一巧匠已经时日无多。”   一旦人死了,什么消息都休想套出来。   萧燃:“现在劫狱有多大的把握?”   “五成。”黑衣人道:“如果能想办法和巧匠取得联系,里应外合可以提高到八成。”   天下第一巧匠不是白叫的,他对地牢的结构很是清楚,当初被抓不过是因为武力太弱。   “想办法,实在不行,从狱卒身上下手。”   “是。”黑衣人悄悄抬眼,心里嘀咕:怎么越看越觉得教主的嘴唇肿的很是销魂! 第17章 信物   琴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向来就有几分超然世外,它从不拉帮结派,更没特别和某个势力交好。   然而,先是群英会,再是谢鸣求娶公主,将琴庄推倒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当中。   这个古老的势力沉寂太久,很多人都忘了它曾经叱咤风云,是何等的辉煌。   “听说了么,天音教的圣女居然是公主,被自己亲哥哥的侍卫侮辱,现在昏迷不醒。”   “皇家的事情哪是你我可以议论的。”   “现在谁不在谈论这件事,那琴庄庄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圣女一往情深,这样还愿意娶。”   “要我说,最开心的就是天音教的人,当初圣女叛教,教主差点身死。”   每路过一个酒馆,就能听见人们闲谈。   沈拂带着小和尚出门几天,就听见了几种版本的议论。   一行人走在路上颇为拉风,沈拂相貌俊俏,小和尚可爱,谢鸣和萧燃,一个面具遮脸,一个戴着斗笠,气势却还在,秦毓一直有意识地走在众人最后,观察周围有没有可疑之人。   “谢情圣,请问一下,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谢鸣因为这个称呼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别这么称呼我。”   沈拂面对他做作的害羞,回之以冷笑。   谢鸣离庄时打着要去天罗谷求见杨明神医的借口,私下却是到附近的城镇探查琴庄弟子接连遇害一事,本来之前就该调查,硬是拖到了现在。   他在前面领路,越往前走人越少,最后连店面都看不见,拐到另外一条街上,家家门户紧闭,路上一个人也无,一点都看不出是白天的样子。   谢鸣走到一所大宅面前,上面贴着官府的封条:“死的几个弟子大多都是在外历练,死后被人抛尸荒郊野外,遇害的场所不能确定,只有这一个例外。”   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隔着厚重的大门,风带出来的味道似乎都是暗藏血腥。   沈拂:“这便是你提到过满门被灭的一家?”   谢鸣点头,退后几步,避开大门直接飞入院中,沈拂等人随后跟上。   落地时,沈拂拍拍小和尚的后背:“松开师父我的裤腰带。”   小和尚紧闭双目:“我恐高。”   沈拂:“睁眼。”   小和尚眼睛先是睁开一条缝,确定安全着陆,肉肉的手终于放开。   “阿弥陀佛。”看清眼前状况,霎时双手合十,神情肃穆,低下头就开始念经。   地上暗红色的血迹已经风干,一块一块的粘合在一起,门框,窗纸,连花园里的植物都沾染着大面积的血渍。   沈拂等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秦毓直皱眉头:“我天音教行事狠辣,但不到非要斩草除根的地步,也不会做灭人满门的事情。”   谢鸣是在场人中脸色最差的,出事的是他琴庄之人,心情可想而知:“连同家丁共八十一人,从孩子到八十多岁的老人无一人幸免。”   “禽兽!”秦毓怒道。   萧燃取下斗笠,眼中也是存着一抹厉色。   “说满门尽灭,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沈拂突然道。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他,就连小和尚都停下念经。   沈拂大步上前,走到院子一角的水缸中,揭开上面沾满血的草垫,伸手抱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他的手上还抓着些草根,显然这些日子是以此为食,看到沈拂,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别,别杀我。”   他身上气味很难闻,想跑又没有力气。   “别怕,哥哥是好人,”沈拂擦掉他脸上的泪痕,领着他到谢鸣面前:“和这位叔叔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谢鸣眼角一抽,为什么到自己就成叔叔了?   小孩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谢鸣:“先带他去安全的地方吃顿饱饭,洗漱一下。”   众人表示同意。   小孩十分怕生,同龄的关系,和小和尚倒挺亲近。   沈拂故意落后几步,绕到萧燃身边,单刀直入:“发现了什么?”   萧燃瞥他一眼:“没有。”   沈拂哪里看不出他在隐瞒,取出折扇轻轻一甩,假意扇了两下风,一副玉树临风道貌岸然的样子:“不说话,就吻你。”   萧燃眉心一跳:“你正经一点。”   沈拂直接拿扇子在两人面前一档,作势欲亲上去。   萧燃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没有得逞,沈拂君子样的继续扇扇子,余光不怀好意地看过去。   萧燃做事已经是离经叛道,碰见个更加猖狂的,一时还真拿他没有办法,叫住前面的谢鸣:“我和他有点事,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谢鸣:“那就在前面的客栈集合。”   秦毓怎么都不放心教主和这个不靠谱的在一起,急忙道:“我也去。”   沈拂收扇冷笑:“有的事情两个人做叫情趣,三个人就是放荡了。”   “……”   语毕,拽着萧燃的袖子往回走。   秦毓愣了好半天,直勾勾盯着小和尚:“他真的修过佛道?”   小和尚认真道:“师父乃是得道高僧,世俗之人确实不好理解。秦公子可以试着参悟,运气好的话也能得道。”   秦毓只想呵呵他一脸。   沈拂和萧燃原路返回,退到被封的宅院里。   “你看。”   沈拂盯着萧燃的侧颜:“是挺好看的。”   萧燃忍无可忍,夺过他手上的扇子,在沈拂额头敲了下,“是让你看院子里损坏的门窗。”   沈拂:“此扇伴我十年,今日赠你作为定情信物,望君且行且珍惜。”   “……”   这已经是萧燃不知道第多少次后悔没有直接拔剑。   沈拂口无遮拦,神情却是渐渐认真,走近去检查门窗,确定不是被刀剑砍坏,心下不由生起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萧萧,会吹箫么?”   他记得救下萧燃时,对方怀里有揣着一支萧。   萧燃自然会,不过这句话从沈拂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可惜没有琴,只能勉强用萧试试。”沈拂回头对他道:“一会儿一定要用力吹,记得动用内力。”   萧燃实在不想继续听他说下去,直接拿出萧吹奏。   受了心境影响,足足用了五成内劲,沈拂缩了缩脖子,从中感受到一股凛冽的杀气。   窗玖应声而断。   沈拂举起手,示意可以停下,做了比对。   “裂口一样,这门窗大有可能是被声浪震断。”   江湖上用乐器作为杀人武器的屈指可数,最知名的就是琴庄。   “有可能是这名被害的弟子发起反击时留下,也有可能是……”   沈拂没有继续说下去,萧燃接过他的话茬:“凶手留下的。”   他的手指摸了摸那些凌乱的痕迹,“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孩子看到谢鸣时的反应?”   畏惧,又有点疑惑。   比起谢鸣,他明显更愿意亲近小和尚,甚至是秦毓。   “贼喊捉贼的手段太过拙劣,庄主应该是真的不知情,”沈拂眼底闪过一抹光亮:“莫不是……老庄主?”   只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庄内的弟子动手?   萧燃:“杀鸡儆猴。”   视线扫过花园一草一木:“这里布置甚至豪华,我听谢鸣说过这位弟子家世代贫寒,后来长兄赚了些钱才使得家境殷实起来。”   沈拂冷笑:“这钱的来路应该没这么简单。”   萧燃和他漫步在花园,被染红的土地见证着大宅里发生过的惨剧:“几年前老庄主投靠天音教,我曾经叫人摸过琴庄的底,发现里面有不少人是朝廷埋下的暗子,碰巧这次的死亡名单中他们全都在。”   沈拂:“谢鸣和老庄主眉眼有几分相像,那小孩看到害怕也解释的过去。”   亲自出手灭人满门,听着着实令人骇然。   “狮子沉睡再久还是狮子,改变不了吃肉的习惯,”萧燃:“朝廷暗子众多,一夕拔除不可能,死了这么多人,必定是人人自危,不敢再有逾矩。”   连续吃了两个哑巴亏,朝廷短时间内估计不会再有所动作。   沈拂没有评判,祸不及家人,这些死的人是真的可怜,然而两虎相争,若说没有牺牲根本不可能。   萧燃:“当年独子儿媳的死对老庄主打击太大,只有这一家被灭了满门,怕是和谢鸣生父中毒之事脱不开关系。”   沈拂停下脚步:“好像是你的人。”   萧燃手一挥,墙上的人落地跪下:“参见教主。”   胸口不断起伏,内力损耗过度,脸色发白,可见他赶了很远的路。   “属下有急事汇报。”黑衣人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瞥向沈拂。   沈拂没有丝毫自觉:“你们教主已经是我的人,但说无妨。”   头上挨了一记。   萧燃收手,玩味道:“这扇子用来敲人倒是不错。” 第18章 营救   “事关哪方面?”   来人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巧匠。”   萧燃眉头有拢起的征兆,沈拂适时道:“我先去找谢鸣。”   这份难得的善解人意令萧燃生出一丝受宠若惊的错愕感。   沈拂果然离开院中。   “天下第一巧匠已经逃出了地牢。”   萧燃皱眉:“不是说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的身体的确是坚持不了不多久,不过还是低估了其能力,我们想办法和狱卒牵上线,不曾想狱卒已经被巧匠收买。”   “人现在在哪里?”   “正在逃亡,皇上震怒,派出二十四位大内高手截杀。”   这二十四位高手从小练就的是一套功法,相互配合,功力大增,单独遇上击破不难,如果同时对上二十四人就是萧燃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萧燃在院中踱步,思考下一步计划,无意间瞥见墙外边伸进来的一颗脑袋,脚步猛地一顿。   差点忘了,沈拂功夫不在他之下,隐匿气息的本事也是一流。   大意了。   他早该知道善解人意这个词和沈拂八辈子也扯不上关系。   见被发现了,沈拂露出一个憨厚的微笑,光是脑袋伸着很难受,索性换了个姿势,大大方方坐在墙头。   “教主,需不需要暗中帮忙?”   黑衣人是跪着的,没有发现异常,更不知沈拂正坐在墙头抖腿看好戏。   “肯定要救。”   一旦天下第一巧匠死在朝廷手里,再想得知《天魔残卷》的下落就很困难。   “人现在逃到了哪里?”   黑衣人:“天绝山脉,不出意外今晚便可以到达祁镇。”   “后面的事情由我亲自负责,将教中弟子撤回来,不要被朝廷的人发现。”   “是。”   黑衣人抱拳,下一刻像是笔直的箭矢射破天际,消失不见。   沈拂往下一跳,轻飘飘落地,“事情谈完了?”   萧燃瞥了他一眼。   沈拂佯装什么也没听见:“那就一起回吧。”   对于命数二字萧燃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现在却开始怀疑沈拂是不是老天爷派下来克他的,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早就应该在地牢里和巧匠邂逅,得到《天魔残卷》,哪里会有现在如此多的事端。   沈拂完全没有自己是祸害的自觉,“不知道谢鸣对这灭门惨案的因果能猜出几分。”   “八九不离十。”   “哦?”沈拂略微惊讶的侧过脸看他:“谢鸣有这么聪明?”   “更多的是因为他了解老庄主。”   沈拂:“毕竟一家人,门窗被声浪震坏的痕迹如此明显,他没理由注意不到。”   两人赶往客栈,谢鸣等人围绕着一张桌子坐下,上面摆满了佳肴。   沈拂伸手就想去抓个馒头,被萧燃从半空中拍下来:“刚爬完墙,要么洗手,要么用筷子。”   沈拂哼哧两声,不吃馒头改喝酒。   被他救出来的小孩狼吞虎咽,很快就吃饱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谢鸣给他递过去一张巾帕擦嘴。   沈拂目光一动,果真是猜到了,要不何必多此一问,直接就将小孩带回山庄收养。   小孩从前锦衣玉食,哪里想过未来,沮丧道:“还没想好。”   小和尚:“要不你跟我一起当和尚吧,出家可好了,不愁吃穿,师父和师弟也很厉害,没人能欺负你。”   “师弟?”小孩听到过小和尚叫沈拂师父,可没见他还有个师弟。   小和尚指了指萧燃:“这位萧施主就是师父未过门的弟子。”   未过门的……弟子?   一直默不作声吃东西的秦毓快速抬眼看了下教主的表情,被他眼中的冷芒吓了一跳,连忙又低下头。   小孩陷入沉默,出家就意味着吃不上肉,娶不上媳妇,那他们家的香火岂不是要断了?   “不如这样,城里有琴庄的商铺,你去那里当个学徒,工钱也会给足。”   小孩眼前一亮,“好。”   沈拂自始至终没有发表看法,不过谢鸣的方式的确是最稳妥的,把人放在手底下看着,以免有异心,就算日后小孩发现真相想要寻仇,一个已经过了练武年纪又没有势力的普通人,如何能跟琴庄这个庞然大物对抗?   谢鸣结过账回来,“我先把他安顿下去,你们是一起还是回琴庄?”   秦毓自然是听萧燃的命令,抬头征询他的意见。   “刚好我也有点私事要处理。”   谢鸣颔首,任谁都能看出他今日心情不好。   他走后,萧燃望了一眼打定主意要当狗皮膏药的沈拂,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让秦毓先带小和尚回去。   秦毓像是受到了会心一击,从前都是他为教主鞍前马后,现在这个位置居然被人替代了。   萧燃去马市要了两匹上乘的马,快马加鞭赶往祁镇的方向。   骏马朝着目的地狂奔,萧燃抽空对沈拂道:“届时会有一场血战,你要是现在回去来得及。”   “不过是几个大内侍卫,别太小瞧人。”   沈拂拍了下马背,跑到萧燃前面。   祁镇是一个相当落后的镇子,到处都是山川,一到暴雨季节便会引来山洪,镇子不知迁移了多少次,里面的年轻人全部出去另谋生路,只有老一辈的有着故土情节,守在这里不愿意离去。   “天下第一巧匠便是出生在祁镇,”快到达时,萧燃和沈拂下马步行,仔细辨别地上的痕迹,看有没有办法确定对方的行踪:“可见他是真的时日无多,想要死在家乡。”   沈拂:“这里有血迹。”   锯齿状的叶片上残留着一小片暗红色,他用指腹摩擦了下叶面:“血还很新鲜。”   “进镇么?”   萧燃摇头:“直接去坟地。”   沈拂沉吟些许,明白他的想法,双方定是爆发了不止一场的战斗,要是去镇子,说不准会伤到镇子上的人,巧匠必定是不愿意如此。   “人死万事休,将死之人何必要费心来场万里追杀?”   萧燃:“事关朝廷颜面。”   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为什么不问缘由?”   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搭救天下第一巧匠,沈拂却竟是问都没问。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先说假话。”   沈拂怔了下,偏过头见萧燃正在欣赏他眼底的错愕,“你学坏了。”   萧燃不置可否。   “假话就是你我心心相印,无论萧萧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   “真话呢?”   “我想让你对我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萧燃冷笑:“都是假话。”   沈拂卖弄道:“假作真时真亦假。”   还未说完,收起脸上的荒诞,“前面有动静。”   坟墓当中站着人,手持利刃,气势逼人,但已是强弩之末,有二十四人齐齐包围,其中也有两人负伤。   “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那人怪笑一声:“既然都是死,当然是要拉下一两个黄泉路上和老夫作伴!”   说话间,三枚飞针射出去,刚才说话的人躲过了前两枚,第三枚针却是扎在额头,笔直倒了过去。   沈拂低声对萧燃道:“不负天下第一的名头,这等手段当真是防不胜防。”   “大哥!”   其余二十三人眼底赤红,气势增长了足足一倍,提刀就要为枉死的兄弟报仇。   眼看天下第一巧匠就要独木难支,萧燃重新将斗笠带上,飞身前去帮他挡下一波攻击。   “阁下是何人?”   萧燃没有说话,他拔剑的目的只是杀人。   “两个一起杀了!”   萧燃要护着巧匠,动手时难免吃亏一些,一剑逼退众人,自己也退后了几步。   黄土被搅得漫天飞起遮蔽视线,萧燃沉声道:“东西给我,相应的我会杀了这些人,让你入土为安。”   天下第一巧匠眼底闪过暗芒:“什么东西?”   “何必装傻充愣?”   空气渐渐恢复清明,巧匠一瞬间脑中想法万千,他的身体现在连站稳都很困难,目光穿过尘土回忆起这些年在牢里受到的折磨,咬牙做出决定,将一个羊皮卷快速塞入萧燃怀里:“记住你的承诺,否则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放心,这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萧燃提剑主动飞了过去,电光火石间,剑气如同火山爆发冲击四周,无数石子炸裂。   看到这一幕,天下第一巧匠唇角全是嘲讽。   朝廷的走狗死了大快人心,这年轻人实力非凡,可一旦修炼了《天魔残卷》早晚被魔性占据意志,变成嗜杀之人。   “不好!”   沈拂一直暗中观察战局,萧燃解决二十二人,一剑刚刺入最后一人的身体,天下第一巧匠突然拿出一个盒子朝他们的方向按下,“今日谁都别想离开!”   无数细针像是漫天蝗虫涌过去,沈拂以惊人的速度挥袖挡去大部分银针,还有多枚贴着脸颊滑过,感受到沈拂的气息,萧燃顿时就知道身后发生了何事,将剑从大内高手身体中拔出,转身将人扶住。   “有没有事!”   针尖涂了毒液,沈拂在昏过去前努力伸出手,想要触碰到萧燃怀里的《天魔残卷》:“别,别看。”   萧燃以为他是在担心脸上的伤痕,握住沈拂的手,轻柔地帮他擦去脸上的血痕:“一点也不丑,你还是很好看。”   是让你别去看《天魔残卷》,MDZZ!   然而沈拂已经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当下气晕了过去。 第19章 胁迫   萧燃快马加鞭带着沈拂往回赶,半路上沈拂忽然睁开眼,依稀间有了意识。   “不确定是什么毒,我已经封锁你几处的大穴。”   沈拂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萧燃:“怎么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马,马震……”沈拂惦记着天魔残卷,伸手在他身上乱摸。   他的话和动作令萧燃脸色一红:“都这个时候了,别胡思乱想。”   “马震的厉害,”沈拂总算将完整的一句话说完,“颠的我难受。”   一瞬间,萧燃为自己刚才无耻的想法感到羞愧,好在沈拂不知道。   其实就算沈拂知道也无所谓,单身了数不清的岁月,他已经完全可以达到传说中随便看个动物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境界。   长期赶路对沈拂的身体不好,萧燃没有直接赶往琴庄,就近找了一个好一点的城镇落脚,休书一封让潜伏在这里的教众送往谢鸣手中,嘱咐谢鸣带一些保命的药材和琴庄最好的大夫来,自己则是在城中先寻了一个大夫看着。   大夫被萧燃提着飞了一路,落地时只感觉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   “别磨蹭。”萧燃催促。   大夫苦笑,他头晕脑胀的,如何把脉?   沈拂抬头对萧燃道:“一会儿肯定要喝药,我怕苦,你去街上帮忙买点蜜饯行不?”   萧燃望了眼大夫。   沈拂:“让大夫先看着,两不耽误。”   萧燃:“拿出你的全部本事,我不要求你治好,一定要将他的性命吊上一柱香的时间。”   琴庄的大夫和药材肯定比这里要强的多,前提是沈拂能支撑到他们赶来。   大夫忙不迭点头,私下对沈拂投以感激的目光,知道对方是在帮自己解围,将这尊煞神找借口送了出去。   “公子,把手伸出来。”   沈拂很配合。   方才萧燃说得严重,大夫只当是此人到了命不久矣的地步,一号脉,目光惊疑,再三确认后,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公子只是中了麻沸散,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沈拂含笑道:“您诊错了,我中了很厉害的毒。”   大夫连连摆手:“真的没多大问题。”   沈拂掏出几十两碎银子塞在他手中,目光阴沉。   大夫仿佛明白什么。   沈拂:“在下不才,也略懂医术,我中的毒乃是世界奇毒春风渡,中毒之人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和人春风一度,否则会七窍流血而亡。”   目光瞥向大夫:“您医术了得,想必和我看法一样。”   大夫讪讪道:“若是不一样……”   沈拂冷哼一声,轻轻一拍床头,木头直接凹陷下去一块。   大夫咽了下口水,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   刚才他怎么会认为床上这位公子是好人,分明比刚刚那位还可怕!   萧燃很快就买回蜜饯,一回来就看见沈拂四肢无力,脸色更加惨白的样子。   “他怎么样?”   大夫有点想告辞,暗中接收沈拂杀气腾腾的眼神后,深吸一口气,“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萧燃:“别废话,说重点。”   大夫一咬牙:“他是中了一种名为春风渡的毒。”   说着将刚才沈拂杜撰出的特性又说了一遍。   萧燃听后沉默许久:“没有别的法子?”   大夫欲哭无泪,他现在只恨今天出门没翻黄历。   沈拂咳嗽一声:“别为难大夫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大夫抓准时机,说了声‘告辞’,竟是连药箱都没提。   萧燃不忍看他一副存了死志的样子,“不必心灰意冷,又不是无法可解。”   沈拂摇头,颇为沉重道:“你不明白,我一向洁身自好,宁可死也不愿随便碰一个不相干的人。”   萧燃:“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不止一次提议去青楼。”   沈拂语塞,“我是为了去里面超度别人,”话锋一转,“如今我中了春风渡,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你也超度我一下?”   《天魔残卷》就在萧燃身上,等他一修炼,沈拂就离任务失败不远了。   用力握住萧燃的手,“难道你真的愿意我和别人行那事?”   萧燃目光凝视沈拂惨白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诚然,他对这人有好感,不可能亲手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送上他的床。   可一旦自己和沈拂有了关系,就无法再修行《天魔残卷》。   沈拂凄苦一笑:“罢了。”   “我的命是你救下的,”萧燃叹了口气,做出决定:“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俯下身,慢慢解开沈拂的衣衫,一眼就看到诱人的锁骨,萧燃想要挪开眼,又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人是怎么长得,居然生的比女子还好看?   【系统:说好的要陪伴对方单身到一万年呢?】   沈拂享受地发出一声轻吟,顺便安抚他……没事,以后换成我看你单身万年。   【系统:SHIFT 12345678。】   唇瓣在肩头的肌肤纠缠,只觉得每一寸都令人爱不释手,萧燃的神情逐渐带上一丝迷离,常言道色令智昏,今天他却是切身体验了一回。   两人意乱情迷,谁都没有将楼梯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放在心上。   “就是这间房。”店小二领着几人上来,不敢得罪这些江湖中人:“有一位受伤的公子,挺严重的,好像连路都走不了。”   秦毓破门而入,小和尚先扑了进来,哭着喊了声‘师父’。   两具火热的身体同时一僵,外面的人也是惊呆了。   沈拂躺在床上,衣衫半解,眉目含情,萧燃立马扯过来被子将他盖住。   大夫不通武力,最后才上来,气喘吁吁道:“你们倒是走慢点。”   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已经让他很是吃不消。   大夫没有注意到气氛的怪异,走到沈拂旁边,直接把脉,等沈拂反应过来,想要抽回手,已经是来不及。   “这位公子并没什么大碍,”这位大夫和之前那位做出的诊断一致:“仅仅是中了麻沸散。”   谢鸣:“可是他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大夫板着一张脸:“全身大穴都给封了,药力散不去,脸色能不难看么?”   短短几句话,众人却好像触摸到真相的边缘。   谢鸣刚安顿好那个小孩就收到萧燃的传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好在两个城镇间离得不是很远,谁料过来却是看到那么一副画面。   小和尚泪眼婆娑地来到沈拂面前,“师弟你对师父狼子野心也就罢了,居然乘人之危。”   “不,不关他的事。”沈拂心里咯噔一声。   小和尚:“师父你就别替他掩饰了。”   沈拂尴笑一声,“谢庄主,麻烦帮我把身上的穴道解了。”   至少萧燃拔剑杀人的时候他还能逃。   他这一句更加佐证了众人方才的猜测。   沈拂早就暗示过他和萧燃之间关系匪浅,但谢鸣从没想过沈拂是被强迫的,拍了拍萧燃的肩头,沉重道:“这种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   “你们先出去,我来给他解穴。”从大夫说出诊断结果起,一直默不作声的萧燃唇角竟然勾起笑容,冷淡而又致命。   沈拂伸手就要抓住谢鸣,不让他离开。   萧燃在半空中握住他的手,“你忘了么,我不喜欢你碰别人。”   目光紧紧盯住沈拂,语气说的煞有其事。   秦毓觉得教主在这方面的确不是个东西,居然想强行那啥沈拂,不过身为属下,一切以教主为尊,立马抱起又哭又喊的小和尚远离战场。   琴庄已经投靠了天音教,谢鸣和萧燃私交甚笃,想主持公道也无从下手,最后留给沈拂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关门离开。   房间里剩下的两个人将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楚听见。   沈拂自知小伎俩戳穿,勉强坐起来:“我可以解释。”   他一起身,被褥滑落,原本半开的衣衫更是从肩头彻底滑下来。   萧燃心中的火气顿时被刚才浅尝辄止的细节所占据。   沈拂余光注意到他身上起得反应,顿时有种占据主战场的自信,不像刚才那般小心翼翼,“我救你的时候可并不知道针上只是麻沸散。”   萧燃当然也清楚这点,所以方才没有直接揭穿某个罪魁祸首。   沈拂扫了眼萧燃结实的胸肌,“我也只是顺便让某件事水到渠成而已。”   “解释。”   萧燃骤然抓住他的肩头,习武之人本就力气大,沈拂原本恢复的一点真气也在刚刚恐吓大夫敲床头时用掉,身体瞬间朝后倒去,两人一下一上,唇瓣差点再次贴上,萧燃喉头忍不住可疑地一动。   呵,男人果真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系统:你也一样,SHIFT 12345678。】 第20章 篡改   “告诉我,你的目的。”   两人挨得这般近,随着萧燃问话,几丝暧昧的情愫荡然无存。   沈拂坐直身体,萧燃跟着移动,反应迟了一秒,沈拂的薄唇还是蹭过他的嘴角。   “同样的问题我也想问你。”   沈拂直接将手放在他的胸前,不是勾引,手掌贴合的位置刚好是羊皮卷。   萧燃双眼一眯,《天魔残卷》在天下第一巧匠身上的事情是绝密,就连替他办事的人都不知道,沈拂是如何得知?   “放眼整个江湖,能和你打成平手的人都不多,为何还要修炼这么邪门的功法?”   “习武之人,自当追求更高的力量。”   沈拂慢悠悠下床,跟个软骨动物似的靠在一边,有种弱柳扶风的意境。   “《天魔残卷》中的‘魔’字已经道明修行它的下场,魔性意志主导,整个江湖都会因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之前只是怀疑,当他直言这门功法的名字,萧燃看沈拂的目光立时多了几分深沉。   “我没有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   沈拂:“我更喜欢别人称赞我有佛性。”   “但是你的格局还是太小。”   萧燃负手站在窗边,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现在的江湖就是一团散沙,不少大门派已经被皇子皇孙把持,用不了几年就会被蚕食殆尽,届时朝廷会不加掩饰地削弱江湖力量,为己所用。”   沈拂不语,萧燃所说的确是事实。   “圣女敢潜伏进天音教,足以证明朝廷已经放开手脚,我若不有所作为,天音教几个字怕是会永远消失在中原武林。”   沈拂接着他的话道:“所以你想借助《天魔残卷》的力量在朝廷前一统武林,这未免太荒谬了,少林寺,武当这样的门派绝对不会同意受到魔教的制约。”   萧燃的语气竟是完全没有将他口中那些势力放在心上:“死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若你克服不了自己魔性,滥杀无辜又该如何?”   从沈拂的角度看,萧燃眼睛狭长,武功到他这种境界已经收放自如,至少现在不曾有任何习武之人的气息,整个人完全是温和无害的状态。   “凡事都有风险。”   沈拂站到萧燃面前,他的眼睛挺大,很有灵气,和萧燃形成鲜明的对比:“到那个时候,我必然会阻止,说不定有一天你的剑也会穿破我的胸膛。”   萧燃瞳孔骤缩,气势瞬发,像针尖一样刺入人的身体:“不可能。”   沈拂挥手将那股气势逼退,忽然转变为笑意盈盈的样子:“在我想出更好的法子前,会盯紧你的。”   萧燃瞳中深处是一抹淡淡的无奈,他从来没有和这样的人相处过,上一秒还箭弩拔张,眨眼间又仿若面带桃花。   【系统:我们不是还有好多心灵鸡汤,你可以灌給他。】   需知沈拂这人有个独特的偏好,仗着资历老,特别喜欢拉着别人闲话家长,诉说以往的光辉,然后来一发心灵鸡汤,很多新入职的位面官见到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没用的,何况萧燃的顾虑没错,朝廷一味对付江湖,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天音教早晚要面临生死之局。”   想要让他放弃,就要想办法改变目前的状况。   沈拂亦是一时束手无措,只能确保人时刻在眼皮底下,阻碍他练成《天魔残卷》。   身上麻沸散彻底散去,众人准备启程回琴庄。   大夫一个劲抱怨来时被马颠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谢鸣不忍老先生继续受累,雇了辆马车,几人坐在宽敞的马车内,晃晃悠悠赶回去。   小和尚一直用‘师父你受委屈了’的目光凝视他,沈拂为了避开,掀起帘子看外边的风景。   “谢庄主,那边好像是你琴庄的弟子。”   好几个人聚在一起,还带着小厮。   谢鸣淡淡道:“他们负责采购。”   “买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多?”   小厮手上几乎抱着全都是东西。   “对于成亲来说,不多。”谢鸣忧心忡忡道:“公主还在昏迷,我希望能借成亲时的喜气让她早日康复。”   沈拂听得浑身发寒,他也擅长算计别人,但和谢鸣这样,动用阳谋让对方吃着哑巴亏的类型,还是有所不同。   胳膊肘撞了一下萧燃,让他提示一下就快要成新郎官的那人,现在没几个观众,可以把深情款款的样子收敛一下,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萧燃轻咳一声,谢鸣的眉眼瞬间恢复清冷,看不出一点情愫。   沈拂摇头,都是演技派。   不过很快就轮到谢鸣他们不自在。   一路上沈拂挨得萧燃很近,目光放肆地在对方身上游移,就跟盯梢一样。   这种诡异地状态一直到抵达琴庄,谢鸣受不住这样的气氛,第一个跳下马车。   秦毓抱着小和尚也冲了出去,还一个劲念叨着‘非礼勿视’。   七月七日,整个琴庄张灯结彩,到处挂着大红的灯笼,琴庄弟子也都是换了白色的服饰,穿上裁缝赶制出来的青色长衫。四处洋溢着喜气,忙里忙外的丫鬟脸上也挂着笑容,不知道内幕的人会真的觉得这是一场饱含祝福的婚礼。   公主出嫁,皇上没来,只是差人送了些东西,沈拂凑了个热闹,拉着萧燃亲自去看了下那些赏赐下来的东西,狡黠一笑:“其实皇帝不来是对的。”   萧燃配合着问原因。   沈拂:“他来了,说不准你会忍不住刺架。”   萧燃:“口出狂言,大逆不道。”   沈拂噗嗤一声下了出来,萧燃看他这幅样子,也是笑了。   公主人没有意识,不能行拜堂之礼,谢鸣倒是也有办法,将人放在轮椅上,遮着红盖头走了个过堂。   三皇子是皇室唯一出席婚礼之人,全程脸色都相当难看。   关于两人之间关系,沈拂也依稀听过一些传闻,公主出生卑微,后来投靠三皇子,帮着他谋划了不少事,虽说两人看中的是彼此能带来的利益,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三皇子对待公主还是有几分兄妹之情。   他定定看着众人道贺的情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真情实意’的笑容,谢老庄主亦然,看着昏迷不醒的圣女,口头上叮嘱谢鸣要好生照顾,眼底却是一抹快意。   沈拂轻声对萧燃道:“好的亲事是要门当户对,合乎心意,这场婚礼倒是从另一个程度上实现了。”   萧燃起身,沈拂立马也站起来。   萧燃只觉得长了个尾巴,说不出是好气还是好笑,有意戏弄他,往茅厕的地方走去。   沈拂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萧燃直接走进去,满脸戏谑:“怎么不一起进来?”   说完不见回应,以为沈拂是退缩了,一抬头,屋顶上有人将茅草挖了个小洞,黑白分明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你快点,时间久了我会以为你偷看那门邪功的。”   萧燃微微挑眉,考虑要不要直接将人打飞。   沈拂:“不过我介意你还是不要想着上厕所时偷看,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功法掉进去,你是捞呢还是不捞呢?”   整个茅草做的棚顶直接飞了出去,沈拂先一秒跳下去,退后几丈,看着四分五裂的棚顶,暗叹好险。   萧燃面无表情走出来,心思叫人捉摸不定:“躲得倒是挺快。”   沈拂无畏地继续充当小跟班,萧燃去哪他就去哪。   快到转弯的地方,他有意落后一步,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需要个更稳妥的法子。   晚上要比白天好过,两人现在住在同一间屋子,沈拂可以时刻观察到对方的异常。   四目相对,一个睡不着,一个不敢睡。   萧燃突然站起来,沈拂跟着起身,见对方往里间走,明悟道:“你要沐浴?”   “怎么,一起?”   沈拂撇撇嘴,萧燃叫人送来热水,琴庄的每一间厢房都格外大,分为外间和里间,里间还有夜明珠照亮,处处彰显着琴庄底蕴。   沈拂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迈步走了进去,像是色中饿鬼趴在屏风上,还很变态地闻了闻萧燃的衣服:“良辰美景,仔细想了想,萧萧我们还是一起洗吧。”   “滚。”   沈拂不再找不自在,开始往外走:“一炷香的时间,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进去。”   一出去他的面色就是一变,从袖子里拿出刚刚摸来的东西。   “果然是《天魔残卷》。”   【系统:毁了它。】   沈拂摇头:“我还不愿意为这件事与萧燃闹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何况为何要毁坏,一会儿我可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完璧归赵。”   找出笔墨纸砚,摊开羊皮卷,模仿上面的字迹在开头加了一行: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小心吹干上面的墨迹,沈拂心情貌似很好,抬头看着窗外簌簌花落:“我就不信,这样他还愿意修炼。” 第21章 谋划   欣赏了一会儿杰作,沈拂踱步进了里屋,热气腾腾的,引人遐想。   萧燃真的是被他磨完了脾性,“你又要做什么?”   沈拂扒着屏风,私下悄悄将羊皮卷塞回,面上挂着调戏的笑容,“没什么,就是想你了,特别想。”   【系统:想的要让他自宫?】   沈拂心虚地轻咳一声,萧燃突然从浴桶中站起身,沈拂下意识地瞪大眼睛。   没错,瞪大眼睛,不是闭上。   修长的脖子尽可能地伸长,决意要看清全貌。   萧燃是要让人知难而退,看沈拂这幅样子,知道是行不通了,准备将薄衫往身上一罩。   沈拂:“水还没擦干,要不要我帮忙?”   话音刚落,凝聚在萧燃身上的水珠已经不见踪影,连同湿发随着几缕白色水雾冒出,已经是干燥清爽。   沈拂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内力深厚不是件好事。   曾经他给萧燃上药时看过对方赤裸的半个身子,身材比例相当完美,那几块腹肌别提多诱人,反观自己,同样是习武之人,一捏下去就知道没几两肉。   “看够了?”   萧燃走到他面前。   沈拂诚恳道:“没看太清,要不再来一次?”   萧燃拿起屏风上搭的衣服就往外走,期间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瞥了眼怀里放羊皮卷的位置……居然没拿走?   他给过沈拂一次机会,无异于是将选择权放在对方手上。   萧燃拿出羊皮卷,上面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妙香味,是沈拂身上的味道,他从前长居深山寺庙,小和尚每日礼佛,沈拂身上难免跟着沾了些香火味。   打开后萧燃眉心一跳,重新将羊皮卷合上。   尽管知道十有八九是沈拂搞的鬼,但事实没有定论前,依旧是不敢贸然修炼。   此刻沈拂才慢悠悠晃出来,打好地铺钻进被窝里。   看他终于安生,萧燃也准备休息。   “你要从我身上跨过去了。”   萧燃脚步一顿,准备从角落绕过去,沈拂趁机伸手抓住他的脚踝想要使坏,用力一拉,然而让他失望了,萧燃站在原地,不动如山,黑漆漆的眸子一动不动望着他。   沈拂默默收回手,用被子将脸盖住。   晚风徐徐,窗户半开着,今天的月亮格外亮,沈拂睡得地方月光刚能照在他脸上,亮的人睡不安生。   本就没几分的睡意彻底随风散开了。   如何才能让朝廷不再对江湖势力动手,这个问题从回来时便一直困扰他。   “将皇宫里所有人的资料给我,包括宫女和太监的。”   系统提供的资料是从主世界线分析提取而成,具有很大的主观性,好比说谢鸣的个人资料在性格一栏上用了‘温润良善’四个字做概括,充其量只能说这些资料勉强还能有点借阅价值。   沈拂其实就是睡不着胡乱看看,没指望有什么发现,从皇室成员一一看下去,看到九皇子的介绍时,忽然轻咦一声。   无他,介绍上首先注明了‘失踪’二字。   九皇子生母安妃颇得当今圣上宠爱,爱屋及乌,九皇子一出生便很得帝心,然而九皇子十岁这年随安妃去国寺上香,中途遭遇贼子,下落不明,安妃受了重伤,九死一生捡回条命。   圣上震怒,事后前五年派人四处寻找九皇子下落,但十几年过去,这件事的温度已经慢慢降下去。   普通人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行刺皇子,不用想也知道事情和后宫里的人脱不开干系。   “耳后有月牙形胎记。”   沈拂眸光微动,或许可以从九皇子身上动动手脚。   “照着皇帝年轻时的样子做个六七分相像的人皮面具。”   【系统:这个我擅长。】   任务中沈拂基本是一个人主揽大局,得知自己终于派上用场,系统可谓是充满干劲。   萧燃听见沈拂有动静,只当他又是梦游,阖眼再度睡过去。   沈拂对着镜子将面具仔细戴好,系统的手艺很好,儒雅的书生面容不见,转而是一张十分英气的脸。   他回头看了眼熟睡的萧燃,悄无声息离开房间。   翌日萧燃醒来没有看到沈拂,起初不是很在意,但一天下来都没有见到对方踪影,终于意识到不对。   “你师父呢?”   小和尚:“师父有事今早离开了。”   他的目光有几分闪躲,显然是有所隐瞒。   七月,江湖上最震动的一件事便是琴庄庄主谢鸣迎娶昏迷不醒的圣女,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却是同时震动朝野和江湖——失踪已久的九皇子找到了。   此事说来堪称传奇,皇上每年都会派人去当年遇刺的地方再找一遍,这次还真给找见了,御医亲自做了滴血认亲,证明是皇室血脉无误。   宫殿里皇帝的恩赐络绎不绝,像是要将九皇子这十多年受的苦一次补偿回来。   “你们守在门口即可,我想休息一阵。”   “是。”几个宫女盈盈一拜,显出窈窕的身段。   九皇子在皇上面前如此受宠,谁都想在他面前露个脸。   这位英俊的九皇子殿下正是沈拂所扮。   宫殿门刚刚合上,他便四仰八叉躺在榻上,笑容诡异:“滴血认亲,我就喜欢这种迷信的做法。”   皇帝是很高兴,但心底里还存有疑虑,沈拂编出的理由再完美,也无法完全取信于一个多疑的帝王,若不是皇后善妒,觉得这位皇子会挡着太子的道,提出滴血认亲,沈拂哪有这么容易坐稳九皇子的位置。   想要两个人的血相融或是排斥,方法简直不能更多。   门外突然传来动静,似乎有人想要进来,宫女正在轻声回禀:   “九皇子殿下正在休息。”   沈拂下榻,整了整衣衫,主动打开门。   殿外是一女官,年纪算是大的,眼角都有些细纹,行礼后道:“安妃娘娘想见您。”   话说自沈拂自回宫都未见过安妃,据说后者是要礼足四十九日佛,当时还差七天,算算日子,今天也该结束。   安妃住的地方离主殿很远,倒不是不受宠,她喜静,皇帝特地赐了景致最独特的的清荷殿给她。   “娘娘在里面等你。”   女官说完后,主动退下。   周围没有一个人,像是被刻意清空了。   沈拂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进来。”   安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水做的女子一样,在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侵蚀,让人看到就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意。   沈拂行了一礼,正欲叫出‘母妃’两个字,却被安妃冷言打断。   “你不是我的孩儿。”   沈拂直起身子,没有出言反驳。   “还算懂规矩,”安妃幽幽道:“你可知本宫如何能确定你不是?”   她用了‘本宫’自称,娇小的身体流露出一股磅礴的气势。   沈拂闭口不言。   “因为本宫的孩子早就死了。”   沈拂不说话是担心她在诈自己,听到这句话却是微微一怔。   安妃闭上眼,用颤抖的声音道:“是我亲手将他的尸体推下山崖。”   一个死去的皇子最多让皇帝悲痛一阵子,但失踪的皇子却能让皇帝记挂他们母子好几年,甚至是一辈子。   “事实证明这步棋没有下错。”安妃睁开眼,气势上不再那般凌人,于沈拂面前,再没有用本宫自称:“我当初伤了根骨,再难有子嗣,用不了几年荣宠衰退,我和家族都不会有好下场。”   皇后一直视她为眼中钉,恨不得挫骨扬灰。   最让安妃心寒的是皇帝明明知道当年那场遇刺和皇后脱不开干系,却选择包庇。   安妃神情渐冷,皇帝顾及皇后身后的势力没有追究,但却与皇后日渐疏远,那两人少年夫妻,走到今天只差形同陌路。   “即便没有你,这个位置也会由别人顶上。”   沈拂挑眉,照她的意思,原本也是要让人假扮九皇子出现,这下他们倒是不谋而合。   她突然伸出手,沈拂走了过去。   安妃帮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皇儿,我会倾举族之力,助你成事。”   沈拂:“您说的‘成事’是指……”   安妃没有回答,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对安妃而言,沈拂要是有一天能成为九五之尊,她的族人会因此沾光甚至位极人臣,最重要的是,混淆了皇室血脉,这是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对皇帝最大的报复。   至于沈拂,不言而喻,遏制朝廷蚕食江湖势力,阻碍萧燃练成《天魔残卷》。   “安妃娘娘……”   “叫我母妃。”   “母妃,”沈拂低头道:“昨夜有个小宫女想要下手害我。”   安妃面色一冷:“人呢?”   “已经处理干净了。”   沈拂:“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最好有一个高手能随身保护。”   安妃黛眉紧蹙,她何尝不想如此,可惜家族里会武的人不多,也不精通。   沈拂:“我在江湖上有个朋友,实力非凡,如果能想办法让他进宫会方便很多。”   安妃:“你这个朋友是男是女?”   她决不能容忍这人现在就陷于儿女私情。   沈拂想了想道:“男的,但可以是女的。”   “什么意思?”   “如今我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想必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安插自己人在我身边,不如借着选妃的由头想办法让此人进宫,男扮女装在我身边,一来可以保护我,最重要的是谢绝某些人的心思。”   安妃唇畔浮现出笑容:“我倒是小瞧了你。”   算是同意沈拂的提议。   与此同时,远在琴庄的萧燃忽然打了个喷嚏。   正走在他身边的谢鸣玩笑道:“你这身体竟还会伤风?”   萧燃摇头:“不是伤风。”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没有沈拂的消息,他越是夜不能寐,有一种莫名的心惊。 第22章 苦难   新婚燕尔,谢鸣的生活没有丝毫甜蜜,心情却是不错,借着照顾圣女的由头休息了不少时日,以往很多不想凑热闹的宴会都可以借故回绝。   沈拂不在琴庄,可以放心不被坑害,谢鸣的人生像是迎来了转折点。   然而他身边的人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萧燃这两日经常莫名其妙的打喷嚏,听闻偶尔夜间还会身体间接性抽动一阵,谢鸣安排大夫诊治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再说小和尚,每日诵经打坐,看上去没有问题,可这日谢鸣走近了,却发现他不是完全在敲木鱼,而是敲两下往自己头上打一下。   “你这是在干什么?”   小和尚:“把自己打哭。”   谢鸣一脸莫名其妙:“难道是要追寻传说中肉身成圣的境界?”   这孩子的师父不靠谱,他好像也学到了几分精髓。   头快被敲肿了,小和尚的眼眶开始通红,眼睛里还有一滴泪水打转。   立时目露惊喜,“谢施主,快帮小僧挡着风,别让水花被风吹散了。”   “……”   所以脑子最终还是被打坏了。   小和尚手遮着眼睛,只留出一条缝看路,踉踉跄跄就往厢房跑。   谢鸣想了想,跟了上去。   厢房外萧燃正在练剑,杀气四溢,剑风呼啸,隐隐间影响到空气的波动。小和尚骤然闯入这杀局当中,感觉骨骼都受到压迫。   萧燃及时收剑,方才的剑若惊雷仿佛只是错觉。   “你……”   话音未落,小和尚已经扑到他面前,阿弥陀佛后眼角流下一滴滚烫的泪水。   身后跟上来的谢鸣脚步猛地一顿,若非刚才看到小和尚用木鱼逼出眼泪的一幕,少不得还会担心一番。   “还望师弟念在同门之谊,救救师父吧!”   萧燃自动忽略前半句,眉头一紧:“沈拂出事了?”   小和尚重重点头,期间偷看了眼手上的小抄,师父临走前留下一篇冗长的演讲稿,今早他收到飞鸽传书,表示已经可以行动了。   “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燃看了眼花丛后面的谢鸣,小和尚道:“谢施主若是有兴趣,也可以一并来,师父交代过此事可以不瞒你。”   谢鸣心中疑窦丛生,自是不会错过这个解惑的机会。   桃花林中,三人面对面而坐,因为小和尚之前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气氛略显沉重。   萧燃和谢鸣面面相觑额,最终谢鸣开口道:“先别急,说说发生了何事?”   小和尚目光紧盯萧燃:“九皇子回归的事情可听说了?”   萧燃颔首:“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三皇子自感威胁,甚至顾不上圣女,便匆匆回宫。”   太子和三皇子相争多年,都是可能继承大统的人选,现在九皇子陡然回归,还深得皇帝宠爱,这二人如何能放心。   “宫里面的是师父。”小和尚飞快地说完,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在萧燃和谢鸣听来,却若耳边春雷轰鸣。   “你说什么?!”   谢鸣眼中惊涛骇浪:“莫不是沈拂竟有皇室血统?”   小和尚:“皇宫里面的人是这么认为的。”   一句话包含了太大的信息量。   萧燃的反应还稍微好一点,思索了一下,“他的身份被戳穿了?”   小和尚开口求救,多半和沈拂闯了滔天大祸有关。   “不必担心,师父的地位固若金汤。”小和尚连连摆手。   谢鸣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这件事实在是太惊世骇俗,古往今来怕是都找不出一个冒领皇子身份,并且还成功的人。   “解释起来复杂,”小和尚啪嗒一下又落下一滴泪:“师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师弟。”   快速瞥了眼掌中小抄,小和尚开始滔滔不绝复述沈拂临走前交代下的话。   在他的描述中,沈拂是一个深情如斯之人,机关算尽,冒着生命危险只是为了能让朝廷不去针对江湖势力,保护天音教。   “师父现在举步维艰,每天都有人想要暗害于他,师弟要是再不帮忙,他迟早会香消玉殒啊!”   一声悲嚎感天动地。   香消玉殒……听见这四个字,萧燃就隐隐头疼:“并非我不愿意帮忙,鞭长莫及。”   谢鸣叹了口气,虽说小和尚描述的夸张了些,但不能否认沈拂的确是为了萧燃考量:“他在宫里,萧兄在宫外,就算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和尚脸上的泪水顷刻间荡然无存:“师父已经给师弟创造好了机会。”   谢鸣愣了下,“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为何唤萧兄为师弟?”   小和尚自豪道:“那是因为……”   萧燃插入他们间的对话:“不是要讨论营救你师父的事?”   “对哦。”   小和尚被拉入正题,谢鸣不由有些失望,好像自己无意间错过一个大秘密。   “师父传信来说过几日安妃娘娘会为他选妃,师父已经开好后门,届时只要师弟你去,一定能被选上。”   “……”   萧燃冷笑,总算知道这几日莫名的心惊是从何而来。   谢鸣颇为惊异:“这怎么使得,萧兄可是男儿身。”   “师父说了,可以是女的。”   谢鸣静默,伸手感受了一下从桃木间散落的阳光,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死一般的安静当中,萧燃身上寒意凛冽,让小和尚不敢靠近,只得小声问道:“师弟你意下如何?”   “咳咳,”见萧燃久久没有回应,谢鸣打了个圆场:“这容貌尚且可以伪装,但你看萧兄身体比寻常男儿都结实不少,如何假扮一个姑娘家?”   小和尚盯着萧燃,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下面爆发力十足的肌肉:“好像是这样,真要说起来,谢施主要单薄不少,更适合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燃的视线在谢鸣身上转悠一圈,谢鸣被他望得胆战心惊,后悔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是挺适合。”萧燃评价道。   小和尚一拍手:“不如这样,谢施主装扮成千金大小姐,师弟扮成粗使丫鬟,一同入宫?”   “不可能。”谢鸣斩钉截铁。   萧燃竟是没有直接反对,沉声道:“是个机会,沈拂若真能一步登天,琴庄之危便可迎刃而解。”   谢鸣嘴角一抽:“总之我不会同意,我来扮丫鬟,你来当小姐倒是可以考虑。”   丫鬟好歹自由不少,要是真成了九皇子妃,便要随着沈拂面见圣颜,还要和女眷打好关系,少不得一番宫斗。   小和尚着急地望着萧燃,这可如何是好?   萧燃微微一笑:“我会告知老庄主。”   谢老庄主对谢鸣疼爱有佳,但如果只是扮一阵子女装便能保琴庄百年太平,自然会愿意。   ……   皇宫内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   沈拂觉得自己每天就是在打发时间,身边没有人手可用,他便只能在宫殿晃悠。   反正不用出门,衣服穿得是松松垮垮,殿内摆放着好几把古琴,安妃特意请了梨园的人来给他解闷。   “这首曲子弹得一般,我来。”   沈拂手刚放在古琴上,旁边的女子就娇滴滴笑道:“奴家哪里弹得不好?”   又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拉着他的胳膊:“殿下,不要弹琴,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说着,用黄色的手帕系在沈拂的眼睛上。   有意没有系得太紧,这种东西,玩得就是个情趣。   沈拂陪着她们嬉笑追逐,一副纨绔的样子:“美人,你们等等我。”   整个宫殿一时衣袂飘飘,充斥各种胭脂水粉。   “抓到你了。”沈拂一把扯下手帕,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鬼?   一米八几的大姑娘,脸部线条刚毅,胸小也就算了,还硬邦邦的。   “好摸么?”看着在身上作怪的手,大姑娘冷冰冰开口。   ‘萧燃’两个字差点从沈拂唇间脱口而出,他悻悻然望着门边的女官:“这人来怎么不知会我?”   这女官正是跟在安妃身边的那位,此刻她面无表情道:“已经通传三遍,是殿下您没有听到。”   “是……么?”   “殿下不宜叙旧太久,一会儿奴婢还要领着这二人做些别的安排。”   女官在安妃身边待了几十年,深得信任,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流,带着宫殿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离开,将空间留给沈拂。   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沈拂甚至顾不得欣赏谢鸣打扮后的闭月羞花,略感心虚地往榻边移动:“二位请坐。”   萧燃眼神中透露着骇人的冷芒:“小和尚说你过得举步维艰,痛苦不堪。”   “没到那个程度,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沈拂将茶壶里的水放凉浇在花盆里,植物没有直接枯萎,但叶片却是开始枯黄。 第23章 救美   谢鸣自幼饱受寒毒之苦,父亲更是中毒殒命,令他对毒骨子里就有着仇恨。   “幕后之人不管是谁,必定与几位皇子脱不开干系,”谢鸣的声音透着厌恶:“靠这种小道想要上位,如何能担负起一国之主的责任。”   沈拂将枯萎的叶子摘下埋进土里:“有胸襟的人未必能当上皇帝,但没有手段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谢鸣一身桃红色群裳,他本就生得清秀,看上去除了个子高些,女装没有丝毫突兀,连生气的样子都很好看。   沈拂观赏一番,拍掌赞叹:“出水芙蓉,说的不外乎如是。”   谢鸣眉心狠狠一跳,若非萧燃说服了爷爷,他哪里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沈拂别过脸再去看萧燃,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他的女装扮相丑的很别致。   萧燃吃亏在五官实在是太过英气,就算是最好的易容术也没有办法将他的轮廓彻底淡化。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萧燃道:“恐怕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一旁谢鸣觉得他所言极是,沈拂五官清丽,身形也比寻常男子瘦削一些,若真要扮成女装,那必定是颠倒众生,倾国倾城。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沈拂岔开这个话题:“安妃已经给你们安排了身份,谢庄主会暂时伪装成刘尚书的女儿,此女生来多病,一直在水月庵清修,就算有人查也不会有多少有用的信息,萧萧就简单很多,你的粗使丫鬟。”   说着沈拂诡异一笑:“二位现在主仆有别,谢庄主不妨考虑使唤一下。”   谢鸣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莫名戳到一丝爽点。   萧燃淡笑:“可以试试。”   声音不重,可足以让人感觉到深刻的恐惧。   谢鸣保持镇定道:“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发生。”   沈拂:“的确不会发生,不过应该正在你的脑海内上演。”   “……”   几人没有洽谈太久,女官便在殿外催促。   沈拂:“下次再说,别让安妃久等了。”   谢鸣觉得每次和沈拂分别都是死里逃生,当下就快步往外走。   “注意点形象,要莲步轻移。”沈拂在后方悠悠提醒。   谢鸣脚下一顿:“萧兄。”   “嗯?”   “你是怎么忍住不打死他的?”   萧燃淡淡瞥了他一眼:“论实力,沈拂和我平手。”   很是浅显易懂的道理。   谢鸣叹息,自己打不过萧燃,必定不是沈拂的对手,看来方才的想法有生之年很难实现。   他们走后,沈拂轻轻舒了口气,萧燃能带上谢鸣来,再好不过,在宫里他表现的再自在,每一步走得也是如履薄冰。   沉寂几日,沈拂不时便找借口去见见萧燃和谢鸣,主要是看萧燃,后来安妃都看不下去,出言提点了两句。   “殿下。”这日刚回来,小太监就低头道:“太子殿下差人来邀您游园,您看……”   “我的‘好大哥’诚心邀请,自然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明明他的口气很温柔,小太监听得只觉脊梁骨一阵发凉。   琴庄的花园已经是世所罕见的景致,但皇宫的御花园犹在这之上,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新奇花种,每隔百步便有一处亭台楼阁,湖泊都是刻意修建成月亮的形状。   沈拂不由多看了几眼,围绕着这片湖,种满了一种乳白色的小花,看着和路边的野花区别不大。   “这是月亮花。”一道醇厚的声音传来,“别看它貌不起眼,却是十分稀有,每逢夜晚,月光一照,便能跟着发光。”   沈拂:“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太子穿的也是明黄色的衣袍,上系五龙,只有真正当上皇帝,才有资格绣有九龙。   “九弟这些年一直在宫外生活,没见过很正常。”与太子一同前来的是六皇子和七皇子,他们是太子阵营的人,而二皇子五皇子则跟三皇子亲近。   这几位的生母同样关系不错,安妃娘娘早些年宠冠后宫,和诸位嫔妃走得不近,再加清高的性子,后宫嫔妃对她都是嫉妒外加看不顺眼。   而真正让这些皇子将沈拂看作眼中钉,不来拉拢的原因是安妃母家十分强大,足够有力量去支持身份搏一搏那个位置。   沈拂对于今日受到的针对没有丝毫意外,不过是占占口头上的便宜,只要他不死,安妃便会不遗余力地助他,否则任何一个皇子坐上皇位都会先拿她的家族开刀。   六皇子笑吟吟道:“九弟若是还看不明白哪朵花,为兄我一定解答。”   太子打了个圆场:“一直站在这里也没意思,我们往前走走,一些珍贵的花种只在这个季节开,九弟错过了,未免太过可惜。”   越往前走,越是姹紫嫣红,沈拂驻足在一朵花前,花瓣居然同时具有两种颜色。   “阴阳花,九弟以为此花如何?”   沈拂用指尖轻轻触摸一下花瓣:“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太子一怔,尔后乐道:“九弟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问得漫不经心,双眼却是死死盯紧沈拂。   “我才回到宫里,还没有机会结识到合眼缘的女子。”   “为兄介绍一个给你认识可好?”   沈拂摇头:“婚姻大事,母妃会安排好的。”   此话一出,几位皇子面色或多或少变了一下,就连太子,笑容都有些凝固。   安妃亲自订下的亲事,肯定不简单。   沈拂懒得周旋:“父皇在母妃宫里,一会儿我还要去请安,失陪先走一步。”   待他走远,六皇子愤愤道:“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看。”   七皇子也是脸色难看:“不就是仗着生母得宠些。”   太子没说什么,藏在袖袍里的拳头却是攥得很紧,他的生母是皇后,一国之母,照常理会是他最大的依仗,然而父皇已经冷落母后多年,若非如此,哪还能轮得到三弟在眼皮子底下蹦跶,现在倒好,又多了一个竞争者。   “知不知道安妃给他挑中的是哪家女子?”   六皇子摇头,七皇子犹豫一下道:“我倒是听见些风声,似乎是刘尚书家的千金。”   “好一个刘尚书,本王三番四次拉拢,他都给拒绝了,三弟在他那一样吃了个哑巴亏,也就罢了,没想到居然投靠了安妃。”   “是该杀杀九弟的锐气,”六皇子道:“我倒是有一个计策。”   “哦?”   “安妃娘娘最近常招刘尚书的千金入宫陪伴,听说这姑娘生得是花容月貌,丫鬟却是其丑无比。”   “那又如何?”   “有趣的是我们这位九弟似乎更加偏好丑女。”   太子眼前一亮:“你是说他和那个丫鬟有染?”   “据探子回报,有次还看到九弟拉了那丫鬟的手。”六皇子笑得十分阴险:“父皇现在如此宠爱九弟,肯定见不得和一个丫鬟有什么。”   太子皱眉:“那又如何,就算捅到父皇那里去,他顶多处死个丫鬟,不会对九弟产生偏见。”   六皇子摇头:“父皇是不会怎么样,但如果九弟真的心仪一个小丫鬟,一来能让其痛失所爱,再者,这丫鬟毕竟是跟在刘小姐身边的,一旦知道她和自己未来的夫君有染,难免不会心生隔阂。”   太子眼前一亮:“妙啊。”   ……   说是请安,沈拂却是回殿内睡午觉。   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殿下,出事了。”   沈拂爬起来,叹声道:“又怎么了?”   来的是安妃身边的女官:“皇上刚离开娘娘那里,路上碰见了太子殿下,不知太子说了什么,皇上去而复返,在娘娘那里发了一通脾气,还说要处死您安插进宫的人。”   谢鸣的身份是尚书千金,肯定不会招惹到皇帝,想必他要杀的人是萧燃。   沈拂双目一眯,顿时猜到发什么什么。   “走,过去看看。”   女官:“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   “我自有应对之法。”   清荷殿。   当今圣上年过五十,坐在那里颇具威严,安妃正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沈拂走进来,不慌不忙,显得风度翩翩:“参见父皇。”   看见这张和自己年轻时有七成像的脸,皇帝的怒火顿时熄了一半:“你老实回答朕,是否和刘尚书女儿身边的丫鬟有什么。”   沈拂点头,“儿臣有罪。”   皇帝倒是错愕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会立即承认,心中不免欣慰,至少证明皇儿心中没有欺瞒他的想法,虚扶其起来:“一个丫鬟罢了,就算是个宫女,你想要也就要了,可知朕为何生气?”   沈拂略一沉吟道:“儿臣刚进宫就传出事情,有损皇家颜面。”   皇帝:“知道就好,那个丫鬟却是留不得了。”   “万万不可。”   皇帝皱眉:“怎么,你有异议?”   沈拂苦笑:“不瞒父皇,儿臣也自知酿成错误,原本早就想处理了,但她,她已经怀了儿臣的骨肉。”   皇帝直接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沈拂:“儿臣也很是震惊,她是身份卑微,不过等孩子生下来交由刘小姐抚养即可,所以才厚着脸面让母妃帮忙和刘府牵桩姻缘。”   说来奇怪,几位皇子家的都是女儿,居然无一人得子,甚至有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便是夭折,这和宫里的斗争脱不开干系,皇帝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当然明白其中缘由,却也是无能为力,是以对子嗣极为看重。   听到沈拂让一个丫鬟有孕,喜大于惊,低声道:“这倒成了件好事。”   沈拂踌躇道:“本来孩子出生前儿臣是不准备告诉其他人。”   “荒唐!这孩子身上流着的可是我皇家的血脉。”   “可是……”沈拂神情中掺杂一丝惶恐。   皇帝立马明白他的担心,重重一拍桌子,“好一个太子!朕可真是小看了他!”   沈拂刚才话里透露的信息很多,其中之一便是这个孩子的事情是绝密,那太子又是如何得知?在皇帝看来,太子分明是想借自己的手处死未来的亲孙,这份心思,实在歹毒无比。   安妃对沈拂使了眼色,示意他先退下,这个时候她再给皇帝吹吹耳边风,最合适不过。   沈拂鞠躬行礼退了出去。   刚走出没几步,便见谢鸣急匆匆赶来:“我听说皇上要赐死……”   沈拂摇了摇头,“已经解决了。”   萧燃的脸上则是没有丝毫担心,沈拂怀疑皇上真要下了旨意,这厮绝对会刺架然后逃跑。   谢鸣:“确定真没事了?”   他刚听见皇帝发了挺大的火。   沈拂拍了拍胸膛:“放心,我亲自出马,保准十个月内没人敢动他,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   谢鸣彻底放下心来。   萧燃则接口说道:“为何是十个月?” 第24章 同住   “解释起来比较复杂。”   萧燃目光一紧:“我有时间。”   “因为……”   触及萧燃的眼神,沈拂忍不住将即将脱口的话咽了回去,想了好久:“因为,呃,一穷二白二心三意三妻四妾四书五经五角六张六俗七情七零八落八花九裂九儒十丐十月怀胎。”   一口气说完中间不带一点停顿。   萧燃:“……”   谢鸣:“……”   快速环顾一圈,确定周边没人,沈拂指了指天边:“快看那是什么?”   萧燃和谢鸣下意识看去,沈拂趁机快速在萧燃脸颊亲了一口,抓紧对方失神的机会施展最快的身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萧燃只觉身体一轻,心下蔓延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回到宫殿,沈拂立马关门,他就不信萧燃会硬闯。   【系统:你刚刚用的那一招,是只有傻白甜电视剧中傻白甜的女主才会做的傻白甜的事情。】   沈拂:“好用就行,烂俗的招式在这个时代可是离经叛道,我敢保证萧燃现在还处于回味悠长的状态。”   话音刚落,太监便在门外通传:“殿下,刘尚书的千金来了,说是安妃娘娘让她来的。”   沈拂眸光中的波动晦暗难明。   迈步出去,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意:“原来是刘小姐,母妃之前交代过让本王陪着在皇宫里走走。”   谢鸣:“有劳殿下。”   太监抬眼的同时心中不由嘀咕,刘尚书的千金生得确实动人,不过这丫鬟是怎么回事,有种特别的丑。   沈拂目不斜视地走到谢鸣身边,期间根本不去看萧燃。   不用眼睛,完全用身体都能感觉到森冷的气息,沈拂暗忖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一天两次游园,每一次心境都不同。   他开始卖弄从太子那里听来的东西,介绍花种。   三人都是武林高手,轻而易举就能知道是不是隔墙有耳,沈拂状似不经意瞥了眼花丛,“宫中的锦鲤很好看。”   湖的位置有一处亭子,在上面能清楚观察到周围情况,周围没有躲藏的地方,可以避免人偷听。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谢鸣配合道。   亭子虽小,在这里湖光山色却是尽收眼底。   沈拂让人送来点心,谢鸣捏碎了喂鱼,远处看真的是男才女貌,羡煞旁人。   沈拂含笑:“好看么?”   谢鸣颔首:“除了萧兄的脸色,一切都很好看。”   沈拂默默抬眼,试图露出一个亲善的笑容,真正看到萧燃的表情,笑容渐渐凝固。   谢鸣低声道:“眼下是糊弄过去了,但却留下隐患。”   萧燃毕竟是个男人,怎么可能装出怀孕的征兆。   沈拂:“庄主可听说过一个神话故事?”   谢鸣直接摇头,他从小到大都未看过什么话本。   沈拂将《封神榜》的故事娓娓道来,良久,问道:“这个故事如何?”   “是很有意思,可沈兄是要表达什么?”   “你没听出重点,哪吒他妈,一个妇道人家怀他都可以怀三年,萧萧的体质本事全都在她之上,怀个三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   谢鸣瞠目结舌,下意识觉得沈拂非但不怕死,还怕死得不够快。   话音刚落,原本是万里晴空的好天气,沈拂却一点感觉不到,他就如同一片落叶,卷入滔滔怒海,一股强大的威压从身后席卷而来,湖中来争食的锦鲤四处逃散,搅乱一池清波。   沈拂运功和这股力道相抗衡,心虚让他在对抗中稍逊一筹。   “凡事要往好处想,我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萧萧留在身边,就是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兄一个人在宫内同各位皇子相争是很不容易。”谢鸣一方面同样设法劝慰萧燃,一方面莫名觉得……略爽。   若非萧燃搬出爷爷,他也用不着男扮女装,这下大家一起被拉下水,谁也别笑话谁。   气劲突然消失,并非萧燃听劝,远处一个小宫女正急急忙忙往这走,在阶梯外行礼:“殿下,娘娘让您过去一趟。”   沈拂认得她,是安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一路上小宫女都未再敢言,只是偶尔会用惊疑不定的目光偷看萧燃,显然是听见了一些风声。   九皇子殿下玉树临风,为何会看上一个丑丫鬟,小宫女心下无解。   皇上已经离开,安妃一个人独自坐在塌上,肌肤通透的都能泛光,连沈拂都不由感慨,这女人在年轻时该是何等的绝世芳华,安妃看了眼身边的几个宫女:   “你们先下去。”   都是伺候的老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当下就退了出去,门外的人亦是一并退走。   “你胆子倒是挺大。”   安妃说话的时候就会露出一点梨涡,让人猜测不到她的喜怒。   沈拂和萧燃交锋时会有一些心虚,对于安妃则完全没有:“可解燃眉之急,就是后续有些麻烦。”   自他们入殿起,安妃并未去看谢鸣和萧燃,视线全都定格在沈拂身上,感叹这少年是个能成大事的,胆大心细,关键是,他没有对皇权的敬畏。   倘使另外一人假扮皇子,必定是战战兢兢唯恐露出马脚,沈拂却是游刃有余,仿佛他真的是天家人。   “是什么让你觉得这会是个麻烦?”   沈拂挑眉:“莫非娘娘已有解决之道?”   “很简单,看他想不想生。”   沈拂眼前一亮:“世上真能有令男子受孕之药?”   话音未落,脚下一个趔趄,很明显不是他自己站不稳,而是从身后突然涌来的一股力道。   安妃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轻轻开口:“事先准备一个婴儿并不难。”   沈拂:“如果不想生呢?”   他觉得萧燃是不太可能同意这条。   “借他人的手假装流产。”   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太子,皇帝虽然没有言明,不过心中已经对太子不满,若是萧燃的‘孩子’出了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必然也是太子。   沈拂没有直接应承,表示自己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安妃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沈拂:“太医那边我自会有安排,如果有什么差池,就让他先服下此药,能产生假孕反应。”   沈拂接过,略感诧异,这种药物竟然也有。   看出他的疑惑,安妃笑容中透露讥诮:“有备无患。”   若是哪一天触怒皇上,假孕便能争取一段缓冲期。   “做戏做全套,今后这段时间就让他先跟在你身边,和刘府的亲事也要提上日程。”   沈拂刚想开口,安妃摆了摆手,“退下吧,我有些乏了。”   她的眉眼透露着一丝疲惫,沈拂不好多留,收好药丸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女官便进入屋中,跪在一边轻轻为安妃按摩手臂,“娘娘,是不是要些太冒险了?”   美目缓缓阖上,“本宫自有主张。”   “是。”女官不敢多言。   半晌后,安妃猛地睁眼,里面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孩子必须要生下来。”   女官心中一惊,她是安妃的心腹,萧燃和谢鸣进宫的事情都是她在帮着张罗,那分明是个男子!   “我原打算利用流产一事栽赃太子,现在想来,这个孩子生下来要比流掉有用的多。”   ……   沈拂并不知道安妃在打什么算盘,甚至脑海中还在设想如何让萧燃名正言顺地‘流产’。   谢鸣的身份毕竟是未出阁的大小姐,不可能一直和沈拂处在一起,离宫前死死盯着他:“想办法把亲事往后拖。”   沈拂面上答应的轻巧,内心毫无波澜。   这种事情岂能是他能说的算的。   领着萧燃回殿,路上收到了不少人惊疑的目光,沈拂没有藏着掖着,萧燃‘有孕’之事很快就会传到各个有心人的耳朵里,就是不知道太子听到这个消息会是如何作想。   入夜,外面只有守夜的小太监,萧燃顶着一干宫女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被留在宫室。   沈拂盘腿坐着剥荔枝哄人,对于送到唇边的荔枝萧燃看都没看一眼,沈拂毫不犹豫地自己吃掉,皇宫里的水果都是精挑细选,很快便吃得一脸餍足。   正陶醉在美味中的沈拂余光瞥见萧燃,立时用手护住头:“别敲了,再敲真敲傻了。”   此时萧燃一脸淡漠,手里握着把扇子:“这东西送的不错,很好用。”   沈拂嘀咕:“当初是给你当定情信物来着。”   谁知道最后就只是用来敲人。   心中惊疑不定,除了先前两次交锋,萧燃没有想象中愠怒,难道是他那个吻起了作用?   “要不我再亲你一口,这件事一笔勾销?”   萧燃冷笑:“同样的招式用两遍你当会有一样的杀伤力?”   沈拂正襟危坐:“和之前不同,现在是荔枝味的吻,你要是需要,我还可以提供西瓜味的,草莓味的,应有尽有。”   “……” 第25章 暗害   夜晚,沈拂霸占着床,冲萧燃勾勾手:“一起?”   后者不为所动,只在余光瞥见桌子上的荔枝核时神情略微有一瞬间不自然,从沈拂说出荔枝味的吻,他就难以用平常心去看待一颗普通的荔枝。   “宫里没有你想的容易,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沈拂摇头:“没有谁生下来就是九五之尊,这个位置别人能坐,我也可以抢走。”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指点江山的豪迈,若非此刻衣衫半解,清冷的眉眼都带有摄魂夺魄之芒,兴许真能有几分震慑人心的作用。   萧燃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严肃:“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拂走下床,鞋子都未穿来到他身旁:“待我掌控这天下大势,无人敢伤你天音教分毫,你也就没有理由修炼那为祸苍生的《天魔残卷》。”   “还有呢?”   他不相信沈拂的目的会如此单纯。   沈拂眼中泛起一丝涟漪,唇角含笑,眉目如画:“待我成皇封你为后,坐拥无限河山,岂不快哉!”   说完目光紧盯萧燃,以为会从对方眼中看到感动之色,出乎意料的……似乎只看到了想打死自己的冲动。   沈拂咳嗽一声,爬上床,盖上被子,闭上眼装出不省人事的样子。   这一晚,很多人夜不能寐,于多数人而言,九皇子才进宫就将一个丫鬟的肚子搞大是谈资,但对太子而言,这个消息令其寝食难安。   “殿下不必忧心,本就是九皇子有失体统在先,皇上不会怪罪于您。”   太子猛拍了一下桌子,上面的瓷器跟着狠狠一震:“父皇必定认为我是想通过他来除掉那个孩子。”   在他面前的是府上的一个谋士,也是太子最为器重的几人之一:“九皇子毕竟才进宫,短时间内难成大事,殿下真正该担心的是三皇子才对。”   太子:“三弟哪里有那么好对付。”   柿子要挑软的捏,否则他也不会先想着动九皇子。   谋士恭敬道:“三皇子急于回宫,不仅仅是因为九皇子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孟将军不日将凯旋回朝。”   太子眼前一亮,后又有些黯淡,谁都知道能拉拢到孟氏一族就等于说已经半步跨上了那个位置,然而这孟擎比刘尚书还要不近人情,仗着有军功傍身,无人敢惹。   朝廷和域外一族常年纷争不断,域外民风彪悍,也就只有孟擎有能力每每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孟擎公开支持了某位皇子,连皇上都要重视,哪里还有他和三皇子争斗多年的糟心事。   “孟擎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要将他拉拢进阵营,难!”   谋士:“只要三皇子还未放弃,我们就要向孟将军示好。”   太子略一沉吟:“有道理,至少不能怠慢了,你去准备一份厚礼,待孟将军凯旋回朝,我亲自去一趟。”   ……   萧燃是在浓郁的药味下清醒。   在琴庄时他睡床,沈拂打地铺,现在情况刚好反了过来。   沈拂顶着一张俊俏的容颜出现在头顶上方:“来,喝汤。”   萧燃嫌弃地别开脸:“什么东西?”   “鸡汤,不过了里面放了不少药材。”   萧燃看他的目光不言而喻……编,继续编。   沈拂抿了抿唇:“好吧,其实是保胎药。”   萧燃面色一冷。   沈拂解释:“其实算不上保胎,里面被人下了红花。”鼻尖嗅了嗅,“味道很淡,看来是有人想让你慢慢流掉这个孩子。”   “没有孩子。”萧燃强调。   沈拂发现自己是有些入戏了,将碗放回桌子,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句:“你来以后我的日子要好过很多。”   难得萧燃没有出言讥嘲,沈拂一个人在宫里,时刻要应对那些来自暗处的麻烦,想必夜间都无法安寝。   果然沈拂轻叹:“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好在你来了。”   微微一勾唇,宛若花开,萧燃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以为你有孕,所有人只会想方设法让你失去孩子,谁还会给费精力来暗算我?”沈拂朗笑,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萧燃眼皮一跳,只想将方才心中的感动尽数拿去喂狗。   慢慢舀起一勺汤,沈拂享受地眯眯眼:“你看,连毒药都换成了红花,这待遇真心不错。”   “……”   谢鸣每日都会来宫中,表面上是和九皇子拉拢感情,实则跟萧燃汇报一些重要的事情。   在皇宫用信鸽不稳妥,好在谢鸣住在尚书府,天音教需要立即下决策的大事都是先传给他,再由他转告萧燃。   “今日宫中怎么人这么少?”谢鸣一路走过来,就没看到几个宫女太监:“连沈拂都不见踪影。”   “孟擎班师回朝,皇上在宫中设宴,他也要去。”   他们虽然身处江湖,但同为一国人,对于孟擎的名声也有所耳闻。   “人少了也好,说话也能少血顾忌。”   萧燃冷笑:“未必。”   正前方径直走来一位红衣女子,神态骄纵,腰上拴着一根长鞭。   她走路十分快,一点也没有宫中女子的娇弱,看到二人后,脚下步伐加快,显然是专程来找他们。   萧燃进宫前就已经暗中调查过宫里人的资料,根据这女子的容貌特征很快推断出她的身份:长乐郡主。   这位郡主的父亲乃是异姓封王,立过大功,从小就养成一副骄纵的性子,仗着学过几年武,只要有人冒犯了她,便会被鞭打的非死即残。   宫中盛传皇后有意为她和太子指婚,长乐郡主自然是站在太子一边的。   谢鸣别扭地行了一个女子礼:“参见郡主。”   长乐郡主:“你就是刘尚书的女儿?”   谢鸣颔首。   刘尚书是两朝元老,长乐郡主再无法无天,也不敢公然得罪,但看她身后的萧燃就不那么友好了。   “遇到了就是缘分,不如一同走走?”   谢鸣没有拒绝,长乐郡主则是有意无意地将人往湖面领,临近湖边,巧施暗劲,将一枚鹅卵石踢到萧燃脚下。   意外落水小产,在宫中是很常用的手段,如今周围没有人,事发后人家只会以为是刘小姐善妒,气愤丫鬟勾引了未来夫君,才下此毒手。   她算计的极好,怎知落水的不是萧燃而是自己,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郡主来不及去想原因,用力一踩湖水,想要借势而起,然而内力还没有提上来,就感觉脚踝处一阵疼痛:“救,救命!”   萧燃和谢鸣站在湖边,冷眼看着水下人挣扎,谢鸣微微错后萧燃一个肩头,主仆二人,他反而主动站到仆人的位置上。   “有人来了。”萧燃出言提醒。   谢鸣诧异,自然是不会怀疑萧燃的判断,立马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用假音轻声呼喊:“来人啊,有人坠湖了。”   萧燃见过两种人,一种是像沈拂那样,嬉笑怒骂任何一个表情都可以信手拈来,还有一种便是类似谢鸣,哀嚎几声,肢体动作都配合不上。   他的表演瞒不过萧燃,也瞒不过走来的那人。   来人一身铁甲,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不过刚刚三十岁,却已经有不少银丝。   宫中禁止佩武器,今天谢鸣却是一次性见到两位敢公然佩戴的,一个正在湖中惨叫,还有一个便是眼前这人。   面对如此冷漠的眼神,谢鸣也懒得做戏,若是长乐群主得救,很快就会想通其中关窍,两人会武的事实便会暴露,谁都知道刘尚书的女儿常年在水月庵进修,身娇体弱,怎么可能会武?   余光偷瞄萧燃,后者平静地站在原地,真正应了那句话,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   或许被蒙了心,谢鸣居然在想如果是沈拂,他会怎么做?   萧燃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一切,传音入耳:“沈拂会让人看天边。”   看天边?   昨日重现,做完亏心事的沈拂指了指天边:“快看那是什么?”   然后是怎么做的……似乎是在萧燃脸上亲了一口。   谢鸣浑身一抖,就在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令人如沐春风:“刘小姐,咦,孟将军也在?”   看到突然出现的沈拂,谢鸣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用目光示意沈拂想办法。   望着湖中不断挣扎的郡主,沈拂顿时猜出发生了什么,勾了勾唇,当局者迷,却是谢鸣想多了,孟擎若是真想救这个群主,早就出手了。   走到谢鸣身边,一把拉过他,趁机迅速低语:“可以试试我用过的法子。”   谢鸣嘴角一抽,觉得这厮和萧燃真的是一丘之貉,天造地设的一对。   “实在不愿意,那就用暴力。”   谢鸣睁大眼睛。   沈拂笑得撩人:“用你的小拳拳捶爆他的胸口。”   “……” 第26章 故事   长乐郡主看到孟擎,激动道:“孟,孟将军,救我!”   孟擎走到湖边,在郡主希冀的目光中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郡主昔日曾当街抽打老兵残兵,是何等的嚣张霸气,在下一介武夫,实在不敢去碰郡主的千金之躯。”   一湖水很难困住一个真正会武之人,邪门的是,郡主根本无法运功,真气像是堵塞在经脉里。   “你们等着,本郡主要你们不得好……”   最后一字尚未有力气说完,她便再无力气挣扎,向湖底沉入。   沈拂视若罔闻,“这湖边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众人刚移步,沈拂微微一笑,挥挥袖子,一层尘土被带起,湖边几人的脚印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长乐郡主一人来过的痕迹。   谢鸣忍不住侧头,然而几人背光而站,看不清沈拂此刻的神态:“不是说宫中在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怎么作为主角孟擎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沈拂:“改到三日后了。”   谢鸣失笑,这种日期竟也能随意更改?   “番邦的拜帖刚刚送到,使臣将会不日到达皇都,一同庆贺孟将军伟功。”   番邦商业发展极其迅速,国民富庶,可惜夹在朝廷和域外之间,域外民族武道昌盛,人人习武,少有种地织布者,因而经济发展很缓慢,这次的一场仗虽是朝廷和域外打,但域外一族真正的目标是侵占番邦领土。   沈拂望向孟擎:“将军解了番邦灭国之危,据说他们此行带了大量奇珍异宝,还有一位公主随行。”   “钱财美色不过身外之物。”他说的极其轻巧,像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倘使换成任何一人发出如此感慨,沈拂定会觉得那人故作清高,但孟擎常年征战沙场,一身杀伐之气,从他口中说出倒显得天经地义。   沈拂:“我有话想和孟将军单独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殿下有什么话明说就是。”   这些皇子在打什么主意,孟擎看得通透,他厌恶朝堂之争,自然不会应承什么。   谢鸣走在他们身后,眉头一紧,沈拂两手空空和人谈条件,怎么可能成功?   “我自是想让将军助我。”   “殿下倒是比太子和三皇子坦诚不少。”孟擎目不斜视:“也狠辣不少。”   眼睁睁看着郡主沉湖,还能想到销毁证据,这份心思,非常人能有。   “局势如此,谁都别想独善其身,将军不妨开个条件。”   孟擎停下脚步,不知该说这个皇子愚蠢还是胆大,淡淡道:“殿下可有听过一句话,武有孟家军,文有刘尚哲。”   刘尚哲,指的便是刘尚书。   “殿下如果有本事让刘尚书站在你这边,我孟擎自会不遗余力相助。”   沈拂不动声色道:“刘尚书当然是站在我这边,他的千金都要下嫁给我。”   “是与不是,殿下心里清楚,”孟擎抱拳行礼:“下官先行告退。”   目睹他的背影远去,谢鸣开口道:“他的要求恐怕很难达成。”   表面上都以为刘尚书站在沈拂这边,实则不然,刘尚书不过是偿还昔年安妃的一个人情,才给了自己一个身份,至于其他方面,没有任何偏帮之意。   沈拂面不改色,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萧燃:“你对此人了解多少?”   “刘尚哲是两朝元老,桃李满天下,比一般文人还要傲气。”   沈拂:“是人就有弱点。”   “他曾两次充当使臣,出发域外,连死都不怕的人,怕是要令你失望了。”   沈拂笑了起来,“一个人的优点也可以成为突破口。”   萧燃侧目。   沈拂缓缓道:“我听说刘尚书和国寺关系匪浅。”   萧燃静默,谢鸣接道:“这也是刘尚书最得圣心的原因,皇上信佛,佛教乃是当今天下第一教,刘尚书早年曾受过国寺住持点拨,算是俗家弟子,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亲自去国寺一趟,和诸位大师研究佛法。”   “这就对了,我也信佛,在这方面会有共同语言。”   “……”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萧燃和谢鸣俱是沉默。   沈拂:“正好接风宴延后,一会儿我送刘小姐回去,顺便拜访一下未来的岳父大人。”   谢鸣:“请注意你的称呼。”   他很佩服萧燃,既能忍受沈拂叫他‘萧萧,’还要听小和尚管他叫师弟,这种胸怀,令人望尘莫及。   文人的居所讲究的是清幽,在这点上,刘府的布置和安妃的清荷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侍卫看到宫中的马车惊了一下,再看到上面走下来的人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你家小姐脚扭了,我送她回来。”   谢鸣下车的时候故意踩了沈拂一下,后者居然在进门的一瞬间对萧燃告状:“他欺负我。”   谢鸣刚想瞪他一眼,忽然看到一道身影,小声道:“刘尚书来了。”   皇子到访,身为臣子,自是要出门相迎。   刘尚书不过四十来岁,身上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息,沈拂跟随他进入大厅,刘尚书让伺候的下人全退出去,亲自倒了两杯茶,“殿下今日来所为何事?”   这点上他和孟擎很像,不喜欢废话。   “尚书何必明知故问?”   刘尚书冷冷回复道:“老臣只会做分内之事。”   沈拂毫无愠色,轻轻叹息一声:“久闻您对佛法有研究,本王这里正好有一个与佛相关的问题。”   刘尚书生出一丝趣味,虽说一个小辈想要和他讲佛有些可笑,不过听听也无妨。   “佛渡有缘人……”   他刚说了一个开头,萧燃忍不住瞥了沈拂一眼,这人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青楼门口。   沈拂站起身缓缓道:“有一天佛祖来到人间,有意要度化一人,他叫来了山里的农夫,渔夫,还有屠夫,说我可以让你们中一人脱离苦海……”   故事的特点就是听了开头,总会想让人了解后续发展。   谢鸣和萧燃也是静下心听他说话。   “这三人都很高兴,可是名额只有一个。佛祖又说了,你们去山里面找一件认为最好看的东西带过来,谁的最合我心意,我就度化谁。农夫找了一天一夜,带回来一朵世所罕见的花,七色花瓣,唯美至极;又过一天,渔夫也回来了,他提了一个木桶,桶里有着一条小鱼,这条鱼有着世上最华丽的鳍,美丽但有毒;屠夫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他捕捉了一只有灵性的猴子,通体雪白,竟是已经近乎灭绝的雪猴……”   说到这里,沈拂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尚书猜猜佛祖最后度化了谁?”   刘尚书眉头紧蹙,显然没有想到答案。   沈拂:“您先后拒绝了太子和三皇子,本王为何还敢来,答案也在这个故事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刘尚书愁眉紧锁,沈拂望向窗外:“天色已晚,本王先告辞了。”   “殿下稍等,”刘尚书猛地回过神:“还请殿下告知答案。”   沈拂失笑:“您着相了,他人告知的答案和自己悟出来的岂能是一样的价值?”   说完便不再停留。   坐上马车,萧燃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   沈拂:“引起他的注意是第一步。”   萧燃斜眼看他:“那故事怕也是你胡乱编出的。”   沈拂没有否认:“刘尚书可不会想到一个堂堂皇子会编故事糊弄他,而以他的高傲,不会再来求教答案。”   宫中很快再次热闹起来,使臣入皇城,还有番邦的公主,无论哪一条,都足以令人津津乐道。   宫宴设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孟擎以往都坐在第一席位,仅次于皇帝,今天离皇帝最近的位置却是坐着一位和尚,长相平凡无奇,却给人圣洁不可直视之感。   萧燃坐在沈拂旁边,吸引了足够的目光,很多人都在寻思九皇子为何看上一位丑女。   安妃和皇后坐在皇帝两侧,可见受宠的程度,皇帝今日龙颜大悦,使臣来访是其一,最重要的便是净真大师会亲自到访,需知先帝在世时,都未必能请来国寺的住持,今日他却是主动前来,让皇帝觉得脸上分外有光。   宫宴开始前,场上便有宫女舞蹈,舞姿轻柔,翩若惊鸿,一舞结束,引得群臣喝彩。   番邦的公主坐在皇帝左下方的次位,以黑纱遮面,美眸灵动无比。   皇帝站起身,众人连忙跟着起身:“第一杯,敬远道而来的公主和使臣。”   公主微微抿了一口,声音婉转动听:“今次来能见到净真大师,还能目睹皇都繁华,当真是不枉此行。”   “哦,”皇帝笑道:“公主也听说过净真大师?”   “大师昔日游历也曾到访番邦讲佛,有幸聆听过一回佛音。”   “公主高赞了,”净真大师淡淡道:“佛法无边,很多玄妙贫僧也无法理解。”   皇帝摇头:“净真大师号称圣僧都不为过,实在是谦虚了。”   净真大师但笑不语,目光突然看向九皇子。   沈拂心中一动,看他做什么?   “实不相瞒,贫僧此来便是为了解惑。”   众人闻言,皆是朝净真大师看去。   “尚书大人被九殿下的一个问题难倒,来请教贫僧,说来惭愧,贫僧苦想一日也没有想出来。”   这下所有人都来了兴趣,皇帝先是目光灼灼望定沈拂,尔后道:“是什么问题?”   这次回答的是刘尚书:“启禀圣上,故事是这样的……”   等他说完,众人陷入沉思,包括番邦的公主,她自诩聪明过人,却也是没有想到答案。   年轻的小辈更是绞尽脑汁想,连刘尚书和净真大师都想不出来的问题,要是被他们解决,该是何等的有面子。   唯有沈拂一人,唇角的笑容渐渐凝固。   萧燃传音入耳:“再叫你胡编乱造。”   沈拂喉头一动:“怎么能说胡编,好歹有头有尾,答案我也编了。”   萧燃目光讥诮,显然不信。   “当然是选带猴子回来的屠夫。”沈拂低声道:“因为猴(好)猴(好)看。”   “……”   “你觉得这个答案怎么样,讲出来能不能说服众人?”   “……” 第27章 交心   萧燃没有回应,沈拂端起酒杯掩饰眼底的心虚。   坦白说,这个答案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杯沿挨近唇边,看似是在喝酒,实则低语:“倒是想想办法。”   一声很轻的笑声传来,尽管稍纵即逝,沈拂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嘲讽。   目光一变,打定主意,放下杯子时腿下用力,萧燃不曾料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等小动作,没有防备,身子一晃。   沈拂立马扶住他,故作关怀道:“这是怎么了?”   一个宫女若是在这种场合有失态之举,肯定是要被拖出去杖毙,但萧燃身份不同,虽然没有明说,但都知道他肚子里有皇嗣。   宫中小产之事多了,有心人下意识觉得是自己下的慢性药物起了作用。   萧燃拿开沈拂的手,他学不来女子说话,也反感用假音,只能继续装柔弱,不说话。   皇帝皱了皱眉,“成何体统,不舒服就先让她下去,找个太医瞧瞧。”   “多谢父皇。”沈拂目光关切地望着萧燃,低声道:“一会儿我就去陪你。”   萧燃刚下去没多久,沈拂便接着如厕的名义出去,没人信这个借口,只当他是担心丑宫女肚子里的孩子。   出了这大殿,沈拂望着前方数百阶梯,轻轻舒了口气。   萧燃在宫中,不能轻易施展轻功,还要学着女子有意放缓步伐,没过多久,沈拂便轻易追上。   “萧萧。”   萧燃一回头,杀气几乎实质化。   沈拂佯装没看到,走到他身边:“刚也只是权宜之计。”   “佛家人最是难缠,那净真寻不到答案不会轻易放弃。”   “私下单独交谈我自是有把握说服他,身为大师,就算觉得答案不合情理,亦不会多说什么。”   如果是在大殿当中,坐着的可都是人精,想要一举忽悠所有人,即便是沈拂也不可能做到。   现下御花园少有人来,两人并肩而行,别有一番趣味。   行至湖边,沈拂忽然驻足,余光留意周围,确定没有人后开口:“长乐郡主的事情竟然被压了下去。”   照理尸体早该浮起,但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没有证据只能算作投湖自尽,”萧燃的脸上不带任何稀罕之情:“将军凯旋圣上设宴便是为了扬国威,这个节骨眼肯定不会容忍有晦气事出现。”   沈拂凝视湖中碧波,锦鲤要比同类鱼都要重上几斤,鱼尾带动湖水泛起涟漪,阳光下金光闪闪。   “宫里想不开之人不知凡几,都当这湖是个好去处,”他望着一只游得最欢快的鱼道:“长得如此肥硕,想必死尸也没少遭它们啃食。”   “怕了?”   沈拂摇头:“为了你和我们未来的皇儿,再多的苦难我都不怕。”   “……”   瞥见萧燃的神情,沈拂默默从离湖远了些,以防遭到某人黑手。   两人没有直接回殿,而是在亭中纳凉,萧燃坐在沈拂对面,没有半分女子的婀娜,风刮动宽大的衣袍,倒是凸显出结实的肌肉,从沈拂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一只随时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发现萧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完全的放松,即便是干巴巴坐在那里,还拾了几片叶子抓在手中,到了需要的时候,这一片不起眼的叶子却可能成为致命的暗器。   沈拂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想刻意忽视都无法做到。   四目相对,各有算计。   这份静谧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看到沈拂,眼前一亮,行礼后喘着气道:“九皇子殿下,圣上让小的出来催您回去。”   毕竟是孟将军的庆功宴,还有番邦使臣,缺席说不过去。   沈拂起身,双手温柔地搭在萧燃肩头:“要是还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叫太医,毕竟你不是一个人。”   若非有旁人在场,萧燃绝对会一掌将他打飞出去。   沈拂见好就收,随着小太监回去,路上有意放缓步伐。   他再进大殿没有引发多少关注,番邦公主正在弹琴,在场王公贵族俱是精心聆听。   沈拂估摸着宴会快到尾声,暂时不会有人再旧事重提,净真大师原本是闭目听琴,沈拂刚坐下,眼皮一抬扫向这里,后者却是目不斜视,仿佛心神全被番邦公主吸引。   孟擎是今天的主角,自始至终也没开口多说几句,文武百官对他的性情早就习惯,没有人去找他寒暄。   宴会一结束,沈拂就被叫到安妃那里。   她的身边跟着几个婢女,沈拂为了不露马脚,以母妃相称。   “您找我来是……”   安妃冷笑,绝美的容颜更添光彩:“若非被我叫住,恐怕你现在已经在你父皇那里。”   净真大师前来,皇帝自然要单独接见一番,说不准还会让沈拂过去‘解惑’。   安妃对他也算有点了解,假扮皇子尚能心安理得,这故事指不定是编的。   沈拂对此也很是佩服,安妃未必说得上有多精明,但她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能够做到想常人不敢想。   天色渐暗,安妃只留下贴身女官,其余宫女被安排在前方打着灯笼照路。   有意和她们保持一段距离,方才缓缓开口:“你的用意我大致能猜到一二,刘尚书毕竟是个文人,”安妃将声音压得极低:“你的心思还是应该放在孟将军身上。”   “孟擎为人油盐不进,想要交好很难。”   安妃喃喃道:“总会有办法的。”   两人并未交谈多久,沈拂回去时月亮刚刚好悬挂在天边。   萧燃盘腿坐在殿内,似乎在修炼什么武功心法。   沈拂没去打扰他,坐在窗边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萧燃睁开双目,一眼就看到沈拂眉头轻蹙,神情专注的样子:“又想要算计谁?”   沈拂被声音扰乱思路,也不生气,“我在想那位那铁骨铮铮的大将军……”   话未说尽,却都是心知肚明。   “与人相交,未必要用手段。”   沈拂心中一动,萧燃虽然性情冷厉,但也有不错的朋友,秦毓是他手下,但更将萧燃当成可以肝胆涂地的好兄弟,谢鸣和萧燃的交情亦是不错,这方面的确是可以借鉴一下。   “孟擎是将军,他的战场不在朝堂,”萧燃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高官厚禄,权才美色很难打动他,想要获得他的承认,就要用你自身的信念。”   沈拂一点就透:“身为将军必是希望未来的主君能支持他打击域外一族,开拓疆土,而非想法设法削弱兵权。”   萧燃难得生出些孺子可教的欣慰之意,靠手段笼络的朋友终究比不上交心得来的。   沈拂褪去外袍,露出光滑的后背,“为我刻字。”   “刻字?”   “就刻精忠报国四个大字,日后我再想办法找机会让孟擎看到。”   如此一来,兴许会有感于他的真诚。   萧燃叹了口气,只觉得刚都是在对牛弹琴。 第28章 出宫   烛火未熄,沈拂坐在床头,萧燃背对他,闭目躺在地铺上。   “你这人怎么喜怒无常?”   方才还聊的很好,转眼间就不再作声。   声音在殿内回荡,像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沈拂感受到凉意,重新将衣服穿好,刻字之事被搁浅在一旁。   昨晚宫中设宴,皇帝和净真大师秉烛夜谈,今日罢朝一天。   沈拂没有贪睡,外面宫人忙碌,很难睡得踏实。   空气湿润,泥土混合着花香,用完早膳沈拂和萧燃在宫中漫步,继续请教关于交心一事。   萧燃被缠的心累,回了四个字‘以诚待之。’   沈拂蹙眉,良久道:“我还是觉得刻字为好,不表现出来,如何能看到诚意?”   萧燃叹道:“日久见人心。”   沈拂望天。   容不得他清静多久,本要去湖边喂喂鱼陶冶情操,却和亭中人不期而遇。   净真大师和刘尚书正在亭中对弈,沈拂来不及去想刘尚书为何出现在宫里,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   萧燃正好好走着,突然感觉沈拂速度越来越慢,再一看,这人身体面向前方,脚步却在后移,看似前进,实则后退。   沈拂想的挺周到,若是直接转头就走,被亭中二人发现,说不定以为是在心虚,于是采用折中的法子。   “九皇子殿下!”就在沈拂差一步可以功成身退时,刘尚书落子后一个抬眼看见了他。   沈拂眸光微动,随即笑容爽朗快步迈去,“这可真是巧了。”   他的动作表情神态无一不精准,笑容丝毫不勉强,完全发自内心。   刘尚书感受这份热情,高看了沈拂一眼,觉得九皇子待人接物十分坦诚。   两人行礼,沈拂亲自虚扶了一把,萧燃目光游移,生怕再看下去晚饭都没胃口。   沈拂才不管他如何想,仍旧维持这虚伪的热情,“既然二位在下棋,本王就不打扰了。”   “棋局不重要,”刘尚书亲手收起棋子:“刚好我有点事想请教殿下。”   沈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随即坐下来:“可是在纠结那个故事?”   刘尚书颔首。   沈拂笑了笑,视线望向净真大师,“不知大师如何作想?”   净真大师稍作沉吟,道:“贫僧拙见,农夫定肯定不是佛祖所选之人,万物皆有灵,花再美,折去后便失了生机。”   沈拂点头,“不错。”   净真大师:“可那鱼和猴子生命都在,渔夫和屠夫如何分出高下?”   闻言沈拂先是轻笑一声,整个人的气质好似发生了变化,将茶杯里的水倒在石桌上一些,以指代笔,留下一串字迹。   这些小字形状奇特,和汉字截然不同,沈拂写得很认真,就算看不懂的人也能感觉到这字写得很美观。   净真大师目中精光一闪,“梵文。”   “众生皆苦,佛却只渡有缘人,何为缘?”   净真大师:“力强为因,力弱为缘。”   “是这个理,”沈拂浅叹:“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难渡不善之人。”   两人谈论的头头是道,萧燃却是暗暗皱起眉头,沈拂自从学习《飞鸟曲》后,对韵律有独特的感悟,说话时会提起几分内劲,十分注重节奏,要是稍不留神,就容易心神失守。   打了个比方,沈拂现在随便接近一个上京赶考的秀才,三言两语,很有可能就将人忽悠去出家。   想到某天晚上他有可能趁自己熟睡时梦游手执剃刀,口传佛法,萧燃就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沈拂不知萧燃心中所想,和净真大师相谈甚欢,偶尔刘尚书也会插入两人间的对话,话题已经被彻底带偏,从一开始的‘缘’谈论到众生的‘苦’,几人俱是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萧燃站在一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异类。   估摸着差不多,沈拂起身:“本王还要去母妃那里请安,就不陪二位多聊了。”顿了顿,又对净真大师道:“至于故事的结局,大师可有听说《般若广华严经》?”   “听闻过一二。”   沈拂笑道:“大师若是有兴趣,可以回去翻看,只要将那本经书读懂五分,答案自现。”   净真大师怔了一下,“多谢殿下告知。”   沈拂淡然起身,迈步离开。   过了转弯处,沈拂的肩头微微有些松动,心情才彻底平复。   余光瞥见萧燃怀疑的眼神,正色道:“《般若广华严经》确有其书。”   萧燃:“然后呢?”   沈拂:“一共九册,一千多万字,还是用梵文写的。”   “……”   不再谈论这个问题,沈拂转而道:“刘尚书那边只是顺带为之,太子和三皇子在朝中各有势力分布,安妃母家再厉害,也是独木难支,孟擎是我一定要拉拢到的人。”   萧燃不动声色道:“皇都里混入了几个域外人,你可以从中下手。”   沈拂眼一眯,“燃儿,情报可靠不?”   萧燃眼皮一跳,一共就两个字的名字,这人居然能变着花样叫。   “冒着生命危险进城,”沈拂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会是想要刺杀孟擎?”   想来算是个好时机,圣上有意撮合孟擎和番邦公主,昨天宫宴含蓄地提了一下,孟擎奉圣谕这两日陪伴番邦公主在皇城游玩,说不准真有人会趁机动手。   一念至此,沈拂顿住脚步,重新往亭子走去。   “殿下……”见他去而复返,刘尚书略感诧异。   沈拂无奈道:“德妃娘娘在和母妃说话,不便打扰。”   “那是不赶巧。”   沈拂瞥了眼已经被收拾干净的石桌:“二位这是准备要离开?”   刘尚书:“太子相邀,净真大师稍后还要去东宫,下官也该回府。”   说的时候确实有些尴尬,都知道九皇子和太子处的不是很好。   沈拂一副完全不介怀的样子,“刚好本王也要出宫,不如一道?”   刘尚书自然不会直接拂他的面子,两人同坐一辆马车出宫,再度落实了九皇子和刘尚书关系匪浅的事实。   “殿下这是要去哪?”   沈拂:“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刘小姐了。”   刘尚书:“三四日前,小女才进过宫。”   “我对小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未免厚此薄彼,沈拂抓起一边萧燃的手:“当然,萧萧也是我的心头好。”   隔着一小段距离,刘尚书都能听到咯吱咯吱骨头作响的声音。   沈拂吃痛将手收回来,面上依旧保持微笑,刘尚书看得都替他觉得疼。 第29章 搭救   马车外喧闹声不止,沈拂撩开帘子去看,呦呵的小贩,讨价还价的旅客,还有供文人交流的雅阁。   不言其他,当今圣上在治国方面称得上是一代明君。   刘尚书亦有感慨:“自圣上继位,商人的地位提升不少,我们和番邦也多有往来。”   沈拂没有接话,他亦是很佩服皇帝敢让孟擎掌兵权多年,虽说在暗中掣肘,但大体上给了很大的空间。   这一点,所有的皇子里没有人能做到,无论太子或是三皇子谁为帝,都会先削减孟擎手中的兵力。   马车停到尚书府门口,刘尚书笑眯眯道:“为小女闺誉考虑,成婚前殿下还是少见面为好。”   说完,鞠躬走下马车。   目睹刘尚书慢悠悠晃进府里,沈拂失笑:“这老狐狸,看出我是借故出宫了。”   目光看向萧燃:“燃燃,我们也下车,来了这么久,还没有机会好好领略下皇都风光。”   两人相处,萧燃有时扮演的就是哑巴角色。   沈拂毫不在意,让车夫先回去。   明面上是随便转转,视线却是有目的移动,试图搜寻到孟擎的身影。   皇城太大,一眼看过去都是人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最醒目的要数东南方的一处高楼,上面挂着长长一串灯笼,牌子上的‘醉春阁’三字格外醒目。   沈拂目光一动,下意识要迈往那个方向。   萧燃哪能由他得逞,“想做什么?”   沈拂有理有据:“自古酒馆青楼消息四通八达,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听到关于孟将军的消息。”   “去茶棚里坐着,很快就有消息。”   沈拂欲言,萧燃唇边溢出冷笑。   权衡后,沈拂妥协。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一壶白茶。”   沈拂注意到萧燃唇瓣快速动了几下,然而匆匆一瞥,没有读出他是在说什么。   这一壶茶上的格外慢,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店家才过来,低眉顺眼,“客官慢用。”   沈拂鼻尖动了动,不是白茶,只是普通的大麦茶。   萧燃没在意,亲自倒茶,热气冒出来,杯底竟是出现两个字:阳湖。   沈拂立时明悟,这茶棚是一个天音教的消息点。   “走吧。”萧燃起身,沈拂也立即跟上。   店家追出来,拦住沈拂,急着道:“客官,茶钱还没付。”   沈拂望定萧燃,一看就知道是这人在故意使坏。   掏出二两银子放下,不但付了钱,还多出了一倍价钱。   萧燃狐疑地盯着沈拂,猜测他在打什么主意,这人可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直至快到阳湖,沈拂也未曾发难,反而笑道:“是不是揣测了一路?”   萧燃眼神一暗。   沈拂爽快承认:“我故意的。”   看萧燃心神不定的样子其实也挺有趣。   忽视他的恶趣味,萧燃目光探向湖中,“你要找的人。”   沈拂跟着望去,“泛舟湖中,孟将军也是个情趣人。”   湖面波光潋滟,孟擎一袭黑袍负手而立,番邦公主依旧以黑纱遮面,一眼望去一个顶天立地,一个如花美眷,貌似天作之合,可一细看,两人间毫无眼神交流。   一枚石子掷入湖中,引起孟擎注意。   沈拂冲他摇了摇扇子,孟擎令船夫往岸边靠了靠,让他们上来。   湖水悠悠,微风一吹,番邦公主身上的香味都飘了过来。   都是年轻人,沈拂只是微微一点头,公主明白他的意思,只当是寻常公子哥来对待。   湖光山色,几人心思都不在赏景,孟擎是奉旨,番邦公主想念家乡,萧燃索性闭目养神。   沈拂暗暗观察四周,会不会真有刺客暗杀孟擎是个未知数,如果遇见了,少不得要让孟擎欠一个救命之恩。   盘算到一半,忽然意识到系统已经好久没有和他主动说话,以往这孩子可是个话痨,怎么忍住的?   叫了两声,系统才用细细的声音回复:【我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沈拂皱了皱眉,再问下去,却是没有回应。   异变就在此刻生起!   船身剧烈一晃,船夫已经不见。   番邦公主面色一变:“不好,船身有破损!”   中间的木板被外力劈成两半。   孟擎神情不变,只是声音低沉几分:“恐怕不止这点手段。”   他通水性,就算带一个人上岸也很轻松。   这种猜测很快得到印证,水下窜出十几个人,手持利刃,俱是朝孟擎攻来。   刀光剑影,船很快彻底沉入湖中,战场转移到水下。   番邦公主也会水,她很聪明,发现来人的目标是孟擎,当机立断,朝外围游去。   沈拂正和一个黑衣人缠斗,忽然分了下心神,险些被刀伤到,手腕一转,借力反在对方脖子上一抹。   湖水瞬间被鲜血浸染。   沈拂退出战局:“你说什么?”   【系统:萧燃可能是妖精变的。】   沈拂:“这就你所谓的可怕猜测?”   【系统:根据我的观察,有三点足以说明:其一萧燃此人生性多疑,且愈合能力极强,当初你救他回来复原的时间比常人快一倍;其二,夜晚经常不寐,打坐凝神,还将窗户打开,这便是在吸收日月精华;其三,他的衣服上经常会有白色毛絮,喜欢吃鱼,视力在夜晚不受影响,讨厌别人触碰;综上所述,他很有可能是猫妖所化。】   龟息法虽然能让沈拂在水下呆上一阵子,但没有氧气,思考能力到底受了些影响。   一方面觉得系统是在过度脑补,一方面又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夜间不睡觉这点的确可疑。   从前发生过位面官丧命在妖怪手中的事件,这在位面官中是一个很著名的案列,沈拂事后专门研究过,当时主世界线提供的人物介绍是个温和可亲的秀才,没想到那个位面官就快要完成任务时,秀才居然化为了狼妖,直接将位面官活生生吞掉。   不夸张的说,如果当时接这个任务的是沈拂,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毕竟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   一般世界属性都是很明确的,好比修真者的世界就是仙,人,妖兽,武者的世界那就只有人,谁能料到还会有如此变化。   【系统:根据资料,猫妖怕水,遇水尾巴会露出来,正好可以试试。】   萧燃正在以一对二,沈拂越看越觉得奇怪,他的实力在水中的确有所削弱。   待萧燃解决完那两人,沈拂游过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朝他臀部摸去,并没有什么尾巴,以防万一,还捏了捏。   做完这一切,沈拂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胳膊僵硬在水中,甚至忘了收回来。   【系统:那个,不好意思,看来我好像想多了……呵呵,呵呵呵……】   “……” 第30章 不信   有的人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   沈拂的思想觉悟此刻相当高,萧燃转过头的一瞬间,他像是收到了来自阎王爷的死亡凝视。   “救公主!”   刺客已经解决殆尽,番邦公主逃的是挺快,但她不懂武,背后中了一刀,四肢彻底无力,向湖底沉去。   孟擎速度极快,带着人往岸上游。   “去对面岸上。”沈拂当机立断,刚才的动静不小,应该有不少看热闹的人,阳湖的对面是片树林,去到那里要好一些。   萧燃的妆已经花了大半,极其像湖中‘女’鬼,相较之下,沈拂除了一头青丝散开,人皮面具依旧完美地契合在脸上。   水将他的领口鼓动得宽大,里面的肌肤若隐若现,萧燃看了两眼,忽然别过脸去。   上岸后几人俱是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孟擎扯下一截衣袍给公主止血。   久病成医,孟擎在战场上大大小小的伤没少受,很快就判断出公主的伤势:“没有伤到要害。”   昏迷中番邦公主都在颤抖,可见是吓得不轻。   孟擎将公主放在树下平躺着,放出求救的响箭,转过身,目光微微一寒,“殿下看中的这名丫鬟实在令人惊叹。”   沈拂神情淡然,丝毫没有萧燃会武事实暴露后的担心。   笑话!他连老虎的屁股都摸了,岂会惧怕孟擎的一张冷脸。   做戏做全套,好歹萧燃是个男人的事情没有被发现,沈拂一直挡在他身前,还脱下外衣搭在萧燃身上,看上去似乎是为了怕他走光。   “将军可是欠我一条命。”   孟擎皱眉,没有否认,那些杀手各个实力不俗,如果没有他们相助,自己的确很难脱身。   沈拂笑了笑,点到即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一个圆滚滚的红色小药丸被倒在掌心。   直接将药丸塞进番邦公主口中。   孟擎:“殿下不是大夫,还是不要随便诊治喂药。”   “这不是治伤的药,虽然有点止血功能,主要会令短时间内的记忆产生混乱。”   虽然番邦公主第一时间逃出战局,但沈拂可没有办法确认她有没有看到不该看的。   沈拂:“看见了没阻止,我们现在可是共犯。”   他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孟擎显然也没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威胁放在心上。   没有任何一点预兆,孟擎重新跳进湖中,沈拂全当没看见,悄悄地偏移了一下脑袋,想看看萧燃此刻的表情,是不是还在生气。   一眼就足以吓得正常人心神俱裂,沈拂定性好,肩膀微微颤抖一下,往旁边移了移。   “我是有苦衷的。”   萧燃的声音都赶得上刚刚湖水的寒冷:“说。”   沈拂有预感,要是解释不合心意,两人怕是要刀剑相向。   “我觉得你是猫妖。”   萧燃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沈拂轻咳一声,将刚才系统怀疑的三大理由照着念了一遍。   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吸一口都是冰渣儿。   不知过了多久,萧燃冷淡的声音响起:“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本就要比常人好,伤口复原能力强很正常;白絮是练剑时被剑风扫落的柳絮,夜间视力极佳和我修炼的功法有关。”   “那夜晚不睡觉,盘腿打坐又怎么解释?”   萧燃嘴角勾起讥诮的笑容:“如果有人晚上能不梦游,我倒是很想安心睡上一晚。”   “……”   自知理亏,沈拂转过身,“要不我也给你捏两下,一笔勾销?”   臀型极佳,由其是他偏过头时,从萧燃的角度看过去,腰扭得极其诱人。   半天没有反应,沈拂催促道:“捏不捏?”   萧燃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几朵水花拍在岸上,孟擎上岸时正好看见这诡异的一幕,将打捞上的几具尸体甩在岸上,顺便将沈拂定义为有奇特癖好的男人。   域外人都是淡褐色的眼珠,这几具尸体显然符合此特征。   沈拂摇头:“如此明目张胆。”   倘若孟擎遇害,域外一族必会立刻大举进攻,打一个措手不及,有恃无恐的原因不外乎当今朝廷虽然看似兵力雄厚,但战斗力和域外一族显然不在一个档次上,后者足以以一当十。   说到底还是前一任帝王重文轻武留下的隐患。   孟擎神情亦是严肃,显然是想通其中要害。   太子和三皇子的为人他都有所了解,孟擎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保家卫国,他也要为自己的家族着想。这二人无论谁继位,对他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至于九皇子,孟擎只能用‘看不透’三个字来形容。   湖中已经有船在急速划来,官差神情紧张,不断催促划桨之人。   沈拂转过头,恶狠狠对萧燃道:“有机会不捏,现在官兵来了,还怎么捏?”   “……”   他就没有准备做什么,当然,对于这个想法,连萧燃自己都抱有怀疑。   将军遇刺,公主重伤,连带九皇子也遭了无妄之灾,圣上震怒,严惩了皇城军监督不力之责,竟然让异族奸细混入。   有大臣建议出兵域外,扬我国威,圣上却没有明确表态。   沈拂借着受惊的由头,在殿内足不出户,安妃留了个亲信给他用,每日会打听朝中发生之事一一汇报。   沈拂动了动手指,小太监退下去,“大学士是太子那边的人,空顶个博学多才的美名,居然提议出兵。”   要是有能彻底收复域外的能力,皇帝何必忍气吞声到现在。   “他是在皇帝心病上撒了把盐。”沈拂望着萧燃,微微一笑:“也算是很有胆识了。”   萧燃安静坐在一边,就跟冰雕似的。   沈拂身法极快,突然靠近他,“你这闷气是不是生得有些久?”   萧燃一挑眉,沈拂立时退后三尺。   看他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萧燃忍不住唇角轻轻一弯,当然,忙着躲命的沈拂没有发觉。   “不怕孟擎走露风声,对你不利?”   沈拂:“他不会,说出去对他没有好处,一个处理不好就是构陷皇子,反而容易引起帝王猜忌。”   他正经的时候,侧脸轮廓认真又迷人。   踱步到窗前,背对着萧燃,对拉拢孟擎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系统:萧燃在盯着你的屁股看。】   沈拂冷笑一声,当初就是信了你的邪。   【系统:……】 第31章 戏精   宫里的夜, 又黑,又漫长。   这偌大森严的皇宫, 对宫女的睡姿都有要求,即使在深夜, 很多人亦是难以踏实入睡。   萧燃是其中之一, 让他睡不好的原因只有一个——沈拂睡熟了。   美梦中,沈拂平躺着,两只手交叉放在腹部往上一点的位置,那里放着一把剃刀。   萧燃起身站在床边,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这人, 单论长相,真的应了‘人畜无害’四字, 现在易了容,五官多了一丝英气, 但看上去也没多大杀伤力。   当日深山被搭救,第一眼他误将此人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   一双眼睛陡然睁开, 黑白分明。   萧燃再淡定, 也险些被吓了一跳。   沈拂唇角一弯:“我好看么?”   说完重新闭上双眼, 呼吸均匀。   萧燃:“……”   永远也别想弄清楚这人是真睡还是装睡。   “啊!”外面传来一声惊叫。   沈拂迅速穿衣起身,走出殿外。   萧燃叹了口气, 果真是片刻放松不了, 分明是装睡。   殿外守夜的小太监看到沈拂连连磕头求饶, 惊扰了皇子, 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出了何事?”   小太监极力克制住恐惧, “奴才刚看见,看见……长乐郡主双眼赤红地站在树下,就盯着这里看。”   上面下令对长乐郡主溺亡的事要三缄其口,但当初打捞尸体的时候他碰巧路过,清楚记得对方浮肿的尸体,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泛青光,那位生前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死后竟是如此面目。   沈拂瞥见树下的泥脚印,“许是你看错了,切勿再大吵大闹。”   小太监捡回一命,连连叩谢。   萧燃坐在桌前,燃起一盏羊角制的灯,“一惊一乍,莫不是你这宫里闹鬼了?”   “不但闹鬼,而且闹得是……”一张俊脸冷不丁出现在他面前:“女鬼。”   萧燃丝毫没有被这小小的恶作剧吓到,眼神相当冷漠。   沈拂将刚才小太监看到长乐郡主的事情道出,萧燃目中浮现出几分兴味。   “该不会是冤魂索命。”沈拂假模假样地抖了几下。   萧燃淡声道:“放心,鬼看到你也会退避三舍。”   沈拂不与他计较,缓缓道出两个字:“太子。”   萧燃不动声色:“宫中皇子居多,何以认定是他?”   “真要说理由,我可以罗列出一二三四条来,不过长夜漫漫,说他太扫兴了。”   萧燃将不安分的爪子从自己肩上拂开。   系统的话到底让沈拂受了些影响,如今他会偶尔无意识地去瞄萧燃的臀部,想着会不会真有尾巴露出来。   【系统:他偷看你的次数更多,你要经常去看,才能捞回本。】   沈拂慢悠悠倒了杯热茶,茶水都快被他身上的寒气冻住:“等回去后我们再好好算下这笔账。”   【系统:……】   喝了口茶,心里不停盘算,长乐郡主差点成为未来的太子妃,一位异性王的支持可以帮太子站稳脚跟,无论是三皇子还是他,都不会乐见这门亲事能成,即便没有那日的意外,长乐郡主说不准也会葬送在三皇子手上。   恐怕就连太子都不知道做这件事的是谁,不过三皇子那里戒备森严,自己手下却没几个能用的人,殿里不知道被安插了多少眼线,才从自己这里下手。   古人敬神畏妖魔,尤其是皇宫里的人,换作别人看见说不准真会心神不宁,至于沈拂,只想叫人准备些下酒菜来看戏。   天刚亮,沈拂便被安妃娘娘托人叫过去。   清荷殿大片大片的荷花怒放,安妃娘娘裙摆上绣着相似的花纹,沈拂进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她穿的如此明艳。   “用过早膳没?”   沈拂颔首。   安妃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昨夜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此事就连沈拂自己宫里的人都知之甚少,可见安妃的消息灵通。   “我还担心你会被吓到。”   沈拂:“跳梁小丑罢了。”   安妃眼中闪过一抹快意,“说得好,且让他再得意一阵。”   当年她孩儿的死,乃是皇后一手所致,安妃对皇后可谓恨之入骨,这份恨意同样蔓延到了太子身上。   “刘尚书对你观感不错,这是好事,与刘府的亲事也要尽早提上日程。”   太子肆无忌惮,不外乎沈拂势力单薄,和刘府结亲后,就算刘尚书不主动相帮,旁人想动他前也得估量一下。   沈拂:“可这刘府的千金……”   话未说完,两人俱是心知肚明。   千金是个男儿身,还和江湖势力有所牵扯。   安妃生得娇小,性子里却带着一些霸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沈拂:“您能给他一个身份,可否也给……”   安妃打断他:“你想让我也给那个‘丫鬟’一个体面的身份?”   沈拂点头,什么谁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大小姐,随便安一个就成。   “不行。”安妃断然拒绝。   “为何?”这件事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太丑了。”   “……”   萧燃是难得的俊美,轮廓冷厉,薄唇常年紧抿,这些特征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叫做气概,但他现在扮演的是个女人,只叫人一言难尽。   “听本宫一句劝——”   两人摊牌后,安妃就甚少在他面前以本宫自称,此刻黛眉轻挑,认真道:“丑人多作怪。”   “……”   同样是男扮女装,谢鸣眉眼温和,妆容端庄,安妃虽是为了做戏经常叫他来宫里,看久了觉得这孩子谨言慎行,很顺眼,至于萧燃,起初他跟在谢鸣身边一起入宫请安,看了第一眼,就很难让人想去看第二眼。   从安妃那离开,沈拂回去后盯着萧燃硬朗的五官唏嘘不已:“武林中容貌可以跻身前三的人,居然被这般嫌弃,世事无常。”   萧燃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感慨,径自修炼内功心法。   沈拂脸上原本挂着清浅的笑意,目光陡然转寒,瞥了眼门外,“仁厚的皇子当了太久,人人都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听墙角都听得这般光明正大。   门外的人什么都听不到,还想贴近一些,听到低低的咳嗽声,慌忙道:“殿下,老奴来送参汤。”   听到声响,萧燃停止练功,起身站在沈拂身后。   进来的公公头发已经有了银丝,人却是很精神,皮肤过分的白,让人看得很难舒服。   这位公公以前伺候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病逝后,被指派给安妃。   明面上他是安妃的人,实则一直在为皇后做事,安妃虽然早知他是皇后布下的暗线,也不敢冒动,毕竟此人从前在太皇太后面前很得脸,皇上一直感念太皇太后当年的照拂,对于从前她身边伺候的旧人都相当不错。   安妃隐忍多年,好不容易借着照顾九皇子的由头将人打发出来。   “孙太医亲自配了药材进去,对胎儿有益。”   沈拂淡淡一笑:“公公有心了。”   来人没有见皇子让那个丑丫鬟亲自服下,轻轻皱了下眉头。   沈拂抬头:“公公还有事?”   后者悻悻然行礼退下。   沈拂拿起桌上的碗,动了动鼻尖,“没有什么多余的成分。”   那公公是个人精,自然不会亲手送上有问题的汤药。   舀了一勺吹凉,送到萧燃唇边,后者一个抬眼,冷意骇然,沈拂佯装没看到,镇定自若。   萧燃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沈拂,这是他见过最有胆魄之人,可惜这份骨气用的地方令人啼笑皆非。   手伸出许久,沈拂也不觉得尴尬,自己将参汤喝完。   “最近的饭菜里都没闻出红花的味道,恐怕很快会有新的手段。”   没有下堕胎药的汤膳,乍一吃起来还觉得味道挺怪。   萧燃面无表情,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沈拂笑了笑:“我私下叫人传信给谢鸣,让他设法和孟府的人结个善缘。”   萧燃总算有了反应:“孟擎还有两个弟弟,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孟擎相当不待见,曾经他的一个弟弟当街调戏民女被官差押走,孟擎知道后非但没有偏帮,还亲自出手打了二十棍子,据说他的母亲心疼小儿子,一怒之下差点和他断绝关系。”   沈拂闻言,沉默后道:“今早我还为安妃的消息灵通惊讶,现在看来恐怕在这方面没有人能比的过你天音教。”   严格说来,天音教来自西域,并不属于中原武林的势力,但天音教以魔教著称,能在这些老牌势力的眼皮底下站稳脚跟,确实有它的不凡。   “眼见未必为实,更何况耳朵听来的。”   沈拂年轻的面容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睿智:“也许是孟家故意为之。”   一家独大,功高盖主都是帝王的死穴,孟家已经占了一样,不会愚蠢地再占一席。   萧燃神色一动,忽然有几分玩味道:“想不想听另外一则消息。”   “关于什么?”   “你。”   沈拂挑眉,“说说看。”   “民间盛传九皇子同刘府小姐的贴身丫鬟暗度陈仓,不爱美人独宠丑女。”   沈拂眸光微闪:“什么暗度陈仓,分明是珠胎暗结。”   话音刚落,一股恐怖的力量扑面而来,沈拂正神游,直接被轰出殿门。   外边的宫女吓了一跳。   一个趔趄后,沈拂稳住,不甚在意道:“本王正在研究一种新的走路方式。”   宫女心感诧异……什么方式需要用屁股走路?   前朝后宫,处处皆是纷争。   即便是在自己殿里,沈拂也未敢有片刻放松,不过麻烦这种东西,向来是主动送上门。   这日沈拂和萧燃游园归来,就听到里面有求饶声。   跪地小太监正是当夜说见到女鬼的那个,地上摊着一个红色的肚兜,年纪大的公公正翘着兰花指怒骂:“说,你是与谁私通?”   小太监看到沈拂,连滚带爬而来:“殿下饶命,奴才一时被蒙了心!”   沈拂心中冷笑,处理个太监还不容易,这是等着自己回来要唱一出大戏。   内心如此,面上温和道:“出了何事?”   小太监只是求饶,公公解释道:“这小子干活时身上居然掉落女子私物。”   沈拂捡起地上的肚兜:“是这个?”   一旁的宫女纷纷羞红脸。   公公:“事已至此,交代出谁和你行苟且之事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小太监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奴,奴才……”   目光却是看向沈拂身边的萧燃。   何谓此时无声胜有声!   宫人心中纷纷惊骇。   这个时代女子身份卑弱,视闺誉如天,无论是否为真,传出去都是天大的祸事,寻常男子定会怀疑腹中骨肉是否为亲生,要是传到皇帝耳中定会对萧燃不喜。   公公枯瘦的手看似在指责小太监,眼中却流露出十足的毒辣,他深谙深宫之道,说不得下一刻九皇子就会暴怒将丫鬟和太监一同赐死。   沈拂不怒反笑,笑容令人如沐春风,红艳艳的肚兜和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形成强烈的色泽对比,“还不及我心肝的一半。”   这下一众宫女的脸红的头快透了,所有人的视线悄悄望向萧燃的胸,确实挺大的,这肚兜也太小了,根本不可能系上对方的腰身。   被当众盯胸的萧燃只想将沈拂揉圆搓扁,看他如何再口无遮拦。   沈拂:“构陷本王未来的侧妃,罪无可赦。”   众人皆惊,就连公公都是咂舌,没想到殿下真的对这丑女上了心,也不知那刘小姐作何感想。   沈拂居高临下看着小太监,不难猜出他是受何人指使,当真是忠心极了,为了主子命都可以不要。   “其心歹毒,其罪当诛,诛你一人不足以平息本王心头怒意。”   小太监瞪大眼睛,昔年他受过皇后娘娘的大恩,此次虽已视死如归,但没想到一向温和的九皇子居然如此铁血:“殿下,奴才的家人是无辜的,还望殿下饶恕他们。”   沈拂不理会他的哀嚎,反而看向一边突然沉默的公公:“公公办事本王一向放心,这件事也就交给公公了。”   “老奴自当尽心尽力。”   小太监抓着公公的衣袍:“您不能这样对我,是……”   话音未落,就被踹出好远,公公尖着嗓子道:“还不将人拉下去杖毙!”   沈拂逐一扫过众人神情,有迟疑的,有畏惧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这里面的人不知有多少是皇后布下的人,不过今日之后,怕是没人敢这么大无畏的替她卖命,这位公公刚刚的态度可是寒了不少人的心。   沈拂牵着萧燃进殿,俨然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他刚进去,公公面色一寒:“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干活!”   众人这才悻悻散开。   萧燃:“身为皇子,还是注意点形象好。”   沈拂一怔,才发现手上还拿着肚兜,笑道:“萧萧是吃醋了,还是不满只当个侧妃?”   萧燃冷冷道:“你这一手倒是玩得漂亮。”   “敲个警钟罢了,那公公短时间内不会再生什么幺蛾子,”顿了一下,沈拂道:“那小太监的家人,方便的话让你教中的人救走,最好能安顿到远离皇都之地。”   “妇人之仁。”   沈拂没有辩驳:“怀胎还未满三月,皇后已经按捺不住……”   话音未落,就看萧燃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他,望得沈拂心中一沉,引开有孕的话题:“三皇子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反而让我不安。”   话音一转,“宫中即将迎来两件大事,一是皇帝的寿辰将至,二是一年一次的秋猎。”   没有暗杀的秋猎是不完整的秋猎,每年都会发生或大或小的几次事故。   沈拂自言自语:“明知会有危险,这个传统竟然是延续了下来。”   “宫中的规矩岂能说改就改。”在萧燃看来,秋猎是宫里仅有点意思的运动。   沈拂低头笑道:“说来我的生日也快到了。”   萧燃看过去,沈拂难得没有看他,而是望着杯中晃动的水纹:“真正的生日。”   而非九皇子的。   萧燃失笑:“这是在讨礼?”   沈拂把玩着瓷杯,但笑不语。   良久,叫来安妃留给他的亲信:“去我的私库取出素银甲,湿婆扇……”   一连念出几十样宝物。   当初他回宫皇上封赏不断,一部分被沈拂拿去笼络人心,剩下的全部锁在私库里。   宫人忙着去准备,沈拂侧过脸问萧燃:“我要出去一趟,要不要一起?”   现在是正午,日头毒辣,萧燃怀疑地看着沈拂,“你又要去害谁?”   沈拂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   萧燃见他如此作态,反而更加肯定,沈拂当得起‘养尊处优’四字,能让他在这个时间段出门肯定不是去做什么好事。   “尚书府。”送了萧燃一把折扇后,沈拂又买了一把,此刻轻摇扇柄,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萧燃:“带这么多东西……莫非你要去提亲?”   沈拂不置可否:“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等着父皇赐婚,不过刘小姐知书达理,本王难免生出亲近之意,想先去拜会一下未来的老丈人,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眼睁睁看他胡言乱语,萧燃皱眉:“谢鸣恐怕承受不起的你的‘深情厚谊。’”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沈拂道:“他知道你需要十月怀胎不是也偷着乐了一段时间,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他见到这些聘礼时的表情?”   仅仅一想,萧燃居然有些意动。   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压下,如此不是等同于和沈拂同流合污?   “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为。”他淡淡道。   沈拂颔首:“那你去不?”   “去。”   “……” 第32章 作画   炎热的午后, 沈拂带上宝物,大大方方地去拜会, 根本无惧消息泄露。   萧燃低声道:“这么招摇,会引来忌惮。”   安妃有意让刘尚书的千金下嫁九皇子, 在宫中不是秘密, 但想法是一回事,能不能结成则要另说。   就像太子和长乐郡主,这世上总不乏有意外。   沈拂反问:“难道我不招摇,他们就不会忌惮?”   萧燃摇头不语。   “何况这么热的天气我不辞辛苦去尚书府,他们却安然午睡, 那我岂不是很委屈?”   萧燃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脸皮厚的程度。   刘尚书没有午睡的习惯,每日这个时候都会在佛堂, 天气热的时候,更能磨炼人的意志。   此刻站在门口迎接, 穿着一件再简朴不过的灰袍,文人的气质却是更加突出。   “冒昧前来, 叨扰尚书了。”   刘尚书说着‘不敢’, 将人请进来。   一同进来的还有十几个箱子。   沈拂拍了拍手, 便有人将箱子打开,里面放着各种奇珍异宝, 阳光下十足刺眼。   刘尚书的脸上生出一抹凝重之色, 他并不知晓谢鸣的真实身份, 实在是有不得不还的人情, 才答应安妃让人住进府, 若是真的结亲,必定是后患无穷。   另一边谢鸣听到沈拂来的消息立马就走出来,在看到那些箱子时,瞳孔猛地放大。   沈拂心里用了一个好听的词形容他此刻的表情——花容失色。   刘尚书回过神,郑重道:“殿下,此举恐怕不妥。”   谢鸣松了口气,只要刘尚书不点头,圣上赐婚的旨意不下,就有回旋的余地。   沈拂从箱子中取出一个小匣子,上好的紫檀木制成,里面放着的不是珍珠而是三本破破烂烂的书,刘尚书一见却是满眼放光,这可都是失传已久的孤本。   沈拂适时道:“本王来没有其他意思,这些礼物只是略表心意,还请尚书不要推辞。”   刘尚书沉下心来,圣心难测,九皇子未来的正妃肯定是由圣上亲自赐婚,花落谁家未可知。而这些礼物很珍贵,却算不得太贵重,如果真的是作为聘礼,远远不够,关键是那三本书,实在让他心痒痒:“多谢殿下厚礼。”   沈拂嘴角掀起一抹笑意,只要刘尚书肯接他的礼物,此行的目的就已达到。   刘尚书某些方面十分刻板,从未接受过别人赠礼,却愿意留下他带来的,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完全可以拿这种表象去匡一匡孟擎,证明刘尚书是和自己站在一个阵营的。   谢鸣走过来,不着痕迹地捏住沈拂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殿下慎重。”   沈拂回之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刘尚书喜得孤本,恨不得现在就翻阅,毫不犹豫将谢鸣丢出去:“殿下难得来此,不如让小女领殿下四处转转?”   沈拂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刘尚书刚一离开,谢鸣就将沈拂拉到一边,“疯了不成,萧兄竟然也能任由你胡闹?”   沈拂瞥了眼在后面默默看好戏的萧燃,给谢鸣一个‘你懂的’眼神,好心安慰一句:“皇子和谁成婚要看圣上的意思。”   谢鸣勉强放下一些心。   三人走去僻静的后院,沈拂收起神情中的玩笑:“有没有和孟府的人搭上关系?”   谢鸣点头:“孟擎那弟弟的确是个会惹祸的主,前日砸了人的摊子,被人追打,还是我付了银子,对方才息事宁人。”   沈拂摇扇子:“堂堂大将军的弟弟,被人满街追着打,着实有意思。”   都知道孟擎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只要不闹出人命,人家出手自然没顾忌。   “不过我私下叫人一查,还真有些门道,”谢鸣缓缓道:“那被砸的摊子经常卖假货,多数都针对老年人。”   “被打的不冤。”   谢鸣:“尚书千金这层身份的确好用,我是提了一嘴,听闻今早摆摊的人已经被关进狱中。”   “看来孟擎的弟弟并非胡作非为之人,恐怕有故意为之的心思。”   谢鸣同样点头:“孟家能有这份隐忍,着实出乎意料。我也不好太过刻意,与人相交,投之以诚,虽有意交好,也不能显得太过激进。”   沈拂突然笑了:“萧萧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哦?沈兄如何回应?”   一直没有出声的萧燃冷笑一声:“对牛弹琴。”   谢鸣:……   沈拂似乎完全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自顾自对谢鸣道:“过几日是我的生日。”   谢鸣失笑:“这种事情,沈兄没必要特地来一趟。”   “我不说你如何知晓,又怎能提前准备礼物?”   谢鸣笑容略有些尴尬,忍不住看向萧燃,对方似乎无动无衷,猜测同样的事情萧燃已经经历过,岔开话题:“千寿节也快到了。”   千寿节即为帝王生日,普天同庆,君臣同乐。   沈拂淡淡‘恩’了声。   “寿礼可有备好?”   沈拂没作答,萧燃看他的眼神却是充满了玩味,就他所知,沈拂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是事实,天下奇珍异宝,哪有皇帝没有见过的,沈拂仅有的那点东西还是赏赐下来的,要想在这方面出奇制胜,基本没多大可能。   谢鸣很快猜到沈拂心中所想,觉得也有道理,突出做不到,到时不失礼数就行。   “谢老庄主伤势如何?”沈拂道:“宫中好药材有不少。”   谢鸣心中微微一暖,“功力有所退步,但身体已无大碍。”   偶尔飞鸽传书,能看出爷爷心情不错,上次狠狠摆了朝廷一道,算是出了一口老爷子心里憋了多年的恶气。   三人相谈甚欢,沈拂沉稳风趣,谢鸣温润儒雅,萧燃虽然不苟言笑,但看问题总是能一针见血,在性格上,称得上是完美的互补。   来时日头正旺,离去时却是日渐黄昏。   不巧的是,沈拂回宫后路上刚好碰见了安妃,她正伴在帝王身边。   沈拂行了一礼,暗悔没有挑好路线。   “朕还以为你今晚要在尚书府留夜。”口吻虽然严厉,眼中却有几分调笑。   沈拂恰当好处的露出一点窘迫,“父皇说笑了。”   皇帝的目光移到他身后的沈拂脸上,只停留了短暂一会儿,就移开。   后宫佳丽三千,美得见过不知凡己,但眼前这个,不夸张的说,就是宫女都比她有姿色。   也就是因为怀着子嗣,皇帝才勉强忍住没遣她离开玷污圣眼。   安妃冲沈拂招招手,做足了慈母的样子:“一起走走?”   虽是问话,却没有给他多少选择的余地。   沈拂安静跟在二人身后,他初到皇宫,曾经感慨于御花园各种花种的稀奇,这还没几个月,见得次数多了,早已没有当时的惊艳。   他尚且如此,更何况看了几十年的皇帝。   很快,皇帝的注意力就放在沈拂身上,“刘尚书才高八斗,且不慕虚名,就连大学士也在他之下,去了多请教学问,别光顾着儿女私情。”   一踩一捧,安妃眼中亮芒一闪而过,上次大学士建议出兵域外,看来是真的失了圣心,太子一方的人失宠,她乐见其成。   “儿臣明白。”   说话的同时,沈拂注意道前方一人,正在亭中作画。   “这是宫中新来的画师。”   能让皇帝亲自介绍,可见有几分才能。   画师见到这一行人,不卑不亢行礼。   安妃低声对沈拂道:“此人名唤古瀚宇,有画圣的美名。”   沈拂走近了观赏他的画,栩栩如生,画里的蝴蝶仿佛随时会飞出。   他也擅丹青,足以看出这画师是有真功夫,绝非虚名。   沈拂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父皇,儿臣能不能留下让这画师作一幅画?”   皇帝笑骂了几句,眼神却很柔和,这些年太子和三皇子相争他是看在眼底的,这在皇家是常有的事,太子和三皇子才干上不分上下,他也没有出手阻止,但心底到底是有些不喜。   他还没老眼昏花,自己的儿子们就开始惦记那个位置,万一以后做出越轨之行,如何是好?   一方面是父子之情,一方面是帝位争斗,沈拂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皇帝对他有愧疚,加上他没有表露出丝毫争取那个位置的动向,令皇帝大为满意。   就拿现在来说,能够陪在帝王侧,太子和三皇子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沈拂看样子却轻而易举的被一个画师吸引。   一边安妃觉得沈拂上辈子就是只狐狸精,狡猾的紧,一看就是在做表面功夫,偏偏皇帝就吃这套。   目睹皇帝和安妃走远,沈拂饶有兴味地盯着石桌上的画,叹了声‘可惜’。   作画一旦沉浸在意境中被打断,想要找回之前的心境就很难。   画师显然也有此想法,竟是准备直接放弃画揉成一团丢掉。   “且慢。”沈拂阻止他,拿起桌上的笔在画上勾勒几下,两种不同的风格跃然纸上,画是彻底毁了,画师对于沈拂却是高看一眼:“想不到殿下竟然还擅长丹青一道。”   沈拂:“略有涉猎,不知可否执笔,为本王画一幅画像?”   画师不敢推辞。   沈拂一时兴起,将萧燃拉到身边,到处都是宫女太监,萧燃用目光警告了一下他,沈拂仍旧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将他也画在纸上,这就等于一并画上本王未出世的孩儿,不求多好看,一定要突出其乐融融。”   画师蘸了蘸墨,第一次露出为难的表情,九皇子一表人才,但这女人太丑了些,而且目光冷冽,身体仿佛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煞气。   沈拂还故作姿态,靠近萧燃,营造出一家人的氛围。   画师咬牙,第一次凭着想象作画,九皇子看上去温和有礼,但要真按自己看到的真实情景画下来,佛也要怒三分。   他有令世人赞叹的画技,下笔如飞,沈拂的形象很快跃然纸上,但到另外一人,却是泛起了难。   眼如刀,没有半分女子的妩媚。   身子壮硕,半分蒲柳之姿也无。   最令人咂舌的是——那平平无奇的小腹!   九皇子小心搀扶着丑女人,像搀扶一个十月怀胎即将分娩的妇人。   画师摇头,只得发挥充分的想象力,将画中女子的腹部微微凸出一些,那冷硬的嘴角也被刻意画弯了。   恭敬呈给沈拂看,后者先是微微一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笑了出来,反观他旁边的丑女人,脸色更加阴沉。   “好!当得起画圣之名!”   耐心等墨迹风干,差人用画匣装好。   沈拂得了便宜,揣紧画匣往殿里走,步伐极快。   萧燃又不能暴露真功夫,在他身后沉声道:“给我。”   沈拂眉梢一扬:“我凭自己本事得来的。”   萧燃目光闪烁,直接伸手。   沈拂忽然止住脚步,萧燃险些撞上来,不知是不是御花园的花作祟,在沈拂身上,竟然闻到了一股幽香。   沈拂:“就当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说起来还是你占了便宜。”   萧燃似乎也料到夺不过来,摇头径直往前走。   沈拂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回到殿内,便迫不及待拿出笔墨纸砚。   “萧萧,帮我研磨。”   萧燃:“我的剑好久不用,也需要人帮忙磨磨。”   沈拂还不想被戳个窟窿,只得自己动手,在画上添上个圆滚滚的小和尚,并题名‘全家福。’   “这才圆满。”   【系统:没错,一家人就是要这么整整齐齐。】   “……” 第33章 礼物   沈拂是个喜新厌旧的, 对这幅画却是爱不释手,还派人送了赏赐给画师。   萧燃则在一边, 视线再不与他对视。   沈拂:“萧萧,你已经一个时辰没有看我了。”   “眼不见为净。”   沈拂笑道:“看来你是真的爱慕我。”   理智提醒萧燃不要去问原因, 但身体很诚实, 脱口而出道:“为何?”   “分明是害怕忍不住打死我,还说得这么含蓄,不是暗恋是什么?”   “……”   再这样下去,除非砍断自己的手,否则拔剑只是迟早的事情。   “殿下。”外边一个小太监声音放得很轻。   安妃祸水东引, 将公公派到沈拂这里,间接使得沈拂做什么事都要束手束脚, 却又给了他身边的一个亲信,这小太监办事的确很得力。   “何事?”   小太监颇有踌躇。   沈拂收起画卷颔首, 示意他可以进来。   “秋猎提前了。”小太监低声道。   沈拂目光一变,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的消息倒很灵通。”   “陛下在安妃娘娘那里无意透露出的消息, 娘娘让奴才传话, 希望殿下早做准备。”   上一代皇帝重文轻武, 如今这位继位后,域外屡犯天威, 屠杀边境百姓, 为了改变现状, 皇帝颁布了不少政策, 以往只有文状元, 现在还有武状元。   小太监退下后,萧燃忽然开口:“在治国方面皇帝的确很有一套,可惜武非朝夕能练成,他的一系列变革只有在百年后才能初见成效。”   沈拂:“安妃专门提醒,说明皇上对秋猎很重视。”   一碗水不好端得太偏,皇帝没有特别偏爱武将,对文官也多有照拂,很多老一辈的固守己见,还以为是皇帝的方针是重文轻武。   “上一次大学士的谏言倒成了导火索,恐怕我这便宜父皇是想借着秋猎好好敲打一下这些老臣。”   萧燃瞥了眼画卷,考虑找个机会毁掉:“你准备如何做?”   “入宫以来都是太子给我使绊子,三皇子也该忍不住了。”   萧燃深深看了一眼他,都说习武之人要心无旁骛,面前这个明显是满脑子的阴谋论。   沈拂知他所想,“非我用恶意揣测别人,不过秋猎是个大好的机会,前些日子才有域外贼子混入城刺杀孟擎,到时我一死,将污水泼在域外人身上即可。”   不知想到什么,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容:“如果皇帝一怒之下和域外开战,孟擎率兵出征,这几位皇子再趁机削弱孟家,岂不完美?”   萧燃:“很有见地。”   短短四个字,不知是褒是贬。   沈拂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可是个实诚人,像他们一样杀人栽赃的事情做不出来。”   萧燃冷笑:“我看你是怕杀掉一个没办法牵制住另外一个,不过以你的心机,没有准备同时刺杀太子和三皇子,也算还残有一丝慈悲。”   “一箭双雕自然好,”沈拂作出苦恼的样子:“然而秋猎我不能带你去,谢鸣一个未出阁的‘千金’也不能去,亲自出手最多干掉一个。”   轻叹一声,发出感慨:“大好良机,然天公不作美。”   萧燃:“……”   这人的心已经黑的没治了。   黑夜降临,萧燃犹在修炼内功心法,沈拂却已经早早睡去。   呼吸吐纳过后,萧燃缓缓睁开睁开双目,窗外的月光刚好倾泻在他的身上,想到沈拂怀疑他是吸收日月精华的猫妖,不免笑着摇了下头。   床上的人睡得格外安稳,没有梦游,反而令人不安心。   萧燃不禁思索:这次又是真睡还是假睡?   正在他思忖间,沈拂身子不动,单单是脖子动了一下,本来就靠着床边,这一扭头直接呈悬空状态。   月光照耀下,沈拂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别忘了礼物。”   “不是说要拿画相抵?”   沈拂的头回归原位,仿佛刚才只是在说梦话。   萧燃按了按眉心,也许是该拜读一些佛经,每日积攒下的戾气完全无法发作,长此以往,必定会对他的心神有损。   “刚才是在梦呓,你别放在心上,虽然如果你没准备别的礼物,我会很失望。”好听的声音传来,说完沈拂侧过身去,旁边还放着画卷。   这一刻,萧燃觉得佛已经拯救不了他了,更何况佛经。   比一日三餐还准时,沈拂每天都在重复一遍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秋猎就快要开始,皇子们每日都会去练习骑射,未免自己显得太过异类,沈拂也会去。   不过这只是沈拂单方面的说法,萧燃觉得他就是想示敌以弱,好在秋猎上扮猪吃老虎。   校场上——   箭矢从炫上飞走,在空中带出一阵疾风声响。   相当有力量的一箭!   箭成功地避过靶心,甚至连靶边都没沾。   六皇子哈哈大笑:“九弟这是给我们做了一次脱靶的完美示范。”   沈拂面色有些潮红,似乎被羞辱地抬不起头。   太子和三皇子俱是冷笑,父皇将秋猎时间提前,肯定是想考验他们的武力,九弟这样子去了只会丢脸。   太子不再关注沈拂:“三弟,不如我们来比上一把?”   三皇子:“那小弟就献丑了。”   两位皇子都是骑射高手,一箭射出,引来不少喝彩。   沈拂自知丢人,悄悄逃离。   太子用余光瞥见这一幕,心中冷哼,如此作态,就算有安妃帮他谋划,将来也难成大器。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校场上传来的叫好声。   “参见殿下。”   沈拂微怔,失笑道:“没想到竟然在这碰见了将军。”   孟擎负责秋猎的安全,这几日经常被宣召进宫,看见他虎口处的红痕,道:“殿下这是才去射过箭?”   沈拂点头,有些羞涩道:“说来惭愧,技不如人。”   孟擎心中冷笑,恐怕是故意让对手放松警惕。   不得不说,这点上他和萧燃的想法不谋而合。   孟擎抱拳:“多谢殿下对舍弟施以援手。”   事情是刘小姐出面解决,但背后是谁授意的再明显不过。   不过那刘尚书的千金很有一套手腕,没有挟恩图报,反而以诚相交,不显逾矩。   “举手之劳。”   即便没有作为,这件事最后也会解决,不过孟擎的弟弟少说要挨上几板子。   沈拂方才的腼腆消失,转而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本王已经拉拢到刘尚书,不知将军是否说话算话?”   孟擎脸色微变,听到刘尚书接受九皇子赠礼的时候他也很是惊讶,再一推敲,又觉得哪里不对。   沈拂并不咄咄逼人,“不急于一时,将军可以慢慢想想。”   两人擦肩而过时,沈拂忽然轻声道:“贤臣择名主而仕,这个道理将军该明白。”   “若是秋猎殿下能独占鳌头,末将愿意和将军谈一谈这个道理。”   显然他也料到太子和三皇子会在秋猎上对沈拂动手。   想到这里孟擎眼神一沉,倘使九皇子能避开这次灾祸,那便有能成事的潜质。   沈拂并未向前走多远,便被人叫住改变了方向,孟擎顺着他走的地方看去,似乎是通往清荷殿。   两个宫女正跪在地上给安妃按摩胳膊。   “嘶。”   安妃黛眉一蹙,这二人吓了一跳。   “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全都退下。”   二人都有捡回一条命的庆幸,连忙出去。   没过多久,沈拂便走了进来:“给母妃请安。”   安妃很是亲近地让他坐下,沈拂笑道:“两个小姑娘罢了,做什么事惹怒了您?”   “记住她们的长相。”   沈拂心中微动,刚那二人恐怕是别的宫的眼线。   安妃:“你可有听说过罗刹堂?”   “略有耳闻。”   罗刹堂是个杀手组织,在江湖上算是小有名气。   “家中兄长传话,罗刹堂可能收了钱要取你的性命。”   沈拂:“消息可牢靠?”   安妃摇头:“说不准,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我未出阁时性子跳脱,常偷偷溜出家玩。”   沈拂略感诧异,安妃居然还有这样的岁月。   “一次踏青贪玩,看到一人浑身是血倒在路上,那是在郊外,路人都是吓得回去报官,我瞧着他可怜,便花钱雇了几人抬到医馆,后来那人是死是活就不得知了。”   说到这里安妃不由苦笑:“事后想想很是后怕,那人胳膊上有刺青,体格雄壮,一看就不是个干正常营生的人。我当时没有带太多的钱,取下一只耳环当做诊费抵给医馆,这次有人送信给我兄长,信封里便是装着这枚耳环。”   沈拂定了定心神:“看来您救的人和罗刹堂关系匪浅。”   安妃笑了笑:“也许。”   从清荷殿出来,沈拂还处于沉思状态,这件事八成是真的,雇佣江湖势力杀他,也亏这帮人想的出来。   作为杀手组织,罗刹堂一直相当低调,不过在二十多年前,却出了一件轰动的大事,罗刹堂堂主遭到背叛惨被围攻下落不明,副堂主成功掌权。   安妃救的可能就是罗刹堂堂主,不过此人侥幸逃脱,没有回去寻仇实在怪异。   沈拂苦苦思索,不过很快放弃,江湖辛密太多,想要全都知晓根本不可能。   说来今天对他而言是个好日子。   【系统:生日快乐。】   沈拂笑了笑,没说话,他日日提醒萧燃自己的生日,唯独今天没有,活了太久,生与死的界限模糊,他其实并不喜欢过生日。   【系统:这么傲娇不好,明明是期待收到礼物的。】   “……闭嘴。”   回到殿内,萧燃并未有什么表示。   用晚膳时,沈拂冷着一张脸,不与他说话。   萧燃:“我叫人煮了面。”   谁都知道他现在独得九皇子‘恩宠’,连禁卫军首领看见他都会给面子。   沈拂眸光变亮,虽然没有礼物,心意到也好。   桌子上突然多出一个锦盒,“生日快乐。”   萧燃的语气是罕见的柔和。   沈拂内心突然一暖,仿佛一粒种子在心里成长,又痒又期待,嘴上仍旧强硬道:“这么大的盒子,谁知道里面是不是空的。”   萧燃:“这东西是从宫外面来的,光是想办法将它偷偷运进宫,都花了十足的心思。”   沈拂快速吃完面,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迫不及待打开锦盒——   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有教众前几天就传讯来说罗刹堂接了杀你的单子,”萧燃:“我让谢鸣斩杀了他们一个高手,以示警告。”   这份礼物花费了萧燃极大的心思,甚至从很多天前就准备,最困难的不是杀人,而是将人头送进宫。在他看来,礼物重要的是要有用,罗刹堂不敢轻举妄动,可以说是帮沈拂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沈拂则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系统:饭桌上送人头,绝对是单身了几辈子才能学会的操作。】 第34章 抢功   沈拂抬眸, 气质阴郁,感觉不比锦盒里的人头脸色好看到哪里去。   “上次谢庄主生日, 你送的他也是人头。”   萧燃:“不一样,你的这份比他贵重。”   有人曾花万两黄金买罗刹堂一位杀手的命。   沈拂:“你送了他十个,谢庄主光是在数量上已经取胜了我。”   “……”   萧燃无言以对, 沈拂找了个花盆将脑袋种进去:“安妃方才叫我过去才提到过罗刹堂。”   萧燃目光一动:“她和江湖势力有牵扯?”   “算不上。”沈拂将安妃所说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   萧燃冷笑:“你觉得这个故事有几成真假?”   沈拂微笑, 却是另一种笑容, 让人看了心里就会发暖:“都说了是故事, 大体上没假,或许她和那被救的男子之间远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年轻的时候总会容易看走眼, 你说对吧, 萧萧。”   漂亮的手指仔细将土填好, 植被重新栽进去。   萧燃听出他含沙射影的意思, 心道果真是数量上占了劣势令沈拂不喜,毕竟他凡事都喜欢争个高低。   无妨,想办法再让人送进宫一些, 他的气也就消了。   萧燃重新拿出一个盒子。   沈拂不抱有任何期待,刚要打开,萧燃却阻止他。   沈拂:“你在摸我的手。”   萧燃将手移开:“这是暗器,不要冒然打开。”   说着又取出一物, 是一个小木鱼。   这两样东西, 都是谢鸣差人送进宫, 不过暗器是谢鸣找人做的, 木鱼却是小和尚雕的, 请人从琴庄送到谢鸣手上,送给沈拂的生日贺礼。   萧燃拿出来的时候满眼嫌弃,暗器只是雕虫小技,自身的强大才是关键,见沈拂一动不动,料定可他看不上眼,开口表明东西的来历:“这是谢……”   沈拂的目光带着真诚的笑意:“怪我刚刚还误会了你,有心了。”   手上摆弄着暗器盒,越看越是欣喜。   “对了,刚刚你说这是什么?”   萧燃沉默后道:“这是送给你的另一件礼物。”   沈拂对着他露出一个夺目的笑容,目光看见桌子上的小木鱼,顿时放下暗器盒,爱不释手道:“你还亲自雕了东西给我?”   萧燃没有说话。   沈拂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从腰间掏出一枚珠子,“我送君折扇,君赠我宝山,那岂不是在占你的便宜,这珠子你收好,有大用处。”   萧燃神情微微一变:“其实暗器盒和木鱼是……”   沈拂:“这珠子我一直都贴身携带,是心爱之物,你定要保管好。”   萧燃收起要说的话,点了点头。   有了其余两件礼物,沈拂对萧燃的态度发生了质的变化,起码不会有事没事怂他。   刚开始萧燃心下难安,终究是天音教的教主,武林赫赫有名的大魔头,很快定下心来,谢鸣也算是天音教徒,这暗器盒就当他为教中做了贡献,日后再补偿,至于小和尚,那孩子既然喜欢叫他师弟,师兄送给师弟见面礼也是理所当然,换言之,都是他凭本事得到的东西。   沈拂有时不苟言笑,有时玩心又挺大,敲着小木鱼道:“你曾和我说朋友相交要以诚相待,果真不假,我在路上碰到孟擎,他的心已经动摇了。”   萧燃:“这是好事。”   沈拂:“如今我在交朋友一事上也算有了些心得,难怪萧萧能和谢庄主称兄道弟,有时诚很重要。”   萧燃目光毫无波动,十足的高深莫测:“你能领悟就好。”   沈拂将暗器盒随身携带,小木鱼摆在床头。   萧燃忽然道:“我会让人暗杀罗刹堂的杀手,令其分身乏术,但想要对付你的势力可能不止一波,不要轻易放松警惕。”   “我心里有数,秋猎时给谢鸣乔装打扮一下,让他扮作小太监跟在我身边。”   原本他准备自己前去,但这些人竟然能想到请江湖势力,不得不防。   “不行。”萧燃寒声道。   沈拂和谢鸣独处,礼物的事情迟早得暴露。   “我的易容技术高超,庄主的身份不会被人发现。”   萧燃心头微震,严肃道:“他要被派去做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沈拂倒是没怀疑,谢鸣毕竟是天音教的人,肯定要以教中事务为先。   秋猎乃是宫中大事,一个月前,玉云山就进行封山,这次秋猎,一共两天,圣上亲自发话,谁能独占鳌头,得到的奖励要比去年丰厚一倍。   恩赐是什么并不那么重要,众人摩拳擦掌,都想在皇帝面前露个脸。   玉云山下,皇帝亲自拉弓,气势十足,射下一只大雕,雕从天际坠落的一刻,秋猎正式开始。   策马扬鞭,少年豪情,中间还有几个穿着艳丽劲装的女子,今日是狩猎比赛,避免参与者不敢拿出真正的实力,皇帝并未参加。   