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婚姻合法之后,我们离了[娱乐圈] 作者:车厘子 【渣攻回头变忠犬】 七年之痒,白哲与杜子骁经历了深爱、冷战与失望后,决定离婚。 一场选秀比赛,让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两个人一起坐上评委席。 随着比赛的层层推进,误会被揭开,矛盾被化解,陷入冰点的感情也在悄然复苏。 离婚并不是一段感情的终结,很可能只是为了让白哲和杜子骁重新发现对彼此的爱。 如果爱还在,你还愿不愿意与我共度一生? 当红小鲜肉攻X音乐教父男神受,年下,破镜重圆,渣攻回头变忠犬,无虐 少年,请收下这桶狗血! 内容标签:娱乐圈 七年之痒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哲,杜子骁 ┃ 配角:季勤章 ┃ 其它: 第1章 白哲和杜子骁坐在一起。 门外,他们各自的律师和经纪人正紧张地等待着,眼前,这位代表美利坚合众国的公务人员却不紧不慢地再次向他们确认。 “你们确定彼此不会再就财产等问题发生纠纷?” 白哲没有回答,杜子骁烦躁地说:“不会不会。” “也无子女抚养问题?” “我们都是男的,谁来生?” “先生,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同性婚姻都已经广泛合法了,谁知道以后代孕会不会广泛合法呢?要知道孩子很多时候是维系家庭成员感情的关键……” 这位肥胖的女公务员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意识到杜子骁已经脸色铁青濒临怒火边缘,双拳紧握好像随时都能跳起来一拳把她揍扁。 关键时刻,还是白哲惯性出来救场:“谢谢,我们知道代孕是个好主意,但是我们既然要离婚,就没必要再伤害一个无辜的小生命了。” 对方这才刹车。 “所以说,你们慎重考虑过,还是决定离婚?” 她的目光依次在两人脸上划过。左手边的年轻男子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右手边年龄略大一些的这位却没有马上回答。他微微低下头,右手食指屈起,用白皙而纤细的指节托了托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是的,”他有些疲惫地说,“我们决定离婚。” 离婚手续很快就办理完成,走出房间的时候,杜子骁很是轻松地舒了口气。他的律师和经纪人迎上来,跟他小声嘀咕着什么,杜子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紧随他走出来的白哲。 白哲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样子,明明是他提出的离婚,闹了几个月,终于离了,他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他出了门,首先摘下眼镜,放进经纪人递过来的眼镜盒里,接着彬彬有礼地感谢律师几个月以来的付出。没有镜片的阻挡,他的眼睛更显明亮,再搭配上他永远温柔和煦的笑容,叫他原本精致却略显冷淡的面孔陡然生动起来。 杜子骁在旁边冷眼看着他跟律师谈话,觉得那律师快幸福得连诉讼费都不要了。 没来由的,他心里生出了一分恶毒的念头。他几步走过去,展开自己迷倒无数少女的邪气笑容,冷冷地道:“恭喜你,终于甩了我这个包袱。” 此话一出,维持表面和平的气氛急转直下。白哲的经纪人下意识跨前一步,挡在白哲身前,杜子骁的经纪人也低呼一声,赶来拦着。杜子骁被经纪人拽了一下,却纹丝不动,一双漂亮又邪气的桃花眼紧盯着白哲不放,像是个斗气的孩子在故意激怒大人。 白哲跟他在一起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杜子骁不光是个孩子,还是个被粉丝和公司还有这整个圈子惯坏了的孩子。他太红了,红到他这个程度,为所欲为会被解释成真性情,口出恶言会被解释成心眼直。 白哲垂了垂眼帘,没理会杜子骁的挑衅,拍了拍经纪人的肩膀,又朝律师望了一眼,三人一起走了出去。杜子骁被赤裸裸地无视,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一团棉花上,憋得他嗓子眼连着心都堵得慌。他看着白哲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脑袋一热,大声道:“我祝你跟季勤章百年好合!” 这句很大声,整个大厅的人都在看他,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的人都有,唯独没有白哲。 白哲像听不见似的,走了。 “我的祖宗啊,你可消停会儿吧!”见白哲一行终于出了门,经纪人小桂抡起粉拳重重地往杜子骁身上捶了不知道多少下,“你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多吗?” 杜子骁脖子一梗,冷笑:“我惹麻烦?这婚又不是我要离的,怎么又成了我惹麻烦?” “呸,你也不想想是谁被捉奸在床伤了白老师的心?这都多少次了,要是我,我也跟你离!”小桂唾道。 “哎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到底是谁的经纪人啊!”杜子骁刚在白哲那里讨了没趣,回头又被自己经纪人数落,真觉得这一天晦气到了极点。 小桂心道你这都是自找的,活该!但到底是自己带的艺人自己心疼,骂完了也不得不给点甜枣吃。 “当然是你的经纪人了。”小桂推着他的后背往门外走,回头招呼律师跟上来,“我要不是你的经纪人,能在离婚这事上处处向着你?要不是我把得严,就冲你那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要的德性,恐怕你这几年攒下的身家凭空就要给白老师分去一半。” 杜子骁被她推着,却还是走得很慢。他担心这会儿出去了白哲还没走,两人对上眼尴尬。听小桂这么说,他闷闷地回了一句:“白哲不会在乎我的钱,他说了,只想离婚。” 小桂在后面很不认同地哼了一声。 杜子骁脑子里不停倒带回放着白哲的背影。离婚闹了几个月,他明显地消瘦下去,连黑眼圈都有了。白哲人如其名,皮肤白皙气质温文,别人有黑眼圈兴许还不明显,可他眼底稍微发点青立刻就会被发现。杜子骁上次见他还是一个月前,那时候他看起来还好,一言不合还能跟杜子骁吵几句,这次再见面,他从内到外都沉默下去,连句话都不想跟自己说了。 “小桂,你注意到了吗?”杜子骁忽然问,“我刚刚祝他跟季勤章百年好合,他没反应。” 小桂“嗯?”了一声。 “以前我拿他跟季勤章说事,他都要跟我吵架,怎么这次没反应了?”杜子骁停下脚步,心脏仿佛被一百万吨的不安压了下来,“他不是真打算离了婚跟季勤章在一块吧?” “在一块有什么稀奇?季先生对白老师的心思,圈里谁不知道?”小桂轻描淡写地说。 “那怎么行,白哲是……”他想说白哲是老子的人,可就在刚刚,白哲已经恢复了自由身,从今往后跟他是丁丁点点关系都没有了。 这会儿他们走到门外,小桂提出要送律师回律所,律师婉谢,说自己开了车来,可以自己回去。小桂刚好赶时间,听律师这么说,又再三感谢了人家,目送人家走了。她转过头,刚要招呼杜子骁赶紧上车,却发现杜子骁怔怔地站在原地,竟然目光都呆滞了。 小桂拿鼻孔冷哼了一声。 “子骁,有些话虽然不中听,但为了你好,我还是得说——你跟白老师其实根本就不配。且不说你跟白老师如今一个事业上升期,一个事业停滞,单说你俩的脾气性格,就根本合不来。白老师看着脾气好,其实眼里根本揉不进沙子,你呢,专门给他添堵。当初你们在一起就是个意外,现在终于结束了这个意外,不知多少人要谢天谢地呢。” “我跟他性格不合,那季勤章就合了?”杜子骁听了小桂的长篇大论,只关注到了这一句。 小桂被他气得吐血,一边拽着他把他塞进车里,一边大骂:“你别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人家季先生是娱乐圈头号大金主,他喜欢谁想要谁,还用考虑性格合不合得来?也就是对白老师,人家才会费这么多心思,结果一个不留神还让你抢走了!你知不知道你跟白老师扯证以后我有多怕季先生一怒之下断了你的路,你现在还跟季先生顶上牛了!赶紧给我上车,告诉你我只跟导演请了三天假,咱们必须在明天中午之前赶回剧组!” “GO,GO,GO!” 小桂拍着司机的座椅喊道。 第2章 一场婚姻,一年零九个月,到头来,只得到了四个字—— 身心俱疲。 白哲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路边被太阳晒卷了叶子的树木一棵棵飞速向后掠过,忍不住去回想他与杜子骁的这七年。 七年前,杜子骁刚满二十岁,经纪公司托了层层关系送人来他这里学音乐,希望沾“白哲”两个字的光,让杜子骁走得更顺一点。白哲在圈子里名头很大,那时候虽然还没人称他一声“音乐教父”,但他同时是好多家唱片公司的音乐总监,一首新歌出来,八小时内登上排行榜榜首,哪怕只是他作曲作词,也能在排行榜上搏个不错的位置。想沾他光的新人不计其数,杜子骁只是其中的一个。 或者说比较帅的一个。 白哲自己长得就不错,圈子里呆久了,见得俊男靓女更多,然而他见到杜子骁的时候还是被他帅气的长相和青春的朝气惊了一下。二十岁的杜子骁黑眉黑眼,鼻梁英挺,不笑的时候嘴角都自然上扬,笑起来更加诚挚好看。他是后来为了符合定位才学会那种看上去像个坏小子的笑的,他第一次见白哲的时候,完完全全是个对音乐充满赤诚的年轻人。 他不像别的新人一样只顾着诉说自己对白哲的崇拜,而是拿了自己作词作曲的几首歌给白哲听。老实说那几首歌写得还不赖,白哲私下里跟自己的御用录音师说,自己二十岁那年写得也就是这个样子。但这话他至今没跟杜子骁提,以前是怕他傲,现在是没必要了。 因为那个曾经真心诚意地说着会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音乐的杜子骁完全背弃了初衷,他眼见唱片市场不景气,干脆换了定位,一头扎进了影视圈,演了两部剧以后,一夜爆红,红到了现在。 白哲如今想想,两个感情出现裂缝,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音乐这条路很苦,来钱慢,拼天赋,更得揣摩歌迷的口味。高雅了大家欣赏不了,低俗了连自己都听不下去。转型冒风险,不转型歌迷说你千篇一律没突破。白哲算音乐人里的佼佼者,如今尚且进入事业瓶颈,杜子骁不如他,遇到的困难有多少,想都想得到。 白哲曾经想一路护着他,即便杜子骁在音乐这条路上跌跌撞撞到最后都没什么建树,可毕竟那是他们两个人最爱的事业,为之奋斗过便足够。但是忽然有一天,杜子骁对他说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唱片业如此不景气,他再耗下去很快就过气了。他已经签了一部偶像剧的合约,以后不做音乐,要去影视圈发展了。 那是两人相爱的第三年,热恋,白哲理智上接受,情感上接受不了。 白哲是圈里一朵着名的高岭之花,谁都知道他好,谁都不敢追。一来么,季先生十几年如一日扮演着白哲的护花使者,要追白哲等于公然得罪季先生,谁都没那个胆子;二来……白哲这人虽然文质彬彬脾气好,但好脾气里总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瞧着就不好追。 杜子骁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追了。挖空心思追了半年,终于把人追到手。 那时白哲是他的师父,更是恋人。两人如胶似漆,彼此爱对方爱得发狂。在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同性恋,或者说恋同性。大家都很想得开,管你男女,看对眼就行。但没人会傻乎乎出柜。因为出柜带来的风险太大,回报约等于零,一个不小心,演艺事业就要葬送。所以白哲和杜子骁的关系没有对外公开,仅限于熟悉的几个人知道。 这种隐秘的恋情发酵极快,几乎没怎么经历磨合期就进入热恋,如果不是杜子骁忽然跑去拍电视剧,说不定到现在两人都还在热恋。 杜子骁开始拍电视剧后,两人逐渐聚少离多。见面次数少了,沟通也减弱,慢慢就有了争吵。争吵,和好,抱着对方检讨,再争吵,再和好……那段时间两人疲惫不堪,也许各自都动了一点分手的心思,但是不知怎么,就是咬着牙挺了过来。 后来杜子骁爆红,两人便不再争吵了,因为见面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而且那时候为宣传考虑,杜子骁在跟某女明星传绯闻,仅有的休息时间还要分出一些跟女明星见面,再放出消息叫娱记偷拍。白哲很多时候知道杜子骁的近况都是从新闻里,而且是绯闻里。 那时候两人的关系随时徘徊在分手边缘,有个词叫“渐行渐远”,拿来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白哲不想分手,他知道自己还爱杜子骁,很爱,可是爱有什么用?世界上相爱却分手的恋人多了,更何况杜子骁还爱不爱他,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直到那个深夜,保姆车载着杜子骁和助手雨天行夜路,侧翻,助手轻伤司机重伤,杜子骁也伤的不轻。某小报记者买通医生进病房拍摄到一手照片,杜子骁毫无血色鼻孔插着输氧管,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一发出来,粉丝哭倒了一片。 白哲没哭,他当时正在国外灌录自己的新专辑,手机上收到这条新闻,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买机票回国。杜子骁的经纪人小桂在病房外见到他的时候都惊了,她没想到白哲这么快就来了,更没想到一向丰神俊朗的白老师竟会有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引开围在病房外的媒体,悄悄叫白哲进了门,看见白哲坐到杜子骁病床边的那一刻,她心想,白老师来了,子骁什么病都好了。 真的,白哲一到,杜子骁很快便苏醒了。 醒过来是个清晨,杜子骁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陪在自己身边的白哲。白哲陪护了他整整一夜,到凌晨才体力不支沉沉睡去。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眼底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睡梦里还紧紧皱着眉。杜子骁心想到底遇见什么糟心事了把你愁成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想摸一摸他的头发。他一动,白哲就醒了,睡眼惺忪,无辜又迷茫地看着他,不过几秒钟后,眼睛里迅速蒙了一层水雾。 他哆嗦着嘴唇,想叫一叫杜子骁的名字,可喉头梗着,叫不出声。杜子骁的手指变了方向,他抚上了白哲的脸颊,替他抚去了眼角渗出的泪。 “白哲,我们结婚吧。”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刻有多好。 白哲轻轻揉动自己的额角,感慨地想。 明明那一刻彼此那样相爱,可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他想不通,也劝自己别再去想。这一页毕竟都翻过去了,往后等待着他的是自由的新生活。 更何况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做,时间宝贵,哪能浪费在回顾失败的感情上? 他打起精神,从手边的文件袋里取出一份计划书,强迫自己去看上面的文字。车子开过街道和闹市,径直开向他居住的郊区酒店。突然,车厢内来电铃声大作。 白哲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季勤章”。 第3章 白哲对着手机怔了一会儿,滑动屏幕,接听。 “小白,”听筒靠近耳朵的同一时刻,季先生叫了他的名字,“手续办完了?” 白哲与季勤章少年时就相识,相识十数年,彼此都成了三十多的人,季勤章还是固执地用少年时的称呼喊他。 “办完了,很顺利。”白哲说。 “他没有再难为你?”季勤章问。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难为的。”白哲淡淡地笑了笑,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律师,“而且你介绍的律师很好,很有能力。” “给你当然要最好的。他是我多年的老朋友,而且不瞒你说……”季勤章压低声音,仿佛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正坐在白哲身边似的,“他可是打离婚官司的一把好手,我身边那些想干干净净地离又不愿意闹大的,都上赶着求他打官司。” 季勤章在外人面前是冷漠疏离的季先生,到了白哲这里就现原形,说话很是随意,甚至偶尔八卦。白哲被他鸡婆的语气逗笑了,低声道:“你别揶揄我了,我已经够狼狈的了。” 这场失败的感情让白哲受了多大的创伤,季勤章心里有数。他果断不再提与离婚有关的一切字眼,转而问道:“什么时候回国?” “明天一早的飞机。”白哲望了一眼窗外,车子开得很快,已经进了酒店花园。 “那你待会儿有什么安排吗?”季勤章又问。 白哲瞧着窗外繁盛的花草:“可能回房间睡一觉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给你个惊喜,就是不知道你待会儿有没有时间。”季勤章低低地笑了一声,“往你的右手边看。” 白哲依言望去,不由愣住了。 酒店门口,季勤章站在那里。 他一反常态地没有西装领带,上身一件浅灰色POLO衫,下身配卡其色休闲裤。隔着车窗,他对白哲招招手,温柔地笑。他与白哲就差了两岁,呈现出的状态却截然不同。白哲像被岁月遗忘了似的,怎么都不会老,季勤章却如常地迎接着岁月赐予自己的一切痕迹。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也就年轻了三四岁左右,一笑起来眼角都有了一点细纹。可细纹也好皱纹也好,都为他的成熟风度做了最生动的注脚。有些男人年纪越大越迷人,说得就是他这样的人。 白哲没想到他竟会跨越大洋的阻隔出现在这里,心里顿时交杂了许多感觉。他缓缓放下手机,轻声叹了口气。他的经纪人程佳从窗户上瞧见了季勤章,惊讶地叫起来。 “季先……”她喊了一句就收住了嘴,因为白哲的动作和表情都说明他已经看到季勤章了。“……太苏了。”程佳捧着脸感叹。 白哲下了车,季勤章迎上来,虚虚搂了搂他的肩膀,接着跟律师寒暄了几句。律师很有眼力劲,也不多聊,该客套的说到了,就自觉退场。程佳眼瞧着白哲不知所措的样子,打从心底里替他着急,故意问道:“季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刚到。”季勤章笑道,“程佳,辛苦你了。” 程佳赶忙道:“照顾好白老师是我的责任,您要是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季勤章赞许地笑笑,转头望着白哲。白哲被他含笑的眼神看得不太自在,轻声道:“你来这儿干什么?有工作?” “没工作就不能来吗?”季勤章柔声道,“我不太放心,来这儿看看你。” 白哲横了他一眼,无奈道:“那真是多谢你特地跑一趟啊。对了,你吃饭了吗?我有点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说完他看着程佳,示意程佳去酒店餐厅订个位置。 程佳会意,身子还没动,季勤章拦住了她。 “猜到你会饿,我早就订好位置了。”季勤章看着程佳笑道,“麻烦你去报我的名,告诉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据说这家酒店请的是法国厨子,且是高薪挖过来的,名头很大。一开席,从前菜到甜点,果然每道都可口美味。只可惜,程佳无意间做了两人的第三者,吃了几口就深觉气氛诡异食不下咽,另外两位又都是世家出身,从小的教育就是只吃七分饱,没几口就放下刀叉,所以一桌美食,白白就给浪费了。 饭后三人各自回房间休息。程佳吸取教训,借口出去散步消食,避免跟两人一起走,只剩下白哲与季勤章同乘一部电梯回房间。进了电梯,白哲对电梯服务生报出了自己所在的楼层,轮到季勤章的时候,那人笑了笑,简短地道:“一样。” 白哲不太懂,转头疑惑地看着他:“你跟我住同一层?” 季勤章卖了个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出了电梯,白哲朝自己房间走去,季勤章很自然地跟了上来。两人并肩,也不见季勤章有任何停下来或者拐个弯的念头,好像他就打算一直这么跟着白哲,一直跟到白哲房间里去似的。白哲心里的疑虑越来越大,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时终于停下来,无奈道:“我到了。” 季勤章笑了笑,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隔壁门前,故意朝他挑了挑眉毛:“我也到了。” 说着他掏出房卡,在电子锁上刷了一下。 原来他住的是白哲隔壁的房间。 “要进来坐坐吗?”季勤章向白哲发出邀请。 白哲又好笑又无奈,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耸耸肩,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季勤章房间里的构造与白哲基本相同,季家比白家业大,季勤章是长房次子,从小享受的是最好的,让他住这样的酒店这样的房间,其实是委屈他了。可他一点都没抱怨,进了门便招呼白哲坐,又问他喝红茶还是红酒。白哲很少喝酒,可他今天的心情实在糟糕,不管再怎么说笑,心头都像压了块千斤巨石似的闷不透气,于是选了红酒。 季勤章用开瓶器拔出软木塞,将红酒倒进醒酒器。等待红酒充分接纳空气的时间里,他问白哲:“来点音乐怎么样?” 这真是投其所好,要知道在白哲过往的生命中只爱过两样东西,音乐和杜子骁——或者说杜子骁根本不算东西——现在杜子骁离开他的生命,白哲所爱的只剩下了一样,就是音乐。 他欣然接受。 看着白哲的笑容,季勤章像领了圣谕的信徒似的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碟片。酒店音响不错,但是对比白哲家摆着的那套还是差上很多。音箱里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白哲因为音响的质量皱了皱眉,等到发出第二个音,他根本就顾不上音响如何了。 The Beatles! 披头士乐队! 红酒配英式摇滚,这真是奇怪至极的搭配。然而白哲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他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听着音响里传来的每一个音节,渐渐沉醉在圣堂级乐队恣意的歌声中。 半晌,他在两首歌的间隙中喟叹:“我就是因为他们才喜欢上音乐的。” 季勤章喜欢他谈及音乐时脸上生动的表情,他往两只高脚杯里倒了些红酒,一只留给自己,一只递到白哲手中。 “Cheers.”他说。 你因为披头士爱上音乐,而我是因为你才爱上披头士。 白哲仰头饮下一口红酒,酒液顺着他的唇进入口腔,包裹住舌尖的味蕾后,打着旋咽下咽喉。他线条优美纤细修长的脖颈因此舒展出一个曼妙的弧度,喉结在瘦削的颈前颤抖着,有种不经意的性感。如果说季勤章的气质来自于岁月的历练,那白哲的气质则来自上天慷慨的恩赐。他总是不经意间展现自己的魅力,并且毫不自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怎样诱惑了对方。 季勤章只觉得自己咽下的不是一口酒,而是一团火。这团火剧烈地烧着,顺着喉口,一直烧到他心里去。 他挪开眼神,避免自己再去看白哲,轻咳一声道:“我听说你最近在招兵买马,想开一家唱片公司?” “嗯。”白哲应了,这圈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季先生,他也不意外自己的举动会被他知晓。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季勤章笑问。 “没有。”白哲答道。 “真的没有?”他答得太快了,季勤章不信,“我怎么听说,你的资金出了点问题,挖掘新人也不太顺利?” 白哲正仰头喝第二口酒,闻言停了一下,把酒杯放下了:“你听谁说的?”他顿了顿,想起自己离婚的时候曾提供过一份个人财产明细给律师,便懂了,“你那个老朋友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就说是不是。”季勤章避而不答。 白哲是拗不过他的,叹了口气道:“是,资金确实出了点问题,不过我自己能解决。” “还缺多少?”季勤章无视他的执拗,直接问道。 白哲微微皱眉,重复了一遍:“我自己可以解决。” “资金问题是三个月前出现的,到现在都没有一点进展,你告诉我你自己能解决?”季勤章无奈地叹了一声,“昨天我已经让我的财务总监去跟你的人谈了,资金问题你不要再头疼,我帮你解决。不过,怎么挖掘新人,这个我是真的帮不了你,得靠你自己。” 怎么挖掘新人白哲已经有了一系列计划,其实他最头疼的是资金总不到位。季勤章的举动可以说帮了他大忙,而且季勤章对他的帮助向来不求回报,等于白拿钱给他用。白哲不喜欢这样,他与季勤章相识十几年,彼此在财务问题上向来分得很清,季勤章这一举动,让他有了种季勤章在包养自己的感觉。 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他语气生硬地回绝道:“真的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我不是白给你投资的。”季勤章打断他,“小白,你别紧张,我拿这么一大笔钱给你,自然也希望得到回报。” 白哲的眉心舒展了一点,他问:“什么回报?” 季勤章凑近白哲,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白哲身上的味道混着红酒香气,让他心头那团好不容易黯淡的火又蹭的一下窜了上来。他举着酒杯,身体缓缓前倾,渐渐将白哲禁锢于自己身体和手臂围成的半圆之中。 “以后不要再躲我了,好吗?” 白哲心口陡然一紧,第一反应是——他发现了。 他发现自己在有意减少跟他的联系,甚至在躲着他。 季勤章靠白哲很近,他的鼻息喷在白哲脸颊上,叫白哲从上到下打了个颤,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往沙发深处缩了缩,试图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勤哥,你喝醉了。” “一口而已,怎么会醉?”季勤章笑了笑,他的声线压得极低,在这种声线下,他说什么都仿佛蛊惑人心,“小白,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你已经自由了,可以重新开始。你可以换一种生活,换一个人……那个人根本给不了你幸福,但我可以……” 自由……重新开始……幸福…… 季勤章太懂白哲此刻的脆弱和期盼,他的话语如同咒文般催眠着白哲,让他不由得放松了肩膀,由着季勤章覆住自己的脸颊,将唇凑了过来。 就在一个吻将要落下的瞬间,白哲脑中忽然炸开了一句话。 那是杜子骁怀揣着恶意,或者还有妒意喊出的一句话。 “祝你和季勤章百年好合!” 不知怎的,白哲被这句话炸得一个激灵,手中的红酒杯不稳,整个扣在了腿上。 季勤章皱起眉头,目光中不豫的神色闪了一瞬,紧接着变作担心。他起身取了纸巾帮白哲擦拭,手还没碰到,被白哲拦住了。 “勤哥,”白哲的衣服裤子都被染成了红色,看起来狼狈极了,他却不急着擦,“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谢谢你。” 季勤章不说话,等他继续往下说。 白哲暗自咽了口口水,继续道:“可是我真的太累了。你说得对,我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可那不是现在。我最近,或者说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想再去考虑感情的事。勤哥,谢谢你关心我,可是我……太累了,对不起。” 他探身把红酒杯放在矮几上,对季勤章笑了一下,接着走出了季勤章的房间。 门口传来自动上锁的声响,季勤章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4章 如今的世道流行小鲜肉,长期占据明星热度排行榜的男明星个个颜值高身材好,外加青春逼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引来粉丝prprpr舔屏。 杜子骁是这群小鲜肉里最红的一个。 因为小鲜肉们普遍的定位是靠脸吃饭,而杜子骁一开始的定位就很明确,他要靠演技吃饭。 他拍戏很努力,这个努力不是粉丝说的“你造他有多努力吗”的努力,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努力。寒冬腊月为一条镜头几十次跳进水里都不算什么,为了拍好他的第一部电影作品,他孤身到少室山上学了三个月,不见生人,每日与武僧一样作息操练。下山之后他去剧组找导演报道,只耍了两下长棍,导演就喊停,给他加戏,硬生生从没什么分量的男四加成男二。 那是个蜚声国际的大导演,电影筹备两年,投资巨大阵容华丽,杜子骁的角色十分讨喜,就此红了。 告别偶像剧,跻身电影圈,片约无数,从那时到今天一直是妥妥的票房保证,有他出席的地方必然伴随无数鲜花与崇拜。也因此,他年纪轻轻就拥有了许多老前辈才有的特权,比如在片场有一间专门给自己使用的化妆间。 下午一点半,杜子骁下戏,坐在化妆间里,一边让造型师给自己卸妆,一边用iPad刷微博。明星刷微博,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大号,否则一登录就是分分钟被转发评论新粉丝刷屏,那烦都要烦死。杜子骁像很多明星一样把大号扔给经纪人和助理,自己单独开了个小号,取了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闲来无事刷刷刷。 他在首页看了几则短视频,又转发了几个段子手,重点关注了一下那些靠八卦为生的娱乐圈八卦博主又爆了哪些料,发现自己犄角旮旯的小料毫不意外又登上了其中某人的主页,这才点击旁边的搜索框,在屏幕下弹出的键盘上挨个输入—— “duzixiao”。 杜子骁。 刷的一下,与他相关的内容蹦了满屏。 他长得帅,懂犯二懂卖萌,外加爱惜羽毛,因此一直没什么黑料。在微博搜他的名字,十个有八个内容都在发花痴,且配上他不同的剧照,还有人用精湛的剪辑技术把他跟过往合作过的众多男女明星捏在一起做视频,分BL向BG向。有一次他被一个转发量极高的视频感动,连续几天都沉浸在那凄美的剧情中,亲自拿着iPad跟经纪人小桂安利,泪眼朦胧地问,咱们能不能找找这个粉丝,签她做编剧? 但是这样高质量的内容毕竟少,大部分微博还是抒发粉丝的自我感慨,所以杜子骁看了几条就把搜索框又点开了。 这次他只在键盘上敲了六个字母—— “baizhe”。 白哲。 他知道自己如今跟白哲离婚了,就像两条直线由相交到平行,以后不会再有交集。可是习惯改不掉,他下意识就搜索与白哲有关的内容。与“杜子骁”三个字相比,与白哲有关的内容少了很多,毕竟白哲在乐坛混到今日,一时脑热的脑残粉全都随着时间过滤掉,留下来的都是曾经真正被感动过的乐迷。他们对白哲的爱恒定而内敛,并不靠每天疯狂转发与白哲有关的内容来抒发自己对白哲的喜爱。他们的微博内容很丰富,偶尔在深夜转发一首白哲的歌,或许连评论都没有,或许紧跟着一条长微博。 其实杜子骁一直更喜欢看有白哲有关的微博,因为那是他曾经以为自己经年后会在人们心中出现的模样——不是一个被尖叫和红心围绕的偶像,而是一个沉淀在人们内心深处,成为别人最美好记忆的音乐人。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白哲那个运气,将一生都奉献给自己最爱的事业。当现实与梦想之间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杜子骁像很多普通人一样,向现实低了头。 杜子骁从头到尾一条一条看着与白哲有关的微博,用手指在屏幕上戳戳戳,给每一条微博点赞。足足点了五页赞,他才心满意足地住手,滑动屏幕到最上方,在搜索栏里换了关键词:“白老师”。 白哲的粉丝对他有很多爱称,最常用的就是白老师。键入这个关键词后,蹦出来的内容又有很多,杜子骁一目十行,挨个点赞,偶尔碰见有说白哲不好的,眼都不眨就举报,举报理由都用同一个——含有色情信息。 就算举报不成功,看老子恶心不死你! 这次没点到五页,他就住了手。 他微微眯着眼,看不清楚似的盯着屏幕正中一条微博。 那条微博是这样写的: “上帝会祝福每一个早起的小天使对吗?一大早到机场赶飞机,没想到偶遇男神白老师!白老师人真的又帅又温柔,求合影不仅没拒绝,还问我吃没吃早餐!感谢我的不老男神白老师,相信我的旅途一定会一切顺利的么么哒~” 下面配了三张图。 第一张是自己45度角俯拍的大头照,第二张是与白哲的合影,第三张有些糊了,照片里的白哲离镜头稍远,正与身边人并肩前行。 杜子骁点开第三张图,放大,下移画面。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 走在白哲身边的那个,是季勤章。 虽然画面有些糊了,但仍旧清晰可辨识出两人的五官。白哲神色淡然,刚刚结束的长途飞行令他有些疲倦。季勤章走在他右侧,微微侧着头,似乎正对他说些什么,目光里的脉脉爱意快要溢出来了。 他们穿着基础款的情侣T恤,一个成熟魅力,一个内敛柔和,走在一起真是令人赏心悦目。杜子骁静静盯着这张照片,盯得脖子僵硬仿佛入定,才缓缓地由眉梢到唇角,勾出一个极为讽刺的笑容。 我祝你跟季勤章百年好合,你就真迫不及待跟他百年好合了? 杜子骁暗暗算了算时间,气得险些把一口牙都咬碎。 要是他没弄错的话,他跟白哲坐在那里办离婚手续的时候,季先生说不定正坐在白哲房间里等他呢! “子骁,抬头。” 他一个动作坐得太久了,身后的造型师拆了他的假发套,要给他前额卸妆的时候够不到了,不得不提醒他。杜子骁这次扮演的是一个身份多变的神偷,这场戏恰好神偷变装盗宝,所以在他脸上贴了胡子假皮等等,瞧着一点都不像他。 杜子骁被喊了一声,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就钻入了他的脑海。 “颖姐,我有点尿急,能不能待会儿回来以后再卸脸上的妆?” 造型师见他抛了iPad,一副一分钟都呆不下去的表情,不得不无奈地点了点头:“快去快回,记得洗手。” “没问题!” 杜子骁“嗖”的一下就跑没影了。 第5章 白哲之所以被称为白老师,一是因为他曾经及现在都是很多唱片公司的音乐总监,实实在在做过许多艺人的音乐老师,二则因为,他的确是老师。 他在Z大音乐系有教职,讲古典音乐史,不定期到学校上课,一次两课时,选修。 白哲刚开始来上课的时候,上课的地方不在教室里,而在学校大礼堂,为安全考虑,校领导还特批保安集体出动维护秩序。饶是换了场地,现场还是被挤得水泄不通。教室里除了学生还有老师,除了老师更多的是粉丝。白哲这一堂古典音乐史,生生上出了个人演唱会的风采。据说有人为抢占有利地形,提前三天就到大礼堂安营扎寨,上课当天,还有人在门口倒卖座位,叫价节节攀升。 进得去的早就准备好鲜花横幅,上书“白老师我们永远支持你”等等大字,据说还有不少忠实粉丝熬夜把古典音乐史啃了个遍,罗列出诸多问题打算向偶像提问,偶像答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偶像答自己了。进不去的就等在教室外,人群从办公楼一直蔓延到大礼堂。当年的白哲有多红?答,杜子骁如今有多红,白哲当年就有多红。 白哲是天赋型选手,从小就被人叫“音乐神童”。他二十岁出道,二十五岁受聘成为Z大客座教师,履历拿出来秒杀一票人。让他讲古典音乐史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以钢琴敲开音乐之门的他,说不定对于古典乐比流行乐还拿手。 后来华语乐坛走下坡路,白哲也更多偏于幕后,没以前那么红了。他的课不再那么一座难求,但每次一出现,还是备受追捧。学校把他的课堂安排在全校最大的阶梯教室里,每次课前一小时,座位就被占满,课前十分钟,教室里外满满当当都是人,有时候白哲自己进教室都要劳驾学生们让一让。 杜子骁赶到Z大的时候,白哲都在讲台上讲了半个多小时了。教室里还是人挤人人挨人,他使出浑身解数才挤进去。 白哲讲课的时候会戴眼镜,杜子骁站在教室后头,远远一眼看过去,真觉得世界上没有比白哲更能诠释“书卷气”这三个字的人。杜子骁自己长得好看,挑伴侣更加颜控的不行,可他跟白哲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瞧上过别人的长相。 白哲不太喜欢用课件讲课,他写得一手好板书。他站在讲台中央,后面黑板上按时间顺序写着几个古典音乐史上的巨匠名字和他们所代表的流派。他说话不疾不徐,讲一讲,就用食指指节托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别人或许会以为他眼镜滑落,杜子骁却清楚,这是白哲思考时固有的小动作。 他跟白哲在一起七年,他自以为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着白哲,曾经。 杜子骁毕竟早晨四点就起床拍戏,在教室后面站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站不住,脚底板疼。偏偏他挨着座位,座位上坐着个胖子。那胖子拿手臂托着头,瞧着像认真听课,实际上两只眼皮在打架。杜子骁对古典音乐史没兴趣,倒是对胖子有了兴趣。他不盯白哲,盯胖子,在胖子的手臂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硕大的头颅,整个人滑进甜美梦乡的刹那,突然伸手如闪电,一巴掌拍向胖子的天灵盖。 胖子“啊”的一声醒了,引来后几排的人齐齐回头看他。 胖子闹了个大红脸,转头找罪魁祸首,等到发现罪魁祸首头上有刀疤两撇胡子不像正经人,他干脆利落地怂了。 “你……你干嘛?”胖子问。 杜子骁蹲下身子,开口先笑了,小声问:“兄弟,昨晚熬夜打刀塔了?” 胖子说:“哦不英雄联盟……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杜子骁发挥自己的精湛演技,很是惊奇地皱了皱眉:“既然你昨晚熬夜了,今天应该在寝室补觉才对啊,怎么还来上白老师的课?还抢到座了?你是白老师的粉?” 胖子压低脑袋,支支吾吾道:“我不是,不过我女……女朋友是。她今天有个很重要的面试来不了,所以我来帮她拍几张白老师的照片。” “女朋友?”杜子骁上下打量了胖子一圈,嗤笑,“是你想追人家,人家还没答应吧?” 胖子的脸“腾”一下红了。 俩人的关系一下就拉近了,杜子骁趁热打铁:“那拍到了吗?” “拍到了。”胖子有点小羞涩地绕绕手指。 杜子骁眼珠子一转,坏水儿滋滋往外冒:“兄弟,既然你拍到了,咱俩打个商量怎么样?” 胖子问:“啥?” “你看,你也拍到照片,目的达到了,我呢,这会儿站着累得要命,想坐会儿,你看,你是不是能把座位让给我?”杜子骁龇牙咧嘴地笑,笑得谄媚极了。 “凭啥?”胖子虽胖,却不傻。 杜子骁问:“你未来女朋友,除了白老师外,还有别的什么喜欢的明星没?” 胖子想都没想,咬牙切齿地说:“杜子骁!” 杜子骁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仿佛胖子正拿他的后脊梁肉磨牙。 “是这么回事啊,我呢在一个影视公司工作,跟杜子骁他们都有工作上的来往。你要是把座位让给我坐一会儿,像什么杜子骁啦林莎莎啦赵倾啦陈易之啦,他们的亲笔签名照我都给你弄到手,怎么样?”杜子骁毫不吝啬地把自己在圈内的好友卖了个遍。 他说的都是当红明星的名字,胖子也就在电视里听过,哪想到眼前人竟然每个都认识。这真是太厉害了,他不由得心动。 “可是……我怎么相信你?”胖子问。 “这是我的名片。”杜子骁果断从钱包里取出小桂的名片递上去,“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桂……”胖子看着名片上的头衔,尤其是名字,“你叫桂红?” 杜子骁眼都不眨地点头:“对对,家里男孩多女孩少,说取个女孩名好养活。” 胖子信了。 杜子骁终于坐到了座位上。 相比站在人堆里,坐着看白哲要赏心悦目多了。白哲的声音非常柔和动听,他是吃音乐这碗饭的,就算不唱歌,光说话就能迷倒许多人。杜子骁远远地看着他,听着那些音乐巨擘的名字一个个从他的嘴里蹦出来,忽然就想不明白,明明他是脾气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跟自己吵起架来会那么惹人生气呢? 白哲讲课的惯例是会留出十五分钟时间供学生提问,这也是整堂课大家最期盼的环节。白哲基本功扎实,观点独到,无论多么刁钻的问题都难不倒他。更何况这十五分钟对某些冲着白哲来的人而言更像个彩蛋环节,被点到名,人生都圆满了。 “今天这堂课的内容就讲这么多,”白哲合上教案,用食指指节托了托鼻梁上的眼睛,“有问题的同学可以提问了。” “我!”话音刚落,就听教室最后一排传来响亮的一声。 这人的速度太快了,别人还在等教学助理发话,他就已经站了起来。不光站了起来,还自带扩音效果,声音响亮到讲台上的白老师都皱了皱眉。 白哲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 话筒被递到杜子骁手里,他清了清嗓子,问了个很正经的问题:“白老师,您在大学学的是古典音乐,但现在您是流行乐教父,在您心中,这两种音乐有高下之分吗?您更喜欢哪一种呢?” 白哲没想到他问的问题还稍微有点深度,他思考了一下,很快便作出了回答:“这两种都是音乐的一种表现形式,在我心里没有高下之分,只是表达方式不同而已。我对这两种音乐没有偏向,只要能确切地传达出感情,任何音乐表现形式都是好的。” “可是我记得您说过,您小的时候认为古典音乐是您的一切,但是现在,您又以流行乐作为您的毕生事业。”杜子骁笑了笑,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锐利逼人,“您的实际行动已经很明显地说明了您对这两种音乐的选择,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您当初爱古典乐超过一切,现在却又投身流行乐怀抱了呢?” 他顿了顿,整间教室因为他的停顿便得异常安静。这个问题十分尖锐,随着杜子骁轻描淡写地提问声,教室里的气氛骤然尴尬不已。 “这位同学,请注意不要提与老师个人隐私相关的问题……”教学助理赶紧站起来圆场,但是杜子骁根本没有理会他。 “白老师,是因为在您心里根本哪个都没爱过,还是因为您喜新厌旧,特别擅长背弃旧爱?” 杜子骁微笑着,缓缓问了出来。 第6章 白哲缓缓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杜子骁眼都不眨地盯着他,没有错过他脸上表情的一丝变换。 白哲垂了垂眼睫,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想借这个表情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波澜。然后他抬起头,望着杜子骁的方向。 “去年年初我曾经出过一张专辑,以古典乐的调式融合进pop流行乐中,你可能没有听说过,待会儿下课我可以送你一张。”白哲说的是自己去年年初曾引起巨大轰动的那张专辑,在座的大多是他的乐迷,所以他一提,大家就都想起来了,“我从没有因为做流行乐而放弃古典乐,反之亦然。对我而言,凡是爱过的东西,在我心中都是平等的,不分高下。这谈不上喜新厌旧,更没有所谓背弃,因为他们共同存在,我同样珍惜。” 他说完,便一眼都不再看杜子骁。话筒从杜子骁手里被接了过去,陆续又有别的同学提问,白哲认真而谦和地给予解答,却始终没有再递给杜子骁任何一个眼神。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到下课的时间,仍有很多同学意犹未尽。照往常,白哲会多留一会儿,解答他们来不及提出的问题,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在宣布下课的同时便走出了教室。 杜子骁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学校特殊照顾,在教学楼里给白哲留了一间仅供他使用的休息室。白哲出门右拐,径直往自己的休息室走。杜子骁紧紧跟在后面,始终与他保持两米的距离,不加快步子赶上,也不刻意拉开距离。 一直走到休息室门口,白哲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接着他用钥匙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杜子骁笑了一笑,紧随而入,顺便把门关上了。 门内,白哲把手里的教案和眼镜盒都搁在旁边的桌上,抬眼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杜子骁发出第一声的时候,白哲就把他认出来了。他们毕竟共同拥有过七年,就算杜子骁打扮成半兽人,只要他一出声,白哲就能把他给认出来。 杜子骁打从进了门就在扯自己脸上粘的假胡子假人皮,听白哲问他话,他邪气地笑了一下,朝白哲迈了一步。 休息室就这么大,他迈一步,白哲不想离他太近,就要退一步。杜子骁再进,白哲再退,退至墙边无路可退,杜子骁顺势将他抵在了墙上。 他左手撑住墙,把白哲禁锢在身体与墙壁形成的堡垒间,右手慢条斯理地扯动唇边,脸上仅剩的一片假胡子牵动他唇上的皮肤,使他邪气的笑容更加生动。 “干你。”他答。 白哲被他的不要脸噎住了。 近距离看,白哲不像照片里那么疲惫。他似乎休息过来了,白皙的脸颊上透出健康的红晕。杜子骁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直到把他瞧得不自在了,才问:“那天咱俩办完手续以后,你去哪儿了?” 白哲眉头微皱,很不客气地回道:“关你什么事?” “你去找季勤章了吧?”杜子骁比白哲略高,他说话的时候要微微低一点头。这个角度让他把白哲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更没有错过在听到“季勤章”三个字时,白哲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杜子骁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蹭”的一下冒了出来。 “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是不是说到你心坎里了?”杜子骁讥讽地说,“你们就这样一时半刻都等不了,前脚刚离,后脚就迫不及待地在一起?” 这话太难听了,白哲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住:“你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我思想再龌龊,也比有些人不顾旧情死活要离婚要好!”杜子骁冷笑。 白哲怒道:“离婚这件事当时你不是也同意吗?!” “你给过我说不的机会吗?”杜子骁怒极反笑,“刚起床,离婚协议书就传真到我桌上了,到公司,律师都等我半天了,乌眼鸡似的恨不得逼我当场签字。我不同意……呵,我有机会说不同意吗?你等得了吗?季先生又等得了吗?” 白哲不擅长吵架,更没有杜子骁这样胡搅蛮缠黑都能说成白的功夫。他气得脸色煞白,嘴唇激烈地抖动着,很想说些什么来一针见血地反击杜子骁。然而从两人关系恶化到现在,比这更激烈的争吵都不知道有多少次,白哲的性格注定了他与杜子骁的每次争吵一开始,就注定落败。 “我说过,我跟季勤章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是因为他跟你离婚。”白哲狠狠地咬了咬牙,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时间很艰难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你心知肚明!” 白哲在感情上有一点洁癖,他很少提杜子骁的出轨,觉得恶心。偶尔提到,最多就是像这样,说一句你我心知肚明。 这就够了。 出轨两个字是杜子骁摆脱不了的宿罪,一拎出来,他再张牙舞爪,也要偃旗息鼓。 杜子骁张张嘴,像是要辩解什么,可是辩解的话早在很久前就说尽了,如今不过老调重弹。白哲垂了垂眼帘,他不想再听杜子骁的解释,他想送客了。 恰在这时,白哲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微微皱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好死不死,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季勤章。 白哲下意识抬头瞥了杜子骁一眼,很明显,杜子骁也看清楚了来电的是谁。 没来由一阵心虚,白哲手指一滑,拒接。 为时已晚,杜子骁眼中原本熄灭的火焰重新跳动起来,而且烧得比刚刚更烈了。 白哲暗暗叫苦,心想自己得赶紧把他打发走。没想到就这会儿功夫,季勤章的电话又打了来。 看这架势,要是白哲不接,季勤章就会一直打来。 白哲不得不绕开杜子骁的臂弯,走到一旁接听。 电话接通,季勤章略带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小白,你生我的气了?” 自从那天在季勤章房间不欢而散后,白哲一直躲着季勤章。即便两人同一航班回国,他也不怎么与季勤章交谈,更别提主动联系他。这是两人这段时间来的首次通话,由季勤章主动,前一通还被白哲拒接了,季勤章紧张多想并不奇怪。 “没有,勤哥。”白哲压低声音。 “真的?”电话那头,季勤章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小白,那天我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要是惹你不高兴,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的。”白哲淡淡笑道。 “今天在学校是不是有课?”季勤章问,“现在下课了吗?” “嗯,已经……”白哲话没说完,身后忽然靠上来一具炽热的身体,手机也被人夺走了。 他回过头,一个质问的目光尚未递出,便被一股大力推在了墙上。 紧接着,杜子骁的唇压了下来。 第7章 杜子骁很久没有吻他了。 或者说,自从那一幕被白哲亲眼看到,他就再也没让杜子骁碰过自己。 他觉得恶心,彻头彻尾的恶心,有多爱,就有多恶心。 杜子骁的唇在他唇角擦了一下,包裹住他的唇瓣。他第一反应是惊讶,紧接着,关于那天的恶心回忆全部都涌了上来。 白哲狠狠地推杜子骁的胸口,头偏向一侧,想躲开这一个吻。杜子骁不让他跑,他往哪躲,杜子骁就反方向把他按回来,吻他。不仅吻他的唇,还用舌尖撬动他紧闭的唇关,要深入他的口腔。 电话骤然没了声音,季勤章在那头大声叫白哲的名字,离得老远白哲都听见了。可是电话抓在杜子骁手里,白哲别说想拿,够都够不到。他听到季勤章在叫自己“小白”,问自己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声音里焦急到了极点。他侧头好不容易躲开杜子骁的吻,后背在墙上一挺,伸手去够杜子骁手里的手机。 杜子骁见他被自己吻着都分心走神,满肚子在季勤章打来的电话上,心里那把火简直烧得威武雄壮。他长手长脚,胳膊往后一递,白哲根本够不到。他也没有给白哲机会够到。他抓着白哲的肩膀,轻轻一推,又把他推回到墙上。 “你!”白哲咬牙切齿。 杜子骁才不管什么你啊我的,他趁着白哲张口发怒,直接吻了上去。不得其门的舌总算找到了一丝空隙,他就着这丝空隙,长驱直入。 -----河蟹大军已将吻戏吃掉,但是别担心,这么美腻的吻戏我们总会看到---- 杜子骁想了白哲很久,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只能接受白哲这一个人,可白哲要跟他离婚,不让他碰。他原本只是想亲一亲白哲泄愤,可吻到这个份上,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第8章 他放过白哲的唇,在他的下颌与颈间,锁骨与胸口一路洒下热吻。唇部的炽热骤然抽离,白哲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低下头,很想杜子骁再来吻一吻自己,却看到杜子骁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把自己的西装裤褪了下去。 露出了里面紧身的平角内裤。 吻了许久,白哲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情欲,两腿之间那个地方也膨胀不堪。杜子骁蹲在他脚边,伸出舌尖,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舔了白哲一下。 白哲膝盖一软,手指深深地插入了杜子骁发间。 隔着布料,杜子骁细细描绘着白哲的形状。他能感到自己舌尖顶着的东西在随着自己的舔舐而躁动,胀大,急切地想摆脱束缚。白哲的内裤被他舔得湿漉漉的,布料沾了水更加紧绷,已然能看得出那里面包裹着的形状。头顶传来白哲粗重的呼吸声,杜子骁轻轻吻了白哲的顶端一下,柔声问:“想要我吗?” 白哲低下头,他的眼中满是朦胧水汽,氤氲得他再也不像那个远在云端高不可攀的白老师,只是一个被情欲拉下人间的普通人。 “要,”他的声音浸透了欲望,沙哑而诱惑,“我要你。” 杜子骁一把扯下他的内裤,跳动的欲望弹出,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他张开嘴,将白哲的欲念含了进去。 白哲渴求着他,他也同样渴求着白哲。他将白哲深深含入,整根吐出,舌尖绕着他的顶端打转,恶意地伸进孔洞中盘旋。白哲快被他折磨疯了,他急促而激烈地喘息着,插进杜子骁发间的双手随着杜子骁的动作而摆动。杜子骁时快时慢,时而像故意折磨他似的,时而又给予他最猛烈的刺激。他想大声催促杜子骁,他想射,可是羞耻心毕竟还在,他说不出。 杜子骁仰头看着他,他了解白哲在做爱时每个表情代表的意义,他知道他的白老师从云端下来了,可是这怎么够?他要他到自己身边来,他要拉他与自己一起堕入这欲望的泥潭。 他吐出白哲的欲望,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伸进自己口中。两指粘连了唾液拔出,他在重新将白哲含了进去的同时,将两指探向白哲的股间。 前方欲望的勃发使得白哲的括约肌紧紧绷着,杜子骁本想将两指直接探入,却没成功。不急,他在与白哲的情事上从不心急。他耐心地按压着白哲股间的肌肉,等到那里渐渐放松,变软,才缓缓将两指插了进去。 异物进入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白哲颤了一下,开始排斥。 他加快口中的吞吐,强烈的快感立刻代替了异物侵入的不适。白哲的腰软下来,他弓着身子,几乎半抱住杜子骁的头。这个姿势使杜子骁含得更深,也使得白哲后面完全向杜子骁敞开,迎接他的进入。 白哲的欲望在杜子骁口中越胀越大,并且伴随着轻微的颤抖。杜子骁知道白哲即将释放,他加快吞吐的速度,每一下都将白哲含入最深处,同时两指在白哲股间模仿着抽插的姿势。白哲的腰绷得越来越近,杜子骁听到他喉间发出低而喑哑的呻吟,几乎同一时刻,他低叫着射了出来。 两指被肠壁绞紧,大量的白浊射入杜子骁口中。他一滴不剩地吞了下去,来不及吞下的顺着他唇角淌了下来,在下颌至颈间,留下一条淫乱至极的痕迹。 射精之后,白哲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整个人靠在墙上,眼睛半睁半闭,回不过神似的。这样的白哲显得脆弱极了,在脆弱之外,却更令人有一种想要把他狠狠压在床上反复进入的欲望。 季勤章没有见过你这样惹人疼的样子吧? 杜子骁抹了抹唇边的白浊,缓缓起身,搂着白哲的腰,把他放倒在一旁的桌上。 桌上原本摆着教案和眼镜盒,还有零散的书籍,杜子骁怕硌得白哲不舒服,手臂一扫,全都扫落地上。叮叮咣咣的声响将白哲的神智拉回来些,他手臂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茫然地望向杜子骁。杜子骁回应他一个欲望与爱意交杂的眼神,然后将他的西装裤和内裤一起扯下来,扔到一旁。 他屈起白哲的双腿,那个曾无数次承载杜子骁进入的地方已然做好扩张,正一张一合,仿佛正在热情邀请他的进入。 杜子骁脱下自己的裤子,正面进入了他。 不管扩张做得多好,在杜子骁侵入的那一刻,肠壁还是微微排斥着他。滞涨,伴随着并不顺利的进入,让杜子骁和白哲都很不舒服。白哲疼得皱眉,双手推拒他的肩膀,试图叫他出去。杜子骁想了这么久,终于又得到他,怎么舍得放手?他缓慢地推进,同时俯下身,再次吻上白哲的唇。 不知是白哲实在喜欢接吻,还是杜子骁的吻技已经出神入化,他这样细密地吻着白哲,白哲就渐渐安静下来。他放松了身体,紧绷的肠壁也接纳了杜子骁的进入,甚至紧紧地包裹住了他。 整根没入的时候,杜子骁有点心满意足地想,现在我相信你仍旧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他与白哲静静吻了一会儿,等待白哲完全适应自己,才缓缓地抽插起来。 分身与肠壁的摩擦给白哲带来了极大的快感,这种被人压在桌上进入的画面又强烈冲击着白哲的羞耻心。他紧紧地闭上眼睛,用手臂遮住眼前,仿佛这就能让他自欺欺人地认为被干的不是自己。 杜子骁很不喜欢他的自欺欺人,虽然在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白哲也曾在心理上抗拒过欲望带来的快感,但是后来做得多了,白哲渐渐也就放开了。 现在白哲的反应,让杜子骁觉得两人的关系又退回去了。 杜子骁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大腿与拉到平直的括约肌激烈碰撞着,发出“啪啪”的声响。他不断顶开白哲敏感的肠壁,侵入,拔出,用更快的速度和更强的力度侵入,再拔出。白哲觉得自己想要被他一分为二了,无数亟待宣泄的欲望化作呻吟堆积在喉口,叫他再也顾不得羞耻,大声叫了出来。 呻吟、喘息、肌肉碰撞声还有间或接吻发出的淫靡水声……小小的休息室被炽热的欲望塞得满满,然后随着一声释放的低吼,杜子骁在白哲体内射出了自己所有的欲望。 射过之后,大脑有一瞬间处于空白。杜子骁满足地趴在白哲身上,白哲的第二次射精都洒在他胸口上,他这一趴,黏黏糊糊粘了两人一身。他是不嫌弃的,想来这是白哲自己的东西,白哲应该也不嫌弃。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去瞧白哲的表情。床事之后,白哲的表情总是很诱人生动,几乎立刻就会让人生出再来一发的兴趣。杜子骁很想再来一次,但是他刚抬起头,还没等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一个重重的耳光就着在了他脸上。 白哲的眼中一丝欲望都没了,他恨恨地瞪着杜子骁,气得浑身颤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子骁怔怔地抚着自己的脸,半晌,他挺起身,无比讥诮地笑了一声:“对哦,我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他讥笑道,“所以我刚刚算强暴,你可以去告我。” 他随便整理了一下自己,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裤子,一丝不苟地穿好。额头上一滴汗顺着眉梢淌了下来,他满不在乎地擦掉,径直朝门口走去。 看都没看白哲一眼。 “站住!”身后,白哲却叫住了他。 杜子骁回过头,他看到白哲挣扎着扶着桌子,站到了地上。 他的上身还齐齐整整穿着衬衫,下身却光着。他的腿因为激烈的床事而颤抖,杜子骁留在他体内的精液顺着他的大腿内侧流下来,一直淌到膝盖。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他不像那个禁欲高贵的男神白老师,更像如杜子骁所说,被强暴过似的。 杜子骁一下子就心疼了,他咬咬牙,想解释想道歉,想告诉白哲其实自己根本不是那么想的,只是被那一耳光扇懵了,说气话。 白哲却说:“我知道你想要那套公寓,我给你,明天我就让我的财务顾问去跟你谈。” 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呻吟和喘息令他的声线低沉而沙哑。 “我只求你一件事,”也许连白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竟是在哀求杜子骁,“离开我的生命吧,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第9章 杜子骁走出教学楼,就见一辆熟悉的日产尼桑停在楼前。 车窗降下,小桂满脸杀气:“上车!” 杜子骁“出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小桂发动引擎,车子缓缓在校园里开动。她一边留意路况,以免撞到人,一边恶狠狠地训斥:“我就知道你这个混蛋来这儿了!你好啊,出息了,都学会尿遁了!你知不知道人家化妆师等了你多久?!整整一个小时!我给人家赔礼道歉都快成孙子了!” “是孙女。”杜子骁纠正。 “再扯淡我杀了你!”小桂一巴掌拍到杜子骁颈边,“我看你iPad上给白老师点的那一溜赞就觉得不对,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没把白老师怎么吧?都离婚了能不能消停……” “我把他给干了。”杜子骁打断她,轻描淡写,“就刚刚。” 小桂一脚刹车踩下去,两人同时向前冲了一下。 “你说什么?!”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 “我刚刚跟他干了一炮,我觉得很爽,可是他很生气。”杜子骁单手支着头,有点苦恼,“他要把那套公寓给我,只求我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哪套公寓?”小桂问,“就是离婚时候你们俩争得不可开交那套?” 杜子骁说:“对。” 那套公寓在白哲的录音室附近,走路过去不到五分钟。有时候白哲录音太晚,就去那里休息。那公寓以前是租的,后来杜子骁把它买了下来。那时候房价还没到高不可攀的地步,他出了第一张专辑,把赚来的所有钱都砸下去,买了这套公寓,送白哲当生日礼物。 那是杜子骁送白哲的第一件礼物,里面的每一处装修和每一样家具都是两人亲自设计挑选的。他们曾在其中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离婚时彼此都表示可以放弃一切财产,只要这套公寓。 后来白哲把这套公寓争到了手。 现在他轻易就不要了,只换杜子骁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小桂是女孩子,女孩子情感细腻,她在一瞬间就体会到了白哲说这话时,心里该有多么灰心失望。 “小桂,”杜子骁忽然道,“我记得前些天有个叫《最佳唱将》的音乐选秀节目找过你,想叫我去做评委,对不对?” 小桂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对啊,你不是说不感兴趣吗?我正打算这几天回绝他们呢。” “我现在感兴趣了,应了他们,就说我去。”杜子骁说。 “可是你现在已经专心拍电影了,做什么音乐选秀的评委?”小桂重新发动车子,细细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不过话说回来,做评委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这个节目播出平台和时间都不错,我看了下他们发过来的赛程设置,应该会火。你这几年专心拍电影,偶尔有这么一档全民娱乐节目吸吸粉冲冲人气也不错。而且当评委嘛,也无形中把你的地位抬了上去,要知道在你这个年纪可没几个够资格当评委的,这次邀请的其他三个评委里,最年轻的都……等一下!” 小桂又是一脚刹车,车子刚发动起来瞬间熄火。 “杜子骁,你不许去!”小桂大叫。 “为什么?”杜子骁一脸无辜,“你不也说这个主意很好吗?” “放屁!你根本不是因为主意好不好才去的,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小桂怒得直拍方向盘,“你知道白老师也要去这个节目做评委,所以才决定答应的,是不是!” 杜子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对,又怎么样?” “我求求你,你放过白老师,也放过我吧!”小桂就差趴方向盘上哭了,“你们这些年闹得还不够吗?白老师确实脾气好,可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才可怕啊!人家这几年确实事业瓶颈了,但是他在圈子里混了多少年,提起他的名字谁不给白老师面子?就算不给白老师面子,还不给季先生面子吗?你再闹下去,信不信白老师哪天怒了封杀你?!” “让他封杀我吧。”杜子骁冷笑一声,“当初那套公寓说什么都不肯放手,现在有了季勤章,多少高级公寓都有了,就不稀罕我送他的礼物了?拿公寓换我跟他不再见面?呵,我就偏要天天在他眼前晃,烦死他。” 杜子骁其实是个八面玲珑很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否则这些年他在娱乐圈不会走得这么顺。唯独在与白哲有关的事情上,他孩子气的要死,心眼小独占欲又强,为了个季勤章能吃醋一百年。 这都是叫白哲惯的。 小桂翻了个白眼,斩钉截铁:“你要是为了白老师去当评委,那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杜子骁瞬间改口:“我是为了音乐事业去的!” 小桂一巴掌扇在他肩膀上:“不行不行就不行!你要是去,不用等白老师动手,我自己动手封杀你!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封杀你你懂不懂!老娘豁上失业都要封杀你你懂不懂啊啊啊!” 杜子骁用小指甲掏掏耳朵,示意她开车。 “我一定要封杀你,与其白老师季先生联手封杀你,我还不如识时务自己动手……”小桂嘴里嘟囔着发动车子,一副慷慨就义大义灭亲的模样。杜子骁瞧得牙疼,见她手机亮了,推推她的胳膊,示意她接听。 小桂横了他一眼,接了起来。 “桂红吗?”那边问。 小桂没好气地回道:“对,是我,怎么着!” 那边停顿三秒,接着,胖子的声音响亮地在车厢里扩散开来。 “说好的杜子骁签名还算不算数了!我都在教室门口等你半天了,你这个无耻的骗子!” 白哲在十六岁那年就认识季勤章了。 白家与季家是世交,虽然白家早早就移民出国,但孩子们仍旧一代一代保持着良好的交往。 白家不像季家子孙繁盛,传到白哲这一辈,本家只剩他独子一人。他从小在美国长大,几年才随父亲回国一次,见见留在国内的亲朋故旧。十六岁那年他再次随父亲回国,借住季家,遇见了季家十八岁的次子季勤章。 两个年轻人年龄相仿,性格投契,很快便成为朋友。白哲的中文不怎么灵光,季勤章就一点点纠正他的发音措辞,到后来,白哲连古文都拽得上几句。后来白哲父亲回美国去,白哲实在舍不得季家这位好友,就又留下多住了半年。 半年后,噩耗传来,白哲父亲意外遭遇车祸,抢救无效去世。 白哲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去世,只剩下他与母亲两个人。他立刻动身回去,季家不放心,叫季勤章同他一起。回了美国,白家大宅闹腾腾像菜市场,分支的叔伯堂兄弟挤作一团,每个都想踩在孤儿寡母头上,分白家的产业一杯羹。 白哲虽是少年,但他是白家正统继承人。季勤章的出现,又很明白地说明了季家的态度。白哲一现身,那些欺负白氏遗孀的叔伯们就气短三分。白哲在商业经营上并不算有天分,但他从小耳濡目染,总比那些不成器的堂兄弟强上许多。更何况白哲父亲早有秘密遗嘱,若儿子未成年自己便遭不测,就按部就班如何如何。白哲派人去接了律师,在众人面前将遗嘱一亮,又软硬兼施告诫众位叔伯兄弟相安无事衣食无忧,挑唆闹事就断了财路,叔伯们衡量利弊,退散了大半,又还不罢休的,白哲干干脆脆丢下一句“那就法院见”,回头安慰母亲去了。 当然了,趁人家父亲去世来争权,而且是在有详细遗嘱的情况下来争权,这种事就算闹上法院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所以这场危机也就如此化解了。 白哲的父母伉俪情深,丈夫骤然离世,白夫人也一病不起。白哲白天照顾母亲,晚上给父亲守灵,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某天他在父亲灵前睡着,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抱起了自己。他挣扎着睁开眼,就见季勤章把自己打横抱在怀里,正送往自己的卧房去。 “勤哥……”他小声唤。 季勤章紧了紧自己的胳膊,说:“别说话,睡吧,我抱你到床上。” 那天晚上在季勤章的怀抱里,白哲睡了无比香甜踏实的一觉,那种有所依靠的感觉让他多年后都记忆犹新。 可惜那时白哲不懂爱情,他以为季勤章照顾他只是出自兄长对弟弟的照顾。爱上杜子骁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许那时季勤章已经对他动心。 白哲的父亲知道独子在经商上没什么天分,就将家族企业委托给信托基金打理。白哲因此得以继续无忧无虑地上学,学习他的古典乐和钢琴,或许毕业后会成为一个钢琴演奏家,也或许会像白哲母亲希望的那样,能够学着接手家族企业的经营。 可惜造化弄人,白哲两条路都没选,他爱上了披头士,毅然决然搞起流行乐,并在十九岁的最后一个星期跟母亲闹翻,回了国。 二十岁,白哲出道,在极短的时间内爆红,成为一代人的音乐记忆。彼时季家进军娱乐业,将自家娱乐公司交给次子季勤章打理。季勤章签下白哲,一年为他出三张专辑,白哲也给这家刚起步的娱乐公司赚来了丰厚的利润。也就是在那时,季勤章与白哲的传闻慢慢多了起来。 白哲对感情有点不开窍,他一心做音乐,外界的纷扰传言都入不了他的耳。季勤章也很不在乎,偶尔还要自嘲几句,以示两人关系清白。可杜子骁不一样,他老早就看出来季勤章目的不纯,而且是个表里不一,说难听点就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伪君子。 他跟白哲说,白哲不信,还笑他乱吃醋。后来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白哲自己心里都起疑了,渐渐便对季勤章有些疏远。 可是不管再怎么疏远,少年时的感情还在,当年白哲被叔伯围攻,是季勤章站在他身后,后来他孤身回国,也是季勤章给予他支持。要是感情能用利益来还,那白哲与季勤章的账早就清了,可感情怎么能牵扯上利益呢? 更何况白哲总觉得,也许季勤章某时的许多表现,不过是因为彼此在人世的尔虞我诈间被迫做出的改变,勤哥这个人,内心还是好的。 第10章 白哲的日常很简单,他很少出席活动,也不怎么应酬。虽然华语乐坛在走下坡路,但是上赶着请白哲做节目的媒体却有很多。他自认为自己没什么综艺细胞,不懂配合主持人讲话更不懂讨好粉丝,对这种邀约一概推了。 所以《最佳唱将》放出消息邀请他成为明星导师之一后,业界哗然,大家都说这档节目真是下了血本,竟然请得动白哲。 《最佳唱将》是国内一线电视台倾全台之力打造的一台音乐选秀节目,旨在选出当代中国最好的新人歌手。节目共邀请四名明星导师,前两名导师的名字都早早公布,是乐坛曾经风靡一时的重量级人物,第三名导师却足足过了两个星期才对外宣布,由白哲担任。 消息一出,社交网站上瞬间炸了锅,白哲的粉丝纷纷表示要在每周六晚准时朝圣,自媒体账号分析这档节目如何打动了白哲,白哲参加节目又会带来什么,乐坛前辈后辈等等明星更是集体转发此消息,表示虽然节目还没播,但有白哲助阵,这一定是一档可以扛鼎中国乐坛的电视节目。 综上,《最佳唱将》还没开播就注定收视率不俗。 仿佛广告费赚不够似的,后台赞助商都快为了抢一个冠名挤破头了,前台《最佳唱将》又放出一枚重磅炸弹—— 他们请到杜子骁担任最后一名导师。 ——炸了!彻底炸了! 杜子骁粉丝刷屏似的转发,相关话题齐齐登上热搜榜前十,挤得同期上映的大热电影连个榜单都没有。《最佳唱将》第一期录制的门票炒出天价,还有脑残粉明明五音不全还哭喊着报名参赛,表示只要远远见杜子骁一眼就心满意足。社交网站上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质疑杜子骁一个拍电影的有没有资格担任音乐比赛的导师,有人讥讽《最佳唱将》找一个小鲜肉来当导师与纯粹做音乐的初衷不符,更有人表示佩服杜子骁敢于另外三位导师同坐导师席的勇气。 消息传到白哲耳朵里,白哲只是淡淡一笑,对身边的经纪人说:“其实杜子骁是有这个资格做导师的。” 彼时他正坐在录音室里听demo,从一大堆送来的歌曲小样里挑选可培养的新人。然而大家的心态都太浮躁了,那些用踏实做音乐来标榜自己的人到最后也不过怀揣着一颗想红的心。可是啊,没有扎扎实实的基本功,和一点点的打磨锻炼,单靠公司不断堆砌资源力捧,又能红多久呢?万一出点丑闻,连再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白哲给杜子骁这么高的评价,连身边的录音师都有点惊讶。他见录音师和程琳同时长大了嘴,一脸不解的样子,解释道:“杜子骁的作曲能力是很强的,我曾经给他命题,叫他24小时内给我写一首完整的歌出来,结果他只用了八个小时不到就交给了我,顺便还对这首歌的编曲提了许多意见。他要是不去拍电影,现在搞音乐,也饿不死。” 杜子骁是白哲一手培养出来的,就算后来他半路跑去拍电影,白哲还是实事求是,在音乐上给了他很高的评价。白哲这人向来一码归一码,是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一点缺点就把对方全盘否定的。 程琳不爱叫白哲多提杜子骁,两人离婚那时候闹得太凶,导致程琳现在听见杜子骁这两个字就生理性不适。她从白哲跟前的桌子上取过文件夹,看到那长长的列表上一个勾都没有,不由皱起了眉:“这些你一个都不上?” 白哲摇摇头,很干脆地答道:“不上。” 列表上写着最近向白哲发来邀约的所有媒体名单,他接受《最佳唱将》的邀请使得其他媒体也看到了邀请他的可能。于是综艺节目、访谈、活动……各式各样的邀请纷至沓来,开出天价的都有。 程琳无奈:“适当的曝光对你有好处。” 白哲不言声,低头跟录音师研究demo。 “而且你都答应了去《最佳唱将》,却把其他媒体给拒了,很得罪人的。” 白哲还是不言声。 “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曝光多了,对公司未来发展是有好处的。更何况有几家给了天价通告费,咱们不是正缺钱吗……” “那就去给天价的那几家吧。”白哲抬起头,总算愿意为公司做出点妥协,“其余的,拜托你了。”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程琳也不要求更多,点点头走了出去。 等到程琳出了门,录音师才问:“季勤章不是要给你投资吗,你拿他的钱不就得了?” 白哲淡淡道:“无功不受禄。” 录音师一脸促狭:“得了吧,季先生能求你什么回报,他要什么没有。” “现在不要,不代表以后不要。”白哲看了他一眼,从旁边取了盘demo。 录音师半路把他手里的demo截住了,他挤眉弄眼,极富内涵地笑:“那他想要什么,你给他不就得了?” 白哲无语极了,他手一抖,把demo从对方手里抽出来,没好气地说:“那我就更不能要他的钱了。” 阵容公布后,《最佳唱将》节目组以极快的速度集结四位导师召开新闻发布会。除白哲与杜子骁外,另外两位导师一男一女。女性导师名叫莫希文,来自宝岛,凭芭乐蹿红,实际声线百变,白哲曾为她量身打造一首英式摇滚,她演绎出的效果惊人;男性导师名叫高恒风,是四位导师当中最年长的一个,唱功精湛,但唱法略微有些过气,白哲的经纪人偷偷打探到消息,据说高恒风近年来经济不宽裕,所以想凭节目再火一把,度过经济危机。 白哲自我要求虽高,却没要求别人也跟他一样。何况无利不起早,说到底也不会真有人纯为音乐来这里浪费三个月时间。大家来这里各有各的目的,心照不宣而已。 发布会办得十分隆重,圈里排得上的媒体几乎都到现场。节目组精心设计了许多环节互动,还请到关系不错的众多影视大腕到场捧场。其中有位身材火辣的女艺人近期与杜子骁十分暧昧,狗仔公然放出消息要盯拍两人,也不避嫌地来了。现场主持怎么能放过两人?果然拿杜子骁和这位女艺人大开玩笑,还让女艺人预测谁会是最后的冠军导师。女艺人娇滴滴把每位导师都夸了一通,却最终在说到杜子骁的时候,把手中的捧花递了过去。 全场起哄,杜子骁捧着花一脸羞涩,余光却不由自主瞥了一眼白哲。 发布会后的记者采访环节自然多了很多关于杜子骁个人感情方面的问题。杜子骁的回答一贯模棱两可,给个口风叫大家猜,记者问得太过分了,节目组就出来挡驾,叫大家多多问与节目相关的问题。四位导师排排坐,问题几乎都集中在杜子骁身上,记者们配合着节目组问了其他导师几个问题,发问对象就又转回杜子骁身上。 有位记者不知从哪得到内部消息,问杜子骁,原本他是想拒绝来《最佳唱将》做导师的,怎么后来又同意了呢? 