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鹅 作者:五军   文案:   江彦去跟帅哥约会,没想到遇到了暗恋多年的男神程以宽。   后者要结婚了,高高兴兴给江彦发了请帖。   江彦心里难过,打算借酒浇愁。谁想到一瓶酒下去,愁还在,人没了……   ——他魂穿成了一只大白鹅。   还是程以宽他未婚妻养的!   江彦的日常:每天都在看男神准备婚礼   ……是爷们就绝食   ……有点饿,还是不绝了   程以宽的日常:被鹅拧了……   ……等忙完早点炖了   ……算了,越看越可爱,还是养着吧   【剧透排雷:攻是形婚,和名义上的妻子是各有所爱,协议婚姻,只有婚礼没有证】   【番外放微博,作者ID,大写的呆毛】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彦,程以宽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江彦去跟帅哥约会,没想到遇到了暗恋多年的男神程以宽。后者要结婚了,高高兴兴给江彦发了请帖。江彦心里难过,打算借酒浇愁。谁想到一瓶酒下去,愁还在,人没了——他魂穿成了一只大白鹅,还是程以宽他未婚妻养的!   本文总体风格幽默搞笑,攻跟未婚妻是协议结婚,实际各有所爱,受变动物的部分搞笑有趣,鹅子的形象十分鲜活,总体行文流畅,值得一看。 第1章   早上九点,江彦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头晕脑涨,神志不清。   枕头下的手机嗡嗡直响,江彦闭着眼按开,就听张远帆在那边喊:“彦彦,我给你发的信息看到了吗?你要不方便的话没事,我这也不着急……”   江彦迷糊了半天,一直听到后半截,才渐渐清醒过来。   “什么信息?我昨天加班没看手机。”江彦慢吞吞下床,拿着手机出去找吃的。冰箱里只剩了几盒辣酱和腐乳,以及一块没开封就过期的黄油。面包和方便面早已经消耗完了。他关上冰箱,去厨房置物架上看,挂面也没了。   “怎么又加班?”张远帆震惊道,“老余疯了吗让你天天熬夜。”   “新项目时间紧,老余最近也不在公司。”   江彦笑了笑,点开手机翻到张远帆的微信上,看到了他的留言。   “你要用钱啊?”江彦问,“多少?”   “看你方便吧,”张远帆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就是哄何青高兴,回头等结完婚,我再跟她招认。”   张远帆跟他女朋友谈了三年,今年终于要结婚了,两边家长却为了礼金打了起来。张家父母不想给,何青爸妈非得要。   江彦也知道他家的情况,诧异道:“早知道今年结婚,你上个月着急买什么车?那三十多万办婚礼多好。”   “别提了,这事儿都不敢跟何青说。”张远帆叹了口气,道,“我妈那天跟我说,催我买车就是因为这时候买属于婚前财产。她觉得何青家是农村的,还有个不争气的弟弟,以后肯定要拖累我。我说再闹下去我这婚就结不成了,结果老太太说结不成正好,她看中一个小姑娘,想让我们认识呢。”   江彦:“……”   “那我给你多少,”江彦问,“十万够不够?”   “够了够了!用不了,”张远帆忙道,“五万就行,我自己还有点。等办完婚礼我就从礼金里给你。”   “结婚用钱的地方多,你别到时候又不凑手,办得紧巴巴的。”江彦道,“礼金你也别乱动了,结个婚还欠外债,你让何青怎么想。我这钱反正不急用,等你以后攒出私房钱来再给我就行。”   张远帆“哎”了一声,仍不放心:“你自己手头有零用的吗?”   “有,”江彦看了眼手机,“公司马上发工资了,我这个月奖金不少。”   江彦这话不是吹牛,上个月他的直属领导老余被借调去了国外的项目组,他们组现在就靠他挑大梁了。虽然美术外包的工作工资不怎么高,但他们公司规模不错,项目也多,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江彦这月奖金能有一万多。   他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攒钱的确比别人容易。   张远帆在那边道了谢,临了挂电话,又想起来提醒江彦别忘了去面基——何青有个前同事跟江彦一样的性取向,而且人长得帅,能力也强,还跟江彦一样都是单身。小两口琢磨着给江彦撮合一下,于是约了几次见面时间。   那人态度倒是很好,就是江彦一直加班没空,微信加了后一直在约时间,拖来拖去,拖到了今天晚上。   江彦笑着应了一声,挂掉电话想了想,又回去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出门去上班。   他家离公司有些远,从城东到城西,每天在路上差不多要花一个多小时。江彦背着包进了地铁,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听手机“叮”的一声。   微信上同时传来两条新信息。   一条是张远帆发的,上面是一张夜景照片,高个男士靠在过街天桥的栏杆上,路灯的光线正好直射过去,在他身后产生浓重的阴影。照片的背景是天空的深蓝和城市的圆形光斑。   男人很帅,回头的表情像是诧异,看来是抓拍。   江彦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又退出来点另一条。   公司群里,行政刚发了通知:【@所有人 十点半会议室开会,美术部门的都必须到场,不允许请假。】   江彦:“……”   他们公司每周都有例会,但是一般是在周四,今天才周三,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   这样一来早餐肯定没法吃了,江彦忙在下一个站点下车,打了个出租走高架过去,等一路跑到公司门口,正好十点半。   其他同事都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同组的Rimon看他过来,悄悄扯了下他的衣服,压低声问:“彦哥,你昨天几点回去的?”   “三点多,”江彦扭头看他,“怎么了?”   “出事了,”Rimon道,“老余以前的项目出了问题,现在公司的领导都疯了……”   江彦愣住,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Rimon显然也是才听说,绷着脸小声说:“我也是才听说的……老余这次项目做完应该要升总监了。结果昨天,他原来的项目突然出了事,现在公司暂停他的工作,让他立刻回国了。”   老余是公司的主美之一,也是张远帆的朋友。去年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江彦才答应来这边工作。这一年来他们组的大部分工作,尤其是几个大项目,都是老余跟江彦一块儿完成的。   现在老余竟然出事了?   他一个画画的能出什么事?   “消息确定吗?”江彦心里茫然,又止不住地震惊,问Rimon,“哪个项目有问题,你有没有信儿?”   Rimon摇头:“不知道,昨天才传出来,说老余这次要完……估计开完会就知道了。”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江彦抬头见公司的几位领导都进来了,只得转身坐好,脑子里却一团乱——他们做美术外包的,说到底就是按照客户的需求来画画,这个既不涉及安全生产,项目完成甲方验收通过后也不存在售后麻烦,顶多有些小的调整和修改。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能让老余把工作都丢了?   江彦努力回想分析最近做过的项目,可是左思右想,半天也找不出头绪。   会议桌上的各位领导倒是依旧在那儿侃侃而谈,内容跟上周的会议大同小异,无非是年底将至,鼓励大家再冲一把业绩,拿个好的年终奖。直到最后,老板突然抬了抬手,宣布以后由谭平担任公司的艺术总监和主美。   江彦心里咯噔一下,跟Rimon对视一眼,心道这下坏了。   谭平是他们老板之前从外面挖来的狠角儿,一直跟老余竞争艺术总监的位置。老板为了显得公平,于是让他们俩人各带一组,接项目拿奖金全凭各人本事。   老余这人画功了得,项目经验丰富。谭平国企出身,擅长搞关系拉业务。   双方斗法半年,老余一直被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直到后来他把江彦拉来公司,形势才有了逆转。   江彦这人年纪轻,长得帅,简历上工作经验一片空白。入职之前自我定位是原画组的花瓶和门面,入职之后却突然发疯,跟触手狂魔一样疯狂出图。商务组出去谈业务,为了抢单子,吹牛逼把项目时间砍去一小半,公司没人愿意接单,也都是江彦解决烂摊子。   一来二去,老余这边接的项目越来越多,年中总结时他们还反超了谭平那组一大段。   谭平对此自然心有不甘,几次暗示江彦换组,江彦都没理。谭平又找他麻烦,也被老余给挡了回去。   现在老余突然失势,江彦想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会议在谭平激情的任职演讲中结束。   江彦跟着别人一块儿往外走,刚坐下还没开机,果然见有人过来找他:“彦哥,谭总让你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江彦只得放下东西,先跟那人过去。   等他进了办公室,才发现副总和商务经理也在。   谭平在新办公桌的后面,脸上难掩得色。   “小江啊,坐。”谭平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今天叫你来,是有点事想问问。”   “谭总。”江彦坐下,笑了笑,“您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你这个个人简历有点问题。”谭平翻开了一个文件夹,用手指在上面点了点,“工作经验这一栏,你为什么不填?”   “我之前的确没在其他公司工作过。”江彦道,“这一栏没有内容可以填。”   他知道谭平说他简历造假不是一两次了,以前都有老余护着,所以没什么事。现在老余刚出事,这人就迫不及待了。   