他看向密林,目中闪烁精光:“这些年轻人,便是我赵国未来的希望。”   老太监一直捧着披风,附和着说了几句话。   “你觉得今天谁会拔得头筹?”   老太监诚惶诚恐:“奴才不敢妄言。”   “朕听闻太子和三皇子在校场连续比试多日,其他皇子也有参与,唯有九皇子第一天脱靶后就没有再来过。”   老太监拿不准皇帝的心思,只得道:“九皇子殿下生长在宫外,难免吃亏些。”   “吃亏?”皇帝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道:“朕怎么觉得会吃亏的反而是另外两个儿子。”   老太监不敢说话了,他在宫中几十年自然能看出九皇子是在以弱示强,只是想不明白,九皇子这招是能骗的过太子和三皇子,却瞒不过皇上,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就在他思忖间,皇帝突然语气夹杂着冷意:“被这么明显的手段骗到,简直是不堪造就!”   老太监心里一个激灵,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太子的能力被怀疑,那么东宫的位置还能坐的稳么?   山林里到处都是马蹄声,箭矢破空,便有一只猎物倒下。   沈拂将护卫甩开,独自行动。   将后背暴露给一群人,实在是太过危险。   簌簌箭声从耳边刮过,沈拂屡屡险些被箭射到,然而朝他射来的暗箭却渐渐少了起来,现在连马蹄声都听不见,沈拂意识到不对,勒住马改用步行。同时心中快速思索,追杀他的显然不止一个人,即便是杀手,也不可能混进来这么多个,唯一能做的解释便是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宫里的,而且擅长射箭。   空气中传来极轻的声音,沈拂不敢妄动,在他的前方,树上,地下,密密麻麻的蛇正吐着芯子。   “难怪没有下狠手,原来是想将我逼入绝境。”   想出这个法子的人还挺聪明,被蛇毒死皇帝想追究也追究不了。   蛇感应到猎物,纷纷蠕动起来,上百条软体动物同时动弹,场景十分骇人。   沈拂眨了眨眼,冲着这些蛇露出和善的笑容。   原本山林凉爽的风仿佛突然夹杂着阴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同一时间,太子身后的护卫提醒:“天气有变,殿下打到的猎物已经足够多,不如现在返回?”   太子也很满意今天的收获,掉转方向疾驰而去。   多数人都是和他们做了一样的选择,很快就回到了营地。   猎物按照积分计算,兔子,山鸡这种只能积一分,狐狸五分,大一点的像是鹿可积十分,狼、虎这类凶残的动物,基本不可能出现。   三皇子第一个归来,猎物并不多,但都是能拿出手的,反观太子,数量上很多,但也有不少野兔,气势上略逊一筹。   几个太监快速清点众人的猎物,太子目光转悠一圈:“九弟这是要打猎到天黑的样子。”   三皇子刚想说话,就看到几个护卫脸色惨白地扛着几个大麻袋,朝这边走来,领头的沈拂俊逸潇洒,额头上还有些汗珠,顿时吸引了不少女儿家的目光。   这些护卫之前弄丢了九皇子,吓得魂都要出来,结果人找到了,想到背着的东西,状态依旧好不到哪里去。   三皇子看到沈拂的瞬间,眼神暗了暗。   沈拂进宫后,两人没怎么见过面,猛然打个照面,三皇子莫名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容不得他多想,太子开口道:“九弟的猎物当真不少。”   看似赞叹,却是嘲讽,大型野兽都是护卫直接抬来,麻袋里装的只能是特别小的动物。   沈拂没有恼羞成怒,看着还挺得意,“是有点多,清点起来很麻烦。”   太子打趣道:“我这当大哥的也可以帮忙。”   沈拂笑了笑,冲护卫使了个眼色,后者颤抖地倒出麻袋里的东西。   一堆色彩斑斓的蛇出现,众人面色如土。   负责清点的太监哪敢上前,谁知道这些蛇里有没有活的,太子更是后退三步。 第35章 头筹   太子勉强控住心神, 三皇子也是吓了一跳:“九弟,你带这么多蛇回来做什么?”   沈拂:“蛇肉滋补,蛇皮风干了可以吃,蛇胆也是好东西,用来泡酒喝。”   他明明说的是蛇, 三皇子却觉得话里有话。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清点。”   皇帝一发话, 几个太监只能壮着胆子清点,沈拂看了下太子, 留了个面子, 没提方才承诺要帮着一起清点之事。   他更关注的是皇帝对此事的反应。   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皇帝的神情和他来时并无差异, 说明并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一定范围内的皇子争斗他是默许的。   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往后沈拂表现的相当低调,日头刚落时,众人围绕着篝火, 几个穿着劲装的少女换了艳丽的宫廷裙装,载歌载舞,引得喝彩连连。   三皇子看着火光下少女们明艳的笑脸,不由想到至今昏迷的皇妹, 论舞姿宫中数她最好。倘若能将人从琴庄劫救出来, 找太医诊治, 还有醒来的希望。然而九皇子回宫的消息传来, 皇妹已经变成他的一颗弃子,花费大代价救她出来没有意义。   他拿着酒壶对篝火遥遥一敬,“对不住了。”   入夜,营帐内。   沈拂没有闭眼,蛇给他提了一个警钟,想要让如此数量的蛇聚集在一起,对付他的人中必定有一个用毒高手。   任你武功再高,毒这种东西都是防不胜防。   秋猎还有一天结束,最好的动手时机就在今晚。   沈拂还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从日落起,他便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山林里的毒虫毒蛇太多,稍不留神便有可能从地下钻上来一只。   “殿下。”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他出来,连忙将脸上的疲倦压下。   沈拂摆摆手,“本王就在周围随意走走,不用跟上来。”   每个营帐前都有侍卫守着,看他没有走出外围,侍卫才放心站在原地。   “九皇子殿下。”老太监不解地看着在陛下营帐前晃来晃去的沈拂,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沈拂认真道:“深山蛇多,本王担心这里会有隐蔽的蛇洞。”   老太监摇了摇头,他们选在山下平地扎营,哪里来的蛇洞,但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当面说破。   “外面何人在喧哗?”   老太监吓了一跳,“启禀皇上,九皇子殿下心系皇上安危,在附近寻找有没有蛇洞。”   里面沉默了半晌,“让他进来。”   营帐里一盏烛火还亮着,皇帝并未入睡,坐在临时搭的榻上看书。   “参加父皇。”   “在这里不用多礼。”皇帝将书放在一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找蛇洞?”   沈拂不好意思地笑笑。   比起其他皇子,皇帝对他的更多是愧疚,没有在一起相处过,父子之情其实并不深,而皇位最后由谁坐,不兵变的情况下,还是要看圣心倾向谁。   白天的那些蛇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兵不血刃,皇帝不过是看破不说破,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沈拂乖巧站在原地,他的易容造诣相当高,每每皇帝看到这张面容,就像是在看年轻时的自己。   他知道沈拂来的目的,不外乎是担心有人再下手,整个营地最安全的莫过于皇帝住的地方。   这种利用并不让人生恶,反而很舒服,就像是一个害怕的孩子想要得到父母的庇佑。   “坐到朕旁边。”   沈拂垂眼坐过去,皇帝这话是默认了自己可以在这里避上一阵。   “你回来后,朕一直忙于朝政,没有时间考察你的学问。”   皇帝重新将书翻开,“朕听刘尚书说你对佛学有所研究。”   “略通。”   “佛在哪里?”皇帝突然道。   “人心。”   皇帝抬眼看他:“同一个问题朕从前也考问过太子,他给出的回答是佛在天上,人间善恶全在佛的眼底。”   沈拂:“皇兄看问题要更加深刻。”   “在朕面前收起你的花花肠子。”   沈拂脸上一片懵懂。   皇帝冷笑,“朕方才念出太子给的答案时,你眼中分明写着狗屁不通四字。”   沈拂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皇帝会说脏话,虽然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   “对黎民百姓而言,天子就是真龙化身,有时他们对帝王的期待甚至超过神佛。”皇帝站起身缓缓道:“民心所向,故江山无儿戏。”   沈拂心下微微震动,这的确是一个有着雄才伟略的皇帝,他的眼光,心胸都远远超过同时代的人。然而这样一位帝王,还是被安妃摆了一道,混淆了皇室血脉。   果然交朋友或是成婚还是找男子比较可靠。   【系统:你怕是有什么误解。】   沈拂完全没有听进去它说的话,只觉得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自己要永绝后患。   临近的一个营帐内,同样烛火未灭,三皇子低声喝道:“留你何用,竟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今晚定能得手。”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脸部瘦长的男子,手上生长着一块红色胎记,面对三皇子的怒气,他的反应很平静:“九皇子白天杀了那么多蛇,身上难免沾染血腥味,蛊虫闻到味儿,便会钻入他的身体。”   三皇子冷笑:“说的头头是道,九弟现在人还好好的。”   马脸男子淡淡道:“九皇子现在人在皇上的账内,殿下别小看了皇上身边那个老太监,白天我就差点被他发现。”   “秋猎一旦结束,想要再动手就很困难。”   “殿下不必忧心,听闻九皇子看上一个丑丫鬟,已经要到同吃同住的地步。”   三皇子:“九弟也只是装装样子,那女人肚子里怀着孩子,孩子一出生估计她就会被处理掉。”   对皇子来说,身边有一个丑女人肯定有损颜面。   马脸男子道:“这蛊虫对付不了九皇子,可以用来对付那个女人。”   三皇子怔了下,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也好。”   马脸男子:“我的侄女在宫中做事,我会通知她。”   三皇子笑道:“事不宜迟,最好能赶在回宫前送给九弟一份大礼。”   前一日的头筹被沈拂拔得,秋猎最后一天,众人都是卯足了劲要一展身手。   沈拂最为轻松,除非有人能打到狼,那上百条蛇足够让他夺得此次秋猎第一。   太子自从收到九皇子和皇上秉烛夜谈的消息,今天脸色就不是很好看。几次想给个下马威,沈拂未曾放在心上,太子的手段是明面上的,不足为惧,真正让他在意的反而是不声不响的三皇子。   此刻,皇宫内,萧燃的生活平静很多。   在宫里的一段时间,他将一部内功心法修炼到大成阶段,功力更上一层楼。   “姑娘。”   有宫女端着药膳进来,沈拂未与萧燃成婚,他又不是宫里的人,即便是在‘身怀有孕’的状态下,宫人也只是以‘姑娘’相称。   萧燃指了指桌子。   宫女放下药膳便退了出去。   萧燃打开盖子,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放凉后准备倒在花盆里,突然想到沈拂将人头种在里面,又重新放了回去。   平日殿里的人不多,知道他和九皇子一样喜静,宫人走路的脚步声都放得很轻。   习武之人五感极其灵敏,以萧燃如今的功力,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瞒过他。   药膳的香味不断散发,萧燃冷眼锁定一处,伸手猛地一抓,一只白的近乎透明的虫子被牢牢夹在两指之间。   这条虫子极细,尚不到一根筷子的十分之一,被抓后拼命挣扎。   萧燃微一用力,就要捏死,眼看这只蛊虫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忽又改了主意,沈拂如此喜欢谢鸣找人做得暗器盒,说明对于暗箭伤人的东西还挺看重,这条蛊虫并不比暗器盒差,他肯定会欣然接受。   当天下午,九皇子夺得秋猎第一的事情便传进宫来,皇帝和诸位皇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沈拂一夜未眠本来还有些疲惫,丰厚的赏赐一下来,人立马精神了很多。   沐浴更衣完,看到桌上的茶壶蹙眉:“有人故意怠慢你?”   萧燃摇头。   沈拂指了下桌子:“壶嘴怎么睹住了?”   萧燃打开壶盖,一只虫子在水里游来游去:“抓了个小玩意给你防身用。”   沈拂哪里能想到在山上处理几百条蛇后,回来还要再面对一只虫子,静默后问:“它吃什么?”   “血肉滋养。”   沈拂默默盖上壶盖,竭力忘记这只虫子的事情。   “秋猎时有人想用蛇来害我。”   萧燃听后道:“具体是什么样子?”   “颜色很鲜艳,蛇信子上都有一个像是痣的黑点。”   萧燃冷然道:“毒师的手段。”   沈拂未见怒意,淡笑一声:“我做人一向主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36章 心黑   “毒师人数不多,有点本事的就那几个, ”萧燃道:“要是想查, 很快就能筛选出来。”   沈拂:“再厉害也学不会分身术, 外面控蛇的和宫里要害你的不是一个人。”   萧燃忽道:“这倒是个机会。”   沈拂目光紧盯他的腹部:“你该不会想借机小产?”   ‘小产’这个词听着格外刺耳,萧燃还是点了点头。   “不是时候。”沈拂蹙眉:“你这么丑,一旦孩子有了意外, 皇帝肯定容不得你。”   天音教中无数女弟子爱慕萧燃,想要投怀送抱, 自从被沈拂忽悠进宫,却遭遇了万般嫌弃。   只有沈拂不嫌他丑。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 一向沉稳的萧燃居然惊到了,再看沈拂笑得眉眼弯弯,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会不会都是他一手设计的。   容不得萧燃细想,沈拂敷衍道:“萧萧,无论什么时候, 你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   虽然人头和蛊虫不太靠谱,但机关盒还有小木鱼是真的合他心意。   别的位面官都是避自己如躲猛虎,没有人会费心给准备礼物。   绕过这个别扭的话题, 萧燃道:“长期和毒接触的人面色会微微发青, 唇色, 指甲也和常人不同, 想要找出宫里面的这个人不难。”   他说话的功夫沈拂让系统调出江湖能排上名毒师的资料, 多数常年和毒打交道, 毒素入侵身体, 英年早逝,仅存四个,有三个创立了帮派,还有一个至今下落不明。   “滕干。”   沈拂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萧燃目光微微一动:“如果真的是他,你就要小心了。”   滕干不但善于用毒,功夫上也不差,此人作恶多端,正道曾派出百余人围剿还是被逃脱。   沈拂查看他的详细资料,视线定格在其中一行:‘七绝丹’案件参与者之一。   为皇者,都想开创千秋大业,然人力有限,寿元有尽,每个帝王都做过长生不老的仙梦。   当今皇上英明神武,也不能免俗,五年前有人进献七绝丹,太医院检查后未发现异常,圣上服用后果然感觉精神大好,服用半年后,突然吐血昏迷,鬼门关走了一趟后,身子大不如前。   七绝丹最妙的地方在于丹药本身无毒,毒下在装丹的瓷瓶内。   当年凡是涉及此案件的不论官职大小,俱是被满门抄斩,炼丹的丹师反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拂:“此人一天不除,我心下难安。”   【系统:敌在暗,你在明,这种体位的确不好。】   萧燃看了他半晌,缓缓道:“引蛇出洞。”   沈拂头疼,能别提蛇么?   萧燃:“滕干连皇帝都敢毒害,杀个皇子对他而言不算是什么。”   沈拂眯了眯眼,萧燃居然也了解七绝丹的整个事件,当初为了皇家颜面,宫中可是下了禁令,谁都不敢泄露出去半个字,眸光闪动:“有什么内幕消息,分享一下可好?”   萧燃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滕干很有可能是域外人。”   沈拂道了声‘难怪’,冷笑道:“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太子,敢和此人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事情还没有定论,”萧燃:“你在宫中对方很难有下手的机会,最好能创造一个。”   “你没有出事想必他们已经急了,是得找个机会去宫外面转一转。”   沈拂料想的不错,三皇子正在大发雷霆,“没用的东西,居然还跟本王说万无一失!”   半晌,他忍住怒气,脸色阴沉地写了封信,交给手下人。   那厢沈拂也没闲着,翌日一早便去清荷殿请安。   安妃:“要去寺里上香?”   沈拂颔首,此来的目的便是希望安妃能和皇帝吹吹枕边风,让他去上香拜谢佛祖。   安妃:“感谢佛祖庇护认祖归宗是个好借口,但还不够。”   沈拂当然也知道,回宫已经有一阵,现在提出上香有些不合情理。   安妃笑了笑:“这件事情不应该来找我。”   沈拂一点就透:“刘尚书?”   安妃点了点头,沈拂鞠了一躬离开,   他走后安妃忽然幽幽叹了口气,“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是本宫的孩子还活着,也该像这般优秀。”   女官柔声道:“娘娘切勿太过伤感,至少现在的形势对娘娘很有利。”   皇帝对太子心生不满,三皇子因为公主一事,又落个办事不利的名头,总体而言,九皇子反而比较得圣心。   刘尚书出面,借口说净真大师想要见九皇子,沈拂也在恰当的时机表示自己想去上炷香,皇上并未起疑心,欣然同意。   沈拂将萧燃一起带出宫,路上萧燃换回男装,暗中跟着车队。   马车走得是官道,路过两山之间时,沈拂嗅到空气中的异味,在嘴里塞了枚药丸。   车轮压在石头上,马车剧烈颠簸,侍卫赶忙停下来。   沈拂从车中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赶路。”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他们今日感觉格外疲倦。   这些人眼神涣散,有人甚至睡了过去,沈拂言明要去周围转转侍卫都没有反应过来,痴痴点头。   山里空气很好,今日是个例外,花草香味都掩盖不住混有异味的空气。   沈拂走到河边停下,捡了根枯枝在水中拨弄两下,想看看有没有好看点的石子。   拾了几颗,其中一枚朝着东南方向扔去:“再不出来,本王可就要先走一步了。”   “殿下好胆识,”林中走出一人,正是秋猎时与三皇子谋事的毒师。   他极为小心,若不是沈拂发声,绝对不会现在现身。   无他,沈拂表现的太过淡定,事出反常必有妖。   “太子叫你来的?”   看清毒师眼中的嘲讽,沈拂微微一笑:“看来是三哥的人。”   毒师瞳孔一缩:“殿下有什么本事还是趁早使出来,否则就没机会了。”   沈拂表情中透露着一丝猖狂,如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又不是只有三哥能请的来江湖人。”   拍了拍手,毒师猛地回头,发现并没有人。   沈拂轻咳一声,又拍了拍,萧燃这才现身。   “萧教主。”毒师神情充满忌惮。   萧燃冷笑:“滕干,你果然还没死。”   滕干后退一小步:“九皇子倒是好本事,居然能请来你出手。”   萧燃捏死一只从身后飞来的小虫子:“这点手段还不够看。”   滕干:“我打不过你,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的,但九皇子的命,今日一定要留下。”   话音刚落,滕干缠住萧燃,忽又窜出一人挟持沈拂。   挟持之人功夫比滕干要差不少,沈拂对付他就跟按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刚准备动手,萧燃开口道:“留他一命,我用其他东西与你交换。”   沈拂没有预料到事情变化,不过配合着做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被人用匕首抵住脖颈。   滕干无动于衷,就要命令徒弟下手。   “《天魔残卷》。”   滕干惊骇道:“你说什么!”   萧燃掏出羊皮卷,“用它来换九皇子的命,意下如何?”   滕干努力压制住剧烈的情绪变化:“萧教主无情无义,缘何会用一本绝世秘籍换取皇子性命?”   “你拿到后自会明白,此法不适合我修炼。”   滕干面色不停变化,有了《天魔残卷》,他就能实力大增,武林中还有谁能奈何的了,前提是要确定萧燃手里的东西是真的。   “我怎么能确定你手中是真的功法?”   萧燃:“本座没有闲情逸致做无聊之事。”   滕干眼神晦涩难明,萧燃为人不可一世,又不可能提前预知到今日的变故,作假的可能性不大。退一步说,无论《天魔残卷》是真是假,他都要拼一拼,九皇子的命可以下次再取,这样的机会却是不会再有,一咬牙道:“放人。”   沈拂安全的同时,萧燃将《天魔残卷》扔到滕干手里,滕干第一时间逃跑,甚至没有管自己的徒弟,后者见势不妙,然而没有他师父那般好运气,刚用轻功逃跑,便被一剑刺死,尸体随着河流顺势而下。   沈拂走到萧燃身边:“你该知道那人不是我的对手。”   萧燃:“滕干施展全力的确能逃命,下次再想引他出来就没有这般容易。”   沈拂:“不去追?”   萧燃:“谢鸣会在暗处跟着。”   沈拂:“我们三人联手,滕干插翅难飞。”   萧燃摇头:“没必要那么麻烦,《天魔残卷》已经被你篡改,等他先做完第一步,再出手。”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在他的提醒下,沈拂想到昔日的杰作。   萧燃:“诛人先诛心,滕干一旦有所动作,我再告诉他这句话是你强加上去。”   沈拂喉头一动:“若是他没有这么做,直接修炼……”   “少有人知此功法只能童子身修炼,滕干极爱女色,就算练了也会爆体身亡。”萧燃淡淡道:“你先回去,我去将《天魔残卷》回收,下一次还可以继续用。”   关键时刻能起到兵不血刃的奇效。   “继,继续用?”   萧燃点了点头:“待皇宫的事情解决,多做几份,设计送到昔日结仇的几个人手中。”   “……”   【系统:黑心肝!可怕!】   沈拂心中一震,更诧异于萧燃的口吻完全是风轻云淡,仿佛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和他相比,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清丽脱俗,善良纯真。 第37章 暴雨   有感再逗留下去, 他这根正苗红的小树苗可能会长歪, 沈拂前去和侍卫汇合。   在他离开期间,风向改变, 空气中的异味越来越淡,清醒过来的侍卫这才醒悟皇子还没有回来, 吓得一个激灵。好在沈拂适时回来,侍卫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下。   不敢再有片刻耽搁,重新上路,远离山谷,众人的精神越发饱满。   九皇子要来上香的消息一早便传来, 寺庙外已经有僧人等着接引。   国寺聚集的都是当世有名望的高僧,平日里喜欢四处游历讲佛, 真正在寺庙的时间反而很少, 唯有净真大师年轻时在外弘扬佛法, 年纪大了便留在国寺坐镇, 偶尔也会有他国的僧人来此进行交流。   侍卫尽职守在寺外,沈拂虔诚上了三炷香, 跪在蒲团上, 神情颇为专注。   “殿下有心了。”   沈拂起身微微颔首:“净真大师。”   后者回了一礼。   沈拂又对着佛祖拜了拜, 便走出去。寺庙讲究禅意,任何一个细节都经得住考量, 甘甜的空气仿佛能洗涤人的灵魂。   净真大师笑了一下:“殿下和安妃娘娘一样, 都是有佛性的人。”   沈拂静默不语, 安妃确实信过佛, 要不也不会带着年幼的九皇子前来上香,然而也就是那次出行,要了九皇子的性命,当真是造化弄人。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长袍,气质斯文有礼,却又很有自信,走路时身姿挺拔,看一眼就觉得是个十分优秀的年轻人。   净真大师虽然口头没说,却也认为九皇子在众多皇子中相当出众。   “殿下之前说的书相当高深,许多内容都要经过再三琢磨。”   沈拂一怔,担心他会拿出其中一些问题和自己探讨,面色不变道:“说来惭愧,本王以为自己读懂了,但回想一遍,又觉得什么都没懂,每看一遍都有不同的领悟。”   净真大师原是想拿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询问一下他的看法,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错愕,跳脱问题回忆之前阅读的地方,有同样感受:“殿下总结的精辟,贫僧钻牛角尖了。”   “大师自谦,各人性格不同,理解感悟也不同。本王向来心如止水,顺其自然,所以能……”   天色忽然变得昏沉,云层毫无预兆地遮天蔽日,远处的山林传来轰隆轰隆的闷响。   【系统: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电闪雷鸣的时间有些巧合,沈拂不敢继续吹嘘。   净真大师:“恐有暴雨将至,殿下今晚最好留宿,不要走山路。”   沈拂:“叨扰大师一日。”   “贫僧这就让人去准备房间。”   “劳烦大师多备几间,这次随行的侍卫不少。”   净真大师笑道:“殿下宅心仁厚。”   小雨敲打在窗沿上,窗外树木青翠欲滴,宁静和谐的画面被一道黑色的身影打破。   萧燃翻窗进来,一袭黑衣被雨水打湿贴合在身上,衣底的肌肉每一寸仿佛都蕴含着十足的爆发力。   “事情解决了?”   屋内要暖和一些,萧燃身上有淡淡的雾气氤氲,沈拂拿了一个干毛巾就要上下其手。   刚想以内力烘干头发,后者已经先一步用毛巾给他擦拭头发,脸上还挂着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笑意。   萧燃面色微变,却没有阻止,心头反而升起异样的感觉。   脸部进行了易容,皮肤色泽有轻微的变化,沈拂的手却是雪白,随着手腕慢慢移动,萧燃的目光忍不住发生偏移。   “好了。”   头发是差不多干了,不过这么一折腾,瞬间凌乱不少。   萧燃目光一紧:“玩够了?”   沈拂严肃道:“这是好心。”   萧燃没有评估他这颗好心里含的水分,“滕干死了。”   沈拂神情凝重起来,忽而低声道:“有点可惜。”   若是能让他出来指证三皇子,皇帝必然震怒,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滕干阴险狡诈,想要利用他难免生出变故。   “有一个消息你应该会喜欢。”   沈拂斜眼看他。   萧燃:“滕干死前交代给三皇子下了蛊。”   沈拂心下一动,沉吟道:“我猜这蛊短时间要不了三皇子的命。”   有朝一日,三皇子继承大统,塑造一个傀儡皇帝更加有用。   萧燃点了下头:“不出半年,三皇子的身体就会出现异常,滕干的手段极为狠辣,这蛊毒根本无解,每隔半年就要服用一次解药。”   “解药在哪里?”   萧燃无动于衷。   沈拂:“……你没管他要?”   “蛊虫以吸食人的精血存活,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早些了断。”   沈拂扶额。   “谢鸣呢?”   恰巧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沈兄。”   窗外站着一名男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沈拂:“来者何人?”   顺便对萧燃使了个眼色,此人竟知道他的身份,必须杀人灭口。   萧燃眼中染上一份杀意。   谢鸣感受到刺骨的凉意,连忙又叫了声‘沈兄。’   沈拂忽然清醒:“原来是谢庄主。”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扮女装太久了,没反应过来。”   谢鸣唇角的笑容略带牵强,他怎么觉得这二人分明是故意的。   “方便让在下进来避个雨么?”   沈拂过去开门:“庄主真乃正人君子,萧萧直接从窗户进来的。”   谢鸣看到揉成一团的毛巾还有萧燃半干的头发,心道萧燃居然也有矫情到用毛巾擦头发的一天。   明明是可以用内力解决的事情。   目光留意到沈拂,对方正口头上说着玩笑话,但心思明显不在这里,接触的时间越久,反而越难以揣测这人的想法。   沈拂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显得正经起来,谢鸣收回目光,听他说下去。   “我一直担心直接对付三皇子和太子中的任意一个会打破平衡,如今三皇子中了蛊毒,半年的时间足够拉太子下马。”   谢鸣:“滕干身上搜出了不少东西,你若有意,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太子。”   沈拂摇头,一个皇子身中奇毒已经骇人听闻,若是太子也中毒,所有的怀疑都会聚焦在他身上。   这次已经算是捡了个便宜,沈拂见好就收,想到生日礼,又用充满深意的目光盯着谢鸣。   感受到强烈的怨念与恶意,谢鸣正欲开口,萧燃突然挡在他身前,阻挡二人的对望。   “萧兄……”谢鸣不明所以。   萧燃:“一夜未归,难保刘尚书不会起疑。”   “出门前我已经说了要来见九皇子。”   谢鸣又非刘尚书的亲生女儿,安妃给他安插这个身份时刘尚书心中已经默认谢鸣和九皇子间有猫腻,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一般都是随他去。   三人蜗居在一间屋子,无论是沈拂,还是谢鸣都觉得萧燃今日有些不对劲,确切说是没话找话。   萧燃本身是个清冷的性子,强行引入的话题令气氛一度格外尴尬。   萧燃:“下雨了。”   沈拂:“哦。”   萧燃:“雨下大了。”   谢鸣:“对。”   萧燃又一次准备开口,沈拂猜测还是和雨有关,抢先一步道:“分一下地方,天黑的早,大家早点睡。”   谢鸣:“沈兄高见。”   萧燃唇瓣动了动,却又无话可说,默认沈拂的提议。   谢鸣坚持睡地上,萧燃抱着剑坐在凳子上,似乎准备靠在那睡。   谢鸣:“柜子里有多余的被褥,萧兄可以在我旁边打地铺。”   “多此一举。”   谢鸣不明所以,不过今天萧燃实在和往常不同,也就没细思这句话。   夜幕很快降临,雨水越来越密集,月光却是柔和静谧。   沈拂已经入眠,睡得很踏实。   谢鸣很快也沉沉睡去,梦中又回到了孩提时,爷爷耐心传授琴艺,他在一边跟着学,往事仿若梨花酿,品到最甘甜的地方被强行打断。   谢鸣睁开眼,萧燃站在一侧,居高临下看着他。   “萧兄,你这是……”   “该你守夜了。”   谢鸣不解,又不是在荒郊野外,没有野兽,哪里需要守夜?   在他思考的时候,已经被强行带出被窝,萧燃接替他躺在地铺上,独留下谢鸣一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外面的寒气吹散在脸上,谢鸣的目光愈发清澈,已经彻底清醒。   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去叫醒萧燃追问原因,默默坐在椅子上,支着头凝视外边,回忆刚刚的梦境。   云层再次淹没月亮,过了一会儿,依稀能看见几颗星星。   屋内忽有悉嗦怪响,谢鸣耳朵动了动,转过头,一眼望过去差点吓得窒息,沈拂一头青丝随着窗外吹来的风舞动,宽大的袖袍飘摆,他是光着脚,脚踝十分纤细。   握着的一把剃刀锃亮吓人,手腕忽上忽下,像是再做剃刀的动作。   沈拂突然弯下腰,就要朝萧燃头上动作,谢鸣来不及思考,慌忙用力握住他的手腕。   幽深的双眼毫无波动,沈拂抽回手,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床边,躺下乖巧闭眼。   谢鸣在原地站了好久,回过神来喃喃道:“守夜很重要……必须要守夜……” 第38章 赐婚   雨后的清晨, 空气湿润清新。   鸟雀鸣叫不止,沈拂用湿毛巾擦完脸, 站在窗边, 享受难得的好天气。   谢鸣顶着两个黑眼圈,喝茶醒神。   沈拂关切道:“庄主瞧着身体抱恙,莫不是昨晚受了风寒?”   谢鸣觉得口中茶水苦涩难咽, 沉默不语。   作为知情者之一, 萧燃精神倒是不错,原先和沈拂同屋绝对是彻夜难眠, 昨晚好歹踏实睡了半个晚上,已是十分满足。   察觉到气氛的微妙, 沈拂有意打破僵局, 开口道:“萧萧,我昨晚做梦梦见你了。”   萧燃寒着一张脸, 谢鸣无动于衷。   沈拂怔然, 萧燃的神情没有出乎意料, 谢鸣为何一点都不惊奇?   “因为我知道。”似乎看穿他的想法, 谢鸣放下茶杯, 幽幽出声道。   沈拂揶揄:“难道庄主还会读心术?”   “读心术不会, ”谢鸣看了他一眼:“不过是沈兄说了梦话。”   沈拂笑得眯眼:“是不是梦里都在叫着萧萧?”   谢鸣摇头:“夜半三更,沈兄梦中惊坐起,大喊一声‘保大’, 在下原本只是怀疑, 沈兄刚说梦到萧兄, 反而坐实了我的猜测。”   他生平仅见过一位,梦游和梦话同时具有杀伤力的男人。   “……”   沈拂站得离萧燃远一些,私下回想一番,不记得自己哪里有开罪过谢鸣,依照谢鸣沉稳的性格,按理不该将这些话说出才对。   不幸中的万幸,萧燃和谢鸣都是私下离开,沈拂在侍卫护送下,坐着马车悠哉地晃回宫。   雨水洗刷过的琉璃瓦色泽通透艳丽,积攒在空中的灰尘被雨水浇落,皇宫四处散发着一点凉意。   沈拂穿着一袭薄衫,微微感觉到有些凉,望着小道边娇嫩的花朵,居然打了声招呼:“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三皇子怕是会寝食难安。   沈拂料想的不错,从他回宫的消息传来,三皇子便是阴沉着一张脸。   “殿下,”身后的女人体贴地为他披上披风:“天气凉,小心身子。”   三皇子抓住她的手,倏地叹了口气:“本王又丢了一枚棋子。”   九皇子回宫,滕干联系不到,其中的因果一想便知。   三皇子和太子不同,太子侍妾就有十几个,三皇子却只有两位,太子将女人当成泄欲的工具,三皇子恰恰相反,他从来不会轻视一个女人的智慧。   公主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欣赏公主身上的不屈,主动帮扶对方,也正是如此,公主才会心甘情愿地想扶持三皇子上位。   三皇子的两位侧妃,出生并不是很高贵,但出嫁前都是皇城中一等一的才女,她们和三皇子间,除了是夫妻,还有谋士与主公的关系。   “滕干死了也好,”女人徐徐开口,她的生母是江湖上的人,父亲是朝中大臣,看问题的眼界要更远一些:“妾身一直担心他会反咬殿下一口,而且滕干的身份太过敏感,一旦被人发现他和殿下有联系,后果不堪设想。”   “本王何尝不知,只是现在能用的人有很多,有用的却太少,”三皇子兀自轻叹:“连腾干都栽在九弟手里,足以证明他绝非池中物。”   潜意识里,三皇子甚至觉得九皇子比太子更难对付。   女人柔声道:“圣心为重。”   斗得再狠,最后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倘若沈拂在此,兴许会感到惊讶,这女子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女人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中有几分痴意:“妾身听闻番邦公主清醒后精神似乎不太对,好像是脑子出了问题。”   三皇子点头:“毕竟是在皇城里出的事,父皇有意要补偿,番邦那边的意思是想要圣上为公主觅一个青年才俊。”   “有没有指定说要嫁给皇子?”   三皇子笑道:“一个小国而已,他们有自知之明,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哪能有资格下嫁皇子,朝中才俊倒是不少,但父皇担心指婚会让他们心生间隙。”   女人温柔地看着他,在三皇子耳边低语。   “琴庄?”   女人点头:“琴庄不是一般的江湖势力,何况庄主现在也算是驸马爷。”   三皇子皱眉:“但谢鸣已经娶了皇妹。”   女人叹息道:“公主昏迷不醒,这桩婚事名存实亡,外人又不知番邦公主出了问题,表面上看这桩婚事还是对方高攀了。”   三皇子沉默稍许,突然怕了拍手:“妙啊,既能彰显父皇大度,为了补偿琴庄又赐了门亲事;又可以让琴庄吃了一个大亏,本王现在便去见父皇。”   女人笑道:“殿下为陛下分忧,必能被高看一眼。”   和他们预想的一样,如何解决番邦公主的事情一只困扰着皇帝,三皇子提议后,龙颜大悦,称赞了好几句。   三皇子离开后,皇帝亲自拟旨,忽然展眉一笑,“钦天监不久前才和朕提到过,这个月初七是难得的好日子,会有百年难遇的天相,不能便宜了琴庄。”   语毕,又拟了一道旨意。   一旁伺候的老太监眼神捉摸不定,趁着皇帝午睡时,对一个宫人交代了几句,消息很快便传往清荷殿。   沈拂收到安妃的消息,面无表情,目光却是深邃森寒。   萧燃观他情绪不对,“何事?”   沈拂:“我要去趟尚书府。”   萧燃皱眉,提议和他一起。   沈拂摇头,露出一反常态的肃容:“你的身份敏感,三番四次随我出宫会引来怀疑。”   昨晚就睡了半个晚上,谢鸣一回到尚书府便是补眠,刚醒就听丫鬟说九皇子来了。   刘尚书正和沈拂闲谈,看到谢鸣,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庄主想先听哪个?”   谢鸣:“坏的。”   “皇帝有意让番邦公主和琴庄接亲。”   谢鸣眼神冷冽至极,若不是知道番邦公主的现状,他还真的会以为皇恩浩荡。   “好消息呢?”   “他同时想要我迎娶刘尚书的千金。”   谢鸣还沉浸在第一个消息里,闻言道:“永结同心,百年百合。”   说完眼皮猛地一跳,自己现在不正是顶着刘府千金的身份?   “沈兄莫要开这种玩笑。”   沈拂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往好处想,能同时嫁给皇子又迎娶两个公主的男人,古往今来,你是独一个。”   “……”   谢鸣很快冷静下来,“沈兄既然来此,想必已经有了解决之策。”   沈拂:“你和番邦公主的亲事我没有办法。”   谢鸣在乎的不是这件事,琴庄不在乎多一个人的口粮。   沈拂:“世事无常,也许刘尚书的千金会红颜薄命,这位小姐心地善良,死前恳求刘尚书收贴身丫鬟为义女,成全她和未来的夫君。”   “这很难。”谢鸣道。   刘尚书未必肯帮这个忙。   沈拂:“只是打个比方,能不能成要看谢庄主的造化。”   谢鸣深吸一口气:“我会想办法说服刘尚书。”   沈拂唇角掀起笑容。   谢鸣:“就算萧兄有了这层关系,陛下也不会同意封他为你的正妃。”   沈拂平静道:“看在孩子的份上,一个侧妃还是可以争取到。”   谢鸣犹豫了一下,“萧兄知道这个计划么?”   沈拂瞥了他一眼:“当然——不知道。”   谢鸣睁大眼睛,“如果萧兄知道我们这么设计他,你我的安危……”   沈拂:“我和他功夫不相伯仲,死不了,庄主要是担心,可以先留下血脉。”   “……”   沈拂凉飕飕道:“要么你嫁,要么他嫁。”   谢鸣:“沈兄为何一定要在我二人之间挑一个成婚?”   “一个陌生的女人难保不是别人安插在身边的棋子。”   谢鸣不接话,良久方道:“仅此而已?”   沈拂眸光因为笑意泛起淡淡的涟漪,动容道:“难不成我还能对他图谋不轨?”   谢鸣摇头,垂眸遮住眼中的遐思——   何止图谋不轨,已经称得上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男。   三皇子近日在皇帝面前很得脸,在朝事上的看法很多都得到了赞许,两道赐婚旨意,沈拂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番邦公主的婚事反而没有激起多大水花。   “皇帝生辰将至,其他人私下都在收集至宝,你倒是做做样子。”   闻言沈拂沉默片刻,“我在想如何让东宫的位置空下来。”   萧燃冷笑:“范不着用少女怀春的表情去思考。”   沈拂佯装去喝水掩饰心虚,总不能说刚刚他是琢磨怎么让萧燃名正言顺的过门,要是被洞悉,一不留神‘红颜薄命’的就是自己。   萧燃淡淡道:“与其对付太子,不如从皇后那里下手。”   自他拿《天魔残卷》循坏利用,沈拂心中已经将萧燃定义为心机深沉的大魔头,当下拉过凳子在他面前坐下,虚心求教。 第39章 魏彬   “论能力, 太子远不及三皇子,他能坐稳东宫的位置,一半都是仰仗皇后的力量。”   沈拂:“皇后为人十分谨慎, 想要挑她的错处不易。”   萧燃:“办法总会有的,今天是难得的凉爽,你先睡一会儿养养神。”   突如其来的关爱令沈拂颇感怪异。   萧燃主动帮他拉开被子, 强迫掀起的一点笑意显得十足刻板:“快睡。”   沈拂狐疑地躺上床,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燃再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倒杯水都是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他。   刻意创造的静谧环境下,沈拂很快沉睡,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用晚膳的时间。   四肢健全, 头脑清醒, 衣服整齐。   沈拂蹙眉, 没有发觉任何异常,照他的推理,还以为萧燃会趁自己熟睡做些什么。   萧燃正坐在桌边,身姿笔挺端正, 羊皮卷摊开放在桌上。   沈拂悠悠道:“《飞鸟曲》有一节能令人平心静气,也许在它的克制下, 修炼《天魔残卷》可以不用走火入魔。”   萧燃对练成至高功法原本有无限的热忱, 但每当看到总纲上的八个字, 明知是沈拂强加上去, 心里还是忍不住一个激灵。   “不必, ”将羊皮卷收好:“有没有想好寿礼要送什么?”   沈拂:“睡了一觉,倒是让我有了些灵感,准备去请净真大师亲自抄写一篇佛经。”   当年滕干炼制的七绝丹令皇帝身体常年处于亏空状态,佛学让皇帝在精神上找到了寄托。   萧燃颔首:“送人千金不如投其所好。”   沈拂深以为然:“请别人出手,不用花钱,还能落得好处,一箭三雕。”   夜幕降临的时候,沈拂按时上床准备入眠。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第十次入睡失败后,沈拂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白天睡得太久了,导致晚上没有丝毫睡意。   再看萧燃,他今夜睡得格外踏实,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安详。   沈拂嗅到几丝阴谋的味道……该不会这一切都是萧燃刻意为之,就是为了让自己晚上睡不着?   念头滋生没多久,就被像个小火苗一样掐灭,堂堂天音教教主,一个冷峻的魔头,怎么会无聊到做这种事。   沈拂摇摇头,轻叹一声,他最近的思维仿佛很容易跑偏。   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沈拂系上披风走到殿外。   “殿下!”   上次守夜的小太监因为构陷萧燃被处死后,这次新换了一个年纪更小的,他刚进宫不久,还不知道这么掩饰自己困倦,见沈拂突然出来吓了一跳。   沈拂皱了下眉头,小太监低下头连呼吸都憋住,生怕被处罚。   “你去休息,本王要在这里静一会儿。”   小太监连忙行礼退下。   晚上十分适合思考人生,会有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   沈拂微微抬起下颚,沐浴月光,似要羽化登仙,内心却在思考如何对付皇后。   说起来,上次肚兜事件他还没有‘回报’皇后,有道是来往而不往非礼也。   【系统:沈拂,你这个愚蠢的土拨鼠,他真的是有在盯你的屁股。】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沈拂眉心一跳,夜深人静,连系统翻身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死死按住眉心,原来这厮每晚做梦都在骂自己。   【系统:哈哈哈,总有一天我会成长为让你哭着叫粑粑的男人。】   系统的睡眠质量相当好,沈拂试着叫了两声,完全没有反应。   风轻云淡的面具被撕裂,笑容完全可以和一朵怨毒的白莲花媲美。   很好,等这次任务完成后他绝对不会手软,看看究竟是谁会被揍得找不到北。   “醒醒。”   两个字念得咬牙切齿,掷地有声。   【系统:……夜半三更,你怎么不睡觉?】   沈拂语调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把皇后的资料调出来给我。”   【系统:之前不是已经看过了。】   沈拂笑着道:“再辛苦你一次。”   【系统:你的这种客气让我毛骨悚然。】   说话的同时,将与皇后有关的数据全部呈现出来。   进宫前,沈拂对皇室成员做过详细的了解,如今再细看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太过有用的信息,皇后的生平可以用滴水不漏来形容,唯一的失误就是当年派人暗袭安妃的马车。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安妃上香,随行的都是大内顶尖高手,皇后想要成功,必然要抽调大量人手,皇帝事后调查肯定能够寻找到线索。   可见安妃的存在成为皇后的心头大患,不惜夫妻离心也要彻底永绝后患。   月亮还留有一点残影的时候,沈拂进殿叫萧燃起来,后者精神饱满,睡得格外好。   望着沈拂,萧燃淡淡道:“你起得比往常早。”   沈拂:“确切说是整夜未眠。”   萧燃没有说话。   沈拂走过去,认真观察他的神情:“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   萧燃:“是吗?”   沈拂沉重点头。   萧燃面不改色道:“失眠而已,大惊小怪。”   冷冰冰的一句话彻底打消沈拂心中最后的怀疑。   萧燃看着是孤高自许的模样,余光却是盯紧沈拂,确定他眼底深处的疑虑消失,满意地收回视线。   晚上睡不着,自然谈不上梦游,可惜这种方法不能常用,否则他还能多睡几个安稳觉。   皇宫的早膳都做得极为讲究,半碗粥下肚,让人十分舒服。   沈拂夹了根咸菜放在萧燃碗里,又往自己嘴里塞了鸡肉,咽下去后道:“我昨晚研究了皇后许久,近乎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萧燃嫌弃地看了眼咸菜,还是吃了。   沈拂继续道:“她幼年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即便被皇帝冷落十几年,也是毫无怨念,维持着一国之母的端庄,将后宫之事料理的井井有条。”   这也是皇帝虽然疏远她,却没有收回凤印的重要原因。   萧燃:“独守空闺,即便是皇后,未必耐得住多年寂寞。”   沈拂笑着道:“萧萧,你很懂么。”   萧燃冷冷看他一眼,沈拂舔了舔唇,为了避免对方将筷子当做武器在自己身上戳出两个血窟窿,重新回到正题:“你是说,皇后很可能养了小白脸。”   萧燃正在喝粥,险些被呛住。   “你好歹是皇子的身份,说话注意点。”   沈拂:“都是深宫里的事情,就算有,也很难捕风捉影。”   率先用完早膳,沈拂正要去御花园散步消消食,忽然转过身,重新坐到萧燃面前:“你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莫非是知道什么内情?”   可这未免也有点太过夸张,天音教在四处都设了暗点,消息灵通,但如果在皇后身边都有暗子,想来都让人心惊。   萧燃慢条斯理吃完饭,缓缓念出一个名字:“魏彬。”   【系统:魏彬,十二岁入宫,面容俊俏。】   小人物的资料通常只有只言片语,魏彬能专门用‘面容俊俏’四个字来形容,足见他长得不是一般的好。   比起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沈拂看萧燃的眼神更是捉摸不定。   不夸张的说,沈拂甚至怀疑萧燃在宫中已经能做到耳目通达的地步。   萧燃毫无动容:“你还准备盯着我看多久?”   沈拂有意曲解他的意思:“别害羞。”   萧燃站起身,背对着沈拂,透过半开的窗户去看外面忙碌的宫人,那身怪异的女装此刻反而容易被忽视,在他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气势。   “这一草一木下方埋着几具尸体,背后有什么故事,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尽数告知。”   沈拂将窗户关上,目光倏地变得锐利,他从前只认为萧燃志在肃清江湖上的大势力,让天音教成为百年内江湖上最大的势力。   现在看来,自己可能低估了他的野心。   沈拂走近,唇瓣几乎贴着萧燃的耳廓:“难道你想改朝换代,自己做皇帝?”   萧燃站在阳光可以透射进来的地方,在他身上居然透着股圣洁:“太平盛世,战争不一定能达到目的,但一定会让黎民百姓遭罪。”   沈拂狐疑道:“你心里还顾念着苍生?”   萧燃叹道:“若说天下第一苦差事,非皇帝莫属,每日挂念百姓事,只会荒废练武的时光。”   沈拂没有因为他的话有半点放心,即便萧燃不想做皇帝,也必然是要搅弄一番风云,而最终目的为何,还有待商榷。   萧燃忽然笑道:“不过你倒是给我指了条明路,我若为皇,封你为后如何?”   沈拂闻言一惊,似乎不相信萧燃也会说玩笑话。   细细一看,在他的眉眼间又不见丝毫揶揄之意,心中立马提起十二万分警惕,当下决定要让谢鸣提前动作,赶紧‘病逝’,自己先下手为强,将萧燃娶进门才是上策。 第40章 身份   主意打得挺好,刚出殿门, 便瞧着安妃身边的女官远远走来朝他行礼:“殿下, 刘小姐一早进的宫, 正在安妃娘娘那里。”   沈拂微微一怔,特意来通知一声,多半是谢鸣想见他。   路上一只蝴蝶停在女官肩上,她侧过脸瞪了蝴蝶一眼。   沈拂看着忍不住轻笑一声, 女官羞窘。   “本王还当女子都喜欢蝴蝶。”   女官:“奴婢打小跟在娘娘身边,喜好也受了娘娘影响。”   沈拂突然好奇:“母妃年轻时是什么样子?”   女官目光悠远,像是看到了往昔:“天不怕地不怕,娘娘才学很好, 但她更喜欢骑马打猎。”   很多年轻时的肆意妄为已经被岁月沉淀下去, 但骨子里的的一丝轻狂还在, 好比现在, 谢鸣的身份明明是个男子,出入宫闱, 安妃仍旧能从容地和他交谈。   沈拂进入清荷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二人有说有笑,谢鸣左脸颊有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别提多甜美。   他不禁摇头,长得好就是能受到优待,安妃恨不得将谢鸣当成自己的孩子, 至于萧燃, 就得到一句丑人多作怪的评价。   见到沈拂, 谢鸣弯了弯嘴角, “娘娘,殿下来了。”   沈拂正要行礼,安妃虚扶一把打断他,“陪刘小姐出去走走。”   沈拂点头称是。   秋光暖人,谢鸣微笑着想说话,沈拂低声道:“就我们二人,庄主这娇滴滴的笑可以收起些许。”   谢鸣嘴角依旧有着弧度,眼底却是存有一抹苦涩:“习惯了,一时有些改不过来。”   沈拂在他脸上看到两种矛盾的情绪,心下一惊……不会是扮女装上瘾?   “我恐怕暂时死不了。”   一句话将沈拂拉回思绪。   谢鸣:“‘病逝’的计划暂时落实不了。”   沈拂面色微变:“出了什么变故,刘尚书不肯合作?”   谢鸣摇头:“你让我交好孟家,昨日孟擎的弟弟邀我外出游玩,不曾想回来的路上遇到刺客,情况紧急,我为了救他使了功夫。他虽然面上看着是个二世祖,但内心对我的身份肯定已经起疑。”   沈拂冷笑:“孟府已经如此低调,没想到有人还是容不下。”   谢鸣:“如今皇都鱼龙混杂,先是潜伏进来的域外人,最近又来了不少番邦人,千寿节将至,各国使臣也相继而来,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沈拂低头思索了一阵,抬起头,正好看见前方郁郁葱葱的树木,青翠的绿意让他的心情稍稍舒畅,“只能另寻他法。”   谢鸣道:“我再过两天要返回琴庄一趟。”   沈拂:“皇帝赐婚的旨意还没有正式下,估计也就是这两天。”   谢鸣蹙眉:“当真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沈拂定定看着他,谢鸣觉得被他望得发怵。   良久,沈拂收回视线,道:“随我去趟去孟府。”   孟府和刘尚书的府邸就隔着一条街,街道两旁都有栽种柳树,门前的石狮子要比普通人家高出一丈,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动起来吞人入腹。   管家来给开门,见到谢鸣,脸都笑出褶子来:“原来是刘小姐……”   目光转悠到沈拂身上,暗暗点头,气质优雅,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九皇子才回到皇宫不久,除了宫里的人,也就常去的尚书府里的人见过他,管家并不识得。   谢鸣正欲开口言明,沈拂摇了摇头,抱拳道:“特来拜访小公子,还望通传一声。”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穿着艳丽长袍的公子走出来,头发随意用簪子一束,歪斜在一边,五官其实长得挺好,不过配上这幅纨绔二世祖的样子,实在让人难生喜爱。   “刘小姐。”孟府小公子色眯眯地盯过来。   沈拂眼一眯,见识过谢鸣的功夫还能做出这副模样,少不了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自始至终,孟府小公子看都没有看沈拂一眼,咽着口水道:“刘小姐快请进,随意,我家就是你家。”   沈拂轻声道:“他经常被人打不是没有理由。”   谢鸣点头表示肯定,就连自己都想抽上几鞭子。   路过一地,听得呼呼风声,孟府小公子哼道:“是我兄长在练功夫,不必理会。”   谢鸣:“对不住,我们此行便是来找孟将军。”   孟家小公子满脸悲恸,像是受了巨大打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拂循着声音走去,绕过假山便看见一道人影,孟擎一身黑衣,武器是把长枪,每出一式,衣袂便被罡风搅动作响。   孟擎收枪,余光瞥见沈拂,侧过身躬身道:“见过九皇子。”   又对谢鸣道:“多谢刘小姐救了家弟一命。”   沈拂眼神带着玩味:“秋猎过后,我便一直想找将军一叙。”   孟擎:“殿下既拔得头筹,末将自然会兑现承诺。”   他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多是因为比起太子和三皇子,九皇子显得孤立无援,不过现在看来,远没如此简单。   沈拂认真作了一揖:“日后本王必以国士之礼相待。”   孟擎带二人在府中走动,没有花花草草,石雕、假山却是不少,起初大家还聊着风月,行至一处,他忽然道:“刘小姐武功高深,想来那位丫鬟只强不弱。”   谢鸣闻言不动声色:“将军从何看出?”   “面相,体格,那丫鬟生得五大三粗,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沈拂和谢鸣同时不厚道地笑了。   所以说男子气概这种东西,有时候或许会起反效果。   孟擎只猜对了一半,却没有猜出谢鸣和萧燃原是男儿身。   此刻孟擎的神色有些古怪,不解九皇子为何更加偏爱一个丑女。   仿佛看破他心中所想,沈拂笑道:“本王向来喜欢胸大无脑的女人。”   孟擎是个武将,也说过粗话,不过这种放荡的话却是想都不敢想,何况在场还有一个女子,谁知侧头去看谢鸣,后者眸光明亮,竟还附和着微微颔首。   谢鸣玩笑道:“她是我的贴身丫鬟,能被殿下看上是她的福气,可惜出身上吃了些亏,实不相瞒,我还准备让父亲认为义女。”   孟擎:“刘小姐还真是……大度。”   除了这两个字,实在想不出别的形容。   一旁沈拂发出一声嗟叹,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孟擎表情忽而有些高深莫测:“殿下要真有此意,我可以认她为义妹。”   沈拂稍一挑眉,拍掌道:“这主意堪称是绝妙。”   刘尚书认萧燃为义女虽然可以达到目的,但曾经的主仆关系难免会受人诟病,孟擎在朝中地位隐隐还要比刘尚书高上一筹,若真能摊上这层关系,皇上不但不会反对,反而会乐见其成。   沈拂动容道:“日后孩子出生,本王让他认你为干爹。”   孟擎连忙道:“不敢。”   谢鸣:……不,并没有孩子,是你太入戏了。   他低声咳嗽一声,提醒沈拂差不多可以离开。   沈拂静默一下,开口对孟擎道:“孤儿寡母的呆在宫里,本王担心他们受欺负,先走一步。”   谢鸣:……不,孩子还没有出生。   猛地摇了摇头,谢鸣心中默念了至少十遍没有孩子的事实,再这么下去,他担心自己也会被带的跑偏。   临走前看到孟府小公子依旧站在原地,像是还没从打击中恢复。   穿过一条街,一脚踏入热闹的市场,随处可见小商小贩。   沈拂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酒楼包了一个雅间,将几个招牌菜挨个点了一遍。   谢鸣:“难得见沈兄这么慷慨。”   沈拂笑道:“萧萧这几日食欲不佳,一会儿可以带回去给他。”   谢鸣点头:“受孕期间是难免的,听说这家的酸梅糕不错。”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甩头,重复提醒自己并没有孩子。   要是扭转不过来这个观念,他有预感,迟早得遭殃。   楼下有人在抚琴,一桌上好的菜很快上齐,谢鸣摒弃杂念,亲自酌酒:“沈兄看起来心情不错。”   沈拂举起酒杯抬眼:“庄主以为我是因为可以娶萧萧过门才高兴?”   谢鸣摆正态度:“当然不是。”   内心是怎么想的就另待商榷。   沈拂恍若未闻,抿了口酒,咽喉一阵火辣:“认个义妹表面上是为了成人之美,实际上是做给皇帝看的。”   谢鸣皱了皱眉,静候下文。   沈拂缓缓道:“一个丫鬟如何能入将军的眼,还收为义妹,孟擎此举是告诉皇帝他是站在我这边。”   谢鸣:“这是好事。”   “亦是坏事,”沈拂冷笑道:“我从未在皇帝面前表露出要争那个位置的意思,所以才能多得几分圣心,不过现在一切都要拿到明面上来。”   谢鸣沉吟道:“要是觉得不妥,现在拒接还来得及。”   “为何要推脱?”沈拂:“孟擎无非是想看我有没有这个魄力,换个角度想,一旦我和萧燃成亲,孟擎认了个妹妹,那就是沾亲带故,大家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肯定会不遗余力助我。”   谢鸣和他在半空中轻轻一碰酒杯:“助大业能成。”   两人一饮而尽。   走出酒楼,沈拂手上提着打包好的酸梅糕,身上散发着微微的酒味,谢鸣也是有些微醺,见沈拂买了个拨浪鼓,忍不住笑道:“还有好几个月孩子才出生,现在买还太早了。”   说完后又觉得哪里不对,不过因为酒的作用,没有反应过来。   沈拂不好意思地摇摇拨浪鼓,同他相视一笑。 第41章 开拓   熏香刚刚燃起, 恰逢风来, 淡雅的甘甜味散开。   沈拂跨入门槛, 萧燃正缓缓睁开双眼。   宫里能供练功的机会很少,闲暇时刻萧燃都用来修炼内功心法。   沈拂忍不住开口:“真正的武林宗师都是淡泊名利,如闲云野鹤游走在大好山河。”   萧燃淡然道:“你见过?”   沈拂:“听闻。”   萧燃:“背后有势力牵扯, 想要抛开俗务很难。”   沈拂笑着颔首, 也能理解, 萧燃有今天的成就借了天音教的势,身为教主,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天音教在朝廷和武林正道的威胁下渐渐没落。   萧燃视线落到沈拂手上的拨浪鼓,眸光一紧。   感受到目光灼灼, 沈拂语气稀疏平常:“我在街上看到的, 谢鸣也觉得好看。”   萧燃眼神有些危险, “他没阻止你买?”   沈拂摇头:“是有点不赞同, 他说暂时用不上。”   殿内的气氛一变,不能说是冷,只是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隐约大了些,不到片刻,一切恢复平静,萧燃站起身,神色如常。   沈拂眼中仿佛有暗流涌动,确定萧燃将这笔账匀给谢鸣一笔, 他就放心了。   “我去见过孟擎。”   不知何时萧燃能越来越多地读出沈拂的微表情, 好比现在, 能感到他的心情颇为不错。   “得逞了?”   沈拂瞪他一眼:“这叫智取。”   话音刚落,自己忍不住笑了笑,萧燃眼中似乎也有朦胧的笑意。   沈拂吩咐人送来茶点,将打包回来的酸梅糕也摆上桌,凉爽的天气很适合吃些小点心:“假如有一天皇帝为我二人赐婚,你是会高兴还是会特别高兴?”   即将送入口的点心停在半空中,萧燃轻轻一笑。   一个冷峻的人笑起来要么很好看,要么很危险,此刻萧燃将两样都占全了。   微风依然和煦,沈拂稍稍往后移了些,保证两人的间距拉长:“就是打个比方。”   萧燃面带笑意道:“你聪明睿智,又有主见,寻常女子再美,也不及你半分明艳动人,我当然是特别高兴。”   沈拂快速塞了快糕点放进嘴里,只觉得甜到心坎里,“恭喜你,很快就能美梦成真。”   语毕,刚刚还算美好的氛围顷刻间发生巨变,萧燃唇角的笑容泛深,瞳孔却仿佛被万丈冰川浇灌,“这么说,是真有此事?”   沈拂暗叹放心的太早,将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萧燃却也没有什么更过激的反应:“孟擎是一把锋利的宝剑,用好了会为你扫平障碍,用不好……”   后面的话自动隐没在香雾中,二人却都心知肚明。   沈拂轻咳一声,腼着脸重新凑过去:“关于婚事,你有何见解?”   萧燃:“这并不在我的考量范围内。”   沈拂微笑道:“也就是说,你并不排斥与我成婚,这是为何?”   他优雅地吃着糕点,酸梅糕说是专门为萧燃带的,却全都入了自己的肚子。   萧燃:“我自问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但没有一人像你般行事剑走偏锋,奇思妙想不少,很小气但心肠也不坏,日后其他人再好,怕是也很难入眼。”   并没有非分之想,撕心裂肺,可沈拂给萧燃的感觉是独一无二的,这种感觉从未在其他人身上体验过。   沈拂道:“你对我也有不可代替性。”   萧燃:“哦?”   沈拂认真道:“常人看我皆退避三舍,主动送上门的人根本就没有。”   【系统:他是伟大的人,舍身饲魔。】   沈拂心里默默又记了一笔。   谢鸣的小鞋已经穿完了,系统的先攒着。   感受到他的沉默,系统一时有点慌:【我不该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原谅我。】   沈拂:“别怕,哪有死刑犯畏惧多加一条罪名的。”   【系统:……】   宫里没有真正太平的时刻。   孟擎亲自去请旨,收刘尚书千金的丫鬟为义妹很快传遍了宫内外,沈拂再一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相较之下,陛下为番邦公主和琴庄庄主赐婚的旨意,就如同一枚小石子投入大海,连浪花都没激起便无影无踪。   一时间,众人对九皇子重新做了认知,先是不声不响地拉拢到刘尚书,再是孟将军,这份心机让人心底发寒。三皇子这还没高兴两天就感觉胸口被石头砸了一下,更别提太子,不亚于晴空霹雳。   安妃私下曾叫沈拂过去一趟,发出幽幽的叹息:“原以为你会低调些。”   沈拂无奈:“孟将军显然不给我这个机会。”   安妃道:“近来陛下肯定要召见你,想好应对之策,利用得当这也是个机会。”   沈拂点了点头,眼底的笑容意味深长。   当天下午,沈拂正和萧燃研究《天魔残卷》,就被皇帝派来的人请走,萧燃收起羊皮卷,利用白天的时间补眠。   还没完全入眠,殿门就被推开。   沈拂和去时的表情没太大差别,自信从容。   萧燃:“皇帝没有为难你?”   沈拂摇头:“难免会有怒意,不过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萧燃淡淡看过去,作出继续倾听的样子。   沈拂:“他这次几乎算是直白地询问孟擎为何愿意助我。”   萧燃:“你是如何作答?”   沈拂:“脱衣服。”   萧燃的表情有了变化。   沈拂露出左肩,上面刻着一行小字:精忠报国。   “我说因为我和孟将军有共同的梦想。”   萧燃按了按太阳穴,“什么时候刻的字?”   沈拂沾了些茶水,用手帕轻轻一擦左肩便光滑如初。   萧燃摇头,差点忘记这人是一个易容高手,理应擅长此道。   沈拂:“皇帝十分感动,然后原谅了我。”   萧燃突然很后悔询问过程:“谢鸣今早已经启程返回琴庄。”   沈拂的神情很是感慨:“他似乎总是在成亲,要不就是在成亲的路上。”   倘若孟擎没有请旨,谢鸣还会跟自己再结一次。   【系统:好变态,不过我喜欢。】   沈拂嘴角一抽,刚好被萧燃看到。   沈拂牵强道:“我在为他高兴。”   萧燃凉飕飕道:“是么?”   沈拂点头,又啪啪啪拍手,增加可信度,鼓完掌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放着一本书册。   萧燃:“这便是你用来给人记黑账的?”   沈拂觉得有必要扭转一下他对自己错误的认知,“这是净真大师托人带来,里面是手抄的佛经。”   萧燃提醒道:“你现在风头太盛,难免不会有人在礼物上动手脚,还是小心些。”   沈拂:“所以我特意让净真大师写的梵语。”   萧燃深深看他一眼,沈拂则笑得可以用无害二字形容。   千寿节不但会举办宴会,还有各式各样的节目,从宫外请戏班子,杂技高手等等,间接导致这段时间宫里出入查的很严,即便是沈拂,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三番四次出宫。   孟擎被临时抽调负责皇宫秩序,谢鸣也返回琴庄,沈拂就算出宫也做不了什么,加之礼物已经备好,此时此刻,他估计是宫里最闲的人。   “真热闹啊。”沈拂支着下巴,看着外边忙碌的宫人。   萧燃:“你以后的生日可以比这过得更热闹。”   沈拂脑海中已经开始构建蓝图,萧燃打断他:“继续。”   说着掏出《天魔残卷》。   早在前不久,沈拂和萧燃突发奇想,试着完善这部功法。   仔细一研究,沈拂发现《飞鸟曲》一定程度上可以克制《天魔残卷》的魔性。   “《天魔残卷》至阴,而《飞鸟曲》练成的是纯阳内力。”沈拂分析道:“或许能从中窥得阴阳平衡之道。”   萧燃本身就是个武痴,沈拂不时抚琴,二人探讨的不亦乐乎。   萧燃:“可以试着将两部功法合二为一。”   沈拂赞同道:“一个人很难掌握两种力量,最好能两人同练,将一部分力量进行转化。”   萧燃:“不错,这部分力量也不可浪费,可以流入另外一人体内,抵消过于刚猛的气劲。”   这一探讨就到了晚上,两人都有些兴奋,这已经不单单是对功法的完善,而是在开创一种崭新的武道,期间萧燃曾略带疑惑道:“我们研讨的功法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沈拂蹙眉:“以往练的功夫只修一种力量,比如铁龙帮的阳炎掌,寒山庙的天阴气功,我们现在走的是前人从未走过的路,感觉奇怪很正常。”   萧燃接受了这种说辞:“此功法若能成功,也算是为后辈做了些贡献。”   沈拂忽然笑起来:“他日你我的名字必能流芳百世。”   【系统:阴阳平衡之道,呵呵,有种功法叫双修之法,二位不妨了解一下?】 第42章 寿辰   沉迷研究, 无法自拔。   沈拂自从有了可以投入的目标, 晚上的梦游次数有了明显的减少。   秋天的气息更加浓郁,千寿节当天,很多开在树上的花纷纷扬扬坠落,远远望去, 地面仿佛是用粉白的花瓣拼凑而成。   沈拂也不敢倦怠,帝王的生辰容不得丝毫错误。   如此重大的场合, 萧燃原本没有资格到场,但有了孟擎义妹的这层身份, 沈拂大大方方带他出席,没有人敢表露出异议。   路上, 沈拂虚情假意地不时虚扶身边人一下, 做足了一个深情款款皇子的形象,踏花而行, 四处都是香味。   【系统:像不像是走向婚礼的殿堂?】   沈拂微笑, 没有半点恼意。   【系统:对不起。】   它又不小心说了实话。   前面有宫女在认真清扫,负责管理的女官不时过来催促, 奈何只要风一吹,总有几片花瓣落地。   一路走来, 能听见一些轻声的交谈:   “他那国的使臣竟是红色的头发。”   “番邦派了一位王子来。”   “还有一个叫川武的国家, 听说他们要献的是一匹马, 马是纯白色的, 蹄子却是血红。”   正说到兴头上, 一瞥见沈拂, 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行礼。   沈拂:“前面花瓣积的有些多,先清扫那一处。”   宫女离开后,沈拂对萧燃道:“今天看来能见到不少有意思的人。”   萧燃难得认同点头:“他那国的人不修内力,却天生力大无比,番邦人擅长暗器,川武的人没有打过交道,这次如果有机会倒是想见识一下他们的功法。”   “……”   走到哪里都觉得很喜庆,每个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沈拂算是皇子里到的比较晚的,太子和三皇子已经在大殿中,二人侃侃而谈,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   沈拂刚坐下,就有人和他搭话,很容易就通过服饰辨认出此人身份,乃是番邦王子。   番邦地域不大,皇室成员的竞争并不激烈,这位皇子被派出示好基本就说明他与王位无缘,很可能与之前的公主一样,会直接联姻定居在此。   这位王子性格乐观豁达,和沈拂聊得还挺投缘,期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沈拂微笑道:“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   番邦王子不好意思道:“我此行其实就想讨一个貌美如花的夫人。”   沈拂:“这是看上了哪位公主?”   番邦王子摇头,小声道:“就想找个普通女子,不要公主。”   公主娶回去得供着,肯定规矩还不少,他最讨厌的就是繁文缛节。   沈拂:“无妨,民间女子有姿色者大有人在。”   番邦王子偷瞄一眼沈拂,继续道:“但现在要是娶了个漂亮的女人会被人耻笑。”   沈拂一怔……这是什么道理?   番邦王子:“我来的时候在皇城转了几天,听闻现在大户人家娶正妻只找丑的,说是能保佑家里人飞黄腾达,好看的都不要。”   沈拂一脸诧异:“其中可有什么典故?”   番邦王子又快速瞥了眼萧燃,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拂明白了什么,默默端起桌上的清酒抿了抿。   三皇子离得还算近,依稀听到这二人对话,转过身笑道,“九弟现在可成了皇城中所有貌美女子眼中的公敌。”   话里的调侃意味很明显,他总是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很难提起恶感。   沈拂沉吟道:“从另一方面来看,我是长得丑的姑娘心中完美的情郎。”   三皇子望定他,深沉道:“丑姑娘现在颇为抢手,美的心里恨你……九弟……”   伸手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叹一声:“珍重吧。”   沈拂:“……”   成功给沈拂心里添堵,三皇子又和太子有说有笑,沈拂余光瞥见萧燃眼底隐约的笑意,垂眸遮住目中的凶光,私下踢了一脚,“你究竟是站哪边的?”   萧燃无动于衷,沈拂气结,瞅准机会准备在人胳膊上拧一下——   【系统:掐他大腿根。】   沈拂扶额,归结于使用年限太长,系统的硬件可能出了问题。   “皇上驾到——”   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交谈,众人齐齐起身行礼。   皇帝今日瞧着颇为愉悦,跟在他身后的只有几位平日得宠的妃子,皇后坐在帝王侧,妆容颇为艳丽。   沈拂视线却是暗暗打量周围伺候的宫人,很快定格在一个小太监身上。   一般的太监宫女为了避免直视主子,都是习惯性地微微收紧下颚,文武大臣,他国来客,一个低着头的太监很容易被忽略。   沈拂就看了一眼,大致已经能确定此人便是魏彬。   他的鼻子不是很挺,从侧脸看只觉得一般,但窥得全部容貌,会让人有一种惊为天人的错觉,作为太监,魏彬的面容偏阴柔,望着就容易心生怜惜。   瞥了下仪态万千的皇后,沈拂唇角掀起笑容,也难怪皇后会把持不住。   假意给萧燃喂食,压低声音道:“看到那个太监没?”   不看神情,光听语气,萧燃就知道沈拂又开始打鬼主意。   沈拂这次直接传音入耳:“萧萧,实话告诉我,看见那太监的第一眼有没有想上他的冲动?”   “没有。”   沈拂淡声道:“那是因为你已经遇到过最好的。”   萧燃冷笑:“这个最好的指的是……”   “我,”沈拂斩钉截铁,顿了下又道:“都说红颜祸水,男人美到这种程度比美人还可怕。”   安妃已经是沈拂见过气质最娇柔的,不曾想有人还在她之上。   沈拂:“是人就会对禁忌的东西感兴趣,哪怕是潜意识里,这方面男人要比女人旺盛,因为他们的征服欲更加强烈。”   萧燃皱眉:“你想表达什么?”   沈拂微笑看着他:“要是皇帝偶然看见这太监的全貌,你猜会不会产生不该有的念头?”   萧燃:“这个‘偶然’恐怕很难实现。”   “未必,”沈拂看着一直有意无意在帝王面前晃的人,“这太监的野心可大着呢。”   一阵惊叹声打断沈拂的思路,三皇子不知从何处寻得一块天然的玉石,上面的纹路乍一看像是锦绣山河图。   皇帝很是喜爱,虽然本身并没有多稀罕玉,但胜在寓意好,看到其他国家的来客望得目瞪口呆,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   沈拂送的佛经中规中矩,也算投其所好。   宴会结束已经是很晚,宫中四处亮着灯笼,完全没有夜色的深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在御花园活动。   “偷花?”   沈拂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险些被花枝上的软刺扎到:“你怎么来了?”   萧燃的神情很耐人寻味:“从你说有要事找孟擎,我就知道肯定不会安分。”   说着耳朵尖动了下:“有人来了。”   沈拂:“你的衣服宽松,快帮我收着。”   萧燃双手放到身侧,完全不配合。   沈拂毫不惊讶他会做此选择,嘴角一勾,待脚步声走近,一只手扣住萧燃的左肩,伸手将花插在他的发间。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萧燃手腕刚用力,太子的声音已经传来:“九弟好情趣。”   沈拂:“娇花理当配佳人。”   太子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九弟的审美还真是……别致,不过还请怜惜坊间未出阁的貌美少女,别再让人传出去风言风语,现在好看姑娘嫁人都成了难事。”   甚至已经有朝中大臣为了讨好九皇子特意让家族人都娶丑女。   沈拂虽然还是笑着的,不过笑容有些勉强。   他已经能想到自己无意间拉了多少仇恨。   【系统:你别难过,女人恨你,你还可以爱男人。】   沈拂咬牙:“……多谢你的安慰。”   太子见他发呆,轻轻摇了下头,迈步离开。   灯笼光芒的照耀下,头戴鲜花的萧燃实在是太过辣眼睛,擦身而过的瞬间,太子无意一瞥,就觉得眼睛疼,脚下步伐不断加快。   他一走,沈拂用手指在头顶比了双兔子耳朵,卖了个小萌求原谅。   萧燃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还会有这一面,不禁别过脸压下眼底的笑意。   危机解除,沈拂一秒变脸,恢复正常,将花全部收好。   萧燃:“你带这些花回去做什么?”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些花经过了刻意挑选,它们并没有多好看,但香气都很浓郁。   沈拂神秘一笑,用口型对他道:“扳倒皇后。”   萧燃正想开口,风一吹,好多花瓣从他头上飘散。   沈拂虚笑两声,侧过脸:“刚才插花的时候难免有几片花叶残留。”   萧燃将他的脸扳过来看着自己。   沈拂略一沉吟:“萧萧此刻的眼神哀怨中带着一丝凄凉,愤怒中夹杂着一丝爱意,就像在看一个负心汉。” 第43章 有毒   说完最后一个字沈拂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时刻防着萧燃下一秒会展示飞叶摘花,皆可伤人的境界。   然而萧燃的神情毫无波动。   沈拂:“你怎么不出手?”   萧燃的确心如止水, 他发现了一个比沈拂还要恐怖的真相,大概是听这些荒唐话久了,他居然已经习惯了。   反而现在看正常人之间进行交流,觉得文绉绉的, 迂腐不已。   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深深看了一眼沈拂,转身就走。   沈拂抱着一堆花在后面边追着人边道:“萧萧,我刚突然想到可以在研究的功法中再融入萧声, 修炼的两人一个弹琴,一个吹箫, 琴箫和鸣, 你说好不好?”   “……不好!”   ……   月亮又大又圆,一只玉兔正在夯吃夯吃捣药, 玉兔转过身, 竟然长着一张和沈拂相似的人脸。   萧燃骤然睁开眼, 看到头上冰冷的琉璃瓦, 微不可查松了口气……是梦。   沈拂床上被褥叠的很整齐,空无一人,萧燃偏过头就看见正在窗前捣鼓药罐的身影。   月光下, 沈拂白衣胜雪, 黑发如瀑, 乍一看还真的挺像玉兔化身。   萧燃坐起身, 殿内充斥着浓厚的香味。   沈拂将粉末细心倒在小瓷瓶中,放在萧燃面前:“如何?”   萧燃对这种甜腻腻的香味完全没有反应,甚至眉目间有些嫌弃。   沈拂自己闻了下,被香红了眼,他对花粉有着轻微的不适,连忙塞上瓶塞。   “这香粉里面可用了上百种原料,”沈拂淡笑道:“味道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散去,很少的一部分还会被肌肤吸收,遇热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自沈拂那晚偷摘了不少御花园的花,回来后就开始折腾,萧燃原以为他会制作什么有用些的毒粉,没想到成品居然会是香料。   “萧萧。”   这声音比香粉还甜。   萧燃:“想让我做什么?”   沈拂将瓷瓶放进他手中,“萧教主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将这东西混入皇后用的香粉中。”   萧燃垂眼看着瓷瓶,“果真有毒?”   沈拂:“非但没毒,还有滋养的功效,里面掺有一点催情的剂量,可以帮助皇后重新获得圣宠。”   萧燃猜到他的目的,将东西收好,算是同意。   沈拂唇角隐约有几分清浅的笑意:“接下来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千寿节过后,朝堂上的势力分布暗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一部分中立的大臣投靠到九皇子的阵营,而原本站在三皇子身边的几位大臣忽然改为支持太子。   皇后再度获得陛下喜爱,成为其中的关键因素,太子的地位日渐稳固,其他几位皇子不得不暂避锋芒。   沈拂去看了一趟安妃,后者倒是没有表露出多大哀怨。   安妃只着了淡妆,穿着一件款式很简单的淡绿色长裙。   沈拂目光有些闪烁,他还以为安妃多少会受到些影响。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安妃神色如常道:“陛下的恩宠我早在十几年前就得到过,陛下的薄情寡义我也早就见识过,没什么好奇怪。”   沈拂:“您能想开就好。”   安妃:“倒是你,太子得势首先要对付的就是三皇子,他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一旦皇后圣宠不衰,他就会稳坐东宫的位置,最近少和孟将军和刘尚书见面,婚事也往后拖,低调行事。”   沈拂微微一笑:“您的意思是让我坐以待毙?”   安妃眸光泛冷:“她猖狂不了多久。”   沈拂的语气很柔和:“关于这一点,我和您的想法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各有算计。   皇帝已经连续半月留宿在皇后这里,虽说内心还因为当年安妃遇刺一事有所隔阂,但醉倒在温柔乡,翻云覆雨的时候可不会想到陈年旧事。   皇后保养得当,不过和新入宫的女子相比还是略有不如,但巫山云雨时会香汗淋漓,那种浅浅的幽香让帝王为之着迷。   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皇帝已经穿好龙袍准备去早朝,心满意足走出宫殿,外面的宫人正在准备热水供皇后沐浴,皇帝无意间一瞥,留意到一个端着木盆的太监,吃了一惊,这太监竟比妃子长得还吸引人。   下意识地走近,太监慌忙行礼,从皇帝的角度看,刚好能瞧见白皙的脖颈,不禁有些鬼迷心窍,清风夹杂着一丝熟悉的香味迎面而来,皇帝脸色猛地一变,目光变化了好几下。   ……   几个用圆圈和线条组合成的人做出各种标准的练武姿势。   沈拂轻咳一声:“你这么画,以后修炼的人会很难过。”   以为能练成绝世功法从此独步天下,结果一翻开,全部是简体画,该有多崩溃。   “习武本就看重悟性,招式已经清楚明白地画在这里,连最基本的都看不懂,还谈什么练武?”   沈拂听他义正言辞地说了一长串,轻声道:“不用勉强,我来画就好。”   萧燃严肃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系统:呵,男人可悲的自尊心。】   沈拂没有再坚持,除了笔画简单些,舞刀弄枪的姿势画的还挺到位。   随手轻轻拨弄几下琴弦:“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皇后毫无怀疑地用那些香粉?”   萧燃停下笔,抬眼看他:“利用太医院的人。”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中间必定动用了大量的暗线。   沈拂突然道:“假如我没有进宫,你修炼了《天魔残卷》后准备如何遏制朝廷对江湖势力的打压?”   萧燃:“整合江湖大小势力,让朝廷不敢轻举妄动,另一边在宫中安插眼线,以防万一。”   沈拂压低声音道:“真的就没准备再往更高一步走?”   虽说萧燃谈及过对皇位不感兴趣,可男人都是天然的野心家,要说他真的没有过分的想法,沈拂还真的很难相信。   萧燃:“域外虎视眈眈,朝中一旦发生巨大变化便会抓准时机举兵来犯。”   沈拂挑眉,这个理由倒是能说得过去。   萧燃突然转换话题:“凡事都有万一,就算闻到了同样的香味,皇帝未必能联系到一块去。”   沈拂望着他,认真道:“你以后就算被人绿了,百年后都未必知情。”   萧燃眼皮一跳。   铮铮——   琴声高低起伏,婉转动听。   沈拂轻启薄唇,深情唱道:“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只要皇后和太监行那苟且之事,那种香味便会残存在太监身上。   萧燃:“……”   沈拂:“这就是我预测中帝后还有那个太监之间会发生的画面,不过最后两句更适合你,可以忽略。”   萧燃:“……”   好想拔剑而起。   沈拂正在兴头上,便被叫去安妃那里,萧燃重新提笔,然而却是连个普通的圆都画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刚刚魔性的歌词,良久,空荡荡的殿内响起一声叹息。   恶人自有恶人磨。   活了二十多年,萧燃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句话。   清荷殿,安妃正在绣花,面色红润,瞧着精神不错。   沈拂一来,站在安妃身边的女官退出去,将门完全合上,守在门口。   安妃放下刺绣,轻声道:“陛下刚刚批阅奏折时突然向太监总管询问一个小太监什么时候进宫的,都在哪里当过值。”   这句话无疑暴露出太监总管很有可能是她的人。   沈拂面色微变,难怪无论什么消息,安妃都能先一步知道。   “一个奴才得主子亲眼,很正常的事,”沈拂笑道:“兴许是看那小太监办事稳重,想留在身边用。”   安妃冷笑一声,“我叫人去查过,人长得倒是一等一的俊俏,听说一进宫就被皇后留在身边,是少数几个能在皇后面前说上话的人。”   她在宫中生活了二十多年,什么龌龊没见过,一听就知道其中可能藏有的猫腻。   沈拂不动声色:“您的意思是,皇后可能和那个太监……”   安妃打断他:“陛下肯定发现了什么端倪,否则不会特意打听一个奴才的事情。”   沈拂没有将自己做的事说出去,反而道:“这只是怀疑,未必属实。”   “只有陛下起了疑心就足够了,”安妃笑得妩媚:“剩下的不过是需要人去落实。”   沈拂心下一动,看来安妃是要通过这件事让皇后彻底翻不过身。   安妃淡淡道:“宫里长得不错的太监、侍卫不少,谁知道皇后娘娘会有多少面首,你进宫时她不是提出滴血认亲,许是贼喊捉贼。”   沈拂觉得自己已经够狠了,没想到还有人在他之上。默默喝了口茶,得出结论,千万不要轻易招惹一个女人,特别是聪明的女人。 第44章 大婚   安妃佯装没有看到沈拂的神情, 继续道:“太子这边翻不出多大的浪花,反倒三皇子不太容易对付。”   沈拂:“秋猎时,三皇子想要用毒蛇要我的命,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准备以德报怨,剩下的就看天意。”   安妃气息顿时锐利起来:“给本宫说实话。”   沈拂省略一些关键的环节, 道明滕干给三皇子下了蛊毒。   安妃听后久久没有说话,沈拂一杯茶都快喝的见底, 忽听一阵笑声,声音里没有多少幸灾乐祸, 更多的是一种苦闷:“枉我还千方百计想着怎么对付他, 三皇子自诩聪明,最后却是自食其果。”   她定定望着沈拂, 目光像是穿透他在看自己的孩子,“这天下, 很快就是你的了。”   这句话说得声音太轻, 几不可闻,若非沈拂功夫不错, 险些会错过。   沈拂把玩着茶杯,杯壁上映照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陛下正值壮年,娘娘这句话说早了。”   安妃的语气中盛满了快意:“昔年七绝丹险些毁了陛下的的身体, 这些日子他又过分纵情, 亏空不少, 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谁都说不好。”   沈拂低咳一声,没有发表见解。   安妃:“皇后这件事足够让陛下气血攻心,太子倒台,三皇子中毒,剩下的几位皇子跟太子和三皇子结过党派,都是不堪造就的,天下之主的位置日后会落在谁身上,不是很明显的事情。”   沈拂有时觉得安妃是皇宫里最聪明的人,有时又觉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安妃的语气渐渐带上一丝疲惫,“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全程见证了安妃的疯狂与快意,回去看到萧燃端端正正坐在桌边进行他的简笔画创造,居然觉得眉清目秀。   萧燃听到脚步声,掀起眼皮瞄了一眼,沈拂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从前自己进来,他都是头也不抬。   萧燃同样觉得不可思议,沈拂已经走了七步,按照以往,七步之内,他必然要弄出一些作天作地的事情。   “心情不错?”萧燃主动开口。   沈拂坐在他对面,欣赏一言难尽的画作,将和安妃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不过太子和皇帝长得挺像,估计是亲生的。”   “家丑不可外扬,不可能公开滴血认亲,”萧燃道:“安妃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无论太子是不是皇室血脉,最终鉴定出的结果只会有一个。”   沈拂微微挑眉,道:“她会叫人动手脚?”   萧燃画完最后一笔:“这才合情合理。”   还未入冬,雨水已经混合着小雪迫不及待在深秋的天空降落,宫里的人久而久之都会戴上一副面具,形成不怒自威的气势,沈拂却未曾沾染一分这样的习性,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头发长了不少,散开能垂至臀部。   沈拂的身形略比成年男子消瘦一些,偶尔沐浴后卸下易容,看着有些像孱弱的紫荆花,皮果是宝,能入药,种子里却含有毒素。   此时此刻他站在窗边听雨,萧燃没有将心神全部凝聚在功法,目光不时落在沈拂身上。   一个小太监进入殿内,打破旖旎的气氛,低语几句。   沈拂不语,良久低下头轻轻笑了声,挥了挥手,小太监垂首退下。   萧燃:“太子还是三皇子?”   沈拂:“国舅爷欺辱了一名民女,那民女的家人为了告御状,受了一百杖,国舅现在刑部受审,太子去求情,被陛下怒斥,如今正在闭门思过。”   要放在往常,这事根本不会惊动圣上,平民百姓哪里能告得上御状,莫说一百杖,就算被打死也难见天颜,一切都显得太过巧合。   沈拂忽然叹道:“皇后和太监私通的事情当然不能曝光,她居后位二十多年,小心谨慎,挑不出什么过错,想要惩治只有从她的家人着手。”   皇帝亲自派人审问,起初只是一桩案子,不曾想牵扯出贪污案,受贿的多是站在太子阵营的官员,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人人自危。   谁都没有预料到不久前还风光无限的太子会突然倒台,三皇子忙着拉拢原本投效太子的大臣,沈拂则是按兵不动。   朝堂局势莫测,国舅爷的案子刚审完,三皇子又病倒了,太医找不出原因,最后归结于忧心太重。   外面出了什么事,沈拂都是通过私下人汇报得知,太子被废的当天,沈拂和萧燃研究的功法恰巧有了结果。   “理论上可以说的通,”沈拂检查一遍:“剩下只有练了之后才知道。”   两人盘腿坐在榻上,沈拂将琴也挪了上来,对照成品开始修炼。   起先身体像是被火浪翻烤,心脏就快被灼烧时,一股阴寒之气冲散了体内的邪火,袅袅的雾气从身体中散发出来,沈拂不禁轻叹:“好神奇。”   萧燃与他情况恰恰相反,先是感觉到整个人浸泡在寒潭当中,睁眼看见沈拂露出锁骨一块的肌肤,如玉般细滑,加上功法所致,有些口干舌燥。   《天魔残卷》和《飞鸟曲》本是一阴一阳,结合后修炼会形成一个小循环,修炼久了,竟有一种心灵相通的诡异感觉。   沈拂却在此刻停下:“我总感觉还残存着一丝热浪没办法化解。”   萧燃点了点头,他的体内同样有寒意没办法驱散。   沈拂蹙眉,“长此以往,必定会对身体产生影响。”   【系统展开嘲讽:你怎么不学着《玉女心经》脱光了练习?】   沈拂拍了下床榻,眸光荡漾:“最大的阻碍可能是我们身上穿的衣服。”   萧燃看着他不说话,沈拂则是搬出《玉女心经》里的说法,解释的有模有样。   萧燃被他说得意动,其中掺杂了多少私心只有他心里清楚,两人倒是没有继续下去,方才的修炼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心神。   “太子被废,三皇子卧床不起,”沈拂收好琴紧盯萧燃:“我们是不是可以择个良辰吉日大婚?”   萧燃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目光复杂。   沈拂:“谢庄主比我们小几岁,三个月之内成了两次亲,我们不能输给他。”   萧燃听了他的说法唇角忍不住一弯。   沈拂又道:“何况等月份到了,你还得挺个大肚子和我成婚。”   萧燃神情微微一变,手指轻轻在榻上点了点,沈拂隐约听到床板裂开的声音。   沈拂定了定心神,忽见他点头。   答应的如此干脆,沈拂不禁起了疑心。   萧燃静默良久方才道:“和你在一起比练武有趣。”   沈拂撇了撇嘴:“……多谢夸奖。”   萧燃又道:“原本对我来说,世界上唯一有兴趣的事就是练武。”   十月中旬,三皇子的身体要好上一些,能下地行走,沈拂则在此时,去请旨赐婚。   皇帝发间多了些白丝,看到沈拂,长叹一口气:“孟擎认一个丫鬟为义妹时,朕就知道低估了你的野心。”   沈拂:“并非孟将军偏帮儿臣,他只想守住父皇您的江山。”   皇帝看了他半晌,目光时而锐利,时而带着冷然杀意,沈拂只是淡定地站在那里,神色恭敬从容。   皇帝突然仰天大笑:“好,朕还是有一个儿子能成器的。”   沈拂内心叹息一声,面色愈发恭敬。   “朕原本拟了一道旨意,赐婚的人选是刘尚书的女儿,既然你心有所属,朕也就不做这个恶人。”   皇帝眸光微变:“朕只问你一件事,你三哥重病之事和你可有关系?”   沈拂摇头,稍一迟疑道:“儿臣事后查明,秋猎时的那些毒蛇,是被一个叫做滕干的人控制。”   皇帝瞳孔骤缩,死死盯住沈拂,似乎在观察他话中的真假。   沈拂苦笑:“事已至此,儿臣没有必要欺瞒父皇。”   他预计皇帝会勃然大怒,然而过了许久,对方只是沉默,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就在沈拂以为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时,皇帝忽然开口:“二十号是个好日子,当年你母妃也是在这一天入的宫。”   婚事在这过于沉默的气氛中敲定下来,沈拂走出去时不免心生感叹,皇帝在位时,大胆将兵权交给孟擎,几次成功抗衡域外,另一边开通和番邦的贸易,让商人地位提高,在治国一道上他并无过错,然而走到最后却是夫妻离心,子嗣争斗。   萧燃说的不错,当皇帝的确是天下第一苦差事。   十月二十,整个皇宫笼罩在红色的灯海当中。   九皇子大婚,排场却是赶得上当年太子迎娶太子妃,不少老臣已经体会出皇帝的意思,日后三皇子就不仅仅是普通的皇子,东宫的位置恐怕空不了多久。   萧燃穿了一身很宽大的喜袍,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想法:还好是要遮着盖头,否则那张脸蛋,化了妆肯定更丑。   拜天地,敬长者,席间相当隆重。   宴席结束沈拂进入房间,萧燃早已卸下可怕的妆容,只余红色的薄衫,床上的花生莲子全部被清扫干净。   沈拂暗叹了声可惜。   按照原本的礼节,双方还要剪下一缕头发缠绕在一起,沈拂跳过了所有步骤,直接坐到宽大的床榻上。   萧燃主动解开罗帐,红烛下,二人坦诚相对,沈拂如绸缎一样的黑发散落在身前,比女子还要明艳动人,萧燃的身材则完全暴露在外,结实的肌肉,漂亮的腹肌,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野性美。   萧燃:“准备好没有?”   沈拂怔了怔,点头。   萧燃松了口气,“那就继续。”   沈拂歪头:“继续什么?”   不是还没开始。   萧燃很想侧过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望向沈拂妖冶的身体,勉强定了定心神:“接着上次的功法继续修炼,看是不是如你所说,脱掉衣服练效果会好一些。” 第45章 尽兴   “等我一下。”沈拂随手披了件红纱在身上, 下地在柜子里翻了许久。   由于是转过身的状态, 萧燃看不清他手里的动作, 就算能看见大概也注意不到, 此刻眼底全是沈拂光滑如玉的背部肌肤。   片刻后, 沈拂回到榻上,摊开掌心,手中有两个红色的小果实。   “知道这是什么不?”   萧燃喉头觉得火辣辣的, 视线无意识地飘往沈拂胸前, 后者抡起拳头在他头上磕了一下。   理亏在先,萧燃没有没有反抗。   “这叫翩伝果, 能帮助人开拓经脉, 我们服下后便可以心无旁骛的修炼功法。”   萧燃眼中明显盛满了怀疑。   沈拂低头瞥了眼果实:“不然你先挑, 剩下的我来服用。”   萧燃挑了个小一点的, 沈拂立马将另一个吞咽下肚, 尔后抿了抿嘴, 蹙眉催促:“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还等着练功。”   想不出有什么要害他的理由, 萧燃半信半疑地吃了下去,有点涩, 吃了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红鸾账内, 二人双眸紧闭, 认真运功修炼, 不多时, 有汗珠从颈间滑落, 沈拂先一步睁开眼,轻轻舒了口气。   半晌后萧燃停下,睁眼就看见沈拂正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感觉如何?”   萧燃:“循环要更顺畅一些,但和那枚果子没什么关系。”   沈拂笑眯眯道:“这东西是我花了大代价自神医杨明手中得到,它其实不叫翩伝果,而是骗孕果,男子服用也能受孕。”   萧燃看了他许久,叹了一口气。   沈拂:“你是不是觉得没有肌肤之亲就没关系?”   萧燃沉默。   沈拂快速在他唇边蹭了一下:“我们亲了嘴,有一个人一定会怀孕。”   萧燃侧过身睡觉,显然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和他沟通。   沈拂优哉地将被褥往上拉了拉,陷入好梦。   床铺都是新的,晒完后还用香熏过,梦中沈拂唇角都带着静谧的笑,仿佛陷在柔软的云层当中。   云朵一晃一晃……倏地散了。   从高空坠地的前一秒,沈拂猛地睁开眼,瞬间就看到了罪魁祸首,萧燃正握住他的肩膀轻轻摇晃。   “你在做什么?”沈拂面无表情。   萧燃:“没有孩子对不对?”   沈拂把脸埋进被窝蹭了蹭,敷衍道:“没有。”   很快又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萧燃:“果子的事你怎么解释?”   沈拂无奈:“宴席散的时候顺手捡的,准备跟你开个玩笑。”   萧燃:“你在说谎。”   沈拂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最后一次容忍你的无理取闹。”   萧燃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凌厉眼神看他:“果子是真的,对不对?”   沈拂换了个姿势,慵懒地靠在床头,食指勾起他的下巴,吐气如兰:“宝贝,你再说话,我就吻你了。”   【系统:你对自己的定位有些问题。】   萧燃淡然一笑,居然点头。   沈拂眼一眯,怀疑他是不是早就在打这个主意。   萧燃:“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说的。”   沈拂仰头想了想,末了打了个呵欠,将被子踢开,露出清瘦的身体:“我继续睡,你随便做。”   最后一个字还没完全落下,彻底沉沦在梦乡中。   萧燃的脸色跟外面的夜色有的一拼。   ……   “后来呢!”小和尚急急忙忙拽着沈拂的衣袖,急于听下文。   谢鸣完成圣上赐的成婚任务,小和尚吵着要见师父,索性一并将他带了回来。   沈拂借着陪萧燃去孟府的由头中途在尚书府停留,小和尚听说他成亲了,拉着问个不停。   谢鸣神情不自然道:“这种事小孩子听不太好。”顿了顿对沈拂道:“沈兄还是私下单独说给我听。”   小和尚觉得委屈事实在不少,嘟囔道:“现在师弟变成了师娘。”   一旁从进门起就沉默的萧燃冷冰冰道:“你师父还俗了,你还是出家人。”   谢鸣点了点头:“某种意义上说,他已经不适合继续做你师父。”   小和尚开朗道:“师父说过,他成婚就是为了普渡师弟,心里还是有佛的。”   沈拂表情不变,将话题拉了回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谢鸣,小和尚,还有假装尽职尽责实则偷偷躲在屋顶上听的天音教黑衣人同时惊得合不拢嘴。   沈拂靠在躺椅上陷入回忆:“第二天起来身上有点酸,萧萧身上也有很多青紫的痕迹,”脑袋偏转到一边,询问存在感极低的萧燃:“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   萧燃沉默了好一会儿,点头。   沈拂求解道:“那是我上了你,还是你上了我?”   谢鸣捂住小和尚的耳朵,萧燃的神情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词汇形容,咬牙切齿道:“后者。”   沈拂‘哦’了一声,神情平静,继续拉着小和尚说话。   谢鸣都不忍心去看萧燃的面色,安慰地倒了杯水给他:“别动了胎气。”   说完身体忍不住轻轻一颤,手腕一抖,水珠撒出去,谢鸣心尖都在颤动——   没有孩子,没有孩子。   为什么每天强调还是敌不过沈拂给他的心理暗示?   下一刻,小和尚抬头:“师父,流星。”   沈拂咳嗽一声,“去扶谢庄主回来。”   谢鸣被拍飞到后院的马棚中,一瘸一拐地出来,用控诉的眼神望着沈拂,倒让后者觉得莫名其妙。   抖了抖身上的杂草,谢鸣恢复正经,“萧兄可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   萧燃深邃的眸光让人不敢直视,静静听他说下去。   “表面上看来沈兄大获全胜,然而子嗣终究个问题,还有小半年就是十个月……”   他的视线停顿在萧燃格外平坦的小腹。   萧燃望着沈拂,无声询问这个所谓的孩子什么时候可以流掉。   佯装看不懂他的暗示,沈拂淡淡道:“这件事根本不用我来操心。”   谢鸣一怔,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安妃。   她肯定知道什么是最有利的选择,说不准一早就做好了安排。   谢鸣忍不住心惊,声音却放得格外轻:“她该不会想用安家的子嗣来……”   沈拂打断他:“安家本来和皇室就有姻亲关系,子弟多数都同皇家人成婚,他们的孩子体内也有一半赵家的血。”   谢鸣没有说话,这江山属于谁他不在意,至少沈拂日后登上帝位可以庇护琴庄安危。   至于百年后,天下,江湖会如何变化,已经不是他能左右。   以萧燃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塞团棉花老老实实装孕妇,回宫后他几乎很少出现在人前。寒风凛冽,大雪飘飞,冬日彻底降临的一天,沈拂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三皇子披着沉重的披风,即便重病缠身,头发依旧梳的一丝不苟。   沈拂见他后的第一句话是:“三哥还是赢了一局。”   太子被废囚禁,他身边有那么多女人,要么疯癫,要么吃不得苦头重病去世。   三皇子两个侧妃却是悉心照料,轮流伺疾,跟他交好的皇子也会时常探望。   三皇子:“月底的时候父皇来过一趟,也算是解了本王心头长久以来的疑惑。”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中毒,得知答案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利用滕干,对方何尝不是利用他。   沈拂:“三哥放宽心,养好身体才是要紧事。”   三皇子笑了笑,却没有言语,两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不可能实现了。   “本王有两个不情之请。”   沈拂静候下文。   三皇子:“公主也是你的妹妹,可以的话,请个名医为她诊治,放她离开琴庄。”   沈拂没有直接应承。   “还有,本王早年一直遗憾没有儿子,现在倒很庆幸,本王的几个女儿,还望九弟能帮忙照拂。”   沈拂颔首:“这是自然。”   三皇子没有多留,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殿内生着炭火,即便开着窗户,还是暖洋洋的,沈拂头上的雪花融化,瞧着有几分狼狈。   “萧萧,此情此景,难道不该用手帕帮忙擦拭一下?”   萧燃:“你有内力。”   沈拂从他冰冷的回应中感受到一丝怨念,含笑低下头:“虽说我昨晚又不小心睡着了,但你好歹也尽兴了不是?”   萧燃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语气有种诡异的轻柔:“你知不知道自己有梦游的习惯?”   沈拂惊讶:“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   末了,他突然有种不好的猜想,难不成昨晚自己在不恰当的时候梦游了?   【系统:确切说,是在巫山云雨中梦游。】   萧燃:“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除了有随身携带剃刀的习惯,枕头底下竟也塞了一把备用。”   “……” 第46章 人间   沈拂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种特异功能, 略带安慰道:“下次我梦游的时候, 你可以试着跟我讲道理。”   即便是梦里,他相信自己还是有理智的。   萧燃看他的眼神很是耐人寻味, 时间在沉默中过去, 萧燃突然伸出手。   沈拂好奇:“做什么?”   “剃刀。”   沈拂就跟狂风中瑟瑟发抖的小树苗一样,心惊道:“你要打劫?”   萧燃:“晚上入寝前我替你保管,白天再还给你。”   沈拂犹豫了一下, 合情合理。   默默从怀里掏出两把, 袖子中三把,腰带里一把……他几乎是在萧燃面前上演了一出宽衣解带香艳戏码,而后者无暇专注美男脱衣的场面, 目光聚焦在密集的剃刀上。   沈拂见他两只手都拿不下, 善意道:“要不先放桌子上?”   萧燃冷笑,拉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木匣子, 一股脑扔进去,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沈拂皱了皱眉头:“我觉得身上空荡荡的,没有安全感。”   骤然减轻了不少重量, 反倒叫人不适应。   萧燃掏出两锭沉甸甸的金子塞给他。   沈拂笑眯眯道:“你是个明白人。”   萧燃摇了摇头,自顾自从酒囊倒出一些酒, 这是谢鸣特意从琴庄带来, 用的原料极其珍贵, 需要酿制的年份长, 对于爱酒之人, 一杯都是千金难换。   “萧萧,外面下雪,闲来无事,要不来一场白日宣淫?”   萧燃被呛住,这价值千金的酒险些全部给喷出来。   沈拂:“晚上做这种事太影响睡眠,我不喜欢。”   寒冬腊月,萧燃却觉得正值盛夏,脑海中有嗡嗡的轰鸣作响,等他稍微有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榻上,沈拂难得有几分乖顺,身子滚烫,眸光却清凉无比。   极致的清醒与克制。   萧燃忍不住压下身来,衣衫半解,沈拂幽幽的声音突然传来:“这种感觉很陌生。”   再进一步,最紧要的时候,沈拂再度开口:“我有点紧张。”   萧燃用手覆上他的眼睛,俯身在耳侧道:“放松,随便想点什么。”   沈拂:“我可以数羊么?”   萧燃:“除了这个都行。”   前车之鉴,他还真怕沈拂数的时候睡着了。   停下的动作继续,沈拂侧头望着床帐,竭力思考能让自己放松的法子。   ——不能数羊,更不可能练功,还能做什么?   此时萧燃正爱不释手地抚摸每一寸肌肤,只觉得世间最高深的功法也没有此刻来得玄妙,眼看就能到达最美好的时候,忽听一道好听的声音吟咏:   “金针刺破桃花蕊……”   萧燃身体一僵。   沈拂忍不住道:“我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你继续,不用理会。”   对方再往前进一些,沈拂因为痛感微微蹙眉,“一枝梨花压海棠……”   萧燃仿佛有些气懵了,低下头以吻封唇,以此停止他的吟诗作对。   盖着一床柔软的床被,原本该是相拥而眠的时刻,殿门外突然响起人声。   沈拂叹了口气,穿好衣服,走出去,身体有些酸痛,但对练武之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小太监语气带着一丝焦急:“殿下,三皇子刚刚去了。”   沈拂微微一怔,再抬头看天,太阳即将完全落下,只留最后一点残红,忍不住喃喃道:“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小太监还在等他发话,沈拂略一沉吟,睫毛因为接触到外面的寒气凝上一层薄薄的冰花:“备轿。”   三皇子府邸聚集了不少人,见到沈拂整齐地行礼。   其中一位女子格外醒目,一身白色长裙,仿佛已经与这冰天雪地相融,她远远朝着沈拂盈盈一拜。   沈拂走近:“节哀。”   女子又行了一礼,却没有开口。   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开年,宫中近日丧事却是不少,三皇子病逝,皇后又重疾缠身。   沈拂去和安妃请安时后者暗示性地点明皇后的病是皇帝暗中叫人下的手。   “宫里的御医是不可能看好她了。”安妃这些日子妆容反而愈发艳丽:“进了宫,都是姐妹,本宫每日都会去看望皇后娘娘。”   沈拂抿唇笑了笑,恐怕安妃再去‘好心’看望几次,皇后就离气死也不远了。   “本宫若是没有猜错,陛下近来便会重新立太子。”安妃轻声道:“皇宫里最近晦气事太多,总要找点事精神一下。”   都在意料之中,沈拂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安妃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太子和三皇子是陛下曾经最得意的两个孩子,本宫能感觉到他近日心灰意冷,最多再过两年,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就会落在你身上。”   沈拂主动提起子嗣问题,安妃眸光微动:“你准备如何做?”   沈拂直接道:“您来安排就好。”   安妃:“就不想着广纳后宫,子孙后辈坐拥这无限山河?”   沈拂暗忖真要如此迟早会和安妃之间明争暗斗一番,不过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理由,皇权对沈拂而言完全没有吸引力。   “有人跟我说过,皇帝是天下第一苦差事。”   安抚怔了一下,笑容略带苦涩:“不完全,但也差不多。”   清荷殿常年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氛,出来后觉得呼吸畅快不少,沈拂看着远处清扫积雪的宫人,她们偶尔会交头接耳,轻声嬉笑,不禁勾了勾嘴角。   【系统:我突然有一个可怕的设想,你会在这个世界留到寿终正寝。】   沈拂勉强‘嗯’了声,“回去只有一帮老头子愿意和我说话。”   【系统:知不知道,大家私下都叫你‘千年的龟’。】   暗讽沈拂完成任务的速度。   沈拂一路走得十分悠闲:“他们叫的没错,那是我在界网里的名字。”   界网是面向位面官和系统的一款交流软件,和人类史上的微信,QQ一类的聊天工具差不多。   【系统:……】   沈拂:“反倒是你,居然不知道我的界网名是什么。”   【系统:我的备注一直是老板。】   整个皇宫,唯独沈拂的殿门外积雪堆的冗厚,他特意没有让人打扫,有时心血来潮还会堆个雪人。   萧燃不止一次吐槽过沈拂的举动相当无聊,但每次沈拂堆完,他又会在旁边也堆一个,美名曰沈拂堆的太丑。   将雪人的眼睛做好,萧燃抬起头,沈拂斜靠在门边,没有打伞遮雪,青丝被冰霜覆盖,看着就跟个小雪人一样。   “谈妥了?”   沈拂颔首:“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目的达到了,就不会再生无聊的事端。”   萧燃沉吟:“那就好。”   沈拂轻笑一声,走过来:“堆个小和尚如何?”   萧燃陪着他一起滚雪球,“我准备每年从教中选取最优秀的两人,将那本心法传授给他们。”   沈拂:“这算是奖励?”   “自然。”   沈拂失笑:“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害他们。”   【系统:总有一天,天音教会改名天基教。】   沈拂低咳几声,装没听见它的感慨,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寒冷的雪花,不免感叹:“雪欲压东风,疾风却吹雪。”   萧燃现在一听他念诗就浑身不自在,自从没收了剃刀,沈拂的梦游得到缓解,然而却养成了其他习惯,比方说每次巫山云雨他就会念诗舒缓心情。   沈拂薄唇轻启,似乎上瘾,还要继续吟诵。   萧燃忍不住要阻止,却听他道:“我听过很美的一首诗,皑如山上雪……”   他的声音不大,有些被风声遮掩,必须很仔细才能听全。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沈拂侧过身看他,萧燃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热,他幼年挣扎在天音教,在天音教,弱小就注定死亡,终于坐上教主的位置,一念可决人生死,却又觉得索然无味,沈拂的出现,才让他渐渐意识到生命有趣的地方超乎自己单薄的想象。   萧燃与他十指紧扣,用一种近乎感慨的语气道:“何其有幸。” 【人间有仙葩】 第47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成德元年, 德武帝染重疾,立九皇子为储君,同年, 九皇子即位,大赦天下。   新帝的一生堪称传奇,幼时遭到迫害离宫,掌大权后立丫鬟为后,这位皇后传奇的色彩更加浓厚, 她甚少出现在人前, 一代帝王却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野史评价:萧皇后, 兆安人氏, 人丑, 命好。   万物复苏的季节,两个垂暮老者躺在藤椅上,沈拂很早以前便已禅位, 修建了一处行宫, 稳稳当当又做了近二十年太上皇。   人老了, 视力就变得不是很好。   看别人不清楚, 对自己的感知倒是很清晰……已经是大限将至。   “萧萧。”   萧燃抓着他的手, 搭在自己身上。   沈拂:“我可能要上天当神仙了。”   萧燃很想像往常一下嘲讽他两句, 眼眶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别做傻事, 没有奈何桥, 没有孟婆, 所以别想着来陪我, ”沈拂说话已经有些吃力:“人死万事休……”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萧燃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他身体一颤,开始数落沈拂前几天拿辣椒水想给院子里的花杀虫,结果反倒结出辣椒苗,低声诉说小和尚过两天要来看他。   天色渐晚,藤椅上的二人均是再无动静,沈拂面色从容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而萧燃不知何时已经震断心脉,再无呼吸。   ·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少年坐在高脚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表,“每次执行完任务,那个混蛋三十秒内准会到场嘲笑一番。”   二十九秒,门外冲进来一个邋遢的年轻人,他根本就没有理会坐在高脚椅上的少年,嬉皮笑脸地看着正在进行体能恢复训练的沈拂:“听说你这次创造了新纪录,五十八年零三十二天,啧啧啧……”   沈拂放下哑铃,‘呵’了一声:“邓一等,过去了五十八年,你竟然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也是难得。”   年轻人咬牙道:“我改名了,现在叫邓三等。”   沈拂:“秦高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这两个人一天不怂他就不自在。   邓三等语气有种兔死狐悲的落寞:“来不了了,你走后没多久就出事了。”   沈拂一怔,秦高的业务素质相当强,竟然也会失手。   “不是出任务的时候。”邓三等缓缓吐出两个字:“政变。”   最高指挥官拥有对位面官和系统的绝对统治权,打个比方,那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类似沈拂,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搬哪里。   沈拂上次出任务前,政变刚刚有了结果。原最高指挥官落败,簇拥他的人自然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邓三等叹道:“我劝了他很多回,秦高一直不甘人下,想趁此飞上枝头,结果呢,还没扑腾两下连命都保不住。”   高脚椅上的少年批判道:“这些个小年轻,就想着搞事。”   邓三等眉头一挑,对沈拂道:“你也该考虑下系统升级的事情。”   沈拂开始做最基本的拉伸动作,没搭理。   邓三等自来熟地搬出一个冰镇西瓜:“我有一个天大的八卦。”   沈拂停下动作,少年也就是系统愣了下,直接从两米高的椅子上跳下来。   邓三等正要开口,系统打了个响指:“等等,再开瓶酒。”   邓三等问沈拂:“你的系统是不是暗恋我,为什么要这么亲切叫我的名字?”   沈拂手起刀落,西瓜被暴力砍成几瓣,邓三等瞬间就不敢废话。   系统哒哒哒跑过来,还拿了配套的水晶杯,一人给倒了半杯。   邓三等将门关上,神神秘秘道:“咱们不是新换了最高指挥官,那可是个狠人。”   系统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废话,要不怎么能上位。”   邓三等:“我一次听家里长辈说,他在政变中受了伤,几缕能量飘散出去,和几个世界融合了,为了快速恢复能量体,居然直接将自己扔进其中一个世界。”   能量体是维持所有位面官生存的关键,能量体越强大,实力就越强。   沈拂皱眉:“我看这人是疯了。”   强行进入世界,即便是指挥官,一旦出了意外,那就真的是要凉透了。   邓三等:“谁说不是,规则可是不讲人情,在世界里,他会丧失所有自身的能力,记忆,按部就班活下去。”   如果原身本来可以活八十岁,他只活到七十九,绝对会被世界的规则无情绞杀。   邓三等啃了一大口瓜:“不就是几缕能量体,慢慢等着恢复不就行了,而且我还有更劲爆的消息。”   沈拂和系统完全来了兴趣,静静听他说下去。   “指挥官前几天刚刚回来。”   沈拂沉默后道:“与其说和世界融合,更加精准的说法是和世界的BUG融合。”   邓三等放下西瓜,专心听他说,沈拂是资历最老的位面官,即便看不上对方执行任务的速度,但要论经验和学识,真的没人能胜过他。   邓三等擦擦手,掏出笔记本,沈拂缓缓道:“世界正常运行情况下,不可能主动吸收其他能量,他的那些能量应该是被最强命种吸引去。”   邓三等诧异:“也就是说指挥官不但去了那个世界,还直接做了最强命种之人,这岂不是很坑?”   他们说白了就是bug的维修工,真要遇上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拂享受地抿了口红酒:“三千位面,每个位面上有数以万计的世界,相逢的机率不足千万分之一。”   听完邓三等才放下心来。   系统:“有些刚入行的新人傻白甜还喜欢打感情牌。”   沈拂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一下:“指挥官进入大千世界也就是个普通人,没有身份地位,所有的记忆都是原世界赋予他的,说不准还真的会和某个小清新坠入爱河。”   邓三等恶劣道:“很有可能,要不指挥官这次走么去了那么久。”   连人带系统没心没肺地笑了好久,沈拂高举水晶杯:“来,让我们为冷血杀神爱上小白兔的故事干杯!”   邓三等虚情假意道:“这么堂而皇之地议论上司,被发现了怎么办?”   说着他自己都笑了。   哪有龙王会在乎手底下的虾兵蟹将。   沈拂:“我过两天就会出任务。”   邓三等惊讶:“这么赶?”   沈拂:“上个任务完成时间太长,总该做些弥补。”   邓三等:“该不会是受了情伤?”   沈拂暗含杀气地望了他一眼,邓三等佯装没看到,晃了晃酒杯,饱含深意道:“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时间长河里遇到的人也是一样。”   沈拂打开界网开始挑选世界:“我和你就不是一路人。”   所有出现BUG的世界都会放在界网上供位面官选择,这个时候运气相当重要,之前一个在凡人世界遇见妖怪被吃掉的位面官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沈拂选了一个末日丧尸,刚戳了下,就被告知已经被选定,又挑了个网游世界,还是失败。   “什么鬼?”   邓一等:“怎么了?”   沈拂蹙眉:“挑中的两个世界都被捷足先登了。”   邓一等:“……你该去烧柱香。”   沈拂:“界网什么时候还有广告推送?”   邓一等和系统两个脑袋凑过去,同时吃了一惊,屏幕弹窗上竟然有世界推送。   邓一等:“界网更新了?”   沈拂点看浏览详细介绍:“可以魂穿。”   邓一等一愣,嫉妒道:“这种好事怎么轮上你了!”   大部分的世界都是需要位面官本体到场,魂穿说白了就是借尸还魂,因为不保留原主记忆,增加了任务完成的困难度,所以其他要求放得特别松,最重要的是,要是任务失败,因为是魂穿,本体没有消散,所以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拂看了眼魂穿人物的信息介绍:大学生,真实身份是得道长生的仙君。   系统:“都得到长生了怎么还会死?”   邓一等:“底下有介绍,仙君渡劫失败,被一异世界自杀男子附身,男子得知自杀没有成功还得道长生受不了打击,心智溃散而亡。”   沈拂:“……”   邓一等:“虽然人物生平是狗血了点,不过机会难得。”   沈拂也是同样的想法,任务失败不用被抹杀实在是很令人心动。   迟疑几秒后,最终点在‘接受’的选项上。   ·   四周一片黑暗,很远的地方有一点亮光,沈拂已经处在黑暗中很久,朝着光源走去,祈祷别一走出去就看到原主亲友温暖的眼神,笑着对他说‘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这样的狗血的画面。   光洒在身上的刹那,沈拂忍不住伸出胳膊去遮挡,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去多久,身体好像逐渐有了温度,沈拂用力睁开眼,一阵头晕目眩。   伸手摸索半天,想找个能扶的地方站起来,金属的质感从手下传来,等他清醒一些,发现自己正抓着门把手,下意识用力一按,门应声打开——   屋外是一片宽广的草坪,站着一对长相异常出众的夫妇,两人还牵着一个小孩。   沈拂揉揉眼,那孩子好像长着尾巴。   小孩露出腼腆的笑容,被父母拉着一块给他鞠了一躬:   “恭贺仙君证道长生!”   “……”   沈拂面无表情地进屋,反锁,关掉所有的窗户。   居然被这个世界骗了,明明注明着本世界灵气稀薄,妖魔鬼怪极少。   保险起见,沈拂上到二楼,准备将窗帘一块拉了。   “仙君!”利用尾巴的力量,小孩从屋顶倒挂着向下看他,羞涩道:“是不是小七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仙君了?”   “小七不要胡闹!”   沈拂站在窗户边,亲眼看到夫妇中的一位变身成超大的狐狸,将小孩叼在嘴里,另一位则跟他道歉:“小儿顽劣,希望仙君不要同他计较。”   声音隔着玻璃清楚传来。   沈拂看着窗户外的狐狸:“这玻璃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完全没有阻挡作用?”   小孩笑嘻嘻道:“仙君真有意思。”   沈拂默默打开窗户:“请进。”   一家三口恢复成人样,当然小孩的尾巴依旧是在外面晃悠,沈拂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正在揣摩对方身份。   “得闻仙君证道长生,狐族特来拜贺。”   沈拂站起身,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得格外辽阔,他甚至能看清远处山上的一花一草。   然而这座山周围,接连几座山土地焦黑,寸草不生,甚至隐隐有崩塌之势。   小孩全名叫胡小七,顺着沈拂的目光看去,仿佛回忆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那场雷劫真的太可怕了,要不是老祖宗留下的阵法,我狐山怕是会遭灭顶之灾。”   沈拂猜测他口中的狐山就是唯一还有花草生长的那座山。   他的缄默让一旁的男女有些不安,公狐狸开口道:“非仙君的过错,仙君成功渡劫,如今狐山反而沾光灵气充裕。”   胡小七一个劲点头:“以前灵气稀薄,修炼都好困难。”   三言两语,沈拂理清大概,那场恐怖的雷劫是因为这具身体原主人渡劫所致。   胡小七:“别的种族都好羡慕我们的,离仙君近可以提前来拜会,不像他们有的还要跋山涉水。”   沈拂的面色有些不好,听这意思,还要再来人。调整一下表情,用开玩笑的语气对他道:“你也喜欢来这里?”   胡小七害羞地点头:“这周围都是仙气,沾了能无形中让气运变好。”   沈拂沉默了。   “小七别闹。”公狐狸佯装斥责一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狐狸,“这是我狐族的拜礼,还请仙君收下。”   这只狐狸实在是太小了,连眼睛都睁不开。   公狐狸反而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放到沈拂面前:“这是我狐族千年一遇的天才,出生便有四条尾巴,很有可能修成八尾。”   “难道不是九尾狐狸?”   公狐狸苦笑道:“九尾是传说中的境界,千万年很难出一个,何况现在天地灵气凋敝,修炼出六条尾巴已经是相当厉害。”   小狐狸像是听懂他的话,炫耀地抖了抖屁股,展露自己四根小拇指长的尾巴。   “日后他修炼有成,仙君可以当坐骑驱使。”   沈拂出于好奇摸了摸小狐狸,没想到对方直接松手放到他怀里,“仙君喜欢就好。”   送走了狐狸一家,沈拂将小狐狸放在沙发上,自己盘着腿沉思。   【系统:没有原主的记忆确实很麻烦。】   沈拂脑子里此刻装的全都是知识。   是知识,不是记忆。   屈指一弹,指尖窜出一团火焰。   喝了声‘灭’,火焰自动熄灭。   他继承了这具身体的一切,唯独没有对过往的记忆。   小狐狸大着胆子趴到拖鞋上:“饿。”   沈拂找了许久,最终拉开一个抽屉拿出枚石头给它。   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无光,小狐狸一脸餍足地又舔了一下,沉沉睡了过去。   咚!咚!咚!   地板剧烈震动,沈拂看了眼外面,确定只有自己的别墅有异动。   震感最强的地方是一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推开门后的一刹那冷风迎面而来。   里面是一个五官极度完美的男人,刚才的狐族夫妇比起他都远远不如,男人发梢末端竟是蔚蓝色的,在他周围,围绕着一层薄薄的冰雾。   看到沈拂,他瞳孔猛地一缩:“你居然渡过了仙劫?”   沈拂没有回答,而是观察束缚住男人四肢的铁链,这些链子像是从地下长出的一样,牢牢扣住他的肌肉,上面隐隐泛着金光。   “你是谁?”   男人冷笑道:“这是脑子被雷劈坏了?”   沈拂点了点头,一脸认真:“是的。”   男人先是一怔,尔后目露一丝算计和喜色。   沈拂则是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我脑子是坏了,但力量还在啊。”   “……”   “我忘记了很多事,”沈拂在门口坐下,“需要你为我解答。”   “凭什么?”   沈拂:“你被这些铁链束缚着是不是很难受?”   “废话。”   “配合的话,我可以只留下一根铁链。”   他能看出来那些金光会顺着男人四肢游走,偶尔男人会露出隐忍的表情:“只剩一根铁链你应该会舒服很多。”   男人略一沉吟,点头表示同意。   “回到刚才的问题,你是谁?”   “巫牧之。”   他的声音很好听,沈拂认真听着,还专门拿个本子做总结。   姓名:巫牧之。   本体:未知(自称是高级机密,不能透露)   身份:远古三大魔头之一。   年龄:未知。   人物经历:干天干地,杀孽无数,遭遇百余名仙君围攻,最终封印。   从他的描述中,沈拂得知远古几次大战后,大妖消失,众仙陨落,时至今日,灵气稀薄,修行日益艰难。   而自己,居然是当世唯一的仙君。   沈拂长叹:“无敌,无敌是多么寂寞。”   巫牧之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我都能感觉到你气息不稳,可见在雷劫中受了重伤,没有几百年回不到巅峰。”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巫牧之:“你的太爷爷看过守我,他死后你爷爷负责,你爷爷死了你爹接手,现在轮到你了,这么说你明白了吗,白痴。”   他的口气很恶劣,任谁被囚禁万年都不会有好脸色。   “明白了,”沈拂郑重道:“你就是我们家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传家宝。”   巫牧之目光紧紧盯着他,突然吸纳空气中的寒气,直接结成冰箭朝沈拂心口射来。   冰箭在距离心脏几厘米处融化。   沈拂:“我说过我的力量还在。”   合上本子:“今天先到这里。”   “别忘了你的承诺。”   沈拂打了个响指,‘啪嗒’几声,铁链幻化成一条细长的链子,绕着脖颈转了两圈。   “手脚全都能自由活动,”沈拂温和道:“不用感激我。”   巫牧之慢慢摸向脖子上的锁链,完全就像是一个项圈嵌牢在脖颈上,瞳孔涣散,似乎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直到沈拂转身关门的一刻,一声嘶吼响彻天际——   “本!座!要!杀!了!你!啊啊啊啊!” 第48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夜半三更, 本是好梦时。   别墅里却始终回荡着凄然的声音。   趴在拖鞋上睡的小狐狸翻了个身,从屁股上抓了两撮毛塞进耳朵堵好,迷迷糊糊重新睡过去。   屏蔽五感对现在的沈拂来说不是难事, 只是担心晚上混进来什么妖怪, 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黑着脸走到关押魔头的房间, “能不能别叫了?”   巫牧之冷笑:“我偏偏不如你的意。”   来自远古的魔音,像是从他的胸腔里发出, 整个别墅都包围在音波的攻击当中。   沈拂蹙起眉头,巫牧之以为他是怕了,凑近了一些, 魔音某种程度上和龙啸一样,对低等阶的同类有绝对的压制作用,远古时期,就连一些仙人见到这种大魔都会避而远之。   沈拂心中没有这种敬畏, 单纯觉得吵。   巫牧之深邃的瞳孔泛着幽幽的紫色,指甲随之变长,魔气四溢。   看了好半晌, 沈拂迟疑地伸出手, 在他头上摸了摸:“乖。”   嚎叫声停止, 巫牧之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一动不动僵硬地盯着他, 良久, 他颤抖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这个人面兽心的, 是在把自己当狗养。   “你误会了。”沈拂看透他的想法, 认真道:“我绝无此意。”   巫牧之:“算你小子识相,快将本座脖子上的链子挪走。”   沈拂:“戴在手腕上行不?”   巫牧之勉强点了下头。   沈拂:“我可以放大你的活动空间。”   巫牧之狐疑地看着他。   沈拂:“前提是你能帮我看家么?”   “……”   远处的狐山,胡小七正在梦中酣睡,忽然一个激灵惊了起来,跑到爸妈房间,公狐狸用尾巴将他扫到床上,独自走到窗边,严肃地盯着窗外的黑云。   胡小七害怕道:“是不是又有人渡劫?”   公狐狸摇头:“是魔气,相传魔的怒意滔天,会凝聚出天地异象。”   胡小七抖得就跟筛子一样,好半天缓过来:“没关系,狐族离仙君住的这般近,真要有魔头现世,我们可以寻求仙君的庇护。”   被视作保护伞的沈拂正抱着小狐狸站在门口,防止被十成的魔音震伤。   等到黑云散去一些,才再度进屋。   巫牧之刚刚平静一些的情绪见到沈拂再次爆炸。   沈拂:“要不你来当我的保镖?”   巫牧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沉默对抗他。   沈拂:“你身上的锁链其实是一件法器,锁链只是它的化形之一,还可以化形成手镯,项链等等,不限制活动范围,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巫牧之猛地张开眼:“等等!”   沈拂脚步丝毫不停留。   巫牧之:“保镖的事情我们可以再谈谈。”   沈拂驻足:“看家呢?”   巫牧之黑着脸:“这个绝对不可能。”   沈拂如今虽然顶着第一仙君的名头,但是雷劫中受伤太重,能发挥出几成实力有待商榷,有巫牧之在身边,做起事情就不必束手束脚。   一仙一魔讨价还价了几个小时,沈拂不放心地又和他订了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契约,下一秒,随着他心神一动,那些从地下长出的铁链自动收紧,最后像是一个蛇形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   巫牧之站起身,低头看着能自由活动的手脚,似乎不相信自己终于能走出这里。   待他消化完这个事实,突然朝沈拂发起攻击,就算魔躯被契约之力吞噬,他还有元神,大不了重新修炼千年,当务之急是要一解心头之恨。   沈拂笑了笑,后者脖子上的蛇形项链宛若老树的根,瞬间爆发出上千条,密密麻麻将他缠绕成一个粽子。   巫牧之说话都觉得困难:“本,本座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沈拂温柔道:“我当真了。”   万年后,作为远古三大魔头之一,巫牧之恢复‘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忙打扫房间。   沈拂:“有没有什么除尘咒,一念房子就可以干净的那种?”   巫牧之冷笑:“除尘咒没有,让这房子灰飞烟灭的法术倒是不少。”   沈拂亲自参与大扫除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解别墅构造,原主的东西都摆放在哪里,大致有数后,找到一张学生证。   南风财经大学,会计学院,张止水。   巫牧之看了一眼:“还有两年才毕业,慢慢熬着吧。”   沈拂:“你竟然知道大学是什么。”   巫牧之:“本座虽然被关了近万年,却可以短时间元神出窍看看外面的变化。”   沈拂看了下日历,再过一个月就是假期。   【系统:假期前还有期末考试。】   沈拂怔然,转移注意力,继续动用唯心主义世界观:只要不去想,就不会发生。   坐在饭桌前开始研究这次需要完成的任务,细细一琢磨,忽然笑了:“巧了,这人叫宋听风,生日是7月七号,和原身就差一天。”   【系统:情侣名?配套生日?】   宋听风心性狠厉,被誉为当今世界最可能成仙的第一人,后因不能接受原身先一步成仙,心性大变,机缘巧合下收深渊兽为坐骑,后受深渊兽魔性影响,残杀无数修士,作恶天地。   沈拂看了眼自己未来的坐骑,正在奶声奶气地打着呼噜,忽然有些心塞。   【系统:这次的任务很复杂。】   沈拂神情也是逐渐凝重:“不能进行人为抹杀,条件就算再宽裕这点也不会变,如果他现在没有收服深渊兽还好说,但要是……”   【系统:要是深渊兽已经认他为主,你就只能想办法化解他的敌意,说穿了就是打感情牌。】   “……”   【系统:shift 123456。】   沈拂:“!@#¥%……”   双方第一次如此合拍,沈拂和系统在这方面观念一样,打感情牌的都是傻白甜,好看的人眼睛可以骗人,嘴巴可以骗人,谁知道对方是真被感动还是虚情假意,历史血的教训告诉他们绝大多数走到最后都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沈拂眉峰渐渐舒展:“明日先去会会此人。”   ·   南风财经大学是一所普通的本科院校,能进这里的学生高考成绩差不多是在中等水平。   宋听风和张止水在学校里很出名,财经学校女生居多,这两人的外貌都是顶尖,走到哪里都能引来瞩目。   不过两人是不同的风格,原身也就是张止水,对待人很有礼貌,是温和的美男子,宋听风就是高冷男神的人设,看人的眼神都能用‘睥睨’二字来形容。   沈拂刚进校园,就有一个女孩子过来和他说话,“旷课一周,都快上所有老师的黑名单了。”   沈拂疑惑,大学逃课的学生常有,为什么听她说的似乎很不妙。   女生眨了眨眼睛:“谁叫你长得好看哩,基本每个老师都知道。”   和他说着话,女生视线却是在偷瞄旁边的男生……果然好看的人朋友也是好看的。   她尽量用自己最甜美的声音说:“一会儿记得来上课。”   沈拂:“哪个教室,第几节课?”   女生并未觉得奇怪,选修课教室并不固定,“博雅楼302,三四堂课。”   凡是张止水报的选修课,很多女生都会去蹭课,拍个男神的照片炫耀一下,沈拂一路上再次感受到了原身的好人缘,来打招呼的人不少。   巫牧之:“你先去上课,我去转转。”   沈拂提醒他:“距离。”   巫牧之目光一动,显然是忘记了这茬,这个浑小子为了防止他出去胡作非为,居然签订了一个破契约,外出期间,两人不能超过十米。   太阳光渐渐强烈,路上走得人都绕到旁边树下,巫牧之却是站在阳光浓烈的地方,微微抬起下颚,喃喃道:“阳光的温度,很舒服。”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的头发此刻变成利索的短发,发梢末端的蔚蓝色却还在。   这幅画面很是养眼,沈拂看得却是摇头,一只赞美太阳的魔,一看就不敬业。   教学楼里分外凉快,沈拂在找教室,不曾留意对面正趴在栏杆上的少年,楼下栽种的大树足足有三层楼高,投射出的阴影遮住了少年大半个身子,此刻他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视线定格在沈拂身上,没有再挪动。   提前了二十分钟到教室,里面空荡荡的,沈拂果断占了最后一排靠窗的好位置。   没过多久,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沈拂不解:“怎么今天都来这么早?”   他正兀自发呆,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同学,麻烦让一下。”   沈拂抬起头,意识到他是在和旁边的巫牧之说话。   巫牧之脾气一点即着,“先来后到。”   说着心里补充了一句再废话就吃了你。   沈拂不想听到争吵声,慵懒开口:“这位同学,空位还有很多。”   站着的少年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声音在夏季仿佛有能降温的作用:“今天有随堂考试,我能借你抄,他不行。”   沈拂怔了一下,片刻后对着巫牧之挥了挥手,又拽了下少年的胳膊:“同学,快请坐。” 第49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有一些类似青草的味道飘了过来,待少年坐下拿下鸭舌帽, 沈拂方才的慵懒一扫而空, 面色先是有些古怪, 后又带着点玩味——   “宋听风?”   少年侧过脸,显然是在问他有什么事。   沈拂揶揄道:“就是觉得好久没见, 看见你挺新鲜的。”   宋听风听后淡淡道:“临近期末, 少逃课。”   沈拂不加掩饰地望着他,按照原本的世界线,宋听风对待他的态度应该是嫉妒与憎恶,但这少年眼神清冽, 目光似乎还带着稍许困惑。   他不禁觉得有趣, 对方面对他时为何会有这种复杂的情绪?   【系统:一见钟情。】   沈拂:“猫妖的账我们还没算。”   【系统:……】   不远处坐着的巫牧之瞥了眼宋听风, 皱着眉说了句‘魔物的味道’,便趴在桌子上睡觉打发时间。   沈拂:“同学,书能借我看一下么?”   宋听风点了点头。   临时抱佛脚,沈拂准备刷几道线性代数的题, 满页的‘a1、a2’, 看了两眼便兴致缺缺,察觉到宋听风似乎在盯着自己,就这样放弃合上书似乎不太好,正在他目光飘忽不定时, 宋听风忽然开口:“学线代比成仙容易的多。”   沈拂很努力的想从中听出一点妒意, 然而并没有, 支着头望对方:“学好这个对买菜有帮助么?”   宋听风:“开拓思维, 工程和科研需要。”   沈拂努力了三秒钟,将书还给他。   宋听风给人的观感是看待任何事都很平淡,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就是万物都不入其眼,和这样的人打感情牌根本不牢靠。   目光凝视宋听风,沈拂的神情有些令人捉摸不定。   “你的眼睛……”宋听风微微皱眉,似乎想伸出手去触碰,又收了回来:“这双眼睛,我梦到过。”   “……”   【系统:对方居然率先发起进攻,接下来肯定会想办法一步步瓦解你的心房,辱你道身,毁你仙基。】   沈拂认真地考虑回去是不是得走个后门,想办法给系统升个级。   考试的时候最后一排未必是个好座位,后几排是老师重点关照的,尤其是沈拂这种逃课一周的学生,老师就没放松过对他的警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见面前还是一张白卷,沈拂状似无意抖抖袖子,外面突然狂风大作,连带着空气中的灰尘一扫而入,劲风将很多学生桌上的东西刮下地,监考老师没空搭理学生,慌忙双手死死按着头顶,避免假发被吹走。   趁着混乱的时机沈拂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宋听风,后者摊开卷子,只用了一分钟,沈拂将卷子上的选择题完成。   只是一场随堂小考,共有两道大题,宋听风还未完全解答完,沈拂只好默默写了一个‘解’字,然后发呆。   宋听风完全是学神级级别,大约七八分钟已然作答完毕。   沈拂刚准备瞄上一眼,就见监考老师眼睛都不眨地注视着自己。   他低头咳嗽一声,天上的云层忽而泛起涟漪,隐约有蓝白的光芒酝酿。   轰隆!   毫无防备的一声震得人身体一颤,伴随雷光一闪,监考老师下意识闭上眼,沈拂快速看了眼宋听风的卷子,完美地发挥过目不忘的精神,没多久就像复制粘贴一样,一点都不落地抄完。   教室里不似方才安静,已经有学生在嘀咕天气预报不准,可能很快有暴雨。   然而就在此时,风停雷隐,窗外晴空万里。   巫牧之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不住摇头……睡个安稳觉也难。   沈拂欣赏了一遍填的满满当当的试卷,满意地写上名字,自信地走到讲台提前交卷,原身成绩算不错,见他上台,不少人心中暗道:不愧是男神,长得好,脑子也聪明。   待到宋听风交卷,这些人心中又道:不愧是另一个男神,脑子也好使,就比张止水差了一点而已。   差了一点的宋听风走到教室门口,看见沈拂站在空荡的走廊当中,靠在窗台上,百无聊赖道:“呵,线代也不过如此。”   巫牧之差不多和宋听风一前一后出来,他不能离沈拂太远,在监考老师的目光中,留下一张白卷,从后门直接走了出去,一出门就看见沈拂故作高深:“要脸不?”   沈拂佯装听不见,反而望向宋听风:“宋同学仗义,回头请你吃饭。”   两人互留联系方式后,宋听风没有再做停留。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巫牧之忽然正经道:“少和他接触,人和魔签订契约,早晚要出事。”   沈拂:“你确定他身边有魔物跟着?”   巫牧之:“他身上有魔气。”   沈拂惊讶:“如何才能看出来?”   “闻出来的,是只魔崽子的味道。”   沈拂:“……”   午饭是在食堂吃,巫牧之打的饭几乎全是肉食,沈拂全程心不在焉,宋听风已经和深渊兽签订契约,无疑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兼之他更懒得和对方建立什么兄弟情。   盘算一番后瞥了眼对面吃得不亦乐乎的巫牧之:“有没有办法能驱除一只魔的魔性?”   巫牧之想也不想道:“那就不是魔了。”   见沈拂又开始深思,巫牧之不耐烦道:“魔气却是可以根除。”   沈拂对魔知之甚微,静心听他说下去。   “我在那小子身上闻到了深渊兽的味道,深渊兽的天赋是诅咒,幼年还好说,随着它的成长,魔气便会暴露,和他签订契约的人心境也会受到影响。”   沈拂若有所思,巫牧之给他浇冷水:“伴随诅咒之力而生,深渊兽的魔气比一般魔要重成千上万倍,他们自己也是深受影响,没事就会发狂,远古时期也有深渊兽想驱除身上的魔气,无一例外都是失败。”   沈拂不见沮丧,冷静道:“当时行不通,不代表现在不行。”   巫牧之沉默半晌,不再沉溺于肉食,“灵气稀薄,在这种环境下出生的深渊兽必然十分弱小,再加上是只魔崽子,还是有些希望。”   沈拂‘咦’了一声:“遇到这种事你不是该冷嘲热讽才对?”   怎么会好心帮忙出谋划策?   巫牧之:“那年轻人天生就是修炼的好苗子,一旦堕魔,后果不堪设想。”   沈拂面上为他的正义折服,私下调阅魔族资料,魔族从来不讲究团结友爱,他们甚至靠吞噬对方来强大自身,查阅完资料似笑非笑盯紧巫牧之:“你该不是怕有朝一日被成长起来的深渊兽吃了?”   巫牧之继续低下头吃盘中餐:“不是怕,是很麻烦,成年后的深渊兽还才我有些忌惮,这种小崽子我一爪子就能按死,然而一旦杀了深渊兽,就会被诅咒之力缠上。”   沈拂:“那它岂不是天下无敌?”   巫牧之呵呵道:“龙族的繁衍能力都比深渊兽强,很多深渊兽无法承受诅咒之力,刚生下来就会夭折。”   沈拂喝了口蛋花汤,就听他道:“这是魔族里很有名的一个品种,它们出生时能把自己活活咒死,成年后交合中发出的呻吟都是诅咒之音,一不小心就会将伴侣咒亡。”   沈拂默默将蛋花汤放下。   “你那同学原本就资质不俗,和深渊兽契约他的修行会一日千里,”巫牧之提醒:“跟某些需要休养几百年才能恢复实力的仙君大有不同。”   沈拂没在意他话里的嘲讽,班级群里现在倒是很活跃,手机震动个不停,很多人配了打雷的图片,调侃刚刚的随堂考试——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底下一水的表情包,最新的消息是宋听风在两秒钟前发的:不是渡劫,是为了作弊。   沈拂回复了一个火烧楼上屁股表情,没再看班级群,叫醒浑浑噩噩的系统:“调出这个世界与净化魔气相关的资料。”   共计一千三百页,沈拂吃的差不多,对巫牧之道:“先回别墅。”   起身的一瞬间突然一动不动。   巫牧之:“怎么了?”   没有发现异常,沈拂将餐盘放去回收区:“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巫牧之:“这就是你逃课回家的理由?”   沈拂认真道:“回去后我会根据课程表做出严格的分配计划。”   巫牧之:“逃课分配?”   沈拂目含警告。   往校门外走的时候,恰好碰见刚进大门的宋听风,他拿着杯热豆浆,似乎准备以此当做午餐。   沈拂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擦身而过的瞬间,宋听风声音轻飘飘道:“张同学群里的回复很有意思。”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语气听不出喜怒。   沈拂回之以一个敷衍的微笑。 第50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别墅。   敲击键盘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沈拂用的是机械键盘, 纯黑色,正灵活在键盘上活动的手洁白如玉, 对于手控的人来说, 完全无法抵抗。   巫牧之没有这种奇怪的爱好, 但他被锁了上万年,身体和心灵双重空虚。   “好想找个女魔头双修。”   沈拂看都没看他一眼,直言道:“去吧。”   巫牧之:“你先将契约解除。”   键盘发出一连串哗啦啦的声音:“我帮你打电话叫一个, 直接在这里就行,我不偷看。”   巫牧之目光凝望他的背影, 好几次忍住偷袭的冲动。   沈拂手指从键盘上移开,身子朝后靠了靠,有些失望道:“你居然没有动手。”   巫牧之皱眉。   沈拂:“本来想发泄一下,现在没有打你的理由了。”   “……”   巫牧之身形有些僵硬, 狠狠闭了下眼睛舒缓情绪,再睁眼却被电脑屏幕上的字吸引,标题上赫然写着加粗的大字——如何祛除魔气。   底下罗列了不下十条:   1.收集信仰   2.舍利子十颗。   ……   巫牧之走近去看, “深渊兽魔气主要来源于天生的诅咒之力,第一二条最为适用, 但都不可能实现。”   人类早已不相神佛志怪, 信仰之力缺失,舍利子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就算沈拂凑够了舍利, 起码也要上千年, 届时深渊兽早已成年,这些东西能发挥的作用要小很多。   沈拂:“二者能否互给互足?”   巫牧之摇头:“没试过,不过你可以先从收集信仰开始,舍利子只能看造化。”   沈拂取了些院子里土,捏了个惟妙惟肖的小人,注入一缕心神。   巫牧之看着这一幕,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佛家,靠泥塑收集人类的信仰,信仰之力足够,泥人便会成为金身。   沈拂的小泥人,刚捏出来,额前的一小缕头发便是金色的。   巫牧之:“应该是狐族,他们认为你能带给狐族庇佑,当然会信仰你。”   收集信仰之力的方式有很多,为人排忧解难,最好是能拯救世界,不过沈拂明显不具有这种资质和耐心。   第二日,他在大学附近租了间商铺,命名为‘命运’,里面分出一个小隔间,帮人测字算命,外面则是放了些日常用品,以便被发现传播封建迷信带走。   印了些复古名片,便继续开始自己的学生生涯。   昨天的测试成绩已经出来,老师今天还特意用发胶给假发弄个发型,穿着花衬衫,显得挺精神。   宋听风坐在沈拂旁边,身姿笔挺,眉目清冷,完全演绎了何谓高冷学霸。   老师清清嗓子,“昨天的测试题目并不难,绝大部分同学都在八十分以上,满分的只有一位……”   他顿了顿,看向最后一排,“宋听风同学。”   沈拂目光复杂,两人的卷子明明一模一样,为什么他不是满分?   卷子发下来,沈拂看见一个醒目的98,选择题的最后一道出错,他选的是D,再看宋听风的答案,是B。   沈拂摇头:“心机。”   宋听风怔然,“是你自己抄错了。”   沈拂给他还原了一遍自己想象中的情景,故意用手遮住下半部分,好让他看错。   宋听风薄唇动了动,沈拂摆摆手:“我原谅你。”   “……”   按照沈拂现有的计划,要一方面想办法解除深渊兽的魔气,一方面与宋听风建立相对稳固的同学的关系。   老师在讲卷子,他听得昏昏欲睡,神志却很清醒,突然侧过脸,猝不及防地与宋听风四目相对。   “同学,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被抓个现行,宋听风很平静:“有些疑惑至今没有解开。”   沈拂抽出一张名片:“挺灵的,你可以去看看。”   名片没有店主的名字联系方式,仅仅在最下面有一行小字,注明的是地点。   宋听风:“你信这个?”   沈拂没有说明店就是自己开的,点了点头:“高手在民间,何况这些年也有不少佛家人下山游历。”   宋听风:“这些游历的弟子都建了庙。”   沈拂:“越是厉害的人,性情越是古怪,比方说有些人就是不给同桌抄满分。”   不同于初时的无语,宋听风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宛若冰山上的雪莲开放,让沈拂看得惊奇。   下面几节是选修课,两人选的不是一节,直至沈拂中午离开学校,也没碰到过宋听风。   他的必修课都在周二和周三,其余几天完全可以守在店里。   一天风平浪静的过去。   沈拂躺在床上,小狐狸窝在地上的拖鞋里睡觉。   【系统:要是以这个进度,你将会创下新的记录。】   沈拂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慢慢来吧。”   他睡得安稳,而在城市的某个地方,宋听风带着捕猎完的深渊兽走在没有一个行人的街道上。   宿管平日只查违规电器使用,学生晚上住不住宿舍没有特别要求,毕竟大学同居男女也是不少。   这个点宿舍门已经关了,宋听风照例随便找了家酒店入住。   酒店的隔音效果相当好,但他还是能敏锐地听到隔壁屋尽欢的男女,还有楼下房间的住客正在激动地看着足球比赛。   摒弃这些杂音,深渊兽守在窗边,宋听风渐渐睡了过去。   寒意。   和炽热的夏天不同,这里完全是一片属于冰雪的世界。   宋听风知道,他的梦境已经来了。   他看不清男子的脸,对方穿得不多,黑发像是绸缎一样柔软,热情地对他招招手,“今天要堆什么雪人好?”   宋听风很想说上一句‘幼稚’,男子拉住他的手,那种温暖仿佛驱散了一整个严冬。   宋听风猛然从梦境中清醒,从前这样的梦最多只有一两个画面,很少是像现在这样以片段的方式出现。   他起身倒了杯水,无意间碰到外衣,一张名片掉了下来,被突然刮起的风卷起,眼见就要吹出窗户,一只金蝉突然叼住扔了回去。   金蝉的复眼和单眼全都是红色,宛若红曜石一样镶嵌在脸上。   刚刚捕完猎,它的翅膀呼扇一下,便有浓厚的血味飘出。   后半夜宋听风再也没有入眠,天边启明星刚刚出现时,金蝉又出去寻找猎物吞食,宋听风背上单肩包往学校走。   在转弯处,鬼使神差地想到名片上的地址。   路边的商铺除了早餐店,唯有一家开在街尾的店已经开门迎客,门口挂着好几串风铃,孤零零地响着,让人觉得十分冷清。   店里的日用品采用的是无人超市的模式,二维码旁边贴了个小纸条:测运请往里走。   里间的门是锁的,外面有一个小铁窗,透过栏杆去看,隔间内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宋听风伸手敲了敲。   店面虽小,沈拂却安了不少监控,宋听风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知道:“想不到这人真的会来。”   巫牧之:“不准备出去?”   沈拂摇了摇头,低咳两声,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变得雌雄莫辩,既有少年的清亮,又有女子的婉转。   “你能算命?”铁窗外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沈拂开口:“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进行测算。”   巫牧之被他的声音撩的一颤……已经万年没有性生活,他今早见到路边溜的狗都会幻想对方是不是魔犬化身,他已经不在乎公母,能上就行。   宋听风神情中的讥诮消散不少,目光瞥向旁边的签筒,摇了两下,递过去一根,“解签。”   沈拂:“可以。”   他拿到签后沉默了一会儿,对面巫牧之一度看好戏的神情,深知对方没有这本事。   沈拂将签放到一边:“先说说你要问哪方面。”   宋听风下意识觉得此人不太靠谱,想了想道:“一个我很讨厌的人,有一天却突然觉得很顺眼。”   沈拂按了按眉心,很明显说的是自己,“你对他的讨厌是否掺杂三分忧虑,七分嫉恨。”   宋听风缓缓道:“曾经。”   “现在呢?”   宋听风冷冷道:“倘若能理清,我便不会在这里。”   沈拂刻意压低一些音调,使之口吻掺杂着蛊惑的味道:“根本不需解签,我也能看出你的问题,你我有缘,我送你三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妒。”   宋听风怔然。   沈拂缓缓道:“你心绪不平,不外乎是因为爱,没错,你早已深深的爱上了他,待到相思入骨,就连梦里也会有他的影子。”   宋听风静默半晌,付了钱,到离开也没再说一句话。   沈拂从小黑屋出来拧开瓶纯净水,笑眯眯道:“你瞧见他方才的神情没有,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偶尔逗弄一下高岭之花,有利于纾解心情。   巫牧之:“……不,我觉得你才是最特别的。”   ——特别作死。 第51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沈拂完全没有隐忧, 外面风和日丽,他的心情反而更加明朗。   巫牧之不欲多说, 任何一只猫狗路过,都要忙着多盯两眼。   离开店刚走到教室, 上课铃声恰好响起, 必修课没有多少学生翘课,还有人专门来占前几排, 教室坐的满当当的,只剩最后一排。   巫牧之的到来引起了不少同学的主意,大家都在私下讨论他的来历。   班里没有转学的同学,他便被自动分类为来蹭课听的。   沈拂刚坐下,就看到旁边一排的宋听风, 他看上去依旧很清冷, 但目光仿佛带着些奇异的温度。   沈拂右手支着脑袋挡住侧脸, 和巫牧之窃窃私语:“你有没有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巫牧之看都没看一眼直言道:“是不是带着灼灼之感,瞳孔的色泽发生轻微改变,甚至有些淡淡绿光?”   沈拂点了点头。   巫牧之:“饿狼在盯着猎物的时候都是这个眼神。”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你会习惯的。”   沈拂:……   这样的目光想忽视都很难, 刚一下课,沈拂收拾东西准备回别墅,连午饭都放弃在食堂吃。   两人坐到计程车上,沈拂闭着眼轻轻按揉太阳穴, 薄唇轻启:“总算能清静一些。”   巫牧之:“恐怕很难。”   沈拂侧过脸看他。   巫牧之:“我闻到了燕子精的味道。”   沈拂头疼隐隐有加深的征兆:“你是魔头。”   ——不是魔犬。   结完账, 计程车以光速开走, 巫牧之神情略有不满, 沈拂则很坦然,这司机八成是将他们当成精神病人。   巫牧之的鼻子从来没有出过错。   别墅门外站着一个长发男子,鼻梁很高,眼睛细长,目光相当锐利。   “仙君。”他优雅地行了一礼。   先前胡小七无意中提到过这几日会陆续有人来拜访他,沈拂险些忘记这茬事。   “我姓燕,燕山海。”   沈拂微微颔首,“燕先生。”   燕山海:“恭贺仙君证道长生,特意送来一点薄礼,聊表心意,还望仙君不要嫌弃。”   沈拂笑眯眯道:“自然。”   燕山海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翅膀十分窄的小金丝燕,“这是小儿燕十三,出生时霞光遍天,日月同现,是燕族百年难遇的天才,特来送给仙君看家护院。”   沈拂眼皮一跳,这年代,难道开始流行送孩子?   燕山海留下燕十三,直接化作本体飞向天际消失。   沈拂突然感觉到口袋一阵灼热,诧异地发现小泥人的一只眼睛变成了金色。   巫牧之:“他想让孩子沾染你的仙运,理当全心全意地信任你。”   燕十三‘啾’了一声,沈拂忍不住看向巫牧之:“你确定这不是麻雀?”   巫牧之:“别小看燕子精,他们看家护院可是一把好手。”   沈拂:“比你还厉害?”   “……”   乌云翻腾,雷光耀天。   狐山。   胡小七正在修炼,看着这诡异的天气心里一惊,喃喃道:“这应该就是上次父亲所说魔的怒气滔天所产生的的天地异象。”   他抱怨道:“不知道是哪里的大魔,脾气这么差。”   ·   金丝燕已经开了灵智,在外面自己筑巢,根本不用沈拂操心。   小泥人放在桌面上,带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想不到燕山海的信仰之力居然这般强大,直接点亮了一只眼睛。”   巫牧之没好气道:“他应该是燕子精里的族长,妖族的信仰之力本身就比人要强大得多。”   沈拂忽然目不转睛盯着他看,巫牧之被望得心里发毛,“你这是什么眼神?”   沈拂淡淡道:“如果你信仰我……”   巫牧之打断他:“想都不要想,魔无心,无根,无敬畏,唯有屠灭漫天诸佛的信念。”   沈拂眯着眼:“无根?”   巫牧之冷着脸道:“是指居无定所,没有家乡。”   沈拂‘哦’了声,没有再提这件事,巫牧之却是觉得心下难安,仿佛一柄长剑时刻悬在头颅上。   沈拂打开课本,决定挣扎一下多学点知识:“希望接下来拜访的人别再送些家养的小动物。”   ·   梦都是虚无缥缈的。   然而宋听风的梦常年如一。   他站在茫茫白雪当中,望着一个男子笨拙地在堆雪人,这次对方的眼睛他看得相当清楚。   明亮如星辰,写意动人。   和张止水一模一样。   宋听风禁不住走上前:“我曾对你怀着嫉恨,是不是因为喜欢?”   男子抖落袖子上的雪花,微笑道:“常言道:因爱生恨。”   梦至此中断。   宋听风缓缓睁开双眼,这一次目中没有迷惘,更多的是怅然。   他起身,打开买来就没怎么用的电脑,搜索了很多关于爱的常识,果真如梦中男子所言,有无数因爱生恨的例子。   很快,宋听风就发现这些资料全无用处。   自始至终全是自己一厢情愿,张止水并没有这份心思。   他在学校论坛匿名发了个帖子:《如何吸引爱慕对象?》   很快有人回复:首先,楼主需要一只猫,将猫放到暗恋对象家门外,让对方帮忙照顾,最后再让对方收留自己。虽然是老梗,但百试百灵。   宋听风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鼠标,若有所思。   ·   “我想好好睡一觉。”   沈拂:“去。”   巫牧之:“有契约在,我睡不着。”   沈拂冷笑:“数羊。”   巫牧之:“我会饿。”   沈拂:“那就属狗。”   巫牧之:“会饥渴。”   沈拂正刷题上瘾,头也不抬道:“憋着。”   窗纱被啄出一个小洞,金丝雀突然又飞走,没过多久,去而复返,吃力地钻进来,将嘴里叼着的东西放到沈拂正在看的书上,献宝似地看着他。   干净的书页瞬间变得有些黏,沈拂两根手指夹起半椭圆形的物体。   【系统:上等燕窝,金丝燕唾液混合泥巴,青草而成。】   一旁,巫牧之笑得特别不厚道,沈拂瞪了他一眼,摸了摸金丝雀的脑袋:“辛苦你了。”   等到燕十三飞出去,沈拂才轻轻叹了口气,“下一个给我送宠物的,我绝对会把他扔出去。”   最后两个字淹没在门铃中。   沈拂合上书,过去开门。   门外空荡荡的。   刚关上门,门铃再度响起,沈拂骤然拉开门,视线环顾一圈,最终在按钮上看到一只小小的金蝉,不由道:“蝉族也有修炼成精的?”   “这不是蝉,”巫牧之的声音有些严肃,自背后响起:“是深渊兽的气息。”   沈拂微怔,再看金蝉翅膀粘了一张指甲盖大小的贴纸,上面字笔触锋利:收留。   金蝉抖了两下翅膀,主动飞入,身躯突然化为一丈大小,赤红的复眼十分骇人。   沈拂静默半晌,掏出手机拨通宋听风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喂。   沈拂:“宋同学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寄错地方了?”   宋听风沉默稍许,似乎没有想到沈拂能猜出他是深渊兽的主人。   “没寄错。”宋听风道:“我最近有些急事,烦请照顾两天。”   说完,挂断了电话。   沈拂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阵子,又瞥了眼金蝉,语气忽然变得深沉:“他就不怕我将这只深渊兽油炸了吃?”   巫牧之悠悠道:“如果你能承受起它的诅咒,请放心大胆地出手。”   深渊兽能听见他们对话,却不主动张口,它的话音中带有天然的诅咒之力,即便是很简单的日常对话,也有可能让对方七窍流血而亡。   沈拂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猜测深渊兽应该在来的路上还进行过捕猎。   琢磨许久,也没摸清宋听风的意图。   深渊兽三只小单眼转了一圈,心道:是为了萌翻你。   沈拂同时和几只骇人的眼睛对视,恍然大悟:“他这是在挑衅我。”   深渊兽五只眼睛里带有困惑。   沈拂将桌上的燕窝喂给它,目光微变:“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若是还有下次,必会让他尝到我的厉害。”   深渊兽重新化作指甲盖大小,从金丝雀啄出的洞飞了出去。   宋听风还在论坛里逛着,看到自家契约兽,皱眉:“他不喜欢你?”   深渊兽摇脑袋,“传话。”   短短两个字化为音波在空气中散开,外面树上的几只虫子已经全部死亡。   宋听风:“他说了什么?”   深渊兽平日很少开口,说的字符过多,它的主人也会受到影响,必要的对话都是尽可能简短:“品尝。”   宋听风:“品尝什么?”   “他。”   宋听风心尖一颤……他虽然在情爱方面是一张白纸,但是也能听出这句话的潜含义,眼里的冰川悄然融化不少:“张同学还挺开放的。”   自言自语的同时,面色有些泛红。   “你帮我回复,就说‘好’。” 第52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短短一个下午, 沈拂已经收到了三分燕窝, 正当他犹豫如何跟燕十三沟通,不需要频繁馈赠时,金蝉已经从窗纱洞里钻了进来。   沈拂微感诧异,宋听风性格就像万年不化的冰山, 照理说他让深渊兽带话,后者应该会生气, 不会再将深渊兽送来才对。   