杜子骁说了很多客套话,诸如节目组的诚意打动了他,自己确实认为这个节目非常有意义等等。他回答时余光忍不住去瞟白哲,白哲跟他隔了一个位子,正拧开矿泉水盖子喝水,喉结颤动的幅度太过诱人美好,叫杜子骁一个晃神,差点把实话兜出来。 显然这样虚头巴脑的模式化回答是不会让久经战阵的记者朋友们满意的。他话音刚落,又有名记者站出来,这次的问题就尖锐多了。 “杜子骁导师,您在最开始是以歌手身份出道的,当时是跟随白哲导师学习音乐,白哲导师也曾多次对外夸赞您是他的得意门生。可是后来您投身影视,据说与白哲导师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您这次与白哲导师同台,会不会压力很大?” 此话一出,原本安安静静喝水的白哲瞬间抬起头,望向提问的记者。 杜子骁顿时头大,他想起小桂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白老师确实脾气好,可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才可怕啊! 这位记者朋友你胆真大,如此别有用心挑拨离间的问题你冲我来也就罢了,你干嘛招惹白哲? 杜子骁一见白哲的表情就知道他不高兴了,但白哲是男神,怎么能当众发火呢?他赶紧把话筒端起来,笑道:“首先,我得澄清,我跟白老师从来没有不愉快过。以前,现在,以后,都不会。在我心里一直都把白老师当成我最亲的人,不管我现在在做什么,我永远都是白老师的学生,这一点不会改变。”他转过头,温柔地对白哲笑了一笑,“至于压力,这个肯定会有。不过不光来自白老师,也来自高恒风老师和莫希文老师。三位导师都是我的前辈,在音乐上的造诣也比我高,与他们同台,说实话我压力很大。但压力也是动力,我不会因为压力而退缩,压力会让我越战越勇。” 杜子骁嘴皮子功夫向来厉害,白哲以前只有耳闻,这是头一次现场感受。他这一段发言滴水不漏,澄清了两人间的不和传闻,也捧了另两位导师。白哲自认自己再过十年也未必有他这个本事,不由赞许地望了他一眼。 恰巧杜子骁邀功似的望过来,两人在无数闪光灯和镜头前短暂对视,彼此欲盖弥彰地移开了眼神。 发布会结束后,杜子骁堂而皇之进了白哲的休息室。 第11章 节目组给每位导师都准备了单独的休息室,休息室里饮用水化妆镜松软的沙发一应俱全,以后节目正式开录后,这里也会成为四位导师固定的休息室。 杜子骁进了门却说:“不好意思,节目组给我安排的休息室出了点问题,请问我能不能暂时在这里呆一会儿?” 白哲正拿着一份合作意向书研究,闻言抬头看着他,还没说话,程琳已经毫无回旋余地地拒绝:“不能,谢谢。” 杜子骁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程琳就算说一百句“不能”又怎么样,他只看着白哲。见白哲没反应,反倒又将目光转回手中的文件里,杜子骁朝白哲走近了两步。 “我只在这儿呆一会儿,”杜子骁语气可怜,表情也可怜,“节目组没给我安排休息室,要是你不收留我,我可能就得去大厅坐着了。” “那也请你去找节目组解决,白老师这里……”程琳挡在白哲前面,离得老远就很不客气地赶人。 杜子骁在离程琳三步的地方停住,这个角度,能叫他清晰看到白哲微微动了一下的眉梢。 “白哲……”他可怜巴巴地唤。 “程琳,”白哲揉了揉眉心,“你叫他在这儿呆会儿吧。” “白老师!”程琳气得跳脚,可是白哲点了头,她也没办法,只好叫杜子骁留了下来。 她叫杜子骁坐在白哲身后的沙发上,杜子骁不听,偏在白哲身边捡了把椅子坐。白哲看手里的意向书,他在旁边盯着白哲看,程琳呢,气鼓鼓地瞪他。杜子骁怕被瞪吗?他不怕,不仅不怕,还厚脸皮地提出要求:“程琳姐姐,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程琳说:“不可以!” “可不可以麻烦你出去一下?”杜子骁嬉皮笑脸,“我想单独跟白老师呆会儿。” 程琳直接蹦了起来:“杜子骁,你别得寸进尺!” 杜子骁顿时做西子捧心状,仿佛他不过提出了一个小小小的要求,程琳却这么大反应,着实惊吓住了他。他无辜地瞪大了双眼向白哲求助,以他过往的做派能摆出这个表情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白哲可能也被他恶心到了,为了制止他这种为害人间的行为,白哲抬头对程琳道:“对不起,程琳,麻烦你出去一下吧。” “白老师,你怎么能这么惯着他!”程琳都快气疯了。 “对不起,程琳。”白哲抱歉道。 程琳简直要疯,她恶狠狠地瞪了杜子骁一眼,低头没好气地嘱咐白哲:“好吧,我先出去,你自己把握时间,别忘了下午还要去见投资人。” 白哲点点头,程琳转身就走了。 程琳一走,休息室里只剩下白哲与杜子骁两个人。 杜子骁知道白哲现在不愿意看见自己,要不是签了合同,违约要付一大笔违约金,说不定白哲在知道自己也来当评委的同一时间就退出录制了。白哲这一连番的退让,又让自己留下又同意程琳离开,不过是因为他觉得杜子骁刚刚在采访环节帮了自己的忙。白哲就是这样,有的没的都愿意往自己身上揽,其实记者那些刁钻问题真不是冲着他自己来的,可杜子骁出头把问题圆过去,他就觉得自己欠了杜子骁的人情。 欠了人情就要赶紧还,哪怕得稍稍委屈一下程琳,何况程琳是自己人,是不会为这点小事真跟他生气的。 这就是白哲的逻辑。 杜子骁很不爽,这是白哲面对外人的逻辑,他竟不知不觉被白哲当成“外人”来对待了。 他磨着牙盯白哲,盯了许久,缓缓道:“我是为你才来当这个导师的。” 白哲把意向书翻到最后一页,用签字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边写边说:“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来的。 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你,所以你就偏要常常出现在我眼前。 那天的事白哲谁都没说,一来不光彩,二来,他也深深厌恶这样的自己。如果说那场性事最开始只是杜子骁单方面的强迫,到后来,一切已然变了味。白哲的颤抖与欢愉是真实的,从中获得的快感也是真实的。他不知道要如何向人诉苦,更无法心安理得地责怪甚至痛恨杜子骁。 强奸?明明他也是从犯。 所以他花了很长的时间为自己做心理建设,或者说让自己忘记那天发生的一切。可是此刻杜子骁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他眼前,让他觉得自己的心理建设都白做了。 写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白哲强迫自己更稳一点,以免被杜子骁察觉到。 “我会赢你,做冠军导师。”杜子骁接着道。 “随你。”白哲淡淡地说。 杜子骁很不满意白哲的平淡反应,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拿自己的玩具威胁大人的熊孩子。他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节目组签了协议,要是你当了冠军导师,可以从前十名选手中挑五个走。要是你没当上冠军导师,就等于白帮人三个月忙,节目结束就结工资走人。” “所以你就是为了不让我挑新人才来当这个导师?”白哲反唇相讥,“我以为你会换个更成熟的方式发泄自己对离婚的不满。” “当初是你要离婚的,我连个‘不’字都没资格说,还不能发泄一下不满?”杜子骁怒道。 “可以,但你最好别忘了,我是为什么提出离婚的。”白哲说。 “我说过了那是误会!我他妈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杜子骁大叫。 “误会?”白哲不屑地笑了一声,用简简单单两个字表达了自己对杜子骁的鄙视和不信任。 两人在协议离婚期间为此吵过多次,一提这个就炸。此时此刻,杜子骁又炸了:“就算我跟那个人真上床了,你跟姓季的又好到哪儿去了?” 白哲“啪”的一声合上了文件夹:“我跟季勤章只是朋友!” “朋友?搂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的朋友?”杜子骁也不屑地笑了一声。 “杜子骁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跟季勤章……”白哲说不出那个字,含混带过,“……过了?” “我亲眼看到的,你的意思是我眼花?”杜子骁冷笑。 “根本没有这么回事!我问过勤哥,他说没有,我自己也完全没有印象。”白哲气得咬牙,“你自己出轨理亏,就要编造出一些根本没有的事情来抹黑我!” “抹黑?”杜子骁冷冷道,“整个娱乐圈都知道你白哲早晚是季勤章的人,还需要我抹黑吗?” “你!”白哲气极起身,可杜子骁并没有说错,整个娱乐圈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季勤章这个人就存在,以前你怎么不吃醋?” “当时我爱你爱的不行,眼里心里全是你,我管季勤章是个鬼!”杜子骁气得直拍椅子扶手。 “对,后来不爱了,就所有问题都是问题了是吗?”白哲讥笑。 杜子骁猛地起身:“我什么时候说我不爱你了!” ……两人都愣住了。 白哲低下头,忽然不知该表什么情。他很生气,杜子骁老拿他跟季勤章说事,把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一遍遍拿出来当证据确凿,好像杜子骁出了轨,白哲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从协议离婚之初就为了这些事情吵,白哲以为杜子骁不爱他了,所以才流连夜店终于被他捉奸在床;杜子骁以为白哲变了心,总算认清自己的真爱是十几年来陪在自己身边的好友,原本就缺失的安全感翻腾起来,叫他格外的不肯妥协,非要跟白哲闹个天翻地覆。 他们最后是吵累了,耗尽了对对方的最后一点信心,才签字离婚的。 可是现在,杜子骁说他还爱他。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白哲质疑他的爱,他还很生气。 白哲真的不知道该表什么情了。 他退了一步,杜子骁紧接着迈了一步,跟上来。杜子骁的脸上写着四个大字“豁出去了”,白哲退,他就进,他是豁出去要跟白哲把话讲清楚了。 “砰!” 忽然一声巨响,身后的门被人轰然推开。 小桂以万夫莫当女金刚的气势冲了进来。 只见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准确而用力地揪住了杜子骁的耳朵,拧着结朝自己的角度拽过来。 小桂一米六二,杜子骁一米八八,小桂直把杜子骁拽得跟自己眼前平齐才刹住车。 杜子骁“嗷”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闭嘴!再叫弄死你!”小桂吼道,转头看着白哲,忽然绽放出春天般亲切美好的笑容:“对不起啊白老师,真是对不起,我家这不懂事的熊孩子给您添堵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育他,您放心啊您放心!” 眼前的一切来得太快,白哲都惊了,没给任何反应。 小桂点头哈腰,又给白哲倒了好几句歉,每说一句就拧杜子骁耳朵一下,把杜子骁拧得嗷嗷乱叫,跟杀猪似的。白哲实在看不下去了,摆摆手道:“没事,你……你快把他带走吧。” “哎哎您放心白老师,我这就带他走,这就走!”小桂应声,扭着杜子骁就出去了。 杜子骁那么高的个子被她拎鸡仔似的拽出去,还不死心,不停回头望白哲。白哲被他俩的样子逗笑了,却不好意思笑得幅度太大,只好微微颔首,屈起食指,挡在自己唇上。 杜子骁被他这一笑弄得心里麻酥酥的。 “别拽了别拽了!”出了门,杜子骁叫道,“再拽就成一只耳了!” “你这个混蛋!”小桂吼道。 杜子骁耳朵通红,他揉了两下,龇牙咧嘴道:“小桂,你注意到没,刚刚白哲被我逗笑了,他已经很久没对我笑了。” 小桂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那是因为白老师觉得你是傻X。” “嘿,要是能逗他笑,我当当傻X又有什么关系。”杜子骁嘿嘿傻乐。 “得了吧,你只要离白老师远点,白老师说不定天天都高高兴兴的。”小桂翻个白眼,“傻X。” 第12章 小桂拽着杜子骁走了之后,门口的程琳才现身。 她隔着几步路冲白哲挑了挑眉,白哲忍不住笑出声:“原来是你把小桂叫来的。” “她家的艺人天天不省心,东家窜西家跑,大家都是同行,我见她找得急,帮帮忙而已。”程琳走过来,把杜子骁不小心踢开的椅子摆回原位。 白哲无奈地摇摇头。程琳跟小桂是大学室友,上学时候就是死对头,争奖学金争男友,还争谁更先找到工作。工作以后阴差阳错都做了经纪人,一个负责地位超卓的音乐教父,一个负责当红小鲜肉,更是斗得不可开交。以前白哲跟杜子骁在一起,两人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后来白哲提出离婚,白杜两人还没怎么,她们先私底下掐了一架。 “杜子骁没怎么你吧?”程琳忿忿,“他就是个神经病!” 白哲忍俊不禁,安抚道:“对对对,确实是神经病。” “以后离他远点!” “好好好,遵命。” “我没开玩笑!”程琳转过脸,龇牙像要咬人,“白老师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干嘛让他欺负你成这样?难不成……你还喜欢他?” 白哲怔了一瞬,脑子里骤然响起杜子骁怒极时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什么时候说我不爱你了”。 像是要赶紧把那句话赶出脑海似的,白哲脱口道:“不喜欢了。” “嗯,那还差不多。这种人渣就不配得到你喜欢。”程琳一边说着,一边替白哲整理他放在桌上的东西,“说起来还是季先生好,从不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像是刚刚,你要是不愿意见他,他也绝对不会死缠滥打的。” 白哲轻轻应了一声,低头帮程琳收拾散落桌上的资料。他脑子里有点乱,想借由收拾东西让自己沉淀下来,可是有些话,就像蓄满的洪水,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勤哥他……的确不会强迫我,”他听见自己用缓慢,却很苦涩的声音说,“他只是有时会截断我所有退路,让我除了他以外,没有别的选项可选而已。” 白哲拒绝了季勤章的投资,唱片公司的资金再度成了问题。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时候有位财主站了出来,表示对文化产业很感兴趣,愿意给白哲的唱片公司出资。白哲中午约了对方吃饭,打算饭桌上好好聊聊未来的合作。 白哲本来打算跟程琳一起去,东西都收拾好了,程琳忽然接到紧急电话被叫走了,白哲只好自己过去。他顺电梯下楼,到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子,发动,开走,刚要提速,忽然身边一个黑影蹿出来,奔着他就来了。 白哲一脚刹车,好悬离对方0.5米的地方停住。 要是他反应再慢点,就直接撞上去了。 白哲吓得脸都白了,降下车窗怒道:“杜子骁你找死吗!” 杜子骁趴在他车窗上嬉皮笑脸:“消消气,别发火。” 白哲气得长出一口气,问:“你想干嘛?” 杜子骁不说“干你”了,他怕再说白哲又拿耳光扇他:“我想蹭个车,行吗?” 白哲皱起眉。 “下午我要去剧组,有场戏特别特别重要,急等着我开拍呢。偏偏巧我的保姆车这会儿坏了,我说跟节目组借一辆吧,谁想到节目组也没车,我就只好到地下车库拦一辆,没想到这么巧就碰到你了。”杜子骁一张嘴就是瞎话连篇,“怎么样,蹭个车去片场行吗?” 白哲想都没想就拒绝:“对不起,我中午约了人吃饭,不方便。” “吃饭?巧了,我也没吃饭呢,那我顺便蹭个饭行吗?”杜子骁打蛇随棍上。 白哲冷笑:“你刚刚不是还说有场戏急等着你开拍吗?” “现在又不急了,导演脑袋活,他会协调的。”杜子骁怕白哲再拒绝,手一伸探到车里把门锁打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进了车里,“走吧,中午去哪儿吃?” “你下去!”白哲咬牙切齿,要不是家教在身,真恨不得用脚把杜子骁踹出去,“我中午约了人吃饭谈正事!” “你就把我当空气,当雾霾都行!”杜子骁豁出去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再说了,我怎么也算当红,说不定对方是我粉丝,一见我就神魂颠倒,不用你谈,事儿就成了。” “人家都快五十了,男的。”白哲已经无语了。 “哎呀你别那么多废话了,开车吧。”杜子骁是打定主意不下去了。 白哲无奈,伸手掏手机要给小桂打电话让她把杜子骁带走,杜子骁先他一步看出他的意图,手指在口袋里轻轻一夹,夹出个贴了粉红色凯蒂猫手机膜的手机来。 “小桂手机在这儿呢。”他得意地笑道。 白哲狠狠瞪了他一眼,发动车子上了路。 白哲是搞音乐的,他有个习惯,就是只要空下来,他就会打开音响放一盘CD来听。无所谓歌手,无所谓音乐类型,更无所谓国度,他好像总有听不完的CD,也总能找到时间去把那些CD一盘一盘放进唱机里。 此刻车厢里就放着音乐,歌手用杜子骁听不懂的语言唱一种十分欢快的调子。杜子骁听着像放克,又觉得写法很爵士,便伸手打开前面的盖子,去掏CD盒。 “你现在放的哪一盘啊?”杜子骁把里面的CD盒挨个举出来,“这个吗?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白哲扫了一眼:“你左手那个。” 杜子骁看着封面上身穿奇装异服的男人,小心辨识着CD盒下面那一小行英文:“阿……阿根廷的?白哲,你现在听歌都听到阿根廷去了?” 白哲从头顶的后视镜里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盒子上只有最下面有一行小小的英文,杜子骁只认出来阿根廷这个单词,别的连同壳子上其他印着的单词一概不认识。他把CD盒放一边,问白哲:“咱们闹离婚之前,有次我去意大利拍戏,从那里寄给你两张当地歌手出的专辑,你收到了吗?” 那两张专辑到手后没多久,杜子骁就被捉奸在床,因此白哲到底收没收到那两张专辑,他一直都不知道。 “收到了。”白哲说。 “里面的歌好听吗?”杜子骁问。 白哲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还可以。” “我觉得特别好听。”杜子骁笑道,“那夹在专辑中间的明信片你也收到了吗?” “嗯,”白哲转动方向盘,转弯,“明信片上面的字是你写的吗?歪歪扭扭写得什么?我没看懂。” “那是意大利文!”杜子骁嗤道,“没文化。” 白哲嗤回去:“你还不是现学现卖。” “你想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吗?”杜子骁问。 “什么意思?”白哲其实很想知道。 杜子骁笑笑,卖关子:“你自己去查。” 第13章 白哲约对方在一家古色古香的饭馆见面,两人提前了十五分钟到,没想到对方比他们更早,已经进包间等他们了。 包间里坐着两个男人,年长的是投资人,年轻些的是他助手。投资人姓徐名易孚,四十多岁近五十岁年纪,保养得还不错,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五岁。他中等身材,已经微微中年发福,但气场很足,看着很精神。他一见白哲就热情地上来握手,说自己很喜欢白哲的歌,根本不像白哲有求于他,更像他很激动可以跟白哲这样的大明星见面。又一眼扫到旁边的杜子骁,眼神左右快速移动了一周,脱口道:“这位是……杜子骁?” 杜子骁笑道:“是我。” “哎哟我女儿啊真是迷上你了,房间墙上贴满你的照片,每天都要去那个什么百度贴吧打卡,上课都没见她这么准时。”徐易孚伸出手,“幸会幸会。” “您过奖,”杜子骁道,“要是您不嫌弃,待会儿我送贵千金一张签名照如何?” “那太好了,我女儿真要高兴死了。” 三人说笑着落座,叫人开席,边吃边聊正事。 徐易孚做钢铁实业起家,虽然有钱,那些暴发户的习气却没沾染多少。他自称也算半个书香门第出身,父亲是中学校长,母亲是语文老师。那人话里话外都很有分寸,虽然尊重白哲,利益分配却毫不松口。很明显他这种纯商人态度比起季勤章的无偿赠予更令白哲放心,一餐饭宾主尽欢,散席时还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回去路上白哲拐了个弯,要先送杜子骁去片场。合作意向书就摆在驾驶与副驾之间,杜子骁闲来无事翻开看,一边看一边问:“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这个人”指的是徐易孚。他跟白哲在一次社交酒会上认识,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说不上关系多好,却不陌生。听说白哲的唱片公司需要找人投资,他主动联系白哲,说自己刚好想进军文化产业。圈里都知道季先生想给白哲投资被白哲拒绝了,别人就算再感兴趣都不敢接季先生后手,白哲正为拉不到投资发愁。这位徐先生不是圈内人,财力雄厚,两人电话里聊了聊,觉得很投契,便约定了今日见面细说。 这些细节白哲不愿意告诉杜子骁,也不关他事,所以想了想,没回答。 杜子骁等了半天没等到白哲说话,只好直接说自己的判断:“我觉得这人不太靠谱。” 白哲瞥了他一眼。 “这人是季勤章介绍给你的吗?”杜子骁马上否定了自己,“不像。白哲,你跟他熟吗?” 白哲还是不说话。 “以前没听你提起这么个人,那就是不熟了。”杜子骁自说自话的能力绝了,培养培养都能去演单口相声,“白哲,你这么缺钱,怎么不叫季勤章给你投资?季先生不是有的是钱吗?” 白哲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瞬间提速。 杜子骁被不轻不重地晃了一下,后脑仁磕在座椅上,给他脑袋磕敞亮了些:“你是不是不愿意欠他的?”他心花怒放,歪着身子跟白哲说,“白哲,你别跟这人合作了,你缺钱,我给你投资吧。” 白哲理都没理他,加速往郊区片场开去。 “真的,我觉得这人挺不靠谱。你想啊,现在唱片市场什么样,影视市场又什么样?他想进军文化产业,首选该去投资电影啊,路子对了,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做唱片……”杜子骁想说唱片做得再好也不赚钱,怕白哲生气,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我听这人说话条理清楚,应该是个精明人,他不做电影来做唱片,而且出手就是这么大一笔钱,我觉得不太靠谱。白哲,要不我给你出资吧,不要你利息,你拿我的钱随便用,咱们开夫妻店,你织布来我耕田……” “杜子骁!”白哲忍无可忍,“你不是说你是空气吗!” “哎,哎,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杜子骁赶紧赔小心装孙子,“可是这人真的不怎么靠谱,你……” “闭嘴!” 杜子骁用三只手指捏着,从左边到右边,模仿在唇上拉了条拉链,彻底不说话了。 结果下了车,杜子骁才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 算了,反正以后时间多的是。 杜子骁这样安慰着自己,朝剧组的方向走去。离得老远,就见小桂怒气冲冲地朝他跑来。 “杜子骁你这个……” “对对对我是混蛋神经病!”杜子骁抬手制止小桂的连串大骂,用少有的正经语气道,“小桂,你帮我个忙,替我去查一个人。” “什么人?”小桂问。 “他叫徐易孚,南方人,做钢铁生意起家。”杜子骁道,“我想要这个人的所有资料,你要是能把他小时候几岁学会走路都查出来,我包个大红包感谢你!” 小桂才不吃这一套:“这是谁?你查他干嘛?” 因为我不放心白哲呗! 杜子骁翻个白眼,嘟囔道:“一言难尽啊。” 与徐易孚的合作非常顺利,过程中白哲也曾因为杜子骁的担忧诸多留意过徐易孚的动作,事实证明徐易孚是真心合作,也是真心认为音乐市场可以给他带来丰厚回报,所以双方在几次协调后敲定所有细节,顺利签订合同。 有了徐易孚注资,白哲的唱片公司顺利开展日常运营。他声势浩大地签了几位歌手,又针对当前市场需求,从资质不错的孩子中选了几人打算组成少年组合,连自己的全国巡回演唱会也正式筹划起来,第一站就定在本市。白哲自己就是响亮的个人品牌,在圈子里地位又高,唱片公司一成立,吸引目光无数,每天网络和实体发来的demo都听不完,还有无数访谈和节目要做,忙得白哲恨不得觉都不睡。 忙自己的事业,自然是越忙越高兴。白哲兼顾唱片公司日常之外,也要抽出时间与《最佳唱将》的节目组协调。节目录制之前有众多的准备工作,例如录制宣传片,拍摄宣传海报,还有些内定的选手,各位导师要提前分别见个面。录宣传片,拍宣传海报,这些时候白哲与杜子骁的碰面就难以避免。好在拍摄时间紧张,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往往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就被摄影师摆布着换了别的位置。 杜子骁还是一贯会做人,休息间隙请大家吃零食喝冷饮,有时结束拍摄已经到深夜,他还直接叫自己开的火锅店送锅底到棚里,请大家吃火锅当夜宵。某次白哲刚好赶上杜子骁请大家吃冰激凌,杜子骁的助理轮流给每个人送到手里,递到白哲面前的时候恭恭敬敬,只是东西从冰激凌变成了一根超级可爱的兔子形棒棒糖。 水蜜桃味的,好吃极了。 旁边人不解,怎么别人都是冰激凌,到白老师这里成了棒棒糖?白哲也不解释,而是把棒棒糖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他胃不好,吃不了凉。 杜子骁的行为为他赢得了暖男称号,组里的小姑娘个个都成了他的粉。私底下大家说杜子骁颜好又会做人,白老师气质出众高不可攀,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都是一生推。她们都不知选哪个好了,参赛选手呢? 第14章 《最佳唱将》赛制设置非常精彩。前期海选阶段,参赛选手登台献唱,四位导师根据对选手实力的衡量决定是否邀请此歌手加入自己战队。当有且只有一位导师抛出橄榄枝时,选手可以选择加入这位导师的战队或者离场走人;当有多位导师抛出橄榄枝时,选手可以从几位导师中选择一人成为自己的导师。组队完成后,所有选手组队厮杀。四位导师抽签决定各自排位,由后一名导师为前一名导师队伍规定演唱主题,四轮比赛之后,每组选出一名选手进入最终决赛。此时加赛一周复活赛,选出两名已淘汰选手进入最终决赛。最终决赛夜,六位选手各显身手,争夺最终的“最佳唱将”席位。 节目正式开始前两周,节目组安排了一次试录,以便四位导师更好地适应现场彼此磨合。试录时上场的大多是节目组内部人员,每人献唱后,四位导师的态度不一,总结来讲,就是女导师莫希文以情动人,最年长的导师高恒风负责控场,乐坛长辈架势十足,白哲低调内敛,话很少,但每每出口都一言切中要害,而这里头资历最浅的杜子骁—— 他专门负责跟白老师抢人。 简单来讲,就是他有自己独特的挑人方式,那就是白老师认为好的,他坚决拥护,并要将其收入囊中。 于是整场就见杜子骁给大部分选手都点了赞,白老师点赞的学员他点了两个赞,并且亲切问候:“要不要来我队里呀?” 选秀节目看似是个比赛,实际上还是档综艺,综艺就有台本。杜子骁的所作所为都是事先跟四位导师沟通过的,白哲没意见,杜子骁自然更没意见。只是白哲深深怀疑,杜子骁在照台本演出时是不是加入了过多的个人发挥,怎么抢人抢得如此乐在其中? 试录当天有不少记者在场,回去之后就发消息写新闻,好一点的,说杜子骁不愧曾经是白哲的学生,师生二人挑人的眼光一样;恶意满满的,渲染白杜面和心不合,火药味十足;还有媒体从杜子骁出道时拜入白哲门下挖起,细数两人这几年的分合恩怨,知道的是在写两人师生反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写情侣分手呢。 总而言之,《最佳唱将》未播先红,在开播前的一个月时间内时时抢占娱乐头版,杜子骁与白哲也双双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娱乐人物。 很快,节目进入正式录制。 抢人的台本不能总用,也不能可着一个人用,所以正式录制阶段,杜子骁的抢人行为收敛很多。或者说,因为选手带给导师的惊喜太大,导师们不用台本,已然自发自觉进入状态,动手抢人。莫希文一贯以情动人,甚至在明显不敌其他三位男性导师时摆出难得的小女儿情态;高恒风乐坛根基深厚交友甚广,许诺凡是加入自己队伍的选手都可以走得更远更好;白哲自己就是响当当的音乐招牌,他作词作曲编曲样样精通,他开口赞一声不错,选手要高兴半天;杜子骁资历虽然浅,却最具话题性,他的队伍自带300娱乐头条加成,况且他颜值高又妙语连珠,很是哄了一些小女生兴高采烈到他的队伍中来。 海选阶段的录制并非一周一次,而是集中在五天内一起完成。这个工作量非常巨大,导师们刚开始还兴奋不已,到后来已经十分疲惫。最后一天下午,节目录制接近尾声,莫希文导师队伍全员收满,高恒风导师队伍还剩两席,白哲杜子骁队伍各剩一席,导播递纸条示意,未上台的选手还有十人,请三位导师务必在这十人中挑选到自己心仪的选手。 “终于要结束了……” 莫希文看完纸条往后一递,一直在身后的工作人员迅速把纸条收走,在阴影中退出。她在镜头拍不到的时候长叹一口气,对坐在身边的白哲做了个疲惫不堪的表情。 白哲缓缓点了点头,用同样疲惫的笑容回应——同感。 正在这时,灯光暗了下来。现场导播倒数,3,2,1,导师们迅速调整表情,各部门就绪,一道追光径直打在舞台上。 只见一个深灰色格子衫的男子从舞台后缓缓走了上来。 追光一直追随他的脚步,却没有照亮他的脸,他的长相谁都看不清。来参赛的选手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一路走来在舞台上摔倒的都有,但这个人的脚步却沉稳而自信。他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到台前做一场表演,而不是比赛。他一直走到舞台中央站定,然后对身后的乐队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 灯光依旧没有照亮他的脸,音乐声起,他在第一个音符跳出来的同时,稳稳站住了那个难度极大的高音。 杜子骁不由自主望向白哲,隔着一个座位,他看到白哲抽紧了自己的手指。 这首歌是他跟白哲的定情曲。 第15章 白哲作曲编曲,杜子骁作词演唱,讲述一段埋藏心中甜蜜又苦涩的暗恋。这首歌难唱,全曲第一个音就已经是许多歌手的最高音,而全曲的最高音还远在副歌部分。且这首歌的曲调层层递进,到高潮切分音快速切换,十分考验歌手的演唱技巧。这首曲子是白哲的心头好,但写出来很久都没人能够驾驭,更配不到他心仪的词,直到后来他遇到了杜子骁。 杜子骁唱功虽然不俗,要驾驭这首歌却还有点难度。他为白哲日夜苦练,反复请教声乐老师发声技巧,花了足足半年时间才可以将这首歌完整演绎。他又亲自为这首歌作词,反复斟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有时候正吃着饭想起一段词,都要赶紧翻过菜单背面记下来。 那时他一边写这首歌一边追白哲,死缠滥打,鲜花情话,歌里写的是暗恋,他对白哲是明恋。白哲总是不点头,更不松口,真心难追,有段时间还躲着杜子骁,除了日常必要的工作接触,连句多余的话都不跟杜子骁说。杜子骁着了魔似的喜欢白哲,白哲偶尔为工作夸他一句,他觉得整片天飞满了粉红小鸟,白哲不理他,他又失魂落魄。他把所有的心情都写进了歌里,每一句歌词都苦涩又甜蜜。他给这首歌起了个俗气的名,叫《暗恋这件小事》。 我对你的爱,在你眼里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我心里,却是我的整个世界。 然后他把这首歌拿给白哲看,白哲看了一遍,说,我编个曲,你试着录一下吧。 白哲只用了两小时就把整首歌的编曲写了出来,然后赶杜子骁进录音室录小样。杜子骁不知道白哲喜欢不喜欢这首歌,更不晓得白哲有没有听明白自己想说的话。他在录音室里喉头发紧后脊梁冒汗,看着站在录音室外的白哲,第一句就唱走了音。 后面的词就更别提了,跑调跑得十万八千里,明明轻松站得上去的高音都唱破了,耳返里的返音破锣打鼓像公鸭。杜子骁好不容易把这首歌唱完,心想完了,搞砸了,自己把白哲最喜欢的曲子唱成这样,他是彻底没戏了。他垂头丧气走出录音间,心里头堵得要命只想哭,却忽然听到白哲说:“去喝点水,润润嗓子,待会儿继续录。” 他抬起头,白哲手里拿着乐谱,正对他笑。 杜子骁去卫生间哭了一鼻子,一边哭,一边回想白哲的笑。他知道他完了,回不了头了,哪怕追不到白哲,他这辈子也喜欢不上别人了。 后来的半个多月里,他一直录这一首歌,闲下来数数,加起来竟然录了有一百多遍。大功告成是个冬夜,凌晨三点半,大家都疲惫不堪,疲惫之外又透着极度的兴奋。大家闹腾着要去吃夜宵,白哲说自己困了,嘱咐大家把单记他账上就回附近租住的公寓补眠。杜子骁也没去,他说,我送白老师回去。 一出门,两人都惊呆了。 不知何时,外面竟然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积雪深至脚踝,每走一步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咯吱咯吱,白哲双手插口袋走进雪地里,杜子骁紧紧跟了上去。 沉默,谁都没有说话,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深夜极静,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簌簌的落雪声,和两人交叠的脚步声。 忽然,白哲滑了一下。 杜子骁眼疾手快,赶忙伸手去扶他。可不知是身体的下意识太强,还是在那一刻他真的动了一点点坏心思,他直接拦腰把白哲搂进了自己怀里。 白老师的身体好凉啊。 杜子骁想。 白哲没料到会下雪,穿得太少了,这会儿雪地里一走,冻了个透。杜子骁低下头,就见他的鼻尖被冻得红通通的,一双本来就漆黑如夜空的眼睛被风吹出了点泪,更加显得盈盈而明亮。 杜子骁静静地搂着白哲的腰,那一刻整个世界是完全安静的,雪声风声脚步声,什么都不存在,他低下头,轻轻吻了白哲。 白哲没有拒绝。 他又吻了白哲一下。 白哲还是没有拒绝。 直到这一刻,杜子骁才听到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紧贴着他的耳膜打鼓般,把他的世界一下子填满了。 他抓起白哲的手,两个人在雪地中奔跑起来。他们几步跑到隔壁公寓楼,在电梯里就急切地接吻,等到进了家门,彼此的身体已经被对方暖和的差不多。杜子骁打横把白哲抱到床上,虔诚地吻他,爱抚他,在白哲的床上第一次拥有了他。 两人直到天光大亮才疲惫睡去,醒来已经是下午。杜子骁先醒,他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是确认白老师还在不在身边,以免昨晚只是他的一场梦。 还好,白哲还在,乖乖地睡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胸口,哪儿也没去。 杜子骁吻了吻他的发顶。 白哲朦胧地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后背抵在杜子骁胸口,还要睡。 杜子骁又吻了吻他的发顶。 白哲不太满意了,他可能并不知道是杜子骁在捣乱,还以为头发被什么勾住,伸手要把勾住自己头发的东西赶走。杜子骁被他的动作逗笑了,抓住他伸到半空的手,拉到唇边,“叭叭叭叭”一通乱亲。 白哲终于被他亲醒了。 他抬起头,很无语地瞪着杜子骁:“我要睡觉。” 杜子骁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睡。” 白哲眼都睁不开:“你问。” “白老师,我以后是你男朋友了吗?” “……神经病。” “咱们两个这算在一起了吧?” “你不是说就一个问题吗?” “可你刚刚的问题没答我啊。” “……” “白老师?” “……以后别叫老师了。”白哲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轻轻往他怀里缩了缩,“叫白哲吧。” 叫白哲吧。 杜子骁无声地笑了起来,他觉得这是白哲对自己说过最动人的情话,没有之一。 所以他爱这首歌,不是因为这首歌让他席卷当年各大颁奖礼的最佳新人奖项,也不是因为这首歌让他初尝走红滋味,而是因为,这首歌中的每一句词都是曾经他想对白哲说却说不出口的情话,每一段曲调,都是白哲对他温柔的回应。 可那都是过去了啊…… 杜子骁隔着座位,看坐在自己右手边的白哲。他那么认真地听着台上人唱歌,自始至终没有往自己的方向望过一眼。 杜子骁黯然地垂了垂眼帘,将目光转向了台上的歌手。 恰好此时歌曲临近尾声,所有激烈的苦涩的甜蜜的怅惘的感情即将落幕,灯光也从歌手脚边缓缓上移,那奉献了一场动人表演的歌手终于将自己的真容呈现在大家眼前。 WTF! 对往事的追忆瞬间在杜子骁脑海里灰飞烟灭,他死死地盯着台上演唱的歌手,嘴长得有个灯泡大:罗品方! 怎么是他?! 第16章 罗品方是谁? 他是杜子骁的假想敌。 注意,只是假想敌,不是情敌,杜子骁的情敌有且只有一个,叫季勤章。 为什么说罗品方是杜子骁的假想敌呢?因为要论跟白哲在音乐上的契合度,杜子骁只能排第二。 第一就是罗品方。 罗品方是白哲的师弟。 白哲跟季勤章签约的同年,罗品方也加入了季氏创办的娱乐公司。两个年轻人一拍即合,白哲作曲罗品方作词,出了歌一人唱一首,两人双剑合璧,几乎逼得同期其他歌手连口饭都没得吃。 但白哲踏实,罗品方浮躁,他红了没两三年,收到美国方面邀约,要去美国发展。罗品方邀白哲一起去,白哲婉拒。一来,他看好中国市场,二来,他跟家里闹翻了,也不想再回美国,于是罗品方一个人踏上了飞往美利坚的飞机。 在罗品方到达美国的前两个月,他与白哲有断续通话,后来联系渐渐变少,猛然有一天白哲打罗品方电话,惊吓发现那个号码竟然停机了。 罗品方就此失去联系,至今已近十年。 罗品方走后,白哲越来越红,他身边的御用词作位置空了出来,无数人争先恐后要来填这个位置。可白哲谁都没要,这个位置一直给罗品方空着,在白哲心里,罗品方始终是他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最佳拍档。 杜子骁跟白哲认识的那天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因为白哲总是会在一筹莫展——比如说某支曲子找不到合适的填词,某首歌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唱,或者某个乐段卡住了没灵感——的时候,自言自语似的说一句“要是Frank在这里就好了(Frank是罗品方的英文名)”。虽然后来他跟杜子骁在一起后,这话说的是越来越少了,但偶尔提起来,话里话外还是深深的惋惜和牵挂。 所以罗品方是杜子骁的假想敌。 杜子骁一直觉得自己唱歌就不错,写词的功力嘛……也不错。他不明白罗品方比自己好在哪,觉得自己只要肯学肯练肯努力,一定不比罗品方差。 现在他服了。 当罗品方站在他面前,用属于成熟男人的声音和唱腔唱着那首他年少轻狂时写出来的歌,还丝毫不显违和,反而愈加动人的时候,他服了。 天赋型选手与后天努力型选手之间永远隔着一条跨也跨不过的鸿沟,就好像白哲做饭时随口哼出的一段旋律,铺上词就能成为经典金曲一样。 杜子骁服了,但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服了。尤其是在白哲面前,他不想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假想敌。 罗品方唱完后,四周安静了一会儿,现场观众仿佛沉浸在歌曲带来的安静气氛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全场灯光亮起,观众席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莫希文起身鼓掌,高恒风一边瞟着杜子骁一边说:“虽然我觉得这位选手肯定不会选我,不过我还是要用我的实际行动表示我对你的尊敬。” 他用力按下了面前的“want”键。 这代表高恒风导师很希望罗品方能成为自己队伍的一员。 同时,杜子骁与白哲双双按下“want”键。 有人悄悄给高恒风递了张纸条,高恒风一眼扫过,把纸条团成一团扔到脚边,笑道:“咱们一般在选手演唱后,都会给选手一点时间来介绍自己。不过我觉得今天,选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演唱深深打动了我,也打动了现场每一个人,所以我很想改一改咱们的套路,先由四位导师点评一下这首歌手怎么样?” 没人反对,高恒风第一个点评:“我只有一句话,谢谢你为我们带来这么动听的歌声,也谢谢节目组让我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会唱歌的人存在!” 全场爆发出一阵欢呼。 莫希文起身,她兴奋极了,也遗憾极了:“对不起,我的队伍满员了,如果可以,我真心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队友,与我并肩作战!” “你没希望了,哈哈。”高恒风大笑道。 莫希文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高大哥我觉得你希望也不是很大哦。毕竟他选择的这首歌,是台上两位导师合作的作品。”她看着左手边的杜子骁,“子骁作词演唱,”又看着右手边的白哲,“白老师作曲。”看回高恒风,“高大哥,你觉得他是冲着谁来的?”、全场的气氛再次被点燃。 高恒风大笑,问:“杜老弟,你觉得这位选手唱得怎么样?” “技巧非常好!”杜子骁瞬间接话,盛情大赞,“他唱歌时候的技巧运用非常棒,因为这首歌是我原唱嘛,真的特别难唱,副歌部分的高音特别难,你看他很轻松就唱上去了,真的,技巧太棒了!” 莫希文就坐在他右手边,听完他的点评,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选秀比赛的导师说话非常有技巧,譬如杜子骁这句话,看起来是盛赞罗品方唱歌技巧高超,却巧妙地避开了对他演唱时感情的点评,还顺便用这首歌难唱来抬高了一下身为原唱,把这首歌唱红了的自己。莫希文是老油条,这种语言陷阱一听就明白了。 不过站在杜子骁的角度这很好理解,毕竟这是他跟白哲的定情歌,以杜子骁在爱情上的小心眼,他就算再佩服罗品方,也不会当众承认罗品方在这首歌里的感情比自己深的。 于是最后,轮到了白哲点评。 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白哲身上。 从刚刚到现在,白哲一直没说话。他始终端坐在位置上,认真地看台上的罗品方唱歌。莫希文为之起立欢呼,他没有,全场热情鼓掌呐喊,他也没有。他只是静静坐着,像整个人沉入了乐曲中似的。 只有杜子骁注意到,白哲一向放松的脊背微微挺直了,右手不自觉握成了一个拳。 “Frank,”过了许久,直到全场观众渐渐安静下来,白哲才看着台上的老友,低低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 “对,白哲,”追光灯下,罗品方微笑,离开时平整的眼角已然在岁月更迭间长出了重重的鱼尾纹,“我回来了。” 第17章 罗品方当然是冲着白哲来的。 白哲在高恒风的追问下轻描淡写对大家讲述了自己与罗品方的过往,当然,对于过程中的许多细节有所美化。罗品方也简单概括了一下自己去美国后的生活,尤其是吃了多少苦。时代不同了,曾经名噪一时的当红歌手如今已经不为人所知,还要在许多故事的辅助下,人们才能回忆起来当年白哲身边的确有过这样一个御用词作。 罗品方最终选择加入白哲的队伍,白哲十分激动,他走上台与罗品方拥抱,然后搂着罗品方的肩膀,说自己其实并不是罗品方的导师。 “我跟Frank在音乐上的本事不相上下,比起导师与学生的关系,其实我们更像并肩前进的战友。十年前我们曾经一起在音乐道路上摸索,十年后他回来了,我不想做他的导师,我希望我还是可以站在他身边,做他的朋友,跟他一起享受音乐带给我们的乐趣。” 一个多小时后,《最佳唱将》的海选阶段录制全部结束,四位导师队伍满员,进入导师战队厮杀战阶段。 录制结束后,年龄最长的高恒风做东,四位导师相约一起吃个饭,出门,却看到季勤章的车停在门口。 季先生近几年事业做得大,季家大部分产业都归了长子,只留了个娱乐公司给次子季勤章经营。但季勤章很有商业天赋,又赶上近些年中国影视市场大繁荣,文化产业被扶持,他愣是把旗下产业从一间小小的娱乐公司折腾得遍地开花,唱片演出影视娱乐等等等等哪样都做一点,前年还开辟自己旗下院线,三年内便在一二线城市的电影市场攻城略地,直接分了电影市场一杯羹。 大家都是在娱乐圈混的,当然惹不起堪称衣食父母的季先生,不光惹不起,那些想红的想更红的想红了以后能一直红下去的,还争先恐后往季先生床上窜。季先生不是禁欲主义,碰见长得顺眼的,他也不介意睡一睡,睡过了再捧一捧。然而不管他今天捧了谁,明天又捧了谁,都只是一时风景。大家知道,季先生真正捧在手心里的只有一个人,他真心实意捧了那个人十几年,捧得圈子里人尽皆知,都认为他俩早晚是一对。 那人就是白哲。 季勤章一出现,大家就知道他是冲谁来的。杜子骁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但是当着两个不相干的外人,他又不好说话。趁这档口,季勤章走了过来。 “大家这是要去吃饭?”季勤章笑问。 高恒风道:“对,我做东,请大家一起聚聚。季先生有没有空,可否赏光一起?” 季勤章摇头笑道:“我是很想一起,可今天不太行。”他的眼神在白哲身上转了一圈,笑意更浓,“而且我还得做一回坏人,把白哲借走。” 杜子骁顿时皱眉,要不是理智还在,那句“不行”已经冲了出来。 莫希文唇边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她揶揄地瞧了白哲一眼,又瞧了季勤章一眼,想在瞧两个欲盖弥彰的有情人。白哲一直跟莫希文很聊得来,却不代表她愿意被莫希文这么瞧。他垂了垂眼帘,低声道:“不了,季先生,我今晚还是……” “白哲,季先生找你有事,你就去吧。”高恒风很有眼力劲地拍了拍白哲的肩,“没关系,咱们以后多的是时间可以聚。” 白哲还是想拒绝。毕竟四人有约在前,季勤章一来,他就跟着走了,这很不礼貌。况且,从美国回来以后他一直躲着季勤章,两人除了偶尔电话联系外,一次面都没见过。他潜意识里想躲季勤章远一点,要不是季勤章把他堵在这里,也许白哲还要过很久才会跟他见面。 白哲张了张嘴,拒绝季勤章会让他很没面子,可不拒绝也不好。高恒风见他为难,笑道都跟你吃了快一星期饭了还缺这一顿吗,莫希文也表示无所谓啦以后再约也一样。季勤章感激地对两位笑笑,俯下身,在白哲耳边轻声道:“Frank在我车里……” 白哲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原本就想饭后找Frank好好聊聊,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他。 他礼貌地对三人道歉后,上了季勤章的车。 三人目送车里离开,便打算继续照原定计划去吃饭。 走出几步,莫希文却发现杜子骁还站在原地不动。 “你在看什么?” 杜子骁像个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双拳握紧,嘴唇死死抿成一线,竟然还在盯着季白两人远去的方向。 莫希文想了想,笑道:“哦对了,是姐姐疏忽啦,忘记把你介绍给季先生认识。你还不认识季先生吧?没关系,只要白老师在,以后少不了机会见面的,下次姐姐一定把你介绍给他啊。” “谢谢姐。”杜子骁转过头,眼神发狠,唇角笑容却灿烂至极,“不过我跟季先生老早就认识,你信吗,我以前还差点对他挥拳头呢。” 罗品方当年出道签的就是季勤章,他跟白哲认识有多久,跟季勤章认识就有多久。三人经年没见面,见了面好一番叙旧情。罗品方这些年明显过得落魄,当年他也算帅哥一枚,如今显老显得厉害,眼尾额头多了皱纹,肩膀也不自觉地佝偻。 白哲心疼他,对他这十年的经历不愿多问,只安慰他回国就好。罗品方却反复将自己在国外受的苦大谈特谈,说自己最艰难时被逼无奈到路边卖唱,唱了一整天,唱得嗓子冒烟,收入两美元。他一桩往事一杯酒,说到伤心处,趴在桌子上悄悄抹泪。白哲猜到他落魄,没想到他这么落魄,问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联系,他咬咬牙,说丢人。 季勤章就举杯,说如今回国了万事有朋友们帮忙,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都在酒里,喝掉就忘掉。 说完他自己仰头干了,罗品方一仰头,也干了,白哲咬咬牙,看着杯里的酒,跟着干了。 这样一杯一杯,到散席,白哲不负众望地喝醉了。 白哲醉酒其实是很好玩的一件事,他不睡不闹,只是意识不清醒,看着格外缺智商。罗品方看着他趴在桌上傻笑的样直头疼,问季勤章怎么办,季勤章拦腰扶起他,让白哲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说司机在外面等我们,我们先送他回家。 季勤章叫罗品方坐副驾,自己在后面搂着白哲。白哲在季勤章怀里很不老实,一会儿要挣脱,一会儿又要自己远远地坐到另一边。罗品方从后视镜里瞧着,只见白哲一动,季勤章就把他按回自己怀里,有次白哲使了很大力气,看那样子想要跳车走人似的,也叫季勤章一把抓了回来,死死抱住了。 好不容易一路折腾回白哲家,季勤章叫罗品方在车里等着,自己送白哲上楼。 白哲家住十七楼,门口有门禁。季勤章一路搂着白哲,白哲很不顺从地在他怀里挣扎,两人跟掐架似的走到门口。季勤章伸手在白哲身上摸门禁卡,摸着摸着,手掌却在他胸口腰间流连起来。 “小白……”白哲的头软软地靠在季勤章肩膀,双唇一张一合,看得季勤章口干舌燥。他轻轻唤了白哲一声,白哲没有反应,这让他陡然生出了三分旖旎的心思。 突然,身边响起了一个熟悉却烦人的声音。 “白哲!” 第18章 杜子骁几步跨上来,季勤章本就心虚,还没看清楚杜子骁做了什么,白哲已经到了杜子骁怀里。 说来也奇怪,白哲在季勤章怀里那么不老实,到了杜子骁怀里,却自动自觉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两只胳膊往他腰间一缠,伏到他肩膀去了。 季勤章心中暗恨,面上却要维持风度:“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放心白哲,在这儿等他。”杜子骁道。 “不放心?”季勤章笑了笑,“你不放心什么?” “不放心你。”杜子骁对季勤章的敌意从不掩饰。 季勤章早就习惯他的针锋相对,又是一笑:“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把白哲给我,我送他回家。”说着,他冲白哲伸出手,柔声唤道,“小白,到我怀里来,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杜子骁把白哲抱抱紧,欠扁一笑,“我送他回去就可以了。” “杜子骁,你不要太过分。”季勤章眼见白哲伏在杜子骁怀里是压根不打算起身的架势,心里的火忍不住冒了出来,“你算什么人?凭什么送他回去?” “凭我是他前夫。”杜子骁大言不惭。 “呵,”季勤章冷笑,“你也知道你们离婚了?” “那又怎么样?”杜子骁讥讽道,“我睡过他,你睡过吗?” “你!”季勤章气得眼皮乱抖,怒极反笑,“白哲要是知道你在他背后说这种混账话,一定会被你气死。” “不劳费心。我在床上跟白哲说得混账话可多着呢,他每句都很爱听,从来没生过我的气。”杜子骁从白哲口袋里摸出门禁卡,轻轻刷了一下,门应声开了。他一只脚抵着门,微微弯腰,打横把白哲抱了起来。 “谢谢季先生送我们家白哲回家。” 他留下这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闪身进了楼道。 门在季勤章眼前轰然关闭,季勤章双手握拳,足足用了三个深呼吸,才压下心中乱窜的那股怒火。 他转身回到车里,刚关上车门,罗品方的问题就来了。 “刚刚那个是今天那另外三个导师之一吧?”他回忆着,“叫杜子骁,是不是?” 季勤章应了一声,吩咐司机开车。 “他跟白哲什么关系?”罗品方回过头,觑着季勤章阴沉的脸色,恍然大悟道,“不会吧?怪不得这首曲子被他唱了,我还以为白哲这辈子都不会把这首曲子给人了呢。” “曲子”指的是罗品方白天唱的那首,那是白哲的心头好,很早之前就写成,罗品方要拿来谱词他都不让。罗品方选这首歌参赛纯是因为喜欢,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一首简单的金曲,说不定,还是两人的定情曲。 季勤章听他拖长音恍然大悟,不由冷笑:“以前是,后来离了。” 什么叫“以前是,后来离了”?! 信息量太大,罗品方有点懵。他觉得自己不过走了十年,这世界变化得也太快了。 “白哲怎么会喜欢上他?白哲不是应该跟你在一起吗?”罗品方的嘴都快合不上了,“老季,你到底跟白哲表白过没有?人在你身边十来年啊,你竟然还能便宜了别人?再说了,白哲跟他离了是怎么回事?他俩去哪儿领的证?又去哪儿离的?既然离了,他怎么还能……” 罗品方回想了一下透着车窗,看到的白哲伏在杜子骁怀中的画面,小声道:“我可……一点没看出来他们俩这是离了啊?” 真的,抱得太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热恋呢。 季勤章心烦得要命,但他对外一向温文尔雅,脾气性格都十分好,罗品方连珠炮似的戳他痛处,他也不能发作。他闭上眼睛,想把心底这股烦躁压下去,忽然一个想法顶到他喉口,他轻轻一笑,轻描淡写就说了出来:“他们离婚,是因为杜子骁跟别人上床,被白哲逮了个正着。” 罗品方不说话了。 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圈子吧,别管男女,哪怕大家是正经两口子,结了婚也就是那么回事。诱惑太多了,顶得住的毕竟少,很多夫妻也就是各玩各的,别太离谱就得了。”他顿了顿,“但是这事儿搁白哲身上不行。他想不开,还感情洁癖,这种事别说叫他亲眼看见,就算叫他听见他都受不了。离婚是白哲提的吧?出了这种事,白哲就算不想离,也一定会逼自己离了。” 第19章 杜子骁一脚踹开白哲的门,拿胳膊肘顶开墙边的灯,借着光亮,径直把白哲放到了床上。 白哲一躺下就自觉卷住了被子,趴在床上睡。杜子骁不叫他趴着,他记得网上说过,趴着睡不好,于是把白哲翻了过来,然后他去接水,给白哲擦擦脸。过了会儿他端着水盆回来,发现白哲又趴回去了。 算了,喜欢趴着就趴着好了,杜子骁无奈,试了试水温,把毛巾浸湿了拧干,给他擦脸。 白哲乖乖躺着任擦,杜子骁擦完脸给他擦手,擦完手去换了盆水,又替他从头擦起。 擦着擦着,杜子骁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弹了白哲耳珠一下。 白哲没反应,睡着了。 杜子骁又弹了一下,白哲在枕头上蹭了蹭脸,咕哝了一声。 杜子骁便知道他睡得不沉,于是俯下身,拽着他的耳朵,轻声道:“白哲,你是不是傻?” 白哲搂了搂身下的被子,睫毛抖个不停,像是想睁眼,又睁不开似的。 杜子骁心情顿时大好,一边抬着白哲的下巴给他擦脸,一边数落:“你就是傻,你说那个季勤章明显没安好心,你还跟他去干嘛?谁不知道你喝酒没数,一杯就倒,为你好的都劝你别喝,有所图的才一杯一杯灌你呢。幸亏今天我在,否则你这会儿被人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他低下头,“吧唧”在白哲脸上亲了一口。 “就叫人给办了!” 白哲皱了皱眉,好像很不认同的样子。 比起杜子骁,白哲实在不像个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的人。这个圈子多乱哪,杜子骁混了没几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等等招数就都学会了,遇见人,先得惯性寻思寻思对方是图什么来的。白哲不一样,他永远待人以诚,很少怀疑别人,也不把别人往坏处想,大约因为也没人敢图谋他什么,所以他这么在圈子里呆着,竟然还活得很好。 杜子骁认识白哲第一天,就知道白哲是个单纯的人。 白哲其实懂娱乐圈的很多生存法则,但是懂与做到是两回事,他按另外一种方式活着。杜子骁很多时候觉得,白哲的心里一定住着个不谙世事的小王子。他专心致志地喜欢音乐,别人拿音乐赚钱的时候,他在想怎么把一首歌写到更好;除了音乐他还喜欢模型玩具,家里除了从世界各地淘来的专辑,就是变形金刚的模型最多。杜子骁跟白哲在一起后,有次回家看到他坐在地毯上,一边听新淘回来的碟,一边组装自己的手办,那心无旁骛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所以白哲怎么会怀疑季勤章呢?他只要念着少年时与季勤章的感情,就不会对季勤章有丝毫疑心,更何况季勤章还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以季勤章的段位,要玩白哲那是妥妥的。 杜子骁帮白哲擦过脸,便去解白哲胸口的扣子,要帮他擦擦身体。扣子解了三颗,解到胸前的时候白哲惊醒了,突然抓住他的手。杜子骁低头问怎么了,白哲瞧清楚是杜子骁,眼神里的戒备松懈下来,醉意重新覆盖了瞳孔。 “我今天好开心啊。”他咕哝着,口齿不清,“真的,特别特别开心,这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了。” 杜子骁哼了一声:“上次给你过生日的时候,你不还说这是你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吗?哦,原来你在骗我。” “没有……没有骗你……”白哲被杜子骁翻了个身,胸膛露出来,被杜子骁用热毛巾擦着,舒服极了。 “真的?”杜子骁凑近他,忽然起了恶意捉弄的念头,“真不骗我?” “嗯……不骗你……” “问你什么你都说实话?” “嗯……” 杜子骁把毛巾往盆子里一扔,开始逼供:“一加一等于几?” “……二。” “太阳和月亮哪个大?” “……太阳。” “有钱的话你要拿去干什么?” “……买碟。” “你喜不喜欢季勤章?” “……” 杜子骁咽了口口水,他紧张极了,生怕白哲这一秒钟的犹豫后,说出的是他不想要的答案。 然后他听到白哲斩钉截铁地说:“不喜欢。” 杜子骁笑了。 “那你喜欢杜子骁吗?” 白哲又犹豫了。 杜子骁循循善诱:“没事,不用这么着急回答,你好好想想,然后告诉我实话。” 白哲没出声,乖乖地听话,在思考。 杜子骁就坐在床边等,等啊,等啊,等了好久啊,白哲都没回答。 他皱皱眉:“白哲,想好了吗?你喜欢杜子骁吗?” 白哲安详地闭着眼睛,发出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杜子骁凑近脸,遗憾地发现,白哲已经彻底睡熟了。 第20章 第二天早晨,白哲是闻着白米粥的清香醒来的。 他在家基本不开伙,一来因为没时间,二来因为懒得做,因此那一套价格不菲的开放式厨房装修好以后压根没用几次。 宿醉带来的头疼像根针似的刺着他的头,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季勤章为他斟酒,他猜那就是季勤章送自己回来的了,于是扬声喊道:“勤哥?” 厨房里响起“叮咣”一声,白哲从床上爬起来,揉着额头站起身:“勤哥,你把什么碰……” 白哲看着眼前的人,喃喃地问完了这句话: “倒……了……” 他踉跄着坐回了床上。 杜子骁腰间系着围裙,一手拿锅铲一手拿盐罐子,搞得跟家庭煮夫似的,倚在门边,轻飘飘地问:“你叫我什么?” 白哲的头更疼了。 “你怎么在这儿?”白哲叹道。 “我不在这儿谁在这儿?”杜子骁道,“季勤章在这儿?” “你别一大早晨就瞎吃醋。”白哲脱口而出,说完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对劲,赶紧低头装成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朝门外走去。 杜子骁被“吃醋”这两个字弄得心情大好,啥都不打算计较。他倚在门边,身子把门挡了一半,白哲要过,就得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过。他锅铲子一扬,给白哲让了个道,擦肩而过的时候,竟然发现白哲耳朵红了。 害羞? 杜子骁忖道,不然也没别的解释了,对吧? 他举着锅铲,跟中了奖似的站原地嘿嘿傻乐,乐完了扭身就跟了过去。 白哲浴室里洗澡,杜子骁过去的时候,哗啦啦水声刚起。他靠在墙边,隔着门板道:“洗完了过来吃早饭,我煮了粥,煎了鸡蛋,还去楼下买了油条和小咸菜。唉白哲你现在住这个地方真烦人,我走了二十分钟才找到一家买早餐的地方,我就闹不明白了,你们这些住高档小区的,连点正常生理需求都没有?小区门口没有卖煎饼油条的那还叫小区吗……” 白哲在里面一边给头发打泡沫一边听他碎碎念,听得简直无语,忍不住打断他道:“昨晚怎么是你送我回来的?” “哦,季勤章嫌你碍事,所以打电话叫我送你回来的。”杜子骁草稿都不打张嘴就黑情敌。 白哲信他才怪:“胡说!” “真的!”杜子骁大声道,“你想想,你喝醉了以后又是咬人又是踹人,还叽里咕噜说醉话,谁不嫌你碍事?也就是我这么好心,任劳任怨照顾你半宿,把你伺候睡了,一大早又起来给你做早餐……” 咬人又踹人,叽里咕噜说醉话? 白哲深深咽了口口水,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把水关了:“我昨晚……做什么了?” “唉,也没做什么,你别紧张。”杜子骁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是不停地抓着我的手说你不想离开我,不能没有我这类的话,还趁我不注意,强吻了我好几口而已。没事没事,我乐意被你亲,要是你昨晚没亲够,待会儿可以继续亲。” 白哲一下子捂上了自己的嘴。 他顾不得把身上的泡沫冲掉,直接拿起牙刷,挤了厚厚一条牙膏就往嘴里刷。 刷刷刷,刷刷刷,白哲这辈子刷牙都没这么仔细过,刷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让杜子骁给骗了。 “呸,呸。”白哲吐掉口中的泡沫,直接把牙膏扔到了门上,“杜子骁我要是再信你的话我就是有病!” 杜子骁笑着走了。 白哲洗完澡,裹着浴袍出来吃早餐。杜子骁远远地看见他过来,把手里盛满白米粥的碗往桌上一放,取笑道:“你怎么裹这么严实?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穿个裤衩就出来了吗?你不热啊?” 白哲没理他,走到桌边一看,既有自家熬的白米粥,一篮子黄澄澄松脆蓬松的油条,又有煎得两面金黄的鸡蛋,配几碟子可口开胃的小咸菜,真心丰盛。 他被人伺候惯了,也不觉得杜子骁给自己做这些有什么不对劲,直接坐到桌边就开吃。杜子骁自觉坐到他对面,看他第一口先喝了勺粥,嘱咐道:“小心烫。” 白哲抬眼瞟了他一下,把粥咽下去了。 饭桌上安静极了,白哲是个吃东西很斯文的人,也不怎么在饭桌上说话,杜子骁却受不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你怎么不住录音室附近那间公寓?” 白哲现在住的地方是后来置办的,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住录音室附近,这里常常空着。后来白哲提出离婚,就从那间公寓里搬了出来。杜子骁以为他把那间公寓争到手后,怎么也要回去继续住的,却没想到他还是住这里。 白哲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简短答道:“我喜欢住这里。” “你不是离婚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只要那套公寓的吗?”杜子骁问,“现在就那么空着?” 白哲抬起头看着他:“那是我的自由。倒是你不知道多大脸,明明是送我的生日礼物,离婚的时候竟然还好意思要回去。” 杜子骁被他抢白一句,梗着脖子辩解道:“那公寓位置好,我喜欢!” 白哲淡淡笑了:“我也喜欢,那儿离我的录音室近,方便我工作。” 杜子骁语塞,他毕竟是个拍电影的,总不能说公寓离片场近,方便他工作。 白哲很少在斗嘴这件事上赢过杜子骁,偶尔赢了这一次,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低下头,吃了两口煎蛋便没什么胃口了,勉强又喝了几口粥,便撂了筷子。 “你以后没事不要到我家来。”白哲说。 杜子骁叼着油条问:“那有事就可以来?” “有事也不能来!”白哲皱眉,“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杜子骁几口把油条咽下去,很不服气道,“可是离婚了就不能再见面吗?离婚又不是绝交,有很多人,离婚了还能继续做好朋友呢!” “那是别人,不是我们!”白哲也急了。 杜子骁怔怔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从白哲口中听出了一丝自己从来没考虑过的含义。 “白哲,你是抱着再也不想跟我见面的态度提出离婚的,是吗?”杜子骁问。 白哲并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他单手撑着头,觉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头痛又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 “对,”过了好久,他听见自己说,“我是这么想的。” 杜子骁难得地沉默了。 他总是嬉皮笑脸,有时候还很不要脸,可是从白哲说完那个“对”字后,他就沉默了。 他沉默着收拾碗筷,沉默着把厨房里的一切收拾干净,收拾干净了,就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等白哲去换衣服,两人一起出门。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少见了,白哲有点后悔是不是话说太重,伤到他了,想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 比起杜子骁的妙语连珠,白哲口齿上确实要笨拙多了。 节目组还有一些后续程序需要四位导师配合,因此白哲与杜子骁还要去电视台一趟。两人同车,杜子骁驾驶,白哲坐旁边。时间正是早高峰,环线上堵成停车场,杜子骁直接把车熄了火,转头道:“我一直以为咱们离婚了也可以做朋友的。” 白哲笑了笑:“你现在也不是要跟我做朋友的态度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做朋友。”杜子骁紧紧蹙着眉心,看起来真是苦恼极了,“我认识你没多久就开始喜欢你了,咱们两个压根就没做过朋友,直接从师生成情侣了。” 白哲低头咳了一声:“咱们不提以前的事行吗?” “行,那说现在。”杜子骁双手握住方向盘,像是要被说不出口的苦恼和纠结逼疯了,“我从现在学着跟你做朋友,行吗?” “行啊。”白哲也不忍心看他这么纠结,补了一句,“想做朋友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真的?”杜子骁狐疑地看着他。 白哲点头,严肃道:“真的。” 杜子骁蹙着眉,他像在检验白哲的诚意似的,观察了白哲好久。白哲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刚要再说点什么证明自己没糊弄他,突然,杜子骁的表情变了。 拧成个麻花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压低的眼角也缓缓上扬,杜子骁脸上突然绽开了一道非常阳光灿烂的笑容。 “这可是你说的!”杜子骁大笑道,“是你说咱们可以做朋友的,所以别再提什么你再也不想见我这种话了,否则就是自己打脸啊白老师。” “杜子骁,你!”白哲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这个凑表链给绕进去了。 杜子骁成功达到目的,心情好得简直要变个热气球飞起来。刚好前面车子在缓缓移动,他发动汽车,挂档起步一气呵成,在白哲气急败坏的目光中一溜烟跑了出去。 到了电视台,白哲直接甩车门下车,一眼都不想多看杜子骁。杜子骁脸皮这么厚,人家不理他,他就追上去,一直追着白哲进了电视台大门。两人一前一后,都是近期娱乐版的风云人物,引来许多工作人员的目光围观。 “那是白老师吗?”有人问,“他怎么跟杜子骁一起来的?他俩不是……不和吗?” “呀呀,该不会约架去了吧!”旁边人惊叫。 “怎么可能……”有人插嘴,“不和什么的都是电视效果而已。” “那他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三人都没说话,直直看着白哲走到电梯口,杜子骁追上去,俯身在白哲耳边说了句什么。 白哲的耳朵根“腾”一下红了。 ……原来如此。 三人交换了一个内涵的眼神,异口同声: “事后!” 第21章 海选阶段结束,节目录制进入导师队伍内部对战环节。此环节由四位导师抽签决定先后顺序,排在后一名的导师为前一名导师队伍规定演唱主题,选手经过几轮演唱后,由节目组综合网络实时投票结果,选出每组最终优胜选手,进入最终的总决赛。 此阶段的节目录制为现场直播模式,网络实时投票占总得票数的很大一部分比例,所以选手的人气就成了制胜的关键。 随着节目播出,许多选手脱颖而出,在娱乐版抢占一席之地。其中罗品方与白哲的重逢被节目组提前剪辑播放,为节目赢来超高收视率的同时,也让罗品方一炮而红。在几位夺冠大热选手中,他唱功扎实,感情充沛,有阅历的观众喜欢他歌声里的故事,年轻些的观众又迷恋他成熟的气质,这些很快让他成为节目最有价值的几位选手之一。 《最佳唱将》节目组及幕后制作公司为他制定了一系列宣传计划,打算节目结束后力捧他成为招牌学员之一,白哲的唱片公司也在积极接洽,希望由白哲方面为罗品方制作回归后的第一张专辑。由于他极具话题度,演出方也纷纷发来邀约,开出的价码直逼准二线歌手。但白哲与节目组商定的结果是比赛阶段暂缓商演,所以罗品方并未答应任何一方。 除了商业价值,罗品方的粉丝数也迅速攀升。他开了微博,当日粉丝数破十万;发一条内容平平无奇的原创微博,转发量稳定保持在两万左右;日常出席某些活动,粉丝事先知道,还会提前赶到为他应援。刚开始几天罗品方水土不服,私下里问白哲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追星?没多久他就习惯了,有礼貌地对粉丝嘘寒问暖,在微博上跟粉丝逗比地互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门儿清。 可见白哲身边的人都比他会笼络粉丝多了。 这年头要红,要么卖萌,要么卖腐,卖腐往往比卖萌管用。罗品方年纪摆在这里,再怎么卖都是个萌大叔,市场有限,对卖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前只是偶尔有粉丝把他跟白哲的片段剪辑在一起,后来见罗品方是这样一个暧昧的态度,大家胆子就放开了,画图的写段子的怎么萌的都有。还有人翻出以前他跟白哲合作出过的几张专辑来听,听得如痴如醉。某日程琳告诉白哲,他以前的某张专辑在网上卖出天价,白哲都不信,一追问,才明白被人当了入圈必备。 白哲不懂腐啊萌啊的,他是个搞音乐的,那些东西离他很远,你看他连个微博都不开就知道了。可是杜子骁不行,他闹,一边刷微博挨个给写段子画图剪视频的姑娘们点举报,一边坐白哲客厅里闹。 “我要出柜!”杜子骁一手手机一手西瓜,嗷嗷叫,“你是我的人,凭什么跟他组CP?!” 白哲坐在旁边椅子上给吉他调弦,理都不理他。 自从白哲被杜子骁摆了一道,被迫同意重头跟杜子骁做朋友以后,杜子骁就一天不落,天天到白哲家报道。也真奇怪,明明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要见个面比登天还难,如今离了婚,反倒抽得出大把时间在一起了。 其实白哲根本不想让杜子骁进门,奈何杜子骁偷偷配了白哲门禁卡加大门钥匙,每天回来得恨不得比白哲还早。而且他也不干什么出格的事,天黑了就悄悄来,一到11点,不用白哲开口,人家自觉走。除了聒噪烦人点,真没给白哲惹事。然而白哲看见他就心烦意乱,见他又在自己家里眉头立马就皱起来,有次也不知被触动哪根神经,竟然狠心拽着杜子骁的领子把他给扔了出去。 这一扔出去,杜子骁怎么样了白哲不知道,他自己是坐立不安了大半宿。 凌晨一点,他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起床走到门口,小心翼翼把门开一条缝,杜子骁竟然还在外面! 白哲心里那罐装着愧疚不忍的瓶子顿时被打翻了。 他拉开门,想叫杜子骁进来。杜子骁原本倚门坐着,他拉开门,杜子骁身子歪了一下,抬起头,瞧见救世主似的笑了起来。 “白哲,你可算来了,你再不出来我都打算敲门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那上面两帮怪物正在对垒,“我能不能进去充会儿电,手机快没电了。” 原来他一直坐着白哲家门口,连着白哲家的WIFI玩手游! 白哲“轰”的一声把门关上,回床上睡了个香甜无比的好觉。 后来杜子骁就学乖了,来白哲家自觉带充电宝,还要两万毫安超大容量那种。不过白哲也没再把他扔出去过,毕竟扔了杜子骁出去,却要做一整晚关于杜子骁的梦,还梦的都是两人热恋时那点事,得不偿失。 杜子骁最近闲,上个电影拍摄结束,下个电影还没接档,中间接了个电视剧玩玩,电视剧拍摄简单松散,他下了戏就到白哲家来,还在路口买了个西瓜。白哲把吉他的弦调好,一边拨音,一边在乐谱上改改画画,杜子骁则继续在旁边刷微博。 “我要找人黑了他们同人论坛!”杜子骁猛地一声大叫,白哲手一抖,直接在琴弦上拨出一个颤音。 “神经病。”白哲小声骂了一句。 杜子骁看得窝火,索性手机丢开不看了。他盯着白哲吃西瓜,吃着吃着道:“这西瓜挺甜,你要不要来一口?” 白哲看着吉他弦说:“嗯,给我一块。” 杜子骁直接拿勺子把西瓜最中间的芯挖下来给了他。 白哲探身吃了,拿纸巾擦擦嘴,淡淡评价道:“是不错。” “明儿我看看那大叔还在不在那卖,卖的话他那一车我都要了,给你送半车,其余拿去剧组送人情。”杜子骁说。 “随你。”白哲说。 “哎,我求你件事呗?”杜子骁坐到白哲脚边的地毯上,“我们队伍比赛的时候那几首歌,你帮我选选呗?” 导师抽签的结果是白哲第一名,高恒风第二名,莫希文第三名,杜子骁最后。莫希文给杜子骁出主题,她的主题是“青春”。这很符合杜子骁的年纪,而且他的队伍选手年龄偏小,诠释这个主题也非常合适。按理讲莫希文出的题已经放水很明显了,奈何杜子骁懒啊,身边守着白哲这么尊音乐大神,怎能不善加利用?于是他理直气壮把自己的工作推给白哲了。 白哲放下吉他,静静瞅着杜子骁,杜子骁原本以为他又要无视自己或者讽刺自己,白哲却忽然笑了。 “几个西瓜就想贿赂我吗?” 白哲的笑意从唇边至眼底,没有讥讽没有不屑,说话前便笑了一笑,话说完了,那笑意还在脸上停留着没有散去。杜子骁看呆了,他都不记得白哲有多久没对自己笑过了,猛然见到白哲的笑容,叫他觉得整个世界都这么不真实。 按照他的脾气,这会儿早就递上话,说你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我上刀山下火海都送到你眼前,可这次杜子骁没有,他呆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得自己要在白哲的笑容里醉过去了。 看着杜子骁如此发傻,白哲无奈地摇摇头,再一次确定杜子骁肯定有病。 他抓起吉他,又把旁边的手机装口袋里,走到门边换鞋。杜子骁这才回过神,意识到白哲是要出门,赶忙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都晚上十点多了。 “录音室,Frank有首新歌,我突然有点灵感,去跟他聊聊。”白哲拿了车钥匙拉开门。 “那你还回来吗?”杜子骁追问。 “回,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可能要明天早上了。”白哲一脚迈出门,回头道,“你们队的选歌我会帮你想想,明天早晨给你答复。你最好也尽快告诉我你要给我出什么难题,虽然我很怀疑你能不能难到我。” 随着一声门响,白哲出了门。 “Frank,Frank……老朋友回来你就彻底不要我了!”杜子骁抓起手机,恨恨地把一个发图大手拉进自己小号黑名单(虽然人家姑娘也不怎么在乎这个),“我要出柜!我一定要出柜!” 第22章 海选结束后,各位导师就要抽时间拍第二阶段的宣传片。程琳把时间定在周五上午,一大早白哲就跟助理到了电视台。 拍宣传片是件无聊又累人的事,别看播出来才一两分钟,拍起来却可能需要一整天。饶是白哲镜头感这么好,从化妆到正式进棚拍摄,也足足折腾到下午近三点才宣布收工。 白哲的助理早早在旁边给大家备好冷饮零食,现场一喊收工,她立刻就送上去。大家吃人嘴短,一个个吃着零食感谢白老师。白哲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客气,一边扯开领带,一边走出摄影棚。 摄影棚灯光强烈,冷气开到最低还是热,热得他额头上一层汗。他扯下领带,团成个团抹了抹额头,眼角一扫,却发现有人跟了上来。 他回过头,笑道:“蓓蓓,找我有事?” “蓓蓓”名叫刘蓓,是节目组的编导之一,名叫刘蓓,负责白哲组的选手。她满脸愁容,站到白哲面前顾不上客套,开门见山道:“白老师,您知道Frank要退赛吗?” 白哲被她问懵了。 “不知道。”白哲不解,“Frank要退赛是什么意思?” 刘蓓露出一个“果然你也不知道”的表情。 “Frank昨晚给我打电话,说有家美国唱片公司要签他,给他在美国发片,他现在要退赛,违约金三天后打过来。”刘蓓说,“他说完之后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打过去,他关机。今天早晨,我发现他的退赛申请传真到我的传真机上。他说他很抱歉做了这样的决定,希望我们能理解。” “美国唱片公司?”白哲皱紧眉头,“哪家唱片公司?” “我不知道,他没有说。”