谭平果然一脸惋惜的表情,盯着他摇了摇头:“你知道简历造假会有什么后果吗?轻则解除劳动合同,重则赔偿公司损失,追究你的民事责任。”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副总一眼。   副总在一旁帮腔,“谭总说的对,小江你简单介绍下也行,但是不能完全隐瞒啊,这样不对。”   江彦简直要被气笑了。这种被屎盆子扣一头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体验,简直想当场翻脸。   “谭总,我想知道这次是例行询问,还是只针对我个人的。”江彦摇摇头,道,“如果是针对我个人的,也麻烦您先拿出证据,证明我曾在其他公司就职过。否则这种责问我不接受。”   “我们的怀疑有依据,”谭平冷笑,“你的画功一看就不是才毕业的学生,而且必定有过丰富的商稿经验。公司愿意找你谈话,也是出于对你的信任。”   “那我怀疑谭总故意针对我进行毫无理由的质疑和污蔑,”江彦往后靠回椅背,冷声道,“当然我愿意当面问你,也是出于对总监的信任,谭总你现在给我做个表率,先好好解释解释,可以吗?”   谭平一愣,反应了两遍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办公室内气氛有些尴尬。   商务经理一向喜欢江彦,这会儿忙出来打圆场:“谭总,简历的事情你就是例行询问一下,你问过了,江彦也回答了,这样就行了。”   谭平沉着脸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江彦,叫你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商务经理隐隐叹了口气,对江彦道,“英雄城项目的二期原画被人泄露,而泄露的那部分正好是你跟老余负责的。这事,你知道吗?”   “……”江彦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说什么?”   副总审视地看着他,“有人在网上泄露了英雄城的部分原画。现在泄密的账号已经被封,英雄城方面也在查账号来源。但由于偷跑的作品都是我们公司的,所以对方仍怀疑是我们内部人员所为。”   “那边现在正准备派人过来调查。这不是小事。”商务经理担忧地看着他,“你确定你的简历不会出问题吧?他们现在憋着火,保不齐会揪住什么漏洞发作。”   江彦这次严肃了一些,商务经理对他不错,这时候也是怕他出问题。   “我的简历没有问题。”江彦道,“而且我认为这次的原画泄露,跟我和老余也没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公司还需要调查,这事不能含糊。”商务经理看了谭平一眼,把话替他说了,“现在你跟余越都得避嫌,等会儿你把手头的项目交接一下,对方调查组过来之前,你先在家休息。”   余越正在收尾的项目也受了点影响,公司另派了人过去顶替他。   江彦知道这种事恐怕不好办,英雄城的竞争对手多,如果泄露的东西被其中一家模仿并提前发布,那英雄城的新游戏版本就没法更新了,甚至整个项目都会被腰斩。而一旦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公司泄露的,那公司除了要赔付巨额的赔偿金外还会搭上几年累积的声誉。   公司远比他和老余着急,肯定会尽快查出真相。江彦当初做项目的时候也很谨慎,对此倒不是特别担心。就是外面风言风语可能会有一点。   他冲副总和商务经理点了点头,没搭理谭平,起身走了出去。   工作交接起来很快,其他人大概也都知道了消息,看他从办公室出来,都偷偷朝他这边看。   办公间里是尴尬的寂静,Rimon等江彦把资料都上传完,忍不住跟过来,低声问他:“彦哥,你有什么打算?”   江彦转过脸冲他笑笑:“能有什么打算,回家睡觉,好好休息。”   “那保持联系,”Rimon道,“有什么消息我们微信上跟你说。”   另一个原画妹子也道:“彦哥,现在你休息了总能回我信息了吧。”   江彦朝那边看了一眼。   妹子笑道:“你说的,工作时间不单聊。现在可不是工作时间了。”   江彦刚来公司的时候约饭短信收了十几条,男女都有,他当时头疼这个,干脆编了个蹩脚的借口,从此同事的微信单聊一概不看。   “能,”江彦无奈笑笑,“发吧发吧,都给你们回。”   “那吃饭能给安排一下吗?”动作组有个男生喊,“彦哥我晚上想请你吃饭。只吃饭,不谈别的。”   周围人哄然大笑,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骚扰他。   江彦知道这里面也有不少安慰的成分,笑着把东西装好,背起包边往外走边道:“吃饭不行,我今晚有约了。”   ——   时间才刚到中午,江彦连续加班多日,突然两手空空地回了家,下午没有等着改的稿子,电话那头没有难缠的甲方,屁股后面没有总问笔刷怎么设置,透视怎么画的新手……   除了一点点不适应之外,他最大的感触就是时间很多,不知道干什么好。   江彦给老余去了电话,等了半天没人接,又去微信上给他留言。   同事们的单聊信息果然多了不少,大部分都是来安慰他的,也有几个半真半假的表白。江彦果真挨个点开给人回复,戳来戳去,不小心又点开了张远帆发来的那张照片。   早上的时候他就注意了,这人气质很好,让他有那么点心动的感觉。这会儿仔细打量,更是挖掘了不少优点出来——人很帅,个头应该有一米八几,约莫着年纪跟自己差不多。   关键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gay……带着直男气息的基佬,不是极品就是1。江彦偏着头猜测这人是极品渣男的可能性,觉得可能性不大。   大概自己要搞到神仙了?职场失意,情场得意?万年铁树要开花?   江彦调整了一下坐姿,突然对晚上的约会期待了起来。   只是对方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气质,衣着配饰均十分讲究。江彦低头看了看自己,心想反正没事干,不如捯饬一下,不能丢了往日校草的风采。   他洗了澡,又去楼下理了个男星同款发型——两侧铲平,上面的刘海剪出层次,简单吹干,看起来阳光又帅气。   原来的衣服这些日子都被糟蹋得不像样了,他也没洗,干脆开车出去转了转,把半个月前看上的一套秋装给买了——那衣服上身是白衬衫,露出锁骨。下身是配套的裤子,布料很薄。   这身衣服价格不菲,还特别挑人,屁股稍微扁平一点穿上身都是灾难,但对江彦来说却特别好,除了太显身材,骚得他自己不习惯之外,简直完美。   一直在商场转悠到晚上六点,江彦才提着新买的小礼物,直奔对方定的日料店而去。   他之前来过几次,跟店里的服务员很熟。对方也是个gay,等他脱完鞋,立刻透露对方已经到了。   “特别帅,气质特别好。”服务员在前面领路,小声道,“终于有颜值比你还高的了。”   江彦一愣,害羞地低头笑了笑。   服务员立刻表示惊奇:“你竟然还会紧张。”   “有点。”江彦忍不住搓了把脸,冲人眨了眨眼,“这个是我的理想型。”   他虽然条件也行,但毕竟空窗太久,又缺乏恋爱经验。现在突然遇到了各方面跟自己都合适,长相又符合自己审美的人,心态就有些不稳。既怕自己表现不好错失良机,也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把对方吓跑。   虽然以前他都是被吓跑的那一个。   服务员一直把他带到了包厢门口,又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转身走了。   江彦忙深吸一口气,又抿了抿嘴,把自己的小酒窝露了出来。   包厢门同时被人从里面打开。   江彦微笑着挺胸收腹提臀,然而一抬头,他就傻了。   “程……程师兄?”江彦呆住,瞪着眼前的人看了两秒,接连倒退了两步去看房号。   程以宽微微皱眉,显然也有些意外:“你来相亲?”   江彦确认完房号无误,傻站在原地。   程以宽又举起手机:“【此鸟已废】是你?”   “……嗯”江彦尴尬地看着他,“那个,那个【大王来巡山】……”   “是我小舅子。他手机落我这了。”程以宽冲他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道,“进来等吧,学弟。” 第2章   “大王来巡山”下午去程以宽那送东西,走的时候拿错了手机。俩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王同学来不及去程以宽家,于是拜托姐夫到这边来等着,他早点过来换。   没想到江彦有点积极,比他早到了一步。   包厢是改良过的榻榻米,不用跪坐。程以宽仍回去等人,坐下后长腿一伸就占了大半边。   江彦简直如坐针毡。他稍一放松就会碰到程以宽的腿……虽然以前俩人同宿舍的时候他在这腿上躺过无数次,但现在跟男人约会被撞见,他说什么不敢了。   程以宽并不知道他是弯的。   在俩人从认识到熟识的十来年里,江彦一直很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这个秘密。   他跟其他人一样和程以宽来往,爬山、撸串、打球、泡网吧。起初他做这些很自然,等后来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程以宽,他便又去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努力装着自然。   许是他演技不错,一直到毕业都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哪想到今天会在这碰上。   江彦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露锁骨的白衬衫……又看了看自己薄而骚的直腿裤……那感觉就像在班主任面前跳脱衣舞一样,太羞耻了。   “想吃点什么?”程以宽倒是十分自然,玩了会手机突然问他,“喜欢刺身还是寿喜锅?”   