像是吸管一样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准备发声。   沈拂顺手将燕窝塞进它嘴里, “我这别墅里还有没成年的燕子和狐狸,你一旦开口, 它们可吃不消。”   深渊兽听明白他的意思, 动了动头, 做了一个低头的姿势。   跨物种的交流不是很容易,沈拂回过头看巫牧之,“你能看懂它想表达的意思不?”   好歹同属于魔族, 巫牧之应该和它比较有共同语言。   巫牧之打了个呵欠正眼都没看,“它想要传达的大概是三个字……我愿意。”   深渊兽没有其余动作,表示认可这种说法。   沈拂表情变化的很是奇妙。   【系统:别忘了你的初衷是和对方建立良好关系。】   沈拂静默半晌,叹了口气。   抽空他又回了一趟店铺, 连一个客户都没有,无论他走到哪里, 深渊兽都会跟着。   从前只有巫牧之一条尾巴, 现在又多了一个, 沈拂有一种自由女神正在远离他的惆怅。   偶尔某个时刻,沈拂的视线会有意无意掠过深渊兽,后者盯着他的眼神很像那天食堂里被盯梢的错觉。   傍晚,无功而返。   沈拂没有吃完饭,巫牧之盘腿坐在门口逗弄小狐狸,内心却在思考沈拂在做什么,每天对方总会有一个时间段支开所有人,自己呆在房间里,巫牧之有次从窗户外边偷偷瞧了一眼,隐约看到一角,好像是木头。   趴在拖鞋上的小狐狸突然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巫牧之收起脸上玩味的神情,目光深沉如铁,单手托住小狐狸,另一只手敲了敲门。   没多久,沈拂拉开门。   巫牧之:“外面有一只苍蝇。”   沈拂微微侧身,透过玻璃看向外面垂落的树影,有一节突出的部分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深渊兽也看到了这位不速之客,不过没有直接发起攻击,它一旦开口,首先遭殃的是屋檐上筑巢的金丝燕。   巫牧之:“解除契约,我现在就出去吃了他。”   沈拂没有多言,隔空一抓,树枝上空冒出火花,一身怪叫,树上跳下来一个白毛怪人。   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全被密密麻麻的白毛覆盖,什么表情都看不清。   “仙君长安。”   声音隔着窗户传来,随之飘来的还有一股阴冷的气息。   沈拂眯了眯眼,发现对方的双眼十分细长,比昨天的燕山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毛怪人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发出一阵桀桀怪笑,沈拂仅仅是一个甩袖的动作,白毛怪人身体便一分为二,然自他的体内却是一滴鲜血也没有落下。   巫牧之冷冷道:“不是本尊。”   白毛怪人的残躯化作一阵棉絮飘散在空中。   沈拂负手而立,看着很是超然世外。   “远远跑来一趟,就是为了被我砍成两截?”   巫牧之:“他的目的已然达到。”顿了顿道:“你的资质虽好,但并不能说是特别突出,就拿你那个同学来说,他的天赋远胜于你,然而这么多年来世间成仙的唯你一人而已。”   沈拂不语,事实上一人也没有,原身在度雷劫时已经死亡。   “如果你是旁人,会如何作想?”   沈拂:“吃了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怀有绝世宝物。”   巫牧之:“其实就连我都此怀疑。”   沈拂似乎串联起什么,面不改色。   巫牧之:“你的生活规律很好掌握,唯一令人怀疑地是每日都会空出一段时间。”   说着目光瞥向枕头旁一个被布包裹的东西。   沈拂:“你们觉得这东西能助人成仙?”   巫牧之:“哪怕只有一丝牵强的疑虑,也足够令不少人疯狂。”   沈拂目光重新凝聚在小泥人身上。   巫牧之见他毫不在意,皱眉道:“你就不怕别人多想?”   沈拂淡淡道:“脑子长在别人身上,管不到。”末了补充了一句:“个人认为,他们中很多都是不带脑子。”   他关心的是何时才能聚集足够多的信仰。   沈拂认真考虑:“我要不要去当明星?”   巫牧之打击道:“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别人对你的爱慕是一方面,想要获得信仰,最关键的是你们中间要建立因果。”   沈拂从他手中接过小狐狸,后者睁开惺忪的睡眼,转过身,屁股对着他,卖弄自己的四条尾巴。   沈拂:……   其实这份因果他并不想要。   再过回过神,太阳已经彻底落山。   小狐狸忽然伸出一只爪子,往泥人面前凑,沈拂正欲阻止他,忽然看到泥人的头上有一枚花瓣状的金光漂浮,正在数羊的巫牧之同样看到这一幕,和沈拂异口同声道:“深渊兽。”   巫牧之首先摇头:“魔没有信仰。”   沈拂蹙眉:“难不成和他的主人相关?”   巫牧之迟疑半晌,点头。   沈拂:“只是这金光为何没有落下?”   巫牧之轻咦一声:“的确是前所未闻,”摸着下巴想了想:“很有可能是你们之间还没有产生因果,但深渊兽是他的契约兽,它在这里,你无形中和它主人建立了单薄的因果关系。”   沈拂陡然间看到一条捷径可走,小泥人头上的这点金光虽然面积不大,但亮度相当纯厚,一旦落下,他肯定会省不少功夫。   打给宋听风,电话刚通,对方立马接上。   沈拂怔了下,只当他正好是在玩手机,“宋同学有时间么?”   宋听风声音冰冷,细听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有。”   沈拂:“我有功课想要请教你。”   “……好,等我忙完就过去。”   电话被匆匆挂断。   沈拂将小狐狸放在巫牧之掌心,走出房间。   巫牧之盯着小狐狸看了好久,吃了不够塞牙缝,没有巴掌大,想做什么也不可能。   差评!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风,沈拂走到别墅外,检查金丝雀的巢是否够结实。   风渐起,带来淡淡的青草香味。   沈拂忍不住抬起头,宋听风就站在草坪上,星眸薄唇,他的唇畔隐约有笑容,凉薄又好看。   忍不住低头看了下手机,距离通话结束还不到五分钟。   宋听风:“我正好路过你家门外。”   沈拂:“这么……巧?”   宋听风点头,都说女子害羞眉眼带着三分情意,煞是动人,然而一个高冷的男子突然有些羞赧,连天上的云朵都遮住了月亮,草坪上娇嫩的花瓣害羞地拢了拢花瓣。   沈拂:“外面风大,进来吧。”   宋听风一言不发跟在后面,深渊兽对于自家主人的到来毫无反应,一动不动,宛若雕像停在窗台上。   一路走到沈拂房间,宋听风的睫毛很长,他半低着头,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似乎不想让沈拂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沈拂将白天刷的题摆到桌面上,桌上的小泥人早已被他悄悄收到口袋里。   宋听风给他讲解,两人的头挨得很近,沈拂的呼吸散在他脸上,宋听风觉得心尖开始发烫。   “这里错了,应该是借管理费用。”   他用笔指着一处,沈拂凑近了看,宋听风身体一紧。   沈拂心里装着的不是题目,而是如何和宋听风建立因果,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徒关系应该算是一种。   待到宋听风一一将题目解答完毕,沈拂开口道:“以后还需要宋同学经常指教。”   宋听风:“客气。”   沈拂:“不如你来当我的家庭教师?”   宋听风晃了晃神,只当做是一种暗示,微微点头。   沈拂大方地叫了声‘老师’。   宋听风居然被这两个字叫出了反应,用沉默回应。   眼见天色已晚,沈拂客气地询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住上一晚,宋听风:“好。”   沈拂:……   他就是单纯地客套一下。   宋听风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沈拂:“左拐,倒数第二个房间。”   他出门没多久,巫牧之抱臂站在门外:“成功了?”   沈拂从口袋里拿出小泥人,双手放在桌面上,目光一片柔软与期待。   一直浮在小泥人头上的金光缓缓落下,滑过泥人的脸,唇,身体,最终停留在下半身某个部位,点亮了它。   沈拂:……   巫牧之目瞪口呆。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究竟和他结了什么因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拂盯着小泥人久久无话,宋听风走进门,房间内的一人一魔同时回头看他。   沈拂:“禽兽。”   宋听风一脸茫然。 第53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宋听风怔怔站在原地, 想了很久这两个字的含义。   莫非是一种爱称?   他在学校论坛上看到过有人确实喜欢在行欢前爆几句粗口找刺激, 沈拂刚刚叫他老师, 现在又说了禽兽,串联起来……   宋听风眸光闪动,沈同学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情趣。   再说沈拂, 骂出这两个字时, 就一直在观察宋听风的反应, 原以为他会心虚, 不曾想对方的目光微微泛起涟漪,看自己的目光灼灼。   沈拂蹙眉, 这是什么反应?   旁观的巫牧之忍不住摇头,这世间, 竟还有比自己更厚颜无耻之徒, 仙君这同学日后有当魔王的潜质。   宋听风打破僵局:“继续看题?”   沈拂:“剩下的下次再讲, 明天还有课, 先休息。”   说着领他去收拾出来的房间,宋听风怔了一下, 发觉两人不是在一个房间住有些失望。   感受到身后人停步不前,沈拂回过头,半开玩笑半是轻嘲:“老师,快点。”   闻言宋听风喉头可疑一动,同他上楼, 第一句话就是楼上卫生间在哪。   沈拂给他指明了方向, 暗自叹道宋听风虽然日后成长为狠厉无情的魔头, 但现在还是个肾不太好的大学生。   也许自己对他的态度该和缓一些。   入夜,深渊兽振翅飞往二楼,房间里的床铺十分整齐,连一丝褶皱都看不出来。宋听风坐在实木椅上,喝着茶,一副老派的作风。   深渊兽停在他面前,用翅膀传递想表达的信息。   关门的声音响起,刚躺上床的沈拂透过玻璃看了一眼,宋听风的背影消失在黑夜当中。   城市的夜晚会诞生各种罪恶,不管是人类,还是对于其他物种。   面容俊美的年轻人正在树林啃食一位少女的身体,少女已经没有了呼吸,年轻人满脸血色,正是心满意足时,面前不知何时飞来一只蝉。   “滚开。”   年轻人不耐烦地挥手。   金蝉的几只眼睛同时转动,它的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动。   年轻人的面色变得郑重,一只蝉是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动静,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遇上了同类。   金蝉吸管似的小口一张一合,仅是几个简单的音节,年轻人就觉得心脏不断膨胀,仿佛即将爆裂。   他费力地张开口,刚刚吸食的少女之血倒流出来了一部分。   树叶沙沙,几只麻雀受到惊吓飞出去,带起一串响动。   宋听风单手插在兜里背靠树干,伸出手,一个小黑点停在掌中央:“吃饱了?”   深渊兽动动脑袋,后者用树叶给它擦净嘴上的血渍。   准备离去时,宋听风耳朵动了动,停下脚步。   一个白毛怪人凭空出现,他身上细长的绒毛是种很不自然的惨白,和这黑夜格格不入。   深渊兽已经吃饱,对这突然出现的人没有太大兴趣。   宋听风:“说话,或者滚。”   白毛怪人:“能得到深渊兽的认同,近千年来你是第一个。”他话音一转,带出一种怪异的腔调:“可惜了,如此有天赋,这第一仙君的名头却是落到一个不知名的小辈身上。”   宋听风瞥了他一眼。   白毛怪人怪笑道:“张止水能成仙,很可能得益于一件宝物,大概是一个木头,说不定是万年梧桐木。我看到你从他别墅出来,你二人关系不浅,这可是个大好机会……”   话音未落,宋听风心念一动,金蝉兽小口动了动,白毛怪人在空中炸开,散成无数柳絮。   “可惜不是本体,”扫了眼深渊兽,“走吧。”   天已经朦胧亮起,宋听风买好了早餐回去,沈拂没有提他半夜出去的事情。   “养条狗吧。”宋听风忽然道。   沈拂放下油条,抬眼看他。   宋听风:“别墅外面有点不干净的东西。”   沈拂:“没事,已经有更好的了。”   巫牧之手中的筷子咔嚓一下断成两截。   沈拂原本还想去店里看一下,碍于宋听风在身边,容易引起怀疑,吃完饭两人肩并肩去上学。   清风拂面,凉爽舒适,一切都很完美,只是偶尔宋听风的视线会掠过巫牧之,“他为什么一直黏着你?”   巫牧之险些吐出一口魔血。   沈拂淡淡道:“他不能离开我十米。”   宋听风目光晦暗,“为何?”   沈拂:“为非作歹,没办法放心。”   宋听风眼中有一丝明悟:“所以你会把作恶之人留在身边?”   沈拂反复琢磨这句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们修行之人,理应匡扶正义。”   宋听风:“那你会将心善之人带在身边?”   沈拂唇瓣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两大帅哥走在路上,画面是养眼。   路过一家店铺时,宋听风忽道:“你上次推荐的地方不错。”   沈拂瞥了眼自己的店,暗忖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宋听风:“很准。”   沈拂皱眉……果真是试探。   他附和着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沈拂的专业多是和数字打交道,内容枯燥无趣,今天三节课连上,听到一半他便没了兴趣,趁老师板书,悄悄从后门溜走。   刚在外面透了口新鲜空气,余光扫到一个人影。   沈拂:“你也逃课?”   宋听风摇头:“我跟老师说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   宋听风:“我身体很好。”   沈拂撇嘴,这和逃课有什么区别。   他慢悠悠踩着楼梯往下走,宋听风:“准备去哪?”   “图书馆,”沈拂道:“去学习。”   宋听风眸光一动,逃课学习,怎么听着这么怪异。   一条路你能走,他也能走,好比现在,巫牧之不情不愿地陪着沈拂去图书馆,宋听风快他们几步,但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   沈拂找了个最角落安静的位置,准备好纸笔,面前却是一本书也没有放。   他头仰起的弧度约为45度角,定格在一个位置,眼珠一动不动。   宋听风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坐在临近的一个桌子,不时会偷瞄几眼,发觉沈拂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动作,索性光明正大去看。   良久,沈拂调整了一下坐姿,下笔如有神助,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而他的下颚依旧呈微微仰起状。   被这种学习方法惊讶到的不止宋听风一人,巫牧之也是看得啧啧叹奇,出于好奇,宋听风站起身,走到沈拂身边准备搭个话,“如果有疑惑,我可以试着帮忙解答。”   沈拂往旁边挪了一下,给他腾出一个空位。   两人对着一张纸,头挨头,对面的巫牧之看得一怔——   莫名般配。   宋听风的成绩可以排在同专业前三,事实上他对于上学没有多少兴趣,只是习惯性地做好每件事。   然而现在另当别论。   沈拂坐在身边,他下意识地想展现出最好的一面,甚至是收获对方崇拜的目光。   从巫牧之的角度来看,活脱脱开屏求偶的孔雀。   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宋听风一时没有说话,稍顷,道:“佛学?”   沈拂屈指在一处敲了敲:“听闻高僧圆寂会留下舍利子。”   宋听风没有往魔气净化的方面去想,舍利子是至宝,戴在身边能静气凝神,对修炼大有裨益.   “舍利子每次现世都会引起疯狂的争夺,这份机缘很难夺取,”末了他又补充道:“我会给你留意。”   系统提供的资料实在太过庞杂,沈拂只是挑选了几部分记录在纸上,已经耗费了不少心神。   揉了揉眉心将东西收好,沈拂忽然望定他:“为什么让我收留你的契约兽?”   宋听风避开询问的目光,轻咳一声道:“让它见见世面。”   沈拂是个知情知趣的人,他不欲说,便没有深究。   大概觉得这个理由实在说不过去,宋听风补充道:“房子最近在装修。”   沈拂想了想,问:“中间有什么关联?”   宋听风神情淡然:“深渊兽对甲醛过敏。”   沈拂唇角勾起一点笑容,想揭穿这个不靠谱的理由,突然想到昨晚宋听风在自己家里十分钟内去了两次厕所,说不定真的和装修有关。   “刚装完的房子还是晾一阵为好。”   本就是随意捏造的借口,宋听风敷衍地点了点头,没放在心上。   沈拂以为他在走神,伸手在面前晃了晃:“宋同学。”   宋听风淡淡‘嗯’了声。   沈拂:“宋老师。”   熟悉的热流烫得宋听风面色有些薄红,脚步不自觉加快。   沈拂迈开长腿跟上:“走这么快做什么?”   宋听风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随口道:“我急着用洗手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拂同情地盯着前方挺拔的身影,看来这肾是真不好。 第54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一路同行, 沈拂见宋听风还跟自己一道, 不由道:“宋同学也对甲醛过敏?”   这一人一兽, 是要讹上他?   宋听风摇头,“正好去买点东西。”   沈拂只觉这人有些地方很奇怪,刚还在急着上厕所, 现在又改了主意。   下一个路口, 两人终于分开。   临近别墅, 沈拂微微眯眼:“金丝燕怎么染色了?”   巫牧之:“那是乌鸦。”   乌鸦的感知算是动物里相当敏锐的, 迷信的人往往对于乌鸦的忌惮很重,甚至超过黑猫。   它抬起一只爪子放在胸前, 冲沈拂弯了弯腰,一个绅士有礼的动作被它做起来显得不伦不类。   “冒昧来访, 还请仙君不要介意。”   乌鸦拉着一把十分沙哑的嗓音, 它很注重礼节, 每一个字都是再三琢磨后说出。   沈拂感觉到口袋里的小泥人已经有了热度, 头顶再次凝聚一朵金色花瓣,和宋听风相比, 这片花瓣很薄很浅,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开。   “有趣。”他弯了弯唇角。   巫牧之同样点头。   宋听风是因为深渊兽,在巫牧之看来,很可能还源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和沈拂结了因果,这只乌鸦无缘无故能提前凝结出因果种, 着实耐人寻味。   沈拂走入别墅, 乌鸦还停在门口的石墙上, 显然是有所忌惮。   环顾一圈,金丝燕和小狐狸不可能带给他震慑,沈拂的视线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金蝉身上。   不过几个呼吸,他已经推断出这只乌鸦知道金蝉的真实面目。   “只要你不施展出恶意,它应该不会吃了你。”   听到‘吃’,乌鸦想到了金蝉进食的画面,几根毛发炸起,它化为一个黑发褐眼的男子,恭敬地站在沈拂面前。   乌鸦的性格同样不喜说话,这点上和深渊兽很相似,不过后者是因为破坏力太大,而乌鸦是嗓音难听经常被嫌弃,久而久之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我……”乌鸦仰着头琢磨了好一阵,想着怎么将漫长的故事浓缩成简单的词汇:“深渊兽捕食,路过,白毛怪,梧桐木,凤凰。”   沈拂串联在一起,前半句话他听明白了,昨夜宋听风是带着深渊兽出去猎食过,这只乌鸦应该正好路过。   白毛怪也许能和之前别墅门口的白毛怪人联系在一起,但梧桐木和凤凰各自代表什么?   巫牧之性情狡诈,一下就想到了那日偷看到的一截木头:“他多半是寻梧桐木而来。”   乌鸦点了点头。   口袋里的小泥人头顶金光渐渐浓烈。   “凤凰……”沈拂反复念了两遍:“难道说你想靠着梧桐木成为凤凰?”   乌鸦眼中迸发出炙热的光芒。   鲤鱼跃龙门,就可化为金龙,这种说法并不陌生,飞上枝头变凤凰则是更多被拿来谈笑。   实际上很多传言并非是刻意杜撰,若有万年梧桐木,乌鸦在上修行三千载,便可凤舞九天。   虽然不知道这只乌鸦缘何认为自己手上有梧桐木,但沈拂十分贪恋这份信仰,若是能收获乌鸦的信仰,说不准半张脸都可以点亮。   然近十万年来少有人见过凤凰,凤凰一梦最浅能睡千年,没有人知道在这灵气稀薄的时代,是否还有凤凰,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梧桐木是凤族至宝,根本不可能割爱。   沈拂略一沉吟,道:“凤凰除了漂亮点,气运旺盛,能带来祥瑞,但其本身能力也就一般,它的火焰都是先天而生,乌鸦属阴,你若化为凤凰,实力也只能是凰族的末流。”   乌鸦缓慢道:“比现在,强。”   巫牧之好笑地对沈拂挑了下眉头,意思是别挣扎了,这份信仰之力得不到,还是趁早放弃好。   沈拂佯装看不懂他的嘲讽,诚意十足道:“我观你性格坚毅,妖族本身肉体强悍,为何不考虑化龙?”   此话一出,乌鸦身体一颤,就连深渊兽额上的复眼都对着沈拂不停转动。   对于乌鸦来说,沈拂的这种说法可谓是天方夜谭。   沈拂冷笑:“鲤鱼尚且能化空,蛟也能化龙,如果福缘深厚,就连蛇和龟都有可能,远的不说,三千年前,还有猪化龙,在物种要求上,成为龙的门槛明显要低很多。”   他神情寡淡,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无一不彰显着令人动容的毅力。   实则沈拂内心的算盘拨得极响,从系统提供的这个世界的资料来看,关于梧桐木的介绍只言片语,倒是龙门,有着丰富的记录。   “再者,龙伟岸英武,有翻云覆雨之力,”沈拂淡淡一瞥:“如此,你还想着做凤凰?”   乌鸦怔住,所有先祖的知识都提到过做凤凰是无比荣耀之事,但对于绝大多数同族,这都是异想天开,然而这人轻描淡写,又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多谢仙君赐教。”   沈拂:“你我有缘,不如跟在我身边,时机成熟,我亲自带你去龙门。”   乌鸦又深深鞠了一躬。   巫牧之盯着沈拂看了许久,最终憋出四个字:“道貌岸然。”   沈拂对深渊兽勾了勾手指,金蝉飞到他面前,近处看,它的眼睛红的吓人。   沈拂轻声道:“你也可以向你的主人建议,化龙对他有大好处,龙有两个丁丁,可以一定程度上缓解他的肾虚。”   深渊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翅膀扇了不停,眼珠子全部闭合。   乌鸦同意在这里定居后,沈拂的小泥人三分之一的脸已经亮了起来,漂浮在头顶的金光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坠落。   沈拂笑道:“未来可期。”   照这个分量来看,他日若能帮助这只乌鸦成龙,整张脸都可金光闪闪。   他一开心,晚饭慷慨地泡了两种口味的泡面,巫牧之将碗里的几个肉丁挑了吃下,弃面于不顾。   “连我都在怀疑你有万年梧桐木,”巫牧之沉声道:“最近怕是有不少麻烦。”   “这样的消息散播出去也不见得全是坏事。”沈拂放下筷子,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一个魔王都拒绝不了的诱惑,怕是圣僧也会动心。”   巫牧之看他的眼神古怪:“你想用这个来吸引佛门中人?”   沈拂点头:“真正的得道高僧都喜欢避世,如果能遇到其中几人,有可能会得知舍利子的下落。”说到这里他话锋忽然一转:“佛门弟子会不会用舍利子来修炼?”   巫牧之摇头:“道不相容,既属同宗同源,用前辈的残骸修炼会让他们道心破损,即便舍利子有大用,他们也只能好好供奉着。”   说着用一种暴殄天物的语气道:“迂腐。”   魔族的最好修炼方式就是吞噬同类,对于佛家的做法自然看不上。   沈拂并未评价,他能隐隐感觉到天地间有好几道强大的气息正在朝这里靠近,巫牧之明显也感觉到了,将金丝燕的巢挪到屋中:“今晚怕是要不太太平。”   寿命有穷,人皆想窃取一份生机。   即便是现在日益困难的环境下,修道之人亦是不少,全市大约有万人,不过大多是刚刚入门的状态,真正有能力者不过寥寥百人。   这一百来号修士俱是感应到天地气息的变化,修士少有好事者,尽管内心十分好奇,但都是相当惜命,按耐住疑惑找了个洞口躲避,防止被殃及池鱼。   天色刚黑下来,第一位来的人却是宋听风。   沈拂刚好到外边扔垃圾,看到他道:“又是路过?”   宋听风摇头,扫了眼他手中的垃圾袋,“帮你打扫卫生。”   显然也是感受到了异状。   沈拂对宋听风的评价又多了一条:肾不好,但还是蛮有人情味的。   明月高悬,别墅里的小狐狸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月亮渐渐被云层覆盖,只露出稀薄的光辉。   三道身影先后出现在别墅外。   除了白毛怪人,另外两人一个虎背熊腰,一个穿着道士袍。   虎背熊腰之人最是小心:“他毕竟已经成仙,合我们之力未必对付的了。”   白毛怪人:“那场雷劫何等恐怖两位也看到了,仙君必定受了不轻的伤,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再者,又不是生死战,我和道兄拖住仙君抢夺梧桐木,你负责对付那头魔王。”   虎背熊腰的修士有不少保命法器,坚持一时半会儿不是问题。   三人做了细致的分工,见其余二者还有迟疑,白毛怪人冷声道:“现在出手还能取得先机,再过几天,连残羹冷炙都没得吃。”   他们说话的功夫,门主动开了,眉清目秀的少年倚门而立,似笑非笑看着他们:“几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道士先开口:“久仰仙君大名,特来瞻仰一二风采。”   沈拂:“好看么?”   道士被他问得面红耳赤。   一声低咳传来,道士等人才意识到还有一人,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魔头,而是一个年轻人。   白毛怪人与宋听风有过一面之缘,暗道不好,深渊兽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不死心地蛊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愿意同我们联手,梧桐木可分一半。”   这算是相当大的手笔。   宋听风不为所动,目光深邃,辨别白毛怪人是否本尊出现,若能一并解决祸患,再好不过。   巫牧之躺在房顶上打呵欠,树上落下一片叶子,白毛怪人抬起头,黑发褐眼的男子坐在上面,惊道:“乌鸦所化的精怪?”   虎背熊腰的修士怒道:“你不是说只有一个魔王需要对付?”   这并不能怪白毛怪人,乌鸦是今天才来,他并不知情。   三人见势不妙,沈拂忽道:“留下一个就行。”   他的手指挨个点过去,似乎在玩点兵点将的游戏,最后指着白毛怪人:“他的命,我要了。”   白毛怪人怒道:“道兄,李兄,我们一起上,难道还怕他不成?”   虎背熊腰的修士和道士腾空而起,却不是合力迎敌,而是全力逃窜。   他们本就是因利合伙,范不着拼命。   白毛怪人气火攻心,顾不得咒骂,抽身想要逃离,一边后悔太贪心,要是多带几个人来,不至于场面如此被动。   但梧桐木何其珍贵,多分出去一截他又心有不甘。   对付一个白毛怪人,沈拂绰绰有余,无数白色毛絮在空中散落,蒙蔽众人的视线,地面轻轻晃动一下,像是摇篮,让人心安想要入睡,毛絮散开时,白毛怪人手脚无力躺在地上,仿佛待宰的羔羊。   沈拂摇头:“竟然还不是本尊。”   白毛怪人苦笑:“这具分身用了我一半修为,现在被你打成这样,相当于千年道行毁于一旦。”   他发出沉重的叹息:“未来我不会再有找你麻烦的实力,可否满足我一个愿望,我想看一眼梧桐木。”   沈拂回房间取出一个白布包裹,在白毛怪人期待的眼神中,缓缓解开白布,里面并不是梧桐木,而是一个灵位,六个字烙印在上面——   亡夫萧燃之位。   没想到自己苦苦寻觅的根本不是梧桐木,白毛怪人承受不住打击,身体陡然爆开。   沈拂无奈耸了耸肩,正准备将灵位重新收好,一滴小水珠突然落在上面。   抬头看见宋听风双眼赤红,以往眼中的寒潭仿佛被揉碎了,散在瞳孔中,沈拂怔然:“你怎么哭了?”   宋听风按住心脏,神情痛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一阵悲恸。”   他不自觉伸出手摸向灵位,又是几滴滚烫热泪落下。   沈拂目光微动。   【系统:你年纪轻轻守了寡都没哭,他哭什么?】   “……” 第55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一个手帕出现在宋听风面前, 他抬起头, 面容中还有几分未曾褪去的悲戚。   沈拂:“擦擦。”   手帕上沾了几朵泪花。   宋听风难得露出些尴尬的神情, 骤然看到灵牌上的字,他应该是嫉妒才对,然而涌现出来的却是一种莫名的伤悲。   见他情真意切, 沈拂安慰道:“他已经去世了一段时间, 你不必伤怀。”   宋听风:“我与此人素昧平生, 何来伤怀?”   沈拂清冷的视线定格在有些湿润的手帕上。   宋听风低咳一声:“我方才是在心疼你。”   他不提还好, 沈拂立时想到系统所言,冷笑:“心疼我守了活寡?”   闻言宋听风有些晃神, 屋顶上的巫牧之身子一歪斜,还想再听清楚一些, 一不小心直接滑了下来。   沈拂抬脚就想将他踹回原位, 一直趴在门边的小狐狸反应挺快, 果断窜出来准备接应。   巫牧之身子竟漂浮在半空中不动, 尔后缓缓落下,双脚沾地后, 欣慰地看着小狐狸:“还是你有良心。”   心思一转,叹道:“你这样子,本座会为之前的想法感到罪恶。”   小狐狸吐了下粉嫩嫩的舌头,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一边的沈拂却是用鄙视的眼神看他。   巫牧之挥挥手,漫天都是恼人的毛絮, 嫌弃道:“进屋说。”   语毕没有人理他, 一回头, 才发现只剩自己一个。   沈拂等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还摆着热气腾腾的茶,巫牧之看着一言不发在那里品茶的乌鸦,沉声道:“原以为是个厚道的妖精,原来是一丘之貉。”   黑发褐眼的男子握住茶柄的手一顿,显然没有想通城门的火是怎么烧到自己身上。   沈拂淡淡道:“天干物燥,身为魔,有些火气也正常。”   巫牧之发现没有自己坐的地方,靠在墙边道:“这还只是第一波,过几天肯定还会有人来找麻烦。”   沈拂:“既然是客人,我便会好生‘招待’。”   巫牧之皱眉:“像这样明着抢不足为惧,就怕有人使些小手段。”   沈拂抬起头看他。   巫牧之忽然觉得多虑,要是比手段,谁会有面前这人心眼多?   他的目光渐渐偏移,停留在重新用白布裹好的灵位上,“这是……”   沈拂尚未开口,宋听风冷然道:“他前夫。”   前夫?   沈拂仰着脸想了想,总觉得这个词用得挺怪异。   巫牧之的求知欲被点燃,主动帮沈拂续茶。   沈拂:“故事很长,不想说。”   巫牧之退而求其次,不死心道:“那就说个开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空气仿佛静止一秒,沈拂的眼中染上一丝追忆:“和跟你差不多。”   巫牧之一愣。   沈拂:“我担心他为非作歹,便跟在他身边,”   在座者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同一副画面,高贵的仙君和杀人如麻的魔头日久生情。   他们想象中的情景倒是相当养眼。   宋听风眸光随着透亮的茶水晃动,喃喃道:“所以唯独恶人才有机会。”   沈拂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耐着性子谆谆教诲,“作为修士,更应与人为善。”   宋听风:“你会关注善人?”   沈拂神色略有些莫名,类似的对话似乎不久前才经历过。   一杯茶见底是在二十分钟后,宋听风喝茶的速度很缓慢,像只面容冷峻高贵的黑猫,没有人敢去打扰。   “竟然一点了。”   宋听风状似无意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沈拂:“……不如就在这将就住上一晚?”   宋听风唇畔噙着一丝笑意:“打扰了。”   长夜漫漫,深渊兽独自出去捕猎,宋听风坐在床边,生不出丝毫困倦之意。   深渊兽似乎没有遇上太可口的猎物,回来时兴致不高,宋听风捏了捏它的翅尖:“只是前夫罢了。”   活人才能够谈情说爱,没必要太过计较。   一夜未眠,天亮时沈拂的房门紧闭,他只当对方还在睡,动作轻缓地离开别墅。   事实上,沈拂比他起得还早,一个小时前便去了店铺。   此刻,沈拂正趴在桌子上,“要是和宋听风一起去学校,今天怕是来不成店里。”   巫牧之屈居在小黑屋里觉得无聊:“有缘千里来相会。”   话音刚落,风铃声响起,清脆动人。   立足于铁窗外的人沉声道:“今日来是有一事请教。”   沈拂和巫牧之面面相觑,后者甩锅:“都是因为招了只乌鸦住,害得我一不留神就乌鸦嘴了。”   沈拂没空计较,变化音色,声音放得很轻:“想算什么?”   “姻缘。”   沈拂沉默后道:“手伸进来。”   掌纹很浅,手指修长白皙,即便不看脸,这双手亦能吸引不少人。   上次幸运地敷衍过去,宋听风这么精明的人,很难再蒙混过关。倘若他身边有女伴还好说,沈拂只要照着对方的体貌特征来说,关键是此人孑然一身,就算胡诌也很难框定范围。   他轻轻吸了口气:“很多事知道太多就容易刻意为之,你确定要听?”   宋听风:“对。”   沈拂叹气:“你的身体异于常人。”   想了许久只能从肾亏方面着手,但又不能直接言明缺陷,换了种委婉的说法:“很可能命中无子。”   前一句话不明所以,听到后半句却是心神触动,宋听风的语气微微扬起:“当真?”   沈拂:“无需太过介怀,说不定还有转机。”   “如此就好。”宋听风字里行间竟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沈拂只当他受的打击太大:“有时间可以去一趟龙门,那里有你的机缘。”   至少他没听过有龙肾虚。   宋听风付款时给出的价格足以买下这座商铺,在他看来,自己如果跟张止水在一起,不正好应了‘命中无子’之说。   整个上午沈拂泡在小店里,巫牧之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乐子,甚至刨了墙根,研究蟑螂繁殖的过程,打发了宋听风,沈拂心中却没有多少轻松。   昨晚有一个瞬间,他居然在宋听风的身上看到了萧燃的影子。   他扶额,余光瞥见角落的巫牧之,怕是受了巫牧之的感染,脑子里全是情情爱爱的东西。   这是病,得治。   微风轻送,吹走宋听风眼底的最后一丝阴霾,他突然很想见沈拂一面。   世无完美,沈拂并不在别墅,出来开门的是黑发褐眼的男子。   宋听风对这只乌鸦精的观感说不上好与坏,只道:“你来是为了梧桐木。”   他用的是陈述句,乌鸦承认的也很坦然:“好,路。”   宋听风怔了一下,将深渊兽召过来,同时一道光圈覆盖住别墅的每一个角落,保证生活在这里的其他妖精不受音波影响:“翻译。”   深渊兽只多加了两个字:仙君。   宋听风了然,似乎沈拂给了他更好的出路。   涉及到沈拂,便多了一份关注:“是什么?”   “化龙。”两个字言简意赅。   宋听风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泽:“他可有承诺过带你去龙门?”   乌鸦点头。   唯一的一点微风停止,此刻混合重叠的云层散开,太阳光一照,空气瞬间变得燥热。   宋听风却觉得自己的心在被吹动。   龙门有机缘,原来指的是此事。   沈拂尚不知道自己在某人的心中成了神算担当,他是有去龙门的计划,不过是在半个月后。   当务之急是要应对即将来的期末考试。   随堂测验还能使些手段,但期末所有学生打乱,连分配去的楼都不一样。   残酷的现实条件下,沈拂开始秉烛夜读。   有好几门课程都是直接发了一厚沓资料,背了就能过,根据他打探来的消息,以往考试微积分都是选取练习册上的题,这样的前提下,日常生活顺理成章成了刷题。   一周闭门不出,再出门,身体有种轻飘飘的错觉,一抬眼身子轻轻一颤。   宋听风顶着夕阳的余温站在别墅外,白色运动衫搭配浅蓝牛仔裤,看着十分清爽。   他似乎没想到沈拂会出来,僵硬地别过头:“路过。”   这种一眼就可以戳穿的谎言却能逗人开怀:“我怎么瞧着更像是守株待兔。”   宋听风没有否认,陪着他慢吞吞地散步,享受难得的静谧。   正在地上啄食的麻雀不怕生地跳到沈拂周围,成仙之后,沈拂很讨小动物的喜欢,别墅周围的树木也要比之前茂盛许多。   弯腰逗弄了会儿小麻雀,宋听风站在他身侧,阴影遮蔽下,麻雀受了惊吓,飞到半空中。   沈拂站起身:“这几天没人上门闹事,是不是被你出手阻拦了?”   宋听风:“杀鸡儆猴。”   沈拂抬眼看他。   宋听风淡淡道:“有七八个人结伴而来,我让深渊兽咬死一个,剩下的直接吸了灵魂,消息传出去,暂时没人敢来。”   沈拂双目一眯,宋听风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太过温和,以至于险些忘了对方性格中带有的狠辣。   留意到他眼底的深思,宋听风生出受宠若惊之感,沈拂似乎对大奸大恶之人格外关注,他只要展现出一个危险的人格,后者便会对他格外上心。   沈拂:“得饶人处且饶人。”   性格要是偏移的太厉害,任务会岌岌可危。   天色彻底黯淡,宋听风眼中的光亮仿佛寂灭,“仙君悲天悯人,真为这些蝼蚁担心就看着我。”   日日陪在他身侧,言传身教。   沈拂最近深受巫牧之的荼毒,不知怎么下意识勾起对方的下巴:“你这是在玩火。”   【系统:……】 第56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沈拂勉强地笑了笑:“最近和巫牧之处的时间有点长。”   宋听风颔首, 表示理解。   一面要忧心宋听风不要想不开反人类,一面要为考试苦学, 沈拂忽然有些羡慕那日的白毛怪人,如果他有分身术就会轻松很多,分工协作,专业第一非他莫属。   好在沈拂的记忆力属于卓越级别,期末考试顺利完成, 虽然成绩要在一周后才能陆续出来,但他心里底气很足, 不会太差。   不少学生买的是考完试当天的车票,还有拖着行李箱去考试的, 沈拂同样买好了车票, 却是通往异乡。   ……   厚重的云团结合, 风过雨停,云雾散开,有一片飘得格外远,孤云下,巍峨高山屹立。   一行人走在山间小道, 穿得都相当休闲,仿佛就是结伴而行的登山客。   方便出行,沈拂背着双肩包,金丝燕和小狐狸在昏睡, 队伍最后, 黑发褐眼的男子薄唇紧抿, 面容坚毅,眼中偶尔会露出一丝压抑的期待。   沈拂停步,拧开瓶水,递给身边的宋听风,明知故问:“宋同学怎么也想到来龙门?”   宋听风:“有人说这里有我的机缘。”   沈拂:“如果宋同学跃过龙门,就是名副其实的小龙人。”   听到这个称呼宋听风摇头:“我对龙门没兴趣。”   沈拂轻扬眉梢,似乎对他的决定有些不解,又不好问得太明显。   面前的这座山峰岩石纹路隐隐呈现腾云驾雾的巨龙纹路,爪子的部分最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伸出将入侵者撕裂。   翻过小半个山头,汹涌的波涛怒吼越发清晰。   修士对龙门的了解不多,但在妖中,龙门的位置并不是秘密。   跃龙门者,一旦失败轻则损耗修为,重则元神消散。   尽管如此,每年来跃龙门者不知凡几,为了维护秩序,虎、鹤,羊等八大妖族各派一人,驻守在龙门处,负责发放号码。   乌鸦精去领号时,发号的人觉得诧异,乌鸦不都是都梦想成为凤凰,怎么跑来龙门凑热闹?   想归想,还是将号码发给他。   83024。   众人看着他手中的号码沉默不语,发号的妖怪道:“最快也要半年后。”   龙门并非每时每刻都能跃,以天地间灵气最足的时候为好,这样的时间一天中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咆哮的大河边,聚集着不少妖族,屏气凝神,期望一举通过。   巫牧之眼尖,指着刚刚走过去的一人问道:“怎么还有插队的?”   发号的妖怪解释:“那是龙族的人,龙族每日有十个名额,可以不用排号。”   巫牧之:“早闻龙族有通过龙门修炼的癖好,没想到是真的。”   他们很快被随后来领号的人挤到一旁。   就在这时,一声哀嚎突然传来,滚滚浪涛中,惨叫声被波浪掩盖,妖怪都是用本体来跃龙门,然而大河里这只本体血肉模糊,已经辨别不出种族,没过多久,肉体支离破碎,消逝在怒涛白浪中。   这一幕让人多少看得有些心情沉重。   有些道心动摇,犹豫要不要继续,有些则更加坚定。   同样的一幕,每天都在上演。   发号的妖怪已是见怪不怪,甚至在惨叫声传出依旧目不斜视,忙着手上的工作。   附近盖了不少房子,都是坐地起价,沈拂等人只要了一间,还是和人争夺而来。   “我可不会在这个鬼地方呆上半年。”巫牧之躺在地上,语气十足嫌弃。   沈拂冷笑:“这好像不是你能决定的。”   巫牧之想起两人间的契约,恨得牙痒痒。   宋听风最淡定,心道此地是难得的风水宝地,旅馆开出天价,今晚可以跟沈拂睡在同屋。   巫牧之看了看化作本体一动不动的乌鸦,又瞥了眼沈拂,“也不是没有漏洞可钻。”   由着他嘚瑟,半晌后沈拂才道:“说吧,有什么要求?”   巫牧之:“将距离拉长,至少也要百里。”   沈拂想也不想拒绝。   巫牧之:“我要出去一趟,保证让那只乌鸦三天内可以跃龙门。”   沈拂权衡再三,如了他的意。   契约修改后,巫牧之满意起身,骚气地拽平衣服上的褶皱,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看样子现在就准备出门。   手刚刚握住门把手,乌鸦罕见地开口:“一路顺风。”   不管其目的为何,总归自己占了份便宜,理当感谢。   巫牧之咕哝道:“乌鸦的祝福就跟诅咒一样。”   小狐狸一天至少有二十个小时是在睡觉,金丝燕走到哪里都不忘筑巢,乌鸦和深渊兽一个比一个沉默,屋子里容纳了不少物种,在沈拂看来,唯有宋听风还有点存在感。   “宋同学。”   宋听风安静下来的时候有些像白鲸,有种欺骗人的温顺感,听到沈拂的声音,抬起头,目光中罕见的透露着与世无争。   沈拂因为这幅好皮囊有些感慨,“良辰美景,要不要小饮一杯?”   “好。”   说着小饮,沈拂却是让人送来了一提啤酒,两人用易拉罐干杯,看不出任何风雅之意。   酒至微醺,宋听风给他倒了杯清水解酒,沈拂懒散地靠在墙上,没有伸出手。   宋听风只得再靠近一些,呼吸挨近的一刻,沈拂醉眼里倒映着自己的朦胧的面容,他不禁多看了两眼,凑巧沈拂朝前一倒,私心作祟,宋听风没用手去扶,让对方的下巴枕在自己肩头。   他的手不自觉往下,身子突然一颤,仿佛清醒过来,望见沈拂毫无防备的俊容,忽感罪恶,走到旅馆外透风。   走廊的脚步声渐渐不可闻,沈拂双目变得清澈。   他站起身,将窗户全部打开,金丝燕飞了进来,同时还叼着手机。   “拍下来了?”   金丝燕做出点头的动作。   沈拂挨个看完,“难怪表现的如此纯良,原来是对我图谋不轨。”   两人相处并不觉得异常,沈拂突发奇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会有如此收获。   他将手机摆在深渊兽面前,“看看你家主人是如何的丧心病狂,兔子尚不吃窝边草。”   深渊兽和他主人一样的高冷,毫无波动,趁着窗户打开,索性飞出去猎食。   直到后半夜,宋听风才吹完风回来,原本的心无杂念在看到穿着短袖睡在床上的沈拂时一秒破功,望着窗外明月悠悠叹了口气——   看来这风,还是得继续吹。   平静的生活持续两天,第三日清晨,巫牧之精神抖擞地回来,豪气地宣布可以准备去跃龙门。   沈拂等人半信半疑地随他来到龙门,巫牧之举目四眺:“稍等。”   等了一会儿,不见转折,沈拂扬眉:“你该不会拿我们打趣?”   巫牧之:“放心好了,我做了三手准备。”   “什么三手?”   巫牧之:“我去了趟龙族。”语气中带着些感慨:“到底是龙族,占据着灵气相对旺盛的山头,面积十分广大。”   沈拂:“擅自闯入龙族宝地,你竟然没被一口龙息喷死?”   巫牧之:“瞒天过海的本事还是有点。”他省略了诸多过程,只言结果:“龙族出乎意料的纯情。”   沈拂忍不住打断他:“纯情?”   不过须臾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和你比起来,的确纯情。”   巫牧之:“在情投意合的状态下,对方答应将跃龙门的资格让出,一会儿会亲自带我们过去,至于为什么是三手准备……”   尾音拖长道:“因为我钓了三条龙。”   沈拂蹙眉:“你就不怕翻船?”   巫牧之气定神闲:“我分别约在早中晚,既避免了被撞破,还可以防止有龙爽约。”   要是早晨就顺利完成跃龙门,就放另外两条龙鸽子,从此山高水长,各自天涯。   巫牧之得意洋洋说了计划,忽然收敛得意之色,目光转向迎面走来的一位女人,温柔地叫了声‘云儿。’   女人身材火辣,伸手抱了抱他:“阿牧。”   画面极其养眼。   天空忽然变得雾蒙蒙的,女人抱怨道:“我哥来了。”   巫牧之:“你还有哥哥?”   女人点头:“今早我说要来龙门,他说中午约了人,正好和我一起来,被我拒绝了,没想到还是被跟了上来。”   巫牧之:“云儿能有兄长爱护,我高兴还来不及。”   两人腻歪在一起。   一直站在沈拂身后的褐眼男子突然开口:“约,可能,同个人。”   乌鸦嘴的魔力就像是深渊兽天生伴随的诅咒之力,沈拂来不及心惊,便见远处又走来一人,步伐迈得很快,灰色的头发梳理的相当整齐。   “哥。”女人不乐意地叫了声。   男人刚想说话,看到巫牧之,冰冷的瞳孔里露出一丝柔和:“牧之。”   气氛一时变得很微妙。   隔得距离比较远,男人还没有察觉到,走近后视线游移到沈拂身上,“你们是牧之的朋友?”   沈拂动了动唇,开口却被宋听风拉到一边,后者冷声道:“不认识,只是路过。”   沈拂一秒会意,巫牧之这是有翻船的征兆,顺着话茬接下去道:“头有点疼。”   宋听风担忧道:“我送你回去。”   一唱一和,两人就这么在巫牧之的视线中走远。 第57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沈拂还算相当有良心,临走前不忘拽一把乌鸦。   作为妖怪中的翘楚, 乌鸦心理素质相当好, 指了指龙门的方向, 还在惦记着插队的事情。   沈拂:“命最重要。”   巫牧之已经是自身难保。   沈拂退到五十米开外, 这点距离对修士不算什么,他能清楚地观摩到巫牧之脸上的表情,以及围绕在后者身边两条龙的状态。   “做人还是要厚道。”   他对宋听风道。   宋听风冷眼旁观, 只道不枉此行, 先是巫牧之和沈拂放宽了契约束缚, 如果对方能被龙族监禁,则更加完美。   女人听到自己哥哥温柔地叫出这两个字,立时意识到什么,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巫牧之,“阿牧……”   巫牧之:“是我对不起你们两个。”   叹了口气哀恸地同她道:“其实我先认识的是你哥哥, 之所以后来受你吸引,不过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语毕伤感地抬起头:“原来你们是兄妹,难怪……”   五十米外,沈拂摇头:“魔真是完全没有羞耻心的生物。”   宋听风点了点头。   巫牧之这么做的理由很明显,一般公龙要比母龙厉害,就算那女人暴怒而起, 男子也会护住他。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男子没有被打动, 道:“我和她就连血脉之力都不相近。”   “是么……”   被当场拆穿, 巫牧之的唇畔反而渐渐浮现出笑容, 面容却露出狠厉之色,男子和女人同时退后一步,此刻巫牧之的瞳仁如同被掏空,乍一看去只觉是深不可测的黑洞,里面仿佛蕴含远古的大荒之气。   三千青丝倏地变长,随风飞舞。   龙门口等着跃龙门的妖怪纷纷停下,惊骇道:“大魔!”   “不可能!这种力量的大魔按理早该被封印!”   铅云暗垂,云海如怒涛汹涌,一切都在宣告有魔神重临世间。   巫牧之视线一扫,沉声道:“本座有一位道友要来龙门渡劫,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没有任何一个妖怪敢有疑义,这样一尊大魔他们不敢抗衡。   唯一敢发声的就是沈拂,他还在和宋听风窃窃私语,“干脆利落解决也好。”   心道这厮明明有能力震慑众妖,却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恐怕早就在打契约的主意,果真不能有半刻掉以轻心。   乌鸦忽道:“三。”   话音刚落,方才还惊人心魄的乌云瞬间破开,云层中出现一层金色的光晕,光晕中央,则是一团凶煞的纯黑。   沈拂:“这是什么天地异象?”   “不是异象,”宋听风淡淡开口:“更像是龙的眼睛。”   沈拂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望了下乌鸦,看清这只龙目后迟疑道:“有这等实力的只可能是当代龙族的王,但龙王和凤凰一样,几乎是长眠状态,巫牧之应该没有这么不走运。”   更何况他就出去了三天不到,这得多深的道行才能直接勾搭上一只龙王。   “让你失望了。”一道幽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沈拂脊梁骨发寒,转过头,巫牧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原是采花逗龙女开心,后山偶遇一人,以石为枕,睡于松树之下,本座见他貌美,手脚难免不规矩了些。”   沈拂:“仅仅是不规矩?”   巫牧之:“不久前你讲了一个睡美人的故事,我就试了一下。”   “……”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沈拂调侃嗜睡的小狐狸,才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沈拂叹道:“所以这只龙王也是为你而来?”   巫牧之皱眉:“不一定,我在那人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才敢肆意轻薄。”   云层骤敛,一道金光跃出,落地化为黑发金眸的美男子,身着和这个时代不符的长袍,宽大的袖袍绣有金色日月,身上似有流光涌动。   方才那对兄妹恭敬行礼:“恭迎龙王。”   一众妖怪瑟瑟发抖,暗道出门没有看黄历,先遇魔神现世,再到龙王降临,堪称亿万分之一的机率。   沈拂眯了眯眼:“法外化身,龙王本尊并未降临。”   巫牧之:“区区一具法身,何足畏惧?”   沈拂和宋听风对视一眼,默契地拉开和巫牧之间的距离。   龙王一挥袖,怒浪里的一只妖怪被托举上岸,方才风云巨变,这只妖怪一分心跃龙门失败,以为必死无疑,不曾料到还有转机。   “是你要跃龙门?”龙王的目光落在离巫牧之最近的乌鸦身上,说话间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乌鸦也无法直视龙目,勉强点了点头。   龙王再一挥袖,他已身处龙门。   乌鸦跃龙门,千年难遇,大河边的妖怪争相观看,沈拂也不再关注巫牧之,倘若乌鸦失败,自己就将前功尽弃。   羽翼一侧锋利如刃,迎风破浪,一道黑色阵法出现在乌鸦羽翼之后,抵御一部分冲击。   逆流而上,水花极大,由澄澈变得浑浊再变澄澈,乌鸦体型小,很快淹没在滚滚浪潮中,任凭围观者目光如何灼热,也看不清其中状况。   随着一身轰雷炸响,乌鸦冲出波涛,微微仰起脖颈,身后是巨龙虚影。   众人的心中不免有些触动,乌鸦尚撼山之力,他们修行至今,实在太过松懈。   如果是蛟化龙,可以直接肉身成龙,但如果体内没有丝毫龙的血统,只能在战斗时刻维持一段时间的龙形,即便如此,战斗力仍旧会以百倍递增。   经过龙门的洗礼,乌鸦的躯体隐隐有种锋利之感,一眼看过去就像把出鞘的宝剑,尤其是他的羽翼,根根如钢针倒插。   又一道金光落在乌鸦身上,他怔了怔,尔后朝龙王鞠了一躬。   龙王赐福,可遇而不可求。   与此同时,沈拂口袋中的泥人整张脸被点亮,光芒耀人。   赐福时,龙王冷寂的金眸没有从巫牧之的身上离开片刻。   巫牧之唇泛冷笑,既然不是本尊降临,便没有忌惮。   每日跃龙门者最少百位,能成功者几十年才有一个,今日乌鸦一跃,众妖皆是惊叹。   龙王的声音不大,却是令人耳膜刺痛,将赞叹声全部压下:“本王不日便会苏醒,届时自会找你一叙。”   空间扭曲,龙王的身影消失无踪,那对龙兄妹不敢放肆,追随在他左右一并离开。   日头重现,龙门笼罩在骄阳中,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乌鸦同沈拂汇合,一行人往旅馆走。   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宋听风忽对沈拂提议:“带到山林里放生好了。”   沈拂盯着巫牧之,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龙族数量稀少,力量确不容人小觑,巫牧之惹下如此祸事,待到龙王找上门,实在不好处理。   瞥见巫牧之强行压下去的迫不及待,沈拂又消了念头,一旦取消契约,他绝对会去为祸世间。   旅馆里,深渊兽不太满意宋听风这两日对它的疏忽,不耐烦地拍打着翅膀,后者承诺陪它捕猎,才勉强消停。   这里的主食基本就是鱼,宋听风只吃了两口便没了胃口,带深渊兽出去寻找猎物。   乌鸦从回来起一直打坐冥想,已经到了无我的境界。   至于沈拂同样没什么心情吃饭,研究着小泥人。   自从来到龙门,和宋听风的接触日益增多,泥人的某个部位便越来越亮,他不得不在外面裹了好几层布,才勉强遮住光芒。   巫牧之斜眼看他:“此乃真禽兽。”   与之相比,自己顶多算是博爱。   沈拂无意谈论情爱的话题,还有一大半的躯体没有点亮,往后收集信仰,估计会日益艰难。巫牧之的作为倒是让他有了些灵感,只要有规则,就会有漏洞,也许存在着能迅速获得信仰之源的办法。   换了个位置,巫牧之盘腿而坐,“你用来度化魔气也就罢了,可别想着用信仰之力来修炼。”   “为何?”   “想要获得信仰,便要缔结因果,”巫牧之轻嘲道:“漫天诸佛为何陨落,不外乎他们的修行完全依赖人的信仰之力。”   一旦信仰不在,他们的道就止于此。   虽说巫牧之十分不靠谱,但见识渊博,沈拂在修行上亦不敢夜郎自大,将劝告记在心里。   继续留在龙门已经没有意义,巫牧之也在催促于龙王苏醒前离开,沈拂收拾行李时,无意间看到刚刚吐纳完的乌鸦,灵光一闪:“我记得乌鸦一族有预言能力。”   乌鸦点头,嗓音比平日还要沙哑:“不准。”   这只是一种谦虚的说法,事实上道行高深的乌鸦做出的预言十之八九都会实现。   然天意难测,未来是无数个点交汇而成,刻意迎合或是做出改变都有可能让既定的结局改变。   沈拂和乌鸦缔结了很深的因果,测算出的结果会更为准确。   乌鸦:“小。”   以他现在的能力,最多只能预言一些小事。   沈拂颔首,表示理解。   巫牧之突然插话进来:“下一步你该重点修炼嘴上的功夫。”   沈拂侧过脸看他,巫牧之坦言:“深渊兽发音,能震碎元神,乌鸦张嘴可断吉凶,本座甚至能吻醒龙王,”目光凝视沈拂:“你的唇能干什么?”   “……” 第58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宋听风回来时, 旅馆里一片沉寂, 沈拂和巫牧之间完全没有交流,他乐见其成。   沈拂:“我准备明早回去。”   宋听风沉吟道:“最好改到今晚。”   沈拂:“赶夜路?”   宋听风:“梧桐木的消息已经彻底传出去, 很快就会有人登门拜访。”   巫牧之逗弄着小狐狸, 道:“不是被你打怕了, 还敢来?”   宋听风:“这次来人不一样。”目光看向沈拂:“是我师父。”   沈拂抬眼:“师父?”   “应该算是半个师父,他修的是佛道。”   沈拂目光一亮:“我可以从他身上打听舍利子的消息?”   宋听风颔首:“他预计后天到达。”   之前宋听风说要帮忙留心舍利子的消息,沈拂只当是空话, 没有放在心上,不曾想后者和佛门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当晚便办了退房手续,让乌鸦预言的想法延后。   为了确保不和他师父错过, 沈拂主动邀请宋听风在自己别墅住下, 回到市里的时候同样是晚上,旅途疲惫,却没有人去休息,狐族送来一些果酒, 沈拂拿给众人,趁着夜色闲话家常。   对于宋听风的修行经历,在座者心中都有好奇, 沈拂亦然。   “他老人家法号照心。”   巫牧之只对万年前的大能有印象,这些对他来说都算是小辈。   “照心和尚。”沙哑的声音传来。   沈拂挑眉, 难得乌鸦会连贯的说出四个字。   巫牧之不屑道:“很有名气?”   他对佛门的人向来没有好感。   乌鸦点头。   沈拂:“为何只是半师?”   宋听风解释:“师父总说缘分未到, 那些年他急于寻找突破的机缘, 也没时间指导我。”   沈拂点了点头, 巫牧之一次喝完整瓶果酒,还是觉得不对味儿:“这便是借助信仰之力修行的弊端,信仰不在,谈何突破?”   宋听风没有辩驳,在这点上他和巫牧之其实很像,更相信靠自己修炼而来的实力。   原本的八卦改为夜话修真心得,小狐狸强忍着困意,听他们谈话,以往很多修行上不解的地方茅塞顿开。   沈拂面色泛着浅浅的殷红,不是因为醉酒,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后半夜大家懒得回房间,随意一靠,歪歪斜斜地睡过去。   和沈拂睡在同一个房间,宋听风的嘴角隐约带着弧度,直至空气中有森然之气流淌,他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做出防御的动作。   睁开眼,沈拂站在桌边,目有痴意。   宋听风看到他手里的刀时,惊了一下。   “本座方才便觉得你在提到佛门时他有些不对劲,”巫牧之似乎早就醒了,坐在离沈拂很远的地方,幸灾乐祸地看着宋听风的头发。   宋听风试着拿走沈拂手中的剃刀,无果,睁眼到天明。   沈拂也没睡多久,天刚明,门铃声便将他从梦中惊醒。   第一眼看到斜对角的宋听风,对方见自己醒来,微微松了口气。   沈拂没来得及细问,出去开门,透过猫眼看到一位中年人,衣服洗得发白显得有些颓废,瞧着像个苦行僧。   来人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双手合十:“在下照心。”   这位照心和尚看着只有四十岁,实则已经八十高龄,不过对于修士来说,这个年龄不算什么。   沈拂打开门,恭敬有礼地请人进屋。   照心和尚看到宋听风时目中罕见的有一分激动,还带着些诧异,“没有走歪路,这很好。”   宋听风天赋奇佳,当年他确实起了爱才之心,可惜那时要去海外去求机缘,又观这孩子天生反骨,日后心境可能会有偏颇,才暂时歇了这个念头。   “我此行原本是为了梧桐木而来。”照心和尚并没有以贫僧自称,心平气和道:“没想到却是一场乌龙。”   宋听风早前将来龙去脉告之,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向来看中缘分二字,不欲强求。   照心和尚和宋听风之间的相处很有意思,前者总是以‘为师’开头,但宋听风一称呼他师父,会立马摆手否认:“还未行拜师之礼,算不得师徒。”   宋听风习以为常,没有太多寒暄,开门见山问道:“您可知道舍利子的下落?”   照心和尚皱起眉头,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师……”   照心和尚:“为师要斟酌一番。”   沈拂对宋听风微微颔首,后者没有再问,专注给照心和尚泡了壶茶。   旁人喝茶,照心和尚观茶,他看了很久,等到茶水不再冒热气,叶片稍许泛黄后缓缓开口:“舍利子,为师的师门里就供奉着一颗。”   说话时目光却是看着沈拂:“可是仙君需要?”   对宋听风他还是有几分了解,若是对舍利子有兴趣很早之前便会联系,刚刚这二者间明显有着眼神交流。   沈拂点头。   照心和尚:“严格说来,舍利子乃是高僧圆寂时所化,是一种天地对其佛道的认可,并不属于佛门。”   沈拂目光一动:“大师的意思是有转圜的余地?”   照心和尚点头:“闯佛塔,佛塔为高僧坐化之地,里面残留着一缕意志,仙君如果能获得僧人生前意志的认可,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带走舍利子。”   “佛塔对外开放?”   “那是圣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闯,但仙君证道成功,自然有这个资格。”   沈拂:“失败会如何?”   “仙君的道有可能就此斩断。”   一室沉默。   照心和尚还会在市里停留几日,沈拂没有立刻给出回答,照心和尚打坐半日,黄昏,沈拂以想要请教佛学为由,支开众人。   他以为要费一番唇舌,不料宋听风和巫牧之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期间眼神还颇为古怪。   沈拂将茶具收下去,“大师可是有话对我说?”   照心和尚:“不愧是仙君。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正式收听风为徒,领他去佛门修行。”   “佛门?”   “他契约了深渊兽,我始终放不下心。”照心和尚忧心道:“我之前含蓄和听风提过此事,但他似乎没有这个意愿,我看你们关系不错,可以的话,希望仙君能出言相劝。”   话说得委婉,但沈拂从中听出一股子坚决,“如果宋同学还是不同意……”   “我只能强行带他离开。”   宋听风是难得修炼的好苗子,在心性未稳之前,如果没有人帮忙压制深渊兽,总有一天会反受其害。   沈拂自然不能让照心和尚如愿,虽然二者目的一样,但要是照心和尚失败,他的任务也就功亏一篑,沈拂从来不会寄希望于他人之身,“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道。”   照心和尚摇头,没有多言。   沈拂索性将话摊开了说:“大师若是真有此意,我会出手阻拦。”   照心和尚笑道:“仙君伤势未愈的情况下,不是我的对手。”   沈拂微微蹙眉,他不可能让巫牧之出手,魔王现世已经令不少人心生忌惮,若是公然和佛门相争,怕是会引来风波。   “佛家讲究因果,”沈拂垂目:“宋同学在这里还有未了结的果。”   照心和尚不明其意。   沈拂骤然起身:“大师和宋同学是何时遇到?”   “十多年前,孤儿院。”   沈拂:“当时他肩胛骨上是否有一处红莲胎记?”   照心和尚震惊:“你是如何得知?”   传闻肩胛骨处生有红莲印记,前世乃是十恶不赦之人,那时的宋听风只有三四岁,时常会吸引厉鬼,照心和尚于心不忍,联合三位道友封印了红连胎记,事后宋听风高烧三天,醒来后连他自己都忘了这段记忆。   沈拂一字不落说着宋听风三岁前的事情,甚至连都有哪些鬼怪缠着都说的一字不差。   毕竟是最强命种之人,系统给出的资料相当全面。   但在资料里,宋听风并未成为照心和尚的弟子,按照原本的世界线此时宋听风的执念与日俱增,照心和尚还远在海外,后来再回来时,已经不是宋听风的对手。   照心和尚越听越是心惊,此人竟然能说出宋听风第一次引气入体的时间,他偷偷照顾过宋听风几年,教他修行,很确定对方说的时间点没错。   “因为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他。”   照心和尚:“仙君说笑,那时你也不过是个稚童。”   沈拂似笑非笑道:“大师觉得我资质如何?”   照心和尚实话实话:“一般。”   主要是珠玉在前,有了对比。   沈拂:“我以此等资质证道,大师真的认为我只有十几岁?”   先入为主的印象太深,他这一说,照心和尚还真有些怀疑,随着修为增强,有的一百多岁的修士看着也就是四十来岁。   “不瞒大师,我今年已经四十三岁。”   照心和尚如无波古井的双目瞬间起了波澜:“难怪……”   他还好奇,以此人的资质是如何年纪轻轻证道长生。   论实力,照心和尚早已具备渡雷劫的资本,可惜正如巫牧之所言,佛道太过依赖外在的信仰,以至于他的道始终难全。   “只是这和听风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是血脉至亲,当年被仇家追杀,不得已才将他放在孤儿院门口。”   照心和尚失声:“这怎么可能?”   沈拂双目一眯:“我没有理由欺骗大师。”   照心和尚反复思考,的确找不到诓骗自己的理由,而且对方也确实很了解宋听风的过往。   沈拂:“我准备再相处一段时间便和他相认,所以绝不会任由大师带他离开。”   夕阳落山,带走最后一丝余温,照心和尚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父子相认是伦常,我的确没有立场阻止。”   父子?!   沈拂一惊,碰翻了一边的花瓶,瓷器碎裂的声音压住心底的惊诧——   他只是想安插个叔侄关系!   “大师,你误会……”   然而照心和尚已经在他失神时走去花园沉思,宋听风听到响动走了进来,看到地面的碎片,耐心地全部拾了起来。   沈拂拉住他,“不用收拾了,陪我喝一杯。”   宋听风皱眉:“你最近喝酒的次数有点多了。”   “就这一次。”   瞧见沈拂拿出的是低度数的红酒,宋听风没有再阻止。   酒过三巡,沈拂佯装不经意道:“我刚和大师聊到了你小时候,没想到你……”   宋听风:“都是过去的事了。”   沈拂迟疑道:“你对亲生父母还有印象么?”   宋听风颔首:“不太多,都是模糊的片段,两人都是赌徒,我受不了每天被打,自己逃出去的。”   沈拂寻思再三,试图用最简洁的语言去言明刚发生的事情,宋听风却是突然提到舍利子的事情。   “佛塔我也略有耳闻,还是不要闯为妙。”   沈拂的注意力渐渐挪移到舍利子上,宋听风给他讲解了一些佛门的事情,很重要但也很枯燥,沈拂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本欲轻轻推下他,叫人醒来,手伸到半空中却停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受了红酒影响,沈拂的唇瓣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随着呼吸微微张开,宋听风没忍住诱惑,俯下身轻轻挨了一下。   霍然有感背后一阵灼热,宋听风回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照心和尚。   后者怎么也想不到,出去一会儿再回来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你……”   似乎担心吵醒沈拂,宋听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悄将门关好,和他到走廊说话:“师父。”   照心和尚第一次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声线有些颤抖:“你刚刚,在做什么?”   宋听风没有任何隐瞒:“还未来得及告诉您,我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照心和尚身形不稳,好在宋听风及时扶住他:“听风啊,你年轻气盛,也许产生的不是爱情。”   宋听风冷静道:“我很确定,这种感情凌驾在朋友的交情之上,而他对我并非完全无意。”   沈拂很多时候态度冷淡,但私下都会为自己考虑。   照心和尚死死扣住他的肩头:“也许是父子情呢?有没有想过他对你的关心可能只是父爱?!”   “……”   宋听风暗自提起防备,考虑照心和尚被夺舍的可能性。 第59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左手掐诀, 目如寒潭, 照心和尚虽然修的是佛道,几十年的修行早已混成个老江湖, 看到宋听风手上动作, 气得发抖:“你竟然想要欺师灭祖!”   宋听风:“还未行拜师之礼。”   照心和尚被他堵得心里发塞:“是谁救了你的命, 教你修炼……”   他将过往对宋听风的照顾一一道来,后者身体才渐渐放松:“您没被夺舍?”   照心和尚手捂住着心脏,口念阿弥陀佛平复心情。   宋听风观察他的举动, 放出一缕神识查探,确认是和尚本人没错。   毕竟是自己看重的好苗子,照心和尚压下心头火气, 将罪过归咎到沈拂身上, 两人还未相认,宋听风一时意乱情迷可以理解。   照心和尚想要娓娓道出自己知道的‘真相’,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思忖良久道:“接下来为师说的话将会是对你道心的一场考验。”   宋听风神情淡然, “您说。”   照心和尚:“仙君是你爸爸。”   “……”   没有没夺舍,神志看上去也清醒,宋听风意识到不对, 问:“谁跟您说的?”   照心和尚下意识看向房间,宋听风皱了皱眉, 推开房门, 窗户敞开, 里面空无一人。   ·   天色半昏半暗, 细看会发现树上有一名男子,毫不讲究地趴在上面专注盯着什么研究。   “蚂蚁是无辜的。”   巫牧之朝下一看,沈拂不知何时站在下方:“你不是去讨教佛学?”   沈拂颔首:“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巫牧之放弃观察蚂蚁:“有多小?”   沈拂斟酌后道:“照心和尚以为我和宋听风是父子关系,我没来得及否认。”   巫牧之眼珠子一动不动:“当事人知道么?”   沈拂:“五分钟前,他知道了。”   巫牧之望定他,建议道:“找个女妖精春风一度。”   沈拂:“可以解决我现在的危难?”   巫牧之:“起码不至于血脉断绝,不管男女,只要好看,我都会帮你养大。”   “……”   说话间,不远处一道身影朝这走来,夜幕就快降临,然而沈拂能清楚地看见对方身上穿的什么衣服,有几根头发被风吹起,唯独看不出那人脸上的表情。   也许该说没有表情才对。   巫牧之:“赶在他说话前,一口吻上去。”   沈拂装作没听见,微微抬起下颚,露出优美的弧线,状似泰然自若,却在一刻不停地注视宋听风可能有的表情变化。   “张同学。”宋听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   “好巧,宋同学也来赏月?”   相当公式化的对话,二人同时沉默。   沈拂抿了抿唇:“你师父好像误会了。”   头顶的月光光渐渐明亮,宋听风清俊的面容看着有一种孱弱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沈拂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罪恶,但又不能轻易说明本意是想当他叔叔来着,心虚地补充了一句:“其实这是现在流行的一种玩法,叫做角色扮演。”   树上巫牧之的冷笑声清楚地传达过来,沈拂很想将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咽回去。   宋听风怔道:“就像是上次的师生游戏?”   师生?   沈拂面色微变,那日的一切清楚在脑海内蔓延——   现在想来,当时似乎只要自己叫一声老师,宋听风就会去一趟厕所。   联系小泥人点亮的地方,沈拂睫毛一颤,再看宋听风的目光变得十分玄妙。   他沉默的一刻短暂却又漫长,薄唇动了动:“没错,就是那种体验……是不是很刺激?”   宋听风原本冷若冰霜的肃容染上一丝薄红。   沈拂面无表情道:“要不要现在开始情景演练一下?”   宋听风虽然有段不堪的童年,但从小到大受到的都是正统的教育,此刻只觉得像在秋日的阳光下暴晒了几个小时,喘不上气。   “今晚,就先算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沈拂望着他的背影,摇头道:“原来他是在打这种主意。”   巫牧之冷嘲:“由爱生恨。”   想到自己前几次给宋听风做的测算,沈拂扶额,仰头任由月光从脸上倾泻。   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想通了道理沈拂带着些朦胧的笑意,将心里被吹起的一丝皱痕抚平,重新打起精神。   别墅里除了小狐狸,没有一个睡觉。   照心和尚一直在念经,宋听风坐在一旁,再三解释沈拂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这么说,你对亲生父母有记忆,可为师当年问你……”   宋听风神情有些冷。   照心和尚叹了口气,任谁摊上这样的父母都得寒心:“没有血缘关系自然好,但为师要提醒你,仙君看着温润有礼,心思多着呢,他对你以前的事情比为师还要了解。”   宋听风自然能感觉到沈拂身上辛密众多:“他不会害我。”   照心和尚没有多劝,只言小心为妙。   原本照心和尚还要在市里停留几天,第二天就改了主意,清晨便收拾好和沈拂等人告别,“佛塔一事仙君还是再考虑一番,舍利子虽好,但和自己的道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沈拂笑了笑,像是主意已定:“大师不多留一段时日?”   照心和尚佯怒地看了宋听风一眼:“老人家经受不住刺激。”   宋听风抿了抿唇,亲自送照心和尚去车站。   炎炎夏日,沈拂读着和尚留下的佛经,不久发现对心浮气躁没有任何作用。   佛塔肯定是要闯,但他也有自知之明,一时没有想到对策,只得先搁置。   沈拂将目光重新放到乌鸦身上,希望后者能帮忙算出未来可能会产生因果联系的人。   巫牧之泼冷水:“刻意为之可能会起反效果。”   沈拂拿出一个东西,同时打着自己的算盘,有风险,但处理得当能提前收获信仰之力。   阳光下,小泥人身上的金光更加耀眼。   巫牧之看了两眼:“算吧。”   突然就理解他为什么迫切想要再收获一份信仰,这泥人下半身的那个地方实在是亮的太过刺眼,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等点亮两条金大腿应该会好一些。”   沈拂瞥了眼巫牧之:“但愿。”   巫牧之走出房门,将空间腾出来。   卜算的过程相当复杂,对乌鸦来说是一场盛大的仪式,每一个动作都是用本体来完成。   它从窗外不厌其烦地衔着石子,密密麻麻铺在地上,十分虔诚地站在中央,张开翅膀,口中念念有词。   一根黑色的羽毛自然脱落,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随着乌鸦抬起一只爪子,羽毛自燃,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乌鸦停止吟诵,接住羽毛的灰烬,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天青公墓。”   沈拂静候下文,乌鸦脑袋动了动,表示只能算到这里。   查阅了大量相关资料,暂无头绪,还在沉思时,宋听风刚好回来,白衬衫几乎被汗浸透,完美的身材比例一览无余,看到地上的石子,“占卜?”   沈拂点头。   宋听风研究了一下阵型:“这种方法还是少用为妙。”   沈拂倒了杯水抿了口:“我有轻重。”   边说目光探向窗外,阳光刺眼:“天热的不正常,已经快六点还跟正午一样。”   宋听风嗯了一声,“师父走前交代过可能是被封印的妖魔出世。”   沈拂神情一变,“你回来时有没有在外面看到巫牧之?”   宋听风摇头。   沈拂蹙眉:“今天他表现的太正常,我早该有所怀疑。”   巫牧之必定是感知到什么。   宋听风:“我陪你去找。”   沈拂:“你先去换身衣服,有法器束缚,他兴不起什么风浪”   宋听风心里一暖,低声道:“妖魔刚冲出封印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放任不管会为日后埋下隐患。”   听后沈拂目光微微一凝,朝着乌鸦道:“你身上有龙王赐福,试试看能不能沟通到他的神识。”   乌鸦闭目,过了片刻,屋中多了一道黑龙虚影。   龙王真身就算是十个别墅也不够容纳,黑龙虚影消散,变化为一名男子,目中含有薄怒:“赐福是让你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召唤出本王一道神识,能为你抵挡致命一击。”   这里一片平和,一丝杀气也无,哪有什么生死危机。   “龙王息怒,”开口的是沈拂。   龙目环视一周,没有看到想见的身影,略有失望。   沈拂:“他去相亲了。”   屋中瞬间杀意凛然,沈拂平静道:“若是再过几日,龙王可以过来喝杯喜酒。”   龙王寒声道:“他说过会等本王。”   沈拂微笑道:“龙王是相信巫牧之说的话,还是外人所言?”   龙王沉默,想到巫牧之的风流,半晌后冷冷道:“本王明日便会出关赶来。”   虚影消散,沈拂同宋听风道:“如此一来,巫牧之若真和妖魔有接触,刚好能被龙王抓个现行,届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龙王一怒,妖魔灰飞烟灭,巫牧之说不准会被囚禁一段时间。”   仿佛很满意这个结果,又笑了笑道:“你我可以清静一段时间。”   他还可以利用闲暇去天青公墓走上一趟,看看能不能碰上缔结因果之人。 第60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天青公墓在全市算是中低档公墓, 车只能停在山下, 其上是一个大斜坡,经常是黄沙漫天, 快到公墓入口才稍微好一些。   里面栽种的树木不少, 实则环境尚可, 吃亏在四周交通不便。   沈拂翌日早晨亲自来了一趟,不赶巧的是烈日炎炎,几乎将人烤化了, 又要徒步千米,回来后只觉得和晒干的咸鱼无异。   宋听风用冰毛巾帮他降温,也是挺心疼。   毛巾搭在额头上, 沈拂就这么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没有看到宋听风,深渊兽也不在。   “人呢?”   乌鸦:“公墓。”   此时外面烈日的余温退了不少,沈拂坐起身研究了一会儿天气,带了把伞出去找人。   一天中来两趟公墓不是什么愉悦的体验, 有些墓前亲属多年没有拜祭,积攒着很深的怨气。   这个点来祭拜的人不少,本就很热, 看到沈拂拿着把黑色的雨伞觉得稀奇。   亏了长相和身材优势,宋听风很好辨认, 沈拂快步走到他身边, 后者目中泛有温和的笑意:“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都没有雨。”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下, 一滴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 紧接着,天空中又落了不少。   不少人抬头望天,疑惑怎么忽然就乌云蔽日。   哗!   没有一点缓冲,雨像从天上倒下来一般浇灌在身上,远处雷声阵阵,典型的夏季雷阵雨。   车都在好远处停着,众人用手遮着头顶,纷纷往外跑,还有些不时咒骂天气预报。沈拂早有准备将伞撑开,避免落汤鸡的命运。   尽管有雨伞遮挡,雨势还是非常吓人,几乎是寸步难行,沈拂蹙眉:“早知道应该在房子里多备上一把伞。”   宋听风实则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两人同撑一把伞,彼此挨得很近:“乌鸦算出的有雨?”   沈拂摇头:“我只是觉得龙王差不多该到了。”   宋听风一向冷心冷情,也不由同情了巫牧之一瞬间。   “倒是你,怎么单独跑了过来?”   宋听风:“碰碰运气。”   上午沈拂来这里说要寻找缘分一无所获,他其实没有抱多大希望。   沈拂忽然迈出脚步,往入口处走,别过脸望着宋听风:“也许运气来了。”   大雨滂沱的天气,所有人都在往下跑,却有一辆车正在往上开。   沈拂眯了眯眼:“坡上禁止通车,他是怎么上来的?”   宋听风没有回答,不过答案很快就出现在二人面前。   黑色轿车停下,车窗几乎被雨冲花的不成样子,尽管如此,沈拂还是透过间隙看到里面的情况,有些怀疑自己眼花。   “你没看错,”宋听风道:“开车的是条鱼。”   车门开了,走下一条足足一米多长的大鱼,它的鱼尾是分开的,相互交叉走路,顶着肥肥的身子,一双凸出的金鱼眼最是吓人。   这条鱼看到沈拂时微微有些诧异:“仙君?”   沈拂刚准备开口,它忽然像受了惊吓,往回逃跑,跳入雨水积成的水潭消失不见。   这段时间来拜访沈拂的不是毕恭毕敬,就是打打杀杀,但一见面就逃的它是独一个。   沈拂正疑惑,宋听风冷冷道:“估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担心你收了它。”   目前看来,这条诡异的鱼最有可能应了乌鸦的卜算,沈拂走到小水潭边,水面还有没平静下去的漩涡,鼻尖动了动,闻出一股格外浓烈的鱼腥味道。   一般不管是什么妖精,只要修炼出道行,原本的体味就会渐渐消失,狐族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条鱼散发出的腥臭到现在都没有散去,必然是涉及了些不好的事情。   “先回去,”沈拂道:“市里这么大,想找到它不容易。”   雨下得越来越猖狂,沈拂将手伸出伞外,掌心被雨水砸得生疼:“水产类的妖精都归龙王管辖,可以去请教他。”   宋听风轻咳一声:“到龙王面前别提水产两个字。”   沈拂:“我有分寸。”顿了顿又道:“你说历史上有没有吃过龙的,龙肉是什么味道?”   宋听风被他问住了,又不想显得自己无知,沉声道:“以后可以问那只魔。”   沈拂恍然大悟,没错,巫牧之可能会知道。   走到半路雷停雨歇,真正回到别墅天空已经放晴,一碧如洗。   别墅里多了一道陌生的气息,巫牧之脸色阴沉地抱臂坐在窗边,看到沈拂瞬间有千言万语想要骂出来,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出声,脖子伸长闻了闻,嫌恶道:“你们俩身上什么味道,难不成在野外兴致来了?”   沈拂瞥了他一眼,将伞挂到外面晾着:“不巧碰到了条鱼。”   巫牧之目光一亮:“锦鲤?”   他最近是该转转运。   沈拂:“一条不知名的野生鱼,”说着看向坐在巫牧之旁边的龙王:“它的尾巴很有特色,是分开的,能和人一样正常走路。”   龙王穿得还是当初在龙门时他们看到的那身衣服,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是罪鱼,生来厄运缠身,不过它有转嫁厄运的能力。”   沈拂:“将灾难转移给别人来减轻自身的厄运?”   龙王:“并不会减轻。”   沈拂:“那为何还要如此?”   龙王眼皮都不抬,淡淡道:“它开心。”   沈拂刚接过宋听风给他倒的暖手热茶,差点没撒出去。   罪鱼十分少见,千年也未必出一条,这种鱼一生不幸,心理上十分扭曲,说白了就是报复社会。   沈拂面色微变,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有可能跟这种鱼有因果联系。   巫牧之突然发声:“看看你身边,会诅咒的深渊兽,典型的乌鸦嘴,连乳牙都没退的废柴狐狸,这只鱼有可能还真是上天为你准备的。”   沈拂觉得牙疼,又没话反驳:“龙王可有办法寻到这只罪鱼?”   “没有。”   沈拂:“我和宋同学出去找罪鱼,你们可以享受二人世界。”   “东边三十里外的山林,西郊的池塘,都是它的巢穴。”   沈拂和宋听风兵分两路,乌鸦化作本体和外面的金丝燕挤在一个窝,小狐狸趴在拖鞋里几乎是睡不醒的状态,别墅里的空间说是只属于龙王和巫牧之也不为过。   沈拂选择去山林,早晨被晒得有些心理阴影,导致他现在喜欢往有树木的地方跑。   狡兔三窟,罪鱼也是狡猾的性子,为自己安了两个老巢。   沈拂往树林深处走,听到好几道声音,立时寻着声源找过去。   放眼放去有好几十号人,七八台摄像机架在各个方位,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导演最先看到沈拂,被惊艳了一下,冲他热情地招手,沈拂刚准备换条路走,山风出来一阵淡淡的鱼腥味,立时顿住脚步,走向剧组。   导演先是和他寒暄几句,沈拂借口是来徒步的大学生。   “有没有兴趣拍电影?”   味道更重了,沈拂环视剧组,看着都是相貌端正的人类。   象征的客气了一下:“我突然加入,会不会影响剧情?”   导演笑道:“剧情不重要。”   沈拂皱了下眉,一个导演说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正在这时,宋听风的打电话打过来,沈拂没有接,忽然对导演道:“我有个朋友,外貌条件极好,能加入么?”   宋听风身边有深渊兽,后者和罪鱼某种程度上属性相通,一个天生诅咒,一个生来厄运,说不定会有什么感应。   导演沉默了一下,道:“人先来,我看一下再定。”   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宋听风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沈拂和他窃窃私语,简要说明了一下当前状况,宋听风沉吟道:“深渊兽对黑暗能量是有感应,可以试一下。”   导演对宋听风的条件大为满意,和工作人员一探讨,开始给沈拂比划:“一会儿我喊开始,你就在森林里奔跑,这位……”   沈拂:“他姓宋。”   “小宋就在后面追你,你们两个要厮打在一起,记住,你要表现的弱势一点。”   沈拂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深渊兽则是被悄悄放出在剧组人员的附近挨个停留了一下。   沈拂和宋听风体力远超常人,没跑出多远按照导演的要求在地上厮打,宋听风当然舍不得真动手,基本都是假动作,滚来滚去,起来时两人身上都是泥,沈拂的衣服还被石子划出一道口子。   导演似乎相当满意,深渊兽飞回来,宋听风对沈拂点了点头。   沈拂会意,握着手腕道:“刚刚不小心扭了一下,能不能先休息一下?”   导演犹豫后道:“也好,正好我去设计一下你们接下来的动作戏。”   沈拂顺着宋听风的目光望去,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正在整理道具,他走过去,温和地开口:“有冰一点的水么,我想敷一下胳膊。”   男生低着头小声道:“帐篷里有,我去取。”   说完朝不远处的帐篷小跑过去。   沈拂跟了上去。   剧组搭的是大帐篷,空间还挺足,男生没有进去,而是绕道朝前,沈拂双手插在兜里,不紧不慢在后面走着。   男生见怎么甩也甩不掉,突然转过头,摘下眼镜,眼珠泛白:“我与仙君无冤无仇,为何要揪住我不放?”   沈拂闭口不言。   男生冷笑:“甚至肯纡尊降贵来拍这种片子,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说话时,他的胳膊出现一层淡淡的鳞片。   沈拂注视着他逐渐变色的身体,疑惑:“什么叫这种片子?”   男生嘴角笑容讥嘲:“仙君说呢?不需要剧情,只需要动作。”   他常年在这种剧组混,就是为了不被道士抓到,那些人自命清高,不可能过来,可这世上总有不按常理出牌的。   罪鱼本身法力并不强,沈拂对付他绰绰有余,这只鱼没有硬碰硬的打算,准备寻个有水的地方逃跑。上次已经吃过一次暗亏,在他有所动作前,沈拂一步上前,直接扣住对方的命门,封印罪鱼的大部分法力。   宋听风一个人站在树下,几个想搭话的人都被他用沉默逼走,看到沈拂走来,目光才有所缓和:“抓条鱼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沈拂脸色变了变:“大概是因为下海抓的。”   宋听风失笑:“这哪里有海?”   沈拂附和着笑了一声,考虑要不要回去炖锅鱼汤喝。 第61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宋听风在某些方面意外的耿直, 见他目的已经达成, 问:“回去不?”   沈拂瞥了一眼,导演大概在距离他十米远的位置, 正和工作人员手舞足蹈的比划。   似乎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自己, 导演回过身, 笑容僵硬在脸上,颤抖着声音道:“鱼,鱼人!”   一声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齐齐聚焦在沈拂身后,尖叫逃散。   沈拂回过头,正好对上一张大大的鱼脸, 寒声道:“谁让你露出原形的?”   “什么叫鱼人, ”罪鱼愤愤不平道:“人鱼多好听。”   说话间,鱼鳍快速拍打,“今天就让尔等见识一下这世上只有罪鱼才拥有的天赋。”   沈拂以为他是要冲着自己来,没料到几道光芒散开, 处在光芒中心的沈拂没有任何受到任何冲击,整个剧组的人却全部倒在地上。   罪鱼洋洋得意:“他们醒来后就会忘记我的存在。”说话时鱼目充满鄙夷:“可惜山里没有狼,要不叼走吃了也挺好, 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经常诱骗涉世未深的学生。”   【系统:罪鱼:别名厄运之子, 天赋:七秒钟的记忆。】   沈拂:“……真是厉害的天赋。”   山林里虽然凉快, 但蚊虫多, 沈拂带着重新变回人的罪鱼往外走, 突然停步回头对宋听风道:“把我们刚才拍的卡带一起带走。”   后者取东西时,他悄悄看了眼小泥人,没有多出一点光亮。   为了避免看到不该看的画面,沈拂进别墅前先按了一阵门铃,头枕着胳膊抱怨:“这栋别墅分明在我的名下。”   来开门的是巫牧之,黑着脸道:“你不是有钥匙?”   沈拂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衣衫整齐,嘴唇没有肿,不禁纳闷:“我们出去的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巫牧之:“观察蚯蚓的繁殖过程。”   “龙王呢?”   “他似乎也对蚯蚓有兴趣,一直坐在我旁边盯着看。”   沈拂沉吟道:“确定他是盯着蚯蚓,不是盯着你?”   巫牧之摊了摊手,不在乎道:“如果你将我的封印解除,就算是龙王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修行的岁月放在那里,远古仙人都畏惧的魔在当世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罪鱼早在听到‘龙王’两个字便浑身发抖,巫牧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物种,“能现原形么?”   罪鱼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巫牧之没有回答,心中默默又记了一个新的研究课题——《论罪鱼的交配方式及繁殖。》   沈拂啃着苹果当晚餐,想着没有一点反应的小泥人一筹莫展。   巫牧之冷笑:“早就说了强扭的瓜不甜。”   沈拂凝视罪鱼,郑重道:“信我者得永生。”   罪鱼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宋听风虽然不知道沈拂的目的为何,但帮他冷静分析道:“天青公墓。”   罪鱼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慌张。   沈拂点了点头:“天气恶劣,还往公墓去,不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就是有什么人要见。”   说话时目光片刻不离罪鱼,察觉他在听到后半句话时瞳孔发生细微的变化。   罪鱼冷脸道:“都是你的臆想。”   得到满意的结果,沈拂露出清朗的笑容:“明天一看便知。”   客厅里,龙王单手托书,另一只手翻页,从坐姿到衣着,活脱脱就是古画里才有的美男子。   罪鱼看到他的瞬间双腿一软,“参,参见龙王。”   凤目一眯,龙王只是扫了眼它:“没有障孽在身,本王不会降罪。”   罪鱼松了口气,他虽然喜欢转嫁厄运,但都找的是恶人,且不会置人于死地。   沈拂蹙眉:“它的身上有着太过浓烈的腥味。”   一听到这话,罪鱼再度紧张。   龙王道:“应该接触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句话让沈拂几乎断定了天青公墓藏有猫腻。   龙王坐镇,罪鱼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兴起,天色已晚,巫牧之和宋听风各自回房间休息。   自从上次和沈拂同居一室,二者都留下了不轻的阴影。   漫天星光璀璨,即便不在同一个房间,想到沈拂就在自己隔壁睡着,宋听风心头便会升起一股异样的满足。   从龙门回来没有再做过梦,而今夜,熟悉的梦境再度找上他。   梦里永远是皑皑白雪,和现实世界的灼热形成强烈反差。   和从前一样,他机械地帮男子堆雪人。   “要装饰鼻子才对。”男子侧过脸对他说话。   宋听风刚捧起雪,一抬眸身体像是被猛地被定格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清男子的容貌。   相当清俊的容颜,你看着他时,就像在看一棵柳树,有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感。   见他不动,男子沉声催促。   宋听风忍不住伸出手,明明是陌生的容颜,但他所有的神情,哪怕是不耐烦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和那人一模一样。   一瞬间,他险些叫出‘张止水’三个字。   梦境却在此刻终止,睁眼时,外边天初明,天气是久违的凉爽。   沈拂已经醒了,正在餐桌上用早餐,看到宋听风,微微惊诧:“起这么早?”   宋听风沉默,细细盯着他的眉眼瞧。   沈拂拿出一个空杯子:“要牛奶不?”   宋听风摇头。   饭后,沈拂换了件套头衫,准备去天青公墓。   宋听风不必说,自然是陪着他,巫牧之对于罪鱼表现出了极大兴趣,一道跟着。   他一去,意味龙王也要去,本来是一人一条鱼轻松出发,现在变成了一个人带领一个小分队。   罪鱼始终不肯说出天青公墓里有什么,哪怕是面对龙王的威压,也是咬牙死守秘密。   几人的长相实在是太过出挑,龙王穿着的还是长衫,未免引起骚乱,一下车,沈拂就动用了幻术:“应该带上狐狸的。”   这是狐族擅长的领域。   巫牧之点头表示同意,小狐狸日子过得安逸的让他嫉妒。   墓地里不干净的东西太多,神识一扫,冤魂厉鬼不计其数,深渊兽小嘴一吸,几只厉鬼吞入肚中,剩下的四处逃散。   沈拂自每个墓碑前走过,小鬼遇上不少,其他一无所获。   沿原路返回,这一次走得格外缓慢,就像是穿梭在森林的猎人,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宋听风不愿意错过沈拂此刻的任何一个表情,认真且动人。   猝不及防停住脚步,沈拂嘴角微微翘起:“好像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宋听风等人走过来,其中罪鱼最为沉默,神情却愈加慌张。   沈拂:“地底好像是空的。”   四下无人,以防万一,沈拂还是封锁了空间,寻找可能存在的入口。   巫牧之见识最广,很快发现端倪,辣手摧花,将路旁白色的娇花直接拔起,平坦的地面立时出现一条裂缝,深不见底。   松动的泥土重新冒出一点绿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巫牧之:“要快,赶在它完全长出前下去。”   一道道身影相继跃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同夜晚无异。   里面相当安静,一次呼吸仿佛都能引起声音的回荡。   沈拂打趣道:“懂得挺多。”   巫牧之道:“方才那叫缠心花,和蚯蚓挺像,只要还有一丁点根残留,就会立马生长,它的繁殖过程也很有趣……”   几道咳嗽声不约而同响起。   巫牧之撇撇嘴:“用它的根须连接机关,作为墓地入口是远古时期常见的事,只不过现在这种花基本已经绝迹。”   屈指弹了几下,几团幽火浮现在半空中为众人照明。   路并不长,尽头摆放着一尊棺材,棺身是用乳白色的石头做成,沉重无比。   沈拂正想上前查看,罪鱼突然冲到前面用身体护住棺材:“我不允许你们打扰她!”   棺材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宋听风冷然道:“是鬼棺。”   相传每尊鬼棺中都会有一具拥有绝色容颜的千年女尸,尸身不腐,惑人心魄。   罪鱼目中全是痴迷,明显已经中招了。   又是一阵晃动,棺材板正自行挪开,发出的声响就像是猫的指甲在挠黑板,听得人心里发毛。   棺中缓缓坐起坐起一道身影,如瀑布般的黑发没有一丝凌乱,仅从侧面看,都会惊异于她完美的曲线。女尸慢慢侧过脸,堪称仙颜。   巫牧之骂了句脏话,赶紧别过头,顺便塞住耳朵。   千年女尸最难对付的不是她绝世的容颜,而是声音——   比人鱼还要优美的嗓音,可以轻而易举瓦解一位勇士的心扉,甚至能让最亲近的人之间自相残杀。   美目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她能从巫牧之和宋听风身上感受到纯正的黑暗之力,这样的人往往最易击破,最终她将目光定格在看着更年轻一些的宋听风身上。   女尸从棺中走出,光着玉足,浑身上下仅着一件薄纱,罪鱼几乎要匍匐在她脚下。   “郎君。”   即便堵住耳朵,声音还是清楚地传了过来,巫牧之竟然学着他最看不上的佛家,口中默念阿弥陀佛。   女尸走到宋听风面前停下,黛眉紧蹙,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愁,“转眼已是千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郎君可还记得我们前世之约?”   宋听风闭口不言。   女尸想要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郎君,这些都是恶人,会成为我们在一起的阻碍。”   话音未落,便被一掌拍飞。   四周一时鸦雀无声,女尸的整个脸凹陷在石壁里,可见用力之大。   宋听风目光毫无波动,冷声道:“跟我有约的是个男人。” 第62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这一掌足足用了八分力, 女尸早已死去千年, 自是不可能出现鼻青脸肿的状况,当她费力将脸从石壁上拔下来时, 下巴却明显有些歪斜。   胜在长发遮挡, 对美貌没有太大妨碍。   “你……”手捂着脸, 女尸的声音因为羞愤微微有些拔高。   无论她表现的如何楚楚可怜,宋听风完全不为所动。   女尸换了选择,将目光对准巫牧之, 然而后者一直侧着脸,就是不看她。   颤颤巍巍站起来,重新朝着宋听风的方向走, 路过沈拂身边时, 却像是一个破碎的娃娃,弱不禁风地朝后者怀中倒去。   沈拂还没做出决定,已经有人帮他‘消受了’美人恩。   下一秒,女尸再一次高高飞起, 这一次她有所防备,只是后脑勺砸在石壁上,望着宋听风的目光就要喷出火来。   千年女尸最厉害的就是声音和美貌, 她的本体只有白骨和皮,实力相当薄弱, 眼见这群人不受她的影响, 渐渐着急起来。   宋听风出手, 似乎准备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罪鱼拦在女尸前面:“不要伤害她!”   沈拂蹙眉, 这千年女尸的后脑勺都陷下去了一块,罪鱼应该清醒了才对,“真爱?”   罪鱼痴情道:“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沈拂:“喜欢到能为她出生入死?”   罪鱼深情款款:“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因为我爱的是她的肉体。”   “……”   女尸面色一变,沈拂趁她发怔时,一把将罪鱼拽到自己身边。   罪鱼慌忙道:“请仙君留她一命。”   沈拂诡异地盯着他,莫非这条鱼对尸体情有独钟?   罪鱼有些羞涩道:“是因为我身体的一些原因。”   一直默念阿弥陀佛的巫牧之忽然转过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此话一出,包括女尸在内,求解的目光纷纷挪移到他身上。   巫牧之:“以罪为命名,不单单是因为生来就厄运相随,你们可知道世上只能允许一条罪鱼存在。”   沈拂和宋听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了眼龙王。   龙王就像队伍中的隐形人,除了刚刚女尸起了勾引巫牧之的念头,神态微微有些变化,其余时间存在感完全为零,此刻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沈拂:“为何?”   龙王摇头:“不知道。”   龙王的责任只是维护龙族安定,管辖范围内的精怪只要不作恶多端,他并不关心。   沈拂的目光瞬间转回巫牧之身上,后者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   “等等,”沈拂突然道:“只有一条罪鱼,怎么繁殖后代?”   巫牧之道:“罪鱼全都是混种,生母可能是乌龟,螃蟹甚至是人,绝对不会存在两条罪鱼结合的情况。”   沈拂用奇怪的目光盯着罪鱼,经过无数次杂交,最初的血统应该早就湮灭才对。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想象的奇妙,”巫牧之道:“罪鱼之间会有相互感应,它们的天性就是吞噬同类,包括父母和孩子,可怜的是罪鱼相当容易感受到寂寞,它们会不断的寻找伴侣,但只要春风一度,就会留下子嗣,紧接着就是自相残杀。”   罪鱼苦笑道:“所以我才会迷恋千年女尸的身体。”   沈拂听着觉得有几分可怜,说着善意的谎言安慰道:“灵气稀薄,所有人都觉得渡劫无望,但我照样挺了过来,你的问题总有办法解决。”   罪鱼失魂落魄:“都试过了,没用的。”   沈拂双手抓住他的肩头,语气坚定:“会有的。”   罪鱼深吸一口气,被他感染,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我就信仙君一次,只要仙君能帮我解决问题,日后一定肝脑涂地。”   沈拂感觉到口袋微微灼热,偷瞄一眼,小泥人的头顶终于凝聚出一些光亮,只是还没有落下去。   他和罪鱼的因果联系竟然在于此。   巫牧之幸灾乐祸:“罪鱼族千万年没有解决的难题,仙君可要努力。”   沈拂喉头有些苦涩,咳嗽一声,提议道:“要不要考虑一刀两断?”   罪鱼疑惑。   沈拂做出手起刀落的姿势,“斩断为祸的根源。”   罪鱼反应了两秒,洞察后当场晕了过去。   沈拂舔了舔唇:“好像不太情愿。”   巫牧之冷笑:“多好的主意,从此以后他会成为一条永远不能交配的鱼,长长久久的孤独下去。”   沈拂想了想,确实不太合适。   作为旁听者,宋听风觉得沈拂难为情的样子有种难以言喻的可爱,目光一直黏在对方脸上。   沈拂似乎有所察觉,一摆手:“先解决女尸。”   杀气扑面而来,千年女尸害怕地朝后退,弱小且无助。   巫牧之怜香惜玉,“重新封印起来就行。”   龙王神情冷冽:“这女尸眉心凝聚出血痣,必定残害过不少无辜之人,本王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说话间,出手毫不客气,女尸尖叫一声,被水柱困在原地不能动弹,生生被里面夸张的漩涡搅碎。   一侧沈拂小声对宋听风道:“前半句话说得没错,不过是否替天行道有待商榷。”   宋听风回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同样适用于龙。”   女尸死亡,石棺跟着爆出几条裂痕,眨眼间全然塌陷,再看才惊觉这根本不是石棺,而是用骨架拼凑成的棺木。   巫牧之眼尖的在其中看到几根魔族的骨头,摇头叹息。   天青公墓一行算是功德圆满,铲除千年女尸,间接做了一件好事。   罪鱼自惊吓中醒来,看到沈拂的脸,一时分辨不出噩梦还是现实。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沈拂手捧着佛经,小声道:“仙君在研究佛法?”   见他醒来,沈拂颇为欣慰,点了点头。   罪鱼试探道:“我听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沈拂漫不经心道:“我看《佛经》是因为过些日子要去闯佛塔。”   罪鱼对佛门了解不深,保持缄默,悄悄移动到隔壁的屋子,尽量减少在对方面前出现的次数。   沈拂瞥了眼,没说什么。   佛经实在是索然无味,他自认没有多少慧根,强迫自己看了一会儿便将书合上。   尚未开口,巫牧之已经摆手:“很早之前我就研究过罪鱼,无解。”   沈拂突然道:“如果活下来的是雌性……”   巫牧之打断他:“罪鱼一族雌性的力量相当薄弱,通常刚出生就会夭折,侥幸存活也会被其他兄弟吃掉。”   沈拂又望着宋听风,不过很快收回视线,喃喃道:“这位就是情感上的学徒,请教也没有用。”   宋听风愣了一下,目光渐渐冷凝,没有任何人愿意被心爱的人看轻,然而沈拂说得没错,他毫无办法。   瞄了下深渊兽,同为兽类,说不准会有解决之道。   深渊兽动了动嘴巴,用口型发音:qing~chong~   宋听风暗自思忖,逐渐神色别扭,转头对沈拂道:“情趣用品,充气娃娃。”   空气开始沉默,沈拂和巫牧之同时抬头望他,表达出的含义不言而喻: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宋听风皱起双眉:“是深渊兽说的。”   深渊兽摇头。   沈拂‘呵’了一声。   宋听风眼皮一跳,亲自出手布置了空间屏障防止声音外泄,沉声道:“把话说清楚。”   深渊兽:“幼崽很弱,我绝对能全部清除,就像捏死虫子一样。”   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额头上的几只复眼因为不舒服来回晃动。   宋听风突然站起身,沈拂看他是往深渊兽的方向走,拉住人:“先是栽赃陷害,再是恼羞成怒?”   “……”   沈拂叹了口气:“别伤害它,深渊兽的幼年期很长,其实很纯情。”   深渊兽上下摆动了一下脑袋。   宋听风头隐隐作疼。   沈拂走去厨房烧水,途中掏出小泥人看了一眼,漂浮在头顶的花瓣已经聚集了足够的光亮,就是落不下来。不禁开始思考要不要先去佛门一趟,途中再想解决的办法。   然而闯佛塔他一样没有把握,不知不觉间似乎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况。   低头走路,出门迎面和人撞到了一块,宋听风连忙拉住沈拂,杯中的水同时溅到他的胳膊上。   沈拂放下水杯:“是不是烫着了?”   宋听风摇头,冰冷的容颜有些不自然的紧张:“我想你是误会了,其实……”   沈拂笑道:“刚刚只是在开玩笑。”   宋听风突然抓住他的手,“我来还想和你说,喜欢是不分性别的,所以我们,我们……”   “我们怎么了?”   沈拂的眼睛比日月星辰还美,宋听风看得心里一颤,霍然就失去了面对有可能被拒绝的勇气,片刻后道:“我们可以给罪鱼找条同性别的伴侣,既能保证他不寂寞,有正常的交配生活,也不用担心会留下子嗣。” 第63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沈拂有些怀疑刚才被热水烫到的是自己, 手隐隐发麻。   作为提出建议的人, 宋听风淡然而立,一脸肃容道:“如何?”   找不到语言形容, 沈拂只是点了点头。   勉强笑了下, 缓缓走到客厅, 阐述方才宋听风的建议,巫牧之听后眯着眼摇头:“心够脏的。”   沈拂:“像这样的水产妖精有没有包办婚姻一说?”   完全没有自己给罪鱼分配对象的心思。   巫牧之不感兴趣道:“龙王好像提到过,有条海里的扇贝因为常年贪睡, 已经单身万年。”   沈拂皱了下眉头:“远么?”   巫牧之直接站起身,走到隔壁屋,片刻后一阵惨叫传来。   闻者心惊, 沈拂疑惑巫牧之做了什么, 居然能让一条鱼发出杀鸡般的惨叫。   不多时,巫牧之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外,没骨头一样靠在门框边,“解决了。”   沈拂怀疑地看向他, 巫牧之耸了耸肩:“龙王承诺会指婚。”   水族等级森严,龙王享受的地位和尊崇就和古代皇帝差不多。   巫牧之又道:“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估计需要不少时间。”   沈拂:“鱼和扇贝, 种族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巫牧之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老夫少妻,罪鱼会生活的很幸福, 实在不行还可以改嫁。”   “……”   沈拂下意识想拿起杯子润嗓子, 突然想到刚刚忘从厨房拿回来。   重新走回去, 却是没有碰杯子。沈拂盯着小泥人盘算, 如果能拿到罪鱼的信仰,加上之前的差不多能点亮一大半,暑假时间比较长,适合出门远行,开学后很难空出一段时间去闯佛塔。   来回踱步,多次斟酌没能做出决定。   【系统: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沈拂停步,点了点头:“佛门早晚要去,继续往后拖没有多大意义。”   晚饭时,公布做出的决定。   巫牧之第一个露出嫌弃的表情:“我不去。”   光是听到佛他都觉得不舒服。   沈拂冷淡道:“我们之间的距离最多拉开几百里。”   巫牧之诚恳建议:“可以再增加一些。”   沈拂冷笑:“不如回到之前的状态?”   后者转头一言不发。   龙王送罪鱼去西海,暂时不在,巫牧之瞬间变得孤立无援。   沈拂又看向宋听风:“你的房子是不是装修了有段时日?”   宋听风面不改色道:“很多地方有毛疵,正在返工当中。”   “此去佛门……”   宋听风:“我同你一道去,正好可以看望师父。”   沈拂还没点头,巫牧之别过脸嗤笑一声。   谈话在僵硬的氛围中结束。   乌鸦也不喜佛门,留下来看家,翌日巫牧之不情不愿随沈拂出行。   和他截然相反,宋听风途中沉默寡言,神情却是很明朗,偶尔和沈拂交头接耳。   这一路走得并没有去龙门时太平,遇上了好几只食人的妖怪。   “晦气。”巫牧之打散一只妖怪的魂魄,心情更加不好。   沈拂基本没出过手,宋听风总是先一步直接解决。   望着气定神闲的沈拂,巫牧之冷笑道:“你还真是带了个不错的保镖在身边。”   沈拂含笑摇头:“不是保镖,是护身符。”   一直挡在前方的宋听风闻言,眼睛因为有了笑意微微有了弧度。   巫牧之忍不住道:“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没人回答,宋听风自动屏蔽了不想听的声音,沈拂则在欣赏沿途的风景。   很多人喜欢将佛门和‘圣地’两个字结合在一起,即便是看不上其修炼方式的巫牧之,也不得不承认,佛门的普及范围最广,即便是不修道的普通人,也有不少信佛的。   路过两个城镇,都能看到佛堂,有些被当做历史文物古迹小心保存。   当世最大的佛门隐蔽在没有被开拓过的荒山中,周围布置着密密麻麻的幻阵阻挡人的视线,因为常年降雨少,树叶枯黄,一棵棵看上去干枯无力。   沈拂拧开一瓶矿泉水喝去大半:“空气太过干燥。”   他设想中的环境是漫山遍野的苍劲植被,处处黄鹂鸣叫,赏心悦目。   照心和尚是宋听风的引路人,后者勉强算是佛门的半个俗家弟子,了解一些内情:“我小时候来过几次,师父说是以前的高僧特意选址在此处,为的是磨炼己心。”   话还没说完,巫牧之便讽刺道:“典型的没罪找罪受。”   宋听风没有反唇相讥,淡淡道:“小时候师父曾问过我想不想在这里修炼,被我拒绝了。”   沈拂:“为何?”   宋听风摇头:“这段记忆记不太清,还是师父后来提起的,他说我当时给出的回答是与其在这里受些身体上不大不小的苦,还不如去找山里的几只精怪战斗,进步迅速,赢了能烧饭吃。”   沈拂不厚道地指了指巫牧之:“这么看来,你更适合和他混。”   边聊着宋听风边在前面带路,巫牧之忽然道:“这里没有人守门?”   一般有传承的地方,都会派人镇守,他当日去龙族,不得已还勾搭过一只守门龙。   回答的却是沈拂:“佛渡有缘人。”   宋听风回过头,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佛理,“师父也曾说过这几个字。”   沈拂拨开小道两旁的杂草,开始和二人分享自己编出来的故事,当听到了猴(好)猴(好)看这个答案时,巫牧之的脸部线条僵硬,就连一直维护他的宋听风也没办法做出捧场的表情。   “仙君的故事很有意思。”远处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几人面前出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白净和尚。   巫牧之提醒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和尚友好地笑了笑,双手合十冲沈拂点了点头:“照心师叔吩咐过,他在承德殿,仙君若是来此,可以直接过去。”   佛门共分三殿,由三大高僧分别坐镇,任何大的决策,都是三人商量后决定。   照心和尚属承欢殿,也是如今承欢殿坐镇者。   宋听风在佛门的位置很特殊,照心和尚一直对外称他是自己的弟子,但每次和别人谈话,又会特意强调还未行师徒礼,是以他人只以宋施主相称。   香火的味道飘出很远,未进大殿就能闻见。   除了照心和尚,殿里还坐了两个和尚,一人眼珠浑浊,嘴唇干涸,另一个五官平平,气质却很好。今日照心和尚看上去眉目间要多出几分威严,和不久前斥责伤风败俗的仿佛不是同一人。   “料到仙君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沈拂谦恭地微微颔首:“不知大师上次所言可否兑现?”   照心和尚和其余两个和尚对视一眼,缓缓开口:“仙君已经决定要闯佛塔?”   话问得沈拂,目光却是在宋听风身上一闪而过,自己看中的这名弟子曾表露过对仙君的心意,照心和尚原本以为他会阻止。   宋听风私心自然是不希望沈拂来此,然而后者的决定很难更改,出发前一晚,宋听风找乌鸦悄悄算过一卦,得出的卦象是大吉,才勉强放心让沈拂来此。   沈拂点头:“还望诸位大师行个方便。”   眼珠浑浊的和尚开口:“舍利子本就是无主之物,仙君既然有了决策,我等也不好阻止。”   声音不大,却很宏厚。   说完,三位和尚先后走出殿外,沈拂迈步跟上。   即便没有他们带路,也能轻易找到佛塔,承载着丰厚过往的古建筑巍峨屹立在天地间,远看高耸入云,有让众生顶礼膜拜的强大感染力。   站在塔下,照心和尚对着正门行了一礼,方才道:“佛门历经数次迁址,现在这座佛塔只有千年历史,里面存放着一位高僧坐化时留下的舍利子。”   话音落下,三人齐齐出手,破开结界:“合我三人之力,只能为仙君争取半天时间。”   沈拂也不敢耽搁,直接进入。   塔里的温度很低,和外界截然相反,沈拂顺着阶梯走上,墙壁上画着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到多少层,双腿已经微微发酸,又走了一个小时,终于看到地上放着的蒲团,中央微微有些塌陷,走近了立马可以瞧见一枚椭圆形的珠子。   感受到周围异常的波动,沈拂并未直接出手拿。   许久,波动一点点增强,半空中浮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他有着苍老的容颜,眼睛却格外清澈,像是能映照出世界的一切丑恶,“还算有礼。”   照心和尚说过想要得到舍利子就要通过高僧意识的认可,但认可的标准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老者嘴唇几乎没有动,声音却很清楚地传达到沈拂耳边,“你可知为什么来闯佛塔的人均已失败告终?”   沈拂摇头。   老者一挥袖,地上多出一本手札,“老衲天资愚钝,能有后来的成就已是心满意足,这本手札记载了老衲几百年的游历心得。”   沈拂捡起翻阅,里面记录的很详细,什么时候在哪里有的感悟,救过什么人,乃至对佛法的研究。   老者耐心等他看完,沈拂忽然叹道:“大师一生救人无数,寿元将尽时还为佛门做出不小的贡献,可谓是功德圆满。”   他用自己做对比,常人自然很难再入眼,谈何认可?   老者紧接着道:“哪怕你现在后悔,既然进了这里,便要和老夫辩佛。”   和一位得道高僧辩佛,结局往往只有一个:道心崩溃。   沈拂垂眸沉默站了片刻,像是被吓到了,然而再抬头时,双目和老者对视:“在我看来,大师未必没有遗憾。”   老者神情略有不善:“年轻人不要妄言。”   沈拂:“大师的佛道可有传承?”   老者不言。   沈拂暗暗松了口气,这高僧眼高于顶,死后的意识尚且如此,生前肯定更为夸张,想也知道很难收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   他想的不差,老者辞世前确实有些后悔没有将衣钵传承下去,嘴上强硬道:“宁缺毋滥。”   沈拂淡淡道:“若有一人,五岁引气入体,七岁可执剑独战恶鬼,九岁……”   吐字清晰,句句铿锵有力,十分有渲染力。   “大师以为此人如何?”   老者紧紧盯着沈拂:“你该不会在说你自己?”   沈拂:“是我的一位友人,他就在佛塔外。”   老者沉吟许久,道:“老衲只剩下一缕意识,传承的道必定不全,但有胜于无,若真有如此良才美玉,便承你一份情,佛法可以不辩,舍利子你也可以带走。”   沈拂目光一动:“冒昧问一下,他若有幸成为大师的弟子,都需要做什么?”   老者淡淡道:“入我佛门,自然是剃度出家。”   沈拂眼神飘忽不定:“他毕竟年轻,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老者袖袍再度一甩,地面立马堆积起山一般的书籍:“无碍,这都是老衲毕生所学,只要将这些佛法倒背如流,自然可以出师。”   沈拂:“这也太残……”   老者双目危险地眯起,“你想说什么?”   沈拂话锋一转:“太……好了,我现在就叫他进来。” 第64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佛塔外, 照心和尚三人不敢有半刻半刻分神。   手机铃声却在此刻响起。   宋听风正准备直接挂断, 看到来电显示后立时改变主意。   “喂。”   沈拂的声音从容平静,宋听风的心态相应的略显放松。   短暂的通话后, 宋听风提出自己要上佛塔。   照心和尚斥责:“不要胡闹。”   宋听风:“他现在需要我上去。”   照心和尚劝道:“还能打电话, 证明情况并不危急。”   宋听风:“说是有礼物送给我。”   照心和尚还想再说, 旁边的和尚张口道:“仙君不是不分轻重的人,说不定另有机缘。”   照心和尚面露难色:“万一出了意外,他未来的道会受影响。”   “师弟着相了, ”和尚抬目看向佛塔顶端:“修行途中哪有万无一失之说。”   一直沉默的另一位和尚此刻出声道:“我也不赞同让他上去,但要看个人意志,你我强行阻止, 日后有可能会让他滋生心魔。”   这位和尚在三人中似乎最具话语权, 照心和尚皱眉道:“罢了。”   侧身让开路,让宋听风上去。   没有关注佛塔内的状况,一路上行,基本没有停留。   走了许久, 宋听风抬头正好看到从阶梯口探首观望的沈拂,立马加快步伐,刚想和他说话, 就听到一声叫好。   声音宏亮的像是可以在耳边炸开。   老者细细打量:“这资质放在几百年前也是相当出众。”   语毕又是叹气:“可惜你没和老衲生在同一个时代。”   确定沈拂没有性命之忧后,宋听风淡淡瞥了眼周围, 看到地上成堆的书本, 用目光询问沈拂。   “你是我见过头脑最好的人。”   骤然迎接一句没头没脑的夸赞, 宋听风面带疑惑。   沈拂简要交代了目前状况。   宋听风听后目中露出沉思, 稍顷对半空中的老者道:“剃度出家不可能,若只是学习佛法是晚辈的荣幸。”   之前险些成为沈拂梦游的受害者,宋听风现在对‘剃’这个字相当敏感。   老者眼皮似乎跳动了一下,没有立刻点头。   沈拂看着宋听风,状似不经意道:“照心大师不是一直有心收你为徒,拜师他人是不是不太好。”   宋听风唇瓣动了动,还未开口,老者便打断道:“一个晚辈哪有资格称大师,从今日起,你便是老衲的衣钵传人。”   ·   佛塔里的人心平气和地谈条件,外面的几个和尚已经有些心急。   就在此刻,正门缓缓被推开,沈拂从中走出。   照心和尚立马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沈拂:“高僧残留的意志有意收宋同学为传人。”   照心和尚一怔,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当年没收他为徒,没想到反而成了好事。”   能获得一位高僧的传承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机缘。   沈拂目光环视一圈,隔着老远看到坐在树干上的巫牧之,做了个手势,示意可以离开。   巫牧之眨眼间便到他面前,懒洋洋道:“不等他?”   沈拂:“他还有一堆佛法要学。”比划了一下书的高度:“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舍利子呢?”   沈拂点头,表示已经拿到。   归程两人几乎是龟速前进,巫牧之原本并不喜欢出远门,但丧失过长时期的自由让他厌倦呆在同一个地方。沈拂一时兴起买了两辆自行车,巫牧之一学就会,由此拉开慢悠悠的归程。   第三天晚上,沈拂收到宋听风的来电,后者的声音多了一丝疲惫。   “学的如何?”   宋听风:“不足十分之一。”   沈拂温言安慰。   宋听风突然问:“你现在在哪?”   沈拂:“佛门。”   宋听风:“高僧已经允许我离开塔。”   沈拂诧异:“不是还没学完?”   宋听风:“强行记忆,但没有领悟。”   想到地上的那一堆书,沈拂将他定义为学神极的人物。   宋听风:“师父说你们当天就离开了。”   他已经习惯称照心和尚为师,照心和尚照顾过幼年时的宋听风,对他来说就像是半个父亲。   沈拂低咳一声。   宋听风:“据说回头看都没看一眼。”   沈拂:“……我们才离开不久,你先出发,还能追得上。”   通话在宋听风的怀疑中结束,沈拂将自行车转手,更加放慢脚程,宋听风直接御器飞行,不出半日便和沈拂汇合。   看到沈拂和巫牧之时,宋听风微感惊讶,按照师父的说法,这两人应该早就已经回到别墅。   沈拂幽幽道:“现在信了?”   宋听风:“是我不好,误会了你。”   巫牧之厚颜无耻地随沈拂一起享受这一刻。   驱除一只魔的魔性照理需要十颗舍利子,对沈拂来说几乎是个天文数字,这个世界有没有十颗舍利都是问题,没有办法贪求更多,现在只能将剩余的希望寄托在信仰之力上,期望二者能互相补足。   忽然间双手合十对着上天。   宋听风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   沈拂:“我在祈祷罪鱼和扇贝永结同心,如果成真,我愿意此生不再吃扇贝。”   宋听风:“为什么不是鱼?”   沈拂喉头动了一下,偏过头:“这个会忍不住。”   “……”   后半段路途,沈拂用系统做了一张EXCEL表格,详细罗列了未来收集信仰的计划事项。   【系统:我竟然对你就只有这个用途。】   沈拂:“不,我们还是酒友。”   很多时候,制定计划的作用仅仅是心理安慰,沈拂不一样,他是个实践者。   远处天空黑云滚滚,云层厚重的仿佛触手可及。   刚进市内沈拂就看到有记者正在做报道,提醒市民做好未来几日防暴雨的准备。   沈拂蹙眉,黑芒最盛的地方似乎在狐山。   没有再耽搁,以最快速赶回别墅。   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巫牧之突然道:“全是狐狸的味道。”   他的嗅觉从来没有出过错,沈拂抵达别墅时,里里外外全部塞满了白团子,连迈脚的地方都没有。   弯腰提溜起一只严肃质问:“你们这是要把我的别墅当领地?”   “仙君,”小狐狸叫了声:“我是胡小七。”   沈拂对他还有些印象:“怎么退化了?”   胡小七委屈道:“都怪这该死的黑云,害我修炼出了岔子。”   屋内走出一丰神俊朗的男子,望着沈拂苦笑:“冒昧打扰仙君,情况危急,不得不出此下策。”   沈拂来的时候便注意到,别墅周围积云要相对薄弱一些。   龙王已经回来,还带了不少特产,其中大多是扇贝。   巫牧之:“怎么全是海产品?”   龙王:“谢礼。”   “该不会是扇贝精送的?”   龙王颔首。   巫牧之仔细观察一番,没找到长相好又开了灵智的,有些失望。   狐族族长又朝着沈拂拱拱手,表达不请自来的歉意:“几天前,狐山上空一夜之间被怪异的黑云占据,倘若在黑云笼罩下修炼,便会导致真气紊乱。”   沈拂侧头看向龙王,后者淡声道:“本王也不清楚具体原因。”   他只比沈拂等人早回来一天而已。   沈拂:“既然如此,不如上去看看。”   没有人提出异议。   狐族族长歉意道:“本来我该为你们带路,然而修为越高,受到黑云的影响越大。”   看出他身上有伤,沈拂摆手,环顾四周,最终捡起一只拖鞋倒了倒,巴掌大的小狐狸从里面滑了出来,“让它带路。”   ·   狐山周围的灵气剧烈波动,体内的真气隐隐有乱窜的迹象。   沈拂已经渡过最后一道雷劫,对天地之间的灵气有种自然的亲和力,受到的影响尤为大。   宋听风:“还好么?”   沈拂颔首:“一时半刻出不了事,不过倒是有了些意外的发现。”   几道视线汇聚在他身上,沈拂缓缓开口:“问题不是出在天上,更像是山里有什么东西引出的异象。”   小狐狸用爪子给众人比划狐山的分布,整个狐山面积极广,在这里逗留太久,他们自己也受不住。为了节省时间,几人决定分头行动。   龙王不会用手机,掏出几枚传讯石,“将神识注入其中,便能沟通。”   沈拂试了一下,还挺好用,因为里面留有神识,还可以轻易感知其他人所在的方位。   小狐狸反而成了最轻松的存在,它修为浅薄,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表露出自己也想单独行动的意愿。   沈拂想了想,多问龙王要了一块传讯石,挂在它脖子上,“发现有什么异常,立马联络。”   几道身影散开,沈拂对于天地灵气的感应也有好处,直接朝着最紊乱的地方掠身而去。   远处可见一处光罩,范围约有千米,周围笼罩着厚重的黑雾。   沈拂进入光罩之内,惊奇地发现这里面的灵气相当浓郁,狐山灵气稀薄,即便沾了沈拂的仙运,也远远达不到这种地步。   所有的灵气都用朝着一个方向涌动,放眼望去,地面生长着上百颗拇指大小的奇特植物,表面结出朱红色的果实。   长着犄角的怪物守在旁边,看到沈拂,如临大敌,咆哮了几声。   沈拂双眼眯起:“要是在此处打斗,这些植物全都会受到殃及,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犄角怪物格外看重这些果实,不愿离开。   沈拂冷笑一声,抬掌就要朝其中一处打去,怪物吼叫一声,动了动脑袋,似乎表示同意。   二者飞离光罩,靠近浓雾的一刻,沈拂趁机掏出传讯石,快速道:“我将怪物往北引,南边狐族祠堂附近有异宝,速来摘取。”   飞出一段距离,犄角怪物停下,口中喷出炙热的火焰。   沈拂一面应付,一面将交战地往北推进。   一人一怪物,最终隔着一小片湖泊互相警惕。   怪物赤红着眼睛死死盯住沈拂,沈拂也在观察它的弱点,就在他们都准备飞身到半空中痛快一战时,又有一人来此。   蔚蓝色的发尾此刻异常醒目。   沈拂不由蹙眉,“你怎么来了?”   巫牧之看到犄角怪物时露出震惊的表情:“原来你真的在引怪。”   沈拂面色微寒。   巫牧之僵硬地笑了一下:“我以为你想让我们对付怪物,自己独吞宝物。”   逆向思维,于是他来了北边。   沈拂正欲开口,空气中又有波动,龙王也来了,看到怪物时的神情和巫牧之如出一辙。   沈拂冷声道:“两位可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话音刚落,宋听风和小狐狸先后赶来,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神态都是一模一样。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小狐狸。   他奶声奶气道:“竟然是真的。”末了趴在地上,又软糯糯道:“这怎么可能?”   自己引怪,让别人拿好处,如果主人公是沈拂,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这句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半晌,巫牧之分析道:“有可能这个怪物就是宝物。”   宋听风低声道:“异宝化形,也有过先例。”   沈拂:…… 第65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众人面面相觑, 觉得这个结果最为合理。   巫牧之从来不讲人情味, 纵身而起,暴虐的魔气在身后幻化成羽翼, 毫不留情地朝犄角怪物一掌拍去。   即便面对来自远古的魔气, 犄角怪物仍毫不示弱, 疯狂迎战,最终两道身影没入天空黑云之后。底下观战者无一能看穿战况,只能感受到从云层传来的剧烈波动。   不多时, 波动减缓,巫牧之的身影先一步出现,犄角怪物的一只角有了裂痕, 紧随其后, 忌惮地看着巫牧之。   视线不约而同都归结在巫牧之身上,沈拂率先发声:“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灭杀它。”   巫牧之没有下死手的原因很简单,他出手时没一个人阻止, 担心是另有猫腻。   龙王冷声道:“怕不是对这只怪物动了心。”   巫牧之回应:“方才交战中,它身上分明有龙族威压,不知这件事有没有龙王的手笔。”   沈拂颔首:“天有异况, 按理回来第一时间就该去查看。”   互相泼着脏水,谁也不相信谁。   犄角怪物想趁机溜走, 刚施展全力要奔跑, 便同时被几道攻击命中。   一声惨叫后, 犄角怪物倒地, 数息之间被包围。   它受的伤不是很重,嚎叫多半是出于愤怒,这些人分明是故意装出争吵的样子,让自己放松警惕,再下黑手。   等了半天,命还在,一抬头就看几人互相警惕,宋听风与沈拂对峙巫牧之同龙王,论实力,后一组要强一些,但龙王怀疑巫牧之移情别恋,巫牧之又在提防龙王抢宝。   此消彼长,气氛再次僵硬。   沈拂忽然道:“有点累。”   巫牧之点头,表示同意。   沈拂:“不如先解决了怪物,再去我提供的地址,宝物平分。”   小狐狸发扬狐族爱占便宜的秉性,强行插入其中,卖萌想要分走一杯羹。   被几道杀气腾腾的视线同时盯着,犄角怪物浑身一颤,口吐人言:“还望众位大人手下留情,我并未伤过人命。”   龙王突然抓住它的犄角,吓得后者说话都哆嗦:“饶、饶命。”   稍顷,龙王皱眉:“的确有很薄弱的龙气。”   巫牧之摊手道:“龙族在某些事上从来都是肆意妄为,留下一点微薄的血脉不足为奇。”   犄角怪实力不弱,单打独斗,它虽然不是沈拂等人的对手,逃命还是能做到。   然而它运气不好,阴差阳错落得如此凶险的境遇。   龙王注视着犄角怪物,开口没留一点余地:“神魂之力。”   犄角怪物挣扎许久,口中吐出一道白色丝线,看着虚弱了不少。   这是龙族用来御下的一种手段,一旦下属有不轨的举动,哪怕远在千里外,只要心神一动,便会灰飞烟灭。相应的,献上神魂之力也会得到龙王的庇佑。   据犄角怪物所言,狐族祠堂附近的确有异宝,乃是一种朱红色果实,吞服后能令修为提升。   空气像是静止了,沈拂冷嘲道:“诸位以为如何?”   ‘难以想象’、‘不可思议’、‘惊世骇俗’几个词相继而出,以小狐狸收尾:“灭绝人性。”   说归说,脚程没有一点放慢,各施所长,皆是御空而行,很快一处光罩进入视野范围。   天地灵气滋润下,地表植物的每一片叶子仿佛都能掐出水来。   犄角怪物走到被叶子包裹的果实处:“便是此物。”   巫牧之和龙王对视一眼,同时摇头,表示没有见过。   宋听风看了眼果实,问:“既然能助涨修为,何不全据为己有?”   犄角怪物无奈道:“每次服用后都要沉睡几天才能消化,何况只有果实发紫,才能吞服,我之前吃过一颗没成熟的,险些爆体而亡。”   沈拂回想来时怪物守在植物旁的画面:“逻辑上解释的通。”   犄角怪物刚松了口气,见沈拂抬头望天,赶忙道:“这黑云可不是我引来的。”   “你没这个本事,”沈拂缓缓道:“一片天地内灵气都被强行吸入到此,滋生异象并不为奇。”   令人费解的是如此庞大的黑云,照理早该引起其他修真者的注意,来此一探究竟。   沈拂弯下腰查看果实,手指贴在上面,却没有摘。   仅仅几个眨眼的时间,他的目光变化很有意思,先是略微有些诧异,后来似乎想通什么,唇角勾起。   他悄悄移步到龙王身边,唇瓣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龙王瞳孔的光泽闪烁出异样的光芒,微微颔首。   沈拂抬目,刚好看到宋听风沉默地站在一处,手指摩擦着下巴,忽然间目露讥讽。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织,沈拂沉吟道:“是不是很有趣?”   宋听风以行动回答,元气化为七尺长剑,在他身边深渊兽陡然变大,发出悠扬的长鸣,二者的力量结合在一起,以闪电般的速度疯狂扩散,直奔犄角怪物而去。   犄角怪物目中全是惊恐,眼见宋听风没有收手的意思,身体急速膨胀成半山大小,试图阻挡这股力量,两相对抗,犄角怪物落了下风,直接轰炸成四分五裂。   十分暴力的场面,小狐狸爪子紧紧捂住眼睛,等着漫天血雾降落,良久,未感觉到一滴温热的血落下,小心翼翼移开一只爪子。空气中剧烈的波动尚未平息,黑云下多出一片白茫茫的镜面。   下一刻,镜面化为数不清的白骨,从天空坠下。   巫牧之怔然,良久冷嘲道:“竟然被耍了。”   再看地面,哪里还有朱红色的果实,叶片上蠕动着一个个蚕蛹大小的虫子,周围白骨累累,骨头上还粘连着一些血肉,虫卵正在贪婪地啃食。   沈拂指着其中一条虫子道:“我观那只相貌非凡,你可看得上眼?”   巫牧之薄怒道:“本座的眼光很高。”   沈拂眼中的轻佻消失,“在我们之前来的修真者,大约都在这里。”   小狐狸三两下爬到沈拂肩头,完全不明白。   沈拂缓缓道:“我们看到的都是幻象,至于犄角怪物,乃是这些虫子所化。”   当他手触及果实时,系统给出的资料却是聚灵兽。   沈拂自知可能上当,让龙王试着掐灭犄角怪物献上的神魂之力,不出所料,犄角怪物毫发无伤。   “高僧留下的一册佛卷中特别提到过聚灵兽,”宋听风盯着地面的白骨道:“聚灵兽以血肉为食,擅幻术,可吸纳天地灵气。一旦我们信以为真,吞服下去,恐怕狐山便会成为我等埋骨之地。”   巫牧之望向沈拂:“说来也和你有些关系,狐山受了你的影响灵气浓度增加,才会吸引聚灵兽。”   聚灵兽和蚂蚁有很多相同的习性,都是群居,单独一只弱小,聚在一起力量十分强大。   不巧,他们碰到的恰恰是第二种状况,上千只聚灵兽开始靠拢,朝着沈拂蠕动而去。   证道成仙,享受天道的眷顾,在它们眼中,沈拂的存在可以媲美唐僧肉。   巫牧之啧啧道:“幸好没有按照传讯石的留言行动,聚灵兽诡计多端,说不准就会着了它的道。”   众人齐齐点头。   沈拂眼皮一跳,以这些人的狡猾,没有十分把握前绝对不会动不知名的果实。   巫牧之继续道:“好人的这条路线不太适合你,上苍都看不过去。”   沈拂面无表情的‘呵’了一声。   【系统:我都帮你详细记下来了。】   沈拂欣慰道:“做得好。”   他还未来得及出手,深渊兽已经飞了出去,聚灵兽对它来说算是一道不错的食物。   聚灵兽的幻术被破解,实力大不如前,宋听风加入战局,速战速决。   随着最后一只聚灵兽消亡,天上的黑云散开,沈拂站在山顶,看到远处的一个小点,正是他的别墅。   “再不回去,我那里就真要成为狐狸窝了。”   巫牧之乐呵道:“狐狸崽子养大可都是狐狸精,一个赛一个。”   沈拂斜眼瞧见龙王的表情,顿感欣慰。   别墅里,灯火通明。   狐族族长听到聚灵兽时,面色一变,庆幸自己及早决定,从狐山撤出。   再三道谢后,他也不好在这里多留,当晚便带着一众白团子重回狐山。   他走后沈拂发现小泥人眼中的光亮增强,证明狐族族长的信仰加深。   宋听风将自己关在一个房间参悟佛法,深渊兽独自于花盆里来回滚动,沈拂将它放在掌心:“吃撑了?”   深渊兽动了动脑袋。   聚灵兽虽然美味,但不好消化。   手指在它的腹部揉搓,沈拂用灵力疏导。   深渊兽方才在花盆里滚了一身泥,连带着沈拂的指尖也沾了泥土。   ……   宋听风正在研读佛经,忽然心生燥热。   这并非自身缘故,更像是受到深渊兽带来的影响。   二者之间有契约束缚,深渊兽的魔性会影响到他的心境,然而这次和往常感受不同。   宋听风将书卷放至一旁,走出房间正好看见沈拂在给深渊兽按摩,低咳一声道:“不要碰它的尾部。”   沈拂怔了怔,明白过来什么。   巫牧之就坐在一边,呵呵冷笑一声:“它还是个没成熟的小崽子,好歹养肥了再吃。” 第66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夜半三更, 正是好梦时。   急促的门铃声响起,扰人睡眠,五分钟后,门铃依旧作响。   沈拂无奈,只得下楼,宋听风等人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出现,看到有人准备来开门,众人眼中都流露出懊悔。   沈拂瞥了眼巫牧之:“来的是什么物种?”   后者吸了吸鼻子, 脸上的睡意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异色:“没有味道。”   沈拂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就像是一个天然的黑洞, 身上带着股虚无的气息。   门开后,男人散发出温和的笑容:“早上好, 仙君。”   他的眼睛一直紧紧闭着, 借着灯光可以清楚看见睫毛很长, 是褐色的, 皮肤晶莹剔透。   沈拂:“现在是凌晨三点。”   男人歉意道:“我们之间有时差。”   沈拂邀他进屋,男人一直闭着眼睛,走起路来却像是没有任何视觉障碍。   “我叫南。”   “南?”   男人点头, 任何时候都带着笑容。   深渊兽似乎很喜欢他, 围绕在身边转了两圈。   宋听风忽然开口:“猫头鹰?”   一句话出, 室内气氛陡然僵硬。   猫头鹰修炼成精怪, 闻所未闻, 并非资质愚钝,而是天道不允,传说中它一笑便预示着有死亡来临,进宅则会带来不幸,被很多人视为比乌鸦还不祥的生物。   事实上普通的猫头鹰除了叫声比较凄厉,是很好的益鸟,然而修炼成精就大不一样,以上两种传说皆会成为事实。   南的笑容很美好,颔首承认他的说法。   巫牧之看着沈拂摇头:“难以想象,你居然招了一只猫头鹰进家门。”   向来对修炼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的乌鸦此刻也在打量着南,乌鸦成精已经很少见,现在居然能看见传说中的猫头鹰妖怪。   “得闻仙君证道长生,本应早来拜会,可惜路途遥远,最近才赶到。”   沈拂凉凉道:“不来也没关系。”   南含笑道:“仙君不用担心,您所听到的不过是以讹传讹,我的天赋和厄运无关。”   【系统:据资料记载,此乃肉食性妖怪,拥有洞察之眼,可看穿一切事物的本质。】   沈拂目光凝视南紧闭的双眼,陷入沉思。   “不愧是仙君,”南的感知很敏锐,知道沈拂在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在我的眼中没有任何秘密。”   巫牧之皱眉:“大言不惭。”   南微微一笑,睁开双目,眼睛亦是罕见的褐色,巫牧之顿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像是被人看穿了一样。   “很强大,可惜不是血统纯正的魔。”   “到此为止。”巫牧之面色一变,冰冷地打断他后面要说下去的话。   南重新闭上眼睛。   沈拂拿捏不准他的来意,唯一能确定的是,一只猫头鹰妖怪亲自上门拜会,绝非简单的做客。   “实不相瞒,我来是有问题想要请教仙君。”   “不是号称无所不知?”巫牧之口中的嘲讽近乎实质化。   “所以才很苦恼。”南慢悠悠道。   左手捂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重新打开,然而这一次,他眼中的眼珠消失,完全是一片透明的褐色,单独看十分美丽,但一联想到这是个器官后,少了一部分就有些惊悚。   南面对巫牧之:“心里默念和你有关的疑惑,凝聚全部精神望着我的眼睛。”   巫牧之觉得这只猫头鹰完全像是个神棍,出于好奇,还是照做。   “这是……”   南笑道:“答案。”   巫牧之神情肃穆:“你的眼睛可以用来解惑?”   南颔首:“任何人透过我的眼睛都能看到和自己相关问题的答案。”   沈拂分析:“因为所有人在你的眼里等同于一张白纸。”   洞察之眼下,所有的秘密无所遁形。   南调整了一下位置,改为面朝沈拂:“我也曾经以为范围涵盖所有人。”   沈拂眯眼道:“现在呢?”   南神秘地笑了笑:“出现了例外。”   他没有具体说明,只道:“烦请仙君让我在这里住上几天,如果可以,我会铭记仙君的恩情。”   虽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别墅发展成怪物旅馆,但沈拂感受到口袋里温度不正常的小泥人,点头表示同意。   在众人都表现出对南的眼睛极大的兴趣时,沈拂悄悄走到楼上,掏出小泥人,一瞬间险些被光亮刺坏眼睛。   罪鱼的信仰还未落下,盘旋在小泥人的头顶,在此之上,多出一片金光,两相对比,新生的金光就像是炸开的蘑菇云。   沈拂移开视线,若这光真能落下,点亮的范围该是何其大。   “一个人偷着乐?”   巫牧之不知何时走上楼来。   沈拂道:“你不觉得这金光有些过于……”   “过于夸张了。”巫牧之接过他的话茬道。   沈拂颔首。   巫牧之:“猫头鹰能修炼成精,肯定是钻了天道的漏洞,和它有关的事情不能按照常理推测。”   沈拂:“如果罪鱼那里没有变故,加上南的信仰之力,泥塑金身差不多就可以完成。”   巫牧之打了个呵欠:“本座实在不理解人类,千方百计去除深渊兽的魔气,就为了防止宋听风受到影响入魔,你图什么?”   沈拂:“图他不会滥杀无辜,毁灭世界。”   巫牧之因为他的话笑清醒了。   沈拂独自走进房间,默默无闻继续进行拯救世界的计划。   这一晚除了沈拂,谁都没有睡好,第二天皆是神情恹恹,就连龙王也难逃一劫。   南白天处于休眠状态,他的生活规律完全和正常人相反。   比之其他人的黑眼圈,宋听风眼底还多了些血丝。   精神状态最好的沈拂,正优雅地用餐,宋听风只是喝了点茶,便回去补眠,巫牧之抱怨了一句肯定和猫头鹰有关,放下碗筷直接在客厅沙发上睡着。   别墅里一片死寂。   太阳光透射到屋内,分明是一个灿烂的白日,沈拂却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在客厅里飘荡。   他对巫牧之的睡相没有兴趣,忽然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拿着碳素笔悄悄溜进宋听风的房间。   出乎意料,房间空无一人。   沈拂蹙了下眉,刚要离开,余光瞥见枕头下方露出的半张纸,抽出来看。   拿起才知道并不是一张纸,而是画画的本子,沈拂从第一张看起,往后翻了几页,忍不住唇角弯起。   和学神人设不符,宋听风的画画能力实在是惨不忍睹,说是简体画都算是夸赞。   沈拂勉强辨认出画面内容是两个人在堆雪人,再往后翻要好很多,至少不是用圈圈和三角来拼凑人,到后来画技有了质的提升,看上去应该是专门接受了一段时间的绘画培训。   每张画的内容都是一样,看了一会儿沈拂逐渐失去耐心,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漫天雪花中,画中男子维持着刚刚转过身的姿势,眉眼相当好看。   室内明亮,沈拂却觉得眼中一片黑暗,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从前强迫萧燃陪他玩雪的画面。   他在宋听风的房间坐了很久,垂首看不清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仅仅隔着一个房间,南盘腿而坐,宋听风就站在他的对面。   “你打扰到了我的睡眠。”南的口吻没有愠意,就像是单单在陈述一件事实。   宋听风:“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南没有言语,静静等他说下去。   “相爱的人轮回之后是否还可能遇到?”   南笑出声,大概是知道这时候笑无异于讽刺,解释道:“抱歉,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提问。”   他能感觉到宋听风的身上萦绕着诅咒之力,这是契约深渊兽的后果,和魔物签订契约的修士大多杀伐果断,狠厉无情,而这个问题太过感性。   “我没有见过轮回,所以给不了你答案。”南淡淡道:“我所能得到的真知都是建立在亲眼所见的基础上。”   宋听风继而道:“如果有轮回,为什么只有一个人记得?”   他不像是在问南,更像是问自己。   从未听闻沈拂有过什么奇异的梦境,宋听风甚至一度怀疑所有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臆测。   南:“传说人死要上奈何桥,过忘川河,若是不喝孟婆汤,重则永世不得超生,运气好的话也要做千年孤魂野鬼,尚有机会转世。”   说完笑着摇头:“传说而已,孰真孰假谁又能知道。”   宋听风听后沉默很久,转身走了出去,正好和走廊里的沈拂打了个照面。   沈拂深深看了他一眼,同他擦身而过,走进南的房间。   南笑了笑:“看来我今天人气很旺。”   沈拂:“不如猜猜我来的目的。”   南平静道:“我没有读心术,再者,我看不穿仙君。”   他可以轻易看穿巫牧之的本质是血统不纯的大魔,却看不透沈拂。   “前几日黑云压世,我原本是为此异象而来,那时仙君正前往狐山,”南的语气因为兴趣而有了些波澜:“然而无论我怎么看,在仙君身上,只能看到一团黑色的雾气。”   沈拂是魂穿,他的灵魂和现在这具肉身并没有真正契合,南看到的应该是他的灵魂。   只不过为什么是黑色的?   沈拂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淡声道:“解谜的过程比谜底更有趣,得出结论前,你可以留在这里很久。”   南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作为报答,仙君想要知道什么?”   “有关刚刚那个人。”   南笑容弧度变大:“我的确偷偷看了一眼,相当有意思。契约了深渊兽,长期受梦境困扰,气运几乎好到了极致。”   沈拂没有丝毫意外,作为最强命种之人,宋听风的运数远非常人所能及。   南顿了顿,“令人费解的是他的本质,非正非恶。”   每个人都有善恶的定义,没有完全的好人与恶人,绝大多数都是以善为主导。   好比看巫牧之时,南可以在后者心脏的部位看到一个‘恶’字,这和魔王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但我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善恶,唯有四个字。”   沈拂安静下来,等着答案。   南缓缓道:“滥用职权。” 第67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细细品味一番这四个字, 沈拂静静地坐在南面前, 注视着后者紧闭的双眼。   许久,沈拂悠悠开口:“你有没有可能近视看错了?”   南微微一笑,“看来仙君已经有所联想。”   沈拂像是被猫挠了一爪子,从地上坐起身, 径直走出房门。   站在走廊的窗前,吹了好一会儿风。   一个人的灵魂因为世界bug从古代穿越到现代,亦或是转世重生这些都有可能存在。   但绝对不可能从一个位面跨越到另一个位面。   倘若萧燃和宋听风是一个人,只有可能经过了某种人为操作。   沈拂的面上逐渐流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 闷热的天气, 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系统:我有点害怕。】   沈拂沉声道:“你想到了什么?”   【系统: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说冷血杀神爱上小白兔的故事。】   沈拂心猛地一颤, 不寒而栗。   过去很久, 他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雾气, 清淡又缥缈:“以任务为重。”   先想办法拿到猫头鹰的信仰, 从这个世界脱离, 回去后再想办法应对。   南享受的是解谜的过程,直接将答案告诉他, 起不了什么效果, 当务之急是如何引导对方发现。   沈拂蹙眉:“我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南发现自己只是以游魂的形式占据这具身体的契机。   【系统:还阳镜。】   沈拂:“说来听听。”   【系统:经过世界范围的筛选, 还阳镜可以提供帮助,它能照出三魂六魄。】   沈拂浏览了有关还阳镜的详细记载,这种镜子最早为道士所用, 以便识别厉鬼, 防止活人被厉鬼缠身作恶。   可惜还阳镜的制作已经失传, 现在的拥有者多是祖辈传下。   “运气不错,”看完后沈拂嘴角勾了勾,本市就有一名还阳镜的持有者。   陈小仙,男,二十四岁,本科学历,道士职业。   人物评价……一事无成。   “突破口在他身上。”沈拂揉了揉太阳穴,他必须保证自己一直处在思考状态。否则稍有闲暇便会被冷血杀神和小白兔的故事洗脑。   乌鸦用本体正在修炼,看到沈拂,‘叽’了一声。   沈拂:“别再蹭金丝燕的窝。”   乌鸦心惊地点头,差点忘了自己原有的叫声。   它飞入室内,沈拂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乌鸦啄下一根羽毛,随风渐渐飘远。   “已经通知同族。”乌鸦说话一贯的简洁,缓了缓道:“可有生辰八字?”   沈拂摇头,对于不影响世界进程的小人物,资料只会简要记载。   乌鸦:“我族喜夜间活动,只要他出门,就会注意。”   沈拂点头,“希望能顺遂些。”   巫牧之还在补眠,晚饭时没人下楼吃饭,沈拂只准备了一碗泡面,刚拆开,宋听风单手插在裤兜,从楼上走下。   他望着沈拂,目光复杂,稍顷,露出微微的赫然:“你都看过了?”   沈拂眉梢一扬。   宋听风:“画册我都习惯倒着放。”   他回房间时,不但画册的位置有所改变,还是正着放的,显然有人之前翻阅过。   沈拂颔首:“画的不错。”   宋听风微微吸了口气道:“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或许,或许我们真的前世有约过。”   沈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世上这么多人,轮回转世后相遇的概率不足亿万分之一。”   宋听风:“也许我没有喝孟婆汤,以做千年孤魂野鬼为代价,重新遇到你。”   一个冰山脸的人语气平稳地说出无比肉麻的话,视觉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说完他自己补充道:“我问过了那只猫头鹰。”   沈拂嘴角撇了撇:“好巧。”   他也问过,不过听到的可不是这个答案。   水刚好烧开,沈拂从厨房回来时多拿了一桶泡面,两人面对面吃晚饭,沉默成了今晚的主题。   没过两天,乌鸦便有了消息:“七个。”   这段时间,夜间捉鬼的道士一共有七个。   沈拂斟酌资料上对此人的评价后道:“排除实力强的。”   乌鸦很快给出一个答案:“天城公司。”   沈拂没有多言,翌日众人一同用餐时状似无意提及:“最近遇上一件有趣的事,有没有想要同去探索的?”   巫牧之鼻子动了动,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本着对沈拂人品的疑问,选择留在别墅。   宋听风不用说,就跟沈拂的影子一样,一个走哪,一个飘哪。   穿着西装的人通常会给人精英的感觉,然而南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仙君不在意的话,我想一并同行。”   人员分配完全在沈拂的预测范围内,为了弄清自己身上的秘密,南自然会尽可能增加两人相处的时间,至于巫牧之,他现在的魔生准则完全是珍爱生命,远离沈拂。   ……   天城公司是近十年才发展起来的企业,前不久刚刚上市,公司处于蒸蒸日上的状态。   沈拂刚下出租,树上的两三只乌鸦便冲他叫了几声,它们被派来盯梢,其中一只飞下树梢,停在公司门口转角的隐蔽处。   沈拂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约莫中午最热的时候,乌鸦突然叫了两声,同一时间,旋转门内走出一男一女。   男的很年轻,又矮又瘦,唯一占便宜的是长了张娃娃脸,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此刻他正努力绷着脸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旁边是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子,询问他的身体要不要紧。   年轻男子摆摆手:“小伤而已,我下午再过来。”   女子再三表示感谢后重新走进门。   “陈小仙。”沈拂试着叫了声。   年轻男子抬头张望,看到沈拂,目光微微一滞,他虽然只是个半吊子的水平,但能感觉出站在树下的那人,完全是自然地引动天地灵气,就像是被天道眷顾了一样。   “您是……”尽管对方年纪看着比他小,陈小仙还是不自觉用上了尊称。   沈拂伸出手:“张止水。”   陈小仙和他握了下,“同行?”   沈拂笑了下:“算是。”   陈小仙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前面就是快餐店,我们去那里面说。”   一个有空调的环境在夏天十分重要,然而陈小仙一进凉爽的快餐店,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最近每天跟鬼打交道,对过度的低温有种抗拒感。   沈拂主动切入话题:“看你的表情似乎遇上了棘手的事。”   陈小仙苦笑道:“三天前,我接了一单生意,本来以为就是简单的除个鬼,没想到这鬼很难对付,昨晚我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次工作留下的心里阴影太大,他现在根本没有单桥匹马驱鬼的勇气,陈小仙用希冀的目光看着沈拂:“既然是同行,不如我们联手,收益你七我三。”   沈拂当然不会拒绝,到时候只要想办法让陈小仙使用还阳镜,自己再出现在镜子前,以南的聪慧,很容易推理出他是魂穿的状态。   见沈拂点头,陈小仙松了口气,边大口吃饭边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是真的被鬼吓坏了,否则早该在第一时间询问这个问题。   沈拂:“我以前见过你。”   陈小仙疑惑,这人长得这么好看,如果见过自己应该会有印象才对。   觉得再问会有些失礼,索性直接开始介绍目前的情况:“是只女鬼,听说原本是这家公司的员工,有一晚加班时在办公室自杀。”   沈拂:“自杀者多是潜意识里代表已经认命,照理不该化为厉鬼。”   陈小仙重重点头:“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差点送命,虽然是只女鬼,但给人的感觉……”   想了很久,没有找到恰当的比喻,目光扫见宋听风,灵光一闪道:“就跟他差不多。”   宋听风原本就是个冷冰冰的性格,受了深渊兽的影响,周身始终萦绕着一丝黑气,陈小仙虽然道行浅,五感却很敏锐。   沈拂因为这句话扬起笑容,宋听风一看见他笑,心情也好了起来。   快餐店人不是很多,他们一直坐到黄昏,店员也没来赶人。   隔着玻璃能看见马路对面公司的员工一个个从大门走出来,等到几乎没什么人时,他们才缓缓动身。   陈小仙似乎已经跟保安混熟了,大叔还笑眯眯和他打了招呼。   陈小仙也很会做人,专门打包了一份饭带给他,顺便道:“这几位是我的同行。”   最早发现公司里有鬼的就是值夜班的保安,实在受不了他才跑去找老板,原以为会受批评,不料老板像是受到了更大的惊吓,没多久就找来一位道士。   大叔叹气道:“这鬼要是再不捉到,我是真不敢继续干下去了。”   陈小仙拍拍胸口:“交给我您放心。”   撂下一句气势十足的话,转过身立马有些腿软。   最近电梯经常出故障,正在停运当中,几人只得爬楼梯,大约到六七层时,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求饶声。   “您别这样。”   其中还伴随着挣扎和布料撕开的声音。   快步走上去,正好看见一个肥硕男子压着身材火辣的女人,后者衣衫不整,满脸泪花。   陈小仙:“王秘书!”   声音惊扰到上面的男子,他暴怒回头,想看看是谁扰了自己的好事。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   肥硕男子直接被扇飞到墙上,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脚踹到了扶手上,刚好撞到了某个重要部位。   男子捂住裤裆,惨叫连连。   沈拂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照着刚才的动作重复几遍。   他的暴力超出了众人的想象,被侵犯的女人甚至忘记了哭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陈小仙忍不住小声提醒:“再来一次,他就要废了。”   沈拂这才收腿,下颚微微抬起,视线有意无意地掠过宋听风:“废了都算轻的,我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职场潜规则。”   最后五个字,嗓音犹如厉鬼,阴冷沉闷,听得人心里发怵。 第68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肥硕男子惨叫连连, 活生生痛昏了过去。   宋听风望着这一幕,不知为何, 心下一颤,觉得一阵阴风从眼前扫过。   “王秘书。”陈小仙跑过去扶女人起来:“要不要去医院?”   女人摇头:“还好你们及时赶来,只是擦破了皮。”   陈小仙鄙夷地望着昏迷的肥硕男子:“禽兽不如,要不要报警?”   女人苦笑:“即便他今天真的得逞,又能判几年?”   陈小仙本来想劝她赶紧辞职, 转念一想, 王秘书工资不低,不一定舍得离开。   果然,王秘书摇头:“我来天城的时候只有二十岁, 那时的天城公司不过是个小企业, 现在离开实在是不甘心。”   她的妆容已经有些花, 转而担忧地望着沈拂:“你将老板打成这样,他不会善罢甘休。”   沈拂摆手, 见她欲言又止,语气中的阴郁消失, 变得平缓:“这是你老板?”   王秘书点头。   沈拂:“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正常?”   陈小仙忍不住道:“这就是色中饿鬼,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王秘书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泪痕, 背对着众人理了下衣服, “老板好色, 喜欢占女员工小便宜, 其中不乏有和他保持不正当关系的人。”   说到这里她皱起眉头:“但从来没有动过强。”   靠在墙边的南平静分析道:“不合常理。”   身处高位的人, 对员工欲行不轨, 被人发现第一反应该是慌张,甚至逃跑,绝非暴怒。   跳脱方才产生的偏见,陈小仙回忆后道:“之前几次接触这人还算通情达理,也是他来找我驱鬼。”   绕着肥硕男子走了几圈,陈小仙突然拉开外衣拉链,众人这才看见他的衣服内侧缝着一个很大的口袋。   陈小仙笨手笨脚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期间还差点重心不稳从楼梯上栽下去。   沈拂仔细端详,推断此物便是还阳镜。   深吸一口气,陈小仙双手死死抓住两边,对着老板高高举起,楼道内光线不强,依稀能看见镜面中反射出的是女子的轮廓。   下一刻,肥硕男子突然一跃而起,陈小仙吓了一跳,被他撞了一下,肩膀吃痛的同时手跟着一酸,好在沈拂及时扶住他。   肥硕男子身子变得极度灵活,以一个诡异的姿势,飞快地朝上奔去。   王秘书捂住胸口,花容失色:“他这是中邪了?!”   陈小仙将镜子重新揣进怀里,哆哆嗦嗦道:“不追么?”   沈拂淡淡道:“跑不掉的。”   说完看了眼王秘书:“先送她去换件衣服。”   王秘书感激地望着他,尽管沈拂等人守在门口,依旧不敢在更衣室留太久,拿了件卫衣罩在外面,立马走了出来。   “喝水么?”她不知该说些什么,随便找个切入点。   桌子的玻璃板下压着公司去郊游的合照,沈拂粗略扫了一眼:“自杀的是哪一个?”   王秘书还是给他倒了杯水,摇头道:“她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不在这里面。”   沈拂翘着二郎腿,单手抵住下巴,看着照片不再出声。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空气中蔓延着十足的尴尬。   陈小仙脸皮最薄,觉得无所适从,开口打破僵局:“她的死会不会跟老板有关?”   沈拂似乎在发呆,没有回应,王秘书却道:“不可能。”   雕塑的状态解除,沈拂抬头道:“说说看。”   王秘书因为不安一直搓着手:“这么说可能对死者不敬,但她长相很一般,在同批招来的员工里并不显眼。”   沈拂半眯着眼,留意到她说话间眉头不经意的一皱,“你对此人有什么看法?”   王秘书没来由紧张起来,说了实话:“挺瞧不上眼的。”   害怕被误会,赶忙补充道:“但我绝对没给她穿过小鞋。”   王秘书的目光充斥着茫然,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措辞许久,尽量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去评价:“她叫安然,工作上还算认真,就是性格太过敏感,”顿在这里突然看向沈拂:“只要大家聊天没带她,安然就会怀疑背后有人在说她的坏话。新员工里有几个业务能力不错的,提升很快,安然经常会私下和同事抱怨说这几人都和老板发生过关系。”   “诚然,她是吃了些长相上的亏,”王秘书的头发因为之前挣扎十分凌乱,却有种别样的风情万种:“但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先天矮人一截,不想着用更多的努力来弥补,背后说人是非,谁看着会喜欢。”   话虽刻薄,但却在理。   王秘书的眼中忽又流露出惊恐:“谁也没想到她自杀,安然死后,公司经常会现在一些诡异的事情,有次我拿文件给老板,忽然脑中一片空白,若不是有同事及时阻止,我就要将文件扔进碎纸机里。老板更是多次被困在电梯里。”   陈小仙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沈拂,“不能继续任由这鬼作恶,今晚不除,明天人一多,不知道又会上谁的身。”   恶鬼在白天的力量会十分虚弱,但白天人气足,想找到它很难,只能利用夜晚的时间。   沈拂偏头看向宋听风:“你先送她回去,我去解决鬼的事情。”   王秘书刚想道谢,见宋听风毫无所动,顿时有些尴尬。   宋听风只盯着沈拂看,意思表达的很明显,要留下来,保护他。   陈小仙咽了下口水道:“他刚才可是险些废了一个男人。”   冲着那一幕,都有准想自掏腰包给沈拂交保护费的冲动。   这时,王秘书身体突然呈现出片刻的放松,垂首不语。   宋听风肩上的深渊兽飞出,南在同一时间面向王秘书:“她的气息方才有了变化。”   陈小仙下意识地往后跳了一步。   作为离的最近的人,沈拂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样子。   王秘书低着头,发丝遮挡住大部分脸,身上散发着一股幽怨,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陈小仙连忙拿出还阳镜防身,沈拂看到这一幕,才缓缓起身,走到王秘书面前,这一次,镜子将两人都照了进去。   陈小仙镜面朝外,紧张过度一直保持着举镜的姿势,南阖着的双目不知何时半睁开,镜中的画面收归眼底。   