刘蓓咬了咬牙,急道,“白老师,您事先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有哪家唱片公司在私下接洽Frank吗?就算他要签别家,我们可以慢慢谈,他这样一走了之,也有点太不负责任。我们怎么跟观众交代?人气选手因合约问题中途出走?他这不是……” “你先别急,”白哲见她急得都快哭了,赶忙安慰道,“这件事告诉总导演了吗?” “还没,”刘蓓眨了眨眼睛,硬是把眼泪忍回去,尽量冷静道,“事发突然,我还没告诉总导演。白老师,你知道总导演的脾气,这件事要是让他知道,Frank想回都回不来。他是我一直负责的选手,所以我想先找他谈一谈,看看有没有可沟通的余地。可是从昨晚到现在,他电话关机,家里没人,我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 刘蓓说到这儿,眼泪再也忍不住,成串地掉了下来。 刚好这时候摄影棚里的人散了,三三两两往两人这边走来。刘蓓躲闪不及,又收不住眼泪,只好狼狈地侧过头。白哲心里一酸,抓着她的手,随便推开旁边一扇门就把她推了进去。 “蓓蓓,你不要急,Frank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白哲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你先把消息压下来,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我来帮你,好不好?” 刘蓓哭花了眼线,一边用手帕擦眼泪,一边道:“谢谢白老师。” 白哲开着车,给罗品方打了无数个电话,绕城无数周,终于在护城河边找到了他。 傍晚的护城河宁静而安详,夕阳为河岸染上一层暖煦的金黄。时而有结伴散步的老人从河边缓缓走过,走累了,便到岸边的长椅上坐一坐。 白哲将车停在路边,沿着人工铺设的石板走到岸边。面前的长椅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白哲轻轻笑了一笑,坐到他身边。 “那天的太阳也是这样吧。”他看着远方低沉得快要隐没在楼层间的夕阳,浅笑道,“黄灿灿的,你说像个鸡蛋黄。” 罗品方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说的是十年前,我走那天。” “咱们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一直坐到太阳落山了,是我亲自把你送到机场的。”白哲缓缓道。 “进安检之前我跟你说,我会成为超级巨星,衣锦还乡。”罗品方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知道我不会成功?” 白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不知道。你也好,我也好,未来是什么样,现在的你我都不可能知道。” “不,我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罗品方打断白哲。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一句话在脱口而出的刹那收回,变为意思截然相反的另一句,“我会成功,这次我一定会成功,我会成为超级巨星,衣锦还乡。” “那家唱片公司是这样许诺你的吗?”白哲问。 “他们怎样许诺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又一次看到了机会。”罗品方深吸一口气,“白哲,你应该知道,我的梦想就是美国。咱们一遍遍循环的歌,咱们为之呐喊的巨星,大部分都来自那里,那是全球音乐人都向往的天堂!十年前我很懵懂,白白错过了许多机会,现在机会又一次来了,我必须抓住它!” “我不是不支持你去美国,可是能不能先把比赛完成?你现在人气很高,中途退赛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白哲劝道。 “白哲,你怎么了?以前的你根本不会说这种泄气的话!”罗品方不知哪来一股怒气,说着说着竟然直起身子怒视白哲,“以前的你会无条件支持我实现我的梦想!” “梦想很重要,责任也很重要,你现在走太不负责任了!”白哲强迫自己心平气和跟他商量,“Frank,节目组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为你付出了很多,你好歹等到比赛结束再走。是唱片公司不同意吗?没关系,我可以帮你跟他们谈。” “没这个必要!”白哲刚说完,罗品方就断然拒绝了他,速度快得完全没有经过考虑。他急促地呼吸起来,显然白哲的话让他坐立不安,他像是想发火,却色厉内荏,根本无法发出这股火。 “我已经跟那家唱片公司谈妥了,就算你跟他们见面,结局也不会有丝毫改变。”随着开口讲话,他渐渐把自己的呼吸调整正常,不知怎么摆放的双手也渐渐镇定下来,“白哲,你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不想为这种事跟你吵。别再管我了,好吗?别再拦着我,让我走吧。” 他艰难地笑笑,起身,手指微微抽搐着,跟白哲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然后他转过身,脚步踉跄了一下,朝来处走去。 白哲静静看着Frank的背影,那背影佝偻而畏缩,不像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反倒充满了绝望。 Frank自回国后一直意气风发,他踌躇满志地计划着要补上自己丢掉的这十年时间。他想发新专辑,开个人演唱会,想把自己的歌唱到每一个有乐迷存在的地方去。或许十年前,二十岁的Frank的梦想是做超级巨星,衣锦还乡,可现在,对三十岁的Frank而言,踏实歌唱才是他的梦想。 白哲突然站了起来。 “Frank,你在骗我吧?”白哲叫住他,“真的有那家唱片公司吗?他们真的会为你出唱片吗?你要走,真的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吗?” 罗品方顿住脚,没有回头,直直地站在原地。 “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白哲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经济上出了问题,还是……” “都没有。”罗品方回过头,一字一顿,“我说了,别、再、管、我!” “我不可能不管你,如你所言,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白哲向他走近两步,“如果你经济上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摆平。就算你不想比赛也没关系,可你不能一走了之……” 白哲合了合眼睛,沉声道:“你不想唱歌了吗?” 我唱不了了。 罗品方在心底绝望地回应。 白哲,我想,可是我唱不了了。 “白哲,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罗品方仰头,发出一连串冷笑,“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跟我不一样。” “明明咱们俩差不多时间出道,可你永远都压在我头上。你永远比我拿到更多资源,受到更多力捧——出专辑,我要在封面写明是你的御用词作才有人买;办签唱会,必须邀请你做嘉宾才能吸引到更多歌迷;就连我去商演,人家都惦记着能不能托我的关系,把你一起请来。白哲,我当年为什么会离开?因为我被你压得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罗品方咬牙切齿,仿佛这些年来,隐藏在友情之下的妒忌与憎恶已经再也无法掩饰:“白哲,你知道吗,你这个人,你往那里一站,就等于在告诉所有人,你跟他们不一样。当我们苦苦为生计挣扎的时候,你作为白家的唯一的嫡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当我们彻夜写歌,厚着脸皮往唱片公司寄demo希望被赏识的时候,你随随便便写一段旋律,就会登上金曲榜首。白哲,你太有天赋了,我们这些普通人不管多努力,只要站在你身边,就永无出头之日,除非……离开你。” 白哲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一丝极为痛苦的表情。 罗品方顾不得深究这表情的含义,或许是自己戳到了白哲的痛处,或许是自己让白哲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一直没有想通的东西,谁在乎?他只是歇斯底里地朝白哲咆哮:“所以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我破釜沉舟去了美国,根本没混出个人样,十年后,竟然还要借你的声势卷土重来!你知不知道我越红心里越恨自己,恨自己混了十年还是这副该死的老样子。白哲,你知道我真正的梦想是什么吗?我真正的梦想其实跟音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正的梦想是希望自己的名字永远不会跟你出现在同一篇新闻里!” “Frank,”白哲张张嘴,他的声音小得好像只有自己能听到,“你说的都是气话吧?” “是我的真心话。”罗品方冷冷地看着他,“白哲,我受够了,这该死的比赛我绝不会继续参加。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各走各路,永不再见!” 第23章 杜子骁在白哲家里一直等到晚上11点。 杜子骁今天下戏早,来白哲家的路上顺便溜达着去了趟超市,买了肉蛋菜许多,打算给白哲做一顿丰盛的晚餐。要知道像杜子骁这种咖位的明星轻易不去公共场合,因为粉丝太多,眼尖的粉丝更多,哪怕墨镜口罩武装好,也可能一个不小心被认出来,进而被围观,第二天登上娱乐版头条。尤其是超市这种听起来一点也不高大上的地方,基本上被人拍到,就等着在一段时间内沦为全民玩笑对象吧。 可是白哲已经很久没正经吃顿饭了。 白哲忙起来,盒饭披萨汉堡轮着来能吃一星期不腻,他虽然挑嘴,可为了工作什么都能凑合。杜子骁盘算着他最近满满当当的时间表,就能推测出他最近的食谱是什么样。 这怎么行呢?营养要均衡啊。 所以杜子骁把一切顾虑都抛在脑后,全副武装去了趟超市,采购满满一购物车,又全副武装地回来了。 到了家,他洗菜切菜下锅翻炒,七点钟准时做好晚饭,见白哲还没有一点回来的意思,于是打电话,催。 白哲关机。 过了会儿再打。 还是关机。 杜子骁把所有饭菜端上桌,坐在客厅沙发下面,那块他最爱的白色地毯上边玩手机边等。玩了十分钟,让人KO六次,他心烦意乱地切换程序,给程琳打电话。 电话接通,他生怕程琳把自己听出来,掐着嗓子装娇滴滴少女:“喂,请问白老师在吗?” “杜子骁你发什么神经?”程琳当场就把他戳穿了,“你找白老师干嘛?你能不能要点脸离白老师远点,你……” “我找白哲有事,”既然被戳穿,杜子骁也豁出去了,直接问,“白哲在吗?” “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会转达给白老师的!” “哦,那就是不在了。”杜子骁啧啧舌,“否则你肯定直接说不在。” “你!”程琳在电话那头八成鼻子都气歪了。 杜子骁早就习惯程琳对自己的敌意,还挺欣赏她,毕竟她对自己敌意大,完全是因为白哲。不过他这会儿心烦意乱,听程琳耽误自己时间,忍不住就坏心眼地补了两句:“程琳姐别生气,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现在正在白哲家呢。对对对不用那么惊讶,我确实又跟白哲同居了。白哲怕你生气没告诉你,不过你早晚要知道的,对不对?就酱,么么哒~” 说完他挂断电话,在程琳打过来大骂之前火速把程琳拖进黑名单。 他在程琳面前给白哲造了这么大的谣,原本以为就算自己不出手,照程琳的脾气也会满城搜寻白哲,叫他出来给个交代。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桌上的饭菜凉了热,热了凉,白哲始终没有回来。 杜子骁趴在沙发上,给白哲打第65个电话,对面提示,还是关机。 杜子骁开始害怕了。 该不会出什么危险了吧? 车祸?抢劫?还是季勤章那个衣冠禽兽终于忍不住,对白哲下手了? 杜子骁越想越怕,觉得哪个可能性变成现实都会要了自己的命。 我要出去找白哲!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几步窜到门边,刚要换鞋,就听见外面传来钥匙插进门的声响。 下一秒,白哲推门进来了。 “白哲你……”杜子骁一肚子担心在见到他那一刻统统烟消云散,他急切地想问白哲这一晚上到底去了哪儿,可是白哲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跟自己说话。 以他的洁癖,回家必须先换鞋,但今天他却径直走到书房,先给手机插上充电器。杜子骁早就猜到他关机可能是因为手机没电了,可是白哲开着车,车上有充电器,充电不就好了? 他追过去问,恰好白哲走回来换鞋,两人身子一错,肩膀撞在一起。 杜子骁这才注意到白哲脸色很不好。 眉心微微蹙起,嘴唇苍白发紫,神情恍惚,目光没什么焦距,很少见的低沉模样。 “白哲,你怎么了?”杜子骁急切地问。 “没事。”白哲淡淡答了一句,换过鞋紧接着走回房间。手机充了一点电已经开机,他拇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竖在耳边。 过了会儿,杜子骁就听见他说:“抱歉,手机没电了……对,我想知道罗品方在美国期间都发生了些什么……我知道很难查到,但我很着急……不不,不要让季先生知道……”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杜子骁站在门口朝里望去,只见白哲缓慢地呼吸了一下,像是努力要把怒气都压下去似的。然而下一秒,电话那头又补了句,就是这一句,让白哲所有的怒火都压不住了。 “什么叫‘不让季先生知道就没法调查’?!是我在养着你还是季勤章在养着你?”白哲少见地对电话那头大吼,“你是从我这里领薪水的,为什么要请示季勤章的意思?难道我身边就没一个我自己的人了?他是想把我架空吗?!” 电话那边赶紧辩解,但是白哲不打算再听,直接把电话挂断,甩手扔到了书桌上。 杜子骁跟白哲在一起七年,也就见他跟自己发过这么大火,对着外人,还真是一次都没见过。 他直觉有什么大事发生,赶忙收敛起平时凑表链的混账样子,温温柔柔做白哲的贴心小棉袄:“怎么了?” 白哲没理他。 他被白哲无视惯了,走上前几步问:“罗品方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你查他在美国发生些什么干嘛?” 白哲轻轻抬了一下头:“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我跟他毕竟认识一场嘛。”还是假想敌呢,杜子骁在心里补充。 白哲仍旧冷淡到极点:“不用你管。” “好吧,”杜子骁无奈道,“就算我不管这个,可我总得弄明白你是为了什么心情不好……” 白哲终于抬起了头。 他冷冷地看着杜子骁,眼神冰冷又充满戒备,看得杜子骁周身发凉。 “你怎么又在我家?”白哲道。 这话问得很奇怪,杜子骁这段日子以来就有事没事到他家,白哲是知道的,开始虽然还不高兴,后来管不了也就不管了。现在怎么又旧话重提了呢? 杜子骁不知道怎么接,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别说话,憋着。 果然,白哲根本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我不是说过让你别来我家吗?” 杜子骁懂了,白哲心情不好,想找事。 小桂说过,白哲脾气好,可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更可怕。所以杜子骁明智地选择不要跟白哲的怒火正面对抗。 他闭嘴,直挺挺站着,不接话,任骂。 然而白哲的心情真的差到了极点,他连骂人的兴致都没有,直接指着大门:“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杜子骁看了看门,又看了看白哲,问:“我可以走,但是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否则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出什么事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离婚了,从今往后没关系了,我怎么样与你无关!”白哲大声道。 “我看到了就与我有关。”杜子骁无奈道,“白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 “你不是早就把我扔下了吗?”白哲骤然打断他,冷笑,“你早就把我一个人扔下了,不是吗?” “当初你背着我悄悄签了偶像剧合约,专辑刚开个头,就跑去拍电视剧,那时候你怎么就能狠心一走了之?”白哲冷冷地看着他,“杜子骁,你现在来装什么贴心负责?你不是早就把我扔掉了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你的新专辑花了多少心思?你说走就走,全世界都知道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你抛弃了。你不要音乐了,连我也不要了,你要开始自己的新事业了,我对你没有用了……” “白哲,我从没这么想过……”杜子骁知道当年自己暂停新专辑转而拍电视剧对白哲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他以为当年的事,在当年就已经说开了,万万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白哲竟然还是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而且还钻牛角尖似的想了这么多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那你是怎么想的?”白哲闭上眼,傍晚罗品方歇斯底里的控诉仿佛仍在耳畔,那一句“离开你”牵引出经年的伤疤,让他一整个晚上锥心刺骨,疼痛难当,“终于离开这个人了,好开心啊。他给了我太多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在他身边我永远只能是个普通人,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见未来……” 白哲模仿着杜子骁的心声,一句一句,剜出了那些深埋心底,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拿出来见见天日的真相。 杜子骁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白哲静静地看着他,他觉得随着杜子骁表情的僵硬,自己浑身的血液也不再流动。 心痛或许在推开门,见到杜子骁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原本只是钝痛,他还能强撑着与人电话,强撑着压下愤怒,强撑着保持理智,在心痛爆发前把杜子骁赶走。可是你为什么不走?白哲看着面前的人,心里有个声音在问,你为什么不走? 我是真的不想见到你,因为看着你的脸,我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曾经那么无措的自己。 那些以为会被抛弃的日子,太苦了。 “所以这才是当年你去拍戏的真正原因吗?”白哲扬扬嘴角,扯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根本不是因为什么乐坛萧条,也不是因为你事业困顿想换个发展方向——你只是想离开我而已。” 杜子骁抖抖唇,像迫切地想分辩什么,然而一句合适的措辞都找不到。 他的伶牙俐齿,在伤心的白哲面前竟然通通不见了。 白哲无声地笑了起来,他越笑幅度越大,笑到最后,整个身子都躬起来。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跟我分手呢?”心痛得像有一双手在拧衣服似的使劲拧着,白哲直起身,唇边仍旧勾着一抹讽刺的笑容,“当时我们分手,放彼此一条生路,也许后来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我承认,咱们在一起最后那几年,我的确是很累,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咱们两个要么见不到面,见了面就开始吵。明明每次都很想好好跟你说说话,可是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了。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甚至后来,我看到你搂着那个人在床上,我觉得天都塌了,我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白哲抱着胳膊,莫名感到有一点冷,“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是因为我们的感情早就不存在了。两个没有感情的人硬要在一起,结果怎么会好呢?” “不是的,白哲,我对你一直都……”杜子骁想反驳,然而白哲没容他说下去。 “我就像个笑话一样。”白哲嗤笑道,“我真心相待的人都想离开我,我以为对我好的人,其实都别有用心。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我就像个笑话一样。” “杜子骁,要是你还念一点点咱们当初的情分,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白哲疲惫地看着杜子骁,“咱们已经离婚了,各自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不会跟季勤章在一起,也不会干涉你跟谁在一起,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这段工作结束以后,咱们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了,好不好?” 他说得太可怜了,几乎是在哀求杜子骁。白哲从来都是个高岭之花般的人物,他从不去求人。这既因为他想要的终究都能得到,又因为他的自尊会让他在得不到的时候主动而有尊严地退场。他求过谁?杜子骁搜遍记忆,发现他只求过自己。 两次,第一次是刚刚离婚,自己跑去白哲学校,在桌子上要了他之后,第二次,就是现在。 杜子骁知道自己该解释,该立刻马上纠正白哲的胡思乱想——然而那真的是胡思乱想吗? 在两人的这七年里,杜子骁真的没有过哪怕一瞬间,感到呆在白哲身边给自己的压力大到自己无法承受吗? 有的,很多。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攥了攥拳,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到门口,拉开门,在身子就要跨出门外的瞬间,转头望了一眼白哲。 白哲也同样望着他。 四目相对,白哲平静的目光之下掩藏着说不出口的痛楚,杜子骁如是。 “当年我跑去拍电视剧有很多原因,但这跟咱们的感情无关。”杜子骁说,“而且现在我后悔了,白哲,我不想跟你离婚,我后悔了。” 第24章 杜子骁走后,白哲才发现桌上的饭菜。 有肉有鱼,荤素搭配,丰盛极了。 可惜都凉了。 要准备这样一桌饭菜得花不少心思和工夫,杜子骁精心准备着这些的时候,一定满怀期待看到白哲欣喜的表情。 可是最后谁都没吃。 白哲用筷子夹了块鱼肉,凉了的鱼肉有点硬,嚼在嘴里微微发腥,但鲜香挡不住地钻进每一个味蕾。 白哲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他没有胃口,却舍不得扔掉面前的饭菜,于是一盘一盘套上保鲜膜,规规矩矩塞进冰箱里。 然后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坐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程琳来敲门,看到他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她拽着白哲去照镜子,说他眼圈黑成熊猫,外加脸色蜡黄,活像重病晚期要弥留。 “是不是杜子骁又欺负你了?”程琳凶神恶煞地问。 白哲在听到“杜子骁”三个字的时候,右眼皮明显地跳了一下:“没,他昨晚很早就走了。” 甚至都忘了问问程琳怎么会知道杜子骁在这儿。 他去卫生间洗了个凉水澡,在这段时间里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投入了一天的工作。 白哲近期的工作安排十分紧凑,既要处理唱片公司日常事务,又要兼顾自己的事业。今年是他出道十五周年,他要在十月办一场十五周年纪念演唱会。这段日子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要练歌,还要抽时间跟乐队一起完成每首歌的编曲。白哲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个情绪低落的时间,所以一出家门,就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在去公司的路上打了几个电话,叫跟自己相熟的人查一查罗品方这十年来在美国都做了些什么。以前他压根没有罗品方的消息,所以无从查起,如今罗品方出现了,顺藤摸瓜总能查到。他直觉罗品方昨天说的话并不是实情,他一定有什么在瞒着自己,那十年的经历就是关键。 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程琳定了外卖,白哲跟乐队成员一起在公司解决午餐。午餐后大家强烈要求休息半小时再开工,白哲知道其实他们想结伴去抽支烟,便同意了。于是一群大男人勾肩搭背去楼下,白哲自己走到写字楼的走廊上,去散散心。 是的,他心里很乱。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让所有人看不出端倪,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一直在想杜子骁。 他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把话说重了。可是偏偏心里蹦出个执拗的小人梗着脖子,说哪里重了哪里重了,你看他当时的表情,明明就是这么想的嘛。 白哲把那个小人按下去,他跳起来,按下去,他跳起来,后来白哲索性不管了,让他自己蹦跶去吧。 反正自己心里够乱了,不缺他来添乱。 他屈起胳膊,手肘支在写字楼金属栏杆上,看着对面大厦顶端的LED广告屏。 那里24小时循环播放,有时候是广告,有时候是宣传片。由于位置好人流量大,这块屏幕的价格着实不菲。《最佳唱将》斥巨资在这里买下一个月的广告时间,每周送来最新节目宣传片全天候不定时循环播放,据节目组负责宣传的小姑娘说,效果惊人。 此时,屏幕上就播放着《最佳唱将》最新一期的片段。 节目已经进入导师对战赛阶段,其他三位导师的队伍已经拿到对方给自己定下的选歌主题,正在紧张准备中,唯有白哲队,选歌主题至今都没拿到。 杜子骁总说他没想好,要再等等,再等等,等灵感大神降临,他要想个惊天动地的主题,一口气难死白哲。 每次他这么说,白哲面上没反应,心里却很不屑地想,以你那点音乐造诣,想难倒我?下辈子吧。 其实白哲在音乐上是很傲气的,只是他隐藏的很好,别人感受不到而已。 对面的宣传片里,后期把许多镜头给了个性鲜明的人气学员,譬如罗品方的演唱片段就被剪得很令人印象深刻。可白哲的目光,却偏偏被下一个镜头吸引住了。 那是海选阶段,一位选手上台,用纯正的黑人唱腔唱了首灵歌。白哲第一个转身,杜子骁紧随其后,等到高恒风让他点评的时候,他却很坦白大方地说道:“灵歌我不懂啦,不过我看白老师转了,那这位歌手唱得一定很不错。我只要相信白老师的判断就可以了。” 台上台下都被他逗笑了,反正杜子骁插科打诨不正经的时候有很多,连白哲都没怎么在意。可是现在,从局外人的角度看当时的画面,杜子骁说这话时,眼睛一直在看着他。那是个好看极了的,带着笑的眼神,或者你说那笑容里满满的都是爱,也没错。 白哲这么静静地看着杜子骁的笑容,心里有一个地方忽然软绵绵地塌了下来。 执拗小人又蹦出来了:你可不能心软啊!想想昨晚,以前,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害得你多伤心! 白哲扁扁嘴。 说的是呢。 白哲俯身倚在栏杆上,对面的宣传片重复播放了几遍,他就看了几遍,看到最后,他已经能准确地记得在哪个镜头之后,会出现杜子骁带着笑的身影。 他揉了揉脸,带着执拗小人回去了。 下午四点半,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写字楼。 白哲当时正跟乐队成员商量一首歌的最后几个小节编曲,一筹莫展之际,听到外面喧哗起来。 “对不起先生请留步!”是前台妹妹的大叫,“您不能进去!” 脚步声。 “先生您怎么硬闯?!”可能是宣发妹子路过看见了,也跟着拦。 继续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白哲跟乐队成员交换一个眼神,起身往门口走去,这时就听见程琳女汉子般的大叫:“杜子骁!你来干嘛!你再往前走我要报警了!” 白哲想都没想就把排练室的门拉开了。 杜子骁正正好好站在外面。 “跟我走。”杜子骁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就走。 白哲被他紧紧攥着手腕,眉头皱得能拧成一个麻花。程琳跟在身后不停叫杜子骁放手,杜子骁充耳不闻,只是抓着白哲往前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白哲担心事情闹大,想挣脱。 杜子骁把他的手腕攥得更紧:“美国!” “去美国干嘛?” “复婚!” 第25章 白哲觉得杜子骁一定是神经病犯了。 他拼命想甩开杜子骁的手,可是杜子骁攥得他这么紧,根本没给他反抗的余地。不光攥着他,杜子骁迈开长腿,走起来的速度跟飞似的,白哲被他拖着,简直恨不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你疯了吗?”白哲小声吼道,“这儿这么多人,你能不能正常点,什么复婚……” 杜子骁充耳不闻,直接把他拽到电梯前,按下下楼键。 程琳一直追在后面,这时候才赶上。女汉子气喘吁吁指着杜子骁骂:“你这个……” “程琳姐,”杜子骁把白哲往身后一拽,笑嘻嘻道,“俗话说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放屁!你把白老师给我放开!”程琳上来就抢人。 刚好电梯来了,杜子骁使个巧劲,轻轻把程琳挡开,搂着白哲就进了电梯。 “对不起了程琳姐!”杜子骁使劲戳关门键,边戳边嘴贱,“我们会给你带喜糖的!” “你!”直到电梯门完全关闭,开始疾速下行,杜子骁才放开搂在怀里的白哲。 杜子骁毕竟上少室山练过,平日也常常健身,臂力腕力握力都不是吹的,他这么一搂,白哲除非也练过,否则根本挣脱不出来。白哲快被他气疯了,直接指着他要开骂,没想到杜子骁脸色一沉,问道:“你还想不想知道罗品方为什么要退赛了?” 白哲偃旗息鼓。 杜子骁憋不住笑了。 “我刚刚去了趟你家,帮你把护照拿上了,还收拾了几件衣服。”杜子骁说,“我买了今晚的飞机票,咱们一起去美国处理这件事。我现在有几个紧急电话要打,具体的前因后果,等咱们上飞机再细说。” 杜子骁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他骚包,就喜欢买跑车,还是特别扎眼那种。开一辆出去,五分钟内被狗仔队跟上。所以他平时很少开自己的车,要么坐保姆车,要么就抢小桂的来开。 今天他开的却是一辆改装过的双座小跑,酒红色车身,银灰色轱辘,底盘低得连只老鼠都塞不进去。 白哲坐进车里直皱眉,他担心被狗仔拍到,安全带系上以后总不自觉往下滑。杜子骁拨号间隙看着他乐,宽慰道:“放心吧,我刚跟那帮狗仔头子喝完酒,他们答应这两个月里不跟我,拍别人。” 白哲这才老老实实坐好。 杜子骁在圈里总有些白哲叹为观止的人脉,按理讲白哲在圈子里混得比杜子骁久,该混得更好才是,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白哲是高岭之花,人人都给他面子,人人也都敬着他远着他,杜子骁却真真切切跟大家打成一片,譬如明星的死敌狗仔队,杜子骁隔三差五把哥儿几个约出来喝一杯,表示对哥儿几个的尊敬,再意思意思给点料,哥儿几个有饭吃,也就不惦记真挖杜子骁老底了。 杜子骁买了头等舱,时间卡得准,到机场走贵宾通道,直接登机。他跟白哲坐第一排,并排两个座位,坐下以后放了行李,杜子骁才缓缓开口道:“罗品方吸过du,你知道吗?” 白哲正给自己系安全带,听到这一句,手一抖,安全带扣掉了下来:“什么?” 杜子骁捡起掉了的带扣,弯腰过去给他把安全带系上,道:“昨晚回去以后,我找了我的几个关系,查了查罗品方。他要退赛?还说什么美国唱片公司要跟他签约?呵,这话还真有人信。” “我在北美的粉丝会长很有来头,她是混血,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美国人,而且是当地最大的黑帮头子。我昨晚跟她通了电话,她答应帮我查一下罗品方这个人,没想到巧的很,罗品方到美国后的主要生活范围就在她所在的城市,她一查就查到了。”杜子骁直起身子,为了避免被人认出,他脸上始终戴着墨镜,这让他的眼神都隐藏在漆黑的镜片后面,“罗品方当年到美国一年多都没工作,美国藏龙卧虎,大唱片公司瞧不上他,小的唱片公司呢,他瞧不上人家。后来他辗转去到另一座城市,不知怎么,就吸了du。” 吸du这事,在圈子里不算什么稀罕事。压力太大,有些不自律也不自爱的难免抵抗不住诱惑,吸两口。白哲对此一贯深恶痛绝,更没想到罗品方会跟这两个字惹上关系。 杜子骁见他脸色瞬间变差,赶紧补充道:“时间紧急,我只能查到个大概,细节或许有出入,我姑且说,你姑且听就是。” 白哲点点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吧。” “你知道,这玩意很烧钱,罗品方的经济很快便捉襟见肘了,困窘之下,他就跟当地的一个演出机构签了演出合同,每周去对方的场子里驻唱三次。”杜子骁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转头看着白哲。 白哲问:“这是个什么演出机构?” 白哲是单纯,却不傻,哪个演出机构会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人?每周三次就能养活吸du这么庞大的支出,这种话说出来小孩子都不会信。 杜子骁冷笑一声:“这不应该叫个演出机构,从我拿到的资料来看,叫地下夜总会差不多。里面五du俱全,你从小在美国长大,应该有所耳闻。罗品方签了合同,恐怕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工作,却没想到,这合同里有很多陷阱。每周唱三次,成了每天唱三次,全年无休。而且本来签五年,后来杂七杂八算一算,竟然要给他打二十年工。” “工作累也就罢了,薪水还低,只能保证他饿不死,别的免谈。所以罗品方这几年在美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应该能想象。”杜子骁道。“这样的日子罗品方过了五年多,后来不知道怎么,他戒du了。” 白哲坐直了身子,疑惑地看着杜子骁。 “别这么看着我,他为什么戒du,我也不知道。”杜子骁其实知道。按时间推算,当年白哲曾写过一首歌,专门献给他不知身在何方的老朋友罗品方。这首歌传唱一时,后来成为许多学生毕业时必唱的骊歌。或许大洋彼岸的罗品方听到了老友的思念与祝福,才会痛下决心重新做人也说不定。不过这种事杜子骁才不要跟白哲挑明,他小心眼。 “从罗品方下决心戒du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三年了,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彻底戒除了吧。”杜子骁耸耸肩,“但是他虽然戒除了du瘾,却还是为这家夜总会工作。我猜应该是这家夜总会势力太大,让他摆脱不掉。不过后来他还是逃了出来,并且联系了《最佳唱将》节目组,参加了比赛。” “他要退赛,是因为夜总会发现他逃回国了吗?”白哲问。 “只有这一个解释,否则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退赛。”杜子骁双手往前一划,仿佛面前是坦荡通途,“名与利的大门即将向他敞开,这时候退赛走人,除非他傻。” 白哲无奈地瞅了他一眼:“你正经点。” 正好这时候飞机进入跑道,开始做起飞准备。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等待飞机加速,起跑,升空。短暂的失重感过后,白哲淡淡道:“如果那个合同真如你所说,一定有很多法律漏洞。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来帮Frank打这个官司,一定可以让他恢复自由。” “很棒,只是到那个时候,大家早就不记得罗品方是谁了吧。”杜子骁撇撇嘴,“白哲,你明白罗品方为什么被威胁之后第一时间选择退赛吗?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条路走。要么退赛回美国,继续老老实实为夜总会打二十年工,要么留在国内,等夜总会把丑闻在国内曝光,或者把他捅给美国政府——你该不会以为他这些年一直有老老实实去更新签证吧?吸du,哪怕是曾经吸du,都足够毁掉一个事业上升期中的艺人了。” 白哲深深地闭上眼睛,几乎能想象到Frank做这个决定时该有多么绝望。 那是他最爱的事业,是他好不容易重新做人也想继续的事业,可他却要为过去的错误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所以他才宁可编造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来骗自己,也不愿意向自己伸出求助之手吗? “那怎么办?”白哲真的无法可想了,“这件事不能拖久,一旦Frank真的退赛就无可挽回了。我们不能让Frank回美国,走正规法律程序又太慢……” “白哲,你知道吗,”杜子骁忽然一笑,“对付流氓,要用流氓的办法。” “流氓的办法?”白哲听不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一直这么关心小杜和小白的情路发展,杜子骁虽然死皮赖脸孩子气,但是对白老师的感情是真真切切不打折的,白老师虽然高冷还有点小墨迹,但是杜子骁确确实实是他唯一动过心的人。 两人未来的情路还很坎坷,他们都是公众人物,这样一份苦苦隐瞒的同性感情一定会遇到普通人更多的考验。何况,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表面温柔体贴,内里捉摸不透的季先生,小杜和小白的漫漫复婚长路哟,还有的走呢。 对了对了,小杜同学是真出轨还是假出轨呢?到底是不是误会呢?这件事,咱们也要慢慢道来呀~所以还请诸位陪我一起,咱们一个,把这故事好好地写下去,一个,把这故事开开心心地看下去。我倾尽全力博你会心一笑,你替我看着文中人物的喜乐诸事。咱们一起开心一起笑,好不好? 爱你们,我最亲爱的读者们~ 第26章 酷夏,美国。 毒辣的日头把路边树叶晒得打了卷,全都没精打采地低下头。路面热得足足有八十度,磕个生鸡蛋上去,几分钟就熟了。 在这样的高温下,恐怕没几个人愿意远离空调的冷气,坐到院子里来,哪怕旁边就是蓄满了水的游泳池。 除非,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杜子骁与白哲两人于到达美国的第二天,约见了夜总会负责人。 约见地点就安排在杜子骁北美粉丝会会长的家里,自然也是由这位热心会长为两方牵的线。杜子骁感激不已,并暗示除了陪床以外,自己可以满足她任意一个要求来表示感谢。会长get到以后简直激动疯了,亲自把家里的音响打开,用冒着小星星的眼睛看着杜白二人:“你们……可以陪我唱一夜卡拉OK吗?” 杜白交换一个眼神,同时拿起了话筒。 第二天,夜总会负责人,一个名叫Josh,浑身纹身的拉美裔美国人,带着他的助理(美国白人)和两个保镖(都是又高又壮的非洲裔黑人)准时来到了会长家里。 谈判在会长家别墅的院子里进行。一早,会长家的下人就在院子当中摆上长桌,两边分别摆上一排椅子供两方落座。谈判开始前五分钟,两列黑西装保镖鱼贯进入院子,左边一列,右边一列,个个都双脚打开与肩同宽站好,标准的黑社会谈判架势。 Josh一进来就有点懵。 杜子骁早早落座,冷眼瞅着Josh见到这阵仗有片刻懵圈,紧接着便好像生怕人看出来他底气不足色厉内荏似的,摆出了十二万分的气势。他心想哥们你别装了,老子这种拍过黑帮片的刚刚看见两排保镖都懵,你一个地下夜总会老板得瑟啥? 两方全都落座,Josh那边剑拔弩张,杜子骁这边表情也十分严肃,然而两方等了整整五分钟都没有跟对方打一个招呼。 不是不想打,是打不了。 因为在双方张开嘴的前一秒,某黑衣保镖来通知,会长大人的爹地,当地最大的黑帮组织头目,临时决定参与这场谈判,做两边的见证人。 这谁还敢开场? 于是Josh继续剑拔弩张,拿不屑的眼神轮番扫视杜子骁和白哲期望给对方造成压力,杜子骁呢,继续保持严肃的表情看风景。 说起来巧的很,杜子骁和白哲所在的城市,与当初他们俩办理离婚的城市非常近,开车过去不过三个小时而已。杜子骁心里盘算着回程的时间,一边神情严肃,一边用兴致勃勃的语气向白哲提议道:“白哲,你看,这地方离咱俩领离婚证那地儿这么近,要不待会儿咱俩把事办完了,顺便去复个婚?” “滚。”白哲干脆利落地回绝了。 “别这样,我会伤心的。”杜子骁歪了歪头,语气很撒娇,表情仍旧严肃,“我都答应给程琳姐带喜糖了。” 白哲心里翻了个白眼,冷冷道:“那是你自作主张,而且你大老远把我叫来,不是为了让我给你当翻译的吗?” 当然不是。 大老远叫白哲过来,是因为这件事与罗品方有关。杜子骁毕竟跟罗品方只有几面之缘,论远近亲疏,白哲才是他最好的朋友,万一需要做什么决定,总要白哲来拿主意才好。不过杜子骁会解释这一点那才叫见了鬼,所以他理直气壮回答道:“对,谁叫我英文不好呢,只好委屈你来给我做翻译了。” 白哲轻轻斜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会长大人的爹地,黑帮老大到了。 黑帮老大中年发福,体型像吹了气的气球似的鼓起来,每走一步,都像个移动小山。他黑发褐眼,由于终年掌权,眼睛里发出锐利而有力量的光芒,看起来并不盛气凌人,却别有一种威严。他缓缓走到长桌边,依次看了看两方,然后坐在了长桌另一头的中间位置。 他一落座,谈判就开始了。 碍于黑帮老大在此坐镇,虽然双方(主要是Josh)很不情愿,但一开始还是保持着礼貌的态度,先彼此做了一下自我介绍。Josh的自我介绍十分简短,白哲听出来他的英文带有浓重的墨西哥口音,猜测他大约是个墨西哥移民或后裔。然后白哲给杜子骁和自己依次做了含蓄的自我介绍,譬如,并没有让对方知道他跟杜子骁在中国是多么当红的明星,只说他们是罗品方在中国的朋友。 等到白哲介绍完自己后,Josh的眼神明显变换了一下。 他问了白哲一句话,白哲给予了肯定回答。 杜子骁觉得Josh的眼神更不对劲了,忙追问:“他问你什么?” 白哲说:“他问我是不是白氏的独子,我说是的。” 白氏这些年发展很好,刚刚来的路上,杜子骁就看到了白氏旗下玩具公司的广告牌铺的满路边都是。Josh这么问,肯定是有目的的了。杜子骁想了想,额头瞬间爆出青筋三条:“完了完了,你承认了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待会儿他肯定要敲诈咱们一大笔钱了。” “不可能。”白哲道,“我跟家里已经闹翻了,我家里是不会管我的。” “这个你知我知可是这位大哥不知道啊!”杜子骁叹道,“不信你试试?” 于是白哲又跟对方说明自己是为罗品方的合约纠纷而来,这次对方想都没想便甩出一个单词。 白哲的脸瞬间黑了。 他转过头,跟杜子骁张张嘴,却翻译不出来。杜子骁同情地看着他分分钟被打脸,道:“好了,不用你翻了,这句我听得懂。他要五千万才肯放人是吗?” 白哲脸色阴沉,半晌才点点头:“对,美元。” 这是敲诈! 五千万美元?够买五百个罗品方不止! 然而杜子骁看着白哲难得吃瘪的表情,所有咆哮来到嘴边都变成了温柔的安抚:“得了,别郁闷了,至少他没跟你要五亿美金,或者干脆要求白氏的股权,对不对?” “白氏现在是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的,要是他敢跟我要白氏股权,职业经理人会第一时间建议我母亲从法律上跟我脱离母子关系。”白哲闷闷地说。 杜子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很想伸出手,捏一捏白哲的脸,叫他别这么郁闷,不过大家伙都看着呢,也不知道Josh有没有女朋友,大庭广众虐狗不太道德。于是杜子骁强行憋住了,道:“你跟这个人说,五千万他想都别想,就十万,爱要不要。” 第27章 十万美金是个什么概念呢? 这么说吧,以杜子骁的咖位,去帮商家站台或者剪彩,现身半小时,价格都远不止这个数。 所以十万美金,换算成人民币,少,太少了。 白哲觉得自己要是照实翻译,今天这谈判根本没得聊,然而杜子骁一个劲朝他使眼色,叫他赶紧传达给对面的拉美裔夜总会老板知道,他只好原话转达。 josh顿时就怒了:“你在侮辱我?” “不,”听过白哲的翻译,杜子骁淡淡一笑,回道,“我是在帮你。” “frank在你的夜总会里并不算什么当红的歌手,他只是许多歌手当中的一个。多了他,你不见得多赚钱,少了他,你也没什么损失。你现在威胁他回来,不过是为了钱而已。”杜子骁勾起唇角,语气轻佻,“既然如此,我给你钱。十万美金,就当我帮frank付赎身钱,从今往后,frank罗品方这个人,跟你再也没有关系。” “呵。”josh虽然没达到黑帮老大的级别,但他常年执掌地下夜总会,软的硬的什么没见过,十万?这太侮辱人了!他冷冷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长相帅气,举止却略显轻浮的年轻人,如老鼠般狡黠猥琐的眼睛眯了起来,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度不屑与鄙夷的哼声。 “我以为今天的谈判是充满诚意的,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josh起身,向会长爹地点头致意,“既然如此,我们法院见吧。” 他扭头朝门口走去。 “啪!” 一叠文件摔在他面前的桌上。 josh回过头,冷冷地瞥着杜子骁甩出来的文件。那是一叠用回形针装订好的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列着英文与数字,白哲注意到这是杜子骁昨晚才整理好的,他还背着自己,跟会长商量了半天。 josh的助理走过去,将文件拿了起来,只看了一眼,就急急忙忙将文件递给自己老板。josh用阴狠不豫的眼神快速扫了一遍,还没翻到最后,便横过文件,咬牙切齿地将纸张全部撕成了再也拼不回来的碎纸片。 “你撕碎了也没用,”杜子骁耸耸肩,开口,竟然是极其流利的英文,“这是复印件,原件嘛……如果你愿意坐下好好谈,我可以告诉你在哪儿。” josh愤怒地鼓起两颊,然而致命的把柄握在别人手中,他别无选择,只好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 杜子骁淡定地看着他落座,愉快地反问:“josh先生,现在你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 “frank竟然有你这么神通广大的朋友,”josh怒极反笑,“这是我最机密的账本,除了我,只有我的财务顾问知道,你竟然连这个都能弄到……” 杜子骁再次耸耸肩,无赖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想弄清楚我的朋友frank到底欠您多少钱而已,看了这账本才知道,原来frank为您赚的钱已经早早超过了他自身的价值。说实话,其实您要上法庭,这个我是双手赞成的,毕竟都说美国法律是世界上最公平的,只要一上法庭,那我一分钱都不用付,就可以还frank自由了。”他顿了顿,转头与白哲对视一眼,“的确,您与frank签有合约,不过那合约漏洞百出,骗骗外行还可以,要骗专门打合约官司的律师,难。我身边这位白先生是什么出身您很清楚,他家里年年用高薪养着的那些律师,随便请出一位跟您打合约官司,都能保证胜诉。到时候我不光不需要付钱,要是我乐意,还可以拿着这份合约,反过来告您些别的罪名。再不济,我把这账本往最近的警察局一递,您猜,他们是今天请您过去喝茶呢,还是明天?” josh在地下夜总会呼风唤雨,今天被杜子骁这样一个年轻人连番威胁,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看不出混了哪国的血。他死死地握紧拳,努力维持住表面的强硬,道:“你真的不怕上法庭?一上法庭,frank的过去就会曝光,你们中国人不是忌讳这个吗?他就再也唱不了歌了!” “又怎么样?”杜子骁很没所谓地撇撇嘴,“frank是喜欢唱歌,可唱不了歌又不会死。更何况,要他回你那里唱歌,我猜他宁可去死。不瞒你说,来之前我都跟他商量好了,大不了就是闹上法庭而已。官司结束了,或者我们帮他找点别的事做,或者他转为幕后音乐人,只要恢复自由身,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什么可怕?” josh被杜子骁气得脑袋顶冒火,狠狠一拍桌子就要发难,杜子骁摆摆手,制止了他。 “当然,上法庭是最坏的结果,我们双方都不希望如此。”杜子骁道,“我知道要是我一分钱不给,就把frank带走,这样未免伤了您的面子。况且万一以后您手下再有人起二心,有frank的例子在前,您也不好约束。所以这十万美元不光是为了赎回frank的自由,更是为了不伤咱们的和气,也给您个交代。我知道,您未必真的就这么在乎一个小小的frank,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心照不宣。有些人的确是许了您丰厚的报酬,可要是无福消受,那报酬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杜子骁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停住了。 他唇边带笑地看着josh,josh充满警惕地回视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半晌,杜子骁出声,打破了沉默。 “一边,是近在咫尺的威胁,”杜子骁看了看身边的白哲,又瞅了瞅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的账本,“一边,是虚无缥缈还没到手的报酬,”他重新与josh对视,友善地微笑,“不如我来倒数三声,三声结束后,您给我答案,好吗?” 他放松肩膀,数出了第一个数字:“三。” josh右眼皮急跳,身后,两名保镖不约而同紧绷起全身的肌肉。 “二。” josh的助理焦急地俯下身来,想跟自己的老板说些什么。然而josh什么都不想听,一拳挥开了他。 同时,一滴汗顺着josh的额头快速流下,擦着太阳穴,没入鬓角。 杜子骁笑意更深,他邪气地勾起唇角,露出那曾经风靡无数少女,让粉丝为之疯狂的招牌式微笑。 “一。” josh像被惊雷劈中似的,猛然挺直了腰。 “我想……”他犹豫着,似乎三声倒数给了他过大的心理压力,他还想拖延一点时间,做出一个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可惜,有人不耐烦了。 “啪!” 一声脆响。 杜子骁、白哲以及正紧张盘算的josh同时转头,只见一直默不作声,仿佛局外人一般的黑帮老大突然从怀中掏出了枪,猛地拍在了桌子上。 josh的脸瞬间被吓白了。 “没问题,十万就十万!”josh大叫道,“现金支付是吗?快给我,frank是你们的了!” 于是开支票,付款,顷刻间,五千万美金变十万,跟掏零花钱似的就把人给救了。 josh走后,杜子骁和白哲亲自来到会长大人的爹地面前感谢。 “伯父,您刚刚真是神来之笔啊!”杜子骁眉飞色舞,这辈子大约还没这么佩服过谁,“刚刚那一枪真是恰到好处神助攻,果然姜是老的辣,我对您的佩服犹如……” “好啦好啦。”杜子骁的恭维还没说完,会长大人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她一把挽住爹地的胳膊,小女孩似的靠在爹地结实的手臂上撒娇道,“我爹地听不懂英文的,你说这么多,他一句都听不懂。” 杜子骁和白哲同时愣了,白哲难以置信地问道:“所以刚刚我们在桌上剑拔弩张,令尊一句都没听懂?” “对啊。”会长仰起头,对着爹地甜甜地笑了一笑,不假辞色的黑帮老大也低下头,疼爱地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我爹地是意大利裔西西里人,只懂意大利语的,平常都是我跟妈咪做他的翻译。不过爹地反正靠枪说话,会不会讲英语又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杜子骁咽了口口水,为意大利黑手党教父的生活方式所深深折服:“对对对。可是……令尊既然听不懂英语,怎么掏枪的时间恰到好处?” “因为我事先跟爹地讲好叫他帮忙了啊。”会长大人眨眨天真可爱的大眼睛,“我刚刚躲在那里,那个角度你们都看不见我,只有爹地能看得到。我一摆手,爹地就掏枪了,就这么简单。” 说着她伸手一指,果然,在花丛掩映间,有个只有教父能看得到的位置。 杜子骁和白哲彻底服了。 当天晚些时候,杜子骁和白哲一起踏上了回国的飞机。时间紧迫,他们一下飞机,杜子骁就驱车带白哲来到了罗品方租住的居民楼下。 “赶紧上去吧。”杜子骁努努下巴,“跟他说事情已经解决了,美国这地儿,以后没事别去溜达了。” 白哲笑了笑,也不去计较他话里酸溜溜的味道,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车门刚拉开,他却停住了。 “你不跟我一起去?”白哲问。 “我去干嘛?”杜子骁翻个白眼,“又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为他着急上火乱发脾气。” 白哲知道杜子骁是在暗讽自己那天心情不好冲他发脾气,其实他的心早就软了,又经过这一番折腾,对杜子骁哪还有脾气?感谢都来不及。 “这次最大的功劳其实在你,你不去的话……”白哲没说完,自己先笑了。 杜子骁看着他笑,撇嘴道:“要不是为了你,谁愿意搭理他。告诉你,其实我可烦他了,我最烦季勤章,其次就是他。要不是知道他是个直男,跟你不可能,这回我绝对想办法让他回美国去,这辈子都别回来……” “好吧好吧。”白哲忍俊不禁,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也不知白哲在楼上跟罗品方谈些什么,杜子骁在车里等啊等啊,都睡了一觉了,他才下楼。白哲拉开车门,带进来一点暑热,杜子骁见他唇角还留着一点没来得及褪去的笑,就知道他们谈的一定不错。 果然,白哲落座后便主动交代:“frank说谢谢你。” 杜子骁眉毛一挑,鼻子一哼,问:“就他谢我吗?” 白哲噗嗤一声笑了:“我也很感谢你。” 杜子骁心满意足,挂档给油,发动跑车,几个拐弯就上了路。 其实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白哲对杜子骁心存感激,要是这时候杜子骁能带白哲去吃个烛光晚餐,浪漫浪漫,是很有利于两人感情发展的。然而这几天太折腾了,他们几乎马不停蹄,刚下飞机就与人谈判,刚谈判完就往国内赶,时差乱来乱去,两个人都精疲力尽。就算杜子骁还有体力,白哲也折腾不动了。 于是杜子骁果断选择直接送白哲回家。 回白哲家的路上有点堵,车外喇叭声震天,车内,杜子骁放了首舒缓的爵士乐,遮盖住了外面的一切嘈杂。这张专辑的演唱者是白哲很喜欢的一位歌手,白哲曾经对杜子骁说过,自己中学时曾经在学校晚会上唱过这个人的歌。那之后杜子骁很常常脑补穿着中学生校服的白哲该是怎样稚嫩又天真的样子,这个人的专辑也成为他遇到必买的东西。 杜子骁特意选了这张专辑,以为白哲会很高兴,可是他等了半天,都没等来白哲的一点反应,转过头,才发现白哲已经睡着了。 白哲真的累坏了。 他的眼底挂着厚重的黑眼圈,原本白皙的皮肤因为连续几天的睡眠不佳变得发黄。他睡着时头微微歪倒在肩膀上,孩子气极了。杜子骁看着他的睡容,忽然就脑补出了白哲十几岁时的样子。 那一定是个长手长脚,有些内敛,又有些沉默的少年,因为家世不同常人,他看起来有些高不可攀,但是一旦你走近他,就会发现等待着你的,是怎样一个炽热的灵魂。 杜子骁调低车里的空调,把对着白哲的风口都调整方向,免得凉风吹得他感冒。他做完这一切,前面堵塞的车流也通开了,杜子骁重新发动车子,朝白哲家开去。 一直到了白哲家楼下,白哲都没有醒。 杜子骁头疼了,白哲实在睡得很香,贸贸然叫醒,他不忍心。可不叫醒他,难道就叫他在自己车里睡一夜?那得多不舒服啊。 他趴在方向盘上,撑着脑袋,一边欣赏白哲安静的睡容,一边心塞又甜蜜地想,这可怎么办呢?他想啊想,想啊想,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倾过身子,凑到了白哲面前。 他想亲白哲一下,偷偷的,就亲一下,不亲嘴,亲脸就行。 他小心地控制着身体,以免还没亲到,先不小心把白哲碰醒了。白哲醒了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碰他的,他脾气可大着呢,杜子骁一点都不敢惹。 所以轻一点,轻一点——杜子骁缓缓靠近白哲,灵敏的唇仿佛已经能感受到白哲脸颊上细软的绒毛…… “嗯……” 白哲咕哝一声,忽然醒了。 杜子骁半路刹车,身子像装了弹簧似的,“嘣”一下恢复原位。 啊讨厌讨厌讨厌!就差一点啦! 他心里大叫着,面上却摆出一副比谈判时还正经的表情,正人君子似的说:“你醒了?到你家楼下了,我刚刚还想叫醒你呢。” “嗯。”白哲还不怎么清醒,他揉揉眼睛,搓搓脸,茫然地望了望前方,又转头瞧了瞧杜子骁,目光停在杜子骁脸上,不动了。 杜子骁心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你明知道你刚睡醒这副样子是个人看了就受不了,就别来考验我了! 白哲当然听不到杜子骁内心的嚎叫,他真的睡懵了,对着杜子骁瞧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眨眨眼睛,露出个柔软至极的笑:“到了吗?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低头解下安全带,转头推开车门,便往楼里走。杜子骁隔着车窗看他站在大门前找门禁卡,忽然很不舍得他就这么走了。 他降下车窗,喊了一声:“白哲。” 白哲回过头,他已经完全清醒了,望向杜子骁的眼睛里全是疑问。 杜子骁咽了口口水。 “下一场比赛,给你们队出的题,我想好了。”杜子骁道。 白哲笑了笑:“你总算想到用什么题目来难倒我了?” 杜子骁却没有笑,他表面淡定,其实心脏已经快要跳出喉咙口。 “爱情。”他说,“你们队的演唱主题,就是爱情。” 爱情? 这是大部分歌曲的主题,并不难啊。 白哲挑挑眉。 杜子骁右手握拳,抵了抵自己的心口,笑了。 “要走心啊,”他强调道,“走心!” 说完,他升起车窗,发动车子走了。 第28章 当天回去,白哲补眠两小时,接着就开车去了公司。 那之前他短信通知了程琳,叫程琳提前通知自己的队员赶到公司准备。两个小时后,白哲赶到,开始为自己的学员逐个选歌。 他的歌曲储备量极其丰富,然而再丰富,碰见杜子骁这种不省心的,提前一星期才把主题告诉他,也受不住。 所以这一星期,白哲过得无比充实。 一边忙自己的演唱会,一边指导自己的队员,一边配合节目组进行彩排,一边还得操心着公司日常事务。白哲真觉得自己一个人恨不得掰成四五瓣,每一瓣管一点,兴许自己就没这么累了。 不管怎么说,一个星期之后,白哲队伍的比赛直播开始了。 他的队伍里共有12人,两两对战,六组之后由白哲和出题导师杜子骁两人一起选出六名选手晋级第二轮。第二轮,学员根据抽签顺序,自由选歌演唱,演唱结束后,由现场四位导师和网络投票数决定该组前三名。第一名选手自动进入决赛,另外两名选手则有机会进入复活赛。 白哲根据每位选手气质,为每位选手选择了最适合他们演唱的歌曲。比起莫希文导师队伍以女学员为主,杜子骁队的队员年龄偏年轻化,白哲队的队员什么类型都有。既有烟嗓女歌手,又有嘻哈饶舌小帅哥,还有罗品方这样有了些年纪,唱起情歌来却更加动人的大叔型选手。比赛之前,外界就预测这轮导师对决中最精彩的一战将出现在白哲队中,节目开始五分钟后,观众发现,白哲果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 首先上场的烟嗓女歌手带来的是英伦情歌,略带沙哑的嗓音诉说爱情的不完美,格外令人感伤。而后嘻哈饶舌,抒情大歌和旧式小调轮番上场,每首歌都从一个侧面,描绘爱情不同的模样。 “爱情”这主题简单吗?并不简单。正因为我们耳熟能详的的大部分是情歌,爱情被人唱滥了,才更加不会动人。可是爱情本来就有许多模样,哪怕只是暗恋一种情愫,在有些人心中是苦涩,在有些人心中,却又微微透着点甜。所以杜子骁给白哲出的题目看似简单,实际很难。 然而白哲完成的很好,杜子骁静静在台下坐着,听选手们把每首歌完美演绎,心想白哲在音乐上的天分啊,自己这辈子是拍马都追不上了。 选手轮番上场,很快12名选手中便只剩下罗品方一人还没上台。罗品方实在很优秀,又因着他与白哲的关系,他几乎是整场比赛最令人关注的选手。白哲从不掩饰对他的偏爱,大家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白哲从出道那天就是这样的做派,他偏爱谁,那就会把自己最好的歌都拿给他唱,对他的偏心,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然而大家还不知道,白哲竟能偏心一个人到这份上。 在罗品方出场前,整个舞台是暗的。 现场充满了粉丝的尖叫与呐喊,有人疯狂叫着偶像的名字,更多的人知道接下来出场的是罗品方,正大喊着他的名字。 一片嘈杂中,钢琴响起了清澈而干净的第一声。 全场瞬间寂静。 一道雪白追光自观众席旋过一周,最终停留在舞台一角。舞台上,一架雪白的三角钢琴静静安放,弹奏钢琴的人肩膀平直,颈项如天鹅般微微弯曲。随着他的动作,无数音符如水流般静静自他指尖涌出,与全场的寂静融为一体。 那是白哲。 他穿着几乎与钢琴颜色融为一体的白西装,亲自坐在钢琴前,为自己的好友弹奏歌曲的前奏。 或许,钢琴也是这首歌唯一的配器。 “therose。”杜子骁轻轻地念出了这首歌的名字。 这是一首被许多人翻唱过的名曲,描述了歌者心中,爱最真实的模样。白哲重新做了编曲,加长了这首歌的前奏。钢琴的琴声干净而悠长,当罗品方歌声响起的时候,现场的所有人已经沉浸在了琴声带来的沉静中。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有人说,爱是条河流)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河中浸着柔软的芦苇)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有人说,爱是把刀锋)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让你的灵魂四分五裂) ……” 罗品方的歌声里有岁月,也有经历过许多后的坦然与诚恳,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唱着词,仿佛一个看过许多风景的吟游诗人,轻轻叩响每个人的心房。一道追光在他出场那刻,自然而然追随给他,而另一道,自始至终打在白哲身上。 而杜子骁的目光,也自始至终,没有从白哲身上移开。 白哲会的乐器很多,他在美国时就学过吉他,还会吹萨克斯风,来到中国后不知怎么对二胡感兴趣,专门拜师学艺,如今已经能很好地用二胡演奏。然而最配他的乐器,始终是钢琴。 白哲从小就学钢琴,到如今,已经与钢琴为伴整整三十年了。 在白哲出道十周年纪念的时候,白哲当时的公司曾经搞过一个粉丝调查,“你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白哲的?”。当时的答案五花八门,可是如果要问杜子骁,杜子骁会答,我是在白哲弹钢琴的时候爱上他的。 那是杜子骁与白哲的第二次见面,白哲要试杜子骁的音准,带他去自己的琴房。他弹一个音,杜子骁唱一个。休息的时候两人坐在琴房里聊天,那时候他们都不熟,哪有什么话题可聊?于是杜子骁说,白老师,你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吧。 白哲弹了一段肖邦。 当时白哲哪里像今天这样一身白西装?他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稍稍挽起,露出两截细瘦的手腕。杜子骁坐在一旁看着他,他觉得这人的手长得真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真是天生适合弹琴。渐渐的,他觉得这人长得更好看,目光温柔,笑容和暖,与他呆在一起,就像沐浴在春天最温煦的阳光里,每个毛孔都放松又幸福。 所以杜子骁对白哲并不是一见钟情,可是的的确确,在见他的第二次,就义无反顾爱上了他。 因为白哲弹钢琴的样子太美好了,像个真正的王子。 杜子骁看着台上的白哲,就是在这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深地爱着他。 所有的不甘与追逐,计较与在意,还有那些误会与争吵,都来源于深爱。 从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到现在,七年的时间,他比自己以为的,更加深沉地爱着他。 这爱从心底深处抽丝发芽,经过漫长的岁月浇灌,终于长成一朵怒放的红玫瑰。就算中间有过龃龉与曲折,然而就像歌中唱的那样,哪怕凛冽冬日,种子被深埋雪下,但在春日的爱情下,种子终会开出鲜花。 白哲队的冠军最终没有给罗品方。 这是比赛之初就商量好的结果,罗品方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即便正当红,比赛后难免后劲不足,不如捧小鲜肉上位更有商业价值。白哲和罗品方对此表示理解,对他们来说,能够借这个节目获得关注已经足够了。何况罗品方获得了当晚的第三名,节目组已经提前为他预留了一个复活名额。 比赛结束后,白哲悄悄来到了后台。这是第一次,一场节目录制结束后,他感到不舍。他一个人站在灯光昏暗的幕布后面,看着舞台上的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拆装舞美器械,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白哲。” 他回过头,杜子骁正站在那里。 “我刚刚去你的休息室找你,你不在,所以我就猜你大概在这里。”杜子骁笑着走到他面前。 他的笑容干巴巴的,语气也有点不自然,好像没话找话,又怕被白哲发现。白哲轻轻笑了起来,他看着杜子骁在面前站定,轻声道:“那天咱们从美国回来以后,frank跟我把所有话都说开了。他说他的确曾对我有所怨言,但那只是年轻时幼稚又不成熟的想法而已。年少轻狂的时候,每个人都曾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之王,不愿意承认有人比自己强,可是随着经历的事情慢慢变多,就会对很多事情释然。他说他早就不怨恨我了,甚至很感谢我对他的帮助。” 他顿了顿,有些感喟地叹了一声。 “那天我并不是无缘无故对你发脾气。只是因为frank对我说,他当初选择离开,是因为在我身边压力太大,他不得不选择逃离的时候,我想到了你。”白哲目光盈盈,瞬也不瞬地看着杜子骁,“当年你告诉我,你放弃音乐,是因为乐坛萧条,是因为事业困顿想选个发展方向。虽然当时我信了,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我才发现我越来越没办法用这两个理由说服我自己。子骁,你当年究竟为什么会离开音乐呢?是因为我吗?” 第29章 “不是。” 在白哲问出藏在自己心头多年的疑问后,杜子骁想也没想,给出了上面的答案。 然而说“不是”两个字简单,说出接下来的话,却耗费了杜子骁很多的力气。 “在你身边,的确有一点压力。有时已经拼命做到最好,可是拿去跟你一对比,发现自己还是渣得很。”杜子骁咬咬牙,他知道有些事情悬在那里,总是扎在彼此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拔去时或许很疼,可再疼也不能让它烂在肉里。 “我当初放弃音乐,确实有一点点是因为在你身边压力太大。但这只是原因里很小的一部分,像乐坛萧条,事业困顿一样,都是原因之一,却不是促使我下决心转行拍戏的主要因素。我当时之所以会去拍戏,其实是因为……”杜子骁抿抿唇,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是件很艰难的事,“我没有钱了。” 白哲微微瞪大了眼睛。 对杜子骁而言,在任何时候承认自己的窘迫都是一件困难的事。今天他正当红,一部戏的片酬能买一套高档公寓的时候尚且支支吾吾,可想而知当年那个轻狂的年轻人对于自己的困窘该有多么的难以启齿。 “我知道你那时候为我准备新专辑很用心。你开放了自己的曲库,从自己过往的所有作品中选歌填充我的新专辑,你还向许多朋友约歌,希望借他们的能力,帮我把新专辑做到最好。可是白哲,你越是用心,我越是愧疚。你记得那之前的专辑我们卖出多少吗?两万张,咱们赔的血本无归。” 白哲张张嘴,杜子骁抬起手,示意他听自己说下去。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你始终认为那是一张很好的专辑,即便不被大家认可也无所谓。你想给我出更多的专辑,想把所有自己喜欢的歌都给我唱。明知这张专辑做出来后仍旧是业内叫好,市场冷淡,你也愿意一次次把自己的钱扔进这个无底洞里。”杜子骁合了合眼睛,低声道,“可是白哲,音乐是我的梦想不假,但是我不能打着梦想的旗号,心安理得享受你带给我的一切。” “其实我当时最大的压力不是来自于音乐上无法超越你,而是作为你的爱人,我并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反倒在很多时候成为你的负担。”杜子骁道,“况且就算你能帮我出专辑,可我的生活并不是只有出专辑这么简单。衣食住行,哪一样都要钱,我总不能出门吃个饭,都要向你伸手。所以现实和梦想之间,我选择了向现实低头。我放弃音乐,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任何人,如果真要找一个罪魁祸首,那个人是我。是我无能,混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混出头来。” 后台昏暗,杜子骁的表情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尤为黯淡。白哲的心中涌起深深的心疼,忽然有种很想把杜子骁拥进怀中的冲动。 “这些话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呢?”白哲柔声问。 杜子骁干涩地笑了一声,轻描淡写:“这我……我怎么好意思说呢……” 是的,这些都是杜子骁最隐秘最不愿为人所知的伤口,他愿意用一千个一百个借口来掩盖,却轻易不愿向人展示,尤其是对自己最爱的人。白哲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的神色,他轻轻走上去,拥抱住了杜子骁。 胸口紧贴的刹那,杜子骁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有那么两三秒钟的时间,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的,仿佛根本没有想到,白哲会主动拥抱自己。然后他伸出手,紧紧将白哲拥在怀里。 “白哲,你可以原谅我吗?”杜子骁轻轻在白哲耳边呢喃道。 白哲“嗯?”了一声,从他的怀中起身。 杜子骁望着他的眼睛,他默默在心中又念了一遍来之前就打好的腹稿,可是一出口,还是紧张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你可以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白哲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杜子骁顿了顿,提起这一桩往事,同样令他难以启齿,“那件事触了你的底线,你不肯原谅,我认,那的确是我的错。”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我以前不太明白离婚是怎么回事,我以为那像分手一样,两个人闹矛盾了,就拿这两个字出来威胁。我当时很不理智,见你要跟我离婚,一怒之下就答应了。所以后来,当我发现对你来说,离婚就是两个人再不相见时,我慌了。”杜子骁双手沉在白哲肩上,仿佛借此就能获得剖白自己的勇气,“我第一次意识到,离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到你,想知道你的近况,也只能靠别人嘴里道听途说的消息。” “所以我后悔了。”杜子骁说,“我后悔了,白哲。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也不想像从没认识过你那样活着。白哲,也许我的话你现在听来已经不会信了,可是我真的很后悔跟你离婚,我……” 杜子骁的手沉了沉,白哲觉得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让自己清晰而有力地说出这句话:“我还是爱你。” 杜子骁不是个耻于说爱的人,恰恰相反,在两人如胶似漆的那几年里,他每天要把“我爱你”念上八百遍。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三个字念得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争吵、冷战。 这三个字大约带有魔力,叫白哲心里的某一个角落瞬间就软了下来。 真是好久了啊,他在心里想,久到,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听不到这三个字了。 杜子骁根本猜不到白哲心里在想什么,他不管不顾地喊出那句话后,大脑有一瞬间的当机,叫他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腹稿这时候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了,杜子骁懊恼地扁了扁嘴,道:“那件事,我想再次跟你道歉。虽然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到了我的床上,可的的确确,我出轨了。白哲,我知道你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原谅我,就算你不肯原谅,我也……” 杜子骁说不下去了,他想说就算你不肯原谅,我也认了,可他心里那么期盼能获得白哲的原谅,他说不出这后半句。 白哲却想,跟人道歉哪有加条件的?什么叫不知道那人是谁?什么叫不知道怎么到了你床上?你无条件认个错,会委屈死吗? “白哲,我想跟你重新开始。”杜子骁丝毫没有发现白哲心情的变化,还在自顾自向白哲祈求,“这次我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也绝对绝对不再跟你吵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心情不好乱朝我发脾气都没关系,我一定……” 等等,前面还像话,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 白哲微微皱起眉。 什么叫心情不好乱发脾气都没关系?我不过就朝你发过一次脾气,你就记住了? 杜子骁不光没意识到白哲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见白哲皱眉,反倒还以为他不肯原谅自己。他平时是个多么伶牙俐齿的人,可当白哲生气的时候,却变得笨嘴拙舌起来。他急坏了,举起右手,想并拢中间三指,指天誓日发誓今后不光听你的话任打任骂,而且保证连私房钱都不藏,领了片酬,第一时间上交,谁想到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小桂气急败坏的吼声:“杜子骁!你这个混蛋又给我死哪儿去了!” 坏了,杜子骁是溜出来的,时间太长,被小桂发现了。 