江彦还沉浸在自己的羞愤中,半晌“啊”了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   程以宽把菜单推了过来:“天奇有事来不了了,让我们先吃。”   “天奇?”江彦问。   “嗯,就是我小舅子,”程以宽似乎很诧异,“你不知道?”   江彦的确不知道,他俩加了好友后除了定时间见面就没聊过别的。但他不清楚王天奇怎么跟程以宽讲的,只得“嗯”了一声,低头去看菜单。   程以宽笑了笑:“多点一些。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吧。”   江彦点头:“两年多。”   “那你最近怎么样?工作忙不忙?”   “还行。”江彦道,“偶尔会加班。”   “今天不用吗?”程以宽问,“如果加班的话我们就随便吃点。”   江彦有些尴尬,他不想说自己被撵回家了,含糊道:“有点事,请假了。”   “明白。”程以宽笑了笑,“天奇人不错,追他的人也挺多。”   江彦就怕他提这一茬,脸哄的一下就热了。   “我不是为了约会请的假,”江彦有点招架不住,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俩是张远帆介绍认识的……我们才头一回见。”   “挺好的。”程以宽不紧不慢道,“哦对了,还没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江彦怔住,这才想起刚刚进门时,程以宽说某某是他小舅子。   他赶紧恭喜了两句,又问了婚期。毕竟暗恋了程以宽这么多年,江彦的愿望一直是希望男神生活幸福美满,现在得知喜讯,他是打心底里为对方高兴。   江彦放松了不少,又暗下定决心,要给男神包个大红包。   俩人又聊了几句别的,程以宽仍低头去玩手机。江彦则收起心思专心点菜。   他打定主意要自己请,又想起程以宽不爱吃牛羊肉,于是把寿喜锅去掉,只挑着几样贵的刺身来了一遍,又要了这边的特色寿司拼盘。等翻到最后的酒水页面,江彦才犹豫了一下。   这家的清酒很不错,酒精度虽高,但入口醇厚,还带着果香。他很想喝,可思忖了一下现在的情形,又觉得似乎不是很合适。   毕竟是他们是偶然情况下的重遇,一方要结婚,另一方在约会。缘分大的话,俩人以后当亲戚,江彦还得喊程以宽姐夫。   若缘分不大,大约面都不会再见了。   江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舍地把菜单合上,叫来了服务员。   等他点完下单,程以宽刚好从手机前抬起了脸。   江彦不太擅长主动找话题,尤其是面对一位要结婚的男士,总觉得平时的买买买和玩玩玩的话题有些过于幼稚。他左思右想,只能围着结婚的话题打转转。   好在张远帆也是要结婚的人士,平时经常找江彦倒苦水。江彦干脆有样学样,认认真真地问程以宽,你们什么时候订的婚啊,婚房买了没,两边家长感觉如何,礼金陪嫁有没有矛盾……越问越觉得自己像是个热衷八卦的居委会主任。   好在程以宽脾气一如既往的好,有问必答,去年订的婚,婚房买了,男女各一套。两边家长都满意,礼金不多一百来万,陪嫁他不要,女方一定要给,带了一条商业街。   江彦:“……”   程以宽又笑:“婚礼定了几十桌,几乎都是两边家长的同事和朋友,我俩同学反而很少。她那边朋友大多在国外,还好说一点。我这边一桌都凑不齐,就不太好看了。”   江彦没想到他还会有这种苦恼,“咦”了一声:“你同学都来不了吗?”   “关系近的离得远,离得近的关系又不到,所以请帖都不好意思发。”程以宽笑了笑,“现在只能这样了。”   江彦琢磨了一会儿,心想这压根儿就没请人啊?别人都不知道怎么过来撑面子?   他觉得这其中应该另有隐情,只是俩人关系不到,程以宽不想告诉自己而已。   江彦笑笑,只得顺着安慰了两句。   刺身很快被端了上来。服务员不知道他这出了岔子,送了两个心形的甜点,又搁下了一个烛形的桌灯和一个bose的迷你音响。   这一套是这家日料店的特色,因为隔音做的好,所以约会的人会在包厢里放放小曲听听歌。   不过现在约会对象又没来,这个就不合适了。江彦趁程以宽不注意赶紧把烛灯灭了,将音响挪去一边,低头给那个小gay发微信。   此鸟已废:【别送啦!】   咕咕:【怎么了?这些都是你的理想型安排的,一会儿还有束玫瑰花呢。】   此鸟已废:【??理想型没来,这是他姐夫。】   咕咕:【……正主呢?】   此鸟已废:【不知道。】   此鸟已废:【可能有事。】   此鸟已废:【也可能后悔了。】   玫瑰花好歹没再往这送。   食物铺了一满桌,江彦跟程以宽边吃边聊,终于慢慢又熟络起来。   当然这个主要归功于程以宽,他始终把控着话题的走向和气氛,还会照顾别人的心情和隐私。   当年江彦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那年省里组织了一次初中生的竞赛活动,难度很高,各学校推荐报名。   江彦他们学校在市里才排中段,那次为了博出位,干脆不要脸的采取了人海战术。别的学校一个年级去两个人,他们学校恨不得一个班去两个。于是在赛前的动员会上,初二初三几十个学生挤在办公室里,听带队老师讲注意事项和集合时间。   十几岁的学生都坐不住,带队老师又絮叨,念念叨叨没个重点。于是整个动员会全靠程以宽在后面时不时的插话提醒,这才没有跑太偏。   那是江彦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校代表,眉眼干净,唇红齿白,叫人挪不开眼。   他带着满腔的崇拜和敬仰注视着对方,并确定程以宽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江彦鼓足勇气,想象着下一秒,这位受人尊敬的学长转过头,或惊讶或鼓励地冲自己微笑。   然而程以宽并没有,他在江彦期待的眼神中,挪了挪屁股,把背转了过去。   人的崇拜是盲目的。一个小动作都会被解读成个性。江彦总忍不住想,假如当时程以宽回头了,微笑了,会不会后面的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可是他没法穿越重来,也不能控制当年好胜又害羞的自己,臊得脸烫。   这顿晚餐一直吃到八点结束,俩人要走的时候,程以宽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彦趁机去前台买单,又要了一瓶清酒,打算晚上回去自己喝。   服务员把酒盒递过来,却对他道:“刚刚已经有人结过账了。”   江彦愣了下:“什么时候?”   程以宽的钱包一直在桌子上,他没看见这人出来买单。   服务员笑着朝他身后指了指:“刚刚您出来前,那位女士买的。”   江彦回头一看,果然,程以宽正在跟一个女孩子说话。   女孩个头不高,穿着一件蓝色针织裙,弯眉细眼的特别招人喜欢,见江彦往那边看,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江彦忙走出去跟人打招呼。   女孩是程以宽的未婚妻,叫王嫣。   “你长的也太好看了……”王嫣道,“真人比照片还好看,难怪天奇下午要出去做造型……完了完了,他肯定要后悔死了。”   “他自己不来的,后悔什么。”程以宽“咳”了一声,看了眼时间,催促道,“你不是要回家吗,走吧。”   他说完朝江彦点头示意,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王嫣“啊”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   “那个,我想起来了,我得先去给我弟送手机。”王嫣眨眨眼,对程以宽喊,“你不是要回你爸妈那吗,快走吧,马上要堵车了。”   她说完又朝江彦笑笑,像是自言自语:“我自己去打个车就行,在路口等等,肯定能打到。”   江彦觉得自己可能会错意了,可是这情形……又觉得对方暗示的有些明显。   “姐不介意的话,坐我的车?”江彦问,“正好顺路,可以捎过去。”   “是吗?”王嫣惊讶道,“这多不好意思。”   嘴上这么说,人却立刻朝他走了过来。   江彦一愣,回过神后忍不住笑了笑。   俩人朝另一边走,才出去两步,就听后面程以宽又追了过来。   “你自己开车行不行,”程以宽拦在前面,把车钥匙扔给王嫣,“车给你开。”   “不用不用,”王嫣摆手拒绝,“我跟江彦一块走就行。”   “不用,我搭我学弟的车,”程以宽蹙眉看着她,“我们正好也顺路。”   江彦:“……”   他跟程以宽的方向是相反的。   江彦抬了抬手,想要提醒他,等话到嘴边才突然明白了过来——程以宽估计是不想让未婚妻坐别人的车。   他看了看正在争执的两个人,摸了摸鼻子,干脆避嫌,往远处走了几步。   果然没一会儿,那边俩人都改了主意,决定一块走。   江彦一直目送俩人离开,半晌回神,默默开车回了家。   家里一片漆黑,下午捯饬了半天,出去的时候是一只狗,回来还是一只狗。   江彦心想,工作受阻,约会不成,男神要结婚,自己当面吃狗粮。   今天诸事不宜,不喝点酒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他把那瓶清酒拿出来起开,看了看,拎着去了阳台,找到角落里懒人沙发,盘腿窝了上去。   酒精的感觉逐渐上来,江彦觉得今天自己醉的有点快,竟然没几口就开始迷糊了。   眼皮越来越沉。   气温好像低了一些,耳边还有人嘀嘀咕咕地一直在说话。   江彦缩了缩身子,想要小憩一会儿,突然一个激灵又醒了过来。   他自己在家,哪来的人说话?!   江彦心里“咯噔”一声,猛得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漂亮的白色羽毛。   而不远处的客厅里,晚上才见过面的,程以宽的未婚妻正拿着一个蓝色小裙子朝他走了过来。   “宝宝醒啦?”王嫣一脸慈爱,“来,试试舅舅给你买的小裙子……”   江彦:“???”   握草? 第3章   江彦要疯了。   作为一个原画师,他平时虽然画些脑洞大开的故事,可他本质是个唯物主义者啊!九年义务教育也上了!   江彦懵逼在原地,看着王嫣越走越近,很快,自己被抱了起来。   一直到被抱进卧室,江彦才从穿衣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竟然是只鹅。   