镜中,王秘书的脸已经变成一张陌生的怨毒脸孔,最令人吃惊的是沈拂,在他的身后,凝聚着一个陌生的轮廓——   眉清目秀,比之现在少了一份昳丽,却有种说不出的温和,乍一看,竟会生出种流连忘返的错觉。   南心下剧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幕同样烙印在宋听风眼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张面容的主人曾在无数个夜晚出现在他的梦里。   另一边,‘王秘书’的声音转为哀怨而凄凉:“连你们也瞧不起我。”   将自己活成如此卑微懦弱的样子,沈拂也是头一回碰到。   “明明她们没我聪明,没我……”   沈拂被她吵得心烦,抬起一只手:“给我三秒钟。”   被他打断,女鬼停了一瞬。   沈拂指尖隔空在她眉心处一点,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沈拂没有理会,直接将女鬼从王秘书体内强行拽了出来。   将女鬼搓成一团丢给陈小仙:“超度她。”   陈小仙头一回见人暴力驱鬼,受到了巨大冲击。   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想刚才的一切,有所明悟:“你是故意引王秘书说那些话。”   沈拂接过宋听风递过来的纸巾,专注地擦手:“她在公司自杀而死,就算附在人身上,也离不开这栋楼,何况她对王秘书有敌意,不会轻易放过她。”   女鬼在陈小仙掌中挣扎,怒骂道:“那个贱人竟然在背后说我坏话!”   陈小仙困惑,无法理解她的愤怒,更加无法想通女鬼想借着老板的身体侵犯王秘书是出于什么心理。   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沈拂淡淡道:“鬼能无限放大人的恶念,老板最大的恶念便是行不轨之事。”   垂眸低低笑了起来:“并不值得意外,有些老板比起员工的努力,眼里看到的始终是对方的肉体。”   语毕抬目望着宋听风:“宋同学怎么看?”   两人下半学期结束就要参加学校安排的实习,想到有人可能会对沈拂图谋不轨,宋听风语气立马变得冰冷:“死不足惜。”   沈拂赞赏道:“接受过义务教育,思想觉悟的确高。”   陈小仙捉鬼的本事一般,超度的水平却很高,念了一长篇往生经,中间几乎没有停顿,再次感觉到非比寻常的氛围,踌躇道:“可以收工不?”   沈拂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点了点头。   陈小仙松了口气,“发展到这种地步,老板估计是不可能结钱,等我回头有了收入再匀你。”   沈拂摇头表示不必,王秘书自昏迷中转醒,陈小仙自告奋勇送她回家。   沈拂站在窗边,注视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   南:“努力生活的人总会遇见好事。”   沈拂转过身:“这陈小仙分明不是做道士的料,阴差阳错倒是碰上桩不错的姻缘。”   视线随意一晃,就见宋听风正用一种奇特的神情在看他。   已经看过宋听风的画册,沈拂方才在还阳镜前并没有避讳他,不曾想似乎在对方心中掀起了些波澜。   顶着一张微微有些忧郁的容颜,忽然间滋生出想要退休的冲动。 第69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从天城公司出来后, 南并未同沈拂回去。   “仙君说的不错,此行是很有意思。”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沈拂会是以游魂的形势存在于这具身体里。   沈拂能隐隐感觉到南身上的气势在增强, 修为似乎提升了一大截。   南笑着道:“我的修炼方式便是解谜,历练越多, 对我越有好处。”   沈拂以为他会刨根问底, 不过南的疑问却是到此为止。   后者指了指上空:“涉及到它的事情, 我不会追根溯源。”   ‘它’指的是天道, 南自己便是钻了天道漏洞修炼成精怪, 知道何为适可而止。   当然,魂魄寄居也为他的修炼提供了不少可供借鉴的地方。   南笑容愈发深刻:“看来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沈拂尚未开口,宋听风已经摆了下手:“再见。”   南笑容僵硬。   宋听风皱眉:“你还有事?”   感受到自己不受待见, 南低咳几声。   沈拂走到他身边,耳语几句。   南怔了怔, 半晌后才缓缓道出三个字:“十方山。”   道了声珍重, 他的身影渐渐和夕阳融合, 眨眼间沈拂面前已是空无一人。   南走后,除了沈拂少有不舍, 其余人似乎都很高兴。   尤其是巫牧之, 专程放了鞭炮庆祝。   沈拂摇了摇头:“至于么?”   巫牧之对这个当众戳穿他血统的猫头鹰着实没有好感。   泥塑金身只差一点便可以完成,沈拂整日翘首以待,希望罪鱼能早日和扇贝修成正果。   巫牧之:“它若是知道你的想法, 说不准会‘感动’哭。”   沈拂抿了抿唇, 没有说话, 上楼敲了敲宋听风的房门。   桌子上放着不少佛经,其中混杂着一本线性代数的练习册,瞧着十分不搭。   一张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沈拂却是凝视着深渊兽,从口袋掏出小泥人,确切说已经是小金人放在宋听风面前。   “这是……泥塑金身?”   沈拂颔首。   见他目光一直放在深渊兽身上,宋听风大致明白他的来意。沈拂也没有绕圈子,直言道:“我想试着为它去除魔气。”   宋听风沉默,深渊兽一反常态地主动动了下脑袋,这世上最想根除魔气的莫过于深渊兽本身,随着逐渐成年,这些魔气会渐渐入侵它的大脑,影响它对事物的判断能力。   良久,宋听风开口:“收集舍利子也是为此?”   沈拂点头承认。   “为何?”   宋听风抬目看他,声音喑哑低沉:“一旦失败,在压制魔气过程中,你也会受到影响。”   沈拂淡淡道:“魔气不除,你早晚会反受其害。”停顿了一下道:“我不想再多一个亡夫的牌位。”   【系统:这个理由很强大。】   宋听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怔怔望着沈拂,后者迈步向前,突然轻轻拥抱了他一下:“现在深渊兽不过处在幼年期,拖得越久,失败的可能性越大。”   隔着布料,宋听风却能清楚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终于还是缓缓点了下头:“好。”   ……   每晚入睡前,沈拂都会虔诚地拜拜上苍,让扇贝早日生米煮成熟饭。   持续小半月,暮霭沉沉的一个黄昏,泥塑金身终于彻底完成。   不过巴掌大小的小金人,身上却是有着惊人的威仪,让人不敢平视。   南走前,沈拂曾就此事询问过,对方建议他去十方山,即便失败,十方山也能镇压住混乱的魔气,避免对天地造成困扰。   沈拂要出远门,巫牧之不得不随行,龙王这次并未跟着一道同行:“龙宫和九星宫速来不和,去十方山有很大可能会碰见九星宫人。”   没有从前出行的轻松坦然,路上沈拂和宋听风鲜少有交流,连巫牧之也时不时会皱一下眉头。最活跃的反而是深渊兽,一直飞在几人前头。   ·   十方山终年被白雪覆盖。   传说中,此山镇守十方天地,地底便是六道轮回之处。   沈拂等人仅站在半山腰,已有一种俯瞰众山小的错觉。四周山峰连绵不断,有古树直耸入云,散发气吞山河之势。   靠步行已经无法再向上一步,巫牧之背后展开一双黑色的羽翼,沈拂和宋听风也是御器而行。   山木众多,骤然望去,已凝聚成海。   沈拂眺望某处,遥遥一指:“看那里。”   目光所至之地,是一座宫阙似的建筑,四面罡风不止,南北两面立有一大鼓,只望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滔天波动。   “九星宫。”   随着沈拂话音落下,巫牧之少有的发出赞叹:“天阙崩溃,远古的巨擘纷纷倒下,谁能想到最后竟是九星宫的道统完整传承下来。”   九星宫创立之初,宣扬‘有教无类’,创立者坚信无论是人,妖,仙或是魔,众生平等,先天的魔性,恶念,都可以通过后天的教育来压制。   巫牧之静静地站在粗壮的柱子前,心生感慨:“昔日战争不断,九星宫没有参与仙魔之战,后来人与妖的争斗也没有经历,被嘲笑不作为,彼时世人皆以入九星宫为耻。”   深渊兽趴在宋听风肩头不动,后者却感受到它的心思:“想去看看?”   深渊兽脑袋小幅度地动了一下。   沈拂笑道:“来到十方山,是该去看看。”   巫牧之难得没有唱反调:“我们可以在此小留半月,送这魔崽子去听几天学,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殿内忽有几道光芒掠出,落地化为数十位壮实男子。十方山一年到头都是寒冬凛冽,这些人却只着简单的衣着,手臂和腿部肌肉全部暴露在外。   站在中间的男子在沈拂等人身上扫视一圈,看到深渊兽,方才开口:“送它入学?”   颔首的是宋听风。   男子嘴唇动了动,顷刻间,围绕在他左右两边的人消失不见。   “随我来。”   九星宫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冷,有趣的是从柱子到墙壁,雕刻的都是幼年小龙,十分富有童趣。   沈拂提议:“回去后你可以唆使龙王变成这种大小,用来捏着玩。”   巫牧之瞥了他一眼,“害人精。”   沈拂笑了笑,看着走在前方的男子:“他不怕我们是心怀不轨之徒?”   巫牧之摇头:“接受过九星宫恩泽的人不知凡几,若是在这里做了坏事,后果不堪设想。”   沈拂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遗憾,揶揄道:“你的风流在这里恐怕行不通。”   巫牧之叹气的同时,他们已经到达正殿,内有朗朗读书声传出。   此处云雾缭绕,脚下踏的不像是青石砖,仿佛是站在云巅,心中难免生出股飘飘然的愉悦感。   带路的男子举止十分庄重,于殿门外叩首后,轻轻敲了敲门,稍顷,门自动朝两边打开,沈拂终于得以看清里面的全貌。   各式各样的妖怪坐在里面,此刻正一个个好奇地探出头,最引人瞩目的是站着的男子,看着不过三十岁出头,一身的书卷味儿。   在看到深渊兽后,露出稍许无奈的笑容,“祖师爷在世时,想过很多驱除深渊兽魔气的法子,均是没有成功。”   他的每一个字都牵引着天地之力,模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字里行间却是隐隐与道共鸣。   沈拂:“只是想让先生教它几天,剩下的我们自有安排。”   男子没有过多犹豫,应允道:“不过这里只负责教学,它可以留下,你们却要另找住处。”   沈拂笑着点头:“不碍事。”   深渊兽和宋听风有契约在身,心念一动,便能感受到对方的位置,完全不用担心失联。   离九星宫不远的地方,住着雪猴一族,雪猴族长不等沈拂开口,主动提议让他住下,连带巫牧之和宋听风也各自获得一间房子。   不过族长似乎很不待见这二人,安排的房子都是最里面的,至于沈拂,从进来起,身边就围绕着一群小猴子,伸着胳膊求他抱。   巫牧之躺在房顶撇撇嘴,“还不是为了沾这小子身上的仙运。”   旁边树下修炼的宋听风闻言道:“他的确很招人喜欢。”   巫牧之听不下去,屏蔽五感,耳不听,眼不见,落个清静。   山里的夜晚星空格外美丽,沈拂摆脱小猴子的围攻,就近找了座高一些的山峰,盘腿坐在崖边巨石上观赏夜空。   璀璨的星空多出一个小黑点,沈拂勾了勾手指,正飞速前进的小黑点半空中转弯,停在他的掌心。   深渊兽收缩翅膀,一动不动,   沈拂:“上学有意思不?”   好久,深渊兽点头,又摇头。   他身上的魔气似乎有淡化的迹象,沈拂笑了笑:“看来巫牧之的提议不错。”   九星宫确实能净化深渊兽身上一小部分的魔气。   深渊兽再度一动不动。   沈拂抬手在周围布下空间屏障:“可以开口说话了。”   深渊兽一张口,诅咒之力便和空间屏障发生抗衡,周围空气的流速产生变化。   “作文,介绍,烦。”   沈拂失笑:“那教书先生想让你写一篇自我介绍的作文?”   深渊兽点头。   “你不能说太多话,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交流方式。”   深渊兽拿屁股尖对着他。   “我帮你写?”   深渊兽扭过脑袋,几只眼睛同时带着渴望看他。   沈拂不过是心血来潮,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写作文,不过话以说出,仍旧故作高深道:“自我介绍无非就是道明自己的来历,特长,中间再随便添点内容。”   深渊兽果然目带崇拜。   沈拂看着它,忽然道:“你怎么拿笔写字?”   顷刻间,深渊兽化为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   沈拂看了看他的小肉手:“算了,我直接写好,你带过去。”   一篇文章可谓是绞尽脑汁,深渊兽的特长是诅咒之力,但这种能力应该不会受小朋友待见,沈拂想了很久,用了很多美化的词语,转而写其他方面的优势。   天快亮时,深渊兽带着成品满意的离开。   它走后,宋听风的声音才传至耳边:“你对它的宠爱有些过了。”   沈拂回过头,“爱屋及乌?”   宋听风耳垂开始隐隐泛红。   太阳初升,场景十分壮观。   沈拂不免陶醉在自然的美景下。   给深渊兽除完魔气,他的任务就该告一段落,回去后需要确认的事情还有很多,余光落到宋听风身上……这人就是其中之一。   ·   九星宫内,深渊兽不能开口,教书先生代为朗读它的作文。   “我是深渊兽,深是深渊的深,渊是深渊的渊,兽是……我的优点是体型小,眼睛多,我有六只眼睛,擅长偷窥隐藏,可全方位无死角……”   念到这里,教书先生黑着脸,实在是读不下去。   底下的很多女妖精纷纷红了脸。 第70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十方山的寒冷也掩盖不住相处时光给宋听风带来的美好。   正当他沉沦在这一刻, 神情忽然发生细微的变化:“我可能要去趟九星宫。”   沈拂点了点头。   宋听风解释了一句:“深渊兽传讯让我过去。”   沈拂:“雪猴酿果酒的本事不在狐族之下, 你可以带去一些给它喝。”   宋听风刚走,巫牧之就抱了个酒坛子摇摇晃晃走过来, 望着天空中渐渐缩小的人影,眯了眯眼:“那好像是九星宫的方向, 他去做什么?”   沈拂笑着道:“可能是被叫家长了。”   巫牧之挑眉:“叫家长?”   沈拂跳过这个话题,忽然掏出一串钥匙放在巫牧之手上。   “这是做什么?”   沈拂:“给深渊兽除完魔气,我可能会出趟远门。”   巫牧之皱眉:“我也脱不开身。”   沈拂:“到时候我会解除契约。”   巫牧之诧异。   沈拂继而道:“当然,契约结束前, 我会先让你和龙王签一份契约。”   魔性难改, 一旦没有束缚, 不出去为祸人世连巫牧之自己都不信。   还以为到手的自由转眼间消逝, 然而巫牧之目中并无恼意,眺望远处苍茫一片的雪山:“什么时候回来?”   沈拂笑了笑,没有回答。   先是性格巨变,再联系当日那场几乎是十死无生的雷劫,一些端倪早就暴露。   巫牧之单手拎着酒坛子,高高举起:“山水有相逢。”   冷风呼啸而过,沈拂唇瓣动了几下, 声音却淹没在风雪中。   二人把酒言欢, 离这不远的九星宫内, 宋听风刚一现身, 便当着众多妖怪学生的面被批评教育。   深渊兽几只眼睛动都不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教书先生将作文摊到宋听风面前:“不管是什么种族的幼崽, 刚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它能写出这些和你有脱不开的干系。”   耳闻教书先生痛斥何谓上料不正下梁歪,宋听风瞥了眼文章,很快锁定几个关键字。   “您大约是误会了。”   教书先生冷笑:“你敢说这样的文章和你毫无干系?”   宋听风细思自己和张止水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没有做到矢口否认。   教书先生很瘦弱,文质彬彬的样子,教育人的话却是能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带重复,若非顾念接下来还有课,还能继续滔滔不绝。   宋听风从九星宫离开时,天色渐渐步入暗沉,十方山天黑的早,他并未御器,徒步走回雪猴族的领地,夜晚已经彻底降临。   走了一圈没有看到沈拂的身影,房间里还残留着淡薄的酒香。   目光瞧见树上的小雪猴,宋听风指了指沈拂住的地方:“他人去了哪里?”   小雪猴不理他,准备跳到另外一棵大树上,半空中被逮了个正着。   无视它的爪子攻击,宋听风冷然道:“人呢?”   小雪猴不经吓,指了个方向。   宋听风走出很远,几乎以为被愚弄了,前方的山谷里突然窜出不同寻常的光芒。   腾空而立,很快发现山谷里的两道人影。   沈拂同样看见了他,吹了声口哨。   巫牧之嘲笑道:“你这是逗小狗么?”   已经快要到达地面的宋听风,停在同他们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   沈拂瞥了一眼巫牧之,改为招手。   巫牧之:“等他走近你还可以在人下巴上摸两下,以示表扬。”   宋听风忽略两人的对话,观察山谷全貌,周围山壁俱是贴满符文,偶尔有雪花飘落,临近符文时,便会被一股隐形的波动震飞。   沈拂可谓是煞费苦心,有了符文不够,准备继续着手布置阵法。   宋听风走近:“剩下的由我完成,绘制庞大数量的符文已经耗损你不少元气。”   沈拂点了点头,准备从选为阵眼的位置离开,巫牧之自是高兴落得一身清闲,嘴上却不饶人:“去了趟九星宫用了大半天的时间,该不会是故意偷懒?”   宋听风目光凝视沈拂,后者抬头仰望星空,似无所闻。   “作文写的不错。”   说完,宋听风走到阵眼的位置,选定几个方位,起手作势,空间被分割为两部分,一面大雪飘飞,另一面则电闪雷鸣。   巫牧之看着摇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可惜他的天赋没用到做坏事上面。”   沈拂淡淡道:“至少自由。”   想到数万年被囚禁的光阴,巫牧之面色微变:“活就要活得风光,不计后果。”   他更加怀念从前的世界,武力征服一切。   将巫牧之的遗憾看在眼里,沈拂再次加深离开前要和龙王做好交接工作的想法。   ……   雪猴是所有精怪中对天地灵气感应最亲近的族群,十方山哪里有宝物现世都瞒不过它们,沈拂乃是仙躯,无意中引动着天地灵气,深受雪猴一族喜爱。   在他身边坐着修炼,就跟吃了灵芝效果一样好。   刚回来还未走到门口,沈拂便被团团围住,不同的是这次族长亲自出来解围,赶走小雪猴后,将一份信封毕恭毕敬地递给他身旁的宋听风。   因为能敏锐捕捉到魔气,族长并不喜欢宋听风,能有这份态度实在难得。   “这是九星宫不久前差人送来。”   雪猴一族依附九星宫生存,将九星宫当做圣地一样尊崇。   沈拂好奇,偏过头瞧着信封:“什么东西?”   宋听风拆开,缓缓道:“入学通知书。”   族长解释道:“持有此函,可以享有即便过了年龄,也能去九星宫旁听的资格。”   沈拂别过脸轻笑一声,感受到寒冷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收敛住笑意,神情真挚道:“这是九星宫对你的看重。”   打不得骂不得,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还要像祖师爷一样供着,宋听风心情可谓是百感交集。   巫牧之不了解来龙去脉,多问了一句原因,沈拂解释道:“大概是教书先生担心他的思想会影响到深渊兽。”   虽然仍有不解,转念想到此事和沈拂脱不开干系,顿觉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清晨霞光万丈,教书先生亲自送深渊兽回来,一脸肃容。   深渊兽看着心情不错,抖了两下翅膀落在宋听风的肩头。   教书先生没有再拿作文说事,看了看深渊兽,对宋听风道:“倘若能成功,于它于你都是一件幸事。”   宋听风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说法,颔首算是致谢,朝着远处山谷的方向走去。   沈拂拍落巫牧之伸到半空中想要占教书先生便宜的手,郑重道别。   几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逆光处,雪猴族长走出来,叹了口气:“几百年一遇的仙人,若是能多留几日就好了。”   教书先生摆摆手:“万事不可强求。”   族长受教,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您认为他们能成功么?”   去除深渊兽的魔气,以往九星宫不是没有尝试过,却均以失败告终。   “若是从前,不可能,但现在,”教书先生顿了顿:“它在灵气稀薄的纪元出生,与生俱来的诅咒之力要弱小很多,想必这几人也是看中了这点,才敢放手一搏。”   十方山的气候十分古怪,尚能感受到太阳的温度,雪已经落了下来。   沈拂摸了下深渊兽的触角:“交朋友没有?”   “有。”   它突然的开口,附近山上的雪块直接坍塌。   沈拂突发奇想:“其实遇上考试,你的眼睛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宋听风咳嗽一声,打断他的说话。   没有继续灌输自己的理论,三人沉默地走入山谷。   宋听风昨日布下的阵法并未收到风雪影响,雷电反而更加耀眼,不时轰鸣两声,十分吓人。   沈拂飞到高空中,直接拿舍利子祭阵,刹那间,整个山谷都受到波及,被淡淡的佛光笼罩。   深渊兽和宋听风心神相通,不等他交代,便向着阵中飞去。   沈拂正欲一并拿出泥塑金身,巫牧之阻止他的动作,摇了摇头:“它的状态过于放松了。”   放眼望去,深渊兽在大阵周围徘徊一圈,飞回宋听风面前,似乎询问入口在哪,浑身上下不见一点紧张。   沈拂微微蹙起眉头,对深渊兽而言,的确感受不到太大压力,就算失败,它也会幸存,最多是以重伤百年为代价。   抱着可有可无的心进行,一定程度上会降低成功的可能性。   沈拂在原地站立不动,任凭雪花在睫毛上聚集,片刻后抬眸道:“如果失败,我会受很大的打击。”   深渊兽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沈拂又道:“避免触景伤情,届时我会转学,换掉手机号码,养只小野猫排遣寂寞,和你的主人从此不相往来。”   深渊兽尚未反应过来,宋听风已经捏住它的翅尖,朝前一扔,“阵中刚好有雷电,不成功就烤了你吃。”   冷冰冰的几个字砸下来,深渊兽蝉身猛地一抖。 第71章 绽放在校园的仙葩   几乎是在深渊兽入阵的同一时间, 从它体内涌出源源不断的魔气, 宛如沸腾的热水,搅动雷电之力, 使之无法聚拢。   深渊兽处在阵中,被大雪和雷电同时包围,四周渐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而魔气凝成一个牢笼, 结结实实地将它笼罩在内。   沈拂目光如刃, 似要穿透魔气立起的高墙看清其中变化。   事到如今,就看深渊兽能否突破束缚,要么成功打破牢笼化茧成蝶, 要么……被魔气耗损完全身元气, 前功尽弃。   巫牧之扫了眼阵中状况, “轮流守着, 一个人先去找点食物果腹。”   无论成功失败, 这个过程至少要持续十几个小时。   沈拂:“我去。”   刚开始看不出问题,关键在于最后的几个小时。   作为深渊兽的主人, 宋听风必然是要留在这里。   这个天气, 在茫茫一片的雪山中行走很容易迷路,沈拂不敢走得太远, 只在附近活动。   十方山隔三差五的下雪,苍劲的树木却有不少, 这些历史悠久的树木不畏严寒, 顺应着自己的生命周期开花, 花败, 结果。   沈拂摘了几个野果子就往回走,远在山谷外就听一道悠悠的声音被山风刮来:   “用力,加油,就快要出来一部分了。”   沈拂皱眉,加快步伐,正好看到巫牧之垒了个雪球当靠垫,抱臂歪歪扭扭地靠在那里,开口鼓励深渊兽。   宋听风的表情和漫天冰霜一样冷,只在偶尔一两个瞬间才会开口:“不成功便成仁。”   沈拂面色微变,走过来冷笑道:“要是再多说一句,我送你们一起进去。”   巫牧之撇了下嘴角,宋听风完全是照着沈拂的意思来。   深渊兽依旧被困在阵中不能动弹,沈拂见桎梏隐隐有松动的迹象,再一次拿出泥塑金身,放在阵外一丈处。   泥塑金身爆发出数十道光芒,深渊兽的倒影投影在光壁上,承载着信仰的力量,变得巍峨古朴。   沈拂将野果分给他们,视线一刻都没有移动地望着前方的状况。   巫牧之冷不丁道:“我怎么觉着你比深渊兽还紧张。”   沈拂不置可否。   来时还是朝霞满天,一转眼已经快到黄昏,深渊兽的虚影一晃,像是有些站立不住。   沈拂看着皱眉,黄昏是魔气最为肆虐的时刻,不知它能否撑过去。   闪电蔓延到深渊兽的全身,深渊兽仰着脑袋,将体内的雷电从口中喷吐出,来消磨周身的诅咒之力,阵法形成的壁障受此影响发生剧烈的波动。   沈拂失笑:“它比我想象中顽强很多。”   巫牧之先是看他,再是目光复杂地斜眼瞧着宋听风,“和它的意志无关。”   有被雷烘烤变成吃食的威胁在先,这完全是求生的本能。   暮色彻底降临。   唯独此处电闪雷鸣,照亮十方山的半个天空,形成奇异的景象。   深渊兽逐渐有体力不支的迹象,两侧的翅膀已经有些焦糊,宋听风突然迈步走向阵中,从他身上泄露出的气息令人心悸。   他能分担走一部分魔气,相应的,一旦失败,所受到的伤害不比深渊兽轻。   沈拂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宋听风入阵,有好处也有坏处,魔气渐有分崩离析之状,然而阵法的威力和来者的数量成正比,雷电和风雪之力在同一时间递增。   深渊兽原本已经心神不稳,感受到宋听风的到来,重新燃起斗志,积极的吸收雷电之力抗衡魔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褪去,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漂浮在空中的雪花未曾落下,便在半空中化为水雾状。   巫牧之望着阵中的目光略带诧异:“成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雷电和雪花交融,爆裂开形成一层淡淡的光罩覆盖在宋听风和深渊兽周围。   宋听风盘腿而坐,一动不动,宛若石化的雕塑,深渊兽趴在他肩头,气息微弱。   沈拂飞身掠出,眨眼的功夫来到光罩外,心中的凝重不减,虽然成功,但二者受的伤也不轻。   身后方,巫牧之道:“少说他也要在此闭关一年半载。”   沈拂点了点头,没有进入光罩打扰。   巫牧之生出不祥的预感,“你该不会是想一直守在这里?”   沈拂:“很快会有换班的过来。”   时间过去三天,空中的云雾聚在一起,有龙啸声从山谷外传来。   巫牧之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沈拂似无所察,淡然道:“我们离开快有一月,龙王就算再和九星宫不睦,也会来看看。”   天上虚影化实,一道刺目的金光闪过,龙王现身在他们对面。   见到巫牧之无恙,他便安静地立在一旁。   龙王是典型的古典美男子,和十方山清冷的气质很搭配,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   沈拂忽然道:“龙王可愿同我做一个交易?”   狭长的凤目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沈拂无视龙压,淡淡道:“我同这尊大魔解除契约,改为你与他签订。”   一旁巫牧之冷声道:“龙是出了名的小气,从他身上你别想得到分毫。”   话还没说完,龙王却是目光一闪:“你想要什么,本王的宝库亦可给你。”   巫牧之脸色难看,沈拂指了下宋听风:“其一,在他清醒前,龙王不可离开此地半步。”   龙王颔首。   “其二,我要游鱼圣水,紫灵秘草和森罗琉。”   龙王皱眉:“你要配置真灵水?”   真灵水从前乃是一些远古大能所用,将毕生传承留下,待有缘人发现,然而用真灵水写出的字无色无痕,想要让字化形需要搜集上万种珍惜材料。   沈拂笑而不答:“龙王可有这三样东西?”   龙王拿出随身携带的百宝囊,取出给他。   沈拂接过后走到百米外的树下,配置好真灵水,撕下身上的一块衣料,忽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系统:我这里收集着上万种临别赠言,不如我来帮你写?】   沈拂想了想,点头:“尽量简洁些。”   说完又补充道:“他毕竟可能是我的上司,别做得太绝。”   【系统: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句如何?】   沈拂沉默,良久道:“好。”   不过须臾,沈拂重新走到龙王面前,手握着半截衣袖:“最后一件事,待他醒来,劳烦龙王将此物给他。”   龙王应下,“何时改契约?”   沈拂:“现在。”   如此正合龙王心意,天地间风云变幻,一座大阵缓缓从地底浮起,巫牧之没有即刻走入,深深看了沈拂一眼:“时间久了,你的别墅早晚成为本座的魔窟。”   沈拂微笑道:“套用你那日的话,山水有相逢。”   语毕,身影渐渐变淡,天地一瞬间日月无光,重新恢复清明时,沈拂早已消失不见。   ·   《惊爆!千年的龟不到一年执行任务归来!外界一片哗然》   系统一如既往戴着黑框眼镜,坐在高脚椅上,手指不停地刷着界网的消息,不时抬头对沈拂道:“你出名了。”   对于一般的位面官,一年内完成任务是正常的事情,但放在沈拂身上,骇人听闻。   就在此刻,邓三等冲了进来,眼睛瞪得滚圆,看沈拂的目光就像见到了鬼一样:“你竟然比我早回来了一天?!”   沈拂:“显而易见。”   邓三等啜泣:“这是我此生莫大的耻辱。”   系统:“我主英明神武,他的心思哪是你能揣测到的。”   邓三等眼神一变,沈拂翻书的手同样顿住,不约而同地看向系统:“你做了什么?”   系统被望得心底发怵:“为什么这么看我?”   沈拂将书扔到一边,冷声道:“除非心虚,你从来不会说恭维的话。”   系统避开和他对视,“我就是小小的调皮了一下。”   沈拂定定望着他。   系统心虚道:“你让我写得临别赠言,我觉得那句太俗气了,随机挑了个差不多意思的。”   真灵水解法的配置少说也要数年时间,需要的材料很多都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宋听风全部收集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彼时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作了一下,但事后总觉得不放心。   沈拂揉了揉眉心,“你写了什么?”   系统:“来追我啊。”   沈拂挑眉:“就这些?”   系统虚弱无力道:“追上就让你嘿嘿嘿。”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邓三等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芒,眨眼的功夫,系统已经被揉捏成一团圆球丢进垃圾桶。   他大概能推测出一部分情况,位面官每次任务都要面临生离死别,在邓三等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耸了耸肩:“做我们这行的,日后不会和任务目标再有接触,何必小题大做?”   接收到来自沈拂的死亡凝视,邓三等闭口不谈这件事,默默将系统从垃圾桶拔出来。 【亲爱的陌生人】 第72章 亲爱的陌生人   系统摘下眼镜, 对邓三等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邓三等潇洒地一摆手,很快又被沈拂吸引走注意力,界网上花花绿绿一片,沈拂正在认真做着挑选。   “不是才出完任务回来?”邓三等:“你积累的能量体短时间内足够用了。”   沈拂头也不抬道:“我要努力做一名优秀员工。”   邓三等想要抱着他的脑袋摇晃两下,看看有没有进水的征兆。   界网上又更新了不少世界类型, 一个世界运行的时间越长, 出现的问题会随之增多。   沈拂还在浏览, 邓三等提示道:“千万别选机械类的世界。”   沈拂总算抬目看了他一眼:“为何?”   邓三等在他对面坐下,抱怨道:“我刚从一个机器人世界回来,别提多糟糕, 那些个机器人妄想称霸世界, 我还要对着一堆零件传播爱与和平。”   沈拂不厚道地笑了两声,视线突然定格住。   邓三等凑过来看到后皱眉:“你要去这个世界?”   沈拂颔首。   邓三等叹了口气:“不过大家最近都在急着出任务, 我也准备这两天就开始工作。”   沈拂挑眉:“离评比不是还有半年?”   “指挥官出任务还没回来,”邓三等小声同他嘀咕:“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谁都不愿意碰上指挥官。”   沈拂动作僵硬了一瞬:“愚蠢。”   邓三等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沈拂冷笑:“假如两人选择了一个世界便是避无可避。”   邓三等一拍手, “差点忘了, 我们传送到一个世界的节点通常是在最强命种之人黑化前两三年,但指挥官穿越过去的时间节点肯定比我们早几十年。”   丧失一切记忆, 能力, 从出生到成长, 他都会像是原住民, 一一感悟。   说着邓三等不寒而栗:“不过先进行任务碰上的可能性会降低。”   沈拂点了点头, 他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才想要尽快出任务。   赶在宋听风回来前完成BUG修复,攒够足够的能量体,下半年他就乖乖蜗居在这里,什么任务也不出。   系统和他咬耳朵:“放心好了,没个几百年他回不来。”   语毕,在空中花式旋转了几圈,再次被丢进垃圾桶。   沈拂详细阅读完世界梗概,按在‘接受’的选项上。   ·   狄更斯曾用‘最好’和‘最坏’形容同一个时代。   当科技推动着文明的发展,总会出现一个过渡期,疯狂和理智对立又相互依存。   沈拂进入的这个世界恰恰如此,此时,全息网游几乎风靡了世界,很多人渐渐沉迷在虚幻的世界,在那里,他们飞檐走壁,无所不能。   为了防止孩子过度沉溺全息网游,有点能力的家长都会将之送到寄宿学校,确保学业的完成。   全息网游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不时便会在网上掀起一片骂战,而近来的一起连环杀人案更是将全息网游推向了舆论的焦点。   警察局,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当中。   局长坐在最前方,单手撑着额头,本来就不多的头发随着一声压抑的叹气更加岌岌可危。   “半个月内,必须破案。”他下了死命令。   《幽灵》是才兴起一款恐怖解谜游戏,它的题材很小众,但剧情安排合理,恐怖元素十足,很快火了起来。   其中最受欢迎的便是伯爵的角色,他是一个精神极度扭曲的人,白天是温文尔雅的贵族,到了夜晚,他会将自己想象成伯爵夫人,浓妆艳抹,引诱过往借宿的旅人。   伯爵每杀一个人,会在受害者的手腕上留下一个牙印,并在旁边放上一朵黑色的玫瑰花。   最近接连发生的命案凶手都会效仿伯爵夫人,布置成一样的现场。   局长将目光对准坐在那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男人:“楚睱,务必尽早将凶手捉拿归案。”   男人点了点头。   会议结束,楚睱回到家大约是九点,算是近期来比较早的一次。   一个少年探出头来,“哥。”   楚睱脱掉外套:“我记得你有下《幽灵》的游戏。”   少年嬉皮笑脸道:“是不是为了案子的事情,网上都传疯了。”   楚睱皱眉。   少年拉着他走到电脑旁,抱怨道:“一些白痴竟然因为这件事提议废止全息游戏。”   楚睱停步,沉声道:“楚瑜。”   少年转过头:“怎么了?”   楚睱一字一顿道:“无论你在游戏里怎么逞英雄,记住,那只是游戏。”   楚瑜不服气地别过脸,帮他将头盔戴好:“知道了。”   随着楚睱缓缓闭眼,世界发生剧烈的变化。   他站在一个铁栅栏前,四周生长着茂盛的黑色玫瑰,空气湿冷。   游戏里的世界同样是晚上,月亮隐蔽在云层后,只露出小小的一部分。   楚睱按了下门铃,尖锐的声音刺破黑暗。   大门缓缓打开,楚睱迈步走入,小道两边种植着很多不合季节的植物。   楚睱很快站在厚重的正门前,用力一推,两扇大门不间断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刚一进去,门就重重合上。   【任务提示:请在天亮前逃出伯爵的城堡。】   方才还漆黑一片的古堡瞬间明亮起来,楚睱面前出现一张长长的方桌,上面摆放着丰盛的食物,主座上坐着一位身着欧洲宫廷服饰的男子,黑纱遮面,妆容怪异。   当对上那双琥珀般的眼睛,楚睱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   伯爵一种称呼,然而没有人知道伯爵的来历,种族,甚至是面容。   白天伯爵会戴着面具,夜晚他会将自己装扮成不男不女的模样。   一般人在这种环境下见到诡异的伯爵,正常反应是害怕,然而楚睱总觉得对面的人身上有一种莫名吸引自己的气质。   这是游戏。   过硬的心理素质让他将刚才的悸动强行压下。   一瞬间的走神使得楚睱没有留意到伯爵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顺带着轻轻松了口气。   伯爵远没有他所看到的那般轻松。   实际上,食物的香气几乎被掩盖,沈拂的大脑快要被身上的脂粉味刺激的不能活动。   【系统:为了你帮助你黑进游戏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沈拂无视它的邀功,审视着来人:十足的英俊,长期的训练令其身姿挺拔,肌肉线条十分优美。   尤其是面上挂着的那种冷淡神情,很容易勾起人的征服欲。   和其他最强命种之人不同,楚睱的一生极具戏剧性,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相反,侦破过不少案件,然而他的弟弟却在一次游戏中被设计导致脑死亡,楚睱在追查过程中,无意间使得程序瘫痪,导致无数玩家的意识永远被困在游戏当中。   当然,这只是世界提供的片面形象,楚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有通过接触才能了解。   沈拂主动开口:“来自远方的客人,请坐。”   楚睱走到沈拂旁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   《幽灵》最吸引人的就是角色设定,里面的NPC不是机械地永远只会做同样的事情,他就像是一个人工智能,能根据玩家的提问做出上千种不同的回答,指引玩家走向不同的结局。   楚睱的视线总是不自觉被伯爵吸引。   沈拂轻笑一声,涂得过于惨白面容让这个笑容鬼气森森。   楚睱抿了口桌上的红酒,味道有些劣质。   他并不喜欢游戏,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模仿游戏情节飙升的犯罪率,让楚睱对此更没好感,玩《幽灵》不过是为了更加了解凶手的心理活动。   楚睱思考案情的时候,尚不知道被他视作NPC的沈拂同样心怀鬼胎。   沈拂想了很多种接近楚睱的方式,通过一段时间观察,这人的警惕性太强,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怀疑,几相权衡,最终选择将初遇放在游戏当中。   楚睱没有动刀叉。   沈拂笑了笑:“尊贵的客人,您吃饱了么?”   楚睱颔首。   下一刻,古堡里再次变得一片漆黑,沈拂的手上多了一个提灯,开始自顾自地介绍这座古堡的历史。   为了不露出马脚,他尽量按照剧情原有的设定走,带楚睱来到地下室参观。   提灯的光忽然一闪一闪,沈拂幽幽开口:“我去换盏灯,你在这里等我。”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楚睱一人站在阶梯上。   顺着墙壁下走,良好的适应能力让他在黑暗的环境中也游刃有余,从最后一层阶梯走下,脚下踩到了一个较为坚硬的东西。   【获得蜡烛X1,请寻找火柴。】   楚睱面无表情地摸索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便找到了火柴。   光明再一次出现,地下室的全貌展现他面前。   地面有些斑驳的血点,呈现暗红色,完全是风干状态。   他没有急着寻找线索逃脱,按照原有的计划准备在古堡留到天亮,亲眼见识一下伯爵的杀人手法。   罪犯既然喜欢效仿伯爵,自己兴许能从中窥得蛛丝马迹。 第73章 亲爱的陌生人   呼——   脖颈后吹来一阵凉飕飕的风, 楚睱猛地回头, 撞上一张惨白的面容。   迅速抬起左肘攻击, 伯爵轻易地躲开, 转眼间已经站在他面前。   楚睱摇头,现实中再好的身手放在游戏里也施展不出来,NPC是这里近乎无敌的存在。   至少在《幽灵》中是这样,只要求玩家从古堡逃出去,而非怂恿去和伯爵战斗。   凉凉的声音传到耳边, “客人, 你是想要继续参观还是和我上去?”   合理的选择是接着浏览, 寻找逃出去的线索, 但楚睱不准备离开, 自然是选择后者。   伯爵转过身,贸然将后背暴露, 他身上的衣服花纹纹路诡异,从背后看去就像是一双闭着的恶魔之眸, 随时会睁开摄取人的灵魂。   楚睱被领到书房, 伯爵淡声道:“想看书的话, 请随意。”   说完坐在书桌前, 一动不动。   装了这么久,沈拂有了些困意,碍于任务目标在眼前, 不能随便下线。   楚睱站在书架旁, 目光黏合在他身上, 突然发问:“你杀过人么?”   沈拂嘴角的笑容缓慢绽放。   楚睱扫了下任务界面,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他其实有很多种打发时间的方式,不知为何却只想和伯爵说话。   “有人在模仿你杀人。”   说话的同时霍然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沉溺于虚拟的世界,不仅仅因为在这里他们是世界的主角,而是这些NPC,他们是最好的倾听者,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能和你斗智斗勇,谈天说笑。   你是世界的主角,而你并不孤独。   和诡异的外表不同,沈拂声音轻飘飘的,宛如羽毛慢慢降落在楚睱的心上。   “跳梁小丑。”他缓缓道。   楚睱没有过多赘述案情,更多是与之探讨凶手自认为的行为美学。   转眼窗外的世界渐渐变得明亮。   沈拂起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穿着得体的衣服,面上戴着银白色的面具。   到了白天,他又重新做回了伯爵。   楚睱感觉到手脚一点点无力,安静等待着即将降临的死亡。   在恐怖游戏中,多数玩家走投无路时会选择强行退出游戏,就算疼痛值调的再低,也没有人想要经历死亡。   但楚睱相信凶手一定这么做过,一次又一次地被伯爵杀害,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沈拂从书架后面拿出麻绳,将楚睱拖着往大厅走,一夜未眠让面具下的表情极其阴郁。   楚睱被放在餐桌上,银制的小刀慢慢划破他的衣服,冰冷的触觉不时传来,神智却是相当清醒,楚睱甚至在思考伯爵会先从哪里下手,割裂喉咙,还是从手腕放血。   衣服都快被划成破布条,沈拂也没从他眼中看到求饶的祈求,顿感无趣,将几乎是半裸的楚睱五花大绑,扔到古堡外面。   冷风飕飕刮过,刺的人皮肤疼,树枝上几只乌鸦正在放肆的鸣叫。   楚睱用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扒光丢出来的事实。   找了块尖锐的石头,想要将麻绳磨断,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除了磨红的手腕,绳子没有丝毫破损。   楚睱目光一变,退出了游戏。   刚取下头盔,就看到游戏舱外探头探脑的人。   楚睱坐起身,打开游戏仓,“你在做什么?”   楚瑜松了口气,试探地问道:“失败了?”   他也玩过《幽灵》,如果成功早就该从游戏仓里出来。   楚睱皱眉:“《幽灵》有没有第三种结局?”   楚瑜表示不理解。   楚睱:“除了逃脱或是被伯爵杀害,有没有其他结局?”   楚瑜摇了摇头,目光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色彩,“哥你是不是玩出了彩蛋?”   楚睱抬眼瞥了他一眼,看得楚瑜心里咯噔一声,兄弟多年的经验,他敢肯定自己哥哥在游戏中产生了很不好的体验。   被NPC狠狠羞辱了一番,无功而返,楚睱的表情冷得可怕,手机响了好几声才让他的思绪渐渐回笼。   同一个清晨,始作俑者正哼着悠扬的小曲,准备早餐。   连续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沈拂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心情却是一反常态的好。   “楚睱若是再进游戏,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个世界推崇人工智能,方便省时,美中不足的是随时都有可能面对病毒入侵的风险。   【系统:补充一点,我不是病毒,再者,长此以往,我早晚被你榨干。】   沈拂狠狠咬了一口面包:“你最近的词汇量见涨。”   【系统:……我认错。】   “六月十三日晚,我市又发生一起命案,这次的受害者……”   伴随着女主播严肃的声音,沈拂的注意力渐渐聚集在墙上的投影上。   几次想调大声音,无从下手:“还是电视机好用。”   画面里,记者正在现场做报道,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具蒙了白布的尸体正被担架抬着运上车。   受害者的身份没有公布,根据前几桩命案,不难推测又是一名年轻女子。   镜头一晃而过的瞬间,沈拂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同样在关注这起连环杀人案,只要顺藤摸瓜调查下去,总会和楚睱产生某种交集。   用完早餐,沈拂将所有的窗户打开透气,大致将别墅收拾一番。   他住的地方极其豪华,随意一眼都能看到价值不菲的物品。   【系统:打扫房间干什么?】   沈拂擦去花瓶上的尘土,悠悠道:“这两天会有警方上门。”   时间比预计的要提前,午后日头刚下去一些,就有几人登门到访。   “沈先生?”   沈拂点头,让他们进来。   “队长,这简直就是宝库。”年轻的警员还没换鞋,就被别墅的奢侈震惊。   楚睱目光从他身上淡淡扫过,小警员连忙闭嘴。   沈拂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笑了笑道:“请坐。”   楚睱心头一紧,青年的眼睛,乃至轮廓像极了游戏里的伯爵。   目光在沈拂身上上下移动,试图看出一些蹊跷。   作为别墅的主人,沈拂就像戴着面具,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一个表情。   小警员拿出录音笔和本子做记录,小声询问楚睱是不是可以开始。   沈拂开了瓶红酒,“久闻楚队长大名。”   楚睱没有和他绕弯:“沈先生有没有听说过最近的连环杀人案?”   沈拂颔首,取出两个红酒杯。   楚睱的思绪再次被带回游戏中,不过面前的红酒散发着诱人的芬芳,和游戏中的劣质味道显然不同。   “我们调取了前几次案发现场附近的录像,都发现了沈先生的身影。”   “碰巧路过。”   敷衍又不具有说服力的答案。   楚睱办案多年,见过各种类型的罪犯,不管是聪明的,还是蠢的,共同的特质都是在案发后竭力创造不在场证明,如此从容淡定的还是头一回碰到。   当然,沈拂的身份是不是罪犯还有待探讨。   一连几个问题,沈拂都是满面笑容地说着模棱两可的回答。   楚睱盯着他的眼睛,余光瞥见左手边一处奇特的布置,四四方方的木制小桌,上面摆放的物品被白布遮掩着。   “那是……”   沈拂:“比较珍贵的私人物品。”   楚睱:“方便看一下么?”   沈拂点了点头,楚睱起身揭开白布,两个牌位突兀的出现在视野内。   亡夫萧燃之位。   前夫宋听风之位。   楚睱唇瓣不知为何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二人是谁?”   沈拂:“上面有注明关系。”   一直做记录的小警察顾不得同性关系带来的诧异,“为何还要给前夫立牌子?”   沈拂神秘地笑了笑:“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室内温度不低,小警察看着他冰冷的瞳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有搜查令,例行调查询问后他们便不做停留。   享受到阳光的普照,小警察长长舒了口气,“队长,这绝对是个心理变态。”   楚睱没有发表看法,沈拂的回答看似杂乱无章,细想却又滴水不漏。   手机突然响起,见是陌生号码,楚睱接通后直接道:“哪位?”   “楚队长。”   楚睱转过身,沈拂手上拿着一张名片,正站在落地窗前,旁边就是花架,茂密的绿萝垂下,盎然的翠绿色让他的肌肤更为莹白。   沈拂薄唇轻启:“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完,便将电话挂断。   楚睱的视线微微在他身上定格一瞬,开车离开。   别墅重新归于安静。   【系统:你不是说要避免引起怀疑?】   沈拂轻笑道:“别忘了还有游戏里的身份,有了这句话,楚睱必定会再次进入《幽灵》。”   转了转酒杯,压低声音道:“职业素养让他对再亲密的人都不会轻易放下戒备,但NPC不同,在楚睱眼里,那不过是一串数据。”   他可以没有顾忌的与自己倾诉,谈天,甚至是交心。   【系统:……你好可怕。】   沈拂的眼睛因为微笑有了弧度,微微仰起头的一刻更为迷人。   ·   古堡里,这是楚睱第二次来。   上次的经历让他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登录这个游戏,但白天沈拂的那句话,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必须再来看看有没有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伯爵依旧画着恐怖的妆容,坐在餐桌上,说着同样的话语。   这一次,楚睱将自己放在凶手的角度,想象凶手可能会问的问题,主动与他交谈:“儿童,少女,成年男子,老者,倘使你是死神,会取走他们中谁的性命?”   “少女。”   楚睱瞳孔一缩:“为何?”   沈拂没有回答,他只是按照现实中凶手的杀人目标给出答案,无法提供解释。   楚睱静静看着他,想到白天时看到的那双同样好看的眼睛,忽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沈拂不为所动,楚睱摇了摇头,也是觉得有一瞬间的联想有些荒谬,缓缓道:“我见过和你拥有一样眼睛的人。”   沈拂浅笑,进入游戏前,他已经下调了容貌值,细细说来,他扮演伯爵的时候瞳色会浅一些:“没人会及得上我万分之一的美丽。”   换了种口吻继续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楚睱:“年轻,富有,俊美。”   沈拂耳听他的赞美,慢条斯理地享用食物。   楚睱淡淡道:“曾有过两任丈夫,很多钱财来路不明,有骗婚敛财的嫌疑。”   沈拂握着刀叉的手一顿。   楚睱望着荡漾的红酒,陷入回忆:“就像是一条诱人的美女蛇,一滴毒液就足够致命。”   “……” 第74章 亲爱的陌生人   拿起红酒杯, 沈拂微微低下头, 眼底的一丝微妙被巧妙遮掩住。   他展现出NPC的良好职业素养, “客人,您吃饱了么?”   如果楚睱足够细心,就会发现比起昨天,少了‘尊贵的’这个前缀词。   巧合的是,他和沈拂都有些不在状态,楚睱摇了摇头,按照流程,如果点头就会被带去地下室参观,这不是他想要的发展:“伯爵……”   沈拂纠正:“请称呼我为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念到最后两个字,楚睱心脏开始有些不规律的跳动。   沈拂擦去嘴角的酒渍,一举一动落在楚睱眼中都被定性为人性化。   四目相对, 楚睱几乎沉沦在他的眼眸里,却又不期然想起另一个身影,补充道:“那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和NPC聊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是一种新奇的感受。   沈拂慢悠悠道:“接近, 诱惑,谋杀。”   为了不崩伯爵的人设,连神情都十分高冷。   桌上的一根蜡烛燃烧殆尽,光芒瞬间黯淡不少,沈拂的笑容在烛火后陷入朦胧:“你就可以永远留住他。”   楚睱呼吸恢复正常, 竭力抚平心中的波澜。   “吃饱了么?”沈拂再次发问。   楚睱盯着他的双目:“我喜欢光明。”   沈拂不为所动。   楚睱:“讨厌阴暗湿冷的环境。”   沈拂没有给予他回应, 起身缓缓朝着楼梯上走去。   楚睱肩头微微放松, 终于不再是地下室。   书房里的布置和上次来一模一样,楚睱之前注意力全在伯爵身上,首次认真打量了这里的藏书。   几乎是清一色的黑色封皮,有股老旧松木的味道。   沈拂随意抽出一本递到他手上,淡淡道:“书是通往人内心的另一道阶梯。”   楚睱没有拒绝,翻开一页页翻读。   沈拂一样开始阅读,任由时光在静谧中流淌。他知道楚睱的思路没有错,凶手一定是在伯爵这里受到过某种‘启示’后开始作案,倘若足够仔细兴许会有机会发现作案动机。   全神贯注的看几小时的书,也会令人精疲力尽。   楚睱却是看得越发投入,几乎所有的书都提到过血液一词,还有几本详细地记载了吸血鬼的起源。   伯爵,古堡,牙印……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楚睱忽然看向沈拂,“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   沈拂斥责一句‘无礼’,心中却并无多少怒意,伯爵是《幽灵》里最神秘的人物,他能看到自己的属性值,全部都是打着一连串的问号。   楚睱袖中突然冒出一截刀刃,是方才从桌上顺走的餐刀。   沈拂猜到他要做什么,其实这点自己也想求证,卷起半截袖子,主动将手伸到楚睱的面前。   近在咫尺,楚睱忽然下不了手。   沈拂笑容诡谲,自己抬手,刀尖划破白皙的肌肤,涌出的血却是暗红色。   仅仅是在几个呼吸间,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沈拂挑眉,立时明白了伯爵身份的设定:吸血鬼。   这时,黑暗一点点被剥夺,黎明降临。   熟悉的麻痹感从四肢传来,染血的小刀从楚睱手中掉落。   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沈拂冷笑:“你以为瘫软在我怀里就能活命?”   楚睱眼皮跳了一下。   没有一点意外,沈拂手法熟练地将他的衣服划成烂布条,又一次丢到了古堡外面。   ·   楚家。   家人间美好的一天从共进早餐开始。   楚瑜努力往嘴里塞面包片,甚至祈祷楚睱的手机快点响起来,以便不用再面对这张散发冰冷气息的僵尸脸。   “哥,”喝了大半杯牛奶勉强咽下去,楚瑜赔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玩游戏,但这反应是不是有些太激烈了?”   楚睱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抬眼看他。   楚瑜:“你出游戏舱前,我好像听见了‘别脱’两个字。”   话音未落,如坠冰窖。   楚瑜发誓,他在自家哥哥眼中看到了杀气。   “幻听。”楚睱眼神沉得吓人。   楚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   沈拂一样在用早餐,和楚睱交流时任何话都得三思后再说,是件很费脑子的活。   手法娴熟地给鸡蛋拨壳,沈拂面无表情道:“你看这剥光了的鸡蛋是不是和楚睱有点像?   美女蛇?   想到这里,沈拂双目一眯,这位楚队长倒是好文采。   【系统:……是。】   用像欣赏杰作一样的目光去欣赏鸡蛋,沈拂盯着看了一会儿后,细嚼慢咽地吃完整个鸡蛋。   放弃收拾碗筷,径直走向二楼的房间。   室内空荡荡的,四面墙壁贴满了照片,窗帘拉得很厚实,即使在白天,也需要开灯。   沈拂视线迅速地从每张照片扫过,从中挑出几张。   如果楚睱在这里,也许会感到惊讶,这些全都是几起案件受害者近一个月接触比较多的人,甚至要比他们调查的更为全面。   沈拂挑出的几张,有的是受过意外伤害接受过大量输血,还有的是单纯迷恋吸血鬼文化。几人的世界资料记载有等于无,为了搜集到尽可能多的资料,他曾耗费过不少时间和精力。   将这些照片单独贴在一处,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位中年男子身上。   蔡池,三十九岁,曾经S市吸血鬼俱乐部的创始人之一,因为这件事还进过一次局子。俱乐部被关闭后,转而经营一家烟酒商行。   几位受害者都有烟瘾,经常去他那里购买烟。   【系统:为什么选他?】   沈拂刚想开口,忽然道:“你当真一点想法也没有?”   【系统:之前我们在皇宫里做任务时,安妃娘娘说过丑人多作怪,等同此理。】   沈拂揉了下眉心,“当我没问。”   天气炎热,路上的行人很少。   偶尔一两个人擦肩而过,口中谈论的都是游戏。无论支持还是反对,全息网游已然成为全民话题。   沈拂很快找到地方。   烟的种类不多,烟酒行门口却是养了好几盆兰草,蔡池没有玩手机,坐在店门口纳凉。   一片阴影笼罩在面前,他努力按捺住不耐烦的情绪,勉强挂上笑容:“买点什么?”   沈拂:“挑两瓶酒送人。”   蔡池抬起头,骤然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   沈拂假模假样地扶他一把,“老板看上去身体不太好。”   蔡池因为这句话起了怒意:“我的身体比年轻人还好,都怨这该死的太阳。”   他的语调忽而有些怪异:“阳光对我危害很大。”   沈拂微笑道:“晒多了的确不好。”   蔡池给他指了放酒的位置,在前台对着账本发呆,沈拂刚进去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楚……”   楚睱眉头微微皱起。   沈拂改口,没有叫出楚队:“楚哥哥。”   楚睱咳嗽两声。   沈拂走到他身边,揶揄道:“微服私访?”   楚睱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拂:“顺路经过。”   楚睱取下一瓶酒似乎在看标签:“沈先生的运气还真是玄妙。”   沈拂状似没有听懂他口中的嘲讽,紧随其后去前台结账,付账时忽然搭住楚睱的肩膀,用十分惊讶的语气道:“你这变化也有点太大了。”   楚睱忍住反拧他胳膊的冲动。   沈拂:“以前见你都是病恹恹的。”   两人间的对话吸引了蔡池。   临出门前,沈拂状似交头接耳,音调却放得很高,“听说大家都叫你蜘蛛侠,说你也是被蜘蛛咬了一口,才摆脱疾病,是不是真的?”   楚睱快走几步甩开他:“别乱说。”   蔡池低头看着账本,眼神却偷偷瞄着楚睱,见他一直小心地避开阳光走,目中闪烁着奇怪的光。   两人各走一路,沈拂刚到小卖部买了个冰棍,就收到楚睱的来电——   “你想要做什么?”   沈拂咬了口,被冰得牙疼,“楚队长心知肚明,要不也不会配合我演戏。”   说完先一步挂断电话。   重新买了一个贴在额头上,沈拂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幻想,然而完全投入在虚拟形象的畅想中,迟早要疯。   ……   楚睱后退几步,隔着一条街,看到沈拂正用冰棍降暑。   蔡池没有真正进入过警方的视野范围,之前都是随意指派个小警员来做例行调查。   和寻常的连环杀人案不同,这几位受害者社会关系上的联系极多,曾经在一家单位上过班,有两个高中还是念得同一所学校,共同点太多,排查起来反而不易。   从伯爵那里得出吸血鬼的提示后,楚睱重新筛查了受害者接触过的人群,蔡池身上的嫌疑很快就被放大。   他没有直接回局里,而是在附近随意闲逛,和几个在大树下打牌的老人闲谈,他们对蔡池的评价几乎都是踏实肯干,为人诚恳。   只有一个老人摆摆手:“小蔡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笃信鬼怪的传说,他前妻为此不知和他吵了多少次架。”   晚上十点。   楚瑜正在游戏中大杀四方,突然收到系统强行下线的提示,一睁眼就看见冷着一张脸的楚睱,大为惊讶,再一看表,原本想要申诉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楚睱的声音在夏季几乎可以降温:“过分沉迷游戏会令人玩物丧志,与社会脱节。”   楚瑜举起两只手做投降状,讪讪道:“我错了,现在就去看书。”   刚走到门口,身后再无一丁点动静,楚瑜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楚睱进入游戏舱。 第75章 亲爱的陌生人   在心爱的游戏舱旁站了很久, 楚瑜还是没有生出叫他出来的勇气。   游戏重要,尊严重要,但命更贵重。   恪守以上三条做人准则, 又乖乖的回到房间读书。   游戏里是另一个世界。   楚睱进入时,是躺在小路上,衣衫褴褛,风一吹,布条就嗖嗖作响。   上次退出前他试着保存了进度, 居然是成功的。   伯爵是玩家开场就会遇到的BOSS, 只有在从古堡逃离时才能第一次保存进度, 楚睱再次被扔出来后, 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既然伯爵没有杀害他, 就没有从头开始的必要。   衣不蔽体, 熟悉的乌鸦叫声自头顶传来。   有一瞬间, 他认为也许不应该保存进度, 至少能穿上一件完整的衣服。   伯爵坐在同样的位置, 说出的话却和前几次不同:“远方的客人,您又来了。”   菜肴始终是那几样, 红酒过于浓厚的香味让人不舒服。   楚睱每次见伯爵, 都觉得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又觉得已经见过无数次。   喝了一口红酒, 还是熟悉的劣质口感, “模仿你犯罪的人, 似乎认为自己也是吸血鬼。”   有过一次交谈,到现在已经演变成自然而然的开口。   讥嘲的笑声传来,沈拂停止用餐,“玷污血族的名誉,罪无可赦。”   他慢慢诉说吸血鬼的历史,很多都是书中提到的资料,楚睱重新听了一遍,并不觉得厌烦,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伴随着日出,沈拂没有丝毫心慈手软,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从正门前划过,为这次见面画上完美的句号。   对楚睱而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衣着已经足够破烂,没有被进一步毁坏。   ……   纵观一个好人的一生,难免会发现有几件不地道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进入警方视野范围的嫌疑犯。   调查到蔡池的资料越多,就会在他身上看出更多疑点。   沈拂雇了私家侦探,很快有了新的收获。   夜晚,他穿戴整齐,面上戴着夸张的面具,根据调查到的信息来到一家体育馆。   这里已经被重新装饰,躁动的音乐让人心脏跳动的速度不自觉加快,很多人跟他一样戴着面具,不想日常生活中被人认出。   沈拂转悠一圈,试着搜寻蔡池的影子,忽然被人拽了下胳膊。   “新来的?”说话的女孩是少数几个没遮掩自己容貌的。   沈拂:“看得出来?”   女孩点头,“光凭身材背影就能瞧出你是一个帅哥,这里长得好的我全都会留意。”   她很自来熟,想要挽住沈拂的胳膊被不露痕迹地拒绝:“看你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不好好读书为什么跑来这种地方?”   女孩不服气道:“与时俱进,我们班的几个同学都来,我不能脱离组织。”   沈拂摇摇头,淡淡笑了一声。   女孩强拉他到旁边,声音放得很低:“你是不是那什么?”   沈拂挑眉。   女孩用口型道:“警察。”   沈拂没有否认,女孩洋洋得意:“受过训练的人走起路来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瞄了眼周围,没有人在看这里,才用手捂住着嘴道:“我还知道很多,报导的那几个受害者从前都来过这里。”   沈拂细细注视她的神情。   女孩自顾自道:“在卫生间补妆时我见过她们的样子,经常聚在厕所抽烟,为此还和老板起过几次冲突。”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恐怖片和悬疑片,有一定程度的被害妄想症,路过谁家的花园稍微有一些异味便怀疑底下埋了尸体,或是夜晚楼上响动比较大,就开始幻想会不会是主人正在杀人分尸。   这种性格往往会活得很疲惫,但现在却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沈拂带着她去中央跳舞,女孩毫不吝啬地分享自己观察到的事情,还有她那些不太靠谱的推理。   “多谢。”   筛选出自己想要的信息,沈拂退出舞池。   女孩急忙道:“我……”   沈拂笑了笑:“危险的东西是很吸引人,不过得有命在才能欣赏。”   女孩一怔,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上去。   周边有供应水的地方,全部是清一色的红色饮料。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沈拂微微侧过头,任由对方的手拍在肩上:“楚队长,又赶巧了。”   楚睱没有回应,沈拂转过身,还帮他拿了一杯饮料:“什么时候来的?”   楚睱:“在你诱骗无知少女的时候。”   沈拂嗤笑一声,和他轻轻一碰杯,不过谁都没有送到唇边。   就近找了个地方靠着,沈拂盯着馆中来往走动的人:“没有保安,也不收费,老板心放得可够宽的。”   楚睱:“不存在非法盈利,被发现最多也就是拘禁几天,何况……”   沈拂挑眉:“何况可以随意找套说辞,比方说假面舞会?”   楚睱点了点头。   沈拂:“找到蔡池没?”   楚睱瞥了他一眼:“在凶手归案前,你也是嫌疑人之一。”   论起嫌疑,恐怕没有人比沈拂更重,不是警方却关注案情,三番四次出现在案发现场,随便一条都够将他带回局里询问。   沈拂似笑非笑:“楚队长看我的眼神却不是这么说的。”   楚睱不和他做无妄的口舌之争,视线随着一个身影移动。   顺着看过去,沈拂很快望见一个有些驼背,正在和人攀谈的人,即便戴了面具,还是很容易从他突出的脑后骨辨别出身份。   沈拂:“不过去搭个话?”   楚睱眼中的厉芒加深,却是摇头道:“会打草惊蛇,盯梢就行。”   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有些时候要比一般的凶手好对付,因为他们还在继续作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要一直跟着,总能逮到他下一次犯罪。   蔡池偶尔会和几个女人交流,也会发扬绅士风度送其中一两位回家,却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生活很规律:家,烟酒商行,晚上再来俱乐部。   楚睱捏造了一个假身份,经常去买烟,蔡池对他很有兴趣,每次都会刻意攀谈几句,然而仅止于此。   夜色已经很深,楚睱站在比较隐蔽的树丛中,注意着蔡池家的状况。   那是位于小区靠里的一栋楼,没有可供停车的位置。   陪楚睱一起喂蚊子的还有沈拂。   楚睱淡淡警告道:“妨碍办案。”   沈拂耸肩:“怎么不跟队里申请支援?”   “光凭猜测就算上报也只会找两个人盯着,和现在没有区别。”   蔡池住在二楼,只能看到依稀一点光亮从里面闪出,他很少用灯,每晚都是点着蜡烛。   沈拂沉思:“他分明对你不怀好意,竟然没有下手。”   “光有犯罪的意图还远远不够,很多凶手不会找实力太悬殊的下手。”   似乎又是一个无功而返的夜晚。   空气沉默地让树上的蝉鸣声无限放大。   沈拂突然道:“那几个女性受害者有没有被抽走血?”   楚睱:“失血过多,但现场留有大量的血迹,不像是被抽走了血。”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俱是静默下来。   沈拂先开口道:“一个人对吸血鬼的幻想满足最直接地体现为血液需求,倘若蔡池对吸血鬼的迷恋已经疯狂,不可能无视这条法则。”   短暂的沉默过去,楚睱瞳孔里的光泽有些吓人,冷冷道:“他和离婚的前妻还有一个女儿。”   一个可怕的想法陡然在沈拂心中滋生。   比起有烟瘾的女子,一个孩子的血显然更有诱惑力。   以防万一,楚睱先打了个电话报备,接着对沈拂道:“我从阳台翻进去,你在门口接应。”   沈拂皱眉:“不等其他人?”   楚睱沉声道:“涉及到孩子,多一分钟都有危险。”   尽管这个结论有些荒谬,但一个人真要丧心病狂,对自己亲人下手的不是没有可能。   沈拂挪了个地方,守在楼门口,大约过了五分钟,有东西摔烂的声音传来,响动十分大,像是被狠狠砸出去时发出。   下一刻,一声枪响划破黑暗。   沈拂拳头下意识地握住,不是出任务,即便是楚睱,平时也不可能随意配枪。   那这声枪响从何而来?   两道身影从楼上跌落,楚睱抱着小女孩在草坪上打了个滚儿,流血不止。   沈拂按耐住没有立刻冲出去,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狠狠对着跑出来的人反肘一击,确定人昏过去后又补了一脚,才拾起枪跑到楚睱身边,检查他的伤势。   原本就受了枪伤,再从楼上摔下来,楚睱的出血量十分惊人。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运气不太好。”   谁能想到一个烟酒行的老板居然会非法持有枪支。   被他护在怀里的小女孩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处于昏迷状态。   楚睱:“我有个弟弟……”   沈拂叫了救护车,打断他交代遗言:“你死不了。”   虽然看上去伤势很重,但作为最强命种之人,最低的层次也是在毁灭半个世界后才有可能灭亡。   “他叫楚瑜,若是可以,你,你帮我和他说……”   话还没说完,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从口中流入。   楚睱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沈拂。   沈拂没有理会划破的手掌,俯身到他耳边,声音飘忽的可怕:“忘了告诉你,这世上是真有吸血鬼的,从今以后,你就是半个吸血鬼。”   救护车来的时候,楚睱已经丧失意识,被紧急送往医院。   手术室外,沈拂静静地坐在长椅上。   【系统:你也调皮了。】   沈拂淡淡道:“信念的力量是无穷的,虽然是谎话,但能让他求生欲增强。”   【系统:是……么?】   沈拂斩钉截铁道:“当然。”   有道是:说得轻巧。   言语间没有一点含糊,理直气壮。   【系统:小黑账上我已经划掉了关于楚睱的一笔。】   沈拂颔首认同:“做得好。”   【系统:说到底还是打击报复。】   沈拂蹙眉:“我不希望连你也误会我的为人。”   【系统:……】   换个方式理解:就算知道,也不要说出来。 第76章 亲爱的陌生人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断沈拂和系统的交谈,不远处一个少年正在神色慌张地赶来。   “小瑜?”   楚瑜猛地停下脚步, 疑惑道:“你是……”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沈拂抿着嘴笑了笑:“听他提起过你。”   楚瑜眉头拢起, 因为工作原因, 担心会有不法分子报复, 哥哥很少会和外人谈论他的事情。   沈拂的这句话让楚瑜不自觉将之和楚睱的关系归结为比较亲密。   手术室的灯灭掉, 顾不上交谈,楚瑜快速冲到医生面前:“他怎么样?”   医生安抚道:“手术很顺利。”   ……   楚睱的意识陷入混沌, 感觉过去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 耳边能听到护士的交谈, 眼皮却很沉重, 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他长得可真英俊。”   反射弧下意识地去推断说话人的年纪。   “谁说不是,运气也是一等一的好,”另一个护士小声道:“所有的伤口都刚好避开了要害处,说句不恰当的话, 就像是老天爷故意救了他一命。”   “看看体温量好了没, 隔壁好像在按铃。”   ——你不会死。   沈拂笃定的面容的浮现在楚睱脑海里。   理智告诉他,沈拂说的一个字都不是真的,但又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沈拂为什么会划破手掌, 自己又为什么刚好避开了要害处?   楚睱从来不相信运气之说,若是运气好, 他也不会遇到持枪的凶手。   时间又流逝了很久, 无数次失败后, 终于缓缓睁开双目。   一瞬间, 阳光颇为刺眼。   “哥!”听到的是楚瑜激动的叫声,先看见的却是沈拂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容。   楚睱偏过头,看着楚瑜:“让你担心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瑜忍不住砸了两滴眼泪在床褥上。   “小瑜,你先出去,我有话和他说。”   楚瑜愣住,哪有将亲弟弟地退出去,和朋友同处一室的?   楚睱手指敲了敲床边,楚瑜收到暗示,一步三回头,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立马趴在门上窃听,被走廊里的护士呵斥后乖乖找个地方坐下。   “孩子呢?”   “被抽了不少血外加长期营养不良,但没有生命危险。”   楚睱松了口气,复又紧紧盯住沈拂:“解释。”   沈拂笑了笑,手指沿着他的血管一路往上:“放心,没有初拥,喝了我的血顶多算是半个吸血鬼。”   楚睱:“蹩脚的谎言。”   沈拂站起身,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要不要考虑搬过来和我住?”   楚睱眼皮一跳,沈拂继而道:“或者我过去和你住,建议你选择后者,否则哪天抑制不住吸血的冲动,跑回家做了不好的事,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哥。”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楚瑜按捺不住好奇心,开门探进半个脑袋,“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   楚睱停止和沈拂聊吸血鬼的话题,他刚清醒,还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   沈拂自觉走出去,将空间让给他们,下楼买早餐时正好看见好几个警察走进去,手上提着果篮,像是去探望。   【系统:这种谎言很快就会被拆穿。】   沈拂站在街边啃烧饼,即便这样,都无损他的帅气:“先和楚瑜搭上线再说。”   任务目标虽然是楚睱,但导火索是他弟弟,免不了要两头兼顾。   沈拂编撰的理由全是漏洞,不过实在是有太多巧合,加之他和《幽灵》里伯爵的形象重合,足够楚睱揣摩几天。   队里给楚睱放了半个月的伤假,出院那一天,沈拂自觉和他坐上同一辆车。   楚睱摇了摇头,然而并未进一步阻止。   楚瑜不解地望着沈拂,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最近要借住在你们家。”沈拂摇开车窗:“方便‘照顾’你哥。”   楚瑜倒吸一口气,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   “哥。”他僵硬地扭动脖子,颤颤巍巍地叫了声。   楚睱:“不会太久。”   刚下车,就看到楼下停着一辆货车。   沈拂:“好像是我叫的搬家公司。”   楚瑜目瞪口呆地看着人从车上抬下来游戏舱,衣物,甚至还有两盆花,忍不住扯着楚睱的袖子,偷偷道:“这不像是借住一阵子的样子。”   更像是一种入侵的植物,正准备扎根。   楚睱沉默不语,半晌后道:“随他吧。”   不管沈拂是什么身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至少还能让他安分一些。   楚睱昏迷了几天,错过了犯人的审讯,沈拂边收拾东西边和他说新闻上的报道:“蔡池狂热的迷恋吸血鬼文化,定期抽取自己女儿体内的血液供他引用。至于死去的那几个女子,仅仅是蔡池觉得她们吸烟,血液不够纯洁,侮辱了血族,才进行所谓的惩罚。”   楚睱办案多年,接触过的案件不乏有比这更残忍的,除了目光有些冷凝,并未发表看法。   正在厨房忙活的楚瑜愤愤道:“这种人,死不足惜。”   沈拂忽然轻笑出声,感觉到楚瑜隔着玻璃看自己,摆了摆手:“抱歉,只是不久前有人也说过一样的词汇。”   楚瑜重新专注于做饭,没放在心上,沈拂:“别放蒜,你哥吃不了。”   厨房里,楚瑜眨眨眼,将此理解为刚出院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楚睱的人生中,没有比现在更觉得棘手的时刻,提醒道:“这种玩笑到此为止。”   沈拂放下盆栽,走到他身边,轻轻吹了口凉气。   冰凉又撩人,和地下室中伯爵对着他脖颈吹风的感觉重合在一起。   楚睱猛地抓住沈拂的手,力度用得很大:“你和伯爵是什么关系?”   沈拂面露疑惑:“伯爵是谁?”   他做出的反应几乎在楚睱刚问完话的一瞬间,相当自然,无缝衔接,成功打消对方的怀疑。   重新坐下,沈拂悠悠道:“血液就是我们间的纽带,你难道没有发现对我的感觉变亲密了不少?”   字里行间带着一种潜暗示,意在于楚睱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楚睱冷笑:“让我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还不如相信轮回转世,起码善恶有报。”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明明在看着沈拂,目光却又很悠远:“说来奇怪,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拂睫毛一颤。   楚睱难得用玩笑的口吻道:“或许前世你是被我抓捕的罪犯也不一定。”   沈拂没有丝毫体会到笑点,心中一阵发抖,拜上个世界所赐,现在只要听到前世今生,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系统:让我们一起双手合十,现在祈祷说不定还有用。】   强压下这点不安,沈拂关心的重点重新回到任务上来。   虽说是兄弟,楚睱和楚瑜长得并不是很像,楚瑜正在念大二,正是青春不知愁的好年纪。   现在学校放暑假,楚瑜每天几乎是泡在游戏中,自从亲哥哥在生死门前走了一遭,楚瑜一夜间长大了不少,对游戏远没有之前那样热衷。   沈拂平日尽量加深和楚瑜的接触,资料里只介绍了他是因为在游戏中被设计脑死亡,却没有交代是哪款游戏,原因也是不明。   另一方面,楚睱的身体正在以比常人快一倍的速度迅速恢复,每日沈拂都会在他耳旁碎碎念,称这是来自吸血鬼的力量,经不住念叨,原本十五天的假期硬生生被他提前,到了第十天,楚睱立马回警局报道。   房子里就剩下沈拂和楚瑜,楚瑜正在看书,始终无法全神贯注,犹豫了好久,忍不住试探道:“你和我哥……是不是那种关系?”   比沉默更让人捉摸不定的回答是微笑着沉默。   楚瑜倒吸一口凉气,以为这是默认:“那你岂不是成了我嫂子?”   沈拂打破静谧,原本是要摸摸他的头,手伸到半空中改为轻拍一下肩膀:“要听我的话,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及时告诉我。”   楚瑜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我不会歧视你和我哥的。”   父母早亡,是哥哥一手将他拉扯大,楚瑜感念从前的点滴,认真道:“长嫂如母,以后你就是我哥以外我最亲的人。”   沈拂咳嗽一声,自动忽略前几个字。   楚瑜一天都在看书,完全进入了学霸模式。   沈拂坐在沙发上,双眉蹙起又舒展,楚瑜不接触游戏,意味着他没有办法获得一点线索,更谈不上制定拯救计划。   “劳逸结合,要不要玩会儿游戏?”   楚瑜摇头,“我不能再让我哥失望。”   语毕,继续沉溺在知识的海洋。   沈拂拉他起来:“一起去玩联机游戏。”   楚瑜坚持不玩,两人遂展开一场拉锯战。   ……   警察局。   楚睱的桌子上摆了不少鲜花,第一天报到,几乎是在嘘寒问暖中度过。   临近下班时间,反倒松了口气。   正准备收拾东西,桌上的电话响起,楚睱接听后脸色转寒,对着几个同事做了个手势,打开录音后按了免提,其他人则迅速进入状态准备做定位。   “楚队长。”沙哑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   “你是谁?”   “我很敬仰楚队长的为人,这么快又投入工作。”说话的嗓音越发低沉:“只不过一味工作,疏忽对家人的照顾可不好。”   通话戛然而止。   一位警员摇了摇头:“时间太短。”   楚睱快速拨通家里的电话,过了好久,才被接通。   “我等会儿给你回过去。”   说着,那边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楚瑜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显然不是正常的通话状态。   楚睱皱眉:“有没有办法将声音放大?”   警员按了免提,打开专业的设施,依旧是一片嘈杂声。   楚睱直接跑出办公室,其余警员赶紧追了上去:“队长,等等我们。”   开车总共就十分钟的路程,现在是高峰期,楚睱直接是一路跑回去。   几乎是一口气跑上楼梯,楚睱正要冲进去,里面的对话声传了出来——   一门之隔,拉锯战依旧没有结束。   没有人比楚瑜自己更了解自己,一旦接触游戏,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绝对会被摧毁。   沈拂完全不知道警察局发生了什么,还在试图劝服道:“就玩一会儿,反正你哥也不在家。”   楚瑜眼眶都红了:“不可以,嫂子,我们不能做对不起我哥的事情。”   “我说行就行。”   “别逼我。”   “……” 第77章 亲爱的陌生人   一扇门的隔音效果是有限的, 但是人的想象力却是无限的。   赶来支援的警力想过最坏的情况, 却没想到来的不是时候, 听到一出家庭伦理剧。   年轻的小警员诧异地看着楚睱:“队,队长, 节哀。”   最后一个还没说完就被老警官在后脑勺上狠狠打了一下, “说什么胡话呢!”   老警员这些年处理的家庭纠纷也不少,担心楚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做出什么傻事。   在他看来, 楚睱此刻的面无表情更加危险。   钥匙转动一刹那,楚睱以外的几人随着‘咔嚓’一声打了个激灵。   房间里的人同样没有想到会突然有人进来,沈拂一个晃神松开手,楚瑜猛地朝后跌去, 将皱巴巴的衣服用力向下一拽,干巴巴道:“哥,你听我解释。”   老警官目中精光一闪, 所有被捉奸的现场都会有这么一个开头,当机立断站在楚睱面前,防止他直接出手。   “你们俩的账,回头再算。”顾不得去弄清发生什么事,楚睱快速在屋子里巡视一圈, 没有发现异常。   “在找什么?”楚瑜刚准备走过去, 老警官递过来一件衣服, “披上。”   楚睱站在靠窗的位置, 眯着眼视线从附近的高层上扫过, “有没有人来过?”   楚瑜摇头,有些紧张道:“出什么事了?”   楚睱回过头:“叫人搜查一下附近,顺便调一下监控,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活动。”   老警官担心道:“要不要晚上留两个人在这里?”   楚睱摇头:“有胆识直接打电话到警局,不会蠢到自投罗网。”   老警官:“这里离局里也不远,务必多加小心。”干他们这行的,几乎都收到过恐吓,“但愿是虚惊一场。”   楚睱颔首:“我还有点家事要处理。”   老警官使了个眼色,剩下的几个警员连忙跟上和他一同离开。   刚到楼下,之前被拍了后脑勺的小警员第一时间问另一名同事:“从进门起你就一言不发,是怎么忍住的?”   那名同事才入职不久,性子是有名的欢脱,平时在警局内部被称为八卦王。   他吸了口气,徐徐吐出,好久后才道:“老大的同居对象是个男人,兄弟和嫂子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嫂子强迫小叔子不成反被发现……劲爆的点实在太多,我一时没有想好从哪一点开始说。”   话音刚落,一人头上挨了一巴掌,老警官怒道:“都给我滚去干活!”   外面很闹腾,楼上却是安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清。   楚睱喝了口水,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都令楚瑜吓了一跳,挺直腰板道:“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是清白的。”   楚睱叹了口气,是他疏忽了对这个弟弟的教育,不知道这孩子成天在想些什么。   楚瑜当他是生气不理会自己,暗戳戳拽了下沈拂的袖子:“嫂子,你倒是解释两句。”   清脆的声音传来,楚瑜悄悄瞥了一眼,没敢看楚睱此刻的表情,瞧见杯子已经有了几道裂痕。   “你、没、有,”楚睱尽量用和缓的语气一字一顿道:“嫂子。”   楚瑜怔了怔,眼中的胆怯一点点消退,“我已经成年了。”   楚睱皱了下眉,还是听他说下去。   “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我可以接受嫂子是个男人,但接受不了昧着良心否认,”楚瑜突然站起身,认真注视着他:“这样一直选择逃避的哥哥,让我觉得陌生。”   说完,再没有看楚睱一眼,跑回自己的房间。   响亮的关门声传来,像是一巴掌扇在人的脸上。   楚睱在原地不动站立了三秒,缓缓侧过脸,目光对准沈拂。   “你弟弟好像对我有点误会。”   楚睱:“你……”   “我也是受害者,”沈拂笑了笑:“不过我不会追究的,料想楚队长也是一样。”   目光交汇,沈拂完全是坦荡荡。   楚睱指着旁边下颚微微动了动,片刻后手指收回,转身来到紧闭的房间,用力敲了两下:“楚瑜,开门。”   里面没有动静。   楚睱:“别让我说第二遍。”   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   见他这副模样,楚睱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我们谈谈。”   沈拂将楚瑜拉到身后:“不要用这种语气和孩子说话。”   像是父母为孩子的教育问题争吵。   被这种想法惊了一下,楚睱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恢复成严肃,望着藏身在沈拂身后的楚瑜,叹道:“明天去办签证。”   楚瑜探出头:“办签证做什么?”   “只是短期的,前段时间你不是说想要出国旅游。”   楚瑜垂着头沉默了好久,“是不是又有麻烦找上门?”   楚睱已经开始帮他整理行李:“不确定。”   楚瑜并不想离开,每次收到死亡威胁就逃离,总觉得像是一个懦夫。   双腿像是灌了铅定在原地,楚瑜还在措辞的时候,沈拂忽然开口:“杀人的手法又不止一种,谁说非要面对面才行。”   楚睱停止动作,回过头和沈拂的视线对上。   两道目光撞上,碰撞出的不知道算是暧昧的火花,还是怒火。   沈拂停顿了一下后道:“楚队长办案多年,经验丰富,这一点想必比我明白。”   如果楚睱的保护措施有用,楚瑜也不会有后来的意外。   有人撑腰底气也足了。   楚瑜附和着道:“嫂子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靶子,隔得远说不定反而射的准。”   话说完,空气安静了一秒钟。   “家规,二十遍。”冷硬的声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楚瑜垂头丧气地重新回房间,过了许久,没有看到楚睱再来收拾行李,心里又开始偷着乐。   调了录像收获不大,楚睱在上次的解救事件中受了伤,刚刚归队就受人威胁,局长不放心,派了两个人在小区附近守了几天。   为了不给他哥添麻烦,楚瑜一周内基本都没出门。   和沈拂分着煮好的泡面,楚瑜嘟囔道:“也没见出什么事,我都快成见不得光的老鼠了。”   “不是杞人忧天。”   楚瑜停下动筷看他。   沈拂正在看电视,眉眼间不见平日的温和。   楚瑜对新闻不感兴趣,随意看了一会儿,神情逐渐变得肃穆。   “昨日我市发生一起恶性伤害案件,受害人耿某在小区门口被一持刀男子连砍数刀,据悉耿某今年二十岁,是我市……”   筷子掉到地上,楚瑜偏过脸,惊讶道:“警察局长的女儿?”   沈拂放下碗走到窗边,靠墙侧着身子往楼下瞥了一眼,一片祥和。   拆开单独来看,又有些与往日不同的地方。比方说多了好几辆面包车,小区开车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停在地下停车场,这几辆车是第一次出现。而之前负责保护两个警员并不在。   楚瑜喉头一动,再没吃饭的心情:“是不是坏人找上门了?”   沈拂:“恰恰相反,这里已经被警方完全保护起来。”   楚瑜疑惑:“安全有保障,怎么你瞧着反而更担心的样子?”   沈拂去厨房帮他重新拿了筷子,“一桩伤害案,警方的反应却是兴师动众来保护你。”   楚瑜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之前的恐吓电话?”   “这是其一,”沈拂道:“如果我没猜错,已经不止一个警务人员家属受害,只不过现在被媒体曝光的只有一件。”   市医院离警察局往返将近两个小时,警察局长的女儿还躺在ICU里,陪护没多久,便赶回局里召开会议。   压抑的气氛蔓延在整个警察局中,有几个位置是空的,都是这段时间家里出了事。   警察局长努力按捺住语气中的痛苦:“上头很快会派人来支持我们的工作,预计后天到达,楚……”   楚睱正在盯着案发现场的照片,身子一动不动。   局长话锋一转,转而让副队长汇报工作。   “近一周内,一共发生了四起针对警方家属的蓄意伤害案件,所有的嫌疑犯伤人后没有逃跑,选择当场自尽。经调查,这几人都有案底,怀疑背后可能是有人,或者组织进行教唆,目前已经做了并案处理。”   局长点了点头,等副队长坐下后,视线从众人脸上依次扫过,开口道:“关于这次案件,大家都有什么看法?”   离得近的相互看了一眼,最终一名警员道:“凶手的犯罪动机应该是蓄意报复警方,几个嫌疑人社会交集不多,短时间内频繁地出现类似事件,我同意副队长说的,背后存在着一个组织。”   其余警员点头,认同度很高。   “楚睱,”局长侧过头:“你怎么看?”   目光总算从照片上移开,楚睱静默了约有一分钟,缓缓道:“犯罪动机有待商榷。”   局长皱了皱眉,若这话是别人说的,他很可能会当众反驳,就目前看来,罪犯的意图已经很明朗。   楚睱合上笔记本,抬起头道:“第一起案件,姐弟俩走在路上,姐姐二十一岁,弟弟十五岁,凶手只选择伤害了姐姐,最新发生的案件也是,母女俩一起走出小区,只有女儿出了事。”   局长:“会不会是巧合?”   “一次可能是,两次的话……”楚睱冷声道:“基本不可能,试想一个无比憎恨警方的人,心理一定是恨不得对方家破人亡,尤其是在已经有了自尽的准备后,这种想法会很强烈。”   一旁副队长摸了摸下巴:“被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   楚睱道:“我想再看一遍昨天犯罪现场的监控。”   副队长主动去取U盘回来,没有直接播,看了下局长有些欲言又止:“您要不要回避一下?”   局长靠在椅背上,狠狠闭了下眼又睁开:“放吧。”   事发地刚好离摄像头不远,监控画面十分清楚,一名男子正对着少女追砍,短短几分钟的视频,让人心惊动魄。   楚睱:“回放十秒。”   大约定格在一分三十秒的时间,画面里的母亲正在飞扑过来。   局长忽然轻咦一声,喃喃道:“不对劲。”   楚睱:“如大家所见,这位母亲有一次试图挡在女儿前面以身相护,却被凶手推开。”   副队长抿了下嘴唇:“一个人丧失理智的情况下,按照正常的行为分析应该会一起进行伤害才对。”   众人各有所思。   片刻后,局长沉声道:“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我女儿的命。”   楚睱合上电脑:“我建议先调查几个受害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局长沉默稍许:“就按你的思路走。”   有案子忙,楚睱最近回来的很晚,回来时楚瑜早就已经睡下。   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沈拂的身影,又看了一遍,才在游戏舱中找到人。   沈拂用的是自带的游戏舱,造价相当高昂,里面的空间比一般的游戏舱要大。此刻他面容恬静,不带一点锋芒,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被困在蚌中的珍珠。   有些人,生来就像是带着光芒。   楚睱盯着看了许久,正准备迈步离开,不自觉地想起伯爵,迟疑一秒躺进了游戏舱中。   他是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醒来。   楚睱怔了一下,警惕地看向四周。   伯爵正对着镜子涂抹红艳艳的嘴唇。   “这是哪里?”   “我的房间,”伯爵转过头:“我把你从门口捡回来的。”   “……多谢。”   伯爵摆摆手,“一直光着身子躺在门口吓着人就不好了。”   楚睱下地,打量着伯爵的房间,厚重的欧洲宫廷装饰风格,床直对着镜子。   红酒是伯爵夜晚永恒的主题,沈拂延续这种传统,特意下楼拿上来一瓶,给他倒了一杯:“这么美好的夜晚,客人你为何要心事重重?”   起初不觉得异样,听多了就会觉得‘客人’这两个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楚睱注视着伯爵的侧脸轮廓,经过烛火一勾勒,好看的不像话。   对比沈拂,楚睱摇了摇头,为何会有如此想象的两个人?   沈拂没有想到今晚他会进游戏,庆幸完没有露出马脚,缓步走到楚睱面前,手指在他下巴勾了勾:“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疑问,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楚睱抓住纤细的手指阻止进一步作乱。   “一个人……”   沈拂以为他是要和自己讨论案情,竖起耳朵去听。   “经常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是因为什么?”   沈拂一怔,想起有几次楚睱深夜回来,自己正在和系统说话。   虽然是在对着他说话,但楚睱更像是自我解答疑问:“言谈间像是一种交谈,明明是一个人,却在进行奇怪的对话。”   说着楚睱的眉头缓缓皱起,似乎就要捕捉到什么。   沈拂不敢小觑他的推理能力,立马开口打断他的思考:“人格分裂。”   楚睱在关键时刻被迫中断,抬起头:“人格分裂?”   维持住一个伯爵应有的优雅,沈拂循循善诱道:“比方说有的人会突然转换性格。”   楚睱立马否决:“他的性格从来是阴晴不定。”   沈拂的笑容僵了一瞬。   楚睱:“还坚称自己是吸血鬼。”想到一两个片段,唇角微微弯起:“倒是挺有趣的。”   沈拂拉了把椅子坐到窗边,单手托着下巴:“这就是典型的分裂表现。”   楚睱眼中的笑意淡化,毕竟是一种精神疾病,还是要仔细对待:“有没有可能治愈?”   “人格分裂实际上是对自我意识的一种丧失。”沈拂淡然道:“也就是说不能刺激患者。”   楚睱首次认识到伯爵的知识比他想象中的要丰富:“可否具体?”   “无论他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健康或疾病,年轻还是容颜老去,你都始终愿意与他相依相伴,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第78章 亲爱的陌生人   楚睱不说话, 盯着沈拂那只托着下巴的手看。   父母为他取名为‘睱’, 意在美玉无瑕。后来父母早逝,楚睱带着弟弟独自生活,尝尽人情冷暖, 工作后接触到的又多是社会上的黑面,一度已经认为世上没有真正无暇的东西。   今天,他看见了。   一双手。   白净纤细, 指甲修剪的刚好到位, 对于手控, 看一眼就可能滋生犯罪的冲动。   楚睱不是手控, 目光亦情不自禁被吸引。   他站到沈拂面前, 居高临下,却不带丝毫凌厉。   沈拂坦然由他打量,任何时候,楚睱都没有放弃过寻找伯爵和沈拂身上的相似性。   直觉以外,这是身为刑警的一种本能。   楚睱:“比试一场如何?”   沈拂抬眸看他。   楚睱淡淡道:“我想看看伯爵夫人是不是如传说中一样厉害。”   太阳一升起,他就会四肢无力, 只有晚上还能有一搏之力。   沈拂猜到他是在打什么主意, 一个人的身手是长期磨练后形成,即便两个人从小学着一套功法, 也会各自产生自己的特色。   说得好听点,楚睱想见识一下他的身手, 再深入, 则是见识后去现实中试探自己, 寻找异同。   沈拂眨了眨眼,手指轻触他的脸颊,“好。”   楚睱双目一眯,似乎没有预想到会答应的如此轻巧。   沈拂缓缓站起身,一点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打架是件粗鲁的事情。”沈拂道:“我需要换件衣服。”   他的穿着很是繁琐,的确不适合动手。   卧房里就带着浴室,门半掩着,沈拂将提灯挂在墙壁上。   轻微的水声传来,楚睱仅仅是随意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光滑的背部。   沈拂躺进浴缸,任由热水将自己淹没。   水温太过舒服,一声淡淡的呻吟传出。   楚睱的眼神立刻避开。   没有料想到沈拂说的换衣服会衍生成为沐浴更衣,楚睱眸光不禁闪动了一下,尽可能忽略水声。   职业素养让他的听力和视力都比一般人要好。   失败后再次尝试去想些别的事情。   缥缈的声音随着水汽一道传来:“客人,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才需要沐浴更衣?”   “重大的节日,祭祀。”   浴室里的人轻笑道:“漏了一种,书中写到古代妃子侍寝帝王时也要如此。”   不是没有人想要诱惑过他,有罪犯,有同事,楚睱心里只觉得厌恶和麻烦,但是伯爵——   眼前仿佛浮现出他雪白的脖颈,修长的手指,还有完美的身段。   一道黑影在面前一闪,沈拂出现在他面前,衣衫湿透,还在滴着水,“所谓功夫,有很多种。”   朝前一步靠近楚睱:“有手底下的功夫,有……”   瞄了眼华丽复古的大床,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睱不言不语,身子霍然僵硬如石,接着幻化成虚影。   沈拂怔了下,隔着空气摸了摸他的脸,摇头道:“居然强制下线了。”   没出息。   夜晚只过去了一半。   楚家很安静,沈拂从游戏舱出来,已经不见楚睱的身影。   楚瑜像个软骨动物一样地趴在沙发上,没开灯的情况下瞧着挺吓人。   “怎么不在房间睡?”   楚瑜不安分地扭动身子,睡眼惺忪:“等着用卫生间。”   过了两分钟,忍不住抱怨:“我哥占用厕所的时间有些过分了。”   沈拂坐在他身边,身上已经看不出伯爵的丝毫邪恶,暖心道:“他是成年男人,理解一下。”   楚瑜盘腿坐起来:“这和他一直待在厕所里有什么关系?”   沈拂摸摸他的脑袋:“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楚瑜反应了几秒,张大嘴,正常人不都是在晨起时容易激荡一下,为什么会有深更半夜在卫生间活动的?   沈拂继续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他白天要忙案子。”   楚瑜顿觉这个嫂子生活的是有多么不容易,担心道:“我哥会不会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警察是高强度的工作,特别是在最近这种环境下。   沈拂平静道:“不会。”   楚瑜不放心,趴在厕所门外听动静。   卫生间的门刚好在此刻打开,楚瑜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失声道:“哥!”   他更希望自己摔倒,最好来个轻微骨折,这样就不用面对此刻楚睱的脸色,漆黑程度和窗外的夜色有的一拼。   楚瑜保持着弯腰扶墙的姿势,刚好将空间腾了出来,身后沈拂手插在兜里,从容地和楚睱对视。   楚睱忽然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在卫生间的那段时间,他完全是在肖想沈拂的身体满足欲望。   “楚队长,”   沈拂眼睛微微眯起,看在楚睱眼里那就是媚眼如丝。   没有回应,楚睱从沈拂身边走过,径直回到自己房间里。   楚瑜松了口气,努力直起发软的腿……活下来了。   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沈拂:“你怎么还叫我哥队长?”   沈拂微笑道:“情趣。”   小区面积不大,守卫的滴水不漏,就快到连蚊子都飞不进来的地步,其他警员家中有孩子的要么直接送回乡下老家,有点条件的索性先送出国避一段时间。   好在正值暑假,不至于耽误课程。   守株待兔,警局里的人潜意识里希望有凶徒来找楚瑜,只要有过激行为,就直接抓捕。   沈拂慢吞吞地剥着荔枝皮,“连环杀人案最容易引起民众恐慌,这次陷入恐慌的却成了警方。”   楚瑜,“也许这就是凶手想要达到的效果。”   他今天没有看书,一反常态地不停刷手机。   沈拂:“不学习也不玩游戏,多荒废生命。”   楚瑜没有因为他的调侃反驳,面露忧色:“局长的女儿和我是大学同学,叫耿米洛。”   沈拂停下剥皮,“那天怎么没听你提起?”   楚瑜:“不是一个班的,像我这种经常逃课的本班同学都认不完全,更何况是其他班的。”   他还是今早刷到几个同学发的动态才知道。   沈拂拿出湿巾擦手,突然道:“你最近还有没有受伤的同学?”   楚瑜摇头:“现在放假,大家都泡在游戏中,很少联系。”   他忽然停住,“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好像和耿米洛在一个社团待过。”   沈拂:“好像?”   楚瑜耸耸肩:“那时我刚进社团,有好几个女生退社,其中好像有她。”   “什么社团?”   “游戏社团,”楚瑜仰着脸,陷入回忆:“我也没留几天。”   蹭着沙发坐直,“当时的社长是很自我的一个人,名字叫安知,骨子里却是疯狂的一个人,大家理念不同。”   沈拂揶揄:“比你疯狂?”   楚瑜有点不好意思:“我是爱打游戏,但和他不是同类型的。”   叹了口气,好半天才道:“他总觉得现在所有的游戏都不够完美,幻想设计出一款以他的意识为主宰的游戏。”   沈拂:“有点意思。”   楚瑜摇头:“不是偶尔会有那样的电影,设计者直接将自己的大脑当做主脑,控制游戏的运行。安知的想法和此类似。”   沈拂:“他现在在哪里?”   楚瑜摊手:“因为从来不去上课,被学校强制退学了。”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沈拂:“你该不会觉得是安知在背后搞鬼?”   沈拂笑了笑。   楚瑜连连摆手:“不可能。你说他真设计出了一款那样的游戏,把原来社团的几个人拉进去了我还信,但教唆人行凶不可能,对他也没好处。”   “也许中间有你不知道的隐情。”   楚瑜脸色一变:“你还是怀疑安知?”   沈拂点了点头。   楚瑜:“我不明白,蓄意伤人不就是为了报复警察?”   沈拂:“相信你哥哥和我想的一样,他肯定已经做过调查,没有来询问你,除了保密,是不想让你多想。”   楚瑜:“你确定?”   沈拂没有丝毫迟疑:“因为……”   原本是要说和我一样聪明,楚瑜突然来了灵感,一拍大腿道:“因为夫唱夫随。”   沈拂沉默一瞬,捡起沙发上的书,塞进他手里:“你是该多学点知识。”   繁华的城市每天都伴随着层出不穷的犯罪。   偷窃,肇事逃逸,持刀伤人……最近一周伤害案频发,媒体暂时还没有将几桩案件联系到一起,更多聚焦在如何处理日渐激烈的社会矛盾。   受此影响,之前由连环杀人案引起的对全息网游的声讨平息不少。   天刚下了点小雨,很凉爽,楚瑜受不住成天闷在家里,提议想出去。   沈拂没有阻止,陪他一并下楼。   楚瑜很有分寸,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闹情绪,只在小区里转悠了一圈,开始玩漫步机,声音无力道:“我从前一直以为小区里的健身器材受众群体是老人和小孩。”   成年人朝九晚五,除了陪孩子,很少有时间玩。   沈拂坐在一边的亭子里乘凉,淡淡道:“恭喜你加入了他们。”   楚瑜颇感无奈:“难道要等到凶手伏法,我才能结束‘养老生活’?”   沈拂静默片刻后:“不一定。”   楚瑜一愣,三两步来到他身边,听他说下去。   沈拂稍稍抬起下巴,然而视线落在他身后,楚瑜跟着转过身,“安知!?”   生怕自己认错,特意又看了好几眼。   “好久不见,楚瑜。”   说话的青年个子很高,身形瘦削,格子衬衫配牛仔裤,有些像漫画里的人物。   安知取下墨镜,含笑地扫了一遍周围:“小区的风景……很别致。”   楚瑜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守在附近的警察。   安知的目光落到沈拂身上,楚瑜刚想介绍,安知主动伸出手:“你好,沈先生。”   楚瑜:“你们认识?”   沈拂淡淡道:“互联网的时代,对一个电脑高手来说,想要查一个人的信息并不困难。”   安知坦然道:“沈先生是个谜,我通过很多种渠道,也只能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楚瑜觉得这两人间的气氛很怪异,七分友好,三分对峙。   交谈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便衣警察从车里走出来,佯装是路人朝这里走来。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拿楚瑜来说,半个月前的他沉迷游戏,现在更多的精力用在学习上,平时的放荡不羁也有所收敛,但安知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仿佛微笑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楚瑜试着用一种不尖锐的说法,询问他是不是住在同一个小区。   安知摇头,“我来是想送你们一份礼物。”   ‘你们’一词将沈拂也包含在内。   安知拿出两份邀请函递给他们。   楚瑜:“婚礼?”   安知失笑:“发布会,很有意思,错过未免有点可惜。”   楚瑜接过邀请函后,他重新戴上墨镜离开,和两个便衣警察擦身而过的瞬间,微微颔首,像是在打招呼。   “有没有觉得阴森森的?”楚瑜将衣领口的扣子牢牢系好。   沈拂望着安知远去的背影,“在你的描述中,我以为他是个不修边幅的技术宅。”   楚瑜吸吸鼻子:“恰恰相反,他对谁都很有礼貌,还是特别客气的那种。   这里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警局,晚上楚睱回来,三人沉默的用完餐,楚瑜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收拾碗筷。   楚睱:“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楚瑜将记忆里为数不多关于安知的信息一一道来,大体上和白天沈拂说的没有区别。   沈拂最近对荔枝情有独钟,从他的表情来看剥荔枝皮比吃的过程似乎更为享受。   楚睱的目光锐利又精明,偏移到沈拂身上,“你从他身上有没有发现什么?”   沈拂停下动作,细想后道:“好看。”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楚瑜率先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将邀请函拿出来。   做的很别致,纸上带有印花,一眼就能看到主办方——君翼娱乐公司。   游戏产业的两大巨头之一,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   作为资深游戏迷,楚瑜还是挺激动的:“君翼推出的游戏都是精品,这次开发布会肯定又有新的作品问世。”   楚睱对着邀请函看了几秒,冷峻的表情让楚瑜产生了在他身上看到阴影的错觉,轻轻挪到沙发上坐着,削弱存在感。   这时,沈拂主动开口:“既然是小瑜的朋友,我们是不是该请他来做客?”   楚睱眼一眯……小瑜,叫的很是亲昵。   靠在沙发上的楚瑜疑惑,为什么已经坐到几米外,还是有冷气袭来?   沈拂的笑容格外温和,楚睱看得透彻,就是不怀好意。   “要不要一起?”   楚睱冷淡回应:“不要。”   沈拂勾勾手指:“来么。”   楚睱表情更冷了:“……好。”   围观全程的楚瑜,默默掏出耳机,屏蔽音乐以外的一切声音。 第79章 亲爱的陌生人   安知的联系方式很好找, 他的手机号是实名注册,对楚睱而言,轻而易举就能拿到。   沈拂拨过去的时候,那头的声音十分懒散, 像是刚睡醒不久:“哪位?”   “你猜。”   竖起耳朵听八卦的楚瑜闷笑。   安知随口道:“赵钱孙李。”   沈拂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楚瑜凑热闹, 捏住鼻子靠近对着手机屏幕道:“你再猜猜。”   伴随着话音落下,后脑勺上挨得一巴掌。   楚瑜埋怨地抬起头, 对上楚睱的视线秒怂。   “正经点。”楚睱叮嘱他。   楚瑜揉着脑袋, 指着沈拂的手指因为愤怒而上下晃动……为什么他开玩笑就没关系?   楚睱没有回答, 用眼神示意沈拂回归正题。   用不着沈拂做什么, 电话那头安知的声音已经再次传出:“想不到沈先生还有几分童心。”   沈拂语气转为偏冷淡:“想请你明天来作客。”   久久没有回应, 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安知的声音略有迟疑:“我对喝下午茶不太感兴趣。”   沈拂直接道:“想请你过来打游戏。”   一声轻笑传出,依稀还能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 约莫过了一分钟才有回应:“好。”   双方没有约定时间,第二日凌晨六点多, 就有搬家公司上门, 不及上次沈拂那样夸张, 他们只负责运送一个游戏舱。   沈拂和楚睱起得很早, 被打扰到的就只有楚瑜。   “这是在做什么?”   洗把脸清醒后想起沈拂约安知上门打游戏。   快递人员拆开包装, 完全不亚于沈拂的游戏舱出现在几人面前, 是最新型号, 才推出不久, 国内还没有开始销售。   沈拂报了一个价格, 楚瑜睁大眼睛,绕着游戏舱转悠一圈:“我还以为这家伙退学后一定会混的十分萧条,没想到变得这么富有。”   签收了快递,楚瑜自告奋勇去做安装游戏舱,途中忍不住商量道:“要不一会儿我代替我哥去打游戏。”   沈拂笑着拒绝:“可不能让你哥白请半天假。”   知道是借口,楚瑜只能遗憾地摸了摸游戏舱:“曾经我能和安知打个平手,不知道现在谁更厉害。”   十点整,安知刚好抵达楚家门外。   熟悉的衬衫和牛仔裤的搭配,不过衬衫的花色和昨日不同。   友好地和沈拂握了下手,然后对楚睱点头示意:“楚队长。”   楚睱从门旁移开,让他进来。   安知:“楚队长要一起?”   楚睱点了点头。   安知笑道:“也好,人多会更好玩。”   沈拂:“安先生想玩什么?”   楚瑜正在开电脑,注意力却一直注意着门口这里,对于沈拂的询问露出不解,这句话不就等同于将选择权放在安知手上。   再看自家哥哥,竟然没有异议。   楚瑜疑惑加深,按照他哥的做人理论,任何时候都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才对。   “叫我名字就好,”安知道:“我自己研制了一款游戏,不过还在完善当中,二位有没有兴趣试试看?”   沈拂笑而不语,楚睱微微颔首。   游戏的容量很大,等待拷贝的时间,安知参观了一番沈拂的游戏舱,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比不上安先生的。”   安知谦虚道:“我这不过是款式新颖些。”   沈拂缓缓道:“那是改造前。”   从进门起,安知的表情第一次出现细微的变化,沈拂微笑道:“它似乎经过了特殊的改造。”   ‘叮’的一声,弹窗跳出来,提示游戏已经安装完毕。   跳过这个敏感的话题,三人陆续进入游戏舱,除了幽幽发亮的电脑屏幕,室内静的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游戏界面弹出一句话:【检测到当前状况,已为您自动选择多人游戏模式。】   沈拂挑了挑眉,从开始就没有给玩家提供选择权。   随着这句话慢慢淡化,沈拂站在一条马路上。   时间点设在晚上,又黑又渗人,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瞧见楚睱和安知。   马路的颜色很不均匀,天空下了几滴雨,没过多久雨停,云层消散,月光探出头,马路的全貌显现出来。   那些更深一点的颜色是猩红色的血渍。   啪嗒,啪嗒。   远处一个人影正慢慢朝这里走来,他的鞋子似乎很不合脚,裤腿全部被积水打湿,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稍微走近一些,沈拂终于看清来人,相貌已经辨认不出,脸上全是血痕,一阵凉风吹过,刮来腐烂的气息。   丧尸。   这个词刚浮现在脑海里,沈拂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没跑两步,便已经气喘吁吁。   拉开属性界面一看,体力值的进度条是黄色,状态判定为虚弱。   除了主界面,找不到添加好友的地方,意味着他虽然进行的是多人模式,但根本找不到队友。   ‘退出’的一栏显示为灰色,玩家无法强行下线。   面对越走越近的丧尸,沈拂不再选择逃跑,嘴角缓缓勾起。   倘若他猜得没错,安知在游戏里的身份几乎等同于不可战胜的BOSS。   仿佛感受到沈拂身上的人味,丧尸步伐越来愉快,沈拂盯着他幽幽道:“一个人可以成为游戏里的神,做不了神,当个病毒也不错。”   可惜丧尸听不懂他在说不什么,开始朝前奔跑,接近自己的食物。   沈拂面上的惨白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透亮的白色。   丧尸扑过来的一瞬间,脑袋被一枚石子贯穿,黑红的血液喷洒一路。   沈拂的身体忽然间像是充满了力量,穿着转变华丽,面具遮掩着大半的容颜。   他的形象,赫然和《幽灵》里的伯爵一致:“做的不错。”   【系统:再完美的程序放到我面前都是漏洞百出。】   为了不被升级,竭力证明自己的闪光点。   “有没有楚睱和安知的踪迹。”   【系统:只有一串有关丧尸王的数据比较诡异。】   沈拂皱了皱眉:“那应该是安知。”   抬头欣赏了许久的月亮,沈拂慢慢伸出手放在月光下,剔透晶莹,有一种骨感的美。   几个指甲忽然变长,锋利程度远超刀尖。   “既然他这么喜欢玩,我就陪他好好玩玩。”   这个世界体系已经崩坏,没有救援组织,也看不到军队   沈拂用了半天时间走进城市,路面上各式各样的车撞在一起,除了血迹斑斑,就只剩人的骨架。   安知设计的这个游戏世界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的主宰心里。   沈拂倒是没有再碰到活动的丧尸,猜测它们可能畏惧阳光。   细细的哀嚎声传来,垃圾桶边靠着一个少年,看年龄和楚瑜差不多大。在他旁边,一个丧尸倒在地上,脑袋已经被砸烂。   唇色发黑,胳膊上还有一道血痕,少年看见沈拂用了最后的力气丢了快石子过去:“不想死的话,滚。”   沈拂弯腰在他面前,“几个小时后,你也会成为丧尸。”   少年咬着牙,还是没忍住留下眼泪。   沈拂:“变成怪物,却不丧失意志,你愿意么?”   少年突然看到他的指甲,没迟疑多久,就重重点了点头。   废弃的街道,所有店面的橱窗都被损坏,昔日散发夺目色泽的金银首饰被当做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小巷里出现两道人影,踩着满地的宝石走到马路上。   少年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我还能在阳光下行走?”   沈拂:“阳光只会削弱吸血鬼的力量,并不致命。”   少年感觉自己体内有用不完的力量,口头也有些干涸。   沈拂:“这座城市还有多少活着的人?”   少年:“几万左右。”   沈拂:“这么多?”   在他的估计里,能有百余人存活已经算是不错。   少年苦笑道:“这可是曾经拥有近2000千万人的繁华都市。”   丧尸爆发的那一天,他和几个同学都在参加封闭式军训,灾难降临,比之外面慌乱逃窜的人,他们在教官带领下,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   少年充满希冀道:“能把这些人也变成吸血鬼么?”   沈拂摇头:“去找你认识的人,选一百名体格最强壮的,如果他们有意愿,可以带过来。”   几万名吸血鬼,早晚会出乱子,一百多个足够清理干净这座城市的丧尸。   游戏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楚瑜在家中坐立难安,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一想到安知曾经的设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楚瑜额头冒出冷汗却也无能为力。   突然看到屏幕上的游戏安装包,鬼使神差地坐到电脑旁。   安装包里除了游戏,还有一个小程序,点开来看,一个小丑跳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小丑做了个欢迎的姿势就消失,剩下的是暗黑的底色,背景介绍和人物角色图刻画在上面——   一场病毒席卷了全人类,从几个人感染迅速蔓延成为亿万人的灾难,在前所未有的浩劫当中,丧尸中诞生了丧尸王,不但保留了智商,还能控制其他丧尸。   同一时间,人类中出现一位强大的异能者,幸存的人纷纷投靠到异能者阵营。   楚瑜看了角色介绍,丧尸王在异变前是狂热的游戏天才,而异能者是刑警队队长。   双眉一皱,安知从来不会多此一举,既然做出这种设定,十有八九就是他自己扮演。   然而浏览完几个主要人物,没有找到符合沈拂条件的设定。   这时,游戏舱突然打开,里面先后走出了几道人影,先出来的两个身形有些晃动,前者晕倒,后者扶着墙勉强站住。   ·   医院的人不多,安知还没睁眼就知道自己躺在病房里,消毒药水的味道相当明显。   他没想到守在床前的是楚瑜。   喝了口水,声音还是相当干涩:“他们两个在哪?”   楚瑜:“一个上班,另一个去楼下吃火锅。”   安知用手覆上眼睛:“发生了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楚瑜道:“坦白说,你在游戏里的身份是不是丧尸王?”   安知微微颔首。   “我哥呢?”   “异能者首领。”   “沈拂?”   “弱小无助的人类。”   楚瑜眼皮狠狠一跳,“那为什么从游戏舱出来时,你和我哥都是一脸被玩坏的样子?” 第80章 亲爱的陌生人   安静的氛围被笑声打破。   不同于见面时的彬彬有礼, 露骨且刺耳。   楚瑜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要不要我叫医生过来?”   哑着嗓子的笑声非但不性感, 音调还很高, 安知缓缓坐起来,惨白的脸因为夸张的笑容透着薄红。   就着一个僵硬的姿势, 安知猛地一抬眼, 楚瑜想帮他拍后背顺气的手在半空中缩了回来。   笑容逐渐淡去,安知摸索了一下,森冷埋在眼底深处:“我的手机呢?”   楚瑜拉开抽屉。   “十八号?”   楚瑜点头:“你已经昏迷了一天。”   安知的表情很复杂, 突然一把抓住楚瑜的胳膊:“我设计的游戏, 你玩过了没有?”   楚瑜摇头, 他是想玩的, 却被楚睱强行阻止。   “不过背景设定我看过,很吸引人。”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安知靠在床头, 讥嘲道:“属于狮子和羊群的游戏,然而……”   “然而什么?”楚瑜本就好奇心旺盛, 受不了他只说一半话。   安知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神是寂寞的,他需要对手, 所以我创造了只属于丧尸王和异能者的斗争,然而有一天,突然出现新的物种。”   楚瑜咽了下口水,意识到最精彩的部分就要来了。   “吸血鬼。”安知目光中闪过屈辱:“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款游戏里的存在。”   楚瑜眼睛快速眨了好几下:“吸血鬼的弱点是什么,大蒜?”   安知冷笑:“他连阳光都不怕, 会怕蒜?”   楚瑜惊讶:“那岂不是近乎无敌?”   安知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我被抓去当了血奴。”   楚瑜用了近一分钟才消化这个事实:“那我哥呢?”   指甲是真的陷入肉里, 划出一点点血丝, 安知沉声道:“他挤掉我成功上位。”   楚瑜试图梳理逻辑,宣告失败:“一个血奴的位置还要竞争?”   安知斜眼看他,楚瑜举起手:“我懂,都是为了生存。”   “血奴有一定机会获得吸血鬼的力量,我只是好奇这力量从何而来,才以身犯险。”   楚瑜:“可刚刚才说过你是被抓了过去。”   短暂沉默了几秒。   “出去。”   楚瑜嘴微微张大:“我?”   安知冷冷道:“请你出去。”   病人不能受刺激……楚瑜这样安慰被驱逐的自己,没有再叨扰他。   医院走廊有好几个警察,都是为了守卫楚瑜的安全。   案子告破前,所有人脑子里都是紧绷着一根弦,昨日又有一桩命案发生后,楚瑜的安危更被放在重中之重。   ·   君翼公司即将推出又一大作,商业街上随处可见宣传的广告牌,公司宣传做得很好,有良好的口碑在前,游戏粉的期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因为突然案件,昨天楚睱刚从游戏出来便被紧急召回了队里,还没赶得及与沈拂做只言片语的交谈。   午饭时间,街角的一家咖啡馆。   情侣满座,沈拂和楚睱显得有些异类。   侍者礼貌询问两人需要点的单,沈拂大致扫了一眼品种,“有能降火的咖啡么?”   被他问得一怔,侍者有些尴尬道:“暂时还没有开发出这样的品种。”   沈拂:“两杯冰咖啡,多冰少咖啡。”   他点完单,侍者也松了口气。   小勺轻轻搅动了一下冰块,楚睱微低着头,无法揣摩他的神情:   “说来我还是首次接触这种职业……呵,血奴。”   咖啡馆里的音乐很柔和,衬得声音很有磁性。   沈拂纠正道:“是血侍。”   楚睱抬眼看了他一下:“有区别?”   沈拂解释道:“血奴只提供血液,血侍还可以暖床,地位不是血奴所能比拟。”   滋啦一声。   冰块被小勺竖劈成两半,从内部裂开。   楚睱松开手:“继续说。”   沈拂:“只是游戏里吓唬人的手段罢了,我又没真的吸食过你的血液。”   达到他那个层次的吸血鬼,完全可以忍耐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安知确实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头,每次看后者被吓唬的蜷缩起身子,比吸食血液的感觉还要爽快利落。   楚睱淡声道:“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你很清楚。”   沈拂在游戏里的形象,为何跟伯爵重合,这才是他感兴趣的地方。   其实楚睱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不过是等着他亲口道出。   沈拂喝了一口咖啡,过度的冰凉让人精神一振:“其实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哥哥。”   冷笑声让咖啡馆的温度降了下去。   沈拂坚称:“他就是幕后主使。”   楚睱:“姓名,年龄,工作。”   沈拂:“沈风,二十七岁,游戏公司。”   楚睱颔首,忽然道:“哪个风?”   “大风的风。”   “生日是哪天?”   沈拂:“四月一日。”   楚睱:“哪年出生?”   “二九……”   楚睱余光瞥见他在桌下扳指头:“还要计算?”   沈拂重新将手拿到桌子上,十指交叉放在前面,坐姿规矩:“是我干的。”   楚睱目光沉了沉。   沈拂:“安知能成为游戏里的主宰,难道你觉得我没他聪明?”   楚睱:“假扮NPC,和警方探讨案情。”眼皮轻轻一抬,不怒自威:“这一手玩得漂亮。”   沈拂:“骗婚敛财,美女蛇,楚队长也是好文采。”   楚睱:“喜好将人扒衣扔出去。”   沈拂:“作风端正,会去偷看人沐浴?”   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尺度越来越大。   沈拂做了个暂停的姿势。   各自理亏,两人停止互相伤害。   沈拂:“昨日种种姑且先放到一边,等破了案我们再算这笔账也不迟。”   一杯冰咖啡见底,楚睱方才缓缓开口:“好。”   这时,一曲悠扬的音乐放完,换了一首节奏稍稍明亮一些的歌曲。   隔壁一桌的女生因为兴奋声音险些提高了一个八度:“是君翼的游戏推广曲!”   有了音乐带动,咖啡厅中众人谈论的话题多数都偏转到游戏上去。   沈拂:“广告力度太大,如今君翼的热度几乎是居高不下。”   楚睱:“很快还会更大。”   撂下一句话,起身去前台结账。   沈拂喝完最后一口,在门口等他,今天气温再次升高,一出来就有种置身火炉的错觉。   楚睱穿的的是便衣,从背影看气质很好,根据他的身形,沈拂脑海中开始勾勒楚睱穿制服时的样子。   刚想象出七八分,楚睱转身走了出来。   看清他走的方向,沈拂道:“不回局里?”   楚睱:“我要先去君翼了解情况。”   结合他刚刚说的话,沈拂蹙眉:“昨天命案出事的是君翼的人?”   楚睱:“消息最多压个半天。”   现在君翼处在万众瞩目的焦点中,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被注意到,不止是游戏迷,还有它的竞争公司。   死者在公司的地位不低,这种消息根本藏不住。   沈拂:“我猜此人在游戏开发中担任重要的角色,监制,制作人,或者是主企划。”   楚睱停下脚步。   沈拂嗤笑一声:“并不难猜,安知发了君翼的邀请函,他本人肯定和君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款游戏或许就是他的作品。”   安知的游戏他们才玩过,很有可能真的让人在游戏中出不来。   楚睱:“你的意思是有人发现了弊端,想要阻止游戏问世?”   沈拂:“猜测而已。”   说着朝前迈了一小步,在他肩上拍了拍:“认真工作,为民除害。”   语毕,手插在口袋慢悠悠往反方向走。   ……   沈拂的猜想没有错,下午媒体就曝出君翼员工受害一案,死者是游戏监制,三十二岁,疑似猝死。   至于是谋杀还是长时间高强度工作,警方尚未公布调查结果。   原本是一个简单的问询调查,楚睱做完已经快到晚上,员工似乎是被下了禁口令,说话都是目光闪烁,前言不搭后语。   回来时楚瑜还没有睡,在房间里各种翻找,试图寻找当时在游戏社团中使用过的东西,像是衣服,团章之类。   “他人呢?”   楚瑜指了指游戏舱。   楚睱登录进《幽灵》,这次没有再看到丰盛的晚餐。   身份已经被戳穿,沈拂自然不肯将心力花在场景布置上,唯独那副怪异的妆容和繁琐的穿搭还在一丝不苟的践行。   楚睱在他开口邀请前坐下。   沈拂双目深邃幽深,“你看起来打了一场疲惫的战斗。”   楚睱:“员工十句话里有一半是编造的。”   沈拂挑眉:“一无所获?”   “恰恰相反,”楚睱瞥了眼他,淡淡道:“有了前车之鉴,判断孰真孰假并不难。”   沈拂面不改色道:“看来我对你的培养初步起了成效。” 第81章 番外   夜晚不止属于丧尸,还属于吸血鬼。   血族, 象征着恐怖和邪恶, 然而这个时候, 危难中的人却重新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吸血鬼成了人眼中的英雄。   “我去庄园送鹿血的时候, 看见了伯爵大人,虽然戴着面具,但看侧脸轮廓, 长得一等一的俊俏。”   “听说从来没有人见过伯爵大人吸食血液,连动物的也没有。”   “我愿意永远忠诚于伯爵大人。”   ……   废弃的庄园重新休憩,院子里收拾的十分干净。   “大人,北区的丧尸已经清理完毕。”   说话的正是沈拂之前搭救的少年, 短短几日,他的眉宇多了几分刚毅,做事也越发成熟。   沈拂:“找人再排查一遍, 不要有疏漏。”   少年用发誓般的语调承诺。   沈拂闭目养了会儿神,少年没有丝毫懈怠, 站在一边。   正午过去, 才听他悠悠道:“叫他们一起进来。”   很快,庄园外面排着一百人, 动作整齐划一, 暴露在外的肌肉力量十分惊人。   “我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新生的吸血鬼享受了永生和无比强大的力量, 对于沈拂的崇拜前所未有, 听到能为他效力, 十分激动。   “分成两拨,一拨去抓丧尸王,剩下的将异能者的首领带过来。”   一声震耳欲聋的‘是’后,黑色的羽翼遮蔽住半片天空,朝着东南方飞去。   东南边曾经有这个国家最繁华的一座城市,车水马路,像是永不停息的发展。   如今,繁华衰落,霓虹灯破破烂烂伫立在街道。漆黑的夜晚,幸存的人在城市角落苟延残喘,竖起耳朵屏息以待,夜晚很漫长,总会有一两个倒霉鬼被丧尸发现。   然而今夜,一声惨叫都没有。   黑云覆盖住天空。   有的人按捺不住,悄悄走出来观察情况,街道上躺着无数丧尸的残骸,横七竖八,支离破碎。   这座城市有一个‘怪人’,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称其为人,所有的丧尸都听从怪人的指挥,然而他没有让丧尸灭绝幸存的人类,而是放任自然,看着他们间的厮杀,争斗。   怪人住在曾经世纪大楼的顶层,不管刮风下雨,他都会在天台上,时而笑,时而哭。   此刻,安知穿着一件白色的褂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这是他在游戏中的身份,明明是丧尸王,形象却是个科学怪人。   迎着风站在天台上,张开双臂,声音情冷又悠长:“我让这座城市匍匐在脚下,无神能阻我,无人能拒我。”   狂风袭来,安知表情中的孤独怅然不见,看着突然被遮挡的月亮,皱起眉头。   没等他细看,云层中冲下数不清长着翅膀獠牙的怪人,安知瞳孔微微放大,便被拎着裤腰带翱翔在天空。   安知挣扎着在抓他的人手上划出一道血痕,令他惊讶的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人没有一丝异变的迹象。   吸血鬼?!   怎么可能……他的游戏剧本并没有这种设定。   疾风逼迫安知闭上眼睛,眼眶都被风刮得有些红时,脚终于沾到久违的地面。   “伯爵大人,您点的丧尸王到了。”   “扔进浴缸里放血。”   听出是沈拂的声音,安知瞪大眼睛。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就被拖着带走。   新生的吸血鬼笑着讨论:“平日都是鹿血,鸡血,今天终于能尝尝丧尸王的血。”   “我闻过了,他的身上没有腐烂味。”   “有的话就加大蒜,一个不够加两个。”   安知低吼道:“放开我,你们这群魔鬼!”   用尽浑身的力气摆脱,朝门外狂奔而去。   身后的吸血鬼不紧不慢走着,不是发出笑声,像是老鹰戏弄怯懦的小鸡。   眼见黑影越来越近,安知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上。正感到绝望之际,忽然听到一道恭敬的声音:   “伯爵大人,您点的异能者首领到了。”   在不幸的时候得知还有人跟自己一样,安知顿感欣慰,双目放光望去——   楚睱身姿笔挺地站在草地上,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安知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异能者的首领,一起下地狱吧。   树上,沈拂慵懒地靠着枝干,斜瞄了一眼下方的景象,“扔床上。”   安知瞪大眼睛,这和他想象的不同,为什么自己要被放血,另一个却是用来暖床?   楚睱看到伯爵的一刹那,过往的种种在脑海里串联起来,汇聚成一声近乎嘲讽的冷笑:“伯爵大人?还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沈拂的笑声如同流水一样倾泻而下,悦耳动听。   安知一怔,莫非他就好这口?   当机立断,跑到楚睱前面,指着沈拂骂道:“你个小兔爷!”   蝉鸣似乎都在此刻停止。   沈拂笑容的弧度顷刻间消失,拍了拍手,天空中的吸血鬼飞下来:“大人,我们原本是想戏耍他一番,没想到会惊扰到您。”   沈拂一摆手:“送下去给人调教。”   安知再一次被拖走,白色的褂子被泥巴污染。   楚睱看到安知一刹那的诧异还没结束,就瞧见这一副惨状,不禁抬头朝着树上的沈拂看去。   “别担心,”沈拂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不会对你这般无情,从此后你就是我的专用血侍。”   “……”   说着瞳孔里反射出阴暗诡沉的光芒:“至于安知,除了血奴的身份,平日里就让他给你端茶送水,打骂出气。”   楚睱定定望着他,沈拂则从树上一跃而下,来到他面前,拿出面具戴到他面上:“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楚睱:“……”   沈拂的语气转而有些阴冷:“别用沉默否决,要知道我并不想粗暴的对待你。”   没有打断他的自我陶醉,楚睱轻轻叹了口气。   天空明月高悬,远方安知的惨叫声接连入耳。   唯有沈拂满意地笑着,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第82章 亲爱的陌生人   楚睱已经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没有等来反唇相讥, 沈拂语气恢复成平和:“既然有问题, 继续查下去, 水落石出是早晚的事。”   楚睱等着后文, 这么有正义感的话, 不像是他的风格。   沈拂话锋一转:“不过无论调查什么, 都别去要求检查游戏。”   楚睱:“君翼公司的总裁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在我之前已经去了几个同事, 被一堆法律文件挡了回来。”   沈拂忽然笑道:“那这总裁可是个厚道人。”   他站起身,肌肤几乎连一点人体该有的绒毛都看不见:“倘若是我,就放你们进去检查,私下偷偷泄露出一部分游戏信息,之后再将脏水扣在警方头上。”   君翼准备新推出的游戏,市场价值被评估为上百亿,如果警方和情报泄露扯上关系, 必然会引来外界的斥责声。   “不管是谋杀还是过劳猝死,对君翼来说都是一盆污水, ”沈拂淡淡道:“博得同情的戏码有时候比想象中管用。”   楚睱缓缓道:“哪怕一星半点的信息,对它来说损失都是以亿起步。”   沈拂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 突然变了脸色,模仿总裁的语气眼神悲伤道:“我们才失去了一位游戏监制, 游戏机密又遭到泄密, 无疑是雪上加霜。”   神态陡然一转, 又站在粉丝的角度, 饱含激情道:“君翼,我们支持你,游戏出来我第一个下载!”   一场声情并茂的表演,楚睱没忍住轻笑一声。   沈拂清了清嗓子:“我演的如何?”   楚睱:“你若是演员,必能大放异彩。”   沈拂:“若是敌人呢?”   楚睱坦然道:“一个令人头疼的对手。”   沈拂笑了笑:“只要你听话,我们就不会站在对立面。”   楚睱目光陡然一寒。   沈拂低咳一声,“抱歉,还没有从之前的游戏剧情里走出来。”   楚睱站在他面前,突然道:“对人血有需求,是什么样的体验?”   沈拂挑眉。   楚睱:“最近太忙,案子一桩接着一桩,上次的连环杀人案结案报告还没有写。”   他想试着去分析一下凶手的心态。   沈拂:“我没试过。”   楚睱皱眉:“吸我的血。”   沈拂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眼神清明,不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   楚睱和他错着脑袋,肩膀挨着肩膀站着:“吸完后将你的感受告诉我。”   沈拂:“姿势有点奇怪,你往旁边站点。”   挪开空间后,沈拂微微低下头。   一瞬间的刺痛后,麻痹的感觉传来,全身上下的细胞仿佛都颤栗了起来,楚睱有一瞬间的迷离,仿佛自己化身为一架钢琴,伴随着纤细的手指颤抖,奏鸣。   强烈的情感波动后,一曲结束,楚睱的心绪渐渐归为平静。   沈拂评价道:“没什么感觉。”   楚睱半只手藏在身后,掩饰指尖的颤抖。   “说明还不够深刻,”楚睱:“我下次再来找你。”   最后一个音还没消散前,他已经下线。   房间里,楚瑜正捧着一件衣服发呆,看到楚睱,算了算时间,“你才玩了二十分钟不到。”   再玩下去绝对要出事。   楚睱轻轻舒了口气,恢复肃容。   楚瑜捧着衣服到他面前,指着上面的图案道:“看这里。”   衣服上印着一个圆形徽章,设计的线条过多,导致容易看得头晕。   “好不容易才翻出来的,”楚瑜回忆起往昔,用着带点感慨的语气道:“这是当初游戏社团的社服,徽章上并不是单纯的线条。   边说勾勒出单独一根线条的走向:“这是‘G’。”   他示范了一遍,楚睱很快看出其他几个字母。   楚瑜:“‘G’代表的是耿米洛,其他几个字母分别代表当时的几个社员。”   他入社团的时候耿米洛几人刚好退出,不过安知一直沿用从前的社服。   联系前几桩命案,楚睱很快一一对应上受害者的名字。   唯有一个,“M指得是谁?”   楚瑜摇头:“我只是听安知提到过一回,记不太清。”   楚睱早就调查过这个游戏社团,基本上每个社员的资料都有,其中没有M打头的姓氏。   这时游戏舱打开,沈拂的身影从中走出,看到这边情景也过来察看。   楚瑜重新解释了一遍。   沈拂点头:“我和M倒是挺有缘分。”   两人同时抬头看他,沈拂慢慢道:“ 你们不觉得我和他在姓氏字母开头上很搭配。”   沉默了几秒钟,楚瑜观察了一下楚睱的表情,直呼不公,要是自己敢这么放肆的说话,估计会被打断腿。   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楚睱……求一视同仁。   这次楚睱终于接收到他的不满,冷然道:“大人说话,别凑热闹。”   楚瑜嘴角一抽,没敢反抗。   沈拂突然道:“你们社团有没有拉过赞助?”   楚瑜耸肩:“这是个高端的社团,定时会有游戏公司主动给我们投资。”   “哪家公司。”   楚瑜得意道:“君翼。”   沈拂下意识和楚睱对视一眼。   楚瑜以为他们不信,强调道:“是真的。”   楚睱:“君翼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公司,为什么会赞助你们?”   楚瑜痛心疾首道:“贤才千金难求。”   “小瑜只是游戏打得不错,不会被看重,”沈拂分析道:“他们重视的应该是的安知。”   楚睱点了点头,二人到另外一边避开楚瑜谈论案情。   楚瑜:“……”   君翼的高层名单并不是机密,公司官网上有专门的介绍,都不用细细翻阅,总裁马柏利的名字处在最显眼的地方。   楚睱:“保险起见,明天我会派人去君翼要一份公司人员的详细名单。”   沈拂:“马柏利身上肯定有古怪,否则也不会阻碍你查案。君翼内部被下了封口令,想深入调查不会太容易。”   楚睱直接道:“控制住安知,查他和马柏利间的利益关系。”   想到前几次‘偶遇’事件,提醒道:“不要让我在可疑的地方碰到你。”   “好。”答应的爽落,不禁令楚睱起了疑心。   目光交汇时,沈拂笑了笑道:“别忘记我还有一张邀请函。”   楚睱眉心一跳,正欲开口,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挂断后他一言不发,表情十分严肃。   沈拂:“又有命案?”   “耿米洛醒了。”   沈拂微微睁大了眼睛,年轻貌美的大学生突遭横祸,又是警察局长的女儿,普遍认为是寻仇报复,社会关注度很高。媒体关于她的状况没有停止过报道,几度传出病危。   楚睱随手拿了件外衣,嘱咐楚瑜早点睡之后便匆匆赶去了医院。   耿米洛的身体状况很差,胳膊上被针线缝合的伤口十分狰狞。   局长夫妇正握着女儿的手哭,局长太太不停念叨着‘谢天谢地。’   楚睱进去时,医生特意提示道:“病人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还需要休息。”   楚睱:“不会太久。”   或许是父亲职业的缘故,耿米洛出乎意料的镇定,没有寻常受害者表现出的极端惶恐。   楚睱:“伤害你的人已经自杀。”   耿米洛:“我知道。”   她在昏迷前隐约看到了犯人用刀在脖子上一抹,还有几滴血液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楚睱坐在一边:“随便聊两句。”   耿米洛配合地点头。   “听说你游戏玩得很好。”   提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耿米洛的眼中微微有了光彩。   楚睱:“我弟弟也喜欢游戏,他曾提起还和你加入过一个游戏社团。”   耿米洛表情有些僵硬,勉强弯了弯唇角:“那是挺有缘分的。”   细嫩的手指强忍住想要攥紧的冲动,指腹在床单上来回摩擦。   守在床边的局长心中一个激灵,哪怕不从一个警察局长的角度,单以父亲的立场来看,女儿的反应完全是一种心虚逃避。   耿米洛避免和父亲对视,反握住母亲的手:“妈,我有点头晕。”   局长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楚睱:“楚队长,你看能不能……”   楚睱起身:“我明天再来。”   对着局长夫人微微点了下头,走前却是看了眼局长。   离开医院,天已经渐渐亮起来,楚睱直接去警局上班。   半个小时后,年轻的小警员啃着煎饼进来,看到他赶忙整理了一下吃相:“队长早上好。”   “早。”   小警员走近,见他正在写结案报告,不好打扰。   随着时间流逝,警察局的人多了起来,写到一半,楚睱停笔去茶水间,等热水的时候,听到旁边洗手间传来的交谈——   “你说队长一天工作时间这么长,私生活怎么办?”   “哪还能顾得上别人,只希望案子能早日告破,我已经连续三周放了女朋友的鸽子。”   楚睱没有出声,泡开茶叶后回去继续工作。   ……   按照楚瑜的形容,自家嫂子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游戏中,每次出来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   并且在他的观察中,还发现自己哥哥不知何时养成了每晚登录游戏的习惯。   《幽灵》的世界,为另一番景致。   窗外是沉重的铅云,月光无法透射进来,楚睱主动将脆弱的脖颈暴露,片刻后,沈拂用手指抹去唇上的鲜血:“这次够深刻么?”   楚睱摇头。   沈拂:“还想着下次再来?”   楚睱点头。   沈拂看着窗外微微晃动的云团:“有一种说法,被血统纯正的吸血鬼吸血,会产生快感。”   楚睱喉头可疑一动:“是缪传。” 第83章 亲爱的陌生人   他坚称如此,沈拂目光一动:“欢迎下次再来。”   楚睱颔首, 仍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生活和工作的节奏明快又充实。   隔日, 楚睱到达局里的时候几个警员已经到了, 完全无精打采的样子。   一个小警员还在偷偷抹眼泪。   楚睱皱眉, “怎么了?”   小警员难过的说不出话, 旁边人替他回答:“被女朋友……”   后面几个字没说, 蹬了蹬腿。   楚睱眉梢一挑:“踹了?”   小警员发出一阵狼嚎。   楚睱点了点头:“治疗失恋的最好方式就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 收拾一下, 随我去一趟君翼。”   小警员用力拍了两下胸口,像是被枣核卡住了喉咙。   迎着一众同情的视线,跟在楚睱后面。   上了车,小警员忍不住道:“队长,问个私事。”   楚睱没有说话,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才道:“说。”   小警员小声道:“如何才能做到两性关系的平衡?”   楚睱瞥了他一眼:“处对象, 要找能帮你节约时间的。”   他和沈拂没有确定任何关系,但只要被吸上一口血, 精神和肉体都能得到升华。   还有好一段距离,已经能看到显眼的建筑, 君翼一共有一百多层,算是这座城市地标性的建筑。   安静地行驶完一段距离, 小警员忽然道:“好多记者。”   说着不由庆幸穿的是便装, 也没开警车, 否则一下车绝对会被围堵住询问调查进展。   前台的女生明眸大眼, 笑起来特别好看:“两位先生……”   楚睱没等她说完,直接掏出证件:“马柏利在么?”   “稍等,”女生拨通电话,轻声道:“总裁,有警察想要见你。”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女生连连应是,通话结束后挂上职业性的微笑:“抱歉二位,总裁正在接受采访,你们可能需要等上一会儿。”   小警员:“要多久?”   “大约二十分钟。”   小警员看着楚睱,等他拿主意。   楚睱扫了下右侧的电梯:“我们能不能上去等?”   女生点头:“当然,顶层有会客室。”   一出电梯,正对着便是会客室,前后两条路都用玻璃门隔断,需要指纹或者刷门卡。   小警员摇头:“难怪放心让我们单独上来。”   十分钟过去,他已经有些坐不住:“不是都传马柏利讨厌媒体采访,这次怎么这么久?”   楚睱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坐姿,原本的计划是去医院见耿米洛,今早局长打了一通电话,希望能给他女儿半天缓和,才临时改了主意。   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小警员抬头望去,惊讶地拉了下楚睱:“队长,你男朋友。”   自上次的一出家庭伦理剧,警局私下都认为沈拂是他的男朋友,加之楚睱没有否认,两人的关系就这么被‘坐实’。   小警员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差点忘了队长的男朋友还和他亲弟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门开后,沈拂主动打了招呼:“好巧,楚队长。”   这句话楚睱不知已经听他说了多少遍,站起身:“是很巧。”   一道声音插入他们的交谈:“沈先生和他们认识?”   沈拂点头。   说话男子大约三十岁出头,一身得体的西装,面貌英俊,精神气也很足。   马柏利伸出手:“楚队长,又见面了。”   楚睱虚握一下,目光却是盯着沈拂,他胸前挂着的工作牌只经过简单的塑封,上面的字全是手写:“楚沈八卦?”   沈拂微笑:“我创办的自媒体。”   小警员揉揉名字,看着很浪漫,从两人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怎么读起来觉得有些别扭?   沈拂注意到他的表情:“觉得不好听?”   小警员:“也许可以将两个字颠倒一下。”   沈拂认真想了想:“有区别?”   小警员反应了两秒,别过头……还真的没区别。   马柏利打破僵硬的氛围,做了个请的姿势:“既然都认识,不如一起进来聊聊?”   楚睱摆手:“不合规。”   瞬间,目光重新移到沈拂身上:“在会客室等我,沈记者。”   沈拂在他原来坐的位置坐下,拿了本杂志打发时间。   【系统:这么听话?】   沈拂慢慢道:“放长线,钓大鱼。”   【系统:要听八卦么?】   沈拂停止翻页:“说说看。”   系统开始和他扒以前从其他系统那里听来的黑料,时间很快过去。   沈拂笑得眼睛弯成新月状:“居然还有被猫狗统治的星球,苦了邓三等。”   【系统:你自己不是一样去过女儿国。】   笑眼里立马迸发出两道寒气。   楚睱出来时,正好看见沈拂一个人对着空气指手画脚。   小警员懵了一下:“队长,你是不是要考虑多抽出点时间陪陪他?”   楚睱:“在楼下等我。”   迈步走去:“什么时候创办了自媒体?”   沈拂:“今天早晨。”   楚睱在他身边坐下,一个坐姿端正,直视前方,一个翘着二郎腿低头看杂志。   “能说服马柏利同意采访,也是好本事。”   沈拂:“借着安知的名头。”   顿了一下,换了副口吻:“马先生,我是安知的朋友,听他说了一些您的事迹,能不能单独做个采访。”   楚睱:“就这样?”   沈拂合上杂志:“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他的神经,居然同意了。”   楚睱用余光看他手上的采访稿。   除去一些可有可有的问题,其中一个很耐人寻味,有关马柏利为何资助游戏社团。   回答的很官方,都是站在欣赏年轻人的角度。   楚睱念道:“设计创意大胆新颖,已经具备顶级设计者的素质。”   沈拂:“在我看来,他是知情者。”   “如果现在推出的这款游戏也是出自安知之手,”楚睱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对他有什么好处?”   安知游戏的弊端他们早有体会,一段剧情结束前无法正常退出。   沈拂:“安知曾提到过那款游戏还在完善当中,也许这种弊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又或者,被隐藏了起来。”   “隐藏?”   沈拂抿了下干涩的唇瓣,君翼不可能让一个有着明显缺陷的游戏问世,何况正式进入市场前,还有体验期。但如果隐患彻底解除,日后楚睱也不会阴差阳错让无数人永远困在游戏中。   迟疑片刻:“耿米洛那边有什么消息?”   楚睱:“局长让我再多给她点时间。”   沈拂怀疑地盯着他,“你这么善解人意?”   楚睱冷冷道:“安知和她住一个医院,感受到威胁,她迟早会来寻求警方庇佑。”   差不多话音刚落下,手机就开始震动。   楚睱和沈拂目光交汇在一处,接通电话。   站在高层建筑下,玻璃上反射的光十分刺目,小警员有一种自身很是渺小的感觉。   垫脚张望,不停念叨‘队长怎么还没出来。’   老天像是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让楚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黄金身材比例,衬衣包裹着完美的肌肉线条,丝毫不比来往大楼内的精英差。   小警员羡慕地盯着楚睱,身材后天可以练,但长相和身高只能看着眼馋。   楚睱将车开过来,沈拂正要拉开后座门,车窗摇下来,楚睱探出半个头:“坐前面。”   高峰期路上并不通畅,小警员夹紧双腿坐在后面,外面天气很热,他觉得自己也像电灯泡一样,在发光发热。   “队长,上高架容易堵。”   “不回局里,”楚睱淡淡道:“先去医院。”   刚进正门,就看见角落一个人靠在石狮子后面抽烟。   小警员:“好像是局长。”   楚睱停好车,“买束花送去耿米洛的病房。”   毕竟是局长的女儿,小警员赶紧跑去不远处的商店。   沈拂解开安全带:“我在楼上等你。”   下车转身就走,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楚睱嘴角有微微的弧度,很神奇的是,有些人你和他交谈千百句换得的都是不解其意,有的仅仅需要一个眼神的交流。   径直走到局长面前:“烟不是个好东西。”   局长掐灭烟头,鬓角多出了好几根白发:“为人父母者,总认为自己足够了解孩子,但事实上,有时他们的想法比你想的要多太多了。”   楚睱:“她做了什么?”   局长手抵着眉骨,嘴唇动了好几下发不出一个音。   楚睱摇了摇头,独自走进医院。   病房中,耿米洛的气色好了不少,沈拂坐在一边,正在和她交谈。   沈拂眉眼温和,很难让人提起防备的心思。   楚睱推门进来的一刻,耿米洛脸上的笑容淡化下去。   在床边站定,楚睱等她自己开口。   耿米洛的表情几经变化,以手掩面,再抬头的时候目光中透露着一种愧疚和绝望。   楚睱身上的气势太强烈,她下意识地对着沈拂开口:“我和安知其实很早之前就认识,也是因为他,我加入了社团。”   沈拂笑容温暖,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认为,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事情,”耿米洛悲伤道:“在爱情里,难道不该是一颗心里就容纳一个人?”   沈拂:“理应如此。”   楚睱凉飕飕道:“腰板挺直了说。”   沈拂坐直身体,面对耿米洛的泪眼,刚想开口,面容忽然微微有了变化。   【系统:想一下手上的两个牌位再说。】   沉默了几秒钟,沈拂低咳一声:“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第84章 亲爱的陌生人   耿米洛心酸道:“安知长得好,又有才华, 不少女孩子都喜欢他。”   沈拂:“后来呢?”   耿米洛脸色发白, 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每一个和他告白的女生无一例外被拒绝, 我原本没抱多大的希望, 没想到……”   后面的几个字近乎呢喃, 往昔的情景在耿米洛面前重新浮现。   春暖花开, 安知站在走廊中, 接过她的礼物, 温柔开口:“好。”   那幅画面,足够她铭记一辈子。   沈拂不予评判,通过他和安知的几次接触,不难发现那是个对谁都彬彬有礼之人,若说安知对耿米洛上心到一定程度,他是不信的。   耿米洛的语调陡然变得尖锐,楚睱看她情绪不稳定, 将沈拂拉到自己身后。   她的目光转而直刺楚睱。   “起初我以为安知和我是两情相悦,”话锋一转, 一阵风吹来,将她语气中的怨恨吹散不少:“一次偶然的机会, 我发现他最爱的不是我,而是NPC。”   一个活生生的少女, 在他眼中, 居然还比不过一串数据。   耿米洛:“面对我的质问, 安知竟说和我交往不过是为了对比, 看看究竟是更爱现实里的人,还是游戏中的。”   怒气反笑,“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爱上游戏中的NPC!”   楚睱淡然道:“是不现实。”   身后,沈拂冷嘲:“麻烦一样把腰板挺直了。”   楚睱的表情发生一刹那的变化后,恢复肃容,继而道:“换个问题。”   耿米洛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他。   沈拂不紧不慢道:“世界的精彩程度超乎人类想象的极限,也许不但有人会爱恋NPC,更有甚者,还专门去游戏里找乐子。”   楚睱用一声咳嗽打断他的话。   耿米洛嗤笑:“精神有问题者确实很多。”   她的脸色因为愤怒透出些不自然的红,“为了报复他……”   沈拂:“你做了什么?”   耿米洛眼中重新浮现出惊恐:“我将当时他设计的一款游戏偷偷卖给一家游戏公司。”   “君翼?”   耿米洛摇头:“马柏利和安知私交不错,我害怕他会揭发,找了另一家国内有名的公司。”   她进行的很隐蔽,父亲是警察局长,耿米洛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听过太多的犯罪案列,知道商业犯罪警察会从哪里着手调查。   当时不过是心虚,下意识如此,往后种种回想起来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悔恨。   “是传奇娱乐。”   传奇曾经是唯一据说能赶超君翼的公司,可惜后来出了事故,上百名玩家称从游戏中离开后便患有神经衰弱,更是有十人情况严重,没多久就去世。   这件事闹得很轰动,传奇因此解体   实际上,这桩事故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传奇的游戏总监声称游戏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版权,但又没有具体证据。   耿米洛死死抓住被角:“我没有想过游戏会有问题,更没有预料到会害死无辜的人。”   楚睱:“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耿米洛咬着嘴唇:“其他几个社员,我用钱收买他们,让他们帮忙将拷贝。”   说完又补充道:“安知是个很谨慎的人,我们以聚餐的理由将他骗出去,中途再让一个成员假装不舒服回来。”   耿米洛突然面露惊恐,用被子蒙住整个身体:“我没想过害死人,没想过!”   楚睱和沈拂互看一眼,沈拂摇了摇头:“她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恐怕再问不出什么来。”   按铃叫护士进来,两人从病房中走出。   楚睱坐在长凳上:“耿米洛所言,你有什么看法?”   沈拂:“对她来说,逻辑上说得通,但对安知来说,就不怎么能说通。”   楚睱眼中透着一抹欣赏。   沈拂缓缓道:“有句话耿米洛没有说错,安知相当细心,怎么会给她可乘之机?”   在他看来,从耿米洛发现安知喜欢NPC开始就是一个连环套,安知是故意让她愤怒到失去理智,再将游戏私下兜售。   楚睱评价道:“适合你的职业该是犯罪顾问。”   沈拂笑了笑道:“想不想听听阴谋家的分析?”   楚睱颔首。   沈拂:“这件事马柏利也知道,两人一个是为了整垮对手,另一个就是单纯的实验一下游戏效果。”   楚睱接着他说下去:“再往前推,耿米洛怕是安知精心挑选的交往对象。”   受家庭环境影响,倘若耿米洛犯罪,必然会考虑警方侦破的思路,不易被发现。   楼梯口小警员气喘吁吁扶墙跑过来:“队长,花。”   楚睱看了看表。   小警员无奈道:“电梯排不上队,只能跑楼梯。”   他试着上了三次电梯,随着人源源不断涌进来,每次一报超载,他就主动下去,后来陷入一个死循环。   病房内传来几声尖叫,小警员拿花的手一抖:“什么情况?”   楚睱摇头:“先回警局。”   偏过头看了沈拂一眼。   后者笑了笑:“这花看来派不上用场了,不如借给我?”   这可是警方家属,不等楚睱发话,小警员立马将花送到他手上,一脸讨好。   楚睱和小警员走楼梯离开,沈拂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仔细整理好花叶,下了两层楼,走到另一间病房。   窗户全部打开,有股薄荷的清香在房内流转。   沈拂敲门进来:“盆栽不错。”   阳光让安知显得十分柔和:“护士送的。”   沈拂将花放在桌上,“来看看你。”   安知:“我的身体早就没什么大碍。”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拖着不办退院手续?”   相视一笑,安知:“你已经见过米洛。”   口吻十分笃定。   沈拂颔首。   安知:“可见她毫无保留的说了。”   沈拂:“你就不怕?”   安知:“一面之词,警方也定不了罪。我反复确认过,米洛当初没有留下任何马脚……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沈拂:“我猜你曾经想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楚瑜。”   安知笑起来的时候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运气很重要。”   他几次试着与楚瑜交好,后来被以‘对人类不感兴趣,浪费打游戏的时间’为由拒绝。   “后天就是君翼的发布会,”安知不再提扫兴的往事,笑容放大:“我很期待你们的到来。”   沈拂离开前,安知送给他一只纸折的青蛙,笑容异常灿烂。   石狮子后面已经空无一人,地上还有些许的烟灰,将青蛙放到空地上,按一下纸青蛙就跳一下。   “很好玩?”   一道阴影投下来,遮住了大半夕光。   沈拂抬头,“你不是要回局里?”   “局长刚回去,晚上要请这次支援工作的几个同事吃饭,我懒得掺和。”   沈拂不是很感兴趣的‘哦’了一声。   “法医的鉴定报告出来,确认人是被吓死的。”   沈拂停止摧残纸青蛙,站起身:“那个游戏监制?”   楚睱点头:“心脏周围的肌肉纤维很多已经断裂。”   沈拂微微皱眉,楚瑜的安危是他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现下这种状况,他自然是不愿意看到对方出席发布会,成为第一波游戏体验者。   楚睱:“你在担心小瑜?”   沈拂没有否认。   归家途中,没有再做交流,直到站在门口,楚睱忽然道:“为什么?”   分明是之前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沈拂:“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保护他。”   楚睱不带一点表情。   门开了。   楚瑜疑惑地看着他们,方才他就觉得外面有很熟悉的声音。   沈拂笑道:“我们正在讨论你的重要性。”   楚瑜反应了几秒,乐呵呵开玩笑道:“如果有一天,我和我哥同时掉进水里,嫂子会救谁?”   屏蔽称呼,沈拂回答的很是爽快:“救你。”   楚瑜一脸茫然,小心偷瞄一眼楚睱的表情,相当惊悚。   沈拂补充了一句‘你哥会游泳,’令人窒息的气氛才稍稍得到缓解。   楚瑜找了个借口,钻进厨房避难。   在外走了一天,泡了个澡,沈拂出来后拒用晚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客厅里多了尊活雕塑。   楚睱:“你该起身活动一下。”   沈拂闭了闭眼,呼吸放得很轻。   电话声打断他的休眠,里面的声音很小:“我哥把我的邀请函抢走了。”   撂下一句话,就匆匆挂断。   沈拂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将目光放到楚睱手中的邀请函上。   “你要代替小瑜去?”   楚睱淡淡‘恩’了声。   沈拂勾了下手指,“要不要跟我干票大的。”   顺着白皙的指尖,转眼间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   沈拂悠悠道:“无论是什么游戏种类,武力方面我们结盟;资金积累上我预备发展几个吸血鬼同盟,游戏会减少夜生活,玩家可以通过被吸食血液享受快感,当然这项服务肯定是高收费;另外,吸血鬼力量大,擅长格斗,我们可以再组建一支雇佣军。”   “沈拂。”