一切正进行到关键阶段,杜子骁被这么一吓,中间三根手指不小心多屈起一根,好端端的发誓,变成了比“v”字。白哲眉头更皱,心想你不是要跟我重新开始吗,话还没说明白,在这里跟我卖什么萌? 两人的思路已经很相近,一个挖空心思想哄对方回心转意,一个或许还没有完全回心转意,但起码不那么排斥了。然而缺乏有效沟通的结果,就是杜子骁以为同志仍需努力,白哲以为杜子骁扯半天没半句正经。 小桂又吼了。 “杜子骁你在哪儿?给我出来!……哦呵呵不好意思,我家不省心的艺人又跑丢了,我正找他呢,你们不用管我,接着忙,接着忙哈……杜子骁你出个声!” 杜子骁快愁死了,他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姐姐的,这辈子才会一次两次被她破坏。他低下头,想趁这机会赶紧跟白哲把话说完,却见白哲唇角一撇,淡淡道:“小桂在找你,你不去吗?” “我……” “去吧,不然待会儿她要找过来了。” 然后垂下眼帘,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 杜子骁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嫌弃了,这种情况下就该赶紧刹车,否则再多说一句,说不定都会惹白哲不高兴。于是他咽了口口水,怀揣着一百万个不甘心,转身朝小桂的方向走去。 走出几步,鬼使神差,杜子骁忽然站住身子,回头。 白哲唇边深深的笑意还挂在脸上,那一瞬间,杜子骁心有灵犀。 “白哲,”杜子骁转过身,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追你,好不好?” 白哲没有说话。 小桂的声音越行越近,然而杜子骁却觉得,就算此刻小桂拽着他的耳朵,也不能把他从白哲面前拖走。 “我数三声,如果数完了你还不回答,就算默许,怎么样?”杜子骁举起右手,食指上指。 一。 白哲没有回答。 食指之外,又伸出中指。 二。 白哲笑意更深,还是没有回答。 杜子骁同时扬起了无名指。 三。 默许。 杜子骁的心里像抹了层油腻腻的蜂蜜,甜的要冒糖花了。 他并拢三指,手指在半空中划一个弧度优美的半圆,来到他的唇边。他在指尖啄吻,然后微微一扬,送了个无声的飞吻给白哲。 白哲欣然接受。 然后杜子骁在小桂杀到之前,快速跑了过去。 第30章 获准重新追求白哲后,杜子骁本就死皮赖脸的作风更变本加厉。如果说七年前杜子骁追白哲是小心翼翼摸着石头过河的话,如今他追白哲是处处卡着白哲的喜好来。毕竟七年前他还不了解白哲,如今他把白哲从内到外都摸清了,追人的方式从七年前的纯情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死皮赖脸臭流氓。 要追白哲,每日一束玫瑰,早晚短信问候这样俗气的招数是根本没用的,否则天字第一号(伪)暖男季先生在白哲身边十来年,白哲怎么毫不动心?杜子骁首先明确的一点,就算追白哲,首先要增加自己在白哲面前的曝光率。于是他坚持有事没事到白哲跟前露脸,连到同一个棚里拍个照,都要特地协调好时间,跟白哲来个不期而遇。 白哲倒是无所谓,程琳快嫌弃死他了,每次杜子骁一靠近,程琳十米外就开始撵人,后来甚至发展成了去某个地方之前先拐弯抹角打听杜子骁会不会去,要是杜子骁去,呵呵,不去了!搞得圈里人都猜测杜子骁是不是把白老师给得罪了。 时间一久,影响自然不好。白哲这人脸皮薄,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别人在背地里说什么,他很往心里去。以前他跟杜子骁的关系选择不对外界公开,一个是为双方事业发展考虑,另一个,则是因为白哲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所以当某次,杜子骁又绕了个路特地来制造偶遇的时候,白哲很郑重地警告了他。 然后杜子骁就把每日“偶遇”地点改成了白哲家。 他最近闲,电视剧拍完,接了个电影。电影年底才开机,中间几个月就空出来了。小桂的意思是让他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多认识点人,往时尚圈走一走。圈里评判明星咖位的时候,不光看他粉丝数有多少,代表作有多少,号召力又有多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参考指数,是看这个明星在时尚圈内是否获得认可。时尚这两个字,很多时候约等于白花花的银子。君不见在时尚杂志做广告的都是什么档次的品牌,要是一年12期cosmo你自己独占六期,你说你红不红?商业价值如何? 小桂这样一规划,就便宜了杜子骁。只要有时间,不管刮风下雨时间几点,杜子骁一定会到白哲家报道。他到的时候白哲大部分时候不在家,于是他乔装去超市买菜,今天做珍珠翡翠白玉汤,明天做蚂蚁上树,后天炖个肘子,大后天十二道工序做一碗炸酱面,做完了就发微信给白哲,话说得极其肉麻:亲爱哒,香喷喷的晚饭已经做好辣,快回家来吃吧~人家已经迫不及待辣~过会儿白哲回复:“我不吃辣。” 有时白哲回家太晚,会提前发条微信给杜子骁,叫他别等自己,该干嘛干嘛。这样的内容,就算是以前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少有。那时候他们各忙各的,杜子骁还在事业积累阶段,忙得天天不见人,每天恨不得只睡三小时,连回家睡觉都很少,更别提回家吃饭。白哲也同时身兼三家唱片公司的音乐总监,累得回家以后倒头就睡。所以如今白哲会给杜子骁发这样的内容,让杜子骁感动感慨之外,有了种“这才叫过日子”的感觉。 虽然白哲还没正式原谅他,也没答应跟他和好,但是杜子骁明确地知道,他不排斥自己了。 其实白哲真的不那么排斥他了。 毕竟每天回家面对的不是冰冷的墙壁和家具,而是一桌丰盛的饭菜和一个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你的人,这已经足够打动任何一个人。白哲不是铁石心肠,反而属于心特别软那种,杜子骁这样对他,他不可能不感动。 仅仅是感动而已。 白哲心里有一点怕,当年杜子骁追他的时候何尝不是鲜花情话,仿佛天上的月亮也想摘下来送给他,后来呢? 白哲永远也忘不掉自己看到杜子骁跟另一个人在床上纠缠的时候,那种心脏被瞬间冰冷炸裂的痛感。那是真真正正,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所以他犹豫,面对杜子骁的追求,他迟迟不肯松口。 直到那一天,他深夜两点才回家,看到杜子骁孤零零睡在沙发上,他心里有个地方忽然酸了一下。他无声地走过去,捡起杜子骁掉在地上的手机,放到一旁的矮几上。金属壳子碰到桌面,发出一声低低的声响。白哲一转头,发现原本熟睡的杜子骁惺忪地睁开了一只眼。 “子骁,”白哲单腿跪在沙发旁,轻轻摇了摇杜子骁的肩膀,“醒醒,别在这里睡。” 杜子骁砸吧砸吧嘴,不听,继续睡。 白哲想他一定是困得很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听说他很忙,可是既然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每天到自己家来呢?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 “子骁,”他柔声道,“要是以后我回来得很晚,你就先回家,别等我了,听到……嗯!” 杜子骁一跃而起,直接把他搂在怀里,头死死地按到胸口上,一点不叫他透气。 白哲没想到他早就醒了在装睡,更没想到他这么大力气。他被杜子骁紧紧搂在怀里,丁点都动弹不得。杜子骁连挣扎的机会都没给他,直接坐起身,把他头朝下扛在肩膀上,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卧室。 直到被扔在床上,白哲的脑子日都还是懵的,然后杜子骁重重地压了下来,把他双手固定在头两侧,炙热的鼻息与他咫尺相闻。 “不是‘如果我以后回来很晚,你就先回家’,而是‘如果我以后回来很晚,你就去床上等我’,懂了吗?”杜子骁笑眯眯道。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一点,照着两人的面孔。月光下杜子骁笑弯的眼睛显得特别亮,白哲本来想骂他神经病来着,可被这样的眼睛一望,忽然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然后杜子骁低下头,在他鼻尖轻轻地啄了一口。 “睡觉!” 他搂着白哲,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白哲就报了拳击班。 其实他报什么班都没用,首先,拳击班不会教怎么对付不要脸,其次,他根本没时间去。近期白哲的事业可以用蒸蒸日上来形容。罗品方的唱片约已经提前签给了他,白哲打算趁热打铁,比赛一结束就推出他的新单曲,ep紧接着跟上。同时他还签下了几个新人歌手,正在培训中,打算时机成熟就逐个推向市场。刚好《最佳唱将》的导师之一莫希文唱片约将满,白哲已经与她谈妥签约事宜,过段时间就正式开发布会宣布莫希文转投白哲公司门下。另外,白哲自己的演唱会也在紧张筹备中。 诸多事宜,叫白哲近期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不过这样的忙碌,对白哲来说喜悦大于辛苦。唱片市场不景气,连带着近些年白哲事业也陷入瓶颈,近来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正慢慢从这瓶颈中走出。 唱片公司运营状况良好,许多项目亟待上马,带来的是前期投入随之变多。白哲一己之力难以负担这么巨大的投入,好在投资人徐易孚十分给力,适时追加第二笔投资,这才叫白哲有充分的财力将一切做下去。 徐易孚是商人,自言不懂音乐更不懂唱片,只要后期能够回本赚钱,前期投入大一点也没关系,一切交给白哲把握。他越是摆出这样配合的态度,白哲越是尽心。别说唱片公司本来就是他的心血,以白哲的性格,也不会辜负徐易孚对自己的信任。 白哲队的比赛播出后反响惊人,最走红的竟然不是哪位学员的演唱,而是白哲弹着钢琴为罗品方做伴奏的片段。不光杜子骁觉得白哲弹琴的样子像王子,还有很多人也觉得白哲像王子。有人把这段演唱单独截出来放上微博,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转发过三万,近两万的留言里大家纷纷花痴“男神白老师”,大叫自己看电视直播的时候就被白哲苏一脸,更有经年老粉借着白哲的歌怀念那些骑着自行车下晚自习的青春岁月。 由于这首歌是白哲伴奏,罗品方演唱,炒“罗白”cp的粉丝更加疯狂。甚至有人单截了白哲弹琴时抬头远望的几个眼神做成动图,技术性分析白哲的的确确是一边弹,一边深情凝望着罗品方,否则怎么能把这首钢琴曲弹得如此温柔婉转,爱意绵长? “放屁!你弹琴的时候明明是在看我!” 某个周五下午,杜子骁一边坐在白哲家沙发前的地毯上吃芒果,一边大叫。 白哲不理他,他走进衣帽间,拉开衣柜门,从一排领带上选出一条,对着镜子细心打好。 杜子骁被白哲无视得多了,早就练就“随便你搭腔与否老子都能自己说下去”神功。他一边把芒果块往嘴里送,一边用ipad刷微博,搜索关键词从“罗白”到“白罗”再到“罗白罗”,要不说他懂得也是多。 杜子骁如今不敢再随便举报了,他之前那个小号因为多次恶意举报被封号了,申请了新的小号,刚举报两回,又被封。他怒而打电话给在微博工作的朋友,不好意思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含含糊糊表达了对这种事可否网开一面的请求,在得到毫无商量余地的否定回答后,彻底消停了。 其实也没消停得很彻底,有一回他还摸索到粉丝论坛来着。本想开个帖子说一声其实罗品方跟白哲一点都不配,你们不觉得白哲跟杜子骁更有夫妻相吗?还没点开发帖,就看到首页最热门帖子第一位标题里头有个眼熟的id,再仔细一看,哟,标题是“你们的微博有没有经常被一个叫xxxxx的人举报?我已经被这个人举报很多次了,他是不是对家派过来的黑?”。杜子骁点进去,发现从上到下全是掐他的,无数对家粉丝因他携起手来一致对外,获得了cp圈的大和谐。 都掐到十八页了。 杜子骁当时就气炸了肺。 第二天他在某次活动后台巧遇罗品方,全程对罗品方怒目而视,搞得身边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罗品方倒是个明白人,亲自过来向他道谢,谢他赶赴美国帮助自己,又指天誓日,说自己对白哲绝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自己是直男,祖辈往上数八代都是直男,就算弯也不往白哲那个方向弯。杜子骁这才作罢。 所以杜子骁这会儿光刷微博光生气,却一条微博都不敢举报。白哲在衣帽间换好衣服,又去卧室,他起身跟过去,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碎碎念。 “你就是在看我,就是在看我!他们都不懂,就你当时坐那个位置,抬起眼只能看见我!” 白哲轻笑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去客厅了。 杜子骁紧跟上去,一眼瞥见摆在客厅一角的钢琴,干脆掀开琴盖坐凳子上,手指在琴键上乱弹,边弹边嚎:“你看,假如我是你,你是我,我这样弹琴,弹着弹着抬起头,啊,深情地远望一眼,你说,我在看谁?” 白哲把手机抓在手里,回了几条信息,跟听不见杜子骁嚎似的。 杜子骁三番五次被无视,更把钢琴弹得震天响。他哪会弹钢琴啊,他连“哆”在哪都找不到,弹出来的声音跟噪音似的。白哲本来还能忍,可是当噪音达到一定频率和音量,搞得他连发过来的语音信息都听不见的时候,他就彻底忍不下去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弄明白我当时在看谁?”他抬起头,很无语地问。 这还用问吗? 因为他们说,你把这首歌弹得爱意绵长,是因为你当时在看着罗品方啊! 可是这样的小心思,杜子骁是绝对不好意思让白哲知道的,于是他抬起手,耍赖:“你别管为什么,告诉我你当时在看谁就行。” 白哲轻轻叹了口气,眼神缓缓地,慢慢地,从杜子骁脸上,挪到了他身后的钢琴上。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盯着我,我才会看你?”他说。 杜子骁心里那朵花“啪”一下,开了。 “你要出门吗?”他站起身,几步走到白哲旁边。白哲正在门口换鞋,单脚站着有点重心不稳,杜子骁很自然地把胳膊横过去,白哲也很自然地就扶住了。 “嗯,”白哲说,“去电视台。” 再过两个周,《最佳唱将》就要迎来总决赛直播,为了配合宣传为决赛造势,电视台特地安排旗下最红的综艺节目做《最佳唱将》特辑。之前已经录了一期,请的是高恒风和莫希文队伍,这一期则邀请了杜子骁和白哲两队。 “不是说今晚八点才录?”杜子骁问道,“去这么早?” “嗯,有点别的事要谈。”白哲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轻笑道,“而且也不早了好吗,你也差不多应该出发了。” “那咱们一起走。”杜子骁兴致勃勃地提议。 “不了,我先走,你过会儿再出门。”白哲松开杜子骁的手臂,转身推开了大门,“免得被人看到。” “被人看到有什么关系?”杜子骁不爽道。 “我当然是没关系,你也没关系?”白哲讥诮地笑道,“以后还想不想拍偶像剧了?” 说完,他挥挥手,自己走了。 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杜子骁觉得自己心里那朵花无法抢救地蔫下去。他委委屈屈地靠在墙边,瞥着钢琴,好半天,才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拍就不拍了呗,我才不怕。” 第31章 化妆、对台本、彩排等等结束之后,晚八点二十分,节目正式开始录制。 这是如今最当红的一档明星综艺节目,由两男一女三人主持团队主持,每期都会请许多不同的明星到场一起做游戏。由于收视率高粉丝群稳定,这档节目一直是许多剧组用来宣传的首选阵地。本次《最佳唱将》决赛在即,节目组也选择这里作为决赛预热最重要的一站。 之前高恒风与莫希文已经带各自队员上过这档节目,这次杜子骁与白哲也分别带来自己队伍中的三甲选手。其中杜子骁队伍的三甲选手为一男两女,白哲队伍的第一名是名女生,第二名是罗品方,第三名,则是位唱饶舌的歌手。 节目开始,按惯例主持人先依次介绍了到场的各位。这三位主持人都是人精,介绍白哲的时候满是溢美之词,又说他引领华语乐坛潮流,又说他是一代人心中的音乐符号,要不是事先对过台本,白哲都不知道他介绍的到底是谁。介绍杜子骁的时候,三位的画风瞬间变了,三人跟杜子骁在台上大眼瞪小眼,然后三人中带头的那位,名叫孙瑜的男主持把头一转,看向观众席。 “这位是谁,就不需要我给大家介绍了吧?” 台下顿时尖叫一片: “杜子骁!” 杜子骁向前一步,向观众席的粉丝们抛了个骚包的飞吻。 又是尖叫一片。 杜子骁跟这个节目真是太熟了,当年他刚走红的时候,简直把这档节目当常驻,隔三差五就要到台前露露脸。他的粉丝涨得这么快,跟上节目卖萌耍宝有很大关系。当然了,节目组也喜欢他。杜子骁梗多讨喜放得开,在台上什么话都能接住,在台下更是跟工作人员打成一片,跟他合作真是一件又轻松又愉悦的事。这一点白哲就不如他多了,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轻易不上综艺节目,免得露怯。 介绍完台上的各位嘉宾,主持人团队很快引导节目进入正题,也就是游戏环节。 “今天咱们要玩的游戏啊,导演组给它取了个特别的名字,叫‘戏中戏’。”孙瑜认真地介绍道。 “噗!”女主持姚佳噗嗤一声笑了,“戏中戏是个什么鬼!碟中谍吗?!” 现场所有人一起笑了。 孙瑜也笑:“戏中戏的意思啊,就我理解,就是游戏里还套着游戏。”他是三人主持团队的中心,很多时候节目靠他推动,“大家待会儿分成两队,穿上轻松熊的衣服,然后互相用胸口啦肚子啦这些地方撞击对方。大家看到我们身后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圆,待会儿谁先把对方撞出圆外,谁就获胜。获胜方可以选择对方队伍里的一个队员来惩罚,惩罚的内容是真心话大冒险。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由失败方自己选择。” “咦?是选择对方队伍里任何一个队员来惩罚吗?”三人主持团队中的另一名男主持,乐小天斜着眼睛对杜子骁笑,“那按照以前的惯例,某个人岂不是很惨?” 杜子骁赶紧求饶:“求对方队友手下留情!” 说完还直对白哲眨眼睛。 白哲笑着转过头,不理他。 比赛由孙瑜裁判,乐小天进了杜子骁队,他的身高在男主持人里算矮的,身体又瘦弱,以前玩这个游戏总是三秒被人撞出局。他要进杜子骁队,杜子骁公然嫌弃他,表示你不用压力太大反正没人指望你会赢的,乐小天当场哭出三斤眼泪。姚佳呢则一头扎进白哲怀里说什么都不出来,一边在白哲怀里蹭,一边拿着话筒发花痴说男神的怀抱就是温暖又宽广,让她有一种家的感觉。白哲囧在当场,他平时上的大多是访谈节目,真没想到综艺节目的尺度已经大成如今这样,正不知道两只手往哪搁呢,杜子骁两步蹦过来,直接把姚佳从白哲怀里揪出来了。 “姚佳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杜子骁故意道,“你看你都快把男神的肩膀压垮了!” 姚佳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小肚子上新长出来的一小块赘肉。 “杜子骁你等着!待会儿我跟你没完!” 然后众人去台下换装。 换完之后,整个舞台上都是轻松熊。其中杜子骁最高,节目组准备的轻松熊服装穿在他身上有点短,露出他一截小腿。他对着台下踢了两下,引来粉丝一阵尖叫。白哲的扮相最搞笑,他实在还不习惯身体被包在巨大的轻松熊服装里,两只手臂张开,走起路来活像只鸭子。他一走上台,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孙瑜叫他再走几步,他不好意思地笑着,却还是配合着走了两步。 这次连杜子骁都笑得前仰后合。 第一轮比赛,罗品方对杜子骁队一名情歌男歌手。比赛规则强调除了用前胸以外,不可以用包括手脚在内的任何肢体碰触对方,所以两人就像两只大熊似的站在圆圈里,你拿肚子顶我一下,我摔倒了,爬起来,再拿肚子顶你一下。没上场的队员都聚集在场边喊加油出主意,杜子骁喊得最凶,一边喊一边拿眼睛瞟白哲。白哲知道杜子骁这是小心眼又犯了,下午为了粉丝炒cp生气那股火还没熄呢,于是他难得玩心大起,对着场中喊了一句“罗品方加油!”。 话音刚落,罗品方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被人顶出圆圈外。 杜子骁笑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白哲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拉罗品方起来。两人手掌交握的一刹那,观众席发出齐刷刷的“!”。 白哲下意识回过头,就见杜子骁很傲娇地哼了一声。 第二轮,杜子骁队再派出一名男歌手出战,白哲这边则派出姚佳。乐小天站出来嘴炮,说你一届女流之辈,我们让你三招,结果孙瑜一喊开始,三秒都没过,杜子骁这边的男歌手就被姚佳撞了出去。 “谁让谁啊?”姚佳挑衅道。 第三轮,杜子骁队不敢再掉以轻心,队员上场前,杜子骁深情地拉着那人的手,语重心长嘱咐:“要当心,当心,当心。” 然后杜子骁队就赢了。 杜子骁抱着自己轻松熊的大肚子就蹦了出来:“是不是我们赢了可以惩罚他们队任何一个人?” 孙瑜,连带着台上其他人都预感有好戏看了,唯独白哲肩膀一抖,打了个寒颤。 “对,没错。”孙瑜道。 “那白老师,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杜子骁扬起下巴,半是挑衅,半是挑逗地问。 果然如此。 白哲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就预感到以杜子骁的小心眼,第一局那傲娇的一哼肯定要化作实体发作出来。姚佳在一旁插科打诨帮白哲逃避惩罚,奈何愿赌服输,游戏规则如此,杜子骁打定了主意要白哲选,白哲没办法,只好权衡利弊,道:“那就……大冒险吧?” 就怕你不选大冒险! 杜子骁慢条斯理地踱了两步,为了表现自己的确在沉思,他甚至还抬起右手,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无奈他正穿着轻松熊的外衣,手臂被棕黄色的胖熊爪包着,这么一摸,像只大熊在考虑如何能吃到最美味的蜂蜜。他想了足足有十秒钟,然后试探着问:“白老师,待会儿节目结束后,你请客吃麻辣锅好不好?” “好啊。”白哲心想请客而已,有什么不好,立即答应下来。答应完了,才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这就是大冒险吗?” “当然不是啦!”杜子骁摸着自己圆滚滚的熊肚皮,“我饿了而已嘛!” 观众席的尖叫和爆笑简直要穿透天花板。 孙瑜也笑得不行,安慰白哲:“白老师你要习惯,杜子骁就不知道‘正经’两个字怎么写!” 白哲无奈地笑起来,心道他不光不会写“正经”两个字,“要脸”两个字也不怎么会写。 杜子骁占了便宜,笑得春光灿烂。他抬抬手,下压,示意全场安静,接着,用他偶像剧男主角标配的声音说道:“白老师,你的大冒险呢,就是从台上所有人当中挑你看得最顺眼的一个,然后……” 他眨眨眼睛。 “亲他一下。” 第32章 此话一出,全场观众足足静默了半分钟之久。 接着,震耳欲聋。 “!” 乐小天嘴长得有灯泡大,孙瑜第一时间瞥了眼场边的导演,确定节目可以按这个剧本走下去才放下心来。为保证节目效果也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状况,艺人在台上的一举一动大多有台本指导。可杜子骁这石破天惊的鬼主意台本上半个字没写,孙瑜哪想到他脑子一热要在台上玩亲亲。杜子骁队的其他三个成员显然已经习惯导师天马行空的行事风格了,脸上都带着笑没啥反应,白哲队这边呢,罗品方看了一眼白哲,向杜子骁投去一个“大哥你不用玩这么大吧”的眼神,姚佳干脆做西子捧心状,含情脉脉地冲白哲道:“白老师,来……吧……我……准……备……好……了……” 白哲都快糟心死了。 杜子骁的“大冒险”是有条件限制的,不光要亲,还要在台上这些人当中挑个自己看得最顺眼的亲。这个选择看起来简单,实际上选谁都不对。杜子骁那边的队员他都不熟,亲不着;自己这边的队员倒是可以亲一亲,甚至大家还很期待看到他跟罗品方的深情一吻,可是他跟罗品方压根不是那么回事,下不去嘴啊;主持人队伍倒是可以考虑…… 白哲回头望了一眼姚佳,姚佳果断接收到他的信息,直接把嘴嘟了起来。 “可以的白老师,你可以亲我的!” 被乐小天一巴掌按回去了。 “有未婚夫的人不许瞎凑热闹!” “他又不在!”姚佳大叫,“这期节目谁都不许给他看!白老师,亲我亲我!” 白哲更糟心了。 他看了眼孙瑜,孙瑜躲了,看了眼乐小天,乐小天不光自己躲,还不让姚佳往前面凑。 所以现在选项只剩下了杜子骁一个是吗? 白哲抿着嘴望向杜子骁。 杜子骁唇角带笑,半扬着头,这个角度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半是挑衅半是孩子气。白哲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笑容的含义。 除我之外,你还能选别人吗? 除你之外,为什么我不能选别人了呢? 白哲清了清嗓子:“必须亲站在舞台上的人吗?” 杜子骁点头:“当然。” “白老师,我……”姚佳刚要叫,又被乐小天拖回去了。 “只要在舞台上就可以?”白哲又确认了一遍。 杜子骁直觉白哲话里有话,然而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白哲到底什么用意,只好答道:“没错。” 白哲笑了笑,走到了舞台边。 他面对着观众席蹲下来,轻松熊的大肚皮一沉,把他的两腿遮了进去,显得他像个圆滚滚萌哒哒的熊宝宝坐在舞台边。然后他笑着,对台下招了招手。 “哈罗~” 众人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后排看不清楚的观众甚至站了起来,只见白哲眼前不远处,观众席第二排,站着个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应该是爸爸妈妈带着来的,正乖乖站在妈妈怀里。白哲对她打招呼,她不知怎么回应,愣了一下,接着不好意思地钻进了妈妈怀里。还是妈妈柔声鼓励,才叫她抬起头,对面前一直微笑着的好看叔叔回了个羞答答的问好:“哈罗~” 白哲笑着望了孩子的妈妈一眼,对小女孩说:“你可以到叔叔这儿来吗?” 小女孩和妈妈一起呆住了。 “这算作弊吗?”孙瑜小声问乐小天。 乐小天关掉话筒:“算不算,杜子骁说了算。” 杜子骁没说话,他含笑看着白哲,似乎对眼前的一切丝毫不意外。虽然白哲没有如他所愿,不过以白哲的性格,会当众吻他才更奇怪。 白哲轻轻对小女孩伸出了手。 观众在善意地起哄,小女孩害羞极了,搂着妈妈的脖子不肯松手。妈妈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加鼓励,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偷偷瞥着台上的白哲,一瞬间不像个年轻妈妈,倒像个被偶像点到名字,有点羞涩,又有点兴奋的小女生一样。哄了好久,小女孩才牵着妈妈的手,羞答答上台来。 白哲牵住了她的手。 “你的发夹好漂亮,是一只小熊吗?”白哲笑着问。 “嗯。”小女孩低着头,小心又害羞地抬起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好看的叔叔,又快速低下头,用小小声说,“妈妈买的。” “你喜欢小熊吗?”白哲问。 小女孩抓了抓他的手,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 “叔叔也喜欢小熊。”白哲说,“叔叔可以亲你的小熊一下吗?” 小女孩踮起脚尖。 白哲低下头,轻轻亲了女孩发间的小熊发夹一下。 然后他拉着小女孩的手,亲自把她送到了台下。 回过头的刹那,他的目光与杜子骁短暂交汇。 杜子骁暧昧地扬了扬唇角。 “合格吗?”孙瑜问。 “当然合格。”杜子骁立刻答,“是不是到下一轮了?” 孙瑜跟乐小天交换个眼神,宣布继续比赛。 第四轮,白哲队派出最后一名选手上场,杜子骁队则由乐小天出战。乐小天是知名战五渣,战斗力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果然刚开局就被人pk出场。对这个结果,杜子骁表示早有预料心情平静。他抱了抱自己膨胀的大熊肚子挺身而出,两截露出来的小腿支愣着,显得他像两根竹竿顶着个球。偏偏他自己没意识到,还觉得自己很帅,大言不惭地发言:“现在的战况是我们赢了两局,白老师队赢了两局,所以为了团队的荣誉,我们要派我们队最厉害的人上场了!” 台下响起一片忍俊不禁的嘘声。 杜子骁的不要脸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而且就孙瑜观察,他今天的不要脸指数要比平时更高一点。 这是为什么呢? 孙瑜在圈里混了这么久,他看看杜子骁,再看看另一边,施施然站出来的白哲,莫名嗅出了一丝奸情的味道。 圆圈里,杜子骁与白哲一边一个,孙瑜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杜子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了出去,白哲第一反应是躲,谁想到杜子骁到他面前堪堪刹车,轻轻用大肚皮顶了他一下。 “哈哈哈!”姚佳笑得打跌,“什么鬼!” 杜子骁朝姚佳抛个媚眼,目光转到白哲脸上的时候这个媚眼还没完,一丝恶心人的媚意扫了白哲一脸。白哲无语至极挺腰一顶,把杜子骁朝圆圈外顶去。 好在杜子骁平衡能力好,脚跟用力在跌出圆圈的前一秒站住了。他站住脚,转过身就对白哲发起攻击,以白哲的战斗力怎么是他的对手,左支右拙疲于招架,好几次都差点跌出圈子,甚至有一次已经要跌出去了,杜子骁伸手一拽,楞把他给拽了回来。 可惜,两人都套着笨重的轻松熊外衣呢,这一拽重心不稳,两人双双倒地。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两人摔倒的时候,杜子骁竟然正正好好压在了白哲身上。 观众席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乐小天赶紧要上来帮忙,罗品方见好友被压在下面,也想上前。就在那一刻,他脑中灯泡大亮,止住了脚,转头看看乐小天,乐爷也被姚佳拉住了。 于是所有人都看着杜子骁把白哲压在身下…… 这画面太美了。 杜子骁在圈里不算胖的,像他这样当红的男明星只敢长肌肉不敢有赘肉,可他高啊,一米八几的个子,骨头有多沉?穿上轻松熊的衣服往白哲身上一倒,白哲的五脏六腑都快被他压下来了! “你给我下去!”白哲手一勾关了话筒,低声喝道。 杜子骁不下去,不光不下去,还在白哲身上扭啊扭:“你刚刚干嘛不亲我?” 白哲这才发现他的话筒早就关了。 所以这一摔是有预谋的了? 白哲冷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你?” “你敢亲我我就敢出柜!”杜子骁身子一歪,躲过白哲踹过来的腿,笑眯眯道。 白哲一脚没踹到,心中暗怒,面上继续冷笑:“你想出柜想疯了吧。” “跟别人我肯定藏着掖着,跟你就不一样了。”杜子骁眨眨眼,“你说今天节目播出去以后,会不会有人炒咱俩的cp?” 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白哲又可气又好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俩摔倒的角度有点背着观众,这么聊天也不必担心被观众看见。只是侧边到底还有两架摄影机近距离架着,白哲瞥了一眼身边,转头说道:“你给我下去!” 说着还用肩膀顶了杜子骁一下。 杜子骁不光沉,还瘫,任白哲怎么推拒,他就是不动。两只轻松熊的大肚子互相顶着,在两人之间顶出半臂的距离,杜子骁微微低下头,凑近白哲,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孩子?” 白哲不理他,心想他要是再压着自己,自己拼上犯规也得把他踹下去。 杜子骁被白哲无视惯了,自动继续话题:“你要是喜欢孩子,以后咱俩生一个?” 白哲大开嘲讽:“你还有这功能?” 杜子骁嬉皮笑脸,刚要搭腔,孙瑜在旁边喊了一句:“观众朋友们,场上呈现一种胶着的状态,咱们按擂台规则,现在开始倒数啊……” 杜子骁心里顿时乐了,心想倒数这东西怎么大家都会用? 他没等孙瑜倒数,腰上用力,装成白哲把他顶开的样子,一个翻身就翻了下来,咕噜噜滚到了圆圈之外。 “啊、啊~我输了~”杜子骁仰天长叫。 这略显浮夸的演技啊…… 台上,近距离目睹眼前这一幕的众人内心弹幕无数。 白哲无法直视地盯着杜子骁,心想两年以内,自己绝不再上任何综艺节目。 太糟心了! “杜子骁,你选什么?”两人各回原位后,姚佳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杜子骁虽败犹荣,乐呵呵道:“真心话吧。” 为了给节目增添一点意外惊喜,台本上这里是空白的。也就是说,姚佳会出什么难题,杜子骁会如何应对,没人知道。 姚佳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 “好,那我就替所有的女粉丝问你一个问题。”姚佳故意放慢语气,在台下的尖叫声中问,“子骁,你对你未来的伴侣有什么要求吗?” 台下的观众瞬间静了。 如今跟过去不一样,明星谈个恋爱结个婚,只要两人男才女貌,粉丝们还是祝福为主。这就导致但凡当红点的明星,多多少少都爱炒个cp,捆绑销售。杜子骁红,自然也有他捆绑的女明星。两人多次合作,默契十足,互相都咬死跟对方只是朋友,却留下想象空间无数。 然而前些日子,杜子骁的这位绯闻女友公开恋情了。 原因是绯闻女友跟自己的正牌男友游巴厘岛时被狗仔拍到,狗仔叫绯闻女友拿钱消灾,女友呵呵一声挂电话,第二天就微博公开恋情。公开恋情前一天,她还特地发微信给杜子骁,表示sorry啦,以后你要换个人炒绯闻了。 恋情公开那天,无数粉丝涌到杜子骁微博下面安慰他,点的蜡要是有实体,够全国人民过五年清明节的。而后杜子骁大方转发送祝福,又引来粉丝新一轮疯狂安抚。所以这段时间,杜子骁的感情问题一直是扑朔迷离,姚佳这么大大咧咧的问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想给她点个赞。 “咳咳。”杜子骁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姚佳的鼻子,笑道,“我未来的伴侣嘛,首先得好看。” “多好看?”姚佳问。 “大眼睛,皮肤好,最重要的是,笑起来要好看。”杜子骁飞快地向姚佳身边的人递一个暧昧的眼神,“笑起来要很温柔,当你不开心的时候,看到他的笑容,就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没有了。” 姚佳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问道:“还有呢?除了长相呢?” “要有才。”杜子骁说,“要会唱歌,会作曲,会写词,会编曲,最重要的是——要会弹钢琴!” 姚佳的笑容有些僵,乐小天把话题接了过来:“要会演戏吗?” 杜子骁笑道:“不用不用,我可以演给他看。” 场上人会心一笑。 “要求蛮多嘛。”姚佳缓过来,接着问,“该不会还有吧?” “当然有。”杜子骁大言不惭,“他要对我非常好,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一点点引导我,在我困顿的时候倾尽所有帮助我,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在我身边不离不弃不嫌弃我,甚至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及时赶到,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在我眼前。” 杜子骁望着白哲,白哲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想那一刻,我一定会向他求婚吧。” 节目足足录到晚上十二点才结束,散场后白哲请客去吃麻辣锅。麻辣锅吃到两点多,大家都喝多了,找了好几个代驾各自离去。孙瑜跟乐小天家住同个小区,两人一辆车回家,路上乐小天问孙瑜:“杜子骁跟白老师怎么回事?” 孙瑜极富内涵地笑:“你也看出来了?” “杜子骁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吧?”乐小天叹道,“他想干嘛?出柜?” “他敢吗?”孙瑜苦笑,“他是靠女粉丝吃饭的,出了柜,粉丝会流失多少?粉丝一少,票房号召力就不行了,那些大片哪个还会用他?他演技是不错,可年龄摆在这里,压不住场啊。更何况,咱们又不必国外,出了柜,戏路难免会变窄,别的不说,以后还怎么跟女明星搭戏?他在电影里跟女明星谈恋爱,观众一想到他是个弯的,一秒出戏,这电影谁还看?” 乐小天又是一声长叹:“那就瞒着呗,反正圈里瞒着的也不少。”他顿了顿,问道,“你说他追的上白老师吗?” “我看是已经追上了吧。”孙瑜支着头笑起来,“你忘了,是谁送杜子骁回家的?” 乐小天一拍脑门,乐了。 自然是白哲送杜子骁回家的。 更确切的说,白哲是被迫送杜子骁回家的,而且回的不是杜子骁家,是白哲家。 因为杜子骁死皮赖脸的要求白哲送他走,因为他不小心把手机落白哲家了。 他这明显是故意的。 可是白哲没办法,找了各种借口杜子骁总有办法挡回去,无奈之下只好让杜子骁上了车。 白哲酒量不好,饭桌上他向来滴酒不沾。因此他跟杜子骁连代驾都省了,他开车,杜子骁坐副驾,一路开回白哲家。到楼下白哲把车熄火,门锁打开,转头道:“钥匙你有,上去拿吧,我在楼下等……” “你”字未说出便淹没在喉口。 杜子骁不知何时探过头来,路灯微弱的灯光照亮黑暗的车厢,他的双眼如夜空中最亮的两颗星,目光灼灼。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几乎鼻尖相抵。杜子骁鼻息里醇香的酒精气息断续地扑打在白哲脸上,竟莫名让白哲感到微醺。他退了一下,杜子骁迫上前来,白哲再要退,已然退无可退。后背抵在车门,杜子骁伸出手臂,“咚”的一下,将他禁锢在自己的身体和车门之间。 “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亲我,现在呢?”杜子骁语气黏连,每个字仿佛都带着胶质,将白哲紧紧包裹,“现在可以亲我一下吗?” 错觉吗? 白哲竟觉得车厢里的温度一瞬间升高了。 心脏在胸口跳得不成样子,“通通通”连带着耳膜都在震动。他手忙脚乱想反手去拉车门,杜子骁目光一闪,低头把他的手指握紧掌中,温柔而低沉地笑起来。 “你不愿意亲我,那我亲你一下好不好?”他问。 白哲躲开他的眼神,张口拒绝:“不……” 杜子骁直接吻了下来。 白哲本来就在说话,嘴微微张着,可便宜了杜子骁。他的舌长驱直入,准确地找到白哲的舌尖,微微一卷,然后说一下就一下,干脆利落地退了出来。 白哲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像要炸裂了。 他怔怔地看着杜子骁,杜子骁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半晌,杜子骁短促地笑了一下。 “对不起,”他说,“一下不够,我想多吻你几次,可以吗?” 然后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抬起白哲的下巴,深深地含住了他的唇瓣。 白哲是无论何时都抵抗不了杜子骁的吻的。 虽然他从没试过跟别人接吻,也无从比较吻技的高低,可每次被杜子骁吻着,他都在一开始就丢盔弃甲。杜子骁的吻有时像狂风骤雨,裹挟着强烈的情yu,压迫得他无暇思考更无力抵抗;有时又像此刻,温柔缱绻,小心翼翼地含着吻着,像是生怕动作幅度太大就会伤到他似的。 白哲在杜子骁的掌心里与他接了个长吻,直到两人胸腔的空气快被压榨光了才分开彼此黏连的唇。白哲的身体歪倒下去,他扶着方向盘想坐正了,然而此刻杜子骁又将他的下巴捧起来,要吻他的脸颊。他侧过头,想躲,却不小心把唇送了上去。唇角擦过的一刹那,杜子骁以为终于等来了白哲的主动,于是压住他的肩膀,再次占有了他的呼吸。 空气中响起唇齿交汇时渍渍的暧昧声响,白哲被牢牢地压在座椅与车门之间,除了承受杜子骁的深吻,什么都做不了。然而他还想做什么呢?他已经不能思考了。嘴唇被亲吻地微微肿胀起来,那一丝缠绵的酥麻,在每一次被杜子骁含入咬啮的瞬间直达头顶。他的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可是方向盘太巨大了,叫他无处着力。他下意识想握住什么,手指胡乱摸索间,竟不小心把车灯给打开了。 强烈的光散射进来,白哲原本紧闭的双眼感知到光,不由自主地睁开一线。 下一秒,心跳骤停。 他看到前方不远处,车灯照亮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季勤章! “勤……” 白哲推开杜子骁,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很不愿意让季勤章看到自己与杜子骁接吻的模样。 杜子骁也看到了季勤章,他猜季勤章应该是特地来找白哲的,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他完全不介意让季勤章看全程,甚至因为季勤章在,所以他更要加倍证明白哲是自己的人。 他扳回白哲的头,用唇舌堵住他的声音,更有力地吻他。然而季勤章在场,白哲再也无法投入这场热吻。当他再也无法回应杜子骁时,杜子骁只好放开了他的唇。 季勤章已经不见了。 白哲急促地喘息着,转头去找寻季勤章的身影,可刚刚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似的,等到他再转过头,季勤章已经不见了。 可是他知道,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季勤章来了,而且真真切切看到了自己在与杜子骁接吻。 他推开车门,车钥匙都忘记拔,就径直走进楼里去。杜子骁赶忙追上,看他急促地按着电梯,像是生怕电梯慢了,后面就会有人追上来对他做什么一样。 白哲很少这么慌乱,他总是有条不紊镇定自若,杜子骁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被季勤章看到了,就会让他如此大失方寸? 直到进了门,听到门锁发出清脆的声响,白哲的慌乱才稍稍缓解。他扶着墙壁找拖鞋,杜子骁搀住他的手臂,问:“今天太晚了,我可以在你这里住一夜吗?” 白哲的身子顿了一下,没抬头。 杜子骁赶忙补充道:“我睡沙发。” “好吧。”白哲低低地答应了,“我去帮你找被褥。” 他还是一眼都没有看杜子骁。 杜子骁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卧室,白哲打开壁柜门,从柜子里找出个备用枕头,递到杜子骁手里。杜子骁把枕头竖起来抱着,努力想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可是张开嘴,还是难免语气不佳:“被季勤章看到了让你那么不爽吗?” 白哲低头拽出条被子:“你想多了。” 杜子骁探身按住他的手:“白哲,你跟我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那么在意季勤章的看法?” “我们的事跟他没有关系。”白哲想把手从杜子骁掌中抽出来,杜子骁却干脆抓得更紧。 “可你在意他的看法,是吗?”杜子骁的心里有一根叫“季勤章”的刺,此刻他被这根刺扎得生疼。 白哲知道,他跟杜子骁之间横亘着很多问题,季勤章是其中最大的一个。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杜子骁攥紧的手指,良久,叹道:“子骁,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抬起头,不再躲避杜子骁质问的目光。 “我不想被他看到,这跟我们,还有我和他的感情无关。”白哲说道,“而且我跟季勤章没有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我如果要喜欢他,这十几年有无数次机会对他动心。可我没有,我那时候选择跟你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这么怕被他看到?”杜子骁问。 “我不知道。”白哲无助地揉了一下额头,“子骁,我跟他认识十几年了,我知道你巴不得我们绝交才好,可是这真的不可能。我们之间从没发生过口角,季勤章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更何况,我始终认他是我的朋友,他曾经在我十几岁,面对家里叔伯围攻的时候做过我的后盾,后来我不顾一切跑回国,也是他收留我,教了我很多。我做不到因为跟你恋爱这种事,就要跟一个曾经那样帮助过我,现在也依然对我很好的人切断联络。我最多只能做到少跟他联系,少跟他见面而已。” 杜子骁没说话,可是白哲说的他都理解。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已经近两个月没跟他见面了。”白哲深吸一口气,像在罗织语言,“我以前是尽量少跟他见面,可我现在根本不想见他,更不想接他的电话,跟他联系。” 他微微低着头,很烦躁的样子:“我说不出来这是为什么,我现在有点怕他,总觉得每次见到他,他虽然在对我笑,可心里藏着的却是不一样的心思。” 白哲越说声音越小,杜子骁猛然想起来,上次他们激烈争吵之前,他曾听见白哲非常生气地对电话那边吼“什么叫‘不让季先生知道就没法调查’”“他是要把我架空吗”之类的话。 白哲在圈里混了不少年头,虽然很多事情上不留心,人脉总是有的。要查一些事情,不一定比杜子骁这边的人查得慢。然而罗品方这件事的始末,偏偏是杜子骁先查到了,这实在是非常蹊跷。 难道白哲的恐惧,就源自于此吗? 苦心经营的人脉,到头来竟然全都听从他人吩咐。叫人去查一件事,对方请示了自己不够,还要去请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这是不是证明,自己身边根本没人值得信赖?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完全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有朝一日那人想做什么,自己岂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想明白这一层,杜子骁也不禁不寒而栗。 “为什么?”杜子骁问,“你们不是朋友吗?” 白哲苦笑:“我曾经也以为是的。” “就算他想得到你,”杜子骁顿了顿,“可这样做,就算你最后跟他在一起,你也只是被迫的。” “也许对他来说,我心里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他只是想让我低头而已吧。”白哲笑了笑,把被子递到杜子骁怀里,“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两人一个卧室,一个沙发,一扇门隔着,却不约而同失眠了。 白哲在床上翻了个身,留了个光裸的脊背给门口。 然后他听到了门把手轻轻下压的声音,下一秒,门被轻轻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悄然无声,直到他坐到白哲床边,白哲才确定的的确确有人进了卧室。他肩膀微动,想回头,那人却侧躺下来,从背后抱住了他。 那人在他的后颈轻轻吻了一下。 第33章 白哲回过头。 杜子骁眼神明亮,撑着身子俯视着他,对他微微一笑。 白哲没有笑,他的睫毛抖动着,眼睛从杜子骁的双眼移到杜子骁的唇,又移回来。他的呼吸放得缓慢极了,像是在杜子骁的凝视下有一点不敢呼吸似的。杜子骁静静任他看,等到他看够了,错开眼神的刹那,他低下头,吻住了白哲的唇。 白哲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了。 杜子骁爱极了他的反应,这让他觉得白哲刚刚的紧张不是来源于对杜子骁的防备,而是来源于担心杜子骁想的跟他心里想的不一样。然而这也只是猜测,白哲在床上从不是个诚实的情人,他心里在想什么,是不会轻易让你知道的。要了解他真实的心情,与其直接问他,不如让他的身体来告诉你。 毕竟身体从不会说谎。 杜子骁一边含着白哲的唇瓣,灵活的舌在白哲口中模仿抽插的动作进出,勾动着白哲的舌尖起舞,一边顺着白哲的胳膊,一线而下,抚摸他的胸口。如今天气热,白哲睡觉时只穿一条平角内裤,这为杜子骁大开方便之门。他连脱掉白哲睡衣这一步都省了,直接摸到了白哲光裸的胸口。 白哲皮肤很好,像杜子骁这样快三十了还偶尔下巴上冒一颗痘的人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世界上还会有像白哲这样不怎么保养都不会老的存在。白哲二十多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三十多岁的时候还是这个样子,到他四十多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呢?杜子骁很想知道,可是很明显,眼下弄明白白哲四十多是什么样子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先把白哲伺候舒服,让白哲愿意跟自己过到四十岁去。 他手掌宽阔而温暖,指尖所到之处,引来白哲一阵阵战栗。白哲已经软在他的怀里,他瘦削的肩头抵在杜子骁锁骨,整个人呈现出门户大开的姿势。杜子骁加倍用心地吻着他,轻轻吮吸他的唇瓣,手指在白哲的胸口流连,用小指挑逗着他敏感的乳首,间或配合着指甲恶意的搔刮。 以白哲身体之敏感,根本经不起杜子骁如此的挑逗。乳首很快充血挺立,在杜子骁的玩弄间微微颤抖,仿佛在期待着更多。这时候杜子骁却偏偏不要顺着白哲的心意了。他忽略掉白哲身体的邀请,手掌顺着白哲的胸口下移。马甲线,人鱼线,杜子骁一边与白哲热吻,一边在脑中想象着白哲瘦却结实的身体。这种摸得到却看不到的刺激让他大为兴奋,当他的手掌终于寻到目的地的时候,他屈起手指,用尖而凸起的骨节,顺着白哲包裹在内裤里的分身,从下往上,捋了一下。 白哲身体剧颤,一把推开了他。 “哈……” 白哲侧过头,长吻本就让他呼吸不畅,这突如其来的挑逗更在他本就接近临界的神经上轻轻补了一脚。他只觉得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两腿之间那个地方,大脑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强烈的电流击穿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腰肢微动,想离杜子骁的手掌远一些,可身体根本不肯听从他的指令,他反复命令自己了好久,可身体依然顽固地留在原地。 杜子骁猜到白哲心中大约在天人交战,白哲总是活得纠结,一方面他要求自己听从理智,做出最理性的决定,一方面,他本质上却是个极端感性的人。他的纠结不光体现在日常生活中,更体现在床上。杜子骁实在不想说他没有情趣,可的的确确,在两人如胶似漆的那几年,白哲曾明确向他建议过,可不可以以后上床的时候不要搞那么多花样,只插入,抽插,射精不行吗?杜子骁当时听得都快笑抽过去了,他的白老师这么纯可怎么是好,要知道,他刚在淘宝上买了全套情趣装备,正打算说服白哲一样一样试一试呢。 所以在长期的敌我交战中,杜子骁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一看到白哲的表情,就知道白哲正在纠结。要等他纠结出个结果八成要天亮,于是杜子骁决定先斩后奏。他张开手掌,隔着内裤抚住白哲的分身,用掌心的温度温柔揉搓着。那里很快就硬了起来,杜子骁又竖起手掌,隔着薄薄的布料,从根部揉搓至顶端。 随着杜子骁反复的动作,白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侧卧在杜子骁怀里,整个身子像滩水似的软下去。杜子骁看到他难耐地闭上了眼睛,于是扳过他的下巴,继续吻他。白哲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这个吻他又投入又不投入,他总是很急切地找寻着杜子骁的舌,又在下一秒,杜子骁的指甲隔着布料搔刮他的顶端时,难耐地退下去。 这样的白哲好看极了,也许所有人都看过他坐在钢琴前认真弹奏一首曲子的样子,却只有杜子骁一个人知道,当他被情欲之手一步步拖入泥潭之时,脸上也会绽放出这么迷人的表情。 布料渐渐被顶端渗出的液体弄湿,带一点温热,给杜子骁传递了恰到好处的信号。杜子骁顺着布料的缝隙伸进手去,真真切切握住了白哲的分身,他感到手中的东西在剧烈跳动着,似乎因他的掌握而兴奋不已。今晚的白哲比平时更容易兴奋,杜子骁不知道这是因为在车里的长吻激起了他的兴致,还是太久没有性爱,令他的身体无比饥渴。当然了,不管为什么,杜子骁都很爱白哲的反应,他甚至想让白哲更兴奋一点,更诚实地面对内心深处,那个极端感性的自己。 他用舌尖舔舐着白哲的上颌,唾液在彼此口中融合发出渍渍的声响。同时,他的手在白哲的分身上快速移动,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白哲的分身快速胀大起来,布料已经成了最大的阻碍。 于是杜子骁离开白哲的唇,引导着他抬起下身,轻轻褪掉了他的内裤。 白哲的分身瞬间便弹了出来。 屋内昏暗,窗帘拉合一半,另一半窗户透进外面微弱的灯光。杜子骁的身体挪动了一下,白哲的肩膀失去支点,平躺下来。他下意识支着双腿,露出腿间挺立的分身。他手足无措,这些年他把性事完全交给杜子骁掌控,使得他根本没什么长进,杜子骁不主动,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进行下一步。他转头看着杜子骁,杜子骁撑着身体,瞥了一眼他的腿间,故意问:“你希望我用手,还是用嘴?” 白哲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简单的单选题他做了好久,或者说他大脑有一点当机了,虽然脑中不断重复着杜子骁的问题,实际上却没怎么思考。这样的他显得有点茫然又有点无助,杜子骁本就只想捉弄他一下就算了,看着他这样,捉弄的心思骤然大盛。 他俯下身,温热的手掌自白哲腿间笔直上移,力度轻柔而暧昧,最终轻轻捏住了白哲的下巴。 “还是说……”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更希望我直接插入?” 白哲睫毛微颤,下一秒,他的动作让杜子骁都吃了一惊。 他竟然主动攀住杜子骁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吻。 杜子骁俯下身与他接吻,在他的记忆里,白哲很少这样主动过。有一次似乎是杜子骁的生日,有一次似乎是两人吵架后,还有一次……杜子骁记不清,更没精力分心去想了。他投入地吻着白哲,把白哲的唇吸吮得肿胀不堪,同时右手下移,在白哲的分身处揉搓两下,探向他的穴口。 白哲配合地微微挺起腰,这让杜子骁更方便地将两指送到。对情欲强烈的渴求与感知让白哲的身体极为敏感,他的穴口微微收缩着,在杜子骁探临的刹那就迫不及待接纳了他。杜子骁的舌舔过白哲的口腔,舔弄他的唇角,湿润的舌尖在他的锁骨胸前画出许多凌乱又暧昧的曲线。同时他的两指轻柔按压着白哲的括约肌,一点点帮他放松,好叫他待会儿在承受自己进入时不要那么痛苦。 杜子骁是个极好的情人,他不急躁又有耐心,前戏做得总十分充足。可惜白哲从无比较,因此从没意识到这一点。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杜子骁宁可白哲从没意识到的好,毕竟他完全想象不到那个经验丰富在床上指点江山的白哲得是多么让人糟心的模样,他宁可白哲纯一点好。 等到括约肌完全做好准备,穴口扩张得差不多,杜子骁才直起身,在床上膝行几下,高高地抬起了白哲的双腿。 经过扩张的穴口微微张开,一张一合,似乎在催促杜子骁的进入。杜子骁看了白哲一眼,白哲侧着头,半张脸挨着枕头,另半张脸看似平静,仔细观察,却看得到眼角细微的抽动。 他在紧张。 杜子骁轻轻笑了。 过了这么久,可是在这一刻,白哲还是会紧张。 白哲的床头柜上凌乱摆着书,杯子,闹钟,手表,角落里还摆着瓶护肤品,杜子骁之前瞥过一眼,知道是男士乳液。白哲虽然搁在床头,但以他的脾气,都不知道多久没用了。杜子骁探身取过来,打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一大坨抹在自己的分身上,直接当了润滑剂。 他第二天就会发现那是阿玛尼男士系列,嗯……挺贵的。 不过眼下既没有发现,发现了也顾不得。他再次抬起白哲的双腿,扶住自己的分身,对准穴口,整根没入! 白哲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叫。 太快了,骤然的插入让他根本来不及准备,便被满满当当地填满了。杜子骁没有给他适应的时间,在没入的同时,剧烈地抽插起来。整根进入,整根拔出,分身粗糙地摩擦着敏感的内壁,仿佛每一根血管都在与白哲的身体发生黏连。 白哲咬住自己的手臂,强烈的快感伴随着被进入,被占有,被反复抽插的真切感觉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的喉头不可抑制地发出阵阵哼声,舒服的,抑或是压抑不住兴奋与痛楚的,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在大叫。 杜子骁太了解如何才能让白哲疯狂了,大幅度的进入退出后,是更加快速的急促抽插。他的大腿与白哲的臀瓣激烈拍打着,让整间卧室都充斥着肌肉碰撞的声响。这声响更加刺激了两人,杜子骁在几次快速的进入后,将白哲翻了个身,从后面再次进入了他。 这个体味让杜子骁进入得更彻底,也让白哲可以更加轻松地承受他的进入。杜子骁扶住白哲的腰,一次比一次激烈地占据他的身体。每次进入都比上一次更深,他几乎要把白哲一分两半似的撞击着他。白哲伏在床上,持续的哼声与低叫里是全然的沉溺与沉迷,这使得他喉咙微哑。他死死地抓住床单,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一枝稻草有什么用呢,他最终沉入了欲望的无边汪洋里。 两人激烈的性爱让满室气温骤升,他们的胸前和脊背都铺满了汗,可强烈的快感却让他们丝毫感觉不到。杜子骁在白哲身体里射了一次,又把他抱在怀中,让他跪坐在自己腿上,用这样的姿势射了第二次。白哲刚开始还记得自己是被怎么摆弄的,后来就已经思维混乱,只能遵从身体最基本的本能。等到他被以侧卧的姿势压在床上,杜子骁抬起他的一条腿,就着残留在身体里的精液再一次进入他的时候,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着窗外,朝阳在地平面尽头露出了一点鱼肚白,他在潮水般连绵不断的撞击中想,天亮了。 然后他头一歪,疲惫地睡了过去。 第34章 白哲再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三点。 刚醒来的感觉是迟钝的,一开始只有视觉苏醒。房间的窗帘被严密拉合上了,四周阴沉沉,很适合睡一个长觉。床头的闹钟时针指向数字3,秒针无声走字。而后慢慢苏醒了听觉。卧室里是安静的,然而隔着一扇门,却能听到外面有节奏的“咚咚”响,像有谁敲门,再听一会儿就分辨得出,是菜刀碰菜板的声响。最后,嗅觉与感觉一起苏醒,空气中仍旧漂浮着两人彻夜欢愉后残留的余韵,白哲动一动身体,腰像折了一样疼。 他勉强坐起身,坐在床边好半天,脑袋还是木的。昨晚杜子骁折腾他到什么时候他早忘了,印象里杜子骁还算有人性,记得事后抱他去浴室清理。可是在浴缸里有没有多做一次呢?白哲想来想去,想不起来。 身上是干干净净的,白哲却还是想再洗一个澡。他随便抓了件t恤在手里,走出卧室,厨房里那人听见门响跑了两步,探出头来,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醒了?” 可惜白哲此刻一看见他就想起昨晚的种种,腰疼背疼屁股疼,随便应了一声就赶紧进了浴室。 他把莲蓬头的水开到最大,水雾蒸腾间,对面的镜子上清楚照出他的样子。他的身体上满是吻痕,红的紫的遍布全身,胸口颈部哪里都有,还有些隐藏在难以启齿的位置上,白哲都不知道杜子骁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是夏天,吻痕这么多,想靠衣服遮一下都不行,白哲真是糟心死了。 他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就坐到沙发上,拿ipad查怎么才能最快去除吻痕。打开锁屏,直接跳出来的ipad桌面背景竟然是他的照片。白哲懒,ipad桌面从买回来就没换过,还是出厂自带那个,会定期改桌面的只有杜子骁。白哲这才意识到两个ipad都没外壳,自己无意之中拿错了。 他抬起眼,就在沙发另一头发现了自己的ipad。于是丢下杜子骁的这一个去抓自己的,抓到一半,他又回来了。 再次滑动解锁,看着桌面背景,白哲撇了撇嘴。 这张照片是三年前照的。 过年的时候杜子骁恰好没戏拍,提前策划了行程去泰国,不光带上了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诸如小桂助理等人,还嘱咐白哲也带上程琳他们。结果到了泰国,杜子骁半夜收拾行李带白哲溜了,两人去海边小村寨单开房,结结实实享受了五天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这张照片就是在泰国拍的,杜子骁带白哲去赶海,一个大浪打过来,杜子骁腿长溜了,白哲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浪拍在沙滩上,从上到下都湿了。他刚狼狈地爬起来,就听见咔嚓一声,杀千刀的杜子骁这时候不来救他,竟然还抓拍! 白哲后来威逼杜子骁把这张照片删了,杜子骁不干,偏要白哲拿美好一夜来换。这美好一夜的含义就是白哲要全程主动,也就是俗称的“坐上来,自己动”,白哲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他本以为这张照片那时候就该删了,没想到至今还留着,还成了杜子骁的ipad桌面。 白哲看着照片上从上到下湿透,头发瓜皮一样盖在头上的自己,愤愤然打开了杜子骁的相册。 你说杜子骁的ipad也没有个锁屏密码,这张照片大喇喇当桌面,万一以后被别人看到,自己多丢人。 等到打开杜子骁的相册,白哲却愣住了。 里面十之八九,都是他的照片。 有四五年前,杜子骁还没用上ipad的时候,用相机拍的,被他特意导了进来;还有些两三年前拍的,杜子骁都没删,甚至有几张被他用美图软件配了些小星星之类的背景,看起来恶俗又幼稚;甚至还有最近的。杜子骁也许闲下来什么都不干,只顾着举着ipad偷拍他,于是白哲坐在评委席上低头与编导说话的瞬间被他抓拍下来,白哲站在舞台上彩排走位的瞬间被他抓拍下来,还有一张,白哲恰好回过头,眼神茫茫然,也被如实记录在镜头中。 杜子骁大约把ipad当成电子相册了,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白哲的照片,挤得他连应用都下载不了几个。怪不得他总抱怨,为什么苹果公司不能出个1000g的ipad呢? 无聊! 白哲心里骂了一句,从许多照片里选了自认为最能体现自己气质的一张,设置成了桌面。 然后他丢下ipad,去厨房找杜子骁。 白哲家的开放式厨房气派极了,可惜装修好后白哲没用几次,都是杜子骁在用。他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撑着桌面,看着杜子骁的背影。杜子骁系着围裙,那围裙是他自己买的,褐色条纹格子,杜子骁还夸赞有巴宝莉的范,实际上淘宝九块九包邮。 白哲没为钱发过愁,哪怕唱片公司刚组建之际需要大笔投资,他也很快就找到徐易孚救急。他家里的装修之低调奢华,恨不得把“不差钱”塞进每块空气里,然而这些到杜子骁面前通通都没用。杜子骁就是有本事用淘宝九块九瞬间把白哲高冷的家变得充满柴米油盐烟火气。 杜子骁原本在备菜,见白哲醒了,就正式进入烹饪程序。他把姜丝葱丝扔到腌肉的碗里,回头想问问白哲想不想多一盘凉菜,没开口,却盯着白哲笑了。 白哲被他笑得发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问:“你笑什么?” 白哲的t恤领子宽大,露出他颈侧三四个红得发紫的吻痕,有一个横在喉结侧边,恨不得穿了polo衫都遮不住。杜子骁一见就想起昨晚,想起今天早晨醒来,看到白哲乖乖卧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模样。他幸福,又高兴,高兴了,禁不住就要笑。 他为什么笑却不敢让白哲知道,白哲脸皮薄,知道了要翻脸,于是杜子骁叹了一声,道:“咱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见个面都难,忙起来恨不得一天到晚连个电话都不通。现在离了婚,反倒像过日子似的天天在一起。” 这句话在白哲心口微微戳了一下,叫他心底某个地方酸楚起来。真的,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要费劲很多心力才能抽出那一点点时间,短暂地见个面。可是见了面,往往也是不欢而散。他们之间有太多心结,也有太多从他人口中听来的流言蜚语。一个解释不清下一个接踵而至,说着说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可是现在离了婚,反倒能够好好听对方讲话,甚至像过日子似的,每天见个面。白哲心中酸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勉强地笑笑,附和一句:“是啊。” 杜子骁笑过,转身继续做菜,一边按工序一道道下锅,一边跟白哲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白哲正跟他聊着,忽然手边手机震动,他凑过去一看,是杜子骁的手机来短信了。 短信是英文,显示了大半条,白哲虽然没看完整,意思已经领略了大半。刚好这时候杜子骁一道菜出锅,盛盘以后端过来放在桌上,白哲指了指手机,问他:“你要去好莱坞拍戏?” 杜子骁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不自然地笑道:“嗯,对。” “这是好事啊,”白哲仰头笑道,“怎么不告诉我?” “刚定下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杜子骁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是个科幻片男三,戏份还可以,打戏多文戏少,给男女主角当绿叶用的。我无所谓这些,就当先去好莱坞混个脸熟,开拓一下事业线,毕竟我也不能靠脸吃一辈子饭。” 白哲问:“导演是谁?” 杜子骁说了个名字,说完像掩饰紧张尴尬似的笑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演好,听说他要求很高。” 白哲听过这位导演,的确如杜子骁所说,要求很高,高到近乎苛刻。跟他合作过的演员无一不被他磨掉一层皮,然而褪掉这层皮后,却个个都成了影视留名的人物。这位导演自带米分丝效应,无论电影题材如何,都获得极高关注度,杜子骁到好莱坞的第一部电影就跟这样的大导演合作,对他来说是挑战,更是常人难求的幸运。 白哲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幸运,大多数幸运背后,往往堆积着不为人知的努力。杜子骁的话语虽然轻描淡写,看来极度不自信,可他为了得到这个机会付出了多少,白哲可以想见。 “你一定没问题的。”白哲鼓励道,“就算他要求高,可是你比任何人都努力。” 杜子骁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努力?” 白哲耸肩,打趣:“我可是记得有个人半年前英文都说不利索,半年后,都能拿流利的英语跟人谈判了。语言关一过,起码能保证你多说两句台词,不是吗?” 杜子骁就知道上次他跟白哲去美国,自己诓他让他给自己做翻译那事,白哲还记在心里。眼下被这么挤兑,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乐呵呵领了,辩解道:“我也是这半年练的,你都不知道,那个外教像魔鬼一样!” 白哲支着额头笑了。 杜子骁拉开椅子,坐到白哲对面,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指。 “我下个月初去美国,决赛结束以后就走。”杜子骁抿抿唇,“电影拍摄周期是两个月,导演要求演员进组后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所以我可能有两个月都见不到你……”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两个月的分离听起来不长,可对如今的杜子骁来说,即便是两个星期也无法忍受。他迟迟拖着这个消息不告诉白哲,也是因为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每次要开口,自己先泄了一半底气。他深深地望着白哲,那一瞬间,他想,要是白哲开口叫他别走,那事业也好,名利也罢,他都不要了。 “以前我们又不是没有两个月没见的时候。”白哲却反手握住了他,温柔地笑了起来,“去吧,两个月而已,我又不会丢。” “你等我回来吗?”杜子骁急切地问。 “当然等你。”白哲笑着皱皱眉,“去拍个戏而已,说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别立这种flag呀。” 饭后两人一起坐沙发上消食,白哲在看程琳邮件给他的公司未来三个月项目列表,杜子骁则继续抱着ipad进行他的微博大业。他发现白哲把他的ipad背景换了,没吵也没闹,反而腆着脸问白哲他拍的好不好。白哲照惯例不理他,他就坐一边自言自语。 昨晚录的节目要过些日子才播,他已经等不及了,不停问白哲节目播出以后会不会炒他跟白哲的cp,要是炒了,白哲能不能顺便回应几句,不用明说,模棱两可就好。见白哲还是不搭腔,他把ipad一扔,屁股蹭过来,头枕着白哲肩膀上,贱兮兮地问:“你今天不去公司啦?” 白哲瞥了他一眼:“都快五点了,还去干嘛?” 这明显是借口,分明是因为你脖子上的吻痕遮都遮不住,不好意思见人! 杜子骁心照不宣地笑笑,故意道:“你公司里不是特别忙吗?不去能行?” “我都半年没休过假了,偶尔休息一天都不行吗?”白哲晃了晃肩膀,“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怎么这么沉?” 杜子骁顺势横过一只胳膊搂住了他,把大脸往白哲跟前凑:“我胖没胖,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白哲面上没反应,耳朵根瞬时红了。他扭了扭肩膀,想甩开杜子骁,杜子骁却无尾熊似的缠上来,把他手里的手机一巴掌拍开了。 “好不容易休个假,你就别看这个了。” “那我干什么?”白哲问。 杜子骁眼珠子在眼里转了一圈,目光停在眼前的钢琴上。 “你给我弹首曲子听吧。”杜子骁道。 白哲巴不得这会儿有个借口离他远点,立刻答应:“你想听什么?” “随便。”杜子骁无所谓,白哲弹什么都好,弹什么他都喜欢。 白哲却不是一个会随便弹的人,他想了想,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杜子骁道:“有首曲子,是我十四岁时候写的,我从来没弹给任何人听过,你想听吗?” 杜子骁点头不迭:“当然想听!这曲子有名字吗?” “有。”白哲说,“叫《lostlove》。” 杜子骁挑着眉笑起来:“失恋时候写的?” “怎么可能。”白哲这辈子就喜欢过杜子骁一个人,这人如今无尾熊似的抱着他,抱得他热出汗,他哪来的失恋,“当时看了本小说而已。” “哦~”果然是内心极度感性的白老师。 白哲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先试了几个音,接着,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右手拇指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那本小说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男女主角年少时相遇,爱情在刹那间绽放的光芒让两人结合。然而生活并不是只有甜美的爱情,还伴有柴米油盐和争吵分歧。当分歧不可调和,他们放弃了这段爱情,各自远走他乡。他们走过许多地方,见过了许许多多的人,经历了战争与流离,也曾在逆境中不止一次地想起对方。十年后,两人在北非的某座小城相遇,彼时男人已经双目失明,女人是当地唯一会说英语的护士。她隐瞒身份照顾着自己曾经的恋人,想作为最熟悉的陌生人,陪伴在恋人身旁,却不知恋人早已从她的声音里辨识出她究竟是谁。于是爱情在十年后重新降临,用这样一种温柔的模样。 在白哲只是个懵懂少年的岁月里,这本小说曾经给了他很深的触动。他在看完结局的下午写了这首曲子,那之后一直作为他的私藏,从未示人。其实这首曲子写得并不严谨,更不惊艳,白哲那之后写过无数首堪称经典的曲子,每一首都比这一首好。可他坐在钢琴前,手指按动琴键,专心弹奏的模样,却让杜子骁觉得,没什么比这首曲子里蕴藏的感情更唯美动人。 他静静走到钢琴前,一手扶着钢琴,近距离看着白哲弹琴时的样子。琴声带来琴身的震动,震动传达到杜子骁掌心,又一路进他的心里去。当你爱一个人到极点时,总会忍不住满怀宠溺地想象在你们相遇前他的模样。杜子骁站在钢琴边,看着弹琴的白哲,就忍不住猜测,那个十四岁,尚且对感情一知半解的少年,是怎样写下这样饱含情意的曲调。 如果真有时光机,杜子骁想,自己一定要到白哲的十四岁去,比所有人都更早认识他,陪伴他,爱上他。 “好听吗?”一曲终了,白哲抬起头,含笑问道。 “好听。”杜子骁走到白哲身旁,他俯下身,一手扶住白哲的肩膀,一手搭在琴键上。琴键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凑过头,轻轻吻住了白哲的唇角。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钢琴前接了个令呼吸都要停滞的长吻。然后杜子骁放过白哲的唇,柔声道:“白哲,我有个愿望,在咱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了,这些年一直都没机会对你说。今天我想说出来,我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白哲勾了勾上扬的唇角:“什么愿望?” “我想跟你在钢琴上做一次。”杜子骁诚恳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哪怕一次也好,我求你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白哲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然后他转过头,狠狠地按下了琴盖。 “嗷——” 杜子骁捂着被琴盖夹肿的手,嘶声哀嚎。 第35章 两个星期后,《最佳唱将》年度总决赛在万人体育场内举行,盛况空前。节目组遍邀圈内大腕,几乎把总决赛变成一场年度明星狂欢。无论音乐圈、影视圈还是时尚圈,但凡有头脸的人物都被请到,实在挨不上边又炙手可热的热点人物,节目组就冠名其为“加油天使”,为决赛选手加油。 身为导师,白哲自然要登台献唱。他特地穿上华伦天奴今夏高定西装,还专门带来一只自己的麦。走出化妆间预备上台的时候,他看到走廊尽头闹哄哄,一堆人众星捧月正往他这边走。白哲往房间里退了一步,想给人让让路,等人快走到眼前才发现,被人头围在中间的是季勤章。 季勤章也看见了他。 那夜季勤章离去后,白哲只在第二天晚上发了条微信问他来找自己有什么事。他没回复,白哲便没追问。今天是两人自那晚后的第一次见面,白哲心里坦荡,脸上也只微笑,季勤章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季先生对白哲的心思,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季勤章往白哲身边这一站,身边人没一个再敢围上去的。不仅不敢围上去,还一个个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其实哪有什么不该听的,两人不过闲话而已。 季先生是圈里有数的几位大金主之一,节目组能请到他可真是好大的面子。季勤章在白哲身边站定,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笑道:“马丁的新作品?” 他说的是白哲身上这件衣服,白哲也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道:“他这季的新作还不错。” “10月底他有个新品发布会,给了我两张邀请函,想叫我跟你一起去。怎么样,有时间吗?”季勤章问。 白哲不置可否,打趣他:“马丁想叫我去,怎么不把邀请函直接发到我这里?” 季勤章面色如常,接话接得流利自然极了:“可能他看你最近忙着做评委,不敢打扰?” 