个头挺大,羽毛洁白漂亮,嘴巴脑门和俩爪都是橘色的,江彦伸了伸脖子……脖子太长,他没控制住,嘴巴一下怼到了镜面上。   王嫣低头笑它:“你傻吗瓜瓜,里面又没有好吃的。”   她在一旁忙着给小裙子系丝带,江彦立刻僵住,见她回过头去,才小心地偏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还好,这次看清了,脑门上的肉瘤很大   是个公的。   江彦稍稍松了口气,苦中作乐地想,好歹不用下蛋。   他虽然没怎么接触过这种家禽,但也知道鹅是晚上下蛋的。江彦觉得现在不管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咯咯哒的下蛋都是他的不能忍受之耻。   江彦闭了闭眼,镜子里的大白鹅黑豆眼也跟着翻上了。   怎么回去呢?   江彦开始犯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虽然在现在的意识里,他觉得这不是在做梦,可是这一切太魔幻了……没法解释,也让人难以接受。   他现在的五感还是自己的,能听懂别人说话,眼睛看到的东西也跟平时差不多,大小颜色没差别。看来自己的灵魂还挺完整。   江彦天雷滚滚地想,莫非自己是魂穿?   喝酒猝死了?结果借尸还魂走错了道,撞到了一只鹅的身上?   江彦:“???”   江彦:“!!!”   他嗖的一下睁开眼,立刻转头去找日历牌。   王嫣刚把丝带穿好,扭头见自己的鹅扭着屁股往客厅窜,赶紧弯腰把它抱了起来。谁知道平时挺乖的大鹅,这次非拧着身子往下跳,甚至还想扇翅膀打她。   王嫣“嘿”了一声,一手抓住鹅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   “老娘把你从小养到大,翅膀硬了啊,”王嫣瞪着眼,啧道,“上次谁把人金毛的小裤衩给扒掉的?一会儿给你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光明正大去迎战不行?”   江彦愣了下,顿时震惊了。   他不知道这鹅是什么来路,竟然去欺负狗。可是他怕狗啊!他连吉娃娃和小泰迪都要躲着走,去迎什么战?   还是金毛?   江彦倒吸了一口气,原本只是想跳出去找找日历,看下今天是不是自己的头七。这下顿时吓坏了,大叫一声就往外跑。   王嫣没料到它突然发力,正要松手,就见这鹅忽地展翅,伸长脖子发疯一般窜了出去。   楼下传来刷卡的声音,应该是家政阿姨来送衣物了。王嫣心里暗叫不好,一路穿着拖鞋边追边着急地喊:“阿姨关门!”   她起身太急,差点把自己绊倒。等她追出卧室,就见一道白影消失在了楼梯口。   随后楼下传来一声大叫。   家政阿姨刚刚压根儿没听见楼上有人喊,等看到一只大白鹅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吓得连退好几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江彦慌不择路地往前逃窜,满脑子里都是流着口水的大狗,他觉得脚丫子有点不够用,倒是胳膊……哦不,翅膀的力量很足,带这一股强大的冲力,让他想收都收不住。   一路被冲力给带得东擦西撞,等江彦终于学会收力,改为小跑慢慢减速的时候,往四周一看,又傻眼了。   大晚上的,这里漆黑一片,周围似乎都是小树林,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个什么鬼地方。   江彦忽然觉得有点冷,他使劲眨眨眼,却发现鹅似乎并没有夜视能力,现在他能看见的只有眼前的一点点。   干枯的草丛上是杂乱的落叶,四周是死一般的宁静,偶尔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鼠或者野猫……   江彦:“……”   好像有点冲动了……王嫣对鹅这么好,给它喂饭铺窝买裙子,生气的时候提脖子也是轻轻的,应该不会让它被狗咬伤?   倒是外面,野猫野狗那么多,老鼠和黄鼠狼也存在,万一哪个窜出来,给自己一口……   江彦想起了《动物世界》里被分餐的鹅。   有点害怕……   想回家……   江彦看了看周围,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一边悄悄地抬脚,赶紧摇摆着往回走。   大路也不知道在哪边,他小心翼翼地前行了一段路,发现自己好像越走越深入了,又犹豫着回头,决定朝另一个方向试试。   -   程以宽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准备睡觉。   他今晚本来有个会议,因为跟江彦吃饭给耽误了,只能晚上再回公司听汇报。等折腾完回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客厅里堆着几个未拆封的包裹,都是他在总部大厦的办公文件。程以宽过来就职半个月,工作内容和职位跟以前毫不相干,资料干脆都没拆。   同事们对他主动申请调职的行为很不解,程以宽当时笑笑,说爱人在这边,为了家庭所以有困难只能先克服。如今他过来后,才发现分公司是真的庙小妖风大。   程以宽洗了澡,把今晚的材料又看了一遍。王嫣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先是诧异,随后便给挂断了。   谁知道王嫣又打了一遍。   “不好意思,程哥,我知道你晚上不接电话的,可是现在我这儿有点急事。”王嫣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就哭了,“麻瓜晚上跑出去了,我跟朋友们在外面找了两个小时了也没找到,你现在有空吗?想请你过来帮忙一块儿找找。”   麻瓜是王嫣养的鹅。去年程以宽第一次见的时候,小东西才出生没多久,浑身黄色的小绒毛,被他当成了鸭子,结果一问,才知道是鹅。   王嫣说这是来自伦敦的神奇动物,是她爱情的结晶,取名叫麻瓜,还有诸如瓜瓜宝宝和小崽子等诸多称号。   程以宽起初觉得好奇,后来就发现麻瓜哪里都好,长得也鹅头清秀,身姿挺拔,就是有点傻。他去了王嫣家那么多次,这傻鹅经常突然不认识他,追他后面打。   “我在家呢,离你那儿有点远,”程以宽不想去,道,“要不我帮你找找别人,看有没有离得近的吧。”   “没了,我把能打的电话都打一遍了,”王嫣抽泣道,“我按距离挨个通知的,现在找的人里你就是最近的了。”   程以宽:“……”   他虽然不想去,但是看王嫣哭成那样……估计大冬天的她朋友都不愿意出来。   “那我现在过去看看,”程以宽叹了口气,从沙发上拿起外套往外走,问她,“你一个小姑娘别乱跑,大半夜不安全。对了,你那儿现在几个人?”   “二三十个吧。”王嫣哭着道。   程以宽:“……”   “人多力量大,”王嫣说,“再说麻瓜就喜欢追你,可能你一来它就闻见味儿了呢。”   “……”   程以宽无语,下楼取车,等一路开到地方才发现王嫣说的数还是小了。   “你们小区的人……这半夜出来得吓死几个,”程以宽裹了下衣服,看着四周来来去去小声呼喊的几十号人,以及打着手电筒的一队保安,有些无语,“怎么保安也派人了吗?”   “二区这边冬天没人,就我自己住。”王嫣眼睛还是红的,看着是真急哭了,“我去物业看过监控了,麻瓜就是在这边消失的。前面有条小河,他那么喜欢玩水,会不会是顺着河漂远了?”   “有可能,”程以宽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往那边看了看,“这边人太多了,下游有人去看了吗?”   “去了,天奇跟他朋友在那儿。”   “我顺着这条路走走,去那边看看,”程以宽说完就往前走,见王嫣在后面跟着,摆摆手,“你就别去了。穿着拖鞋被扎了还得先管你。”   王嫣“嗯”了一声,她出来得太急,身上穿的还是在家里的一套暖绒家居服,脚上是毛毛的人字拖。刚刚找了两个多小时,白毛都变灰毛了。   她双手合十,连连鞠躬道:“拜托你了程哥,找到的话我好好谢谢你,以后天天去你爸妈家尽孝都行。”   程以宽无语地摇了摇头,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沿着鹅卵石小路往里走了进去。这条小路是物业铺的,程以宽拐过一丛绿化带,脚底下就没路了。   前面往左是那条小河,右边是一处小树林,但小树林跟这边有一堵一人高的木栅栏做隔断,上面缠着月季枝条。刚刚离得远,他没看清。   程以宽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那边是唯一没人过去的地方,虽然说一只鹅应该飞不过去,但也说不定,万一下面有个洞能钻,那他们都在这边找就真是白费功夫了。   他正琢磨着,就听到后面有人说话。程以宽回头,正好后面的人举了举手电筒。   “姐夫,”王天奇惊奇地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程以宽冲他点了点头:“你姐给我打电话了。”   “我真服了我姐了,跟你这么远的关系也好意思叫。”王天奇跟朋友过来,“哎”了一声,又扭头看他,“对了,我还没问你呢,那个江彦什么情况?”   “我以前的同学,”程以宽道,“比你大,你不是不接受比你大的吗?”   王天奇:“话是这么说,但看照片很嫩啊。”   那个朋友也笑:“是的,一看就很单纯的男孩子,我都觉得好喜欢。”   “从照片上看不出性格,他脾气挺大的。”程以宽顿了顿,没继续说,抬头指了指木栅栏,“要翻过去吗?会不会在那边?”   王天奇的上一任就是个小作精,这会儿一听脾气大果然又蔫了下去。   “应该不会吧,”他叹了口气,干脆挂在朋友身上,“要我说,我们一会儿偷摸去饭店买一只回来就行了。鹅不都长得一个样吗。哎姐夫,周末有空吗?你带江彦一块儿来我生日趴怎么样?我朋友应该有喜欢他的……”   “没空。”程以宽说完,突然顿了顿,指着木栅栏那边的一处说,“那是什么?”   江彦在树林里走了一圈,跟鬼打墙似的,怎么都找不到人走的路。他也不敢太往远处去,于是转了转,找到了一棵大点的松树,往那儿一趴歇了起来。   