楚睱突然认真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怎么了?”   “给别人留点活路。”   “……” 第85章 亲爱的陌生人   楚瑜最终还是没有如愿去参加发布会。   当天早晨,沈拂和楚睱各着得体正装, 看上去十分吸睛。   “哥, ”不死心地再挣扎一次:“游戏我比你在行, 不如还是我去?”   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君翼的排场十分豪华, 请了当红明星暖场, 沈拂进场先扫视一圈, 目光和安知不期而遇。   安知走过来, 看到来的是楚睱, 没有拆穿,友好地同两人打了招呼。   沈拂:“身体恢复的不错。”   安知笑道:“那束花像是健康的征兆,隔天一早我就出院了。”   迄今为止,游戏只发行了推广曲,剩余任何内容都不得而知,可谓是吊足人的胃口。   光线瞬间暗淡,追光打到一个人身上, 马柏利站在台上,一举一动都是成功人士的配置。   “欢迎各位来到这里。”拍了两下手, 空气中漂浮着五颜六色的气球,有人想要抓住, 手指却只穿过本体,气球依旧漂浮在那里不动。所有人沉浸在视觉艺术当中, 女生都很喜欢这种浪漫的场景, 伸出手多戳了几下, 气球突然变成游动的水泡。   游戏发布会没有一般的科技产品那么严肃, 主办方呈现出的氛围是梦幻愉悦。   “在场各位有君翼的合作伙伴,有媒体记者,还有一百多名我们之前抽出的幸运玩家,”马柏利笑了笑道:“当然,还有很多是内部员工走后门请来的朋友。”   他指了指自己心脏:“我这里都有数。”   突如其来的幽默逗得人会心一笑。   马柏利大致介绍了君翼的历史,介绍完公司日后的发展方向,屏幕上厚重的色彩顿时转换为明艳,他的话锋随即一转:“游戏和其他东西不同,手机家电这些尚需时间的检验,但游戏就是第一印象,好玩就是好玩,不好玩你也没办法强迫自己喜欢。”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视线环顾一圈,最终落到安知身上,微微点头。   安知走上台,出众的外形立马为他博得不少好感。   “我们一共准备了一千个游戏舱,在场的各位将会成为游戏的第一批体验玩家。”   趁着掌声,沈拂对楚睱道:“别忘了我们事先说好的。”   楚睱提醒:“对这个世界友好点。”   沈拂颔首。   君翼提供的游戏舱都是最新款,舱内环境也很好。   安知和马柏利同样进入游戏舱。   沈拂登入游戏,置身在一片璀璨的星空中。身材妖娆的兔女郎凭空出现在面前,“下午好,欢迎进入归元的世界。”   展现在沈拂眼前的是一厚沓问卷调查。   “请认真作答,您的数据将会影响到角色选择。”   沈拂扫了几个问题,连喜欢什么口味的水果都有。   用时一分钟,字迹潦草,回答每个问题都不超过两个字。   兔女郎的身影渐渐消失,再睁眼,沈拂出现在城市当中。   来往人口不多,男子多身着长衫,女子的服装款式要多出不少,有的以扇子遮面掩笑,和同伴说话。   沈拂观察四周,场景十分真实,连房屋都有适当的做旧。   全息游戏风靡的今天,游戏质量参差不齐,很多抱着圈钱为目的的公司在场景制作上粗制滥造,很难给人真正的代入感。   与之相比,君翼在游戏制作上是绝对的良心。   古色古香,不知是以哪个朝代为模板,沈拂的形象转换为长发,身穿很简单的布衣,蓝色的布料已经洗得有些发白。   人物属性上注明他此刻的身份是穷书生。   耳边突然传来兔女郎的声音——   倘若人生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你会做什么?   在《归元》里,作为幸运儿的你即将会拥有这个机会,只要努力,人生轨迹就会按照你期望的重新来过。   余音渐渐消散,沈拂站在街头,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自己填的愿望是什么。   【系统:暴富。】   看不到什么队友信息,也没有世界频道,游戏走向更像是角色扮演一类。   任务一栏中用了感叹号标记,要求玩家在三天内攒到二十两银子。   沈拂摇了摇头:“填写调查问卷的时候该仔细一些才对。”   他在现实中并不缺钱,跳脱这个世界,站在位面官的角度来说,钱更是可有可无,对他们而言重要的是能量体。   喜欢占便宜,但赚钱的任务完全勾不起他的兴趣。   沈拂用了身上仅剩的一点家当钱买了匹马出城,策马狂奔一段路程后,改为牵马溜达。安知会选择这样的背景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厮杀斗智明显更符合对方的心态,然而在这里,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实在找不出任何槽点。   不远处有农民正在辛苦劳作,汗水大滴大滴落下。   沈拂正欲往前走,忽听他用英文骂出一句脏话。   “玩家?”   听到他的话,农夫抬起头,就像跟亲人久别重逢一样。   沈拂皱眉:“烈日炎炎,为何不缓缓?”   现在日头太毒辣,连牛都在水田旁休息。   农夫辛酸道:“任务。”   长叹一声:“问卷的最后一栏,我填的梦想是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   沈拂微微颔首:“祝幸福安康。”   语毕骑马离开。   走走停停,毒辣的太阳一点点削弱势头,直至快要落山。   夕阳西下,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古道边站着一位美男子,剑眉星目,微风都仿佛随着他吹动。   “楚睱。”   男子回头,衣服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沈拂策马来到他面前,伸手:“给我二十两。”   四目相对,楚睱摇了摇头,言简意赅:“侠客,身无分文。”   当他道明游戏中的身份后,沈拂的态度立时没有刚刚热络,佯装认错人转身要走。   楚睱抓住他的手腕:“我们来此是为了弄清安知的目的。”   沈拂婉转道:“如果没有拖油瓶,我一个人会完成的很好。”   太平盛世,发展下线的计划要暂时搁浅,他总不能将自在生活的平民老百姓强行转变为吸血鬼。   楚睱:“我的任务是劫富济贫。”   沈拂:“给你掩护,事成分我一半。”   楚睱:“附近的富贵人家都是善心,再往南走一座城池才有为富不仁之人。”   沈拂一言不发重新欲转身上马。   楚睱:“不一定非要劫富,只要能得到一千两施舍给穷苦人家,也算任务完成。”   沈拂踌躇稍许,同意与他同行。   鎏金一样的晚霞中,沈拂缓缓开口:“界面没有问题,可以随时退出。”   楚睱道:“如此才更为奇怪。”   沈拂点头:“安知也在游戏里,先找到他摸摸底。”   回城的路上,沈拂再次遇到农夫,他坐在田埂上,皮肤晒红了不少,但已经没有之前的抱怨,看着还挺高兴。   沈拂过去和他搭了两句话,农夫笑呵呵道:“因为某种特殊原因,生活于我而言从来都是不劳而获,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现在的心情。”   拱了拱手,不再打扰他享受人生。   上马的一刻,沈拂询问系统:“有没有发现安知的下落?”   【系统:无异常数据波动。】   快到晚上,城里一样很热闹,闲逛的人有说有笑,还有约着去放河灯的。   沈拂:“离开还是完成任务再退出?”   “完成任务,”楚睱道:“保存进度的界面还没有开放。”   沈拂没有异议。   来往行人不断,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羞红了脸道歉。   沈拂不禁多看了她一眼,神态语气,没有丝毫扭捏作态。   感受到他的目光,少女捂着脸迈着碎步离开。   游戏设计的太过逼真,一不留神会有一种这里才是真实世界的错觉。   沈拂想起安知给他的那只青蛙,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偏头道:“任务不是问题,但需要你的配合。”   楚睱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阴谋的成分。   沈拂立誓道:“仅仅是不要乱动,你不需要做其他事情。”   楚睱:“先说说你的计划。”   沈拂温和道:“这话说的太生分,我又不会害你。”   楚睱无动于衷。   沈拂动之以理:“任务失败,你我二人连游戏中的生存资格都没有,回去后岂不是惹小瑜笑话。”   依旧是毫无波动。   沈拂闭上眼睛:“勾手指。”   修长的手指在楚睱面前晃来晃去,沉默后,再次上钩。   “一言为定。”   沈拂如愿以偿,意味深长一笑。   楚睱望着他:“现在可以说了?”   沈拂眯着眼,眼中好像聚集了整条街的流光:“红盖头一遮,你坐在擂台上,白天我们去城头比武招亲,夜晚去城尾,找个浪荡公子哥家门口,你躺草席,我卖身葬父。”   楚睱面无表情看他。   沈拂:“上午你卖,下午我卖,很公平。” 第86章 亲爱的陌生人   站在街道中央,不时被人推搡, 楚睱拉着沈拂站到边缘地带, 表情没有一贯的冰冷, 很是耐人寻味。   沈拂:“意下如何?”   “卖身葬父?”   沈拂颔首。   没有预想中的愠怒, 楚睱思索稍许, 平静道:“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词。”   沈拂怔了一下:“我猜是《中华成语词典》。”   透过街道两边挂着的灯笼, 楚睱神情有一瞬间的放空, 仿佛看到一个和尚正痛心疾首教育他, 无意识道:“父爱如山?”   沈拂眼中的嬉笑不见。   风一吹,高挂的灯笼火光跟着跳动,楚睱回过神来:“我刚说了什么?”   沈拂转身背对他,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   【系统:一定是巧合。】   沈拂呵呵笑道:“还真是巧。”   【系统:承认吧,这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   沈拂又笑了一声,不过这笑是针对它。   【系统:……原谅我刚刚的放荡不羁。】   “沈拂?”   垂眸看到楚睱正抓着自己的手腕, 笑问道:“怎么突然发起呆来?”   少有的笑容明净好看,沈拂放弃欣赏, 抽出手:“先去赚钱。”   注意到他的异样,楚睱微微皱眉, “找家客栈住下,明日再说。”   沈拂掩饰住神态中细微的变化, “不去卖, 哪来的钱住店。”   楚睱平和道:“先把马押下, 你在店里稍等, 我去去就来。”   他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一身黑衣在一干绫罗绸缎中起初很瞩目,往后消失不见。   身侧就是客栈,店小二招来老板,后者欣然同意抵押。就算明日前沈拂没攒够房钱,用一匹马来换也十分值得。   夜沉如水,并无多少睡意滋生。   【系统: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萧燃,他和指挥官是一个人,该高兴才对。】   沈拂摇头:“不一样。”   萧燃也好,宋听风也好,甚至现在的楚睱,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喜欢一个人,但不能全无顾忌的以同等的心思对待指挥官。   邓三等说过时间对他们而言没有意义,沈拂口中说着不敢苟同,却不得不承认,漫长的时间足以消磨一个人的爱恨情仇,“倘若有一天,我们之间的爱消磨完,情人做不成,连工作都不保。”   办公室恋情是忌讳。   【系统:你的担心很多余。】   沈拂惊讶于它的发言。   【系统:指挥官位高权重,甜蜜热恋不成,接下来就是强取豪夺。】   沈拂眉心一跳,闭目养神间,门外响起敲门声。   带着尚未退散的冷气,楚睱走进门。   “房费我已经付了,这是剩下的。”   一块普通的方布裹着白花花的银子。   “哪来的?”   楚睱:“剿了一个匪窝。”   沈拂清点一番后道:“土匪的家当还真不少。”   “是新成立的山寨,没多少钱,顺手救了个赶路的商队,一半是他们给的报酬。”缓了缓,道:“我在城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安知。”   沈拂用指尖在桌上画着圈,楚睱将这一幕收归眼中,只觉得是在自己心尖上活动,又痒又疼。   一声冷笑后,沈拂站起身,打开窗户,垂眼看街道上繁华盛景:“人总是容易被安逸的环境迷惑,好比水滴落到岩石上,岩石还在享受清凉,转眼就被击穿一个窟窿。”   楚睱:“温水煮青蛙?”   沈拂:“原先我还在琢磨安知送我的纸青蛙意欲何为。”   除非像是他这样胡乱一填,这里玩家的身份都是他们内心深处真实渴望的反应。   沈拂唇角挑起:“你不觉得NPC都制作的太过真实?”   楚睱冷淡道:“没注意。”   无视他的不解风情,沈拂继续道:“这就像是人们心中的桃花源,指不定未来需要完成的任务还有娶妻生子一类。”   楚睱并无认同:“这只是游戏。”   沈拂轻咳一声,提示道:“对NPC敞开心扉要比对人容易。”   一道冷厉的视线从自己身上划过,沈拂见好就收:“当一个人在游戏中产生希望,梦想和家庭责任感,长此以往,难免会混淆真实与虚幻。”   安知想创造的,更像是一个新世界。   沈拂:“除去我们之前玩过的丧尸游戏,他应该还创造不少类似的生存游戏,从中做过精细的挑选。”   要让楚睱说,这种想法十分荒谬,虽然他经手的大部分案件,无一不在彰显一个事实:人类的心灵远比想象中更容易入侵:   “真有那么一天,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沈拂语重心长:“防微杜渐。”   楚睱平静道:“我的责任是抓捕罪犯,维护社会稳定,不是做心理辅导。”   会有一小部分人泥足深陷,但对大部分人而言,保持自身判断不难。   话锋一转:“找通道则另说。”   沈拂挑眉。   楚睱淡淡道:“安知若是有此打算,更多玩家涌入后,会想办法隔绝和外界的联系。”   沈拂道:“我还当你要万事不管。”   楚睱:“分内之事。”   沈拂眯眼,分明是口嫌体直。   将二十两银子收入包裹,立马传来任务成功提声音,随之发放的是他第二个任务。   两人不约而同选择先保存进度,离开游戏。   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长设置的比利比一般游戏还要夸张,出来后沈拂第一时间看表,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一千多个游戏舱整齐排列,外层有保镖看守。   沈拂和楚睱是唯二离开游戏舱的人,有专业的医生过来,为他们检查身体,确认无碍后,才让人放行。   临到门口,沈拂从展台端了盆花放到安知的游戏舱前。   “这位先生……”保镖走过来皱了皱眉。   沈拂:“安先生是我的朋友,这盆花是我对他的祝福。”   保镖多看了好几眼,再怎么看都觉得更像是祭拜。   街对面有不少店,楚睱望着在阳光下蹙眉的沈拂:“先去吃饭。”   沈拂恩了声,夏季适时找一家有空调的餐馆十分必要。   两人各点了一份牛肉面,沈拂将楚睱碗里的肉夹过来,再将自己碗里的豆芽拨给他。   楚睱并不计较两片肉,只是不明白他的举动:“前几天买了酱牛肉,不是说吃不下?”   沈拂瞥了他一眼:“物以稀为贵。”   不去和他探讨心理上的奥秘,沈拂评价牛肉面的味道:“没有游戏里街边小吃飘过来的香。”   说完露出哲学家的睿智表情:“对比产生伤害,这就是悲剧的开始。”   吃饭的时候听人谈教育是件很扫兴的事,楚睱还没有动筷,已经没多少吃的心思。   沈拂一直盯着他的表情,捕捉到这一变化立刻道:“看你吃不完,拨一半给我好了。”   骤然被抢食,楚睱又恢复胃口。   解决完一大碗,沈拂拿起纸巾,手还没动,嘴角的汤汁已经被擦去。   瞳孔一缩,深深看了眼楚睱:“你在做什么?”   刚刚的动作过分亲昵,并非三言两语能解释通,楚睱沉默一会儿,道:“是我鬼迷心窍了。”   沈拂凉凉道:“我是鬼?”   楚睱补救道:“和你无关。”   沈拂低笑一声,喝了口汤:“所以是被别人勾了魂。”   楚睱:“……”   将话题生冷地硬扯到正事上去:“下次进游戏就该是正式问世的时候。”   沈拂觉着他这样还挺有意思,没再抓住刚才的事不放:“单从游戏来看,目前国内的任何一款游戏都无法和《归元》媲美,大火是早晚的事。”   楚睱问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如果人永远困在游戏里出不来现实中会怎样?”   沈拂静默几秒,垂眼道:“脑死亡。”稍顷,又道:“我猜的。”   楚睱冷笑一声:“死得游戏监制最后联系过的人是安知。”   沈拂抬眼看他。   楚睱道:“一个普通人进入我们上次玩的丧尸游戏会发生什么事?”   沈拂想了想:“多半会吓死。”   对视一眼,道:“去医院看望安知时,他特意强调过耿米洛当初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其实未必。”   耿米洛和其他几个社员的存在本来就是隐患。   沈拂微微坐直身体,“之前的连环杀人案将全息网游推倒风口浪尖,这个节骨眼上几个大学生受到迫害,一方面能转移注意力,另外则可杀人灭口,确保君翼游戏的正常问世推广。”   正说着,就收到安知的来电,后者的嗓音低沉又富有磁性:“是不是不合心意,听保安说你们很早就离开。”   沈拂笑着道:“我还是更喜欢丧尸。”   安知:“可惜除了你,没有人欣赏的来。”   沈拂:“所以还有其他人也玩过这款游戏?”   安知没有回答,“正式版本预计这个月20号发行,到时游戏里见。”   沈拂将手机移开,准备挂断,安知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了,我刚从数据库中提取了一份很有意思的资料,已经发给你。”   点开,是不久前楚睱进入游戏填的调查问卷。   其中一条有问:请用简短的几句话形容现在的伴侣。   答:偶尔声音软糯,比一般小白脸要弱柳扶风,思维跳跃欢脱……暂时定性为奶皮奶皮的。 第87章 亲爱的陌生人   奶皮奶皮?   沈拂对着屏幕很久,笑出声来:“形容词用得很别致。”   这时他的眼珠黑得过分, 里面有光芒流淌。   楚睱望过去, 沈拂又低眉垂眼, 一丝薄怒也无。   “赶时间, 随手填的。”   沈拂:“三十三个字,四个标点符号,看得出来, 你很赶。”   举起手机晃了晃:“我个人最欣赏这个省略号,正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六个点用得妙。”   楚睱深思后道:“法律不提倡暴力解决问题,但你可以用暴力发泄对我的不满。”   双臂垂下, 作出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沈拂摇头:“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计较。”   瞧他的模样,标准的口不应心。   楚睱观察许久,直至沈拂主动起身去前台结账, 回来时还贴心地给他一瓶冰水。   车子行驶在路上,楚睱目不转睛, 没有错过沈拂的任何一个表情。察觉到他的视线, 沈拂偏过头,微微一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没有。”   沈拂回到原来的坐姿, 双眼半开半阖, 很快,眼皮彻底耸拉下来, 靠在椅背上睡过去。   再三确认没有异状, 楚睱微微松了口气。   一座座高楼大厦飞速从眼前闪过, 宛如老电影的片段,这些代表着繁华的建筑很多时候反而令这座城市的人感到倦怠。   按照目前的犯罪率,每过两栋大楼他就会路过一处被掩盖的罪恶,可大可小,也许是一笔假账,也许是口角后的恶意诽谤,也许是命案。   想想是有些触目惊心。   “法官判刑时讲究因果联系。”   淡淡的声音打断楚睱的思索。   沈拂不知何时睁开眼,唇畔的笑容稍纵即逝:“哪怕用了更过分的词汇,这笔账说不定也算不到你身上。”   楚睱不明其意,系统却很懂,按照沈拂的吩咐一字不落地记在属于指挥官的黑账上。   ·   一心惦记着没去成的发布会,楚瑜在房子里看不进书,索性扒在阳台窗户上张望。   看到沈拂和楚睱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迅速来开门。   “游戏好玩不!什么种类的!射击,生存?!”   楚睱扫了眼地上……只穿了一只拖鞋。   起先根本没有感觉到地面凉,被他这么一望,楚瑜立马左脚踩右脚,力争只穿一只鞋子。   “很无聊。”楚睱评价。   对他来说,《归元》不具有太大的吸引力。   楚瑜不相信地又看了看沈拂,后者冲着楚睱的方向撇撇嘴:“纯现实主义者的悲哀。”   眼前一亮,楚瑜兴奋道:“很好玩?”   沈拂坐下来休息:“生活剧情向,设计者给成年人构造了一个完美世界。”   楚瑜讨好地端茶送水,听他继续往下说,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厚。   沈拂提醒道:“别对这款游戏投入太多热忱。”   楚瑜小鸡啄米点头。   沈拂笑了笑:“安知说20号发行,我和你哥的意思一样,你20号就可以去玩。”   楚瑜振臂欢呼:“嫂子万岁!”   “明年20号。”看他乐得差不多,楚睱在一旁补充。   如遭雷击,楚瑜声音一抖:“哥,你在开,开玩笑?”   楚睱反问:“你觉得呢?”   长期在高压下生活,楚瑜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沈拂站起来,口吻一反常态的严肃:“运气好是游戏,稍次一点说不定会成为坟墓。”   脊背一凉,楚瑜认真听他说下去。   沈拂瞄了他一眼:“打游戏多年,你有没有设想过一种情况,在全息游戏中出不去。”   楚瑜嘴巴微微张开,尔后点了点头:“全息游戏刚出来时,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顾虑,后来官方一再辟谣,有类似隐忧的人已经很少。”   沈拂给足他思考的时间,日头一点点偏移,阳光只能照到窗台外沿时,楚瑜眉头渐渐拢起:“大二之前我会认为是天方夜谭,但是安知,他或许具备这个能力。”   “他当然有。”沈拂:“世上聪明的人不计其数,但聪明的疯子很少。”   安知属于两项都占齐的人。   楚瑜:“我大概能猜到你们在担心什么,不过有能力是一回事,会不会付诸实践要另说。”   安知再疯狂,也不至于将所有人困在游戏中。   沈拂嘴角一勾:“所以他要进行挑选。”   楚瑜仰起头看他。   “不是每一只蝌蚪都能长成青蛙,”沈拂缓缓道:“选出能入眼的,让他们永远寄居在游戏世界。”   安知的运气算不上太好,不管有没有沈拂,这个计划都不会完全成功,按照原本的世界线,在完成挑选前,造成人员困亡的反倒是楚睱。   楚瑜不能理解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确切说,是不能接受这种理念。   人不是货物,何来挑三拣四?   “你们准备怎么应对?”   沈拂看着他,但笑不语。   楚瑜想通:“找离开的通道?”   沈拂:“自愿沉沦在游戏里的人有他们自己的世界,我们要做的就是给明白的人一条退路。”   楚瑜想了下:“我能做什么?”   沈拂:“保障自己的安全,最近一段时间不要随意登录游戏。”   楚瑜:“明天我就去断网。”   沈拂失笑:“这么懂事?”   楚瑜认真道:“方才你描述的游戏世界,我是真的想探索一番。然而万一出不来,就要成为要挟你们的软肋,”他闭着眼睛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届时哥哥为了救我缴械投降,嫂子伤心殉情,而我则要在痛苦和自责中过完后半生。”   说着先自我感动了一番,险些没飙出两滴热泪。   沈拂喝了一大口白水降火气:“记下来。”   【系统:楚瑜的黑账不多,浪费一个表格,不如一起归到指挥官那里,你觉得如何?】   沈拂:“可以。”   楚睱看着他举着杯子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唇瓣微动但是没有一个音节发出,分明阳光余温未退,却感觉有寒气袭来。   “断网就不必了,”忽视刚刚的冷寒,他交代楚瑜:“你的游戏舱暂时由我保管。”   楚瑜觉得心被戳了一下,“我去做饭。”   楚睱:“做一人份就行,我们已经在外面吃过。”   楚瑜:“……”   他是捡来的吧……一定是捡来的弟弟。   抛弃制作目的,《归元》是难得的好游戏,制作精良,NPC也突破了传统的僵硬呆板,离开后的体验玩家几乎要在网上将这款游戏吹爆,称其是净化心灵的伟大杰作。   不到三天时间,媒体报道皆是以《归元》为主。   沈拂正在浏览帖子,手机就开始不停震动,瞥了眼接通:“不是说游戏发行后再见面?”   “沈,沈先生,救我。”电话里响起的不是安知的声音,而是啜泣的女音。   沈拂:“耿米洛?”   “是我。”   “你在哪里?”   “碧星城,北三区7幢112号。”耿米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千万别报警。”   碧星城靠近西郊,这一地段道路修的不错,交通却很不方便,只有两班公交车经过。但它却是有名的富豪区,房价并未因为地处郊区而减少。   沈拂和楚睱大约用了一个小时赶到,彼时沈拂手上还提着一个煎饼。   安知来开得门,看到沈拂还在吃东西,目含深意:“不担心?”   沈拂:“有水么?”   安知递给他一瓶饮料,沈拂悠哉道:“耿米洛在你的眼中价值怕是连这瓶饮料都比不上,绑架她来惹上官司,对你来说不合算。”   沈拂走进屋中,耿米洛就坐在沙发上,泪眼涟涟。   “我猜你是对她说,只要打电话叫我们来,日后就不会再找她麻烦。”   一手拿着煎饼啃,另外将饮料递给楚睱,让他帮忙拧开。   楚睱淡淡一笑……奶的好可爱。   留意到他的目光,沈拂并未表态,但楚睱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瞬间:沈拂又在和空气自言自语。   安知温柔地帮耿米洛擦去脸上的泪痕:“临时被要求写一份游戏设计初衷应付媒体,不得已将计划的时间提前。”   沈拂:“和我们有何干系?”   安知微笑道:“人性,这便是我开发这款游戏的一大探讨,比方说现在,”他专注地注视这耿米洛:“这个女孩在没有性命之忧的前提下,为了日后能放心活下去,不惜主动将你们骗过来。”   面对沈拂的视线,耿米洛羞愧地别过头。   领他们到另一间房间,这里放着数个游戏舱,安知道:“要不要再玩一局?”   沈拂看着游戏舱,未作答。   楚睱代回道:“论武力,脑力他都在你之上,拿什么与之争高下?”   安知笑容凝固在脸上。   沈拂回过神,瞄了眼道:“真心话?”   楚睱颔首,没有丝毫作伪之态。 第88章 亲爱的陌生人   这句话听上去要顺耳的多。   沈拂心情微微转好, 打了个圆场:“放在游戏正式问世后再比。”   安知笑容恢复正常,表露出适当的遗憾:“看来只能往后推一推。”话锋一转, 视线又探向耿米洛:“至少今日的一些见闻不但可以让我写好应付媒体的发言稿, 还能在游戏中融入一些内容, 丰富NPC的性格。”   耿米洛自始至终都没抬起头, 天气很热, 她穿着长衫掩盖身上的疤痕, 声若蚊蝇:“我能走了么?”   安知微笑默认。   耿米洛如释重负,低头大步往门外走去。   安知忽然从背后轻轻拥抱了一下她,温柔无比道:“米洛,再见。”   耿米洛擦了擦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开。   ·   20日早上九点,《归元》正式开服。   沈拂和楚睱同时登入游戏。   数日之内,《归元》又做了进一步调整, 场景更加真实。   沈拂的任务依旧是赚钱, 只是任务完成时长有了缩减, 这次是要求两天内完成。   他和楚睱兵分两路, 一个负责赚钱, 一个寻找和安知有关的线索。   沈拂最先去的地方是书铺。   进去才知书的数量庞大,按种类做了仔细的划分, 足有上千本不止。历史上的大多朝代, 对珍贵的书籍都会垄断, 以做家传。他来时听人介绍这家书铺却是一名世家公子所设立, 价格便宜, 很多都是珍品,只做借阅,并不出售。   店里的来客都十分爱惜书本,随身带一丝帕,将手拭净,才去翻阅。   沈拂找到存放史书的位置,抽下最薄的一本。   他所处的朝代不是任何一个历史的复刻,不划分十二州,更无五服之说,设三十六城,每座城都有配备训练有素的军队。帝王无法专断专治,出兵扩土等重大的决策前都要征求城主的意思,少数服从多数。   由此可见,安知确实下了大功夫,在皇权为尊的时代,最大限度同时保留了一种民主。   沈拂挑了两本书,付钱时询问道:“在下刚来这座城池,请教一下,现在的城主是谁?”   掌柜吃惊地看着他:“公子可是从塞外来?”   沈拂颔首。   掌柜:“难怪公子不知道,塞外与这里相隔万里,城主大人姓安,单名一个知字。”   沈拂双眉一动……居然连名字都未换,他还以为会费上一番功夫。   回到客栈和楚睱汇合,他就坐在大堂里,长相英气,很醒目。   楚睱看似比他早回来一段时间,桌上摆放着一壶清酒和两碟小菜,不过他并未动筷。   沈拂主动倒了两杯,酒味很香,一点也不烈,当果汁喝都不为过。   见他喝的丝毫不收敛,楚睱提醒:“小心后劲上来。”   沈拂淡淡一抬眼:“那占便宜的也是你。”   楚睱转念一想,没再阻止。   可惜沈拂是个千杯不醉的好体质,如果有一天他表现出醉态,才是最该小心的时候,十之七八是佯装作态,以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楚睱将几张银票塞进他手里。   沈拂:“这么顺利?”   楚睱抿了口酒,“还好。”   侠客的装扮很适合他,特别是单手举杯饮酒时,有种别具一格的美感。   沈拂被吸引着多了两眼:“看来附近的匪窝是要灭绝。”   “走镖也行,不过时间有些长,”楚睱望着他道:“有线索了?”   沈拂点头:“城主。”   楚睱冷笑:“我还以为他会当……”   皇帝两个字被省略,在这里,有些话是忌讳,说不得。   沈拂将凳子挪过去一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讲述这个朝代的设置。   楚睱:“难怪。”   比起一个处处受掣肘的帝王,当个城主既能立足,还落得个逍遥自在。   “想去见他?”楚睱问。   沈拂过了遍耳,总觉得这话说得哪里不对味,鼻尖动了动,指着盘中的花生米,意有所指道:“醋放多了。”   楚睱痛饮一杯,不发一言。   打趣了一句,沈拂点到即止,转而开始琢磨通道在哪里。   上一部游戏,丧尸王被抓后游戏的退出界面便恢复正常,安知既然有挑选出玩家永远留在这里的准备,给予的任务应该是没有穷尽的,靠做任务通关不太实际。   沈拂:“安知肯定要见,不过城主府也不容易进。”   习惯性想要站起来踱步思考,忽然意识到是在客栈,不太方便。   楚睱:“要不要去河边走走?”   被看透心思是种不好的体验,偶尔也有例外。   弯弯一道桥连接两岸,桥下流水淙淙,才下过些下雨,一道彩虹横跨天际。   两人站在桥上,沈拂不由道:“天气正好。”   楚睱微微颔首。   沈拂笑容浮现:“桥好看么?”   楚睱点头。   “彩虹美么?”   楚睱继续点头。   沈拂:“由此可见,弯的东西总是要多些美感。”   凉爽的风不时扫过,楚睱被他说的生出一股燥热。   瞄见他神态的不自然,沈拂忽然一拍手:“有办法了,今晚我就去会会安知。”   面对楚睱的视线,沈拂又道:“先回客栈实验一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客栈白天很纷杂,房间设在二三层,掩上房门,吵闹声还是不绝入耳。   沈拂先脱掉外衣,蹦跶了几下。   起先楚睱还觉口干舌燥,但看他后面动作,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沈拂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一会儿指甲变长,一会儿虎牙变得又尖又利。   楚睱很快明悟,他是在尝试修改游戏数据。   现代黑客的技术已经相当高超,他们局里就有一个电脑天才,但像沈拂这样能够在游戏中轻而易举修改数据的,就算是电脑天才也难以做到。   【系统:差不多了。】   沈拂闭了下眼,调整一下状态后,正准备再次尝试,忽然对着楚睱明艳艳一笑:“吻我。”   楚睱心跟着他的话猛地一抖。   沈拂勾勾手指。   这招对楚睱似乎格外好用,手指一动,他跟着向前。   很软,又温热。   刚刚沾上一点,欲要深入品尝,柔腻细滑的感觉不在,转变为毛茸茸的触感。   楚睱忍不住睁开眼,一张放大的蝙蝠脸出现在面前。   蝙蝠口吐人言:“我变身成功了。”   楚睱沉默了好一会儿:“秋后算账?”   黑色的眼珠一转,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   楚睱冷笑:“有关调查问卷的那笔账。”   扑扇一下翅膀:“你误会了,只是碰巧回到血族的初始状态。”   变成蝙蝠的额感觉不太舒服,相较之下,作为伯爵反而自在一些。   听闻语气真挚,而最开始的浅尝辄止确实占到便宜,楚睱思忖稍顷……也许这就是个普通的恶作剧?   留下一个未解之谜,沈拂倒挂在床沿上,耐心等待夜晚来临。   城主府坐落于南边,里外有侍卫严格把守。   半轮月下,小小的蝙蝠完美地以夜色做掩饰,飞过高墙,没有引来一点关注。   跟随乐声,很容易就找到了安知。   院中花开得正好,有女抱琵琶演奏,安知酌酒听曲,很有一番怀古意境。   沈拂睁大圆滚滚的眼睛,他和楚睱还在辛苦赚钱的时候,安知却在此地安享风花雪月。   一动不动站在树上,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安知困意上来,摆了摆手,弹奏的女子停下,袅袅行了一礼离开。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树的枝丫一阵晃动,飞出一只蝙蝠。   安知倦意似乎很浓,捡起一枚尖锐的石子在掌心一划,鲜红的血液泛出,有一种残酷的美丽。   沈拂皱眉,“你将自己的意识也融入进游戏?”   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踪迹,足见对这个世界的掌握程度。   安知指了指自己的大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曾觉得游戏已经是最有趣的事,但沈拂,你比游戏还有趣味。”   沈拂毫无所动:“无法苟同。”   安知笑道:“我知道你在找通道,比试一场如何?”   沈拂没有立刻回话,来之前他单纯的以疯子来定义安知,现在却又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为什么想要换个世界生活?”   安知淡淡道:“一件玩具腻了再换一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就像在描述今天的天气。   “我只是厌倦了原来的世界,刚好又有能力再创造出一个。”   在设计游戏的时候,安知偶尔会有一种错觉……他就是造世者,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   皎皎月光下,又来一人,一袭黑衣,薄唇挺鼻。   “我猜到你差不多该来,”他对沈拂慢慢道:“不久前就派人去请楚睱。”   等楚睱走近,安知才道:“三局比试,你们赢一次,就能得到关于通道的一条信息,三局都胜利,自然可以得知它的全貌。”   沈拂:“倘若输了呢?”   安知:“三局两胜,假使你们输掉两局或是满盘皆输,我会即刻关闭游戏通道,游戏里的人一个都出不去。”   沈拂蹙眉,这便和安知设计的初衷相悖。   安知笑了笑:“我说过,你比游戏有趣,值得我做一些适时的改变。”   沈拂没有表态,却从身旁楚睱身上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沈拂:“似乎你更占便宜。”   安知狡黠一笑:“作为制定规则的人,不足为奇。”   沈拂静候下文,为了不至于太无聊,安知应该会给出一些方面的退步。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道:“第一场比试项目你们来定。”   沈拂直视他的目光:“其余两场是关于什么?”   安知回答的坦率:“解谜,我安排了几个NPC,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   沈拂:“既然游戏是引子,第一轮不如就来做个游戏。”   安知目露兴味。   沈拂侧过脸去看楚睱:“你呢?”   “无所谓。”   沈拂:“上次在碧星城,没机会玩一局,现在可以弥补回来。”   安知:“你想玩什么?”   沈拂:“我们有三个人。”   安知一怔,不得其解。   沈拂面无表情:“斗地主。” 第89章 亲爱的陌生人   从开口到结束,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安知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沈拂:“可惜这里没有扑克牌,要不等你找专人制好, 我们再开始?”   “不必。”   安知冷笑一声, 朝屋内走去, 再出来时, 手上多了一副牌。   沈拂目光一动。   安知道:“原是准备在这个时代推广, 代替现有的赌场玩法。”   用爪子操作不太方便, 沈拂恢复人形,抽出一张牌正面朝上:“公平起见,发到谁谁是地主。”   手好看的人洗牌是一种视觉享受。   一轮牌发下来,楚睱是地主。   安知可疑地看了眼沈拂:“你该不会要放水?”   沈拂摇头。   一张张牌落下来,打到一半时,安知的脸色越来越黑……的确不是放水,这已经能算得上是打夫妻档。   每一次出牌, 沈拂专挑安知的来压。   感受着清爽的风, 沈拂看着他的眼睛, 神情真挚:“我不是故意, 这牌打得其实极为讲究。”   安知僵笑道:“恕我眼拙, 没看出来。”   沈拂指了指桌面,“你仔细看, 我每出一张牌, 都要带一张有桃花的。”   安知的记忆力惊人, 几乎可以和沈拂媲美, 过目不忘。   一回想, 凡是接在沈拂后面出的,楚睱也会出一张红桃,红桃出完了,就以黑桃代替。   这算什么……明目张胆的秀恩爱?   安知只当自己是地主,不声不响一对二。   月色撩人,沈拂轻轻开口吟唱,声音性感迷人——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安知头皮一麻,扔出手上剩下的牌:“我认输。”   沈拂含笑整理好牌给他。   起初的困意消失不见,安知手上的伤口早已凝固,神智被活生生气得格外清醒。   注视着扑克牌,沈拂忽道:“其实你不该这么早认输,不到最后一刻,最后一张牌都是筹码。”   安知冷冷道:“希望接下来的两场游戏你也能保持这么好的心态。”   自袖袍中甩出一截花穗,几瓣花叶摔落,模样有些支离破碎。   沈拂轻挑道:“送花没用,我对你没兴趣。”   明知他在激怒自己,安知还是生出些火气,借助风刮走一部分,心静后道:“线索。”   “有关离开的通道?”   安知不说话,算作默认。   沈拂停顿了一下,道:“见面三分情,客栈白天乌烟瘴气,半夜又常有客人,城主大人海量,可否留我们二人在这里住上几天?”   安知冷言道:“我的便宜你还没占够?”   沈拂想了想,摇头。   安知伸长胳膊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姿势:“恕不远送。”   方才还是明月正好,一出城主府,从远处飘来积云,将月亮完全地遮挡住。   月黑风高,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一路连打更人都没有碰到。   沈拂:“怕不怕鬼?”   楚睱毫无波动道:“我身边的就是”   能在接吻时变成蝙蝠的吸血鬼。   沈拂友好一笑,拿出花穗研究:“味道有些奇怪。”   过于香甜,闻着心里腻味。   系统没有查到关于此花的记载,可见是游戏中自创的一种植物。   楚睱:“天亮后去药铺问问。”   沈拂颔首。   《归元》最独特的设计就是除非自揭身份,分辨不出玩家和NPC,大大提高了游戏的真实度。   再过一月便是一年一度的赏花节,不少人异乡来客聚集于此,客栈已经住满,每日一楼都会坐得满满当当用餐。   沈拂和楚睱图个清静,特意跑到较偏的小摊要了两碗馄饨。   温汤下肚,十分暖胃。   沈拂动作娴熟地将馄饨里的馅挑出来,透亮的皮夹给楚睱。   牛肉面之后,楚睱又一次见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沈拂吃得很快,喝完最后一口汤,舒了口气:“没吃饱。”   楚睱眉心一跳,一口皮都没吃怎么可能吃得饱?   沈拂招了招手:“再来一碗。”   吃了两碗皮,楚睱付完钱,打听了最近的一家药铺位置。   这条街位置并不显眼,但什么都有,书铺,酒楼,茶馆……一应俱全。   沈拂站在街头,仿佛时光倒流了千年,他真的进入历史,回到了某个朝代。   药铺生意一般,掌柜十分年轻,身子骨瘦弱。   沈拂瞥了眼楚睱,低声道:“这才叫弱柳扶风。”   说罢将花穗拿给掌柜:“烦请问一下,这是什么品种?”   掌柜仔细对着光,“是虎兰蝶,你们瞧它的花瓣,很像蝴蝶展翅。”   沈拂:“这城里哪里有虎兰蝶种植?”   掌柜笑道:“这就多了,虎兰蝶并不稀罕,又好养活,二位去山里也能发现。”   “能入药么?”   掌柜:“虎兰蝶一般为女子所用,可以避孕。”   线索至此中断。   沈拂和楚睱去了几处药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同时,未曾有一个人来找他们麻烦,仿佛安知提及的第二轮比试只是随口一说。   客栈一片喧哗,上楼后,沈拂便将门合上,隔音效果实在不理想。   窗户外面是一条河道,拉了把椅子坐过去透气:“你觉得安知在打什么主意?”   楚睱没有即刻回答,静静看着他。   沈拂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楚睱的语调似乎掺杂一点笑意,神态是一如既往的冷峭:“这算是读心术?”   沈拂颔首:“直觉。”   接过他手上的虎兰蝶掂量,楚睱道:“重点不在于花,而是人。”   沈拂赞同道:“一开始我还想不明白安知什么时候成了厚道人,每赢一局,就透露出一个关于通道的线索,即便我们最后不得胜,也算占了便宜。”   楚睱视线一直搁浅在他身上,沈拂的双目像是被融入了外面的河道,波光粼粼,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没有继续多说,沈拂闭上眼吹风小睡恢复精神。   在游戏中,体力透支也会被视为失败,强制下线。   午后,沈拂悠悠转醒,一回头,视线正好和楚睱撞上,作出掐指一算的动作:“时机不错,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开始第二场比试?”   楚睱点点头,一前一后走出去。   这个时间点,街上的人不多,沈拂寻着屋檐下走,避开日光。   药铺这会儿很冷情,只有掌柜一个人守店,抓药的伙计不知去了哪里。   见到沈拂,掌柜眼神剧烈变化一下:“两位公子,又见面了。”   沈拂没有进来,抱臂靠在门边:“我见过很多狡猾的人,到安知这种程度的,早晚可以成精。”   掌柜尴尬笑道:“公子在说什么?”   沈拂停止开口,似笑非笑和他对望。   虎兰蝶的真正指向并非通道,而是第二轮比试,恐怕一旦他们通过第二场比试,得到的线索也是关于第三场的内容,也就是说,只有全盘通过,才可能知道通道究竟在哪里。   想到这里,沈拂摇了摇头,其实安知也算不上骗人,这也算是线索,没有它,永远不可能接触到第二场对局。   掌柜讪讪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沈拂:“几天前城主召集了城里所有药铺的掌柜,交代如果有持虎兰蝶来打听的人,当他第二次踏足时,就将这个交给对方。”   沈拂撕开信封:“你就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   掌柜连连摆手:“这可是城主的吩咐,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偷看。”   沈拂挑眉,这些NPC对安知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忠诚。   信上只写了三个字——逍遥阁。   任何一座城市都有它的销金窟,无关道德,只讲人欲。   逍遥阁只在夜间开门营业,拖到晚上,沈拂和楚睱还未走到,已经能看到一座四角建筑,嬉笑怒骂声从中传出。   门口站着一对双胞胎小童,唇红齿白,作揖拜了拜,模样十分可爱。   刚一进门,便有绝色女子出来相迎,媚眼仿佛能勾住人的心魂。   两人被带到一个包厢,沈拂撩开珠帘,就见安知坐在其中,窗户大开,逍遥阁外的情景全部能收归眼底。   他看着沈拂,“倘使你们再晚上一天,我就视作放弃了。”   沈拂在他对面坐下:“苛刻的规则制定人。”   安知笑了笑,为他和楚睱一人倒了一杯茶,拍了下手,门外走进来一耄耋老者,发须皆白,佝偻着身子。   “这位人称棋老,下棋从未有敌手。”   沈拂冷笑一声,“你不会是想让我和这位老人家比试棋技?”   安知扫了眼楚睱:“你们俩人中只要有一人获胜即可。”   沈拂:“好算计。”   安知微笑道:“比起你的斗地主,这还真算不上什么。”   实则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就相当于一个正常人和机器人下棋一样,就算是一个世界级棋手坐在这里,能赢的可能性也十分渺茫。   然而——   【系统:叮!你的小可爱即将上线!】 第90章 亲爱的陌生人   相较于人类的思考, 人工智能发挥稳定,拥有着千万种优秀的算法,曾有机器人在数月内战胜几十位世界顶尖棋手。并非危言耸听, 在当下,仅靠人力想要战胜智能,十分困难。   安知也是算准了这点, 才敢放心以此作为赌注。   沈拂面色如常,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系统:实在是胜之不武。】   比较平常, 安知的笑容多了一份邪性:“认输并不丢人。”   沈拂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偏头同楚睱道:“我先来。”   楚睱颔首。   沈拂请老者坐下, 平静道:“速战速决。”   老者一生钻研棋艺, 甚少见闻如此轻狂的年轻人, 语气亦有几分不喜:“请吧。”   沈拂浅笑, 这时,珠帘声作响, 有香风吹来, 两名女子小心翼翼抬着棋盘走入, 放在桌上。   老者执白子, 沈拂拿捏着黑子轻轻摩挲,玉质透滑,入骨微凉。   开局前, 老者闭眼静坐稍顷, 片刻后, 于棋盘上落下一子。   沈拂坐姿笔直,五官无可挑剔,此刻神色专注,这一幕放在楚睱眼中,只有四字能形容——举世无双。   老者的惬意在沈拂落下第四子后微微有些凝固,七子后,神情极度严肃。   枯瘦的手停在半空中,举棋不定。   沈拂:“不如休息稍许?”   老者一怔,他的心境有失平和,继续下去却有不利,遂点了点头。   沈拂对着垂手站在旁侧的女子一笑,“这位姐姐,可否借你的扇子一用?”   女子脸色微红,递上一把团扇。   涂脂抹粉惯了,随身携带的扇子带出来也是脂粉香。   沈拂接过后给安知扇了扇,这一动作惊得几人同时一怔。   “城主看上去很热。”   不顾额头细微的汗珠,安知心头火烧的旺盛……他确实没想到沈拂会有如此高的棋术,诧异之余竟冒出些冷汗。   老者深吸一口气,终于落子。   沈拂又下一子。   老者松了口气,局势扳回来了。   然而接下来的对局里,正如猎人捕兔,每次在老者快赢的时候,形势便急转而下。   见差不多,沈拂催促系统结束。   【系统:勇往直前赢太无聊,我这个走位够不够风骚?】   沈拂不开口,它就一直保持这种高亢的状态,无奈之下,违心夸赞两句。   啪。   随着他最后一次落子,胜负已分。   久久看着棋盘,老者失神道:“输了,竟然输了。”   沈拂淡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老者明显不能接受,站起来时腿都不稳。   两名女子搀扶他离开,包厢里一时极端静默。   安知目光像是毒蛇一般,死死缠绕着沈拂,若非亲眼所见,他定以为对方有使诈。   不知过去多久,才缓缓道:“人类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楚睱看沈拂的目光也很奇特,好的棋手都需要磨炼,但沈拂在他家住了这么久,据楚瑜描述,不是发呆就是打游戏,琴棋书画,任何一样都没见他沾过。   沈拂:“既然能修改游戏数据,区区下棋,如何难得到我?”   棋手的淡定他倒是模仿了一个十成十。   安知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着楚睱道:“你也相信?”   楚睱从所有科学的角度分析一番:“人格分裂。”   安知怔然,沈拂肩膀微微僵硬。   楚睱:“或许他有一个人格是棋手。”   安知再看沈拂时目光微变。   手指敲了敲桌子,沈拂道:“最后一场要比试什么?”   安知:“三天后进游戏,来城主府找我。”   话音未散,已然起身离开。   沈拂喝了口水,摇头:“我猜他是去重新制定比试内容。”   楚睱:“不急于一时。”   他们进游戏的时间有些长,也是该下线了。   ……   楚瑜正坐在书桌前,认真看书。   门没有关,沈拂路过时提醒他拿反了。   楚瑜倒过来,里面的手机反而掉了出来,弯腰捡起来的时候正巧被楚睱看见:“长本事了。”   楚瑜打了个寒颤,解释道:“我真都有在认真看书,就玩了一会儿。”   沈拂打趣:“学习的时候被发现玩手机,就要做好被定义为一天都在玩的心理准备。”   楚瑜哭丧着脸,“几个朋友在讨论耿米洛休学,我也跟着凑了个热闹。”   “休学?”   楚瑜点头:“她的身体还没好,听说明年想要走交换生,家里正在帮忙找关系。”   沈拂沉吟后道:“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异国他乡,没有安知的地方,会是新的开始。   楚瑜放下手机:“游戏怎么样?”   沈拂尽量精简着和他说。   本要去阳台的楚睱,脚步自此没有再挪动,他发觉对待楚瑜,沈拂总有种异样的耐心。   待一转身,沈拂就对上冷冽的目光。   同他擦肩而过,提示道:“你这是捉奸的目光。”   楚睱则瞥了眼楚瑜,“自觉点。”   楚瑜:“……”   没有证据,君翼的游戏监制最终还是按照长时间工作导致心脏骤停处理。   夜晚,楚睱在台灯下写报告,写写停停,最后留下的不过寥寥几句话。   沈拂端着两杯牛奶进来,一杯给他暖胃,一杯自己用来安神。   “还没写完?”   连纸带笔移到一边,沉声道:“有些案子你放在一个普通人面前,他都能看出端倪,但警方却无能为力。”   证据不足很多时候是办案者最大的悲哀。   沈拂:“马柏利为了安抚他的家人,给了不少补偿金。毕竟还有生活要维持,虽然愤懑,也无济于事。”缓了缓又道:“对付安知,就要彻底打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个下棋的老者其实也影射了他的一部分特质。”   楚睱看向他,沈拂笑道:“不能接受自己擅长领域内的失败。”   静默须臾,楚睱道:“你呢,你怕什么?”   沈拂话语有一瞬间的凝滞:“命。”   楚睱不由皱眉。   沈拂转而道:“我命不好,两任伴侣都走了。”   瞥了下楚睱,用一种奇异的语调道:“不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三个。”   一阵寒意自脊梁骨蔓延,楚睱下意识挺直腰身——   命硬,不怕。   时间一晃而过,白天楚睱需要工作,只能利用夜晚的时间进入游戏。   城主府的守卫看到他们便自动放行。   府内多了不少花的品种,列种在道路两边,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沈拂:“还缺一条红地毯。”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一道声音立刻接上:“再隆重的场景也是虚的。”   安知站在路的尽头,手捧一匣子,目光深沉如水。   很少见他有不笑的时候,这倒算是一次新鲜的碰面。   沈拂关注到他拿的东西:“比试的内容?”   安知将匣子放在桌面上打开,里面的物品呈半透明状,乍一看有些像个灯罩。   “这是我近几日新研究出的东西,它能感知到游戏中任何数据的波动。”   安知抬眼望他:“乃至一个人的情感起伏。”   对照着试验一番,他看着灯罩道:“今天很冷。”   然而虽是晚上,乌云沉沉,天气还是闷热。   灯罩里窜出火花。   沈拂挑眉:“不就是个测谎仪?”   安知摇头:“测谎仪有漏洞可寻,它没有。”   语毕忽用一种挑衅的目光注视沈拂:“不如猜猜我想比什么?”   沈拂不假思索道:“真心话大冒险。”   “……”   安知冷着脸道:“我从来不知你如此会开玩笑,这东西是用来下注。”   沈拂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同一时间,诡谲的笑容却一点点爬上安知的脸庞:“就赌自己认为最珍贵的东西,我最重视的就是这款游戏,倘若你赢,不但通道,甚至连游戏未来的发展都由你左右。”   他将手放在灯罩上,虔诚道:“《归元》是我最重要的定西。”   灯罩亮出温暖的橙色,证明他所言不虚。   沈拂道了句‘有意思’,暗含嘲讽。   安知:“上一个和我这么玩的人是陈许,也就是死掉的那个游戏监制,他最宝贵的是命,可惜他输了,所以只能把命交到我手上。”   说着用目光细细描绘沈拂的眉眼:“让我猜猜,你最重要的是什么,手,眼睛,大脑?”   无声中对峙几个呼吸,沈拂缓缓开口:“我跟你比。”   在安知注视当中,他慢慢将手放在灯罩上:“楚睱。”   橙色的光芒再次闪现。   没有去看楚睱的神情,沈拂大大方方地凝视安知:“一旦我输了,就把他交到你手上。”   安知瞳孔微微放大。   沈拂淡淡道:“没有异议的话,我想尽快开始第三场比试。”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乌云后传来轰雷闷响,将此刻安知的脸照的透亮,他低着头,只能借着雷光看清部分表情。   许久,一声近乎讥讽的笑声随着空气传播开来:“把他交给我?”   换个说法,岂不是将自己交到警察手上。 第91章 亲爱的陌生人   沈拂颔首, 再次帮他做了肯定。   安知的笑如何也容纳不进眼里,讥嘲道:“你还真是慷慨。”   沈拂十分淡定的立足原地:“只要有我在一天,你的计划就成功不了。”   安知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沈拂平静道:“其实你心知肚明。”   雷电的闪光间隔一段时间就会照亮整个庭院, 仿佛随时会垂直劈下,   安知缓缓抬起头,瞳仁黑得暗沉:“我追求新鲜的事物, 最刺激的莫过于亲手打造一个世界, 以我为主导, 但现在……”   随着他尾掉拉长,沈拂微微蹙起眉头。   低沉的笑声飘来:“赢你一局,假使下地狱, 我也是得意的。”   沈拂没有说话, 恶心不改, 人间和地狱又有何分别。   见他不理睬, 安知反而笑容弧度变大,又恢复成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温和有礼, 仿佛刚刚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   “记不记得之前给你信封的掌柜?”   沈拂颔首。   安知:“那家药材铺的掌柜实际是个女子。”   沈拂回想起过于瘦弱的青年, 道了声‘难怪。’   安知:“她是君翼的高层之一, 也是公司里唯一知道我真正要做什么的人。”   沈拂:“美色惑人?”   安知摇头:“没那么肤浅。”   匣子中有夹层, 放着一叠资料,安知取出递给沈拂。   资料记载的相当详细,从中随意摘选一个片段, 都可以是一份完美的履历。高学历, 年纪不大, 长相美而不妖,从业后的经历堪称是教科书式的职场晋升标准。   “本科就读于国内一流大学,毕业后去过国外顶尖的商学院进修,”沈拂浏览完后撂到石桌上:“不像是脑子有问题的。”   安知:“她的智商远超一般天才。”   沈拂挑眉:“有智商的人会和你沆瀣一气?”   安知收好资料,将灯罩也重新装好,边收拾边道:“只要你能说服她愿意回归现实世界,这一局算你胜。”   “时限?”   “七天。”   沈拂点了点头,转身和楚睱往外走。   安知叫住他:“赏花节将至,客栈现在是一间难求,我已经让人备好两间客房。”   城主府种了大面积的树木,湿度和舒适度远高于其他地方。   空气闻起来很新鲜,雷电过后,今夜无蝉鸣蛙叫,是个适合睡眠的夜晚。   沈拂房间里的烛火未曾熄灭,窗户半开,晚风吹拂下,忽明忽暗。   门响三声,一打开就对上正露出谦和笑容的脸庞。   安知刚沐浴完,换了身单薄的长衫。   沈拂走回窗前喝茶,淡声道:“我没叫特殊服务。”   安知挂着浅淡笑容,余光扫见桌上的两杯茶,“看来你早知我要来。”   沈拂没什么表情,一直盯着对面树上的鸟窝看:“有意将我和楚睱的住处安排远,肯定是要半夜上门的。”   安知用咳嗽声打断他不妥的言辞。   沈拂终于偏过头:“说吧,第三场究竟要比什么?”   安知怔了三秒,忽然击掌赞叹:“聪明人常有,到你这种程度实乃罕见。”   沈拂闭眼,一只手撑在桌上按了按太阳穴。   其实不难推测,安知给出的内容不合情理,劝人回归现实……这份慈悲心肠十分怪异。   安知自觉坐在他对面,喝了口茶,茶水早就凉透,证明沈拂在这里等了许久。   “劝她入世只是明面上的一个幌子,”安知放下茶杯,狭长的双目蕴含着莫名的光泽:“既然你认为楚睱最为重要,这一局就将赌注放在他身上。”   沈拂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安知继续道:“修改数据,我们在游戏中交换身份,倘若他能发现,你胜,反之我赢。”   沈拂把玩着杯盏:“很无聊。不过规则都是你来制定,自然按你说得算。”   安知的确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现实中,再坚固的感情都会忍不住怀疑对方,偶尔就像一场博弈,你对别人付出三分,却求他十分真心。换作别人,没快速认出来,或是其中有什么波折,难免会心生隔阂。   可以说,无论输赢,都为未来埋下一个隐患。   至于沈拂……此刻的表情相当有意思,只听他缓缓道:“爱吃酸甜,不喜苦辣,衣服以青、白、灰三色为主,想问题的时候喜欢用手指轻轻敲桌子,每三下一停顿。”   安知不由皱眉。   沈拂:“这些都是我平日生活里的细节,别露馅了。”   过度沉稳,反而令安知心下不安。   快速平复心情,他举起茶杯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祝你好运。”   沈拂似笑非笑,“承君吉言。”   ……   铜镜中映照出另外一张容颜。   沈拂整理好衣冠,刚走出门便和安知打了个照面。   陡然间看见拥有自己容貌的人出现在面前是种神奇的体验,然而他和安知的接受能力都算上佳,还能心安理得打招呼。   楚睱起得最早,他们出来时已经用过早餐。   安知顶着沈拂的面容走在他身边,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基本上不怎么发言。   城主府出行用的是马车,几人来到药铺,掌柜正在耐心跟伙计讲解两种相似的药物,一回头看到安知吃了一惊。   “你先帮我照看一下铺子。”   伙计不明所以,只是点头。   沈拂扮演的是安知的角色,跟着走到里屋,表现出和她几分熟稔的样子。   “城主,你怎么……”   沈拂摆手,“他们已经知道你我的身份,无需隐瞒。”   说着细细打量面前的人。   掌柜身上,几乎看不出一丝女人味,女扮男装可谓是相当成功。   “你承诺过我们互不干扰。”掌柜眼中浮着一层薄怒,似乎对安知透露信息表现的相当不喜。   沈拂笑了下:“别误会,他们只是来当说客。”   “说客?”   “劝你回到真实的世界。”   掌柜古怪地看着他:“你又在搞什么鬼,明明知道我是不可能回去。”   沈拂:“打赌,赌注是你。”   门外的马夫正懒散地等人出来,一阵怒骂声后,就看见药房掌柜手持扫帚将人往外边打。   沈拂摇头:“一点也不友好。”   安知幸灾乐祸看他。   真正的比试内容不在掌柜身上,沈拂来不过是走个过场,但被人赶出来相当不光彩。   让马夫先走,沈拂模仿安知说话的特色,笑意中掺杂些阴阳怪气:“还要继续进去不?”   安知则学他的表情,笑里藏刀:“今天就算了,”转而对楚睱道:“天色尚早,不如去街上逛逛?”   楚睱颔首。   沈拂默不作声跟在他们后面,安知冷言冷语:“尾巴这种东西除非长在动物身上,平日里可是很讨人嫌的。”   沈拂背着手,毫无所动,继续跟着。   楚睱扫了眼有意和他错开一个肩头的沈拂,目光忽然微微闪动:“让他跟着也无妨。”   安知皱眉。   楚睱:“就当是个结账的人。”   沈拂笑得诡谲,“对,我有的是钱。”   安知眉头没有舒展的迹象,听沈拂的语气,活像是要将城主府的私库搬空。   沈拂指着一家古玩店,“喜欢什么,我包场买下来送给你们。”   赶在楚睱开口前,安知已然冷言拒绝:“不必。”   三个人走在路上,分明该担心的人是沈拂,安知却是用防贼的眼神一直警惕后者,以防他真的做出一掷千金之事。   沈拂瞧见前面有家玉器铺,冲楚睱笑了笑,“买对玉佩赠你们可好,纪念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楚睱看到他这一笑,目有所思,稍顷点了点头。   不图好看,只选贵的,沈拂瞄准一件玉雕。   安知扯着嘴角道:“别忘了初衷。”   沈拂:“一对玉佩外加玉雕。”   从玉器铺出来后,老板满面笑容,亲自送他们到门口,沈拂也是笑颜如花,安知面色变得极快,为了不被发现做出一副占尽便宜的样子。   忽然伸手抓住楚睱的胳膊,对着他说话,目光却是看着沈拂:“我饿了。”   语气十分亲昵。   楚睱:“想吃什么?”   安知:“前面有个面馆。”   顺着他的心意,来到一家面馆前,夏季天气燥热,老板在外面同样摆了几张桌椅做生意。   安知有意和楚睱坐在一边,还亲手帮他倒了杯茶。   沈拂坐在对面笑而不语。   热腾腾的面条上来,尽管太阳正一点点突破云层,诱人的香气无损人的食欲。   眼观沈拂的淡然,安知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将碗里的一片牛肉夹给楚睱。   楚睱停下动筷,定定看着他。   安知低声道:“多吃点。”   楚睱彻底放下筷子,瞥了眼碗里的牛肉,严肃道:“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正在吃面的沈拂险些被汤呛住,安知则脸色铁青,基本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第92章 亲爱的陌生人   冷嘲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沈拂, 还是笑自己。   安知低头吃饭, 不再做多余的事情。   沈拂用手帕擦干嘴边的汤汁,状似无意道:“银子掉了。”   安知不予理睬, 专心吃食。   楚睱:“是有碎钱在地上。”   安知一怔,刚以为沈拂是在戏耍自己, 这会儿楚睱开口,不禁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有钱。   纳闷沈拂何时如此好心,弯腰下去捡钱。   同一时间,沈拂用筷子轻敲一下碗边, 街侧的乞丐抬起头,他们讨饭前也会这样敲一下碗, 对这种声音十分敏感,再一看,是个穿着华贵的俊美少爷,正准备上来讨些钱,就见对面的高大男子将碗里的肉全部夹给对方。   沈拂满意颔首, 搅拌一下,将肉夹在面里一口吞进。   安知起身时只感觉气氛有些微妙, 没发现两人间的猫腻。   乞丐的视角来看, 三人一个比一个怪异, 打消了过去的念头。   沈拂面色如常, 用脚勾了一下楚睱的脚腕, 后者脸微微泛红,身体有些僵直的坐在那里。   又一次伸腿过去,不小心蹭到了安知,皱眉道:“踢我做什么?”   沈拂笑着道歉:“无心之失。”   一顿饭吃得食难下咽。   沈拂剩下半碗汤,再没有动筷,余光瞧见街尾站着一个俏丽姑娘,正心急如焚地等待,过了一会儿,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子从药铺出来,冲姑娘摇头,那姑娘顿时红了眼眶。   “好像是媒婆牵姻缘失败。”沈拂摇头:“那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看上眼的其实也是个女子。”   楚睱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起身去结账。   安知和沈拂单独坐在一起,省去了惺惺作态。   “她沉溺于游戏正是因为不想结婚。”   沈拂抬起头,生起些兴趣,听他说下去。   安知缓缓道:“事业,学业,她几乎都已经达到常人艳羡的地步,原来她对马柏利有几分好感,得知对方是个花花公子这份心思也就淡了。”   沈拂:“仅此而已?”   安知:“不少年轻人的通病,恐婚。”   沈拂嗤笑一声:“就因为这个原因不想出去?”   安知朝后坐了坐,眯着眼看他:“有时候我会觉得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沈拂心中一动,面色如常说了‘好笑’二字。   安知淡淡道:“生活在这世上的人,无一不在为工作和家庭发愁,但你从来没有过这种隐忧。”   沈拂仰着面想了想:“矛盾点在哪里?”   安知:“家庭压力。”   沈拂没有家庭,感受不到。   这时,有可能和他组成家庭的人正付完钱走来,瞥了眼沈拂,对安知道:“要不要再吃一碗?”   安知摇头起身。   沈拂摆手,表示饱了。   楚睱:“老板说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赏花节,晚上会有百姓去放河灯,在湖中欣赏会很壮观。”   沈拂接过他的话,慷慨道:“晚上我包船,请二位看。”   安知眼皮一跳:“不必。”   楚睱用一种略带警觉的目光看他:“上次离开前你不是说想看河灯?”   安知补救道:“我是想看,但不想三个人看。”   沈拂:“我出手自然是要那最气派的船,届时你二人在船头,我在船尾,互不干扰。”   安知注视他许久,转而对楚睱道:“城主一腔美意,不好辜负。”   楚睱少有的勾起唇角:“你喜欢最重要。”   ……   夜色下的城池处处灯火阑珊,街道上涌现出许多小贩,五彩斑斓的花灯铺成一片海洋,天空大放烟花,营造出像是过年一样的喜庆气氛。   沈拂走在拥挤的人群中,险些看花了眼。   在这一个特殊的时刻,仔细观察,很容易区别出玩家和NPC,玩家脸上的表情格外鲜活,那是人对于美好事物的本能反应。   顺着人潮,在推搡下来到河边。   沈拂一早便动用职务之便,订了一艘大船。   原本是花船,老鸨临时租借使用,只留下船夫和伺候的婢女,船上布置的张灯结彩。   “是不是很美?”   安知的声音轻柔无比,借助风吹到沈拂耳边。   沈拂:“可惜是假的。”   安知:“一床被子可以带给人温暖,数据同样可以,二者有什么不同?”   留下这句话,背过身走到船头和楚睱并肩而立,欣赏远处飘过来的河灯。   楚睱忽然道:“要放河灯么?”   安知点头。   正在划船的船夫听后道:“船舱里就有。”   楚睱背对着安知,目光凝视沈拂,唇瓣动了动……还有没有想买的?   沈拂摇头。   再贵重也不能带出去,上手图个喜欢罢了。   楚睱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叫了声安知的名字。   条件反射抬眼看他,安知面色一变。   沈拂站在原地眺望远处风景,完全没有理会这一幕。   过长的睫毛垂下,安知目光忽明忽暗,“你早就知道?”   他反应极快,回想一路,有很多怪异之处。   楚睱:“识破一个人的手段很多,何况你的漏洞不少。”   安知瞄见沈拂腰上鼓囊囊的钱袋:“看破不说破,你们可真是绝配。”   一盏盏河灯从船的周围飘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普通的湖泊在光芒照耀下,宛若银河。   沈拂由衷道:“你创造了一个很好的世界。”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安知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但人生来自由,他们有选择去留的权利。”   安知扶着栏杆,注视岸边拥挤的人潮:“你又懂什么”   沈拂没有做无用的议论,“通道在哪里?”   烟花一朵朵在夜空中炸开,安知左手食指突然有些发亮,一枚银色的指环凭空出现:“所谓的通道,说穿了就是一种权限。”   沈拂多看了几眼,尔后道:“十分巧妙的设计。”   安知的动作微微迟疑一瞬,最终还是取了下来:“伸手。”   沈拂依言将手伸出去。   这部游戏几乎投注了他所有的心血,移交权限的一刹那,安知只觉内心刺痛异常,这种痛,仿佛都渗入骨骼当中。   手指无力垂下,安知面色一变,方才那一瞬间的刺痛好像并非是他的错觉。   不知何时移动到他身旁的楚睱冷声道:“抱歉,没忍住。”   安知望着脱臼的手,身上开始散发一种阴郁的气息:“你在做什么?”   楚睱提醒道:“你不该占他便宜。”   漫天烟火下,沈拂眼含笑意,安知低头沉默,那一瞬间就像是交换戒指的情侣,楚睱没有拔刀已经用了很大的耐力。   戒指紧紧攥在完好的那只手中,几乎要被捏变形,安知沉着脸一字一顿道:“移交需要我的授权,必须给他亲自戴上。”   楚睱帮忙将骨头接上,眉梢聚拢,“东西给我,不要碰他。”   安知断然拒绝:“赢我的人是沈拂。”   接下来的时间楚睱全程黑脸,安知原本的几分不舍在看清他的表情后,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意,有意将这个时间延长。   等到戒指完全套拢,沈拂举起手,月色下可以看见上面有细小的纹路,闭眼就能感受到所有的游戏数据。   安知的头发被风吹乱,耀眼的火光投映在双目中,丝毫看不出失败者的沮丧:“如果你想,可以清除所有数据,《归元》便会就此消亡。”   沈拂:“数据清除后会发生什么?”   安知似乎对他没有直接行动表露出遗憾:“除了我和将你赶出来的药铺掌柜,其余玩家会被强制退出游戏。”   他们将自己的意识融入游戏,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已经和游戏融为一体。   安知的口吻生动起来:“牺牲她一个,你就可以将我送入地狱,何乐而不为?”   沉默一会儿,沈拂一声不响掠过他,朝前走了一段距离,让船夫靠岸。   回过身看了楚睱一眼,点了下头,后者会意,和他下船离开。   安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叹了一声气,说不清其中的情绪是什么,仿佛包含一切,又似什么也没有。   明月高悬,即将步入深夜,街道上的人渐渐少了许多。   沈拂买了盏花灯,提着照路:“是不是很不甘心就这么放走他?”   楚睱摇头,虽然他对游戏了解不深,但也能猜到贸然将意识放进虚拟的世界,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沈拂微笑颔首:“绝大多数人生就像是我手上的花灯,外面有保护层,一点点燃烧殆尽。极少数才会选择做烟花,辉煌之后迅速坠落。”   在游戏中持续时间越久,现实中安知的大脑负荷便越重,总有到达临界点的时候。   到那时,自有因果相报。   微风撩起宽大的衣袖,所谓良辰美景不外如是。   路过一个小摊,楚睱突然停下脚步,像是下定了决心,说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我找算命的算过。”   沈拂奇怪地看着他。   楚睱:“说我们八字很合。”   沈拂将目光转向一旁,摇了摇头,只顾欣赏火树银花,没放在心上。   谁料出了游戏舱,楚睱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不是玩笑。”   沈拂一怔。   楚睱:“说不上原因,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沈拂淡淡道:“两个人在一起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楚睱快步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符纸。   “平安符,辟邪符,护身符……”介绍完他又补充道:“遗嘱也早就立好。”   沈拂笑容渐渐凝滞。   “相信我,”楚睱近乎虔诚地注视着他:“我已经做好了所有和你在一起的准备。” 【愿教清影长相见】 第93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楚瑜感觉自己自始至终就是个透明人,不管是哥哥, 还是嫂子,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当楚睱拉开抽屉的一刹那,他内心的震惊再也无法掩饰, 忍不住道:“这都是你什么时候求的?”   楚睱的工作性质已经接近5 2的模式,一周七天, 没一天见他是闲下来的。   “半夜,去道观。”   楚瑜不敢置信:“没被赶下山?”   楚睱:“持证检查,顺便求符。”   楚瑜尴尬的笑了声,还真是够顺便。   这时,沈拂幽幽开口:“我……”   楚睱用一种很小心的目光在看他, 因为紧张,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原本就要脱口而出拒绝的话在看到他的无所适从后, 回心转意。   沈拂改口道:“你知道我要过的是什么生活。”   楚睱从一堆符纸下抽出一张列好的清单,上面详细注明了如何让对方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楚瑜凑热闹瞄了一眼,完全是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沈拂一条条看完,评价道:“还算公平。”   拿起笔在右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   楚睱将纸保管好,眉眼间的笑意如何也遮掩不住。   另一边, 楚瑜已经默默移步走出房门外,该到吃晚饭的时间, 明明滴水未进却觉得很饱, 在看到路边正在吃东西的流浪狗后, 他终于明白自己无端饱食的原因……被塞了一口单身狗粮。   注册结婚会很麻烦, 楚睱和沈拂没有走那个仪式, 在楚睱看来,因为伴侣的与众不同,自己的遗嘱可能要比婚姻证明可靠很多。   当夜,楚睱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沈拂已经白发苍苍,两只枯瘦的手交握在一起,走到了白头偕老。   ·   再次回到熟悉的工作处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刚一进门就听到邓三等鼓掌叫好:“差两小时三十分刚好满六十年。”   沈拂冷冷回应:“执行任务就要执行的彻底。”   邓三等嘲笑道:“彻底到床上去?谁都没你敬业。”   沈拂放弃和他探讨这个问题:“无事可做不要到我这里打发时间。”   系统调了两杯酒,摆上桌面。   邓三等:“你知道我家住在哪里。”   沈拂抿了口酒,味道比平时烈了几分。   邓三等面色忽然有些惨白:“指挥官也回来了,就比你晚一些。我们家附近经常有高层走动,这不是害怕遇上。”   沈拂瞥了眼他:“所以你准备在我这里赖上多久?”   邓三等:“这次任务去了这么久,你的休息计划也得搁浅。继续工作的这段时间,就让我再住上一阵。”   沈拂打开界网,怎么也登不进去。   邓三等提醒他:“界网在更新。”   每隔一百年,界网就要更新一次,沈拂算了下时间,按按眉心,差点忘了这回事。   界网一更新,只能随机传送世界,任务则在之后通过系统发布。   沈拂挑眉:“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准备毫不作为?”   无法自主选择的前提下,任务通常不会太难。   邓三等陷入纠结。   他犹豫的时间,两人的通讯器突然‘滴’了一声,提示有最新的会议通知。   邓三等眼睛睁大:“竟然是全体会议通知,只要没有出任务的位面官都要参加。”   上次有这种会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   沈拂在听到‘全体’两个字睫毛下意识一颤。   邓三等正准备吐槽两句,一回头发现沈拂和系统皆已不再,不禁摇头:“从前怎么没见他这么勤快过……”   ·   年轻人站在码头,耳边是各式各样的吆喝声。   【系统:我们行的端坐的正,为什么要落荒而逃?】   沈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刚来时用了两三日查阅不少资料,大致对所处的世界有了初步了解。从科技文明上看,要比上个世界落后百年不止,路上有人着长衫,有人穿西服。   偶尔会碰到学生,意气风发,谈论新奇的话题。   沈拂错开身,让卸货的人先走:“西沉镇?”   【系统:定位是在那里,但任务还没有下达。】   有船夫摇铃,人挤人上去,船舱面积不大,几乎不剩一点缝隙。   抵达西沉镇的时候接近日暮,船只作短暂停留,竟有不少人下船,看着都很年轻。   其中一名女生在下船时不小心脚扭了一下,沈拂走在她旁边,顺手扶了一把。   “谢谢你。”女生的声音很轻。   沈拂搭讪:“回乡省亲?”   女生摇头:“我是学生,和几个同伴结伴来游玩。”   黄昏下的西沉镇清冷萧条,沈拂微笑道:“这不是一个绝佳的旅游景点。”   走在前面的一名男学生冲她招了招手:“快点!”   女生原本想说的话没来得及说,看了沈拂一眼,提着箱子匆忙跑过去。   镇子不大,居住的百姓多是年纪比较大,周围是山林,仿佛隔绝了人世。   这样一个镇子,是找不到客栈的,沈拂走了几户人家,表明愿意付钱借宿,无一不被拒之门外。   相当排外的一个镇子。   正当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居然又碰到了那几个学生,随身携带的箱子不见,显然是找到了住处。   年轻人之间隔阂少,女生同身边的伙伴说了几句话,朝沈拂走来:“是不是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沈拂点头。   女生:“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我同学家住。”   沈拂犹豫了一下:“那就麻烦了。”   带着沈拂来到他们的队伍,女生依次为他做介绍,说来有意思,除了姓氏不同,他们的名连起来刚好为风花雪月。   女生叫柳雪,是其中最善谈的一个。   收留沈拂的是名男生,姓迟名风,迟家是西沉镇最大的一户人家,拥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放在古代,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高门大户。   出入都能看见佣人,迟风的父母沈拂没有瞧见,据说老人家每天都会去祠堂,时常一去就是一整天。   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每间屋子里都挂着一幅画,画中男子立于惊涛骇浪当中,潮水遮住他大半容貌,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双眼睛,锐利冰冷,仿佛就真实地站在面前。   沈拂好奇,问了两句。   迟风回答道:“这是在供画魔,是西沉镇的传统。”   “画魔?”   迟风缓缓开口:“是镇子上的一个传说,画魔会吃掉对他心存不敬的人。”   他恭敬地对画鞠了一躬,又道:“供画魔,要用最好的食品,且香不能断。”   沈拂蹙眉,即便如此,每间屋子都供奉就有些过于诡异。   柳雪小声道:“可吓人了,据说画魔不但可以寄居在画上,还能附在影子中。”   迟家有很多规矩,例如午夜不能出门,每逢初一十五要留在祠堂。   沈拂被安排进一间宽敞的房间,很潮湿,不过床褥都是新换的,特意用香料熏过。   香味寡淡,但对沈拂来说,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夜晚过去一半,他没有入睡,继续在等任务。   【系统:界网已经恢复运行,这次的任务是阻止画魔覆灭西沉镇。】   沈拂沉默片刻,道:“听上去可不太简单。”   【系统:正在提取画魔资料——   画魔:来历不明,戾气重,危险等级远在厉鬼之上。】   思考稍顷,沈拂没有再言语,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目睡去。   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后半夜醒来一次,总觉得画里的男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索性将画卷起,方才安心入睡。   鸡叫声唤醒尚在入眠的人,沈拂掀开被子坐起身,指尖触摸到冰凉的东西。   身体一僵,低头看去,床侧不知何时放了两个苹果,又大又红。   沈拂拿着苹果走出去,本欲询问昨晚有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正在打扫院子的佣人看到,露出惊恐的表情:“怎么能拿供品,快放回去!”   沈拂怔了一下,重新走入房中,铺着一张黄布的桌子上只剩下一串葡萄。   供奉的食物要经常更换,葡萄放置一夜后已经有些干蔫,和他手上的苹果光泽度上就不能比。   沈拂将苹果放回原位,重新将画放下,检查一番,没有发现异常。   房门未关,柳雪过来叫沈拂吃饭,见他一直在看画,哑着嗓子道:“你胆子可真大,我都不敢多望一眼。”   沈拂笑了笑,随她往外走,迟风正在大门外等着。   沈拂:“出去吃?”   迟风:“我家里用餐的规矩很多,怕你们适应不了。”   另外两个学生有赖床的习惯,没有同他们一起。   路上,沈拂特意走到有光照的地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柳雪打趣:“是不是被吓着了?”   迟风对这种事比较忌讳,“多留个心眼没错。”   沈拂微微蹙眉:“传说中有没有提到画魔吞噬人前的习惯?”   闻言迟风停下脚步:“什么习惯?”   沈拂:“例如先用供品将之喂饱。”   饶是迟风是一个比较古板少言的人,也被他逗笑了。   柳雪同样忍着笑道:“你当是娶媳妇呢,不吃了你都算好的,还分享供品!” 第94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沈拂摆手:“突发奇想而已。”   因为刚刚的对话, 几人间的气氛要轻松不少。   前方不远处便有一家饭馆, 说是饭馆,不过就是民家外挂了一块牌子, 饭的种类寥寥无几。   蔬菜很新鲜,沈拂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动筷, 柳雪的状态和他差不多, 只有迟风还津津有味地吃着。   老板走过来问他们觉得味道如何,沈拂微微点了点头, 柳雪只是笑了一下, 笑容很是勉强。   饭菜真的是清汤寡水, 她十分怀疑老板是不是一点油盐都没放。   柳雪用咳嗽声吸引迟风的注意,后者抬眼看她时连忙小声道:“你怎么还能吃得这么香?”   迟风咽下最后一口米,没什么表情道:“起码在这里吃饭不需要遵守什么规矩。”   柳雪突然生出几分同情,这种古板的性子必定和严苛的家庭教育脱不开干系。   她本身就是个健谈的人, 迟风话少,就开始和沈拂交流:“等会儿我们要去山林写生,要不要一起?”   沈拂摇头。   柳雪冲他眨眨眼, 悄悄朝迟风的方向努努嘴, 示意不去的话就要单独待在迟家, 滋味肯定不好受。   沈拂想了想:“那我在附近转转好了, 写生的地方想必景色也不错。”   迟风听见两人的对话,提醒道:“山里天黑的早, 最好能早些出发。”   早饭后折返去拿画具, 另外两个学生刚醒, 得知他们出去吃饭抱怨道:“怎么不捎上一份。”   柳雪描述了一下味道,那两人露出嫌弃的表情,赶紧道:“我们带了糕点,垫肚子不是问题。”   ……   西沉镇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夏天也不会太热,山林里就是更是凉爽。   柳雪穿了件粉色外衣,最先选好作画的地点。   几人散开各自寻找灵感,迟风嘱咐不要离的太远,防止迷路。   沈拂则靠在柳雪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柳雪笑出声来。   沈拂坐直:“抱歉,是不是吵到你了?”   柳雪摇头:“你吃苹果的样子很有趣,跟只小老鼠一样。”   沈拂用微笑否认这种说法。   柳雪的肚子突然发出声音,沈拂从包里又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她。   柳雪咬了一口,“好甜!”   这苹果好吃的不像话,连着咬了好几口,忍不住道:“你从哪找来这么好吃的苹果?”   沈拂:“刚你们收拾画具的时候,我去屋里拿的。”   回想一遍,好像只有一个地方有放这么红的苹果,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你该不会是动了供品?”   沈拂面色如常道:“我对着画问过能不能吃,里面的画魔默认了。”   一时间,柳雪只觉得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其实沈拂原本没有吃的意思,不过早餐实在过于难吃,总得填饱肚子。   柳雪放下苹果,专心画画,竭力忘了刚刚的事情。   没过多久,握笔的手停在那里,“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要不是看沈拂目光清明,她真的会以为是个登徒子。   沈拂指了指眼角:“昨天见面的时候你这里没有痣。”   柳雪一怔,赶忙翻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一看,下眼角果真有一个痣,只有米粒大小,颜色很淡,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认真看了看自己的脸,开朗道:“没事,当做是泪痣,还挺美。”   沈拂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和她聊起天:“西沉镇并不有名,为什么会选到这里游玩?”   “节省开支,”柳雪直言:“迟风家住在这里,我们可以省去住宿费。”   说罢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少花钱最重要。”   有了那颗痣的衬托下,这个笑容无端显得有些妖媚。   一天的写生顺利过去,晚上大家顺利集合,有说有笑结伴而归。   尚未跨过迟家的门槛,沈拂敏锐的感觉到有些异常,佣人一个个僵硬着脸,看他们的眼神暗含着一些迫不及待。   屋檐下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迟风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   男人更多的目光不是在看自己儿子,而是其余几个年轻人,“你母亲受了风寒,今天不能去祠堂,晚饭后去看看她。”   迟风和他对视一眼,即刻会意点头。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   入夜,沈拂早早熄灭油灯,趁着夜色,溜出房门。   宅院浸染在空荡荡的沉寂中,午夜之后不准出门的规定就连佣人也要遵守。   黑暗里似乎蛰伏着什么,他的背部紧紧贴着墙,停步注视着前方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借着月光可以看见枝叶晃动的方向同风吹拂的方向相悖。   在沈拂做出反应前,一阵阴冷的气息在黑暗中无声蔓延,灌木丛竟然渐渐平息了波动。   【系统:好像有某种力量在保护你。】   沈拂:“是你单身久了的错觉。”   话音落下的瞬间,脑海中涌动起暴风式的哭泣,沈拂欲要开口让它安静,听见不远处的屋子有异响发出。   沿着墙壁尽量不发出声响挪步过去,侧耳贴在窗角下偷听。   响声还在持续,系统哭累了改为啜泣时,沈拂终于听了个真切,那是板子打在人身体上发出的声音。   劲道不是很大,伴随着女人的咒骂:“你做了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失败了!”   迟风的声音随后响起:“和我无关。”   抽打声突然停止,一道低沉的声音插进来:“差不多行了,他也许是真的不知情。早上那女娃脸上分明已经结了东西,谁知道出去一趟回来竟莫名其妙消失了。”   沈拂静静听着,猜测他们所指的是柳雪。   女人体质好像很虚弱,大口喘着气:“时间不多,你知道该怎么做。”   一切重归寂静。   沈拂沿着原路返回,中途顺手摘了几个指甲盖大小的野果子,回屋后放到画像前:“有借有还。”   将被子踢到一边安然睡去,留下野果孤零零地充当供品,加起来还没有一个苹果十分之一大小。   翌日沈拂精神抖擞,反观其他人皆是心事重重。   柳雪眼角的痣不见了,她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端了盆水门内门外来回忙活。   沈拂走过去:“怎么了?”   柳雪叹气:“金花从昨晚起开始发烧,听迟风说镇子上没什么像样的医生。”   另外一名男学生安慰道:“已经吃过退烧药,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屋子,但柳雪胆子小,和金花挤在一屋睡。平日里两人身体都很好,她总觉得在这时候发烧有些邪性。   一位成员病了,今天的写生计划理所当然被搁置。   沈拂独自出去转悠,迟家附近没有人家,再往前走,小道两旁人的看到他皆有种讳莫如深的表情,或许还掺杂着一些幸灾乐祸。   镇上冷冷清清,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一家茶楼勉强算是热闹。   沈拂进去便有数道目光聚集在身上,一路走来,他已经习惯这种注视。   环顾一圈,走到角落和一个面目尚算和善的老人家拼桌,闲聊几句后,沈拂开口问道:“自古都是供奉神灵,为何这里供魔?”   老人家神秘兮兮一笑:“人们总将魔鬼两个字结合在一起,实际上鬼是不过是一个死者的怨气所化,魔却是汲取无数怨气而生,你说哪个更厉害?”   沈拂:“自然是魔。”   老人家看了他一眼,突然起身离开,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希望你能做个明白鬼。”   沈拂坐了许久,明白过来一些什么,魔能压鬼,也许镇上的人打得便是这个主意。   茶楼只营业到下午四点,待他回去时,听说金花的烧已经退了,床上今天放得不是苹果,而是甜橙。   沈拂站在屋内,重新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凝视画像许久。   【系统:这画魔好吃好喝供着你,是不是贪图你的美色?】   没有任何回答。   【系统:方才一路都有人在跟踪你。】   沈拂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他突然将画取下来:“先把那条尾巴揪出来再说。”   天空蓝的透彻,如果没有藏在暗处那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心情也许会更放松一些。   沈拂没有打招呼,出门朝着昨天去过的树林走去,距离写生的地方不远,有一条清澈无比的河流。   有意将步伐放得很慢,耳朵竖起去听身后的动静,很快便捕捉到蛛丝马迹。   【系统:干他!】   沈拂轻笑:“急什么,你不是想知道画魔对我有没有觊觎之心,正好一并试探下。”   边说将画取出挂在树梢上。   细长的指尖勾勒一遍画上男人的身形,声音低沉到有些喑哑:“我要去河里冲凉,帮忙放个哨。”   一个大活人对着画自言自语着实诡异,此刻沈拂唇角笑意加深,毫无顾虑脱掉T桖,慢慢朝河边走去。 第95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一更)   脚踏入河, 刹那间凉意疯狂上窜。   夏季的河水不是很冰,还能适应,真正让沈拂感到冷的是来自身后的寒意。   阴寒刺骨的气息几乎将他的身体完全包围。   沈拂只是裸露着上半身,从肩至腰有着完美的线条, 皮肤光滑细腻, 从背后看去,这种美已经超越了性别。   一声嚎叫不合时宜地响起。   沈拂转过身, 一名男子正蜷缩着身子在地面打滚, 痛苦地用手捂着脸,来回直呼‘我的眼睛。’   裤脚挽到膝盖处光着脚上岸,沈拂在惨叫连连中打量地上的人:“水月?”   “救我!”   男子只是本能地发出呼喊, 恍惚间想到镇子上没有好医生,声音渐渐微弱,透着股绝望。   沈拂回过头让画像停止,水月反而叫得更厉害。   想了下,拿起T恤穿好。   水月像是鲤鱼甩尾痉挛了几下, 忽然全身肌肉放松, 瘫坐在地上, 满头冷汗。   沈拂没有伸手拉他, 拾起旁边的匕首,虚划两下,能听见破风声:“做工不错。”   水月嘴唇哆嗦了两下, 憋不出一个字解释。   刚才的刺痛让他以为眼睛会瞎掉, 这会儿看东西还是模糊。   心惊地望着沈拂:“别, 别杀我,我不会揭穿你的。”   沈拂被他说得一怔。   这时,身后的画像倏地燃烧起来,灰烬在空气中散开,有的落到沈拂肩头。   奇异的是,这味道不是普通的焦糊味,而是墨汁香。   水月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刚刚的怯懦少了不少,大叫道:“错不了,你是脏东西,要不这画怎么会自燃来救你!”   “自燃?”沈拂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拂去肩上的灰烬,淡淡道:“我瞧着更像是欲火焚身。”   水月手撑在地上,不停向后挪动,看他的眼神就像凝视着妖魔。   沈拂把玩着匕首,“奇了,动了杀心的人反而像个受害者。”   刀刃尖抵在脖颈前,后者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沈拂身子一动,刀尖跟着朝前倾了一些,水月吓得魂不附体,一刹那的刺痛过去后,颈间多了一道血痕,然而命还在。   “为什么来杀我?”   水月喉头一动,正准备开口,沈拂冷冷道:“想好了再说。”   看着他手上的匕首,水月收回原本的话,转而道:“我想保护金花。”   沈拂静静等他说下去。   “金花每天都会做噩梦梦见你,你们之前不认识,肯定有蹊跷。”水月解释道:“我没想杀你,就是想来逼问出真相。”   沈拂眸光兴起些波澜:“又没睡到一张床上,你怎么知道她梦里有我?”   水月脸一下红了:“柳雪告诉我的,她说金花发烧的那晚一直特别惊恐地在叫你的名字。”   沈拂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水月的肩膀忍不住颤抖。   笑声停止后,沈拂问起这次游玩的前因后果。   水月如实道:“柳雪提议出去玩,至于来西沉镇是受迟风的邀请,金花……”   他的语气柔和下来,“她和柳雪关系好,就一起来了。”   沈拂:“你对迟风有什么了解?”   水月被他问得愣住。   沈拂:“说你认为奇怪的地方。”   水月思前想后,试探道:“迟风的家人很显年轻算不算?”   沈拂没说话,水月以为说到点子上,继续道:“他父母是老来得子,迟风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已经五十多岁。”   沈拂这才有了反应。   “是不是吓了一跳,”水月打了个寒颤:“昨天看到他爹那么年轻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   沈拂倒退几步,跳上一块巨石,朝远处望去。   见他收起匕首,被死亡笼罩的恐惧少了一些,水月大着胆子问道:“你在看什么?”   沈拂:“风水宝地。”   水月踮起脚尖,什么也没瞧见,手脚麻利地爬上树,这会儿他的视力已经恢复,在高处轻而易举看到远处低地的全貌——   坟地。   干树叶被踩碎的声音清楚传至耳边,水月眼睁睁看着沈拂往那个方向走,跳下树连忙跟着。   “不去逃命?”   水月尴尬道:“我觉得或许误会你了。”   沈拂顿住脚步,“就因为刚刚没杀你?”   水月点头,追着他的脚步道:“西沉镇处处透露着怪异,金花不愿意走,我得想办法把笼罩在这里的迷雾拨开了。”   年轻人社会阅历少,总容易因为别人的一丁点善意而感动,轻信于人。   沈拂也没有点醒他,千人千面,有时候也是种闪光点。   坟地周围多树,密集环绕,湿冷得令人不舒服。   坟墓排列的十分整齐,一些大城市都比不上,每座坟之间的间距一样,墓碑旁都有种植一棵小树。   阴嗖嗖的风刮过,水月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往沈拂旁边靠了靠。   “迟志。”   水月愣住,反应过来他是在念一块墓碑上的名字,连忙劝阻:“在坟前不能叫不认识的人名,容易……”   “为什么迟家人也会葬在这里?”   一句话打断水月,他不是很明白:“死了自然要埋到墓地里。”   “迟家有祠堂,是讲究的人家,按理也应该有自己的祖地。”   被他一说,水月才惊觉不对劲。   数过去,一共有七个墓碑亡者姓迟。   水月凑近看,有几个出生年月很接近,上面刻着的生卒年间算起来足足有两百多年。   不信邪地又看了看其他墓碑,最少的也有一百五十岁。   水月:“会不会是刻错了,或者是恶作剧?”   说完他拍了下自己的脸颊保持清醒,这两个理由一个比一个荒唐。   沈拂突然道:“别低头。”   水月条件反射垂首看了一眼,一截手骨正从地底伸出,一把抓住他的脚腕,任凭他再用力也挣脱不出:“救救救……”   赶在一个完整的词语说出来前,沈拂二话不说抱起一块大石头凶猛地砸下去,手骨当场四分五裂。   水月咽了下口水。   沈拂似笑非笑看他:“不错,好歹没哭。”   水月干笑一声:“仔细一对比,你好像更吓人一些。”   居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砸断从坟墓里钻出来的鬼爪,想到身边有这么凶残的存在,心中的害怕诡异地消散不少。   沈拂盯着坟堆,斩钉截铁就是一个字:“挖!”   水月被吓了一跳。   沈拂:“这里面可不是正常的骸骨,不值得敬重。”   想到刚刚想将自己拖进去的手骨,水月生起几分火气,就算出来什么,大不了学着沈拂用石头砸。   当机立断折了根粗树干,就开始笨拙地挖。   土质出乎意料地松软。   沈拂沉吟道:“那只手进进出出,土肯定不会太硬。”   水月被他说得心惊胆颤。   挖到一半,水月身体猛地僵直,停下动作,黄土却在自己往外翻。   沈拂手伸到土里用力往外一拽,拉出一具完整的白骨。   每一块骨头都泛有隐隐的青色,刚一接触空气,便漫无目的地发起攻击。   见状水月连忙抱起地上沈拂扔到的石头,一扭头的功夫,发现骨头已经被匕首削得四分五裂。   “……”   沈拂若无其事地分析现状:“攻击力不强。”   其余坟堆安安静静地杵在那里,再没有冒出一具白骨攻击人。   沈拂皱了皱眉,与其说被吓到,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就连方才那具白骨,也只敢悄悄伸出鬼爪将人往地底脱。   他突然想到什么,半跪在地上于土中翻找。   很快,摸索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从中取出一副画卷。   水月从后面偷瞄一眼,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画魔!”   赶忙捂住自己的眼睛,不久前在小树林,他就是看了画,双眼才出现灼烧感。   沈拂:“有画魔镇压,难怪这些白骨不敢肆意妄为。”   白骨上有很多孔,骨壁上还有干掉的卵。   沈拂:“像不像是虫的巢穴?”   水月觉得反胃,偏移开目光。   天色渐黑,山里夜色来得很快,几乎没有黄昏过渡。   忽然间狂风乱作,簌簌声中,隐约有哭腔回荡。   水月神情慌张,一时间竟比较不出下山和留在这里哪个更危险。   沈拂胆大的可怕,直接往外走。   水月紧跟在他身后,分明是朝前直下,一个转弯,竟还在原地。   一个词顿时在脑海中炸开——鬼打墙。   沈拂微微蹙眉,黯淡的夜色下,地上的画依旧能清楚看清,上面的墨色朦胧间似乎愈来愈深。   鬼打墙会混淆人的视觉,无论怎么走都是绕着一个圆圈打转。   沈拂却又走了一次,有几个转折点给他感觉很奇妙,仿佛自己不是单纯绕着圆反复,中间某处有凹陷,每次从坟地出发,回来时最终的落脚点却在坟地外侧。   找了棵大树靠着,阖上眼,沉入黑暗。   水月:“你该不会准备在这里睡一晚?!”   沈拂侧了侧身:“有更好的法子?”   水月默默找了个就近的地方,不忘将石头放在手边,寻求安全感。   ……   眼前是一双深邃的眼睛,沉不见底,瞳仁里完全映照着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人影沈拂很熟悉,就是他自己。   几步之遥外,站着一个英俊内敛的男人,不说话时身上的冷芒稍稍削弱。   沈拂站在桥上,同男子面对面站着,下方的水疯狂沸腾,不时漂浮过一个头颅。   是梦,又似是另外一个世界。   “画魔?”   男人点头。   沈拂:“是你设计的鬼打墙?”   “我暂时还不能以本体现世,”这是沈拂听过最好听的声音,清冷中带有几分阴郁,比海妖的歌声更要勾人:“借助墓地的怨气才能以这种方式见你一面。”   沈拂不为所动。   画魔:“你身上有吸引我的气息。”   “这就是困住我的原因?”   画魔突然出现在身后,他不喜人味儿,此刻却是贪婪嗅着沈拂身上的味道:“你误会了,是告白。”   沈拂回之以冷嘲。   画魔眼中掠过暗芒:“那不是普通的鬼打墙。”   桥下怨魂嘶吼,挣扎着想要爬上来,画魔痴痴笑道:“你该感觉到它的形状才对……连起来是个桃心。”   沈拂:“……” 第96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捉虫)   打掉偷偷环到自己腰上的手, 沈拂毫无波澜:“你有心了。”   画魔细细注视他的眉眼,确定是真的没有被感动到。   “不喜欢?”   他的声音充斥疑惑。   沈拂猛地转身,画魔措手不及,鼻尖挨到一块, 刹那间他浑身的血液如同桥下沸腾的流水。   “西沉镇高寿的不正常。”   画魔双眉一皱, 想不通他为何突然要谈到扫兴的话题。   拉他的手,刚碰到指尖就被甩开, 画魔没有愠色, 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吃了我的食物,就是我的新娘。”   沈拂淡淡道:“柳雪也吃了。”   画魔笑得莫名:“肉体消亡后, 她要进献给我的是灵魂。”   沈拂想要蹙眉,画魔的手指先一步帮他抚平,望着奔流而去的沸水,“这是更适合她的去处。”   沈拂抬眼看他:“那我呢?”   画魔指着自己的心脏:“你的去处在这里。”   一只邪恶的会说情话的妖魔,然而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肉麻, 表情如故, 看沈拂的眼神依旧饱含情意和欲望。   作为敬业的位面官, 沈拂这个时候还在念着任务, “你不喜欢西沉镇的人。”   画魔没有否认。   沈拂接着道:“有朝一日,会不会因为不喜欢而覆灭这里?”   “日夜交替,我只是带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四目相对, 沈拂看着他的眼睛, 清楚明白画魔的决定不容更改。   沈拂突然笑了。   画魔:“你想要阻止我?”   沈拂不了解他的力量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 秉着不激怒的想法没有开口。   凝视他许久,画魔用一种清幽而古怪的语调道:“我拭目以待。”   阳光照进目中,各色的光团在眼前晃过,沈拂将头偏到一边,躲避刺目的太阳。   手紧紧攥着,摊开看是烧焦的虫子尸体,猜测是画魔留给他的东西。   【系统:鬼婆虫,汲取血肉而生,蛊的一种。】   沈拂对蛊也有了解:“鬼婆虫要比它小很多。”   【系统:那就是变异的鬼婆虫。】   沈拂努力压制住想要升级的冲动。   “醒醒。”   随手捡了根树枝戳了戳不远处的水月。   哼唧两声,陌生的环境映入眼帘,水月发呆了几秒,突然想起身在何方,当下跳起来,警觉地观察周围。   墓地在白日里显得没那么恐怖。   离开的时候,水月还在担心会不会继续遭遇鬼打墙,路上出奇的顺利,终于出了密林,长长松了口气。   刚进镇子,正面撞上要出去的柳雪和迟风,看到他们后,柳雪先惊后喜:“你们去哪儿了!”   水月本来想将原委到来,对上柳雪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最后关头改口道:“出去透气没想到遇上鬼打墙。”   柳雪惊呼一声,有些不可置信。   沈拂点头:“我和他差不多。”   “太邪门了。”   柳雪还想再说几句,被迟风打断:“你们没事就好。”   水月抱怨道:“我还以为会有人来寻找。”   迟风道歉:“我们出来找了一阵,但午夜后家里人不让在外面留,只得回去。”   “算了。”水月摆手,不予计较,顿了顿道:“金花呢?”   柳雪:“她身体还很虚,没说出来让她担心。”   迟风连忙道:“千万别和她说。”   听了他们间的对话,沈拂眼中闪过几分思量,再看柳雪的目光变得考究。   迟家门口站着一位不断张望的女孩,柳雪跑过去:“你病刚好,不能吹风。”   金花柔弱一笑:“不碍事。”   她看了看沈拂和迟风,目光最终落到迟风身上:“没事就好。”   迟风愣了愣,金花摇头:“昨晚他们俩回来很晚,我猜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微风撩起她的发丝,沈拂瞧见金花耳垂多了一个痣,和之前柳雪眼角的一样,颜色淡的几乎可以忽视。   沈拂没有声张,进门的时候用极轻的声音对水月说了几句话,后者虽然不解,还是点了点头。   迟风母亲身体状况不佳,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身旁伺候着,忙里忙外,水月等人不禁感叹:“没想到他还是个大孝子。”   午间日头最烈,多数人选择用午睡逃避。   门没有锁,挂了珠帘,金花刚躺下,突然听到珠子声响动,以为是柳雪,没有理会。   过了片刻,没有再听到声响,睁开眼看到沈拂正站在门边,吓了一跳。   眼珠乱转,不时瞟向窗外。   沈拂:“她不会来,我让水月找了个借口将柳雪支开。”   金花有些紧张:“你想干什么?”   沈拂忍俊不禁:“来去都是佣人,只要你大叫一声就有人来。”   金花心里的紧张得以平复:“抱歉,我最近有些大惊小怪。”   沈拂不动声色道:“听说你还经常做噩梦。”   金花被说得一头雾水,自从来了西沉镇,除了第一天,她都是昏昏沉沉的,一沾枕头就着,就没做过梦。   这幅神情落到沈拂眼中,立马会意了什么。   沈拂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取出火折子放在桌上,与之一同拿出的,还有根针。   就是普通缝衣服用的,尾部还有些弯折。   “好不容易找见的,暂时将就用一下。”沈拂拉了把凳子在她旁边坐下:“好久没尝试过,手法可能都生疏了。”   金花忍不住往后挪了一些:“要做什么?”   “救你的命。”   金花愣住,不明所以。   沈拂点燃火折子烧针。   火光一亮,金花的心脏突然不规则地跳动。   沈拂:“伸手。”   金花早就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对,咬了咬牙,照他说得做。   针尖就要戳破手指时,她突然道:“我不是信你,是信水月。”   沈拂瞥了她一眼。   金花低下头:“我相信水月不会帮着你一起害我。”   白皙的指尖多出一点猩红,沈拂洒了些白色颗粒在上面,金花疼的想缩回手。   “只是盐和花粉,忍着些。”   上次对付蛊这种玩意还是在几百年前,一个蛊师遍地走的世界。   “其实吃供品也许能有相同的作用,”沈拂淡淡道:“不过我想佐证一些事。”   金花突然觉得手指很胀,再一看,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一条细长的虫子正从血肉中钻出。   沈拂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瓷瓶,将蛊虫装进去。   金花发抖道:“快烧死它。”   “留着还有用。”沈拂将瓶口塞好。   金花的手指一时流血不止,她却像是丧失了痛感,注意力全在另一方面:“这究竟是什么?”   沈拂拿着面镜子放到她面前,单是道:“在右耳垂处画一个痣,别露馅了。”   金花瞧见耳垂处的一个小点,如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沈拂起身准备离开,金花突然道:“为什么你要支开小雪?”   “害怕虫子吓到她。”   金花眼中明显充斥着怀疑。   沈拂微笑道:“就是这种心态。在西沉镇的这段时间,别相信任何人。”   他先去了厨房,偷了块生牛肉用来喂虫子,然后若无其事地溜达一圈,最终被佣人在祠堂门口叫住,提醒他里面不能进去。   沈拂朝里张望一眼,在佣人催促下离开。   一般人家门上有贴门神,有贴福字,祠堂的大门上却是悬挂着画魔像。   迟风正从院子另外一角匆匆忙忙往前走,沈拂叫住他,“小心看路。”   迟风这才发现前面趴着一只野猫,自己险些踩了上去。   “这是急着去哪里?”   迟风勉强笑了下:“我母亲陈年旧疾犯了。”   沈拂:“那该去找大夫,而不是这个节骨眼上找女孩子。”   他走的这条路只通往金花的房间。   迟风面色有些难看。   沈拂:“金花虽然漂亮,不过我看水月很喜欢她,夺人所爱可不好。”   迟风讪笑一下,算是承认这种说法。   沈拂摇头:“我刚才去找过她,精神状态很差,还是别去打扰的好。”   迟风迟疑道:“她的身体没好?”   沈拂皱眉:“眼神都有些涣散,我建议你们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迟风稍稍放下心来。   说了两句客套话,各走各路。   【系统:根据数据库的资料匹配,除了体型,这条虫子最接近鬼婆虫。】   沈拂敷衍地‘嗯’了一声。   【系统:别嫌弃我。】   沈拂:“心疼你都来不及。”   【系统:真的?!】   沈拂:“心疼智商。”   【系统:……无论如何,我都是你永远的小可爱。】   沈拂连连点头,由着它开心。   镇子上有专门泡澡的池子,但离得比较远,若是在迟家,只能享受桶浴。   沈拂刚脱掉外衣,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影子有些不对,特意走去阳光浓烈的地方,低着头研究。   影子随着他的行为摆出对应的姿势。   沈拂轻声对着影子喃喃:“如果我没记错,画魔能附在人的影子上。”   话音落下,影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给他比了个心。 第97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一丝不苟地将每粒扣子系好, 最后不忘检查一遍, 确定连领口都扣得严实,沈拂露出满意的微笑。   在影子看来,这个笑容十分邪恶。   他无法再窥视其中任何诱人的光景。   浴桶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沈拂却是没有一点预兆重新走出屋门。   路上碰到迟风的父亲, 对方才从祠堂出来,看到沈拂皱眉:“又要出去?”   沈拂:“难得来一次, 多看看。”   迟父叮嘱:“别走太远, 昨晚就是个警醒, 镇子上的人晚上都不敢随意出门。”   沈拂受教点头:“多谢您。”   迟父迈步从他身边走过, 背影挺拔,如何也想不到这是一个已经七十岁的人。   街道上偶尔能看见人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吹风纳凉。   沈拂打听了买伞的地方,加快步伐走去。   卖伞的是个老头, 手很灵活,沈拂来时正用竹草编出小动物系在伞尾。   沈拂心底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迟风的父亲看着不过四十岁, 实际年龄已到古稀, 这位老者的岁数怕是轻松过百。   “买伞?”他的声音中气很足。   沈拂:“能订做么?”   老头不太高兴道:“这么多花样的伞,你没一个看上的?”   沈拂笑着解释:“我要的这把伞比较特殊。”   大致比划了一下。   老者皱眉:“这么大的伞很重, 不实用。”   沈拂拿钱放在他手上:“我有别的用处。”   望着丰厚的费用, 老者收起剩下的话, 当场就给他做, 沈拂就在一旁候着, 确保成品能让自己满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 老头给伞柄磨光,擦了把额头的汗:“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伞面足足有一般伞的三倍大小,且厚度多出几毫米,掂量着十分沉重。   ‘哗’的一声,撑开的动静很大,沈拂走到日头下,眼下已经是下午,光很分散,大伞遮蔽下,没有一丝光泄露。   他十分满意,就这么撑着离开。   影子不安分地扭动一下,似乎在嘲笑他的无用之功。   然而,大部分已经被伞遮住。   画魔不想附在伞影上,只想和沈拂的影子融合,尝试了一遍结果失败。   青年举着一把可以和半片云媲美的巨型伞行走在街道上,自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刚踏进迟家,成功截获一众目光。   水月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目光看他:“你也发烧了?”   沈拂走到树下,收起伞。   水月原本站在他面前,不得已挪到一边:“这伞太大,拿着容易戳到人。”   沈拂采纳他的意见:“回头我找人做个伞筒,背着走。”   水月想不明白他在抽什么疯,眼神有些惊疑不定:“迟风的母亲突然就不太行了。”   沈拂:“死了?”   “这么说太不礼貌了,”水月小声道:“很严重,但命还在。”   “吉人天相,”沈拂笑了笑:“如果是好人,上苍会保佑她的。”   似乎是劝慰的话,但水月觉得听上去有些刺耳。   ……   真正的刺耳的声音在另一间房中响起,女人的声音有惊恐,更多的是愤怒。   在她的脸上,皱纹正在疯长,从前看上去是一个吸引人的妙龄少妇,如今的模样和老妪无异。   迟风跪在床边:“我去检查过,金花很虚弱。”   女人揪住他的领子,嗓音尖锐:“我不信!”   “小声些。”迟父冷冷道:“我看你是想把外面的人都引来才罢休。”   他的话很有威慑力,女人瘫软在床上,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出:“变成这样的又不是你,又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   迟父嫌恶地别过头:“也许是反噬。”   女人疯狂摇头,眼眶潮湿道:“不可能,反噬都是出现在一百多岁以后。”   迟父:“也不是毫无办法。”   女人擦干眼泪。   迟父缓缓说了一句话,女人和迟风同时一怔,过了一会儿双双点头。   他们打如意算盘的时候,沈拂正在逗弄蛊虫玩。   没有活人血肉的滋养,虫子无精打采地在瓷瓶中蠕动,沈拂滴了几滴鸡血进去,才微微有了活力。   晚饭是在迟家吃的,沈拂没有感受到多少规矩,饭桌上就他和柳雪两个人,金花没有胃口,水月跑去外面泡澡堂子。   至于迟家人,一个也没看见。   他吃的不多,饭后散了会儿步提早上床睡觉。直至半夜,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像是谁在哭泣。   沈拂掀开被子准备出门查看。   “别去。”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他这才注意到异常,月光倾泻下,身旁还躺着一个影子,胳膊的部分搭在自己腰上。   想到前半夜和一个影子同床共枕,沈拂脸色也不由有几分难看。   “去了也没用。”影子说道。   在不知名的呜咽声中,沈拂最终还是没有下床。   “睡吧,”影子哄着他。   沈拂了无睡意。   影子诱惑道:“你闭上眼,我带你去另一个世界。”   “……”沈拂冷漠道:“你是死神么?”   意识到话有歧义,影子道:“也许你看了会有些领悟。”   沈拂想了想,让他的手安分些后,依言躺下。   一个玄妙的世界就此展开。   画魔终于不再是以黑影的形式出现,薄唇紧抿,目光逼人,让人无法和那个不正经的影子联系在一起。   身体尽可能朝沈拂贴过来,毫无意外被推开。   沈拂:“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画魔:“我说过,你很好闻。”   沈拂:“卤肉一样很好闻。”   画魔严肃道:“你比任何食物都诱人。”   这一次他们没有停留在桥上,画魔带着沈拂走到桥下,岸边正停着一艘破烂的旧船。   一踩上去,老旧的木板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活像下一秒就会裂开。   无人划桨,船顺流直下,中途有无数怨鬼想要爬上船,俱是无功而返。   沈拂想要凑近一些看,身体才探出去一小部分,受到巨大的吸力拉扯,连忙又坐了回来。   画魔见状,伸手在水里拨拉了两下,轻而易举捞上来一个鬼爪,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给你。”   这只鬼爪还能动,细长的指节正在拼命挣扎。   “方才便是它想拖你下水,”画魔将鬼爪轻轻一折,它顿时丧失攻击力:“现在交由你处置。”   沈拂盯着无力垂下的惨白手骨,嗤笑一声。   画魔会错意,以为他喜欢,邀功道:“这东西不好抓到完整的,我可以再给你捉几个。”   沈拂摆手拒绝他的好意,醒悟这世上原来还有比送人头更让人难忘的礼物。   【系统:鬼爪要好一些,可以啃着吃,嘎嘣脆!】   眼观如何也爬不上的怨魂,沈拂问起它们的来历。   画魔:“多数是外乡人。”   沈拂直白问道:“他们的死可是跟西沉镇的人有关。”   画魔颔首:“人死后积怨不散,便会化为厉鬼,后来镇上的人想到用魔来镇鬼。”   沈拂低头沉思,谁都不会被人平白无故利用,那么画魔图的是什么?   “怨气能让我的力量增长,”画魔仿佛看穿他的想法,给出答案:“等到怨气积累到足够,我便可以用本体现世,届时……”   他的目光阴狠而毒辣:“就能吃到更为可口的食物。”   皑皑白骨不断受河水冲刷,怨气常年不散。   沈拂毫不怀疑,画魔一旦出去,西沉镇的人会无一幸存。   在他看来,这些人死不足惜,不过界网既然会发布任务,说明镇上还有命不该绝之人。   “你想怎么阻拦我?”画魔一点点靠近他,“要不要出去告诉镇子上的人?”   沈拂冷笑,倘若那么做,非但没有人会信,恐怕还会引起一些害怕暴露罪行人的杀意。   画魔这次有了分寸,在不会被推开的位置停下:“等我消化完这里的怨气,便不用寄居在影子上和你交流。”   【系统:心灵上的沟通转换为身体与身体的交流,这个我懂。】   沈拂很想用鬼爪堵住它的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停留多久,沈拂更多的时间用来了解画魔。   他开始打听画魔的来历。   “太久远,记不清了。”   “那……名字呢?”   画魔突然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知晓吾名,便要结永世之好。”   本来想封系统嘴的鬼爪伸到他唇边,阻止画魔继续往下说。   “西沉镇的人如何做到逆天改命?”   画魔只是笑了笑,轻轻捏了下他的指尖:“你该走了。”   沈拂抬目看去,这才发现船已经行进终点,漂浮的头颅、碎骨又按照原路返回,像是一个无止境的轮回。   醒来时大约是早上六七点,月亮已落,太阳还未升起,没有光照下,身边的影子也不存在。   怀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钻,惨白的手骨被折断的地方已经重新连接好,没有再进行攻击,像一个醉汉跌跌撞撞来回移动。   沈拂将‘定情信物’用白布裹好扔到一边,头隐隐作疼。   佣人正踩着梯子挂红灯笼,不时有人抬着箱子进出。   沈拂走过去帮忙分担重量,“这是有什么喜事?”   佣人面无表情道:“夫人病重,少爷要娶妻冲喜。”   “冲喜?”   佣人没再理他,放下箱子后继续去忙。   厅堂里,迟风等人都在,就连金花也坐在一角,她倒挺聪明,不时咳嗽,装出一副神情恹恹的样子。   水月:“婚姻大事,起码要通知父母。”   柳雪笑容依旧明媚:“我是孤儿。”   包括迟风在内,众人都朝她投去不敢置信的视线。   柳雪:“不想招人议论,所以就没和你们说。”   沈拂走进来,打断他们的交谈。   面朝迟风,道了声恭喜,“新娘是……”   柳雪害羞地低下头。   金花捏了下柳雪的脸,笑着道:“虽然是因为冲喜,但你们两个从前就互有好感,也算是天赐良缘。”   各怀鬼胎,场面却出乎意料的和谐。   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沈拂多少都能猜出来一些,唯独柳雪,一时还真的不太好判断。   裁缝上门,众人都在讨论嫁衣的款式,沈拂见太阳已经出来,撑着巨伞出门。   外面人不是很多,空气清晰。   卖伞的老头正打着瞌睡,一道身影挡住他的去路,老头抱着一大摞伞放在地上:“还没开张。”   沈拂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买。   对面墙上趴着一只野猫,长相很是喜人,正巧停步多看了两眼。   野猫窜走后,他才道:“我来镇子这几天,没看见一户养宠物的人家。”   卖伞的老头不耐烦道:“养不成的,这里的动物不亲人。”   沈拂刚迈步离开,老头突然自嘲道:“动物也是有灵性的,亲善避恶。”   回过头,老头已经开始低头摆弄他的伞,一言不发。   依照画魔所说,死得多数是外乡人,如此多数量的怨魂,沈拂不信他们生前没一个人察觉到异常。   假使有,为什么不逃跑?   小镇的出口位于东南方,穿过一条羊肠小道就是。   右边的大树下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西沉镇三个大字。   沈拂来时正值黄昏,忙着找落脚地,没有注意太多。现在重新观察,发现石碑右下方有半个血手印,受长年风雨侵蚀,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尝试着往外跨了一步,脚下的地面同一时间晃动起来,不是地震那种剧烈摇晃,仿佛是踩在一片柔软的草坪上,下方是翻涌的波涛。   一个骷髅头没有一点预兆地破土而出,笔直朝沈拂脚下滚来。   用力一脚踹开,随之更多的骷髅涌来。   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像是画魔领他去的那个世界。   连忙将伞收起,全部的影子暴露在外,骷髅刚一靠近,被那黑暗侵袭,立马乖乖钻入地底。   “往阳光下站一些。”影子开口。   太阳一照,影子颜色加深,微微变大了一些。   地面恢复正常。   影子:“西沉镇被厉鬼包围,只能进不能出。”   沈拂听后皱眉,那迟风又是如何做到去外地求学?   “被厉鬼拉下去的人必死无疑,若非我及时出手,少不了要陷入麻烦。”影子开口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沈拂逆光站立,看不清表情,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吃了供品,就是你的新娘。”   影子点头。   沈拂又道:“第二次见面,我问你姓名,你言知晓名字,便要结永世之好。”   影子继续点头。   沈拂:“眼下更是要求以身相许……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又蛊惑人心者,你可知在人类中被称作什么?”   影子朝他身上贴去,声音低沉迷人:“三顾留情。”   沈拂强迫他认清现实:“狐狸精。”   “……” 第98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画魔对沈拂从来都没有恼意。   短暂沉默后, 站在原地思量:“狐狸精和兔子精挺配。”   沈拂:“哪来的兔子精?”   可惜画魔是以影子的状态出现, 他没能看见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惊艳:“唇红齿白,肤白如脂,翩翩浊世佳公子。”   沈拂完全不意外画魔会说出这种话。   一只魔,你跟他讲礼义廉耻, 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系统:和巫牧之相比,他算是相当不错的。】   沈拂晃神几秒, 深觉有理。   “照你所言, 活人是出不了这个镇子。”   “是。”   “迟风呢?”   “迟?”影子重复一遍这个姓氏, 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不一样。”   “如何不同?”沈拂追问。   画魔的声音忽然有些冷:“柳木, 细绳以血浸染,纸钱但要是红色,准备好这三样东西, 我可以给你演示。”   语调急转直下,沉闷冷淡,沈拂蹙眉:“不能明说?”   “不可。”   他一再坚持, 沈拂觉着此事可能非比寻常, 就此打住。   出来一趟不好空手而归,半途找到一家小铺准备挑件东西作为新婚贺礼。   沈拂从前见过的老人家上了一定岁数, 便是养花遛鸟。西沉镇的老人不同, 大致可以归为两类:去茶楼品茶和在外做生意。   这家亦然。   “外来客?”老妪佝偻的身子, 看到他目光露出几分稀奇, 想拿起杯子, 然而手一直颤抖着抓不住杯柄。   沈拂帮她托着杯底, 耐心等老妪喝完。   目光留意着架上的货品,看中一个花瓶:“怎么卖?”   老妪道:“买这个做纪念品,恐怕不太方便携带。”   “送礼用的。”沈拂笑道。   老妪将花瓶给他取下来,几次险些摔碎:“镇上有喜事?”   沈拂:“迟家的少爷。”   老妪手在半空中僵硬了一下,摇头道:“不是良缘。”   沈拂付完钱,左手花瓶右手举伞,路过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他,不明白是怎么做到维持平衡。   一只鬼爪孤零零地立在床上,五指伸展,一张一合。   沈拂一进屋门就看到这么一幕,裹着鬼爪的白布被挣脱到一旁。   见它没有伤人的意思,索性由着它去。   花瓶被放在桌上,鬼爪从床上跳下来,想将桌布扯下。   沈拂冷冷道:“这东西花了不少钱,倘若碎了……”笑容冷冽道:“我这儿可不会留只会败家的玩意。”   鬼爪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的威胁,安分守己待到一旁。   找了个布子,正擦拭花瓶上的灰尘,一阵呜咽声钻入耳中。   上次听到哭泣声还是在半夜,这次更为清楚些,寻着声音走到院中,来回那么多佣人,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各做各的事。   沈拂最终停在花圃,哭声戛然而止。   没有找到哭声来源,却是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柳雪正朝着这边走来,见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   她的眼眶湿润,鼻头有些泛红,瞧着像刚刚哭过。   沈拂:“是你在哭?”   柳雪迟疑了几秒,点了点头。   沈拂递过去一张纸巾。   柳雪不好意思道:“让你看笑话了,想到就要嫁为人妇忽然有些害怕。”   沈拂安慰道:“很正常。”   然而他很清楚,那哭声细弱,相当稚嫩,更接近小孩的哭腔,绝非柳雪能够发出。   两人说话没多久,柳雪就被佣人叫走,沈拂独自站在原地,盯着花圃看了许久。   白天不适合做见不得光的事,一直等到深更,沈拂才溜过来,将鬼爪扔到里面,“别伤到根茎,去下面看看有什么。”   鬼爪对着他,中指向下。   沈拂不动声色威胁:“做铲子要比回到画魔手里好得多。”   ‘画魔’两个字对鬼爪有很大的威慑力,顿时乖乖履行刨地的指责。   它从最角落一路往下,速度堪比老鼠打洞,没过多久爬上来,爪子抓着一根骨头。   沈拂顿时明白花圃下埋得是什么。   奇怪的哭声又一次回荡在耳边,黑暗中,啜泣声几乎包围了沈拂,小女孩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没有让人觉得恐怖,反而十分心酸。   鬼爪再次往返,将一枚玉佩取了出来。   生肖玉佩,按照属相推断,今年刚好是死者的本命年,结合哭泣时的声音,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应该正好十二岁。   年轻生命的逝去总是让人感到惋惜,埋骨于此,多半死于非命。   鬼爪重新将骨头埋入,填土恢复花圃原貌。   沈拂隐隐有感,白日里柳雪并不是碰巧路过。   一夜哭泣声未停,沈拂却也睡了过去,睡前不忘将伞遮在床头。   第二天天还没亮外边就有些吵闹。   嫁衣是连夜赶制,不到中午,便有人送来。   样式普通,并不华贵。   一切都很匆忙,甚至不合流程,后天就是婚礼,柳雪现在还和金花挤一个屋子。   这个时代在婚姻上还延续着很多老祖宗的传统,交换聘书不可少,婚前女方不可和男方同住一个屋檐下。   迟家这么讲究的一户人家,态度却是敷衍草率。   正想着,余光瞥见身后的影子,走到一个拐角,影子沿着墙立起来。   颜色要比常日里黑暗很多,本就是黑色的影子仿佛散发着无数戾气。   沈拂笑道:“心情不好?”   画魔昨晚爬床失败,心情自然不可能爽快。   沈拂拿出鬼爪:“是你让它跟在我身边?”   “一部分怨气已经被我打散,不用担心伤人。”   沈拂少见的对他的做法感到满意:“当保镖确实不错。”   关键时刻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用来做铲子也很方便。   画魔声音低沉道:“它的作用不仅仅是这个。”   伴随话音落下,鬼爪展示了手指比心。   【系统:他这是为自己找了个代言人?】   “……”   将碍眼的鬼爪收好,突然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不少佣人走出门。   沈拂叫住同样在往门外走的水月:“这是去哪里?”   水月:“迟风不见了。”   沈拂:“失踪?”   水月皱着眉头:“我觉着就是小题大做,迟风早上没去给他母亲问安,这家人就慌了。”   他撇了撇嘴角:“又不是古代皇宫,还得每日请安,有可能只是出去买点东西。”   迟家人都很紧张,他也不好表现出无动于衷,跟着出去寻找。   西沉镇一条主路通南北,起先水月的确没放在心上,直到来回走了一遍,店面也是逐个都进了,没有任何迟风的消息,才有些慌了。   沈拂:“去山里找找。”   水月对那个地方有阴影,考虑现在天色还早,又有沈拂作陪,点头同意。   山里白天要比晚上安静,尽管有鸟叫蝉鸣,不过对比夜间冷风中的凄厉鬼叫,这点声音实在算不上什么。   “柳雪呢?”   水月:“在试首饰,她和我想的一样,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都是成年人,不打招呼出门有时候也是常有的事。   沈拂:“她这婚结的实在仓促。”   水月点头表示同意:“都能说是荒唐。”   沈拂若无其事和他打听:“柳雪家中可还有其他长辈?一个亲戚都不到场总归不太合适。”   水月:“没听说过,就连是她是孤儿我们也是才知道。”他仰着头想了想:“不过应该还有个妹妹。”   回忆了一会儿,水月才又开口:“有次我买了串糖葫芦,柳雪看到后说她妹妹以前也喜欢吃。”   沈拂沉吟片刻后微微勾了勾唇角:“有意思。”   水月愣了下:“什么有意思?”   沈拂淡淡道:“‘以前’两个字。”   水月目光一颤,方才后知后觉。   这句话指的可能是以前喜欢现在不爱吃了,还有一种……便是妹妹已经不在人世,所以下意识地用了这个词。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水月生出些小小的怜悯,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找人上面。   对着密林叫了好几声迟风的名字,均无回应。   水月停下脚步:“好像没有人,要不我们回去?”   再往前走就是坟地,他心里发怵。   沈拂则绕着一棵柳树走了两圈。   水月忍不住道:“你不会在打这棵柳树的主意?”   沈拂点头。   水月:“方才在镇子上,我看你还顺便买了红纸。”   沈拂:“可惜没有现成的柳木卖。”   水月纳闷:“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沈拂摇头,具体他也不知情,不过当时画魔相当严肃,说不准有了不得的用途。   受过沈拂的救命之恩,水月心中存有几分感激,“我父亲是木匠,你要是想做什么手工可以找我。”   沈拂谢绝他的好意:“凑够材料就行。”   水月热心肠问:“那你还缺什么?”   沈拂失笑:“还缺一根绳子,不过要用鲜血浸染,你若愿意提供血液我不介意。”   水月没有如预想中害怕后退,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沈拂被望得莫名其妙。   水月紧张道:“在我家乡那边,只有结阴亲才用得上这些。”   沈拂一怔。   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水月忽然用一种怪异的腔调唱道:“红纸钱,还魂柳,今生莫要再回首……” 第99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捉虫)   让人不寒而栗的歌词回荡在山中, 惊走树上的鸟雀。   水月明显地感知到在唱完这首恐怖歌谣后,沈拂的气息突然变了。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表情, 明明是在笑着,弯起的嘴角却有一种让人神魂俱裂的森冷。   水月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发抖。   沈拂目光陡然变得清明,唯有那瞳仁深处蕴藏着化解不开的阴寒。   水月心跳的剧烈,“你……还好么?”   沈拂还原温和的面容:“还要多谢你才对。”   水月一头雾水, 然而一个字都没敢多问。   怀里的鬼爪有了异动,沈拂眯了眯眼,目光聚焦在前方:“过去看看。”   水月咽了下口水:“那里是坟墓。”   沈拂:“怕的话你就先回去。”   水月松了口气,迈步就要离开:“那我就走了。”   沈拂点头,笑容邪恶:“话本里这种时候落单的都会死,路上小心些。”   水月收回脚,改口道:“理应共同进退。”   尚未走到墓地, 就有一些细碎的声响传来, 随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水月大叫一声:“迟风!”   他的声音足够响亮,甚至隐约有回音,迟风却是抬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躲在一块墓碑后瑟瑟发抖。   水月赶忙跑过去将人扶起来。   迟风像是受惊的野兽,一把打开他的手,捂着耳朵后退, 连连叫着‘不要过来。’   手被都红了, 水月也顾不上疼, 抓住他的肩头:“迟风,看清楚,是我!”   迟风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两眼,再次陷入惊恐当中。   水月扭过头:“他好像受了刺激,现在该怎么办?”   沈拂回答的干脆:“打晕了,带回去。”   水月迟疑。   沈拂:“要么你就和他一直在这里纠缠到天黑。”   鬼打墙的经历浮现在脑海,水月利落地抄起一根木棍,将人打昏过去。   他没敢使太大劲,半路上迟风便清醒过来,一个劲大喊大叫。   水月卯足了力气,总算将他拖进迟家大门。   很快就有佣人来搭手,活动了一下手腕,酸疼的臂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不解地望着沈拂。   “就说在镇子口找见的人,别提墓地。”   水月怔了怔,想到那些诡异的墓碑,还有过于长寿的死者,点了点头。   迟风整个人都是疯疯癫癫的,一下午过去也没见转好,又是砸东西,又是大声喊叫。   迟家也没有请医生看,迟父正脸色暗沉地站在屋子里。   沈拂在不远外的地方看到柳雪,上前问道:“人还好么?”   柳雪满脸忧色:“很严重,见人就躲,说是丧失心智都不为过。”   还说着话,屋内传出迟风的嘶吼声:“她来了,她来找我了!”   沈拂和柳雪对视一眼,连忙走入屋中。   未免他自残,迟父将之捆绑在床头。   迟风安静了几秒,突然道:“我的新娘来了。”   所有人顿时一怔,柳雪以为他恢复正常,激动地走上前去,哪知迟风用身体将她撞开,瞳孔几乎没有焦距,缩在床角喃喃道:“父亲,我的新娘来接我了。”   迟父目中飞速闪过一抹惊恐,冷喝道:“胡说什么!”   迟风没有感受到他的愤怒,仍旧在自言自语。   见状,迟父转身对水月和沈拂道:“你们先出去,等状态稳定了些再来看他。”   柳雪像是被吓住了,站在那里好久没有反应,直到沈拂拉了一下,才回过神。   金花在门外等着,陪在柳雪身边安慰,两个女孩谈心,沈拂没什么能插上话的地方,便朝自己房间走去。   屋内昏暗,打开所有窗户好让阳光透射进来。   影子在斜对角,一声不响。   沈拂坐在椅子上,倒了杯水喝着降火气:“冥婚?”   影子保持沉默。   沈拂笑容堪比春光:“能骗到我的人寥寥无几,今天又多了一个。”   边说,放下茶杯击掌,由衷赞叹道:“当真厉害。”   鬼爪冒出来一截,还没来得及比心就被扔到犄角旮旯,它倒是坚强,自己重新爬了回来。   无视小心翼翼向往上钻的鬼爪,沈拂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地上的影子。   “不算是欺骗。”   良久,影子终于开口。   沈拂用一种恍然大悟的口吻道:“那便是开了个玩笑。”   影子叹道:“我的确存有私心,但你的问题也得到了解答。”   沈拂按住鬼爪,眼中的玩味渐渐收敛。   “活人离不开西沉镇,却不是没有漏洞可寻。”   方才迟风低吼新娘来接他的画面闪现,沈拂蹙眉:“难道他和鬼结了阴亲?”   然而这些鬼应该恨毒了迟家人,假使冥婚,迟风早该被啃得渣都不剩才对。   影子缓缓道:“你低估了他们的手段。”   沈拂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   眼下迟家乱成一团,他几乎不用怎么遮掩,出门轻松从厨房取了生肉喂养蛊虫。   半路又改了主意走去花圃。   柳雪正坐在那里,金花已经不在她身旁,方才在迟风房中表现出的担忧、惶恐全都不剩,姣好的面容上不带任何一点表情,唇瓣不时动着。   走近一些,能听出是首小曲。   沈拂递过来纸巾。   柳雪愣了下,有些虚弱的笑道:“又没哭,为什么又要给我纸巾?”   沈拂道:“觉得你会用到。”   柳雪用微笑代替回答。   沈拂突然道:“如果有人伤害了你重视的人,你会怎么做?”   柳雪身体猛地绷直。   沈拂无视她的异常:“只是觉得迟风疯得有些太蹊跷了,如果是人为,你会不会帮他报仇?”   柳雪轻轻松了口气:“我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沈拂和她方才的表现一样,笑笑没有说话。   当他起身走出一段距离,柳雪的声音没有预兆的传来:“我会送那个人进地狱忏悔。”   沈拂脚步一顿。   柳雪低头看着手上的纸巾:“这是回答你前面的问题。”   人心有时就像是毛孔,是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   沈拂见过恶人,在执行任务中,又会见到更恶的人。   这次走到街上,他没有遮伞,任由光倾泻在身上。   店里十分冷清,只有老妪一个人颤抖着在清点货物。   沈拂走进去,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有一处写错了。”   老妪看了下清单。   沈拂:“鼻烟壶少数了一个。”   老妪:“不打紧。”   又问他要买什么。   沈拂摇头:“想来跟您打听点事儿。”   老妪:“为什么来找我?”   沈拂诚实道:“对于大限将至的人来说,一般口风没那么紧。”   “我会告诉你一些,”老妪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看到沈拂面上的不解,哑着嗓子道:“就算是对你帮我扶杯底的一点回报。”   不久前来买花瓶,老妪找零钱时曾用手指在沈拂掌心写了‘小心’两个字,他也是看准了对方还存有一丝善念,故而前来。   “迟家的少爷是否结过阴亲?”   老妪点头。   沈拂:“冥婚的对象……可是一个小女孩?”   老妪嘴唇有些颤抖:“厉鬼通常对人存有怨气,他们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小女孩,弄死后结了阴亲。”   即便已经猜到,真正听起来仍是不免心惊。   老妪:“那女孩生前受尽了折磨,死后牌位又立在迟家,不敢生出半分忤逆的心思。”   沈拂又掏出一个瓷瓶,看到里面的虫子后老妪连连摇头:“该说的我就说了,剩下一部分就要带进土里。”   阳光很暖,沈拂却觉得有一股阴暗的气息始终无法驱散。   身后的影子微微晃动一下,似乎想伸手拥抱他一下,但又强行歇了这个念头。   沈拂和老妪交谈的时间不长,出门便看到不少在卖孔明灯的,水月正在那里和人讲价。   “买灯做什么?”   水月被他吓了一跳,看到是沈拂后道:“我刚听佣人说逢年中和年末最后一天他们会举行放灯。”   沈拂挑眉:“这你也要凑热闹?”   水月不好意思道:“听说可灵验了,将双方八字写到灯上,放上天空能保佑人百年好合。”   沈拂嫌弃道:“你信这个?”   水月买了两个,递给他一个,小声道:“迟风又发病了,比之前都闹得疯,我有点害怕,找了个借口出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柳雪没有要求取消婚礼,迟家人更是提都没提,只是象征性的关心一句,说晚上有放灯,让他们出去散散心。   夜色阑珊,明月空照。   灯火照亮了半片天空,沈拂来镇以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   男男女女,脸上无不是洋溢着希冀和笑容。   仿佛孔明灯一燃,所有的丑恶都被融化。   金花和水月放了一个,沈拂图个新鲜,也放了一个,他放得那盏灯很快被风吹远,淹没在无际灯海当中。   结束时天色已经很晚,入睡能听见迟风的低吼声,沈拂突然有些怀念半夜缠绕他的哭声,起码比这哀嚎要强很多。   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一夜,翌日一声惨叫彻底将他叫醒。   沈拂赶过去的时候,水月正脸色惨白扶树,有佣人拿着火折子手捧陶罐进去。   “虫、虫卵。”水月断断续续道。   沈拂扫了眼,没发现有虫子。   水月惊悚道:“我刚去看迟风的时候,看到他吐出虫卵。”   说完忍不住开始反胃,跑到一边干呕。   沈拂帮他拍了拍背:“好受些没?”   水月恍惚道:“我出现幻觉了。”   沈拂蹙眉:“什么幻觉?”   水月指着地面:“我好像看见你的影子在颤抖。”   沈拂瞥了眼,何止抖,都快抖成波浪形了……遂即面容肃穆道:“看来你病得不轻,快回房休息。”   水月前脚刚走,他立马就拐到不起眼的角落。   沈拂抱臂看着自己的影子:“难不成你也病了?”   画魔的声音较平常有些沙哑:“是不太舒服。”   听他亲口承认,沈拂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们见一面?”   “你在担心我?”声音中暗藏一点小小的窃喜。   沈拂只是重复要不要见面,画魔:“在画像前燃三柱香,我引你过来。”   焚香时沈拂眉头一直紧蹙,从前画魔未有过这样的要求,后者的状态兴许比想象当中还要虚弱。   俊美的男子斜靠在桅杆上,面色发白,破旧的船作为背景板,给他平添了一分孱弱的味道。   沈拂走过去时,他还紧闭着双眼。   顾不得探讨魔为什么会生病这种问题,沈拂扶他起来:“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画魔靠在他身上,虚弱笑道:“值了。”   他的目光像是毒蛇一点点往下攀爬,“为了让你彻底死心。”   沈拂不明所以。   画魔阴狠道:“我看到了你在孔明灯上写的生辰八字,居然不止一个。”   沈拂没有否认:“是又如何?”   画魔:“他们已经死了,对不对?”   沈拂皱眉。   画魔冷笑道:“下咒的时候我感觉的到,不过只要不神魂俱灭,哪怕转世投胎,也会使之痛苦一阵子。”   说完,转过身撑着船身剧烈咳嗽。   “……”   回过头脸上带有几丝不自然的薄红,画魔狠狠闭了闭眼,又睁开:“枉我一向对自己的力量自信,没想到一次咒杀三人就有些支撑不住。”   沈拂递过去一张纸,他捂着又咳了两声:“待到过两日状态恢复,再接着下咒。”   沈拂张了张口,画魔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算是你求情我也不会手软。” 第100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沈拂的目光在他说明身体不适后闪过一丝明悟。   尔后半是无奈半是嘲讽地摇了摇头。   静默良久, 伸手在画魔肩上轻轻一拍:“别糟蹋自己。”   画魔狠厉道:“你越是为他们求情,我越不能让你称心如意。”   沈拂冷着脸:“有本事再说一遍。”   画魔表情同样阴寒,用唇形说了一遍, 没有发出音。   “……”   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忽然间令沈拂心情变好, 略过让人不快的事情, 直白道:“等你养好身子继续咒杀也不迟。”   画魔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沸腾而去的河水映照出一张苍白的容颜, 画魔盯着水面上的倒影,不愿意沈拂继续看他狼狈的样子,送其离开。   房间被阳光照得透亮,沈拂的影子已经恢复正常,画魔暂时没有寄居在上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透过窗户望去, 佣人将烧焦的虫卵密封在罐子里,埋在树下。   他们不时来回,迟风的呕吐还没有停止。   出了这么大的事, 迟风父母没有一个在旁边照看,迟父一大早便出门, 正当沈拂猜测他去了哪里, 细碎的交谈传入耳中。   快步走出屋子,隔着一段距离, 看到迟父正领着一位瘦竹竿似的男子往迟风房间的方向走, 迟父面色恭敬, 走在男子身后,隐隐有以他为尊的迹象。   两人进去后,佣人立马关上门,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男子往迟风嘴里塞了颗药丸,后者眼睛赤红,至少止住干呕。   迟父语气焦急:“当初您不是说过那小女孩胆小怯懦,不会生事,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   男子阴冷的视线扫过来,迟父顿时不敢说下去。   “我看你家里来了几个陌生人。”   迟父连忙道:“都是小儿带回来的同学,本来是要……”   要做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迟父小声道:“白大师,你看……”   “先让我看看这几人有没有嫌疑。”   沈拂等人被叫到正厅,水月和金花一头雾水,柳雪像是还在为迟风的事情担忧,眼睛都哭肿了。   没过一会儿,迟父和男子进门,迟父介绍道:“这位是白大师。”   水月发懵地点点头,不解其意。下意识地朝沈拂看去,后者一副神游其外的样子。   迟父道出已经想好的说辞:“我儿突发疯病,可能是中邪,为了大家的安全,才特意请白大师前来查看。”   水月虽然从前笃信科学,但最近事一桩接着一桩,觉得找个大师看看也好。   其余人跟他一样,表示同意,没有表态的沈拂被视作默认。   白大师挨个仔细检查,轮到沈拂时,他的脚步忽然顿住,‘咦’了一声。   这一声让所有人的心跳到嗓子眼处。   白大师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去:“你身上的‘气’和别人不同。”   一旁水月忍不住道:“大师你是不是看错了?”   白大师笃定地望着沈拂:“你身上有死气。”   他本事不错,不是一般的江湖道士。沈拂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从很早以前一到晚上就睡不好,找道士看过,说是被浪荡鬼缠身。”   白大师手指掐诀,“容我看看。”   他没有做什么花哨的动作,除了掐诀,便是念咒。   沈拂身上有黑气浮起,白大师加快念咒……就要成了!   他倒要看看附在这年轻人身上的黑气本体是什么。   “这个人是我的。”   白大师脑内响起一道声音,向后退了三步,猛地吐出一口血,再看他的左手,已经脱臼。   沈拂离他最近,猫哭耗子:“要不要紧?”   白大师后退摇头:“别过来。”   沈拂口吻充满希冀:“大师可有办法将这只浪荡鬼驱走?”   白大师冷嘲:“你身上的哪里是浪荡鬼,分明是欲魔。”   鬼的偏执和占有欲可没这么深。   沈拂求解:“要怎么才能对付它?”   白大师:“唯有三个字……”   众人屏息等答案。   白大师言简意赅:“从了它。”   沈拂面色微变。   白大师:“欲魔若是不得偿所愿,迟早带走你的魂魄。”   他伤得不轻,被迟父扶下去休息。   排在沈拂之后的柳雪没有被检查到,一直攥紧的拳头缓缓放开。   一抬头,目光刚好和沈拂撞上。   “明天就是婚礼,”沈拂问道:“发生了这种事,你确定还要嫁?”   柳雪毫不迟疑:“两心相悦,自该不离不弃。”   水月还没从沈拂被浪荡鬼缠身的事情中反应过来,乍然听到‘不离不弃’四个字,突然打了个寒颤。   白大师的房间和迟父离的很近,佣人照旧守在门外,即便听不到那些窃窃私语,沈拂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在谈论什么。   重新封印惨死的女孩,亦或是寻找新的猎物下手。   【系统:我心里有些堵得慌。】   沈拂失笑,打趣道:“我可没将你的生辰八字写在孔明灯上。”   【系统:带我出去散散步。】   画魔还在养伤,沈拂出门也不用矫情撑伞。   才进行过放灯活动,镇子上的人多了些活力,出来走动的人比往常增加不少。   沈拂其实明白系统为什么觉得不舒服,不夸张的说,西沉镇的每一个人都是罪人,见死不救,偷取他人寿数,不值得被救。   他找了家书铺,挑了本无人问津的书:《感动生命的一百个故事》。   原本是要念给系统做心理辅导,自己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沈拂直接买回去,对着画像燃香,香燃尽的一刻,世界换了一番模样。   画魔靠着船,面色依旧苍白。   “有事?”   扶着栏杆勉强站立,一副病秧子的形象。   沈拂将书给他。   画魔皱眉。   沈拂:“给你用来净化心灵。”   明明是被嘲讽,画魔却从他的态度中感到一丝亲昵。   他不禁产生好奇,预想中一旦咒杀的事情摊牌,沈拂该生气才对,为何还会同自己心平气和说话?   昨晚因为迟风的悲鸣没有睡好,沈拂困意滋生,一歪头,身体有滚下船的趋势。   画魔连忙伸出半个肩头,供他靠着睡。   不想吵醒沈拂,忍住咳嗽的冲动,顺便分散注意力,百无聊赖地翻看书。   河中那些漂浮的头颅刚一靠近,就被画魔以阴气打入河底,沈拂在安稳的环境中睡了过去,冗长的梦境过后,才悠悠转醒。   画魔的世界里无日无夜,他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再看到画魔时,忍不住笑了。   后者正以认真的神态阅读一篇文章。   沈拂目中泛有好奇。   见他醒了,画魔严肃道:“我决定放弃咒杀。”   沈拂一怔。   画魔和他分享自己刚刚看完的故事:“有三人路过女尸,第一个摇头经过,第二个为她披衣,第三个厚葬,女尸投胎报恩,最终嫁给埋葬她的人……形如你我。”   他们一定也有前世的缘分,无论沈拂之前有什么经历,自己才是会和他长相厮守之人。   沈拂双眉扬起,“问题是故事里只有三个男人,你是第四个。”   闻言,画魔表情重新转为阴鹫,改了心意决定继续下咒。   沈拂突然道:“也许还有第五个,第六个。”   画魔面上透露出一丝嫉恨。   沈拂笑了笑:“不过说不准我们前世真的缔结过什么缘分。”   一字下地狱,一言上天堂。   画魔顿时转怒为喜,又开始不停咳嗽。   不露痕迹摸了下沈拂的手,佯装柔弱:“我可能熬不过去了。”   沈拂脸上的笑意消失,冷眼看他。   画魔暗示道:“迟家虽然没一个好人,但有些地方值得借鉴。”   “比如说?”   “冲喜。”   沈拂冷笑一声,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说着快要不行的画魔在晚上又恢复了精神,沈拂的影子再次有了波动,好在月光黯淡,不是很明显。   迟家张灯结彩,不见半分喜庆的气氛。   今晚多间屋子的灯是亮着的,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逐个熄灭,只剩下柳雪的屋子还有亮光。   没有迟风的吼叫声,夜晚安静的可怕。   【系统:照这个进度,我们很难完成任务。】   沈拂淡淡道:“我想了解的是西沉镇的过往,至于任务,其实没有难度。”   【系统:继续吹。】   沈拂蹙眉:“倘若我能做到……”   【系统:跪下给你唱征服,站着为你跳脱衣舞,躺着帮你赚钱。】   沈拂无奈,蹲下身用指尖戳了戳影子。   画魔最近的反应比较迟钝,过了好久影子才缓缓立起来。   沈拂:“愿不愿意和我私奔?”   这次的任务其实很有漏洞可寻,要求是阻止画魔覆灭西沉镇,换个角度理解,只要动手的不是画魔,西沉镇在或者不在都不影响。   影子突然变成两尺高,黑气浸染了大半个宅子。   沈拂面无表情:“你膨胀了。”   影子立时恢复正常,喜不自胜:“去,去哪里?”   沈拂:“天涯海角。”   画魔恨不得当下拉着他出发。   沈拂:“先回去养伤,等我想好了通知你。”   影子勾了下他的指尖:“务必尽早。”   沈拂的影子恢复正常,画魔不知所踪。 第101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夜间的风过于凉爽,吹得人头皮发麻。   沈拂坐在花圃旁, 直到后半夜, 一道倩影缓缓走近。   柳雪摘下白日里面对迟风时那张伪善的面具, 神情很冷,沈拂猜测这才是她真实的性格,更接近一个高冷的美人, 而非平日塑造出的活泼健谈形象。   “你在等我。”她的口吻很笃定。   沈拂:“只是觉得你会来。”   花香被风刮得四溢,柳雪的眼神在看到那些娇柔的花骨朵时, 变得和善:“我第一次见你时, 就觉得不简单,为免生变故, 甚至想借水月的手除掉你。”   沈拂:“花圃下埋的……”   “是我妹妹。”柳雪道:“当年父母带她去乡下的奶奶家, 从此地路过,三人便不知所踪。”   沈拂:“没有报案?”   柳雪嘲笑:“世道这么乱,就连大城市每日失踪人口都不计其数, 谁会尽心给你去查。”   鬼爪感觉到活人的味道,在沈拂口袋里蠢蠢欲动,几次又被按压下去。   柳雪:“警局按人口失踪处理,但我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妹妹每晚都会托梦给我, 哀诉她的不幸。”   沈拂眉梢微微一动,柳雪看见后道:“我们家每隔几代就会有女孩出现灵媒体质。”   沈拂道了声‘难怪, ’柳雪语气变得十分平缓, 细听还是能发现一丝颤抖:“得知她的死讯, 我开始四处拜师,琢磨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她冲沈拂笑了笑:“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个人将计划许久的事情摊牌并不是好的预兆。   沈拂道:“你杀不了我,看来是自认为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你的计划。”   柳雪拿了些纸钱细心埋在土壤里,说着不相干的话:“明天就是婚礼,好像又回到了旧时代,姐妹同侍一夫。”   简单的祭拜过后,她用一种温柔到有些可怖的语气对花圃道:“姐姐会帮你好好照顾这位夫婿。”   沈拂没有打扰姐妹间的‘谈话’,转身回了房屋。   直到天亮前,他都没有再听到小女孩的哭咽声。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让床板都在震动,总共睡了不到三小时,沈拂猫着身子探出半个脑袋看窗外,宅子变得特别热闹,镇上不少人都来祝贺。   收拾一番,抱着花瓶出门,送到收礼处。   “你想的真周到。”水月看到沈拂的背影,立马溜过来,来的人都不认识,金花抱病在房中,他一个人站着别提多尴尬。   沈拂:“礼数而已。”   两人将位置让给后面来赠礼的人,水月喋喋不休:“你应该学着刚刚那人,买个盒子装起来,至少写一两句祝福的话,百年好合什么的。”   沈拂淡淡道:“那是诅咒。”   水月连忙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什么人,小声提醒:“大喜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他们的桌子被安排到后方,菜品不错,荤素搭配得当。白大师也出席了婚礼,坐在仅次于父母的位置,前来祝贺的镇子上的民众都会向他敬酒。   所有人都绕着白大师转,水月扯了下沈拂,嘀咕道:“迟风的父母看着年龄相差好大。”   最前面的妇人面遮纱巾,鬓角的皱纹依旧很显眼。   新娘子的入场让气氛更为热烈,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柳雪身上,沈拂倒了杯酒,正要喝的时候,发现影子有了变化,隐约有立起和他面对面的征兆。故意碰落筷子,弯腰时冷嘲:“这种便宜你也占?”   画魔的声音比较昨晚没有那么虚弱,“交杯酒。”   迟风恍恍惚惚,身旁专门有人扶着。   就像是机器人一样,别人发出一个指令,就动一下。   金花突然跑进来,神色匆忙,被门槛绊了一下,扑倒最后一排的桌子。碗碟破碎的声音打断正在下跪给长辈敬酒的新人,金花身上溅了不少汤汁,盯着一地碎片手足无措:“我……”   水月连忙起身,厚着脸皮讪笑给她打圆场,连说几声‘碎碎平安’。   迟父黑着脸让人进来打扫。   沈拂站起身,看着金花道:“我领你去换身衣服。”   金花连忙点头。   水月正准备帮佣人打扫,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叫带她换衣服?!   连忙跟着追了出去。   沈拂站在门外树下等着,水月松了口气,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   没过一会儿,房门打开,金花没有走出来,而是招呼他们进去。   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水月略有迟疑,沈拂却是已经走了进去。   茶壶杯子全被移开,桌上摆了一个小陶罐。   后面走进来的水月心有余悸:“这不是用来埋烧焦虫卵的罐子,你怎么把它挖出来了?”   金花摇头:“这是从柳雪行囊里翻出来的。”   沈拂唇角勾起:“行囊里?”   金花别过脸,翻别人东西肯定不光彩,自从蛊虫事后,她终日战战兢兢,两个女生住在一个屋子原本是求个照应,但金花总觉得柳雪很多行为叫人捉摸不透,尤其是晚上,自己总是能被怪异的声响吵醒。   沈拂掀开盖子,密密麻麻的全是虫子。拿出随身携带的瓷瓶,和当日金花身体里取出的作对比,确定是一个品种。不过陶罐里的还是幼虫,体型比较小。   金花不可思议:“你怎么还养着这只虫子?”   沈拂:“它死了会打草惊蛇。”   水月插不上话,确定两人间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金花伤感道:“当初我身体里……”   “和柳雪没关系,”沈拂道。   金花心中略有安慰。   沈拂大概已经摸清蛊虫的用处,一只吸食人的血肉精华,另外一只应该是种在其他人的体内,却是起到反哺的作用。   没有盖子的围困,虫子拼命往外钻,一个压着一个,场景令人作呕。   水月最先忍不住,准备将盖子合上。   沈拂在那之前放出其中一条最肥的:“跟着它。”   水月愣了愣,虫子钻进土里,哪里知道去了哪里。   沈拂瞥了眼自己的影子:“带我过去。”   影子无动于衷。   沈拂:“交杯酒,和你喝。”   影子被他的话语振奋到,开始移动。   水月捂着嘴:“这就是那位大师所说,缠着你的浪荡鬼?”   话音刚落,一股寒意顺着脚底往上钻,吓得不敢再乱说话。   婚礼还在继续,三人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迟家的婚礼几乎聚集了半个镇子的人,街道上冷冷清清,水月和金花挡沈拂身体前方,遮住影子走在人前面的怪异景象。   一路走到镇子口。   对于画魔来说,这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他就是在这里要求沈拂以身相许。   而对于沈拂,明明白白就是四个字:不堪回首。   金花尝试着想要迈步出去,沈拂一个眼神扫过去,脚又收回来。   虫子从泥土中钻上来,啃食石碑周围的野草根。   沈拂突然趴到地上,吓了旁边两人一跳。   只见他伸出手,尽量贴合石碑下方的半个血手印,眼睛朝上看。   活脱脱一个垂死挣扎的形象。   水月害怕道:“你在看什么?”   沈拂:“看死者最后看的地方。”   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目光聚焦在石碑西沉镇的‘沉’字,犹豫片刻,手指在上面按了按。   像是接触到弹簧,微微有震感。   沈拂蹙了蹙眉,用力一按。   地面瞬间剧烈晃动,水月站着的位置最先遭殃,他的动作十倍放慢,诧异地低下头,土地裂开一条大缝,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垂直坠落下去。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水月突然觉得死亡并没有想象中可怕,眼前走马观花闪过自己的前半生的经历。   一张清俊的脸在眼前放大。   水月微微张开嘴:“沈拂?”   沈拂一脸冷漠:“别装死。”   水月爬起来,金花打趣他胆子小,水月羞窘地低下头。   火光照亮暗无天日的地底。   沈拂举着火折子,光照下,睫毛长的过分。   水月:“有备而来?”   “是以备不时之需。”   和虫子打交道,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有了光,清楚地能看到他们身下是全是厚重的白色银丝,正是有了这些东西的缓冲,才没摔伤。   沈拂:“像不像是虫子吐出的丝?”   水月和金花同时打了个寒颤。   沈拂安慰道:“想开点,说不定是蜘蛛。”   “……”   不管是什么,三人都没有久留,沿着小道朝前走去。   展现他们面前的是一副恢弘恐怖的画卷。   画有半面墙大小,全部是用白骨拼凑而成,间隙则用虫子填满。   为他们引路的虫子顺着爬上去钻入无尽的虫海当中。   照常理是要被吓一跳,但每个人都忘记恐惧,惊叹地看着这一幕:这些骨头并非人为嵌入,全靠着虫子吐出的粘液粘连在上面。   虫子作画,堪称奇景。   沈拂的视线凝聚在画的本身内容。   西沉镇。   一个由白骨组成的西沉镇,其上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靠近看,那些小点还会移动,仿佛是活在画中的幽灵。   沈拂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是魔。”   