白哲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十月有场演唱会,恐怕会很忙,所以对不起,去不成了,麻烦你帮我跟马丁道歉。”他抬脚迈出门,“不好意思,我要去候场了,改天联系。”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出几步,却听到季勤章在身后叫他。 “小白,”季勤章道,“你现在跟我说话这么客气了?” 白哲皱皱眉,表示自己听不懂季勤章的意思,含糊着离开了。 拐过走廊,迎头撞上一个黑影。 黑影今天穿着迪奥新款定制西装,脚上一双尖头黑皮鞋,有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嬉皮士的味道。他不知道站拐角处暗搓搓听了多久,白哲闭上眼都能脑补出他时而咬牙切齿时而义愤填膺的模样。白哲一头撞进他怀里,他竟然还记得伸手扶一把。白哲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古龙水香味,抬头,正对上那人讥诮的笑脸。 “要约会?”杜子骁酸溜溜说,“十月?” “神经病。”白哲骂。 杜子骁这是刚下台,要抓紧时间回来换件衣服,待会儿回评委席去。谁想到刚好被他瞅见这一幕,于是他衣服也顾不得换了,跟着白哲往台上走。 “凭什么跟他说话不能客客气气?”杜子骁道,“你跟他有那么熟吗?凭什么要跟他亲亲热热的说话?” 白哲不理他。 杜子骁继续跟在后面碎碎念:“那个马丁办发布会为什么叫你跟季勤章一起去?他为什么不叫咱俩一起去?他看不看娱乐新闻?刷不刷微博?知不知道最近不炒罗白cp开始炒杜白了?他微博是什么我去加他关注,我天天艾特他……” 杜子骁的碎碎念简直无边无际,白哲被他吵得头大,想摆脱他,可怜他身边只有一个战斗力为五的助理跟着,摆脱不掉。好在斜剌里小桂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白哲赶紧扬声喊:“小桂!” “到!”小桂看着他笑,激动地喊,“白老师!” 目光移动到旁边,笑容更大:“杜子骁你不是回化妆间换衣服了吗?” 白哲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杜子骁缩了一下。 “我给你两分钟的时间哟~”小桂的笑容越来越夸张,像要吃人,“两分钟后要是你还换不好衣服坐不到评委席上,我就……” 杜子骁“嗖”一下溜走了。 白哲对小桂感谢不迭:“多亏有你。” 女汉小桂拍拍平坦的胸口,爽朗道:“白老师别客气,这都是应该的。”说完了低下头,神秘兮兮地瞥瞥两边,低声问,“不过,杜子骁说他去美国拍戏的时候你会跟他一起去,顺便复婚,是真的?” 白哲:“……” 于是上台后,白哲唱出的第一句词,成功的走音了。 总决赛直播足足进行了两个半小时,除冠亚季军外,还根据网络投票选出了本季最具人气男女歌手,最具潜力男女歌手,最突破男女歌手等,基本做到了只要人气学员就有奖。罗品方虽没能做冠军,却将最具人气男歌手奖杯收入囊中。二十分钟后,在紧张的网络实时投票环节后,他的小师妹,白哲组第一名,摘下了“最佳唱将”的桂冠。 至此,热闹了三个月的年度重磅音乐选秀节目《最佳唱将》落下帷幕,白哲成为当之无愧的冠军导师。 比赛结束后第三天,杜子骁登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 杜子骁参演好莱坞名导新片的消息十分轰动,不光因为导演厉害班底好,还因为杜子骁的角色再也不是什么酱油,而是扎扎实实戏份充足的男三。甚至有知名影评人放话,说以前去好莱坞的中国艺人不过是去打酱油混脸熟,回来好赚同胞的钱,他对那些艺人通通瞧不上,唯独觉得杜子骁这次很有搞头,说不定能在好莱坞闯出属于中国人的一片天。那影评人在圈里很有地位,以不收钱,敢开骂闻名。他一发声,圈里其他影评人也纷纷发声支持,搞得杜子骁自己都有点懵,傻乎乎问小桂,这叫不叫捧杀。 白哲原本打算亲自去机场送他,时间也一早就空出来了,走前一晚,杜子骁却给他电话,叫他别去。杜子骁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自己最近几天看剧本看得累,一会儿又恶狠狠嘱咐他千万离季勤章那个衣冠禽兽远一点,就是不肯明说为什么不叫白哲去送机。 然而白哲听懂了。 杜子骁是怕自己去了,他就舍不得走了。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于现在的杜子骁而言,真的难熬。他刚尝到白哲给予的一点甜头,想要更多,这时候却强行把他扔到地球另一边去,无异酷刑。白哲不知怎么安慰他,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乱七八糟,又是酸楚又是不舍。然而彼此都是成年人了,感情很多时候就是要让位于现实,何况又不是再不回来,于是白哲安慰了杜子骁一通,便答应了他。 第二天就真的没去送。 可怜杜子骁在机场望眼欲穿,直到坐上飞机还在期待白哲会不会突然出现给自己一个惊喜。确定左邻右舍坐着的都是陌生人,也不是白哲戴着面具坐在后排座位等着飞机起飞后吓自己一跳后,他的精神彻底地萎了下去。 小桂在一旁看到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半是心疼半是无奈道:“还不是你不让白老师来的。” “那他就真不来吗?”杜子骁小声嘀咕,两根食指的指尖绕啊绕,“不开心,不开心,不开心……” 小桂一巴掌扇了过去:“别特么卖萌,就你事儿多!” 杜子骁飞机降落的同一时刻,白哲也开始了新的工作。 《最佳唱将》虽然落下帷幕,但白哲与节目组的合作才刚刚开始。根据早前签署的协议,白哲的唱片公司成为节目组唯一的唱片合作方,全权负责选手的唱片及演出事宜。这对唱片公司的发展无疑打了一剂强心剂,可以说,只要一切运作正常,白哲的公司将会在未来一年里迅速成长,并在很快的时间内成为业界翘楚。 白哲白天忙工作,晚上入睡前却养成了一个固定的习惯,就是打开微信,看杜子骁今天又发了什么过来。虽说导演要求演员进组后就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实际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大家不过做个样子哄哄导演而已。杜子骁最开始严格遵守规定,直到有一天发现女主角在偷偷跟男朋友电话吵架,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美国人也耍小聪明啊。 于是他隔三差五,有空就拿微信给白哲发消息。这些消息不固定,有时候一天好几条,带照片带语音,还有小视频,有时候却好几天一条,且内容简短,还是文字消息。白哲每天睡前都打开看看,回他几句,有时候太困,回着回着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手机紧紧搂在怀里,像以前两人一起入睡时,他搂着杜子骁的胳膊一样。 有一次偏偏巧,白哲回过去的时候,杜子骁刚好在线。两人你一条我一条,白哲问他你怎么敢抱着手机玩,不怕导演发现?杜子骁说不怕不怕,导演困了,正补觉呢。说完这句不算,紧接着又发了一条。 “想看国际名导的睡容吗?我给你拍一张!” 没一会儿,一张照片传了过来。照片里,杜子骁一手高举手机,四十五度角俯拍,一手放在腮边,摆一个“耶”的手势。在他身后,国际名导正仰躺在躺椅上,胸口盖着午睡毯,半张着嘴呼呼大睡。 白哲盯着这张照片笑,笑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 他伸出两指,按在屏幕上,放大,放大…… 妈呀,导演的眼睛是睁着的! 导演醒了! 白哲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给杜子骁发消息:“你怎么样?” 三天后,杜子骁回了。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文字信息非语音。 “还活着。”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白哲的唱片公司多个项目同时进行,既筹备白哲十月的个唱,又在趁热打铁,为《最佳唱将》的人气选手筹备新单曲和专辑,还有位之前签的新人专辑已经完成制作,正在统筹发行。眼看着形势一切大好,这一日,程琳却给白哲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咱们的资金现在出现缺口,”程琳说,“就算能支撑着做完新专辑的发行,可我担心后续的项目会受影响。” 白哲当时正在办公室看财务报表,正看到程琳说的问题。他把账目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皱眉道:“徐易孚的资金还没到账?不是上个月就该到了吗?” “他那边一直在跟我们打马虎眼,说很快就会到账,却一直没到。最近我忍不住联系他本人,结果发现,他的号码成了空号。”程琳站在办公桌前,一脸焦虑。 白哲微微皱眉。他与徐易孚的前期合作非常愉快,徐易孚也投入了大笔资金。以他对徐易孚的了解,这是个商人,商人重利,在投入资金还没回本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以这种凭空消失的方式退出? 他就有钱到能拿这么大一笔资金打水漂玩? 白哲不信,他拿起手机:“我试试。” 他快速拨号,电话在一阵静默后,传来机械而刻板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白哲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他抬起头,程琳恰好也望向他。这个从来处变不惊的女经纪人眼中少见得出现了焦虑与恐惧,仿佛白哲这一通电话,把她最后的指望都打没了。 “我问了很多朋友,想找徐易孚这个人,可没人找得到他。”程琳的声音里充满掩藏不住的怕,“白老师,徐易孚是我们最大的出资方,他要是失踪了,后果非常严重。” 唱片公司许多项目在同时推进,推进的每一步都需要钱,现在账面上的资金缺口非常大,程琳把话说得十分保守,实际上,在勉强做完新专辑发行推广之后,公司还有没有钱再推进别的项目都是问题。《最佳唱将》人气学员的唱片及演出代理权是香饽饽,想抢的人有的是,一旦白哲这边传出不利消息,这项代理权随时可能易主;白哲的演唱会也在紧张筹备中,虽然广告赞助收回大部分投入,然而一旦唱片公司出现问题,广告商质疑白哲公司能力,进而撤出赞助也不是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徐易孚是唱片公司最大的投资方,他凭空消失,可能会影响到其他投资人的态度。唱片公司开销巨大,靠白哲一个人是撑不住的,就算强撑,又能撑多久呢? 到时候,项目后续推进跟不上,前期投入全白费,白哲的唱片公司只剩下一条路走,那就是—— 破产。 第36章 徐易孚彻底失踪了。 他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随着他的失踪,一切开始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唱片公司账目上的钱在用于新人歌手专辑宣发后所剩无几,白哲紧急调了一笔款项解了燃眉之急,但这笔款项只是杯水车薪。徐易孚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受此影响,公司其他投资人对公司未来发展持保守态度,好一点的,不愿继续注资,抱手观望,更保守的,则开始考虑是否继续与白哲合作的问题。甚至有位投资人作风强硬,带着秘书闯到白哲办公室来,要求立刻撤股走人。白哲安抚无效,只好答应。退股之后,本就不容乐观的公司经营状况雪上加霜,白哲的公司像摇摇晃晃走在悬崖边缘,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下万丈深渊。 唱片公司出问题的消息不胫而走,某媒体甚至将此当作大新闻,打算好好八卦一番。好在消息提前被白哲发觉,好一番公关才将此事压下。然而在圈里,白哲创业不成即将破产的消息还是发酵般成为圈中私下里热议的新闻,以至演唱会赞助商有所耳闻,还专门打电话来,委婉地表达了对于白哲是否还能圆满完成这一场演唱会的担心。 白哲在圈中混了多年,人缘是好的,人脉是有的,奇怪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人缘和人脉都不顶用了。面对白哲的来访,对方无一不礼貌拒绝,短短两星期,白哲几乎把所有办法都想了一遍,可唱片公司的窟窿就是填不上。 “其实我们还有个办法。”程琳说,“季先生。” 白哲没有接话,他坐在车里,转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cbd高架桥上又在堵车,他们要赶赴的一场饭局已然迟到。其实这饭局去了也没什么用处,白哲闭上眼就能想到今晚是什么样的场景。 双方见面,互相吹捧,对方说白老师我真喜欢你的歌,你的专辑我买过,演唱会或许也听过,前几天每天守着电视看你的节目。什么?投资?唉,市场不景气,我们的日子也是捉襟见肘。对白老师的情况我们十分同情,可是爱莫能助。来来,吃菜,吃菜,喝酒,喝酒。然后双方礼貌地结束饭局,白哲再找下一个能帮助自己的人。 刚开始白哲还很不能适应这样的情形,每次被拒绝后都觉得脸上像被火烧了一样,火辣辣的难受,后来就习惯了。哪来时间尴尬?哪有精力伤心?唱片公司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经营一天,就是砸一天的钱进去,账上的资金快成负数了,白哲的时间和精力要留着解决问题,这时候怎么可以有别的情绪? 为了缩减开支,白哲把司机都裁撤了,出门谈事,要么他开车,要么程琳开。他忙了一天,精力不济,程琳心疼他,主动坐上驾驶席。两人一路无话,忽然,程琳就冒出了这一句。 “季先生其实前几天有打过电话给我,侧面打听了你的情况。”程琳暗中观察着白哲的表情,“他叫我好好安慰你,还说会帮我们调查徐易孚的下落。季先生很愿意提供帮助,白老师,如果我们向季先生求助,他一定……” “再等等,”白哲疲惫地捏住了眉间,程琳注意到,前些天斩钉截铁的拒绝,变成了今天模棱两可的“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过两天事情就有转机了。” 这一等又是一个星期,一切没有转机,反而比之前更差。期间程琳又提过几次向季勤章求助,白哲模棱两可,就是不松口,直到那一日,季勤章把电话打到了白哲的手机上。 “小白,”季勤章的声音永远温柔又体贴,偶像剧里最称职的男主角也不会有这样的声线,“你昨天去见了陆总?” 陆总是圈内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总,地位很高,几乎与季勤章平起平坐。之前他一直在国外度假,回国后白哲第一时间向他求助。他没有拒绝,只是有附加条件。 他喜欢程琳,他想让白哲把程琳借他几天。 白哲起身就走了。 这事他没对任何人讲,生怕漏出一丝风去被程琳知道,否则以程琳的性格,说不定真会拿自己去换。 陆总是白哲的最后一条路,陆总都不肯帮忙,白哲已经没有路走了。他坐在办公室,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最佳唱将》制作公司发来的传真,与他商讨终止合作,左上角,公司的财务状况刚刚做成一份新表格,明明白白标注着公司难以为继的财务状况。在季勤章打电话来之前,公司又有一位股东提出退股,语气强硬态度坚决,白哲连安抚他的力气都没费,就同意了。 他从出道之初就有个愿望,想成立一家自己的唱片公司,做自己喜欢的音乐。所以当公司终于成立之后,他付出了大量的心力。发掘新人,签下实力唱将,与当红电视节目合作……如果没有出现资金问题,公司本该大踏步向前发展,可是现在,一切即将化为泡影。 白哲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压力都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把传真推到一旁,淡淡地应道:“嗯,见了。” “受委屈了?”季勤章叹了一声,“你别往心里去,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还说哪天要请你吃饭,当面向你道歉。” “不必了,”白哲冷冷地回绝,“是不是玩笑,我听得出来。” 季勤章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小白,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不好受,勤哥很心疼你。别再去别人那里碰壁了,到我这里来吧,勤哥帮你。” “谢谢你,”白哲勉强笑了笑,“不过我自己可以。” “嘴硬。”季勤章柔声呵斥了他一句,“程琳都告诉我了,至多再有一个星期,如果款项还不到位,公司就要宣布破产了。小白,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勤哥的帮助,你要是为自己的事拒绝我,勤哥什么话都不说。可你想想,这仅仅是你自己的事吗?” 白哲没有说话。 “你嘴硬不要紧,公司破产,你不过换家公司打工而已,可唱片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公司破产了,他们呢?靠什么吃饭?小白,你平时理想主义,我不管你,可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要还是一意孤行,就太自私了。”季勤章说着说着,语气严厉起来,“更何况,接受我的帮助是什么丢人的事吗?我们白纸黑字签合同,我注资进去,年底要分红的,也不是白拿钱给你用。银货两讫的事,我尚且坦坦荡荡,你怎么反倒扭扭捏捏了?” 白哲轻轻捏住了眼前的签字笔,无意识地旋转起笔帽。 季勤章极少呵斥他,印象里连语气重点的话都不跟白哲说,就连当初白哲告诉他自己偷偷跟杜子骁去美国结婚了,他也只是错愕地张了张嘴,开口时却还是理智地表示了祝福。白哲知道他是真的急了,这让他想起两人少年时,那个遇见什么都波澜不兴的季家二少爷,就只有在白哲的事情上会着急上火,表露出一点属于少年人肝火旺盛的情绪。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季勤章似乎还有点气,白哲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粗重而缓慢的呼吸,然后季勤章轻咳一声,语气稍缓:“小白,下午我一直在公司,你要是想清楚了,就过来,我们详细谈一谈。你要是还不愿意,也没关系,这通电话当我没打过,我也不会再过问这件事。” 他说完,似乎就要挂断了,可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低低地叹了一声,“小白,以前要是有人告诉我,你如今会跟我这么见外,我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现在……”他自嘲地笑起来,“算了,我……” “勤哥,”白哲忽然站了起来,他丢开笔,从旁边拿起西装外套向门外走去,“我现在过去。” 季勤章的公司离白哲不远,开车半小时就到。白哲到时,季勤章的助理已经等在门口。她带白哲走总裁专用电梯上楼,一边走一边向白哲道歉,说实在不巧,十分钟前刚有位客人到访,季先生正在会客。她再三道歉,将白哲引进茶室,茶水招待,态度周全到白哲都有点不好意思,婉言叫她先忙,自己在这里等就好。 助理见他是真的不想自己陪伴,才礼貌地笑笑,起身出门。白哲对季勤章这里的构造非常了解,其实根本不用人陪。他知道出门左拐两个房间就是总裁办公室,助理在他隔壁房间。这间茶室本来是没有的,后来为了会客方便才临时改造。眼前这张台子是白哲跟季勤章一起去东南亚买回来的,当时走访了许多村镇,才选中了这块原木。手头喝茶的杯子是紫砂大师所赠,白哲有一套一模一样的,放哪里去了呢?他不记得了。 白哲靠在沙发上,细细数来,自己大约有一年多没到季勤章公司来了,季勤章这里的摆设丝毫没变,可他与季勤章的关系却在这一年里改变了许多。 他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季勤章的帮助,他下意识就选择拒绝。 印象里最后一次接受季勤章伸出援手是他跟杜子骁闹离婚那时候,他浑浑噩噩,明明是他提出离婚,却在提出之后下意识开始逃避。他反感听到与离婚相关的字眼,明明该好好找个律师替自己出面解决一切事宜,可他见了律师,连“离婚”这两个字都说不出口。相对的,杜子骁倒是积极应对,找了美国当地知名律师,财产分割细到一根头发丝都要计较,仿佛打定主意一分钱都不想给白哲留。如果那时不是季勤章帮他找来自己熟悉的律师,这场离婚大戏闹成什么样子,真是难说。 白哲想到当年离婚时候杜子骁那咄咄逼人的嘴脸就生气,他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那套公寓,杜子骁还不罢休,连那套公寓都跟他抢。白哲当时真是心酸又心寒,打定主意离婚以后各走各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个人,谁想到现在又会跟这个人搅合在一起。 真是躲都躲不过去。 他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微信。这段时间忙又累,晚上回到家,他一沾枕头就睡着,根本没空看杜子骁给自己发了些什么,打开微信才发现,杜子骁的信息密密麻麻摞了好多。有他的自拍照,有几条背景嘈杂的语音消息,还有条文字信息,是当地时间晚上三点多发的,问他最近好不好。 白哲这里有多么焦头烂额,不知杜子骁远在大洋彼岸是否有所耳闻。白哲猜他大约是知道的,毕竟杜子骁向来耳报神多,还有个什么八卦都了如指掌的小桂在国内。然而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白哲根本不打算向杜子骁提及此事。一来杜子骁远在国外,鞭长莫及,白哲不想说出来叫他担心;二来,说出来杜子骁又能帮什么忙呢?连白哲自己都搞不定。 大约还有“三来”,白哲说不清楚。有时候人遇到了过不去的坎,能向身边所有人诉苦,却唯独只瞒着心里最在乎的那一个。或许怕他担心?或许不好开口?总而言之,白哲选择不提。 杜子骁那句“最近好不好”是三天前问的,大概见白哲没回,昨晚又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忙。白哲轻轻笑了,手指触动屏幕,回道:“不需要,我很好。” 没想到杜子骁竟然在线,很快回复过来:“真的?” 白哲笑容更深:“真的。” “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按时睡觉?” “有。” “不信。拍张照片我瞧瞧。” 白哲自拍了一张。 几秒钟后:“瘦了。” 白哲无话可说,他确实瘦了。 杜子骁的消息紧接着发过来:“没有过不去的坎,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又一条:“当年我从偶像剧转去拍电影,导演还不是一边利用我的人气一边不待见我,现在呢?呵呵,爷在好莱坞!” 白哲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问:“我是不是很自私?” 杜子骁:“?” “我太理想主义,又纠结自己心里那点小洁癖,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却不顾身边人死活。” 结果这条刚发出去不到一秒,杜子骁就回了一条:“有句话我一直不想说。” “既然你问了,我只好告诉你。” “是你逼我讲的。” “你是个圣母。” “还是个纠结矫情的圣母。” “……” “有人说你理想主义?还说你只顾及自己的感受,不顾身边人死活?” “这么说的人一定知道你最受不了这种话,故意拿这话激你。” 停顿了有半分钟。 “你现在是不是在季勤章那里?” 白哲无言以对。 “我在。”他回。 “离他远点,他没安好心!” 然后配了一个“你四不四洒”的表情。 白哲笑了。 “好。” 他给手机锁屏,起身出门,左拐。来的路上他一直在犹豫,越是靠近季氏大楼,心里越是七上八下不踏实。有个声音叫他回去,快回去,可又有个声音反复质问他你就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公司破产,员工失业?到最后,连白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 他先是去季勤章助理门前敲门,助理不在,不知去了哪里,他这才站到季勤章门前。门内传来助理低低的说话声,白哲心想,原来助理在这儿。 他抬起手,刚要敲门,就听到门内传来了季勤章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徐易孚还敢提别的要求?他真是得寸进尺!” 徐易孚? 白哲心中一顿,将手缩了回去。 “您放心,只是贪心不足而已,我已经把他打发了。他想要的您都给了,他也不敢跟您硬抗,不过是想借机多捞点好处而已。” “他要是识相,我倒是不介意多满足他几个要求,既然他这么不识相……”季勤章冷笑一声,下半句淹没在喉中,“白哲呢?” “白老师在隔壁茶室等您。”助理说。 “这件事他还不知道吧?” “这怎么能叫白老师知道呢?”助理轻声笑了,“季先生,需要我把白老师请过来吗?” 季勤章大概点了点头,然后屋内响起了助理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 下一秒,门开了。 第37章 账目往来应该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一张,虽然没头没尾,却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白哲单手撑着身子,只瞥了一眼,心就凉了半截。心底有个确凿的猜测浮了上来,他却不敢信,想要探手把那张纸抓过来仔细地看一看,却有人先他一步,将纸抢走了。 他抬起头,季勤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慢地将纸撕成了一片一片。 白哲的心在他的动作里凉透了。 他扶着桌子边沿缓缓起身,目光始终盯着季勤章,像盯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似的,良久,才缓缓道:“你跟徐易孚认识?” 这一摞账目往来记录本是要销毁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毁掉,就被白哲看到。事已至此,季勤章无可辩解,也不打算辩解,冷笑一声,坦然认了:“对。” 白哲不傻,前因后果一串连,他就想明白了。 “我跟徐易孚相识根本就不是巧合,是你安排好的。我不接受你的帮助,你就通过他向我注资。原来我最近的财务危机都是因为你……”白哲僵硬地笑了一下,“怪不得我当初叫人查徐易孚的底细时什么都没有查到,我以为他真的身家清白,其实你早就把我架空了。去调查的人,徐易孚,他们都是你的人,要骗我,不过编句谎话而已。真可笑,杜子骁当初劝我不要接受徐易孚注资我怎么都不肯听,原来他才是对的。” 季勤章现在听不得“杜子骁”三个字,天知道他从很早之前,杜子骁只是个三流艺人的时候就想动用自己的人脉封杀杜子骁。要不是怕引起白哲的反弹,杜子骁如今连娱乐圈都混不下去。现在他跟白哲撕破脸,对杜子骁的厌恶也不必再伪装了。 “勤哥,最近我到处碰壁也是因为你吧?唱片公司未来前景美好,此时注资有百利无一害,何况我把姿态放得很低,这样天大的好事谁会不想来分一杯羹?偏偏,没一个人肯帮我,甚至还有股东闹着要退股。我早该想到,除了你,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白哲只觉得胸口剧烈收缩着,每说一句话,心脏就像被人攥住了一样透不过气来。 即便白哲怀揣着再大的恶意去揣测,也想不到季勤章竟然有这样卑鄙的手段。唱片公司是白哲的心血结晶,但凡顾忌一点白哲的心情,都不会拿唱片公司下手,而季勤章竟然从唱片公司筹建之初就在打他的主意。这条线布得这么长,这么隐秘,白哲真想给他鼓掌三声,赞一句好一个季先生。 “你不过就是想让我低头而已。”白哲冷冷道,“你不过就是想逼得我走投无路,不得不求你,不得不向你低头。勤哥,你好计谋,我服了你。可我要是你,收网不会收得这么快。你要是再等等,等唱片公司再发展壮大一点,那时收网,我不会拖这么久,一定第一时间就来求你。” 季勤章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白哲知道自己说对了,季勤章的确想将线布得长一点,网布得大一点,然而是什么让他这么沉不住气,竟然现在就提前动用了自己的棋子呢? 白哲微微笑了。 “我跟杜子骁接吻就这么让你生气吗?”白哲讥讽道,“你发狂到要用整个公司来逼我就范?” 季勤章静静地站在白哲对面,不辩解,不回答,只噙着一抹不屑地笑看向白哲。那个温柔体贴的季先生全然消失了,眼前这张冰冷无情的脸孔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白哲扶着桌沿,深深地叹了口气。过往的许多事情纷纷涌上心头,一旦认清对方的真面目,那些讲不通的也都能讲通了。白哲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语调里微微带了点疲惫:“勤哥,有件事,我之前问过你,现在想再问你一遍,你对我说实话,好不好?” 季勤章目光微动,片刻后,答道:“好。” “那天下午,我跟杜子骁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我去了录音室,没多久,你来找我。那天晚上要录歌,我就抓紧时间睡了一会儿,醒过来,你已经走了。”白哲细细回忆道,“杜子骁后来跟我说,他当时去录音室找过我,看到咱们两个在拥吻。我不记得我吻过你,你也说没发生过这件事。我那时以为杜子骁是自己出轨心虚,所以也要往我身上泼一点脏水才舒服,现在我觉得,或许杜子骁没有骗我。勤哥,当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过去,不管杜子骁怎么为了季勤章拈酸吃醋,可到底白哲没真跟季勤章发生过什么,他不过是闹一闹就罢了。有时候闹大了,白哲笨拙地哄几句,他就好了;有时候小打小闹,白哲都不用哄,他自己也能消化。 唯独那一次后,用杜子骁的话讲,他是彻底伤了心。他觉得自己对白哲的所有信任都喂了狗,原来恋人早跟别人在一起了,还把他当个孙子耍。 所以白哲提出离婚,杜子骁二话没说就答应。虽然后来的后来后悔了,但是当时,支撑杜子骁一口答应的,真的就只是他亲眼所见的这一个吻。 季勤章听白哲问起这个,浓眉微微地挑了起来。他不屑地笑了一声,淡淡道:“杜子骁来的时候,你睡着了。隔着玻璃,我老远就看见他了。他带了个保温桶,里面可能装了点吃的,想找你赔礼道歉。我看到他走过来,就拦腰抱起你,把你的胳膊搭到我脖子上,好像你在向我索吻一样。小白,你不知道你当时睡得有多熟,我抱着你吻了那么久,你丝毫没有反应。你的唇美味极了,我本来只是想让杜子骁误会,吻着吻着,就舍不得放手了。我不知道杜子骁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走的时候竟然还把保温桶落下了。那保温桶我后来扔了,反正你们以后也没可能了,留着这个干嘛呢?” ——这就是真相了。 白哲喉头发紧,他几乎能想到,当杜子骁隔着玻璃,看着自己的爱人在向别人“索吻”时,内心该有多么震惊和痛苦。 他是来道歉的,可是他的爱人根本不给他道歉的机会,就已经宣布他出局了。 “杜子骁说,他那段时间虽然常常泡夜店,可是从没跟人胡来过。只有那一次,被我看到了。”白哲深吸一口气,“可是传言传得那么凶,说他每天都带不同的人去酒店,连我都信了……勤哥,这里面又有多少是你的手笔?” “小白,你知道你最受不了什么吗?背叛。哪怕今天杜子骁突然向你坦白,他不爱你了,要跟你分手,你都能平静地同意。可唯独有一点你忍不了,那就是背叛。杜子骁一边跟你在一起,一边背着你跟别人滚上床,这碰了你的底线,你无论如何都忍不了。”季勤章笑道,“所以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事实是,杜子骁的确出轨了,还是你亲眼所见,捉奸在床。我可没神通广大到,能把一个大活人安排到杜子骁床上去。” 对于传言,白哲向来是不听也不信的。 可那段时间他跟杜子骁的感情太糟糕了,每次见面都会大吵,吵完了过很久才和好。传言就像人抵抗力最低的时候侵袭人体的病毒,白哲抵抗再三,难免听了进去。再吵架时,这点梗在心口的东西就拿出来吵。杜子骁开始的时候还气愤,说外面的人这样说我也就罢了,你竟然也怀疑我?次数多了,杜子骁干脆就承认了,对,我是在外面勾三搭四又怎么样?你跟季勤章又好到哪儿去了? 所以他们的感情,这一笔烂账,谁都有错,谁都不无辜。 许许多多,白哲到今天才一点点想清楚。他看着季勤章,那种心脏被紧紧攥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竟一点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深处萌芽的一丝丝心疼。 他忽然就想起此刻身在大洋彼岸的杜子骁。 “你说得对,背叛的确是我的底线,所以看见杜子骁跟别人在床上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提出离婚。我觉得没必要再给他机会,也没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离婚,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个不可原谅的错误,除了离婚,我们没有第二条路走。”白哲喃喃道,“就算他后来告诉我他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会在他床上,我也没打算听他的解释。我觉得这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们滚上床了啊。” 白哲微微垂下头,轻声笑了:“杜子骁说我是个纠结又矫情的人,的确如此。我总是要求自己保持理智,做出最理性的选择,其实我的感情常常与我的理智背道而驰。离婚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出轨是不可以被原谅的,一旦发生了这种事,只有离婚这一条路走。我甚至根本不敢静下心来问一问自己,你舍得吗?” “对,我是喜欢杜子骁。我放不下他,也舍不得他。我生他的气,可他可怜巴巴地在我面前道歉,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就心软了。”白哲的笑容里如释重负,“我就是没出息,我就是会为了他,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底线。勤哥,我曾经是真的决定一辈子都不见他,可我现在才明白,如果他真的一辈子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很想他。他是出轨了,可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当局者迷,身为局外人,季勤章比白哲更早就看清了他内心的纠结与犹豫。所以他以朋友的身份介入其中,替白哲联系相熟的律师,督促律师尽快拿下这一场离婚官司。他本以为离婚后白哲会如自己所说,再也不见杜子骁,到那时就算白哲把一切想清楚了也于事无补,谁想到,这两人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走到了一起。 这世界上大概没人比季勤章更不希望两人在一起,他冷冰冰地瞅着白哲,讥笑道:“你宁可接受一个出轨的人,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你不过是想让我低头而已。”白哲嗤笑道,“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跟向你低头的。” 他越过季勤章,径直走过去,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好好地放进口袋里。起身的刹那,余光里一个身影一闪,下一秒,他被人重重地按倒在沙发里。 “小白,刚刚的话我当你没说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季勤章死死地按住他,按得他喘不过气来,“这辈子,凡是我想要的,从来不会要不到。白哲,我在你身上花费了这么多心血,我一定要得到你!”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白哲冷冷回道。 第38章 话音刚落,白哲腰肢一挺,猛地起身,想趁季勤章松懈之际逃脱他的束缚。季勤章无论体力和重量都完胜白哲,何况以他对白哲的了解,根本不可能容白哲有逃脱的机会。 他大手一抓,白哲只刚刚起身就被他重新按了回去,然后季勤章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凶狠地吻了上去。 白哲不断挣扎,季勤章一边制止,一边强硬地吻他。如果说刚开始季勤章还抱着强吻的心思,吻到后来已成撕咬。季勤章单手拉高白哲的双臂,另一手捏开他的下巴,叫他不能逃避自己的吻。他将舌深深地送进去,贪婪地舔过白哲口腔每一处,甚至反复搅动着白哲的舌尖流连。 白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要不是这几天胃口不好没吃多少东西,真恨不得全都吐在季勤章嘴里。他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恨季勤章的一天,那些少年时两小无猜的感情,到此刻,竟然都成了令人想起来就心寒的过去。 季勤章餍足地吻过,发觉白哲的挣扎渐渐虚弱下去,便放松了对他的钳制。季勤章早就发现,白哲并不是个多么强硬的人,甚至很多时候,当对方比他强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软下去。此时此刻,白哲卧在季勤章怀里的样子就十足听话又乖巧。 如果白哲老实,其实季勤章真的不介意把他宠到天上去。他温柔地抚摸着白哲的脸颊,舌尖模仿着进出的动作在白哲口中游移,感受到白哲在他怀中不可抑止的瘫软,他的双手缓缓下移…… “唔!” 舌尖剧痛,紧随而来的是一拳凿向胃部。口中血腥气铺天盖地弥漫开来,季勤章吃痛,不得不松开抓住白哲的双手。白哲终于得到机会,他手脚并用从沙发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 一步,两步,三步…… 唯一的出口近在咫尺,白哲一把抓住门把手。第一次扳动,他的手都是软的,丁点力气都使不上;第二次,他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终于压下了把手! ……太迟了。 季勤章几步抢到他身后,扳过他的肩,一巴掌甩得他摔倒在地。季勤章手劲极大,这一耳光毫不留情地打下来,打得白哲眼冒金星,足足有十几秒钟的时间,大脑是空白的。季勤章还不罢休,见白哲摔倒在地,两步跨过去,骑在他身上,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白哲直接被打得昏厥过去。 季勤章根本无所谓白哲是否意识清醒,他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白哲与杜子骁在车里激吻的情景。他知道白哲放不下杜子骁,可亲眼见到两人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接吻,还是让他怒火中烧。季勤章向来沉得住气,他能花十几年时间守在白哲身边,只为让白哲对自己低头,别的更不在话下。然而就是那一刻,季勤章沉不住气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再不出手,他将再也没有机会。 于是季勤章提前收网,他像个焦虑的猎人,急躁地等待着白哲钻进自己的网中,甚至在白哲犹豫不决的时候,假装好意引他入网。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白哲本是他最甜美的猎物。 来往账目表被白哲看到的那一刻,季勤章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辩解的必要了。以白哲的机敏,举一反三,自己多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无所掩藏。索性就大大方方承认了吧,既然撕破脸,彼此也没必要为了顾忌在对方心中那点名存实亡的形象了。 季勤章捏着白哲的下巴,再度占据了他的呼吸。 白哲的昏厥并没持续多久,意识再度清醒的刹那,他的耳边是嗡嗡作响的耳鸣声,而后才意识到自己正被强吻。大脑在一瞬间做出反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作根本没有苏醒的样子,放松身体,一边配合季勤章的吻,一边悄悄摸索着身边。 季勤章吻过他的唇,进而撕咬他的耳垂。他时轻时重咬着白哲的耳垂,开始像在把玩,而后不知想到什么,竟一用力,生生将白哲的耳垂咬出血来。白哲疼得浑身一颤,右手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烟灰缸! 是摆在茶几上的烟灰缸! 大概他刚刚在沙发挣扎的时候一脚把烟灰缸踢到了地上。 白哲简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更加放松身体,让自己显得昏迷不醒,同时手指尽力挪动,一点点将烟灰缸的边缘抓在手中。季勤章伏在他耳畔吻得起劲,一会儿舔舐他伤口处涌出的血,一会儿撕扯伤口边缘,让伤口破得更大。白哲听到他含混地叫自己的名字,就在这一刻,他猛地抬手,将烟灰缸砸向季勤章头顶。 季勤章的身体应声软了下去。 这一下,白哲都不知道自己使了几成力,只觉得季勤章都晕过去了,他的右手还是麻的。他不敢耽搁,生怕待会儿季勤章醒来,自己就跑不掉了,于是小心地挪开季勤章的身体,站起身来。 走到门边,他想了想,折返回来。 季勤章没出血,只是头顶肿起一块大包,应该是被砸晕了。白哲反复确认过他没事,这才转身,迅速地走出了屋子。 总裁专用电梯除季勤章及助理外无人敢用,白哲直接搭总裁电梯到停车场,直到坐进车里,才意识到自己心脏跳得快蹦出胸口了。他拉下头顶的遮阳板,推开挡板,露出镜子,镜子里,他真是狼狈不堪。 两边脸颊都肿了,左边嘴角更是出现了紫红的淤血。他的衬衫扣子全被扯掉,胸口红红紫紫,是被人或掐或吻出来的痕迹。侧过头,耳垂还在流血,黄豆大的伤口,一碰就生疼。 白哲根本不敢想,要是没有及时逃出来,自己这会儿正在遭遇什么。 他把车钥匙插进车里,试图发动车子,可浑身抖得根本没有力气。他反复试了几次,车子就是在原地不动。白哲怕极了,他微微缩着脖子,往来路张望,怕极了季勤章这会儿苏醒,会追自己到停车场来。恰好这时,口袋里手机忽然来电,这骤然响起的铃声让白哲身子一震,几乎低叫出声。 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碎了,却还能勉强使用。屏幕上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杜子骁。 白哲下意识拒接了。 他再次发动车子,勉强发动起来,还没踩油门,杜子骁第二通电话已经过来了。 白哲想了想,选择接听。 “白哲,你怎么样?”杜子骁的声音听来着急万分,“你没事吧?发消息你怎么不回?” “我……”白哲一张嘴就牵动唇角伤口,疼得他嘶嘶抽凉气,“我没看到。” “你没事吧?”杜子骁敏感地听出来白哲不对劲,“季勤章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白哲想都没想就答道,“我早就从他那出来了,刚刚开车呢,所以没看到你的消息。你有什么事儿吗?” “我担心你,想问问你怎么样。”杜子骁狐疑地问,“你真的没事?” “没有,我很好。”白哲笑了笑,“既然没事,就这样吧。我开车呢,不多聊了。” 说完他紧接着挂断电话,发动车子,像身后有人正在追他似的,疾速开出停车场。 杜子骁没有再打来,只是下午刚过五点,小桂就提着大包小包到了。 这一看就知道是杜子骁不放心,派人亲自检查来了。好在白哲有先见之明,没回公司,直接回了家,把难缠的小桂丢给同样难缠的程琳。 期间白哲电话不断,两个是小桂打来,一个是程琳打来,白哲通通没接。 一小时后,程琳又打了通电话,白哲这才接了。 “走了?”白哲问。 “走了。”程琳说。 险些被季勤章强暴的事白哲没对程琳说,一来说出来徒惹她担心,二来,这种事白哲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开口?可程琳是怎样的七窍玲珑心,白哲不说,她猜都能猜到个大概。 从这天以后,程琳再也没说过季勤章一句好话,谁说她就开骂。 “她信了吧?”白哲问。 “不知道,”程琳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小桂鬼主意一点不比杜子骁少,信不信真不好说,何况就算她信了,杜子骁肯信吗?白老师,你最近几天还是不要到公司来了,她再来找你,我帮你顶着。” 白哲轻轻笑了,一笑,扯着嘴角疼:“好。”他把冰袋换了另一边脸颊,冰敷,“我发了封邮件到你邮箱,你看看。” 电话那头传来鼠标点击的声响,片刻后,程琳语气微惊:“白老师,你要把你名下的房子车子,还有收藏品都卖了?!” 邮件里,白哲标注了自己名下所有值钱的东西。他给这些都标了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打算叫程琳帮自己卖出去。 “这些都卖了,应该能换一笔钱。”白哲道。 之前白哲已经以极低的价格抛售了一部分,虽然换来一笔资金注入唱片公司,但对他个人财产造成了极大损失。不过这个节骨眼上,个人财产损失多少早就顾不上了,只要能救唱片公司,白哲什么不舍得? 电话那头,程琳急促地呼吸着:“白老师,你把房子都卖了,自己住哪儿?”她顿了顿,语气更急,“而且你连那套公寓都要出售?!那不是你跟杜子骁离婚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要也得争到手的那一套吗?” 那套公寓与白哲的录音室在同个小区,曾经被白哲长期租住,后来杜子骁赚到钱,把公寓买了下来,送白哲当礼物。那里面有两人最温馨美好的回忆,所以在离婚的时候,白哲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 “没办法了啊,”白哲耸肩笑笑,“而且杜子骁说这套公寓地理位置不错,说不定更能卖上个好价钱呢。” 白哲故作轻松,不愿意让程琳听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其实他这样,程琳反倒更难受。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下来,白哲猜程琳大约在逐个核算自己标注出的房产车产。 一种说不出的酸楚骤然涌上喉头。 “别算了,”白哲叹了一声,“就算都卖了,这些钱也不够。” 程琳没有出声。 白哲放下冰袋。 “我想最近回趟美国,跟我妈妈谈一谈。我在白氏还有点股份,全部转移到妈妈名下,或许能换笔钱。”白哲凄然笑道,“反正这些年,妈妈不肯认我,我也回不去了,不如就这样吧。” “白老师……”程琳叫了一声,声音里带了哭腔。 白哲脸颊生疼,实在说不出话哄她。好在程琳哭了几声,抽了抽鼻子止住了。 “白老师,回美国的事你先缓一缓。转移股权的事一旦提了,日后你想回家都回不去了。这些车子房子,我去帮你找买主,咱们能撑一天是一天,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再提转移股权的事!” 白哲见她这么坚决,笑笑也就答应了。 卖车卖房是个长期工程,白哲真心觉得还是自己跑一趟美国更快。结果没想到,车房出售的消息一散播出去,很快便找到了买主。 还是个有钱的买主。 第39章 如今这世道,卖房子卖车并不比卖菜容易,哪怕之前白哲狠心折价一半,问价的也寥寥无几。这次却出奇顺利,程琳放出消息的第二天就有人上门了。 据程琳说那人其貌不扬,瞧着并不像多有钱的样,却胃口极大,由程琳带着看了白哲几处房产,一拍板,都要了。 把程琳惊得,差点问他是不是白哲的粉丝。 这反倒为难了白哲,毕竟每一处里面都有他的东西,还没搬出来呢。 买主很大度,表示无所谓,你且搬,我能等。知道你急用钱,要不我先付一笔定金给你,房子这就定了,你别再找别的买主? 钱当天下午就转账过来了,数额巨大,远远超过定金该有的金额。白哲拿这笔钱解了公司燃眉之急,同时告诉程琳,立刻搬家。 搬家不是什么轻松活,程琳叫的搬家工人手脚已经很快了,却还是花了足足三四天功夫。最后一天搬的是白哲最舍不得的那套公寓,他原本想不到场了,让程琳带人去吧。没想到这件事在他心里悬了整整一夜,天亮时候他给程琳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不用叫人去了,他想最后看一眼那间公寓。 程琳理解他的不舍和心疼,应了。 早晨八点,白哲开车去了那间公寓。 白哲如今住的地方离那间公寓不远,大约二十分钟车程,可早晨堵车,足足堵出一小时。白哲坐在车里,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盼着交通堵一点再堵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再晚一些把那间公寓交给别人了。 其实那公寓在收了定金那刻就已经不是他的了。 九点一刻,白哲打开了公寓的门。 离婚之后他就不在这里住了。他千辛万苦,放弃所有财产,付出高昂律师费也要从杜子骁手里抢来的这套房子,其实他再没回来过。 或者说,从他看到杜子骁与人在床上纠缠的那刻,他就没回来过。 这间公寓不大,虽然是双层复式,也不过一百四十个平方。楼下是客厅厨房饭厅阳台卫生间,楼上三间卧室和储物间。不光不大,装修还有点老,到底是十几年前的房子了,就算重新装修也洋气不到哪里去。 然而白哲跟杜子骁一直住在这里。 七年来,两人在这里相爱,在这里厮守,在这里争吵,在这里和好。谁也没嫌这房子老,也没嫌过这房子不好,总之红与不红,他们都住这里。 白哲关上门,沿着墙边走了过去。 买下这间公寓后,他们曾一起把这里重新装修过一次。当时杜子骁刚拍了部偶像剧,片酬全拿来买下这间公寓,手里一分钱都没了。白哲就笑他你送我套房子,竟然还不管装修。杜子骁嬉皮笑脸表示要不我给你打欠条? 然后他亲自选定设计师,亲自选定装修队,一边去片场候场,一边拿无数张设计图比较。那时候小桂刚当他的经纪人,一度被他的不务正业气得不想带他,后来悄悄跟白哲抱怨,说别人的艺人闲着没事琢磨剧本提升演技,杜子骁呢?业余爱好是装房子! 不光装房子,他每天晚上还跟白哲报账。今儿挑了地板,多少多少钱,从你卡里划的,来来来欠条已写好;明儿来铺瓷砖,多少多少钱,从你钱包里拿的,来来来又一张欠条;大后天咱们的卫浴就到了,哎呀又是一笔支出,我也不能总给你打欠条啊,算了,肉偿吧。 肉偿得白哲第二天扶着腰,床都下不来,足足有半年时间,听见欠条两个字就头疼。 后来房子可算装好了,杜子骁请知道两人关系的朋友来家吃饭,酒过三巡,再端起酒杯说祝酒词,还没出声,他眼圈先红了。他说自己从小到大就是普普通通一个人,没什么天赋更没什么运气,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这么过了。现在才明白,他所有的运气都在老天爷那里攒着呢,攒在一起攒够了,才好遇见白老师。 “谢谢你,”杜子骁举着酒杯,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桌子上,“我是遇见你才知道有人心疼是什么滋味。” 白哲沿着客厅走到饭厅,地中海风格的白色四方桌子旁,四张椅子还立着。许久没用,白哲最近忙,也忘了差人来打扫,桌子椅子上都积了薄薄一层灰。他用手抹了一下当时杜子骁坐过的位置,杜子骁当年说过的字字句句,清晰得像是刚刚还在耳边一样。 他从旁边绞了块抹布,细细把桌子椅子擦了一遍,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起身上楼。 楼上三间卧室,白哲和杜子骁住在主卧,次卧是客房,小次卧白哲亲自设计,改成了书房。里面墙上挂着白哲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吉他,墙角做了个cd架,摆的全是白哲最钟爱的cd。 ……其实也不光是cd,有次白哲从密密麻麻的塑料盒子阵列里翻出一张日本爱情动作片,男男那种,当场气得给杜子骁打电话质问。杜子骁说反正都是塑料盒子的,随便放一放有什么要紧,对了你看了里面内容没?下次咱们用这个姿势好不好? 白哲气得好几天没理他。 他想起杜子骁那没皮没脸的无赖样子就想笑。白老师是高岭之花不假,攻略他却容易极了。前提是你要有耐性,另外得不要脸,只要这两条能坚持不懈刻苦发扬,白老师最终一定会投入你的怀抱。 季勤章有耐心不假,输就输在太要脸。他十几年如一日等白哲低头等白哲开口,白哲不肯,宁可使手段耍花样都不把话挑明,白哲理他才怪。 当然了,白哲不接受他,跟他本身就是个变态也不无关系。 白哲上了楼,到书房绕了一圈,吉他还好端端摆在墙上,架子上的cd里,见缝插针隐于无形的几张动作片也还在,他靠在墙边看了两眼,转身往卧室走去。 卧室还是老样子,窗帘拉合着,透不进光的情况下,卧室精心调配过颜色的家具和壁纸微微透出点柔和的气息。白哲走进去,坐到床边。床头摆着两人的照片,从两人相识到后来领证以后的都有,他记得杜子骁还提过要跟他拍婚纱照,这愿望一直没实现。 他打开床头的台灯,一个一个相框端起来,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端详,唇边忍不住带了温柔的笑意。忽然,一张明信片从相框后面掉落出来。 明信片正面是田园风光,美丽的绿地木屋相映成趣,反面一角印着徽章似的图样,另外一边分成几行写着意大利文,歪歪扭扭,看起来像小学生刚学写字似的。 这是杜子骁送他的那张明信片。 当年两人结婚之后,没有如预想中迎来甜蜜的婚姻生活,反倒隔三差五就爆发一场争吵。其实两人的感情在那之前就已经出现危机,本以为婚姻是挽回感情的一种方式,谁想到两人因此更加疲惫。当时杜子骁要去意大利拍戏,明明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前一天晚上两人还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一架。虽然第二天别别扭扭的和好了,可心里终归有个疙瘩系着。 杜子骁一去一个多月,两人通话次数少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中间白哲收到了杜子骁用国际快递寄来的唱片,唱片里面就夹着这张明信片。 白哲很喜欢那张唱片,他把那张唱片当成杜子骁的赔罪,当时就不生气了。这张明信片上的文字反正也看不懂,顺手就搁到了一旁,再也没想起来过所以后来杜子骁跟他提起这张明信片的时候他有点心虚,他以为自己丢了。 失而复得,白哲当时不把明信片当回事,现在却忽然想弄清楚,这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很快,电话被接了起来。 “白老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听起来高兴极了,“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是曾经全力帮助过杜子骁和白哲却只要求他们陪自己k一夜歌做回报的杜子骁北美粉丝会会长,她有位漂亮的中国母亲,父亲是意大利裔西西里人,正在美国担任一整个城市最大的黑帮头子。 所以会长懂中文,英文,还有意大利文。 白哲先是道歉这个时候打扰她,紧接着询问可否替自己翻译几行意大利文。会长当然答应,于是白哲拍照发送过去,过了一会儿,会长回了过来。 “这上面的意思很简单,就四句话。”会长道,“对不起,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爱你。” 白哲握住手机的微微僵住了。 电话那边,会长半天没听到声音,以为电话断掉,忙“hello”了几声。 白哲迅速回神,道:“谢谢你。” “没事啦,举手之劳。”会长笑道,“白老师,有人跟你表白啊。” 白哲笑起来:“不是最近,这是很久之前有个人给我的。” “那也是表白啊。”会长小心翼翼地八卦,“是谁?是……杜子骁吗?” 白哲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与杜子骁的关系虽然没对会长言明,可会长是多伶俐的一个小姑娘,看都看得出来。此刻他一笑,会长什么都懂了。 “唉,可惜你们这是在中国,要是在美国,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出柜啦。”会长惋惜道。 “出不出柜都一样。”白哲轻声道,“两个人在一起就好。” “也对。”会长顿了顿,说道,“对了白老师,那个josh你还记得吗?跟罗品方签霸王合同的那个夜总会老板。前几天他来拜访我爸爸的时候,我听他说,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罗品方回国参赛的事,是有人授意他为难罗品方的。那人是个中国人,姓陈,你能想到是谁吗?” 白哲微微皱眉,陈姓中国人,查得到罗品方的过去,并且跟罗品方为难…… 白哲在记忆里搜寻许久,突然一个激灵。 季勤章的助理就姓陈! 看来frank这场风波是因自己而起啊。 “我知道是谁了。”白哲道,“谢谢你告诉我。” “应该的嘛。”会长笑笑,两人又聊几句,便把电话挂断了。 白哲把手机放到一旁,那天从季勤章那里狼狈逃出后,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就再也没什么重量。他很快就将季勤章抛之脑后,重新拿起明信片。 怪不得杜子骁又想让自己知道明信片上写的什么,又不愿亲口告诉自己他写的是什么。杜子骁虽然死皮赖脸厚脸皮,可道歉这种事,他真真正正是极少做的。 白哲闭上眼,简直能脑补出杜子骁又想跟自己道歉,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于是转而向当地人请教,并叫他们把这几句话写下来,自己再誊抄上明信片时的模样。 其实他才是别扭又矫情吧。 白哲摩挲着明信片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那个时候就跟自己道过歉了啊。他还大包大揽说以前都是自己的错,明明,白哲在许多次争吵里也不是全然无辜嘛。 这个傻瓜。 白哲在心里念了一声,把明信片珍而重之地装进口袋,拿起手机打给程琳。 “可以请公寓的买主过来一下吗?”电话接通后,白哲问,“我想亲手把公寓的钥匙交给他。” 公寓的买主很快就到了。 这的确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微微秃顶,从穿着打扮上丝毫看不出来是个能大手笔购入白哲所有房产的人。不过白哲向来不以貌取人,这人在他最难的时候向他提供了帮助,虽然是银货两讫的买卖,白哲也十分感激他。 他带买主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哪一处家具有细小的瑕疵,哪一处零件年久要小心使用,他都仔细说明。他已经有两年没踏入这间公寓了,可这里面的每一处摆设,每一寸墙壁都记载着他与杜子骁的七年,他不可能忘掉。 买主静静跟在他身后,白哲说,他就听。白哲说得认真,他却听得心不在焉,仿佛白哲说这么多根本没用,反正这房子交到他手中,他不日就要全部推翻重新装修一样。白哲的心渐渐沉下去,他停下脚步,郑重地看着买主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可否答应?” 买主挑挑眉,示意他说。 “这间公寓是有个人送我的礼物,”白哲说得诚恳又带点乞求,“这间公寓里有我跟那个人所有的回忆,这些回忆,还有那个人对我都很重要。我最近经济出了点问题,不得不将这间公寓卖出去。我很感激您能买下,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可我有个请求,希望您答应。这间公寓里的家具摆设您可否保持原样?我保证,半年内,我会按市价两倍的价格将这套公寓从您手中买回来,所以您可不可以让这间公寓保持它现在的样子?” 买主买下这间公寓,本来就是按市价一半的价格,如今白哲承诺半年内按市价两倍赎回,对买主来说可谓极其划算。 买主却微微蹙起了眉:“你既然不舍得,干嘛要卖了它?” “我以为我舍得的。”白哲苦笑道,“因为这间公寓里曾经发生过很多不美好的回忆,甚至有件事,我至今都不愿回首。” 白哲说的是曾在公寓里发生的许多次争吵,还有杜子骁曾被他捉奸在床。 “可是就在刚刚,我发现在不美好的回忆之外,这间公寓里还有更多美好的回忆。那些美好的回忆美好到我可以忽略曾经的不美好,所以我……我突然就舍不得了。”白哲抿抿唇,“所以您可不可以答应我的请求?我保证半年内就会赎回这间公寓。” 买主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的眼珠在眼眶里乱转,下意识拿起手机,解开锁屏又放下,像是想给谁打个电话又打不成似的。白哲看着他心神不宁地踌躇了一会儿,就见他迟疑着道:“这个……我不能立刻答复你,我要回去考虑一下。我改天再给你答案。” 说完,买主急促地笑了一下,转身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要拉开门的一刹那,白哲叫住了他。 一种纯粹凭借直觉产生的猜测在那一刹那冲出喉咙,白哲轻声问道:“请问……这间公寓真的是您买的吗?” 第40章 买主回过头,犹豫的神情持续良久,最终耸肩笑了笑。 “真正的买主要求我保密,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他看着白哲,“这应该对你很重要。” 白哲点头:“对,很重要。” “那个人姓桂,”买主说,“叫桂红。” 桂红? 这是小桂的名字。 白哲轻轻笑起来。 果然如此。 杜子骁出国的时候还是夏天,回来时,这个城市已经入秋了。 他静悄悄地回来,除了小桂,谁都没通知,生怕消息放出去又被米分丝知道组织接机,搞到最后两个小时都出不去。 他下了飞机就打小桂电话,可一向靠谱的小桂却怎么都打不通。他又打司机电话,巧了,司机电话也打不通。杜子骁真心服气,站在行李传送带旁边想,行吧,那只好去机场门口排个队,打车回家。 没想到出了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门口等着他。 白哲。 白哲不好认,他毕竟也是个明星,基本的武装,比如墨镜口罩都是要有的。然而白哲身上每一处杜子骁都细细摸过,以他对白哲的熟悉程度,离得老远就看出来那是白哲。 白哲低头正看手机,杜子骁注意到他手机换了,以前是个肾六,现在换了个plus。他想白哲以前那个手机用得好好的,怎么换了呢?正这么想着,自己手机响了。 低头一看,杜子骁顿时乐了。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白哲。 杜子骁直接把手机调振动,借着人群的掩护绕到白哲身后,“啪”的拍了一下白哲肩膀。 白哲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是他,眉头微皱,唇角却扬了起来。 杜子骁问:“你来接我啊?” 白哲说:“对啊,不行?” 杜子骁道:“行,太行了。不过你下回来接我的时候能准备个鲜花之类的吗?然后离得大老远就跑,扑进我怀里,众目睽睽之下给我一个思念的热吻……” 白哲的微笑瞬间就没了。 他没好气地斜了杜子骁一眼:“上车,走。” 杜子骁灰溜溜跟在白哲后面上了车。 一路上杜子骁不停聒噪,好像两个月没跟人用中文交流把他憋坏了似的,大谈特谈在美国的见闻。一会儿说人家好莱坞班底就是专业,那灯光那机位那摄影技术真是一绝;一会儿说导演果然苛刻到变态,动作戏不叫重拍,男女主角的吻戏反倒重拍了十四五遍,老嫌弃人家女主角吻的时候没把睫毛颤起来;还跟白哲抱怨美帝吃的难吃喝的难喝,他这一去掉了有十斤肉,全是饿的。 白哲把车停在红灯前,从后视镜里瞟他一眼,心道瘦十斤?瞧你一说话腮帮子肉直晃,胖了吧? 杜子骁见白哲打量自己,更来了劲,系着安全带呢还不老实,侧过身子道:“白哲,我跟你讲,美帝这儿不好那儿不好,民风可是真淳朴好客。有天晚上我跟男主角溜出片场到外面喝酒,没一会儿就过来俩女孩,搔首弄姿问我要不要去她房间聊会儿。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您很漂亮,可惜我是弯的。结果你猜怎么着,过了会儿来了个金发猛男,哇塞那胸肌,绷起来中间能夹根筷子!” 白哲不由得笑了:“然后呢?” “我哪敢有什么然后啊。”杜子骁谄媚道,“你知道了,不得跟我急啊。” 白哲笑着瞥了他一眼,继续开车。 车开上环路,杜子骁渐渐瞧出不对了。这不是往杜子骁公司走的路线,也不是往杜子骁家走的路线,更不是往白哲家走,瞅着这方向,倒像是要往白哲的录音室去。杜子骁没吱声,过了会儿,果然,车子拐进小区,找了个停车位停下了。 “你这是……”杜子骁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问,“要带我录歌?” 白哲没答话,只叫他跟自己走。两人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没到录音室那幢楼,反而去了隔壁那幢。 白哲和杜子骁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看到白哲按下按键,杜子骁心里就七上八下起来。他脸上的肌肉有点不自然,胖出来的这些肉仿佛还没来得及接受大脑神经支配似的僵硬着,眼见楼层到达,白哲一步跨出电梯,杜子骁心里真的忐忑了。 白哲这是要带他去两人曾经共住的那间公寓。 “白哲,我知道你想我了,可是……不用这么快吧?”杜子骁磕巴着牙根道,“你看,我这才刚下飞机……” 白哲不理他,走到门口,掏钥匙开门。 “当然了,我不是说我不行,我什么时候都行!不过……你好歹容我先洗个澡……”杜子骁腆着脸跟在白哲后面进门,“不然待会儿脱了衣服……” 白哲回过头。 杜子骁咽了口口水。 白哲笑了一声,抓起了他的手。 杜子骁的头顶“轰”一下炸了。 “好吧好吧好吧,我满足你!”杜子骁大义凛然道,“走,咱们现在就……” 白哲“啪”的一下,拍了把钥匙在他手心。 杜子骁满脑子旖旎的画面顿时静止、碎裂、消失。 他怔怔看着手心里的钥匙,再看看白哲,再看看钥匙,再看看白哲,然后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知道了啊?” “你这几年钱赚的不少啊,这么多钱,说拿就拿出来了?”白哲半是讽刺半是调笑。 杜子骁抓抓头:“钱嘛,没了可以再赚,我就是心疼你为了这点钱的事处处跟人低头。” 白哲轻轻笑了。 “谢谢你。”他柔声道。 “谢什么谢,媳妇有难,我慷慨解囊,这不是应该的么?”杜子骁满不在乎道。 白哲挑眉:“谁是你媳妇?” “还能有谁,”杜子骁把他拉进自己怀里,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呗。” 那笔钱数额庞大,白哲到底不肯白要,就当杜子骁入股,年终算他分红。杜子骁当然无所谓,他本以为以白哲的脾气,这笔钱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的,如今白哲肯接受,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其余的他根本不在乎。他受过穷,也尝过没钱的滋味,如今手头宽裕了,反倒知道钱这东西,不过就是没了再赚而已,不用很放在心上。更何况,白哲肯接受他帮忙,证明白哲起码不再排斥自己了,这才是让杜子骁最高兴的。 他在美帝吃了俩月的炸鸡汉堡加薯条,回国以后饿得跟狼一样,在飞机上就排出来未来两个周的菜谱,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火锅。他叫唤着饿了,拿手机定外卖火锅,一个小时后,手机送来了,他跟白哲支起锅子,在白色地中海风格的桌子上涮火锅吃。 吃得肚子胀起来,他才丢下筷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长长的饱嗝。白哲早就吃饱了,正坐在沙发上边玩手游边看电视。他晃着圆滚滚的肚子走过去,身子一歪,躺在了白哲腿上。 仰着脸看白哲,白哲更好看。细长入鬓的眉毛,亮如星子的眼睛,一点点殷红的唇点缀在脸上,真是好看极了。形容一个男人长得好,一般都夸他帅,对白哲,却不能夸帅,要说他长得精致。这种精致不光体现在长相上,更体现在他眉目之间透出来的气质上。这种气质等闲人是培养不出来的,偏得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养着才行。反正杜子骁长这么大,有这种气质的,他只见过白哲一个。 所以听说白哲一家一家跑着去求人要投资的时候,杜子骁真是心疼极了。 “白哲,”杜子骁伸出手,用食指搔着白哲的下巴,玩儿似的说,“你的公司要维持运营,光靠我拿出来这笔钱还是不够吧?” 白哲的手指顿了一下,眼睛移到杜子骁脸上:“嗯。” “所以咱还是得找个人投资,对不对?”杜子骁问。 白哲把手机锁屏,放到一边:“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个人,他在圈里地位很高,又有钱,可以帮咱们的忙。”杜子骁坐起身,一腿屈起塞进另一腿下面,道,“他叫陆秦,你听过没?” 陆秦? 陆总? 白哲的表情沉了下来:“他就算了。” “为什么?”杜子骁奇道,“你找过他?” “找过。他答应帮我,但要我把程琳借他几天。”白哲冷笑着,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杜子骁越听表情越夸张,听完了,好半天道:“不会吧?他……他要程琳干嘛?陆总是个弯的!” “弯的?”白哲皱眉。 “千真万确!我用性命担保!”杜子骁笑道,“他的性向是半公开的,也就你这种不喜欢八卦的才不知道。” 白哲将信将疑。 杜子骁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白哲分析利弊:“白哲,圈里能跟季勤章平起平坐的人毕竟少,陆总恰好是其中一个。你不拉他入股,就算咱们渡过了这次的难关,以后季勤章再要跟你为难,你还是招架不住。”他顿了顿,柔声道,“这次我拜托了一个特别靠谱的人为咱们引荐陆总,有他在,陆总的投资十拿九稳。我跟那人约了明天下午一起去陆总公司,咱们一起去,有什么误会都说开,往后好好合作,好不好?” 白哲看着杜子骁,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41章 第二天下午,陆氏娱乐总裁办公室内,白哲与杜子骁并排坐在沙发上,陆秦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拿着白哲给他的一叠资料仔细这是标准的会客姿势,双方空间上保持一定距离,心理上也保持一定距离。气氛凝重而严肃,陆秦不发一言,只是快速地扫着白哲递来的资料,似乎在评估与白哲合作的可行性,而白哲和杜子骁这时候更加保持沉默,以免那句话说过界,搞砸好不容易才有的会面。 ……气氛本来不应该这么沉重的。 在杜子骁的设想里,这场会面应该你微笑我微笑,大家或真或假恭维两句,把事情挑明讲一讲,要么今天要么改天,签了合作合同了事。 可惜,现实与他的构想背道而驰。 因为他所说的那位“靠谱的介绍人”——没来。 不光没来,而且联系不上,手机一直没人接。杜子骁本以为他可能只是临时有事要迟到片刻,没想到直到陆秦都出现了,他还是没来。 杜子骁暗地里咬着牙想,奶奶的早知道自己就不跟白哲拍胸脯打包票了,多丢人。 他偷着瞟了一眼白哲的表情,白哲的脸上没什么波澜,是一贯的好脾气。杜子骁心里却怄得不行,觉得这事自己没给白哲办好。正想着待会儿自己怎么努努力,争取让合同今天就签下来呢,陆秦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头问道:“白老师,这些资料……” “砰!” 陆秦还没讲完,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下一秒,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人身材颀长,体形优美,本是标准的模特身材,奈何走路的时候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他的头发略显蓬乱,垂下的刘海荡在眉间,随着他的走动扫着眼帘。他有一双妖娆漂亮的桃花眼,哪怕只是此刻无焦距地望向前方,也叫人止不住要沉进那一潭桃花水里。 整个娱乐圈,除了影帝苏允,没人有这样多情的眼睛。 白哲在一旁瞧着他,只见他进了门便跌跌撞撞往陆秦眼前走,身上的白色衬衫揉皱了,扣子敞到胸口,露出的锁骨上,赫然一枚红紫的吻痕! 这幅架势,就像他刚从夜店里回来一样。 苏允目标明确,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屋子里除了陆秦还有别的人。他嘴里叼着根抽了一半的烟,晃晃悠悠绕过办公桌走到陆秦身边,也不理会陆秦惊讶的目光,低头在他面前的一堆文件里翻找。燃尽的烟灰落在散落满桌的文件之上他也不在意,好一番折腾,终于找到他要的那一张,他探身取过陆秦的签字笔,刷刷刷在文件末尾签下了陆秦的名字。 “小杜,”苏允丢开笔,把烟从嘴边取出来捏在食指中指间,文件往杜子骁方向一拍,“拿去。” 杜子骁探头看看,哟,苏允这签名跟陆总的笔迹一模一样,他这一签,合作成了! 陆秦都无语了:“苏允,你……” “闭嘴!”苏允侧过头,冷冷淡淡地瞥了陆秦一眼,接着无所谓地将手里的烟蒂摁灭在陆总价值不菲的红木办公桌上,“今晚我去你那。” 陆秦瞬间闭嘴,半点意见都不敢有了。 苏允说完,绕过办公桌,又奔杜子骁来。他的表情有点不耐烦,仿佛签这合同耽误了他很多时间。他把手探进裤子口袋,一边往外掏烟盒,一边搂住了杜子骁的脖子。杜子骁只觉得身子一沉,紧接着一个浑身酒气的人就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了自己身上,同时带着自己往外走。 “来来来,弟,我跟你说,迈克那儿来了批新人,我看了照片了,个个都好看,”苏允对着杜子骁倒是又笑又哄,拐带着他不往正路上走,“快别在这儿呆着了,走,哥带你去见见。” 杜子骁哪敢去,苏允这一番话,快把他的心肝脾肺肾全吓出来了。 他脚下生根似的站着不动,还把苏允往回拉,一边拉,一边冲苏允使眼色。 哥,我媳妇在旁边呢,你注意点! 苏允喝多了,整个大脑都是迟钝的,杜子骁冲他使了半天眼色他才反应过来,杜子骁身边还有个人呢。 他松开杜子骁的肩膀,用影帝特有的居高临下带点轻蔑带点打量带点审视的目光朝白哲瞥了一眼。 就一眼,他的目光立刻亮了。 “白老师。”苏允站直身子,刚刚还是彻夜鬼混宿醉方醒的花花公子,一瞬间变成沉着和善的谦逊影帝,连掏烟盒的手都不掏了,改向白哲求握手,“久仰久仰,在下苏允,是个拍电影的。” 白哲长这么大,头一次见人变脸能变这么快,变这么彻底。怪不得苏允年纪轻轻能拿影帝,这绝对是天赋,与生俱来的天赋。 “苏先生,你好。”白哲笑着握住了苏允的手。 苏允放荡不羁时的微笑能彻底迷惑一个人,这会儿改风格了,竟也叫人有种如沐春风的舒服感。要不是他衬衫敞着,锁骨上红紫的吻痕还在,白哲恐怕还以为他这副样子不是来自于彻夜纵欲,而是来自熬夜加班看剧本呢。 “早就想认识白老师了,今天多亏有子骁牵线,这才能跟白老师说上话。”苏允谦逊有礼,兼且开了个玩笑,“我跟子骁是好朋友,刚好今天凑巧,不知您可否赏光与我共进晚餐?我做东,咱们好好聊聊。” 苏允帮了白哲这么大的忙,白哲当然不会拒绝,不光不拒绝,这顿饭还得白哲做东才好表达感谢。苏允当然不答应,两人正你推我让呢,身边忽然响起了陆秦的声音。 “不如我来安排吧。”陆秦笑着走到两人身边,很自然地搭了一只手到苏允肩膀,挑眉问苏允,“怎么样?” 苏允轻笑一声,自作主张应了。 到这份上,苏允跟陆秦是什么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允借陆秦的地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四人这才同车到了陆秦订好的酒店。 四人落座聊天,气氛融洽,没一会儿,一盘盘精致烹调的佳肴就上来了。白哲先起身敬酒,他酒量不好苏允早有耳闻,笑着叫他抿一抿,意思到了就好,自己却仰头,咕咚一声干了。陆秦在旁边看得直皱眉,等坐下了,捏了捏苏允的手,示意他少喝一点。 苏允压根不理会,伸手进口袋里摸烟,摸了半天没摸到,顿时竖起眉毛,瞪着陆秦:”我的烟呢?” “我扔了。”陆秦也瞪他,“今儿别抽了。白老师是靠嗓子吃饭的,你再熏着人家怎么办?” 陆秦这是明显拿白哲当挡箭牌,实际上是因为他听说苏允如今一天要抽两包烟,担心他烟抽多了伤身体。这个理由明显管用,只见苏允跟陆秦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苏允一翻白眼,竟然偃旗息鼓退了。 白哲在八卦这方面天生少神经,这会儿冷眼瞧着,也瞧得出来这两人的关系里,苏允虽然处处占上风,拿主意的到底还是陆秦。他目光一错,瞥见陆秦手边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不由道:“陆总,我今天是不是打扰您了……” 陆秦的手机这会儿不停震动,他调了静音模式,没想到还是被白哲发现。