身上的羽毛都脏了,江彦叹了口气,无法接受自己要舔毛这种事情,干脆像板鸭一样趴在那儿破罐子破摔。   对面突然蹦出人的时候他正要睡着,等他下意识地想起身时,就听有人大喊:“握草,这是被打死了吗?”   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知道,”程以宽说,“你去看看吧。”   江彦:“!!!”   他嗖的一下,扑棱着翅膀站了起来。   果然!   程以宽!   江彦激动得要流泪了,就知道,就知道王嫣小美女肯定会出来找自己的!程以宽都来了,那离回家还远吗?   江彦在外面徘徊了三个多小时了,昂叫着朝远处的三个人狂奔了过去。   翅膀突然变得很给力,江彦觉得自己简直要飞起来了,而且脖子长就是好,感觉立刻和他们拉进了距离。   然而对面的三人却愣在了那儿,江彦正纳闷他们为什么不冲过来拥抱自己的时候,就见程以宽立刻掉头,朝另一侧跑了起来:“靠!要咬人了!”   另外两个慢了一步,听明白后号一嗓子一块跳了起来。   “跑!”其中一个喊,“分开跑!它只能追一个!”   三个长腿男人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冲刺速度,在小树林里慌不择路地开始逃窜。   江彦懵了一瞬,一看几人要跑远顿时急眼了。   “哦昂——”别跑啊哥!   “昂啊——”快带我回去!   他只认识程以宽,于是伸长脖子边喊边追在师哥后面。很快超过了另外两个人。   王天奇跑出一段路后,扭头一看顿时乐了。   “姐,”王天奇一顿跑,汗都出来了,“快!小树林,你鹅子出现了。”   ————   二十分钟后。   “瓜瓜回家了,我的瓜瓜。”王嫣紧紧抱着大白鹅。   江彦也跑累了,把鹅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听她跟程以宽说话。   “太谢谢你了,”王嫣擦了擦泪,对程以宽道,“没想你跟我鹅子这么有缘分。”   “算了吧,”程以宽坐在沙发上,衬衫被汗湿了,头发也被他拢了上去,“再被你鹅子追两圈,我得猝死在这。”   王嫣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江彦闭着眼,心里啧了两下,心想这恋爱的酸臭味儿啊。   不过程以宽能大半夜来帮忙找宠物鹅,这男友力也是真的爆表。王嫣也可爱,自己刚刚被她抱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她身后一大帮朋友……都是半夜来找鹅的。   真羡慕。   江彦想,不过这么晚了,朋友都回去了,就程以宽还在……是不是要有点什么活动?   他忍不住又悄悄睁开眼,看了看对面的程以宽。   程以宽道:“正好想跟你商量呢,酒店那边可以再加两桌吗?”   “应该能,我跟他们说一下,不行就再换个厅。”王嫣说完,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实话,你是不是要请江彦?”   江彦:“???”咦?怎么突然扯到自己了?   他立刻偏着脸看了看王嫣,又看程以宽。   程以宽笑了笑,却忽然跟它对视了一眼。   “你这鹅……”程以宽道,“精神头挺大啊。” 第4章   程以宽的语气一点儿都不友好。   江彦愣着跟他对视了两秒,随后率先转开脸,轻轻低下了头。   他知道程以宽是在嘲讽,虽然这次是嘲讽的对象是麻瓜这只大鹅,但江彦还是有些难过。   他想起了他跟程以宽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后者也是这么看着他。   当时程以宽还是大四学生,未等毕业答辩,他就收到了一家公司的入职通知。一帮朋友替他高兴,又念着以后大家各自忙碌,怕是少有机会聚在一起,于是张罗着搞了一次聚餐,给程以宽庆祝兼送行。   吃饭的地点定在了前海。江彦因为有课去的晚,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来的人有些多,男男女女二十七八个。   大家轮流着跟程以宽举杯喝酒,江彦则悄悄呆在角落里看着。直到有个师兄醉醺醺地喊他的名字,巡逻一圈,将他从角上拉出来,按在了程以宽旁边的位置上。   江彦平时不爱出风头,也不擅长应酬,当即涨红了脸。   周围有人在起哄,嗷嗷叫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江彦手足无措地在那呆了一会儿,于是擅作主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以为师兄们是让他也敬酒。   程以宽已经被大家灌得微醉,以手支头,笑着看他。   江彦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就听旁边有人喊:“同学们,暗恋美不美!”   所有人默契大喊:“美!”   那人又喊:“我们要不要帮忙!”   其他人又喊:“要!”   江彦心里“咯噔”一下,又惊又疑,不安地朝众人看去。   先前拉他的那位学长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对程以宽说:“以宽,兄弟们这次大胆了啊,毕竟有些事吧,别人不推一把,可能没勇气去做。”   他说完顿顿,认真道:“有个人默默喜欢你很多年了,她这人害羞,也怕你知道之后讨厌她,所以从来没说过。但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天这事,也不是让你为难,就是……就是这么多年的暗恋,其实也挺美好的对不对?”   程以宽微微抬眼,无奈地摇头笑道:“你们胆子挺大啊。”   “这不是最后一次机会吗,”学长道,“我们就是给她个勇气。大不了今晚醉一场,明天翻篇。”   江彦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一时想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一时又忍不住去看程以宽,心想他会不会生气或者……   江彦不敢深想,也不敢抬头跟程以宽对视。周遭的世界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他的手控制不住地直抖,不停地有酒水洒出来,他心跳的声音格外大。   似乎有人在远处喊:“江彦你先稳住啊,一会儿你还有的忙呢。”   又有一个飘渺的声音说:“现在有请女主角,孙瑶!”   所有的声音像潮水一样忽的散去,又轰然涌了回来。   江彦回神的时候,孙瑶已经站在了他跟程以宽的面前。江彦连忙低头,慌乱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幸好没有人注意他,大家都看着孙瑶。   江彦也悄悄抬头去看。   孙瑶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程以宽很认真地看着对方,不停地点头。最后孙瑶道:“我这次,拿到了跟你一样的入职offer,希望我们……能有个新的开始。”   大家开始鼓掌,江彦也跟着鼓掌。很快,他明白了自己被安排在这的用意。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那个学长对孙瑶道,“江彦跟以宽从初中就一个学校的,现在要问什么就看你的了。”   孙瑶笑着坐在了江彦的旁边。她的眼睛很亮,声音里也带着止不住的雀跃。她起初是问程以宽,等后者不出声的时候,就期待地看着江彦。   现在想来,江彦那会儿的心情,就像有人跟他同时追一颗星星。他知道自己的轨道是不对的,所以在对方快了一步,并向他求救的时候,他愿意把自己的燃料分过去一些。   江彦将剩下的半杯白酒一饮而尽,随后开始做起了一问一答。他把自己认为涉及到隐私的部分都去了,但程以宽还是生气了。   聚会结束的时候,江彦觉得自己喝的有点多,在包厢的角落里寻了个软凳坐着。   程以宽就在那个时候,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过了很久,江彦听到他嘲讽道:“江彦,你知道的可真多……”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彦都无法释怀。他也觉得自己那天的表现不对,其实在外人看来,他当时就是为了表现而出卖朋友的信息。   他为此自责。   后来程以宽到新城市就职,给他发了刚换的手机号。江彦便连夜踏上了一列绿皮火车,想去当面跟程以宽道个歉。   可是等到了地方,他不等出站就后悔了。   江彦心想,新交故旧,总有更替。程以宽现在就是一列开始前行的列车,而自己跟他轨道不同,最好留在原地。   他在火车站吃了一碗面,又匆匆回程。   ——   江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有些沉,也有点冷。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脑子里跟灌了铅一样。江彦迷迷糊糊地想,怎么鹅睡个觉这么遭罪,浑身哪儿哪儿都疼。   然而一睁眼,他就傻了——自己这会儿正陷在懒人沙发里,昨晚的酒瓶子倒在地上,客厅和阳台的灯都开着。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手机的来电铃声聒噪地吵着。   江彦傻愣在原地,反应了两秒后赶紧起身,刚挣扎着站稳,忽然又觉得鼻子一痒,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下来。   在阳台吹了一夜的风,他感冒了。不光感冒,腿也发麻,脖子也有些落枕。   Rimon的电话催了好几遍,这次接通一问,哎了一声道:“我说呢,给你打了好几遍了都没人接。你感冒严重吗?”   “应该还行吧,”江彦还没完全回神,揉着眉心问,“怎么了?是不是公司有事?”   “对,”Rimon道,“英雄城的爸爸们下午过来,但不是调查组。”   江彦一愣:“不是调查组?”   “据说是这样。再说老余还没回来呢,调查组肯定没这么快。”