影子缓缓立起来,化作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   看清这张脸,水月当场晕倒在金花怀里。   他可是差点被画魔毁了双目。   画魔从发抖的金花身边走过,对沈拂道:“不过还没成型。”   沈拂:“你和画里的东西谁厉害?”   画魔:“狮子和蟑螂。”   手指白皙的足以叫女子嫉妒,屈指一弹,一缕黑气从体内流出,于空中汇聚成笔。   擎笔在白骨图上作画,每划一笔,黑气散落成墨,溅在图上。   “区区还未成型的小魔,一座镇妖塔就能将之压制。”   落笔之间,几乎没有丝毫停顿,似要一气呵成。   水月醒来就看到这一幕,发自肺腑道:“好厉害!”   伴随着画渐渐成型,三人面色不约而同起了变化。   水月和金花胆小,不敢质疑,率先发声的是沈拂:“这是镇魔塔?”   画魔冷峻的面容有一丝隐藏的惊讶。   因为被奉为画魔,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会画画的。   沈拂客观评价:“你画的分明是一个鞋盒子。”   笔重新散为黑气,画魔目光小心地看了下他,走回沈拂身边,声音低沉几分:“对不起,我给你丢人了。”   语毕,恢复成影子的形态,一动不动。 第102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沈拂:“站起来。”   影子有了波动, 但依旧维持原有的样子。   沈拂目光灼灼垂目盯着看。   画魔终于还是恢复人形。   二者完全是用目光交流, 画魔以黑气重新铸笔,“我不擅长此道。”   话音未落,手背传来冰凉的触感。   沈拂瞥了眼他:“专心点。”   笔法和画魔方才完全不同,苍劲有力, 转眼间, 一座塔的雏形已经出来。沈拂握着他的手,细细勾画,神态专注, 侧脸的线条十分柔美。   这一幕落在水月眼里都算是十分撩人,画魔更是呼吸急促。   塔已到九层,沈拂准备停笔, 画魔忽道:“还要更高一些,这点程度压不住它们。”   被镇魔塔的吸力强行引入的无数黑点, 闻言开始疯狂窜动,似在咆哮。   沈拂望着还在第一层苦苦挣扎的黑点,心生怀疑。   画魔一口咬定区区九层, 完全不够。   九为极, 沈拂从未听闻镇魔塔数字在九以上:“依你看,多少合适?”   “九百九十九层。”   画魔很享受沈拂带他作画的过程。   下一秒, 美梦破灭。   沈拂后退一步, 无声宣布作画结束。   画魔回味着手上的余温, 目露失望。   虫子还在骨头缝隙间游走, 除去骇人的黑点, 画面少了几分妖异。   金花松了口气:“结束了么……”   难以想象刚才那些东西如果逃窜出去,镇子上还会不会存有活口。   沈拂目光没有偏移,直勾勾盯着画:“没有这般容易。”   “魔的形成远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画魔淡淡道:“以里面的魔崽子来说,成气候至少还要一年半载。”   沈拂:“这幅白骨图恐怕只是用来留个后手。”   画魔:“他们怎么处理?”   水月和金花后背一凉,后知后觉无意中发现了不得了的关系。   水月欲哭无泪:“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泄露半分今天看到的事。”   早在河边时,他就该猜到沈拂和画魔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要不画魔怎会平白无故为一个人类出手……明智的选择是要离沈拂远一些才对。   沈拂唇瓣动了动,刚说出一个字,水月双手合十朝上一拜:“绕我们一命。”   “无冤无仇,取你性命做什么?”   两人下意识松了口气。   出来一次,险些几次没命,金花回去后便继续称病,减少和外界的接触。   到处是鞭炮炸开的硝烟味儿,预示柳雪已经算是半个宅子的女主人。   来客纷纷散去,这时候的婚礼普遍在晚上结,迟家却选在早上,结束时不过是正午。   柳雪没有和新郎处在一起,拿着一本册子从另外一头走来,和沈拂不期而遇。   沈拂没有打招呼,她主动走了过来。   “账本?”   柳雪点头:“既然已经成了迟家的媳妇,这些事总要慢慢接手。”   她以手掩鼻,不喜空气中的味儿:“鞭炮点燃起来响声很吵闹,不过它们的结局却很安静。”   沈拂深以为然:“都成炮灰了,当然安静。”   柳雪面容一僵,后面想说的话被堵死。   “你……”   沈拂转身离开的一刹那,手腕突然被抓住。   “嘶。”柳雪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正中央皮肤泛红,毫不怀疑再迟几秒放开,她的手会被灼穿。   然而沈拂并未持有尖锐之物,这伤不知从何而来。   “你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柳雪忍痛问道。   沈拂笑了笑:“有唱戏的,就有看戏的。”   柳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看戏总得掏钱吧。”   沈拂背对着她摆摆手,口吻认真:“有一天你要是死了,我会祭拜。”   柳雪突然就笑了,眼眶潮湿,这才想起她的家人都已经不在,连个送葬的人都没有。   “谢谢。”   沈拂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去。   洞房花烛夜,原该是醉人温柔的时刻,被嚎叫声终止。   这些痛苦的嘶鸣并非来自迟家人,而是宅子外,隔着一道高墙,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恐惧。   午夜后不准出门。   迟家人很遵守这条规矩,即便惨叫不断加深,半步不踏出房门,反而将门窗锁得严实。   沈拂无所畏惧,悄悄推开门,来到高墙下,想要一探究竟。   画魔出现,“站在我肩上,托你上去。”   沈拂:“直接带我飞过去不就行了。”   画魔哑然。   沈拂挑眉:“做不到?”   画魔:“我可以直接穿墙而入。”   飘过去那是幽灵才会做的事情。   断然承认不行有损形象,画魔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并非不可。”   话音刚落,化作一阵黑色雾气从高墙飘了出去。   片刻后回归,落地又是一个美男子:“然而那种形态的我没有办法带你过去。”   沈拂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脸色依稀可以和天边渐渐汇聚的乌云媲美。   画魔小声道:“还要上去么?”   “去。”   趴在高墙上,俯视到大半个西沉镇。   很快就看见悲鸣声的来源,是一对中年夫妇。   女的已经没有力气,跌跌撞撞坚持了一阵,便摔倒在地,男人没有扶她,拼命往前跑。   追着他们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脚攀爬前进,速度极快。   妇人很快被他口中吐出的银丝缠住。   “小风,我是妈妈啊!”女子悲嚎。   少年早已丧失神智,瞳仁泛黄,乍一看像是昆虫的眼睛。   “是你……骗我们在镇上多留几日……”少年断断续续开口,声音却是一个稚嫩女童。   男子都跑到街尾,被一道银丝穿破胳膊,活生生拖了过来,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原谅我!”男子痛坏了,再多的话已经没有力气说出。   银丝将他们包围,一点点缠紧。   起先渗出来的是血,后来可以看出骨头碎片。待重归平静,除了被鲜血染红的银丝,那对夫妇已经消失。   少年满意地舔了舔嘴角,收回丝,钻入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沈拂:“什么玩意儿?”   “魔。”   沈拂突然捧着画魔的脸,后者受宠若惊。   沈拂:“你一定是魔里最英俊的。”   还好没长歪。   骤然因为皮囊受到表扬,画魔表示很受用。   “养魔和养小鬼差不多,”画魔解释道:“同样是为害人,但魔的魂是要通过其他手段招来的。”   沈拂:“那少年发出的是女童音,听着很像是柳雪的妹妹。”   画魔没有回答,他根本就没有关注过。   沈拂蹙眉,“原先那女童日日啼哭,连迟家人都不敢祸害,”摇了摇头,“转眼的功夫却是吃人都不吐骨头……这是异变?”   画魔:“进化。”   沈拂侧过脸看他,画魔缓缓道:“其中少不了人为引导,但也可以看作是一种魔性意志的苏醒。”   “具体些。”   “魔的成长过程和人类相似,但要比人类漫长很多,”画魔道:“越是强大的魔,他的成形过程越慢。”   沈拂顿悟:“所以你是一只岁数很大的魔。”   无意被抓到了重点,画魔僵硬地想转移话题。   沈拂摇头:“老牛吃嫩草。”   转移不了话题,画魔想着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想不想去魔城参观一番?”   沈拂认为魔不同于鬼怪,是个稀有物种,被他一说,听上去像是满大街都是。   画魔看出他的疑惑,“真正的魔屈指可数,不过还未成型的小魔很多。”   这些魔或彼此相互吞噬,或是在外界行凶作恶,能最终成活者不足千分之一。   ……   命名为城,便应有一套规矩来约束。   然而在魔城,没有规矩,只认实力。   沈拂像是一个异类,看着来来往往的黑气在周围窜动。他的身上还有不少水渍,画魔带他乘船而来,破旧的小船这次是往水下行走,不过眨眼的功夫,一个奇妙的世界便在眼前展现。   “方才我们见到的那只魔物会不会也藏在这里?”   画魔颔首:“对没有成长起来的小魔,魔城算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沈拂边走边看:“那些黑气为何都包裹着一块石头?”   画魔领他进城:“测龄石。”   遂即和他解释单凭外表很难看出一只魔力量大小,为了避免冲撞大魔,幼魔都会随身携带测龄石。   正说着,一团黑气路过画魔身边,测龄石变成蓝色,周围的小魔瞬间四下逃窜。   这团魔气离得近,走也不是,杵在这里也不是。   沈拂见它都快把自己抖散了,开口道:“这石头看着很有意思。”   画魔瞄了眼黑气。   幼魔不敢得罪,立马奉上测龄石,详细介绍用法:“一共分七个段,赤橙黄绿青蓝紫,越往后证明年岁越大。”   说完微微飘远一些,试探二者的反应,见他们没有开口,黑气立马遁走。   被画魔握着的测龄石一直闪耀着蓝光,沈拂打趣:“老人家,拿稳别摔碎了。”   “年纪大并非全是坏事,”画魔尽力挑自己的闪光点:“我积攒了不少财富,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沈拂耸了耸肩,画魔以为他不相信,拉了下沈拂的手,怎料刚刚还是蓝色的测灵石顷刻间转为深紫,看这趋势,甚至紫到快要发黑。   画魔一怔。   沈拂若无其事抽回手,心中纳闷莫非这测龄石能界定的范围不分种族? 第103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沉默几乎将空气冻结。   良久, 画魔试探道:“你多大?”   沈拂抿了抿唇。   意识到这样问有些失礼,可能让他不喜, 望着快要发黑的测龄石,画魔调动脑海中所有储存的人类学问, 换了个更尊敬些的问法:“您……贵庚?”   回应他的是冷暴力。   画魔也是受惊,他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个人来着。   残酷的现实告诉他, 这个让自己一见钟情的年轻人很可能是披着人皮的大妖精。   他在沈拂面前很少隐藏自己的想法,表情摆的过于明显。   路过的幼魔纷纷瑟瑟发抖。   遇到一只万年的魔鬼头子已经很可怕,这个暴揍大魔的青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沈拂一路往前走, 将画魔甩在身后。后者连忙追上来, 小心翼翼道:“我不嫌弃你比我大。”   脚步猛地顿住,跟在身后的画魔撞了上来。   这个力道, 原本画魔应该额头泛红,但因为身高差,换个角度来看, 就是沈拂撞在他怀里。   两只爪子不安分地环上去, 画魔虔诚道:“吾以魔之名发誓, 从未有过半分嫌弃之心, 若违此誓, 立遭天谴。”   沈拂强硬道:“是这石头出了问题。”   画魔将测龄石扔掉,点了点头。   沈拂叹了口气, 仰头看天,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计较过岁数的问题, 今天这愠怒生得算是莫名其妙。   【系统:位面官中不乏有比你更加年长者。】   沈拂微微得以宽慰。   魔城和普通城市完全不同,到处都是石头砌成的建筑,黄土漫天,地面坑坑洼洼,很少有魔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就算有,俱是长相怪异,有的甚至头生犄角。   在一众魔物对比下,画魔的存在瞬间变得赏心悦目。   沈拂停在一处石墙前,地面上有很多沾着血的头发和皮肤组织,血迹还很新鲜。   画魔:“这应该是没有消化完的尸体残骸。”   沈拂弯腰查看,顺着血迹的走向看去,视线被一处八角建筑阻隔。   “角斗场,”画魔道:“魔物间自相残杀的事情百年间有所减少,有正式的比斗场。”   沈拂陷入思考。   画魔:“想去看?”   沈拂冷言:“上了年纪,见不得血腥的场面。”   画魔认定自己是被迷了心窍,就连沈拂别扭的样子都觉得可爱。   邓三等说过很多名言,其中一句是人的一生,一半的行为都会和他的说法相悖。   沈拂今日为他贯彻了真理,嘴上说着不去,却和画魔一前一后步入比斗场。   内部占地面积很广,没有安排座位,黑气缭绕,群魔乱舞。   画魔的到来让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正在比试台上互相厮杀的幼魔立马退下来,死气沉沉当中,沈拂寻着血腥味移动,眼尖地发现趴在角落的少年。   少年瞳仁泛黄,眼睛却黑的出奇,四目相对,一跃而起从窗户逃跑。   画魔和沈拂紧随其后离开,僵硬着的魔气这才重新有了活力,缓慢移动。   街上的魔气避让,两人一时间仿佛行走在空巷。   画魔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放出一缕魔气,没过多久,便看到蜷缩在地浑身被黑气缠绕的少年,他低吼几声,试图阻止他们靠近。   女童的声音尖锐了不止一个八度,听上去十分刺耳。   沈拂:“性格差异有些大了。”   画魔双目微微眯起:“她是被强行招魂,豢养成魔。”   沈拂忍不住摇头:“亏柳雪能狠下心来。”又问道:“有没有办法令她恢复正常?”   画魔:“肉身打灭,又可以换个身体寄居,除非是将其魂魄打散。”   “那就没办法了,”沈拂站起身,“回去吧。”   画魔对他的置之不理感到意外。   沈拂淡声道:“听她所言,那对夫妇也是死有余辜,何况现在进行灭杀,只会激怒柳雪。”   说不准还会展开同归于尽的疯狂报复。   角落里的魔物对他们的离去感到不解,但它思想简单,虚影一晃,朝远处跑走。   回归正常世界时天刚明,沈拂往房间走,正巧碰到刚出门的白大师,后者看到他不可谓不惊讶。   “你晚上出门了?”   沈拂:“晨跑回来。”   脸不红,气不喘,额头一滴汗都没有,哪里是跑完步的样子。   白大师对他存有诸多怀疑,但上次在画魔手上吃了一个大亏,现在回想起仍是心有余悸。   沈拂从他身边神态自若走过,白大师觉得有阴风吹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微薄的曦光下,沈拂的影子不正常地扭曲着。   金花,水月,沈拂三人围着一个小桌子吃饭。   迟家在这方面很讲究,柳雪起得很早,同迟风家人一并用餐。   今天的早饭格外丰盛,金花目光不时向外瞥,似乎想要看清柳雪那屋的状况。   柳雪嫁人她也微微松了口气,否则二人同住一屋,想到那一陶罐的虫子,她就寝食难安。   没过多久,她看到迟父从屋子里出来,惊讶道:“这么快就吃完了?”   迟父是往门口的方向走,算是个稀罕事,沈拂来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他外出。   想到方才那白大师也是在往外走,沈拂放下筷子,走了出来。   金花微微撇了撇嘴角:“怎么大家都这么奇怪。”   水月夹菜到她碗里,“我们得压一压好奇心。”   金花愣了愣,思考后觉得有理,手无缚鸡之力的前提下,这里没一个人他们能开罪的起,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一面尾随,沈拂还不忘告诫画魔:“我这是下策,跟踪人不是个好习惯。”   情人眼里出西施,画魔附和:“是在饭后消食走路,不算跟踪。”   迟父走进树林,密林多落叶,沈拂不敢跟得太紧,放缓步伐。   一路走到墓地,不远处两道身影立在墓碑前,白大师面露不满:“短短数日,你竟然招惹了这么多事。”   迟父恭敬回道:“蛊虫原本已经植入一名女孩体内,那女孩身体也一直病着,然而我妻子的身体却日益变差。”   白大师神情肃穆,迟父观察他的神情,继续说下去:“本来是想借助成亲,再找您行换命之法……”   “换命?”白大师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要是换次命那么容易,我还至于费这么大的功夫?”   迟父不敢忤逆,连连称是。   “接下来要怎么做,还请大师指示。”   白大师骂了声废物,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把它种在你妻子体内。”   迟父身体一颤。   白大师冷笑:“她坚持不了多久,半死不活的状态还不如成全了你。”   迟父神情略有挣扎,白大师道:“想好了,是自己增加几年寿数,还是照顾你卧病在床的妻子。”   没有在乎迟父的挣扎,又道:“最近多注意过路的旅人,我留着有用。”   双方交谈没有持续多久,白大师先一步离开,沈拂背过身紧贴大树,确定两人都离开后,才走了出来。   “柳雪其实也算是好脾性的,居然能容忍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沈拂表情很冷,这里的人为了活命已经不在乎他人死活。   画魔出现在他身边,“世间有无数丑恶,但更多的还是光明。”   沈拂怔了几秒,轻轻在他脸上拍了拍,试图打醒他。   画魔:“我希望这个世界给你带去的都是美好的记忆。”   沈拂唇角一弯,画魔说这话时分明眉头紧蹙,自己都嫌弃自己。   坟墓多的地方温度似乎都比周围环境低上几度。   沈拂看见墓碑上的生卒年,忽然生出些感慨,这里埋葬人的高寿全是以无辜的生命为代价。   画魔消失不见,再出现时沈拂面前突然多出一朵小花:“送你。”   他今天的举动很是反常,沈拂接过他递过来的花,问道:“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画魔摇头:“不想你心情阴郁。”   沈拂疑窦丛生,碍于没抓到把柄,微笑接受他的好意。   ……   柳雪成婚后很少出门,她的身体状况这两日很不好,经常咳嗽。   晚上沈拂正在灯下看书,门响后拉开是一张苍白的容颜。   进来后她一直站在门边,沈拂请她坐下也被拒绝,“别沾了我的病气。”   常年研究巫蛊之术,她的身体状态自然不会太好,沈拂猜测和招魂之事也有不可分的联系。   柳雪对着沈拂行了一个大礼,拉开袖子,手臂上有一处黑色的爪印。   “这是……”   “是抓伤,”柳雪神色黯然:“我想将父母的遗骸挖出重新好好埋葬立碑,但他们……”   沈拂在墓地遇到过白骨伤人的事情,猜测出发生了何事。   “我觉得你和我这样的半吊子不同,或许身怀大神通,”柳雪以恳求的语气说道:“想请你帮忙安葬他们。”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只是个不情之请,就算你拒绝我也不会责怪。”   沈拂沉默稍顷:“尸骨在哪?”   柳雪倒出茶杯里的一些水,沾着画了大致的地方:“附近有不少脏东西,你若是去了,务必小心。”   沈拂没有给出确切答案,柳雪磕了两个头离开。   影子顺着烛火来到他身边:“要不要我陪你出去散心?”   沈拂目光流转,突然要求他化作人形。   画魔刚一出现,微凉的手指便在脸上揉搓。   “没被调换。”似乎对这个结论感到惊奇,沈拂再次检查一遍。   手指无意间触及怀里一处鼓囊囊的地方,“这是什么?”   “礼物。”   画魔熄灭烛火,取出一个漂亮的瓶子,里面装着会发光的晶石,十分夺目。   没有被这份漂亮迷花眼,手继续在他身上游走。   画魔突然有些紧张地抓住作乱的手腕。   沈拂换另一只手,从他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这是什么?”   画魔欲要拿回来,沈拂已经先一步翻开。   书还很新,看着才买来不久。   里面用波浪线细心将重点画了下来:   1.要帮助对方建立积极的世界观。   2.经常送小礼物制造惊喜。   3.陪着散步放松心情。   笔者总结:以上是对待更年期患者最稳妥的方式。   沈拂神情冷淡地合上书。   画魔试图补救:“你一直不说年龄,我就大胆猜测了一下。” 第104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沈拂安静下来。   短暂的几秒对于画魔来说, 却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在这就连系统都不敢发声的一段时间里,一声轻笑打破沉默。   沈拂自身后的柜子抽出纸笔, 放在他面前,“动笔。”   画魔用询问的目光看他。   沈拂:“于哪年哪月哪日, 你对我的年纪产生怀疑,并且定性为更年期。”   画魔觉得奇怪,但总比当场驱逐出去要好, 按照要求写下来。   沈拂让他在最下面按了手印。   画魔:“这是做什么?”   举起纸耐心等它风干, “留个物证, 以后有用。”   阻断继续询问下去的想法,桌上的水渍还未完全干涸, 沈拂瞥了眼道:“去看看好了。”   至于其他, 只能量力而行。   柳雪画下的地址位于一条山沟里,沈拂没有完全信任她,带上画魔一起,后者对这种谨慎的行事风格很满意。   经过墓地时,沈拂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正在松动, 画魔轻轻踩了一脚, 一切恢复如初。   比之刚见面,他的力量增强不少,已经能以本体出现在沈拂面前, 但不能过多停留。   伴随着吸纳怨气, 这份能力只会越发强大。   再往前走, 就是山沟, 画魔用几缕黑气前去探路,跟在身后,沈拂省去拿提灯的功夫。   风过此地再也没有出去,鼓动流水一路西行。   水很深,两岸全是低矮树木,沈拂踩着凸出的石块一点点滑下去,快到地面,一股清凉扑面而来。   岸边泥土湿润,一串凌乱的脚印烙印在上。   用树枝挑出里面的积叶,上面残留些许血迹,沈拂道:“柳雪的确来过这里。”   举目四眺,并没有发现哪里适合藏匿。   画魔任由黑气在整个山涧游走,转悠一圈,于半空中笔直钻入流水。   沈拂挑眉:“在水里?”   画魔完全没有顾虑,直接趟水下河。   水远比想象中要深,画魔周遭仿佛有一层光罩,湍急而过的水流竟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夜色模糊了轮廓,却将双目照亮,画魔的眼睛在黑夜中微微泛着异光,残酷嗜血。   只有在这个时候,沈拂才突然忆起他的身份,长久以来画魔扮演的形象就像是棉花糖,往下一按,就乖乖塌下去,然而再稍稍反弹上一些。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形容词:乖又软。   画魔突然抬眼看了他一下,出于心虚,沈拂咳嗽一声,别过脸去。   “里面有东西。”画魔道。   沈拂挑眉……拎上来看看。   画魔:“倘若我出手,尸骨无存。”   沈拂想了想:“我来。”   画魔不放心地看着他。   沈拂摆手:“我力气大,你在旁边照应,出不了事。”   他没有画魔那种本事,可以浮在水中,扔了块大石头进水,脚小心翼翼踩在上面。   沈拂身上不带丝毫魔气,刚一入水,便有东西缠了上来。用力一抬脚,带出一具白色的骸骨,在水里它还安分些,一接触空气,白骨顿时张牙舞爪,朝沈拂扑来。   手骨部分最为骇人,要比寻常手骨尖锐不少,就像是竹笋,顶头又细又尖。   沈拂站在石头上,身体倒是很灵活,躲避几下,还有空分神打量它的状态。   水面忽然又窜出一具骸骨,冲着白皙的脸蛋抓来,沈拂眼睛眯了下,动作先一步快过大脑,单手抓住脖子的部分,狠狠朝岸上摔了几下。   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拎着想要偷袭的骸骨转了几圈,丢到远处。   山谷好像都在震,画魔提醒:“再来一下它就碎了。”   沈拂的理智这才回炉,活动了一下手腕。   两具骸骨的腿骨已经折了,挣扎许久,站不起来。   画魔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细细打量沈拂。   温热的气息凑近,呼吸几乎全在脸上:“你在想什么?”   画魔一时脑海空白,坦白道:“考虑你是什么品种。”   话音刚落心里便咯噔一声,直觉不好。   沈拂全然没有生气,回答道:“人。”   有感这个答案不太具有说服力,补充道:“就是比常人力气大点。”   地表隐隐已经有了几条裂痕,如今还在像蜘蛛结网一样朝四面八方散去,画魔看着,久久没有说话。   沈拂招了招手,画魔觉得骨头一松,没有过去。   沈拂冷笑:“只是想请你帮我将那具骷髅捡回来。”   画魔没有离开原地,骸骨便被一道看不见的黑丝缠绕,拖了过来。   沈拂检查一番,“好在没有散架。”   柳雪请他来安葬父母,要是被摔坏了不好交代过去。   骸骨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洞,并非是沈拂暴力所至,内壁光滑,伴有粘液。   上次在墓地攻击沈拂的骸骨身上也有虫洞,不过仅仅是几个,这两具骸骨则是数都数不清,仿佛是被活活吸干了。   沈拂:“他们的魂还在么?”   画魔摇头:“只剩下一缕怨念残留。”末了又问:“我能吃么?”   越是怨毒的灵魂,对他来说越美味。   沈拂:“那位白大师灵魂恐怕脏透了,回头吃那个。”   画魔颔首。   沈拂眼中突然荡漾起笑意:“你觉得我怎么样?”   画魔:“很干净。”   和接触的所有食物都不同,不管沈拂做什么,他都觉得对方像是高山上的雪莲,好看又纯洁。   似乎很满意这个比喻,沈拂循循善诱:“可见只有这些邪恶的灵魂才对你胃口,要是和我发生些什么,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画魔:“死而无憾。”   洗脑失败,沈拂观望山脉走向,准备找个风水宝地将两具尸骨葬了。   画魔指了一处地方,挖坑的时候骸骨还在挣扎,沈拂犹豫了一下问道:“这算不算是活埋?”   “不过是残念,你要觉得心里不舒服,化解也行。”   沈拂偏过头看他。   画魔:“分出一缕神识附在上面,将亡者生前的记忆承载过来。”   沈拂只觉得脑内一阵刺痛,朦胧间看到画魔掌心贴在白骨头颅处,剥离出一团黑色的雾气。   他感觉自己飘了。   风一吹,自己也跟着动。   沈拂低头看了看手脚,确定不是错觉,的确是虚浮在半空中,身体已经没有重量,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救命!”一声呼喊打破沉寂。   沈拂试着降落,脚下却像是被云团托着,只能保持原状,求救声不断传来,他似乎明悟了什么,喃喃道:“记忆。”   一道声音在他之后响起,画魔凭空出现在身边:“这是死者最后的记忆。”   沈拂:“负梦术。”   强行吸取怨魂的记忆,丧失最后死亡的片段,亡者的怨念也会随之消逝。   画魔对沈拂知晓负梦术略感惊讶。   【系统:是我的功劳。】   可惜画魔听不见,视线全在沈拂身上。   底下奔跑求救的是一对年轻夫妇。   这时,街边有一家三口吃饭,看到这一幕,冷眼旁观。   年轻夫妇跑过去,女的再三哀求,最后知晓自己逃不掉,哭着咒骂:“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人!”   这一家三口继续吃饭,其乐融融,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迟父带人追过来,将这对夫妇拖走。   “白大师很满意,承诺会为你们延寿二十年。”   小孩还不懂事,父母帮他擦去嘴角的汤汁,却是眉开眼笑。   沈拂:“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谁能料到这一幕在多年后重新上演,这一家三口的下场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夫妻被成为魔物的少年活活吞噬。   迟父站在街道中央,拍了拍手,街上做生意的商家停下,附近民居里也走出不少人。   环顾一圈,迟父沉声道:“异乡旅人来此,不准私自收留,白大师自会处理,同样,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闻言,众人都纷纷用艳羡的目光看那一家三口,随口诓骗了路过的一家人,就能增寿,实在是笔划算的买卖!   沈拂跟着迟父飘往迟宅,年轻夫妇被按倒在地,他们对面站着一个正在哭闹的小女孩。   白大师的面貌和现在并无区别,仍旧很瘦,瞄了眼迟父,“将剩余的虫子全部种进他们体内。”   迟父迟疑道:“如此一来,人必死无疑。”   白大师笑道:“就是要如此。”   说完弯腰摸了摸小女孩的脸,“如果不听话,像你的父母一样反抗,下场会比他们还惨。”   小女孩惊恐地瞪大双目,眼睁睁看着父母的皮肤一点点松弛,被虫子残忍啃食。   死亡过程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剩下的尸体血肉模糊。   迟父招来两个佣人:“扔去后山。”   记忆就此终止。   沈拂一点点下降,四周的情景渐渐模糊,当他感受到夜风凉意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还站在原地。   两具骸骨已经停止挣扎,就跟普通的尸骨一样安静躺在地上。   沈拂头有些昏昏沉沉。   画魔道:“负梦术的后遗症,头晕,多梦。”   沈拂:“怨气太重,得不到化解直接下葬可能会诈尸害人。”   将尸骨埋好,又去山腰上摘了几朵鲜花放在墓前,叹道:“惟愿灵魂能得以安息。”   画魔亦步亦趋跟在沈拂身后,一直到进屋,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沈拂指了指门的方向。   画魔:“万一晚上做噩梦,有人陪着比较好。”   沈拂毫不留情拒绝。   负梦术的后遗症的确不小,他到现在还有些晕眩。   画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悄悄潜伏在床角落的影子。   沈拂感知到他的存在,碍于头疼,未再出手驱赶。   世界一片混沌。   画魔没有料到自己也会做梦,察觉到时觉得很是新奇。   他在梦里看到了沈拂,画面退回到放孔明灯的那日,灯上的三个生辰八字成为刺目的存在。   看着看着,它们竟然幻化成三道不同的人影。   画魔皱眉,想要上前驱赶。   三道人影深情款款望着沈拂:“这是朕打下的江山!”   没有一点预兆回头看着画魔,恨铁不成钢道:“迟早毁在你手上!” 第105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梦中惊醒, 一滴冷汗自额角滴落。   画魔怔怔看着绣花床单,发觉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恢复成本体。   距离他入眠不过半个小时, 这么大的动静,沈拂也被他闹腾醒了, 伸手在背上轻轻拍了拍:“做噩梦了?”   画魔摇头,“不过是梦境有些奇异。”   见他不想细说,沈拂便不再追问, 下床倒了杯水递到面前。   画魔没有喝水, 握住沈拂的手。   难得遂了他一回心意, 没有抽离开。沈拂坐在床边:“大魔王,要不要我哄着你睡?”   笑容缓和了气氛, 画魔点了点头, 躺在刚刚他睡觉的地方。   沈拂失笑,“听故事还是听曲儿。”   画魔:“故事。”   沈拂给他讲了长篇童话,画魔了无睡意,提议道:“其实可以在床上滚来滚去,滚累了, 自然困倦。”   “请随意。”   画魔:“一起?”   沈拂冷笑一声, 粗暴地将之卷成春卷的形状,踹到一边,侧身躺下睡去。   一夜很快过去。   鸡叫三声, 沈拂醒来时, 身边空荡荡的, 画魔不知去向。   推开窗, 一室温暖。   阳光并未因为西沉镇的罪恶有半分偏移,沈拂靠在窗边晒太阳,考虑要不要带画魔离开,任由镇子自生自灭。   【系统:任务中划水是不对的。】   沈拂懒洋洋道:“能用一分的力气完成,为什么要耗费十分?”   外面看不见几个佣人,等他晃悠着去吃饭,桌上只有两碟小菜。   “开源节流?”   水月将馒头放下,“好像是迟风母亲不行了。”   边说观察沈拂的表情:“你好像并不惊讶。”   沈拂淡淡‘恩’了声,坐下用餐。   他以为迟父念着夫妻情分,还会缓个几日动手,没想到动作如此干脆利落。   金花顾虑礼节:“要不要去看望一下?”   沈拂只喝了两口粥,结束早饭,“我过去的时候会顺便将你们的心意带到。”   闻言,两人双双松了口气,他们是真的不愿意再和迟家人打交道。   佣人面色铁青,迟父等在屋中,整个场面极其安静,没有人哀嚎,更没有流泪。   没过一会儿,柳雪走出屋,看到沈拂时微微摇了摇头:“有些吓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迟母的身体已经被虫子掏空,残留着一口气,满脸怨毒之色。   柳雪被迟父找了个借口打发出来,似乎有话要单独和妻子说。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沈拂在走廊坐下:“得偿所愿,应该开心才对。”   柳雪抿着唇笑了笑:“他们自相残杀,干我何事?”   视线接触到沈拂,犹豫道:“我父母……”   “已经安葬。”   柳雪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深深给他鞠了一躬。   沈拂:“我过些日子就要离开。”   他在考虑走之前顺便将白大师当做口粮送给画魔。   柳雪想了想:“后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宜出行。”   沈拂抬眼看她,柳雪话中有话:“再过两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走。”   她走后沈拂发现地面有了重影,低下头:“你在闹什么别扭?”   早上起来就玩消失,现在还偷偷摸摸潜伏。   影子:“他人的名字。”   沈拂皱眉。   影子缓缓道出昨晚沈拂拿着剃刀面对他,却叫着另外一个男人的事实。   沈拂似笑非笑:“所以这是要与我冷战?”   影子摇头,他狠不下那个心,准备将妒火迁移到罪魁祸首身上。   沈拂叹道:“别再想着下咒。”   影子不语。   沈拂:“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每次下完咒,最后都反弹到了自己身上?”弯下腰将手贴在影子胸口部位:“我说过,我们是前世今生的缘分。”   影子道了声无凭无据。   沈拂笑着摇头,不再和他谈论这件事。   起身迈步往前走,画魔突然出现在面前,拦住他的去路,神色冰冷,“即便如此,为何不唤我的名字?”   沈拂反问:“你有告诉过我名字?”   画魔一怔,许久开口道:“吾名沈留。”   沈拂冷眼看他。   画魔:“我乃是天地间无数怨气凝聚而成,并没有姓名。”   “所以?”   画魔严肃道:“从今日起,我决定跟你姓。”   “……”   【系统:这是个好主意,我也要跟你姓,叫沈统。】   沈拂嗤笑一声,再加上三个牌位,组成一个沈氏家族么?!   才经历过婚礼,大红灯笼都没来得及取下,又在替换成白色灯笼。   除非留在屋子里,走哪儿都是碍着别人干活,沈拂索性出来转悠。   门户紧闭,唯一开张的只剩下一家茶楼。里面人倒是不少,似乎这样聚在一块能带来安全感。   沈拂听到领座男人哑着嗓子和老人交流,说住在对面的一家人一夜之间诡异消失。   没多久又有几人加入他们的讨论,有的是亲人不见,有的是友人失踪,一时间人心惶惶。   沈拂早餐没吃好,要了一桌子点心细细品尝。   老人注意到他,过来搭话:“听说你是借住在迟家?”   沈拂颔首。   老人询问:“迟家有没有人失踪?”   沈拂摇头,“不过刚刚有一位夫人去了极乐世界。”   老人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念叨了两句报应便魂不守舍离开。   沈拂饱餐后结账离去,对着影子说话:“看来那魔物还在食人。”   “罪有应得,不必理会。”   沈拂本就懒得搭理,不过是想看看这镇子最后会落个什么下场,顺便刷个任务,一举两得。   今天不热,不时有风吹拂,神清气爽。   一道瘦削的身影出现在街头,沈拂停下,手指在墙上敲了敲,示意画魔先离开片刻。   白大师迎面走来,笑了笑,欲言又止。   沈拂:“那鬼通常只会晚上来纠缠。”   白大师尽量避免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用极其轻微的声音道:“我这些日子钻研了不少门道,终于找到能帮你解决欲魔的方式。”   沈拂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实则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他要真有这本事,哪里会吓成这样。   白大师同他边走边道:“近日镇上出了不少稀奇事,你可曾听说?”   沈拂点了点头。   白大师义正言辞:“我怀疑是有魔物作祟。”   沈拂立马接道:“还望大师出手,救我们脱离水火。”   白大师窘迫道:“实不相瞒,那魔物狡诈多端,我几次出手,都被它逃掉。”   沈拂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配合道:“真是太可惜了。”   白大师眼珠一转:“你身上不是跟着欲魔,可以让它出手,魔之间自相残杀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沈拂一脸挣扎。   白大师诱惑道:“事成之后,我定帮你解决欲魔缠身的困恼。”   空手套白狼,这算盘打得极好,沈拂都想夸赞一句精明。   “我再想想。”略作犹豫。   白大师唇瓣动了动,似乎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很不满,仍做鼓励道:“魔物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宁。”   沈拂神情很复杂。   白大师皱了皱眉,不好说的太过,简单交代了两句离开。   影子再次有了波动。   沈拂:“也不知道此人靠着阴邪之道究竟活了多少岁数。”   从墓地的那些碑来看,白大师至少在镇上作威作福了数百年。   老而成精,都快达到黄鼠狼的级别,阴险狡诈。   影子:“尚不及你我岁数的零头,何足挂心?”   对于他,白大师什么时候形神俱灭不过是沈拂一句话的事。   沈拂笑了下:“如果你想吃,现在就行。”   影子:“还不够。”   沈拂挑眉。   “死前积累怨毒的灵魂才最美味。”   沈拂明白过来,只有白大师死亡的一刹那,越不甘,越愤恨,这样的魂魄才更对画魔的胃口。   “他想诓骗我利用你对付魔物,可以借机下个套。”   沈拂兀自琢磨害人的方法,起初画魔听得津津有味,但当他思如泉涌,短短一会儿功夫罗列出不下二十钟套路,画魔开始有些心慌,变回本体,拿出之前沈拂所买感动心灵的百则故事平心静气。   瞥见他的小动作,沈拂淡淡道:“我不会用这些套路对付你。”   画魔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   沈拂同样笑道:“你要是做了不好的事情,用拳头就可以解决。”   【系统:……家暴不可取。】   敲定了方案,沈拂顺路去买了一厚沓宣纸,装订成册。   一旁画魔静静看着,不记得他哪个方案里需要用宣纸算计人,沈拂神秘一笑:“私人用途。”   悉心将宣纸装订成册,特意用了高档的墨汁,挥毫在封面笔走蛇龙——   ‘沈氏家谱’四个大字就此落下。   沈拂用玩味的眼光望着画魔,此举不过是揶揄他随意起名。   未曾想当写下自己的名字后,画魔便死死盯着笔,想要看他下一个会写谁的名字。   【系统:沈统!必须是沈统!】   沈拂握笔不稳,落下一个点,画魔的眼睛十分深邃,瞳孔深处因为期待有了抹微光。 第106章 愿教清影长相见   面对内部的逼迫和外部的压力, 沈拂重新提笔,写下‘沈阿三’这个名字。   画魔眼中的光隐隐有转为赤红色的征兆:“沈阿三是谁?”   沈拂贴近他耳语:“我给你起的小名。”   画魔转怒为喜。   说话的同一时间, 沟通系统:“阿三是一直以来,我在心里对你的爱称。”   系统心满意足。   安抚完双方, 沈拂微微松了口气。   耐心的等待夜晚到来,沈拂披了件外衣来到白大师的住处。   后者先是悄悄开窗,看清楚来人后将门拉开一条缝, 低声斥责:“午夜后出门, 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沈拂毫无顾虑道:“没有脏东西能近我的身。”   白大师反应过来, 被一只欲魔缠着,哪还有鬼怪敢靠近, 这才放心让沈拂进来。   他的动作很小心, 不让自己离开房门半步,沈拂见状打趣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师何必如此慌张?”   白大师尴尬地笑笑。   屋中布置和一般房间不同,只有桌椅和一张床, 没有任何柜子或是装饰品。墙角摆放着一排花草, 一眼望去,能看到不少虫子正安逸地爬在花叶上。   沈拂:“我已经和他提过。”   白大师面露喜色。   沈拂皱了皱眉:“他同意帮忙对付魔物,但有一个要求。”   白大师其实和魔物不止交过一次手, 对方落了下风逃跑, 但魔物成长速度很快, 放任下去迟早对自己不利:“什么要求?”   沈拂:“他要你进献一个活人。”   白大师正欲爽快应下, 未免对方生疑,做出一副于心不忍之态。   沈拂:“我也觉得太过残忍,还是算了。”   转身就要走。   白大师慌忙阻拦,手就要碰到他的胳膊时慌忙收回,改为堵门:“为了更多人的安宁,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沈拂又道:“这个人必须是迟家的家主。”   白大师表情真正有了变化:“其他人……”   沈拂打断后面的话:“只有迟家家主才有分量。”   白大师倒不是对迟父有多少怜悯,不过再找一个傀儡实在麻烦,迟风成日疯疯癫癫,不堪造就。   沈拂掏出一个瓷瓶,“这里面存有一缕魔气,倘若下定决心,对着目标将它放出即可。”   将决定留给白大师来做,沈拂没有顾忌地行走在小道上,想到刚刚白大师的房间同样挂着画魔的画像,轻笑道:“你很受欢迎。”   画魔隐藏在黑暗中:“饲养食物罢了。”   沈拂夸赞:“自制力也很好。”   画魔现在已经能以本体现世,没有选择直接下手让他很欣慰。   “记得遵守承诺。”   沈拂怔了怔,一时没心领神会。   【系统:他在提醒你把私奔提上日程。】   沈拂面色微微一变,“这两日就走。”   画魔沉默许久,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惊喜:“当真?”   沈拂给予肯定的答案,迟则生变,万一对方和西沉镇的覆灭扯上干系,他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画魔提示他将柳木和红线准备好。   沈拂眉心一跳。   “镇口被重重厉鬼包围,”画魔道:“除非结了阴亲,活人断然无法离开这里。”   沈拂沉声道:“我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画魔突兀现身,手托一个匣子:“很早以前,我就替你备好了。”   “……”   画魔:“今日便是宜嫁娶的良辰吉日。”   沈拂的沉默被他视作默许,不多时,便被拽入另外一个世界。   画魔随意挥了下手,破旧的木船变成豪华的轿子,红纸钱顺着沸腾的河水东流。   沈拂诧异:“你竟有无中生有的本事。”   “是幻术。”   沈拂眼中的惊讶褪去,再看这些景致忽然就变了味道。   画魔拿出一个空牌位,面对怀疑的视线,强调道:“这是真的,纸钱也是。”   语毕,划破手指,写下‘画魔’二字。   沈拂挑眉:“不是沈留?”   画魔略带遗憾道:“那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并不被天地认可。”   将牌位交到他手中,“带着它坐上船,顺势漂下,抵达尽头时,将红线缠绕在牌位上,扔进河中。”   沈拂:“你呢?”   画魔:“我会在尽头等你。”   语毕,化作一缕烟雾消失。   沈拂低头看着手腕上凭空多出的红绳,紧紧贴合着肌肤,色泽愈发鲜红,像是水蛭一般在不停汲取他的血液。   双手捧着牌位,虽然施了幻术,但破船的本质没变,踏上去木头嘎吱作响。   牌位的重量比沈拂想象中要重,船下沉不少,勉强漂下。   沈拂立在船头的位置,清楚感知到无数阴冷的气息正在往渗往他的身体当中。   【系统:今天是个好日子。】   沈拂面无表情,记了笔账。   【系统:要不要顺便将剩下几个牌位拿出来遛遛,算是弥补欠下的婚礼。】   一声轻笑溢出,笑容令人发寒。   【系统苦口婆心:做人要有仪式感。】   沈拂保持得体的笑容,至于内心在想什么,谁都不得而知。   船在河上漂流的时间比平日都要漫长,河水像是被浸染了,颜色渐渐和红色的纸钱趋同。同时呜咽声不绝于耳,其中含着一股敬畏。   被沈拂带在身上的鬼爪都格外安静,一动不动蜷缩在兜里,不敢放肆。   尽头,万鬼嚎哭,船身剧烈晃动。   沈拂在摇晃中勉强将红线缠绕在牌位上,朝下抛去。   恍惚间,他听到一道声音在耳边低喃:礼成。   原本被扔进水的牌位诡异地再次回到沈拂手上,不同的是,牌位中央多了一道血痕。   仪式结束,画魔仍旧没有现身,沈拂探出身子,这一次没有感受到任何吸力,漂浮的头颅似乎还在朝他点头示意。   张望一圈,不曾发现画魔的身影。   牌位动了动,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结了阴亲,我便可以将魂魄附在上面。”   沈拂‘哦’了声:“牌位会变重。”   船稍稍摇晃一下,画魔出现在视线前方,背对着他。   沈拂绕到前面去,画魔又掉了个头。   沈拂咳嗽一声,画魔不敢乱动,任由他走到身边。   “你脸红了。”沈拂伸手捏了下他的耳朵尖。   画魔故意冷下脸:“没有。”   沈拂遗憾没有带个相机,进行留影。   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画魔的性格和之前遇到的几人,截然不同。   又冷又呆,乖且听话。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沈拂被送回去,画魔未像往常一样,纠缠硬要赖在床上。   懒洋洋地阖上眼道,“留字不适合他,该叫沈纯情才对。”   【系统:人家是头婚,和你的心情不一样可以理解。】   沈拂语气无波无澜:“想法很周到。”   【系统:……我错了。】   沈拂笑着睁开眼:“这次任务中你有很多优秀的发言,我都替你记着。”   系统带着哭腔解释,奈何沈拂一概不予理会,在嘤嘤啜泣中就这么睡了过去。   迟母病逝后,早餐一概是素食。沈拂起来晚了,半扇门合着,还未走近只看见金花的脸色有些僵硬,握筷的姿势也不自然。   推开门,才发现多了一人,柳雪正坐在主位上,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比之水月和金花,沈拂的动作自然很多,还和她寒暄了几句:“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吃?”   “公公一早就被白大师叫出门,在那里吃饭规矩多,我刚好落个自在。”   金花觉得奇怪,柳雪成婚后字里行间都是偏袒迟家,突然间行事好像随意了许多。   沈拂忽然道:“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柳雪:“墓地,说是要去祭拜。”   沈拂点头离开。   水月叫住他:“你饭还没吃。”   沈拂回过身拿了个馒头边走边吃。   水月一脸茫然坐在原地。   柳雪开口道:“这次出行,被很多事情耽误了,你们也别老闷在这里,出去走走。”   水月讪笑两声,他早就想离开,不过上次在镇子口遇见那些东西,想也知道轻易走不出去。   “外面去不了,那就去山上。”柳雪笑容渐收,眼睛转而看着金花:“越高越好,现在就去。”   撂下一句,便像沈拂一样没有一点预兆离开。   金花沉默片刻:“走吧。”   水月一怔:“去哪里?”   “上山。”   水月:“她的话你还敢信?”   金花深吸一口气:“姑且再信一回。”   沈拂刚进树林,听到一串脚步声,连忙躲了起来。   迟父神色匆匆跑出,根本没留意周围,不停擦拭额头的冷汗。   沈拂从树后走出,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嗤笑一声才重新迈步。   墓地的阴森气少了,一阵细细的哀嚎不时传来。   “白大师。”沈拂一脸担忧之色走近。   白大师只剩下一口气,呼风唤雨了一辈子,了结他的却是一把匕首。   匕首从腰下正面直入,显然没有料到迟父会先一步对自己下手。   “是你,”白大师捂着伤口,试图阻止血液流出:“你故意将消息泄露出去,让他有了防备。”   沈拂蹲在一旁,脸上的忧色不见,“这种层次还算不上挑拨离间,没想到这么容易。”   白大师神情同厉鬼无异,他死死盯着沈拂,咒骂道:“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话间呼吸急促,胸膛跟着剧烈起伏,还想再骂些什么,骤然双目圆睁,头顶冒出一缕青烟。   画魔从他身后走出,将烟雾聚于掌心吸收。   沈拂:“要是再晚一些,恨意会积累的更深。”   画魔直接将白大师的尸体一并毁去:“听不得他出言调戏你。”   沈拂失笑:“分明是你自己多心。”   一句发泄之言都能被他听出别的意思。   画魔脸色微红,握住沈拂的手,神情中的冰冷逐渐消退,“我对你是一心一意,永世不变,就算天崩地裂……”   话还没说完,地表发生剧烈起伏,有几座坟都在震动中塌陷。   沈拂面色一变,“没事别乱立誓。”   画魔也没有想到老天爷这么不配合,带着沈拂往山上走。   高处俯瞰,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整个西沉镇正在崩裂,地面全部坍塌,数不清的房屋损毁,镇上的人根本是无路可逃。   沈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爬。”   离得太远,看不清过程,但逃跑的人逐渐减少,地上多了不少新鲜的尸骸。   “是虫子。”想到不久前在地下看到的厚重虫丝,沈拂眯着眼道:“看来这西沉镇的地底早就被虫子占据了。”   只是他想不通柳雪如何在短短几天内布置好一切。   “她身上有很重的死气,”画魔道:“阴邪的术法最为折寿,她的魂魄并不全。”   在此之前,偷偷来过西沉镇亦有可能。   西沉镇已是人间地狱,活着的人要么被虫子啃食,要么被魔物吞噬,场面惨不忍睹。   无数的白骨随着晃动从地下翻出,和那些新的尸体累在一块。   沈拂目光中带有惋惜,太阳正在高升,西沉镇却渐渐沉入地底。   画魔毫无触动,还惦记着双宿双栖的事情。   沈拂背过身不再去看消失的镇子:“冥婚已成,名正言顺,我们也算不上私奔。”   画魔:“想去哪里?”   沈拂想了想:“有水的地方。”   画魔一口应下。   沈拂走了两步,突然认真问道:“人寿数有极,待我走后你又要如何?”   画魔脸上看不出任何对未来的担忧:“陪着你。”   沈拂怔了怔。   画魔握紧他的手:“陪你到寿终正寝,再陪你步入黄泉。” 【你好,小漂亮。】 第107章 蓝颜祸水   邓三等坐在高脚椅上吃冰棍, 门应声而开——   按了下秒表,保留沈拂创造出的个人最新记录。   “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还想调侃几句, 见到他的一刹那眼睛猛地瞪直了。   眉眼好看的青年正缓步往里走,背着一个戴眼镜的少年。   邓三等连忙从高脚椅上跳下,“这不是我们的系统小可爱, 腿怎么了?”   少年嘤嘤两声, 敢怒不敢言地偷瞄一眼沈拂。   “休息两天就好, ”沈拂递给系统功能饮料, 转身去换了套衣服,系统趁机抱住邓三等:“可要为我做主啊!”   邓三等推开他,小心翼翼询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系统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教唆他攀高枝, 讽刺他不是头婚,批判他做人没仪式感……”   邓三等心惊肉跳打断他的发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道:“这样都没被拉去升级?”   系统含着泪点头:“他毕竟还是爱我的。”   “……”   沈拂换了薄衫, 拿了本书半靠在座椅上。   邓三等轻咳一声:“你这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点?”   沈拂轻嘲道:“腿是他自己打折的。”   邓三等一怔。   系统吸了吸鼻子:“万一被报复丢掉怎么办,我现在这样但凡有点良心, 他就别想着摆脱。”   “……”   刚刚还觉得沈拂是个暴脾气, 现在一看,简直就是天使级别。   “是挺糟心的。”邓三等理解地望着沈拂。   后者揉揉眉心,不予置评。   邓三等凑过去:“又在看界网,别一天总想着任务,及时行乐才是上上之道。”   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 通讯器配合地响了一声。   邓三等皱眉:“是会议通知。”   过去看沈拂的, 先跳出来的不是消息, 而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爱心,吓得邓三等怪叫一声:“什么玩意!”   沈拂淡定道:“我的通讯器出了故障,谁发信息都是这样。”   邓三等狐疑道,“真的?”   沈拂斜眼道:“你说呢?”   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又连呼不可能。   “走吧。”沈拂站起身来。   邓三等:“上次开会你逃得不比谁快。”   沈拂只道:“走不走?”   邓三等连忙点头。   系统呻吟两声,沈拂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前弯下腰,系统动作麻利地跳上来,临出门邓三等又嚷着要给通讯器充电,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正式出发。   沈拂边走边道:“上次不是才开过?”   邓三等:“没成,快开始的时候,突然又收到取消会议的通知。”   路上碰到不少位面官,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谈论最近进行的世界,分享经验。   看到沈拂背着系统过来,其中一个忍不住笑了,“千年的龟终于找到了他的龟壳。”   沈拂态度挺友好:“好久不见。”   邓三等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刚回来,还不知道倒数第一的记录已经被别人破了。”   沈拂这次是真的惊讶,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同僚:“他做了什么?”   离得近的几个位面官不厚道地笑出声,都快抽搐还不忘调侃:“他在任务中和最强命种交手,不幸被镇压在山下,整整压了一百年。”   沈拂沉默了两秒,真挚道:“佩服。”   互相取笑中到达会议厅,位面官数量庞大,偌大的会议厅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座位。   座位也是很有讲究,业绩好的会肯定是坐前面的位置,一般甚至更差者就要自觉往后移。沈拂是个例外,他业绩不好,但是资历老,毫无负担地在第一排坐下。   “别发呆。”邓三等胳膊肘撞了下有些犯困的沈拂:“指挥官来了。”   沈拂听到了脚步声,还有众人下意识调整坐姿发出的声响,这才缓缓抬眼,刚好和来人目光对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极其英俊的面容,然而他骨子里散发的冷,甚至比宋听风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还要深刻。   沈拂认得这双眼睛。   确切说,是识得这双眼睛看自己时流露出的情绪。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他彻底打消心中最后一分顾虑和侥幸。   指挥官的视线没有在沈拂身上多做停留,只是在发言时会偶尔发生偏移。   邓三等小声在沈拂耳边道:“我怎么觉着指挥官总在往这边看?”   沈拂:“错觉。”   邓三等突然脊背一凉,再看指挥官,完全是目视前方说话,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真的是错觉。   然而每每他和沈拂窃窃私语,这种错觉便愈发强烈。   系统好心提醒:“你离我主远点。”   邓三等坐直身子,果然再没有感觉到任何异状。   沈拂的倦意很快消散,仔细听,这并不是一场可有可无的会议,所有的发言都是依据最近几百年的数据,对位面官可能会面对的突发意外也做了细致的分析。   邓三等余光瞥见沈拂神情严肃,逐渐也认真起来。   论活命的手段和本事,身边这位是元祖级别的人物。   有样学样总没错。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刚一结束,几个高层主动迎上去,和指挥官在一边交流。   沈拂没准备多留,背着系统往外走。   “冷?”   系统:“不冷。”   沈拂:“那你抖个什么?”   系统欲哭无泪,“如芒在背。”   沈拂回过头,正好看到指挥官已经冷到极点的表情,不过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神又变得柔和。   一直到回去,系统仍旧抖得跟筛糠似的,沈拂则在一旁挑选任务。   邓三等‘嘶’了一声,回过神发表感慨:“这可是参与过政变的人物,想想都觉得可怕,我还是和你一样出任务好了。”   沈拂状似慵懒,但在选择世界方面还是相当小心,指挥官能给他行一些方便,但在修复BUG中,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稍有不慎,一命呜呼未尝没有可能。   邓三等:“有个魂穿的任务,你可以考虑。”   沈拂呵呵一声,有这种好事哪里还会通知他。   邓三等:“是真的,都挂出好久也没有人接。”   沈拂这才渐渐重视起来:“说说看。”   邓三等:“完成难度太大,魂穿失败了虽说不会被抹杀,但也不能白白贡献能量体。”   沈拂叹道:“我指的是任务。”   邓三等直接拉出收藏界面给他看,任务栏中打了个马赛克:“都在猜测为什么打码,没人敢接。”   沈拂想了想:“有这个顾虑是对的。”   邓三等眼神一亮:“你经历过?”   沈拂点头:“这说明世界的漏洞很多,届时会有两种可能,如果能保证顺利运行,就选择一处关键任务发放。”   邓三等试探问:“假如运行不下去……”   沈拂:“那就不止一个任务。”   邓三等吓得手一抖。   沈拂突然瞄了眼通讯器,走去门口接听。   “在选任务?”   不同于沈拂听过的任何声音,富有磁性但又具备说服力。即便刚刚已经听了许久指挥官的发言,还是容易沉沦其中。   与此同时界网弹出一个消息框,正是邓三等刚刚提过的任务。   其实还有一个其他位面官不愿意接的原因,这次魂穿的对象并不固定,可以在兽潮中死去的妖兽里随便选择一个,看似给了很大的选择权,但这种开场就死的妖兽想也知道战斗力很弱。   沈拂斟酌后道:“你想让我挑这个?”   “对。”回答的没有一点避讳。   沈拂心中有了计较,答应的也很干脆。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沈拂甚至能想象出他眼底流露出的愉悦。   轻笑过后,指挥官嘱咐道:“答应我一件事,别选太扎眼的妖兽附身。”   “为何?”   “实力太弱。”   系统不知何时拄着拐杖出来,躲在沈拂身后嘀咕:“他分明就是害怕你讨别人喜欢。”   沈拂佯装没有听见:“那你觉得我选什么好?”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弱了几分:“兽潮里有只死了的鸡精。”   沈拂面带微笑,问起不相干的问题:“下个世界,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我能动用的权利会受到世界规则的限制,”顿了顿又道:“但我会给自己下暗示,潜意识里不去伤害这类妖兽。”   沈拂欣慰道:“你有心了。”   两人商定结束,沈拂痛快地在消息框的提示中选择‘接受’。   ·   四面八方的血腥味儿飘来,差不多是在尸山中醒来,沈拂身下还枕着一只死去多时兽类的躯体。   【系统:不是说好了要选鸡精?】   沈拂拍掉身上的土:“你觉得我会做个花枝招展的大公鸡?”   他穿着一身色彩艳丽至极的华衣,黑发如瀑,脖颈白皙细嫩。   【系统:……孔雀好像更加花哨一些。】   “你说什么?”   【系统:坚决拥护你的决定!】 第108章 蓝颜祸水   兽潮波及范围十分大, 再往前走,地面不止有妖兽的尸体,还有不少属于人类修士。   虽说万物皆可成精,万物皆可修炼,但像是普通的动物化为妖兽多数都属机缘巧合,有的是修士以灵丹喂养滋生灵智,像沈拂魂穿的孔雀王, 则是意外吞食千年灵芝, 和一般妖兽比, 实力弱小。   至于为什么是孔雀王,从沈拂调取的记忆来看,整个大陆以孔雀化形的存在似乎就他一个,纯属于自命为王。   路过一处河道,水面浮现出一张足以祸国殃民的脸。   沈拂摇了摇头, 倒影跟着摇了摇, 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这张脸,说是狐狸精都不为过。”   【系统:任务是要找到隐藏在寒鸦峰的魔族。】   根据世界进度,隐藏的魔族会撺掇峰主投身魔道,由此拉开血雨腥风的新篇章。   沈拂:“你说我这张脸足不足以引起正邪两道的厮杀?”   【系统:……我认为他们都是有脑子的人。】   沈拂啧啧两声, 叹了声可惜了。   寒鸦峰属飞虹宗,飞虹宗共有大小七十二峰,以寒鸦、凌霄、乾天、屠妖四峰为首, 其中寒鸦峰峰主陆一尘实力最为高深莫测。   【系统:不难理解, 有能力, 有脑子的人就会容易搞事情,譬如你。】   沈拂似笑非笑:“看来你的腿已经彻底好了。”   【系统:……原谅我一时的放荡不羁。】   这句话沈拂听它说了上百遍,毫不怀疑突破千次指日可待。   平日里飞虹宗守卫森严,光是巡山弟子都不乏有实力强悍者,想要混进去难如登天,魔族这么多年也就勉强塞进去一个卧底,但三天后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飞虹宗将举办十年一次的群雄论武,届时无数天才都会奔赴而至。   群雄论武,参加不仅仅有人族,还有妖族。人妖两族这些年联手制衡魔道,同时也在相互提防猜忌,群雄论武校验的是年轻一辈的实力,若本族有人能拔得头筹,也可借机打压一下对方的风头,是以双方皆是十分看重。   沈拂以为一路走来这张脸会惹来很多麻烦,事实上比预想中的顺遂。   四面八方的俊杰纷至沓来,很多隐世大能也带着弟子出山,意在闯出名声。这个节骨眼上,很少有主动惹事的。   离飞虹宗最近的城市格外热闹,走在街上可以看到很多妖族,是难得的奇景。飞虹宗派出不少弟子下山维持秩序,城主为了配合也是派出了上百守卫。   沈拂戴着斗笠坐在一家酒楼里,老板从他身旁快速走过,对着刚来的一行人点头哈腰。   “是飞虹宗的弟子。”有人小声议论。   走在最头的人身穿白衣,长相俊朗,唯一不和谐的是手里抱着个大公鸡。   那公鸡昂首挺胸,十分骄傲。   沈拂忍不住笑了声,和他拼桌的妖族少年摇头道:“那肯定是寒鸦峰的弟子,听闻陆峰主乃是千年难遇的天骄,但此人有个癖好……”拉长语调,有意吊足胃口:“他宠鸡成魔。”   “咳咳,”沈拂险些被一口酒呛着。   妖族少年啧啧叹奇:“他不吃鸡,也不让本峰弟子杀鸡,久而久之,他们峰的弟子居然以养鸡为荣。”   沈拂目露异光:“挺有意思。”   妖族少年:“可千万别当着他们的面提起,这些人虽然奇葩,但实力却很强。”   沈拂颔首,叫来掌柜:“上一份叫花鸡。”   那弟子怀中的公鸡不满地叫了一声,显然已经开了灵智。   掌柜哭笑不得:“客官,这里不卖鸡。”   沈拂笑眯眯道:“那就来份蛋炒饭。”   掌柜不由抬眼看了下那飞虹宗的弟子,对方走过来,主动搭话道:“妖族?”   沈拂点头,取下斗笠。   旁边的女弟子和沈拂对视一眼,不自在地别过脸:“应该是狐族的。”   男弟子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狐族天性爱吃鸡,无可厚非。   他们在隔壁桌坐下,刚说了会儿话,一阵香味钻入鼻中。   “您点的蛋炒饭。”   沈拂道了声谢,闻了闻,眼睛都快眯成新月。   周围的人忍不住跟着咽了下口水,眼睁睁看他夹起一筷子金灿灿的蛋炒饭,还冒着热气。   皮相长得好看,吃起东西都让人觉得香。   那些个飞虹宗的弟子不自觉喉头一动,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快渐渐忘记鸡肉的味道。忍不住望着公鸡,双目渐渐露出凶光,又强压了下去。   沈拂一脸餍足,结账时向掌柜打听去飞虹宗的近路。   “不如你同我们一道?”飞虹宗的女弟子相邀道:“我们刚好也要回宗。”   她很擅长和人打交道,交谈间沈拂偶尔会想到柳雪,这二人有不少相似之处。   烟霞缭绕,放眼望去,数不清的山峰层峦屹立。飞虹宗在修真界赫赫有名,是数一数二的大宗派,这些看似没有尽头的山峰全部属于飞虹宗的势力范围。   “非宗内弟子,要先去登记。”男弟子按住不停扑腾的大公鸡:“掌门专门腾出一座山峰供来客居住,不过需要缴纳灵石。”   说罢冲沈拂抱拳:“我们要先回宗,就此别过。”   远处传来鹤唳声,几只仙鹤在高空盘旋几圈落下,飞虹宗弟子御鹤离去。   置身云海翻腾中,女弟子看着已经渐渐化为黑点的沈拂,笑道:“论武时说不准还会碰到。”   身后一名弟子摇头:“此次前来的都是各方天骄,狐族实战能力不强,想要出头很难。”   又有女弟子附和,惋惜道:“他的长相,怕是连女子看到都会惭愧。”   几人的交谈在风中消散,沈拂迎风正沿着小道缓步而上,排队等着登记。   一峰划分出两部分,一半居住人类修士,剩下的则是妖族的活动领域,沈拂凭借着年龄小,姿色好,在一众妖兽中格外混得开。   孔雀王才化形不久,没什么熟识的朋友,他便直接用自己的名字,省去了伪装的麻烦。   闲暇时沈拂会经常在附近转悠,了解各峰的情况。   “沈拂,”叫住他的人头发和眼睛均为紫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人族。   “墨蛇前辈说要带我们去交易市场,你要不要一起?”   妖族和人不同,种类很多,例如鱼人族,狼族,虎族等等,很多妖兽种类稀少,并没有大族依靠。此番前来,是为妖族荣誉而战,大妖会给小辈提供一定庇护,平日里带领他们一起活动。   沈拂没怎么犹豫就跟了上去,交易市场上有很多好东西,关键能接触到不少人。   既然要找到魔族奸细,多见识些总会派上用处。   紫发少年对着沈拂耳语:“听说交易市场不仅仅有物品买卖,还有……”停顿下来,意味深长地笑笑。   沈拂:“勾栏院?”   紫发少年僵在原地,前面领路的墨蛇前辈清了下嗓子,紫发少年咬牙道:“我说的是武斗场。”   沈拂意兴阑珊,没再听下去。   再往前走,原本是珍兽坊,里面有很多未成年的小兽,还有妖兽蛋,顾虑到妖族的感受,暂时封闭此区。   墨蛇前辈心里觉得不爽但也没多说什么,妖族中有不少佼佼者都和人类签订过契约,共同成长,而且妖族内斗相当厉害,为了争夺领地和资源,动辄便是一场大战,取得胜利的一方将手下败将卖给人族也是常见的事情。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紫发少年指着不远处道:“寒鸦峰峰主。”   沈拂:“你见过?”   紫发少年撇了撇嘴角:“听说这次论武还来了一只鸡妖,原本这种妖兽上不了台面,想来是为了讨陆一尘欢心,呵,果然将人引来了。”   【系统:鸡妖听着要比鸡精好上许多。】   沈拂深有同感。   紫发少年瞧着对面楼上故作风雅的男子:“丢尽妖族的颜面。”   沈拂:“你眼里在闪绿光,看着像是嫉妒。”   紫发少年怔了怔,抓紧沈拂的袖子,咿呀了几声:“我也好想做鸡妖,要是能抱上陆一尘的大腿,从此丹药灵石无一紧缺。”   沈拂问清去寒鸦峰的路线,没有顺着人群围上去,独自脱离队伍,跑到半途中等着。   飞虹宗灵气充足,空气中还透着幽幽花香,一只优雅美丽的孔雀正站在河边梳理羽毛。这是一种相当精致的存在,很少有动物五彩斑斓还不让人觉得浮夸。   沈拂很满意这具身体的原形,覆羽瞩目,如果不是头顶翠绿,他也许会更高兴点。   孔雀的体型并不大,但色彩的绚丽,即便从天空飞过,也不容易忽视。   空气中的气流有了细微的变化,沈拂微微仰起头,一道身影正乘仙鹤而来。   刚才人太多,还没来得及看清陆一尘的长相,如今一瞧,当真是应了他的名字,清俊出尘,看上一眼就很难忘怀。   孔雀微微歪了下脑袋,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很人性化。   陆一尘迈出一步,又退了回来,不想惊扰到它。   【系统:你变成只鸟他都能注意到,是不是有些太丧病了?】   沈拂冷言强调:“是高贵的孔雀。”   确定陆一尘没有被鸡妖迷惑,沈拂直接飞走。   普通孔雀飞不了多远,但对于修炼成妖的孔雀,速度上完全可以和仙鹤媲美。陆一尘本可以拦下,又觉得从背后出手会招来恶感,一个晃神的功夫天边异彩已然消失。   飞虹宗,主峰。   座上之人光看面相正值中年,神情严肃,周身萦绕着一股强大的气息,此刻他面色发冷,拍了下桌子:“你说什么……找一只孔雀?”   陆一尘淡淡‘恩’了声。   掌门人面部肌肉隐隐抽搐,怒极反笑:“全宗数万名弟子三年没有吃鸡,你却又看上了一只孔雀!”   陆一尘点头。   “荒唐!”掌门人怒斥:“想都别想,此次妖族来者上千,到哪去帮你找一只孔雀?”   陆一尘面色平静无波,似乎完全没有受其影响。   掌门人怀疑地盯着他:“莫非你已经有了想法?”   “万不得已,还有下策。”   “何为下策?”   陆一尘道:“论武时将前来的妖族全都打回原形,自然一目了然。”   “……” 第109章 蓝颜祸水   孔雀数量稀少, 但要找到一只并不困难。   可化成精的孔雀就没那么好找, 妖兽对比动物, 各方面都完成了一次进化, 喜阴怕雨、飞得不好这些习性在它身上通通看不见。   强大的修士可以一眼辨别出一个人身上有没有妖气,实力如何,但看破本体的本事却是没有,当然借助某些特殊的法器例外。   寒鸦峰的弟子陷入苦恼, 峰主还不如喜欢上一只鸡, 起码菜市场上就有卖的,他们到哪才能偷出孔雀?   “难道只有我觉得问题不在这,”巡山弟子嘀咕:“峰主为什么就不能看上个人?”   众人被点醒,将这个被忽视已久的事情提上台面。   “峰主生性冷漠, 莫非是禁忌刺激了他的人性?”   “不对, 我觉得是人和妖比较有搞头。”   “也许他们前世有约。”   谈论的津津有味,有一个弟子反应过来,猛地抬头, 拔剑防备:“你是何人?”   几个巡山弟子列阵,暗骂自己防备意识弱, 什么时候混进来一个人都不知道。   沈拂笑得特别好看:“我来自投罗网。”   巡山弟子一怔。   沈拂:“孔雀精就是我。”   几人面面相觑,强忍笑容,年纪最小的弟子不禁道:“哪里来的狐狸精, 别来打趣我们。”   查看身份铭牌, 确定沈拂是参加论武的妖族, 松了口气道:“这一块是人族的区域, 尽量别过来。”   妖族生性倨傲,这次来的人类修士很多都有大来头,一不小心就会引起纷争。   沈拂点了点头,要回铭牌离开。   “还算讲道理。”弟子看他乖乖离开,继续巡山。   最怕遇见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暴脾气妖怪。   恰逢春季,山花烂漫,沈拂盘腿坐在草坪上。   【系统:其实你可以在光天化日下变身,他们自然会相信。】   沈拂:“我只是想看看陆一尘会有什么动作。”   发动弟子来找他,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飞虹宗三年才选一次弟子,选拔过程十分严格,即便如此,慕名而来之人不计其数,宗内弟子不比一般大宗派少,要在这里面挑出一个魔族奸细并不容易。   陆一尘寡言冰冷,不常和其他峰主来往,最有可能接触到他的就是本峰弟子。   【系统:为什么不和他相认?】   沈拂挑眉:“情趣。”   他还想多扑腾,不,是折腾两下。   现在适合郊游踏青,然而大多数都在加紧修炼,错过不少好风光。   沈拂在山间转悠一圈,只看见紫发少年,对方正在逗蛇玩,见到沈拂,又将蛇甩开。   “终于找到个明白的,”紫发少年走过来:“墨蛇前辈都开始闭关修炼,没人愿意和我出来耍。”   沈拂道:“要不要去交易市场转转?”   紫发少年狐疑道:“你该不会真对陆一尘生了兴趣?”   沈拂:“此话何解?”   紫发少年边走边道:“先是打听去寒鸦峰的路,现在又去交易市场。都说陆一尘在河边看见只孔雀,一见倾心,那地方离交易市场很近,所以他这些天都在守着。”   论武其实已经开始,不过前几日都是力量测试,筛选出有资格参与最终论武的人选,排到沈拂和紫发少年还有两天。   交易市场是一贯的热闹,沈拂在紫发少年不解的目光中戴上斗笠。   坐在最大的摘星楼中,每隔半个时辰这里便会举行一场拍卖。已经过去两场拍卖会,紫发少年突然努努嘴:“你的目标来了。”   楼内人来人往,陆一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的存在,他着装简单,和普通寒鸦峰弟子并无区别,一身的气度和好皮相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   凡他走过的地方,路人都会回头多看几眼。   摘星楼主亲自带陆一尘上楼,摘星楼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刚上楼梯就和他道出近来收集的信息:“很多都是小道传来,难辨真假,一一排查许会有线索,就害怕届时论武已经结束。”   “为什么不投其所好?”   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陆一尘停下脚步。   珠帘被风吹的叮咚作响,里面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我听说孔雀喜欢漂亮的东西,但见不得比自己更漂亮的。”   搁在平常,陆一尘根本不会因为一句话留步,然而这道声音听上去如同绕梁三日,说不出的婉转动听。   隔着珠帘,沈拂淡淡道:“你可以找一个更美丽的生物放在他出现过的地方,放出风声激发好胜心,同时搁置些珍贵的物件,讨其欢心。”   陆一尘没有作声,摘星楼楼主突然一拍手:“这个方法或许可行。”   沈拂撂下一句话后,便继续和紫发少年交谈,陆一尘压下心头莫名的熟悉感,和摘星楼主往前走。   紫发少年确定人走远,才皱眉道:“你怎么还给他出起主意了?”   这不是在树立情敌?   沈拂心平气和:“这叫敛财。”   紫发少年听得一头雾水,隐隐间抓住了什么,一闪而过又只剩下迷惘。   沈拂随口一提,陆一尘倒真放在了心上,从摘星楼离去时,买下不少宝器,出手阔绰,令摘星楼主眉开眼笑。   将东西全部堆在河边,阳光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陆一尘没敢离的太近,远远在河对岸等着。   沈拂每次执行任务前,会配备相应的钱财,不过数量有限。他身上灵石不少,但修真界就是个一掷千金的地方,坐骑,丹药,兵器等等,质量上乘的随手一件足以让一个散修倾家荡产。   沈拂变回本体,优雅走过来,险些被耀眼的宝器险些闪花眼,对着河对岸开了次屏。   陆一尘掠身而来,立足于水面,确定他没有逃开的意思才再度靠近。   “喜欢?”声音放得很轻,孔雀本体并不是很大,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受到惊扰飞走。   沈拂没有回答,绕着宝器山走了一圈,估量价值。   然而不过须臾,他眼中愉悦的光芒逐渐微弱。   方才只顾着宝器,没有注意到旁边还卧着一只小东西,爪子锋利,身上的毛十分炫目,乃是一只成年的七彩山鸡。   陆一尘见孔雀视线一直放在其他地方,解释道:“不必理会,我是想用它引你来。”   沈拂提议他用更美丽的东西刺激自己,也有几分恶趣味,譬如陆一尘打扮一番站在珍宝旁边,但如何也想不到,对方会用一只七彩山鸡。   其实怪不得陆一尘,孔雀出现前,他对鸡有种天生的好感,回去后没有多想,便在寒鸦峰悉心挑了只最为斑斓的。   世界上很多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陆一尘看到沈拂的第一眼,满心就一个想法:想养。   有条不紊地清点宝器,沈拂态度相当疏离。   陆一尘解下自己的储物袋放在他面前:“可能化形?”   完全没有必要问得一句话,来这里的妖族最少也有百年修为,化形是基本。   沈拂虽然不满他拿山鸡来刺激自己,将宝器据为己有后还是点了点头。   在陆一尘的目光中,慢慢走下河。   起初陆一尘还以为他要逃跑,转念一想,若真有此意,也该飞向天空才对。   很快,他就明白沈拂为何下河。   河流不深,刚好到锁骨的位置,光芒过后,清澈的河水中多出一个长发披肩的青年,眼若星辰,皮肤很白。   瘦削并不影响到他的身材,腰部没有一丝赘肉,可惜被水波遮掩了大部分,只能看个若隐若现。   陆一尘解下长袍想递过去,河中传来嗤笑声:“鸳鸯浴?”   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猜想到什么,主动背过身。   沈拂自己也有储物袋,考虑到现在的种族,衣服带得充足。   布料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一尘回过头,就看到一张相当漂亮的脸蛋。   “沈拂。”   直接道出姓名做介绍。   很有辨识度的声音,比之一旁河水流动还要动听。   陆一尘目光微微有了变化:“在摘星楼里的人是你?”   沈拂笑着点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陆一尘觉得自己荒废了这么多年喜欢鸡像是一个笑话,明明这孔雀更值得珍爱。   “我……”沈拂的目光毫不避讳,陆一尘倒觉得有些不自在,缓缓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系统: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好像花儿开在春风……】   沈拂任它唱着,按照字数记账,顺便提醒道:“刚刚不是才提及摘星楼。”   陆一尘心跳的不规律,难免前言不搭后语,沈拂将储物袋收好,挥手和他告别。   还没走两步,袖子被扯住,陆一尘语气平淡,眼中却有波澜滋生:“寒鸦峰有新采的桃花圣霞茶,要不要前去品品?”   沈拂谢过好意:“我对清淡的东西兴趣不大。”   陆一尘一把拎起地上的七彩野鸡:“那就把它烤了。” 第110章 蓝颜祸水   身上的白衣纤尘不染, 沈拂觉得让他给自己烧烤是种罪过, 摇了摇头,陆一尘遂放手,七彩山鸡捡回一命, 逃往山林不知所踪。   沈拂改了主意,同他去寒鸦峰,私心认为看美男子斟茶和欣赏风景一样, 都能陶冶情操。   仙鹤承载两个人的重量依旧毫不吃力,轻松穿梭在云间, 细细的水雾蹭过肌肤, 微风一吹, 散成缕缕凉意。   临近寒鸦峰, 仙鹤俯身朝下冲去, 本还算温和的小风陡然变得刺骨,空气中的温度也在逐步降低。   隔着一段距离,沈拂看见一处湖泊, 面积相当宽广, 好似乌鸦展翅,湖水呈碧绿色。   “那是寒鸦湖,”陆一尘道:“水温极低却不结冰, 寒鸦峰也是由此得名。”   沈拂提出想去看看,陆一尘便让仙鹤改了路线, 于寒鸦湖降落。   近观才真正将寒鸦湖的全貌收归眼底, 碧绿到近乎透明。   沈拂:“这水能碰么?”   陆一尘道:“需要用元气护体, 时间不能太久,否则容易被冻伤。”   沈拂小心翼翼伸出指尖,在湖面上一点,被寒意激地下意识弯曲了下手指。   “一尘。”远处有几道光投射而来,落地乃是一男一女,扶着一名唇色发紫的修士,看着装乃是飞虹宗的人。   陆一尘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女子没有丝毫顾忌,直接将修士肩头的衣服剥落,露出后背黑色的爪印:“此人中了魔毒,想借寒鸦湖一用,阻止毒素继续流窜。”   陆一尘一甩袖,无数水花卷成一条龙从半空降落,以水柱的形状笼罩住中毒的修士,将他包裹在内。   女子松了口气,刚要开口,面色一紧:“掌门人来了。”   飞虹宗的掌门人名唤杜轩,实力相当强悍,据说他曾和陆一尘私下有过一次切磋,至于胜负无人知晓。   杜轩视线第一时间落在沈拂身上,忍不住看着陆一尘皱眉:“这才几天,你又看上只狐狸。”   沈拂:“孔雀。”   杜轩目光存有怀疑,孔雀一族极其稀少,书中介绍均是气质高洁,眼前这个分明已经漂亮到扎眼的程度。   沈拂玩笑道:“我可以给你表演开屏。”   杜轩正要配合着笑笑,骤然看到陆一尘的神情,顿时笑不出来,咳嗽一声,再度恢复掌门人的威仪:“我听弟子汇报有人中了魔毒。”   女子点头:“是在交易市场的巷子中发现,好在当时人不多,我已经封锁消息。”   杜轩表示认可:“查清楚前,不宜声张。”斟酌后道:“立马让人重新排查前来参与论武者的身份,同时,每峰抽调十名弟子,交替日夜巡逻……花容你去安排,柳岸、一尘随我来。”   沈拂准备找个托词离开,谁知杜轩又看了他一眼:“你可以一起跟过来。”   沈拂目光一动,看出他的思量:一来方才之事他也在场,要防止自己散播消息;二来现在人人都有怀疑,他毫无预兆入了陆一尘的眼,自然要确认身份。   陆一尘尊重他的意愿:“要是不想去,可以先四处转转。”   沈拂摇头,望了下被水柱定住的修士。   “他不能离寒鸦湖太远,”陆一尘道:“一会儿会有弟子来守着。”   转而来到主峰,掌门人自留的茶叶不比桃花圣霞茶差,不过此刻几人显然没有品茶的心情。   杜轩几次拿起杯盏又放下:“方才那些措施起不了多大用处,最多给暗处的魔族一个警醒。”   被动的局面让他生忧。   这时,门口窜进来一只雪白的团子,它的脸被绒毛覆盖,根本看不清眼睛和嘴,过长的鼻子显得很是突兀,不停在闻来闻去,像是靠着嗅觉走路。   经过沈拂身边,多闻了两下,跳到杜轩怀里,伸出舌头将里面的茶一卷而尽。   【系统:薄荷犬,嗅觉发达,对魔气有独特的感知。】   看到薄荷犬没有过激反应,杜轩的疑虑降了几分,妖气可以伪装,但普通魔族很难逃开薄荷犬的鼻子,至少这位自称孔雀的青年是魔族的可能性不大。   柳岸是乾天峰的峰主,语气带着忧虑:“魔族狡诈,未免人心惶惶又不能大张旗鼓搜查。”   杜轩朝陆一尘看去,“可有什么主意?”   “先从本宗弟子排查。”   杜轩和柳岸同时一怔,对视一眼,柳岸先道:“宗内一向无事,弟子作案嫌疑应该不大。”   陆一尘抿了口茶,“是么?”   未有人应话,即便对自己的弟子有信心,不可否认的确存在他说的可能。   杜轩考虑一番,叹了口气:“就按你说的做,但愿……”   但愿什么,即便不说他们也都清楚。   沈拂觉得杜轩还有别的计划,不过碍于他在场,没有全盘托出。   谈话没持续多久,杜轩再三强调要保证论武的顺利进行,又看了看沈拂,后者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有关今日之事,我会三缄其口。”   杜轩取出一瓶丹药给他,“此药有助于静气凝神,参悟时能用得上。”   沈拂笑着接过来:“封口费?”   杜轩摇头,余光瞄了下陆一尘,郑重道:“你对飞虹宗的饮食做了巨大贡献。”   寒鸦峰和沈拂住的地方完全是两个方向,陆一尘召来仙鹤,朝着寒鸦峰而去。   沈拂:“太阳都快要落山,改日再叙。”   陆一尘背对他,看不到表情,“魔族还在隐匿,身为飞虹宗的一员,我有责任保障你的安全。”   沈拂笑出声:“贴身保护?”   风声遮掩下,陆一尘的声音听着有点闷,模糊中‘嗯’了一声。   沈拂还真就这么定居在寒鸦峰,和陆一尘住在一间屋子,门帘成为横亘在其中的唯一阻碍。   陆一尘存有的私心自不必说,但更多的是为沈拂安全考量,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见不得在沈拂身上应验。   被褥全是新换,陆一尘将自己的床榻让给他,在外间打地铺。   暖玉制床,在偏冷的寒鸦峰很适用,沈拂卸下宝器上的一块红玉,扬手一抛,门上的珠帘发出清脆鸣响,没有落地的叮咚声,想来是被那边的人接住。   沈拂带着畅快的笑意道:“万一我睡着了,你趁机爬床占便宜怎么办?”   陆一尘回答的不掺任何一点水分:“古语有云,发乎情,止乎礼,君子不欺暗室。”   这些文字用来助眠倒是不错,沈拂听了两句萌生睡意,很快就陷入梦境。   翌日,沈拂要去参加力量测试,陆一尘先他一步醒来,例行给弟子讲道。   测试场外排着长队,紫发少年看到沈拂让他站在自己前面:“昨天有人将你的东西取走,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沈拂回以一言难尽的眼神。   紫发少年放低声音:“有没有想好作弊的法子?”   沈拂:“什么法子?”   紫发少年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天赋都点到脸上去了,哪里有实力。”   单论实力,作为妖兽,孔雀算是末等。但少有人知整体评估下来却能跻身中流,它可以利用伪眼施展幻术,就连一些大妖都可能吃暗亏。可惜兽潮中,还没来得及施展就一命呜呼,目前纯粹的测试沈拂并不担心。   保持良好的心态,通过的相当顺利。   在紫发少年震撼的目光中,沈拂一扬眉:“如何?”   紫发少年眨了眨眼:“人不可貌相。”   测试耗费了大半日,夜晚在无声无息中降临。   对于修士,即便十天半月没有睡眠,影响都不会太大。沈拂是个特例,一日三餐照吃,睡眠照旧。   今夜没睡多久便被异响吵醒,沈拂一睁眼,就看见白花花的一团朝自己扑过来。   按住揉了两下:“你怎么跑来了?”   薄荷犬挣扎了两下,又跳窗跑了出去。   沈拂穿好鞋,准备叫醒陆一尘跟上去,下一刻一件披风搭在身上,陆一尘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没有多做交流,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二人追着薄荷犬进入无边夜色当中。   薄荷犬的速度十分快,窜进林间灵活地绕开树木,渐渐地,它的速度降下来,直至在一棵大树下停步。   陆一尘用神识查看周围,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发现异常。   沈拂将薄荷犬抱起来,道:“有问题的话它不是该通知掌门人?”   “这是我的妖兽。”陆一尘回道:“放在掌门人那里寄养而已。”   薄荷犬不喜阴寒,寒鸦峰的环境不适合它成长,而且幼年期的薄荷犬破坏力极强,稍不留神,就会毁坏珍贵的花草药材。天性记仇,还不能过多责骂。   沈拂不解:“掌门人从中能得到什么?”   怎么想这个忙都帮的相当不划算。   陆一尘:“饲养的快乐。”   “……”   沈拂蹲下身,检查有没有脚印等可疑的痕迹,意外发现了一串墨绿色的剑穗。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连忙将剑穗塞进袖子。   薄荷犬跳下地,跑得无影无踪。   “多半是掌门人来了。”陆一尘道:“薄荷犬最喜欢夜间偷溜出来,每次被发现都要关上几天禁闭。”   与杜轩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个巡山弟子,见到两人颇为惊讶:“你们怎么在这里?”   沈拂忽然转过身,背对着杜轩等人,朝陆一尘玩味地笑笑。   从陆一尘要求检查弟子就可以看出,他怀疑宗内有魔族奸细,此刻若只有杜轩在场也就罢了,当着几个巡山弟子的面,断然不会将刚刚的事情告知打草惊蛇。   沈拂很好奇对方会编出什么借口,确切说,是好奇一朵高岭之花说谎时是什么神情。   陆一尘则相当淡定,一本正经道出‘偷情’二字。   杜轩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实话。”   大张旗鼓地找一只孔雀,现在全宗都知道他被只孔雀迷惑了,哪里还需要大晚上跑来小树林偷情。   后面一个巡山弟子突然道:“掌门人,峰主说的好像是真的。”   杜轩扭过头,怒喝一声胡闹。   巡山弟子瞄了下沈拂,指了指颈部右下方。   众人这才惊觉那里有个红印,极似吻痕。   在异常的目光当中,沈拂低下头,奈何看不见。   【系统:别看了,昨晚他是偷亲你了。】   杜轩瞧出气氛不对,领着巡山弟子离开,继续寻找薄荷犬。   手在颈间摸了摸,沈拂双目紧盯陆一尘:“好一个发乎情,止乎礼。”   陆一尘坦承道:“那只是君子该有的德行。”字里行间也有些许紧张,复又严肃道:“情不自禁,就轻轻碰了一下。”   沈拂睫毛颤了一下,指着自己的脖子:“一下能碰出吻痕,你的嘴是图章么?”   “……” 第111章 蓝颜祸水   远处传来杜轩的怒骂声, 还有什么东西在林间逃窜时带出的树叶婆娑,想来是被薄荷犬惹红了眼。   陆一尘与沈拂面对面站着, 微微垂着头:“是我的过错。”   细观他的状态,肢体微微有些僵硬, 青丝被风吹乱也不整理,瞧着很是萧索。   沈拂心软了一下。   “下次我会克制住。”陆一尘抬起头,信誓旦旦。   沈拂:“立誓。”   陆一尘举起手:“天地为证, 日后绝不会再行不轨之事,否则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沈拂插话道:“用我们的未来发誓。”   陆一尘立马放下手, 神情镇静从容:“夜风大, 回去再说。”   “……”沈拂皮笑肉不笑道:“若是我没记错,别说飞升前,就是寻常修士渡劫也少不了五雷轰顶。”   陆一尘没有说话。   【系统:竟然用这道必要加工程序发誓, 混账!】   言语激烈, 试图以此将功赎过,沈拂无视它那点小心思, 缓慢踱步在林间。   途中陆一尘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快些赶回去,还能多睡会儿。”   沈拂作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也好让你再轻轻碰几下。”   说罢停步面向他:“觉得我这想法如何?”   陆一尘别过脸, 语气正经, 声音却若有若无:“十分周到。”   沈拂笑了笑:“刚没听清, 再说一遍。”   陆一尘重新和他的目光对上,似乎略带忐忑:“良辰美景, 我想同你多看看。”   沈拂嘴角翘起的弧度有些僵硬。   【系统:你的职业生涯遇上劲敌了, 你是戏精, 他是影帝,棋逢对手。】   两人目光交缠,沈拂只在后者的瞳孔深处看到悸动,仿佛有一层冰正在融化,令人沉沦。   出乎意料没有抨击它的观点,心中的愠意不见,转而思忖莫不是上个世界画魔太过纯情,以致物极必反。   “小心。”陆一尘突然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正在降落的白团子做了个空中三连跳,就要接近目标时,精准地被拎起。   薄荷犬在半空中不断挣扎,沈拂将它从陆一尘手中解救出来:“倒是聪明,掌门人怕是想不到你会原跑回来。”   薄荷犬在沈拂颈部来回蹭着,鼻子动来动去。   沈拂对毛绒绒的东西没有特别的爱好,不过寒鸦峰的温度低,抱着睡觉很暖和,像是一条天然的围脖。   半夜,床边站着一人,薄荷犬感知敏锐,绒毛遮住它的眼睛,鼻子夸张地动了动,由此才可以看出已经醒了。   黑暗中,陆一尘的眼珠同样黑得吓人,手指戳了戳薄荷犬,威胁它下来。   薄荷犬定定看了这位不速之客几秒,伸爪在其脸上一拍。   陆一尘面色一变,抬手就想狠揍一番,沈拂忽然翻了下身,眉头微微蹙起。担心将他吵醒,陆一尘在薄荷犬肚皮上弹了一下,只得就此作罢。   屋子重归于寂静,沈拂耳朵动了动,确定没有任何声响后,揉了揉薄荷犬的肚子,闭着眼道:“做得好。”   翌日一大早,陆一尘就将薄荷犬送去杜轩那里,小东西抓着沈拂的衣服死活不肯走,直至陆一尘拿出几颗兽灵丹,这才勉为其难离开。   沈拂和他一起去的主峰,回来时没有乘仙鹤,观察路上碰到的人。   参与论武的妖族很少用刀剑,剩下的人族剑客数量不多,至于飞虹宗,各峰所长不同,其中主修剑的便是寒鸦峰。   陆一尘走在他身边,没有过多留意,“在想剑穗的事?”   沈拂点头。   陆一尘:“既然是丢在寒鸦峰的地界范围,约莫是本宗弟子。”   沈拂:“你似乎没将昨晚的事放在心上。”   陆一尘淡淡道:“这些年人妖两族在魔族安插的奸细也不少,姑且可以看做礼尚往来。”   被他的用词乐到,沈拂轻笑一声。看他笑,陆一尘的心情跟着愉悦,唇角勾了一下。   “那么你呢,”沈拂没有一点预兆问:“你会不会背叛人族?”   陆一尘正色道:“除魔卫道,我辈之责,怎能与邪魔为伍。”   若是不知道世界的走向,沈拂还真会信了他的鬼话。   陆一尘转移话题:“去寒鸦湖,魔族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修士下手。”   沈拂挑眉:“不是漠不关心?”   “我不喜欢你一直拿着那串剑穗研究。”陆一尘道:“像是定情信物。”   快步走到他前面转过身,沈拂目光上下扫了好几遍……口是心非偶尔又格外坦诚,这种矛盾的性格当真罕见。   陆一尘任由他看,非但没有不自在,还伸开双臂,使之看得更全面。   寒鸦湖。   水纹来回变幻,在柱中流淌,修士唇部的深紫消退,水从他身上冲过,一股股黑气不断溢出。   负责看守的几个弟子见到陆一尘同时抱剑作揖,沈拂一一看去,每把剑上都有剑穗装饰,多数采用蓝色。   陆一尘让他们先离开,抽离围绕在修士身边的湖水,同时将一枚丹药喂进他口中。   修士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像是被活活呛醒。   目光迷惘地看了看周围,见到陆一尘时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行礼道:“弟子赵然,参见峰主。”   “可知是何人伤你?”   赵然刚一开口,扯到背上的伤痕,吃痛道:“弟子是被人从后面偷袭,未曾看见。”将当时的情景再次回想一遍:“不过应该是个女子,弟子隐约闻到了香味。”   “是否被劫财劫色?”   听着是道陌生的声音,赵然看了下沈拂,暗道荒唐,他可是个男人,如何被劫色?   沈拂:“不为财色,对方图什么?”   闻言赵然愣了愣,连忙掏出储物袋一水地往外倒,清点财物。   沈拂冲陆一尘扬了扬眉,走到他身侧低声道:“看到没,这才是真的实诚人。”   字里行间都带着调侃,陆一尘听出他是在借指自己装实诚,不作虚假的辩解,“横竖你都能看破。”   沈拂不禁笑了笑。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旁边赵然忽感自己的多余,考虑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   陆一尘却在此刻回到正题上:“事发前有没有发现可疑之事?”   赵然陷入回忆,中间一个瞬间眼神略有不自然,低下头道:“没有。”   “是么?”   两个字不轻不重,却是压得赵然喘不过气来,赶忙跪下来:“峰主饶命,弟子一时糊涂,才,才会犯下错事……”小心翼翼抬眼,意图揣测陆一尘的心情,失败后肩膀发抖道:“弟子一心想有把神兵利器,便去请了白莲夫人。”   白莲夫人是近些年扩散出的一种传言,传说白莲夫人好男色,若有人能入她的眼,一夜春宵后会给对方灵石和宝器作为馈赠。   所谓的请白莲夫人,便是以血在手背画一朵莲花,表示愿意做入幕之宾。   “开始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没想到真的有女子找来,带我去了破庙巫山云雨。”   沈拂微微笑了笑:“以灵石宝器为饵,诱惑无知少年郎入室,听上去和某人的手笔如出一辙。”   陆一尘力证清白:“我只勾引过你一人。”   赵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一向冰冷严厉的峰主口中说出。   陆一尘:“继续说下去。”   “完事后那女子留下一把宝剑离开,弟子以为捡了便宜沾沾自喜,便去交易市场准备买壶酒喝。”   陆一尘皱眉:“先前不是说未曾被骗色?”   赵然脸一红:“自愿为之,算不得骗。”   说完又将那女子的面容举止细细道来,呈上宝剑。   长剑出鞘,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响起,确实是把好剑。   陆一尘伸手在刃上敲了两下,一道黑气于空中散开,检查一遍后将剑归还:“自己去掌刑长老那里领罚。”   赵然在地上磕了两个头,不由松了口气,没有直接逐出宗门,已经算是网开一面。   沈拂同陆一尘在寒鸦湖边漫步,“他将那女子形容成人间仅有的绝色,该找人画下来观摩一番才对。”   “你明知道对方不会以真面目示人,”陆一尘顿了顿道:“何况不会有人的容貌能在你之上。”   沈拂抿了抿唇,“很中肯。”   远处一个团子飞速奔来,沈拂还未来得及伸手,它就主动跳进怀里。   陆一尘头隐隐发疼,暗骂杜轩无用,连条小狗都看不住。   薄荷犬蹭来蹭去,脸上的绒毛长得飞快,几乎连鼻子都遮住。   沈拂不禁望了眼陆一尘:“它好像很喜欢我。”   从前很少有动物主动亲近自己。   陆一尘瞥了眼在沈拂怀里撒欢的薄荷犬,语气透着股酸涩:“随我。”   “……” 第112章 蓝颜祸水   薄荷犬听到这句话后居然不动了, 尾巴垂下,眼中全然是蔑视。   沈拂双手把它举起来, 将这幅神态看得彻底:“是挺像的。”   言谈间深深明白陆一尘真正选择寄养的原因。   薄荷犬吸吸鼻子,算是回应。   瞧它如此通人性, 沈拂多问了一句:“昨晚在树林里看到了什么?”   薄荷犬动了两下,沈拂会意放它下地, 顿时一溜烟地跑到陆一尘脚边, 两只爪子立起,做了个摩擦的动作。   悟出它表达的意思,连忙将薄荷犬抱起来, 以防不测。   陆一尘眼神相当有戏, 就差将这只放肆的妖兽丢进山沟里自生自灭。   察觉气氛异常僵硬,沈拂咳嗽一声,强硬扭转话题:“它看见的多半是白莲夫人和人交欢。”   碍于沈拂在场,陆一尘不好公然收拾兽宠,就事论事:“薄荷犬对魔气敏感, 被吸引过去也合情理。”   沈拂闻了闻剑穗,上面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兰花幽香。   今天是选拔的最后一天,明天论武便会当着各方天骄的面正式拉开序幕,沈拂下午要去抽签, 没有多聊,临走前陆一尘将仙鹤借给他代步。   薄荷犬身子化为巴掌大小, 藏在沈拂的袖袍当中, 与他一道前去。   按照名次抽签, 沈拂的成绩位于中下,已经过去了三拨还没排到。   和他关系较好的紫发少年名利前茅,属于天赋极高玩心也重的那种,抽完签不抓紧时间修炼,凑在旁边聊天。   “到你了。”紫发少年提醒。   沈拂抱着签筒摇了摇,袖中的薄荷犬倏地动了一下,沈拂隐约闻到什么味道,再确定的时候,只感知到空气中的灵气,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他的运气算不上太好,抽到的是一个妖族。   紫发少年好奇探过头来看,同情道:“是玄龟前辈,那可是大佬级别的。”   沈拂没放在心上,他来的目的并不是在论武上大放异彩。   紫发少年还在滔滔不绝说着,沈拂忽然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吓得后者一哆嗦,连带缠在手腕上的小蛇都抖了一下。   “你笑得不像个好人。”紫发少年一针见血。   沈拂强调身份:“我是妖。”   紫发少年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沈拂:“有没有听说过白莲夫人?”   紫发少年点头:“来的时候在酒馆听人提起过,不过是无聊者的杜撰。”   沈拂撺掇:“要不要去试试?”   紫发少年嫌弃道:“我又不缺灵石和宝器。”   沈拂正色道:“这是为了证明自身魅力。”   被他这么一说,紫发少年来了兴趣,拍了下手:“这个主意好,如果真有白莲夫人,看看她会选我们中的谁。”   直接让蛇在自己手上咬了一口,沾着血画了莲花,顺便给沈拂也画了一朵:“血精贵,别浪费了。”   双方将袖子卷起一截,大大咧咧跑去交易市场闲逛。   紫发少年边走边把灵丹当糖果吃,一颗接着一颗没有间断,脸都快被撑圆了还不忘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   沈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紫发少年撇嘴道:“我看多半是担忧自己实力不够,才拉上我一起。”   沈拂不答反问:“好不好玩?”   紫发少年诚恳点头,“比在草地上逗蛇有意思多了。”说着耸了耸肩:“除了好玩,还有点刺激。”   “刺激?”   紫发少年缓缓抬头,沈拂顺着看去,对面酒楼二层的位置,正坐着一位清隽的男子,目光似乎要将这里望穿。   “有些人是不能随便勾搭的。”紫发少年撂下一句,叹气离开。   沈拂很想和他就谁勾引谁展开一场辩论,可惜一抬头的功夫,紫发少年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精致的四碟小菜摆在桌上,茶也已经倒好,沈拂吃了几口,质问的话同饭菜一块咽下肚。   陆一尘先开口:“不是跟踪。”   沈拂:“看来是摸准了我的主意。”   陆一尘没有接话,沾着茶水擦去他手上的血莲,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开口道:“白莲夫人不会自取其辱。”   和情人眼里出西施无关,这张面容堪称绝世。   这样一本正经夸人很容易夸到心坎里,沈拂唇角一弯,彰显心情不错。   黄昏的光一点点消退,两人起身离开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路边有不少摊子,沈拂跟着凑热闹,有陆一尘掌眼,也能淘到些不错的东西。刚付完钱,沈拂突然回过头,除了昏暗的街道和讲价的修士,再无其他。   陆一尘帮他将东西装好:“怎么了?”   沈拂:“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我看。”   陆一尘视线从一处扫过,波动过后,街角的黑影消失:“大概是看错了。”   沈拂笑了笑,见买的差不多,提议离开。   【系统:方才不是错觉。】   “我知道。”沈拂目不斜视朝前走,“不过会有人替我处理好这桩麻烦。”   ……   温度低,即便是春日降临,也听不见蝉鸣蛙叫声,万籁俱静,正是适合睡觉的好时候。   “少年郎,来我这里……”   一声又一声,如泣如诉,引人心疼。   伴随着声音,一道身影正摇摇晃晃走出房间,融入无边的黑暗当中。   林间树上,身材丰腴的女子赤足而立,只裹一袭白纱,轻风一送,便能在她身上看到无边春色。   “果真是一副好皮囊。”此刻女子正贪婪地盯着下方人的脸蛋,娇喝一声,迫不及待伸出细的吓人的手指,飞身朝沈拂脸上摸上去。   沈拂双目无神,站着动也不动。   预想中柔腻细滑的触感没有传来,反倒是锥心刺骨的疼痛,美眸立时瞪得滚圆:“你没有受到魔音影响!”   沈拂的神情冰冷无比,还在继续施力,女子清楚地听到骨骼被一点点捏碎的声音,疼的脸色煞白:“易、易容。”   白日里她观察过这人,性子分明不是这样。   不由苦笑,明白自己怕是踢到铁板,能瞒过她的易容,实力该是到达何种境界。   沈拂的面容发生变化,侧脸的线条一点点变得冷硬。   “陆一尘!”看清后女子咬牙念出三个字。   手上的力道突然卸开,女子跌坐在地上,陆一尘居高临下看她,居然露出笑容,掌心凝聚着金色火焰:“一个小小的魔族,窥视我的人,是不是有些太放肆了些?”   女子欲哭无泪,她以为对方不过是一时兴起,说不定在鸡里发现真爱,才找了只孔雀当挡箭牌。   事实证明,脑补是病。   金色的火焰只掉落一簇,便已疼的在地上来回打滚,偏偏还不敢发出声音,怕引来其他人。   陆一尘只是看了几眼,转身离开。   细长的手指几乎插入泥土当中,“为什么?”   为何早就有感寒鸦峰混入了魔族,却从不彻查,明知道这些火焰不至于要了她的命,还选择收手?   没有等来回答,女子先一步痛昏了过去。   树叶沙沙作响,陆一尘一次也没回过头,没走多远突然停下脚步,沈拂从树后走出,击掌叹道:“精彩。”   薄荷犬冲陆一尘摇了两下尾巴,算是打招呼。   陆一尘没有询问他何时跟了过来,见沈拂只着薄衫,皱眉道:“晚上出门多穿一点。”   沈拂:“你有听说过妖兽怕冷?”   张望了一眼后方,认出昏迷的人正是负责维持抽签秩序的一名女弟子,似笑非笑道:“纵容魔族行凶可是大罪。”   “她要真起了杀心,赵然活不到现在。”陆一尘道:“不过是想令人心浮动,阻碍论武的顺利进行。”   那女弟子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可惜杜轩没有大规模排查,才又想生事。   “放着不管是比让魔族再安插进来一个奸细要好。”沈拂将动来动去的薄荷犬放在地上:“不过万一她将此事汇报出去,你这算盘可就白打了。”   “不会。”陆一尘眼神颇冷地望定咬着沈拂衣摆的薄荷犬:“魔族从不留犯错无用的子民,哪怕有一点聪明,也该知道要怎么做。”   薄荷犬莫名感到一阵冷意,这话似乎有所针对,连忙重新爬回沈拂怀里寻求温暖。   沈拂给它顺毛,抬眼看着陆一尘:“的确随你。”   沉默片刻,陆一尘忍住将薄荷犬提溜出来的冲动,低声道:“我可没它这么好的待遇。”   沈拂本欲调侃两句,侧过脸正好看到陆一尘薄唇紧抿,目中的光闪烁不定。   “有件事想和你说。”   沈拂眼都不眨听他说下去。   陆一尘唇瓣动了几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等了许久沈拂只听得一声轻叹溢出。   “罢了,论武结束后再说。”   沈拂:“为何不放在现在?”   陆一尘轻蹙眉头,脚步下意识加快:“怕影响你比试的状态。”   沈拂走在他后面,忍不住道:“瞻前顾后,这番作态该不会是要向我告白?”   陆一尘脚步猛地一顿,回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稳:“你怎么知道?”   沈拂盯着他看了半晌:“……都写在脸上了。”   闻言陆一尘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我是怕吓到你,才多有顾虑。”   沈拂被堵的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偷偷用宝器引我上钩,夜半偷亲,这和告白有什么区别?”   “都是‘偷’着来的,”陆一尘避开他的眼神:“我怕你看不出来。” 第113章 蓝颜祸水   突然被拆穿, 陆一尘站在原地有稍许失神。   沈拂拍了拍他的肩, 象征性安慰两句, 摇头从身边经过。   翌日吻痕已经消退, 脖颈上也没再舔新的红印, 论武即将开始,陆一尘收敛不少。   四面山川包围, 无数道身影齐齐降临比赛场地,十分壮观……全身被剑气包裹的修士, 高傲自信的妖族来客, 天骄无数,看都看不过来。   论武是年轻一辈的较量,只有两个参赛者比较特殊, 一个是沈拂即将面对的玄龟前辈,还有一个便是经常带他们出行的墨蛇。   龟蛇的幼生期相当漫长, 且修炼的道十分特殊, 大多数都是在梦中或是休眠中完成, 故而年龄不纳入考量范围。不过这两位也很有风度, 通常是止步前十,自动退出, 他们此行目的主要是为了护送年轻一辈的妖族。   一座孤峰高耸入云,其上用剑气刻了大道争锋四字, 一笔一划都有道意流淌。来往修士皆是面色凝重, 随着钟磬声响, 沈拂也收起了懈怠之心。   杜轩今日着一身玄色长衫, 身边是各峰峰主。陆一尘离的最近,神色冰冷,袖袍随风鼓动,不知撩起了多少女修士的心。   “战斗是磨炼道心的最好方式,”杜轩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威严:“今日论武只是切磋,不可故意残害对手性命,一经发现,必将受到严厉惩处。”   随着他袖袍一甩,比试台缓缓升起,预示论武正式开始。   同族之间的比试还算温和,各留一线,但两族交锋,那便是一场实打实的斗狠。   紫发少年脱离人海来到沈拂这边,“这样看,你还算幸运。”   场上一声暴喝传来,一道身影飞出比试台,正好落在沈拂脚边。人类修士勉强站起来,狂吐一口血,被人扶走。   紫发少年不屑道:“人族式微,若不是有几个大人物撑着,哪还能与我妖族平起平坐。”   沈拂虽然有些偏向人族,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前几场比试人族明显比妖族逊色一筹,偶尔有几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存在,最终不过是昙花一现。   没再关注战局,视线落在高台上的杜轩和陆一尘身上,暗自揣摩。   【系统:你在算计什么,说出来分享一下。】   沈拂淡声道:“看来我该在心里多腾出一片空间给你。”   系统不明所以。   “账太多,记不下。”   系统正想告饶,沈拂忽然道:“倘若两族心无芥蒂,达成真正的联合,哪里还有魔族的生存地?”   【系统:有道理。】   每当它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等同于没听明白,沈拂叹了口气,耐心解释:“细想不难发现杜轩,甚至是陆一尘对待魔族的态度都是有意放任,要是魔族真的灭亡,用不了多久,妖族便会对人类下手。”   【系统大胆猜测:陆一尘反水魔族该不会是为了制衡妖族?】   沈拂微微颔首:“不排除这种可能。”   【系统:我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被玷污了。】   沈拂嘴角一抽。   【系统:这样的我,你还爱么?】   沈拂忽视它,重新专注于比赛。   又有一名人类修士被打落下台,长老扫了眼台下,宣布下一场的比试名单。   沈拂缓缓起身,紫发少年:“直接认输有点难看,象征性地争取一下。”   谢过好意,上台时和陆一尘眼神有一瞬间的交集。   沈拂的出现还是自带不少人气 ,毕竟长得好看,而且这一场不用比试都知道胜负,索性专注欣赏他的颜。   玄龟前辈一举一动都慢吞吞的,仿佛驮着一座大山,给人以十成的压力,欣慰道:“狐族现在总算能出一两个能打的。”   没有解释种族问题,沈拂直接施展最强的幻术。   莫说台上,实力弱一点的观战者已经在无意识中陷入美妙的幻觉。   玄龟动作停滞了一刹那,很快口中吐出雾气,驱散幻境。   没有乘胜追击,耐心道:“还有什么本事?”   沈拂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陆一尘送他的一件宝器,乃是梧桐木做的一把古琴。   绝色男子配古琴,加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撩拨,能苏到人的灵魂里。沈拂以真气化丝催动琴弦,一曲久违的《飞鸟曲》惊现世人面前。   调再难听,顶多算是刺耳,可他已经达到超脱的境界,每一个音都在挑战世人的底线。   飘过几个音,连沈拂自己都忍不住蹙眉……太久不弹,生疏了。   当初在琴庄已经学有小成,可惜有些技艺一朝荒废,再拾起来就很困难。   即便闭着眼,沈拂也能感受来自周遭的愤怒视线,毫不怀疑一下战台,便会遭到围殴。   【系统:我害怕。】   沈拂睁开眼,无视那些想要冲上台将琴砸了的人,神情肃穆遥望高台上的陆一尘,开口道:“此曲名为《凤求凰》。”   陆一尘心头蓦地一动,耳边再听不到恼人的音调,击节称赏:“情真意切,如同高山流水,又有荡气回肠。”   别说在场的人,连玄龟前辈都以不可思议地目光看向陆一尘,这是心黑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番言论?   在所有人都暗道陆一尘睁眼说瞎话时,沈拂连忙将琴收好,灰溜溜下台。   杜轩面色玄妙地提醒陆一尘:“不想让飞虹宗成为公敌,就是收起你脸上意犹未尽的表情。”   陆一尘这才有所收敛。   “高啊,”紫发少年猛嗑了几粒灵丹,缓解受伤的耳朵:“玄龟前辈几次都控制不住杀气,我还以为你活着走不下来了。”   沈拂停止和陆一尘眉目传情,笑得云淡风轻:“都是小事。”   受他曲风的干扰,后一组上台的状态要略差一些。   比试一直持续到下午,沈拂正在考虑要不要提前离场,前百名已经产生。   紫发少年洋洋得意:“我排在第二十。”   沈拂:“白莲夫人昨天来找过我。”   紫发少年身体僵硬,机械地扭过头:“你说什么?”   沈拂重复一遍。   紫发少年不能接受现实:“除了脸,我哪里不如你?”   沈拂苦口婆心劝告攀比不好,下颚却微微扬起,活脱脱一只骄傲的孔雀。   关系好都忍不住想抡起拳头,紫发少年赶在动手前离开。   论武还会进行三天,沈拂已经被淘汰,可以选择观战,当然也可即刻下山离开。   陆一尘不会放人离开,沈拂刚走,毫不避嫌地跟了上去。   来了几个大宗派的掌门正在和杜轩说话,看到这一幕均是面面相觑,杜轩面子上挂不住,毕竟陆一尘算是飞虹宗的招牌,出言维护道:“一尘就是实心眼,为了维护论武秩序,对人家有意都没有暗箱操作。”   “杜掌门。”一位和他熟识的掌门开口。   杜轩停下干笑:“怎么了?”   “你快笑出眼泪了。”   “……”   陆一尘听不见杜轩内心疯狂的自我安慰,满心满眼都是沈拂:“曲子很好听。”   沈拂无话可说。   陆一尘:“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他才提及要和沈拂告白,未曾想后者先一步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明心迹。   善解人意又温柔大胆,天底下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妖精。   【系统:他好像给你凹了个很了不得的人设。】   沈拂面带温和的笑意,尝试确定自己的推测:“所有图形中,三角形最为稳定,很多时候人与人的关系也是如此。”   陆一尘:“你我之间不会有第三人。”   沈拂勾起的唇角微微有些僵。   将私情放在一边,陆一尘如他所愿回到正题上,声音重新变得冷静自持:“人魔两族近百年的发展都要逊色于妖族,若是不出所料,这次论武拔得头筹的依旧是妖族。”   沈拂摊了摊手:“我给妖族拖后腿了。”   陆一尘失笑:“和你较量的妖兽实力完全可以跻身前三。”   沈拂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所以你们并未不遗余力的打击魔族。”   陆一尘:“天下大道,讲究制衡,魔族一旦倒台,下一个受灾的就是人类修士。”   妖族当然也察觉到他们的用意,在没有抓到把柄的前提下,顶多不给个好脸色。   沈拂:“这样大家岂不是都很憋屈?”刚说完忽而双眉一扬:“你们在等,等人族出现一个真正能支撑起大局的人。”   彻底打压妖族不切实际,但要做到抗衡并不难。   陆一尘没有正面回应,亦算是一种默认。   沈拂:“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抖出去?”   陆一尘:“那又如何?”   气氛沉默了一刹那,沈拂低头笑了声,的确,即便知道,也无从作为。   再抬眼的时候,眼睛眯着,里面敛着细碎的光芒,直勾勾盯着陆一尘陷入自言自语:“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   陆一尘被他看得心底发麻。   “如果真要有这么一个人,论资质谁还会在你之上?”沈拂负着手眼都不眨地望定他。   到那时,他还能顺手推舟完成任务。   陆一尘皱眉:“一码归一码,除了天资,还要有机缘。”   沈拂笑开了:“机缘会有的。”   ……   入夜,万籁俱静。   陆一尘本就浅眠,沈拂还未来到他面前便已经睁开眼。   后者披头散发,还有几撮发丝卷起,用枕头抵着下巴不让头垂下来,强忍睡意道:“起床。”   陆一尘一头雾水。   沈拂:“该修炼了。”   陆一尘看了眼窗外,确定是鸡还没起床的时间。   沈拂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拿了根腰带佯装教鞭:“从今日起,不到化神期我们不牵手,不入渡劫不拥抱,不飞升不双修。”   “……” 第114章 蓝颜祸水   强迫奋斗和自我崛起完全是两种心理状态。   认识沈拂前, 陆一尘夜间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来打坐冥想, 遇见沈拂后, 短短几天, 就养成了正常人的起息规律。   沈拂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 结果更为凌乱。   陆一尘帮他捋顺,无奈起身走去院子, 天际一片漆黑,路面都看不清。   沈拂跟着出来, 头歪在枕头上,用寄予厚望的眼神瞧他, 守在一边。   太阳初升时,剑光流溢,剑气声呼呼作响。   沈拂回屋将自己收拾利落, 和陆一尘打了个招呼,出去觅食。   寒鸦峰的温度在清晨降到最低, 夜间的凉意都比这逊色一筹, 沈拂掉头回去裹了件披风重新出发。飞虹宗弟子起得很早, 一路走来, 随处可以看见互相切磋的少男少女。   一道凌厉的目光突然与他对上, 面前没有预兆地多出一人,少女容颜娇美,脸色晕染着红晕, 并非娇羞, 实打实的怒意。   陆一尘和沈拂的关系在寒鸦峰算是公开的秘密, 之前不少人还抱着侥幸,希望峰主迷途知返爱上个人,昨日的论武则彻底打消他们心中最后一分希冀。   “小师妹,”后面一个青年连忙跑来:“别难为他,被峰主知道就惨了。”   少女愤愤不平,女孩子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加重语气质问道:“你凭什么能被峰主看中……别拉我,”杏眼瞪了下旁边的青年:“我就想知道他用了什么招数,我也可以学。”   沈拂指了指自己的脸,无声胜有声。   青年干咳两声:“我们走吧,这个你真学不来。”   漂亮的脸蛋是老天爷赐的,无法强求。   少女原本还想讥讽两句,被他这句话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情不愿的被拉开,临走了还不忘威胁性的撂下一句狠话。   目送他们走远,沈拂放开从刚刚起握紧的袖口,薄荷犬立马钻出来,小脸转来转去。   沈拂:“哪一个身上有魔气?”   薄荷犬用过长的鼻子碰了下他的喉结。   沈拂眼中浮上兴味:“资料里提到只混进来一个魔族,但这已经是第二个。”   【系统:发展下线。】   沈拂没指望它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吃完饭又给陆一尘打包回来几个灵果,一进院子,花香味扑鼻。   不少花瓣被之前的剑气抖落,几次风来风走,香味才渐渐寡淡,陆一尘阖眼抱剑靠在树下,一动不动。   沈拂将灵果扔过去,在没有睁眼的情况下,陆一尘准确接住。   两人距离渐渐拉近,陆一尘下意识去数他的呼吸。   “偷懒?”   陆一尘睁开眼道:“你进来前的一刻钟我才停止练剑。”   沈拂此刻的心态就像是家长抓到玩手机的孩子,谆谆教诲了几句,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让陆一尘忍俊不禁。   根据地上剑气的划痕研究他究竟练了多久,不忘抬头问道:“除了那晚的女弟子,寒鸦峰可还有魔族?”   陆一尘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似乎早已察觉,薄荷犬从沈拂身上爬下来,久违的窝在陆一尘身边。   “算不上魔族。”   沈拂立时会意:“半人半魔,还是半妖半魔?”   陆一尘:“前者。”   沈拂觉得稀奇:“掌门为何会同意收入门中?”   陆一尘看了眼他,眉梢轻扬:“你觉得是为什么?”   沈拂断言:“另有所图。”   陆一尘道:“妖族肉身强悍,在修炼方面有着天生的优势,相较之下,人族就有些中规中矩了。”   这句话完全是在抬高魔族,很难想象是从他口中说出。   二者中,陆一尘一眼看上去就是正道的表率,如同沈拂看着就是祸水的代表。   实际上,陆一尘并非像众人想象当中的那般,他看事情的角度和杜轩一致,服从宏观性,如此一来,有些举措就显得离经叛道。   沈拂是被任务逼得为天下苍生操着老妈子的心,私心很眼红做事肆意的风格。   陆一尘笑了笑道:“不止是飞虹宗,其他宗派也有尝试从魔族的方式中寻觅不同的修炼道路。”   沈拂点头:“是个好方法,取长补短。”   陆一尘道:“人和魔的后代本就受人排斥,你遇到的那名弟子自小受掌门教诲,对宗门忠心耿耿。”   跨种族的恋情很难被世人认可,哪怕是人族和妖族现在关系不错,他们的后代都不被人接受。不怪世人目光短浅,一旦到了战争时期,这种身份的确是不好安排。   【系统:有没有觉得他今天话有点多?】   沈拂点头,是不太正常。   陆一尘再度开口,状似无意道:“我们在一起就不会存在这种障碍。”   沈拂摇头,饶了一个大圈子,竟然只是为了推销自己。   “去修炼。”   陆一尘没想到会是如此反应,细细瞧他,确定眉眼间都是认真。   一直到论武即将开始,方才在沈拂的许可中收剑,召来仙鹤,等着他先上去。   沈拂摇头,“我就不去了。”   他对论武的兴趣不是很强烈。   陆一尘:“寒鸦峰平日里比较冷情,独处时间久了怕你会感觉无聊。”   沈拂:“我去补眠,不无聊。”   陆一尘失笑:“白天睡太多,晚上就不好入眠。”   沈拂完全没有这种困扰:“不入眠,我监督你修炼。”   “……”   寒鸦峰有很多布置了阵法和瘴气的禁地,陆一尘专门提示过。至于他居住的院落,几乎完全对沈拂开放,随意去哪间屋子都无所谓。   沈拂在他走后没有如愿补眠,而是被一堆杂书吸引,书面相当新,连折痕也没有,大部分是陆一尘叫弟子从山下书贩那里买来给他做解闷用。   从中挑了几本有关魔族的讲解来看,因为是人族编撰,很多是以批判的角度记述,魔族最受人诟病的是能在死后进行夺舍,此外便是双修之道,魔族女子偶尔会抓走在外修炼的男散修作炉鼎之用。   “这还是一本写实类的书。”沈拂笑呵呵对着光叹奇,页面专门配了女魔修双修时的图。   薄纸透过阳光,上面的墨迹被照出重影,别有一番风味。   没一会儿,光芒被黑影遮蔽,沈拂和陆一尘隔着一张纸互相对望。   若无其事合上书,沈拂抿了抿唇:“怎么结束的这么早?”   “实力悬殊,胜负很快就分出来。”   沈拂打听了紫发少年的成绩,居然一路挺到前十。   陆一尘重新抽出他放进去的书,有模有样解释:“双修之法运用得当,对修行大有裨益。”   沈拂无动于衷。   陆一尘随口一提,倒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可还记得我之前提到过的修炼方式?”   沈拂颔首:“魔族修行喜好剑走偏锋,对经脉和元气的应用达到极致,取折中之道是个法子,但风险很大。”   陆一尘一言不发,直至天色暗下来,缓缓开口:“研究许久,是该尝试一下。”   真正实践起来决非口头说几句那般容易,当晚陆一尘在院落四周设下禁制,沈拂亲自护道。   为了不打扰他,沈拂盘腿坐在一棵大树下挑灯夜读,接着白天没看完的部分往下阅览。   屋内宛如冰窖。   陆一尘身上结了一层淡淡的霜,眼睫凝聚着十分细小的冰花,然而从气海中不断涌动的力量相当炙热。陆一尘眉头紧蹙,试图强行按压,反而无形中给经脉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眼见再不疏通会有爆体的危险,索性放任这股力量四处乱窜。   不知过去多久,暴动的力量渐渐平复,陆一尘睁开双目,眼底的冰冷还在,只是多了一分残酷,瞳仁的颜色趋于赤红。   向来平稳的心境被打破,能使用的力量却是成倍叠加。   陆一尘尝试将这种力量打散,眼睛重新恢复正常。   骤然间想到什么,主动激发暴虐的力量,又一次任魔气在体内游走。   院中明月正好,树叶相互间的摩擦声十分悦耳。   沈拂正看到关键处,空气中的气流隐隐有了变化,带动他的呼吸也跟着紊乱。   陆一尘的神情和往常截然不同,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弯下腰,目光直视沈拂,血瞳仿佛能摄走人的魂魄。   单手摸向如玉一般的脸颊,笑容扩大:“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这样做。”   说话的语气,神态完全是另一个人。   非人,似魔。   沈拂无视这只作乱的手,从容道:“摸够了么?”   陆一尘怔了怔,身上的邪气收敛:“不害怕?”   “大惊小怪。”沈拂微微撇了撇嘴角:“什么类型的你我没见过?”   从冷酷到纯情,各种款式早就习以为常。   陆一尘一身的魔气无处安放,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拂头也不抬道:“疯完了?”   陆一尘迟疑地点了点头。   沈拂:“理智在不在?”   继续点头。   沈拂指了指后方:“那就抓紧时间去修炼。”   “……” 第115章 蓝颜祸水   陆一尘大概也没料到即使化魔, 也没有翻出多大波浪。   唯一拍起的一点水花还被强行按压下去。   重归寂静后, 沈拂冥冥中感知到一道炙热的视线在身上久不散去,回身才发现屋子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 陆一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拿着书默默将窗户合好,力求不留一点缝隙。   一夜平静过去。   论武最终决胜的这天, 沈拂还是去了一遭,前一晚紫发少年特意用一条蛇来传讯,让他到场为自己助威。   沈拂和陆一尘同乘一只仙鹤到场, 杜轩最近新留了些胡须,正装高深捋着, 看到这一幕险些扯下来一两根。这时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钟头, 来的人不多, 秀恩爱的举止并没有引发多大的关注。   杜轩微微松了口气,闭眼冲他们俩摆了摆手, 暗示走远一点,别来刺激自己。   陆一尘刚移动两步, 杜轩突然猛地抬头,又冲他招手。   沈拂小声道:“这一惊一乍的是要做什么?”   陆一尘摇头,往前走了几步。   杜轩目中闪烁精光,说了声‘好’,便扭头和其他长老说话。   见状沈拂才开始重新打量陆一尘, 逐渐发觉出不对。可惜他修为不算高深, 不能窥得全貌。   用感知描绘, 陆一尘分明站在面前, 整个人却觉得伸手也触摸不到,仿佛天边的流云,看似近,实则远。   “沈拂!”有人大叫一声,打断他的思路。   紫发少年腰上挂着铭牌,表明是最终参与论武的人选。   沈拂笑着道:“恭喜。”   紫发少年昂首挺胸,眼中夹杂着几分小得意,忽又冲他挤眉弄眼:“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沈拂挑眉。   紫发少年:“莫非你没有感觉到飞虹宗多出好几道强大的气息。”   沈拂:“可能是有人修炼取得突破。”   紫发少年连连摇头:“这些气息分明不是一个人发出的,更像是很多强者同时降临。”   闻言沈拂不露痕迹四下一瞥,未发现有陌生脸孔出现:“若真如此,这么多掌门人总该有发现的。”   紫发少年得意道:“这世上没有人的感知力能在我之上。”   说话间他戴在颈间的银圈还有手上稀奇古怪的镯子一瞬间同时微微扭动一下,沈拂虽然早就知道这些配饰都是银蛇所化,还是后退一步,保留了几分距离。   “别怕,我养的蛇不咬人。”   话音还未落下,手腕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紫发少年颇有些尴尬:“饿了才会这样,平时它们很乖。”   沈拂笑了笑,表示认同,然后继续后退一步。   人渐渐多了起来,紫发少年脸上的荒诞收起:“不和你说了,我先去抽签。”   刚走又折回来,给了沈拂一个大大的拥抱:“蹭蹭你的气,保佑我一会儿轮空。”   沈拂实话实说:“我一向不怎么走运。”   “连陆一尘都臣服在你的手段下,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人比你更幸运。”   沈拂提醒道:“有没有感觉到身体发凉?”   紫发少年不解,屏气凝神,何止是发凉,骨头都冻得疼。   再一抬头,明白冷气来源,讪笑地跑去抽签。   因为前一日有人打成平手,进入最后比试的一共有十三人,紫发少年第一个将手伸进签筒,做足一副挣扎的神态,好半天才在裁判的催促下拿出一根。   “十三号,”裁判确认后道:“轮空。”   沈拂:“……”   【系统:我也想抱一下。】   它最近经常失言,渴望转运。   沈拂没同意,私下又多记了一笔账。   因为紫发少年的一席话,沈拂注意力不在比武者身上,而是一个个瞧过周围的围观者,再次确定没有陌生人混入。   【系统:看你的右后方。】   沈拂转过身,看了好几遍,方才发现异常。   和激动的围观者不同,此人面容平静,散发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缥缈。   最为惊异的是,明明就在视野范围内,却被好几次忽视。   沈拂蹙了蹙眉,拉了下旁边人,指着蓝袍男子:“这位兄台麻烦看看,认不认识那人?”   被打扰的修士不耐烦地回头望了眼:“一看就是妖族,体型壮硕,眼睛都是竖瞳。”   说罢,再不理会。   他所形容的和沈拂指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沈拂勉强在拥挤的看客中穿梭,来到男子身边。   蓝袍男子不躲不藏,任他观摩。   沈拂闭了闭眼,再睁开发现还是没有办法看清男子的容貌。   【系统:老花眼。】   沈拂没有发言,身上却是传来骨骼的响动声。   高台上的陆一尘似乎对这一幕视若无睹,依旧不声不响地坐在原位。   “可看够了?”蓝袍男子轻笑道。   沈拂诚恳道:“没看明白。”   蓝袍男子:“这只小老虎要输了。”   比试台上,人类修士还落于下风,又交手了十个回合,手中的剑突然变化成双剑,对手一不留神,肩膀被刺中。   蓝袍男子道:“一眼就能看处胜负的比试实在无聊,要不要同我去个有趣的地方?”   沈拂摇头。   蓝袍男子没有强求:“你若是有意,可以随后来寒鸦湖找我。”   语毕,竟是化作一缕烟雾消失。   论武进行到中午,狂风大作,几声轰鸣声后,突如其来一场瓢泼大雨。   比试只得暂时停止,所有人回到各自住处等雨结束。   杜轩和几个峰主没有离开,以元气凝成透明的光罩,阻碍雨水滴落,商讨余下的事宜。   陆一尘的仙鹤飞到沈拂身边,用爪子碰了下他,沈拂会意跳上去,仙鹤飞往空中,速度没有因为雨势受到影响   半途中,路遇一人同样御空而行,直接聚拢云雾作为代步工具。   方才的蓝袍男子气质出尘,宛如遗世独立,现在遇到的这位黑衣男子恰恰相反,是想忽视也忽视不了的存在。   他带了伞却没有打,递给沈拂。   如果不是气质和衣服不同,沈拂几乎要将他们认作一人……同样看不清面容,身高和体型也很相似。   沈拂询问系统能不能看清长相。   【系统:糊了马赛克。】   男子手指在空中虚划几下,雨水全部汇集而来,卷成一条小龙的形状,在沈拂身边绕来绕去。   沈拂眉心一跳,一时拿捏不准他的主意:“这是挑衅?”   “不,”男子神情冷酷道:“让你开心。”   似曾相识的做事风格,沈拂按了下眉心,确定这些诡异的事和陆一尘脱不开干系。   “高姓大名?”   黑衣男子摇头,换着花样给他变出各种有趣的小动物。   眼见问不出有用的信息,沈拂暂时收了探究的心思,权当打发时间。   黑衣男子在他进屋后便离开,沈拂翻书琢磨,都是些理论上的东西,没有提及高深的道术。陆一尘迟迟未归,无处寻求答案。   撑着伞出门,墙角还窝着之前来送信的小蛇,见它没走沈拂尽可能散发善意:“能不能听懂人话?”   小蛇吐了吐信子。   “帮忙传个讯,告诉你家主人我在寒鸦峰的后山等他。”   紫发少年来时雨势渐弱,警惕道:“又想做什么?”   沈拂:“我想确定某个自己的猜想。”   紫发少年一副与我何干的样子。   “万一想错了,总得找个打手防身。”   放在平时,想要自由进出寒鸦峰实乃天方夜谭,不过这几日各峰都对外开放,欢迎来客切磋,现在下大雨,气温比较低的寒鸦湖无人前来。   紫发少年浑身戒备:“我感觉除了我们,还有第三人在场。”   沈拂:“就在你前面。”   紫发少年紧张道:“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沈拂摇头:“我先过去,稍后若是我做这个手势,你就立马带我跑路。”   紫发少年点头,同时道:“你是我见过最有安全意识的人。”   如果不是每次都将他当做贴身保镖,也许会更完美一些。   沈拂走到蓝袍男子身边,后者的轮廓在烟雨中朦胧。   微微眯了眯眼,说话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陆一尘。”   他看不清蓝袍男子的面容,不能确认神情,无法证明自己的推测。   不多时,树后又走出一名黑衣男子。   沈拂这回的语气近乎笃定,又叫了一遍名字。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沈拂有所察觉:“法外化身?”   蓝袍男子颔首:“原理上类似一气化三清。”   上一次沈拂听到这个词还是在看《封神演义》太上老君斗法时。   “可还能化一?”   “自然。”   沈拂松了口气,这么多化身,以后牌子刻起来也很费劲。   【系统:不怕,可以给他们来一场牌位赛!我支持一号选手,你呢?】 第116章 蓝颜祸水(捉虫)   话问出去好久都没有得到回答, 系统知道又闯祸了,开始大肆道出溢美之词, 试图熄灭沈拂心中暗藏的火苗。   效果有没有没人知道,两名男子在面前晃来晃去, 看得沈拂头晕, 得到答案后,摇着头转身离开。   后方紫发少年紧张兮兮看他走来,不停用眼神暗示需不需要逃走。   “已经解决了。”沈拂道。   紫发少年:“你要确定的事……”   沈拂点了点头。   方才紫发少年看到的只是沈拂在对空气说话,纳闷道:“没理由你能看见我看不见。”   沈拂指了指眼睛。   紫发少年身上盘着的几条蛇不满地探出头,沈拂轻咳一声:“可能是对方不想让你看见。”   沈拂的离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确定那股强大的气息一点点远去, 紫发少年的神情才重新变得轻松:“我先回去了。”   “慢走。”   “下次有这种‘好事’别总是叫我,适当考虑一下别人。”   沈拂真诚地让他放心,紫发少年这才一点都不放心地离去。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拂乘着仙鹤前往比试台, 还在高空中就看到底下有几道身影……杜轩等人还未离开。   无论何时, 陆一尘都是最好认出的,沈拂正要让仙鹤降落,忽见其中一位女峰主笑得花枝乱颤。   命仙鹤飞低一些, 努力将声音捕捉到。   “飞虹宗谁人不知陆峰主一向对弟子最为严厉,最近却让人逼着修炼。”   杜轩捋着胡须附和点头,脸色严肃道:“不知是报应来的太快, 还是真爱战胜了一切。”   陆一尘各望了他们一眼, 两人都不再言语。   杜轩停止开玩笑, 眉头拢起:“用心修炼是好事,不过也不能光顾着你自己。”   陆一尘抬眼望去,杜轩缓缓道:“有朝一日,若你真能得道飞升,他还没修炼到大乘的层次又该如何?”   未免将来在渡劫时发现,滋生心魔,杜轩索性现在就跟他挑明。   陆一尘明显没有考虑过这点,神情变得冷肃,连带目光也泛起波动。   沈拂躲在云层后,被厚重的水汽糊了一脸,连叹三声其心可诛,这摆明了是要督促他修炼。   【系统: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沈拂深以为然,修炼是小事,不过连日来自己可是每时每刻不让陆一尘放松,风水轮流转,有了危机感的情况下,想必他也不会手软。   【系统:以后我们会不会连烤个山鸡的时间都没有?】   沈拂眼神变化几下,“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该好生努力才对。”   喃喃完轻轻摸了摸仙鹤的后颈,“不回去,先带我到一个地方。”   ……   论武推迟一日,杜轩亲自占卜了明日的天气,确定不会有雨后,几位峰主才渐渐散去。   静谧的院落中,沈拂躺在摇椅上,神态闲适,偶尔送一两枚灵果入喉。   陆一尘走到一旁,发现他居然还是闭着眼的。   再看墙上的野猫都知道雨后放晴爬墙走动一下,两相对比,坚定要督促沈拂修炼的决心。   待他简明扼要表达了想法,沈拂眼皮一抬,点头表示认同。   陆一尘怔了怔,不料他会如此轻易同意。   沈拂又道:“修炼不能只靠闭关打坐,还需要历练,风吹日晒,十分辛苦。”   陆一尘:“有我在,不会让你遭受这些。”   沈拂摆摆手:“修炼的方式不止一种,我能达到的层次在于你。”   陆一尘静静等他说完。   “下午我去找过上次那个女弟子。”沈拂嘴角勾起:“威胁她要来了魔族的双修之法,每隔一段时日,你让我采补一下便好。”   说的是风轻云淡,陆一尘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唇瓣动了几下,又不知该表达些什么。   沈拂凝视他,眼神十分勾人:“意下如何?”   陆一尘喉头一动,点了点头,遂默默走去一边修炼,对于让沈拂发奋之事从此只字未提。   他的两具法身相继归来,沈拂眼瞧三人化作一人,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大感奇妙。   这并非他第一次出类似世界的任务,然而灵魂依旧能感受到震撼,人修炼是与天争命,对身体开发到了极致,在此过程中诞生出的一个个神通更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系统:震撼归震撼,然而你依旧不想动。】   沈拂嗯了声,维持原来的姿势重新躺了回去。   翌日风和日丽,论武顺利开始。   有交情在,沈拂私心还是希望取得胜利的人是紫发少年,在玄龟和墨蛇两位前辈主动退赛后,他的赢面相当大。   陆一尘的一具法身陪着一同观战,直接道出结果:“会赢,但免不了以重伤。”   和紫发少年进行比试的是妖族,二者斗到最后,直接以本体作战,争强好胜的天性被激发到极致。   这是沈拂第一次见到他的本体……一条额头长有黑角的蟒蛇,光是尾巴都有几十米长。   观战者被迫往后退了不少距离,地面都在震动,就像是两座大山在进行碰撞。   沈拂想到了自己的本体,和他们比较,用袖珍形容都不为过。   蓝袍男子:“你的朋友看似会用尾部发力,去缠住对手的身子,实际上这是虚招,真正发起进攻的是犄角。”   黑衣男子也出现在沈拂身边:“但他的尾巴会完全暴露,遭受重击。”   沈拂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忍。   【系统:剧透不能忍!】   勉强压下去滋生的火气,比试台上紫发少年果然尾部被一爪拍打在地,战台都跟着下陷了几尺,忍着剧痛,迅速用犄角抵进对方的腹部。   同他交战的雪狮痛嚎一声,重伤倒地。   裁判宣读结果后,沈拂快步上前,熟悉的声音传音入耳。   “大部分是皮外伤,带动了心脏的一处暗伤,要吐上三口血,不碍事。”   沈拂面色微变。   高台上陆一尘的声音再次传来:“他的血会喷出二尺二远,不要离的太近,以防溅到身上。”   正在向前的脚步硬生生止住。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紫发少年猛地吐出一口血,刚好二尺二的距离,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就此打住。   紫发少年已经恢复人形,旁人受伤嘴唇会失去血色,他却是跟中毒一样,唇色发紫。   “吓到了么?”瞧着沈拂走近,还不忘自我夸奖:“最后那一个假动作是不是骗到你了?”   的确是一场十分精彩的战斗,后方的围观者在结束后还在讨论。   “以尾为饵,妙啊!”   “蟒蛇所化的妖兽,额头的犄角攻击力并不强,这一招声东击西确实厉害。”   紫发少年得意道:“知道你看得激动,但也不用到叹为观止的境界。”   有三个解说员在场,自始至终,沈拂没有感受到丝毫比试的精彩。   “很好。”努力憋出两个字。   紫发少年目前还处于虚弱状态:“此番得胜,回到族里能有个交代……”   迟疑一下望着沈拂道:“孔雀一族极为稀少,你准备去哪里?”   沈拂:“暂时会留在飞虹宗。”   紫发少年点头,给他一块鳞片:“人类修士最爱勾心斗角,要是待不下去,可以来族里找我。”   “妖族讲究弱肉强食,我若真去了,发挥不了多少价值。”   紫发少年真心道:“当个吉祥物也是好的。”   族中年纪大了的妖兽对漂亮的幼崽总是会多关照一下。   “……”   紫发少年被同族的人扶走休息,论武的奖励十分丰厚,两名长老亲自送到他的住处。   陆一尘从高台下来,见到沈拂眼神下意识地柔和,两人乘仙鹤离开。   途中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陆一尘想打破沉默,随意找了话题率先开口:“论武看得怎么样?”   毕竟刚刚沈拂站着的位置算不得太好,还有一棵树阻挡视觉。   沈拂突然拉他转过身,唇角若有若无地在陆一尘脸上挨了一下,“心情有没有一点激荡?”   陆一尘颔首。   何止是一点。   沈拂:“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要在这个地方碰一下,你还会不会有现在的激荡?”   陆一尘想象了一下他描述的画面——   沈拂一脸淡定道:“我要开亲了。”   自己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他来。   似乎的确有一点点诡异。   沈拂:“同理,如果有人一个在我右耳直接点明胜负,另一个告知接下来比武双方会出什么招式,甚至最后,连吐几口血都要说,你觉得精彩不?”   陆一尘想了想,认真道:“我以为解说能让你获得未卜先知的优越感。”   “……” 【狂欢之夜】 第117章 狂欢之夜   陆一尘有一套自己的世界体系, 不论是在道理上,还是价值观。   眼下, 他包容地望着沈拂,就像是纵容小孩的长者。   再纠结下去, 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沈拂惦记任务, 直言问:“你还要修练多久, 才能供我采补?”   陆一尘内心一颤, “三月后可凝聚神胚。”   距离飞升可能还要十年, 有机遇另说, 神胚只是化神前的基本,即便如此, 在他这个年纪能达到如此成就,世所罕见。   春日过后,夏季里特有的植被开始疯狂生长,一日沈拂正在院中纳凉,突然滋生一种奇怪的预感。   曜日被遮掩,几十里内的云层全部聚集而来, 紫光如蛇游动,中间雷声闷响,却没有一道闪电劈开积云。   沈拂从椅子上下来,立在院中, 目光隔着一扇门, 似乎要看清其中异状。   虹光落下, 化作数道身影,这么大的动静,杜轩和其他峰主同样注意到。   “掌门。”一位峰主有些担心道。   杜轩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是在凝神胚。”   这位峰主也已经凝聚神胚,可惜停留在此境界数十年之久,皱眉道:“没有听说过凝神胚会出现天生异象。”   “如果足够强大,便会,”杜轩道:“这对他日后筑神格有不少好处。”   视线扫过沈拂,想说什么还是没有开口,转而对其他人道:“紫雷不会降落,我等只需保证无人来此打扰。”   方才说话的峰主道:“我这就通知其他弟子。”   没多久杜轩也欲离开。   沈拂在他迈步时道:“为什么不说出来?”   修行路上任何人事都有可能成为日后的心魔,从这个角度说,杜轩应该不希望自己留在陆一尘身边。   “有利有弊,若你不出现,我们原有的计划是要让他去……”   话没有说完,沈拂已经会意,让陆一尘去魔族,一方面可以更完善他的道,最关键的是遏制妖族。   杜轩回过头:“按我之前的估计,他修炼出法身还要三年,无疑,你刺激了他的修炼欲望。”   既然受益,就要承担与之有关的风险。   如杜轩所言,陆一尘凝聚神胚的过程格外顺利,异象过了半个时辰才消失。   不久后他从房间里走出,凝视沈拂的眼睛,点了点头。   有一个瞬间,陆一尘的双目掠过光芒,和这片天空下昏暗暧昧的色彩重叠。   沈拂的笑容似乎驱散了周围的阴霾:“看来我是可以采补了。”   陆一尘心尖一抖,手指松开又攥紧,云层散开,一道光打在他脸上,缓缓点了点头。   沈拂自认一腔美意,再看他的表情,宛若要去战场的勇士,当即笑道:“怎么看着像不情不愿?”   陆一尘目光深沉:“我在做心理准备。”   慢慢走到他身边,几步路像是跨越了高山流水,一个拥抱,沈拂能感觉到对方的颤抖。   肩头忽然也有些颤动,陆一尘不敢相信沈拂会紧张,松开手,瞧见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不用理会我。”   沈拂浅浅吸了一口空气,慢慢呼出,试图阻止自己吟诗的冲动。   昔日这个习惯给萧燃留下了几十年的阴影。   尊重前人愿望,沈拂尽量不发声。   云散后阳光仅仅持续了一会儿,雨重新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坠落。   沈拂衣衫半解,躺在床上半开玩笑道:“不如以这场雨为期,它停我们也停。”   ……   阴雨天,杜轩心疼地望着栽种的云雾茶,连续下了几个日夜,再这么下去上好的茶叶都得糟蹋了。   远处雾气中,走来一道身影,鞋子未沾染一点泥渍。   “一尘。”看清来人,杜轩道:“怎么有雅兴跑来我这里?”   陆一尘在亭中坐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闭了闭眼:“妖精。”   杜轩怔然,又瞧见一人撑伞而来,笑道:“可不就是妖精。”   沈拂是妖兽的事情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缘何如此大惊小怪?   有了亭子的遮掩,沈拂收起伞,耐心地甩了甩上面的水,一扭头,暗沉的光线下,他的脸依旧相当白净。   陆一尘皮肤也很白,细看还带着些苍白:“我出来透口气。”   沈拂站在台阶上朝他伸手,笑得眉眼弯弯:“该回去了。”   陆一尘深深看了眼杜轩,后者没领会他的意思,贴心嘱咐道:“路上小心些。”   沈拂点头同意,再看陆一尘不禁摇头:“夏日里好不容易来一场清凉的大雨,穿这么多衣服出门,实在是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陆一尘起身,体贴帮他撑伞,嘱咐其看路:“雨天地滑,一不留神就可能会闪到腰。”   两人相互‘关心’,相依相伴离开在雨中。   杜轩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所以然,不再细想,真诚祈求这场雨赶紧结束,让茶叶得救。   又过五年,陆一尘筑成神格,修炼速度之快,众人早就麻木,唯一不解的是,为什么连他身边的孔雀都能将自己甩上几条街?   “掌门,是不是要让他们下山去住,”一位峰主建议道:“长此以往,弟子们受到的刺激有些大。”   杜轩对此相当淡定,回应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习惯就好。”   如他所言,又过去三年,对于沈拂打雷闪电一样的修为蹿升,众人再次适应。   本该晨起修炼的时间,沈拂还赖在床上,懒洋洋地拉着陆一尘陪他一起蹉跎。   “当年论武人族夺冠失败也是好事,”陆一尘道:“打破不可一世的幻想加倍修炼,也使得妖族的锋芒渐渐收敛。”   沈拂欣慰道:“这几年人族的天骄如雨后春笋般崛起,有大兴之兆。”   察觉陆一尘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歪着脑袋道:“哪里不舒服?”   陆一尘看着他的眼睛,“不要提及雨。”   【系统:瞧他那点出息。】   沈拂深深点了点头。   天公不作美,陆一尘飞升这天同样是天降大雨,世人只看到两道身影先后消失,落下的雨水滋润万物生长,无人知道上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无数飞虹宗弟子下定决心,定要拼命修炼,有生之年一窥大道。   ……   沈拂像条咸鱼一样趴在床上,系统哼哧哼哧给他揉腰,不时推一下快要掉下来的黑框眼镜。   伸展胳膊活动了一下:“都怪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太拼。”   系统回道:“在床上是挺拼的。”   这次先邓三等一步回来,耳畔没有那些絮絮叨叨,沈拂身心都舒适了不少,连带对着系统多了几分真善美。   界网上没有新的消息,也没有收到会议通知,正觉纳闷,通讯器便开始震动。   尴尬地说了两句后,指挥官道出重点:“下一个世界不强制你和我去。   突如其来的大度让沈拂倍感不适应。   “情况比较特殊,那个世界残留的能量体很薄弱,就算下了暗示也未必能成功。”通讯器那头,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正在翻书,上面总结了能讨心上人开心的句子,指挥官照本宣科念道:“下次回来后,我们就确定关系好不好?”   沈拂睫毛一颤。   系统镜面反射出奇异的光:“他为你立了好大一个flag。”   沈拂沉痛地点头:“你准备去哪个世界?”   指挥官翻了几页,毫无表情继续念道:“你猜。”   “侏罗纪世界,骷髅岛还是史前一万年?”一个个能想到的恐怖世界脱口而出。   “……”通讯器传出的语气虽然冷漠,仔细能听出一丝讨好:“是不是生气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听不出意味的嗤笑。   界网上传来私信,顶头四个字最为瞩目——狂欢之夜。   沈拂中断通讯,点进去查看。   【系统:是要比翼双飞还是我们另谋出路?】   沈拂视线从他膝盖上扫过,系统腿软,不敢再胡言乱语。   “等我看过任务后再说。”   系统别过脸,嘟囔道:“分明已经做了决定。”   ·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乌托邦,光明和黑暗相互对立又依存,绝大多数人同样也思考过这个世界会如何消亡。   也许是环境的日益恶化,也许是行星碰撞,也许……是病毒。   沈拂站在废墟当中,透过瓶子中晃动的水波注视到自己的瞳孔——很幽深的蓝色。   “竟然没有提到是魂穿。”   一声长叹后,他开始观察周边的环境。   以灾难片的定义,这个到处是丧尸的世界可以称作末日。   然而它并非电影构造的那样绝望,毫无出路。   从前的世界是分国而治,现在则是设城,幸存的人聚集在一起,创立新的文明。   无数高墙围起的城市开始出现在世界各个角落,每个城有自己的规章制度,有的和过去区别不大,设立政府,人们正常上下班,货币还在流通;有的则是以野蛮和暴力著称,还有更夸张的,邪恶的人共同建立,以杀人放火,扩张土地为日常。   任何时候都别小觑人类的生存能力,随着一些提倡文明的城市相互融合,科技文化依旧稳步向前,甚至娱乐产业都再一次起步。   如果没有围墙外嚎叫的丧尸,一切和现代社会无异。   在丧尸刚爆发的时候,诞生出异能者和返祖两种新的现象,异能者顾名思义,返祖则不是单纯生理特征的返祖:强悍的攀岩能力,水下呼吸能力……随之产生的能力因为返祖的现象而各有不同。   沈拂现在拥有的这具身体就是一个返祖者。   陆地上能自由行走,一入水便可化为人鱼。   【系统:别美化自己,分明是海妖。】   除了绝世容颜,海妖最显著的特征便是一副好嗓子,他能用歌声蛊惑听众来到自己身边。   沈拂沉默了几秒钟:“这个能力放在末世除了诱惑人类,还能做什么?”   【系统:吸引丧尸?】   一旦停止歌唱,顷刻间便会被啃食殆尽。   沈拂叹了口气,决定先离开,找一个就近的城市落脚。   【系统:城有好有坏,万一遭遇暴力著称的城市,小心被当奴隶贩卖。】   站在堆积的钢铁上,沈拂踮起脚尖张望,依稀能看到远处有建筑。   望着是个好地方,围墙外都没有瞧见丧尸,清理的十分干净。   沈拂跳下来,一拳打到钢铁上,捅出一个窟窿,确定力量还在后露出温柔的笑意:“人性本善。”   【系统:可如果真的去了不好的地方……】   沈拂笑容依旧:“那就开一场演唱会。” 第118章 狂欢之夜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曾经是一个小型聚集点,地面并没有尸骨, 可见后来是主动迁移。   再往前走百米可以上国道, 当然那是曾经,现在道路很多地方裂开, 也没有车辆行驶。   【系统:五百米外发现丧尸, 不建议直行。】   沈拂:“尽快找出一条能通行的小路。”   【系统:从东南方绕行, 距离拉长, 但丧尸较少, 中途有一座废弃的城市, 可以做物资补给。】   它提供的道路是根据世界资料设计,自然最为科学, 沈拂在路途中遇到的丧尸屈指可数,绕着铁路沿线行走, 不多时就看到一块已经生锈的站牌——乌贤。   拾了一块石头徒步前行, 地面血迹斑斑, 沈拂道:“看来剩下的丧尸都聚集在这座城市。”   【系统:根据资料,乌贤市数量不多,但不排除之后发生异变的可能。】   丧尸也分低级和高级, 市里的丧尸还没有二次进化,能吸引它们的只是声音。   沈拂尽量放轻脚步, 来到一座世贸大厦下。   四处是尘土和蜘蛛网, 弯下腰检查脚印, 花纹不一, 印记还很清晰, 证明不久前,有一行人先他一步进入大厦。   【系统:有丧尸!】   沈拂头也不抬,抡起石头朝一个地方砸去,腐烂的血迹四溅,面目模糊的丧尸应声倒地。   重新卸下来一块木板当做武器,供电设施早就损毁,好在是白天,玻璃都破损的差不多,阳光大规模投入,视力并不受影响。   二楼,昔日的百货区。   琳琅的商品还在,没有规矩地放在货架上,全部散落在地。   开罐头瓶的声音清脆传来,货架周围站着三男两女,他们没有收集物资,两人正在吃着东西交谈,一人站在窗边,还有两个负责安全。   沈拂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第一时间引起他们的警觉,除了站在窗边的那个男人,其余几个全部掏出武器。   这并不代表那个站着不动的男人没有威胁,沈拂毫不怀疑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武器——   异能者或者又是一个返祖者。   几人没有贸然扣动扳机,沈拂:“同时天涯沦落人,想必不会介意我取些东西带走。”   虽然从穿着来看,他们绝谈不上沦落,女的甚至画了精致的妆容。   其中一个黄头发的男人先一步收起枪,“让他去,有首领在,掀不起什么风浪。”   首领?   沈拂听到这个词眉毛一扬,能被称作首领,证明手下不止眼前看到的这几个。   视线扫了一圈,意识到有几个地方看不到人,却有异样的气息散发。   持武器的人不再关注他,沈拂的一举一动开始被暗处的人观测。   捡了个双肩包,塞了瓶水和罐头,然后朝着另外一块区域走去。   黄头发皱起眉头,一个人在末世挣扎,都是恨不得将货物一扫而空,这人却是毫不在乎。   “首领,”他走到靠窗的男人身边低语:“这小子有古怪。”   沈拂像是听到,回过头,充满善意地笑了下。   天花板传来异动,沈拂眼睁睁看上面掉下来几个丧尸将自己团团围住,一脚踹飞两个,左右手各扭断一个丧尸的脖子,又补了一木板。   敏捷的身手引起那些人的警觉,而被唤作首领的男人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幕,继续看着窗外。   “他在碎碎念什么?”黄头发小声问会唇语的少女。   少女看了几眼,复述道:“装备。”   来来回回念叨的都是这两个字。   好多东西早就被摔烂,沈拂耐心找了许久,总算捡出来几个能用的话筒还有电池扔进包里,再将扩音器别在自己身上。   “喂喂。”试了两下音,清澈透亮。   黄头发睁大眼睛:“他是不是疯了?”   旁人都是努力不发出声音,他居然给自己安扩音器。   感叹的功夫,沈拂又在腰间别了一个喇叭,背上背着一个麦克风支架。   直到这时,首领才微微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沈拂也看到他的正面,系统随之传来提示音,不由怔然。   这算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   黄头发碰了下少女,“给他使美人计探探底。”   少女瞪了他一眼,按捺不住好奇心,走过去道:“你好。”   沈拂关上扩音器,点头回应。   “我叫阿四。”   沈拂:“姓阿?”   阿四摇头:“我们队伍里是按排名叫人的。”   沈拂扫了眼窗边的男子,举一反三:“阿大?”   数道目光朝他射来,包括在暗处的,阿四嘴角抽了几下。   “戚翊伯。”   阿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首领会主动开口。   “沈拂。”   阿四问:“浮光掠影的浮?”   “撩钗盘孔雀,恼带拂鸳鸯。”   说话的时候目光没离开戚翊伯,见他听到孔雀一词毫无反应,大致能确定指挥官的暗示没有成功。   没有料到会在这时和戚翊伯相遇,关于这位最强命种,世界特意设定了危险等级,资料介绍为返祖者。   在末世,很多事已经谈不上伤天害理,只能说是人类生存的本能。   戚翊伯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人,一手建立了狂欢之城,且不断扩张面积,然而就在狂欢之城发展到鼎盛时,他却神秘消失。没有了绝对力量的镇压,有能力的各自称王称霸,无数强者倾巢而出,给刚刚稳定的世界秩序带来了近乎毁灭的冲击。   沈拂此行的任务便是阻止戚翊伯神秘失踪。   一个人的失踪不外乎两种原因,被害或者自己离开。   具体是什么,只能一点点挖掘,当务之急是不和他们一行人离得太远,最好能混入队伍中,和戚翊伯说上话。   沈拂看着阿四:“你们准备去哪里?”   阿四不可能全盘托出,道:“考察。”不想他深入问下去,反问道:“你呢?”   “旅行。”   阿四脸色变化几下,实在是接不上话。   沈拂看似在和她说话,余光瞄着神情冷峻的戚翊伯:“不远处有一座城市。”   阿四目光有了波动,沈拂得到想要的答案,确定那里是他们的目的地,遂自说自话道:“我准备去考察风土人情。”   阿四劝他死了这份心:“那里是狱城,从前是监狱,后来诞生出不少异能者,他们杀的人可比丧尸多。”   狱城是臭名昭著之地,甚至会主动攻击小城市,掳掠人口肆意残杀。   黄头发指明道路:“朝南走,要是能活着抵达,你会看到自由联邦,有一套完整的文明体系,孩子正常上学,成年人工作,很适合生活。”   沈拂道了谢,却没改主意。   这一行人没有停留多久,短暂的休息过后,就要重新出发。   沈拂跟在他们后,令人捉摸不透。   若说寻求庇护,他的实力不算太弱,另有所图……一人之力又能发挥出多大作用?   阿四冲黄头发眨眨眼:“要不要将人赶走?”   黄头发摇头:“首领都没发话,随他去。”   真要有胆子跟到狱城,进城后估计也没命活。   开始还保持距离,行至中途,沈拂步伐迈得奇快,几乎是将自己塞进队伍当中。   阿四勉强算是唯一和他有交情的,尴尬打开话题:“你背这个支架会不会很累?”   沈拂摇头:“它的用处很大。”   一个从未开过口的壮汉嗤笑道:“能有什么用?”   “省去拿话筒的麻烦,还有,”沈拂往旁边走了几步,朝地下猛地一戳,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土壤里开始流出液体。   “是变异的老鼠。”壮汉皱眉。   作为一个女生,阿四浑身是胆,直接跑过去掘地三尺,挖出一个鼠窝,里面的老鼠最长的有一米,牙齿锋利的可怕。   除去沈拂弄死的,剩下的几只七窍流血,看着刚死不久。   阿四猜出死因,悄悄看了眼戚翊伯,私下比了个大拇指。   后者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沈拂则燃起几分好奇心,揣摩戚翊伯的能力是什么,瞧了眼阿四:“我去找条河清洗一下支架,狱城再会。”   不过片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范围,阿四疑惑:“一直死赖着,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   黄头发平日游戏花丛,对这种事心思灵活,立马道:“八成是对我们首领有意思,引着他去呢。”   阿四嗤笑,有意放大声音,想让已经走远的沈拂听见:“勾引人也得看是谁,自持一张好看的脸蛋……”   瞧见戚翊伯正朝着沈拂消失的方向走去,阿四面色一变,跺脚道:“好歹让我把话说完,这样多丢面子!”   黄毛率先笑出声,其余人忍不住也乐开了。   水清的见底,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变种鱼突然攻击。   沈拂清洗的很仔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等到清理完毕,才回过身,笑着问戚翊伯有何见教。   “既然引我来,就让我见识一下。”戚翊伯比沈拂略高一些,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垂眼,总让人觉着其中笼罩着阴影。   好战分子。   沈拂心中有了初步定义,此处只有他们二人,也无需开扩音器。   海妖的歌声,能蛊惑人心,音波亦能伤人。   戚翊伯不受声音蛊惑,两人间成了最原始的武力对抗。   都在好奇对方的能力,只是简单的交手,有了估量后,戚翊伯先一步停手离开。   回去时,他的袖口和领口多处撕裂,倒是没受伤。   阿四跑过来,着急问出了什么事。   “打了一架,”戚翊伯摆手示意不用多问,吩咐队伍重新上路。   阿四渐渐落到后面,扯着黄头发问:“打一架能打成这样?”   “小丫头懂什么,”黄头发撇了撇嘴:“兴许人家是抱成一团在地上滚着打。” 第119章 狂欢之夜   狱城,鱼龙混杂, 这里的道理是靠拳头讲的。   有的城市流通的是货币, 狱城则以金银珠宝为主。   每日城门口的丧尸会被清理的相当干净,狱城欢迎来自各处的恶霸投靠, 只要有能力在城中活下去, 不计较手段。   “台子要搭高一些。”不算太热闹的地方, 青年边嘱咐还不忘搭把手。   壮实的男人扛着木条, 按他的要求搭台, 不时抬头看两眼沈拂, 怀疑道:“你这么瘦弱的人,是怎么进城的?”   “唱着歌进来的。”和城中绝大多数人对比,沈拂瘦弱的就像只小鸡仔。   其实他的体态相当匀称,容貌出众, 不过是狱城里的人以堆砌的肌肉和纹身为审美。   “要不要示范一下?”   男人连忙摇头,能好端端在这里生存的人,绝对不容小觑。   墙头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沈拂让男人暂且当监工,过去拨开落叶,厚实的墙不知何时多了个狗洞,仔细端详砖头还在一点点融化, 像是受了腐蚀。   若无其事在地面拍了两下,“再不出来, 我就放两条恶犬守在这里。”   蹿出来的是一个光头年轻人, 猛地朝沈拂的脖子抓来。   他的手被在半空中抓住, 沈拂盯着对于男人来说,有些长的指甲研究片刻:“腐蚀性的异能?”   光头一击不中,改用脚攻他下盘,腿还没来得及蹬直,便被麦克风打到在地。   别看他长得块头大,身手却很灵活,打不过又像条鱼一样妄想游进地里。   “我的耐心有限,”沈拂盯着翻动的土块:“有了黄土遮身,刚好可以直接立碑。”   光头犹豫再三,没再做小动作,暴脾气被激发,钻出来叫嚣道:“敢这么欺负人,等我养父来了,一定叫他好好收拾你!”   充耳不闻乱飚的脏话,沈拂将人五花大绑,可惜麻绳没过多久就被腐蚀。   光头还没来得及冷嘲,就被一拳打晕。   再醒来时,一双湛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光头吓了一跳,大喝一声。   沈拂:“算你运气好,我这里刚好需要个打工的。”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打什么工?”   “戏班子。”沈拂简要道:“不过目前就我们两个人。”   光头脸色铁青,正要破口大骂,忽见沈拂磨刀霍霍,顿时闭嘴。   海妖的歌声具有迷惑性,沈拂只唱了半天,便吸引无数回头客。   在他的歌声里,人们能陷入幻境,仿佛置身的不是末日里的一座城池,而是他们心中最向往的桃花源。   沈拂给自己的戏班子命名为美梦成真。   