他赶紧把手机塞进口袋,笑道:“没有没有,白老师别误会。”他端起酒杯,对白哲道:“恰好借这个机会,我敬白老师一杯酒,向白老师赔罪。” 白哲不解,却端起了酒杯。 “跟你借程琳那句话,是我一时戏言,没想到引起你的误会。这事说起来很难启齿,我当时心情极差,话说得就有些重了。其实本意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你知难而退罢了。”陆秦惭愧道,“冒犯了白老师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向你赔罪。” 说完他一仰头,把酒干了。 白哲怎么受得起,忙笑道:“陆总言重了,你的苦衷我能理解。” 过去的事说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双方都不打算再深究,谁想到一旁的苏允似笑非笑瞥了陆秦一眼,毫不客气地揭短:“你不是说你不怕季勤章吗?那怎么他一发话,别人还罢了,你也跟着往后缩?” 陆秦转头看着苏允,苏允眯起眼睛,挑衅似的回望着他。陆秦知道苏允是为刚刚自己扔了他烟的事报复呢,可这算哪门子报复?陆秦无奈地笑起来,揉了揉苏允的头,轻声道:“我的确不怕他,却没必要得罪他。” 陆秦看了看苏允,又将目光投向了白哲:“白老师,季勤章近年事业发展的是不错,但大家纷纷给面子,冲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季家。” 陆秦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入喉口,在他脸上泛起一层微醉的红晕。 “季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从小受宠,二老把大部分财产都给了季家老大。小儿子比起来就差远了,二老只留了间不温不火娱乐公司给他。”陆秦笑了笑,“可季勤章赶上了好时候,娱乐产业大繁荣,这间娱乐公司竟然在他手里做大了。圈里人给面子,叫他一声季先生,实际上他算哪门子季先生?真正的季先生在季家祖宅里住着呢。” 陆秦是个性情中人,他对白哲印象极好,更何况还有苏允这层关系夹在中间,他也不再跟白哲见外。白哲十几岁才从美国回来,对许多事了解得都不透彻,陆秦却是从小跟这些富家子弟玩到大的,哪个他不熟悉?哪个他不了解? “白老师,既然今天咱们坐在一起,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季家老大这些年呼风唤雨,我们虽然不怎么把季勤章放在眼里,季家老大的面子却是要给的。”陆秦道,“季勤章这人呢,就是典型的小时候缺爱,长大了变态。他性子阴,城府深,我们这群人从小就知道,所以没一个跟他玩的。大概直到那时候你回国,他才有了第一个朋友。” “朋友?”苏允淡淡笑了,“我可不知道有人会对朋友用这样的手段。” 季勤章对白哲花的心思用的手段,就算陆秦和苏允之前不知道,这几天也了解透彻了。苏允很为白哲抱不平,陆秦忍不住望着他笑了一下,道:“白老师,以前的事毕竟过去了,咱们且不谈,有件事你要听我的劝。以我对季勤章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要提防着他再给你使绊子。” 这戳到了白哲的痛点。白哲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忧虑,他低头想了一瞬,勉强笑道:“我知道,谢谢陆总。” “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真出了事,我跟陆秦不会坐视不理。”苏允笑着用筷子夹起只虾丢到陆秦盘子里,陆秦自然而然地接过来剥皮,递给他吃。他沾着杯里的酒吃了,舌尖舔舔嘴唇,睨着杜子骁笑道,“对了白老师,你可别再生杜子骁的气了吧。” 杜子骁这会儿一直不说话装哑巴,专门负责给大家添酒夹菜,做好服务工作。冷不丁听苏允提到自己,不由得后背冒起层冷汗。 他跟苏允认识得时间不短,太了解这位哥哥的脾气了。苏允就是典型的作妖型人格,唯恐天下不乱,往前数八百年往后数八百年,也就陆秦受得了他。 果然,苏允继续道:“听说你遇到麻烦,杜子骁可急死了。我正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跟人玩牌呢,他冲进去就把我拎出来,求我帮忙。我跟杜子骁认识这么久了,真是少见他这么着急。” 他边说边笑,微微垂头的样子可真是妖娆到了极点。他捏起一根筷子,轻轻点了下眼前空着的小碗,笑道:“要我说,出轨也不是什么大罪过,本来么,人这辈子要是只能跟一个人睡,那多无聊。白老师,要是你实在气不过,我教你一招。你也出去找个顺眼的人睡一觉,你跟杜子骁扯平了,不就好了?” 他说完了,还很沾沾自喜自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原本是打算接受一桌子膜拜的目光的,抬起头,却发现另外三个人眼神各异,却没一个人膜拜他。 陆秦一脸糟心,半路想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又怕逼急了苏允咬自己一口。杜子骁则头都不敢转,生怕白哲冷笑一声,说怪不得你出轨原来你交的是这样的朋友。其实杜子骁多虑了,白哲根本顾不得冲杜子骁冷笑,因为他被苏允的奇谈怪论惊呆了。 好半晌,他才点点头,僵硬地扯出个笑:“嗯,我……” “吃菜吃菜吃菜!”杜子骁真怕白哲被苏允这个没节操的带坏了说出诸如“我试试”这种话,连忙打断,挨个夹菜,“哥你看这个鱼色香味俱全你尝尝,白哲你看这个鱼长得真不错要不你也尝尝。” 苏允不明所以地看着陆秦:“我说得不对吗?” “对对对!一点错都没有!”陆秦把剥好的虾塞进苏允嘴里,“你看这个虾长得也挺好看要不你吃了吧……” 苏允本就是宿醉来的,到散席的时候又不负众望喝醉了。他喝醉了乖巧不少,蹭着陆秦肩膀撒娇,蹭得陆秦忍不住在桌子下面掐自己大腿告诫自己憋住。白哲装看不见,杜子骁是看习惯了压根不当回事,找了个借口便要出去结账。身子刚一动,被苏允叫住了。 “账我早结过了。”苏允用手臂撑住摇摇欲坠的头,勉强支撑起三分清醒,“我压了张卡在前台,上一道菜刷一道。” “这怎么好意思?”杜子骁和白哲一起皱眉。 “有什么不好意思?”苏允噙着笑斜了一眼陆秦,“有人钱多,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咱们帮忙花掉。” 陆秦宠溺又无奈地笑了。 白哲与杜子骁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陆秦手机总响,原来是信用卡消费信息。 服! 回去的路上,苏允已经醉得站不起来了,整个人软在陆秦怀里,被陆秦半抱着走。陆秦一边照顾苏允这个不省心的,一边还要分心招呼白哲和杜子骁,实在忙不过来。白哲见状,道这里反正离自家近,他跟杜子骁散步回家,就当消食。 陆秦听了也不跟他假客气,抱歉地说声招呼不周,打横抱起苏允上了车。 于是白哲跟杜子骁转了个方向,一起回家。 时候不早,路上没几个行人了,两人并肩走来,也不必担心有被认出来的危险。夜风薰然,把杜子骁腹中的酒精微微蒸腾些许,他转头望着白哲的侧脸,忽然大着胆子,在马路上牵起了白哲的手。 第42章 两人不是没有在公开场合牵手,但那大多是在国外,没人认识他们。在国内大街上公然牵着手走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以白哲的性格,杜子骁本以为他会拒绝,然而白哲只是转过头,略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便由他去了。 杜子骁心里乐开了花,抓着白哲的手甩甩甩,走得像个春游归来心情舒畅的小学生一样。 “以后咱们还是住家里是吗?”杜子骁问。 “家里”指的就是杜子骁送给白哲那间公寓,杜子骁换了很多房子,还是认这里是“家里”。 白哲说:“嗯。” “那咱们得好好规划一下。我想把你的钢琴搬来,平时闲着无聊你可以弹钢琴给我听,还有你家现在用那个厨房真心不错,咱们是不是可以在家里改造一个?对了,我再添置点家具吧?还是地中风格?” 杜子骁越说越开海心,白哲在一旁瞧着他深陷购物欲的表情,真不好意思告诉他,抱歉,房子小,家具摆不下,钢琴更摆不下。 杜子骁自说自话够了,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望着白哲:“对了,今天上午我收到消息,徐易孚被抓住了。” 白哲的手指紧了一下。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问:“被警察抓住的?” 杜子骁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笑得打跌:“当然是被我的人啦。” 杜子骁人在美国,心思却还在国内。小桂就是他的头号眼线和传声筒,白哲的风吹草动,小桂会源源不断反馈到杜子骁耳朵里。 所以白哲出事的第一时间,杜子骁就知道了。 他在圈里人脉虽广,根基毕竟还不深厚,要跟季勤章对抗是想都别想的。因而前期徐易孚在季勤章的保护下,他丁点都查不出来。后来,季勤章只想远远把徐易孚打发走,他的保护伞没了,杜子骁又借了苏允的力,徐易孚的下落轻而易举就查到了。 “你要拿他怎么办?”白哲对这个答案也不意外,圈里拿人的事他见了不少,如今不过换了杜子骁拿人而已,他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杜子骁挑挑眉,反问:“你说拿他怎么办?” 白哲认真地开始想。 路灯的光昏黄而微弱,白哲的表情在这样的光晕里看不清晰,只能看清思考时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和唇角不自觉的扬起又压下,压下又扬起。杜子骁原本就是想逗逗他而已,见他这么认真,也不由得期待他到底有什么高论了。 结果白哲思考许久,抬起头,半是试探半是建议:“要不……法办?” 杜子骁都快笑抽了。 “你可真是守法好公民!”杜子骁捂着肚子笑道,“你怎么不说交给国家啊?” 白哲一脸无辜:“那你说怎么办?” “法办肯定不行,旷日持久,影响不好。你不是眼瞅着要开演唱会吗,这时候可不能出一点点负面消息。”杜子骁调皮地眨眨眼,嘴唇往白哲耳边凑了凑,看上去像要吻他一样,实际上只是故作神秘地耳语,“我把他打包送到季勤章那儿了,嘿嘿,我恶心死他。” 白哲转过头,眼神里有一点点的不认同,最终却化作全然无可奈何的宠溺。 他重新抓住了杜子骁的手。 “你总是这样恶心人吗?”夜风徐徐里,他的声音乘了风,听不出有意还是无意,“那当初咱们离婚时候,你跟我争财产争的这么厉害,也是为了恶心我?” 杜子骁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白哲脾气是好,可是他偶尔犀利起来,一般人真招架不住。 “不是。”杜子骁咬了咬腮帮子肉,小声道,“我以为我把钱都抢过来,你没钱了,就不会跟我离了……” “我跟你离婚又不是为了分财产。”白哲无语。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了嘛……” 晚上回去,杜子骁就把银行卡全部上交,连同自己藏在热水器后面拿塑料袋保鲜膜透明胶捆了好几层的私房钱都翻了出来,一股脑交到白哲手里。白哲拿着钱哭笑不得,说我就是随口问一句,你这是几个意思?杜子骁说以后家里你管钱,只要你不再跟我提要离开我这种话,我家底掏给你都行。 白哲无奈,只好把卡挨个收好,摸到那一叠私房钱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劲。 “子骁,”他叫,“这钱怎么湿湿的?”叫完反应过来,“咱家热水器是不是漏水了?!” 之后的日子相安无事,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杜子骁又接了几部新戏,全是男一号,两部大制作,两部小成本文艺片,前者冲票房,后者为拿奖。小桂的进军时尚计划很成功,不光为杜子骁敲定了未来一年的时尚杂志封面计划,还为他谈拢几场时尚大秀的特邀嘉宾席位。苏允更加帮忙,听说他要进军时尚,带他去见了刚回国的时尚大天神言励。言励是个傲到了极点的脾气,偏偏对杜子骁另眼相看一见如故,邀他前排看秀不说,还问他能不能为自己的时尚品牌站台。杜子骁乐得做梦都在笑,笑得白哲后背发毛,第二天问他是不是吃错药。 不过后来杜子骁还是把言励的秀给推了,因为他在美国拍的那部电影要补镜头,两相冲突,只好暂时对不起言励。那导演苛刻,镜头三天两头要补,杜子骁动不动就往美国跑。杜子骁每次去美国都要跟白哲依依不舍一番,白哲快被他烦死,刚开始还忍着,后来恨不得一脚把他踹美国去拉倒。 因为白哲压根没空理他,白哲的演唱会进入倒计时了。 这是白哲出道十五周年演唱会,于白哲于乐迷而言都意义重大。解决了公司的资金问题,他近期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演唱会上。灯光舞美服装音响,处处他都亲力亲为,还在圈中广发邀请卡,邀请圈中好友前来担任嘉宾。目前已敲定的嘉宾里,除罗品方外,还有《最佳唱将》另两位导师莫希文和高恒风,影帝苏允,以及其余大牌无数。 他租下了本市最大的环形体育场,预计演唱会连开五天五场,而后开始全国巡回。演唱会的票提前两个月就卖完了,如今连其他各市的巡回场都一票难求,据说黄牛一早就开始加价兜售,一场580的看台票,加到1580都有人抢。 程琳几个月前就开始为演唱会造势,而后乘着《最佳唱将》的东风,白哲的演唱会成了万众瞩目的一场盛宴。到如今,倒计时不足30天,一切已然进入最终冲刺。 这时候,出事了。 那是个中午,白哲刚跟舞蹈演员排练完,出排练房时额头冒了一层细细的汗。恰好这时候杜子骁打电话来,说啊呀自己明天就回国,谢天谢地这个镜头补拍完之后终于大功告成,每次坐十几个小时飞机真是好烦好烦,这个导演也是龟毛又任性,要不是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自己才不这么任劳任怨,对了对了你吃了没,都什么时候竟然还没吃饭快去吧么么哒。 白哲一边听着一边往休息室走,走着走着觉得今天有点不对。怎么路过的人一个个都有意无意瞟自己,那目光要么赤裸裸要么欲盖弥彰要么简直要胶着在自己身上。他被看得发毛,趁没人,在身旁的玻璃上从上往下打量自己的身影。也没什么不对啊,他这样想着,拐进了一旁的休息室。 程琳正在里面等他。 程琳面色凝重,眉毛眼角嘴角拉成一条严肃的直线。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摆出这样的表情就不怎么漂亮了。白哲进门时她正低头划动自己的手机,听见白哲走了进来,她起身,沉声说道:“白老师,出事了。” 白哲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然后他接过了程琳递过来的手机。 只一眼,白哲的头便“嗡”的一声,下一秒,仿佛全世界的氧气都快速被抽离了。 屏幕上是前不久他跟杜子骁牵手走在路灯下的照片,再往下翻,镜头清晰地记录了杜子骁垂下头在他耳边耳语的模样。明明是一句耳语,经摄影师的别有用心,被生生拍成一个啄吻。而后往下,是他与杜子骁在公寓地下停车场彼此拥抱亲吻的场景,那是前几天,杜子骁回国白哲去接他,小别胜新婚,杜子骁从后面抱住他撒娇,偏要他亲自己一口才肯走,白哲无奈,反复确认四周无人后,才轻轻吻了他的唇角。 照片共有七八张,有那夜杜白两人牵手夜行的画面,也有偷拍两人一起回家的画面,更有一张时间在许久之前。那时《最佳唱将》白哲组的比赛刚刚结束,白哲与杜子骁在后台把一切说开,白哲情难自禁拥抱住杜子骁,本以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狗仔竟然连这么隐秘的场景都记录下来。 《同进同出同性恋情大曝光?杜子骁与白哲疑热恋中》。 白哲反复看着新闻标题,只觉得一种极深的荒谬感从内心深处缓缓地渗了出来。 “白老师……”程琳深知演唱会即将开始的关键阶段出这种新闻,无疑将白哲和为这场演唱会忙碌数月的所有人逼入悬崖旁边,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可是证据确凿,如果说程琳往日还能打起精神立即出去公关,这一秒,就连身经百战的程琳自己都慌了。 “这事杜子骁应该还不知道。”良久,白哲抬起头,头一句,竟然惦记着杜子骁,“你待会儿给小桂打个电话,就说是我的意思,叫杜子骁留在美国先别回来。然后,开会,讨论一下这件事怎么解决。” “那演唱会……” “演唱会照常进行。”白哲咬牙看着屏幕,仿佛能透过这一张张照片之后,那张阴狠微笑着的脸,“我绝不会让他再来破坏我的演唱会!” 第43章 杜子骁与白哲的恋情被踢爆后,娱乐圈震惊。 圈内人大多感慨杜白两人瞒的好,除了他们身边人竟然谁都不知道。有人猜测出蛛丝马迹想收钱爆个料,上头——主要是陆总——也一句话丢下来,叫大家注意分寸。 相比起来,圈外人的反应就精彩多了。 白哲身在国内,娱记们抓不到杜子骁,只好一股脑向他发难。白哲这些天不管走到哪里都被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围追堵截,程琳不得不临时雇了几个保镖给白哲开路。就算这样,无所不在的娱记都能见缝插针。有次白哲正跟音响师吃盒饭,吃着吃着眼前多了个黑影,再抬头,记者腰间别着录音笔手里拿着单反相机大镜头,正一边以惊人的语速问问题,一边急促地按快门呢。 音响师吓得当场要报警,好险让白哲拦住了,叫记者把照片删干净,又叫了份外卖请记者一起吃。 不过比起网络上的诸多声音,娱记的花招百出就小巫见大巫了。白哲是个不常关心网络评价的人,程琳等一众工作人员却日日监控网络留言。恋情曝光后,有人惊叹白哲多年无绯闻的真相原来如此,有人说这是白哲演唱会在即要借此炒作,更有人挖出杜白一起上节目那次的视频,逐帧分析杜白现场互动,当时杜子骁所说的恋人标准每一条都符合白哲的条件,原来两人那时就已经低调示爱。 对此新闻,白哲迟迟没有做出反应,虽然大家都很想得到当事人的亲口承认,不过白哲不回应,白哲粉表示情绪基本稳定。毕竟白哲出道十五年,当年为他的音乐所感动的少男少女们,如今大多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凡事见得多了,自然想得开了。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罢,不过是世间恋情的几种表现形式之一而已,只要两人幸福,还是给予祝福。还有白哲粉在八组开贴,力挺白哲,跟帖者众。 出了这条新闻,最开心的就是杜白西皮党。杜白西皮火得晚,料又少,所有的料都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种,这次两人恋情踢爆,等于官方盖章认证,简称“官逼死同”,杜白西皮头顶青天。最难受的要数罗白西皮党,论坛里日日愁云惨雾,有姑娘发帖“以后咱们还萌吗?”帖子讨论出十页没出结果,惊动了罗品方粉丝会会长,几经辗转联系到罗品方本人。罗品方当时正在后台等彩排呢,白哲就在他身边,他捂着电话听筒问白哲:“还萌吗?”白哲想了想,连自己都不太确定地说:“随意吧。” 也不知道这三个字后来怎么被传成了“继续吧”。 圈里有给陆总面子的,就有跟陆总对着干的。某着名八卦账号向来信奉富贵险中求,新闻一出就几期连扒白哲与杜子骁多年恋情。你还别说,内容做得还真不错,有理有据地证实了杜子骁跟白哲的恋情起码是从七年前开始的,应该是杜子骁先追的白哲,两人不光感情深厚,杜子骁更在早年就买下一间物业送给白哲做礼物。这用情之深,堪称圈内楷模。甚至有一期走上街头对路人进行现场采访,恰巧采访到一个胖子。胖子情绪激动,一张圆脸占据大半个屏幕:“亲征杜子骁和白哲早就在一起了!白老师到学校上课的时候杜子骁还不止一次去旁听过!有次我帮我前女友占位的时候,他还装成他的经纪人拿签名跟我换座位,被我严词拒绝!爱情怎么能用签名来换?!爱情怎么能——[哔——]” “胡说八道你这该死的胖子!”全程收看了胖子发言的杜子骁愤怒表示,“你拒绝个屁!你不光拿到签名,还申请来剧组客串个角色怎么不说!而且当时不还是未来女朋友吗?怎么又成前女友了?你到底追没追到人家!” 杜子骁恨恨地用手在屏幕上不停戳戳戳,那神情简直要把屏幕戳爆。 新闻出来以后,小桂严禁杜子骁回国,还说这也是白哲的意思。杜子骁不信,给白哲发微信,白哲竟然也承认这一点。同性恋情曝光,对白哲这样的艺人而言是个冲击,却不一定是打击。毕竟他在圈里站得稳了,粉丝也理性得多,不被外人接受,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转幕后而已。杜子骁不同,他是靠粉丝,尤其是女粉丝吃饭的,一旦承认自己是个gay,事业可能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是的,杜子骁是个演员,但他是个偶像起家的演员。他能够一直有这么多好机会,一直跟这么多大导演合作,固然因为他演技好又努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有庞大的粉丝基础。 从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杜子骁的粉丝对偶像可能是个gay这件事的态度呈两极分化,有大约50%的粉丝表示自己只是喜欢杜子骁这个人,他喜欢男或者女,自己不care;另外50%的粉丝觉得天都要塌了,偶像竟然是个gay,偶像怎么可以是个gay!!!!! 这几天不光小桂加班加点,连身在美国,看起来远离风暴中心的杜子骁都没睡上一个踏实觉。他原本的回国计划被无限推迟,小桂给酒店前台一口气打了一个月的房费,叫杜子骁踏实住,等风头过了再回去。可杜子骁才住了不到一星期就疯了。 他闲着没事就刷微博,刷论坛,刷各种各样的社交平台,他无所谓粉丝怎么说自己,却很担心外人的恶意中伤会伤害到白哲。白哲心思细腻又敏感,他很怕外人一句无聊的话在白哲心里生了根成了刺,扎得白哲夜夜睡不安稳。 白哲正筹备演唱会呢,睡不安稳怎么行。 小桂一开始说过要查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杜子骁拦住了,说不用查,自己知道。别的且不提,他跟白哲在《最佳唱将》后台拥抱那个月,他刚跟城里所有的狗仔头子喝过酒。大家明明白白答应过这个月不跟杜子骁,如今照片离奇曝光,除了背后有人指使,杜子骁想不出别的答案。 这一招卑鄙极了。 如果说以前季勤章的种种手段只是为了逼白哲低头,现在就是纯粹的损人不利己了。 杜子骁长长地舒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换了今天的第n个关键词。 这次的微博搜索关键词是“白老师”。 杜子骁一条条向下浏览,打头几条内容平平无常,博主说连白老师都出柜了,这个世界真是不给异性恋活路。又往下翻,各种娱乐新闻穿插其中,偶尔才有言辞激烈的。突然,一条微博跃入杜子骁视线。 这条微博是杜子骁粉丝发的。 “不信不信就不信!肚子哥哥一定不会是恶心的同性恋!肚子哥哥不是说过想要找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姐姐吗,白哲笑起来哪里温柔了啦!哼,一定是白哲勾引我家肚子哥哥!白哲这个大贱人,一把年纪还敢来勾引我家肚子哥哥,什么白老师啊,白老尸还差不多!” 白、白老…… 杜子骁惊呆了。 他久久地盯着屏幕上那三个字,好半天还觉得自己眼花。 这条微博的评论有几十条,杜子骁点开,发现评论比正文更不堪入目。 每个偶像都有黑,黑子说话是不分轻重的,多肮脏下流都说得出口。杜子骁早见识过了,慢慢就修炼出金刚不坏之躯,从不往心里去。然而有一条是杜子骁的底线,那就是别人黑他可以,黑白哲不行,尤其是用过分的语言黑白哲,这绝对不行。 所以虽然这条微博的语言已经比恶毒攻击的黑子好了许多倍,杜子骁看了还是咬牙切齿。 这几天杜子骁就常常觉得自己窝囊废。事情出在两人身上,却只有白哲一人在国内抵抗舆论,自己则躲在美国避风头,这给杜子骁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如今连自家粉丝都来黑白哲,且打着维护杜子骁的旗号,杜子骁顿时有种被人轮着扇了几十个大耳光的感觉。 他的心里像横着压了块大石头,闷闷的,沉沉的,连跳动一下都觉得艰难。他想自己隔着大洋,尚且被一条微博气得胸闷,白哲身在国内,又会是怎样动辄得咎的情景呢? 给他添堵的,可不仅仅是微博而已啊。 羞愧,自责,内疚…… 种种感情涌上心头,杜子骁闭上眼睛,他想起恋情曝光后,白哲的第一反应是保护自己。 杜子骁拿过手机,定了最快一班回国的班机。 于是事件曝光仅仅几天后,杜子骁偷偷回了国。 有分析表明,民众对一个热点话题的关注度最多持续两个星期,要是杜子骁和白哲一直不回应冷处理,顶多两星期后,就会有别的热点话题转移民众的注意力。小桂跟程琳合计过,就是这个打算。然而这次,分析数据不管用了,随着诸多娱乐账号不甘落后地加入对两人恋情的八卦中,围观群众数量急剧增多,白哲也好杜子骁也好,是非要出来给大众一个交代的了。 杜子骁回国的消息只告诉了小桂一个人,不知怎么走漏风声,杜子骁一出到达口,迎面黑压压一片全是媒体。记者们长枪短炮,录音笔和话筒恨不得伸到他嘴里。杜子骁被人流压迫得一步都走不动,连珠炮般的问题快把他打穿了。 好在小桂早有准备,这时候派出保镖开路,又赶紧协商机场开放临时出口,这才把杜子骁救出来。 她直接把杜子骁接到了公司,半路上还有狗仔追车,被司机精湛的驾驶技术拐了几个弯甩掉了。小桂如今手下带的艺人不少,在公司的地位水涨船高。前阵子刚升职,在公司七层有一间专属于自己的大办公室。小桂下了车就把杜子骁拎了进去,甩手把杜子骁按在了椅子上。 “谁让你回来了?!”小桂都快气疯了,“不是跟你说风声过了再回来吗?!” “我早就想回来了。”杜子骁道,“我没法心安理得躲在国外,把一切让白哲去扛。而且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当初是我追他的,现在被曝光了,后果也应该由我一个人承担。” “要是推你一个人出去顶就管用,我跟白老师谁都不会手软!”小桂抱着胳膊冷笑,“让你呆在国外别回来,是因为你现在是事业上升的关键阶段,不能出一点岔子。你信不信你这几天要是在国内,那些记者能活吃了你!” “那白哲呢?”杜子骁冷笑道,“我不在国内,被活吃了的是不是就变成白哲了?” 小桂没有立即接话,她犹豫了片刻,模棱两可道:“白老师不一样。” 小桂没有否认,这充分证明白哲这几天的境况好不到哪儿去。 杜子骁没有再说话,以前遇到类似的事他总有许多话跟小桂辩,今天这不同寻常的沉默,叫小桂嗅出了一分危险的意味。 “杜子骁,”小桂试探道,“你该不会想出柜吧?” 杜子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小桂的心咯噔一下。 “子骁,你不要冲动。”小桂有点慌了,“你爬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吃了多少苦,踩下去多少人,你都忘了?你不是说想拿影帝吗?那部电影咱们刚谈下来,好好拍,可以帮你当影帝的。还有接下来的很多机会,如果你不公开性向,那些角色就都是你的。没人会要一个出柜的男明星去跟女明星搭戏演情侣的,子骁,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一时冲动就毁掉自己的人生啊!” 杜子骁没有说话。 小桂不知道自己是否使他动摇,但她只能继续劝下去:“更何况圈里弯的有多少,真正出柜的又有多少?普通人出柜尚且脱一层皮,你是艺人,你出柜是什么后果,谁都无法预料。杜子骁你现在正当红,前途光明,这一秒你忍了,你还可以继续往上走,爬到更高的地方去,这一秒你不忍,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你万劫不复不要紧,可白老师有多盼着你能越来越好,你都不在乎了?” 白哲的名字一出,杜子骁的肩膀顿时颤动了一下。 他微微皱着眉,问出来的话丝毫没有底气:“我怎么忍?” “你既然回来了,我们索性就把这件事跟大众澄清。具体怎么操作,我已经有数了,你只需要配合我就好。”小桂观察着他的表情,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明天上午,我会安排你出席一场活动,活动里有媒体采访环节。提问的记者我已经打点好了,你记得到时候回答你跟白老师只是非常好的朋友,照片都是一场误会,是摄影角度问题就够了。怎么让大家相信,交给我。” “我跟白哲只是朋友?”杜子骁很不赞同地蹙起眉。 “这个说法白老师也认同了。”小桂道,“而且具体细节我全部都跟他沟通过,他一点意见都没有。” 杜子骁无话可说。 他抓着椅子扶手,整个人像是瞬间颓靡下去似的缩进了椅子里。他轻轻咬住了自己的腮帮子,尖牙在心绪剧烈起伏间不自觉地缓缓用力,渐渐刺穿了口腔内细嫩的皮肉,尝到了血液的腥气。 “我知道了。”杜子骁说,“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好吗?” 小桂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杜子骁静静坐在椅子里。 小桂的办公室很大,由于新搬进来,没来得及添置东西,屋里除了办公桌办公椅和墙边摆着的沙发外,什么都没有。如此就显得冷清而生硬,让杜子骁环视一圈,看到哪里都心里不舒服。 或许这种不舒服不完全来自于冰冷的家具,而是来自于他内心深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小桂说的对,他爬到今天的位置,太不容易了。 拍戏的时候,经常要三九天无数次穿短袖跳进冰碴子刚破开的池塘里,三伏天却裹着羽绒服演冬季。为了在大导演面前露脸,他隐姓埋名去少室山学武,早晨四点就起床耍棍子,几个月后下山,手掌一层厚厚的茧。 杜子骁知道自己努力,可圈里从不缺努力的人,一个人要红,除了努力,更需要运气。 很多部戏,原本是人人都不看好的本子,没人要才到杜子骁手里,杜子骁一演,偏偏就红了;很多次机会,原本都轮不到杜子骁去竞争,可偏偏要么钦点,要么合适的人档期冲突,最后都落到了杜子骁身上。 如果成名靠的仅仅是努力,杜子骁不怕跌落谷底,他还年轻,从头再来就是;可成名靠的不仅仅是努力,还要靠那些绝不会重来一次的运气,杜子骁不敢保证自己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太知道籍籍无名的滋味了,那些想给白哲买块手表都不行的岁月,他再也不想经历一遍了。 所以要保住如今的地位,要变得更好,只能靠现在向大众说谎,说他跟白哲只是朋友,彼此没有一点关系,甚至以后形同陌路吗? 杜子骁起身走到窗边,拨通了白哲的电话。 第44章 白哲的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听,刚接听时那边很嘈杂,白哲应该是在演唱会场地。杜子骁说了几句,白哲听不清楚,慢慢的四周逐渐安静,白哲似乎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去。 “我回来了。”杜子骁道。 电话那边,白哲的声音带着柔和的笑意:“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配上白哲的声音,瞬时唤出了杜子骁的所有委屈。 他说:“我想见你。” 白哲没有立刻答应他,犹豫片刻,迟疑道:“咱们最近……还是减少见面吧。” 他没说“不要见面”,只说“减少见面”,可见他其实也想见杜子骁,只是碍于外面沸反盈天的声音才不得不苦苦压抑。杜子骁的驴脾气上来了,就算现在天塌下来,一出门围的全是媒体,他也想见白哲。于是他磨着牙道:“不,我就是想见你。我去你家等你好不好,我会很小心,开别人的车,戴口罩墨镜去。” 在狗仔的火眼金睛里,口罩墨镜管什么用?然而白哲迟疑片刻,神使鬼差竟答应了:“好,那你要小心。我今晚可能会很晚回去,太晚了你就先睡,不用等我了。” 杜子骁心满意足。 他从耳边拿下手机,手指一点就要挂断,就在挂断的前一秒,他突然又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 “等会儿!”他大声叫,“白哲,我还有话问你!” 通话还在进行,白哲“嗯?”了一声:“你说。” “白哲,”杜子骁咬了咬下唇,“你怕出柜吗?” “我?”白哲怔忪片刻,紧接着笑起来,“我不怕出柜,可是,我们不该出柜。” “我不该还是你不该?” 白哲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委屈,你想大大方方站到大家面前去。可是子骁,你拼到今天不容易,往后还有很多机会在等着你,你宣布出柜,很可能这些机会都没了,不可惜吗?” “那我们怎么办?”杜子骁握紧了手机,“小桂让我明天到媒体面前说我们只是朋友。” “这个提议我同意,小桂的整个计划我也都看过,没什么问题。”白哲的语气故作轻松,“我们的感情又不会受影响,以后不过是见面要更小心,不要在公开场合碰面而已,你不要太担心。” 杜子骁的心里还是很堵,白哲安慰再多也没有用,他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堵。他靠在小桂办公室的窗台上,歪头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长长叹息:“我只是想毫无顾忌地跟你在一起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白哲轻轻笑了:“我也不明白。可能这就叫有得必有失,我们选择了站到聚光灯下,就必须接受这盏聚光灯带给我们的一切。” 杜子骁乔装下楼,借了公司同事一辆车,独自往白哲的一处公寓开去。 那处公寓是白哲的产业,却很少使用,最近他名下几处常去的房子都被媒体盯梢,这才搬到那里去。那里的钥匙杜子骁恰巧有一把,所以他直接就开往那间公寓。 路程过半,杜子骁却改了主意。 高架桥下隐约看得清环形体育场圆形的棚顶,钢筋水泥的建筑透出一点严肃森然的气息。再过几天,白哲的演唱会就要在此揭幕,他已经为此忙碌半年之久,本该在歌迷的欢呼和崇拜中纪念自己的出道十五周年,可现在,只能在外界的质疑和诽谤中筹备这场庆典。 杜子骁随着车流开过高架,本该一路直行,却在下个岔口开下辅路。车子在道路上拐来拐去,总算从一条小巷拐到体育场后门。他坐在车里,打电话给白哲的助理,叫他带自己进去。 记者太多了,体育场为了演唱会能更好的筹备,特地配合他们对所有进出人员进行检查。杜子骁又没通行证件,当然进不去。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份,他一出现,别管进没进,又是一条大新闻。 只好联系白哲的助理,悄悄悄悄带自己进去。 他千叮咛万嘱咐白哲的助理别跟任何人提起,说自己想给白哲一个意外惊喜。助理皱着眉头很不赞同,大概寻思都这时候了,你不赶紧把媒体搞定,竟然还有心思搞什么意外惊喜。好在助理很忙,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演唱会在即,体育场内的工作人员恨不得手脚并用,杜子骁这种无所事事的就显得格外显眼。他缩手缩脚心里默念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一边走一边寻找白哲的身影。白哲没找到,却被他找到程琳。程琳正叉着腰恶狠狠打电话,也不知电话那头谁那么倒霉又挨了程女侠的训。杜子骁一缩脖子,从她身后悄没声蹭了过去,好险没被程琳看出来。 他找了一圈没找见白哲,于是贴墙边走出后台,往舞台上一望,脚底下变了方向,朝另一边走了过去。一直走到看台边,距离舞台最近视角最好的一个位置坐下,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白哲在这里——他在舞台上彩排呢。 白哲这场演唱会特地请了韩国舞团伴舞,可惜白哲是出了名的肢体不协调,一跳舞就完蛋。为了演出效果好看,韩国舞团几个月前就编舞排舞,又跟白哲磨合很久,这才勉强让白哲个天生小脑不发达的能卡得上节奏。 看台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杜子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从哪里来的,好在这样就让他没那么显眼了。他托着腮帮子坐看台上看,心想,原来白哲在舞台上的光芒万丈之外,私底下彩排是这个样子。 会忘词,会唱错,会忘记这里该抬手还是晃头,会唱到最动情处戛然而止,转头跟乐队商讨几个细节。有时候他一首歌唱完要进下一首的时候,还会有工作人员拿着小本子急匆匆上台,叫他拿几个主意后再一路小跑着下去。一场演唱会事务繁多,哪怕白哲已经把大部分事务分散下去,总有些东西要白哲自己拿主意。所以杜子骁就看着他在台上顶着大太阳一首首彩排,好不容易在歌曲间隙能休息一会儿,还要分心跟乐队修改细节,解决工作人员遇到的问题。累得狠了,也不过是找个地方坐一坐,喝口水,嗓子疲了,就是含一颗润喉糖而已。 他应该已经累极了,可外表看起来却还是那么精力充沛。他像完全没有受到外界那些嘈杂声音的影响,哪怕外界恶毒揣测他与杜子骁的绯闻是为了炒作自己的演唱会,他都没有做出一点回应。 其实白哲哪里用得着这时候炒作,早几个月,白哲演唱会的票就售罄了。 恋情曝光这事,从一开始就是白哲一个人在扛。如今杜子骁回国了,想帮白哲分担,白哲反倒笑着安慰他别担心,叫他按照小桂的指示,做出“正确”的反应。然而这“正确”的反应的确解救了杜子骁,却连累了白哲。杜子骁已经能想到,明天自己声明跟白哲只是朋友之后,白哲会受到粉丝怎样的责难。 更何况,没人不希望自己跟恋人的感情是被祝福的,连杜子骁自己都对小桂的安排有这么大排斥,白哲竟毫无条件就接受了…… 为什么呢?他想,为什么你总是宁可自己受委屈,也要护着我? 以前也是这样的。 杜子骁放弃音乐,转而拍电视剧的时候,音乐圈里的人曾经很鄙视他。做音乐的人再混不吝,骨子里也觉得自己在搞艺术,拍偶像剧?那是什么?糊弄小脑残的玩意,死掐着眼瞧不起。杜子骁好好一个乐坛新秀,运气爆棚去给白哲当学生,得白哲一路保驾护航出专辑,这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还不感恩,竟然跑去拍偶像剧?音乐圈里但凡有点地位的人那时候提起他来,眼角眉梢都是鄙视,要么干脆就不提,以免脏了自己的嘴。那段时间杜子骁靠偶像剧圈了不少粉,在圈里的名声却几乎完了。 白哲也生气,他气得很久不愿意理杜子骁,两人住一个屋檐下,他就是憋着不跟杜子骁说话,连早餐都不愿意跟杜子骁一起吃。恰好那时候片方知道杜子骁会唱歌,叫杜子骁来唱片头曲,找了好几个棚,给多少钱人家都不录。好一点的,拐个弯说棚被预定了,直接的,干脆就说麻烦你杜子骁该哪哪去,偶像剧片头曲我们录,你唱的,我们不录。片方气得找杜子骁麻烦,连他的男主角都要换下来。 杜子骁白天在外面受委屈,晚上回了家,丁点不敢让白哲知道。可是白哲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天正拍着戏,白哲开车在外面等,等杜子骁的镜头拍完了,带他到自己的录音室,亲自给他录了那首词烂曲子更烂的片头曲。 录完那首歌是深夜两点,白哲和杜子骁都无睡意。两人走路回家,路上白哲问他:“你喜欢拍戏吗?” 杜子骁想了想,说了真心话:“喜欢。” “比起唱歌,更喜欢拍戏?”白哲问。 “也不是……”杜子骁嗫嚅道,“都喜欢。可是我觉得,拍戏更适合我。” 白哲长叹一声,半晌没说话,再开口,过去的一切都翻篇了:“那你就好好拍戏,拍出点名堂吧。” 第二天白哲请了圈里朋友吃饭,把杜子骁叫去给大家敬酒。白哲在酒桌上说,是他觉得杜子骁在音乐上没什么前途,赶着杜子骁去拍戏的,有什么地方叫大家不高兴了,也请大家多担待。白哲是出了名滴酒不沾,点到为止,当天晚上喝得烂醉如泥,杜子骁把他抱回家的时候,他嘴里还咕咕哝哝说着大家别再跟杜子骁为难。 圈里人都卖白哲面子,杜子骁这一关算是过了。后来杜子骁红了又会做人,大家渐渐的从卖白哲面子,变成了卖杜子骁面子。可杜子骁永远也忘不了,在自己最难的时候,是白哲站出来,把一切引到自己身上,替他挡了。 如今同样的事,白哲打算再做一遍。 当初的白哲有多难过,如今的白哲就有多难过。可他还是打算这么做,因为杜子骁一路打拼至今不容易,出柜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那你自己呢? 杜子骁想,你自己呢? 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如果自己今后的前程似锦要建立在白哲今日的委屈难过上,杜子骁宁可什么都不要了。 当年他放弃音乐的时候已经把白哲伤了一遍,他要有多么自私又狠心,才能再往白哲心口划一刀? 杜子骁缓缓起身,他是神不知鬼不觉来的,也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走到台下抬头一望,却恰好与白哲的目光撞个正着。 也不知白哲那条神经感知到杜子骁的存在,竟然望向了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 杜子骁是乔装打扮来的,脸遮着只露出一双眼睛,走了这一大圈,满场工作人员一个也没认出来他。可就这一眼,杜子骁知道,白哲把自己认出来了。 白哲的目光惊讶极了,至于是因为杜子骁竟然胆大包天敢出现在这里而惊讶,还是为杜子骁竟然连晚上都等不了大白天就来找自己而惊讶,杜子骁搞不懂。不过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杜子骁觉得既然你都知道我来了,我不表示点什么,似乎说不过去吧。 于是他向右倾斜身子,两只手臂屈起弯到头顶。十指并拢,手背挨着手背,两根中指的指尖轻轻点在头上—— 他模仿韩剧女主角,拿自己的手臂,摆了一个恶意卖萌的心形。 白哲直接被他逗笑了。 杜子骁的肢体表白持续了好久,久到连工作人员都察觉到,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他才收手。他冲台上的白哲眨了眨眼,白哲回他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然后杜子骁心满意足地走出了体育场。 第45章 第二天上午,杜子骁来到了某五星级酒店宴会大厅。他在这里有一场活动,为商家站台,宣传名表。 因为小桂提前放出过消息,杜子骁将会在这场活动上澄清些近日传闻,所以活动上来了比平时更多的记者。活动开始,面对商家种种造势行为,记者们心不在焉,只象征性拍几张照片等到媒体提问环节,工作人员一拿上椅子,原本打哈欠的记者们纷纷抖擞精神,长枪短炮录音笔话筒备好,活像盯着台上的杜子骁活像狼见了羊。 好歹是商家出钱办活动,头几个问题媒体朋友们还很配合地紧扣商家主题,等到某着名网站娱乐版记者出场,问题陡然进入正题。 “子骁你好,”记者道,“最近您跟白哲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请问你们是否正在热恋中?您跟白哲是否是同性恋人关系?” 全场安静。 杜子骁与商家品牌总监在台上对坐,这个问题一出口,杜子骁看到品牌总监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但是小桂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他并没有对这个明显与今日主旨不符的问题表达任何意见,甚至连现场的活动策划人员都没有出言阻拦记者的提问。 看来小桂已经把方方面面关系都打好了,只要杜子骁照她安排,说出那个模式化的虚假回答就可以了。 杜子骁握了握手中的话筒,唇角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目光却不经意似的瞥向了台边的小桂。 小桂脸色微沉,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刹那,竟然是小桂先将目光移了开去。 上台前,化妆间里,小桂亲手帮杜子骁理平了衬衫的衣领,对他说了三个字:别任性。 小桂是不担心的,她带出杜子骁这样的艺人后圈内地位提升,早就可以不吃经纪人这碗饭,做点公司中高层的职位。白哲更不担心,白老师混到如今,谁都不会因为他的性向侧目,何况白哲正自己创业,唱片公司运作得当,是圈里少数几家前景远大的唱片公司之一。要担心的,只有杜子骁。 他是最没资格任性的,因为任性的后果不可预测,很可能让他多年的努力毁于顷刻。 小桂带了杜子骁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将杜子骁的利益置于任何人的利益之上。她尊敬白哲,可当杜子骁的利益与白哲冲突时,她毫不犹豫站杜子骁这边。为了平稳渡过这次风波,小桂花费了巨大的心血,杜子骁几乎可以想见,今日的提问只是第一步,在杜子骁说出事先安排好的回答后,微博同步、话题运作、媒体通稿……种种安排将按部就班依次进行。 可是对不起——杜子骁唇边浮起歉意的微笑——我注定要让你失望了。 “我跟白老师是七年前认识的,当时我去他那里学音乐。”杜子骁坐正身体,他用一种轻柔却很郑重的声音对台下的所有媒体,还有所有正在运转着的镜头说,“他是我的恩师,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整个大厅没有一个人说话,唯有快门按动的声响此起彼伏。 “白老师是个非常好的人,我会喜欢上他,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但迄今为止,只是我单方面喜欢着白老师,与白老师没有关系。”杜子骁笑了笑,“谢谢媒体朋友们对我们感情生活的关心,但是希望大家可以尊重我和白老师,给我们俩一些个人空间。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这么多了,谢谢大家。” 然后杜子骁起身,向在场的所有媒体鞠了一躬。 记者群几乎瞬间就炸开了。 “杜子骁,这是你的出柜宣言吗?” “你是不是承认你跟白哲正在热恋?” “你只是单恋白哲,白哲没有回应是吗?” “杜子骁请回答我的问题!” “杜子骁你是否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杜子骁……” 活动在一片混乱中提前结束。 杜子骁这篇疑似出柜宣言迅速在网络发酵,到晚上八点,已经有百万转发量。虽然各大媒体的题目上都加了“疑似”两个字,但杜子骁这个“柜”是彻彻底底不存在了。围观群众对此乐见其成,盼着官方亲口盖章的腐女们更加欢欣雀跃。这年头大家对明星出柜的态度大多是开放而包容的,至于这个明星出了柜,明天在投资方和制片商那里会不会被区别对待,关围观群众什么事? 杜子骁的粉丝群情绪基本稳定,反正大家分两派掐了这么久,如今不过是换个方式继续掐而已。认同的,表示肚子你真勇敢,不管你是什么样,我们都爱你;不认同的,子骁哥哥都不叫了,愤愤然在杜子骁照片上用红笔画个大叉,恨自己爱错了人。 圈中人对此的态度也很暧昧,大家明面上是鼓励居多,私下里却持保留态度。毕竟从没有一个当红小鲜肉宣布出柜,这等同于自毁前途,但杜子骁偏偏这么干了,还干得义无反顾丁点不后悔。 那天的活动到后来,记者们把舞台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有几个爬到台上,话筒快伸进杜子骁嘴里。杜子骁想躲都没处躲,好在小桂这时候带着几个人上台,把他从人群里解救出来。两人跟躲猫猫似的避着人往化妆间走,进了化妆间,杜子骁以为愤怒的小桂要给自己一巴掌或者干脆一记断子绝孙腿废了自己,没想到小桂转过头,紧紧地抱住了他。 小桂哭了。 天不怕地不怕,凶起来能吃人的小桂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小桂一边哭,一边捶他,“你知不知道以后你的路会有多难!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后果会有多严重!”‘“我知道啊……”杜子骁轻轻顺着她的背,耸耸肩,很无奈,“大不了就是混不下去了呗,那我就呆在家里,叫白哲养我——你猜他会不会养我啊?” 白哲会不会养他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在杜子骁这番表白后,白哲迟迟没有回应。其实杜子骁当时的话说得很有技巧,他只说自己喜欢白哲,却没说白哲喜不喜欢他,留个缺口,既承认了自己的感情,又不给白哲造成压力。毕竟这世界上也没有一条道理,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就一定要有所回应的,白哲要是不想出柜,否定就是了嘛。 不过杜子骁觉得,以白哲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否定的。 嘻嘻嘿嘿。 新闻持续发酵,开始有媒体呼吁白哲站出来回应,渐渐,呼吁白哲回应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在微博开投票,表决白哲是否应该出来回应。可是不论外界呼声如何震天响,白哲方面就是沉得住气,从白哲身边一个小助理到白哲经纪人程琳再到白哲本人,要么躲着媒体,躲不过了,就是礼貌地一句演唱会在即,诸事烦多,暂不回应。 很快便到了白哲的演唱会。 白哲演唱会本就票源紧张,近期一系列事件更使得一票难求。演唱会当天,黄牛票卖出天价,更有无数买不到票的歌迷守在场外,只为隐约听到那么一点。 白哲的演唱会连开五天五场,第一场演唱会结束后,所有的歌迷心中只剩四个字—— 此生无憾。 这是一场圣堂级的演唱会。 灯光、舞美、音响……凡是你能想到的地方,白哲都做到了完美,而他的演唱更加无可挑剔。白哲几乎精选了这十五年来所有大热的单曲,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陪所有歌迷完整地回顾了他的,或者说他们的十五年。从头到尾,每一首歌都是万人大合唱,全场的合唱甚至盖过音响的轰鸣,在体育场上空回荡。 如果你的一生只能看一场演唱会,无疑就是这场。 白哲在圈中多年,好友众多,不少圈里人到场捧场。他邀请了包括罗品方、莫希文、高恒风在内的圈中一众实力唱将担任嘉宾,平均一场两人,或串场,或与白哲合唱。台下更坐着无数前来观看的当红明星,演唱会第三天,人们赫然在观众席上发现了影帝苏允的身影。影帝苏允心情极佳,不仅和善地与身旁歌迷签名合影,演唱会刚结束就发微博,盛赞白哲。 虽然诸多明星都到场为白哲呐喊助威,但杜子骁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在现场。 每天都有无数人在微博里问杜子骁哪里去了,还有人在微博发起活动,寻找藏身在人群中的杜子骁。大家都觉得杜子骁不可能缺席挚爱的演唱会,可遗憾的是,杜子骁真没来。 直到最后一天。 演唱会进行大半,十五年一次的青春回顾即将落幕,一曲唱罢,舞台灯光全灭,观众席灯光全灭,整个体育馆陷入了荧光棒的海洋。 黑暗持续了大约两分钟,看台上,内场前后两区,歌迷们的尖叫此起彼伏,甚至有歌迷自发喊出口号。 突然,舞台上传来钢琴的清晰而纯粹的弹奏声。 短暂的静默后,全场爆发出更强的尖叫。 这是《暗恋这件小事》的前奏。 全场都是白哲的歌迷,他们太了解这首歌的由来,甚至由于这段时间白哲与杜子骁的传闻甚嚣尘上,这首歌被翻了出来,怀疑是两人的定情曲。 事实上,这的确是两人的定情曲。 “杜子骁!杜子骁!杜子骁!” 场中的高喊渐渐集中,歌迷们大声喊着杜子骁的名字,仿佛在用这个名字催促白哲出场。 于是就在呐喊的最高潮,舞台灯光骤然大亮,白哲出现在舞台中间。 《暗恋这件小事》被重新编曲,钢琴的弹奏成为这一刻最动人的背景。白哲身穿经过改良的耀眼西装,手拿话筒,缓缓走到了舞台前方。 没人比白哲更适合西装与钢琴,他从舞台上这样缓缓走来,真的像一个王子。他的唇边带着一点羞涩又干净的笑,那笑容在灯光里,像发着光一样。 他走到舞台边,离舞台边缘只有几步的距离才停下。接着他抬了抬手,示意全场安静。 他的目光从左边缓缓移到右边,依次扫过看台中场,最终,定格在面前的歌迷中。 “最近有一些传闻,我……”他抿着唇笑起来,“一直没有回应。” 全场尖叫。 “我一直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就算要分享这个消息,也只需要告诉爱自己的人。”白哲握紧了话筒,他的小指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微微颤抖,接下来他要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带来他意想不到的结果,可是杜子骁不怕,他也不怕,“我相信今天来到这里的你们,都是爱我的人,所以有一件事我想向你们分享。” 全场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白哲笑着扬了扬头,他握着话筒,往舞台边又走了一步。 “这首歌叫《暗恋那件小事》,七年前,有一个人把这首曲子谱了词送给我,这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令我感动的几件礼物之一。”白哲深吸一口气,缓缓笑道,“真的非常对不起大家,我们一直向大众隐瞒着自己的感情,逃避了很多年。我们是艺人,更是两个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会遇到很多大家想都想不到的困难。以前我们胆小又懦弱,我们不敢面对这一切。” “直到这一次,我们才发现,我们对彼此的爱早就可以战胜一切的困难。我们不想再逃避下去,也不想再向那些爱着我们的人隐瞒。我们想勇敢地站在大家面前,向大家承认这一切,也真心希望能够获得大家的谅解与祝福。”白哲顿了顿,他的目光久久凝固在看台,一道光追过,照亮了杜子骁含笑而立的身影,“我和杜子骁,我们两个……” 他用力抿住唇,尾音发颤。 “我们两个的确在一起了。” 第46章 白哲的演唱会获得空前成功,到场观看全程的某着名乐评人甚至激动地评这场演唱会为“国内十年来最好的演唱会”。白哲与杜子骁在演唱会上出柜的视频也被人现场拍下,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国内外的热搜视频榜第一名。 演唱会结束当晚,白哲接到无数电话慰问,他的圈中好友,某个苦苦隐瞒性向二十年的男星也打电话来,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白哲安慰他良久,挂断电话后,他把自己手机扔到一边,挑着眉问身边的杜子骁:“你想不想喝点酒?” 杜子骁坐在沙发上埋头微信,他的朋友圈简直炸了,大家排队留言“大哥请收下我的膝盖吧”,杜子骁统一回复一个字“滚”,接着抬起头,回白哲一个怀疑的眼神:“你行吗?” “当然。”白哲起身到酒柜里取出瓶红酒,流利地开启瓶塞,把红酒倒进醒酒器。 白哲喝完醒酒器里这些酒就倒了。 白哲的酒量啊真是惨不忍睹令人发指,杜子骁这还完全没喝出酒味呢,白哲就已经倒了。杜子骁无奈,只好抱他上床。可是今夜太美好,满场的欢呼仍在耳畔,舞台的灯光还亮灼灼映着杜子骁的眼,他看着睡在沙发上的白哲,忽然就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吻,酒劲一点点翻上来了。 杜子骁时轻时重地吻白哲,一边吻一边解他的扣子。他想要白哲,就算白哲深陷在梦里,他也想进到白哲的梦里去。白哲的手机在一旁不停震动,他根本不想管,只是陶醉地舔吻白哲的唇角耳廓,可是那手机不停震动实在太烦了,他吻着吻着,总会被那震动声扰得分心。 杜子骁皱皱眉,抬起头想把手机关掉,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白哲的手动了。 白哲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可他的手在沙发上不停摸索,摸索到手机,然后轻车熟路的按下关机键,滑动关机。 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全都被杜子骁看在眼里,关了手机以后不动声色地继续装睡。 杜子骁都看傻了。 他的人生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他一直以为白哲在床上是绝不掌握主动权,只会摊平了让自己吻到爽的,原来他…… 杜子骁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继续吻了下去。 杜子骁的事业还是因为出柜受到了影响。他的代言一夜之间减半,剩下的那些大部分也不再续约。两部商业片的片约也告吹,只有一部文艺片还愿意用他当男主角。杜子骁乐呵呵无所谓,跟小桂说还好留着能拿奖这部没丢。小桂听完一声冷笑,说你一个同性恋艺人还想拿影帝?!呵呵,你这辈子都别想当影帝了!杜子骁听完傻了眼,带着哭腔给影帝苏允打电话,说哥啊你可听弟一句劝啊,这都是血泪的教训啊,你可得把柜门关紧千万不能出来啊,出来了就拿不了影帝了啊!苏允听完淡淡一笑,表示一,我才不会蠢到出柜,二,我二十岁那年就拿影帝了。 杜子骁哭着把电话挂了。 虽然事业受到冲击,但是总体来讲杜子骁还是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的。他空闲时间多了,就常常陪在白哲身边。有天深夜他跟白哲吃完夜宵回家,走着走着发现身后有狗仔偷拍。白哲的眉头当时就皱起来了,强压着不满与烦躁问两个人要不要分开走。杜子骁却主动牵起了白哲的手,回过头,冲着狗仔的方向龇牙咧嘴大笑,顺便竖起两根手指,摆了个“v”字。 第二天这张照片不负众望登上娱乐版头条,粉丝单截出来杜子骁比“v”字的表情,还给配上字做成了表情包。 又过了一个月,诸多声音渐渐平息,出柜对杜子骁和白哲的影响也渐渐淡去,杜子骁的事业神奇地迎来转机。首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意外获得了时尚圈的认可,接连接下众多奢侈品品牌的代言,甚至有机会同众多国际一线艺人一起成为某奢侈品品牌的全球代言人;其次,他之前在美国拍的那部科幻片出了第一版预告,反响良好,引得好莱坞某着名电影公司派人前来,希望签下他往好莱坞发展。电影还没上映呢,就收到了这样的褒奖,小桂激动地给杜子骁打电话:“你信吗,子骁,那部片子上映以后一定会大爆!你一定会狠狠地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的脸!” 杜子骁当时正围着围裙站灶台旁忙活,小桂如此激动,他却兴趣缺缺:“哟,那很好啊,我们要加油了啊……话说拔丝红薯怎么做来着?” 小桂气得好几天没理他。 杜子骁与白哲正式进入白哲养家,杜子骁持家的状态。杜子骁每天有工作就出门,没工作就在家研究食谱,白哲则每天都奔波在外面赚钱。程琳有次问白哲,白老师你没意见?白哲好笑地问我为什么要有意见? 他是真没意见,他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子,他都吃胖了。 陆秦的注资不仅救活了白哲的唱片公司,也将他引上一条更宽更广的路。如今排队要跟白哲合作的人从城西排到城东,到城东恨不得再拐个弯,白哲再也不用为投资这种事发愁。只是他越来越忙,白天谈完工作,晚上要应酬,应酬过后,合作对象还生怕伺候得他不开心,要转战ktv继续哈皮。 应酬还好,去ktv嗨到半夜才回家这种事,白哲还是不能适应。所以面对合作对象的邀约,他虽不拒绝,可到了现场,也不过跟大家喝两杯就提前告辞,留公司的人在那里继续应酬。毕竟他不抽烟更不喝酒,这种应酬场合,主客烟酒不沾,陪同怎么好张罗?不如面子给到赶紧离开,由着人家尽兴疯玩。 今天也是这样。 他进了包厢,以茶代酒谢了合作对象今天的招待便打算找借口离开。身子刚一动,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合作对象特别关照过服务生没有需要不要进来,这敲门的是谁? “进来。”有人喊了一声。 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娃娃脸的男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没打扰到大家吧?”娃娃脸左手握一瓶洋酒,右手持一盏高脚杯,面带微笑,自来熟似的跟大家打招呼,“陈哥,来了也不跟弟弟说一声?” 今天做局的人姓陈,娃娃脸看来跟他认识,向众人告罪之后,目光便转向了他。陈姓男赶忙给大家介绍,说这是这家店的经理,人很不错,两人是老相识,又向他介绍在场诸位。娃娃脸自然而然地接话,道陈哥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今天咱们可不醉不归,眼神却在看向白哲的刹那,凝固住了。 他认出了白哲,白哲也认出了他。 两年不见,他变成熟了不少。曾经小鹿般惊慌无措的表情变成了如今满满沾染风尘气的圆滑世故,就连那平凡到令人忍不住可怜他的瑟缩气质都荡然无存。他刚进门时白哲根本没敢认,毕竟两人当年只见过短暂的一面,且白哲心里的震惊占了多数,直到娃娃脸站到白哲面前,白哲才真真切切地将他认了出来。 他就是杜子骁当年的出轨对象,当年白哲推开门,就是见他与杜子骁纠缠在床上。 那真是白哲这一生中最不愿回首的一段记忆。 那时杜子骁刚从意大利拍戏回来,两人为一点小事又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他去了录音室,本打算录新专辑,可情绪太差,录不成。他一个人坐在录音间里,灯全关,黑黑的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反思了这一年多来两人的许多争吵,把自己检讨了一遍,又找出许多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渐渐的气消了,他决定回家去,如果杜子骁还没睡,他们就好好聊一聊。 回到家,却发现大门敞开着。 他以为进了贼,顺着楼梯上楼,看到了令他至今想起来都不愿回首的一幕。 杜子骁正把人压在床上热吻! 两人衣服脱了一半,鞋子踢得床上一只地上一只。杜子骁背对着他,大概沉醉于床事中压根没发现白哲回来,那人却从热吻中抽出神,向白哲投来了惊惧的一眼。 那是张清秀又年轻的娃娃脸,沉溺于杜子骁的吻时缠绵又多情,望向白哲却十足的无辜且惊恐。 他大概根本没想到好端端一场床事会被人旁观,使劲推着杜子骁的肩膀叫杜子骁起身,杜子骁却像根本没发觉似的,扳过他的脸继续与他接吻。杜子骁一边吻着,一边柔声哄他乖一点,不要闹,那语气轻柔得像以前哄白哲时一样。 要不是白哲亲耳听见,他都要以为杜子骁已经忘了怎么哄人了。 一瞬间,所有好好谈谈,道歉和好,重新开始的念头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哲翻江倒海的恶心。他什么话都没说,一丝声音都没,转身离开了这间公寓。 第二天早上,他就将离婚协议书传真到杜子骁面前,开始漫长而艰辛的离婚之路。 事后杜子骁曾解释过自己也不认识那人是谁,更不知道人怎么就到了自己床上,为了证明清白,还曾经设法寻找过这人。但是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后来注意力转移到离婚上,找人的事就搁下了,再也没提。 如今,这种场合再见,且是在白哲已然决定忘掉过去,重新与杜子骁开始的时候,白哲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娃娃脸到底虚伪得多,他已然知道白哲认出自己了,却还是举起杯,笑道:“我敬白老师一杯。” 白哲冷笑一声,端起杯子。 陈姓男见白哲杯里酒液不少,忙出来打圆场:“不成不成,白老师可不能这么喝……” 话没说完,白哲仰头把酒干了。 “你叫什么?”白哲问。 “我叫周玄。”娃娃脸答。 娃娃脸敬过一圈便出去了,白哲那一杯喝得略急,没一会儿酒劲上来,也有点支撑不住。可到底是酒劲叫人支撑不住,还是心里那股无名之火叫人支撑不住,白哲也说不明白。 他知道自己不想在这里呆了,这间ktv以后他也不想来。他告了声罪便要离场,陈姓男送他出门,一迈出去,却看到周玄不远不近地站在门口,仿佛等了许久一样。 “我来送白老师吧。”周玄走上来道。 陈姓男皱眉想拒绝,白哲却先他一步答应了。 “好。” 这不是出门的方向,周玄带着白哲七拐八拐,竟然拐到了ktv里自带的露天小花园里面来。夜风微凉,吹得白哲满腹酒意沉下去不少。他借着落地玻璃墙里透出的灯光望向周玄,冷冷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说说当年的事。”周玄道。 第47章 当天稍晚些时候,杜子骁开车去了那家ktv附近。 白哲晚上应酬的太晚,杜子骁一般都会过来接他。这天离得老远,杜子骁就见ktv门口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白哲今天出门前穿得那身衣服,开近了一看,真是白哲。 杜子骁把车停在门前,下车走到白哲身边。白哲身上微微带着点酒气,整个人没精打采地坐在台阶上,头抵着旁边的理石门柱。他的目光茫然又迷离,远远地瞧见杜子骁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 杜子骁问身边一直陪着他的侍应生:“他喝了多少?” 侍应生哪知道,他就是被经理派出来陪着白老师以免出事的。既然白老师的朋友来了,他任务完成,自觉走了。 杜子骁俯身,两条手臂穿过白哲肋下,架起了白哲。 白哲身上酒气不重,不过常人微醺的量,已经足够白哲醉倒好几回了。他乖乖由杜子骁架着,盯着杜子骁的脸看了半天,忽然伸出手,捧住了杜子骁的脸。 手掌滚烫,缓缓用力,挤压着杜子骁的两腮,活生生把杜子骁的嘴挤成了一个“嘟”形。 白哲看着他笑,醉意使他的眼睛里星星点点发着光。他一边笑,一边舔吮着杜子骁的脸颊,凑近了,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杜子骁。”他笑道,“你这个二货。” 杜子骁好不容易把白哲搬运回家,把人抱到床上的时候,白哲都睡得沉了。他打水过来帮白哲擦脸,忽然想起来不久之前,他从不怀好意的季勤章怀里解救出白哲的那个夜晚。 他觉得自己帅得像个打败巨龙救了公主的王子。 “根本不是二货!”他咬牙切齿地说。 白哲睡了香甜安稳踏踏实实的一觉,并且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会往他梦里钻。起床是上午八点半,他趿拉着拖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杜子骁不在,刚要给杜子骁打电话,门响,杜子骁进来了。 “你醒了?”杜子骁手里拎着早餐袋子,高兴地笑,“楼下新来的早点摊子有豆腐脑卖,赶紧来吃!” 白哲洗过脸刷过牙坐到餐桌旁,桌上已经摆好各式早点——油条、葱油饼、小咸菜,豆腐脑(咸)。杜子骁给每人的碗里加了把勺子,然后两人开吃。 一边吃,白哲一边在心里盘算,待会儿该拿什么话当开场白。想着想着,忍不住老往杜子骁那边瞄。杜子骁被他瞄得发毛,抬头问:“我把葱花吃脸上了?” “啊……”白哲眼都不眨地编瞎话,“对,左边。” 杜子骁丢下勺子就冲进了卫生间。 饭后杜子骁跟白哲一起刷碗,其实根本没几个碗,杜子骁偏叫白哲跟他一起来。白哲站在旁边,杜子骁刷好一个,他就拿干净的布擦干一个,余光扫到杜子骁面色平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还记得当年你那位出轨对象叫什么吗?” 杜子骁手里的骨瓷碗“砰”一下碰到不锈钢洗碗池边沿,好险没碰裂。 “咱们不是说好不提这件事了吗?”杜子骁一脸苦相,转头求饶。 白哲不假辞色:“别那么多废话,你快想想,他叫什么来着?” 杜子骁只好绞尽脑汁地想,想了半天,眉毛眼睛鼻子都快皱到一起,还是想不到。 “我真不记得了。”杜子骁都快哭了,“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你行行好别翻旧账了行吗?” 白哲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故作高冷地笑了笑:“那人大名叫周玄,我昨晚见到他了。” 杜子骁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他在那家ktv做经理,昨晚我们碰巧遇见,就聊了聊过去的事。”白哲继续高冷。 杜子骁“咕咚”咽了口口水。 他面部表情紧绷又僵硬,眉梢唇角拉成一条直线,在白哲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小腿肚子真因为紧张而发抖! 他赶忙放下了手里的碗,怕再给磕了。 白哲很满意杜子骁的反应,他冷冷淡淡地扫了一眼杜子骁,忽然笑了。 “杜子骁,”他说,“你知不知道你根本没出轨?” “啊?”杜子骁愣了。 “你是把周玄带上床,还亲了人家,但仅此而已。”白哲耸了耸肩,“你根本没做到底,所以这根本不算出轨。”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那段时间杜子骁跟白哲的感情很不好,苏允惯于出馊主意,所以常拉杜子骁去酒吧喝酒散心。那天晚上杜子骁本想跟白哲道歉,去了白哲的录音室,却发现白哲正跟季勤章拥吻在一起。满腹歉意顿时化作心痛与讽刺,杜子骁觉得事情的结果已经如此明了,自己何必要冲到两人面前自讨没趣呢? 他开着车去了常去的那家酒吧。 他喝得烂醉如泥,路都走不了。酒吧老板本想把他扶进旁边的房间睡一晚,可他嚷嚷着要回家,无奈,只好叫当时还在做酒保的周玄送杜子骁回家。周玄一直把杜子骁送到床上,见他裹着衣服睡得很不自在,便想帮他把衣服脱下来。谁想到衣服刚脱掉,杜子骁就把周玄压在了床上。 周玄只觉得眼前一黑,杜子骁的吻就落了下来。 醉酒的人力气极大,但周玄偏要挣脱,总能挣脱得开。然而周玄并不想挣脱,他是个弯的,能跟杜子骁睡一晚,他求之不得。更何况,他还巴望着这一晚过后,他跟杜子骁之间能延生出点别的什么。于是他使尽浑身解数回应杜子骁的吻,就连中间白哲回来过他都顾不得。 恰在这时,他听到杜子骁喊了一句—— “白哲。” 这一句满含着心痛和乞求,像是个低到尘埃里的人在求一点点回应。可对周玄来说,却像当头一声炸雷,叫他呆在了当场。 原来杜子骁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周玄木木然被杜子骁吻着,足有许久,才勉强回过神。他合了合眼,在瞬间下定了所有决心,然后放软身子,贴进杜子骁怀里,把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杜子骁却不再吻他了。 周玄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比刚刚更主动,杜子骁却忽然像回过神来似的推开了他。不光如此,他还皱着眉头咕哝两句,翻了个身,卷着被子睡到了另一边去。周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凑上去,扳着杜子骁的肩膀,细细密密吻他的耳垂与脸颊,可杜子骁依旧毫无反应。过了会儿,鼾声传来,杜子骁竟睡熟了。 周玄知道自己的算盘落空了,可他知道了另外一件不为人知的隐秘。他在杜子骁身边躺了一整夜,又是不甘,又是纠结。他觉得自己不能白被杜子骁吻这么久,就算杜子骁不打算为此负责,可他总该拿这件隐秘换点别的东西。然而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大声阻拦着他,提醒他自己也不是个单纯又无辜的受害者。 这样纠结了一整夜,直到天亮,周玄都没能从二者中做出选择,反倒是杜子骁翻了个身,醒了。 目光对上周玄那刻,杜子骁有一瞬间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紧接着,所有的理智迅速回笼,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整张脸都木了。 周玄赤着身子,脖子胸口全是吻痕。再看杜子骁自己,竟也只剩下一条内裤勉强蔽体。 地上散落着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周玄传来的暗红色酒保马甲被扔在床脚,叫杜子骁立刻猜到了他是谁。 担忧,惊惧,后悔,害怕……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情急之中,杜子骁竟然选了最差的一种解决方法。 “你要多少钱才能不把昨晚的事说出去?”杜子骁问,“多少钱都行,你开个价吧。” 周玄怔住了。 一念之差,他报了个自以为的天价。 杜子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今天中午之前,钱会到账。”杜子骁跳下床,看都不想再看周玄一眼,“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说,以后也不许出现在我面前。带上你的东西,出去。” 周玄真的再也没出现在杜子骁面前。 “你竟然问都没问,第一反应是拿钱摆平这件事?”碗刷好,两人坐到沙发上。白哲说完这一切,还觉得脑子里摆脱不掉的荒谬感,看着杜子骁,怎么瞧怎么觉得他二。 杜子骁自己也不好意思:“呃……没经验,当时懵了,也不敢问,更怕你知道,就想赶紧拿钱打发算了。” 白哲一声冷笑:“怎么,这事你还想有经验?” 杜子骁赶紧捂住嘴,一个字都不敢说。 白哲本来就是打趣他,看把他吓成这样,不由笑了:“那你这么多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我……不敢想。”杜子骁低下头,闷闷地说,“那天发生了太多事,我想起这一桩,又会有许多记忆跟着冒出来。这一件事就够叫我后悔的了,别的那些……”他顿了顿,咬牙切齿,“不过这个周玄躲得可真够好的,我当时快把整个城翻过来了都没找到他。” 白哲睫毛微颤,他似乎斟酌了一下这话该不该说,到底还是选择坦白:“周玄说,有一位姓季的先生收留了他。” 杜子骁眉心微蹙,紧接着讽刺地笑了出来。 “我懂了,”他讥讽道,“要是这位季先生出马,那可真是谁都找不到。” 白哲没有言声。 杜子骁知道白哲如今不愿意提季勤章,于是立刻转话题:“那他怎么现在有胆子跟你把话说明白了?” 而且是找你,而不是找我——杜子骁把半截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在新闻上看到我们出柜了,觉得内心有愧,应该对我们坦白当年的一切。”白哲说着,把昨晚他跟周玄怎么偶然遇到的经过讲了。 杜子骁听过,嗤笑一声。 “得了吧,这话我可不信。”杜子骁道,“你不是说他现在在ktv做经理吗?才两年时间就当上经理了,他本事不小啊。八成是因为如今混得不错,想赶紧把当年的事了结,以免咱们日后跟他碰见找他麻烦,阻碍他往上爬吧?” 至于为什么找你坦白而不是找我…… 杜子骁看着白哲怔怔的表情,没忍心说。 人与人之间这点龌龊的心思,白哲永远是搞不清楚的。其实当年杜子骁也不懂,修炼这么久,现在他门儿清。他向白哲投去一个“图样图森破”的眼神,白哲却还没回过神来:“可是他说他想把当年那笔钱还你。” “不必了,叫他留着那笔钱吧。”杜子骁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 他猜周玄对白哲这一番“坦白”里大概也有许多不尽不实的成分,百分百的真相只能他亲自出马去求证。 白哲隐约觉得,周玄惨了。 第48章 杜子骁后来到底把周玄怎么样了,白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以杜子骁的脾气,周玄肯定讨不了好。他在家里休息了一天,改了两首曲子,第二天重新到公司。一进门,迎面遇到他的助理。 助理道:“白老师,有人找您。” 常有人到公司来找白哲,白哲顺口问了句是谁。助理语焉不详,道:“他说他叫john,是您的老朋友,您见了他就知道了。哦对了,他还给了我张名片——您看。” 白哲一边往会客室走一边接过名片,看清楚那一排排英文字的同时,走到了会客室门前。 白哲几乎是怀着一种兴奋的心情推开了会客室的门。 “john!”白哲几步走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会客室内,这位人高马大,黑发褐眼的混血男子紧紧握住白哲的手,与白哲来了个热情的美式拥抱。 “少爷,好久不见。”john笑道,“夫人叫我来请您回去。” 白哲离家那年只有二十岁。 当年他是个狂热迷恋流行乐的年轻人,因为看到国内乐坛的蓬勃,他毅然决定回国做音乐。白哲的母亲思想老派而保守,她始终觉得古典乐,譬如钢琴才是音乐,吵吵闹闹的流行乐只是下里巴人拿不上台面的玩意。甚至对白哲多年学习钢琴和古典乐,她也持不干涉也不支持的态度。白哲的父亲十足开明,对儿子的喜好从来百分百支持,白哲的母亲则认为,白哲是白家独子,生来就要担负起继承人的重任,日后要继承家业的。因而在白夫人的规划里,白哲读完音乐学院后就该回归正道,到自家公司任职,各个部门轮转一圈后,接手公司运作。 白哲的决定无疑与白夫人的想法背道而驰。意外丧父之后,白夫人的脾气变得愈加古怪,儿子成了她唯一的指望。如果说以前她只是严母,那之后她对白哲实行了严格的高压政策。得知白哲决定回国做音乐,她坚决反对,更以白哲在白氏的股权相威胁。白哲一心只想做音乐,他表示股权可以不要,音乐这条路一定要走。白夫人无奈,种种方法都使尽也留不下儿子,甚至动了软禁的念头。好在白哲提前发觉,用口袋里仅剩的钱买了张机票,连夜飞回国内。 出了机场,他随身带的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只有一把吉他一只手机。他在机场给季勤章打电话,季勤章驱车疾驰赶来接他,接到白哲的时候,白哲已经有七八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 季勤章带他去机场附近吃面,白哲吃得狼吞虎咽,季勤章问他,你这么跑出来,想过以后怎么办吗?