Rimon道,“我听来的消息是,甲方爸爸那新来了一个爷爷……为了做好考察,所以爷爷到处走访走访。当然了,保不齐这里面就会有什么好机会。”   江彦想了想:“商务那边是不是有消息?”   “是的,这就是他们暗示我的。”Rimon压低声道,“谭平现在憋着劲儿要干个大的呢。这次你跟老余都不在,我看他是想截胡。彦哥,你下午能不能过来?”   江彦不想去,昨晚上的诡异经历他还没搞明白是做梦还是灵异事件。再说他也不喜欢出头跟人抢东西。可是转念一想,英雄城那边一直是老余的关系,现在谭平已经当上了总监,如果再伸手抢了这边的项目,老余以后日子估计会很难过。   江彦平时没少受他照顾,这时候什么都不管……他也做不到。   “那边的人几点过来?”江彦问。   “说是下午,没说几点钟。”   “那我中午去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那边来人后你再通知我。”江彦说完顿了顿,又道,“如果到时候我没回信,就是有别的事耽误了。”   他说完挂了电话,也不敢补觉,生怕一闭眼一睁眼,自己又成了王嫣怀里的大白鹅。   昨天的新衣服已经皱的不像样了,江彦洗完澡换了身运动装穿着,又将换下的衣服和几件外套一块送去了干洗店。等到公司楼下,正好十二点。   咖啡店里坐满了人,都是在这周围上班的白领。江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太阳从外面直射进来,晒的那套桌椅都暖烘烘的,人坐上去舒服的不得了。   江彦要了杯咖啡,感觉被太阳晒着安心不少,于是往桌子上一趴,开始思考自己昨天是怎么了。   那么离奇的经历像是做梦。可是感觉不太一样,尤其是王嫣和程以宽的五官太清楚了,跟他平时做梦的感觉差很多。   莫非是魂穿?   那怎么会魂穿道一只鹅身上?   对了,王嫣家里有鹅吗?   江彦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了重点。   他连忙拿出手机,在微信上翻了一通,找到了“大王来巡山”。   不过张口就问别人姐姐家里有没有养鹅……好像哪里怪怪的。一般人家都是养猫养狗,实在不行养仓鼠养小猪,养鹅的听也没听说过啊!   万一被当神经病怎么办?   算了,如果没有的话,就当自己在开玩笑,顺道请对方吃饭好了。   江彦打定主意,狠心把信息发了出去。   【此鸟已废】:你好,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大王来巡山】:可以啊?什么事情?   江彦没想到对方回的这么快,立刻有些紧张。他连续深吸了两口气,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   【此鸟已废】:请问,你姐姐家里养鹅吗?   信息发出,江彦紧紧地盯着屏幕。一秒钟,两秒钟……半分钟过去了,那边没人回消息。   这是没有?   江彦心里纳闷,正想要再问问,手机屏幕一亮,Rimon来电话了。   “彦哥,爸爸们来了。”Rimon在那边道,“洋芋下楼接他们了,你现在快去一楼等着,她跟你制造个偶遇。”   江彦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咖啡馆。果然,等他到了公司楼下,洋芋刚好跟几个人往这边走。   那几人都是商务打扮,高矮胖瘦都有。   江彦细看,却是大吃一惊。   程以宽跟着一行人的最后,看见江彦的时候他也一愣。等接待的女孩子欢快地跟江彦打招呼,他才意识到江彦也是这个公司的。   虽然事情有些凑巧,但程以宽并不觉得十分意外。江彦大学的时候报过培训班,而且还是他陪着去的。只不过那会儿他以为这人只是玩玩,没想最后工作也从事了这个。   昨天俩人闲谈半天,却都没深入,连彼此的职业都不清楚。   程以宽垂下眼,慢悠悠地跟在最后,不动声色地打量队伍前面的两个人。江彦在最初的讶异之后,竟也面不改色,只跟其他人问好,倒像是跟他完全不认识一般。   大家边走边聊,又一块挤进电梯。   程以宽在江彦的侧后方,他低头的时候并没想过去看江彦的手机屏幕。可江彦的手机实在太亮了,而且他打开消息的时候,程以宽正好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微信上,有个猴子头像的人发了一长串的感叹号。   【大王来巡山】是的!!!!一只大鹅!!!   【大王来巡山】要不要一起去看鸭!!!!   【大王来巡山】我来接你鸭! 第5章   江彦看着王天奇的一串鹅啊鸭,感觉自己活生生看了一场鬼故事。   电梯停下,大家依次往外走。   江彦吓得面色苍白,精神恍惚,腿脚都不灵便了,还是洋芋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彦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洋芋关心地问他,又很机灵地对英雄城的人道,“何总,彦哥是我们公司的首席原画,那个很火的鹤子就是他设计的。”   何总赞赏地看了江彦一眼:“我知道,你们余总跟我说过,特别有才的小伙子。”说完看了看江彦的脸色,又温声嘱咐,“这两天降温,你们年轻人不要只拼工作,还得照顾好身体啊。”   江彦心里发苦,提着精神冲人点了点头:“谢谢何总。”   洋芋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坐下休息,自己则继续招呼着人往里走。   说是来考察,其实这伙人不过是匆匆浏览了一圈,前后用了不到半个小时。谭平跟副总准备的会议室和投影资料都没用上。   谭平极力挽留,又力邀几位少坐片刻,让他们体验一下自家公司十分有名的下午茶。   队伍里有位经理打着哈哈就要应下,被程以宽看了一眼。大家便又匆匆告辞,奔去了下一个目的地。行程太紧,本地的外包公司都要当天走访看完,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碰头会要开。   程以宽前一晚没休息好,这天事情又不断,歇下来的时候脑子都快不转了。   等到忙完,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转暗。   他在车里休息片刻,等拿起手机,第一个念头就想着给江彦打个电话,只是他昨天没问江彦手机号,这会儿贸然打过去,又怕显得太突兀。   程以宽犹豫不定,在心里琢磨措辞,反复更改三四遍,还没等往外拨,手机倒是自己响了起来。   是他爸妈来电。   “我看预报说家里要下雪了。”程妈妈道,“你们都注意保暖,开车也慢着点。”   “我知道,”程以宽问,“姥爷他们可好?”   “好着呢,就是犟,跟我们生气呢。”程妈妈说,“他那碑文删删减减好几天了,还有一千多,我跟你舅舅轮流上阵也给他减不下来。”   程以宽姥爷早前给自己选了块好墓地,这阵子有空,觉得自己还能提笔,于是开始为自己写墓碑的碑文。墓碑大小有限,最多刻四五百个字,老爷子却洋洋洒洒给自己写了两千多。   几个儿女都是知识分子,凑一块连哄带劝,好歹减去一千多。剩下的部分老爷子死活不肯删了,说样样数数都是自己的功劳,谁也不能抹杀掉。   程以宽爸妈过去半个月,干脆在那边住了下来,打算婚礼前再跟姥爷和舅舅他们一块过来。   “住的酒店我们自己定了,你不用操心。就是这婚礼说是一切从简,但也不能太简单了。你姥爷在这,爸爸妈妈的朋友也多,到时候弄的寒碜了可不好。”程妈妈老话重提,道,“我的意见是下周跟王嫣爸妈碰面,我们过一遍流程。”   “不用。”程以宽道,“婚礼的酒店我们已经定好了,定金也付了。你就别添乱了。”   “那你定的时候也没跟我讲啊。”程妈妈不放心,“再说接亲流程这些不也要沟通吗?”   “我跟王嫣已经商量好了。”   “他们南方人习俗跟我们不同,规矩差很多的。”程妈妈不死心,仍劝说他,“这个还是得听家长的。”   “家长结婚听家长的,我结婚听我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妈,”程以宽道,“我开车呢,不跟你说了。”   每次打电话或见面都是这老三样,程以宽起初还讲讲,后面干脆就不沟通了。他把这点电话挂断,又去通知王嫣。   打了一遍没人接,过了会儿,那边回过来了。   王嫣似乎很高兴,扬着嗓子问:“程哥,怎么了呀?”   “我妈刚打电话,说想和你父母碰面商量下流程,被我拒绝了。”程以宽道,“如果她找你的话,你就说你听我的,什么都不管。”   “懂!”王嫣欢快地笑道,“应付这个我擅长,不用担心。”   程以宽松了口气,客气了一句刚要挂断,就听到那边有耳熟的声音说话。   “你在外面吗?”程以宽问。   “对啊,”王嫣道,“在海底捞排队呢!”   程以宽“哦”了一声,想起了中午的那个微信。   “跟朋友吃饭是吧?正好这次又要麻烦你,不如这顿我请了。”程以宽小道,“一会儿我给你发红包。”   王嫣正忙着做指甲,没想到他这么客气,笑道:“不用不用,这顿本来也是别人请,江……”她说完一顿,扭头看了江彦一眼,突然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将将好。”   程以宽:“……”   “别客气,以后麻烦你的地方比较多。我实在过意不去。”程以宽眯着眼,笑了笑,“正好我就在附近,过去打个招呼就走。”   他说完瞅了个空,插进了旁边左拐的车流。   说是附近,等一路提速,找到地方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江彦并不知道要过来,他本来正跟王天奇抱着几个大公仔说话,抬头看到远处那人的时候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戳了戳王天奇的胳膊。   王天奇扭头看见,也“咦”了一声,有些奇怪:“他怎么来了?”   江彦迟疑道:“你姐叫来的?”   “不可能吧。”王天奇满脸疑惑,还是跟江彦一块站起来,跟程以宽打了个招呼。   王嫣的指甲刚好做完,见状忙快步走过来,一把抄住了程以宽的胳膊,对江彦甜笑道:“你们姐夫过来找我商量婚礼的事情,彦彦,多一个人吃饭不介意吧?”   江彦忙摆手:“不介意。”   