光头鼻青脸肿地拿着一个破铁盘,在人群中跑来跑去,点头哈腰:“觉得表演的不错,就请给点赏钱。”   一路收过去,走到一处说了几句漂亮话见人不肯掏腰包,抬头就要理论,一张熟悉的冰冷面容映入眼帘。   光头一愣,手中的破盘落地,珠宝四处散落,嚎叫一声,本来想要发出一个‘哇’的音,受沈拂荼毒,一开口变成了‘咿呀——’   瞧见戚翊伯眼底的不耐和嫌弃,连忙后退几步,继续卖惨:“义父,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刚唱完喝水润嗓的沈拂见状双眉一扬,这光头竟然是戚翊伯的养子,可两人从年龄上看分明差不多。   这孩子用什么喂的,激素么?   此刻戚翊伯身边只跟着阿四一个,阿四好不容易从歌声中回过神,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震惊地看着沈拂。   见没人理自己,光头又咿呀了两声,戚翊伯寒声道:“出息了。”   有耳朵的都能听出是反话。   光头腿一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出师不利。   “戚先生,”沈拂礼貌地掏出一张卖身契,有理有据道:“这是令郎前不久签下的,赎身的话只要两粒巴掌大的珍珠就好。”   戚翊伯有着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久了会让人觉得恐惧。   在他发声前,阿四已经忍不住道:“那是粒么?你要的应该用一大颗来形容!”   看都没看一眼光头,戚翊伯道:“技不如人,就在这里待着。”   光头瞪大眼睛,鬼哭狼嚎。   沈拂视线一扫,捡起盘子对看热闹的人道:“留下门票钱。”   不过须臾,围观人作鸟兽状散开。   戚翊伯:“钓鱼?”   旁人不解,沈拂却是微微一笑,光头衣服上有一处图案他在阿四的腰带上也见过,猜测和戚翊伯有关,才留了他一命。   做了个请的动作,邀他们入室一叙。   光头拉住戚翊伯:“义父别去,这人有豺狐之心,你进去便是羊入虎口。”   沈拂听后回头道:“也许是我在引狼入室。”   阿四踩了光头一脚,低声咒骂道:“笨蛋,被你这么一说,首领不去也得去。”   否则岂不是承认自己是只待宰的羊羔。   狱城是实打实的寸土寸金。   在上百恶汉拥挤于一座楼里的常态下,沈拂一个人拥有个小别墅。   阿四进去后眉头就没舒缓过,心中多有不解,沈拂借故离开,按理该在他们后面到,现在看来,早到了许久。   沈拂上了几杯茶,是普通的砖茶,放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你的队员呢?”   戚翊伯:“他们还有其他事做。”   阿四端起茶跑到另外一边坐着,尽量不加入谈话。   光头和她挤着坐:“怎么不过去?”   阿四瞪了他一眼:“知道什么叫做与虎谋皮不,那两个都不是好人。”   空间宽敞不少。   戚翊伯没有动杯子,问:“有酒么?”   沈拂从柜子中拿出度数高的红酒,将茶水倒进花盆,十分不讲究地准备把酒倒入杯中。   戚翊伯对细节很讲究,阻止他的动作:“会影响味道。”   沈拂盯紧握住自己的手。   原先不觉得有什么,被他视线这么一瞥,戚翊伯略有一丝不自然,起身将杯盏冲干净才满上酒。   “我还以为下一步你要问我拿酒杯。”   戚翊伯淡淡道:“如果这么做了……”   “会被我打出门。”沈拂直接补上后半句话。   当然这只是一种美好的假设,戚翊伯的实力会不会比他厉害暂时没有定论,但绝对不在沈拂之下。   “戚先生要不要考虑同我合作?”   沈拂忽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什么合作?”即便用茶杯喝酒,体现在戚翊伯身上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你来狱城想必不是路过这么简单。”   “哦,”戚翊伯淡淡道:“旅游。”   噗——   另一边正在喝茶的阿四差点当场喷出来。   听到自己之前用来糊弄人的答案,沈拂的表情也是稍微有些僵硬,他调整的极快,重新洋溢着笑容:“那要不要一起选点纪念品回去?”   戚翊伯放下杯子,评价道:“你很有意思。”   “千万别这么说,”沈拂用和他一样的平淡语气张口:“每个说完这句话的人都会爱上我。”   蹙了蹙眉,加了一句:“无可救药,不可自拔的那种。”   【系统:是我想的那种不可自拔么?】   沈拂面色一变。   【系统:虽然都是大雨犯的错,不过这种不可自拔和你也有关系。】   沈拂一字一顿道:“十年账,一朝清。”   【系统:……事实上,前一秒我中了病毒,刚刚那不是我说的。】   沈拂不信它的的鬼扯,注意力却很快被一阵笑声吸引。   戚翊伯的嗓音很低,笑起来低沉喑哑,有种异样的魅力。   “首领居然笑了。”阿四猛摇光头:“新一轮的世界末日是不是要来了?”   光头遗憾没有照片作为留念。   沈拂摇头,忽略戚翊伯看自己时掺有一分兴味的视线。   笑吧,总有一天,现实会给你响亮的一巴掌。   切入正题,沈拂道:“我猜你多半是看中了狱城这块地方,想占为己有。”瞄了眼光头:“并且还派人先进行实地考察。”   “大体上无误,”戚翊伯道:“只有一点,我派来的不是他。”   光头羞愧低头,偷溜出来想立功,结果还被人抓去唱戏,这件事够他羞耻十年。   沈拂:“问个私人问题,二位看着年龄相差不大。”   戚翊伯:“同岁。”   光头伸长脖子主动回答:“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异能是他帮忙激发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沈拂扶额,典型的幼时缺爱。   【系统:我也缺爱,可以叫你爸爸么?】   “……”   【系统:如果我叫一声爸爸,可不可以不收拾我?】   “就算叫一百遍,往账也不会一笔勾销。”   下午茶的时光并不静谧,两人心思各异。   “你的能力发挥好会有不错的用处。”戚翊伯如此评价。   沈拂主动和他碰杯:“无论成功失败,都不会给你添麻烦。”   正竖起耳朵的光头觉得自己受到会心一击。   戚翊伯:“先说说你的计划。”   沈拂:“擒贼先擒王,我去给狱城的头唱戏,迷惑后再趁机下手。”   戚翊伯大概没想到他会构造出一个如此简单的‘阴谋’,很快,发现更大的问题:“刺杀的工作你一个人完成?”   沈拂点头。   戚翊伯轻飘飘问:“我呢?”   沈拂:“给我加油打气。”   【系统:成为你背后的男人之一,才是他该有的出路。】   沈拂叹道:“闭嘴也是你唯一的出路。”   【系统:……】 第120章 狂欢之夜   戚翊伯没有明确答应合作, 只回了‘见机行事’四字。   沈拂并不懊恼, 盛情邀他在别墅住下,仍旧被拒绝。   “义父, 带上我!”光头在背后呐喊。   回应他的是戚翊伯和阿四毫不留恋转身离开的背影。   沈拂:“倘若你没叫出这个称呼, 或许他会带你走。”   光头泫然欲泣:“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别急着说丧气话,”沈拂悠悠道:“不是想要立功, 眼下就是大好的机会。”   光头虽然长得憨厚, 鬼点子不少, 在沈拂面前装疯卖傻不过是觉得一个智商低的人更容易存活, 这会儿见他和戚翊伯关系不错,小心思再次活络。   “我配合你行动, 消息也可以共享,”光头掂量后道:“但捉狱城头目的功劳必须归到我身上。”   他在队伍中最没存在感,一心想做出点成绩,如果能先一步抓住头目, 必定能扬眉吐气,获得戚翊伯的认可。   沈拂答应的干脆利落, 尔后似笑非笑道:“你确定自己具备这个能力?”   光头愣了愣,改口道:“算了, 不过事成后你要想办法告诉义父我在其中的贡献。”   “那是自然。”   戏子最动听的嗓音和容貌沈拂都有, 他的名声在狱城传扬的很快, 没过两天就有人找上门。   敲门声十分粗鲁, 一听便是来者不善。   光头在开门前道:“说不准是头目手底下几个小喽喽, 想将你进献给上头的人。”   “进献?”沈拂玩味地重复一遍这个词语。   光头没听出其中暗藏的危险, 快速道:“来之前我们收集的信息是对方男女不忌,且更加偏爱男色。”   门被砸得砰砰响,毫不怀疑再迟一步外面的人就会破门而入。   光头跑着前去开门,刚一打开,一声粗喝响起:“滚开。”   借着力,乖乖被推到墙角,装出一副人尽可欺的模样。   沈拂坐在椅子上,像是一件商品被他们的目光肆意窥探。   “确实不错。”有人这般道。   一个黑衣人最先走上来,态度还算客气:“麻烦跟我们去个地方。”   沈拂在他警觉的目光中起身,黑衣人以为会有激烈的反抗,看到他只是背了支架带了几个话筒后渐渐放心。   打着邀请之名,沈拂几乎是被几个大汉团团包围强迫离开。   狱城现在的头目才刚刚上位三个月,这里讲究血腥和暴力,最长的一任也不过就在这个位置坐了两年多。   他所在的位置从前是一处园林遗址,经过重新翻修后少了份仙气,多出金碧辉煌的感觉。   中央的三层阁楼被改装成一个很小的宫殿,气势很足。   沈拂挑眉,看来里面的上位者当真将自己当做土皇帝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押他过来的人道:“你能活着进狱城说明有点本事,但这点本事在头儿面前根本不够看。”   沈拂听出暗喻,点头表示明白。   “很好,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说完领沈拂进去。   跨过门槛是一处空旷的地方,出乎意料,座上的男子很瘦,体型和这里格格不入,但看到他的人很少会关注身材,注意力会定格在那一双眼睛上。   都说眼睛映照心灵,沈拂一直不认同,有些恶毒心肠也会有着过度纯真的眼睛。   可眼前这人颠覆了他的认知……一看便不是好人。   双目中无时无刻不在流淌着恶毒的光芒,表情阴鸷,一双手几乎能用枯瘦形容。   这时,他正打量沈拂,视线像是虫子一样,从一个地方爬过,又黏合到另一个地方。   “不反抗,还敢直视我,”男人桀桀笑起来:“看来你是另有所图。”   沈拂鞠躬道:“我这容貌在狱城中行走早晚会招来祸患,不如攀上一棵大树。”   “狼子野心。”男人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沈拂眼中适时流露出一丝慌张,然后快速遮掩。   座上之人才稍稍放下心。   “听说你曲唱的不错,”男人笑容诡谲道:“晚上我会和人谈一笔大生意,能不能攀上高枝,就要看你今晚的表现。”   沈拂被带下去,暂且留在二层的一个小房间。   除了一张床,连桌子都没有,水壶是摆在地上。   【系统:蔡志,狱城城主,精神异能者……他算是个人物,不过资料很少。】   沈拂:“死得早另当别论。”   戚翊伯此行的目的就是狱城,狱城城主再厉害,也不可能斗得过最强命种。   说白了,戚翊伯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即便是自己,想动他都相当困难。   夜晚来临前,忙碌的声音不时传来,沈拂推开窗户,烟囱直冒烟,不时有年轻的女孩端菜出来。又过了半个小时,有人送来一套干净的衣服,样式很好看,就是有些夸张了,比明星们登台演出时的服饰都要色泽艳丽。   沈拂换上后没有镜子照,感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系统:这屋子恐怕很快便是你的了。】   沈拂笑道:“我对这块地皮可没兴趣。”   坦白说,戚翊伯没有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令人倍感不适应。前几个世界,沈拂仗着那些人的喜欢,任务完成的相当顺遂,多数只需要动动口,对方就会遂了他的意。   “可惜了。”沈拂叹道。   若是指挥官的暗示能够成功,这个世界几乎是坐享其成。   【系统:需不需要再重新勾搭一次?】   沈拂没有斥责,认同这是个好建议。   夜晚一到,丧尸就活动的格外频繁,沈拂出门时遇到几十人组成的小队,负责站夜岗。   没时间多关注,被推着走向大殿。   蔡志依旧守着他的宝座,戚翎伯还有几个人则坐在两边,画面看上去像是古代君臣参加宴会的画面。   戚翊伯只看了沈拂一眼,他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演技派,装作交头接耳讨论这里的人太会享乐,都有小白脸伺候。   蔡志见状很是满意,连带对着沈拂和颜悦色一些:“先去旁边坐着,饭后再来给大家助兴。”   食物很丰盛,沈拂低头退下的时候戚翊伯突然开口:“坐到我的身边来。”   蔡志一怔,击掌笑道:“难得戚先生喜欢,还不快去。”   沈拂秉持着提线木偶的原则,别人说一下,他动一下。   用纸巾仔细擦拭完手,沈拂压低声音道:“盘中餐很诱人,对不对?”   舔了舔嘴角抬头望着蔡志,枉设一场鸿门宴,真正舞剑的却另有其人。   蔡志浑然不觉,道:“戚先生说要有武器生意谈,空手而来是不是不太好?”   戚翊伯平静道:“我带的东西很多。”   蔡志敲着扶手,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哦?我怎么没瞧见?”   话音刚落,旁边的柱子中进走出一人,直对着蔡志的脑袋就扣动扳机,子弹在距额头几厘米的地方发生偏移,宝座多了一个弹孔。   动手的人没有继续,走到戚翊伯身后站着。   蔡志眼中光芒更盛,神色却阴沉的可怕。   戚翎伯:“这是其中一件,枪好用,寿命也很长。”   蔡志:“剩下的呢?”   话音刚落,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似乎想拔下腿间别的匕首。   蔡志低喝雕虫小技,手指弯曲两下,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   “我也有一样物品想请戚先生鉴赏。”   戚翊伯面前的酒杯晃动两下,竟从中长出一个人头,舌头像蜥蜴一样分叉,伸长到半米试图自两边缠绕住他的脖颈。   沈拂蹙眉往后坐了一些。   阿四在那边一脸嫌恶道:“这是什么异能,如此恶心!”   舌头还没蠕动两下,就被筷子钉在桌上,叫唤一声,人头忍痛狠心拽断,收起仅剩的半截舌头,重新消失在杯中。   饭桌归于平静,蔡志佯装刚才一幕没有发生过,让沈拂起身表演节目。   重新走出来的时候,沈拂感觉到地面踩上去没有厚实感,哼唱两句,一截植物的嫩芽破土而出。   戚翊伯在看到植物时面色升起一丝凝重。   没有料到歌声还有催生的能力,蔡志双目一眯,见暗手被提前戳穿,索性直接撕破脸:“货物和命,今日你们都得留下。”   戚翊伯唇角勾起,似乎没将他放在心上。   蔡志笑得癫狂:“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狱城是我的地盘,你未免太有恃无恐了。”   内外被层层围住,眼看就要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一声惨叫率先打破寂静,门外的一个壮汉低头看着胸前的血洞,不敢置信地回过头:“你,你……”   话没说完,一命呜呼。   戚翊伯道:“在狱城,有实力的都想上位,”   有了第一个背叛的,其余人哪还顾得上对付,纷纷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身边的同伴。   随着阿四主动出手,不顾敌友,瞬间战成一团。   蔡志不去理会那边的骚乱,只要戚翊伯一死,没了主心骨,掀不起什么风浪。   两人间的争斗没有花哨的招式,集中在精神上的交锋。   拇指大小的嫩芽飞速成长,成长为带刺的藤蔓,肆无忌惮在地下穿梭,没有丝毫预兆再从土中猛地窜出,破土时足以将一个人撕裂。   戚翊伯的力量对付蔡志足够,只是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切断藤蔓。   沈拂环顾四周,墙上的影子在交手,明明没有人,桌子却四分五裂。   双方都有人隐藏在暗处,一时分不出高下。   他开始轻声吟唱,空灵的声音相当有穿透力,除了蔡志和戚翊伯,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露出沉醉的表情。   大部分情况下,返祖者要比异能者更胜一筹,他们不存在透支能量的情况,蔡志靠着精神异能对抗,戚翊伯则完全不用,几乎是免疫。   狭长的眼睛掠过阴冷的光芒,蔡志落了下风,反倒露出凶狠的笑容,一时间所有藤条全部收进体内,他的身体急速膨胀,仿佛下一刻就会炸裂。   沈拂面色一变,叫了声‘不好’。   狱城将人命看得很轻,甚至包括他们自己的命。   一声闷响后,发生小规模的爆炸。   戚翊伯后退的刹那,沈拂帮他挡去大部分冲击,伤势不严重,溅在衣服上的血却显得很残酷。   他一停止歌唱,其余人纷纷回过神,头目已死,剩下的在做垂死挣扎。   戚翊伯望着沈拂身上的血渍,皱起眉头。   沈拂:“算不上救命之恩,但让你少受了些苦楚。”   戚翊伯没有否认,方才一瞬间容不得思考,沈拂完全是本能的动作,他的确要承一份情。   “你想要什么?”   沈拂笑着道:“金钱权利,想要的我会自己争取,除此之外你能给什么?”   不谈荣华,那便只剩情谊。   戚翊伯的目光叫人琢磨不透,认真思考后缓缓开口:“你可愿与我结为异姓兄弟?” 第121章 狂欢之城   “戚大哥。”   倘若指挥官在这里, 定要被这一声叫的神魂俱裂。   戚翊伯作出承诺:“只要你不生背叛之心, 想要的东西便会取之不尽。”   沈拂含笑一一应下,笑容背后藏着什么不得而知。   【系统:别忘了我, 我是统三弟。】   沈拂没有说话, 系统却能感受到从他心底渗出的寒意,几乎将自己凝结成冰, 当下不敢多言。   狱城的地理位置很好, 只要定时清理附近的丧尸, 很多废弃不用的公路经过翻修可以重新运输货物。   人类的接受能力很强, 从第一个丧尸出现时的不知所措,到现在就算是一个老太太,看到丧尸也能挥动棍棒击打它的脑袋。   但狱城又是一个烂摊子,这里讲究暴力执法,生存环境很恶劣。   戚翊伯上位初,颁布了一系列需要执行的条例, 言明在城中不得进行打架斗殴,杀人放火更是不被允许。   几乎所有的条例都是限制, 阿四抄了几十份,贴在城内各个显眼的位置。   光头这两日不用和沈拂摆台唱戏, 心情好了不少, 偶尔私下还有交流:“义父成天就是看书写字,外面好多人都不服他, 这样下去岂不是浪费时间?”   沈拂:“他在等。”   “等什么?”   “鸡。”   光头双目瞪圆:“胡说, 义父绝不是这么不讲究的人!”   沈拂瞥了他一眼:“杀鸡儆猴的鸡。”   光头怔了怔, 明白什么,开始学着二人看书养神。   又过一日,城中发生一起劫杀事件,放在平时是很正常的事,有专业的收尸人将现场整理好,尸体焚烧防止发生瘟疫。   凶犯完事后大摇大摆拿着染血的金子继续消费,一壶酒还没下肚,就被抓了起来。   戚翊伯让光头去处理剩下的事,就在一个垃圾堆放点路口,被抓时便开始不断叫嚣的凶犯被光头用异能笼罩,一点点腐蚀而亡。   原本是来看热闹的人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他们自己也是作恶多端,一旦被约束肯定是生不如死,纷纷开始怒骂,称在狱城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该受到惩处。   眼见一群人围攻而来,光头非但不紧张,拍了拍手,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全都倒地,剩下的紧张兮兮左顾右盼,硬是没看出伤人的在哪里。   光头大大方方从台上走下,趾高气扬道:“还有犯案者,形同此例。”   沈拂在不远处观望,光头经过他身边,主动开口道:“狐假虎威的感觉真好。”   “隐形异能?”沈拂无视他的激动,对藏在暗处攻击的人很有兴趣。   光头耸耸肩:“哪有真正的透明人,应该靠着什么空间作为支撑。”说罢摊手道:“义父手下能人异士众多,他们连前十都挤不进去。”   沈拂突然道:“那阿四岂不是很强?”   光头道:“具体我没见识过。”身体一抖:“也不想见识。”   连续处决了两个作奸犯科之人,狱城的治安仅仅在几天,就变好不少。   沈拂喜欢研究各种不同的异能,这日正想找阿四切磋一下,阿四却是先一步道:“首领找你。”   此刻她的面色很严肃,和年龄截然不符。   蔡志在时的宝座被拆卸掉,戚翊伯似乎相当不喜浮夸的装饰风格,换上了一套简约的桌椅。   沈拂进去时他正在写毛笔字,看着很有风骨。   “你来了。”戚翊伯放下笔。   沈拂:“城中的人安分不少。”   戚翊伯没有特别意外的表情,擦去手指间无意沾染的墨汁:“初期他们只会当做这是镇压。”   沈拂笑道:“时间一长,反倒会有被庇护的安心。”   安稳日子过久了,很少有人会再怀念刀尖上舔血的过去。   戚翊伯颔首:“我要去一个地方,你是留在狱城还是一道前去?”   沈拂对他会让自己跟着表示意外。   “剩下的人要留下维持这里的安稳,何况……”戚翎伯停顿了一下:“此行我不想分心。”   原本他是想要阿四跟着去,可阿四能力有余,反应不够快,对比之下,沈拂明显更加合适一点。   提议很合心意,沈拂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安生待着,问道:“那里可有什么好东西?”   戚翊伯:“目前看来,只有性命之忧。”   “去!”沈拂果断道。   戚翊伯目中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   从一厚沓宣纸下抽出一张地图摊平,上面进行标注的点少得可怜,除了狱城,就是顺着国道下行画了个小黑点。   “这是哪里?”   戚翊伯摇头:“有可能是殷寻父母最后出现的地方。”   殷寻便是光头,他的父母并不喜欢小孩,殷寻从小被戚翊伯的父母拉扯大,和双亲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自认是弃儿。   “我的父母和他们是挚交,数年前结伴来此地考察,”说到不太想提及的往事,戚翊伯眉头有拢起的趋势:“活着回来的只有母亲,但她伤的很重,没过两天便去世。”   沈拂:“发生了什么事?”   戚翊伯摇头:“她当时连说话都很困难,这张图还是在外套口袋发现。”   沈拂觉得这件事有诸多不可思议之处,戚翊伯的能力很强,他的父母肯定不是普通人,到头来还是性命不保,而且考察这个理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系统:也许后来的无故失踪和此有牵扯。】   沈拂低语:“先去看看再说。”   两地间的距离不是很长,大约六七十公里,走路过去不切实际。   沈拂:“看来我们要找一辆结实的车。”   狱城经常会去攻打邻近的城市,资源很丰富,戚翊伯挑了一辆车,叫人改装后,更加耐撞。   道路上坑坑洼洼,走得特别不顺畅,刚出城门还能开窗透气,沈拂负责开车,做得最多的动作便是踩油门。   车后追着的丧尸越来越多,它们不知疲倦的跑着,沈拂瞧了眼后视镜,“像不像是夸父逐日?”   戚翎伯望着窗外:“心态很好。”   这个时候,还能苦中作乐。   砍伐少了,树长得越来越茂盛,没有经过修剪的树枝有的伸长到公路中央,有几分在森林公园开车的意境。   猛地一脚刹车,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相当吓人。   沈拂转过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干净。”   没有疯狂的丧尸,路面甚至看不到污浊的血迹。   戚翎伯低头手指在地图上:“我们到了。”   一前一后下车,世界安静的只剩下风声。沈拂从车上拿了件外衣穿上,抵御不知从哪里渗过来的寒气。   前方隐隐可见一个小木屋,两人对视一眼,走出一段距离终于听到些不一样的叮咚声。   嗅到空气中有股甘甜的味道,湿度也在上升,沈拂猜测:“好像是泉水。”   戚翊伯想了想:“先去看看那间屋子。”   沈拂没有异议,忽然道:“此情此景,适合拍《不老泉》的续集。”   戚翎伯看着他,眼神特别幽深。   “突发奇想罢了。”沈拂语气平常道:“不老泉的主题是爱情,我们之间可是实打实的兄弟情份。”   戚翊伯从他话中听出怪异的感觉,来不及细想两人已经站在木屋外。   门是虚掩的,沈拂身体贴墙,做了个手势,让他打掩护。   动作已经放得很缓,木头特有的吱呀声依旧刺耳。   几只丧尸扑过来的情况没有发生,屋内很安静,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厚实的蜘蛛网密布在各个角落。   沈拂:“看着不像有丧尸。”   戚翊伯点头。   灰尘这么重,别说丧尸,活人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木屋里摆放的都是很普通的生活用品,沈拂检查了橱柜,只发现了一只老鼠,巴掌大小,没有变异。   窗户是朝北边开的,打开就是一副山水画,泉水自凹凸不平的山石上抖落,水花飞溅,十分有气势。   山,水,木屋,乍一看宛如人间仙境。   时间倒退几十年,这里会是一处天然的景点,但在末世的大背景下,这样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地方反倒让人觉着不安。   “你觉得哪里有问题?”沈拂靠着墙,侧过半边身子问。   戚翊伯视线落在奔泻的泉水上。出去舀了一点作为样品封好,提出离开。   沈拂抬头看了看天色,再逗留下去势必要在这里过夜。一切不明朗的情况下,这绝非一个好主意。   重新驾驶上路,大约走了十几分钟,看到有丧尸出现沈拂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比刚才处在木屋中要安心。   打了个响指,哼唱一首欢快的歌曲,丧尸像是受到鼓舞,奔跑的更加起劲。   沈拂冲着戚翊伯一扬眉:“坐稳了。”   整条公路上就这一辆车,从全景看后面的丧尸都成了点缀。   一路颠簸回狱城,戚翊伯全程面无表情,下车后第一句话是:“日后我来开车。”   沈拂:“你这是质疑我的技术。”   戚翊伯看他的眼神相当微妙,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招来阿四,让她将样品送去基地检查,光头没心没肺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水。   沈拂听到基地后打听详细。   光头立时一副嘚瑟的样子,众多炫耀的话堆在心里,没想好先捡哪个说。   戚翊伯在他犹豫时做了回答,形容的很朴素:“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落脚的地方。”   沈拂:“具体有多大?”   光头这次抢先发言:“一百个狱城。”   戚翊伯点了点头,意思他说的没问题。 第122章 狂欢之城   鉴定结果很快出来, 阿四回来时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白医师让我把样品原带回来,说你可能会用到。”   戚翊伯先拆开的是文件袋,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阿四是最先看到鉴定报告的人,在一旁道:“经过测量,水质本身没有问题, 不过里面掺有种子。”   戚翊伯看了她一眼,阿四从铁盒子中取出一个超小型的透明袋子, 用肉眼观察很难看到里面的东西。   沈拂是对着光才看到……比芝麻都要小上几倍的黑点。   “见过么?”他问戚翊伯。   戚翊伯同样摇头, 铲了一些土,对种子进行培育。   阿四探着脑袋道:“土是不是太薄了?”   而且只放了一颗种子,成活率很低。   一旁沈拂抱臂站着很直, 阴测测道:“要是长出不好的东西,还能及时破坏根系。”   阿四:“能长出什么?”   沈拂佯装认真思考:“许是吸血的藤蔓, 说不准结出虫子也有可能。”   “别说了, ”阿四打了个寒颤,跺脚跑走。   沈拂在原地微笑。   戚翊伯将种子埋好, 回过头道:“你这样很少会有女孩子喜欢。”   沈拂回道:“讨喜的类型应该是现在冲过去安慰。”挑了挑眉,侧身将路给他让开:“请。”   戚翊伯看着他这副姿态, 没头没脑说了句‘怪可爱的’。   声音很轻,唇瓣几乎没动,沈拂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详细追问时戚翊伯全神贯注盯着土壤, 注意力顺势也就挪了过去。   “得找人交替昼夜守着。”沈拂道。   比之丧尸, 未知更让人恐惧。   戚翊伯在这件事上比他还小心,派出的都是心腹,每次三个人,隔八小时换一次班。   种子发芽的过程跳脱自然规律,不到一个晚上就冒出苗头,此后一个星期,再无任何动静。   戚翊伯每天都会过来查看测量,确定没有任何长高的势头。   “不要放松警惕。”临走前交代一句,暗处的人统一应声。   沈拂没有同他一起迈开脚步,还在盯着研究:“会不会是条件不够?”   戚翊伯转过身,似乎想到什么,蹙眉不说话。   沈拂直起腰,“有的植物喜好阳光,有的却喜阴;同理,有的适合种在水里,而非土壤。”   这些种子就是从泉水中提取而出,显然水也不是适合它生长的环境。   随后沈拂说出令看守人都吓了一跳的话:“如果种在人体内会如何?”   “阿四。”戚翊伯沉默后开口。   少女犹豫一下走出,一脸拒绝道:“我不要被当做培养皿。”   戚翊伯:“去捉只老鼠来。”   阿四私下吐舌做个鬼脸,跑去完成他吩咐的事。   沈拂凉飕飕道:“居然让女孩子去捉老鼠,我自愧不如。”   戚翊伯:“我不需要讨她的欢心。”   沈拂目视前方,脑袋却朝他那半边歪了一下:“那你想要谁的好感?”   若是别人问这个问题,戚翊伯肯定要斥责几句,可沈拂和他不是上下级的关系,而听到一个问题,人会去下意识的思考答案。   戚翊伯只是无意中望了沈拂一眼,后者立马皱眉:“你瞧我做什么?”   原本不觉得有异,被他这么一说,戚翊伯眼神不由偏移过去。   沈拂又在此刻适可而止,沉默的瞬间,气氛更加不自然。   暗处几道视线停留在戚翊伯身上,负责看守的人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系统:好会撩,教教我好不好?】   沈拂:“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在背地里,勾搭了多少其他位面官的系统。”   执行任务慢顶多是遭讽刺和嫌弃,但同僚一致认为他人品有问题,和系统的胡作非为脱不开干系。   【系统:……分手了不是可以做朋友?】   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还要迁怒它。   沈拂冷笑一声,始乱终弃也就罢了,称没有遇见真爱等同于自始至终单身就有些说不过去。   懒得去干涉它的私生活,留下一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供系统自己琢磨。   戚翊伯眼神飘忽时,阿四抓着一个圆滚滚的老鼠跑过来,还没走近,自言自语说这只太可爱了,放生后又去抓了只。   第二只老鼠体型不大,牙齿又长又锋利,完全是长在嘴巴外面,眼睛是赤红色,被束缚后挣扎的更为凶狠。   “我在城外面抓的,”阿四道:“处于不完全变异的阶段。”   戚翊伯取出一粒种子,没有在老鼠身上划开口子放进去,而是直接以吞服的方式让它吃下。   时间过去五分钟,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老鼠居然平静了下来,眼中的赤红消退,牙齿也渐渐有收回去的征兆。   阿四又惊又喜:“这种子能够抵御丧尸病毒!”   只有她一个人激动的声音,阿四扭过头,无论是戚翊伯,还是沈拂,俱是一脸严肃。   两人目光复杂,多种情绪交织,唯独没有喜悦。   沈拂让众人后退,“用火烧。”   戚翊伯一点头,火系异能者最先动手,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停炸开,老鼠没有嚎叫,双眼始终平静,等火烧完,皮居然还在。只是没有了油脂支撑,塌在骨头上,靠着腿骨的支撑速度不受影响,朝着最近的戚翊伯一个猛扑。   还未近身,戚翊伯弹出一点幽光,它的身子便在空中炸开,像是炒糊了的面粉,天女散花一般降落。   阿四心惊道:“简直比丧尸还可怕。”   好歹丧尸爆头就好,这东西竟要挫骨扬灰才能消停。   “什么东西都有弱点,”沈拂宽慰道:“它也有,不过还未发现罢了。”   阿四这才放心不少。   戚翊伯瞧他的眼神很有深意,沈拂走近了低声道:“难不成也要我哄哄你?”   两人不知较个什么劲,戚翊伯摇头:“要再过去那里一趟。”   沈拂:“带上殷寻,他的异能可以派上用场。”   特意挑了凌晨出发,车子上路时,天边的第一道曙光刚好亮起。   沈拂握着方向盘不放手,戚翊伯最终还是没争过他。   光头第一次坐沈拂开得车,不能用稳不稳来形容,感觉自己在听摇滚乐,被颠得四分五裂。   天气不好,阳光还没出来多久,就开始变得阴沉,在只有丧尸的道路上,更显沉重。   中途戚翊伯讲明了其中因果,包括殷寻的父母就是在这里消失。光头‘哦’了声,仿佛听进去了,又像是没放在心上。   沈拂用余光看着戚翊伯,说出最合理的猜测:“你的母亲也许是唯一没被感染的。”   然而死于自相残杀。   后一句话有些诛心,沈拂没有道出。   戚翊伯:“先要找到源头,这些种子从何而来。”   当年他的父母冒着生命危险来此,想必是发现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森林里不透光,光头身上不断起鸡皮疙瘩,再三确认:“我们今晚真要住在这里?”   “视情况而定。”戚翊伯道。   光头嘟囔了几句,沈拂走在后面,听得真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次不住是因为什么信息都没掌握,如今你的腐蚀异能刚好能对付。”   光头欲哭无泪。   戚翊伯无视他的哭丧表情:“我要去上游看看……”   话未说完,光头立马坐在凳子上,浑然不在乎上面的灰尘,一副就要赖在这里的架势。   戚翊伯没有强求,沈拂在他后面走出,回头看了眼木屋,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抚摸一下落了灰的物件,低叹道:“他对父母的思念也许大过埋怨。”   怪石嶙峋,山泉流动的地方格外凉爽。   沈拂跳到一块石头上,“你看这里。”石缝和土壤间夹杂着猩红的血迹和皮毛,“有动物在这里饮水时遭遇了袭击。”   一旦饮食山泉水,便会如同那只老鼠一样产生异变,那以这些异变后动物为食的,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沈拂背过身,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忽然笑道:“这么好的环境,却连鸟雀都没见一只。”   戚翊伯眉头微拢:“到了晚上自然有分晓。”   沈拂偏过脸看他,戚翊伯道:“很多白天不敢现身的东西,夜晚会很猖狂。”   他们自带了水,坚持一晚不是问题。   光头把房间简单收拾一番,少了呛人的灰尘,勉强能住人。   沈拂拿出蜡烛,光头脸色难看道:“带个手电筒也好,点蜡烛太不吉利了。”   一次性点了三根蜡烛,沈拂故意冷着脸,蓝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看。   光头打了个冷颤,戚翊伯却是被这副样子逗得唇角一弯。   等月亮彻底悬挂到天空,沈拂出去检查木屋周围的陷阱布置。   一共有两个房间,光头闲来无事,问戚翊伯想住哪间。说了两遍没回应,一转眼就见戚翊伯的目光还落在木屋外边的沈拂身上。   “你有没有朋友?”戚翊伯问得有些突兀。   光头愣神后点头:“当然有。”   他口中虽然称呼戚翊伯为义父,实际是种打趣的说法,小时候说着气父母玩,久了便成了习惯。   戚翊伯收回视线,定定看他:“那有没有一个瞬间,你想要跟自己的好兄弟睡在一张床上?”   光头额头起了汗,好半晌咽了下唾沫:“……这个,真没有。”   ——他没这个癖好。 第123章 狂欢之夜   借着月光, 沈拂小心移动,防止自己中了陷阱。   确定没有任何多余的脚印后, 原路返回,一进门光头急忙问:“有没有发现?”   沈拂摇头。   其实他们更希望突然窜出个怪物,战斗比等待的滋味好熬。   自打戚翊伯有了睡兄弟的言论,光头就无法坦然和他坐在一起, 虽然有自知之明,对方就算路上随便找个人睡, 都未必会看上自己,但为了保险起见, 早早找了个理由先选了一间房, 特意关上门。   沈拂:“你睡哪?”   戚翊伯扫了眼紧闭的房门, 答案尽显。   沈拂吹灭蜡烛,两人同进一屋。   床很大,容下两个人还绰绰有余, 被子落了指甲盖高度的灰尘, 白天就被光头清理扔到角落。好在从前被子是摊开铺的,底下的床褥还算干净。   不多时光头踮着脚来到房间外, 敲了敲门:“轮流守夜?”   在这种地方, 全部睡着等于找死。   沈拂声音很轻, 和夜色十分搭配:“你去睡吧, 我和他交替来。”   光头感动离开, 有一种被当做儿童关爱的错觉, 脑海中想起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夏日里, 爸爸妈妈拿着扇子帮他驱赶蚊子,让自己先睡的慈爱。   无意识将沈拂和戚翊伯的面孔代入,光头吓得一身冷汗,再不敢多想,回屋倒头就睡。   沈拂对他可不是爱护,而是不放心。   腐蚀异能很适合战斗,但殷寻的感官并不发达,生怕有东西近在咫尺,人还毫无所察。   沈拂负责守上半夜。   戚翊伯躺下后便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几乎都听不见呼吸,沈拂忍不住评价:“睡得如木乃伊一般安稳。”   戚翊伯突然睁开眼睛,瞳孔和外边的夜幕一样幽深:“习惯了。”   过去几秒,沈拂反应过来他是回答自己方才的评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拂盘腿坐在床上,面对着窗户,一动不动。窗外一个黑影闪过,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紧蹙,朝前挪了几寸,竖起耳朵倾听。   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快速跑过的声音,动静很大。   沈拂转过头,发现戚翊伯已经醒了,如果方才那双眼睛像天空,此刻就是海底,更加冰冷黑暗。   “不仅仅是在奔跑,”沈拂仔细辩听,偶尔能听见撞到东西的动静:“像是在逃命。”   木屋不隔音,光头打呼噜的声音清晰传来,沈拂很庆幸没有让他守夜。   这场追逐以野兽痛苦的呜咽结束,呼噜声戛然而止,显然光头也已经醒了。   “你们有没有听见……”他跑过来,声音压低到极致。   沈拂打开门,光头的衣服因为睡觉皱巴巴的,顾不得整理,正要开口,又是一声低吼声,这次可以确定是临死前的咆哮。   光头擦擦额头的汗:“要不要去看看?”   沈拂摇头,坚持留在木屋,这里空间有限,打斗起来还有回旋的余地,真要到广袤的森林里,可就是未知者的天下。   “快看!”光头失声道。   门的尽头直对窗户,尽管玻璃已经脏的不像话,依旧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从体型看,像人。   前提是忽略他身上的血迹和怪异的步伐。   血只沾染在破烂的衣服上,显然不属于此人。怪物匍匐在地上,闻了闻,最终将呆滞的目光对准木屋,晃晃悠悠走过来。   沈拂先指了指光头:“前锋。”又看向戚翊伯:“辅助攻击。”   最后指了指自己:“断后。”   光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哑着嗓子道:“还是一起上比较好。”   就在这时,门被暴力破开……怪物的全貌展现在他们面前。   身形很高大,眼睛是青色,瞳仁部分被一层薄膜覆盖,指甲相当长却异常干净,除了血迹,基本没有污垢。   光头瞳孔骤缩,一瞬间丧失了恐惧,叫了声‘伯父’,倏地转过身去看戚翊伯。   戚翊伯眼中没有父子重逢的喜悦,低喝道:“不想活命了么?”   光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将后背暴露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刺耳的破空声。   戚翊伯拽着光头的胳膊往后面一扔,正面接下怪物的一次攻击。   这怪物和丧尸不同,被阻拦后突然跳了回去,似乎在权衡下一次攻击路线。   沈拂:“他生前的异能是什么?”   光头扶着腰起来,终于意识到眼前并不是从前对自己照料有加的伯父,只是一个异变后的怪物。   “声音。”光头抢在戚翊伯之前回答:“他能用声音震碎一个人的五脏六腑。”   话都没说完,耳朵已经开始嗡鸣,怪物发出的声音并不大,却十分刺耳,脚下的木板咯吱咯吱叫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有些异能者被感染成丧尸后,生前的异能还在,不过最多发挥个两三成,沈拂毫不怀疑这怪物能完整的展现出来,当即打开扩音器,同样开始哼唱。   怪物一步步朝他走来,却丧失斗志,温顺的像只绵羊。   光头头脑清明,瞧见自己身上有一层薄光,明白是戚翊伯的功劳:“他怎么还在唱?”   戚翊伯:“歌声一停止,对手就会发动反扑。”   光头不可思议,除了团体作战,平日里这种能力实在有些鸡肋了,对付一两个丧尸还好,要是成群的,还不得把自己玩死。   沈拂没有趁着怪物失神的时候发动攻击,而是看着戚翊伯,等他做决定。   气氛在歌声中凝滞。   光头犹豫片刻,靠近戚翊伯道:“也许带回去还有救。”   戚翊伯摇头,光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怪物的侧脑有一个窟窿,不由黯然道:“我记得伯母是返祖者,这种攻击正是她擅长的。”   不难还原出当时发生了什么,已经察觉到正在异变的丈夫请求妻子出手,可惜他没想到这种异变会比丧尸病毒还要恐怖,光是爆头远远不够。   戚翊伯抿着嘴,许久后缓缓伸出手,似乎去触碰一下怪物的面庞,最终还是放弃,转而对光头微微点头。   光头深吸一口气,在戚翊伯背过身的刹那指甲猛地变长,在怪物肩膀凶狠一抓,结实的躯体颤动后骨骼和肌肉慢慢脱落,最终化为一摊血水。   他心里明白,伯父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反而是种解脱,然而作为活着的人,他浑身发抖,往事走马观花在眼前闪现,一瞬间破裂汹涌成无尽的悲伤。   光头忽然忍不住去想,自己的父母又在哪里?   沈拂停止吟唱,嗓子有些干涩,低头就看见一瓶水出现在面前:“谢谢。”   戚翊伯摇头,他不是很喜欢沈拂在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道谢,会有生疏的距离感。   三人在原地站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沈拂侧目,在戚翊伯眼中看到深切的悲伤,这种情绪很快又被压下去,转而将视线放在光头身上。   沈拂想到什么,看了眼光头,或许连殷寻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异能像是专门为了对付这种感染者而生。   “我记得殷寻说过,他的异能是你帮忙激发。”   戚翊伯点头:“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   说完,便走了出去,回来时带了些野花,铺在血水上。   沈拂将花拢了拢,堆砌成一个小坟墓的形状,随后开始在木屋中翻找。   戚翊伯在他弯下腰整理花束的时候已经有所动作,光头纳闷:“你们在找什么?”   沈拂摇头,表示还不知道。   光头忽然明白过来,戚翊伯父母都是相当聪明的人,就算厄运即将到来,也该会留下些资料提供信息。   白天他已经打扫过一遍,没有任何发现,这会儿专注于在犄角旮旯寻找。   木屋面积不大,杂物堆积的很多,认真找起来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戚翊伯突然抬起头:“小时候父亲说过,藏东西高处要比低处更难发现。”   身高限制,人一般只会注意视野范围内的东西。   沈拂的身体最为灵活,很快爬上屋顶,上面的风相当大,暗黑无际的树林收归眼底,竟让人心底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深海恐慌。   摸索了一阵,跳下来时手上的图纸被风吹得发出嗤嗤响动。   光头刚想把脑袋凑过去,戚翊伯已经先一步将图纸打开。   沈拂指着标注的位置道:“是我们白天去的上游地段。”   光头皱眉:“要不等天亮再去?”   沈拂心中隐隐有种不安,不想再耽误,道:“我先去看看,保险起见,要留人在木屋。”   一合计,还是光头留守。   月光下的山泉蒙上一层神圣的美丽,没过多久,月亮隐去,星光闪现。   沈拂不是很习惯安慰人,在戚翊伯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到底没说出节哀二字。   “他很多年前就不在世了,”戚翊伯停步看着夜幕道:“死在木屋的那个和外面的丧尸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被病毒操控的躯干。”   沈拂想来想去,最终说了句特别俗气的话哄人:“传说亲近的人死后会化作星星,守候还在世上的人。”   戚翊伯失笑:“没有科学依据。”又走了几步,道:“那你的守护者一定不少。”   沈拂仰面,头顶的苍穹上正好是璀璨的北斗七星。   【系统:这真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第124章 狂欢之夜   亮眼的星星仿佛是锁定了沈拂,一路伴随。巧合的是, 北斗七星的尾端刚好截止到他, 戚翊伯的头顶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颗星。   图纸画的很详细,路上有很多碎石子, 摸黑容易扭伤脚。两人放慢速度,顺利到达上游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情。   泉水没有经过陡峭的岩石, 水很浅, 在这里流速相对和缓。   沈拂:“标注点是在水下面。”   放眼望去,清澈见底,什么异物都没有。   戚翊伯站在岸边一动不动, 拾起一块石子, 用了七成力朝下砸去。   水底立时出现一个窟窿,途经的泉水咕噜咕噜一股脑朝下涌去。一定水量注入后,沈拂突然道:“开始往外溢了。”   戚翊伯从林间取来两根胳膊粗细的木桩,与沈拂合力沿着洞口往外挖, 挖到一定程度, 沈拂木桩戳到异物,先一步停手。   泥土被水带走, 浑浊消退后终于看清下面东西的全貌。   阻止他们继续往下的不是石头, 而是一副棺材。   “好漂亮。”   棺木给人的感觉不太吉利, 但不影响沈拂的感官判断,这的确是他见过做工最好看的棺材。上面的花纹十分讲究, 棺材上不刻松鹤, 而是一片栩栩如生的祥云。   沈拂抬眼望着戚翊伯, 后者点头,撬开棺材盖。   里面躺着的人睫毛很长,皮肤因为常年不晒阳光变得惨白,唇色鲜红。   沈拂猜想中里面躺着的可能是丧尸,眼下的情况却更为惊悚。   无他,棺材里的人和殷寻长得一模一样。   一接触到空气,‘尸体’渐渐发生变化,皮肤像是生了锈,一点点加深,直到最后和普通人无异。   沈拂低语:“你说他会不会突然睁开眼睛。”   刚说完,‘尸体’的睫毛颤动一下,睁眼的速度十分快,因为还躺在水里,眼球都湿漉漉的。   缓缓坐起来,先看着的是戚翊伯,尔后直勾勾盯着沈拂瞧。   “晚上好。”沈拂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退后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和殷寻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微微笑了下:“有趣的人类。”   沈拂继续往后一点,和戚翊伯错开一个肩头,用他挡着半边身子。   戚翊伯居然心情不错,还有闲情逸致回头,一本正经地陈述过往:“之前我夸你有意思,你说好奇心会滋生爱情。”   为什么现在不继续发表这番言论?   棺材里已经盛满了水,空气中的一丝腥味被吹散。   沈拂笑容得体道:“我不太习惯跨种族的爱情。”探出脑袋问:“可否请教一下尊姓大名?”   “殷寻。”男人好脾气的回答。   名字一样,声音一样,就连长相也一致。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殷寻身上有一股子沉稳,和沈拂认识的光头不同。   “你想怎么做?”   戚翊伯道:“处理掉。”   男人听后勾了勾唇,“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   沈拂不知道他们间有什么纠葛,顺着戚翊伯的意思走。   男人的眼睛突然盯住沈拂:“你的异能是什么?”   沈拂迎着他的视线道:“我会唱歌,然后用歌声蛊惑你,短暂丧失意志。”   男人脸色一下变得古怪。   戚翊伯低笑出声,沈拂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他看着像是不满意我的答案。”   这话几乎是吸引了全部仇恨值,男人的眼神已经没有刚刚和善。   沈拂扫了眼他的手指,“方才你出棺材时,手指被钉子划烂,现在已经愈合。”   男人不回答,将手指含在口中,笑容阴邪鬼魅。   沈拂:“我猜如果我唱歌,你会直接刺穿耳膜。”   男人没有否认,却道:“即便不如此,坚持一时半刻不是问题。”   言语间透露一个信息:他的精神力十分强大。   沈拂:“你的异能是什么?”   没想到他会照搬自己的问题,男人眼中的杀意泄露,却是对着戚翊伯出手。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用来攻击的手在快接近戚翊伯时全部融化,戚翊伯闪身的速度很快,原先站着的位置已经被掉落的血肉融化成一个深坑。   下一刻,男人的手又重新长了回来。   本质上看,他和殷寻都是腐蚀异能,不过眼前这个明显更加强大。   沈拂觉着男人虽然在战斗,眼睛却在一直盯着他看,里面蕴藏着十足的恶意。   不由眉头蹙起,一面之缘,他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这人。   【系统:我能理解他。】   沈拂不解。   【系统:从观众的角度,这人就像只猴子,被你戏耍了一番。】   沈拂依旧无法理解这种敏感的内心,他们交流的时候,战场已经换到树林里,不时就会传来树木倒落砸地的声音。   自动屏蔽了那里的吵闹,研究棺木的材质:“像是柳树。”   拜昔日画魔所赐,沈拂对这种树木好感度为零。   地面的叶子被踩得沙沙响,沈拂一转身,戚翊伯从林间走出,肩膀上还有几片残叶。   “解决了?”   戚翊伯摇头:“被他逃了。”   沈拂将棺材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夹层存在,“你父母总不会只留下一个危险人物。”   戚翊伯道:“他的存在已经能解释很多问题。”   方才的交手让地面变得坑坑洼洼,回去的途中沈拂迈步很谨慎,以防掉到坑里去。   木屋的门已经损毁,内有隐约有交谈声传出。   光头从里面走出,抱怨道:“你怎么才回来?”   刚说完,愣在那里,伸手指着沈拂背后的戚翊伯,满目不可思议。   还没弄清他在大惊小怪什么,光头突然冲下来,拉着沈拂就往一旁的空地跑去。   没跑出多远,光头停下来,目光变得十足锐利。   沈拂的疑惑很快就有了解释,木屋里又走出一人,确切说,走出的是戚翊伯,脸上的冰冷都如出一辙。   光头面色难看道:“哪个是真的?”   沈拂阴测测道:“也许我也是假的。”   光头浑身僵硬。   沈拂:“玩笑而已。”   光头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惊慌,逐渐定下心来:“你有主意了?”   沈拂:“不过是临时伪装,能做到衣服都一致实在有些夸张。”   “你的意思是……”   “迷惑人的障眼法。”   光头并不在乎原因,又问了一遍:“哪个是真的?”   沈拂拍了拍手,两个戚翊伯望向他。   挨个看过去,沈拂指了指和自己一起回来的人:“这个。”   三人同时一怔,不明白是从哪里得到的结论。   光头求教,沈拂平淡道:“另一个太假了,看我的眼神中都没有爱意。”   “……”   光头的嘴唇动了好几下,硬是没吐出一个字。   沈拂浑然不觉气氛的诡异,好心劝诫木屋外的‘戚翊伯’:“别再做无谓的挣扎,爱意这种东西是挤不出来的,眨眼也没用。”   ‘戚翊伯’的目光发生变化,眼中是沈拂熟悉的恶念。   就在他朝这里出手的一瞬间,真正的戚翊伯已经先一步拦下,沈拂都不需要亲自动手。   “现在才可以确定。”   光头震惊。   沈拂:“如果是真人,就算我说了这些,也不会动怒。”   方才让他逃脱,戚翊伯这次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光头视线时刻都黏在那里,暗道奇怪:“他的异能竟然是多方面的。”   假的戚翊伯见已经被拆穿,直接露出真容,光头吓了一跳,不停揉眼睛。   沈拂:“和你长得是挺像。”   光头哑然,何止是像,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瞧见戚翊伯要下死手,光头立马喊道:“留个活命好问话!”   戚翊伯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如他所愿。   见识过加强版的腐蚀异能,沈拂和光头保持着适当距离。   脑海中有无数个疑问,要开口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光头神情挣扎,无奈看着沈拂:“还是你来问。”   “他是谁?”   沈拂开口,问得对象却是戚翊伯。   戚翊伯似乎不想参与这个话题,不过还是回答道:“殷寻的哥哥。”过后又补充了两个字:“曾经。”   光头一脸惊骇:“我为什么不知道?”   “不如让我来回答你,”男人表情笑呵呵的:“因为你忘了。”   光头莫名其妙。   戚翊伯目光微沉:“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人。”   男人很讨厌听到普通这个说法,打断说下去:“好在我后来学会了剥夺,你很荣幸,成为第一个实验品。”   光头攥紧拳头,表情一变再变:“是你篡改了我的记忆?”   男人看他的目光居然还有着一丝亲情味儿:“我可没那本事,是你太害怕了,才会产生记忆混淆。”   光头望向戚翊伯,向他求证。   戚翊伯没什么表情:“还有什么问题?”   意思是让他一并问完了好动手。   光头对这个突然窜出的哥哥可没有丝毫好感,除了潜意识中的一分畏惧,此刻他从戚翊伯语气中听出不耐烦,好奇这人都做过什么,引发这种反感。   空气朝着夜色的幽静靠拢,安静许久,沈拂突然笑出声:“到底是窃取的,杂而不精,迷惑人的伎俩都用不娴熟。”   男人脸上的笑意当然无存,怒道:“是你耍诈!”   沈拂认真道:“事实证明,你该剥夺的不是他人异能,而是脑子。” 第125章 狂欢之城   说完没多久,沈拂推了一把光头, 自己也迅速从原地离开。   地面裂开, 缝隙深不见底。   树林中又走出一人,光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喊了声妈。   走来的女人身材曼妙,长发一丝不苟盘好, 脸上看不到一点皱纹。   她和殷寻记忆中的母亲没有区别, 甚至更加年轻。   没有去看殷寻,而是望着殷寻的哥哥,“我找了他很多年, 原来被你的父母藏在附近。”她叹了口气:“一手灯下黑玩得很漂亮。”   戚翊伯态度出奇的还算尊重:“我可以不要他的命。”   女人笑得腼腆:“以什么为交换?”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女人没考虑多久,点头同意:“三日后原到这个地方,只能你自己来。”   戚翊伯冷笑一声。   女人改了说辞:“最多再来一个, ”顿了顿:“不包括殷寻。”   她的力气很大,弯下腰背起重伤的大儿子, 一步步消失在树林深处。   光头接连呼喊两声,她都没有回头。   清晨,车子快速行驶在公路上。   光头的心理接受能力出奇强大, 从开始的惊骇转而是麻木, 问戚翊伯:“确定到时候要来?”   戚翊伯点头。   光头:“带上我, 我可以易容装扮。”   戚翊伯没有答应。   光头转而去看沈拂,意思让他帮忙说句话:“要不这三天我将度日如年, 想想一万只蚂蚁在心上爬的滋味。”   双目流露出真诚的光, 希望沈拂能够心软。   被他语气中的幽愤感染, 沈拂建议道:“不如我把你打晕了?”   一睡三天,什么痛苦都尝不到。   光头不乐意地把脸别向一边:“除了我,哪里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沈拂不厚道地笑了笑,指着自己。   光头语塞。   他一个人生着闷气,刚到狱城立马闭门不出,表达不满。沈拂搬了个小凳子跑去戚翊伯那里,还自带了两瓶酒,准备将故事当做下酒菜。   阿四正在汇报近来狱城的治安状况,偷瞄这副无赖的样子,好奇首领为什么能容忍。   令她目瞪口呆的是,戚翊伯不但能忍,神情中还有包容和淡到可以忽略的欢喜。   “让阿三重新拟写一份可以执行的条例,要具体。”   【系统:谁在叫我?】   沈拂没料到它还记得沈阿三这个称呼:“你听岔了,没人叫你。”   系统‘哦’了声,重新回归安静的状态。   阿四离开后,沈拂敲了敲桌子,戚翊伯拿着一个酒瓶和他轻轻一碰,不过没有立马饮入。   “想知道什么?”   沈拂眯了眯眼:“关于殷寻的父母和兄长。”   戚翊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故事,殷妄……也就是殷寻的哥哥虽然没有异能,脑子却很好使。”   这是显而易见的,平凡人不可能研究出来剥夺他人异能的方法。沈拂蹙眉,但能得到戚翊伯的认同,必定不是一般的聪明。   “一个孩子,再聪明也是智商上的,”沈拂道:“心智比起成年人肯定有所欠缺,完成这样一个项目听着像是天方夜谭……”说到后面,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想:“有人在背后帮助他?”   戚翊伯的目光带着几分赞许:“我的父母认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殷寻的父母亦然。”   找了两个杯子把酒倒好,戚翊伯声音很淡:“时至今日,人们还在研究终结丧尸病毒的方法,当时几个长辈却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只要人类继续生存发展,就会不断有新的病毒产生。”   沈拂表示认同。   戚翊伯:“父亲在世时曾说过……一旦人类不断进化,丧尸和家养的鸡鸭没什么区别。”   足够的实力傍身,很多问题迎刃而解。   沈拂的笑容不是很走心:“想法很好,就是过程反人类了些。”   通常这种疯狂的行为都不会有善终,好比第一个想要永生创造丧尸病毒的人。   戚翊伯:“研究是出了岔子,具体的等去了才能知道。”   沈拂:“不怕她使诈?”   戚翊伯摇头,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系统:你们离开时,我看见有幽蓝色的光芒没入那个女人的体内。】   想起不久前戚翊伯对付老鼠,只是弹了一簇光芒,老鼠的身体就直接炸成粉末。沈拂目中泛起兴味,当初他和自己交手时留有余地,并没有使用这种能力。   一杯接着一杯,沈拂打听往事,觉得太过沉重又开始询问狂欢城的点滴,只要不涉及到机密,戚翊伯都作了解答。   狂欢之城除了主城,还有很多附属的小城,日后狱城整合的差不多,也将归于其中。   聊到兴头上,沈拂专门回去又搬来一箱。没有节制饮酒的结果就是两人很快都醉了过去。   戚翊伯叫阿四守门,沈拂叮嘱系统几句放心睡过去。   醒来时他正枕着戚翊伯的腹部,头被腹肌咯的生疼,扶着地面站起来,才发现戚翊伯早就醒了,眼中看不到半分醉意。   盯着对方的颜欣赏片刻,沈拂遗憾没有发现任何瑕疵,造物主的偏爱可见一般。   “一醉解千愁,”他揶揄道:“醒来这么早浪费了我的好酒。”   戚翊伯淡淡陈述事实:“我是被你打醒的。”   沈拂笑容隐隐有消退的迹象。   戚翊伯:“你睡得很不安稳,双手在不断挥舞。”   沈拂从前一直认为自己睡相很好,从不同人口中获取的信息却并非如此。   至少没有被扔出去。   他刚安慰完自己,戚翊伯突然道:“想不想去狂欢之城看看?”   沈拂怔了怔,点头:“三日后不是还要去木屋……”   “足够一个来回。”戚翊伯叫来阿四,这姑娘进屋时便是满脸的嫌弃,闻着一屋的酒气,痛心疾首道:“首领,你堕落了。”   戚翊伯瞥了她一眼,阿四再不敢出声。   “去准备一下,我要回趟主城。”   阿四一脸惊喜。   在狱城天天整治恶霸,她都腻烦了。   她的激动很快就散尽,得知戚翊伯只带沈拂一个人去后,满脸懊恼地去帮他们准备适合长途的车子。   沈拂回住处收拾行李,路上看到阿四,她正给车子加油,抽空狠命扎一个稻草人。   走近去看,小稻草人上还写了自己的名字。   见到他来,阿四也没有收回长针的意思。   沈拂用咳嗽声提醒:“好歹避讳一下。”   阿四侧过脸,幽幽道:“队伍里人手一个,用来发泄。”   沈拂觉得自己最近很招人恨,还说不出原因。   扎了针还不解气,阿四又把稻草人捏了捏:“大家都在猜测你给首领施了什么媚术。”   沈拂叹了口气,路上留个心眼,果真感觉到戚翊伯的手下看着他的眼神都很不友善,就跟瞧着只狐狸精一样。   好久没有看到黄头发,擦身而过时沈拂听他嘟囔了句‘好白菜被猪拱了。’   【系统;你是白菜还是猪?】   沈拂让它闭嘴,若无其事带着双肩包准备出发。   戚翊伯已经先一步在车内等他,坐稳司机的位置。   被嫌弃的沈拂只好坐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靠窗准备等酒劲过去。   他的酒量很好,属于千杯不醉的类型,然而今天喝的度数实在有些高,睡得也不踏实。   醒来时,天色已经变得昏昏沉沉。   车子不知停了多久,沈拂摇下车窗,这明显是个安全区,能看见来回走动的人。   “到了?”他挑了挑眉。   戚翊伯打开车门,新鲜的空气透进来,沈拂眯着眼享受,看见属于狂欢之城的冰山一角。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哪里有半分末日的颓唐,对面就是繁华的商业街。   戚翊伯让他随便逛,自己走进一栋高楼中,沈拂哪也没去,在车里翘着二郎腿,打开音乐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戚翊伯便从楼上下来,手中拿着一个生锈的铁盒子:“想去哪里?”   沈拂回了声‘随意’,戚翊伯开车带他在狂欢之城兜了一圈,殷寻之前形容狂欢之城的面积已经算是谦虚的说法,兜完风油已经耗得差不多。   戚翊伯找地方加满后重新上路。   沈拂目光灼灼盯着铁盒,猜测这才是戚翊伯来此的目的。   读懂他眼神的含义,戚翊伯摇头:“暂时不能打开。”   沈拂:“潘多拉的盒子?”   戚翊伯微微笑了下,车速很快,经过狱城也没有停下,夜间行驶是个技术活儿,尤其是路上的障碍不是井盖而是丧尸。   戚翊伯刚开始还绕开,最后耐心耗尽,直接撞飞。   树林是一贯的安静,木屋的门已经修好,戚翊伯生怕里面的人不知道他们来了,鸣了两下笛才带着铁盒下车。   有时候门只是个摆设,象征性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   殷寻的母亲看着更苗条了,听到声响背过身:“你违背了约定,离三日还有两天,而且……”   她的视线定格在沈拂身上,极为不善:“你竟然带了两个人来。”   【系统:该不会是发现了我的存在?】   第一次见面时,沈拂就注意过她的眼睛,瞳仁比一般人要宽广许多。   戚翊伯从沈拂的沉默中捕捉到什么,仔细端详他的面庞,没有看出古怪后,忽然伸手摸向他的肚子。   “……” 第126章 狂欢之城   沈拂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偏过脸阴测测道:“你在做什么?”   戚翊伯神情很自然:“以防万一。”   闻言沈拂唇角弯了弯, 将刚刚的话扩充来问:“醉酒时,你对我做了什么?”   让戚翊伯解除危机的是殷寻的母亲, 后者冷言道:“处理私事请出去。”   沈拂低声道:“回去我们再清算。”一抬头, 又是温和无害的模样:“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殷寻的母亲面色好了几分:“我姓陈, 叫陈阿姨就行。”   陈筎黛眉紧蹙,话是对着戚翊伯说的:“你现在离开, 今晚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戚翊伯忽视她话里的冷意,拉了把凳子坐下,将铁盒放在膝盖上。   陈筎不清楚这是在打什么算盘,眉间的沟壑更深。   戚翊伯掏出一张纸巾, 擦拭铁盒表面的锈迹,“想不想看看里面的东西?”   陈筎很想斥责一句装神弄鬼, 心里又渐渐没底。她算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戚翊伯七岁之后, 陈筎就弄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 戚翊伯的父母称赞殷妄是天才, 但陈筎和丈夫都知道, 真正的天才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才对。   “是什么?”陈筎神情戒备, 没有贸然靠近。   他们说话的功夫, 沈拂无意间朝窗外瞥了一眼,汽车后面隐藏着一个模糊的轮廓, 天色太黑,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拿出一个望眼镜, 认真观望。   这一幕和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有点喜剧情节的怪异感,陈筎不知是不是天性缺少幽默细胞,额头隐隐有青筋出现。   借助望眼镜,沈拂彻底看清了,的确有一个人出现在那里。面孔被发丝遮掩,从体格上看是个男人。   夜风来得很巧,吹开男人面上的发丝。   “殷妄。”沈拂冷不丁叫了声,尔后摇头,和殷妄有几分神似,但五官上还是有区别的。   他做了个出其不意的决定,竟是直接要出木屋将人逮住。   陈筎来不及细想,连忙阻拦。   有戚翊伯在,沈拂根本没有理会来自身后的攻击,径直朝前跑去。伴随着陈筎的吃痛声,沈拂已经来到头发凌乱的男人面前。   风还在继续,刮来阵阵腐烂的味道,一点也不讨喜。   沈拂伸手晃了晃,男人唯一露出的眼珠毫无焦距。   眼睛在他身上就是个点缀,沈拂又试着跺了跺脚,男人还是不为所动。   【系统:五感尽失,看来你的歌声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他就像是一个幽灵,并不攻击人,缓步踱行,腰微微佝偻。   陈筎面色焦急,怒视戚翊伯:“让开!”   戚翊伯看了她一眼:“你提出时间要求已经让人觉得奇怪。”   陈筎面色越来越难看,木屋如同遭遇地震,房梁不停摇晃。   戚翊伯不为所动,“我猜你是想尝试复活殷叔叔,并且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   “是又如何?”陈筎攥紧的手指骨骼咯咯响动,“我可不像你母亲,只会认命。”   当年戚翊伯和殷寻的父亲同时被感染,不同的是,一个要求妻子杀了自己永绝后患,另一个则是笃信天无绝人之路。   陈筎目光死死盯着他:“人都有不同的选择,这和你没有干系。”   戚翊伯点头,认同她的说法,“遗憾的是,母亲当年留有遗言,务必要阻止你。”   那时她的声带近乎撕裂,短短几个字是在意识快要模糊前在戚翊伯掌心写下。   陈筎目光变得凶狠:“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没死?”   戚翊伯摇头:“母亲那时的状态很不好,我并不确定这些是不是她的臆想,不过总归做了些准备。”   说罢低头看着手中的铁盒:“打不打开由你决定。”   陈筎呼吸紧促,从他手中接过盒子,指尖一直在颤抖,压下心底的不安,问道:“你就不怕我直接毁了?”   戚翊伯淡笑道:“东西在你手上,你有权利做处理。”   屋外面沈拂在漆黑一片中观察来回走动的男人,很快确定这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连攻击人都不做。   听到脚步声回头,戚翊伯的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走吧。”他打开车门。   沈拂微怔,上车道:“处理完了?”   戚翊伯发动车:“差不多。”   倒车时沈拂看见陈筎抱着个铁盒一动不动。   戚翊伯无视走来走去的男人,驱车离开树林。   简短的交谈后,沈拂问:“她会不会打开盒子?”   戚翊伯颔首,似乎很肯定:“陈姨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我就算动杀心也不会采用这种拙劣的方式。”   沈拂听见他还用尊称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本以为今晚会有场硬仗。”   “立场不同罢了。”戚翊伯中途将车停在马路边上:“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沈拂目不斜视:“有丧尸来了。”   戚翊伯干脆利落出手解决。   “条件呢?”沈拂问。   戚翊伯小心翼翼望着他的肚子:“一笔勾销。”   沈拂直接笑出声,很不友好的那种笑容。   “我猜是资料,或者样本类的东西。”   戚翊伯睫毛一颤。   沈拂:“无论是什么,肯定能证明她的研究方向是错误的。”侧过脸,终于将目光落在戚翊伯脸上:“看你的表情,我应该没说错。”   对一个科学家而言,没什么比否决研究成果更加残酷。   戚翊伯:“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   “多说些夸赞的语言,”沈拂拉着他的手放在腹部:“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戚翊伯唇瓣动了动,沈拂在他说话前道:“你在发抖。”   摇上车窗,戚翊伯出言否认。   “快些回城,”沈拂选择暂且放过:“我有点困了。”   车速加快,不到半个小时已经到达狱城。   沈拂是真的困倦,头歪在一边,睡得很踏实。   戚翊伯帮他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没有叫醒。   安静时候的沈拂有种静谧的美好,戚翊伯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惊艳,还带着一分浅浅的不可思议,大约没料到这人还有如此温和一面。   忍不住伸手在光滑的脸上摸了摸,手感很好,恶从心底起,又捏了捏。   眼皮一动,乌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此刻戚翊伯还没来得将作恶的手收下去。   沈拂对于始作俑者展开报复。   远处走来两个人。   黄头发和阿四虽然不满戚翊伯带沈拂单独回狂欢之城的决定,心底里还是不放心,收到城门口站哨人的消息,立马就赶过来。   刚到就看见互相揉脸的场景。   阿四:“……首领这是脑子坏了?”   黄头发捂着心脏:“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首领终于还是被人带偏了。   沈拂下手没个轻重,戚翊伯的脸很快被揉红了,乍一看跟涂了胭脂似的,阿四和黄头发没忍住,不厚道地笑出声。直到接收到死亡凝视,顿时不发一言。   仅存的睡意因为刚刚的闹腾彻底消失,沈拂从车中下来,一副坦荡的样子,看得对面两人啧啧叹奇。   这脸皮是要有多厚。   同样的疑问曾经被无数次提起,就连系统很多时候也指望用代码计算出,作为当事人,沈拂完全没有自觉。   戚翊伯扫了眼阿四:“殷寻呢?”   “睡觉啊。”阿四暗忖,难不成都和你们一样,大晚上在车里互相掐脸表达爱意。   黄头发比较有眼力见,拽了下阿四,提醒不要乱说话:“要叫他来见你么?”   “你去守着,”戚翊伯给出完全相反的吩咐:“这两天别让他出门。”   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阿四皱眉道:“殷寻做了什么,要被幽禁?”   黄头发摸着下巴,良久道:“头儿对做错事的从来都是严惩不贷,说不准不是幽禁而是保护。”   后半夜下起大雨,沈拂没回别墅,用魔爪换着花样摧残戚翊伯的脸,天没亮,戚翊伯忽然抓住乱动的手腕:“她来了。”   大雨中,有人撑伞而来,披肩的黑发让她多出一股柔弱感。   陈筎在屋檐下收伞,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   仅仅是一个晚上,便憔悴了不少,白皙的皮肤让黑眼圈更加明显。   “你猜到我要来了,”语气有些讽刺:“你的父母也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哪怕面对死亡,都能如此从容,这点着实令陈筎羡慕。   戚翊伯倒了杯热茶给她,“母亲很早以前就对你的研究抱有怀疑。”   陈筎冷笑:“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参与进来?”   戚翊伯:“坦白说,我到现在都没参透。”   “研究方向也许错了,但总有可取之处,”盒子里的东西给陈筎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殷妄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拂坐在一边,听到这里眉梢一动,殷妄被困在棺材里那么多年没有死亡,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神迹。   “我爱我的丈夫,让他死而复生就是我爱他的最好方式,”陈筎的提问刻薄而又尖锐:“你呢,你们呢!”   她的目光同时望向沈拂和戚翊伯:“像你们这样的人,可曾为所爱之人做过什么?”   戚翊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沈拂想到萧燃,认真道:“我让他母仪天下过。” 第127章 狂欢之城   这句话没有被人放在心上, 陈筎都当做他是在单纯的怼自己。   待心情平复后, 她自嘲道:“时光要是真能回溯到几百年前倒也不错,至少人类还没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戚翊伯没有就这番言论发表看法。   陈筎看了眼沈拂, 对着戚翊伯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在他作出决定前, 沈拂已经主动走了出去。   失去一个中间人, 室内气氛瞬间下降到冰点。   陈筎拿起茶杯抿了口,热茶仿佛带走一点寒意,她又多喝了几口:“我不信你没有怀疑过。”   近乎突兀地撂出一句话打破僵局。   戚翊伯无动于衷。   陈筎笑了下:“我在他身上还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作为返祖者, 她的攻击力很强, 真正的天赋却在眼睛。   “那又如何?”   陈筎走近, 凝视他的双目:“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可不是件好事。”   戚翊伯面色不变:“眼下就有一个极好的例子。”   陈筎后退一步,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余光瞥了眼手表, 她突然道:“既然你无意探讨这个话题,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聊的。”   语毕, 就要转身离开。   “现在出去也看不到你想要的结果。”淡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筎脚步猛地一顿。   “实验在殷妄身上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但在殷叔叔身上毫无用处, ”戚翊伯道:“所以你将主意打到了殷寻身上, 试图拖住我, 另一边让殷妄带走他。”   门外大树下,沈拂正在用碎石子玩排列组合,耳尖一动, 听到脚步声。   “首领在不在?”黄头发步伐匆忙, 看到沈拂才停了下来。   “会客中。”   黄头发皱眉, 只得和他一起等着,说了句不赶巧。   沈拂挪过去一部分石子,两人改玩五子棋。   “出了什么事?”落下一子后问道。   “飞进来了一只小苍蝇。”   黄头发的心思很灵活,前一晚首领才叮嘱过看好殷寻,就有人混进来试图将人带走,顿时就察觉到其中有猫腻。   沈拂眼珠一转,想通其中关窍:“老狐狸。”   黄头发被骂的莫名其妙。   沈拂专心棋局:“不是在说你。”   一局结束,里面还没有人走出,黄头发索性盘腿坐下来,开始认真和他对弈。   这里一片祥和,屋中远没有这番平静。   陈筎发觉自己被算计了,面色不善道:“就算你识破了,一般人也抓不住殷妄。”   戚翊伯摇头,声音很轻但有种莫名的说服力:“他的能力在我这里不算什么。”   想到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陈筎表情变了几下,才道:“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殷妄?”   戚翊伯没有说话,望着她的容颜沉思。   人说爱屋及乌,这点在陈筎的身上没有丝毫体现,她并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就算是现在想要救殷妄,也是看中了后者的才能。   “条件很早之前我就提过。”   陈筎冷然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已经大致知道,何必还来问我。”   “起源。”   两个字令陈筎肩膀微微一颤。   戚翊伯:“我让人检测过水中的物质,那些种子从何而来?”   种子是从上游留下,殷妄被藏在水底,多半是从他身上带出,真正的发源地并不在森林里。   陈筎目中的光不断流转,从挣扎到惊恐,忽然又显得无畏:“康陇。”   说着面上浮现出恍惚的微笑,双眼没有一刻离开过戚翊伯,像是生怕他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   三局结束,沈拂胜了三局。   黄头发沮丧地叹了口气。   沈拂:“你的心思不在这里。”   黄头发:“我……”话说到一半,瞳孔骤缩,立马站直身子:“首领!”   “抓到了?”   黄头发一怔,点头:“是阿四的功劳。”   戚翊伯:“将人交给她。”   黄头发瞧陈筎总觉得面熟,不禁多看了几眼,发觉她和殷寻的眉眼很相似。不禁打了个寒颤,刚刚抓到的人就和殷寻长得一模一样,这又来个了相像者,莫非这种相貌还能量产?   一边继续打量陈筎的面容,边带她往外走。   沈拂:“放虎归山?”   戚翊伯:“翻不起多大波浪。”   沈拂目光一动,想起对方在陈筎身体内植入的蓝色幽光,舒了口气:“算盘打得真好。”   戚翊伯定定望着他,半晌后道:“我要离开一趟,你先安心留在狱城。”   沈拂‘哦’了声,默默玩石子。   他一直低着头,神情隐藏在阴影中,戚翊伯也无法琢磨其心思。   灾变前康陇只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城市,但灾变后,这座城市已然举世闻名。   无他,第一个丧尸便是从康陇产生。   作为病毒的起源地,康陇涌现出最早一批丧尸,据传这里的丧尸已经发生了二重异变,凡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获取有用信息的异能者俱是有去无回。   从狱城到康陇要穿过一小片沙漠,沙海几乎没有丧尸,只有炙热的太阳在考验人的耐力。   戚翊伯拐到一个沙丘下,再次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   眉头一紧,快步走到后备箱,一把拉开。   里面不知何时铺了条毯子,清俊的年轻人正抱着一个很大的矿泉水瓶子贪婪地喝着。   戚翊伯目光波动了几下,关上后备箱回到驾驶座,手刚放在驾驶盘上,深吸一口气,又重新走到后备箱处:“出来。”   沈拂一脸无辜道:“不用管我,这里挺舒服的。”   戚翊伯目光一寒。   识时务者为俊杰。沈拂唇瓣动了两下,直起身的时候用力过猛,头撞在门上,然而他却在揉腰。   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躺着是件很耗体力的事情。   “安全带。”   沈拂耸耸肩,依他所言系好安全带,车子才重新发动。   “你知不知道康陇是什么地方?”   沈拂颔首:“我命大,不会有事。”   赶在被骂前,沈拂从容道:“陈筎应该告诉你了一些。”   听出这是一种试探,戚翊伯没有绕弯子,“她说在你身上还看到一个人影。”   【系统:说不定是我。】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沈拂更倾向于陈筎看见的是自己,这次的状态是魂穿,他的灵魂只是暂时附在这具身体上,算不得真正的融合。   沈拂:“我是猫妖,猫有九命。”   回应他的是一声嗤笑。   沈拂看向窗外:“总之,我会活着从康陇离开。”   戚翊伯的口吻冷淡又笃定,“有我在,你会。”   按照两人的估计,车子大概在城外十公里左右就开不了,实际临近城市入口,丧尸没有想象中的多。   地上有不少破碎的腐烂躯干,全部是咬合伤。   沈拂打开车窗用手机拍了张照,放大来看:“很多牙印,瞧着反而像是被丧尸咬的。”   戚翊伯抽空瞥了眼,道:“这些年几乎没有人敢来康陇,缺少食物,它们间互相啃食也有可能。”   沈拂正在吃牛肉干,听到后一部分食欲消退。   推测很快得到了证明,车子驶进市里,路边能看到好几个以同类为食的丧尸。   车速已经放得相当缓慢,一度跟步行没有差异,专注于食物的丧尸期间几次抬头,僵硬地转动脖颈留意周围,没有发现异常后继续饱餐。   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区域,沈拂贴近戚翊伯,用很低的音量道:“欢迎来到丧尸的故乡。”   戚翊伯笑着摇头,无论何时何地,都瞧不出这人有丝毫紧张的情绪。   沈拂眉毛一扬,看着对面的建筑物抿了抿唇,这座城市已经和废墟没有太大的区别,以往高大的建筑现在全都是破破烂烂,有的甚至摇摇欲坠。   但是眼下这栋楼却保存的相当完好,仅有部分玻璃破碎。   在车中坐了一会儿,戚翊伯冲着沈拂点了点头,后者打开车门拾起一块石子砸出声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未见有丧尸寻声来此。   沈拂掂着几粒碎石子消磨时光:“要不要进去一游?”   戚翊伯说了声‘万事小心,’打开门下去。   脚步放得再轻,在一片死寂中依旧有所回响。   搜索一圈,一楼没有任何异常。   沈拂低声道:“你就不担心陈筎是有意诓骗?”   戚翊伯摇头:“她是个惜命的人。”   沈拂没有异议,无论如何,康陇是仅存的线索。   戚翊伯突然止步,碰了碰他的掌心,沈拂抬眼望去,最前面的一间屋子门虚掩着,不时会被风吹动。   先进去的是戚翊伯,半步脚还在外面,保持静止不动的姿势。   沈拂好奇,从他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微微一怔:“钢管?”   这间房面积尤为大,墙上全部嵌着镜子,钢管以天花板和地面为支撑,立在各个角落。粗略一数,共有七十八根。   沈拂:“好像不是胡乱排列。”   每根钢管中间的间距一样,粗细也没有差别。   伸手摸了摸钢管表面,不是很光滑,有些凸起的小疙瘩。   戚翊伯在其中穿梭,眉头蹙起,“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夜店。”沈拂做了个提示。   戚翊伯眼皮一跳:“别闹。”   沈拂斜靠着一根钢管:“这个用来跳舞还不错。” 第128章 狂欢之城   戚翊伯眉头有蹙起的征兆, 沈拂先一步伸手帮他顺了顺:“你在想什么?”   戚翊伯沉默,偏头研究钢管。   沈拂:“是不是在想跳钢管舞的画面?”   原本没有这份心思, 被他一说, 戚翊伯不自觉脑海中闪过那样的画面。   沈拂直起腰,扶着管子就要继续打趣, 面容忽然有些凝重, “它在呼吸。”   屏住气息, 能感受到细微的起伏, 不过动静太小,几乎可以忽视。   戚翊伯神情一动,自言自语:“想起来了。”   沈拂:“真的见过?”   戚翊伯点头。   “在哪里?”   “总之不是夜店。”   沈拂讪笑一声, 弯了弯手指代表鞠躬认错,戚翊伯失笑, “是植物。”   说完迈步作势要离开,钢管蓦地蠕动起来, 从顶部延伸出数百枝条,残破的窗户被藤条封地严严实实,连带进出的大门也是如此。   阳光被锁死, 建筑内瞬间暗了下来, 沈拂打开手机照明,看清眼下的情景。   这一幕并不惊悚,反倒充满了童话色彩。   茎干仍旧为钢管的模样, 顶部的颜色原是青碧, 伸长后渐变为墨绿色, 层次分明,枝丫上开着白色的小花,叶片浓密,一簇压着一叠,说不出的好看。   “比树屋还漂亮。”沈拂发出感叹。   除了正门和玻璃,其余房间的门都是正常敞开,地面的枝条蜿蜒成小路,踩在上面有种莫名的厚实感。   戚翊伯眼中没有看到美景的陶醉,语气却带着几分追忆:“在我小的时候,看到过类似的植物,不过远没有这株大。”   弯下腰观察花瓣,“很可能就是从上面剪下的一部分作为培养。”   记忆中母亲养的那株没有活太久,当时实验室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植物,唯独这个给他留下的印象较深,这种能够隐藏自己的能力放到现在都算是骇人听闻。   沈拂试着摸了一下花蕊:“出乎意料的温和。”   至少从目前来说植物没有主动朝他们发起攻击。   戚翊伯难得露出笑容:“因为它吃饱了。”   找了个还没有盛开的花苞,强行剥开,一截手骨从里面掉出。   沈拂望着白花花的残骸摇头,将方才的美好看法粉碎:“瞧着是在把我们当食材圈养?”   “蟒蛇消化猎物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戚翊伯站起来:“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沈拂:“只要不试图逃跑激怒它,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戚翊伯点头同意他的看法,又道:“就是不知道上次吃的食物什么时候能消化完。”   眼下的情况也乐观不到哪里去,长刀时刻悬于颈部,就等着何时落下。   沈拂:“你父母和殷寻的父母都来过,他们能活着出去,我们也可以。”   戚翊伯和他想的一样:“我去楼上看看,你先留在这里,不要乱动。”   沈拂低头‘嗯’了声。   戚翊伯刚走两步,又回过身……多么似曾相识的一个画面,就在不久前,这人也是如此乖巧应声,转眼就藏在车的后备箱偷跑出来。   面对怀疑,沈拂正色道:“现在不比从狱城到康陇,处处是未知,我不会乱来。”   戚翊伯微微放了心,朝楼上走去。   他刚走没多久,沈拂的表情立马一变,方才的谨小慎微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系统:变异涡卷花,因花叶肖似涡卷兔得名,目前地球上仅存一株。】   沈拂嗤笑一声:“要是再多上几个,谁都吃不消。”   “弱点是什么?”   【系统:根系。】   沈拂道:“说点有用的。”   这是所有植物的弱点,生长到这种程度,根系就算有个百米也不足为奇,彻底毁坏不切实际。   【系统:饿死它。】   “……”沈拂语气中夹带着一丝咬牙切齿:“有我这个储备粮在,它饿不死。”   【系统:再给我一点时间,涡卷花的弱点资料上记载的很详细,变异后的要进行数据的重新推算。】   沈拂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舒缓头疼。   【系统:去别的地方看看,我需要尽可能多的进行测算。】   脚下的枝干动了下,沈拂险些滑倒,接下来都尽可能踩着空隙走。   越往前走,花开得越繁茂,香味很寡淡,平心而论,沈拂挺喜欢这香味,比那些馥郁到极致的味道要好上很多。   耳朵竖起,捕捉到脚步声,连忙跑回原来的房间。   戚翊伯衣服上不知从哪里沾了泥土,看到沈拂皱眉:“不是让你好好呆着。”   沈拂:“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戚翊伯扫了眼门口灰尘上新添的脚印:“是么?”   沈拂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居然拿了只小蘑菇别在头上:“等得都长菌了。”   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戚翊伯摇了摇头,嘴角隐隐勾了下。   沈拂顶着蘑菇来到他身边:“有什么发现?”   戚翊伯沉默片刻,“已经清理干净了,可以上去看看。”   语气和平常一样,细听声线有一分不稳,沈拂:“你在笑?”   戚翊伯否认。   沈拂歪过头逼着他直视自己,戚翊伯一看到那朵蘑菇,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直到沈拂取下,眼中还有几分惋惜:“很合适。”   沈拂视若罔闻,随他走上楼。   即便有着手机照明,沈拂习惯性握着扶手寻求平衡。   上到三楼,干燥光滑的扶手上突然有点湿润,再往前摸到了粘液,对着手机一看,偏褐色的液体颜色,地上还有些折断的枝干。   沈拂:“你在这出手了?”   戚翊伯:“遇到了些阻碍。”   掏出纸巾帮他擦干净手继续往上,沈拂瞳孔微微放大,这一层几乎被花占据,而且是单纯的一朵花,底下的枝干已经彻底被压得看不见,像是所有的营养都供给硕大的花朵。   沈拂:“变异后的植物仿佛都有了智慧。”   戚翊伯:“人类也是经历了漫长的进化过程,它能滋生低等的智慧并不奇怪。”   沈拂目光一动,道:“你说我的异能对于植物有没有效果?”   戚翊伯:“可以一试。”   没有伴奏,随意的轻哼在幽闭的环境中十分诡异,伴随着歌声,花瓣开始内外张合。   唱着唱着,沈拂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歌声加快植物的消化,没有继续进行。   戚翊伯:“唱的是什么歌?”   “《花吃了这女孩》。”   “……”   沈拂一本正经分析:“我觉得它能听懂。”   戚翊伯望着欢快蠕动的花瓣:“看得出来。”   沈拂干咳一声,场面莫名尴尬。   歌声消退后,花瓣渐渐恢复平静,比之刚刚,绽放地更加热烈一些。   沈拂眼尖,看见里面有一些细细的颗粒,“像不像是……”   “种子。”戚翊伯接过他的话。   沈拂戳了戳花瓣:“小宝贝,介不介意我取上一点?”   刚说完就听‘哇’的一声在脑海中炸开。   【系统:你个花心大萝卜。】   沈拂:“我开玩笑的。”   这株植物显然没有情感丰富到给出回应的地步,手机贴近后光线变得充足,可以清楚看到花瓣呈锯齿状,瞧着能轻易划破皮肤。   戚翊伯退后几步,在手上割了道口子,血滴在楼道口,花瓣动了下,门框被挤得变形,强行挪动出来。   地上的血很快被吸收干净,戚翊伯迅速将伤口包扎好,避免血腥味扩散。   花蕊里的种子因为刚刚的动静掉落出不少,因为实在太小,沈拂收集的时候连带着装进不少灰尘。   戚翊伯对沈拂使了个眼色,后者倒退着一步步往回走,下了一层后,稍稍松了口气,将帕子包裹严实后道:“我在想这里是不是藏着宝藏。”   戚翊伯偏过头看他,沈拂淡声道:“否则你怎么会不顾危险来到康陇。”   从各方面来看,戚翊伯并没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以前母亲说过她有一样礼物给我,却没有提及放在哪里。”   沈拂挑眉:“恕我冒昧,很难想象父母会在这种地方给孩子留惊喜。”   戚翊伯:“只是我的一种猜想,未必在这里。”缓了缓道:“不过他们都是很疯狂的人,做出这种举动也没什么奇怪。”   他在前面领路,开始在就近的楼层进行地毯式搜索。   “最初也许只是一种突发奇想,一对夫妻来到这里,经历了生死考验,有感而发留下些什么。”戚翊伯的声音中带着些无奈。   沈拂:“听上去挺有意思,不如我们也效仿他们。”   戚翊伯:“留给谁?”   沈拂被问住了:“……后来人?”   “……”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短暂的沉默,沈拂摸了摸鼻尖,明明他从前不是话题终结者。   【系统:一定是被前几个给传染了。】   沈拂想了想,觉得说得十分有道理,心中的大笔一挥,毫不犹豫将账记到了指挥官头上。   “这种植物并不是随意生长,”戚翊伯浑然没有领悟到沈拂的心理变化,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最开始应该经由过人为栽植。”   沈拂回忆了下那些‘钢管’间奇特的排列,表示同意。   “如果将它看作一个完整的阵,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阵眼。”   沈拂一直以嗯为回应,戚翊伯觉得不对劲,一回头就见他在低头沉思,不由叹了口气:“你要真想留些东西也行。”   沈拂笑了笑,顺着杆子向上爬:“要有纪念意义的那种,还要让看见的人都知道是我们留下的。”   戚翊伯满足他的心愿,拾了枚石子,在墙上刻下某年某月某日,戚翊伯和沈拂来此一游,写完丢掉石子,重新迈开脚步。   “……” 第129章 狂欢之城   戚翊伯走在前面, 总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嗖嗖凉风,但每次一转头,除了沈拂无辜的容颜,什么都没瞧见。   “怎么了?”沈拂若无其事问道。   戚翊伯摇头:“墙可能有裂缝, 一直在漏风。”   沈拂改了主意:“大概是错觉, 不如我们先去找找看你父母有没有东西留下?”   戚翊伯稍作思考后点头, 一转身阴风又直往衣服里钻。   除了被花塞满的一层,每寸土地都被仔细检查过,一无所获。   沈拂:“上次的图纸是在木屋上方找到,这里都是实打实的水泥, 嵌有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戚翊伯停步:“换个思路,先找涡卷花最薄弱的地方。”   沈拂抿抿嘴:“根部。”   互相对视一眼,戚翊伯盯着脚下不出声,偌大的面积,一点点掘地三尺不切实际。   沈拂当机立断:“分头找。”   戚翊伯摇头:“你的异能在这里发挥不了作用, 单独行动太危险。”   沈拂在墙上打了一拳,看似轻飘飘的拳头直接将墙撞出个窟窿, 尔后风轻云淡道:“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挥拳的一刹那, 是从戚翊伯侧脸颊旁发力, 借位看, 双方呈现出一个很完美的壁咚姿势。   如果不是响劲的拳风,兴许还能滋生些旖旎的心思。   一个朝南, 一个朝北, 约定一刻钟后在一楼大厅汇合。   地面都是藤条, 沈拂认真寻着长势最稀疏的地方走,最后停在洗手间门口。   长时间没有使用,下水道的气味早已挥发殆尽,一间间打开门,颇有一种恐怖片的既视感。   只剩最后一间,沈拂轻轻吸了口气,缓缓拉开,没有任何不好的东西跑出来,垃圾桶旁有一只死去多时的老鼠,早已被风干。   墙上画着醒目的箭头记号,沈拂顺着标记的方向后退几步,停在落满灰尘的水桶旁。   瓷砖很松动,几乎没用多大的力气就被撬开,下面放着一个小箱子。   从外表看,这就是一个寻常的医药箱,并没有上锁。   【系统:会不会安了机关,打开飞出暗器?】   “叫你平时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着就要打开医药箱,快要露出一条缝隙时,忽然将开口对准墙的方向,迅速打开。   【系统:……】   沈拂面上看不出一点尴尬,过去几秒钟,见没有任何异物飞出,才重新转了过来。里面有几个没用完的创口贴,还有两枚戒指,最底下压着一块折叠好的布料,瞧着像是从衣服上直接撕扯下。   ——家书。   布料最上方写着两个字,是用血写的,旁边还画了个可爱笑脸。   “戚翊伯的父母,实在是难以琢磨。”感慨一句,沈拂重新将东西放回箱子,想着是留给戚翊伯的,没有展开来读。   下到一层的时候戚翊伯还没有到,沈拂靠在墙上等,能清楚感觉到涡卷花渐渐活跃起来。   “计算出结果没有?”   【系统:快了!】   沈拂发出一声浅叹,它的快最短也需要十来分钟。   【系统:说明我持久!】   沈拂找见东西心情不错,没有计较。   不多时,戚翊伯从楼上走下,看见他身上的医药箱,微微一怔:“找见了?”   沈拂递过去。   戚翊伯望着戒指看了许久,手指在内壁上摸见字符:“是我父母的结婚戒指。”   沈拂跟着看了一眼,上面刻着的字歪七扭八,勉强能认出是‘隽永’二字。   戚翊伯:“母亲偶尔会有些恶趣味。”   真正的重点在于那封家书,他打开后,沈拂有意无意瞥过去一眼。   “想看?”   沈拂不否认,人皆有好奇心。   戚翊伯提了个奇怪的要求,“蘑菇还在么?”   沈拂点头,掏出来,刚别在头上后者立时大方和他分享了家书的内容。   开头两个字写得有巴掌大:儿啊!   感叹号也很明显。   戚翊伯眼皮一跳,折了两下,遮掩夺目的称呼。   之后内容恢复正经,有很多学术性用语沈拂看不太懂,不过有提到殷妄自愿加入研究,日后不管戚翊伯碰见他们中的谁,只要活着,可以从那人身上试着研究抗体。   信写到这里字迹不复之前洒脱,仿佛写信的人已经隐隐有预感,不能善终。   后半部分才是着真正的家书,戚翊伯父母声称没什么亲戚,一旦故去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给他催婚,害怕断绝子嗣,十分担忧。   沈拂目光一紧,直接念出来:“如果二十五岁前没有成婚,务必要去内阳县一趟,寻一陈姓女子,颈部有蝴蝶胎记,结为良配……这是娃娃亲?”   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戚翊伯今年刚好二十五岁。   戚翊伯沉默片刻,“不,目的不在于此,内阳在北边,我从未听闻他们去过那里。”   “亲事是假的?”沈拂眨了眨眼:“为何?”   戚翊伯叹道:“小时候父母最爱讲庄周梦蝶的故事哄我入睡,狂欢之城能有今天的繁盛,也是因为他们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沈拂将目光转向家书,眼中似乎蒙着一层隐约的雾气,其中的深思叫人看不真切。   “他们想给你另外一种人生。”   不是顶着他们夫妇儿子的身份活下去,学着放下肩上的担子,出去走走。   本是一番好意,只是所有人包括戚翊伯自己都低估了他的重要性,假设如此,狂欢之城迟早分崩离析。   事实上,戚翊伯可能真的这么做了,否则很难想到还有其他的失踪理由。   手下各个忠心耿耿,背叛暗杀之类的事情做不出来,就算尝试,也未必能成功,这封信恐怕成为了离开的契机。   【系统:不该交出去的。】   一旦戚翊伯动了心思,不利于他们完成任务。   沈拂:“都怪我太过正直善良。”   一句话成功和系统之间的交流也聊死了。   戚翊伯把所有东西收好,沈拂无法推测出他现在的想法,最怕对方突然来一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然而已经暂时无暇顾及这些,种子搜集到,还有意外的收获,当务之急是怎么离开。   深思熟虑后提议:“爬墙?”   戚翊伯抬头看了眼上面被藤条封死的天窗,强行破开不是没有可能,但势必会激怒涡卷花。   “阵眼落在顶楼靠窗的房间。”   沈拂眉梢一动,朝他望去:“看来你刚刚也不是全无收获”   戚翊伯侧身对着楼梯口的方向:“冒险一点的做法是直接毁坏那一部分。”   沈拂没有作声,良久后缓缓道:“试试看。”   现在就连简单的行走都不容易保持平衡,地表乱动的枝丫时刻提醒着涡卷花随时都有可能消化完毕。   戚翊伯没有异议,眼下也找不出更稳妥的法子。   顶层的花枝相互缠绕,像极了完美的艺术品,戚翊伯拉住准备徒手撕开的沈拂,向其中注入幽蓝色的光芒,一股股能量在枝条间流走。沈拂见识过爆炸的威力,及时挪到安全的角落。   茎干像是被燃烧了,噼里啪啦一顿乱响,不出几秒,炸成粉末。   涡卷花瞬间暴躁,剩下的藤条疯狂朝他们刺来。   见状沈拂反而安下心,这波攻击并非势不可挡,可见他们没有赌错,涡卷花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戚翊伯和沈拂此刻出奇的有默契,各自扯下一截藤蔓,系在重物上,毫不迟疑从窗口跳下。   两人都是返祖者,体能远超常人,沈拂先一步稳稳落地,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系统:算出来了,弱点在尾端。】   沈拂:“……真及时。”   系统感觉到了嫌弃,以沉默卖乖。   涡卷花只是受到重创,那一下并不致命,沈拂和戚翊伯没有久留,重新开车上路。   道路两侧已经很少能看到丧尸,它们仿佛能感觉到涡卷花的愤怒,早早躲了起来。   两人捡了个便宜,顺利出城。   太阳的光芒不再浓烈,今晚势必要赶夜路。   沈拂:“尽量在天黑前到沙漠,那里要安全一些。”   戚翊伯和他想的一致,一路车速都在飙升,总算在太阳彻底落下前驶入沙漠。   因为缺少食物,这里几乎寻觅不到丧尸的影子,沈拂已经有些困,想到戚翊伯也开了许久车,建议道:“不如等天亮再走?”   戚翊伯将车子停在一块巨大的岩石旁边,放低座椅休息。   沙漠的星空是世界上最璀璨的,所有的光辉倾泻在一起汇聚成星海。   沈拂凝视紧闭双眼的戚翊伯,刻意放轻声音:“你还会回到狂欢之城么?”   回应的答案模棱两可:“我不可能永远留在那里。”   沈拂:“狂欢之城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戚翊伯几乎是脱口而出:“责任。”   沈拂出其不意问道:“那我呢?”   这一次戚翊伯思考了一段时间,“城府深,任性妄为,自我感觉良好,这些都是你的特质,交织在一起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系统:半句话都在批判你。】   沈拂弯弯嘴角,神情像是完全没有介怀,轻轻拍着他的胳膊:“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古老的王国……”   戚翊伯无奈笑道:“我不是小孩子。”   “你父母从前只喜欢讲庄周梦蝶,我是在弥补那部分空缺的童年。”   抛开故事的梦幻性,沈拂温柔的嗓音格外动人,很快讲完了白雪公主的故事,然后学着大人哄小孩的语气:“知不知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戚翊伯配合道:“善良的人会有福报。”   沈拂笑了笑:“不,故事里的魔镜说了真话,结果被摔碎了。”   想到方才的评价,戚翊伯不寒而栗。 【独在异乡为异客】 第130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留他一个人继续回味故事, 沈拂以一个惬意的姿势入眠。   直至繁星渐渐消退,戚翊伯才勉强睡着,闭眼就梦见自己变成一面镜子,被沈拂阴测测地举在半空中, 哐当一声, 摔得四分五裂。   从噩梦中惊醒,车内的温度飙升了一大截, 红日出现在半空中, 沙漠重新恢复白天的炙热。   到达狱城后, 戚翊伯增派了两个人密切盯着陈筎母子的活动, 并要求从他们身上提取血液做测试。   阿四一一记下需要完成的事项,另外一部分精力放在戚翊伯这里, 对方似乎在刻意避开和沈拂的目光对视。   难不成首领霸王硬上弓了?   抱着这种怀疑一直到戚翊伯说完话,临走前阿四的视线来回在沈拂身上游移, 试图看出一丝不妥。   戚翊伯交代的可谓十分详尽, 同交代后事没有区别。   沈拂委婉提醒:“狂欢之城厉害的异能者众多,能者当居上位,能压制住他们的只有你。”   戚翊伯慢吞吞喝茶:“世界的格局本就是毁灭与新生。”   他极为敏锐, 从话语中嗅出一丝不对劲:“你似乎很不想让我离开。”   沈拂正色道:“作为兄弟,我希望你顾全大局。”   “咳咳。”戚翊伯被茶呛到, 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按照我原本的计划, 也是要在三十岁前离开。”   一旦狱城成功融入狂欢之城, 主城的实力会得到进一步加强, 他已经做了一大半, 实在没有心思连巩固的部分一并完成。   此路不通,沈拂重新循循善诱:“我想和你联手,共同创立一番基业。”   戚翊伯没有立刻放下茶杯,眸光波动。   沈拂见有戏可唱,三言两语构造出完美的蓝图,加之言辞激昂,十分具有感染力。   戚翊伯虽然不知道他在另打什么主意,看到这幅样子心中一软。   沈拂:“推迟十年,还未到不惑之年,怎么能贪图享乐?”   戚翊伯回应的很模糊,说了句‘有道理’,又重新不作声。   【系统:他在故意钓着你。】   沈拂自然也能看出来,在局面彻底稳定下来前,他这番作态自己就不能放心挥挥手离开。   杯中剩下的水已经凉了,戚翊伯抬起眼皮扫了眼沈拂:“你我相互督促,砥砺前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相互’两个字咬的音略重。   【系统:先定个小目标,争取十五年内回去。】   沈拂支着头,“但愿吧。”   抗丧尸病毒的药剂真正取得成功已经是三十年后的事情,世界的秩序在一点点恢复,三十年中,沈拂和戚翊伯维持了八年兄弟间的‘纯友谊’,直到戚翊伯三十三岁那年,终于忍不住捅破了窗户纸。   彼时沈拂已经开垦了好几亩地种植蘑菇。   结束任务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沈拂回去后一直面带笑意,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目光中的几分阴沉。   戴黑框眼镜的少年乖乖站在墙角,动都不敢动,“我知道你很愤怒,但绝对有比我还欠收拾的。”   双腿颤抖个不停,小心翼翼观察着沈拂的表情。   敲门声拯救了他。   门外空无一人,地上放着一大束花。   系统:“好漂亮的菊花!”   沈拂抱起花束,“重新去配副眼镜。”   走近了系统才看清不是菊花,而是小朵的黄玫瑰,忍不住道:“黄玫瑰代表着歉意。”   沈拂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出来。”   半晌后,拐角处走出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   指挥官本人的气场很强,系统虽然平日里经常私下吐槽他,见到真人,就立马怂到沈拂背后藏着。   将花束插进水晶瓶,沈拂悉心整理了下叶子:“我记得黄玫瑰的花语还有流逝的感情。”   指挥官:“我们可以重新建立一段关系。”   沈拂摘下一片叶子放在他手里:“没有比兄弟更可靠的情谊。”   距离一拉近,能真切感受到指挥官身上能量体的强大,就算他完成上万件任务也不可能有这样强烈的能量波动,“你恢复了?”   “就差一点。”指挥官道:“上个世界对我的帮助很大。”   沈拂:“恭喜。”   指挥官永远无法真正拿捏住他的主意,好比现在,不能推测出沈拂是真的在道贺,还是依旧没有消气。   换了话题:“下一个世界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系统声息细若蚊吟:“难不成可以带着记忆?”   指挥官竟然点头。   界网刚更新完的一段时间,会有一段时间的不稳定,抓住某个漏洞施展手段并不困难。   沈拂泼凉水:“别想的太美好,容易引起蝴蝶效应。”   作为高资历的位面官,他见识过无数人想利用界网的漏洞,没有一次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指挥官:“必然会出现问题,我会尽量不产生太大的纰漏。”   以防万一,让沈拂在他之后进入任务。   沈拂不作声,看似是默许了。   在系统的眼里,指挥官严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作为一个小三,登堂入室不说,还要留下来吃饭。   最让他痛心的是沈拂居然没有强势赶走外来者。   长桌上摆着蜡烛,牛排的味道一般,但烛火营造了一种浪漫的气氛。   系统幽幽道:“我想到了一幅画。”   沈拂放下叉子看他。   系统:“《最后的晚餐》。”   沈拂端起酒杯抿了口,“很有想法。”   三个人吃烛光晚餐,是一件怪异的事情。   指挥官无意间看见墙上的小提琴,语气有些低沉:“日后我学会了拉给你听。”   系统听到后得意站起身,取下小提琴,优雅地拉动琴弦。   一曲结束,望见指挥官正体贴地将切好的肉放在沈拂盘子里,两人有说有笑。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觉得自己就像高档餐厅专门为情侣伴奏的表演者。   系统用眼神向沈拂控诉……他陷入了阴谋!   可惜沈拂的注意力全在牛排,没有留意到。   等到沈拂差不多吃饱,指挥官没有一点预兆开口:“我需要暂时借用你的系统。”   少年的黑框眼镜差点惊得从鼻梁上滑下。   利用漏洞说着容易,实践起来需要庞大的数据分析,在这一点上,没人能比得过系统。   沈拂:“你选他可要想清楚了。”   优秀的系统不知凡几。   指挥官:“他是唯一自创造出就没有进行过升级的,很多原始数据在体内都有保留。”   系统和沈拂站在一条线上,窃窃私语:“不能被白占了便宜,我们要捞回本。”   沈拂挑了挑眉,系统接着道:“我是出来卖的,没有租借之说,想要使用先留下好处费。”   “只是要在进入世界通道时做些计算,”指挥官淡然道:“一旦成功进入任务世界,就归还于你。”   系统抓着沈拂的胳膊:“好女不侍二夫。”   沈拂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今年的系统评比可以让他给你开个后门。”   系统立马变了一张脸,望着指挥官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   当晚指挥官没有如愿留下过夜,回到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一早系统就被借走,沈拂在他们之后通过界网进入新的位面。   ·   战火纷飞,江王朝后国家四分五裂,以济河为界,汤、渊两国势力最大。   营帐内,少年发如墨,容颜出尘,眉头紧蹙时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还要多久?”   帐内空无一人,看着就是一个人的自说自话。   【系统:找到了,定位在一千二百年后。】   少年一用力,手中的笔杆断裂。   【系统:已经最大限度弥补数据上的偏差,我主说的没错,蝴蝶效应比想象中可怕。】   少年表情阴鸷,木刺几乎戳穿掌心的皮肤。   【系统:……往好处想,你还可以在史书里向我主告白。】   ·   沈拂来之前看过世界介绍,一睁眼却是和平年代,更是连指挥官和系统的影子都没看到。   玩脱了。   这是第一反应。   回忆之前看到的世界资料,立马上网查询渊国的历史。   天兴二十三年,武帝继位,剑指汤国,渊、汤两国长达十年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有关武帝的记载不少,多数围绕他的军功,这位帝王文韬武略,一生还留下上万首诗,沈拂正准备找两首拜读,电视里突然开始播报新闻:“据本台最新报道,武帝陵墓将于下月初正式开放……”   接下来的时间记者大篇幅报道陵墓中的上百陶俑,所有陶俑都是同一副面容,有的在笑,有的低头沉思,沈拂眼睛睁大,这些陶俑分明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看着连身高体型都差不多。   新闻铺天盖地的宣传,沈拂多数时间蜗居在一间临时租的房子,迫不得已才出门。   “妈妈,那个哥哥好奇怪。”   “别胡说。”   被形容奇怪的沈拂正戴着鸭舌帽,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在超市挑选东西。   年轻母亲说了声抱歉,带着孩子往前走。   “妈妈,我也想去看陶俑。”   “暑假带你去。”   “我知道陶俑的原型,”稚嫩的童音说出了解的知识,“学校的老师教我们背过《赠沈拂》。”   “……”沈拂正准备从货架上取东西,听到后胳膊僵硬在半空中。 第131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随便拿了几桶泡面塞进篮子, 莫名的心虚促使沈拂将帽檐往低了压, 顾不得选其他东西, 直接去收银台结账。   武帝的陵墓修在天安,也就是古时的柳州。   柳州曾名黎州,武帝继位后迁都柳州, 同年改名州名为柳, 取自清风拂柳之意。   沈拂利用空闲查了武帝生平,有很多充满神话色彩的故事。渊国是历史长河中最繁华的盛世之一,天安本身就是一个旅游景点。   票是在网上预售, 因为限制人次数量不多,沈拂订的的时候只剩最后两张。他提前几天来到天安市,一下车就被数人包围。   “旅游么?酒店旅馆一线包。”   “这里有专车送。”   一一婉拒, 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又被卖地图的缠上,期间沈拂的帽子险些被碰掉,暂时遗忘风度硬挤了出去。   肩膀被拍了一下, 沈拂头也不回:“不参团,本地人。”   “你这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的。”   沈拂回过头, 后面的男生长着一张圆脸,看着很减龄。   “钱包。”   沈拂摸了摸口袋, 里面空空如也。   男生递给他:“刚被挤掉的。”   “谢谢。”   出去只有一条路,难免交流了几句, 男生笑呵呵道:“我也是来旅游的, 这次就是单纯想看看武帝陵。”   沈拂:“历史爱好者?”   男生点头:“我就是教历史的。”   同拼一辆车, 熟识后男生一脸神秘道:“关于武帝陵的出土,还有一个恐怖的传闻。”   “哦?”沈拂做出感兴趣的样子。   司机赶在前头道:“是那件事吧。”   男生:“您也知道?”   司机:“天安就这么大,早就传遍了,武帝陵原本很隐蔽,但在一个雨后,周围突然出现深坑,路过的工人看到,叫人修路时才发现的。”   男生啧啧叹奇:“就像是里面的东西自己按捺不住破土而出。”   沈拂眯了眯眼:“莫非是武帝复活?”   司机一口否决:“要是武帝也就罢了,就怕是……”   “是什么?”   司机好像挺忌讳,男生接话道:“陶佣。”   沈拂墨镜下的目光一动:“陶佣有什么好怕的。”   “你有所不知,武帝仅用十年就灭了和渊国一样强盛的汤,多次御驾亲征,素有战神的美誉,但野史上说每逢出征他都会带着一个木雕。”   沈拂:“和陶俑的性质差不多。”   “可不是么,据传武帝少时体虚,是因为和恶魔做了交易才能有后面的骁勇善战。”   被妖魔化的沈拂‘呵’了一声。   司机嘿嘿笑道:“我听说的是另一方版本,陶佣的原型是黑山老妖,化成翩翩少年郎诱惑武帝。”   励精图治的帝王最多是后宫空虚,到武帝这里可就绝了,完全就没有设立。   沈拂没料到一朝进入个新世界,就会‘青史留名’。   男生主动付了车钱:“武帝陵后天才迎客,要不要去商业街逛逛?”   沈拂点头。   街道上人来人往,高楼大厦耸立,沈拂突然心血来潮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像电影里的片段一般,望见记忆中熟悉的面孔。   男生叫赵冉,凑巧和沈拂一样,都从邻市而来,他的兴致很足,买了不少纪念品。   时间光是被用来购物,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沈拂想了想:“铲子。”   他不认为指挥官和系统会在历史中化为尘埃,说不定正在哪块地下等着自己挖他们出来。   赵冉讪笑道:“又不埋东西,带铲子做什么?”   “挖。”   赵冉呆愣住。   沈拂笑道:“玩笑话。”   赵冉瞥见他在网上查出现深坑的地方,眉心狠狠一跳,开始普及法律常识。   沈拂突然抛出问题:“我看了资料,并没有提到武帝的棺木。”   涉及到专业,赵冉回答的很快:“很多帝王都不止一个陵,而且这才开发了不到一半。”   沈拂低头继续看手机   赵冉小声道:“你是不是做那活的?”   沈拂疑惑。   “掘土的。”   掘土是一种地方说法,意思和盗墓贼差不多。   沈拂:“你有见过一个人单独做这份活计?”   “也对,”赵冉:“不过你特意遮掩面容,心里肯定有事。”   沈拂面色平静。   赵冉:“其实对于武帝真正的陵墓,我一直有个推测。”   他在背包里一通乱翻,抽出一张地图抚平,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做了标注:“这是发现陶佣的地方,再往前走是蛛山,这里……”   指尖用力在山窝处戳了戳:“我怀疑这才是武帝长眠之地。”   说完用力眨眼:“要不要干票大的?”   沈拂不动声色:“轻信于人,是不是有些不妥?”   “我看人很准,”赵冉折起图:“你来这里的目的不纯,好东西对半分,当然如果你有其他的念头我也有办法应对。”   会这么说,必定是有所依仗。   沈拂重新打量,赵冉的衣服配色很鲜艳,左手腕有一个刺青,像是图腾。   赵冉:“我天生阴气重,下墓容易招惹脏东西。”   沈拂:“我们坐的不是同一节车厢,但前后三次见你来回走动,想必是在找一个阳气旺盛之人。”   赵冉笑道:“观察力很敏锐,看来从各方面来说,你都是最适合的人。”   沈拂没有拒绝邀请,原本他都要准备去找个风水先生看看哪里最适合下葬。   山川连绵起伏,嶙峋的怪石高低起伏,远看就像是汹涌的波浪。   进山后越走越冷,赵冉冻得直吸鼻子,“动静别太大,山里头可能有狼。”   打了个喷嚏后不停往沈拂身上靠,有一瞬间沈拂怀疑他真的招来了鬼魂,小路上空气湿冷的十分不正常。   “帝王选址讲究天人合一,背山面水为佳,”赵然咳嗽几声后道:“但你看这里,坐南朝北,阳光稀少,能诞生出千年老尸都不奇怪。”   语毕打着哆嗦,走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多出几分希冀:“快到了!”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前方是一片较为平坦的低地,四方载柳,土质呈现红褐色。   沈拂:“直接挖?”   赵冉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这是对亡灵的不敬。”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大袋子,一面走一面撒出香灰,口中念念有词:“天公佑我。”   灰烬的路径连起来看像是一个‘卍’字。   真正掘土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天色一点点黑下来,一个洞口逐渐在月光下显形。   “这么浅?”赵冉皱眉:“正常的陵墓,合我们之力,最少也要两日才能开口。”   沈拂:“继续挖。”   到了这一步,放弃肯定不甘心,赵冉一咬牙,即便意识到不对劲,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看差不多能通过一人,带着点燃的蜡烛向下,沈拂跟在他身后。   没有机关和瘴气,入眼所见皆是陶佣,从整体上看,这座陵墓丝毫没有帝王该有的格局和规模。   赵冉心里越来越没底:“莫非只是一个王公贵族的墓?”   沈拂的眼睛在烛火下格外黑,叫人捉摸不透:“用陶佣作陪葬是武帝的作风。”   赵然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他的那些纪念品并不是根据眼缘选的,其中的香和烛台现在都派上了用场。与之相比,沈拂的铲子根本不起眼。   地面铺着一些干枯的花朵,走了一段距离墙上有挂几件玉器做装饰,赵冉让沈拂先选,半晌见他没有反应,一抬头看到正前方有个高出一尺的台子,其上停着一尊玉制的棺木。   咽了下口水:“最值钱的物件肯定是佩戴在帝王身上。”   沈拂没有犹豫:“开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赵冉心一狠,攥着胸口的护身符,和他一起撬棺材板子,期间一刻不停地诵读经文。   沈拂听得心烦,无奈道:“你还不如背诵古诗词。”   一句话让赵然醍醐灌顶:“有道理,武帝一生都在悼念一位叫沈拂的人士,念诗说不定能让亡魂得到平静。”   幽静的地底,诗句在石壁间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十年如一日,白骨惨悲鸣,问君何日来……”   来来回回重复,沈拂从最初的不适应,到渐渐麻木。   棺开的一刹那,极尽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吸了一口只觉五脏六腑都要冰冻成渣。   赵然的声音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尸身历经千年不腐,里面人的肌肤似玉一样透滑。   “好年轻。”沈拂不可思议。   看着还不到二十。   赵冉也是感叹:“史书记载武帝生有不老容颜,他和恶魔做交易的传说一半由此得来。”   可惜武帝真实的面容没有流传下来,无法确定这人真正的身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的阴风,棺材里少年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   赵冉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凑近去看,猝不及防和一双乌沉沉的双目对上,当场吓昏了过去。   沈拂没有急着跑路,细细端详面前人的容貌,试探问道:“指挥官?”   少年看见他,眼中有着细微的喜悦,微微颔首。   沈拂环顾一圈,没有看到其他棺木:“系统呢?”   少年蹙眉:“夫妻才能死同椁,我和他非亲非故,如何能同入一墓?”   “所以系统在哪里?”   “我把他埋在几万里外的迁安。”   “……” 第132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沉默半晌, 沈拂开口:“先去把系统挖出来。”   “回去时一并带走就好。”   沈拂视线冷冷扫来, 少年不得不歇了心思。   强行将赵冉唤醒,后者虚弱道:“我刚好像看见……”   余光瞥见沈拂身边的人,作势又要晕过去。   沈拂在那之前将人拎起来:“冷静些, 就这点胆子还敢出来学人盗墓。”   赵冉摆手:“除非特别危险的情况, 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拂注意到他腰间的图腾隐约有暗光流转,似乎是一种保护。   赵冉四肢无力, 面对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叫了声‘老祖宗。’   沈拂无奈:“命很重要,脸面也很重要。”   赵冉认真道:“其实是有那么一丁点沾亲带故的。”   少年竟点了点头:“赵国曾是济河旁的一个小国, 崇尚图腾, 后来被渊汤分而蚕食,国中的公主不少被迫下嫁皇室子嗣。”   指挥官过去是皇子的身份,同父异母还有三位兄长, 四个弟弟, 其中就有人娶了亡国公主。   沈拂:“一千多年过去, 这份血缘关系早就淡薄的近乎没有。”   赵然求生欲很强, 如果真的是武帝复生, 他的图腾未必能起效果, 攀亲道故十分必要,坚称是同族。   沈拂:“先离开再说。”   少年:“不能沿原路折回。”   为了让沈拂方便找到, 他没有将墓建的太深, 又防盗墓贼误入, 动了些手脚, 倘若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折返,道路会坍塌。   赵然走在沈拂身后,小声道:“老祖宗对你似乎格外优待。”   沈拂提示:“你真正的祖宗听到怕是能气活。”   赵然不甚在意:“我妈说了,那就是个荒淫无道的亡国昏君。”   前方陶俑的方向改变,一点点转过身,赵冉紧张道:“他们会不会也复活了?”   没有找到指挥官前也就罢了,罪魁祸首在这里,沈拂当场冷笑出声:“这东西可是武帝的心头好,万物有灵,活了也正常。”   一句话说的毫不客气,赵冉紧张兮兮,生怕少年转身一根手指将他们全灭。   “睹物思人,情难自己。”少年的声音相当清澈,仿佛能够洗涤心灵。   在赵冉眼里,沈拂可谓浑身是胆,竟然主动走到陶俑身边细瞧,只见背后还有刺字,对着烛光念出来——   “吾甚念之。”   指挥官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声音轻的温柔:“我想你了。”   沈拂回过头,鼻尖碰到冰凉的侧脸颊:“系统一定更想。”   少年面色一变,只恨当初没有再将系统埋远点,最好能漂洋过海,送出国门。   路的尽头是一处洞穴,里头很湿润,不时有小水珠坠下,赵冉在少年警告的目光中留下玉器,反之,后者对沈拂的态度要温和很多:“这玉浸染了陵墓的晦气,戴在身上会招来灾祸。”   沈拂交还,少年直接扔进水洼里,并承诺:“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心,赵冉惊恐地瞪大眼睛,难道这武帝生前没有设立后宫,千年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男人睡?   这么一想,立马将衣服领子竖起来,试图不暴露一点肌肤。   现实给了他无情的一巴掌,少年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清冷的双目一直盯着沈拂。   快出山林的时候,赵冉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道:“那个,山水有相逢,我们就在此别过好了。”   少年瞥了他一眼,看得赵然心慌,以为自己要凉透了。   他试着向左迈了一小步,见没有被阻止,一步一步,像机器人一样行走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重重呼了口气,果然大佬是不在乎他这种小虾米的,还没开心一会儿,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线:“就这么放他走了?”   赵冉抖了一下,好歹也是一起掘过土的交情,怎么可以转眼就拉自己一起下地狱?   “我已经取了血,有需要可以随时找到。”   已经走远的赵冉看见手指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红点,哽咽离去。   只剩他们两个,沈拂摘下口罩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恶狠狠道:“你在外面也得注意些。”   少年摇头:“宫廷里特意不招画师,我的容貌没有流传后世。”   沈拂扯着嘴角:“但你却让陶俑万古长存。”   “本意是想吸引注意力。”   系统给出的时间定位是在一千二百年,会不会有偏颇谁都不知道,他必须想办法将消息传达出去。   天安和迁安只有一字之隔,沈拂搜索了具体地址,两个省市间相隔九万里。   “这就是你所谓的区区几万里?”   和十万八千里有什么区别?   少年旧事重提:“山高路远,不如下次路过顺手挖出来?”   沈拂摇头,他不准备在天安市久留,随着武帝陵墓的开放,陶俑的面貌被世人熟知,迟早有麻烦上身。   “如果有道士敢来抓你,就得留下性命。”少年同他保证。   沈拂冷笑道:“诈尸的是你。”   刚说完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   少年视线一扫,走到一棵苹果树下,伸长胳膊……没够上。   目光一冷,就要连根折断树枝,突然从背后被人抱起,沈拂抱着他的同时还往上颠了一下,“我要吃那颗,看着熟透了。”   白瓷一样的肌肤染上几点薄红,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快放我下来!”   沈拂依言把人放在平地上,少年瞪了他一眼,将苹果擦了擦递过去。   没有打过农药的果子格外脆甜,沈拂:“你饿不?要不我帮你摘一个?”   说话的样子极为诚恳,判断不出是真心还是有意逗着他玩。   少年别过脸。   快速将一个苹果吞下肚,沈拂心满意足道:“不错。”   见他吃得欢喜,少年唇角弯了弯。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沈拂郑重问道。   指挥官?武帝?   听上去都不大合适。   “暮苍。”半晌后,少年道。   沈拂:“暮是姓?”   少年摇头,似乎对姓氏很避讳,继而眼波流转:“不如随你姓?”   沈暮苍。   很好听,沈拂却没有点头,薄唇一动:“暮苍。”   同样两个字从他口中叫出格外有韵味。   笑意蔓延到少年的眼中,忽然道:“姜。”   沈拂一怔。   少年神情却很平静。   一段都快蒙尘的记忆复苏,数万年的时光里,好几次近乎血腥的政变都和姜家人有关,这是一个永远不会被击垮的家族,每次都会在人们快遗忘它时重新出现。   如果坚持和这个人在一起,势必要卷入无尽的纠纷。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姜暮苍缓缓道:“现有的麻烦已经全部解决,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沈拂皱眉:“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   从出生时就是天之骄子的某人不禁头疼,豪华的家世在心上人看来明显成了累赘。   “我可以入赘。”姜暮苍一本正经道。   沈拂半开玩笑道:“那你算是在系统之后进门。”   姜暮苍皱眉,上位初期,就有不少人打过小报告,称被沈拂的系统欺骗过感情。   沈拂护短道:“他就是调皮了些,在感情上渣罢了。”   姜暮苍:“我堂哥也是受害者。”   沈拂嘴角一抽,询问是不是少说了几个字,难道不该是他堂哥的系统?   姜暮苍:“是他本人。”   沈拂:“……许是年少无知的一次放纵。”   姜暮苍并不计较细节,姜家人亲情淡薄,他和几个堂兄弟的关系用点头之交形容都不为过。   沈拂强制遗忘这茬事,欲要直接去迁安。迁安是个小城市,没有飞机场,路途遥远,火车是最适合的出行工具。   姜暮苍的存在让人犯难,一千二百年前,这是个呼风唤雨的帝王,而现在,单纯是个黑户。   “我有办法上火车。”姜暮苍十分从容,他的呼吸很浅,说话时呼出的气都是寒风。   沈拂忍不住道:“你现在算是什么物种?”   姜暮苍笑了笑,没有说话。   系统那里有无数种让人长生之法,实践起来很困难,沈拂不知道他们具体用的是哪一种,也没再继续探究。   “原来的任务是要阻止渊国皇子生灵涂炭,”说着瞄了眼他:“看来是不用做了。”   姜暮苍点头;“我在位期间,不曾有过太逾矩的行为,可惜如此一来,完成任务的功劳记不到你这里。”   沈拂思忖后道:“虽说是出现误差,但既然来到现在的位面,必然也存在漏洞,就看界网会不会发布新的任务。”   这个时候,系统的存在至关重要,如果有新任务界网也只会通过它代为传达。   姜暮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蒙混过关,成功坐上火车。   沈拂在进火车站前,给他买了套连帽运动装,长发一时半刻却没有办法处理,只能戴上帽子,从远处看十分娇小,美的雌雄莫辩。   这和指挥官本身高大英俊的形象对比鲜明,沈拂一直保持看窗外的姿势,防止一对视忍不住笑出来。   姜暮苍面无表情凝视他。   沈拂强忍笑意:“能不能帮我接点热水?”   水还没有烧开,等热水的功夫,一个中年男人主动和姜暮苍攀谈,不停套问私人信息,什么多大年纪,是不是出来玩的,在哪里下车等等。   沈拂离的不是太远,依稀听见一些,失笑摇头,长得柔弱可欺也就罢了,出行一趟竟然还被人贩子盯上了。 第133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姜暮苍的瞳孔呈现出奇怪的花纹, 中年男人忍不住盯着看, 只觉眼中的焦距渐渐模糊。   沈拂正听得津津有味,水箱那边突然一阵平静,扭过头去张望, 中年男人面容呆滞从他身边路过, 停步到一家三口座位旁,猛地抱起小孩子, 失神道:“跟叔叔走,叔叔给你买好吃的。”   小孩的父亲体型健壮,当场就给了中年男人一脚,女的则一边大叫, 一边将孩子从他手中抢过来。   列车员和乘警很快赶到,碍于火车没有进站, 男子被绑住留在休息室, 由列车员看着。   骚动过后,所有带着小孩出行的家长无不是心下一慌,不敢再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随意跑着玩闹。   姜暮苍将灌满热水的瓶子放在桌上, “小心烫。”   沈拂露出好看的笑容,“那人贩子一看就是经常拐卖小孩子,眼下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你头上。”   实在是姜暮苍这幅模样无害到了极点,即便眼中有薄怒, 给人的感觉都像是撒娇式的嗔怪。   到达迁安是在晚上, 沈拂下车时听见后面的女生议论:“看着像是兄弟, 眉眼长得挺相似, 可惜哥哥戴着口罩看不清全脸。”   “我猜兄弟俩都长得好看。”   后面再说什么,已经听不见。   沈拂背着双肩包下到平地,伸出手作势要拉着姜暮苍,挑眉笑道:“走吧,弟弟。”   姜暮苍强硬道:“是夫妻相。”   沈拂由着他占这点口头上的小便宜,心情不错地哼曲走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防止姜暮苍走丢。   出站口人山人海,沈拂完全是被后面人推出去的,再一看,姜暮苍不知去了哪里,喊了两声,旁边传来一道清幽的声音:“我在这。”   帽子被挤掉,长发披散在肩上。   沈拂摸摸他的头,发质手感很好,光滑柔软,“抱歉,人太多,一时没看到。”   这是经过美化后的话,沈拂真正内心的想法:太矮了,被前面人挡住了。   姜暮苍冷哼一声,重新戴好帽子,沈拂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舒适冰凉的触感传来,姜暮苍紧蹙的眉头舒展,紧紧牵住他的手。   迁安虽然也是旅游城市,不过人口要比天安市少很多,沈拂买了份地图,在姜暮苍面前摊开:“哪里?”   姜暮苍不情不愿在某个地方轻点一下。   沈拂松了口气,是片荒地。之前还担心那地方现在会不会盖起高楼大厦。   姜暮苍对他此刻的想法摸得很准:“我们下葬的地方都选的是极阴之地,开发商不会用来发展商业。”   产业做大的商界精英,会有或多或少的迷信,讲究风水学。途中没有出租车愿意拉他们,正常人谁会去荒地,司机怀疑他们有劫财的可能。   沈拂无法,租了辆电瓶车,买了两把铲子,自己开过去。   这里和姜暮苍的陵墓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栽种几棵垂柳,背有山峦起伏。   沈拂走到柳树围起来的中央地界:“是不是这儿?”   姜暮苍点头。   风刮得很大,一人一铲,配合地相当默契。   还没挖多久,已经能看见棺材板子。   姜暮苍摇头:“继续挖,不是这个。”   沈拂怔然,这确实是一尊棺木,还格外沉,诡异的是不但用钉子封死,缝隙处密密麻麻贴了符纸。   “多半是极煞之人,”姜暮苍道:“被强行封印在此。”   沈拂不感兴趣,努力刨土,同样是一个玉砌的棺木,打开的瞬间寒风强劲。   系统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动了动,紧接着缓缓睁开双目。   视线死死盯着沈拂,像是还没反应归来,许久,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起来,双臂勒紧沈拂的脖子:“我主,你果然没有忘了我!”   他被个混账埋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上千年,头顶都快长草了。   沈拂重新把另外一尊棺木移回原位,填土时系统在棺木上拍了拍:“老邻居,我走了。”   不知是不是沈拂的错觉,棺材似乎震动了一下。   前车之鉴,难免问道:“你和他有没有发生过不正当的关系?”   系统潇洒道:“最多是言语上的调戏。”   反正有符纸镇着,也不怕里面的东西破棺而出。   说着亲昵地挽着沈拂的胳膊:“我已经迫不及待迎接下一个春天。”   沈拂摇了摇头,教育了两句便领他离开。   倒是姜暮苍多看了震动的棺材两眼,又瞥了眼没心没肺的系统,冷笑一声,迈步朝沈拂靠近,同他们并肩离开。   系统喋喋不休说着从前发生过的事,沈拂耐心听完后道:“有没有新的任务下达。”   系统愣了愣,这才打开界板查看。   沈拂:“过去一千二百年你究竟在做什么?”   连任务界板都不看。   系统:“忙着和邻居调情。”   可惜那是个大冰块,光是他一个人风骚,后者从无回应。   “阻止汤王复活。”系统复述的时候,晃了晃神,思绪回到战火纷飞的沙场:“汤王都被斩首受众,竟然还能复活?”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姜暮苍。   “世界禁术无数,未必没有可能。”   缺少关键信息,即便是沈拂,也觉得棘手。   系统快步走到前面,伸开双臂,准备以这样的姿势重新进入沈拂的身体。   奔跑了没两步,被姜暮苍拎在半空中,姜暮苍体型娇小,两人差不多高,他伸长胳膊,强行让系统脚离地,后者死命求救。   沈拂皱着眉头将系统从魔爪中解救:“这是做什么?”   “这个世界,不如就让他以这种形态跟在你身边。”   沈拂叹了口气:“我没时间收拾风流债。”   系统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努力挤出两点泪花。   沈拂:“不许朝三暮四,随便招惹人。”   系统乖乖点头。   沈拂宠溺地摸摸头,“那就先这样。”   系统继续乖巧点头。   姜暮苍瞧见沈拂的纵容,望着系统的目光寒气四溢。   好在系统懂自救,很快转移话题:“并非没有一点线索,任务的原话是阻止耿云等人复活汤王,汤王的墓就在迁安,我筛选了包括邻近两个城市所有叫耿云的,一共是三百七十二人。”   沈拂沉思半晌:“抽出学历最高的。”   系统:“一个住在石安区,今年已经八十岁高龄,还有一个在星洲大学教书,是教授。”   沈拂重新拿出地图,“星洲大学离这里不远。”   路上系统提取出耿云的世界资料,跟从前一样,只有简单一句话,好歹是交代了年龄和家庭住址。   星洲大学是今年才升的一本院校,教学质量居中,三人一进校园就引起了关注。   无他,系统和姜暮苍颜好,沈拂则是以怪异的遮脸人形象出现。   几人先去的食堂,可惜没有校园卡买不了想吃的饭菜,系统露出酒窝冲个美女甜腻腻的笑着,对方很快同意借卡,沈拂走过去把钱给女生。   女孩子脸皮薄,连连说着不用,沈拂温和道:“我们三个人吃的多,少说也要好几十块。”   女生这才将钱收下。   一桌四人,刚刚好。   系统以人类形象出现的好处是,很多事不用沈拂亲自开口询问,他就可以帮忙打听。   “我们是隔壁大学的,”系统道。   “找女朋友么?”女生调侃,对面是工程学院,女生不多,很多都是来星洲处的对象。   系统笑了下,“前些天看见一个女孩子很漂亮,可惜不知道是哪个班。”   女生:“长什么样子,说不定我认识。”   系统:“瓜子脸,眼睛亮晶晶的,我还听到她在吐槽一个叫耿云的教授。”   “耿云?”女生脸上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他确实是出了名的奇怪。”   少年时代,学生吐槽老师总有说不完的话,加之耿云本来就是一个很有‘梗’的教授,女生很快就开始滔滔不绝,说到一半,喝了口水继续道:“而且耿教授对陶俑特别感兴趣。”   “什么陶俑?”沈拂插话问了句。   “《赠沈拂》的原型,”女生道:“据说他家里到处都是陶俑,对陶俑文化的研究已经入迷,他老婆都受不了提出分居。”   从食堂出来后,沈拂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语气道:“想不到我的人气还挺高。”   每说几个字,余光就要一扫姜暮苍。   后者理亏地回避对视。   在星洲,除非是超级讲师,辅导员多数是六个人共用一间超级大的办公室。耿云是例外,尽管资历老,但教学水平一般,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作品,却是一人独享一间不大的办公室。   很多老师都向校董反应过,耿云每日对着陶俑神神叨叨,都不愿意和他处在一个空间共事。   校长也很为难,无缘无故总不能辞退人,于是在校医院楼上单独分出个办公室。   楼道里凉飕飕的,沈拂敲门进去时,耿云正在伏案工作,办公室里有很多大小不一的陶俑,十分瞩目。   耿云抬头:“什么事?”   沈拂细瞧四处都是自己的肖像,为了回报粉丝,摘下口罩。   耿云手腕一松,笔掉在地上,瞬间晕了过去。   “……”   系统幽幽道:“叶公好龙的故事听过没?” 第134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把人挪到凳子上, 等他醒来的时间段,沈拂在房间里走走看看。   不难发现, 耿云感兴趣的不是自己,而是陶俑文化。书桌上还放着多本关于陶俑制作的书籍,有几门很是偏僻邪门,作者在书中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认为人死后可以将灵魂附着在陶俑上, 以达到生命的不朽。   沈拂翻了两下,“这种书居然也可以出版。”   系统看得很高兴, “其中假设的一大依据竟然是你。”   书中有写, 武帝一生痴迷陶俑,死后企图借助陶俑还生。   沈拂摇头:“永远不要小瞧人类的联想能力。”   一直沉默的姜暮苍忽道:“这种说法并非没有依据。”   沈拂朝他看去,姜暮苍缓缓道:“有过这样的先例。”   前提是抛开其中戏剧化的描述。   系统闭上眼睛, 调动了所有相关的资料:“早在古时候, 人就相信泥土中蕴含特殊能量, 神话故事里人类最早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女娲造人。”   沈拂想了想:“先找找房间里有没有和汤王有关的信息。”   有关汤王的文献不多,基本是和武帝一起出现, 沈拂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宣传手册, 里面是汤王陵的介绍, 边翻边道:“他醒了。”   系统打量着耿云,发现呼吸过于刻意, 故意在桌子上碰出一点声响, 耿云吓得浑身一抖, 不得已睁开双目:“你们是谁?”   系统露出邪恶的笑容:“你大可以随便叫喊, 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沈拂冷眼一瞥,系统慌忙收敛。   晕过一次,耿云的心理承受能力好了不少,看到沈拂,虽然面色苍白,不过能勉强维持清醒,吞吞吐吐说了声‘装神弄鬼’。   沈拂一看过来,立马怂了。   拉了个凳子在耿云对面坐下,椅子腿蹭过地面的声音听得人难受又不寒而栗。   什么都没说,沈拂将宣传册扔到耿云身上。   看到‘汤王陵’三个字,耿云的瞳孔明显有了变化。   “说说看。”   耿云做出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   沈拂把玩着钢笔,冷不丁打开笔盖,锋利的钢笔尖在日光下有些骇人。   耿云不敢再抱着侥幸心理,试探地望着他:“你都知道了?”   没有回应后,叹了口气:“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我想复活汤王。”   沈拂似笑非笑:“历史上的汤王是个失败者,为什么不想着复活武帝?”   目测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惊异,耿云内心开始真正将沈拂和陶俑视作一体,甚至抽出心思研究他的皮肤纹理和正常人有没有不同。   “武帝骁勇善战,一生未尝败绩,复活亡魂最好的选择是死前含有滔天怨气。”   沈拂微微颔首,这个解释倒能说得过去,汤王血脉尊贵,却身首异处,更加符合条件。   系统忍不住道:“为什么要复活一个死人?”   耿云露出一丝奇异的表情:“自然是觊觎他的能力。”   有汤王这么一个守护神在,哪里还有人敢轻视自己。   “宝藏。”   姜暮苍忽然说出的两个字令耿云面色剧变。   “汤王在前线军队溃败时,让最小的皇子出宫,据传此前还秘密输送出一批珍宝,作为日后复国的资本。”   耿云心神失守,“你怎么知道?”   他的祖上是跟随皇子离开的仆人之一,有关汤王宝藏的秘密祖祖辈辈传下来。   沈拂挑了挑眉,似乎没有想到在新世纪居然还存在这样狗血的故事,“你该复活的是皇子。”   耿云忽然眼神没那么惊恐,似乎抓到了生存的筹码,“汤王在战争来临前便有所准备,送出珍宝,然而皇子生性胆小,不愿和前朝旧事扯上任何关系。”   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放了我,我们一起去寻找宝藏。”   沈拂不答反问:“剩下几个人在哪里?”   耿云条件反射道:“不熟悉,我们平时只靠邮件联系。”   说完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这不等于交代了自己还有同伙?   沈拂笑眯眯伸手:“复活之法呢?”   耿云摇头。   系统将脑袋伸到沈拂前面,继续露出残酷的微笑。   耿云无奈道:“我只研究出皮毛,若说进度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比我强。   要到剩下几个人的邮箱后,沈拂转头看着姜暮苍:“有没有办法让他将这段记忆忘掉?”   姜暮苍摇头,突然脱下外衣,用绳子扎了个娃娃的形象,又在上面滴了两滴自己的血:“叫它的名字。”   耿云不明白。   姜暮苍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耿云跟着念道:“小红。”   刚一脱口,娃娃立了起来,寸步不离跟在耿云身边。   系统凑近沈拂:“是不是很惊悚?”   沈拂沉默片刻,点头。   系统:“以前渊国还在的时候,他没少研究巫蛊之术。”   可想而知,过去的一段时光自己过得是何等的提心吊胆。   从耿云办公室离开,沈拂生出些同情的小心思,然而很快就被风吹得荡然无存,重新戴好口罩盯着手机上拍下的邮箱:“刚好一人一个。”   系统:“要做什么?”   沈拂一脸深沉地道出两个字:“网聊。”   简而言之,想办法套出对方的私人信息。   系统眨了好几下眼睛:“这不就是身份诈骗?”   沈拂淡淡瞄了眼,系统瞬间不敢多问。   邮箱都是用聊天账号注册,系统和姜暮苍以真人做头像,很快通过了好友验证,沈拂最开始设置的卡通人物,被拒绝后从网上下载了一张美女图片,才通过验证。   系统的进度最快,没两天发展为视频聊天,沈拂在隔壁房间,听见他甜美地叫着哥,觉得浑身不自在,将空调温度上调了几度。   姜暮苍的网聊对象是个女生,高冷的人设很符合对方的审美,聊得也很顺利。   只有沈拂,面对的是个糙汉子,身上有不少刺青,经常喜欢炫耀。   这日,沈拂晒出一张门票,言明自己才去过武帝陵参观,让他有兴趣也可以过来看看。   平时聊天中对方都是秒回,这次却是过去好几分钟,发送过来的信息只有三个字——好看么?   沈拂发了个害羞微笑的表情。   闲聊两句,对方先一步下线。   房子是沈拂掏钱租的,网聊结束和姜暮苍坐在桌边用餐,系统在一旁看电视,不时含沙射影,“这男二实在是太过分了,吃女主的软饭,还和别人搞暧昧。”   姜暮苍刚要送到嘴边的白米饭又放回去,偏过脸对沈拂道:“过两天我开个店补贴家用。”   系统‘好心’提醒:“这年代做什么都得有门手艺傍身。”   姜暮苍冷淡道:“我开陶艺馆。”   系统无话可说。   沈拂慢悠悠吃着东西,无视两人间的针锋相对。   饭吃到最后,姜暮苍忽然道:“你看上去睡得不是很好。”   沈拂微怔,过了一会儿明白他是再说系统。   原本脸就长得白嫩,黑眼圈这会儿格外明显。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经常做噩梦。”系统对着镜子抚了抚眼角:“有可能是某部分的程序出了差错。”   姜暮苍冷笑。   同样的笑声,系统几天前才听他发出过,心底生出警觉。   沈拂打破对峙,“关于那几个人,有没有什么成果?”   姜暮苍摇了摇头,系统微微扬起下巴:“他说要来迁安出差,约我见面。”   系统网聊的对象正巧好男色,加之他一天无数个哥哥叫着,钢铁一样的心肠也能被叫唤成春水。   “到时候你去,我就不去了。”   沈拂眉梢一动,“转性子了?”   系统抿嘴道:“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觉得最近少出门为妙。”   在自我保护意识上,他比沈拂还要更胜一筹。   约定时间在是两天后的上午十点。   春日里鸟语花香,按照双方的聊天内容,这一天对方会穿一件黑T恤,手上拿着本杂志,在旅店门口等着。   沈拂提前一个小时在附近角落站着,几次望着系统选择的见面地点摇头。   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一个身材高大的肌肉男走来,夹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不时看一下手机。   沈拂躲在墙角,放出提前录好的音,一声‘哥’随风飘出,缓缓钻进男子的耳朵里。   肌肉男表情开始荡漾,迈步朝这走来。   “阿三——”粗犷的声线放缓,轻轻叫着作为回应。   迎接他的是一记闷拳。   ……   门铃一响,系统便跑过去开门。   沈拂扛着个比自己大一倍的肌肉男往沙发上一撂,男子口袋掉出奇怪的瓶子还有细绳。   系统晃了晃瓶中的液体,嫌恶道:“一看就是催情用的。”   肌肉男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发觉被五花大绑,第一反应是仙人跳。   他的心理素质很好,看到沈拂时都没有露出多大的惊骇,无论怎么套话恐吓,俱是一言不发。   僵持一段时间后,沈拂回到自己房间,站在窗边寻思对策,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姜暮苍送来晚餐。   送过来的是双人餐,摆明了要一起用餐的态度。   沈拂转过身道:“你说他究竟怕什么?”   姜暮苍将窗帘拉上,厚重的花色阻碍了所有可能透进来的光线:“往往越简单的东西威慑力越大。”   漆黑的环境中,一点点贴近沈拂耳侧,暧昧的气息萦绕。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一种久别重逢,沈拂想到过往,慢慢脱去外套。   “黑暗,”两个字打破这份旖旎,姜暮苍淡淡道:“类似现在,一个完全安静的黑暗环境已经足够。”   说罢拉开窗帘,看到沈拂只穿了一件衬衫,以为他热,体贴地将窗户打开透风。   沈拂笑得很有深意,共进晚餐后先一步洗漱睡去,将审问的事情暂且搁置。   姜暮苍不让系统再和肌肉男接触,令屋子彻底处于一种幽闭的环境。   夜深人静,正是安然入睡的时候,姜暮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向来波澜不惊的双目浮现出另一种目光——   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第135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一个人在禁闭的环境中长期独处, 看不到太阳东升西落,分不清时间的流逝, 这是对意志的一种摧残。   仅仅过了三天,关押肌肉男的小房间便传来嘶哑的低吼:“放我出去,我说!”   沈拂佯装没有听见,又过了两天,几人才真正走进了小房间。   男人的脸上已经没有刚刚被抓时的不屈, 胡子拉渣,眼球布满血丝。抬头的一刹那, 怔在原地,震惊的视线久久注视姜暮苍——   这人是怎么一个活法, 看上去竟比自己还气质颓靡?   系统连日被噩梦缠绕,黑眼圈就没消下去, 姜暮苍更是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唯独沈拂, 容光焕发,眼睛生动的像是能说话。   肌肉男心里立时有了评估:大佬和手下不得力的鸡崽们。   尽量冲沈拂露出一个示弱友好的笑容:“有事好商量。”   沈拂笑了下, “几天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肌肉男苦着脸:“我会配合。”生怕他不信, 接连重复两遍。   沈拂敲敲杯子侧面, 噪音在肌肉男耳中如同天籁,漫长的黑暗过后,他终于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嘴唇动了几下, 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拂给了个提示词:“耿云。”   闻言肌肉男脸上露出不屑:“那就是个胆小无用的鼠辈。”   沈拂:“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肌肉男:“祖上都是伺候过小皇子的仆人, 世代都没有断过联系。”   从前的人讲究忠心, 但几代过去,这些忠仆后代关注的只有下落不明的宝藏。   他算识相,没有再做无畏的负隅顽抗,因为手是绑着的,不停低头用下巴尖戳脖颈上的链子。   沈拂会意取了下来。   之前没有注意过这东西,很粗的金链子下面连着一个玉制挂牌,瞧着完全是暴发户的审美。   指腹一摸,不多时便窥得玄妙,玉的中间有夹层,可以打开。沈拂稍微用了点力气一掰,里面掉落出一张图纸,上面写着芝麻大小的字,用放大镜一一辨认出,却没有连接成句子。   “这是文字密码,需要母本才能破译。”   沈拂抬眼:“母本在哪?”   “《新华字典》。”   “……”   按照他提供的方法逐一对照,果然很快通畅起来,主要是记述利用陶俑复活人灵魂的术法,沈拂皱眉:“剩下的呢?”   纸上只写了一半内容。   肌肉男:“没研究出来,就你现在看到的,还有待商榷。”   沈拂含笑看他,肌肉男被望得有些心虚,视线躲闪了一下。   “以你的性子,怕是弄不出这么精致的小玩意。”   说完,突然起身,准备拉上窗帘。   “别,我说!”肌肉男连忙道:“我还有同伙,大家是相互合作的关系,我负责寻找真正的汤王墓,对方来研究这些东西。”   沈拂下意识看了眼姜暮苍,后者憔悴道:“汤王是被斩首示众,死后尸体被扔在乱葬岗。”   肌肉男点头:“据说有前朝旧臣偷偷收敛了尸骨下葬,史书中有众多说法,最广泛的意见是葬在迁安,也就是现在作为景点的汤王陵。”   说了太多觉得有些口渴,系统过去给他喂了口水。   肌肉男含情脉脉盯着,不舍得移开视线:“阿三。”   系统刚想张口回应,被沈拂的冷笑声打断,乖乖走回原位。   肌肉男遗憾地叹口气,继续道:“事实上汤王陵只是个衣冠冢,根据家族传下来的消息,汤王的尸骨另葬于别处。”   沈拂把地图放在他面前,解开手上的绳子,肌肉男在图中圈了几个地方,“依我的猜测,这六处最有可能。”   系统多问一句:“那你怎么没挖开看看?”   肌肉男摇头:“掘土的活不好干,谁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何况没有真正的复活之法,光有尸骸也没用。”   沈拂目光一动,“难怪你们选择陶俑复生。”   肌肉男尴尬道:“陶俑易碎,万一复活的汤王太厉害对付不住,还能直接毁坏躯干。”   沈拂搬着笔记本电脑到他面前:“和你的同伴联系,约他见面……”   话还没说完,就见肌肉男已经主动登录了邮箱,在内容中写道已经发现真正的汤王陵,问对方什么时候有空见面。   沈拂挑眉……这么上道?   肌肉男一脸深沉道:“有难当然要大家一起当。”   系统竖起大拇指:“我欣赏你。”   邮件很快就得到回应,那边的人似乎很激动,连发了一串感叹号,言明这两日就会来迁安见面。   姜暮苍做了个娃娃,负责看着肌肉男,这次是用床单扎的,体型格外大,别说肌肉男,沈拂和系统看得都觉得有些渗人。   门铃猝不及防响起,系统望了眼沈拂,“我们在这里有没有熟人,这个点谁会过来?”   沈拂似笑非笑:“说不定是你的老相好。”   系统立马躲到他身后。   沈拂过去开门,提着饭盒进来:“是我之前点的外卖。”   系统放下心,挨个取出来,尚在冒着热气,“怎么都是汤?”   沈拂状似无意看了姜暮苍一眼:“补身子用。”   姜暮苍默默取出勺子,喝了两口问:“有没有机会重来?”   沈拂回之以微笑。   姜暮苍眼中最后一分希冀破灭。   系统的好奇心被勾起,小声问沈拂:“他做了什么?”   沈拂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简明扼要叙述:“我脱了件衣服,他觉得我热,开窗透风。”   黑框眼镜险些被惊了下来,系统不可思议地望着姜暮苍,后者已是心如死灰。   肌肉男的同伙十分积极,说是过两天,连夜坐火车就赶到了迁安,询问见面地点。   沈拂站在肌肉男旁边:“直接约在这里。”   肌肉男兴奋搓手:“我懂,瓮中捉鳖。”   显然对即将有人跟自己一样倒霉十分期待。   为了庆祝有所进展,系统亲自下厨做了八菜一汤,肌肉男一声又一声阿三叫着,沈拂听烦了,塞了布条阻止他继续呼唤。   菜刚上桌,没来得及动筷,上楼的脚步声隐约传到每一个人耳中,沈拂起身站在门边,几乎在门铃响的一刹那就拉开。   门外的人身子一颤,怔住,不死心揉揉眼——   这人竟然长得和陶俑面容一致!   沈拂则双目一眯,笑出声来拍掌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听到熟悉的声音,来人顾不得哆嗦,和脑海中的某人联系起来,得出惊悚的结论,虚弱笑道:“打扰了,我走走走……”   断断续续半天,后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沈拂拉进屋。   姜暮苍看清来人后目中也流露出一丝兴味。   赵冉几乎有跪地的冲动,心中狂呼今年是犯了什么太岁。   平日里大家都靠邮件联系,肌肉男瞧见赵冉后还有点不太相信,网聊中赵冉塑造的形象是一个纹身壮汉,这一看,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西北之狼?”   伴随着身后传来的声音,赵冉条件反射扭过头去看沈拂。   “我是沙漠玫瑰。”   赵冉心里咯噔一声,手指颤抖地指着沈拂:“这一切都是你的圈套,先是假意放虎归山,又装作美女在网上钓鱼……”   由不得他人插话,赵冉完全陷入自己塑造的阴谋论中。   任他自言自语,沈拂摸着下巴,觉得当初放人的决定有点轻率。   仔细一想,赵国亡后有公主下嫁给渊国皇族,还有一部分去了汤国,赵冉作为赵氏一脉的后代,很有可能知道些辛密。   “老祖宗。”赵冉可怜兮兮叫着姜暮苍。   姜暮苍:“也许你的祖宗是汤王。”   赵冉猛摇头,做足了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姿态。   沈拂无视他的卖惨:“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赵冉恶狠狠瞪了眼肌肉男,像只蔫了的花骨朵软兮兮靠在墙上:“复活之法。”   沈拂满意点头。   赵冉叹了口气,在一只老狐狸面前,也没有隐藏的心思,直接道:“给我一只小白鼠。”   没有白鼠,沈拂从冰箱里拿出一只已经死去多时的鲤鱼。   赵冉又接连要了数十种材料,从泥土到雪莲都有,还有一些暂时找不到,赵冉也没有坚持:“仅仅是一条鲤鱼,可以一试。”   所有东西连同鱼刺混合,捏了条活灵活现的小鱼。赵冉咬破手指用血点出鱼眼,这时,他手腕上的图腾渐渐浮现出光芒,迅速将小鱼放在图腾的中心位置,没过一会儿,鱼尾竟然甩动起来。持续时间不是很长,过去十几秒,甩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赵冉慌忙将它从手腕上拿下,放在桌上的小鱼肚子出现一条裂缝,紧接着四分五裂。   “材料不够,只能到这种程度。”   从前赵冉给肌肉男发过视频,后者还怀疑会不会是造假,亲眼目睹只觉得颤抖。   姜暮苍走近取了些剩下的土放在指腹间摩擦,唇角弯了弯:“确实有意思。”   赵冉:“我这点水平算不得什么,我还有个大哥,才是真的厉害。”   边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沈拂:“兄弟不睦?”   “不是亲兄弟,是我表哥。”赵冉摇头解释:“我们家族的图腾实际上是天生的,为了不引人怀疑才用刺青作为掩饰,他是这一辈最厉害的。”   停顿了一下,忽然瞳孔骤缩,露出一种诡异的神情:“他在迁安开了一家棺木店,你们可以去看看,一定会有收获。”   赵冉提供了地址,姜暮苍新做了娃娃看守,沈拂几乎要被这出色的针线活折服。   街上来去皆是人潮,踮起脚依稀可以看到街尾处有一家棺木店,几乎没多少人进去。   沈拂放弃直接前进,盯着身边两人望了许久。   系统的心跳呼吸都是按照程序来的,完全没变化,姜暮苍虽然一副柔弱少年的模样,不过眼神极度冰冷,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像正常人。   “我先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戴着口罩导致说话声音闷闷的,沈拂看到对面是点心铺,又往系统手里塞了两百块钱才离开,身影很快淹没在人群当中。   时间飞速流逝,过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回来的征兆。   系统不时张望,余光瞥见手里的钱,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我们会不会抛弃了?”   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给小孩钱让他等着就再没回来。   姜暮苍瞄了他一眼,“有点脑子都知道不可能。”   又过去十分钟,姜暮苍眼神发生变化,偏过头对系统强调:“不会被抛弃的。”   系统从中听不出一点底气,偏偏附和道:“没错,我们也只是吃他的,用他的,还经常说反话气他,我主宽宏大量,不会计较。”   “……” 第136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姜暮苍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紧接着迈开步伐。   系统跟在后面:“我主让我们在这里等着。”   一回头, 凛冽的目光随之掠过去, 系统抖了一下, 闭上嘴像条小尾巴跟在身后。   街尾没什么人,店面很冷清,隔着一段距离能听见婉转的小曲, 还伴随着清唱。   姜暮苍加快脚步,站在门槛外,一部分阳光立时被遮住。然而依旧还有些许从他身旁蹭过, 投射在沈拂身上, 像是在那人身上镶了层金边,唇角的弧度都跟着柔和不少。   沈拂对面站着一个瘦削的男人,五官很出色, 可惜组合在一起面容不太讨喜, 是美丽刻薄之相。听曲风是经过改变的戏曲,结合了些现代元素, 有种异样的魅力。   此刻已经接近尾声,男人眼波流转, 平稳地唱出最后一个音符。   沈拂赞叹道:“仙乐也不外乎如此。”   姜暮苍走进去,像是客人,手抚摸着一副棺木。   系统轻声道:“砸铺子是要赔钱的。”   念及囊中羞涩, 姜暮苍冷哼一声, 将手插回兜里。   歌唱结束后, 店主身上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散去不少, 笑着问沈拂:“你朋友?”   系统抢先一步道:“家人。”   店员额外送来两杯水,系统镜片下的眼睛一眯,聚焦在对方的胸膛上,伸手去摸:“你身材真好。”   手掌刚碰上一点就被躲开。   沈拂就在这时起身,“我没带卡,定金回去后再打给你。”   店主视线从系统身上挪开,不在意道:“人生难得一知己,东西我会给你留着。”   他前脚走出店,系统立马跟上,店主正凝视他们离开的背影,谁料姜暮苍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只觉一股寒意自头顶灌下。   