白哲呼噜噜说我要做音乐。季勤章又问,那你家呢?白哲埋头吃面,没说话。 季勤章长叹一声,说那好吧,以后咱们一起做你的音乐吧。 白家与季家是世交,白家唯一的继承人跑到季家来,白夫人火冒三丈要季家给个交代。季氏旗下本来就有娱乐公司,季家二老倒不至于觉得流行乐摆不上台面,却也觉得白哲未免太任性,好端端一个家族继承人,何苦自降身价到娱乐圈搅合。季家二老天天劝日日说,白哲在季家住不下去,只好搬到季勤章在外面的一处公寓里。那段时间他埋头在公寓写歌,季勤章负责他一日三餐,有时还做他唯一的听众,听他今天这一首歌的好坏。 季家二老的苦劝并没持续多久,他们在一次意外事故里双双离世。季家大半家产由长子继承,只有旗下娱乐公司归了次子季勤章。季家长子对白家向来不感兴趣,跟白哲也聊不来,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自己深爱的少年身上,自然懒得理会白夫人远隔重洋对季家施加的压力。白哲因此才逃脱还没出道就被遣送回美国的厄运。 后来白哲签了季勤章继承的娱乐公司,出道,走红,成为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在人前他是温柔谦逊的白老师,人后他却始终想回美国家中,求得母亲的原谅。这种感情随着年龄增长日益加深,刚开始白哲还常常提起,后来每次提起都引来许久的难受,他提都不敢提。 多年来,白哲一直坚持在每年几个重要的日子——父亲的忌日,母亲的生日,春节,圣诞——往家里打通电话,可接电话的从来是家中的佣人,且母亲一听到是他来电,立刻就命令挂断。白哲还定期向母亲账户内汇款,母亲不肯接受,如数退还。某年父亲忌日,白哲实在想念母亲,自作主张买了机票跑回家去,可他在自家宅子门前求了一天一夜,也没求得母亲的原谅。 那时他跟杜子骁的感情危机刚刚出现,白哲毫无准备,更无处理经验,精神已经非常紧绷。再想起这么多年,不管他如何示好,如何做小伏低,如何一点尊严都不留也想求得母亲的原谅,母亲都不肯见他一面,白哲只觉得失望又绝望,茫茫然站在自家门口,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才好。 正在这时,他遇到了前来拜访的john。 john是中美混血,在白哲走后没几年,他接替成为白夫人的财务顾问。他主动提出做两人的传声筒,定期向白哲汇报白夫人的情况,并代替白哲照顾白夫人。这无疑解了白哲一块心病,这么多年来,白哲一直跟john保持着稳定的来往。如果没有john,白哲根本无从得知母亲是否安好。 john极少来中国,他与白哲日常联系大多靠网络与电话,偶尔白哲到美国才会与他见面。这次john来中国寻白哲是奉了白夫人的命令,且他见了白哲,没说几句话,就催着白哲立刻买机票与自己回去。 “白哲,”john说,“情况非常不利,你要做好准备。” 白哲想了想,把摸出口袋的手机放了回去。 既然情况不利,他决定先瞒着杜子骁,回去看看情况再说。否则实话实说自己要回美国,杜子骁执意跟去,那老太太连白哲的自尊都不顾,对杜子骁能做出什么,白哲真是想不到也不敢想。 自己的妈妈是什么脾气,白哲太了解了,于是上飞机前白哲跟杜子骁撒了个小谎。 “临时有个合作要谈,去外地几天,勿念。”想了想,白哲在微信后面加了五个字,“照顾好自己。” 下了飞机,早有john安排好的人在机场接机。十几年过去,白家从佣人到司机都换了一拨。向来开车接少爷的都是那个很会讲笑话的黑人大叔,如今却换了个五官带有浓郁东南亚特征的黄种人。白哲不认识他,也没什么话跟他讲,他伏在车窗上看着窗外这个从小养育了他的城市,恍然惊觉自己竟然有五年没回来了。 白家花园里还是一派典型中式景观园林风格,轿车自大门驶入,开了一小段距离后将车子停在主宅前。主宅虽大,却因为其中只有一位主人而显得冷清。白哲下了车,仰头看着自己从小长大,已然十几年没回来过的家,那股说都说不出的心酸和想念就这么从每一处骨缝里透了出来。 他走上台阶,轻轻推开了门。 他愣住了。 门口竟然站着季勤章! “小白,”季勤章似乎已经来了很久,见到他,露出如往常一样柔和包容的笑,“john把你接回来了?” 这是那次白哲险些被季勤章强暴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白哲尚且有些不自在,季勤章竟表现得像完全没那么回事似的。他仍旧亲密地跟白哲打招呼,那笑容温暖极了,以至于白哲都要以为设计为难自己公司,故意泄露杜白两人交往的消息,甚至当初恶意藏起周玄的那个人不是他。 “你怎么在这儿?”白哲冷冷地问。 “是我叫他来的!”季勤章还没回答,屋里便传来一个满是威严的声音。 白哲的肩膀微微僵硬了。 这个声音他熟悉极了,即便隔了十几年的时光,也能清晰辨认。这个声音曾在他年幼时唱着摇篮曲哄他入睡,也曾在他少年懵懂时无数次为他指点迷津,更曾在白哲少年丧父,最孤独无助的时刻,鼓励他坚强面对,绝不能叫外人看出他们的一分脆弱。 妈妈。 白哲在心里念了一声。 他不再理会季勤章,只顾着向客厅走去。他的脚步很快,稍显踉跄,白哲丝毫没意识到,直到走到客厅,见到了那个人,才僵住了似的停下了脚步。 妈妈老了。 当年离开时还平整白皙的皮肤变得黯淡松弛,额头眼角多了许多皱纹,连她最引以为傲的青丝都化作了满头银发。然而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穿旗袍,一袭黑底银线深红牡丹旗袍穿在身上,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样子,依稀还是当年那个不苟言笑的严母白夫人。 “妈妈。”白哲叫了一声,眼泪刷地一下就溢出了眼眶。 白夫人小指微动,她的目光错开一瞬,紧接着,明亮有力的眼睛满含威严地望向白哲。 “跪下!”她寒声喝道。 第49章 白哲微微一怔,紧接着顺从地跪在了地板上。 季勤章眉头微皱,跨前几步想给白哲求个情,这时却听白夫人开口了。 “你还知道回来吗?”白夫人冷笑道,“当年你离开家,不是打算不回来了吗?” 白哲摇头道:“妈妈,当年我只想……” “你父亲去得突然,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就走了。白家这么大家业,那时候风雨飘摇,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你当时在你父亲灵前是怎么说的?”白夫人冷冷道,“你说,你一定护好白家家业,照顾好妈妈。” 白哲无可辩驳。当年叔伯兄弟不顾他少年丧父,母亲悲痛欲绝,全都逼上白家大宅要分白家产业的时候,白哲的确曾在父亲灵前发誓,要保护好妈妈,保护好白家家业。 “言犹在耳啊,我以为我的儿子长大了,能成为我后半生的指望了,谁想到你后来会为了做什么音乐,就狠心抛下了我,一个人去了国内。”白夫人讥笑道,“你对得起你向你父亲发过的誓吗?你心里还有一点孝道吗?” 白夫人冷冰冰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继续说道:“你不光不孝,而且无情。你自己在国内风生水起,就不管亲生母亲的死活。你狠心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扔在美国,十几年来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年来我孤苦无依是什么滋味?你又想没想过,我看到别人的儿子都在母亲身边又是什么滋味?白哲啊,我不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养育你的恩情,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记得是谁怀胎十月,辛苦难产也要把你生下来的吗?!” 白哲死死咬着唇,眼眶通红。 白夫人越说越是动怒,她原本双手交叠,极为端庄地坐着,说到此刻,侧了个身,两手不自觉地握起拳来:“不孝、无情,这都是我家教不良的过失,我自酿苦果,活该到头来孤苦。可白哲,你自甘堕落,这又是谁的错。你放着世家少爷不做,偏要当个卖唱的,还跟男人搅合在一起。那些视频、新闻都从国内传到我的耳朵里来了,我看了真是恶心至极,有辱家风!” 白夫人猛地一拍红木扶手,竟生生拍断了自己手上戴的玉镯。 季勤章赶忙走过去查看,见玉镯没伤到白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从背后抚着白夫人的脊背,一点点帮她顺气。好一会儿,白夫人才缓过气来,抬头向季勤章投去一个眼神,转眼望向白哲。 “我听勤章说,你在国内过得不如意。乐坛萧条,你那间公司的生意也不景气,一个人支撑实在为难。”白夫人叹道,“我是当妈的,归根结底,舍不得你吃苦。哲哲,白家产业这么大,总比你那个唱片公司好多了。你现在回去,把你那个公司关了,圈子退了,再跟你那个小情人说清楚,立刻分手。白氏的一切,妈妈都给你留着,都是你的。” 白哲眼眶一片模糊,他像听不明白似的,看着自己的妈妈。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白夫人这每句话、每个字的意思是什么。 她叫他退出娱乐圈,放弃音乐,更放弃杜子骁。 “妈妈,”白哲低声问,“要这样你才肯原谅我吗?” “妈妈盼着你好,盼着你走回正道,你回来了,妈妈自然没什么不能原谅你的。”白夫人循循善诱。 白哲却摇了摇头。 “对不起妈妈,我没办法答应你。”白哲擦干眼泪,缓缓道,“音乐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事,我写歌写了十五年,从没有一件事能比写歌更让我快乐。我不能放弃音乐。”他顿了顿,咬牙道,“我更不能放弃杜子骁。我们两个在一起七年了,经过了很多误会坎坷才走到今天,以前我们不成熟的时候也曾经彼此伤害过,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我们都认定彼此就是今生的唯一。如果我连杜子骁都能放弃,我才真的是一个无情的人。” “那我呢?”白夫人怒极反笑,“亲生母亲就不要了?” “妈妈,我可以把您接回国内,您不愿意回去,我也可以经常回来看您,陪在您身边。”白哲道,“您的要求我都会满足,所以您……” “我的要求就是要你按我说的做。”白夫人打断他,“回来,跟那个姓杜的分手,继承白家,你做不做得到?” 白哲低下头,虽然声音略低,语气却无比坚定:“对不起妈妈,我做不到。” “那你就跪到你做得到为止吧。” 白夫人扶着季勤章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哲是下午进的家门,连口水都没喝,便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之上。白家的木地板结实又干燥,只跪了不到半个小时,白哲的两腿就已经酥麻胀痛,再跪上半个小时,已经麻木得根本没有知觉。饶是白哲体力好,这么跪上几个小时,他也支撑不住。 但白哲一声没吭,就这么直挺挺跪着。 白家的佣人已经换了一拨,以前照顾过白哲的人都离开了白家大宅,如今在白家工作的跟白哲没有交情,白夫人说一句谁也不许管他,就真的没人管他。中间季勤章不忍心来看过几次,想着哪怕不能给白哲吃点东西,好歹给他口水喝。谁想到被白夫人逮个正着,白夫人不怒不恼,只是走过来,把那杯水远远地泼了出去,宁可全洒在地上,也不叫白哲沾一滴。 然后白夫人扶着季勤章的手,叫他喊两个佣人上楼来,陪她打牌。 白夫人这辈子的爱好极少,因此她也不是很能理解白哲热爱音乐的心情,但打牌却的的确确算她一样难得的爱好。她的牌技十分好,打起牌来可以一整夜不睡觉,不光自己打,为了解闷,还教家里的佣人打。然而你要是劝她换位思考,她如此热爱打牌,恰似白哲如此热爱音乐,她又要嗤之以鼻,说两者都是摆不上台面的东西,有什么好比。 季勤章被白夫人钦点,自然无法抽身,中间想叫个佣人去看看白哲怎么样,佣人也没一个敢去。急得他找借口尿遁,结果刚一开口,白夫人就把他拆穿了。 就这么陪白夫人打了一整夜的牌,到黎明,季勤章实在忍不下去,忽然把牌一推,道一声抱歉,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有人先他一步,从外面推开了门。 “太太,”佣人急急忙忙道,“有个人在外面等着,想要拜访您。” 这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会是谁? 白夫人转过头:“他说自己叫什么了吗?” “他说他姓杜。” 季勤章猛地握拳,推开佣人走到门外。 这时,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大叫—— “白哲!” 第50章 白哲睡了长长的一觉。 他依稀记得沉入黑甜梦境前似乎看到了杜子骁。杜子骁身影模糊,只有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心和担忧的唇角无比清晰。白哲听到他在叫自己,他朝自己跑了过来。可他该身在国内才是,怎么会在这里呢? 然后白哲便跌进梦里去了。 他睡得很沉,只觉得在许多个乱七八糟的梦境里穿梭,累又醒不过来。不知睡了多久,意识渐渐浮了上来,他朦胧地睁开眼睛,屋子里暗沉沉的没有开灯,只有院子里透过来一点光。他视线模糊,隐约看到床边坐着个人,神使鬼差,他脱口而出:“子骁?” 床头的台灯亮了起来,白哲下意识避开骤然亮起的灯光,再转过头,把眼前的人看清了。 季勤章。 白哲有一点点失望,他想自己昏倒之前看到的一切果然只是场幻觉吧。 然而那一刻,要是杜子骁真能在自己身边多好…… “你醒了?”季勤章递过一杯水,柔声道,“你睡了整整一天,可把我跟伯母吓坏了。” 白哲坐起身,饱睡缓解了身体的疲惫,除了膝盖和小腿还是微微酸疼外,他觉得一切都好。他接过季勤章递来的水,一口气喝了一整杯,用手背抹抹嘴,轻声道:“谢谢你。” 季勤章摇摇头,唇角微扬笑道:“你跟我还要这么客气?” “勤哥,”白哲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伯母关心你的近况,所以叫我过来问问。”季勤章道。 “妈妈知道我跟john有联系,又怎么会大老远把你找来问我的近况?”白哲挑起一侧唇角笑了笑,“这些年你一直跟妈妈有联系吗?” 季勤章没有接话。 答案已然很明显了,白哲轻声笑了笑,说不出的讽刺:“你以前告诉我你已经不跟妈妈联系了。” 季勤章还是没有接话,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要是在以前,季勤章这会儿总有无数的理由和借口让白哲相信,自己瞒着他跟白夫人往来是有原因的。可是如今,或许季勤章自己也知道,他在白哲这里的信用值已经基本没有了,不管说什么,白哲都不会再信。更何况以白哲的敏感通透,事情不摆明还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明白季勤章以前不肯承认他跟白夫人有来往,是想断了白哲回家的念头,如今搬出白夫人,是想借白夫人的手,拆散他跟杜子骁。 季勤章对他用的这些心思啊,可真是细致可怕到了极点。 “勤哥,”白哲坐正了身子,“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季勤章点了点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白哲问,“我回国投奔你那时候吗?” “比那还早。”季勤章道,“咱们当年第一次见面,你在我家住了半年,吃也一起,玩也一起,那时候就开始了。” “为什么?因为我……”白哲回想着陆秦的话,“是唯一对你好的人?” 季勤章的目光有一瞬躲闪,从白哲的角度,可以看到季勤章的两腮微缩了一下——他咬紧了牙。 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白哲轻轻笑了:“有人告诉我,你是因为这个喜欢我,可我觉得不是。愿意对你好的人有很多,只是你一个一个都拒绝了,你只接纳了我一个而已。可你为什么只接纳我呢?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比较不识抬举而已。” 季勤章猛地抬起眼帘。 “你要只是喜欢我,大可跟我说明白,不管能不能在一起,咱们都能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白哲“呵”地笑了一下,“可你没有,你反倒用尽各种方法,逼我先开口,把我身边的人都赶走,甚至逼我入绝境,让我不得不依附你,向你低头。勤哥,比起相爱,或者两个人做彼此的支柱踏踏实实地在一起,你更在乎我是否向你低头。你是要跟我在一起,可你要我求你,要我除了你不敢再对别人起丁点念头,你要做绝对强势,高高在上的那一个,你拒绝跟我平等地在一起。” “所以我越是不低头,你越是觉得有趣,偏要让我心甘情愿被你收服为止。勤哥,这就已经不算爱,更像一场你追我赶、捕猎的游戏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为此感到疲惫,可当我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我替你累。”白哲说,“一个人,十几年来为另一个人花了这样的心思,就只图他对自己低头?” “小白,”季勤章冷冷地笑了,“你值得我花这样的心思。” “我不值得。没有一个人值得另一个人为他花这样的心思,这十几年来,要是你早早放弃,看看你身边的其他人,说不定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白哲劝道。 “我不在乎其他人,我只想要你。”季勤章冷笑,“我不会放弃,十几年而已,我耗得起。” “我只想要你”,这五个字的口气之坚定,语气之阴鸷,让白哲从骨子里冒出股寒气。季勤章的偏执已经成了心魔,白哲原想跟他开诚布公地谈谈,可是很明显,季勤章并不愿听他的劝。 “你得不到我。”白哲斩钉截铁,语气冷硬,“我已经跟杜子骁把一切都说开了,他没有出轨过,一切传言都只是误会。我们的心里从头到尾只有对方,以后也是。我会跟他过一辈子,永远都不抛弃彼此。” 季勤章面色铁青,极为不屑地笑了一声。 “勤哥,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全部都知道了。我吃过你的亏,也记得你的好,我们毕竟是十几年的朋友,以前的种种,我不想再跟你追究。”白哲缓缓道,“以后咱们相安无事,我很愿意继续与你做朋友。勤哥,这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值得你这么用心,比起做情人,我们真的更适合做朋友。” 白哲说完,长出一口气。能说的他都说了,季勤章是否听得进去,他无能为力。两人相对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季勤章开口,怀念地笑了出来:“小白,勤哥这辈子没怎么开心过。我来历不明,父亲一直怀疑我不是亲生的,母亲对此缄口不言。他们只宠爱我哥哥,不怎么愿意理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不获准跟家人同桌吃饭。小白,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就是你偷跑回国,住在我公寓里的那段时光。我最爱的人就住在我的隔壁,他的才华和天赋只展现给我一个人,那些日后成了金曲的歌,我都是第一个听到的。那时我真的开心,不管我在做什么,我只要一想到晚上回家可以见到你,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很多个晚上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会悄悄溜进隔壁房间看你。小白,那时候我连亲一亲你都不敢,我告诉我自己,总有一天我能光明正大地吻你。” 季勤章自嘲地笑了笑,他探过身,想拉一拉白哲的手,白哲躲开了。 季勤章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他睁开眼,台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目光不复刚刚的怀念与深情,只剩一潭毫无波澜深不见底的黑水。 “小白,”季勤章问,“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起,对吗?” “我们只能做朋友。”白哲答。 季勤章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因为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别的答案。他扬起唇角,干涩而僵硬地笑了笑。 “好,”他说,“好。” 他站起身,身子不稳,有些踉跄。他退了几步,视线始终锁定着白哲,接着他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后许久,白哲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牵挂着母亲,想去看看老人,可墙角的挂钟上显示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多了,这时候去母亲那里一定会把母亲吵醒。他掀开被子下床,试着在屋里走了一圈,膝盖还是有点疼,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了几下,忽然就听到阳台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白哲的手臂瞬间僵直了。 他的房间在二楼,屋子外面带着阳台,阳台自成一体,下面就是自家花园。这“笃笃”的敲门声,敲的就是他的阳台门。 可怎么会有人大半夜来敲他的阳台门?那人是怎么进来的?! 自家居住的一直是本州富人区,区内每隔不远就是一幢花园别墅。这里治安一向良好,曾创下十年无恶性犯罪的记录,难不成,这个记录要到自己这里打破了? “笃、笃。” 又是两声。 阳台门上下都是钢化玻璃,透光良好。到晚上,佣人就把白色布帘拉上,保护隐私。此刻白色布帘拉着,白哲看不清外面到底是谁。可听着这连续的敲门声,他的直觉竟告诉自己开门吧,没问题。 真没问题? 白哲静悄悄起身,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高尔夫球杆,蹑手蹑脚走到门边。 “笃、笃。” 白哲右手握紧球杆,身体隐藏在墙后,伸出左手,扳动了门上的把手。 门开的刹那,一个黑影极快地闪了进来,在他做出反应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朱丽叶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痴情的罗密欧来找你了。” 白哲手里的高尔夫球杆当啷一声掉了。 他紧紧地抱住了杜子骁。 “你真的来了?”他颤声问。 杜子骁的唇在他耳畔,一出声就是灼热的气息。 “我的朱丽叶小姐被家人关了起来,我怎么能不来救他?”杜子骁笑道。 室内暗得很,台灯的光照不到这里,院子里的光也被墙遮住,可白哲与杜子骁对视着,却偏偏看得清对方的眼睛。 他们接了个令彼此都窒息的长吻。 “你怎么躲在阳台上?”白哲问。 杜子骁搂着白哲不愿意撒手,扒拉扒拉手指头,他们多久没见都数得出来,杜子骁却像几个月没见白哲似的黏人。他一会儿顺顺白哲的背,一会儿低下头亲白哲的脸颊一下,听白哲这么问,他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小桂正在帮杜子骁谈下新一部好莱坞大片,其中一个华人角色极为出彩,如果可以顺利接演,对杜子骁的事业发展大有帮助。白哲发微信给他之前,他刚得知三天后就要前往美国试镜,接到微信,他立即联系白哲,却发现白哲关机。 白哲当时已经在飞机上,航程漫长,杜子骁连打几个电话都联系不到他,只好亲自去白哲公司。他先是找程琳,程琳不在,转而找助理。白哲早就嘱咐过助理不要对杜子骁透露消息,奈何助理段位实在不如长了十八个心眼的杜子骁,没几句话就被套出了话。杜子骁听白哲多次提起过自己这位难搞的母亲,他是局外人,更能理性思考,猜测老太太扛了这么多年,冷不丁叫白哲回家,八成没好事。再联想最近两人出的风头,顿时懂了。 老太太说不定要逼白哲分手! 妈个鸡,这可不行,他好不容易把媳妇追回来了,哪能这么着就让人拆散了? 杜子骁当即买飞机票,好一番转机跟来了美国。 “我还买了好多保健品啦,中国特产啦之类带来呢,毕竟第一次见丈母娘,总不能空手。”杜子骁振振有词,白哲听到他说“丈母娘”三个字就头疼,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下。 “正经点!” 杜子骁吃痛,低头在白哲侧脸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我正在门口等人带我进去呢,探头一看,就看到你跪在客厅里。白哲,你当时的脸色差极了,跪了多久?一宿?你妈妈怎么舍得这么对你?”杜子骁说,“我看了血气上涌,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白哲,你昏倒了,你昏倒在我怀里!” 杜子骁低低骂了一句,继续道:“我抱起你,想找个地方让你躺下缓一缓,没想到季勤章冲了过来。我跟他差点打起来,怕伤到你,最后不得不把你交给他。我看着他把你抱上楼,想跟过去看看,结果你妈妈把我赶出去了。” 他咬着牙:“你妈妈比传闻中更难搞。” 白哲白了他一眼,自己却忍不住笑了:“不要说我妈妈,说你怎么会在阳台上。” “我担心你,可你家的佣人不让我进来,我只好翻墙进来。对了,你家的围墙太矮了,上学时候但凡逃过课的,翻你家院墙是小菜一碟。”杜子骁道,“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的卧室看出去就是一大片蔷薇花园,正对着一棵树。我一对照,就知道你住哪间屋子,攀着旁边的墙就上来了。忘了告诉你,攀墙我也练过。” 白哲笑着瞥了他一眼,侧身掀开门帘看向窗外。真的,窗外的蔷薇花园还在,那棵树也依旧郁郁葱葱。 “你刚刚跟季勤章说话,我就在外面。”杜子骁扳正白哲的脸,好像撒娇似的说道,“你说你会跟我过一辈子,永远也不会抛弃我。” “嗯。”白哲笑着反问,“你不是这么想?” “我是,我当然是!”杜子骁快感动死了,“可听到你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啊,老子这辈子都值了!” 白哲笑着捏了他脸颊一下。 “你刚刚叫我什么?”白哲问。 “朱丽叶小姐。”杜子骁轻声道,“我们像不像偷情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你看,罗密欧也像我一样,为了见自己的爱人一面,要辛苦翻到阳台上。” 白哲只是笑,不说话。 杜子骁来了劲:“白哲,你说罗密欧好不容易进了朱丽叶的卧室,干了点什么来着?” 白哲仔细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为她念了一夜情诗?” “不。”杜子骁说,“他们干了个爽。” 然后他深深吻住了白哲的唇。 第51章 白哲在情事上一向不太主动,杜子骁以前问过他,酱酱酿酿跟接吻之间,他更喜欢哪个。白哲想都没想就答接吻,答完还十分有趣地红了耳根。杜子骁又追问他凡是接吻都喜欢,还是只喜欢被自己吻。白哲想了想,答,这是同一个问题,因为他只被杜子骁一个人吻过。 杜子骁每次吻白哲的时候都会想到白哲答这个问题时那认真的眼神,于是吻得更卖力。 他的吻很突然,白哲还没有任何准备,他就低头吻了下来,而且吻得极其认真不敷衍。先是两唇相触,在白哲的唇上亲上几下,把白哲亲得愣了,再伸出舌头,舌尖绕着唇轻舔一圈。这时候白哲就预备好进入状态了,开始配合他轻轻启开唇,叫他的舌尖进来。然后杜子骁的舌像条灵活的鱼儿似的,哧溜一下就卷住了白哲的舌头,舌尖卷到舌根,再在白哲的上颚恰到好处一舔,保准白哲软了腿。 其实杜子骁每次吻白哲以前,心里都打了八百多个草稿,看似漫不经心突如其来,其实从见他的第一眼就酝酿着要吻他。 话又说回来,杜子骁哪次见白哲不想问他? 喜欢一个人到了极点,不就是想时时搂着他,时时吻着他,时时跟他一起做些少儿不宜说起来就羞羞的事? 所以要判断你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就问问自己,你想不想上了他? 杜子骁天天都在琢磨着怎么上白哲,怎么在上白哲的时候,叫白哲能主动一点。 咦,今天的白哲好像破天荒的很主动? 白哲在床上的态度呢,从来是躺平,任君摆弄。甚至当他觉得自己差不多了的时候,他会干脆一闭眼,自己睡(昏?)过去。今天的白哲却很不一样,他主动迎合着杜子骁的吻,杜子骁的舌尖在他口中攻城略地,他有样学样,把舌头探进杜子骁的口腔里去,舔弄杜子骁的齿列和敏感的口腔内壁。杜子骁又是惊喜就是惊讶,惊喜在于他还没大展身手呢,白哲便自觉主动迎合上来;惊讶则是因为……白哲竟然主动了? 杜子骁一边吻白哲一边想,想了半天,吻了半天,吻到白哲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身体恨不得融进他的胸膛里,他才脑袋瓜子里面一闪,想明白了。 他放开白哲的唇,黑暗中,两人气喘吁吁地对视。然后杜子骁“噗嗤”一声笑了。 “你是不是特别高兴我能来?”他问。 白哲垂了一下头,抿着唇,终于放弃了他一直坚持的,却在许多时候与他的真实想法背道而驰的理性思考,遵从内心,说了实话:“是,特别高兴。” “那以后什么事不要自己扛着,叫我一起分担,好不好?”杜子骁问。 “嗯。”白哲攀着他的肩,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白哲穿着宽大的睡衣,杜子骁一边吻着他,一边撩起他的衣摆,抚摸他的胸前和乳首。白哲十足敏感,杜子骁只在他的乳首不轻不重弹了一下,白哲已然软了半边身子。他的身子一软,舌也不能灵活支配,舌尖还探在杜子骁口中,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杜子骁只好更努力绕一绕他的舌,提醒他喂喂你要主动配合一点。 大约这世界有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叫能者多劳?总之在杜白两人的情事上,杜子骁一向负责勾火,点火,事后还要负责灭火后的清理工作。他一边吻着白哲,一边捏着白哲两侧的乳首,时轻时重的摆弄。那两颗小巧的乳首很快便充血挺立,要是此刻有光,能看得清晰一点,那颜色一定是鲜红欲滴的。 杜子骁吻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便离开白哲的唇,舌尖划一条湿润的线,顺着白哲的唇往下,舔过他的下巴、喉结、锁骨中心。他解开白哲的的睡衣扣子,将白哲充血的乳首含入口中,用尖牙轻轻地去咬。白哲喉中传来难耐的呻吟,他爽极了,也想要极了。 杜子骁也想要,而且他想要很多。他先是不断咬着白哲左边的乳首,先是咬住乳首本身,感觉到那小东西在口中的颤抖达到巅峰,又用舌头不断舔弄吞吐。他咬住乳首根部,拉扯,研磨,甚至吸吮。他快把白哲折磨疯了,白哲的身子弓下来,紧紧抱住了他的头,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呻吟。 杜子骁轻轻一笑,吐出左边的乳首,唇移到右边,如法炮制。他一边含着白哲的乳首舔弄,一边坏心眼地提醒:“白哲,你家佣人啦,保镖啦,晚上会在宅子里溜达吗?” 白哲没有回答,他哪里顾得上回答杜子骁这没头没脑的话,他的大脑百分之九十九都在杜子骁含在嘴里那地方呢。 杜子骁却继续道:“如果他们喜欢溜达,那你可要小声点叫。”他重重咬了一下白哲的乳尖,“否则,咱们俩偷情就要被发现了!” 一声尖叫又要冲出口,白哲在那之前猛地捂住了嘴。 杜子骁低声笑了出来。 他褪下白哲的睡裤,把睡裤远远地扔到一边。包裹在内裤中的小家伙已经半醒了,杜子骁轻轻弹了一下,然后隔着布料,轻轻吻了那里一下。 白哲的膝盖难耐地并拢了。 杜子骁握住白哲的分身,上下动作。本已经半醒的那里很快硬了,连带着白哲的喘息也逐渐粗重。杜子骁一边继续动作,一边探过头,含住了白哲左边的球囊。 白哲按着他的肩膀,后背重重撞在了墙上。他快站不住了,所有的血液都快速流向了被杜子骁掌握着的地方,他想呻吟,想把自己宣泄不出的欲望都叫出来,可是不行,他太怕被人听到。 一别十几年,他对自己的家已经一无所知,他很怕如今家里添了一条规矩,晚上会有保镖每层楼巡逻。 杜子骁轻柔地吻着白哲的球囊,依次将那处含进口中。手中的分身不断胀大,在他的掌心里不安地颤抖。杜子骁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同时更深地将白哲的球囊含入口中吸吮。他听到白哲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更短促,终于在一声低哼后,白哲按着杜子骁的肩膀,射了出来。 射精后,白哲的大脑会有短暂的空白。这段时间他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可以任人摆弄,哪怕你把他的胳膊举在头顶上摆一个桃心,他都要过一会儿才回得过神。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杜子骁怎么会浪费在摆桃心上面呢?他把白哲的内裤整个褪下来,缓缓起身,凑到了白哲的耳边。 他温温柔柔地问白哲的耳垂,那是白哲最敏感的地方,在射精过后吻白哲这里,无疑是想把白哲推进更深的情欲里去。他一吻,白哲连最后那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他知道杜子骁在撕咬自己的耳垂,他感觉到杜子骁把自己拥进了怀中,杜子骁沾着自己精液的手探到了自己身后,用精液做润滑,在一点点向自己体内推动。他知道杜子骁想打开自己,他想进到自己身体最深处去,那快来吧,他想,我也很想要你。 他抱住了杜子骁,绵绵密密地与杜子骁接吻。他们时而勾动着彼此的舌尖打转,时而只是嘴唇碰一下嘴唇,吻得轻巧而浅淡。他解开了杜子骁的腰带,褪下他的外裤和内裤,杜子骁就配合着把裤子踢到一边。他们紧紧地拥抱,挺立的分身不住彼此摩擦,需索着对方。同时杜子骁的手探在他身后,修长而有力的食指与中指并拢着,为他紧致的后穴做着扩张。 杜子骁习惯于先使用两根手指探入,那是白哲最开始能接受的最大极限。接着他才一点点增加手指的数量,在白哲的括约肌渐渐松弛之后,加入无名指。给白哲扩张不是一件轻松事,他对疼痛的感知太敏感了,往往一个不小心就疼得他倒吸凉气。杜子骁在这一步一向很有耐心,直到第四根手指都能轻松进入,他才退出手指,在白哲颈侧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吻的意思是,我要进来了。 然后他猛地把白哲翻了个身,推在白色门帘上,进入了他。 院子里的光隔着白色门帘照在两人身上,把白哲白皙的身体照得清晰异常。杜子骁的插入略显蛮横,白哲疼得紧紧抓住了门帘,可片刻后,当他适应了杜子骁的进入,这种疼一点点化成了被填满的舒服感。绞紧的内壁渐渐放松,他感到杜子骁在自己体内缓缓抽插了起来。 进,出,分身的每次摩擦都带来白哲体内一阵不可自制地战栗。他死死地抓住白色门帘,额头紧紧抵在门上。门帘轻薄,只能起一点点挡光的作用,凑得这么近,几乎变成了透明的。白哲透过薄薄的布料甚至能看清楚院子里,管家正带着人绕花园巡视。他们离得这么近,管家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二楼阳台上那两个彼此纠缠的身影。这让他有了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感,仿佛他正在管家与佣人的窥视下与杜子骁做爱,而且他上身衣襟大敞,下身光裸,是被狠狠插入的那一个。 杜子骁的抽插快极了,肌肉彼此拍打的声音充斥在卧室中。白哲不停被顶的向阳台门冲去,他甚至觉得杜子骁的力气要是再大点,说不定阳台的玻璃门就被撞裂了。他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呻吟,“嗯”“啊”地胡乱叫着,手指不停将白色门帘收进掌中再松开,收进掌中再松开,仿佛薄薄的门帘是他的救命稻草。杜子骁的占有太凶猛也太霸道,他觉得自己完完全全被杜子骁填满了,甚至喜怒都被他操纵占有着。 在不知道多少下快速的抽插后,杜子骁扶住他的腰,抬高他的臀,给了他弥漫秽乱的情欲稍许喘息。杜子骁整根拔出,再整根没入,速度缓慢,却每一下都直达最深处。白哲在最开始时的确获得一点点喘气的机会,随后便被这种直抵最深处的进入给攻陷了。他伸手抓住了杜子骁的胳膊,乞求地望着他,那眼睛里不自觉含了一点泪,被外面的灯光一照,可怜极了。杜子骁忍不住探身吻他,然后在动情而绵长的吻里,更加激烈地占有他。 白哲一手抓着白色门帘,一手攀着杜子骁的胳膊。他的唇被杜子骁占有着,身体最深处也一次次被杜子骁进攻攻陷。情欲像涨潮的海水般汹涌地弥漫开来,他在杜子骁又一个深深的挺入之后,先一步射出了精华。 射精时他紧紧攥住了门帘,门帘不堪重负,整个掉落下来。杜子骁带着他一卷,白色的门帘像个蚕茧似的包裹住了他们。他们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继续做爱,杜子骁很快便让白哲再次硬了起来。他的腰不断挺着,把自己送往白哲身体深处,同时握着白哲的分身上下动作。白哲一条腿被他翘了起来,他进入到了白哲更深的地方去。白哲的呻吟已经破碎得不成声调,他回过头向杜子骁索吻,杜子骁就含住他的唇,不叫他逃开。他们像两只共生共长的蚕,在茧里拥有着彼此,占据着彼此。 然后在白哲第三次射精时,杜子骁把自己的精液灌入了白哲身体最深处。 第52章 杜子骁在白哲房间里呆到黎明才走,两人依依不舍,杜子骁承诺一定会想个办法搞定白哲难搞的老妈,白哲没舍得打击他,心里头却对此持保留意见。 杜子骁是怎么来的,就是怎么走的。白哲趴在阳台边沿看他翻过栏杆,摸着墙攀岩走壁似的下去,都走得老远了,还要回过头来给自己一个飞吻。白哲被他折腾了一夜,浑身酸疼,这一个飞吻递过来,他浑身都不疼了。 他去洗了个澡,回到床上,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他揉揉眼睛,把凌乱一地,沾染了斑斑点点的门帘藏藏好,下了楼。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个佣人站在角落打扫。见了他,佣人赶忙迎上来问好:“少爷早。” 白哲根本不认识她,现在家里的佣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礼貌地点头笑了笑,佣人道:“少爷,早餐在餐厅。” 餐桌上摆着各式早餐,白哲一眼望过去,全是他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吃的。他饿得都快忘了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坐下后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说是狼吞虎咽,其实不过吃得比平时快点而已,白哲从小家教良好,再怎么饿,吃相也绝不难看。 佣人是个很年轻的亚裔姑娘,大约白哲哪里触动了她那颗小小的芳心,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偷窥白哲,不知不觉竟脸红了。白哲被她窥得浑身不自在,干脆叫她过来,一边吃,一边跟她聊天。 “太太吃过了吗?”白哲问,“季先生呢?” “太太一早就吃过了,”姑娘声如蚊讷,“季先生没吃早餐,他一早就走了。” “季先生来这儿住了几天?”白哲问。 姑娘想了想:“不算今天,是四天。” 白哲心里默算了一下,有了计较,抬头笑道:“以前我在家的时候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嗯。”姑娘羞羞地低下了头,“三年前来的。” “那她呢?”白哲朝外面走进来的另一个佣人望了一眼。 “比我早两年。”姑娘诚实答道。 “管家呢?他是哪年来的?”白哲又问。 这次姑娘不知道了:“我来的时候,管家已经在了。是管家招我进来的。” “那以前的佣人呢?”白哲问,“他们都哪儿去了?” 姑娘摇了摇头。 白哲有点懂了。 白哲吃饱之后,便想去找母亲聊聊。姑娘告诉他,太太吃过早饭就上了楼,这时候大约在书房里,白哲道过谢,沿着楼梯向楼上走去。 白家虽大,却只有两层楼高。楼下是客厅厨房等等,楼上是书房和数间卧房。书房离楼梯稍远,白哲脚步很轻,一直走到书房前,他才施施然站住了脚。 门开着,妈妈在里面。 妈妈换了身黑底银花旗袍,银丝在脑后挽一个髻,优雅地拢了起来。白夫人年轻时候并不是社交场上的名媛,比起真正的名媛,她显得木讷严肃许多,可白哲的父亲就是一眼相中了她,旷日弥久地苦追才终于抱得美人归。白哲静静站在门口,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洒了白夫人一身。这旗袍发髻的妇人虽老了,却依稀能辨认出当时令白家少爷一见倾心的风采。 白夫人如今听力不行了,视力也逐渐下降,白哲走到门前,她丝毫没有发现。她抬手从书桌旁边的架子上取下枚相框认真地擦拭着,每擦好一个,便放回去,拿一个新的下来。架子上摆放着许多相框,有她与白哲父亲的婚照,有她年轻时与白哲父亲热恋的时光,还有后来添了白哲,他们一家三口温馨的合照。 在许许多多的照片之外,架子上还摆放着各种奖杯证书,有白哲父亲参加业余棒球联赛获奖的证书,还有白哲父亲参加某次亲自联谊会获颁的奖状。更多的,则是白哲拿回家的奖杯。白哲从小学习钢琴,参加过的比赛无数,每次都不走空,必须拿点名次回来。家里原来有个小一点的架子,白哲十三岁的时候那些奖杯就摆不开了,白哲父亲就订做了个新的。如今那些奖杯奖状一尘不染地摆放在白哲离家时的位置上,不知这十几年里,被母亲拿下来亲手擦拭了多少遍。 白哲心里涌上股说不清的愧疚酸楚,他伸出手,敲了敲门。 白夫人这才察觉到有人站在门口。她转过头,看清楚是白哲的一刹那,眼神有一瞬间的放心。接着,她的目光自白哲的脸上迅速下移,在白哲的腿上打了个转,重新落在白哲眼中。她的表情略显僵硬,语气更是硬邦邦的:“你醒了?吃早餐了?” “吃过了。”白哲边走进来边说,“谢谢妈妈给我准备这么好的早餐。” 白夫人把相框放回架子上,后退两步,扶着书桌坐进旁边的椅子里:“哼,我给你准备什么早餐?” “不是妈妈给我准备的,是谁给我准备的?”白哲笑道,“佣人们都是新来的,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口味。更何况桌子上摆的那小酥饼是我最爱吃的,只有妈妈才会做,佣人们是做不出那样的口感的。” 白哲故意语气轻松,像谈家常似的,白夫人也不由得像谈家常似的抱怨起来:“那些佣人啊,笨手笨脚的,简单的家务都做不好。还是以前那批佣人顺心,像是琪姐……”她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在生儿子的气,当即刹车,语气又冷下来,“你来找我,是我提出的条件你都肯答应了?” 白夫人说过,要原谅白哲,除非白哲退出娱乐圈,跟杜子骁分手,回美国经营白氏企业。 这三条白哲哪条都不能接受,他回答不出,只好沉默。 白夫人冷笑一声:“那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你走吧,回你的国内去吧。我当没生过你这么个儿子,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老死不相往来,这六个字太重了,像头顶骤然炸开的惊雷,白哲无论如何无法接受。他抖着唇叫了句“妈妈”,可白夫人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指着门口:“没什么好说的,白哲,你太让我失望了。出去,我不是你妈妈,你以后也别回来了。” “妈妈……”白哲迈了一步,语气哀求。 “出去!”白夫人指着门口,大喝一声。 白夫人到底年老了,以前她是白家当家主母,喝一声,谁都要吓得一颤,如今这一声喝出来,她自己的心脏却开始不舒服了。在白哲的印象里,母亲的身体十分健康,可十几年的时间,足够母亲添了任何病症。他看着母亲捂着心脏大口喘息,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就是有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沟通势必又要失败了,可到什么时候才能求得母亲的原谅呢?难道真要如母亲所说,收拾东西这就回国,今后老死不相往来吗? 白哲心里又是难过又是为难,简直不知所措。 他回过头,打算回去仔细想想办法。转身的刹那,余光却忽然瞥到了身侧架子上那一排与奖杯奖状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长排碟片,整齐地摆在架子深处,外面用相框奖杯挡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白哲记得自己离家的时候还没有这排碟片。 他直觉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否则母亲不会藏的这么深。他转头瞥了瞥母亲,显然母亲也发现他注意到了。母亲张张口,应该是想拦住他,不许他看,可喘息急促,让她说不出话。 于是白哲伸手,从这一长排的碟片中取出了一张。 碟片盒子是透明的,很朴素,打开盒子,里面也只是普通的dvd光盘,像是自刻的。白哲翻过盒子,只见盒子侧边贴着张贴纸,上面写着年份,和“9.18哲哲”的字样。那字娟秀柔美,出自母亲的手笔。 9月18号?与自己有关? 白哲稍稍一想,便明白这盘碟片是什么了。 这里面应该刻录着五年前的九月十八号,自己在国内举办的一场演唱会。 白哲依次抽出几张,每一盘上面都记载着时间和“哲哲”两个字,有些还加上了地点。越靠里面的碟片上,贴纸显得越旧,显然已经被拿出来反复看过许多次了。最外面的一张还很新,而且两张个碟片卡位却只放了一张碟,另一张不知哪里去了。白哲猜测应该正有人拿这张碟片在看,而这张碟片的内容,正是白哲最近在国内办的那一场演唱会。 就是在那场演唱会上,他向大众承认了自己与杜子骁的恋情,勇敢出柜。 眼前的碟片像记录着白哲出道的这十五年似的,白哲一眼望去,自己办过的大型演唱会竟一场不落,全被妈妈收集在这里。要知道哪怕白哲自己都未必收集得这么全,这里面有的是演唱会并未集结贩售,偏要通过各种途径,要么从粉丝手中购买现在录像,要么找人亲自到场实拍才能收集得如此完全。 妈妈为了收集这些到底花了多少工夫啊…… 白哲几乎想象得到,在妈妈看似不肯原谅自己的这十数年里,她是如何地放心不下自己,花尽心思从各个地方搜集自己的信息,以至于积攒下这样繁多的一排碟片出来。 这只是自己的演唱会而已,那在别处,妈妈还藏了些什么呢? 捧着这些碟片,白哲的眼眶渐渐红了。 “妈妈,”他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了白夫人面前,“妈妈,你别赶我走了好不好?” 第53章 “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太任性,当年没有顾忌您的心情一走了之。我在爸爸灵前发过的誓我没有做到,现在又叫您心里这么苦,这都是我做儿子的不孝。您叫我跪是应该的,我今天会一直跪在这里,跪到您原谅我为止。”白哲看着白夫人道。 白夫人抚着胸口,心脏不正常的跳动渐渐平复。哪个当妈的都看不得儿子在面前扑通下跪,如果说白哲刚进门时她狠心罚跪是为了尽快让白哲屈服,等到亲眼见到白哲在自己面前脱水昏倒,白夫人原本狠下的心完全乱了。她心疼儿子,她知道自己做得过了。可不这么做她有什么办法呢?一别十几年,她的儿子变没变,还会不会听她的话,她一点都把握不好。 “妈妈,这些年您心里苦,我心里也不好受。”白哲缓缓道,“每年圣诞节我都想起以前,您,爸爸,还有我,咱们三个人做圣诞树的情形。我记得一直到我离家之前那年,圣诞节您还是会晚上偷偷到我房间来,在我枕头边悄悄放一个礼物。我还记得那是爸爸留下来的一副棒球手套,我喜欢极了,妈妈,这些年我总是想起它,我很想再收到您的礼物。离开家以后再也没人在我枕边放圣诞礼物了,因为不会再有人把我当成孩子了。妈妈,我这些年一直都很后悔,我后悔当时自己一冲动就离家出走。以前我受委屈了,总有个地方可以回去,可那天以后,我没地方可去了。爸爸不在了,妈妈,如果你不认我,我就连妈妈也没有了。” “你还提你爸爸!”白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委屈,“从小你就跟你爸爸亲,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你就是被你爸爸惯坏了,你要学钢琴,我不同意也没有用,你爸爸一鼓励,你就去学了。学音乐有什么好?你去学了音乐,这么大的家业谁来管?” “妈妈,我不是爸爸,我没有经商的天赋。与其偏要把家业给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不如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白哲道,“而且我喜欢音乐,写歌会让我很快乐。妈妈,这十几年没有我,白氏一样运行得很好,我一定要拿自己的快乐去换一个未必比现在好的结果吗?” 白哲说得不假,白夫人反驳不了,恨恨地笑了一声:“就算你喜欢音乐,那你怎么又会跟一个男人搅合在一起?哲哲,你上学的时候有那么多女生约你出去玩,妈妈不信你工作了就没有女孩子愿意跟你在一起了。更何况那个人有多好?妈听说他出过轨,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杜子骁没有出过轨。”白哲断然道,“那只是个误会,而且这场误会里我也有错。” 白夫人极为不屑地笑了一声。 “杜子骁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您和爸爸以外,对我最好的人。别人爱我,要么耍花招叫我除了他以外没别的人可选,要么是把自己认为最好的给我。杜子骁不一样,他从来不给我他认为好的,他给我的都是我想要的。”想到杜子骁,白哲的唇边扬起了一点温柔的笑容,“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个幼稚的人,可他总是扮傻,就为了逗我开心。我每次板着脸呵斥他的时候,心里其实都高兴极了。我是个有这么多缺点的人,可杜子骁这个傻瓜就是觉得我最好,我哪里有那么好,可他就是这么觉得。所以我也觉得他最好,妈妈,我爱他,他对我这么好,我不可能不爱上他。” “可他是个男人!”白夫人咬牙拍案道。 “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关系?”白哲反问母亲,“我们决定要跟谁过一辈子,从来就不是因为应该跟谁在一起,而是因为爱。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异性恋,可异性之间没有爱存在,也不会走到一起。这么多年来,在我身边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有杜子骁能为我做到这一步,也只有他走进我的心里。以前我排斥过他,对我们的关系我也不自信。可最近我才一点一点把道理想明白,人们为什么要违背心意做看上去正确的选择,而不能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呢?妈妈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我不能抛弃他。” 白哲说完,定定地看着母亲,像等待裁决似的,等待着母亲开口。白夫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深深地呼吸,良久,一声长叹:“你振振有词,妈妈说不过你。你起来吧。” 白哲不起,他说过,母亲不原谅他,他不会起来。 白夫人心疼儿子刚刚跪了一整夜,可她又实在生气儿子不听话。她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为儿子好的,可是现在哪里错了,儿子这番话,她竟找不出什么好反驳。她反复回想着白哲刚刚的字句,问道:“那姓杜的……真对你那么好?” 白哲点点头。 “比季家老二对你还好?”白夫人问。 白哲身子微微一震——原来母亲已经洞悉季勤章对自己的心思,却还不动声色。 不动声色也是一种态度,白哲想了想,答道:“勤哥他……”他顿了顿,“杜子骁跟勤哥不一样,他对我的感情是纯粹坦诚,毫无保留的。” “那要是让你在音乐和杜子骁中间选一个,你选哪个?”白夫人问道。 白哲愣了。 “妈妈,”他急切道,“我为什么要……” “必须选一个!”白夫人刚刚缓和一点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白哲无奈,他不敢不答,然而这问题该怎么答? 他几乎从生下来开始就爱着音乐,从古典乐到流行乐,音乐是这世界上给予他快乐最多的东西,可杜子骁是他好不容易破镜重圆的爱人,他已经决定要跟杜子骁携手一生,决不放弃彼此。 太难选,然而必须选。 “我选杜子骁。”白哲深深闭上了眼睛,“可是放弃音乐,杜子骁一定会很失望。” 白夫人在白哲做出选择的刹那,缓缓地笑了。 她扶着桌子站起身:“哲哲,你起来吧。” “你肯原谅我了?”白哲问道。 白夫人鼻子一哼:“我不想原谅你。” 白哲的神色瞬间黯然下去。 他跪得直挺挺,哪怕没说出口,白夫人也知道,他是打定主意跪到自己原谅为止。那你就跪着吧,白夫人心里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书房。 白哲一直觉得自己生长在一个还算开明的家庭,要不是如今跪在这里,他绝想不到自家老人竟然习惯用下跪来解决问题。怪不得杜子骁昨晚要笑自家身处美国却十足封建,现在,白哲觉得自己都封建起来了。 整个二楼卧房居多,佣人们闲来无事并不上楼。他跪在书房,好歹不用再被走来走去的佣人围观。可经过连着两天的折腾,昨晚又被杜子骁这混蛋需索无度,白哲的体力是真心跟不上了。跪着跪着,他的眼前发黑,大脑里也开始胡思乱想天旋地转,仿佛下一秒随时要支撑不下去。 白夫人始终没来管他,倒是佣人来了两次,话里话外传达太太的意思,叫他起来。白哲知道妈妈到底是心软了,他决定学一次杜子骁,把脸豁出去,拿感情绑架妈妈一次试试。 他成功了。 当门口第三次响起脚步声的时候,白夫人出现了。 “你想跪,吃过中饭再跪。”白夫人语气微冷,神色却已经极其缓和了。 白哲轻轻抓住了妈妈的手。 “妈妈,你是不是肯原谅我了?” “我不原谅你还能怎么样?”白夫人叹道,“哲哲,妈妈不是故意为难你,妈妈是生气,可妈妈更担心啊。妈妈的心脏出了点问题,医生说随时有心梗的危险。妈妈希望你能陪在妈妈身边,更何况你一个人在外面有多苦?妈妈听说你在外面到处求人,真是心疼坏了。咱们家虽然不如季家,这份家业好歹供你吃喝不愁啊。” 说着,白夫人轻轻拉起了白哲:“快起来吧,妈不生你的气了。膝盖疼不疼?妈妈下午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第54章 天底下没有不疼儿子的母亲。 白哲刚开始离家出走那几年,白夫人的确动过再也不认这个儿子的念头。她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丈夫去世性格更加孤拐,把自己的自尊和权威看得无比重要。旁人顶她一句她尚且不容,自己儿子公然违背她的意思离家出走,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儿子向来是白家的骄傲,过去谁提起白家的少爷不竖大拇指?偏偏丈夫亡故,她独自拉扯儿子成人后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白夫人每每提起来都觉得脸颊生疼,有段时间连白哲的名字都不愿提。 可母亲疼儿子是天性,这股火烧得再旺,日经月累,总有燃尽的时候。白家宅子大,每个星期总有那么三四天,白夫人盯着宽敞的大宅子茫茫然不知该做什么。她向季家施压,让季家把儿子还回来。可季家那时候一团乱,季家老大根本不买她的账。她又想亲自去趟国内把儿子找回来,可她离开国内多少年了,去哪里找? 就这么一天一天,白哲在国内出道,一炮而红,三张专辑之后,名气大到了美国华人圈子来。那些背地里嘲笑过她教子无方以至儿子离家出走的阔太太们又一个个上门,夸她教出个好儿子,阴阳怪气,叫人听着来气。白夫人的孤拐脾气上来,一个个全都恶言恶语打发走,本来只是不赞同儿子搞音乐,那天起彻底恨上了把她儿子拐跑的音乐。 其实她心里压根闹不清楚儿子做的那音乐到底是个什么。 一边恨着音乐,白夫人一边收集着关于儿子的消息。她到底想念白哲,可母亲的自尊叫她不能先低头,再加上总有些声音在旁边煽风点火,白夫人这一扛就扛了十几年。一个月前,她检查出心脏出了问题,随时有心梗的危险。心梗的致死率不用多谈,白夫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哲。 如果自己没了,哲哲以后饿了冷了,生活没有着落了,该怎么办? 有人无条件帮他吗?有人在他困顿的时候伸出援手吗? 当“死亡”两个字摆在眼前,气恼、愤恨、误会……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白夫人想叫儿子回来。 如果不知何时就要面对死神,她希望在那之前,她能够与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儿子度过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她想儿子在身边,像以前一样在晚饭后弹一支钢琴曲给自己听。儿子的种种任性不听话她全忘了,记起来的唯有儿子的好。 白夫人翻来覆去想了整整一夜,坐在白哲的床上流了一夜的泪,天亮了,她决定——把儿子找回来。 后来她又知道了白哲曾在国内受尽委屈吃尽辛苦找投资人的事,想到白哲从小从没吃过这样的苦,白夫人简直心疼。可她知道,就这么叫白哲回来,以白哲的脾气终归还是要走。怎么能叫儿子回来就不走了呢?白夫人犯了愁。 那时候她只是想叫白哲回家,陪在自己身边而已,诸如退出娱乐圈、接手家族企业的事,她只动过念头,却不觉得这些有什么要紧。直到季勤章来,逐条跟她分析过她才意识到,要是白哲不退出娱乐圈,就会导致白哲的事业重心还在国内,他心心念念总要回去。叫他退出娱乐圈,接手家族企业,等于给他拴住了心,他必然不再惦记着往国内跑。此外此外,他如今在国内的那个恋人也是重要因素之一,要是白哲不跟那人分手,有感情这条绳子拴着,白哲还是安不下心。 白夫人本来就不怎么认同同性恋情,至于别的,她年纪大了昏了头,对季勤章的话没有深想,全盘接受。季勤章给她列出了一二三四的步骤,白夫人一一照做,且生怕隔了十几年,那个曾经乖巧听话的儿子不买自己的账,擅自加戏,在白哲的第一时间就罚了白哲一夜的跪。 这段剧本上没有的情节连季勤章自己都愣了。 那一夜白哲在客厅跪着,不光季勤章坐立不安,白夫人更加心如刀绞。她生气儿子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驯服,又心疼儿子此刻遭罪受苦。她在这种纠结的情感里煎熬了一夜,直到儿子昏倒过去,她才恍然大悟。 她叫儿子回来,不是想惩罚他,而是想跟他补上十几年未尽的母子亲情啊! 所以白夫人这颗心早就软了。 白哲那番话,有一句触动了她。白哲说有人爱他,是把自己认为好的给他,而不管白哲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白夫人事后想想,自己何尝不是这种人。白哲要的不是白氏,自己把几个白氏摆到他面前,只怕他也不会看一眼。白哲想要的跟白夫人自己一样,不过是弥补上十几年未尽的母子亲情而已,白夫人有什么不能满足呢? 想通了这一点,白夫人就不再难为白哲了。 白氏继续给职业经理人打理也很好,白哲不退出娱乐圈,白夫人也不强求了。白夫人还是很不喜欢他做的音乐,她听不出哪里好,可愿意去听一听。她闲着没事还是要念一念哲哲啊,那个圈子你且退了吧,可白哲打哈哈岔过去,她也不过分追究。 这几天,白哲跟母亲的关系飞速缓和。白哲做小伏低,好言好语哄着,老太太的态度软化得不得了,有次还拽着白哲的手垂泪,说该早些叫他回来,怨自己狠心叫儿子吃苦。白哲哪敢领这个话,赶紧宽慰母亲,只觉得那泛滥的母爱啊都快没了边了。 只有一点,白夫人对杜子骁的态度还是很强硬。 白哲曾经问过白夫人是不是更希望他跟季勤章在一起,白夫人气得哼气,说我就是不喜欢你跟男人在一起,管他是谁都不行。然而白夫人又她知道性向这玩意是没法改变的,就算没了季勤章杜子骁,儿子还是会跟别的男人搅合在一起。 她矛盾,她挣扎,她过不去自己那关,她听见杜子骁这三个字就不乐意。 白哲快愁死了。 直觉告诉他,杜子骁最擅长对付自家老妈这样的老太太,可白夫人连个面都不肯见杜子骁,就算杜子骁有通天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啊。 于是晚上,哄睡了妈妈以后,白哲悄悄躲进自己房间给杜子骁打电话。 杜子骁试镜非常顺利,导演及制片人对他赞赏有加,当场决定把角色交给他。杜子骁为这场试镜空出了半个月的档期,哪想到一天就搞定了。于是剩下两星期,他在白哲所在的城市订了个房间,打持久战。 有时他会在晚上爬墙到白哲的房间,跟白哲搂在一起说说话,做点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事。有时晚上他有安排,就深夜里跟白哲通个电话,像高中时候纯纯谈恋爱的中学生一样。白哲不知道他白天都在忙些什么,不过他看杜子骁几天就黑了一圈,猜测杜子骁大约没干好事。白哲懒得管他,白天,他大部分时间在家里陪伴妈妈,很偶尔才有机会溜出来,匆匆跟杜子骁见个面。 比如今天。 白哲把车停在街边,绕过收费杆,向一旁的街头咖啡厅走去。临街的太阳伞下坐着个身着长袖衫的男子,大约午后天热,他把袖子拽到手肘,露出一段结实而骨肉匀称的小臂。 他戴着太阳镜,手里捧着个ipad,正看得聚精会神。白哲很想问问他这样能看清楚吗,再一瞧那手势,不问了。 杜子骁又在刷微博呢。 白哲把手里的车钥匙扔到桌上,跟迎上来的侍应生点了杯黑咖啡,随后坐到杜子骁身边。他探头过去,哟嚯,原来杜子骁没有刷微博,他入乡随俗,刷推特呢。 “你迟到了。”余光瞥见白哲来了,杜子骁给ipad锁屏,冷冷地说。 “嗯,我迟到了。”白哲满不在乎,看了看面前只摆着一杯咖啡的桌子,又招手叫侍应生过来,“来份曲奇,呃……”他转头询问杜子骁,“蔓越莓口味的好不好?” “好好好好好!”杜子骁点头如捣蒜。 这一点头,冷酷东方青年演不下去了,杜子骁摘下墨镜,恢复正常。他的正常状态,就是不分时间场合见到白哲就撒娇,本来他这会儿这副冷酷的样子已然打动了隔壁桌女生的芳心,这一撒娇,芳心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拽着白哲的胳膊乱晃:“你知不知道人家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哎有木有~好无聊的~旁边都是不认识的老外~有个老外胸毛好旺盛哟人家好怕怕~” 白哲见怪不怪早已习惯,由着他晃,十分无奈地解释:“没办法,妈妈偏我要陪她打牌,打完三圈才肯去睡午觉。” “打牌?找你?”杜子骁挑高声调,“你牌技那么烂,找你打牌有什么意思?这种时候就该我出场嘛。” 轮到白哲惊讶:“你?你行吗?” “呵呵。”杜子骁冷酷地笑了一声,“白哲,永远不要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神经。”白哲无语。 这时候咖啡和曲奇一起上来了,白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注意到餐盘下面压着一张宣传单,上面写着本月某日本市将举办同志大游行,希望大家加入,还画了面随风飘扬的彩虹旗。白哲拿起宣传单看了许久,折了四折,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他转过头,对杜子骁说道:“上午打牌的时候,我又探了探妈妈的口风。她这次没有一口回绝跟你见面了,还说要好好想想。我觉得你很有希望,起码她不排斥你了,对不对?” 杜子骁点了点头:“其实就算她排斥我又怎么样,咱俩可是合法又盖了戳的……”他观察着白哲的表情,“两口子。” 白哲笑着纠正他:“前两口子。” “去把婚复了不就得了吗!”杜子骁讨好地捏起一块曲奇塞进白哲嘴里,“好不好?我都打探好了,美国民政局(杜子骁永远弄不清美国发证的机关叫什么)就在这附近,现在去复婚,当场就换证!” 白哲嘴里嚼着曲奇,只笑,不松口。 杜子骁这几天就在磨白哲,可白哲不知道为什么,总不同意。其实以两人如今的关系来看,复婚与否只是个形式,可杜子骁不这么想啊,他想要个名分! 约莫这想法被白哲知道了能笑死。 杜子骁又磨了半天,见白哲不答应,只好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他一个劲往嘴里塞曲奇,塞得自己像个贪吃的仓鼠。隔壁桌的妙龄少女不经意往他这里瞥了一眼,瞅见他这副模样,默默下决心一辈子都不找中国男人了。 造多大孽。 后来杜子骁用一整杯咖啡才把满嘴的饼干渣子送下去,他擦擦嘴,闹够了,说正经事。 “john的底细你查清楚了吗?”杜子骁问。 白哲去抓咖啡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自己的妈妈到底是个什么脾气,白哲最清楚。这次回来,白哲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妈妈是个念旧的人,过去喜爱过的旗袍尚且舍不得扔,用惯了的佣人怎么会轻易换?然而现在,不光这些佣人全换了一遍,连掌握家中大小事务的老管家也被取代了。要知道那老管家是看着白哲长大的啊,他跟白家夫妻的感情深厚到已经是一家人,妈妈就算把佣人全都换了,也不会动他! 对此,白夫人的解释是,老管家因为身体原因,主动提出辞职颐养天年。 白哲一个字都不信。 打从进了家门,他就觉得不对。不光因为佣人都换了一遍,还因为家里那无法言说的压抑气氛。从管家到佣人,每个都像锯了嘴的葫芦,从早到晚,一声不吭。偶有性格活泼的,也都远离母亲视线。试想对一个寡居大宅的老妇人来说,十几年来在这样的气氛中生活,她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白哲瞬间找到了母亲如今性格古怪的原因,他火冒三丈,一怒之下,决定—— 查! 这一查,被他查出问题。 所有的佣人,竟然都是在john担任母亲的财务顾问之后换掉的。 当年白哲与john的相遇十分戏剧化,他站在自家门口有家进不去,恰好遇到来这里为母亲做投资建议的john。john跟他找地方喝了一杯,之后john主动请缨,成为白哲与母亲之间的传声筒。 那是大约五年前的事,五年来,白哲一直十分信任john,直到事实确凿摆在眼前,他都无法相信,这一切与五年里每星期固定跟他通个电话,甚至不远万里到中国亲自接他回来的john有关。 白哲以前有多么信任他,如今就觉得多么讽刺。 接到消息后,白哲在书房呆坐了半晌,长久的难以置信后,他的情绪渐渐平静,开始思考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年前,母亲的前任财务顾问申请退休,推荐自己的学生接任。而这位前任顾问曾经带出过两名得意门生,另一名——”白哲缓缓道,“是季勤章的财务顾问。” “john是季勤章的人?!”杜子骁叹为观止,觉得这位季先生为了白哲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局竟然从五年前就开始布线,跨越重洋,竟然布到了白哲母亲这里。 “刚开始或许不是,现在……”白哲讽刺地笑了一下。 “可是就算他要放一个人在伯母身边,为什么又要换掉你家所有的下人?”杜子骁不解,“为了孤立伯母?” “我不知道。”白哲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是不能留着了。我已经跟妈妈商量过,最迟明天请律师过来,起草份文件炒掉john,然后再帮妈妈物色个新的财务顾问吧。”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杜子骁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午后的闷热渐渐过去,日头西斜,白哲该回去了。两人如今见面不便,每到要分别就依依不舍。白哲说了三次要走,杜子骁都舍不得他走,按着他的手叫他再坐一会儿。白哲无奈,一坐再坐,眼看时针逼近数字4,他起身道:“妈妈这会儿该醒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杜子骁知道这次是真的留不住他了,只好老大不情愿松开他的手,眼巴巴看他起身,绕过桌椅,朝车子走去。 杜子骁心里酸酸的,他觉得自己要是个诗人,光这一刻就能写出一百首诗。 这时就见白哲走到一半,突然折返了回来。 白哲走路的姿势好看极了,他远远地走过来,从大太阳光下,走到太阳伞的阴影里。 人来人往的美国街头,他当着咖啡店的所有人,以及邻座女孩惊诧的目光,俯下身,给了杜子骁一个缠绵而缱绻的深吻。 “我会认真考虑一下复婚的问题。”他伏在杜子骁耳边说。 然后他笑着直起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第55章 白哲回到家,白夫人早已经醒了,正坐在客厅里与律师交谈。妈妈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否中午没休息好的缘故。既然没休息好,何必这么急着见律师呢?白哲无奈地想着,坐到了妈妈身边。 他点点头,与律师打了个招呼,律师也回以礼貌的微笑。然而这微笑不知怎么,竟很勉强,仔细看上去,反倒显得忧心忡忡。 这是怎么了? 白哲看看律师,再看看白夫人。白夫人的表情比律师还严肃,甚至有些惊慌。从白哲进门,她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白哲的身影,那眼神复杂极了,像是见到儿子,心里总算有了着落,又像是生怕儿子知道什么秘密,就会责怪自己似的。白哲眉头微皱,张口问道:“妈妈,出什么事了?” 白夫人肩膀一僵,递了份文件过来。 白哲接过文件,在看清楚内容的一刹那,这个美好的下午结束了。 文件有厚厚一摞,写满了专业的英文名词和各种数据,并附有许多说明。白哲一张一张翻过去,那上面详细地记录了白夫人是如何投资失败,而后为了挽回损失,又利用自己在白氏的大股东身份,挪用白氏资金进行投资,再次惨遭投资滑铁卢的全过程。 投资失败,挪用公司资金,再次失败,巨额资金漏洞…… 白哲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妈,”白哲放下文件,“这是怎么回事?” 白夫人颤抖着嘴唇,面对儿子的问题她根本不知如何作答,事实上,当她拿到这份之前从未看到过的文件时,她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当即拨号给john,然而,john的号码变成了空号。 “我没想到john会骗我。他给我看的不是这个,他给我看的投资都是盈利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以我的名义挪用公司的钱……”白夫人彻底慌了,“哲哲,会不会是有人拿这个来吓唬咱们的?哲哲,这不会是真的吧?” 白哲与律师目光相对,良久,白哲轻轻握住了白夫人的手。 “妈妈别担心,”白哲柔声道,“是不是真的,我会去调查清楚。这件事您别往心里去,交给我来解决,好不好?” 白夫人反握着儿子的手点点头,心稍稍安了下来。 白夫人心脏不好,白哲还有许多事情要跟律师商量,怕白夫人在场听到跟着揪心,于是叫佣人送了白夫人上楼。等到看着母亲拐过楼梯拐角,白哲转过头,对律师道:“叔叔,我需要你的帮助。” 律师已经为白家服务多年,当年john怂恿白夫人换了家里管家佣人的时候,也曾经怂恿白夫人将他换掉。但白夫人坚决不同意,并且从此不再接受john关于换人的任何建议。律师先生与白家的感情可见一斑。突然就出现这样一份文件,白哲不可能凭空就相信这是真的,他要查,他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需要一位经验丰富对白家绝对忠心的律师来协助自己,而眼前这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律师没有立刻给予回答,他思索了一会儿,答道:“这是今天上午有人发到我邮箱的,”他点了点白哲放在桌上的文件,“我猜这个人没有把邮件直接发给你,而是发给了我,应该是想警告我什么,顺便再通过我,向你传达点什么。” 白哲挑挑眉,没有吭声,等律师自己把话说完… “可惜,我是个听不懂警告的人,”律师笑了笑,轻描淡写应下白哲的邀请,问道,“少爷,你呢?” “我应战。”白哲淡淡道。 白氏是名副其实的家族企业。 当年白哲父亲还在世的时候,白哲父亲个人占股60%,其余股东合起来只占股40%,这其余的股东里,有大半是白家旁系的亲属。白哲父亲生前留有遗嘱,他去世后,名下股份依旧四六开,四分给独子,六分留给与自己结发多年的妻子。当年白哲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所以他的股份由监护人,也就是母亲代为掌管。母子自然不分你我,于是白氏母子手握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将企业交给了职业经理人打理。 二十岁那年白哲离家出走,间接把自己名下的股份都给了母亲。他一走十几年,白夫人手握股份,也结结实实当了十几年白氏的掌门人。当年闹腾着欺负孤儿寡母的叔伯兄弟被弹压下去不敢闹事,职业经理人把企业经营得好也不给白夫人添堵,白夫人这十来年虽然享受不到母子天伦的乐趣,但在金钱上是十分富足的。 当然了,白夫人从小就生长在富裕之家,对钱不钱的,本身就看得淡。 白哲的父亲是商业奇才,可惜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对经商一窍不通。不仅不通,还极不敏感。所以白夫人极为倚仗和信任自己的财务顾问,在投资理财这方面,即便不是财务顾问建议什么,她就照做什么,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了。 这就会导致一种很可怕的后果,即当财务顾问认真负责有良心时,白夫人的小金库会非常富足,当财务顾问没良心还一肚子坏水,譬如像john这样时,白夫人就会栽个大跟头。 白夫人这次就栽了大跟头,而且是一不小心,爬不起来的跟头。 白哲当天设法联系了john,但john仿佛人间蒸发一样,一去无踪。白哲至此已经可以确定john与此事有关。他与律师反复对比过john发来的文件内容,那里面有几页纸上签着白夫人的名字,盖着白夫人的印章,确定无疑是出自白夫人手笔。然而白夫人却根本不记得自己签过这样的东西。她说自己哪怕在个人财务上糊涂,涉及到白氏,也是丝毫不敢马虎的。 那这几份文件就是伪造的了。 可投资行为的的确确存在,除了用白夫人个人名下资金投资外,还挪用了白氏资金。白哲仔细回想了一下股东临时挪用资金需要的所有手续,与现有的一对比,得出了结论:“白氏内部也出了问题。” 事情桩桩件件,旧的还没解决,新的又冒出来。白哲把所有与法律有关的内容都交给了律师,一边安慰母亲,一边想办法搞定眼前的危机。 在确定投资行为真实存在的同一时间,他以割肉的方式撤出所有资金。即便这样,亏损数额仍旧十分巨大,且这个数额有一大部分要记在白氏头上,要白氏所有股东包括员工共同承担。可想而知一旦这个消息曝光,将会对白氏,尤其对以白氏为荣了一辈子的白夫人造成多大的冲击。 出于种种考虑,白哲隐瞒了投资失败的消息。他的一举一动不敢声张,生怕惊动了媒体又或者哪位白家叔伯的耳目,将本来还有余地的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他逐个拜访了父亲的故交老友,希望哪位叔叔伯伯能伸出援手,解白氏燃眉之急,甚至不惜以对方入股为条件。可过去十分和蔼的叔叔伯伯们许多都对他闭门不见,偶有肯迎他进门的几个愿意伸出援手,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法真正帮到白氏。 这情形,与当初白哲的唱片公司遇到困难,白哲到处拜访投资人的情形真是一模一样。 可是白哲不敢信,毕竟当时在国内,如今在国外,季勤章再神通广大,难不成到了国外别人还没他的账? 直到白哲这天下午,拜访一位父亲生前称兄道弟,如今见了他却一脸虚假客套的好友时,他才信了。 “贤侄啊,你要的数目太大了,叔叔毕竟家业小人口多,恐怕无能为力。”这人拍着白哲的肩膀道,“不过,我听说你有位好友姓季,季勤章先生,他倒是可能帮你的忙。贤侄啊,季勤章先生家大业大,我听说他这些年来北美投资运作,很是发了一笔财。更何况他大哥是谁你是知道的,光凭他大哥的面子,季先生这辈子就有数不清的生意做。你要的数目,他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就够了,何苦还来找我们呢?听叔叔一句劝,做人啊,该低头时候就要低头,何况你们是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然后端茶送客一气呵成,仿佛话说完了点到位了,就一秒钟都不想见白哲了。 白哲坐进车里,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季先生果然好手段,自己以为他只能在国内呼风唤雨,没想到他的手脚早就伸到美国来。白哲又想冷哼又想大笑,心道要是季先生布这么大的局只是为自己,那他白哲何德何能,劳动季先生如此多脑细胞?! 