走出一段距离,系统按捺不住道:“那个店员是个活死人,他的呼吸是伪装的。”   沈拂没有露出多少惊异的神情,似乎早有所察。   系统:“店长倒像个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人。”   闻言沈拂停下脚步,含笑:“我是好人么?”   系统:“当然。”   沈拂抓着他的手腕放在胸口处:“摸着良心说。”   系统沉默。   沈拂:“赵冉不喜欢不是因为品性,坦白说,我也不喜欢他。”   系统刚想询问缘由,姜暮苍轻飘飘来了一句:“至少你挺喜欢人家的歌喉。”   顾虑到还有上下级的关系,偶尔顺一下毛很有必要,沈拂真挚道:“唱的一般,我是为了刺探敌情。”   说着快速扫了系统一眼,后者十分有眼色,接口就问:“为什么不喜欢?”   姜暮苍佯装没有看见两人的小伎俩。   沈拂正色道:“他缺少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   在交谈中,表现出的完全是对他人生命的一种漠然,认为人可以跳脱生老病死的轮回,不受规则束缚。   系统:“听上去逻辑没错。”   从前在修真界,大家不都抱着与天争命的态度?   沈拂:“如果这句话的前提不是由他来主宰别人生死,我确实会很欣赏。”   姜暮苍轻咳一声。   沈拂改口道:“最低等级的欣赏。”   正主已经回来,没有被抛弃的隐忧,系统让他俩在原地等一会儿,跑去对面街道买点心。   “刚才的店员从前是汤王手下的一员猛将。”   沈拂挑眉:“那他岂不是认出你来了?”   姜暮苍颔首,主动认错:“我不该冒然去找你。”   模样可怜动人,字里行间却没有一点忏悔的意思。   沈拂揉揉眉心,对方显然已经掌握了自己的一部分心理——吃软不吃硬。   “算了,有利有弊,你不过去我也不会知道他和汤王有关。”   姜暮苍深以为然。   “……”   系统提着一堆东西过来,一人递了个长相奇特的圆团,“店家说这是招牌。”   沈拂一咬,中间夹着草莓馅,过于甜了不太合口味,扔掉又觉得浪费,姜暮苍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吃完。   系统也不吃了。   沈拂:“你不是喜欢甜?”   系统幽幽望着他们二人:“腻味了。”   “……”   路上姜暮苍详细讲述了猛将的过往,虽然作战强悍,但十分凶恶,曾有过屠城之举。   系统擦干净嘴角的甜渣:“他为什么不去复活汤王?”   任务没有被判定为失败,证明汤王还没有被复活。   “怕是没有找到尸骸。”沈拂淡淡道:“赵冉的表哥自视甚高,我在询问有无兄弟时,态度相当不屑。”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不被看重的表弟居然和他打着一样的主意。   到了门口,沈拂还没掏出钥匙,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姜暮苍做的布娃娃,它的身体软绵绵的,脸却横向膨胀,仿佛在努力撑出笑容。   沈拂僵硬地拍了拍肩:“做得很好。”   布娃娃欣慰离去,继续履行指责。   赵冉看到沈拂就跟看到救星一样:“让我去做什么都行,只是别再和它处在一起。”   话音刚落就被布娃娃揍得人仰马翻。   沈拂如他所愿:“带上铲子。”   赵冉愣道:“不会又是去掘土?”   沈拂笑得他心里发寒:“一回生二回熟。”   肌肉男给出的地点太多,沈拂提出兵分两路,系统坚决要和沈拂在一起,死死抓紧他的胳膊,强调道:“我们是官配。”   沈拂敲了下头:“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暮苍没有和系统争一时长短,研究地图:“这两个点离得比较近,有情况也能及时赶到。”   沈拂挑了靠东边一点位置,确切说是系统选的,称之比较吉利。   系统一直娇生惯养,挖了没多久喃喃道:“既然是旧臣偷偷掩埋,按理不会葬的太深。”   沈拂和他想法一样,“再挖十公分,没有发现就收工。”   说着十公分,两人最后足足挖了双倍,就在真正要停止的时候,系统面色一变,加快手上动作。   不多时,铲子带上来一个头颅。   沈拂拨去表层的泥土,对着月光打量:“切口很光滑。”   系统开始在周围不断挖坑,一圈地被折腾的坑坑洼洼,也没有出现身体部位。   姜暮苍那边没有任何收获,过来后人一多,向更远的地方扩散,依旧毫无发现。   赵冉细心地将坑全部填好,“先走吧,怪渗人的。”   林间乌鸦嘶叫,吹过来的风都带着死气。   归途中话题围绕这个头颅是不是汤王而展开,赵冉捧着来到姜暮苍面前:“能不能认出来?”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是敌人,史书上武帝和汤王争斗了那么久,彼此应该很熟悉才对。   系统摇头,和沈拂嘀咕:“估计是被布娃娃吓傻了,脑子已经开始不正常。”   沈拂忽然开口:“依靠头颅,能不能完成你的复生之术?”   赵冉摆手:“这和复活鲤鱼不同,全身骨头一块都不能少。”   沈拂:“也就是说,如果头颅毁了,什么都做不成。”   赵冉怔了怔,皱起眉头:“以我的水平是这样,但旁人未必没有这么大的神通……你不是去见过我表哥了。”   即便看不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沈拂目光一沉,赵冉随后道:“如果史书没有篡改,他店里的伙计从前是被五马分尸而亡。”   说话间眼睛一直在盯着姜暮苍,真正有关那段时间的历史没有人会比曾经的帝王更加了解。   姜暮苍缓缓点了点头。   几人走在狭窄的小道上,树木枝叶垂得很低,不得不弯腰行进。姜暮苍的发丝被风一吹,发尾刚好扫在沈拂脸上,忍不住伸出魔爪给他揉乱,就快走出这片低矮的地方,沈拂又悄悄插了朵小野花在上面。   姜暮苍纵容他的胡作非为,走在队伍最后的系统暗暗发誓,回去就让长发及腰。   肌肉男见他们带回来一个头颅吓了一跳,甚至主动靠近娃娃,“这该不会就是……”   沈拂打断他后面的话:“有待商榷。”   系统拿到水池洗干净,用毛巾擦拭完询问放在哪里。   沈拂:“随意。”   系统:“要是被偷了怎么办?”   沈拂揶揄道:“那就放你房间。”   系统不再考虑安全问题,直接归置在书架上。   沈拂回房间睡觉,嘱咐他不要熬夜,系统神情丧气,他倒是想早点睡,奈何一阖眼便是噩梦缠身。   好在除了沈拂,还没有人入睡,赵冉烧香拜佛除晦气,姜暮苍坐在沙发上深思。   不想和他坐在一个沙发上,系统搬个小板凳在角落看电视。   正看到精彩处,察觉背后有道灼热的视线,一扭头,姜暮苍竟然也在看。   “这就要结婚了?”   想不到指挥官还会接地气的讨论剧情,系统迟钝了一下,点头。   “可他们才认识了一个月。”   系统给他讲道理:“有感情,上过床,男方经济条件优越,很多人结婚只需要满足其中一条,这里面全达到了。”   姜暮苍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满足上述条件,一定能结婚?”   系统还没从玛丽苏的剧情里回过神,理直气壮点头。   姜暮苍起身,声音很轻地道谢后回到房间。   直到片尾曲播放完,系统才心满意足去泡茶提神,茶香味飘散沁人心脾,目中渐渐浮现一丝迷惘——   刚刚自己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主意。 第137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翌日一早, 系统就去检查骷髅头, 发现还在后松了口气离开,突然又猛地回头, 盯着望了好一段时间, 声音破空而出——   “我主!”   沈拂正准备冲澡, 听见这一声嚎叫走了出来,衬衣的纽扣没来得及对好, 衣服几乎是皱巴巴地贴合在身上。   目睹系统好端端站在原地,蹙眉:“鬼叫什么?”   “真有鬼。”   沈拂:“你怕鬼?”   系统摇头:“我在表达惊讶。”   沈拂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架子上最醒目的就是骷髅,完好无损。   系统:“我昨晚分明将它清洗干净。”   然而现在, 骷髅上的泥土非但再次出现, 而且成倍增多。   系统不信邪, 重新冲刷掉泥土, 走进厨房准备早餐。   手在案板上忙活,眼睛却一刻不停注视着骷髅头, 持续到用餐时间,目光都没有半分偏移。   沈拂放下筷子, 声音有些严厉:“吃饭。”   系统这才勉强收回视线。   不再注视骷髅头,倒是几次看着姜暮苍欲言又止。   “我不清楚原因。”似乎看穿他在想什么,姜暮苍一句话把即将会出现的提问扼杀在摇篮里。   系统叼在嘴里的馒头片掉下:“你们俩个就不好奇?”   沈拂余光一瞥,布娃娃正在辛勤地打扫卫生, 直接用自己身上的布料擦桌子, 完了还跑去拧开水龙头清洗;赵冉面对初升的朝阳顶礼膜拜, 手上的图腾在蠕动中汲取着阳光;肌肉男则疯狂地画地图,口中念念有词;而对面正睁着一双纯真双眼的少年是由程序代码组成。   “相信我,那个骷髅头是这个房子里最正常的存在。”   一旁吃饭的姜暮苍亦是缓缓点头。   系统想想觉得很有道理,结果一抬头骷髅头不知何时又被泥土覆盖。   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动忽略这一幕。   姜暮苍最先用完餐,望了眼肌肉男,面上浮现出兴味。   沈拂也注意到,伴随着肌肉男的言语,他手下的地图线条在微微晃动给予回应。   “仿佛是被大地宠爱的孩子。”   “可以说是亲厚,”姜暮苍:“血脉能延续下很多有趣的能力。”   赵冉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沈拂被勾起兴趣:“隔了这么多代还能发挥作用,从前赵国的图腾力量势必相当厉害。”   姜暮苍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为何还会被覆灭?”   姜暮苍:“不得人心。”   赵冉听到这里谈话,愤愤不平骂道:“亡国昏君。”   系统回忆到从前:“那位君王酷爱美色,民不聊生,渊汤其实没有大举进攻,赵国的民众四处起义,已经动摇了国本。”   说罢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瞧了下姜暮苍:“如果你在,也许有人同样会过上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日子。”   肌肉男忽然插话道:“你们发现宝藏,可否分我百分之一?”   财迷心窍到一定地步,都没有人好意思批判。   赵冉用欣赏的目光看他,命都不一定能保证,还在惦记着钱财,有魄力!   沈拂居然给出回答:“我的目的不是宝藏。”   肌肉男愣了下,又找不到对方欺骗的理由,毕竟自己的性命被拿捏着。   确定沈拂可能真的意不在财,刚一站起来,布娃娃像背后灵一样跟在后面,肌肉男面色难看,拿着地图走到沈拂面前:“这是你们发现头颅的地方,我建议再去靠北的点看看。”   他当初在地图上共标记六处,沈拂等人只去了两处。   赵冉凑过来,“怎么隔得这么远?”   常人的思维不该是葬在一处?   肌肉男给不出明确答案,“我只能感觉到那里可能有东西。”   赵冉很早以前就对这种能力十分好奇,虚心求教更为具体的过程。   肌肉男没有隐瞒:“我在落笔的时候能隐约感受到大地的回应,如同……”   想了很久,勉强找出一个比喻:“阳光撒在身上,但在个别地方,则觉得阴冷。”   赵冉咽了下口水:“什么意思?”   肌肉男:“有脏东西。”   赵冉打了个寒颤:“就像是昨晚……”   沈拂:“不是没有发现?”   赵冉哭笑不得:“我们去的那边是没汤王的尸骨,不过挖出个‘毛人’。”   沈拂追问后赵冉叹道:“我还没来得及看仔细,毛人就被……”   说着一瞥姜暮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系统突然凑过来,指着从前自己被埋的位置:“这里有什么?”   肌肉男原本还算从容的神情立马崩了:“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具体我也不知道。”   系统立马打定主意再也不回去。   沈拂在他肩上拍了拍:“好歹也是说过情话的老邻居。”   系统小心翼翼:“你觉得棺材里是个美娇娘的可能性有多大?”   沈拂沉默,姜暮苍熟悉的冷笑声传来。   系统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沈拂拿着铲子,回头对众人道:“出去消消食。”   赵冉出奇没有露出拒绝的表情,几人带着家伙上路,早上堵车,耽搁了一个小时才到达肌肉男所指的地方。   没有过多交流,开场就是挖。   陆续出土了一些骨块,系统拼凑到一起,姜暮苍只看了一眼便摇头:“不是汤王,汤王的胸口曾受过箭伤。”   这具骸骨除了颜色略微泛青,骨头上看不出任何一点旧伤。   赵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昨天的头颅是谁的?”   沈拂半开玩笑道:“可以先复活,再来辨认。”   赵冉连连摆手。   赵冉清点了数量,一副人的骨架已经凑齐,肌肉男也觉得匪夷所思,狐疑道:“这幅骨架也不知道属于谁?”   将骨头收拾好,赵冉皱眉:“反正从颈部的伤口来看和昨晚的配套。”   沈拂抖抖铲子上的土:“既然来了,就再去其余几个地方看看。”   脱下外套把所有骨头包在其中,赵冉负责抱着,一路心惊胆颤,生怕有人路过,被看出端倪。   很快,在其中一处,又挖出了一个头颅,翻遍剩下地方没有身子。   系统扶了扶镜框:“好多颗脑袋。”   沈拂:“一共就两个。”   系统发出沉重的叹息,寄希望于新找到的这个不会一样古怪。   “身子呢?”不死心地深入挖了好几尺,地下水都快涌上来了,也没再见到一块骨头。   “先回去。”沈拂抓住他的手腕,摇头示意不用继续。   系统低声对姜暮苍道:“当初应该给那家伙留个全尸。”   后者缓步上前,伸手在新找到的头颅上摸着轮廓:“应该错不了,这个才是汤王的。”   沈拂松了口气,至少没有白忙活。   系统总觉得哪里不对,思忖一阵突然道:“既然能摸骨识人,为什么你昨晚不用?”   害他带回去一个奇怪的东西。   姜暮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系统一惊,细细回想试图发现端倪。   沈拂则更关心汤王的身体在哪。   肌肉男出奇乐观:“头找到了,身体还会远么?”   沈拂的视线一扫而过,肌肉男被其中的冷意惊到,慌忙道:“我发誓,整个迁安,地下有脏东西的就这么几处。”   系统从发呆中回神:“也许有人在我们之前先一步找到汤王的身体。”   赵冉幽幽道:“我表哥。”   目光都聚焦在他这里,赵冉咧着嘴道:“他可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身边有复活的汤王旧臣,必然比他们掌握更多的信息。   沈拂嘴角一弯:“再见次面就知道了。”   汤王的头颅被单独归置,相较之下,系统对另外一个不知名的更感兴趣,无论清理的多干净,第二日总会有泥土出现。   这日沈拂刚结束午睡,系统突然跑过来拉他到架子旁。   “是花!”头颅中央居然开出拇指大小的花。   沈拂:“我看的到。”   系统不可思议:“你瞧,它是不是在说送我一朵小花花?”   沈拂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主机没烧坏后,转身走人。   躺回舒适的摇椅上,惬意地舒了口气,一扭头,就瞧见姜暮苍坐在对面,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自己。   沈拂无奈:“有人也送你花?”   姜暮苍自顾自重复三条结婚的必要条件给他听。   沈拂靠着软垫,猜到缘由,打定主意给系统做一次思想教育,敷衍道:“等你赚够钱再来找我。”   至少在这个世界,指挥官只是个穷光蛋。   姜暮苍猝不及防直接倒在地上,沈拂吓了一跳,一摸已经没有鼻息。   又去摸心跳,从骤停,到虚弱,最后重新恢复正常。   “隔壁单元的大婶天天去碰瓷捞钱,她有辆三轮车,我可以每天去碰她的。”   说着做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语毕又给他演示了十八种死法,撞墙,扼颈,抹脖子等等:“我还可以去买保险,让你成受益人。”   说完觉得有坑害保险公司之嫌,摇了摇头,重新提了一条:“系统说网上存在专门欺骗无知少女的群体,届时我扮作他们喜好的类型,自导自演一局仙人跳。”   沈拂就近找了个沙发坐下,脑补了一番姜暮苍扮作天真萝莉的画面,面无表情喝了口水,就这么静静看着他表演。 第138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姜暮苍投入感情演完, 侧目留意沈拂的反应。   起初, 以为他是被自己震撼到了,一分钟, 两分钟……半个小时过去, 终于明白何谓无动于衷。   “系统说……”   沈拂心软, 告知答案:“系统的很多行为都是电视剧看多后产生的臆测。”   的确有人吃这套,可惜过去千百年间,同样的桥段沈拂已经目睹了无数遍, 早就产生了抵抗力。   正用心清理多余的泥土,察觉到背后一凉, 系统抱着骷髅头转身, 一双幽深的眼瞳正阴森地盯着这里,肩膀颤动:“我主。”   沈拂打发他出去买零食, 系统立时撒开腿跑走。   没有迁怒的对象,姜暮苍重新坐回沙发上, 因为骨骼小,差不多整个身体陷入柔软的包裹,沈拂发散联想能力,舔了舔嘴角:“突然想吃扇贝了。”   姜暮苍听懂其中暗喻, 心下一跳, 由于厌弃目前娇小的身体,产生迅速完成任务的强烈渴望。   调侃了两句就止住, 沈拂半眯着眼享受阳光, 恢复互不干扰的状态, 顺便拨出一串号码。   “喂。”赵冉的表哥有一副好嗓音。   美得东西都值得享受,沈拂眼睛刚弯成弧度,一道冷冽的目光射过来,立马摆正态度:“定金已经打过去了。”   片刻的沉默中,沈拂听见按键的声音,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查询有没有到账,顿时觉得有趣,和初见时对方塑造出的不食人间烟火截然不同,还是个挺较真的性格。   “多打了一千块钱。”   沈拂:“是运费。”   “……你要送货上门?”   沈拂嗯了声:“有什么问题?”   说着又打过去五百。   “竭诚为您服务。”   “……”   告知地址后,电话就被匆匆挂断,沈拂望着屏幕陷入深思,察觉到另一道气息,一抬头姜暮苍不知何时站在面前。   “有事?”   姜暮苍盯着他的眼睛:“方才你露出了很多种表情。”   沈拂点了点头。   姜暮苍:“可你对我从来就只有一种目光。”   沈拂强调:“那是充满爱意的眼神。”   姜暮苍怔了怔,同手同脚走回原位,还没从情话中清醒。   沈拂失笑,未免太好哄了些。   听说表哥要来,赵冉惶惶不安:“同族血脉间相互会有感应,我得先离开。”   沈拂不说话,似乎很为难。   姜暮苍为他解忧,“有布娃娃跟着,不会出乱子。”   沈拂:“这种鬼话你也信?”   姜暮苍目光一变,看赵冉就像在看路边即将被踩死的虫子。   赵冉再也不敢动歪脑筋,耸拉着脑袋把自己塞进不起眼的角落。   冉有冉冉升起之意,赵冉的表哥名字寓意刚好和他相反,叫赵长夜。   按照赵冉的描述,赵长夜从小被众星捧月着长大,顺风顺水惯了难免特立独行。   “复活汤王是其次,他就是要证明自己和我们这些草包兄弟不同。”赵冉对此嗤之以鼻。   沈拂:“那你图什么?”   赵冉:“我可没赵长夜那么中二,但如果我先一步复活汤王,岂不是等于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沈拂‘呵’了一声,不发表评价。   赵长夜来的时候是晚上九点,扛着沉甸甸的棺木难免动静大了些,卸货后打趣:“没想到沈先生这么保守,在家里都不忘戴口罩。”   沈拂:“感冒,避免传染室友。”   一眼扫去,卧室和书房门都是关的,偶尔会有声音传出,显然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冒昧问一句,沈先生买棺木是什么用途?”   “储物。”   闻言赵长夜的表情出现细微的变化:“哦?”   沈拂:“我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说罢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打量一番:“我看赵先生印堂发黑,最近是不是接触了死物?”   前半句赵长夜还没放在心上,听到后面,略微有些不自然。   沈拂付清尾款,和他道别:“老板服务态度这么好,我会再次光临。”   赵长夜嘴唇动了两下,实在想不出回答的措辞,吸了口气走人。   一听到关门声,赵冉立马从书房里出来扒在窗台上,确定人走出单元门口后放松下来,然而再仔细一看,赵长夜身后边还跟着一个很不显眼的布娃娃,平躺在树沟里,蹭着地面走。   “那是什么玩意?”   姜暮苍虽然也做了个娃娃看守他,不过望着还能勉强接受,跟着赵长夜的娃娃却只缝了一只眼睛,位于额头中央,十分恐怖。   “严格说起来,那是个木偶。”姜暮苍一反常态做了回答。   赵冉想溜须拍马违心夸奖两句好可爱,未免突兀先问了句:“它有名字么?”   姜暮苍颔首:“小爱。”   “……”   想好的赞美之词瞬间在内心酝酿成粗口。   赵冉僵硬着笑容,指着自己身边的娃娃:“这个呢?”   “诗茵。”   赵冉努力维持住微笑,暗自吐槽实乃是变态的癖好,给鬼娃娃取得名字一个赛一个温柔。   姜暮苍根本不在乎他的一己之见,沈拂走哪就跟哪,到晚上才停止尾随,“赵长夜那里有了动静。”   踏着夜色出门,走得是一条僻静的小道,系统往沈拂身边蹭了蹭:“我怕。”   沈拂瞄了眼他怀里揣着的骷髅头,“有多怕?”   系统刚想再靠近点,骷髅头顶突然又冒出了一朵小花,他的注意力立马被分散,护着花苗不被风吹走。   赵冉因为怕露出马脚没有跟来,少了碎碎念,路上安静不少。   姜暮苍负责在前领路,走了一段距离,脊梁骨被戳了戳,回过头沈拂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左前方冲他挑了挑眉。   赵长夜的店员正提着一个复古老式手提箱,站在门口,这个点还没关门的店只剩两三家,其中赵长夜的棺材铺灯火最为明亮。   沈拂还看见了小爱,缝着一只眼睛的布娃娃坐在电线杆上,摆了摆身子似乎在打招呼。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试图讨他喜欢的布娃娃,姜暮苍制作的娃娃对沈拂态度都格外亲昵。   接过赵长夜递出来的一圈草绳,店员点了点头就离开。   沈拂和姜暮苍对望一眼,后者道:“我去跟着。”   他的身影很快在夜色中消失,沈拂继续留在原地。   赵长夜关上门没多久,棺材铺里的灯就灭了。   系统伸出两根手指——过二十分钟没有动静就走人?   沈拂表示同意。   还没过两分钟,门就再次打开,赵长夜提着一个匣子,走的方向和店员相反。   沈拂保持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跟着,穿过商业街进入狭窄的小巷,又路过废弃的工厂,赵长夜一口气走了几公里路,像是不知疲惫的机器人。   系统打了个呵欠,示意都跟困了。   沈拂声音极低:“你背我走,还可以提提神。”   系统用眼神表示拒绝。   同样跟着赵长夜的小爱突然挖了条小道来到沈拂脚下,双臂托着他的脚往前走,毫不吃力。   双方体型差异很大,沈拂却站得格外稳,每当身子往后倒时,又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背后支撑。   系统对骷髅头的关心瞬间少了,姜暮苍制作的娃娃从前在他心里就是可怕的代名词,不曾想这么实用。骷髅头不甘寂寞地又开出第三朵花,才重新夺回注意力。   不知走了多久,月亮的光芒越来越亮,赵长夜最终停在汤王陵的景点门口。   门口值班的保安和他说了几句话,把警棍移交出去,伸了个懒腰离开,瞧着像是在交班。   赵长夜换好衣服,过了一会儿,有外卖小哥来送吃的,用完餐已经过了零点,路上彻底没有行人。   透过保安室的玻璃可以看见赵长夜缓缓起身,对着月亮看了一会儿便打着手电进入陵园,如果忽视左手上的匣子,就像是真的要进去巡逻。   汤王陵只是很小的一个景点,除了立了个碑代表衣冠冢,其余部分的景致都是近些年为了旅游发展而建,平日里来参观的游客不多。   沈拂和系统绕到后面翻墙而入,景点太小,刚一进去就听见赵长夜的脚步声,连忙躲到柱子后。   匣子里的东西被倒在长碑前,全部是零散的骨块,沈拂探出脑袋,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没有头骨。   赵长夜挽起袖子,刺青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胳膊,他的所有东西似乎都和赵冉是反着来的,赵冉的刺青是吞噬阳光,赵长夜则吸食月华。   伴随着祷告,刺青的光芒一点点倾泻在白骨上,黯淡的骨头重新有了光泽,其中手指断掉的部分也开始愈合。   做完这一切,原封不动重新收纳进匣子离开。   等人走远,系统低声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毁了那些骨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骨头,赵长夜本事再大,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先去和姜暮苍汇合,看看他的那个店员在做什么。”   沈拂执行任务,一贯是抱着‘小心至上’的准则。   姜暮苍结束的很早,在约定好的路口吹了许久风,望着他们走来的身影,微微蹙眉:“小爱?”   沈拂的口袋里钻出个布娃娃。   小爱原本的任务是去监督赵长夜,这会儿跟着一起回来,担心被责骂,埋首在沈拂的胳膊下。   沈拂打了个圆场:“身体的下落已经找到,不用继续盯着。”   姜暮苍果真没再计较。   逆着风往回走,姜暮苍和沈拂牵了一路的手,系统看在眼里,回去后第一时间拉他到书房:“即便你和指挥官在一起,我也会想办法挤进你们的二人世界。”   沈拂开玩笑:“做侧室?”   系统严肃道:“做一家三口。”   “……” 第139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撂下狠话静待沈拂回应。   沈拂举起手,系统先一步道:“别举中指骂人。”   沈拂没有责骂的意思, 只是做了一个很常见的动作, 指了指身后, 系统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以最慢的速度僵硬偏过头, 果不其然, 门露出一条小缝, 一只眼睛刚好和他对上。   从眼下的角度构图,和鬼片无异。   系统吓了一跳,竭力挺直身板。   外面人将门推开一些, 却没有走进来, 透过不大的空间, 姜暮苍露出一个很平静的笑容:“尽管来。”   系统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 来不及做出回应对方便转身离开。   沈拂随后走出门,在客厅叫住人:“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姜暮苍掏出一根滴血的绳子,摸着质地和赵长夜交给店员的一致。   “灭口了?”   姜暮苍:“上面的是鸡血。”   突然刮了阵小风,难闻的荤腥味道吹来,沈拂皱了皱眉, 姜暮苍将东西扔进水池里泡着。   “草绳是用来进行一种古老的秘法, 他是想用这个寻找到汤王的头颅。”   沈拂:“有用?”   姜暮苍想了想:“运气好的话,一千次里面或许有一次会成功。”   “那就是有成功的可能,”沈拂笑了笑:“至少他们找到了汤王的身子。”   姜暮苍:“要是需要, 偷过来也不是难事。”   沈拂突然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指挥官是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 头和身子骨都有了下落, 早该选择暴力毁坏。   姜暮苍淡淡道:“躯体只是一个容器。”   沈拂魂穿的经历丰富,很快理解他的说法:“只要灵魂不灭,就永远有复生的可能。”   姜暮苍点头:“正常的人死后灵魂不可能继续存在于天地间,但总有怨气不散者化为厉鬼。”   怨魂游走于天地间,以残害无辜的生命为乐。   沈拂乐了:“那他岂不是第一个要来祸害你?”   “过去这么久,再强大的灵魂记忆也不可能完整,”姜暮苍道:“不过真正遇见的时候,可能会想起一些。”   沈拂忍住捏一把对面水汪汪小脸蛋的冲动,“那从明日开始,你就负责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外面走动。”   姜暮苍瞥了他一眼:“有奖赏么?”   沈拂摇头。   姜暮苍端了杯水,默默走到客厅看电视。   既有衣冠冢立在迁安,沈拂相信汤王的怨魂不会飘去太远的地方,让系统搜索出百年内所有意外死亡的案例进行汇总。   系统的工作效率出奇快,不一会儿就轻咦一声。   沈拂:“有发现了?”   系统:“你绝对想不到,每年被雷劈死的,被砸死的,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死亡人数加起来还没有被噎死的多。”   沈拂:“说些有用的。”   系统:“有个旅馆可以留意一下。”   算不上多大名气,看网上的介绍和其他旅馆没有差别,支持团购。   系统:“这家店年年都有住客死亡,多数是猝死,因为住客从前有过心脏病史或是哮喘,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说完调出一连串死亡名单。   系统:“旅馆建于三十年前,不过更早之前这里已经是客栈。”   边说偷瞄一眼客厅,确定姜暮苍离这有几米远,系统邀功道:“我是不是比某人好用多了?”   沈拂满足他的心愿,点头。   系统追问:“有多好用?”   沈拂忽然道:“花快谢了。”   系统一惊,跑过去给头颅浇水。   旅馆环境一般,胜在交通方便,价格也不是很贵,沈拂准备团购时,周六前的房间已经全部被订完,无奈抢购了一间五日后的房间。   他以前执行任务时做过驱鬼师,各种鬼的成因不同,对付方法也不一样,但收拾小鬼还是绰绰有余。   第二天沈拂先去踩点,临走前嘱咐姜暮苍准备些捉鬼的用具。   小爱屁颠屁颠地自己跳进沈拂的兜里一起走,姜暮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没看见。   系统瞅着小花朵,余光扫见姜暮苍正认真地装东西,另一边两个娃娃一前一后跟着赵冉和肌肉男,顿觉房间的气氛太过压抑,跑出去透气。   沈拂回来时他还蹲在单元门口玩泥巴。   嫌弃拉人起来:“回去洗手。”   系统:“难以想象我居然养活了花。”   从前他养什么死什么,连仙人掌和绿萝都活不长,苍天有眼,奇迹终于降临了。   沈拂提醒:“那是骷髅头自己开的。”   系统屏蔽了这句话,自言自语:“我果然还是有养殖天赋的。”   沈拂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还是从前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   一进门就看见姜暮苍站在架子边,系统立时道:“你想对我的头做什么?”   姜暮苍回头看了他一眼,系统秒怂,跑去辛勤浇了水后十分有成就感,“该买点肥料回来。”   话音刚落,几朵花便相继蔫了,沈拂客观评价:“快凋零了。”   系统捏了捏软绵绵的花瓣,沉痛道:“绝对不施肥。”   小花这才恢复了正常。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的不是小花,更不可能是骷髅头,而是饲养的过程。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入住旅馆的日子。   赵冉提出也想去,被沈拂拒绝:“只订到了一间双人房,四个人去太奇怪。”   赵冉悻悻然,忙活了这么久,他还想一睹汤王的真容。   沈拂:“房子里至少安全。”   赵冉指了指自己乌青的眼角,沈拂没再说话。   自从知道肌肉男主动将自己卖了,两人就处在互殴的状态,有趣的是,就连布娃娃都各自为营,每日打滚斗殴。   最终他还是没有如愿被带走,沈拂离开前赵冉眼泪汪汪挥手告别,后一秒就一拳朝肌肉男脸上打去。   系统走在最后面,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忍不住道:“我们该让他付房租费。”   沈拂咳嗽一声:“囚禁人身自由还收房租,不太地道。”   系统反问:“是么?”   沈拂别过头,这娃被带歪了。   旅馆的真实面目比网上照片差了不少,主墙壁刷的是白漆,随着时间流逝,上面糊了不少脏东西。   老板五十岁左右,戴着副眼镜,牙口不全。   沈拂到达的时候,正好有一家三口从楼梯上下来,讨论接下来要去哪里游玩。   “要不要去汤王陵参观?”母亲温柔问。   小孩:“我要去科技馆,失败者有什么好看的?”   老板听闻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在迁安不能说汤王的坏话,会招来恶灵。”   母亲生出些薄怒,走到门口时和自己的丈夫抱怨‘什么年代还这么迷信。’   老板像是没听见,拿出门卡给沈拂。   房间是401号,打扫的挺干净,沈拂挨个角落看了一遍,像是在巡视,回头问姜暮苍:“有没有发现什么?”   姜暮苍摇头:“只有极阴之体才能通灵。”   沈拂震惊:“你都算是千年老尸,连阴阳眼都没有?”   姜暮苍依旧摇头。   沈拂又望向系统,后者指着自己的镜框:“我只有近视眼。”   看不到鬼,那就只有等鬼来。   沈拂做足了游客的样子,等到夜色阑珊,一行人去后面的小吃一条街品尝美食。吃完烧烤已经是十点多,还未进旅馆,就听到焦急的女声从中传出:“我明明看他回来了!”   里面还围着两三个人,年纪大的安慰道:“没事的,大家一起找。”   女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家旅馆怎么能没有摄像头?”   老板无奈道:“不是没有,只是这两天刚好坏了,修理的人明天才能到。”   沈拂走进去询问状况,原来是之前的一家三口爬山回来,母亲觉得旅馆饮料卖的太贵,去旁边的商店买,让小孩先进来等着。   “我是看着他跑进来的!”女人再三强调。   老板:“还是在外面再找一找。”   女人啜泣:“我丈夫已经去报案了。”   丢小孩可不是件小事,知道的住客自发帮忙,女人则坚信小孩就在旅馆里,逐层寻找。   沈拂偏过脸道:“我们也去帮忙找找。”   姜暮苍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淡淡一扫老板。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沈拂在老板脚下看见几个弹珠。   姜暮苍却在这个时候迈步上楼,系统低声道:“那老板有些奇怪,不可能所有摄像头同时坏掉。”   旅馆总共就六层,走到三楼时,女人也在这一层,用力翻着垃圾桶,几乎崩溃地大喊:“找不见,为什么就是找不见?”   “因为他在躲着你。”   女人回过头,看见一个娇小漂亮的少年,“你在胡说什么,孩子怎么可能躲着我?”   “确实,”姜暮苍淡淡道:“如果是真的母亲,亲近都来不及,怎么会躲着?”   系统虽然对指挥官撬自己墙角的事情很有意见,但从来不会怀疑对方的判断,吸了吸鼻子道:“难怪从刚才起,我就闻见她的眼泪有一股腥味。”   泪珠还在啪叽往地上砸落,女人渐渐直起腰,瞳仁几乎完全黑了,发出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士?”   姜暮苍没有回应。   古怪的男音咯咯笑道:“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道士。”   迈着奇怪的步伐走到姜暮苍身边,女人目光贪婪:“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气。”   沈拂适时叫了声‘汤王。’   女人对这个称呼反应很大,痛苦地按着头,腿撞到垃圾桶,眼神重新变得凶恶:“不管你们是谁,今天都得死!”   黑气源源不断从她身上溢出,凝聚在一起,威势骇人。   姜暮苍无视逐渐变大的黑烟,对沈拂道:“怨魂是附身状态,如果我出手,很容伤到躯体本身。”   “我来。”沈拂走到正前方,和女人面对面:“刚好我有一招很久没有试试。”   打开双肩包,随手一摸,取出的是一瓶润滑油。   怔了一下,伸手又掏出了一截软鞭,鞭头处全是奇怪的毛绒,攻击力却很弱。   索性将包里的东西全部往外倒,无数奇妙的用品令人眼花缭乱。   系统啧啧几声,有些用具连他都叫不出名字,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沈拂扭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姜暮苍:“不是让你准备捉鬼用的东西?”   姜暮苍的态度很诚恳:“我以为这次也是那方面的暗示。”   自从上次错过沈拂的主动,现在对方的每句话他都会加以琢磨。尤其是这次,沈拂完全可以自己准备,却特意让他来做,而且最终目的地又是一个闹鬼的小旅馆,宏观上看加深了刺激感,可以定性为又一次投怀入抱。   面对地上数不胜数的玩意,女人的面容逐渐扭曲,像是被羞辱了一样愤怒地望着沈拂:“你变态!”   “……” 第140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面对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沈拂不愿意背这个锅, 温和解释:“这和我无关。”   怨魂不相信他的说辞, 觉得自己被侮辱, 黑气散发的更加浓烈。   姜暮苍自知理亏:“还是我来。”   沈拂目露怀疑。   姜暮苍:“少不得要伤及这具肉身, 不过我会尽量控制住力道, 最多就是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   沈拂也不指望在怨魂面前重新挽回自己的形象, 侧身给他让开道路。   姜暮苍直接走入黑气当中, 皮肤像是被毒雾感染,微微泛青。   系统对指挥官的能力出奇有信心,还分神和沈拂讨论:“这下真看不出他们谁更恐怖。”   姜暮苍的眼眶变成两个黑洞, 完全就是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角色, 纤细的身体凸显了惊悚因素。   千钧一发的时刻, 姜暮苍倏地转过身:“闭上眼睛, 一会儿我施展的术法会对眼睛有损伤。”   沈拂依言照做。   系统是畏惧对方的力量,不得不跟着照做,期间抽空道:“你相信?”   沈拂偏过脸,系统悄咪咪望了一眼,才发觉对方的眼睛始终留着一条缝。   此刻女人的身后出现一副千军万马咆哮的画面, 汤王不但自己有怨, 在他身上,汇聚着无数战死沙场亡灵的恨意。   胳膊一挥,做出摇旗下令的姿势。   士兵的残影齐齐朝着姜暮苍冲来, 试图将之活生生撕裂。   姜暮苍自然不会任人宰割, 手指发出奇怪的扭动, 阳光下连灰尘都看得一清二楚,沈拂目睹其中有数道朦胧的白线,随着姜暮苍的动作相互缠绕分离。   一个又一个布娃娃从虚空中走来,发出欢乐的笑声,前方亡灵士兵在冲锋陷阵,它们的身子被一分为二,漫天白絮飘落,歌谣依旧在持续。   士兵残影被白絮腐化,接连倒下,场景看得人触目惊心。   本来是很精彩的打斗画面,然而沈拂一看到姜暮苍手舞足蹈指挥着一群娃娃,觉得莫名喜感。   突破亡灵士兵的阻碍,女人被娃娃团团包围,尖叫着让它们走开。   娃娃非但没有被推搡的远离,反而跳着舞步越走越近,女人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被勒地太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姜暮苍口中似乎也在吟诵什么,女人坚持不住,一声尖叫后,晕了过去。   沈拂不再掩饰,拉了下系统:“后退。”   系统连忙睁眼,天花板上出现一张怨毒的面容,面积十分大,一张脸延展到这种程度已经看不出美丑,怨魂的嘴巴最是骇人,张口一吸,不管是娃娃还是士兵都被吞噬下咽。   加大力道,试图连同姜暮苍一并吸入。   姜暮苍主动漂浮在半空中,轻轻一抓,直接将人脸从天花板上扯了下来。   怨魂在他手中不断挣扎,活像会说话的人皮面具。   姜暮苍:“把小爱拿出来。”   不用沈拂动作,布娃娃主动跳了出来,对着怨魂拳打脚踢。   沈拂望着它剽悍的动作摇头:“好歹是老对手,你还不如亲自出手给个痛快。”   姜暮苍:“我身上也有很浓厚的死气,能压制却打不散怨魂。”   方才还能勉强看出是张人脸,被布娃娃一揍,五官已经彻底分辨不出。人面越来越小,直至粉碎。   零星的碎片在空气中像是钻石一样闪耀,系统指着半空中:“那里还有一点残体。”   沈拂:“它还能入轮回么?”   姜暮苍:“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判定法则,不过汤王的怨念作恶无数,害了不少人命,恐怕是没有投胎做人的机会。”   打了急救电话折返回大厅,姜暮苍对着老板点了点头:“能伤害到那孩子的东西已经没了。”   老板怔了下,明白可能是遇到高人,转身取下衣架上的大衣,众人这才看清隔板后面还有暗间。   老板将小男孩抱出来,因为长时间空气不流通,小孩的脸蛋憋得通红,一接触到阳光吓得瑟瑟发抖。几番安慰,才渐渐平复,透过他的描述,这一家三口刚出去没多久,母亲就突然发狂打晕了父亲,小孩吓得跑回来求救。   救护车来得很快,女人被用担架抬上车,系统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感而发:“所以在外面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说。”   汤王的怨魂之所以盯上这一家三口,多半是因为小孩子的随口一言。   沈拂:“不过是运气不好,总归有惊无险。”   系统:“汤王的魂魄已灭,我们是不是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见姜暮苍正含情脉脉盯着沈拂,当然,其中的形容词是他自己脑补。   “可以走了?”有意将音量提高。   姜暮苍冷笑:“你大可试试看。”   系统起初没听明白这句话,尝试离开却发现无法脱离世界的桎梏,震惊地朝沈拂看去。   同样试了试,沈拂完全没有任何阻碍。   系统瑟瑟发抖:“我感觉到了世界对我的恶意。”   沈拂紧蹙眉头,望向姜暮苍:“为什么会这样?”   “问他自己。”   系统陷入苦思冥想,沈拂反应比较快:“会不会跟那个头颅有关?”   近来他们碰见的东西中,就属这个比较奇怪。   姜暮苍微微颔首。   系统嘤了一声,朝沈拂靠近:“救我!”   恨铁不成钢,又不能将人活生生扔在这里不管,沈拂咬牙切齿:“谁叫你不安分。”   系统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会被无情地抛弃。   姜暮苍可能是唯一的知情者,沈拂忍着头疼询问:“有什么解决之法?”   后者摇了摇头。   系统回忆起当初自己带出头颅时指挥官发出的一声冷笑,楚楚可怜盯着他看。   姜暮苍缓缓道:“论危险性,我们先前碰上的棺材远在汤王之上。”   系统怔了怔:“你是说我的老邻居?”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危险系数太高,早就会被列为世界的漏洞之一。”   姜暮苍露出微笑:“所以才很有意思。”   系统埋怨过去的自己:“就算如此,和这个头颅有什么关系?”   “没有这么多平白无故的巧合。”   一颗会开花只哄系统开心的头颅,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太过巧合。   系统双手合十面对沈拂:“我还想再抢救一下。”   沈拂叹了口气:“先去你出土的地方看看。”   系统忙不迭点头。   他们到达的时候柳树正沙沙作响,枝条不知疲倦地晃动着,有三两根恰巧从系统身上蹭过。   很平常的一个场景,系统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上次才撬过的土还很松软,没费多大力气棺木一角便已露出。   见状沈拂反而松了口气,总比来了棺材消失不见要好得多,四处都贴着符纸,想要窥得里面究竟葬着什么东西,少不得揭开这些符纸。   系统拉了拉沈拂的袖子:“我记得你也会画符。”   不如等回去画好备用的再来。   沈拂和姜暮苍对视一眼,眨眼间不少布娃娃守在各个角落。   “揭开它。”   系统喉头一动,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去?”   沈拂当着他的面试图撕开一张符纸,无论用多大的力气,还是紧紧黏合再上面。   系统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棺木面前,扯着符纸一端久久没有动静,口中哼唱着歌曲为自己加油打气。   节奏很欢快,就是听不到歌词。   沈拂:“你在磨蹭什么?”   系统:“一首《掀起你的盖头来》献给在场各位。”   “……”   硬生生唱完最后一个字,系统闭着眼将符纸撕开。   几乎就没有用力,轻轻一拽就轻飘飘落在地上,系统忽然心中的畏惧少了许多,连同棺材盖一起打开。   一副很漂亮的骨架,唯独少了头颅。   系统忍不住摸了摸其中一块骨头,这根本不像是人的骨头,完全就是玉的质地。   “琉璃骨。”沈拂想到什么,走过来用手指测量骨间距。   系统:“可我手上的这个头颅完全没有质感。”   沈拂半开玩笑道:“它会开花。”   系统顿时沉默,按捺不住好奇心:“什么是琉璃骨?”   沈拂正准备做解答,瞧见姜暮苍一脸欣赏地看着他:“位面官中不会有资历比你更深之人。”   系统拼命在背后使眼色,示意别说了。   姜暮苍不解,从来都是别人迎合他,首次主动大加称赞,为何沈拂状似不喜。   系统用口型做出提示……年龄。   姜暮苍恍然大悟。   沈拂黑着脸道:“琉璃骨只是因为这骨头剔透,它真正的名字是星空垃圾。”   系统细细聆听,期间余光一刻不停盯着骨头,生怕下一刻会复活攻击人。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则,必须维持绝对的公正,琉璃骨就是它负面情绪的载体。”   系统试着理解:“规则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一直只当那是套程序。   沈拂提醒道:“本质和你并无不同。”   兴趣占了上风,系统追问下去。   沈拂:“最强命种便是受到世界规则垂青的体现,有喜好自然有憎恶,割舍不了偏爱的所以只能由我们来处理,但负面情绪却被抽离出来封印住。”   系统垂头丧气:“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拂毫无波澜地给他分析:“故事的开始总是这样,在漫长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光。”   系统想也不想道:“就像冷血杀神爱上小白兔。”   沈拂点头,之后两人同时僵化在原地。   姜暮苍直觉冷血杀神指的可能是自己,当即皱眉:“小白兔是谁?” 第141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沉默过后, 沈拂冲姜暮苍眨了眨眼, 后者的表情相当精彩,勉强冲他勾了下嘴角。   系统用咳嗽声换回两人的注意力:“我们是不是先要想办法处理这幅骨架?”   阳光下骨骼闪烁着透亮的晶芒,他却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   期待地望着姜暮苍, 寄希望于指挥官能出手解决。   “靠武力不可能。”姜暮苍直言。   系统知道他不会说废话,激动道:“还有什么方式?”   “讲道理。”   系统哑口无言。   沈拂近距离凝视琉璃骨:“既然是规则, 即便是制定规则的人也要遵守。”   骨头竟然动了一下, 似乎对他的说法给予肯定。   沈拂:“谈个条件。”   晶莹剔透的骨头下一秒化为灰烬。   系统:“他这是肯放过我了!”   喜悦的情绪还没持续一秒,灰烬在棺材中拼凑出两个字:守诺。   沈拂蹙眉, 回过头看他:“你都许过什么什么诺言?”   系统:“夏季赛龙舟,冬日踏雪寻梅, 秋……”   沈拂微笑着挥了挥手,做出告别的姿势。   系统连忙道:“为了情话动人,我都是安插了季节做排比,全部实践下来,也不过是一整年的事情。”   沈拂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就要离开时, 姜暮苍提醒道:“这棺材全部是煞气, 必须埋在土下。”   系统主动出力,挖了个十米的深坑,确定棺材不会再见天日后松了口气:“从明天起,我就带着头颅四处游玩,等到明年,我们就能重新回去。”   沈拂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愿如此。”   ……   赵冉的互殴行动正进行到中场休息阶段, 门铃声一响,连忙跑过来。   见到沈拂等人活着回来不知是该喜还是忧,这意味着要迎接新一轮的苦难,但他们如果真的死在外面,自己岂不是永远都无法摆脱布娃娃的控制。   “汤王呢?”   沈拂指了指西天的方向。   肌肉男冲了过来,存着最后的侥幸心理:“那……宝藏呢?”   沈拂摊手。   肌肉男当场昏了过去。   系统遗憾:“当时没有顾虑周全,应该让他交代出宝藏下落才对。”   刚一说完,镜片下双目和沈拂同时波动了一下,双双朝赵冉伸手:“房租。”   赵冉一阵心绞痛,同样昏了过去。   这两人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睁眼就看见系统正好声好气和一个骷髅头说话,赵冉拍了拍胸口,努力没让自己再晕一次。   既然要多待一年,花销势必增多,沈拂晚上开了一次家庭例会,被叫来参与的只有姜暮苍。   “出去赚钱。”四个字点明主题。   姜暮苍没有意见,瞥了眼系统:“他呢?”   沈拂:“他要忙着谈恋爱。”   姜暮苍不敢将内心的意见摆上台面,只能将不公平待遇的原因归咎在系统身上。   沈拂租了家铺子,就在赵长夜的对面,作为陶艺馆,兼卖布娃娃。姜暮苍就是最好的货源,眼见手工制品差不多,决定开业第一天行善积德放生赵冉和肌肉男。   二人就差泪洒长空,赵冉临走前多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把铺子租到那厮对面?”   沈拂:“守店很无聊,每天看他做无谓的努力可以打发时间。”   赵冉一寻思,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表哥还在想着法子复活汤王,立马做出决定:“你们缺免费的伙计不?”   沈拂:“不缺也不嫌多。”   赵冉立马毛遂自荐。   系统好话说尽,骷髅头除了开花,什么都不回应,这会儿听见赵冉要来当店员,怀疑道:“你不是躲那个表哥就跟躲猫猫一样。”   赵冉冷笑道:“看着他白忙活一场让我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沈拂说了句‘觉悟很高’,拍了怕系统的肩膀,也不知是在赞美还是讽刺:“向他学习。”   系统回望骷髅头,欲哭无泪。   店铺的名字很奇怪,叫‘看戏的。’   挂上牌匾这天,沈拂想了想,问姜暮苍:“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地道?”   姜暮苍给他提意见:“不如将汤王的头颅想个办法还给他们,增强可看性。”   系统和赵冉纷纷附和。   沈拂突然发现自己为人还是太过正派,顺便严肃教育对方,品行要端正。   这家铺子自然引起了赵长夜的注意,剪彩时赵长夜特意提了礼物来拜会,想看看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瞧见店里的手工制品后,眼睛一眯:“东西有点意思。”   沈拂知道他是看出了门道,也不隐瞒:“想要在赵老板对面谋生,总要有能拿出手的东西。”   赵长夜听出话中的隐晦含义,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祝生意兴隆。”   留下一盆茂盛的植物就要离开。   “赵老板有没有兴趣同我做笔生意?”   赵长夜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赵某本身就是个生意人,知道任何时候都是卖家赚钱的道理。”   “我知道汤王头颅的下落。”   赵长夜猛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逼沈拂。   “一百万。”沈拂给出报价。   赵长夜声音有些冷:“不劳沈老板费心。”   沈拂:“想买的人可有很多。”   赵长夜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当晚,沈拂的店里有人悄悄潜入,然而还没踏进门槛就被布娃娃揍得找不到南北。   沈拂打开灯照明,窃贼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并没有去追的意思,反而笑眯眯道:“这笔生意就快谈拢了。”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沈拂去倒水喝,系统才敢小声嘀咕:“奸商都没我主黑心,然而他竟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教育我们。”   姜暮苍和赵冉同觉得不可思议。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不出几天赵长夜就表明有要买的意思,沈拂坐地起价,顺便让赵冉出来转了一圈:“你表弟开的是双倍价。”   赵长夜忍了下来,当天就将所有尾款付清。   系统还没反应过来:“好爽快。”   赵冉悄声道:“这就是奸商的策略,如果他今天不掏钱,明天要付的肯定更多一倍。”   系统望向沈拂,后者摇着头暗叹可惜:“应该再拖一拖的。”   摇身一变成为百万富翁,沈拂心情不错地提出关闭店门一天,带领众人上山度假。   山里的美只有在夜间才能最大限度的展现出来,这里有城市中看不到的璀璨夜空,赵冉从前在山中修行过一段时日,看腻了景致,早早钻进帐篷睡觉。   系统抱着头颅长吁短叹。   沈拂被姜暮苍投喂剥好皮的水果:“想开点,你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同物种。”   都是程序,都有bug。且能和世界的规则谈恋爱,听着还挺高级。   系统取下眼镜,捏着眉心道:“有什么用?”   沈拂苦思冥想后道:“你想要的东西他应该都可以找来。”   系统嗤笑一声:“那我要天上的星星。”   话音刚落,一颗流星甩着尾巴从天际划过。   系统手指略微颤抖:“我怎么觉得它离我们越来越近。”   流星光速而来,他们还没来得及起身,只听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像是世界末日一般。赵冉从帐篷中跌跌撞撞跑出来:“是不是地震了?”   声音淹没在碎石落地中,好在落地的石头并不是太大,留下的深坑却十分可怕。   陨石刚好落在离他们几百米远的地方,又大又圆。   系统惊讶地合不拢嘴,姜暮苍冷嘲道:“你怎么不说要月亮?”   赵冉耳膜疼的不行,“还能继续露营么?”   系统默默拆了帐篷,一行人换了座山头。   过去这些日子,头颅表面几乎成为一片花海,现在它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能力,花蕊都跟着摇曳。   一颗星星的坠落没有影响到整片星空的璀璨,经历过刚刚的事故,赵冉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和他们肩并肩赏星星。   过去小半晚,全都被风吹得浑身酸疼。   沈拂瞥了眼系统:“问问它附近有没有温泉。”   头颅没有反应。   又过去片刻,赵冉咽了下口水:“你们有没有感觉地温正在升高?”   说完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好像还有股硫磺的味道。”   系统连忙辣手摧花警告:“要是敢弄出火山爆发,我就把你拿去沉湖。”   还没出现多久的地光急速消退。   系统垂头丧气:“看来短时间内我们不要出来旅游为好。”   沈拂冷淡地做纠正:“只要不上带你就行。”   系统又一次露出被世界抛弃的表情。   姜暮苍面对沈拂时眼神很柔和:“要不要去附近走走?”   沈拂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系统不要再随意开口。   今晚没有月亮,森林里的小路全靠漫天星光照明,难免有些模糊黯淡。   沈拂放慢步伐:“其实你可以不用等我先回去。”   指挥官的头衔地位很高,相应的工作也很重,这和位面官不同,沈拂只要妥善处理好任务,回去后就可以做甩手掌柜。   “已经积累了一部分,不在乎多一年的工作量。”   对视的时间多持续了几秒,夜幕下,姜暮苍慢慢靠近沈拂,难得对方也没有拒绝。   眼见再靠近几厘米就能触碰到柔软的唇瓣,忽然间暴风雨和雷电声齐至,姜暮苍被打断,咬牙道:“他又做了什么?” 第142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瓢泼大雨突至, 碍于雷电, 又不好在树下躲雨。   沈拂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换个眼神。”   姜暮苍错开与他的对视,从叶片上豆大的雨珠看清自己此刻的神情——   就像在看煮熟的鸭子飞了。   “别用望鸭子的眼神看我。”沈拂再度提醒。   姜暮苍重新偏过脸看他,目光中蕴藏着数不清的遗憾。   即便遮雨的效果寥寥无几, 沈拂还是用手挡在头上,同他往营地跑。   系统躲在帐篷里, 披着件外衣, 双手捧着保温杯喝热茶。虽然是同一座山,雨水在这块区域却格外小, 几乎能用毛毛细雨形容。   帐篷拉链都没有完全拉满,系统还能透过露出来的缝隙赏雨透气。   当看到沈拂时, 惊讶不已道:“你们怎么淋成这样?”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姜暮苍特别认真地询问沈拂:“如果我现在冲上去揍他一顿,你会生气么?”   话都没说完,沈拂已经捋起袖子把罪魁祸首从安乐窝中揪出来教他重新做人。   系统嗷呜嗷呜地叫喊,不忘辩解:“我是好心,想给你们制造浪漫的环境。”   “哦?”沈拂说话间并没有停止动手:“你觉得气氛如何?”   早就被淋透, 随便一动袖子就会甩出一片雨珠。   雨珠溅在脸上, 系统心虚,没有说话。   在拳头的威势下,他不得不提前结束这份‘浪漫’的馈赠,乌云层层消退,繁星再一次崭露头角。   沈拂瞧见熟悉的北斗七星,下意识去看姜暮苍, 后者显然也注意到,眼神完全没有好感。   沈拂咳嗽一声,意有所指:“你是哪颗星星?”   回忆起旧时的黑历史,姜暮苍反问:“你最喜欢哪颗?第一颗,第二颗……还是第七颗?”   作为旁观者,系统能听出话中的不对味,恨不得找包零食边吃边看。   沈拂微笑道:“我喜欢最小的。”   姜暮苍唇瓣动了两下,但又绝不愿意承认大小问题。   系统啧啧称奇,将新学到的一招特意记下来,不愧是我主……高人!   明知是投机取巧,姜暮苍也无能为力。眼见他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沈拂不动声色道:“对了,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姜暮苍一怔。   沈拂笑容逐渐消失:“该不会忘了?”   姜暮苍僵硬地岔开话题,“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一种野果,很甜,有润喉的功效,摘来给你吃。”   说罢以最快速度离开。   系统目瞪口呆,拼命搜索记忆:“到底是什么日子?”   “也许是相遇九十天,也许是确立关系满月纪念日……”沈拂打了个呵欠:“谁知道呢?”   系统:“那你刚刚那么说……”   沈拂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你要掌握足够的主动权。”   至少短时间姜暮苍都会是理亏的一方。   串起来一想,系统顿时心惊胆战。   这趟游玩天没亮就提前宣告结束。回去后的几天沈拂以自己感冒为由让系统守了一周店,他们这家店的生意冷清程度完全可以跟对面的棺材铺媲美,系统在百无聊赖中捧着骷髅头,诉说自己人生的不幸。   “昨天我提前回去,他分明是活蹦乱跳的,”系统悲哀道:“支开我过二人世界才是我主的目的。”   骷髅头陪着一起伤心,几朵花渐渐枯萎。   系统更加痛心疾首:“再这么下去你迟早得秃头。”   骷髅头像是被他的话感染,颜色都黯淡了不少   沈拂进店的时候系统正考虑用霸王给骷髅头做大保健,看到有人来,眼前一亮,就差扑上去。   “我知道错了!”   他宁愿汤王还没死,之前还能有些事做,现在每日就是耗时间,无聊才是压倒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拂语重心长:“你要学会耐住寂寞。”   系统目光几次变动,试探道:“不如我们去找汤王的宝藏?”   沈拂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思考可实践性。   “用来打发时间也不错。”门外又走进一人,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   系统不解地望着姜暮苍,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开口帮他讲话。   少数服从多数,虽说觉得此事有哪里透着不对劲,沈拂最终还是在系统渴求的目光中点头。   有关汤王的宝藏知之者甚少,就连野史上都没怎么提到过。   从赵冉那里倒是得到了零星一点信息:“这些年我苦苦研究历史……”   姜暮苍淡淡一扫。   赵冉格外怕他,立马挑重点说:“当时汤国国破在即,宝藏不可能送出太远,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也许汤王玩了一出灯下黑。”   沈拂:“你是说宝藏很有可能就没有出城,就近找了个地方匿藏。”   赵冉点头:“我几次去汤国王都旧址看过,奈何地域面积太大,尽管有此猜测,也不可能真的寸寸土地掘地三尺。”   沈拂当天就买好车票,去往几百公里外的汤王朝旧址,赵冉选择留下来看店,确切说是看自己表哥的好戏。   曾经的王都如今已经成为一座现代化都市,不少历史建筑比较完整的保留下来,是为数不多还算古色古香的城市。行走在这里,可以真切感受到旧时王谢堂前燕的那种悲哀。   没有线索,一行人边吃边逛,偶尔去山上松松土随便挖两铲子,全当活动筋骨。   到了第三天,系统就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仰头长叹:“这样下去恐怕要无功而返,要不我们也学着坊间怪谈召唤笔仙问问?”   姜暮苍冷冷打断他:“没有白吃的午餐,万事万物都需要付出代价。”   运气好了等价交换,运气不好离凉透也就差一步。   系统只得遗憾作罢。   特色小吃和景点全部体验过后,几人开始泡在图书馆,翻阅文化典籍。   这是沈拂第一次从史官的笔下了解姜暮苍,一个叱咤沙场的勇猛帝王一点点在脑海中呈现,一抬头,目光刚好看见姜暮苍的娃娃脸,所有美好的幻想在一瞬间破灭。   书中记载,渊汤在济河一战,渊国以少胜多,大败汤军,此役奠定了武帝一统江山的基石。   沈拂感兴趣的则是汤王在战败后将最宠爱的公主嫁往邻国,为了鼓舞士气,婚礼排场十分大。   “汤王是病急乱投医,”系统不屑道:“陈国不过是个小国,拉它进入战局也改变不了什么。那公主是个烈脾气,硬是在路上赖了一个月不愿走,最后汤王连下三道圣旨,公主无奈才勉强让护送的军队重新上路。”   沈拂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在路上耽搁了一个月?”   系统点头:“真要算起天数其实都不止。”   沈拂翻出一本有图的历史书,让他指出公主出嫁行走的路线。   系统推了推镜框:“你该不会怀疑公主是为了暗藏宝藏才故意拖延时间?”   “未尝没有这个可能,”沈拂道:“从我阅读的资料来看,汤王完全是刚愎自用,容不得人忤逆,可他对这个公主却纵容的有些过分。”   系统陷入沉思:“当初汤王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流放,的确谈不上有多慈爱。”   在地图上画出当初公主和亲的路线,他标注的十分认真,沈拂疑惑:“你记得还挺清楚。”   系统得意:“这就是程序脑的优势。”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现在还早,可以去就近几个点看看。”   系统和沈拂动作同时慢了半拍,确认说话的是姜暮苍后,沈拂起疑:“你似乎对寻宝很上心。”   “没有。”姜暮苍果断否认。   沈拂认为指挥官的配置就是视金钱如粪土,觉着是自己多想,打消刚刚的疑虑。   系统特别画圆圈的地方,有的已经被开发商承包正在建高楼,剩下的全在荒山野岭。说来有些悲哀,虽然不知汤王留下了多少钱财,不过放在今天也许还没有几块地皮实用。   徒步行进了几公里,沈拂靠在树下休息,“今天走的路有点多。”   姜暮苍在他面前弯腰:“我背你。”   为代步的建议心动了一秒钟,很快又拒绝:“算了,现在的你比我还矮半个头。”   这句话像是惊雷砸下,姜暮苍身子摇晃了一下,瞥了眼系统这个拖油瓶,提议道:“我们还是先回去比较好。”   他对现在的柔弱形象多有不满。   系统酝酿了一下感情,都准备大声嚎,沈拂突然直起身体,“走吧。”   三人继续赶路。   最近刨土的事情没少做,由此产生的经验完全可以出书。   过去一个小时,沈拂忽然道:“你的布娃娃有没有挖掘技能?”   姜暮苍迟疑了一下,点头。   沈拂扶着铲子,斜靠着分散身体的重量:“为什么不用?”   姜暮苍目光躲闪了一下,偷瞄因为大汗淋漓湿润的衬衣,两个字说得有些唯唯诺诺:“好看。”   反应过来他在打什么主意,沈拂眉心跳了一下:“给我端正态度。”   姜暮苍屈服,无奈召唤出布娃娃干活。   不知疲惫的布娃娃劳动力要比他们强的多,可以漫山遍野的跑。   繁星变成启明星,第二天的曙光出现,姜暮苍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沈拂困倦,也没怎么失望,活动一下手脚:“走吧。”   下山时,姜暮苍悄悄靠近系统:“宝藏其实就在这座山里。”   系统惊讶:“你刚刚明明……”   姜暮苍打断他的话,“只要你从沈拂身边离开,我就告诉你宝藏的位置。”   “……” 第143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我给你十倍。”   姜暮苍嘴角才泛起的笑容瞬间凝固。   系统:“只要你开口, 我还能继续把价格往高提。”   情绪起伏下, 声音拔高了几度,走在前面的沈拂停住脚步,回头幽幽看了二人一眼。   系统心虚, 率先低下头。   沈拂:“你们在把我当货品交易?”   两人默契摇头。   沈拂露出微笑,“不如这样, 你们先报出一个数字, 公平竞争。”   姜暮苍刚想点头,系统反应过来:“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他是想当中间商。”   宝藏的事至此不了了之。   沈拂真正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已经是几天后,姜暮苍道明另一条原因:“埋在地底下的东西时间一久, 都会沾染些不祥的气息。”   系统听后敢怒不敢言,难怪愿意拿出来跟自己做交易。   和世界规则谈情说爱是什么体验……天边的流云,山涧的小溪,万物都有规则的气息,无论走到哪里,仿佛都有一双眼睛在监视。   迁安是南方的一座城市, 并没有真正的凛冬, 系统帮骷髅头梳理完小花,过来和沈拂抱怨,“我跑到千里外才有可能和他踏雪寻梅。”   沈拂冷笑:“当初许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惆怅?”   系统理直气壮:“诺言这种东西,你去街上拉十个人,九个都不可能实践。”   “渣的都有理,”沈拂清算营业额:“迟早有你哭的时候。”   系统现在已经很想哭。   沈拂停下手上的动作, 忽而抬头,虽然四季的温度相差不大,但过了九月份,路上的行人很多已经穿上了薄外套:“快结束了。”   系统一怔。   沈拂:“过了这个冬天,等你实践完全部的诺言,我们就回去。”   系统没有发出预想中的欢呼,神情是一种异样的平静。   沈拂笑了:“舍不得?”   系统:“相聚离别也有季节性,春天相遇,秋天分离,应该尊重这种规律才对。”   “所以说你和邓三等才最合拍。”   系统一脸嫌弃道:“我可没他那么薄情。”   又过去一个月,等气温更低一些,系统坐了火车,到达最北边的城市,冒着严寒抱着骷髅在零下十几多度的环境中赏梅。   梅花没有想象中耐寒,寒风中花叶发出细微的颤抖,这场雪大约在黄昏时结束。系统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迎着罡风缓步前进。   沈拂和姜暮苍正于旅馆中煮茶驱寒,对他的凄惨视若无睹。   “无情的人哟……”边唱着还不忘过来讨茶喝。   沈拂:“风流债还完了?”   系统小鸡啄米式点头。   喝完最后一口茶,落在身上的规则束缚明显在减弱,眨眼间三人已经化作流光从原地消失。   ……   熟悉的工作间,熟悉的高脚椅,系统表情中的轻松还没持续几秒,脸色就开始一点点黑了下来。   高脚椅上,平稳立在上面的骷髅头正在用摇曳的花瓣跟他打招呼。   系统倒吸一口冷气抱住沈拂:“难道我的未来真的摆脱不了它?”   沈拂环顾一圈,没有瞧见指挥官的身影。   “作为高层,传送点肯定和我们不一样。”系统强迫自己接受现实,还不忘解答他的疑问。   贴心取来传讯器,沈拂摆了摆手,先去翻看墙上的日历。   系统好奇跟着一起探头,很快反应过来:“再过几天就是优秀员工评选。”   沈拂负手而立,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系统的姿态和他一样,过了许久,两人相视一笑,系统忽而说话有些唯唯诺诺:“如果我们同时上领奖台,会不会显得有黑幕?”   沈拂严肃道:“这是靠实力取胜。”   说笑归说笑,谁也不会相信姜暮苍会真的将优秀员工同时颁给他们,水分注得太足,沈拂自己都看不下去。   评比前后是最热闹的日子,除了像沈拂这样通常在开始就失去资格的奇葩存在,绝大部分位面官都会努力提前结束工作,参与评选。   往年这个时候系统还陪着沈拂执行任务,刚走出去,目睹外面的空前繁华也是愣了一下。   “沈拂!”邓三等隔着老远朝他挥手。   挤过人潮几人时隔不少日子后又一次碰面。   邓三等摸了摸系统的脑袋:“嗨,宝贝。”   系统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邓三等对着沈拂眨了眨眼:“谁惹着我们小可爱了?”   沈拂冷淡道:“他自找的。”   邓三等没放在心上,感慨道:“也不知道今年的优秀员工会花落谁家。”   沈拂故作神秘,指了指自己。   邓三等皮笑肉不笑:“除非领导眼睛瞎了。”   “千年的龟。”交谈间,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沈拂:“这是打哪吹来的风,把你吹来了。”   系统阴阳怪气:“我主专门回来和你们竞争评选。”   邓三等虽然也对这个突然插话的位面官不满,听了系统的豪言还是忍不住笑了。   “拭目以待。”沈拂拉了下系统,摇了摇头,系统主动结束这段争执,又跑去其他地方转悠。   姜暮苍回来后便没有再主动联系,之后两日,日子过得平静无波。   “也许是另结新欢。”沈拂喝着茶看报纸,十分淡定。   系统:“就怕他在憋大招。”   正式评比的日子在万众瞩目中降临,今年相比殉职的,位面官总人数还是呈上升状态,会议厅不久前才进行过扩建。   大厅人坐满后,指挥官准点到来,突然看到高大英俊的姜暮苍,沈拂还有点不太适应。   “过去的这段时间,感谢各位的努力。”姜暮苍严肃的时候格外有魅力,“依照惯例,今年会继续评选出优秀位面官十名,优秀系统三名。”   每当他口中念出一个名字,台下就会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邓三等激动地拍了拍沈拂:“竟然有我!”   咽了下口水整理好衣领,紧张到同手同脚上台。   姜暮苍不喜拖延语调故意令人紧张,十个名字念完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有人戳了戳沈拂的后背,轻嘲道:“你不是志在必得?”   沈拂:“好戏还在后面。”   系统有些紧张:“他该不会把我们忘了?”   还没来得及让他畅想一出失忆虐恋,姜暮苍接着开口:“为了提高参与积极性,今年新设立了特别贡献奖,下面我来宣布第一届特别贡献奖的获得者……”   他第一次顿了顿,缓缓念出一个名字:“沈拂。”   满座皆惊,这一刻,就连周边人的呼吸都能清楚听见。   当事人反而最淡定,迎着一众目光走上台,从姜暮苍手中接过奖杯。   “请你说一下获奖感言。”   坐在系统旁边的一位杀马特系统震惊:“这个环节不是很多年前就被刷掉了?”   由于每年的获奖感言都是千篇一律,耗费时间太长,早就被省略。   其实哪里有什么理由,姜暮苍纯粹就是想听沈拂说话。   “首先感谢指挥官对我的肯定。”   系统率先鼓掌,随之响起一派掌声,虽然不知道评选标准是什么,但指挥官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姜暮苍面上隐约有笑意,看着心情不错。   沈拂的发言很简短,就是四面八方感谢了一番,任谁看,都是春风得意。   邓三等咬着衣服:“嫉妒的火焰即将燃烧我。”   沈拂下台后,他还是象征性地恭喜一番。   比起位面官评比,只有三个名额的系统大比更加激烈,宣布到最后竟然再次出现最佳贡献奖,归属于沈拂的系统时,邓三等连勉强的笑容都挂不住。   “黑幕,一定有黑幕。”   这是此刻徜徉在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沈拂也就罢了,毕竟是资历老,得高层喜爱。指挥官新上位,起招揽之心情有可原,但他的系统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到处都是情债,哪里谈得上贡献。   眼见系统捧得大奖而归,无数同僚已经准备一结束立刻向指挥官再次反映,申请取消奖项。   就在他们暗自诽谤时,灯光忽然变暗,是暖黄的橘色,黯淡又柔和。   姜暮苍走到中央,语气笃定又温柔:“今天这个场合诸位同僚几乎都在,借此机会我想对一个人说……”   所有人的心随着语气的停顿提了起来。   邓三等失声道:“不会是我想象的那样吧!”   “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是我想每天睁开眼都能看见的一个人,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和你共度余生?”   他的目光没有一刻迟疑,望定沈拂。   沈拂微微一笑:“诚意很足。”   姜暮苍:“请相信,我的财富与荣耀,都愿与你共享。”   沈拂又一次走上台,只是这次,没有人敢投来轻视的目光,全都沉浸在惊讶中无法自拔。   花瓣和羽毛自天花板降落,也不知姜暮苍用了什么方法,定格在半空中再没有落下。   靠近了,沈拂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急促,尽管目光有些躲闪,对方的眼神却分外真挚。   姜暮苍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你愿意么?”   沈拂向前一步,用拥抱代替了回答。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快要消退时,邓三等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就算是有黑幕,也没人敢再质疑。”   闻者纷纷点头。   姜暮苍回抱住他,像是拥抱住一整个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番外,准备写一个沈拂从前在女儿国执行任务的小番外,指挥官就在其中打个酱油,具体还没想好,你们想看谁的番外— 第144章 番外——统花很美丽   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传来, 沈拂嫌屋子里吵, 搬起椅子跑去外面躺着。   慵懒地晒着太阳,还没放轻松,光源就被遮盖。沈拂无奈睁眼:“让一让。”   系统不情不愿侧过身子:“你怎么能眼睁睁看我病下去?”   沈拂轻嘲:“倘若你曾经没有抛弃过梳理代码的工程师, 早就好了。”   系统唉声叹气:“那人也是个渣,脚踏七只船。”   “你也就比他多了两只, ”沈拂半眯着眼:“不如送你去升级, 杀死病毒一了百了。”   系统无力道:“士可杀不可辱。”   沈拂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招呼他来:“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 如果把感冒传染给别人自己就好了。”   系统:“我查过资料,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沈拂怂恿:“也许有用。”   系统沉思半晌后跃跃欲试。   看清他在打什么主意, 沈拂笑着提醒:“你传染给我,我再去传染给指挥官,你猜结局会怎样?”   系统幽幽看了他一眼,跑回房子揣着骷髅头出来,在阳光下,不停对它说话, 期望达到近距离传染的效果。   骷髅头还挺高兴, 小花抖得格外精神。   接连两天,骷髅头非但没有生病的征兆,骨头的光泽逐渐接近羊脂玉,远看光彩照人。   系统灰心丧气对沈拂诉说自己的不幸:“难道是接触的不够,打个啵行不?”   沈拂叹道:“你觉得它完不完整?”   系统摇头。   沈拂又道:“麻雀虽小尚五脏俱全,一个骷髅, 你还指望像人一样生病?”   系统很早之前就想到这茬,不过是抱着一试的心理:“它有人类的思考能力,甚至情感,也许会有人的生理机能。”   沈拂击掌赞叹:“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优秀。”   系统气得咳嗽:“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把我被骷髅头缠上的事情抖露出去,导致被群嘲最近都不敢出门。”   “至少打响了知名度。”   本来是嘲讽的一句话,不料系统听了还挺高兴,沈拂只感觉腿上压了个沉甸甸的东西,直起腰一看,多了本厚重的书籍。   “这是什么?”   翻开书页全是花花绿绿。   “自传。”系统露出神秘的微笑,“准备下个月公开销售。”   问了定价后,沈拂蹙眉:“是不是太贵了?”   系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再高也有人买。”   沈拂静下心听他的为商之道。   “原本很多人有误解,认为我花名在外,可在不久前,指挥官居然当众向你求婚,所有人在艳羡和不解的同时难免开始寻思,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   说到这里,系统骄傲的抬头挺胸:“他们以为我就是你的爱情导师。”   沈拂陷入沉默。   系统讨好道:“挣回来的钱以后全都存到我们的小金库里。”   是笔划算的买卖,沈拂歇了澄清的心思,开始翻看人生传记,虽是传记,却是完全以第三人称书写,主观性削弱不少——   每年至少有上百个系统产出,新的系统出现意味着有同等数量系统的逝去,多数都是因为位面官在执行任务中殉职,双方是绑定状态,系统自然也会跟着解体。   基本没有位面官能活过千年,不过总有例外,在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千年的龟,位面官中资历最老的一人——沈拂。   沈拂的系统天生惹人喜爱,在有沈阿三这个爱称前,他一直以沈统自称。   也许下一次就会在任务中葬身,沈统深知人生要及时行乐。   他的第一个乐子是在烂漫的春日里遇见。   原本是出门帮沈拂买东西,路上碰到一行面色不善之人正在寻找什么,沈统的出现令他们生出警惕,没找多久就不再这个街区逗留。   沈统多留了个心眼,跑去附近的巷子挨个搜寻,最终在垃圾桶旁听到异动。   开始了!   他激动地握紧双拳,小说里全都是这样描写,自己会救下了不起的大人物,展开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   徒手刨开所有垃圾,看清埋在下面的人顿时就惊了,那张脸说不出的阴冷邪气,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   冷不丁对上一双森然的眼睛,沈统干笑了一下:“打扰了。”   掏出一点钱扔进去当做对方买医药品的开支,尔后又将垃圾一件件重新堆好。   这次相遇只被当做无聊生活的小插曲。   第二日沈统从此地路过,按捺不住好奇心又跑去望了一眼,那人竟然还在垃圾桶旁,给一只流浪狗喂食。   沈统对他的印象改观,转变为同情……是个好人,可惜没长成讨人喜欢的面容。春天的暖阳让同情心数倍增加,买了药回来专程帮忙包扎。   皮肤相当柔滑,这是沈统没有想到的,上药的时候顺便不安分地摸了两下。   受伤的男人十分奇怪,没有拒绝,也不开口。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流浪狗吃完了男人喂得食物,还想着冲上来反咬一口。   果然是长相吃了亏,沈统在心里默默起了个代号……狗不理。   “你不是人。”这是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   任何生物看到他都不可能主动靠近。   沈统声音很低沉:“我是。”   话说得十分有底气,加之眼神十分真挚,根本看不出是在说谎。   男人细细观摩,仿佛在辨别真假。   沈统反而更加淡定,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升级过的系统,旁人根本别想从他身上感觉到特殊的信号波动。   男人慢慢移开眼神,看样子是信了他的鬼话。   “你叫什么?”系统主动搭讪,装作无心再摸一下手,滑嫩细腻,十分舒服。   “我姓姜。”   乍一听这个姓氏愣了一下,沈统很快摇头,这人比自己还能扯,姜家人怎么可能如此狼狈落魄?   “哦。”假装相信,又摸了一把。   男人将他的小动作收归眼底,却不点破:“你是第一个主动靠近我的人。”   沈统暗骂一声矫情,面上却故作关怀。   两人就此熟识。   ……   看到这里,沈拂实在是忍不住,“我让你出去买个豆腐,你竟然去吃别人的豆腐。”   系统咳嗽一声:“这不是重点。”尔后面色一沉:“我哪能想到真是姜家的人。”   沈拂想了想:“他或许没有骗你。”   系统:“难道真有天生惹人嫌的?”   沈拂:“姜家天生能量体要强于普通人,但子嗣存活率低,可以归咎为能量体紊乱。”   系统镜框下的眼睛都忘了眨,“也就是说他的能量体时刻都处于不稳定的波动当中?”   沈拂点头:“所以不会有人愿意靠近他,甚至是系统,会对自身产生不利影响。”   系统指了指自己。   沈拂:“没有改装升级,你都是最原始的配件,不受影响。”   系统叹了口气:“那他是挺惨的,永远得活在狗不理的状态当中。”   “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沈拂迟疑了一下:“也许进入任务世界可以慢慢修复。”   不过这都是假设,对系统来说也只是一段过往,双方结束探讨,沈拂继续看下去——   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即将去执行任务。   男人始终没有告知全名,沈统便以‘姜不理’来称呼他。   “不理,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男人很包容,摇了摇头:“无妨。”   沈统握住他的双手,“我是外星人。”   “……”   “所以我的感知与众不同,不会像别人一样不想靠近你。”沈统尽量用悲叹的语气道:“但现在我要回到自己的星球。”   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   沈统:“我也很舍不得你。”   相处了小半年,少不得有些真情流露,沈统回去后难受了几天,又风风火火陪着沈拂出任务。   执行任务的时间太长,回来后听说内部正在发生政权交替,沈拂保持中立谁都不站,连带沈统也可以继续过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日子。   闲下来外出散步,沈统又一次找到人生的欢乐。   他搭救了一位落水的少女,女孩性格很好,可惜是个哑巴。最让沈统痴迷的是对方的肌肤,在姜不理后,他又一次触碰到如此滑腻的触感,虽然少女长相有些奇怪,彼此却出奇的合拍。   沈统仅存的良知让他在进一步发展前先行道别,少女却不介意,每日亲手做便当期待挽回,沈统过意不去,躲去邓三等那里几天,彻底断了联系。   邓三等:“又要风流,又要有良心,我都想抽你。”   沈统忍住飙泪的冲动:“我已经没有少年时的冲动。”   邓三等踹了他一脚,“晚上有个联谊,去不?”   沈统留着泪点头。   邓三等骂了句渣,结果一到晚上,全都原形毕露。   舞池里的音乐震动着耳膜,邓三等大声对着沈统道:“好玩不?”   沈统跳的更加卖力。   嗨了半个小时,联谊对象全部到齐,沈统头发凌乱地坐回椅子上,打了个招呼。   镜片雾蒙蒙的,看不清人脸。   对面一个男生递过来一张纸巾,“擦擦吧。”   沈统道了声谢,对方的手很冰,但很舒服,让他紧蹙了几天的眉头渐渐舒缓。   ……   沈拂合上书,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系统:“怎么不接着看了,后面更精彩。”   沈拂笑容意味深长:“突然产生一种猜测,先去吃晚饭。”   系统好奇:“什么猜测?”   沈拂拍了拍他的肩膀,摇着头离开。 第145章 番外——统花很美丽2   任何东西运行久了都会产生问题, 世界也是一样。   有漏洞就需要维护, 但总有些任务始终没有人敢接。   “要不要专门指派几个人去?”说话的少女亭亭玉立,正在悉心制作料理,嗓音却是明显的男低音。   香味飘散到另一边, 姜暮苍没有被勾起丝毫食欲,表情是说不尽的嫌弃:“你能不能正常点?”   “上个身份已经废了, 这个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一走近, 姜暮苍就能感受到那股令人不愉快的能量体波动,侧着身子往后移了一些。   一声突兀的提示音插入。   姜暮苍打开界网:“有人接任务了。”   说着瞄了眼少女。   装哑巴久了, ‘少女’本身就不喜说话,没有询问细节, 直接打开自己的界网,下一刻却是突然发声道:“女儿国的任务?”   点开下拉菜单,发现做任务的是沈拂。   姜祁远对沈拂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某种程度上,这人知名度甚至在姜家之上,传闻中任务完成最慢, 存活率最高的人物。   真正让姜祈远不能忘怀的是沈拂的系统, 后者最近又有抛弃自己的倾向。   “听说沈拂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出众,”姜祈远意有所指:“你不如去接触试试。”   姜暮苍一眼就看出他在打什么主意,“我没兴趣参与,何况有这么风流的系统,主人会好到哪里去。”   姜祈远皱眉:“不要随意评判。”   姜暮苍起身走了出去,临到门口微微偏过脸:“别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满街的绫罗绸缎, 乍一看姹紫嫣红。   少年紧紧挨着旁边的男子,“我有点慌。”   路过一位体型庞大的女人,调戏了两句:“哪里来的娇俏小郎君?”   少年贴的更近:“我能不能做回代码?”   沈拂:“不是你说要以本体参与这次任务。”   系统后悔道:“女人主动起来比我想象的可怕,我们这么优秀的长相万一被抢回去做压寨夫君怎么办?”   沈拂淡定道:“习惯就好。”   短短一条小路,走到街尾就有不下六七人对系统搭讪。   “明明你长得更好看。”系统受不住惊吓:“为什么都在打我的主意?”   “年纪。”沈拂道:“我这个年纪,在这里已经算是大龄男青年。”   系统亏咋一张娃娃脸上。   “先去找个谋生的营当,”他揉了揉脸蛋,感叹长得嫩就是不好:“你说这次任务会很快完成,我都没带多少钱。”   沈拂揭破原因:“是谁吃住都要最豪华的,连坐船都要包下一艘。”   系统讪笑:“有问题应该及时找解决的办法才对。”   沈拂:“在这里,男子不能抛头露面做生意。”   系统抱着希望:“总有例外。”   沈拂点头:“经过我多日考察,可以开勾栏院。”   系统愣在原地。   沈拂:“你做花魁。”   “那你呢?”   “老鸨。”   系统泫然欲泣:“你信不信我一头撞死在这堵墙上?”   沈拂侧身给他让开道路,还专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   这话也就是吓吓他,沈拂还没有丧病到那种程度。   没有钱租上等的客栈,他们也不敢去一般的地方投宿。   系统深以为然:“搁在任何一个其他朝代,这就等同于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带着妙龄少女在在外借宿,很容易引来不轨之徒。”   沈徐娘:……   被狠狠教训一顿后,系统被带去乱葬岗,跟树袋熊一样扒在对方身上:“不要杀统抛尸。”   沈拂拖着他往前走:“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宿。”   系统放下心来。   随便找了个小坡一靠,两人很快入梦。   沈拂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入睡,睡到半夜,忽然从梦中被人摇醒。   推开胡作非为的小爪子,没有睁眼偏过身继续睡:“又有什么幺蛾子?”   系统:“那边有动静。”   沈拂:“哦。”   系统大着胆子拾了跟木棍过去察看情况,土里的响动声很大,像是什么东西往外钻一样。   “我是该帮忙挖出来还是找个大石头压上去?”   沈拂:“随意。不过多半是什么人还没断气就被匆匆掩埋。”   想到他在身边,系统胆子大了一倍,抄起家伙就开始往外刨土,真如沈拂所言,没过多久就有一双手伸出。   瘦骨嶙峋,皮肤像是被火烧一样,待他全部出土,整个人如同行走的焦炭。   系统一惊,后退一步撞到人身上,回头一看,沈拂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这算是活得还是诈尸?”连忙小声问。   沈拂蹙眉:“大概被天打雷劈过。”   这人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好在宽大,没有暴露出可怕的肌肤。   “谢谢你们救了我。”开口的声音十分沙哑。   系统:“你有地方去不?”   那人没有即刻回答,一双眼珠黑白分明,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系统觉得他在毁容前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很少有人眼睛会长得这般漂亮。   那人摇了摇头。   “那你叫什么?”   “祁远。”   系统用眼神询问沈拂怎么处理。   “祁远?”沈拂陷入深思:“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祁远目光闪烁几下:“世上同名同姓者无数,算不得稀罕事。”   沈拂在意的不是名字,也并不害怕枯树一样的皮肤,拉开他的袖子仔细观察,“你给我的感觉,仿佛是在被这个世界排斥。”   祁远心下一惊,突然意识到对方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脉搏上,也不知刚刚的心跳变化有没有被察觉。   系统轻声和沈拂交流,“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不必放在心上。”   沈拂:“我是担心会不会有跟我们一样的存在。”   系统惊讶,“不是执行任务的位面官,贸然进入一个位面,绝对会被规则绞杀。”   沈拂虽然也知道这种想法很是荒谬,但面前形如焦炭的人,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在他看来,宛如一个意识支撑着躯体还在行动。   他一向安分守己,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再看没心没肺笑着的系统,疑窦丛生:“你最近有没有招惹过什么大人物?”   系统摇头,细数近期勾引过的存在:“一个是个哑女,还有一个是在ktv认识的,哪能有什么身份。”   沈拂姑且信了,给了些碎钱打发人离开。   祁远:“我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出去也会被当做妖怪。”   系统近来小跟班做久了,而且在外总是受到调戏,要是有这么一个下手,对自己有坏心思,也得被吓走,当下道:“会功夫么?”   祁远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一点点。”   系统又对沈拂道:“不如把他留下?”   沈拂面无表情:“日后若是成了祸患,你自己负责。”   系统拍胸脯保证:“我早已阅尽千帆,在这里,他休想掀起一点风浪。”   细思这次任务的进度已经进行了大半,沈拂想了想,如了他的愿。   乱葬岗一夜,系统喜提新手下一枚。   祁远很安静,每日以斗笠遮面,有时沈拂和系统出去办事,他能在一个墙角呆上一天等着,落魄程度让路过的人以为是乞丐,还会施舍几枚铜钱。   沈拂的任务是将佛教中‘善’的思想传播给皇女,使之在潜移默化中能够舍弃暴虐的性格,白天他多是装神弄鬼,制造神仙下凡的假象,让皇女相信皇权乃是上天赐予,她必须要依附上天的意志。   用的招数多半是江湖术士用烂的,好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这种职业,进行起来方便又有影响力。   这日沈拂完成‘骗局’已经是深夜,系统在背后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老远就看见祁远坐在角落,寒颤又坚定。   系统困倦道:“背我前进。”   祁远只剩下皮包骨头,力气却出奇大,轻轻松松就背着人往前走。   路上遇见醉酒的女人,朦胧中看见系统的脸眼前一亮,伸出手就朝屁股上摸,嘴里还嘀咕不清叫着小郎君。   还没来得及更近一步,手腕在半空中硬生生用力抓住,女人当即痛的清醒。   焦炭一样的手瞧着没用多大的力气,骨头裂开的声音却是在黑夜中清楚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女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祁远继续背着人往前走,仿佛刚刚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系统没了睡意,打了个呵欠:“你这么厉害,怎么还会被烧成这幅样子扔到乱葬岗?”   祁远平静回应:“世上厉害的东西不计其数。”   系统撇了撇嘴:“那倒也是。”   沈拂突然道:“天道厉害么?”   祁远:“自然。”   沈拂又问:“有没有人能突破天道的束缚?”   黑暗中,祁远的声音比平时少了一分沙哑:“只要有心,有能力,没有真正的禁锢之说。”   夜风吹来,系统不由打了个寒颤,戳了戳枯瘦的脊梁骨:“你该不会被夜魔附身了?”   祁远咧着嘴,笑声听着很单纯:“不久前我在路边等你们,刚好听见类似的对话。”   系统莫名松了口气。   前面就是酒铺,不少酒客摇晃着身子而归,无一不是色眯眯盯着系统看上两眼,这几个还算比较有素质,没像方才的女人一样动手动脚。   沈拂掐了掐他的脸:“蓝颜祸水,带你出门都是麻烦。”   系统状似伤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有办法,”从来不主动插话的祁远道:“城北有个庙,调戏出家人是大罪,只要遁入空门便不会有人再敢来骚扰。”   沈拂当机立断:“好主意。”   “……”   何冤何仇! 第146章 番外——巫牧之   作为一只上古时期就存在的魔头, 巫牧之至今仍然顽强的活着。   他记不清自己已经活了多久, 都说人年纪越大,越能看破生死。   在巫牧之看来,这就是狗屁不通的说法,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为什么保健品在老年人那里永远有市场, 岁数大了, 反而更加忧心生死。   看淡不了生死,他更无法脱离红尘。   魔头很喜欢自己名字中的‘牧’字, 人生就是牧羊,总不能一直在一块草地上转悠。可惜现在, 他这匹放荡不羁的老绵羊被圈养了,对方还是一只龙。   张止水的别墅钥匙还在巫牧之手上,那人果真没有再回来,他曾叫乌鸦私下偷偷卜了一挂,依旧测算不出张止水的消息。   就连宋听风,也在不久前消失匿迹。   一如他们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   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巫牧之最近常常想到从前, 免不了徒增烦恼,自认不能再这么悲观下去,要出门找些事做。   值得欣慰的是,龙有休眠期,而且十分长,龙王闭关后, 巫牧之终于迎来了短暂的自由。   龙王闭关前,曾派出一位忠奴贴身跟着巫牧之。   “为什么来看守我的不是只美人鱼?”巫牧之斜靠在榻上,不满地摇头。   回答他的忠仆瞧着年纪已经很大,留着两道花白的胡须。   “王对您的人品抱有怀疑。”忠仆贴心地作了回应。   巫牧之黑着脸:“不让去联谊,不让去酒吧,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忠仆:“王交代过,您要觉得无聊,可以找份工作打发时间。”   这句话说完,两人陷入漫长的沉默,就在忠仆以为巫牧之终于可以安生两天,他忽然坐直身体:“我要去娱乐圈发展。”   龙王限制他的出行,自己做明星也算是正常工作。   巫牧之的双眼迸发出强烈的光彩,仿佛已经看到有激烈的吻戏和床戏正在远方朝着自己挥手。   忠仆皱着眉头,觉得不妥,但又找不出推脱的理由,“倘若您真的下定决心,请注意一言一行,并且我不会进行注资。”   巫牧之摆摆手,表示不用。   每年正规传媒学校毕业的学生数以万计,其中最后能真正上位的屈指可数,巫牧之作为娱乐圈初来乍到的小透明,没有任何带资进组的想法,专门等着别人来潜自己。   去年有一部大热的电视剧,今年要拍续集,有了前作的热度,前来面试的演员众多。   轮到巫牧之进场,他非但没有表现出谦逊的态度,反而下巴微抬,做足了高傲的姿态。久经花丛,深知这样刚烈的人设更容易激起别人的征服欲。   极度完美的五官,长发,发梢是温柔的蔚蓝色。   导演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自傲,看了第一眼,就立马怕拍桌子:“就你了。”   先不说演技,单凭这幅相貌,放出去就是话题度。   巫牧之一怔,说好的潜规则呢?   再看导演,三十来岁,长着一双风流的桃花眼,一看就是花花肠子不少。   巫牧之定住心思,放长线钓大鱼,对方这是打定主意想要吊着自己的胃口。   续集拍的再用心,也不会有前作的精彩,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导演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这次挑演员更看重相貌,争取将热度炒起来。   巫牧之进组后看到内定的女一号,立时眼前一亮,再看其余的配角,个顶个的美貌,再次肯定自己进娱乐圈的决定。   他制定了详细的方案,先和编剧混熟,看看多少集能进吻戏,再和导演套近乎,想办法让后者把尺度拍大一些。   编剧是女孩子,想要靠近就要委婉。   巫牧之中途休息时专门找离近的地方坐。   “下雨了。”   正在检查剧本的女生闻言条件发射伸出手,果然有细细的雨珠坠落,喃喃道:“怎么会,我上午专门看了天气预报。”   刚开始雨势还不明显,风一刮,雨突然变得迅猛。   女生赶紧往树下跑,落在颈间冰凉的雨丝突然少了,一抬头,头顶多了把黑伞。   巫牧之将伞递出去,女生慌忙拒绝。   风很凉,却吹不散暧昧的气息。   巫牧之单手插在兜里,一只手举着伞前伸,画面像极了漫画中的人物:“拿着吧,你的笔记本电脑比我更需要它。”   女生脸一红,小声说了句谢谢。   暗恋是种微妙的化学反应,特定的场合,一张俊美的面容条件已经十分充足。   编剧也才二十多岁,正如巫牧之预料的那样,对他产生了不可抗拒的情愫。暗恋的特质是容易嫉妒和酸涩,编剧回到酒店便躺在床上,柔软的触觉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   想要独占一个人的心思如何也停止不住,女生也知道凭借巫牧之的长相,迟早在娱乐圈大火,自己与他并无可能。   盯着剧本看了又看,将原本准备新加的一场吻戏重重用笔划去。   起码这一次,就让她狭隘一下。   这一晚,编剧在不停思索,还有哪里男女主的亲密戏可以减少一些。   再说巫牧之那边,自以为诡计得逞,翌日一早就去搭讪,“后面的剧本写好了么?”   续集完全就是为了圈钱,剧本是根据小说改的,编剧还在修改,已经为了赶时间开拍。   “还、还在改,不过接下来的几场已经差不多了,晚上就发给你。”   巫牧之掩饰住语气中的渴望:“有吻戏么?”   天生一副高冷的长相,连带的语气都显得凉薄,女生自我感官作祟,从中听出厌恶的情绪,心跳的更快,暗忖他果然讨厌近距离的身体接触,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帮他。   “你放心,不会有的。”轻声保证。   巫牧之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女生低着头,重复一遍跑走。   巫牧之一个人在原地静坐了好几分钟,直到同剧组的演员来叫他,才如梦初醒。   一场戏浑浑噩噩拍完,等到太阳落山,他才重新冷静下来。   没有吻戏也没关系,可以进行床戏。   放弃编剧,转而去导演那里,导演正在玩手机,看见他拍了张照。   光线暗淡,五官轮廓在闪光灯下却更加深邃,导演怔了一下,没想到随手一拍会有这种效果。   将照片传到剧组微博,本来只是一时兴起,过了一个小时觉得不好,有曝光形象的嫌疑,准备删掉,再一看,微博的粉丝暴增数万。   修仙玩手机的大有人在,窥得巫牧之的颜俱是惊为天人。   总有些人红的莫名其妙,巫牧之背后还有一个专门炒作的团队,电视剧未播先红,巫牧之本人更是获得‘高冷男神’的称号。   很快曝出剧里的一头青丝并非假发,巫牧之本身就是长发,他的‘仙男’人设更加坐稳了。   导演觉得好不容易有个人设,就得使劲凹,编剧适时提意见要求剧本二改,将原本的亲密戏全部换成巫牧之对送上门来的女二号不假辞色。   “现在电视剧都是以尺度为话题,我们可以反行其道,把没有吻戏也能拍出高质量的效果当做宣传卖点。”   导演觉得有道理,要求巫牧之即便面对女主角也要做出不苟言笑的态度。   一天戏拍下来,巫牧之身心俱疲地回到酒店。   桌子上有泡好的热茶,巫牧之头疼的厉害,直接栽倒在床上,以为准备好一切的是忠仆,抱怨道:“娱乐圈比我想象中复杂的多。”   居然没有人想潜他!   巫牧之反省自己:“我决定改头换面,去日本出道。”   “是么?”   不咸不淡的两个音飘过来,巫牧之从繁衍的美梦中清醒,睁眼就看见上方盘踞着一条龙。   金光闪闪,威风极了。   没控制住,当场飙出一句脏话。   龙从来和美感扯不上关系,即便是缩小版的龙。   龙王这次修炼出关,肉身更为强悍,光是龙爪瞧着都有撕裂苍穹的气势。   若不是封印,巫牧之哪能受困于龙,感受到他修为的暴增,心下难免嫉妒一番。龙是得运而生,魔头们则要看老天爷的眼色过日子,它却可以时刻汲取着天地精华。   “别总来干涉我的私生活,”巫牧之的眼睛有些危险地眯起:“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龙王面无愠意,语气平和道:“可以,不过在你展开新生活前,烦请先去龙谷一趟。”   巫牧之脸色一变,龙可不是好惹的生物,皮糙肉厚难打,打死了一只惹来一群拼命的,说起来他那几笔风流债还有张止水的手笔。现在可好,对方交代几句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还要继续收拾烂摊子。   似乎被这条理由打动,巫牧之将原因全部归咎在张止水身上,继续顾影自怜。   “我就是随口一说。”权衡再三,巫牧之从床上坐起来,端着热茶咕噜噜喝着,希望借此冲淡烦躁的情绪。   “我也是。”龙王化作人形,坐在凳子上,一副居家好男人的形象。   巫牧之恨得牙痒痒。   龙王出关意味着种种荒诞的想法付之一炬,他完全就是一个恐怖的粉丝头子形象,顶着一张冷冰冰的容颜,二十四小时刷着网上巫牧之的新闻,并且还妄想成为其经纪人。   “做经纪人要有人脉,经验,能力,”巫牧之嫌弃道:“你能帮忙做什么?”   没资源也就罢了,还不会和人打交道。   龙王一本正经道:“我可以陪吃陪喝陪睡,当然只限于对你。”   巫牧之黑着脸按自己的理解翻译:“所以你要在我这里白吃白住?”   龙王抬眼看他:“只要你开心就好。”   “……” 第147章 番外——深渊兽   “别送了, 回去吧。”   深渊兽用触角碰了碰宋听风:“不走。”   它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解除契约双方却都没有受到影响。   宋听风叹了口气:“我要去找一个人。”   深渊兽原本就是赤红的眼睛出现血丝, 重复道:“不走。”   宋听风摸了摸它的脑袋:“日后我寻到漏洞,会想办法来看你一趟。”   深渊兽不知道他口中的漏洞指的是什么,有了希望之后, 心底的悲伤似乎淡去一些。   宋听风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容,和这皑皑白雪相映衬, 圣洁美丽:“往好处想, 以后不会有人再管你进食,夜不归宿, 也不会有人让你去传话……”   深渊兽触角抖了抖,宛如投入到他所描写的美好画卷里, 改口道:“再见。”   “……”   宋听风的消失仅仅在一瞬间,深渊兽的面前已然空空如也,它的所有触角耸拉下来,怅然若失。   无论走到哪里,深渊兽永远是天地间没有任何人想靠近的生物,宋听风走后的一百天, 它得了厌食症, 再美味邪恶的血液对它来说都没有丝毫诱惑力。   白天,能安稳在一棵大树上一动不动栖息着。无波无澜的日子持续到这日飞过市中心,于广告牌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巫牧之拿着一瓶饮料,表情冷酷。   深渊兽开始留意最近的广告,发现很多代言人都是巫牧之。   这头来自远古的魔王竟然都去当了明星。   深渊兽没有多想,就去投靠巫牧之。   昔日的大魔王翘着二郎腿很没形象地半靠在贵妃椅上, 背后还有龙王帮忙捏肩,哪里还有丝毫明星的气质。   “宋听风走了?”   深渊兽被戳到了痛处,发出两声低鸣,刹那间整个屋子开始晃动。   巫牧之:“觉得寂寞空虚冷?”   深渊兽停止发音,陷入沉思,它不知道什么是寂寞,但是心里很不好受。   巫牧之苦思冥想一番:“天地间又不止你一个凶兽,可以去找其他人做朋友。”   深渊兽嗤之以鼻。   龙王:“不一定要凶兽,瑞兽反而会更好。”   巫牧之和深渊兽同时看向他,龙王淡淡道:“瑞兽被天地庇护,身上的祥瑞之气或许可以抵抗深渊兽的诅咒之力。”   巫牧之:“你有认识的瑞兽朋友?”   “麒麟。”   巫牧之来了兴趣,他还以为麒麟朱雀等瑞兽早就在远古的浩劫中消失,没想到还有幸存者,果然被上天宠爱的孩子待遇就是不一样:“传言麒麟性格温和,刚好可以和深渊兽形成互补。”   龙王渐渐皱起眉头:“他的性格……不太好。”   巫牧之一怔,能让龙王评定为性格不好的,差不多可以等同于恶霸级别。   龙王:“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不好,只是麒麟不喜多言,正好他最近要招秘书,我可以带深渊兽过去。”   深渊兽晃动着小脑袋,触角在桌子上比划了几下。   龙王:“说是秘书,不过是他的生活助理,麒麟已经辞退过上百余人,都是嫌弃对方话多,你正合适。”   巫牧之想明白其中关键,说了声‘原来如此。’   深渊兽偏转脑袋,好奇求解。   巫牧之:“麒麟是祥瑞伴生,举手投足都有祥瑞之气散发,乃至说话,和他接近的人无一不想沾染因果。”   当天龙王便带深渊兽去拜访老友,麒麟的外貌真正应了温润如玉四字,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点戾气,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龙王介绍深渊兽时,麒麟:“它能做什么?”   一张口,房间仿佛成了云端,处处烟雾缭绕。   深渊兽变化了一下大小,证明搬运文件和基本的琐事料理不成问题。   麒麟虽然对外貌不太满意,看在龙王的面子上还是点头:“少说话,多做事。”   深渊兽点头,表示同意以上要求。   龙王留下深渊兽便离开,套用他的话,一分钟不在巫牧之都会网上各种骚聊。   深渊兽有一间专属的房间,晚上出去捕猎,白天按照麒麟的吩咐做事。   一开始,麒麟以为对方是在隐忍,整整三个月,季节都变化了一轮,深渊兽竟然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麒麟险些以为自己在和空气生活。   一个凉风徐徐的晚上,麒麟率先忍不住,“你还没有自我介绍过。”   深渊兽言触角指了指自己,一开口诅咒之力便四处飘荡:“我,深渊兽。”   麒麟等着后面的话,过去十分钟,深渊兽始终未曾再开口,方才意识到已经没有后话。   深渊兽很多方面深受宋听风的影响,工作效率很高,甚至还能用触角打键盘,发邮件,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巫牧之最近大火,电视中都是他人面兽心的模样,麒麟看了两眼,起身假意去倒水,路过深渊兽身边,故意碰了下它。   深渊兽险些被碰到,像个不倒翁一样在半空中立起来,稳稳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麒麟咳嗽一声,刚想说可以偶尔说些话,时钟指针正好摆过了十二点,深渊兽一看觅食时间已经到了,飞出去寻找食物。   麒麟想了想,跟在后面。   深渊兽察觉到,也没有回头,自顾自寻找猎物,夜晚有很多脏东西,没过多久,就在公园的池塘发现美味。   水鬼同样在等待食物,总有贪玩的孩子偷偷溜出来下水玩,他需要的仅仅是耐心,一点点的缠绕住小孩的脚趾,将他们往深渊处拉去。   没有想到,今晚自己迎来了真正的深渊。   深渊兽从水中央蜻蜓点水划过,水下的东西奋力挣扎,扑腾出水花,依旧没能逃脱魔爪,水鬼的身体在慢慢变淡,水分加剧流逝。   自始至终,深渊兽都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就连进食都很安静,赤红的瞳孔注意到随后赶来的麒麟,一脸餍足把水鬼的残骸重新扔回池塘。   麒麟心底忽然涌上一丝绝望,连吃饭都不吧唧嘴,看来让它主动说话是真的没有可能。   深渊兽没有感受到那份心情,揉了揉撑起来的肚子,找了处泥巴地打滚消食。回去已经是凌晨,它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视机,深渊兽最近热衷追剧,还是巫牧之演的。   麒麟不无厌恶道:“一只魔头搔首弄姿有什么好看的?”   深渊兽慢慢偏转过脑袋:“假,有趣。”   时隔三个月第二次开口,麒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提议道:“我去问问龙王,这只魔头最近没有行程安排,要不要去上门拜访一下?”   深渊兽觉得人家帮自己找了份工作,是该表示一下感谢,点了点头。   精心准备了一份果篮,深渊兽认真开始人生头一次串门行动。   巫牧之正在房子涮火锅吃,听到门铃声也不愿意动弹,龙王要给他剥虾,也没有空开门。   深渊兽从窗户飞了进来,然后飞到玄关处帮麒麟把门打开。   龙王将虾仁放到巫牧之碗里,头也不抬道:“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麒麟:“介意不介意一起吃?”   巫牧之和龙王同时停下动作,龙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被附身的征兆。   巫牧之这次主动起身添了副碗筷。   麒麟尝了一口:“不错。”   龙王放下筷子,问得毫不留情:“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从前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现在居然会主动找话。   麒麟没有回答,继续用餐。   中途深渊兽去了趟洗手间,龙王道:“给你新找的秘书如何?”   麒麟:“很好。”   深渊兽回来后,龙王当着麒麟的面将刚刚的话重新问了一遍,只不过换了人称:“给你找的老板如何?”   “很好,”深渊兽留下两个相同的字,“可惜话太多。”   这是深渊兽近期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对于龙王来说,内容引起了极度舒适,想当年麒麟初来龙谷作客,曾当面指责龙谷太过吵闹,不是个适合潜心修炼之地。   要知道龙谷每年至少有一半龙都处于休眠状态,就这样麒麟还嫌吵。   此情此情,龙王心中浮上三个字:现世报。   麒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认真询问:“我很吵么?”   触角在桌上点了两下,表示是可以忍受的范围。   麒麟陷入反思,发现自己最近的确是经常没话找话说。   巫牧之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好好的一座冰山,硬是被逼成了话痨,不愧曾经是宋听风的契约兽,害人的本领不浅。   深渊兽对于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却很懂得客套,要了个小碟子,蘸着调料多少吃了点。   这场串门性质上说白了就是蹭吃蹭喝,深渊兽饭后静静趴在窗户上,凝视夜幕,赤瞳血色隐约消褪了一些。   巫牧之收拾盘子,瞧见它这副样子,拿着鱼骨头戳了戳,“宋听风那个没良心的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回来。”   深渊兽歪着脑袋,不哭不闹,安静的让人觉得几乎无害。   巫牧之一下心软了,“活下去,长久的活着,总会有重逢的时候。”   黑暗的夜空突然出现几朵不合时宜的白云,变化出一朵莲花飘到深渊兽面前。   麒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喜欢么?”   深渊兽赤瞳闪烁了两下,傲娇地别过脸:“聒噪。” 第148章 番外——逐梦之旅+狗血连续剧   做人要有良心。   沈拂看见有人在界网上发了一条动态, 并附上一张‘省亲’图。   这是不久前一名位面官在界网出纰漏时回到之前执行任务的一个世界, 特意照了张全家福。   系统用喇叭在一旁唱着《常回家看看》。   获得一记眼刀后,讪讪停下。   “我们要不要也回到之前的任务世界看看?”系统眼巴巴建议。   “放在平时危险程度有些高。”沈拂拉开界网,摸了摸下巴:“不过也未尝不可。”   界网最近确实有不少漏洞可钻, 已经有好几个位面官成功过,沈拂凡事讲究安全, 将他的提议放在计划表里, “等我有了具体的想法再说。”   系统已经算是相当满足,起码有实施的可能。   指挥官和沈拂有了未婚夫夫这层关系后, 就开始在原地踏步,他对待感情格外小心, 只敢每天厚着脸皮来工作室约会,更近一步的想法却是根本都不敢提。   夜幕降临,指挥官过来蹭饭,系统正在完善代码,见状小心对沈拂道:“一看就是故意来这么晚,想借故在此留宿。”   沈拂若有所思:“你很懂嘛。”   系统冷哼一声:“都是我玩剩下的招数。”   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饭, 骷髅头也上桌了, 在一堆香辣的菜品间散发独特的花香。   酒过三巡,沈拂突然提起回任务世界的事情。   指挥官跟他抱有一样的想法,可以考虑,但要慎重。   沈拂忽然有感而发:“倘若人生也有重来的可能……”   姜暮苍没有说话,即便是他们,也不可能有让时光回溯的可能,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沈拂过去的好奇:“你年少时可有什么遗憾?”   若是有,自己可以试着帮忙完成。   沈拂眯了眯眼,又摇头,“遗憾少有,只是偶尔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念头,比如换份职业。”   大概觉着这个话题太过伤感,想要转移,偏过头问系统:“你呢?”   系统醉眼迷离:“人不风流枉少年,我这辈子值了。”   话一说完,桌上诡异的沉默了。   花香寡淡不少,骷髅头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沈拂侧目望去,失笑无言。   唯有系统的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数道不同身影。   姜暮苍忽视面前所有人的心思,凝视沈拂道:“你想换个什么职业?”   沈拂笑眯眯地凑过去,呼吸都快扑到对方脸上:“你会帮我实现么?”   原本只想着尽力而为,这一口热气吹到耳边,姜暮苍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点头允诺。   沈拂:“我想当理发师。”   支着脑袋目光中有灼热的色彩,像是已经陷入那样美好的畅想当中。   “这有什么难的?”姜暮苍当即用通讯器联系,一碗饭还没下肚,又有几位来客拜访。   沈拂去开的门,回头用目光询问这些人的身份。   姜暮苍大致介绍了几句,来人属于姜家年轻的一辈,在他们身上,完全可以印证基因的强大性,都是年轻俊美,气质非凡。   最重要的是一个‘冷’字,这个特质在姜家人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姜家亲情淡薄,讲究地位和阶级,姜暮苍如今最有成就,其他人便会给予一定的尊崇。   “你可以把他们看作客户。”姜暮苍道。   沈拂看着一个个完美的头型,目光有几分痴意,再三确认:“可以么?”   姜暮苍颔首。   来的几个姜家子弟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闭目养神,他们也是才执行完任务不久,现在身心疲惫。   沈拂磨刀霍霍,寻找了半天,力求逼真,没有布料,便给第一位客人系上围裙。   “想要什么发型。”耐心询问顾客需求。   “随意。”   沈拂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举手投足很有理发师的范儿。   捋顺,推平,再推平……一气呵成。   “结束了。”两个小时过去,沈拂擦去额头的汗珠,转过身笑得明媚:“如何?”   姜暮苍愣了一下,违心道:“挺好。”   僵硬地推了推几名还在睡梦中的姜家子弟:“醒醒。”   “好了?”率先醒来的看了看表,“怎么弄得这么晚?”   他们平时有专门的造型师,连镜子也不照,剪坏了回去再找造型师修整就好。   抖落肩上的碎发,顺便揉了揉头发——   头发……呢?   姜暮苍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将沈拂护在身后,系统更快将门打开,进可攻退可守。   沈拂也知道闯祸了,酒意此刻也醒的差不多,“我只会一种发型。”   为首的姜家子弟脸都黑了:“都剃光了,拿来的型?!”   这个解释确实苍白无力,沈拂讪笑两声:“要不吃口饭再走?”   姜暮苍咳嗽一声:“回头我寻几个理发师,还有机会挽救。”   姜家子弟呵呵一笑。   系统小声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场面一瞬间相当尴尬。   姜家子弟怒斥:“现在家族年轻一辈除了你,谁还有头发!”   桌上的骷髅头花瓣不停晃动,可惜没有人注意到。   姜暮苍叹道:“我会找几个魂穿的任务分配给你们。”   几名姜家子弟眼前一亮,魂穿的好处大家都懂,一旦失败了顶多损失点能量体。   风波勉强平息了,得了好处,姜家子弟便前后脚离开。   沈拂舒了口气,同时又觉心愿已了,给这么多人剔头心情相当舒爽。   一开心,人就大度了很多,转而问系统:“真没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系统深思后道:“没有。”   他就那点风流韵事,一只蝴蝶飞过万花丛,哪里还有什么更加绚丽的梦想。   沈拂:“还是同从前一样,没有愿望,不执拗,不做无谓苦痛的挣扎。”   “我痛苦过。”谁料系统突然道:“昨夜我梦见骷髅头被不小心摔碎。”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感性的时候,沈拂好心安慰:“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系统露出更悲伤的表情,“所以我后来又去找了新欢也是不可能的。”   “……”   彻底无视之,沈拂最后问姜暮苍:“你呢?”   姜暮苍:“我希望你身边不会有闲杂人等。”   说话的同时目光重重从系统身上一扫而过。   沈拂冷笑:“你也留在梦里实现好了。”   日子平静无波进行,最近界网出纰漏,很少有位面官去冒险执行任务,大家都在打发时间,狗血言情剧开始吃香。   邓三等沉迷偶像剧不可自拔,见到沈拂第一句就是:“防火防盗防兄弟。”   沈拂冷冰冰道:“我没有兄弟。”   邓三等,贼眉鼠眼望了一圈,小声道:“防着点小可爱。”   沈拂纳闷:“防他做什么?”   邓三等呵了一声:“你有没有算过一笔账,每次你和指挥官在一起,他都在场,时间久了,谁还没个感情腻歪期,万一指挥官移情别恋怎么办?”   沈拂:“恋谁?”   “系统。”   “……”   邓三等心有余悸道:“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看昨天《错爱三角恋》新更的一集没,这世上没有牢靠的墙角。”   沈拂摸了下他的额头,确定脑子没有烧坏。   邓三等严肃道:“防患于未然。”   今天天气不错,姜暮苍正和系统捯饬烧烤,主要为沈拂服务,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见沈拂姗姗来迟,系统好奇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邓三等在给我打预防针。”   “防什么的?”   “小三。”   沈拂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定定望着他。   系统察觉不对:“小三的候选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哗啦一声,系统还没做出反应前,姜暮苍面前的盘子被失手打翻。   沈拂淡定走过去捡起来:“邓三等说你们有可能背着我日久生情。”   沉默,长久的沉默。   系统忽然捂住嘴,跑去一边干呕,姜暮苍表情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能量体波动异常。   没有人干活,沈拂只能自己烤串,皱眉道:“你们是不是反应有些大了。”   “我……”   系统刚说了一个字,还是觉得不舒服,拍着胸口呼吸新鲜空气。   姜暮苍完全是紊乱的状态。   撒了调料后,烧烤的香味四溢,沈拂又串了两个鸡翅,全部烤好后招呼道:“吃么?”   系统已经没有力气,扶着树还没缓过劲,姜暮苍和他状态一样,无力地摆了摆手。   沈拂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美滋滋地独吞了所有食物。   一旁姜暮苍幽幽道:“你该不会是故意让我们没有食欲?”   “这是误会,”沈拂吐出骨头,严肃道:“我怎么会为了多一口吃食做出这种事?”   姜暮苍细细考虑,觉得他不像是这种人,“抱歉。”   沈拂表现的相当大度:“你有这种顾虑也正常。”   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菜包着烤的香喷喷的肉不断往嘴里塞着。   姜暮苍原本没什么口舌之欲,看着他,心中莫名欢喜,连食欲也被勾起,微微张口,想让对方投喂。   沈拂手刚往前伸一点,忽然意识到这是最后一块肉,面色一变,改了主意问:“吃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姜暮苍点头。   沈拂:“有没有和系统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比如手拉手漫步在田间?”   姜暮苍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瞬间反胃。   沈拂满意地收回手,吃下最后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是假期,就得来一发甜蜜的番外,还想看谁的番外︿( ̄︶ ̄)︿ 第149章 番外——省亲   ‘省亲’计划在一个月后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系统现在见到姜暮苍就浑身别扭, 间接没有胃口, 后者的反应比他还大,据说几天没吃下一口东西。沈拂心底过意不去,觉得不该为了多吃一口肉让他们如此难受。   作为安慰, 希望这次回任务世界能带给二人些许慰藉。   出发当日狂风暴雨,系统计算能力很强, 熟练的操纵代码抗衡界网的漏洞, 路上颠簸了些,好在是有惊无险的到了。   沈拂进入位面时, 头还是晕乎乎的,“下次这种事情要少做。”   系统没有以人类形态跟着, 姜暮苍觉得四下环境一片大好,去贩卖机给沈拂买了瓶饮料解晕。   沈拂没有拧开瓶盖,目光从一处转悠到另外一处,心底滋生出说不完的亲切感。   “当初你将深渊兽抛下,不知它如今是何光景。”   姜暮苍认真说出可能性:“它只会把别人逼疯,断不会吃亏。”   沈拂皱眉, “还没巴掌大, 别叫人欺负了。”   这番对话结束,两人互看一眼,心中暗骂邓三等,深受电视剧荼毒,连说话都开始过度咬文嚼字。   沈拂扶额:“回去互相监督,不准再看《错爱三角恋》。”   姜暮苍深深点了点头。   沈拂先去了曾经住的别墅, 周围的仙气早已淡化,灵气浓度却很充足,狐族沾染了仙缘,对族中子弟修炼大有裨益,狐山隐隐有从前鼎盛时候的几分样子。   小狐狸早在几年前便被狐山的长辈带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历练,金丝燕每日外出寻找机缘,别墅里只有乌鸦一只,剩下物是人非之景。   沈拂难免溢出一声轻叹,朝前走了一步,乌鸦正在学燕子衔草筑巢玩乐,一抬头,望见一张陌生的容颜,嘶哑地叫了一声,以示警告。   沈拂这才想起,自己和姜暮苍,于他而言,不过是顶着陌生容颜的两个人。   正要移步离开,乌鸦突然飞来,化为英俊男子,细细打量他,瞳孔里的光似乎能将人望穿。   “我算过一卦,”依旧是嘶哑低沉的声音,这么多年不见,乌鸦说话已经渐渐连贯,不似深渊兽一般,寡字少言:“近日会有故人来访。”   沈拂任他打量:“看明白了什么?”   乌鸦看了许久,忽然笑了:“是故人。”   说话的语气,微微上扬的语调,还有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不是旁人学的来的。   他请沈拂进屋,别墅的布置和从前一样,门口的拖鞋一大一小,小狐狸从前喜欢缩在拖鞋里,连带着鞋面也被撑大不少。   沈拂将饮料放在一旁,喝了口乌鸦端上来的热茶:“你应该有很多疑问。”   乌鸦点头,“就像是换了具驱壳,倒是类似夺舍重生。”   沈拂笑了笑,并不解答。   乌鸦又看向旁边的姜暮苍,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宋听风?”   沈拂挑眉:“这都能认得出来?”   “合理推测,”乌鸦道:“当时你们的关系便已不清不楚。”   沈拂咳嗽一声,神情有些尴尬。   姜暮苍坐的笔挺,似乎还挺荣耀。   “巫牧之呢?”他离开前有专门托巫牧之守着别墅,钥匙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意思是让对方帮忙照顾别墅里的这些精怪。   乌鸦想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个词形容:“和龙王互相伤害。”   沈拂险些被茶呛住,转念一想,一个风流花心,一个被骗财骗色,描述的贴切。   “深渊兽在哪里?”从见面起便没有开口的姜暮苍突然发问。   乌鸦陷入更长时间的沉默,好半晌道:“在折磨一只麒麟。”   沈拂要来地址,准备去亲自一观。   麒麟是瑞兽,住的地方天空几乎被白云堆砌,仿佛这里永无刮风下雨。   两人到的时候,深渊兽正在泥巴地里打滚,它可没乌鸦那么好的眼力,看他们的目光和不速之客无异。   姜暮苍缓缓走近,和它对视。   “谁?”深渊兽问。   姜暮苍:“你的主人。”   深渊兽扑扇着飞到他面前,用翅膀在俊美的脸上拍了一下:“胡说!”   “……”   沈拂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有种想叫他们重来录下来的冲动。   【系统:此情此景,我很想为指挥官高歌一曲……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显然他们情谊不够。】   姜暮苍捏住两片薄薄的翅膀,深渊兽发现自己的诅咒之力对他无用,有些急了。   无视它的挣扎,姜暮苍面无表情道:“刚能说话的那会儿你天天尿床,是我不嫌弃留下你。”   听到陈年糗事,深渊兽立马蔫了,见面后难得说出连贯的话:“你小声点!”   姜暮苍佯装没听见,继续道:“第一次吸只魔物的血,叮到对方的嘴唇,三天没吃下去东西,说自己被舌吻了。”   后方沈拂听得啧啧称奇,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些过往。   深渊兽用触角堵住耳朵,直到确定姜暮苍的唇瓣不再动,才放开,像只花蝴蝶一样,在后者身边饶了好几圈。   “看明白了没?”姜暮苍的耐心即将告罄,接着抖出它几件‘辉煌’史。   深渊兽眼眶一红,可惜本身就是赤瞳,就算红了眼也看不出来。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嗅了嗅姜暮苍身上的味道,有股类似宋听风的薄荷香。   沈拂指了指自己:“能认出来我是谁么?”   深渊兽赤瞳一动,有了猜测。   麒麟宅子布置的古色古香,墙上全是山水画,一进来就有烟雾缭绕之感。   沈拂:“房子的主人呢?”   麒麟力求简洁回答:“会友。”   书中描述的麒麟多是温和的形象,窗台上的花草旺盛,一看就是精心照顾,沈拂对麒麟的印象定格为翩翩君子。   “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深渊兽上下晃动脑袋,不否认,又对着姜暮苍不停晃动触角,过去的默契让姜暮苍很快领会它想表达的意思:“除了又吵又闹,都是优点。”   吵闹的麒麟?   沈拂想象力薄弱,实在脑补不出它说的是什么形象。   深渊兽趴在姜暮苍膝头,开始一动不动。   它其实是个蜗牛性格,以前在宋听风身边,除了捕猎,可以就这么晃一天。   还在几里外,麒麟就感受到两道陌生的气息,进门后看见深渊兽趴在不知名男子的膝头,只觉天上的云都变了,有由白转绿之兆。   “两位是……”   深渊兽看了他一眼,对着姜暮苍叫了声主人。   麒麟觉得被一箭穿心,一把将深渊兽从姜暮苍身上抢过来:“它还是个孩子!”   竟然抓着深渊兽玩养成,这人的心简直比腐烂的苹果还坏。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麒麟捧着深渊兽发问。   沈拂处于围观状态,无意识抿了抿唇,看来它说的不假,麒麟是有些闹腾了。   解释起来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沈拂和姜暮苍都是懒得浪费口舌之人,只用旧相识三个字来概括和深渊兽的关系。   麒麟忽然心头浮上一种异样的感觉,悄悄对深渊兽说:“叫主人。”   想到深渊兽奶声奶气呼唤他为主的画面,麒麟瞳孔都激荡起了波纹。   啪啪。   深渊兽挥动翅膀,毫不迟疑赏了他两巴掌。   禽兽。   虽然没有张口,麒麟却在它眼中清楚地看见了这个词。   “你误会了,我……”   深渊兽重新飞回宋听风那里。   凝视麒麟脸上的红痕,宋听风给深渊兽揉着翅膀,淡淡道:“我和它从前缔结过契约。”   麒麟陷入忧郁,他向来都是给别人带来祥瑞,自己却是事事不顺。   沈拂心肠软一些,好心提醒:“深渊兽不喜欢太多话的。”   麒麟:“我和它的爱好一致。”   “……”   晚上麒麟亲自下厨包了饺子,委婉提醒他们吃完就可以滚了,深渊兽一直和姜暮苍腻歪着,美好的画面对麒麟来说触目惊心。   自始至终淡定吃饭的只有沈拂一个,“要加点醋么?”   麒麟拿过醋瓶,倒了小半碗泡饺子吃。   深渊兽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黏在桌子角,基本就没张口。   沈拂忽然生出疑问:“你还要多久才能化形?”   深渊兽扭动了一下身子,硬是卷成了麻花,乍看就是一个数字八。   “八个月?”   深渊兽又动了两下,姜暮苍道:“八十年。”   沈拂:“那么久?”   姜暮苍:“这还是比较快的情况。”   上苍在绝对的不公平中又维持着相对公平,妖兽、魔物生来比人的肉身要强悍不少,成长期也是成倍叠增。   麒麟没有情绪起伏,像是早就知道,他用了数百年才化形,深渊兽的时间的确算不得太长。   沈拂笑了笑:“化形后想做什么?”   麒麟目光如水开始泛起涟漪,等着聆听答案。   深渊兽用触角戳了戳姜暮苍,“游。”   姜暮苍唇角噙着笑容:“和我去旅游?”   深渊兽点头。   麒麟若无其事指了指自己。   深渊兽:“饭。”   姜暮苍瞥了眼麒麟:“它让你做好饭在家里等着。”   “……”   沈拂忍不住低头笑了两声,觉得不太厚道,用纸巾假意擦拭嘴角遮掩,暗忖深渊兽显然有做当下时兴霸道总裁的资质。   麒麟沉默稍许,默默将碗里的醋喝了个干净。 第150章 番外——小和尚   佛法无边, 师父的法力滔天。   小和尚一直保留着这番信念。   黄粱梦醒, 再睁眼是另外一个花花世界。   师父说过高僧圆寂后也不一定能像小说中那般位列仙班,他想自己运气不算太差,得入轮回, 只是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地府,更无一碗孟婆汤。   这一世, 他不是没有头发的小和尚, 而是出生富贵人家,从小受万千宠爱长大的孩子。   没有师父的教导, 小和尚自幼谨言慎行,唯一的爱好是看佛经。无论走到哪里, 都会拉着人讲述佛法。   “这比传销洗脑还要可怕。”小和尚这一世的父亲心惊胆颤。   “已经上大学了,可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小和尚的母亲痛心疾首:“这孩子日后该不会是想要遁入空门?”   有了这层顾虑,小和尚的父母每日打电话催促他找对象,起初小和尚还能敷衍几句,后来寝室的男同学开玩笑:“不如出去相亲, 拍个照片发给你父母, 至少能清净个一年。”   小和尚一想,觉得有理。   平日里他的人缘算不上太好,好在有一张清秀的面容,才没被人归为疯子。   大家都不愿意和他说话,任谁也受不了开口闭口就跟你谈论一心向佛的存在。   很快,小和尚就爱上了相亲, 无他,相亲对象至少能看在一顿饭的份上,听完滔滔不绝论述,自此之后,哪怕是每天有课,他也会在晚上抽出时间去附近的馆子相亲。   小和尚的父母从一开始就看到照片的兴奋,再到麻木,直至漠然,母亲甚至给他打了电话,苦口婆心教育:“儿啊,花心是要不得的。”   自那日起,小和尚停止每日发送照片,不过相亲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所有的相亲对象见过他一面,全都是避之如猛虎,小和尚在论坛上发帖,普遍撒网。   周末,又一条鱼上钩。   “正装,深蓝色的……”小和尚碎碎念走进餐厅,不是吃饭的点,人并不多,顾客一目了然。和小和尚约定见面的对象据说是公司职员,来的时候会穿正装。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小和尚的名声在女生间已经彻底坏了,都说他是花和尚转世,索性扩展社交面,男女不忌,他的长相倒真的吸引了不少男同志。   很快,一个男人进入他的视野范围,后者五官立体英俊,极为扎眼,一身修剪得当的西装,衬得人笔挺不凡。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小和尚坐到那人对面,点了杯免费的柠檬水。   男人的目光闪过一分错愕。   “你本人比照片上好看,”说完又摇摇头:“不,简直是判若两人。”   都说网上有不少照骗,不过用丑照来代替自己形象的还是第一次见。   男人嘴唇动了动,最终吐出两个字:“一般。”   “挺好,”小和尚腼腆地笑笑:“人不应该执着于皮相。”   边说从包里掏出一本佛经,“你且听我说……#¥%”   一连串稀奇古怪的语言从口中吐露,不是梵语,而是一种从未听闻过的言语。   男人打断他:“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骂人?”   小和尚抿着嘴:“这是在怀疑我的职业道德。”   男人笑了笑,喝了口咖啡:“请继续。”   小和尚十分注重锻炼身体,肺活量充足,念起来都不带停顿,读完长篇后,觉得自己今日有些过了,“饭钱算我的。”   男人点了点头。   小和尚准备和他继续阐述佛理,一抬头,无意间瞥见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失神碰翻桌上的杯子,跑了出去。   男人愣了一下,没料到会有这番变故,也要起身,被眼尖的服务员看见,走了过来:“先生,麻烦先结账。”   男人掏出卡,服务员接过后提示道:“杯子要照价赔偿。”   男人点了点头。   街头人来人往,小和尚跑进人流当中,喊了声‘师父。’   行人下意识驻足回头望了他一眼,小和尚来回穿梭,正是着急的时候,被一双手拉到路边。   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面容,相当清俊,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位戴黑框眼镜的少年。   “师、师父?”   沈拂笑眼一弯:“长高了。”   小和尚觉得脑中泛懵,“您也转世投胎了?”   沈拂摸摸他的脑袋:“别瞎想。”   街上不是个说话的地,小和尚带他们进咖啡厅。   “你还在?”   瞧见穿正装的男人,小和尚不好意思道:“突然碰见熟人,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男人修养很好:“不碍事。”   小和尚转头问沈拂想吃什么。   男人目光一动,餐厅的服务员则是一脸惊悚……这少年竟然在和空气说话?   小和尚已经习惯了大众对他的不待见,没多想挑了个空位坐下,倒了三杯茶,面上全是欢喜。   沈拂:“过得如何?”   小和尚连连点头:“见识了许多新鲜的玩意儿,就是……”   听他叹了口气,沈拂猜到大概:“就是他们不愿意听你说话。”   小和尚点头:“我还是喜欢从前。”   沈拂同样叹道:“我亦然。”   原本细细品茶的少年闻言点头表示认可,对小和尚道:“你的离去夺走了他的梦想。”   小和尚激动:“原来我对师父如此重要。”   沈拂颔首:“自与你分别,我的剃刀基本就没派上过用场。”   “……”   二人欣喜地交谈,小和尚说了这些年生活的点滴:“师父,他是你新收的弟子么?”   解释起来很复杂,沈拂索性点头。   小和尚软糯糯叫了声‘三师弟。’   系统咬着筷子,愤愤不平想着‘二师弟’的称号被萧燃先夺了去。   小和尚看出他心中有怨气,好声好气安慰:“入门时间虽然晚了,但不会影响你的地位。”   系统冷笑:“我在乎的是名声。”   最终还是落了个三的称呼。   沈拂瞥了他一眼:“你入戏了。”   系统这才回过神,想起他们从来就没有师徒的情谊。   放到现在来看,指挥官也没有自己受宠,念及此,系统心里舒服许多。   沈拂和小和尚聊得很开心,转眼间半个小时过去,系统看了看时间:“不能再久留。”   沈拂点了点头,对小和尚道:“为师要走了。”   小和尚急忙道:“师父是已经得道成仙了么?”   沈拂失笑,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是吧。”   语毕提醒他:“多做善事,行义举。”   小和尚保证道:“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沈拂完全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化作白色的光芒消失不见。   小和尚在座位上失神许久:“师父果然厉害。”   结完账,服务员还处于目瞪口呆中,完全是机械化的动作,另一边男人居然也未曾离开,望他的目光若有所思。   小和尚对男人道:“吓到你了吧。”   男人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离奇。”   服务员心都碎了,暗道也不能看人家长得好就不正视现实……这哪里是离奇,分明是有精神疾病。   旁人看到的画面自始至终都是小和尚一人在自说自话,而小和尚则认为他们是看到师父原地消失感到惊恐。   想到有这么厉害的师父,小和尚昂首挺胸,好不骄傲。   男人抿了抿唇:“能一起喝杯下午茶么?”   “不是之前才用过餐?”   男人笑得儒雅有礼:“方才是我请的客。”   小和尚大度道:“礼尚往来,现在就让你吃回来。”   虽然沉迷佛法,本质上小和尚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带他去了家高档茶楼,要了壶招牌茶。   “味道如何?”   男人淡淡道:“喝着比咖啡舒服。”   两人有共同爱好,小和尚笑着道:“我也更喜欢茶。”   望了望男人,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男人一怔:“此话何解?”   小和尚:“一般人不会主动跟我约再次见面,你肯定是想得到好处……我猜是要拜我为师。”   方才对方见识了沈拂的滔天本事,这会儿肯定想来抱自己的大腿。   男人放下茶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估摸着年龄没有正面否决:“你是大学生?”   小和尚:“论坛上不是互通过信息?”   男人目光有一瞬间的凝固,意有所指:“你这样子能上大学,一定很不容易。”   小和尚:“确实困难,人与人之间并不是那么容易彼此理解。”   递了张名片给他:“每周末我都会在这里讲道,有空你可以来听听。”   男人低咳一声:“我尽量抽出时间。”   小和尚觉得今天收获足够大,心情大好准备离开。   男人突然叫住他:“请问一下,你主要讲的是什么道?”   小和尚头也不回,口中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男人低头看了许久名片,脸上挂着的绅士笑容不见,露出一种近乎妖魅的表情。   再一抬头,就看小和尚正开着一辆红色法拉利离开。   “好一个苦其心志。”笑着将名片塞进口袋。   茶楼外,天空蔚蓝澄透,小和尚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暗暗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普度众生,争取和师父早日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点的小和尚也到了,趁着国庆,快来点单…… 第151章 番外——做人要脚踏实地   沈拂进行完任务回来休息了好几个月。   系统最近挺安分, 哪里都没去。   沈拂:“一直给你送饭的那姑娘呢?”   系统:“已经好多年没见了。”   每次都是在房门口放下便当, 人却是消失不见。   沈拂摇头:“她倒是很有毅力。”   系统扫了眼骷髅头,“连个骷髅日日夜夜都在开花,我的春天却还没到。”   沈拂悠悠提醒:“你的春天是太多了。”   系统发出长叹:“尽数被蹉跎掉了。”   放轻步伐走到沈拂身边:“我想出去散散步。”   相处这么久, 沈拂自然知道他话中的隐喻。   系统目光有意无意瞥过骷髅头,“它总是阴魂不散缠着我。”   “去吧。”沈拂挥手说再见。   系统怀疑地盯着他,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试着向门口迈了一步, 无论是沈拂还是骷髅头都没有阻止,一路溜到门槛边,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系统松了口气,像只花枝招展的蝴蝶, 就这么飞了出去。   他刚走不久,骷髅头的光泽要黯淡一些,花瓣像是丧失养分,蔫地垂了下来。   沈拂隐约感觉到,附在骷髅头身上的意念短暂离开。   天灰蒙蒙的,系统很满意, 跑去很远的地方站在树下等着, 待到大雨浇灌,视线在匆匆的人影间搜寻,锁定一位身材高挑的目标,淋雨跑到人家伞下。   “抱歉,”黑发不停落下水珠,面色有几分苍白:“实在是雨太大了。”   镜片上全是水珠, 看不清人脸,只能依稀瞧出对方的皮肤十分白,长发披肩。   再往下望,系统惊讶地擦擦镜片,发觉是名男性。拥有一副很好的皮相,给人的感觉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男人胳膊往前伸了一些,确保雨水滴不到系统身上。   “多谢。”系统挑对象只挑好看的,无视性别,短暂的惊讶后很快又投入偶像剧的表演中。   顺着方向朝他那里推一点,刻意为之下两人的手不可避免有所接触。   冰凉,细腻。   和记忆中太多熟悉的触觉相重合,系统突然抓住他的手:“你是谁?”   男人目光带着审视:“初次见面,这样是不是有些失礼?”   他的口气一硬,系统莫名有些心虚,松开手。   皮肤上的温暖消失,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遗憾。   系统总觉得看见这人就想到从前的姜不理,哪怕合乎审美,也不想多有牵扯,客套两句,冒雨离开。   男人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喃喃自语:“时间太紧了,准备不够充分。”   下雨天最适合在小酒馆来一场浪漫的邂逅。   系统近些年收敛不少,过去风流债一抓一大把,很多朋友已经渐渐疏远,幸好最近有不少位面官入职,世界这才又热闹起来。   点了一杯酒,喝到晚上。   准备离开前,老板推给他一杯色彩缤纷的鸡尾酒:“那位夫人请的。”   老板从前也是位面官,退休下来包了间店面。   系统叹道:“可惜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要不为了酒钱我会考虑以身相许。”   老板皮相肉不笑道:“希望我下辈子都没这种荣幸。”   系统端起酒杯抿了口,视线打量那边的女人,长发盘的一丝不苟,v字领的长裙,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严谨的态度。   凑近了些,系统在她身上嗅到轻微的雨水味道。   “晚上好,女士,我叫沈阿三,叫沈统也行。”   “沈先生。”女人的嗓音很动听。   系统经常听别人这么称呼沈拂,乍然被称呼先生不太适应:“可以换个亲切点的称呼。”   女人笑笑不接话,高傲的态度很容易激发人的征服欲。   系统:“贵姓?”   “江。”   系统一怔,立马坐远,现在只要听到这个姓,就浑身不自在。   “江水的江。”   系统狐疑地望着她。   女人缓缓道:“很多人第一次听到我的姓都会避而远之,其实不过是误会。”   他们现在所处的街区都是些混日子人的居住地,确实不太可能碰见姜家人。   抱歉地笑道:“最近有些敏感了。”   “是我没说清楚。”女人比想象中要通情达理。   两人相谈甚欢,无论系统抛出什么话题,她都能自然而然地接上。   “冒昧问一下,婚否?”   女人:“三年前结的,不过丈夫常年不在家。”   系统神情微微有了变化,没有深入聊下去,喝完最后一杯酒便起身离去。   他走后过了好一段时间,雨声都渐渐低落,女人幽幽叹了口气,红唇在杯子口留下印记:“看来他并不喜欢这层身份。”   掏出随身携带的化妆镜,打开后却是小本子,在‘寂寞怨妇’一栏划了条横线。   没有一点预兆抬起头,老板吓了一跳,低头连忙做出擦拭杯子的假动作。   感觉那道目光还没有撤去,老板咽了下口水,慢慢抬眼道:“姜、姜先生?”   “眼力不错。”   老板做位面官那么久,对能量体的感知格外敏锐,虽然不知道姜祈远用了什么法子掩饰住大部分暴动的能量体,但那种一靠近就不舒服的感知骗不了人。   姜祈远留下多一倍的买单钱离开。   ……   带着丝丝凉意进入房间,还未彻底走入屋内,蓬松的毛巾扔过来,稳稳搭在他的头上。   系统吸了口凉气,跑到沈拂身边点了根蜡烛取暖:“你绝对无法想象,我今天见着鬼了。”   沈拂慢悠悠倒了杯水,‘呵’了一声。   “从前我没有细想,但今天在雨水下,我摸了一个女人的手,和姜不理的肌肤一样柔腻。”   沈拂回忆许久,才想起姜不理是谁。   “不告而别的是你,他又没死,哪来的遇鬼一说?”   系统申辩:“道过别,我说要回自己的星球。”   面对沈拂刀子一样的视线,系统讪讪道:“我还碰见一位自称姓江的女人,她身上的味道像极了不久前我在路上勾搭的男性。”   啪啪啪。   沈拂鼓掌道:“分析的很到位。”   “你是老江湖,”系统趴在椅子扶手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沈拂不说话,瞄了眼架子上的骷髅头。   系统沉默了几秒,取下来仔细端详,花开的没有方才他离开前娇艳。   “上面附着一个世界所有的消极意志,”系统道:“能跟我们回来不足为奇,但到现在衰败的迹象都不明显。”   这个位面完全是依靠能量体存活,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体按理说早该消亡。   沈拂敷衍道:“或许是神通广大。”   系统继续道:“甚至连水土不服都没有。”   沈拂走过来,指尖勾了勾一朵花瓣:“因为在你身边就是他的故乡。”   所有的花跟着一起摇曳,像是在赞同此说法。   系统失了胃口,习惯性扶了扶镜框:“指挥官是不是一会儿要过来烧烤?”   沈拂偏过头。   系统:“说到底就是为了一口肉。”   沈拂转移话题:“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系统认真道:“我想私下查一下姜家的族谱。”   可以肯定不是错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骷髅头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有了初步收获。   姜家这一代优秀的年轻人不少,真正被人熟知的却不多,一个是如今位高权重的姜暮苍,还有一个据说下落不明多年,叫姜祈远。   “姜祈远。”这个名字从系统口中念出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诱惑力,至少对骷髅头是这样。   从各方面来看,包括能量体不稳定,这个从来以神秘著称的姜祈远都显得十分可疑。   “是你对不对?”手指用力戳了戳骷髅头。   骷髅头动了动,张口咬住。   说是咬,不如用叼更为合适,一点也不疼,从系统的角度看过去,就像被一只小狗含着手指,后者还不停摇着尾巴。   系统冷笑:“姜家人当真各个都不简单。”   准备追究下去,姜暮苍正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还带了精致的花束。   沈拂做了手势,系统抱去窗台上放好,从中抽出一根枝条挠骷髅头痒痒。   姜暮苍望向沈拂……这是在唱哪出戏?   沈拂觉得天气燥热,脱下外套:“同理。”   姜暮苍双眉一扬。   沈拂:“有些人的马甲没有捂好。”   姜暮苍忽然生出些心虚,自己让沈拂立了七个牌位,若论马甲,性质比姜祈远还要恶劣。当下闭口不言,尽量减少存在感。   沈拂心思灵活,眼睛一眯:“说起来……”   姜暮苍赶在话说完前端茶送水,试图浇灭即将燃起的火种。   看他如此上道,沈拂点到即止。   系统则完全没有这幅好脾性,整个人像是浸染了一层黑雾,走到哪里都带着阴气。   他的阅历算是不少,再加上有指挥官这个现成的例子,连起来一想就发现自己被套路了,还不止一次。   “有办法恢复成人形么?”   这句话是对着姜暮苍问得。   姜暮苍完全不讲兄弟情,给出肯定的答案。   粗鲁地拿起骷髅头用力摇了几下,骷髅头发出一点幽光,没有幻化成人形,土壤里却不慎掉落出一个小本子。   系统眼疾手快,先一步拾了起来。   哑女。   打工学生。   ……   上面列举了数百种身份,还详细记载了姓名以及人物性格。   本子的封面上端端正正写着‘备忘录’三个大字。   “……”   作者有话要说:  姜祈远:马甲太多,害怕记混,我有认真的做笔记。   系统:…… 第152章 番外——时光胶囊   人的性格中多数带有几分矫情的诗意, 沈拂也不例外。   这日他正在睡午觉, 系统则像只猫一样窝在不远处的地毯上打瞌睡。   门铃声响得相当不合时宜。   系统困倦地睁着眼,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门,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自从被卸了马甲, 骷髅头撤去必要的伪装,从架子上平移, 漂浮在空中, 用花茎缠绕住门把手开门。   系统曾委婉地询问过姜暮苍为何姜祈远还是以骷髅头的形象出现,后者没有详细说明, 只是提到和能量体不稳定有关,目前还在修养状态。   来人没有一点意外, 正是姜暮苍。他今天穿的格外正式,瞧着像是才开完会。   与之相比,沈拂和系统的日子完全是在荒芜度日。   声音吵醒了沈拂,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姜暮苍低头看了下表,确定已经是午后。   还未来得及发表感言,门铃声再次响起。   沈拂蹙眉:“邓三等去执行任务了, 按理不会有人再来串门……”   说话的时候目光就没从系统身上挪开:“该不会又是你的风流账?”   系统很想义正言辞否认, 竟然发现自己做不到。   一阵风遛过,刚回到架子上的骷髅头已经率先将门打开。   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巨大的胶囊。   “快递请签收。”胶囊后面的人喘了口气道。   沈拂从躺椅上下来,盯着胶囊看了好一会儿,记忆复苏,印象中他好像是寄存过这么一个玩意。   系统的程序脑给出确定时间:“距今七百二十九年前, 我们存放了一个时光胶囊。”   当时流行这种玩法,最开始是一个位面官执行任务时带回来,发展成为商机。简而言之就是给未来的自己寄个东西,到点了定时返还。   系统啧啧道:“我们竟然花能量体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   沈拂深以为然,只恨当时年少。   姜暮苍对这个巨大的胶囊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可以打开么?”   沈拂点头:“横着放再开,东西挺多。”   姜暮苍动作很小心,开壳后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人偶。   当然,人偶只是一个体面的称呼。   系统跑过来,抱起来道:“这是我的。”   很多年前,怕自己未来依旧找不到对象,所以提前做了一个。   姜暮苍看他的眼神很有深意。   系统:“别用看变态的目光看我,不是充气的。”   说着放在地上按了两下:“害怕被挤爆,我有填充过芯。”   言语间十分自豪。   沈拂不知何时移步架子旁,取下骷髅头镶嵌在人偶头顶的位置,拿起给系统抱着:“这样才完整。”   “……”   手一哆嗦没抱紧,人偶摔在地上,头和身体分家,画面极其惊悚。   骷髅头顽强地自己滚了回来。   这段插曲很快过去,姜暮苍取出一袋话梅干。   沈拂:“这个牌子特别好吃,现在已经不产了。”   系统也在身后跟着点头:“当初只剩一包,我们都不肯分享给彼此,索性撂进里面。”   七百多年过去,能不能吃是个未知数。   沈拂面对昔日的珍藏真诚道:“给你吃吧。”   姜暮苍眼皮跳了一下。   沈拂:“如果你嫌弃……”   姜暮苍主动拆袋,“只是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一个人独享不太好。”   有可能变质的东西他必然是舍不得让沈拂吃,目光一扫,长臂一伸将骷髅头抓到面前:“我和他一起吃。”   沈拂:“你真是个慷慨的人。”   姜暮苍嘴角有了弧度。   被硬塞入一个话梅干后,骷髅上的花瓣枯萎了几朵。   姜暮苍目光闪动,确定这东西吃不得,转移注意力重新从时光胶囊里取东西。   沈拂:“是不是有种拆快递的惊喜?”   姜暮苍做了个生动形象的比喻:“潘多拉的盒子。”   这次抽出的东西看着很正常,是一张照片,沈拂和系统却同时目光一变,立马就要抢过来。   姜暮苍不敢用力害怕撕毁,任由他拿走,然而照片虽然只在手上停留了0.001秒,还是看清楚了上面的情景。   是在江面拍的,沈拂和系统的合照,风景正常,拍摄正常,就是画面里的人难以评判。   骷髅头原本就空洞的眼睛此刻完全像是黑洞,幽暗莫名,姜暮苍更是失笑:“从前原来是这种发型。”   沈拂原想留下来当个纪念,事实证明,有些脑残的过往只会成为耻辱。   “只维持个小半年,”扶额长叹:“当时确实流行这种发型。”   “这是什么?”   姜暮苍抓起一沓厚厚的纸张。   沈拂瞥了眼:“欠条。”   系统附和道:“有段时间我们执行任务的频率太慢,基本的生活费都维持不了,只能欠下外债。”   姜暮苍:“既然欠条已经收回来,是不是都还清了?”   系统点头。   沈拂扫见欠条上的几个名字,略微有些伤感:“他们多数已经在任务中殉职。”   担心会接着翻出不体面的东西,系统找了个筐子,把胶囊里剩下的东西全部塞进去,后背挡着阻隔视线窥探。   没有看完,姜暮苍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庆幸。   沈拂望着只剩躯壳的胶囊:“大件物品,扔了怪可惜的。”   系统提议:“不如继续放点东西寄存?”   沈拂兴趣不大,依旧点了点头。   系统写了张明信片放进去,沈拂比较讲究,放了一封信。   姜暮苍小心翼翼提议:“我能把他放进去么?”   手指的方向,正是系统盘腿坐的位置。   沈拂一个眼神扫过去,姜暮苍识相歇了这份心思,改为丢进去一个随身佩戴的玉佩。   沈拂检查一番,准备将胶囊合上,骷髅头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秉持着做人要有仪式感的原则,准备加入他们的队伍。   系统轻嘲:“除了即将要凋零的花朵,你有什么?”   总不能做成干花扔进去。   骷髅头抖了抖,扔进去一个备忘录。   “……”   沈拂拽着系统,防止他暴走。   快递员眼睁睁看完这场闹剧,又哼哧哼哧地抱着巨大的时光胶囊离开。   折腾一通,没干什么正事,几人却都有些疲惫——   心累!   姜暮苍趁沈拂不注意将话梅干塞进兜里,砸吧嘴两下,装作吃的尽兴。   沈拂配合他的演出,佯装没看见。   系统不说话的时候有种忧郁的美丽,没骨头一样往墙角一靠。   大半天已经荒废,现在距离吃完饭还有一个小时,大家面面相觑,思考怎么打发时间。   系统:“去酒吧?”   沈拂:“做个正经人。”语毕询问姜暮苍:“有什么好主意?”   姜暮苍思考许久,“……捉迷藏?”   “……”   骷髅头花瓣抖动的厉害,掉下来几朵,瞧着很是高兴。   系统凑过来,一句话说进沈拂的心坎里:“他们俩童年是多缺爱?”   傻孩子欢乐多,沈拂姑且将他们当做傻儿子看待,点头表示可以:“谁来当鬼?”   系统偏过头,一脸的不情愿。   沈拂也对找人没兴趣,太累,他更喜欢等人来找。   骷髅头蹦跶两下,自告奋勇。   姜暮苍对这个角色也很有兴趣,抽签后胜任鬼的位置。   为了烘托气氛,窗帘全部被拉严实,再加上姜暮苍几乎没有声响,增添了恐怖气氛。   空间不是很大,各自发挥奇思妙想,沈拂抓住视觉盲区,一步跨出,站在外面的窗台沿上。   系统比他还要简单粗暴,删除了好几串数据减轻体重,倒挂在吊灯上。   原本骷髅头是藏在床底下,见识了他们的操作,觉得这种藏法太掉价,飘进厨房躺在锅底,保险起见,锅盖一并合上。   系统第一个被发现,高处是视觉死角这条定理在姜暮苍这里并没有实践性。   沈拂趴在空调室外机上觉得不舒服,自己露了马脚。   只剩下骷髅头,三人合力都没有发现。   对方似乎还在兴头上,即便沈拂喊了游戏结束也没有任何出来的意思。   系统删除的数据太多,目前状态和纸片人差不多,还在恢复当中,“随它去吧,玩腻了自然会出来。”   三人改打扑克牌,天色彻底黑下去,系统去厨房准备晚饭,什么都没检查,直接开火准备将锅烧热。   骷髅头一跃三尺,锅盖被掀翻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沈拂跑进厨房的时候,只看见被烧热的骷髅头钻进系统怀里,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照这种情形,被吓到的难道不该是系统?”沈拂偏过头问姜暮苍。   后者颔首:“大概是还没回过神。”   话说完还没过三秒,系统忽然叫了一声,将骷髅头往窗外一扔,拔腿就抱住沈拂:“有鬼!”   沈拂把炉子关掉,安慰了两句,姜暮苍下楼将自家堂哥从草坪上捡回来。   不能任由一个精神上受了创伤的人继续做晚饭,沈拂煮了泡面分给剩下人:“饭后还要继续做游戏不?”   整齐划一地摇头。   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沈拂继续问:“晚上要不要一起看场恐怖电影?”   依旧是摇头。   认真观察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神情,沈拂美滋滋地吃着泡面,已经预见未来几天会迎来难得的清净。   作者有话要说:  需要交代的番外差不多都写过,这篇文就要完结了,感谢大家对沈皮皮的支持,新文会尽快开,可以预收一下,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 ̄)︿   感谢投喂和灌溉的小天使,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