他掏出手机,那一刻怒火大过理智,他拨通了季勤章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 白哲气得说不出话,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那头季勤章叫了声“小白”,见他没有回音,也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季勤章才淡淡地笑了一声:“小白,我可以帮你。” 白哲没有接话。 季勤章知道他不会接这句话,他自顾自说下去:“我知道你要什么,我可以帮你。窟窿,我可以帮你堵上,消息,我也可以帮你瞒着。只要你开口,这一切我日落之前就可以帮你解决,但不是无偿的。”他顿了顿,“我要什么,你很清楚。” 白哲冷笑一声。 “小白,我承认我处心积虑就是想让你低头,我就是想享受你向我低头那一刻的快感,我说过我不会放弃。”季勤章咬牙笑道,“反正我设计了你十几年,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倒是小白,以前你都硬扛着不肯低头,这次,我劝你慎重考虑。” “白氏对伯母的意义你很清楚。如果只是简单的个人投资失败,大不了资产清零罢了,可这件事涉及到挪用白氏资金,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季勤章冷冷道,“如果你不能及时筹到资金填补缺漏,那么这件事早晚会曝光,一旦曝光,你跟伯母在白氏的地位都不保了。” 是的,如果白哲筹不到钱,那么这件事曝光是迟早的事。届时,白夫人不光会受到舆论铺天盖地的谴责和质问,更会因为擅自挪用资金遭到起诉,。即便不上法庭,她也无法再担任白氏的董事会主席,甚至要面临被迫转卖股权,退出白氏的严重后果。到那时候,文件是否有程序漏洞、签名印章是否伪造还有意义吗?舆论向来是管杀不管埋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更会借机一拥而上分一杯羹。白夫人本就已经为此事忧心忡忡脆弱无比的精神能否承受这些打击,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你就是看准了我没有别的选择,才会用了这个方法。”白哲淡淡道,“季勤章,你的风格真是十几年如一日,从不改变。” 他不再叫“勤哥”,而是连名带姓,叫他“季勤章”。如果说之前白哲还对季勤章抱有一些幻想,如今,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幼稚得可笑。 “不好意思,这次我还是要让你失望了。”白哲握着手机,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我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我觉得你恶心极了。我或许会跟一个犯过错的,愿意改正的人好好谈谈,但是跟你……” 白哲冷冷地挂断了电话。 “去二十五街,圣安娜酒店。”白哲对司机吩咐道。 二十五街,圣安娜酒店,那是杜子骁如今住的地方。 第56章 杜子骁刚从洛杉矶回来,白哲敲门之前半小时他才进门。他刚去洛杉矶拜访了一圈导演制片人,顺便作为中国影坛最令人瞩目的新生代力量忽悠了好几位重量级人物。眼瞅着他在国内的片约少了,在海外的片约却源源不断,国内的媒体收到风,开始统一转口径,由前几天他俩出柜时的纯看热闹纯八卦,变成现在又追着捧着。小桂这几天光访谈节目的邀约就收到手软,更不用提那些开出天价的真人秀节目。得亏杜子骁是个gay没孩子,否则观众朋友们应该很快就能在《爹上哪》节目里看到他了。 白哲敲门的时候,杜子骁还以为客房服务来了,打开门就是居高临下的语气,等看清楚门外站着的是白哲,他惊讶又惊喜,觉得白哲跟自己真是心有灵犀,自己正想着待会儿去找他,他就来了。 “我可以进去吗?”白哲问。 “当然可以!”杜子骁退后半步,就半步,随后皱起了眉,“里面很乱,我呃……正在收拾东西。” “没关系。”白哲以为他谦虚,等到进了门才发现,真的很乱。 床上到处都是换下来还没来得及送洗的脏衣服,杜子骁的许多双鞋子东一只西一只踢了一地。剃须水刮胡刀还有电吹风护肤品乱七八糟摆在桌子上枕头边,他好像本来打算洗澡来着,浴袍都摆出来了,不知怎么又没去洗。白哲抬脚踢开一包横亘在路中间的不明物体,坐到床上,两手往身后一支,竟然摸到一条没洗的内裤! 杜子骁讪笑着从白哲手边把内裤抢过来,扔进了垃圾桶。 “嘿嘿。”他说。 白哲本来心情差到极点,一路过来都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这么一闹腾,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有事跟你商量。” 白哲把这段时间来的一切都告诉了杜子骁。 杜子骁听完都惊了:“你是说,季勤章为了得到你,布了个这么大的局?!手都伸到美国来了?!还特么五年前就开始了?!他……他是不是……” “他就是个傻x!”白哲铿锵有力地表达赞同。 杜子骁的下巴“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么久了,杜子骁跟白哲在一起这么久了,听他如此掷地有声骂脏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太新鲜了,杜子骁都想把季勤章拖过来听听,他都把好脾气的白哲气成什么样了。 白哲半天没等来杜子骁的反应,抬眼一看,杜子骁正往脑袋上安下巴呢。白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怎么,我就不能骂人?” “不不,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就是我一时半会儿不怎么适应,要不你再多骂两句?我习惯了就好了!”杜子骁谄媚地说。 “谈正事!”白哲懒得理他,冷冰冰扔过来三个字。 杜子骁咳了两声,谈正事。 “你打算怎么办?”杜子骁问。 “白氏内部有内鬼,而且这个内鬼的位置不低。没有这个人帮忙,john不可能这么顺利转移出白氏的资金。我甚至怀疑所谓的投资就是john跟那个人在搞鬼,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钱应该还追得回来。”白哲冷冷道,“这个人是谁我心里有数,十几年前他带头大闹的时候我敲打过他,如今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又要闹事,那就不怨我了。” 白哲性格好又温柔不假,可到底是白家唯一的继承人,怎么弹压底下人是从小就学的。他不愿意继承家业是一码事,别人惦记着他的家业又是另一码事。更何况那人要是大大方方过来抢,白哲兴许会给他留点面子,使这样的招数,白哲当然不能容他。 “在那之前,我得先找到john。但凡他有点脑子,手里一定会保有关键证据。现在不知道是季勤章把他藏起来了,还是他自己躲起来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找到他,季勤章也好,内鬼也好,一个都别想逃。”白哲恨恨道。 杜子骁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不过当务之急,我要赶在所有人知道这件事之前筹一笔资金,堵上这个窟窿。”白哲看着杜子骁,“否则一旦妈妈涉嫌挪用白氏资金的事被公布于众……” “没有这个‘否则’。”杜子骁打断他,“伯母挪用白氏资金这事一定会被公布于众的,而且会很快。毕竟我们的朋友季先生向来信奉一个原则,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白哲仔细思考片刻,不由讽刺地笑了出声。 的确,以季先生一贯的行事风格,最晚明天早晨,白夫人擅自挪用白氏资金的事就会传得满城风雨,而且舆论的声音会倒向完全不利于他们的方向。 “所以不用费心去筹集资金了,我猜手眼通天的季先生大概都挨个打招呼了,你这时候去求人也不过是碰壁而已。”杜子骁道,“既然你猜测钱还在,那我们就集中精力先找到john吧。只要能找到john,伯母的嫌疑就会洗清,内鬼也跟着揪了出来,至于钱嘛,自然都回来了。” 白哲抿抿唇,不得不佩服杜子骁。在许多事情上,他到底不如杜子骁看得清楚透彻。 两人聊了半个下午,一直聊到天色黑沉下来,房间里不得不开了灯才收尾。原本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这会儿不知怎么都到了床上,甚至依偎在一起。杜子骁像无尾熊似的抱着白哲,白哲顺着他的头发,问他:“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杜子骁中饭就没吃,早饿了,可他傲娇,他偏要问:“你不回去陪妈妈了?” “今晚不陪妈妈了。”白哲笑道,“陪你。” 杜子骁高兴地抱着白哲打了个滚。 楼下就是条繁华街道,过街左拐三百米,有一家俄国人开的餐馆,卖好吃的红菜汤和鱼子酱。杜子骁与白哲携手走进店里,选了个靠窗的两人位子坐下。漂亮的乌克兰大妞送菜单过来,临走还冲杜子骁抛了个媚眼。 杜子骁为这个媚眼得瑟了半天。 这家餐馆的菜量很大,他们点的菜一个接一个上桌,很快就摆得桌子上连放勺子的地方都没有。然而美食当前谁在乎这个?白哲与杜子骁边吃边聊,吃到尽兴,杜子骁往椅子上一仰,心满意足地叹道:“要是能一直定居这里也很好。没有狗仔每天偷拍,没有没完没了的工作,出门前不用先戴口罩墨镜乔装打扮,更不用担心在大街上走着走着会有粉丝把你认出来。” 经历了娱乐圈的喧嚣,就会觉得静下来是种难得的奢侈。可人终归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白哲轻轻一笑,道:“程琳这几天都要急坏了。我总不回国,事情堆了一大摞,全要她自己协调。她恨不得每天打个电话把我骂一通,顺便催我回去。要不是我昨天告诉她我这儿出了事,这会儿她正打电话骂我呢。” “比起程琳,我家小桂就好了很多。”杜子骁前倾身子,措辞是炫耀的,语气是含泪的,“她直接跟过来了,不瞒你说,这几天在洛杉矶她对我是寸步不离,生怕一个不留神被我溜了。不过又怎么样呢,我还是溜了。” 杜子骁摆了个“摊手”的表情。 白哲被他逗笑了:“那她待会儿不就追过来了?” “那也是待会儿的事了。”杜子骁神神秘秘道,“顺便说一句,你没发现下午我一个电话都没有很奇怪?哈哈,我关机了!” 白哲彻底笑翻了。 两人笑过,彼此间有一刹那的沉默。餐馆里有位歌手驻唱,弹着吉他,唱一些讲不出名字的苏联老歌。时而有客人给了小费上台一展歌喉,那歌手便很配合地让出位子。白哲单手托着头,静静听着,忽然听杜子骁问:“我给你唱首歌吧?” 白哲挑挑眉。 “最近新学了一首吉他曲。”杜子骁笑着说。 白哲也笑了:“好啊。” 杜子骁便给了小费,施施然走上台去。 他从歌手手里接过吉他,很专业地调了调弦,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 “今天是我跟白哲先生相识满八年的纪念日。”杜子骁用英文说道,“我跟白哲先生都在面对人生中非常关键的考验,我想把这首歌送给白哲先生,告诉他,不管在哪里,不管现在怎样,以后怎样,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什么都不可怕。” 灯光把他的眼睛映得透亮,他并拢手指,扫弦。 “《抱着你》。” 杜子骁看着白哲,用中文说。 “如果明天看不见太阳, 整个世界会变成怎样? 在最后这一刻, 让我紧紧抱你。 抱着你,抱着你,我抱着你。” 店里稀稀落落坐着七八桌客人,杜子骁的歌声响起,他们不约而同转过了头。杜子骁唱歌是很好听的,比白哲要差一点,差在唱功上,声线却是十足十的优美。他年轻,又比同龄人多许多阅历,所以声音中有少年稚气未脱的执拗,也沉淀着许多属于成年人的东西。他的眼睛一直望着白哲,琴弦在他指间流淌出动人的音符,他唱,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为了这个遗憾,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杜子骁会弹吉他,只有一点点,是白哲教的。后来他去拍戏,白哲以为他再没碰过吉他,甚至以为他再也不会碰任何乐器,他竟偷偷去学了这首歌。八年了吗,白哲远远地看着舞台上的杜子骁,原来时光不知不觉走过七年之痒,他们跨入了相识的第八个年头。 白哲无奈地笑,他想杜子骁真是沉得住气,自己完全忘了,他牢牢记着,却故弄玄虚不肯提醒。半个下午,自己在拉着他聊些毫不相干的事,而他在想什么? 他可能在想,待会儿怎么编个借口找个机会,把这首歌唱给白哲听呢? 连白哲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杜子骁的。他没有见过这样执着真挚的年轻人,只因为他在电话里咳了一声,他买了半夜的机票从国土那头跑回来,又怕打扰他休息,在他门前蹲了一夜,只为了早晨他开门时候,问他一句你好不好,有没有事。身边人都说他们根本不配,白哲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而杜子骁是谁。连杜子骁都知道自己不配,可他喜欢白哲,他忍不住。他忍不住看到白哲就要把心里的喜欢摊出来,他为白哲做了这辈子所有的傻事,有些傻事如今提起来,连杜子骁自己都会害羞得不肯承认。 所以白哲永远也不会告诉他,我喜欢你做的那些傻事。 也许正因为你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在我身上犯傻的人,我才会喜欢你。 “你的眼神充满爱和光, 让我不畏惧明天黑暗。 烦恼忧愁悲伤, 一切都不重要……” 白哲轻轻和着杜子骁,杜子骁轻轻笑起来,白哲给他打着拍子,一边唱,一边望着他微笑:“……我只要抱着你,抱着你,抱着你。” 曲终,杜子骁收获满堂掌声。他向餐厅里的人鞠躬致意,将吉他还给站在一旁鼓掌的歌手,缓缓走回自己的位子。 白哲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谢谢你。” 杜子骁摇摇头,紧紧抱住了他。 饭后,白哲打算叫司机来接,杜子骁偏要亲自送他回去。他租了辆越野吉普车,轰轰轰跑起来拉风极了。这辆车在城市里跑跑没意思,在美国笔直空旷的公路上跑起来才过瘾,会让人觉得像个牛仔。 车上坐着白哲,杜子骁不敢开快,更不想开快。他想晚一些把白哲送到家,这样就可以跟白哲多呆一会儿。可这条路总有尽头,拐过一个弯,远远地见到了白哲家的屋顶,杜子骁那点依依不舍的情绪全部翻腾了上来。 他一直把白哲送到家门口,白哲轻轻道了声再见,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杜子骁也跟了下去。他绕过车尾,依依不舍的情绪冲上喉头,他再也忍不住,在白哲将要走进门内的那一刻拉住了他。 “白哲!” 白哲回过头。 “我有个念头……”杜子骁咬着下唇,一向厚脸皮的他竟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不知道你会不会笑我。” 白哲笑道:“好巧,我也有个念头。” 杜子骁的笑容僵住了。 好一会儿,他试探着问:“我想……我想亲亲你,好不好?” “好巧,我也是。” 白哲按住他的头,将自己的唇凑上去,深深地与他接吻。 夜风有些干燥有些热,更热的是彼此的唇。白哲闭上眼睛,他觉得过去的误会与争吵,所有会令人耿耿于怀的一切都消失在了这个吻里。 他目送杜子骁回到车里,杜子骁降下车窗,院子灯光照亮他的侧脸。 “。”杜子骁轻声道。 白哲放任了杜子骁乱七八糟的比喻。 “。” 白哲含笑看着杜子骁远去,转身走进自家花园。在迈进门内的一刹那,他愣住了。 他看到了妈妈,还有陪伴妈妈等候晚归儿子的现任管家。 第57章 第二天,白夫人涉嫌挪用白氏资金进行个人投资的丑闻曝光,舆论大哗。 白氏伉俪在当地华人圈向来极有影响力,近年白氏发展势头迅猛,风头一时无两,白夫人竟会私自挪用白氏资金进行个人投资,且造成巨大亏损,这大大震惊了当地华人圈乃至商界。白夫人多年积攒的好名声不说殆尽,也遭遇了巨大冲击。 白氏股东更是群情激奋,由于挪用资金造成亏损会影响到白氏正常经营,直接危害到他们个人利益,股东们几乎要吵翻了天,今儿个要求白夫人引咎辞去董事会主席职务,明儿个要求白夫人卖出手中所有股份填补资金漏洞。其中闹得最凶的就是白哲的四堂叔,白立。 当年白哲的父亲去世,就是他这位四堂叔不顾兄弟情谊,带头闹到孤儿寡母面前。当时他白立被白哲一通打压,白哲身后又站着他绝惹不起的季家,以至他多年来窝在白氏董事会,啃着那一点点股份连大气都不敢喘,如今撞了大运,得到了季先生支持的竟然成了他,他甩开膀子要大干一场,把白氏掌门的位子抢到自己手里。 白立不光自己闹,还联合了几位有野心的股东一起闹,甚至险些闹到白家门上。那阵仗不像一帮有头有脸的股东争权夺利,倒像宗族亲戚打架,丢尽了人。白哲本以为白立过了这么多年多少有点长进,没想到他还是这一套,也亏得季勤章竟然自降身价扶持这样的人。白哲原本顾不上理他,只想先拖着他拉倒。母亲的财务状况十分混乱,需要一个明白的人过来帮忙厘清,白哲亲自登门将母亲以前的财务顾问,john的老师请了回来,两人关在书房讨论了半下午,终于把事件所有的漏洞搞清楚了。 于是第二天,在白立别有用心召集的股东大会上,白哲现身。 他现身不过五分钟,身后站着为白家服务多年的律师和财务顾问。他为这段时间来给大家造成的恐慌表示道歉,但他不承认那份私自挪用白氏资金进行投资的文件是由母亲签字,母亲一生都在维护白氏,绝不会做任何不利于白氏的事。 “我希望各位叔伯可以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保证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白哲道。 白哲言辞恳切之中又不失强硬,他到底是除白夫人以外白氏第二大持股人,就算白夫人被驱逐出董事会,要驱逐白哲也得费一番力气。众位股东原以为白哲在外多年,是块好捏的软柿子,白哲这一现身,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愿意跳出来接白哲这句话。 “我们可以给你三天时间,”白立站起身道,“但是如果三天之后,你的答复不能让大家满意呢?” “那我接受大家提出的所有要求。”白哲道。 “所有要求?”白立皮笑肉不笑地问,“包括要求你和你的母亲退出白氏?” 白哲淡淡笑了:“对。” “好,”白立道,“那咱们三天后见。” 白立根本不信白哲三天内能凑够这么大数额,更不信白哲三天内能把季勤章布了五年的局打破。从那天起他就在家舒舒服服等着,等自己入主白氏,成为新的白氏掌门。 至于他的好侄子没了股份会沦落到什么地步,关他什么事。 白哲猜到他会这么想,然而白哲也不是空口无凭就数了三天的,他说这话是有根据的。 第三天一大早,他接到消息,john找到了。 他让司机开车载自己去临市,临市沿海,海边有一排废弃的仓库,john正被人关在那里。 白哲让司机把车停在仓库外,远远的,就见杜子骁迎了出来。找人的事,一直是白哲和杜子骁一起在张罗,没想到在美国长到了二十岁的白哲没找到,反倒是杜子骁把人找到了。他总有一些令白哲怎么都想不到的门路,白哲刚开始还琢磨,现在已经欣然领受了。 白哲下了车,一边与杜子骁并肩往仓库里面走,一边递了个保温桶给他。杜子骁掂着保温桶沉甸甸的,晃一晃,里面直咣当,问道:“这是什么?” “妈妈煲的汤。”白哲说,“败火用的。” “咱妈亲手煲的?”杜子骁现在都不叫“伯母”了。 白哲笑着横了他一眼:“对啊。” 杜子骁不好意思了:“那咱妈煲的,你喝了呗?我没事,我不上火。” “别得了便宜卖乖了。”白哲嫌弃地说道,“这是妈妈专门给你带的,我那桶啊,早在家里被妈妈盯着喝掉了。” 这是……白哲的妈妈专门给他的?! 杜子骁简直惊了。 他捧着保温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满心的激动正无法平复恨不得仰天长笑三声的时候,他们到了。 找到john的是个你绝想不到的人—— josh。 这个曾经跟季勤章先生勾结要毁掉罗品方前途,后来被杜子骁联合会长大人在美国生活几十年不会讲英文的黑帮老大爸爸,恩威并施,最后十万美元拿下的地下夜总会头子。 几个月不见,josh脖子上多了一排纹身,凑得近了知道是锁链花纹,离得远了还以为josh自缢未遂脖子上淤血了。夜总会头子josh先生见到他们远远地迎上来,没理会杜子骁,先是跟白哲打了声招呼。 “白先生,你好。”josh道,指着身后的仓库,“人就在里面,普佐先生的人正看着他。” 普佐先生就是会长大人的爸爸,这次会长大人帮忙的酬劳是——她要听杜子骁跟白哲的独家感情史。 白哲对josh点头笑了一笑,道:“辛苦你了。” “举手之劳罢了。这次很巧,季先生把人关到了我的地盘上。我跟普佐先生、白先生、杜先生都是好朋友,大家既然都是朋友,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josh的场面话说得非常漂亮,还不知不觉跟三个人都攀上了交情。 白哲笑笑没有计较,道:“可是这样一来,你就得罪了季先生。” “出面抢人的是普佐先生,我只是恰巧知道了季先生关人的地方,又恰巧没有把这个秘密给守住而已。”josh笑着看了杜子骁一眼,“更何况,杜先生让我放心,他有个绝妙的善后办法,保证季先生不敢找我的麻烦。” 呵呵,这世界上还有季勤章不敢找的麻烦? 白哲将信将疑瞥了杜子骁一眼,觉得他可能是在忽悠夜总会头子。 不过,眼下白哲没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这些,他想立刻见到john,把自己想问的都问清楚。john被劫走的消息瞒不了多久,说不定季勤章现在已经知道了。论心机,白哲不是季勤章的对手,所以他只能跟季勤章比速度。 白哲没有再问,他道了声谢便往仓库里去,刚抬脚,josh却拦住了他。 “等一下。”夜总会头子道,“在见john之前,我还有个请求。” 白哲与杜子骁对视一眼,白哲问:“什么请求?” “我知道你们不仅是frank的朋友,更是中国的大明星。”josh谦虚了半天,其实所有的话都在这儿等着呢,“我有个女儿,她今年15岁了,也想拍电影。我知道你们认识好莱坞的导演和制片人,你们可不可以把我的女儿介绍到好莱坞去做电影明星?或者带她到中国,参加你们那个节目?我看过那个节目,我觉得我女儿一定可以拿冠军!” josh向不远处招招手,就见停在不远处的车开了扇车门,一个穿着白t恤和热裤的少女跑了过来。 “看,这就是我的女儿,艾米莉,未来的冠军。”josh道,“我把她带来了。” 看这架势,要是白哲和杜子骁不答应,今天是谁都别想进仓库了。 白哲看了看艾米莉,把目光转向杜子骁。杜子骁看了看艾米莉,把目光转向白哲。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一对接,杜子骁轻轻一推白哲,笑道:“哎呀这当然没问题,一个角色而已好办好办。白哲你先进去,这里交给我,交给我。” 说着冲白哲使了个眼色。 josh得到了保证,也不管白哲怎么样,一个劲把女儿介绍给杜子骁。白哲笑着丢给杜子骁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快步走进了仓库。 要不怎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地下夜总会头子josh这辈子坏事干得不少,他那夜总会里五毒俱全什么都有,他本人也是个狠角色,偏偏对女儿充满了父爱。然而杜子骁看着眼前的艾米莉小姐,看着她自来卷的头发和梳的乱七八糟的辫子,还有锁骨上一个大写的“FUCK”纹身,以及脸上跟纹身同款的表情,怎么都不觉得这是个好莱坞少女明星的料。 然而josh看自己女儿的眼神仿佛在看未来的奥斯卡影后。 杜子骁知道今天自己是别想进仓库了,他招招手,叫josh和艾米莉到一旁。他跟josh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他捧着保温桶问艾米莉:“你想当明星吗?” 艾米莉十分嘻哈地晃晃脖子:“当然。” “那……唱首歌给我听?”杜子骁试探道。 艾米莉张嘴就开始唱。 “you bitch fuck……” 杜子骁“啪”的一声捂住了额头。 要是他没听错,艾米莉刚刚这段正宗美式饶舌说唱里面有不下六个“fuck”和七个“bitch”。 “好!”josh大声鼓掌,“棒!我的小天使,唱得太棒了!” 杜子骁试着调整自己的思路:“好吧,我们不唱歌了。你喜欢演戏吗?” “我在学校演过舞台剧。”艾米莉一说话,涂成紫红色的嘴唇就吸引了杜子骁的大部分目光。 杜子骁有预感,他觉得自己的狗眼要瞎。 他说:“你演吧。” 于是艾米莉后退一步,两腿叉开,半蹲,扎了一个扎扎实实的马步。同时两手高举过头顶,就像她两只手之间夹着个塑料水桶似的。 她竟然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三分钟之久! 三分钟后,当杜子骁确定这就是她表演的全部了,杜子骁问:“你在演……什么?” “一棵树。”艾米莉气沉丹田地答道,“我在学校的舞台剧上就扮演一棵树。” “太棒了艾米莉,太棒了!”josh啪啪啪鼓掌,一边鼓掌一边还拍杜子骁的肩膀,“看啊兄弟,我的宝贝把一棵树演得多好,这棵树是多么的欣欣向荣,多么的富有生机,这是大森林里生长得最茂盛的一棵树!” 杜子骁默默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他觉得自己要败败火。 汤的鲜香很快吸引了josh父女,杜子骁给他们分了一人一碗,自己捧着保温桶,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口。等他放下桶,他发现josh父女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Fuck!”好半天,josh才骂了一声,“中国人的汤真好喝!” “这是白哲的妈妈做的。”杜子骁说。 “中国女人的厨艺都这么好?”josh问。 “差不多吧。”杜子骁想了想,回答。 josh转头问女儿:“给你找个中国女人做后妈好不好?” 艾米莉点点头,靠在老爸肩膀上:“要每天都做这么好喝的汤。” 白哲在仓库里足足呆了两个小时,杜子骁几次想进去看看情况,想想都作罢了。反正里面有自己的人,也不用担心白哲出危险,他在外面等着就好。 两小时后,白哲出来了。 “妈妈的个人资产已经没有了,但是挪用白氏的资金还在。”白哲道,“那笔钱john不敢动,白立也不许他动。” “那笔钱现在在哪儿?”杜子骁冷笑着问。 “在白立儿子的户头上。”白哲说完这一句,走到josh身边,“谢谢你。我刚刚答应john会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所以麻烦你提供他一个安全的住处。” “ok。”josh做了个手势,“多久?” 白哲想了想:“一个月吧。” “一个月?!”josh耸耸肩,他猜测john可能以为白哲会永远保证他的安全,然而白哲只打算保他一个月而已。 谁说这位白家少爷脾气好又温柔来着?他生气起来绵里藏针,可真叫人受不了。 白哲说完,道了声谢便匆匆忙忙往自家车子的方向走。josh还想再嘱咐两句女儿的事,杜子骁一张名片甩出来,叫他去找名片上的人。“报我的名字,那个人就会无偿帮助你!”杜子骁这么说。josh低头看看手上的名片,那上面写着个他看不懂的中文名字——“桂红”。 杜子骁追着白哲往外面走,白哲边走边道:“季勤章是用利益买通了john,但是john帮他做完事,他却不认账了,所以john现在对季勤章一肚子报复。他是个聪明人,他为季勤章做的每一件事都留有证据,他用化名在银行开了个保险柜,所有的证据都在那里面。这几天季勤章扣住他,就是为了问出这些东西的下落。” “他告诉季勤章了吗?”杜子骁问。 “没有,但他说季勤章早晚会查到。”白哲淡淡地说。 “那他肯给你吗?”杜子骁问。 白哲点了点头。 杜子骁深深皱起了眉:“季勤章关了他这么多天他都不肯给,就这一会儿,他就肯给你了?白哲,他会不会在说谎?” 白哲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他没有说谎,我看得出来。”白哲道,“我跟他做了一点利益交换。他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这些东西给了我,我会如实兑现我的承诺。给了季勤章,那后果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杜子骁的所有关注点却集中在“利益交换”这四个字上。 他停下脚步,突然按住了白哲的肩膀。 “白白白白哲,你该不会……”杜子骁吞了口唾沫,“色诱他了吧?” 白哲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然什么样的利益交换是你有季勤章没有的啊!”杜子骁都快哭了,“凭良心讲,你除了长得比季勤章好看,论财力论权势,可都不如他啊!” “去死!”白哲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杜子骁捂着自己的半边脸——其实一点都不疼——追上去:“白哲你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混血长得帅我知道,可是你不是说过只爱我一个吗!咱们去复婚吧好不好!现在就去复婚吧不然我不放心啊!” 白哲理都不理他,由着他在后面哭天抢地,忽然,他伸出一只手,叫杜子骁不要再讲话。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号码是来自家里的。 他点下接听。 “少爷,你快回来,家里出事了!” 第58章 “四堂叔去我家了。” 短暂的通话后,白哲转过头,神色严肃。 “他闹着要妈妈立刻搬出白家大宅,还要她卖了白家大宅和白氏的股份填补白氏的资金漏洞。”白哲说。 杜子骁抱起胳膊,思索片刻:“他们知道john被劫走,所以狗急跳墙了?” “说不好。”白哲转身拉开车门,“我现在要立刻赶回去。他们想闹,我奉陪。” 他一边往车里坐,一边嘱咐:“杜子骁,你帮我去……” “我知道。”杜子骁扶着车门对他挤了挤眼睛,“放心吧。” 白哲搭住了他的手背。 “待会儿见。”他说。 “待会儿见。”杜子骁笑着帮他关上车门。 车子以飞速在道路上奔驰,用了比来时节省一半的时间,白哲回到了白家大宅。司机照常将车停在主宅门口,白哲一脚迈下车,却意外看到了站在自家门口的季勤章。 季勤章眉头紧皱,他的助理落后半步,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他看上去也刚到,转头望见白哲,他的神色有片刻凝滞。白哲迎上去,没有寒暄没有招呼,压低声音,直截了当道:“john在我那里。” 季勤章的鼻翼微微紧了一下,但是马上,泄露的情绪被他很好地伪装起来,他笑了笑:“那很好。” 再没有别的评价。 白哲并不期待他会再说出什么,他让出半步,让季勤章先进门,自己身为主人走在后面。 屋里正闹得不可开交,白立平时最喜欢摆谱,家里成年养着些护院,今天他把护院都叫来了,这些人高马大的黑人白人呼啦啦在白家大宅门口站了一堆,反衬着另一边,白夫人被一个女佣人搀着,身边只有自家的管家、财务顾问和律师,除了女佣人外,无不是垂垂老矣的面孔,看着就势单力薄。 然而就是这么明摆着欺负人欺负到门上的阵仗,白立这会儿也没讨到便宜。说是要请白夫人搬家,让出白家大宅,实际上这会儿连客厅以外的地方都没去过。白立正吹胡子瞪眼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好,瞥见季勤章来了,真想见了救星一样。可还没等他摆出一个完整的高兴的表情,他看到了季勤章身后的白哲。 季勤章?白哲?他们怎么一起来的? 得知john被劫走的消息后,他一直坐立不安,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擅作主张带人杀到了白夫人宅上。等到他快进门,才知会了季勤章。 他笃定季勤章要是提前知道,一定不叫他来,可既然他都闹上门了,季勤章也绝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白立一颗心七上八下,本以为来了帮手,见这情形,心里也有点摸不准了。更加上季勤章从进门就没看他一眼,只跟白夫人问了声好,接着就站在一边仿佛壁上观,这叫白立心里更加忐忑。 白哲进了门,越过堵满门口的人,径直走到母亲身边。白夫人又气又担心,捂着心口有些喘不上气。好在佣人及时拿了药过来,这才缓解许多。她看到儿子来了,一颗心顿时放下,抓着儿子的手,忽然就生了无穷的底气。 白哲对妈妈笑了笑,示意妈妈别害怕,转过头,对白立冷冷地笑了一声:“三天之期还没到呢,四堂叔就等不及了?” “就算再给你三天,你也筹不到那么多钱救白氏!我等个屁,难道给你时间让你们娘俩拍拍屁股跑路?!”白立骂道。 “能不能筹到钱不是四堂叔说了算,更何况,我早就说过,给我三天时间,我不光会堵上资金漏洞,还会洗刷母亲的罪名。四堂叔当时是在董事会上,当着所有股东的面答应的,如今三天没到就反悔,问过其他股东的意见吗?你一个人出尔反尔就罢了,还想拖其他股东一起下水吗?”白哲冷冷道,“更何况,白家组训里有一条是不行鬼蜮之事,我是白家子孙,自然不屑于四堂叔所说的一走了之,更不屑于勾结外人算计自己人的家产。” “你!”白立大怒,“你说我勾结外人?!小子,说话要有凭证!” “有没有凭证,待会儿自然见分晓。”白哲道。 “待会儿?!不过又是拖延时间!”白立歇斯底里,跳着脚叫道,“我才不信你有什么凭证!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白夫人搬家!” 白立一声令下,他手下那些高大的黑人白人保镖再不能傻站着,一个个朝屋里冲过去,搬桌子的搬桌子,挪椅子的挪椅子。白家的佣人赶忙上去拦着,可他们人数虽然不少,体格却差上很多,且以女性为主,根本拦不住。眼看着白家那些经年的上等家具被搬得乱七八糟,白哲气得忍不住想冲上去,这时候,他的手背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然后就听一个威严十足的声音喝道: “住手!” 这声音在嘈杂的客厅里并不是很大,可话语中的威严却令人不敢动作。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白夫人由儿子搀扶着,那双眼睛极具压迫力地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停在白立身上。 “白立。”白夫人道,“你现在连声嫂子都不叫了?” 白立按辈分该跟白夫人叫嫂子,以前他对白夫人从来是嫂子长嫂子短,如今爪子露出来,那些表面功夫当然省了。 “当年你堂兄过世,尸骨未寒之际,你就带头大闹。事后你是怎么年年到我这里赔罪的?”白夫人历数,“你一把年纪,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自己是一时财迷了心窍才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我是看你可怜才给你一次机会,留你在董事会,否则你还有今天?你看哲哲一走这么多年,要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我,话说得天花乱坠,我还以为你是真的为我晚年考虑,原来你是野心不减!现在我儿子回来了,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终于不用再虚情假意了,是吗?” 白夫人一开口就直揭白立伤疤,白立也算圈子里极有身份的人,如今被当着满屋子佣人提起他当年在白夫人面前下跪,痛哭流涕的旧事,简直把他的面子下的一分都不剩。偏偏这都是白立做过的,白立不能否认,否认也没用。白立被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竟然只能这么忍下去。 白夫人骂过白立,枪口又转向了季勤章。她对这个后辈一直非常看好,想着他是儿子的挚友,自然也十分照顾。却不想到头来这是一条毒蛇,不光恶心了儿子这么多年,竟然还处心积虑要把他们都赶出白氏,叫他们无处可去。 “季勤章,”白夫人问道,“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季勤章从进了门就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哪怕刚刚保镖佣人乱作一团,他也不参与。如今被白夫人点名问了,他笑了笑,答道:“伯母,我是来助您和白小白渡过难关的。” “渡过难关?”白夫人冷笑一声。 季勤章仿佛听不出话里的讽刺,顺着白夫人的话道:“我相信您是无辜的,但是要找证据证明您的清白旷日弥久,您也好,小白也好,甚至白氏都耗不起这个时间。不如接受我的帮助,先填补上白氏的资金漏洞,暂且把这件事了了,再慢慢找证据。” “我是不是无辜的你最清楚。”白夫人扶着白哲的手,往前跨了一步,“你还敢让我接受你的帮助?季白两家世交多年,你父母尚且不敢打白氏的主意,你竟然对白氏下这样的狠手。你可真是你父母的好儿子,他们若泉下有知……” “人死万事空!”父母是季勤章绝不能被人碰触的伤疤,季勤章本来还维持着道貌岸然的谦谦模样,听白夫人提到父母,顿时变脸,“我父母再试的时候就没管过我,想来他们要真的泉下有知,也不会管我。” 季勤章危险地眯起眼,目光如阴狠的毒蛇般盯住了白夫人身边的白哲:“小白,我知道john在你那里,那又怎么样?且不说john手中有没有能帮伯母洗清嫌疑的证据,即便有,也与我无关。” 以季勤章的精明,他向来只做幕后的操盘者,绝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一场诡计中。白哲早就猜到,即便自己可以证明母亲的清白,也无法证明这件事与季勤章有关。季勤章绝不会留下自己参与此事的任何证据,他从来是个不留把柄的人。 “何况,你们躲得过这一次,未必躲得过下一次。”季勤章紧紧盯着白哲,仿佛白哲是他锁定的猎物,这一生都逃不脱他的掌握,“小白,我说过,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这么大口气?”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充满戏谑的声音,“不知道我爸这些交给警察叔叔的时候你们还有没有这么硬气。” 白哲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 他往门口走了两步,意识到自己还搀扶着母亲,才停住脚步,很抱歉地回头看了妈妈一眼。平时白夫人要生气,今天却只是宠溺又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望向门外。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杜子骁走了进来。 同时,他身后那个人也走了进来。 那人的脚步不像杜子骁,充满着年轻人的朝气,却略显浮躁。他的脚步是沉稳而有力的,不疾不徐,自带一种迫人的气场。他明明是在杜子骁之后进门,所有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都投注在他身上——季勤章死死地盯着他,面色铁青;白立大惊失色,几乎恨不得躲起来;就连白哲都惊呆了。 他足足有近二十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他就是季家现任当家,季氏掌门,季勤章的大哥——季勤之。 季勤之今年四十多岁,但保养得当,看上去竟比弟弟还年轻。他跟季勤章长得一点都不像,季勤章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季勤之则更像母亲。男孩肖母多半生得好看,季勤之的母亲季太太是出了名的美人,季勤之的外貌有多好可见一斑。 季勤之气场强大,打他进了门,屋里竟连一个敢大声喘气的都没有。他目不斜视,既不看看站在一边的弟弟,也不扫一眼身边的其他人,径直走到白夫人身边。白哲站在白夫人右侧,他则搀扶住白夫人左侧胳膊。 “伯母,”近二十年不见,他言语里跟白夫人没有一点生疏,反倒更显亲近,“小辈的事情,让小辈们自己解决吧。您身体不好,不要跟着生气,我陪您坐一会儿。” 说着,他把白夫人搀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就这么坐下了。 白哲眼睁睁看着他把母亲扶走了,惊讶地看了杜子骁一眼。杜子骁挤挤眼睛冲他笑,把手里的一沓子文件往身边人手里一递,身边人机灵得很,房间里的大人物有一个算一个,都发了一份。 文件前几页,是john保留下来的所有往来文件复印件。这是白哲刚刚从john口中问出来的,他赶着回家,便叫杜子骁替自己取来。翻到后面,白哲却发现多了许多他听都没听过的内容,这些内容比john提供的复印件更具价值,更能证明白夫人的清白。内容之翔实充分,要么杜子骁几个月前就预知到了季勤章会发难,要么…… 白哲转头看了一眼正陪在白夫人身边的季勤之,目光与季勤之对个正着。 季勤之似笑非笑对他点了点头。 这会儿工夫,大家都把手里的文件看得差不多了。杜子骁跨出一步,笑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了。这几张是john几次转移白氏资金的证据,上面把最初挪用白氏资金进行个人投资的那个人,还有他是怎么嫁祸给白夫人写得明明白白。” 杜子骁抖了抖手中的几页文件。 “白先生,你跟john联手投资一个黄金项目,没想到项目亏本,你就打起了白夫人的主意。白夫人的个人资产亏完了,你又把脑筋动到了白氏身上。可是你知道,如果你擅自挪用白氏资金,以后董事会里就再没有你一席之地,所以你利用john身为白夫人财务顾问的身份,把挪用资金的罪名嫁祸到了白夫人身上。”杜子骁对白立说,“可要把这么大的罪名嫁祸到另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是件难事,以你们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好在这时候出现了另外一位先生,他不仅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还愿意帮你得到白氏。” “可是白先生,你想没想过,那位先生为什么会这么巧地出现?最开始导致你投资失败,深陷债务泥潭的john,又跟那位先生有没有关系呢?”杜子骁缓缓问道。 白立刚开始只当季勤章是为了得到白哲才与自己合作,等到后来发现自己也踩进了季勤章的圈套,他已经骑虎难下。他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不如就这么一条道走到黑,毕竟自己跟季先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季先生没事,自己肯定也没事。直到刚刚他才发现,季勤章早已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会因为这些文件进监狱的只有他和john,永远与季勤章无关。 白立的心底渐渐蔓延出止不住的恐慌和绝望。杜子骁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又下一剂猛药:“白先生,我知道你们擅自从白氏挪用的那笔资金还没来得及转移,你最好主动把这笔资金交出来,这样咱们还能省点事。” 他回头冲律师笑了笑,律师瞧着他这样子无奈又好笑。杜子骁提供的文件内容全部都有法律效力,虽然都是复印件,想来原件在他手里还有一份。这些东西交给警察,白立和john不仅要上法庭进监狱,那些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财产恐怕也不剩几个。 白立怕的就是这个:“如……如果我把钱退给你们,你们就不把这些交给警察了?” “不是退给我们,是退给白氏。”白哲冷冷地看着白立,“四堂叔,你很喜欢开董事会,也喜欢股东集体表决。要不要把这些文件交给警察,我做不了主,妈妈也做不了主,不如开个董事会,叫股东们集体表决吧。” 开董事会,把这些文件一公开,以股东前几日的群情激奋,一定会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到时候别说白立一定会被警察请去,他这一脉这辈子都别想在白氏更别想在华人圈子立足,白立辛苦积攒下的一切就都毁了! 白立顿时萎了:“哲哲,我毕竟是你堂叔……” 你咄咄逼人的时候想过你是白哲堂叔吗! 杜子骁生怕白哲又心软,嘴唇一抖就要脱口而出。白哲却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指。 两人目光一对,顿时明白了对方心里想些什么。杜子骁放下心来,白哲轻声道:“四堂叔,董事会是要开的,股东也是要召集的。这笔钱你早晚要还,我劝你痛快一点,我可能还会在其他股东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要是你耍花招,那我也帮不了你了。” 董事会之所以要开,是因为这么大的罪名在白夫人头上压着,总要澄清。况且事关重大,不声不响就解决了,仿佛白哲与白夫人在仗着股份搞一言堂,日后其他股东知道难免有情绪。但如今钱毕竟还在白立那里,白立要是豁出去两败俱伤,白哲和杜子骁等于白费这么大力气,所以白哲出面安抚了白立的情绪,并答应帮他美言几句。有白哲美言,就算白立狼狈出局,他的儿子也能继承他在白氏的股份。只是白哲能帮他美言到什么程度呢?那就真的只凭白哲的心情了。 白立求助地望了望季勤章,可季勤章满脸戒备地盯着自己的大哥,如临大敌,根本不想管他的样子。白立无奈,只好答应了白哲。 一桩大事终于了结,白哲叫母亲的财务顾问带白立去解决后续问题,律师也跟了上去。白立一走,他带来的保镖们自然也跟着走了。管家挥挥手,叫佣人们也散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杜子骁与白哲等人。 人呼啦啦少了大半,气氛却越发凝滞。 半晌,季勤章哼笑出声。 “看来这儿没什么我能帮忙的了。”季勤章对白夫人一点头,“伯母,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便要出门。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季勤之站了起来。 季家大哥一句话都没说,只有简简单单一个起身的动作,就让季勤章再也迈不动步子。季勤之朝季勤章的方向走了几步,在离季勤章五米处停下,缓缓地叹了一声:“原来这么多年,一直在为父母对你的态度耿耿于怀。” 季勤章周身一震,回头冷冷地瞪着自己的大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季勤之叹过一声,又叹一声。他的叹息听来绵长,却没有多少沉重的成分在里头,白哲从来摸不透季家大哥的心思,他也早就放弃去摸清楚了。 “勤章,”季家大哥叹过一声,缓缓道,“父母之所以对你不闻不问,并不是因为他们狠心,而是因为——” “你根本不配!” 这五个字掷地有声,震得白哲心中嗡嗡作响,他转头看向季勤章,只见这五个字一出来,季勤章的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你在季家是什么地位你很清楚,要不是白哲与你亲厚,父母碍于季白两家世交不好驳白哲的面子,他们连句话都不会跟你说!”季勤之冷冷道。 “你现在的身份地位都该好好感谢白哲。要不是白哲拿你当朋友,你哪里入得了父母的眼?父母的眼都入不了,哪里来的这家娱乐公司?” 季勤之一句接一句,每一句都好似枪炮,直戳季勤章内心最痛的地方:“这些年你借我的名在外面招摇撞骗,我念在兄弟一场,不跟你计较。可白哲是我的朋友,季白两家的交情自祖父那辈就开始。父母把这份交情交到我们手上,你不知维护,还做出这种有损两家感情的事,我就不能不管了。”季勤之顿了顿,“勤章啊,白哲和杜子骁都是我的朋友,以后你听到他们的名字,最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一样,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分了。” 季勤之不是个话多的人,可他地位高权势大,季氏如日中天,他执掌季家多年,修炼出来的强大气场让他平常说一句话都让人心颤,这一番雷霆下来,季勤章已经不是面无血色那么简单,他甚至嘴唇打颤,整个人气得不停打哆嗦。 好一会儿,季勤章才咬着牙道:“大哥,咱们何尝有过兄弟情分,就连爸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大哥,我究竟是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 季勤之想都没想,轻轻笑了:“我要是你,一定不会问这样的问题,毕竟像你这样的人,能在季家长大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季勤章身子一震,不由得后退一步。随后他咬牙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季勤章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白哲转过头,诚恳地说道:“大哥,谢谢你。” “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而已。”季勤之淡淡笑了,“白哲,你长大了。” 白哲低头笑了一笑:“大哥却还像当年一样。” “我也老了。”季勤之的话语中竟有些怅然。 季勤之又与白夫人寒暄几句便告辞,白哲与杜子骁送他到门外,远远的就见司机开了车门在外面等待。白哲不经意地往车里一瞥,眼神就这样定在那里。 是他! 车里坐着个白哲极为熟悉,又极为不熟悉的人。白哲只在少年时寄居季家时与那人短暂地见过一面,彼时彼此都是少年的模样,过了这么多年,连白哲这样格外被上天厚待的人,眼角都难免染上一点岁月的痕迹,那人的模样却仍旧与少年时一模一样。 岳林。 那人贯穿了季勤之迄今为止所有的生命,是个白哲少年时就如雷贯耳的人。 季勤之坐进车里,车里的人转过头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季勤之不由笑了,轻轻抓住他的手,唇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满意了吗?”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极轻极淡地笑了一声。 目送季勤之离去,白哲这才有空问杜子骁:“你怎么会认识季家大哥的?” 要知道,连白哲自己都跟季勤之断掉联系快二十年了! “不是,不是我认识的,是苏允哥。”杜子骁一叠声解释道,“我这不是着急吗,就问苏允哥能不能帮忙。巧了,苏允哥说别的他兴许帮不上,这个他倒是能帮忙。他说他认识一个人,那人跟季勤之可熟了,那人出面,季勤之肯定给面子。我本来还不信,毕竟季大哥是什么样的人物,哪稀罕跟娱乐圈的人搅合,没想到啊,那人的面子真是大,他一出手,季勤之二话没说就来了。对了,要是你今天不急着回家,其实我本来打算待会儿带你去见他的。” 杜子骁兴奋地卖关子:“白哲,你猜那个面子这么大的人是谁?” “岳林?”白哲问。 “对,就是岳导演!”杜子骁笑道,“想不到吧?” 白哲若有所思地笑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白哲与杜子骁并肩往白家主宅走去。走到门口,杜子骁忽然鸡贼地整了整头发衣领加衣襟,不走了。 白哲挑着眉问他:“干嘛?” “等我一下。”杜子骁变戏法似的绕到门边,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两大盒子保健品,一边一个,提在手里,“我刚刚藏在这儿的。” 白哲蹙起眉心:“你藏这个干嘛?” “头一次上门,要正式点。”杜子骁说着敲敲门,没多久,佣人出来应门。他西装笔挺,气宇轩昂,提着两大口袋保健品走到白夫人面前,把东西往地上一放。 也不知道那保健品是什么,跟铅球似的,落地时砸得木地板“嘣”的一声。 白夫人直接楞那儿去了。 “伯母你好,我叫杜子骁,”杜子骁笑道,“我是白哲他对象。” 第59章 杜子骁这就叫见了丈母娘了。 那天起他就没走,他把酒店房间退了,拎着箱子住进了白哲家。白夫人叫佣人给杜子骁在白哲的房间旁边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其实按杜子骁的意思,他跟白哲住一间就可以了,住两间半夜还得抱着枕头溜过去,多麻烦。 但是这话万万不敢跟封建保守的白夫人说,人家能让你住进来就不错了,你还敢挑?! 以白夫人的冷硬脾气是不可能给杜子骁好脸的,杜子骁也不以为意。毕竟是长辈,且是丈母娘,他伺候得尽心尽力。见面必问好,凡事以白夫人的意见为主那是没的说,有时候白夫人道花园里遛个弯,都看见杜子骁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搀着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发挥自己的不冷场神功。有几次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把白夫人逗得笑了一路。 白夫人喜欢打牌是出了名的,可她打牌难伺候极了。她不喜欢总是赢,也不喜欢总是输,对手牌技太差她嫌弃,对手牌技太好,白夫人又觉得自己被鄙视。家里的佣人们是她手把手教会的,她每个都不满意,迄今为止唯二认可的,一个是白哲的父亲,一个是自家的律师先生。至于白哲……白哲那牌技连杜子骁都嫌弃。 自打杜子骁住进来,白夫人总算是找到了对手。杜子骁打牌极有分寸,观察着白夫人的表情在心里算计,这局赢了下局绝对惨败,惨败之后再把白夫人赢得心服口服。要是哪天叫来白哲对阵,他自动自觉跟白夫人组队,该点炮点炮,该自摸自摸,要不是知道他跟白哲是一对,还以为他跟白哲有仇。且他一边出牌,一边观察白夫人的表情,渴了递水饿了递水果,白夫人要是咳了两声,他立刻一脸关切,问,伯母,是不是今天早晨散步时候着了凉? 白哲都要给他跪了。 不光如此,白夫人心脏不好,这病是个急不得的毛病,得慢慢养。杜子骁从网上搜了一大堆食疗食谱,天天变着法给白夫人做。今儿是冬瓜白玉汤,明儿煲一锅翡翠粳米粥。没几天工夫,白夫人脸色红润了,气色也好了,脸上的笑容都跟着多了。有天早晨白哲睡醒从楼上下来,就见白夫人站在厨房门口,盯着里面嘱咐道:“可小心一点啊,那粥起锅的时候烫着呢。” “放心吧妈妈。”杜子骁说。 白哲愣在楼梯上,听着杜子骁叫妈妈,恍惚中觉得可能这才是亲娘俩。 其实白夫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当时白哲在她面前把杜子骁夸得天花乱坠她就已经心软了,等到后来出了事,看到杜子骁从头到尾这么帮忙,甚至拿了证据,在白立面前这么帮他们出气,真令白夫人对他刮目相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夫人考验了他的人品,又检验了他的诚意,嘴上虽然不说,心里早就已经认同杜子骁了。甚至有一天晚饭,白夫人发现杜子骁不在,还反复问了好几回:“小杜这孩子去哪儿了?” 白夫人年纪略大,心里惦记着什么,总是要问上好多次才罢休。白哲每次都极好脾气地回:“去洛杉矶了。” “那今天还回来吗?” “回来,就是会很晚。子骁说让咱们别等他。” 白夫人最后还是等到很晚,实在撑不住了才去睡。白哲安顿好妈妈,回到自己房间,看看时间,猜测杜子骁今天大概是赶不回来了。 谁想到半小时后,白哲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人影飞快地掀开他的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白哲笑道。 “怎么会?”杜子骁迅速脱掉自己的外衣外裤,八爪鱼似的抱住白哲。 白哲被他抱得透不过气,轻轻敲了他头顶一下,笑道:“妈妈一直等你到很晚,还不停地问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杜子骁高兴极了,与白哲并肩躺着,搂着白哲的肩膀道:“我这也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啊。”他伸长胳膊一捞,捞过一个笔记本递给白哲,“看。” 白哲接过来一看,笑抽了。 那是个黑色硬皮笔记本,翻开,扉页上写着硕大无比几个大字——“攻略丈母娘计划”。再往下翻,则是杜子骁从搬进白家大宅那天起做得全部计划,按天规划,包括今天几点起,陪老太太出去散步,几点到几点,煲什么样的汤给老太太喝,甚至连老太太今天跟自己说了什么话都如实记录在里面,并配上自己的分析心得,简直跟小学生上课记笔记似的。 白哲忍俊不禁地翻到最后,只见纸上一行比扉页小不了多少的大字—— “攻略丈母娘计划终极大招”。 白哲“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再往下翻是一片空白,那终极大招是什么,杜子骁竟然没写。 白哲合上本子,故作严肃地问他:“终极大招是什么?” 杜子骁一本正经地卖关子:“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白哲眨眨眼:“妈妈的生日啊。” “妈妈的生日怎么过?”杜子骁问。 “妈妈说不张罗了,明天在家烤个蛋糕,做一桌子好菜,团团圆圆地过就行。”白哲答道。 杜子骁伸出食指,缓缓地摇了摇。 “明天是你回家以后给妈妈过的第一个生日,这么简单怎么成?” 白哲笑了:“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不是鬼点子,是绝妙的点子。”杜子骁侧着身子,把他带来的一本相册递给了白哲。 相册有点旧,硬皮封面的四角都磨损了,款式也很老气。印象里,小时候父母总会在哪个午后,坐在花园里翻这本相册给他看。白哲翻开相册,一张张看下去,这里面许多都是父母年轻时的合照。那时的父亲还是个帅小伙,母亲眼角额头也没有皱纹,完全是少女的模样。两人在许多地方留下合影,要么是规规矩矩并肩站着,要么是携手坐在公园铺满落叶的长椅上,母亲望着父亲的眼神充满着爱意,那大约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之一。 白哲很慢地从头翻到尾,唇边不由自主扬起一抹微笑。他挑挑眉看向杜子骁,杜子骁问:“看出来了吗?” 白哲不解:“就是爸妈年轻时候的合照啊?你打算拿这些照片给妈妈做个照片墙?” 杜子骁摇摇头,他觉得白哲在创意这件事上真是没天赋极了。他凑过来,下巴搁在白哲肩膀上,一页一页给他翻。 “这张,这张,还有这张。”杜子骁指着照片道,“这几张都是爸妈去看电影的时候照的,看背景,看出什么了吗?对,没错,他们去看的是奥利弗·维恩的片子。” 白哲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 “看电影这种事,一般决定权在女方。你看,爸妈总是去看奥利弗·维恩的片子,说明妈妈年轻时候是奥利弗·维恩的影迷。”杜子骁转头看着白哲,“你知道吗,奥利弗·维恩先生如今还活跃在好莱坞影坛,他是我下部电影的合作对象。” “你该不会想……”白哲惊讶地张大了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杜子骁打了个响指,“白哲,明天你听我安排,咱们一起给妈妈一个难忘的生日,怎么样?” 白哲道:“当然没问题。” 杜子骁欢呼一声,扯起被单裹住了他跟白哲两人。他抱着白哲在床上打了个滚,四肢支愣着,骑在了白哲身上。 被单很薄,微微透光,杜子骁撑着身子看着白哲,只觉得朦胧光晕里,白哲的眉眼唇角都漂亮得惊人了。 他深深地凝望着白哲,一直望进白哲的眼睛里,他像个傻子一样问:“白哲,你说,明天咱们能感动妈妈吗?” 白哲笑着捧住了他的脸:“一定没问题。” “妈妈被我感动了,是不是就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杜子骁又问。 白哲挤了挤他的脸:“就算妈妈不同意,我也会跟你在一起啊。” 杜子骁傻乎乎地笑了。 “白哲,”他说,“我爱你。” 白哲的只是笑,没有回应。 杜子骁不满意了:“我说我爱你,你都没点表示?” 白哲故意道:“我该表示什么?” “起码应该回一句‘我也爱你’。”杜子骁扁嘴道。 “好吧,”白哲搂住他的脖子,无比认真地说,“杜子骁,我也爱你。” 杜子骁咧开嘴笑得开心死了。 他们蒙着被子接了个长吻,舌头在口腔里缠绕翻滚。杜子骁用力吸吮着白哲的舌尖,连带着吸走了他胸腔里的空气。白哲吻到后来已经觉得无法呼吸。他晃着头,好不容易躲开杜子骁的唇,气喘吁吁。 “太闷了。”他说。 白哲掀开被单,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想去一旁拿杯水来喝。可是一只脚刚踏到地上,他就被人拦腰扑倒在床中央。 杜子骁深深地盯着他,那急切的渴望像要把白哲整个吞下去似的。白哲打了个寒颤,想逃,然而杜子骁撩开白哲的睡袍,在白哲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重新霸占了他的呼吸。 ……白哲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喝到自己那一杯水。 第60章 正文完结 第二天。 “快快快,妈妈要到了!” 白哲拿着手机,看着妈妈乘坐的车子定位,那个蓝色的小点在屏幕上一点一点,正迅速向他们的方向驶来。 他约了妈妈上午喝咖啡,却接了个电话,装作临时有事的样子跟杜子骁提前出了门。实际上那电话是定好的闹钟,他跟杜子骁提前出门,是为了早早赶到现场方便布置。 白哲戴着墨镜,跟杜子骁双双躲在蛋糕店里,为了逼真,他们还一人点了个黑森林蛋糕。街对面是妈妈最喜欢的咖啡厅,以前妈妈每个礼拜日的下午会固定到这里来喝一杯咖啡。白哲一边监控着屏幕上的小点,一边实时向杜子骁播报着妈妈的位置。 “快快,妈妈距离这里还有两条街。” “快快,还有一条街了!” “快快,妈妈好像下车了!” 着名影星奥利弗·维恩端坐在一旁,他听不懂中文,却知道白哲在跟杜子骁说话。一把年纪还是帅到令人窒息的老先生用地中海般湛蓝的眼睛望着杜子骁,问:“你还有个中文名字叫‘快快’?” 杜子骁耸耸肩:“啊,你懂,恋人之间总要有个昵称,只要他不在床上这么叫我,什么时候这么叫我都行。” 白哲转过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忽然叫道:“妈妈来了!” 白哲一看就是上学时候没逃过课,每次家庭作业都认真完成的好学生,叫他做点坏事,他又紧张又忐忑,此外还带点兴奋,显得跟平时完全不一样。杜子骁贴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只见白夫人不穿旗袍,换了身佷显年轻的淡粉白色洋气套装。大约要跟儿子“约会”让她也兴奋异常,她从街那边走来,脸上一直带着笑。她进了店,选了自己惯常坐的位子坐下,然后施施然从珠光手包里掏出手机,拨号。 没过上几秒钟,白哲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白哲冲杜子骁使了个眼色,接听。 “哲哲,妈妈到了。”白夫人语声带着笑。 白哲也笑:“妈妈,我也很快就到了。” 妈妈嘱咐了他几句小心,不要着急便收线。白哲转头看着杜子骁,杜子骁转头看着奥利弗先生。 “目标已到位,”杜子骁单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奥利弗先生,轮到你上场了。三,二,一!” 奥利弗先生整整领结,优雅地出了门。 白哲坐在位子上,贴着窗玻璃向外看。他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派英国绅士穿过街道,向对面的咖啡店走去。他推开店家挂着“open”牌子的玻璃门,门上的风铃轻声作响,他像许多黑白电影,譬如奥黛丽·赫本或者费雯丽主演的那几部里的男主角一样,在许多客人当中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坐在窗前的美人。 白哲看着他优雅地走过去,像男主角走向自己的女主角,走到妈妈身边。白哲猜他大概会像所有老电影里那样问妈妈,小姐,请问这里有人吗?然后妈妈惊讶又惊喜地捂住嘴,像个少女一样羞涩地同意。妈妈的眼神像一条羞怯的小鹿一样,甚至带一点来不及掩去的泪光。他们愉快地交谈,他们会聊些什么呢?白哲可猜不到。 肩膀上忽然伏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头,白哲想都没想,就知道是杜子骁。杜子骁在他的耳边羡慕地叹息了一声,道:“听说只要是女人,不管八岁,还是八十岁,都会有一颗少女心。你说,咱妈这叫不叫少女心?” 白哲笑着捏了他脸颊一下:“不许打趣妈妈。”他转头,近距离地看着杜子骁的侧脸,“谢谢你。” “谢什么,”杜子骁笑道,“应该的嘛。” 白哲闭上眼睛,杜子骁凑过去吻他的唇。两唇相触,停留了好久好久,然后白哲就听到了“喀嚓”一声。 杜子骁高高举着手机,竟然在自拍! 照片自动上传到微博,没有任何配文,只有简简单单一张吻照。可就是这张公然秀恩爱的吻照,在一天之内被转发三十多万次,无数单身狗被翻来覆去狠虐,无数西皮粉加对家发起又一轮腥风血雨。 国内炸了。 下午,白夫人亲手烤了个蛋糕,涂抹上自己做的奶油,再点缀许多草莓樱桃,看着就好吃极了。白夫人一整天都高高兴兴的,有时候自己想着事情就会笑起来。杜子骁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白夫人站在旁边指导,甚至开了金口,说要把自己的厨艺都传授给杜子骁。白哲站在厨房外面跟杜子骁比了个拇指,杜子骁得瑟地笑了一整个晚上。 晚饭后,白夫人把白哲和杜子骁叫到了自己房里。她踮着脚,从最上面的柜子上拿下一个铁盒子,白哲要帮帮忙她都不让。她打开盒子,那盒子里有褪了色的发夹,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最下面平放着两张电影票,包裹在透明塑料膜里。白夫人把塑料膜打开,电影票拿出来,一人一张,交到了白哲和杜子骁手中。 “这是我跟你爸爸第一次约会的纪念物。”白夫人想到丈夫,笑得幸福极了,“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去看电影,我记得清楚极了,你爸爸想看战争片,是因为我才选了奥利弗·维恩的片子。他根本看不进去,在电影院里睡着了,睡到散场,所有人都走了他才醒,可真是把我笑坏了。” “我保留下那场电影的票根,还有这盒子里的,都是你爸爸当年追我时候送我的礼物。他常常送我些小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大礼,可每个都有独特的意义。我把这些都留着,你爸爸刚走那几年,我就是靠着这些撑过来的。”白夫人看着白哲,“哲哲,妈妈脾气不好,总爱发脾气,时间久了,身边的人都受不了。只有你爸爸肯担待我,他担待了我一辈子,从没跟我红过脸,哪怕我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要拼了命给我做到。” 白哲轻轻拉住了妈妈的手。 白夫人反握住他,她的眼睛里多了点泪光,灯光晃着,夹杂着怀念与笑,一转眼,竟然就这么过了大半辈子。 “哲哲,你对我说杜子骁对你有多好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你爸爸的影子。你有些脾气像妈妈,又拧又不肯转弯,所以碰见个愿意无条件担待你的人,一定要珍惜他。”白夫人拉住杜子骁的手,将他的手与白哲合在一起,“小杜,你是个好孩子,有你照顾哲哲,我很放心。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地在一起,彼此扶持,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要一起面对。” “妈妈,你放心吧。”杜子骁道,“我一定会对白哲好的。” 白夫人笑了笑,她别过头,一滴泪快速从眼角滑下,她抬抬手,拭去。 “你们赶紧去复婚吧。”白夫人道。 白哲跟杜子骁的手僵在一起。 “啊?” 二人双双道。 “妈妈不说,你们就真当我老了耳背,听不到你们窃窃私语?”白夫人板起脸,“好不容易领了证,干嘛又离?赶紧去复婚,以后不许瞎闹!” 阳光明媚,微风袭人,杜子骁和白哲又来到了所谓的“美国民政局”。 好巧,给他们办理复婚手续的,竟然是当时给他们办离婚手续那一位。 这位肥胖的女公务员竟然还记得他们,在他们坐下后,主动解释道:“我被调到这个部门来了。不过没什么区别,只是椅子换了个位置而已,不是吗?” 杜子骁跟白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女公务员一边熟练地办理着各种手续,一边与他们聊天:“你们终于决定要个孩子了?” 白哲脸上一红,杜子骁接过话头:“没有,不过,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非常不错。要知道,以前我跟我的伴侣也经常吵架,可是有了孩子以后,一切都会不一样。”女公务员抬起头,很认真地建议,“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她生的,我打算过几年也生一个。” 白哲咕咚咽了口口水,杜子骁抿抿唇。 女公务员耸耸肩:“没错,我也是。” 复婚手续要比离婚快多了,也许正需要这种程序上的繁琐来提醒人们,结束一段婚姻是一件需要慎重慎重再慎重的事。 当然了,开始一段婚姻也是一样。 女公务员将所有证件资料封在一个大文件夹里递给他们,她真诚地祝福:“祝你们幸福。”她说,“爱终会战胜一切。” 杜子骁与白哲走出大门,他们牵着手,一直往前走。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八个年头,他们经历了热恋争吵,误会和好,每个人都难免经历的七年之痒,终于走到了这里。过去或许有许多不美好,可是属于他们的未来有那么多,白哲想,杜子骁也这么想,正因为经历了那么多的不美好,他们才更珍惜现在的美好。 他们走过两个街区,远远地看到了游行的队伍。今天本城有lgbt大游行,奇装异服挥舞着旗帜的lgbt群体们高唱着穿过城市最繁华的街道,大声向所有人喊出他们的声音。 游行队伍很快来到他们面前,人们看到他们紧握的双手,笑着唱着将他们拉进游行队伍中。白哲的手中多了面旗帜,杜子骁脸上贴了块彩虹旗贴纸。队伍里有人唱起同性恋平权的歌,更多人加入。白哲与杜子骁与他们一起高唱,歌声飘荡在城市上空,久久回荡着那最响亮的一句—— “爱终会战胜一切。” 61|番外:第十二年 杜子骁与白哲在一起的第十二年,他们决定要个孩子。 起印是朋友圈里晒娃的太多,屏蔽掉这个又冒出那个,尤其去年小桂结婚生子后,杜子骁连屏蔽都屏蔽不了,每天打开朋友圈就见小桂又上传了自家宝宝的小视频,而且连着发,往下滑两次都是小桂家的娃娃。杜子骁真是纳了闷,明明有时候小桂跟自己到外地一去一个周,怎么还能天天发宝宝的照片?后来闹明白了,人家手机里存满了宝宝的照片,想得不行就挑几张发上去,等别人点赞缓解自己的思念之情。 杜子骁光看着她每天在朋友圈里转发的育儿经验,譬如《新妈妈你准备好了吗?》《宝宝哭闹的时候在想什么?》《全球最佳奶粉地图》等等都快成了半个育儿专家。他觉得自己天纵英才,好不容易积累的知识不能浪费,要不,生个孩子实践下? 本来是开玩笑说着玩的,没想到白哲听完沉默半天,点了点头: “好。” 白哲之所以同意,一个是因为随着年龄渐渐变大,难免就会想要个孩子;另一个则是因为白夫人。白夫人年纪也大了,看着别人都有了孙儿,如今代孕又这么方便,她也想要个孙儿承欢膝下,让自己享受一下做奶奶的滋味。 一拍即合,杜子骁和白哲第二天就联系了代孕中心,几个月后,他们飞到美国与医生见面,选定孕母之后,开始造人。 保险起见,杜子骁和白哲分别提供了自己的精子,几次调整后,杜子骁成功了。 不管谁成功了都是件高兴事,白夫人带头,杜子骁与白哲跑腿,给代孕母亲一通补,补得怀胎十月,孩子生出来以后,头发茂密油油亮,健康极了。 对了,是个男孩。 孩子像极了杜子骁,尤其眉眼鼻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刚生出来时候皱巴巴看不出来,过几天就又白又漂亮,尤其十个手指头尖粉嫩嫩的,对着阳光晃一晃,透明似的。白哲闲着没事就愿意抓着孩子的小胳膊摆各种动作玩,而我们向来不正经的杜子骁同学,则在孩子降生的第一时间掰开孩子两腿去看孩子的茶壶嘴。 “棒!”杜子骁比划着尺寸说,“这么大,以后有前途!” 小桂一见这孩子就拉着杜子骁和白哲的手,要提前给自家女儿定娃娃亲,还扯出来什么“女大三抱金砖”的典故。程琳则当场起草合同,要杜子骁跟白哲把儿子签给自己——“保证在这孩子五岁之前就捧红他!”程琳说。 当然啦,这两位新晋奶爸高兴都高兴不过来,根本没空搭理两位母性上身的女汉子。他们恨不得天天什么都不干,走着坐着都抱着孩子玩。这么小的一个小生命,浑身带着奶味,这么软。不高兴就大哭大闹,高兴的时候会对人甜甜地笑,两位傻爸爸觉得自己应该抱着一个小天使。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觉得这大约是个小魔鬼。 宝宝不仅长相像极了杜子骁,个性也跟杜子骁小时候一模一样。他白天睡觉晚上胡闹,绝不老老实实呆在床上,要人抱,要人一直抱,一直抱还不行,还要唱歌给他听。别人,比如杜子骁唱,他不买账,一定要白哲唱。每次白哲抱着他,轻轻摇晃着他给他唱歌的时候,他总是乖极了,一旦换了杜子骁,呵呵。 宝宝满月的时候,杜子骁请客,摆了一大桌。圈里的朋友都来了,就连许久不露面的苏允和向来不喜欢公开露面的岳林导演都来了。开席致感谢词的时候杜子骁把宝宝抱在怀里,他一边说,宝宝一边挣扎,挣扎不出来就大哭。白哲赶紧接过来,孩子往白哲怀里一缩,立马好了,咬着手指头睡觉觉。苏允凑过来戳孩子的小脸蛋,连呼“好萌啊~好可爱啊~”,陆秦贱兮兮地问,那咱们也要一个?苏允笑笑,回头道: “滚!” 宝宝从小就跟白哲更亲,他长到两三岁,会走会跑会闹的时候,就已经是混世小魔王,谁都治不住他。奇了怪,白哲一板起脸他准好,不光好,还乖乖扑进白哲怀里,撒娇卖萌奶声奶气叫“爹地”。宝宝三岁的时候,白哲就把他领到钢琴前面,教他弹钢琴。这孩子有点天赋,小星星弹得有模有样,学了一年,小星星变奏曲都会弹了,凭借一手钢琴绝技,风靡幼儿园所有小姑娘。 然而这孩子有志气,从小就发下宏愿,以后谁都不找,就找白哲这样的人。杜子骁在旁边冷笑,心想这小子肯定是怕自己揍他,否则什么叫“找白哲这样的人”?找白哲还差不多! 宝宝六岁的时候,《爸上哪》第十八季节目组找上杜子骁,想请他带孩子上节目。到这时候全家人才意识到必须给孩子起个大名了,否则上了节目,别人家孩子都有响亮亮的大名,偏自己家孩子没有,多不好。 以前宝宝没起名,全家人“宝宝”“乖乖”地乱叫,有时候杜子骁心情好了,还叫两声“狗蛋”“兔崽子”,完全没意识到把自己也骂进去了。现在意识到要取个响亮的名字,全家人犯了难——叫个什么好呢? 全家人,即杜子骁、白哲、白夫人,加上小桂夫妻和程琳,一起开会。杜子骁第一个发言,他说:“我觉得就叫‘杜爱白’,简单好记,意义明确。” 小桂一巴掌就把他打到一边。 除了这个名字,还能叫什么呢?白哲把中英文字典搬来两大本,大家一起翻,翻了整整一下午,翻到后来,翻出个长长的候选名单。这里面有你选的,我选的,你觉得这个好,我觉得那个好,怎么都意见不统一。恰好这时候宝宝睡了一觉,伸着懒腰起床了,白哲招招手,道:“宝宝,过来,看看这些名字里你喜欢哪个?” 宝宝摇摇晃晃走过来,先是扑到白哲怀里,又是蹭又是抱,对着白哲的脸颊左一下右一下,“叭叭”亲了两大口,而后转过头,眯缝着眼睛,在纸上快速一扫,抬起手随便指了一个。 众人凑过去一看,呵呵,“杜爱白”。 这破名字还是为了照顾杜子骁情绪后加上去的。 杜子骁都快得瑟死了,抱过儿子一通乱亲,亲得宝宝嫌弃极了,手脚并用要逃。其余人则发了愁,这么漂亮的孩子,总不至于真叫杜爱白吧? 一筹莫展之际,白哲拿起笔,在纸上重新写了三个字——杜慕白。 意思差不多,听起来好听,看起来也好看。 孩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了。 没几天节目组来拍摄。一大早,节目组就扛着摄影机进了门。这是电视节目上首次出现同性伴侣家庭,在节目组放出杜白二人会参加节目的消息后,网络上就先炸了一轮。节目组进了门,杜子骁已经起床了,正做早餐,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白哲跟宝宝彼此抱着,睡在床上。白老师的睡相真好看,宝宝抱着爹地的胳膊咂嘴也萌翻天。 节目组早就听说杜子骁家的宝宝是小魔王,其实很担心他上了节目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然而几期节目录下来,杜慕白小朋友虽然很调皮捣蛋,但是关键时刻沉稳勇敢有担当,有时细腻温柔起来甜死个人,被网友们封为新一代小暖男。 杜慕白小朋友七周岁的时候,杜子骁与白哲决定送他到美国读小学。他们并不打算这么快就让儿子成为童星,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们想等儿子长大了自己决定。 小学选择了白哲读过的那一所,当年白哲的老师如今已经成为副校长。开学那天他们跟白夫人一起送杜慕白小朋友上学,看着杜慕白小朋友背着小书包,跟小伙伴们一起走进校门的样子,白夫人又是激动又是感慨,直抹泪。杜子骁鼻子也有点酸,他看看越走越远的儿子,又看看身边的爱人,他是这么的幸福,可他还是有点不满足。 毕竟人是贪心的动物,更何况在幸福这件事上,谁会轻易满足? 回家的路上,杜子骁问白哲:“我们要个女儿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啦~ 撒花~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