就是有些难办,他本来是想去看鹅的,后来觉得他跟王天奇都没见过面,直接这样去太奇怪,所以才提出请他们姐弟俩吃饭。现在程以宽跑过来,就不太好办了。   毕竟去别人的未婚妻家看鹅……好奇怪。   王嫣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说:“那就好,你姐夫说了,这顿他请。”   王天奇道:“谢谢姐夫。”   江彦走着神,跟在后面也顺着喊了声:“谢谢姐夫。”   程以宽愣住,使劲瞅了他一眼。   江彦满腹心事,也没注意这些眉眼官司 。没多会儿轮到他们的号,服务员过来把四个人带上楼,王天奇落后一步,悄悄拉住他问:“我姐夫对你有意见啊?”   江彦回神,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当年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按说不至于……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没有那事,江彦也不知道程以宽是怎么看自己的。这人脾气好,修养高,极少议论他人不是。   不过王天奇这么说,莫非是他看出了什么?   江彦转过头,想要细问一下,几人的位置已经到了。桌子不大,悄悄话也没法说,江彦只得暂时把话憋了回去。   这段饭吃的有些还算愉快,王天奇比较有意思,搞笑段子一个接一个。   程以宽笑点高,没什么反应。王嫣和江彦都笑得不行。有几次江彦憋笑的太厉害,程以宽忍不住说他:“古人都食不言寝不语,看看你们笑的这样,不怕影响消化吗?”   王天奇立刻道:“古人食不言寝不语,所以都作古了啊。”   他强词夺理,程以宽懒得计较,起身去调酱料。等人一走,王天奇立刻小声抗议:“姐,你怎么突然喊他过来,也不说一声。”   王嫣看了看江彦一眼,慢吞吞喝着奶茶:“那是你姐夫。”   “得了吧。”王天奇撇了撇嘴,没继续说。   王嫣摇摇头,却瞧向江彦:“彦彦,你跟以宽认识多久了?”   江彦忙停下筷子,想了想:“十来年了吧。”   “那应该很熟吧?”王嫣笑笑,“我身边都没几个十年好友了呢。”   “也没有,”江彦想起上一次的事情,笑道,“我跟学长同校不同级,所以都是集体活动的时候说个话,平时接触不算多。”   “是吗?”王嫣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们关系特别好呢。这么多年都一个学校也挺难得的……那至少定会比别人了解多一点吧?”   正说着,程以宽拿了四碟西瓜过来,问他们:“你们聊什么呢?”   王嫣笑了笑:“在聊你。”   程以宽微微讶异,挑眉看向江彦。   王嫣道:“我以为你跟彦彦得是铁哥们级别的呢,所以刚刚套了一下话。结果江彦不跟我说实话。”   “没有,姐,我说的真是实话。”江彦哎了一声,忙澄清道,“不信你问学长,我俩是真不熟。”   程以宽手上的动作一顿,把递过来的西瓜又收回去了。   “……”江彦觉得这样可能伤面子,又改了一下,“……不是特别熟。”   火锅吃起来也快,几人从海底捞出来的时候才刚八点钟。江彦下午的时候头晕的厉害,所以坐的王天奇的车。这会儿要走,却被程以宽拦了一下。   “你住哪儿?”程以宽道,“我送你回去。”   江彦有些惊讶,指了指前面的王天奇,“我坐他的车就行。”   “你俩很熟?”程以宽微微皱眉,“坐我的,有工作上的事情跟你谈。”   江彦心里一跳,忙跟王天奇说了一声。可是等上了程以宽的车,报了地址后后者就不说话了。   江彦忖度着这人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心想莫非是开车说话不安全?他心里不确定,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工作怎么了,只得先憋着。等一直憋到小区门口,程以宽慢慢停下车,江彦才忍不住了。   “学长,”江彦轻咳了一下,不太自在地问道,“你刚刚,是要跟我说什么?”   程以宽转过脸看他,眼神晦涩,仍是一言不发。   江彦被看得心里发毛,小声提示道:“就你说的……工作上的……什么事?”   “哦,那个啊。”程以宽恍然大悟,转过脸想了想,“忘了。” 第6章   程以宽被公司的电话召唤走了。   江彦不好意思坐那儿听,麻溜儿地下车回家,心里却不踏实,给Rimon打电话问了下午的情况。   Rimon安慰他:“没什么事,你出现了就行,洋芋好好把你介绍了一顿。”他说到这有些乐,哈哈哈笑道,“谭平这狗为了装逼,躲在办公室里假装很忙,等爸爸们都进公司了才往外走,劲劲儿的笑死个人了。”   江彦知道谭平戏多,但没想到还会这样,忍不住笑着问:“那爸爸们买他账了吗?”   “没有,人家进来看了一圈就走了。谭平准备了一上午的会议室,还把我们办公间的绿萝都搬进去布置了,结果都白费了。”Rimon哈哈笑道,“那边新来的爷爷是个小年轻,估计不吃这一套。”   中午一行人里,就程以宽算是小年轻,江彦想了想,对上了号。   明天老余就要回来了,大家都隐隐松了口气。他们组老余这个主美是又当组长又当家长,是大家的主心骨。而江彦虽然技术好,但性格内敛,不善撕逼,遇到问题还是习惯于依赖老余。   对于这一点,江彦有时候也觉得无奈,他很羡慕那种风风火火的人,有一说一,有事扛事。他就不行,明明个头也过了一米八,说话也有理有据不算拙笨,但就是没气场,有时候说话甚至会被人无视。   高二的时候,他有次跟大家一起去爬山,结果在山顶上被人表白。江彦当时连连摆手拒绝,竟也没人听,都齐声让他答应。最后还是他同桌把他拉到身后,说你们过分了啊,竟然想逼良为娼。   大家哄然大笑,个个乐得前仰后合。江彦躲在同桌身后面色涨红,又见程以宽靠在远处的石头上,手里捏着半瓶水笑着看他,心里更是懊恼,觉得自己没用。   那个同桌很逗逼,又超级护短,后来分班后俩人没在一块,江彦还难过了很久。   不过这样想来,王天奇倒是跟那个同桌很像。江彦本来以为他很成熟,结果刚一见面,这人就拉着他去电玩城抓娃娃,抓半天一个都没抓上来,完了还嘚吧嘚没完。   江彦让他笑得不行,眼看着他杵在那儿大有抓个天荒地老的架势,忙从一旁抓了几个大公仔给他。   王天奇当时夸张地“哇”了一声,作势要给他跪下,把江彦吓得汗都出来了。   今晚如果不是程以宽突然过来,江彦觉得自己应该会跟王天奇聊很多,跟有趣的人在一起总是比较轻松的。虽然他没有尝试过,但是万一对方能喜欢他,或许他可以试一试。   江彦默默叹了口气,心里又觉得有些没底。   虽然这两年不少人跟他示好,但他其实只谈过一段异地恋。俩人是在网上认识的。江彦喜欢在微博发些练习作,慢慢积攒了一批粉丝,那人便是最早的粉丝之一。   他们加了QQ,每天都互相打招呼,分享各自身边的趣事见闻,逢年过节也会寄送礼物。然而时间一长,渐渐就有了些分歧——江彦当时刚毕业,租了处房子靠接外包生活。男友对此不太赞同,觉得他应该出去工作多接触社会,于是时常劝解,又给他发一些招聘信息。   最后也说不上是怎么分的,似乎没什么特别大的矛盾,就是新鲜感没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多了。俩人联系的频率越来越低,没到一周年,恋情就结束了。   江彦把这段看为自己的初恋。   据说恋爱都是偶数次成功的概率大,江彦不想多折腾,挺希望这次能成功的。   他低头翻微信,想给王天奇说一句晚安。结果刚点开,他就见通讯录那提示有人请求添加好友。江彦打开看了看,顿时就愣了。   程以宽。   江彦忙受宠若惊地点了通过,又跟那边打招呼。   【此鸟已废】:学长好。   【程以宽】:嗯。   【程以宽】:[婚礼请柬 程以宽&王嫣 戊戌年十一月初九 ]   江彦:“……”这是为了发请帖所以加的好友吗?   他想起来了,程以宽说过同学来得少没面子。看来是想让他过去充数?   【此鸟已废】:好的,有时间一定去。   【此鸟已废】:[转账给程以宽 ¥8888]   【此鸟已废】:恭喜学长喜结良缘,这是学弟的一份心意,请收下[眨眼笑]。   信息发过去好一会儿,那边也没人收钱。   倒是王天奇在线,发了一堆沙雕表情包,江彦现学现用,跟他斗了会儿图,一闻身上的火锅味还挺大,于是说了一声洗澡去了。   家里的淋浴很给力,热水兜头冲下,江彦顿觉一身的疲惫都被洗掉了,身体轻松了不少,好像连感冒都轻了许多。他闭着眼默默深呼吸了一会儿,打算抬手搓搓头发,一抬胳膊,才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王嫣的声音同时在一旁响了起来:“麻瓜,水凉不凉啊?”   江彦脑子里轰的一声,呆住了。   他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眼前是处陌生的浴室,欧式风格的装修,王嫣正在一旁往他身上浇水。   他身下是个大号的婴儿浴盆。   江彦:“……”   他立刻把眼闭上,等了会儿,又缓缓睁开……又闭上……又睁开……   王嫣还在眼前。   江彦要疯了,睡觉的时候穿过来也就算了,怎么这洗着澡呢也过来了?   家里淋浴头还开着呢!!   他心里着急,又想到上次的教训,也不敢乱动,只拿眼四处乱瞅。   王嫣以为他洗完了,把他从浴盆里抱出来,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洗完了就出来,浴盆太小了,明天带你去湖里玩。”   江彦这次有经验了,老老实实落地,在一旁等着。王嫣把浴盆里的水倒掉,放在一旁,转身喊着他往卧室走。   江彦摇摇摆摆地跟着,边走边琢磨该怎么办。等他拐了个弯,一进房间就傻眼了。   不大的一个小客卧,地上铺了一张儿童爬垫,角落里放着两个狗窝,没有床。   靠近阳台的地方倒是有一个精致的狗笼子,开着门,里面铺着厚厚的干草。笼子一侧并排搁着几个储物箱,放着不同的蔬菜和饲料,另一侧有个大号的自动饮水机。   没想到这年头鹅都有专属房间了。   江彦慢吞吞走进去,回头看了眼,发现一进门的那边是个玻璃门的小衣柜——各种配套的小帽子小围巾小裙子,还有不知道是袜子还是鞋子的东西……   装备齐全且豪华,不过最让江彦感到震撼的,是这里的东西全都是哈利波特系列的。   ——爬垫上是霍格沃兹的校徽,两个狗窝一个是红底的狮院狗窝,一个是绿色的蛇院狗窝。   狗笼子上则挂了一个小木牌,刻着“Beast Division”   魔法部的动物管理处。   江彦:“……”   他迈向狗笼子的脚步停了下来。   王嫣在后面温声笑道:“麻瓜晚安。”   江彦点了下头,等她走后,又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   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鹅了!   霍格沃兹……魔法学校……神奇动物……   这不是魔法世界吗?   肯定这只鹅有问题!   江彦激动地心脏怦怦直跳,心想怪不得,原来王嫣的鹅不是普通鹅,它是魔法部的!它是只巫鹅!   江彦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终于破案了——王嫣给它取名叫麻瓜,其实是反义,是在保护它。   自己之所以会穿过来,也一定是跟王天奇或者王嫣甚至程以宽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的哪句话,正好是他们魔法世界的咒语。   OMG……原来是这样……   江彦突然兴奋,绕着屋子开心地转了两圈,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现在必须快点回去。得念个咒语。念什么呢?这两天都跟他们说过什么?   江彦努力回想,第一天变鹅之前,他是跟程以宽见的面。   “呃呃——呃呃——”程……程师兄……   没反应。   江彦走了两步,心想淡定,莫急,估计在后面。于是又压低鹅声继续道,“呃——呃呃——”那个大王来巡山是?   还是没反应。   “呃——”天奇是谁?   “呃呃呃呃呃——”我们两年多没见了。   “呃呃——”偶尔会加班。   “呃呃呃——”我不是为了约会请的假。   ……   江彦越说越心急,后面的聊天又记不清了,正原地踱步,就听房门砰地被人打开了。   “麻瓜,你怎么了?”王嫣啪地一下按开灯,快步走过来,握着江彦的脑袋转了转,“你怎么一直叫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彦眨眨眼,心想坏了,刚刚没注意,竟然扰民了。   他试图用意念跟王嫣沟通,想着或许王嫣也是个巫师,能了解他的情况,谁知道眨了半天对方也没反应。   王嫣看了看地上,没有鹅屎。又去查看了粮筒,白菜、甜菜和莴苣叶都是新换的,豆饼和玉米谷物也齐全,应该不是饿了。   她想了想,只可能是这只傻鹅想玩了,刚刚洗澡洗得它兴奋。   王嫣叹了口气,蹲下来摸了摸他,无奈道:“你是不想自己待着?要不跟麻麻去睡?”她说完朝小衣柜那边看了看,自言自语道:“那我得给你找个兜屁股的衣服,要不然万一你在我被窝里喷屎,我就没法儿活了。”   江彦原本一直眨着黑豆眼发脑电波,一听被窝,立刻傻眼了。   这被窝,要真钻了……估计程以宽就要上门炖鹅了。   江彦被吓得一激灵,见王嫣真的要去衣柜那边找,立刻扭头,扑棱着钻进了笼子。   王嫣愣了下,回头看了过来。   江彦又赶紧趴下,想了想,扭头把脸埋进了翅膀里。   王嫣:“……”要不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她几乎都要怀疑这鹅听懂人话了。   王嫣疑惑地过来看了看,见它一副马上要睡觉的样子,只得作罢。   江彦一直等人走远才松了口气。   这下他也不敢试探着念咒语了。其实刚刚他把想到的对话都说一遍,见没有效果,就猜着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办法。   可是想错了又能怎么办呢?原本他以为是在阳台才会遇到灵异时间,可是这次还洗着澡呢……   莫非要光屁股一晚上?   家里不会被水泡了吧?   程以宽的红包不知道收没收,万一跟我聊天怎么办……   江彦担心半天,叹了口气,又一琢磨或许睡着了就能回去,于是脑袋往翅膀下一塞,委委屈屈地睡着了。   城市的另一边,程以宽却罕见的失眠了。   他加上江彦微信后起来接了个电话,是公司里技术人员打的,跟他讲关于《英雄城》项目二期的原画泄露事件。因为其中牵扯到了外包公司的人员,他便多问了两句。   等事情处理完,他才看到了江彦给自己的红包和留言。   程以宽盯着吉利的8888看了半天,忍住直接退回的想法,干脆给江彦打了电话。   谁想到一连几遍都没人接。   他以为江彦在忙,或者手机静音了,又或者早早休息了没注意。正自己想着各种理由,就见王天奇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王天奇】:姐夫,他怎么这么可爱鸭!   后面接着发了一张聊天截图,全是表情包。   程以宽怔住,点开他发了截图看了一眼。   【大王来巡山】套路是我学的,但撩你是真心的。   【彦彦】大哥喝冰阔乐   【大王来巡山】快来吧!被子掀好了!   【彦彦】不想动鸭   【大王来巡山】这脸我不要了   【彦彦】我好害怕   程以宽:“……”他看了眼时间,这俩人刚刚聊完没多久。   王天奇道:“他脾气真好,还会抓娃娃,这样的小宝贝我必须拥有!”   程以宽震惊了:“你们熟吗?不是才见了一面吗?”   王天奇:“一面定生死,江湖老规矩!”   程以宽:“……”   程以宽:“他不喜欢你这样的。”   王天奇:“没关系,他可以先喜欢上我的表情包。对了姐夫,可以问一下彦彦的爱好吗?”   程以宽看他叨逼叨的心烦,干脆把手机丢一边了。   屋里有些热,他起身脱了线衣,在客厅走了一圈,还是燥的慌。又去把暖气阀调小一点,上床睡觉。   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程以宽心烦地坐起来,最后忍不住又去客厅里看了看手机。   手机安静的很,没有未接来电。打开微信,江彦那边也没信息。   程以宽忍不住皱眉,又打开了王天奇的聊天记录,心想这都什么玩意儿?一个个的暴漫脸,不是包子就是狗。   他心里边骂边从人家的聊天记录上截图,看着哪儿个都嫌弃,最后找了个低调点的,截了表情包的那一小块下来,给江彦发了过去。   【程以宽】不想动鸭。 第7章   江彦没想到自己是被王嫣戳醒的。   他以为昨晚自己会愁的睡不着,谁想到入睡超快,还睡那么香。   这会儿迷瞪着醒过来,一看眼前蹲着个美女,顿时吓了一跳。   王嫣一把按住受惊的大鹅,“嘿”了一声道:“别闹啊乖,这衣服马上穿好了。”   江彦怔住,歪着脑袋看了看,顿时不想活了。   ——他竟然还是一只鹅。   而且还穿上了狗衣服,黑色棉质外套,带着字标,左边的是“巡逻犬”,右边的是“我妈最帅”。   江彦:“……”   王嫣边给他系领口边笑道:“你昨天不是想吵着出去玩吗?妈妈今天要去上班,所以我们早点出门,先陪你溜达一会儿好不好?”   屋里亮着灯,江彦又看了看外面,天还是黑的。   王嫣往他脖子上套了一个小项圈,用狗绳牵着出门了。   这是江彦第二次看到王嫣的小区,高新区的一处别墅群,北边是市区,南边是下面的一处县城。虽然地方偏僻了点,但周围环境很好,一旁是高新区的人民公园,后面是一处森林公园。   江彦上大学的时候,他妈提出给他在这边买一栋小别墅,这样假期的时候可以邀请同学来家里聚会或者烧烤。她带江彦去看样板房,甚至都想好了地下室怎么装修,上面的客房怎么布置。   江彦心动了一瞬,但很快就拒绝了。   他没有那么多的朋友,虽然周围的人对他都很好,但大家各自有着自己的圈子。他没那么多人可以邀请,自己住着也害怕。   当然这些原因不好往外讲,江妈妈是个十分乐衷社交的人,她那时候正准备跟自己的新丈夫到国外定居。江彦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不应该让她担心。又想她虽然有些积蓄,但去国外总要适应一段,随身钱财怕少不怕多。   他跟妈妈说自己胆子小,喜欢热闹。江妈妈虽然觉得可惜,但仍是顺从他的意思,给他买了一处普通公寓。   现在跟着王嫣走在小区外面的石板路上。晨雾弥漫,像极了那天他妈带他来看房的时候。当时他们到的太早,售楼处都没上班,于是娘俩沿着石板路慢慢溜达,他妈一会儿讲点笑话一会儿嘱咐他日后注意事项,气氛很轻松,江彦却总是湿了眼眶。   王嫣走了会儿,才发现麻瓜在后面没有跟上来。她手里拿的狗绳是自动伸缩的,这会儿已经拉长四五米了。   麻瓜在后面低着头,慢吞吞地走着,看着像是有心事。   王嫣没催它,在原地等了会儿,一直等麻瓜走到跟前,才蹲下去看了看它。   “你今天兴致不高啊,以前走这条路都是飞的。”王嫣看了眼时间,今天周六,往市里走的路肯定会堵,这样走下去等到了湖边就得往回走了。   她把它抱了起来,摸了摸鹅脑袋,道:“走吧,我抱着你去。咱还能快点。”   江彦回神慢,想跳下去自己走,被王嫣一把按了回去。   “别动了傻鹅子,你不知道你都快十斤了吗?”王嫣抱着他快步走,马尾辫在后面一甩一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时间过的真快啊,你小时候我都是直接把你揣兜里的。现在也是个大鹅了。”   她说完又抱着它往上提了提,在鹅脑袋上吧唧了一口。   江彦一愣,回神见她嘴角上扬,明明是个萌妹子,这会儿却一副老母亲的样子,心里又感动又好笑,偏着头把脑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王嫣一直到湖边小路才把鹅子放下。这时候天没大亮,但已经有人过来晨练了,她怕麻瓜追人,所以跟它往一旁人少的小路上走。   江彦一直跟着到了湖边,才反应过来俩人一大早是来干什么的。   游泳!   江彦:“……”他不会游泳啊!   江彦在边上伸长脖子往湖里看了一眼。   妈呀!   吓死人了!湖水好深!   他立刻抬脚往上面走。王嫣刚拿出手机准备给它拍个照,就见这鹅摆着屁股往上面跑了。   王嫣在后面哭笑不得地喊他:“你要去哪儿啊?昨天不是还叫着要玩水吗?”   江彦心想玩水的是你鹅子啊,我是旱鸭子啊!   他一脸惊恐地往路上跑,生怕王嫣追上来把自己赶湖里去。正慌里慌张地走着,就见对面过来一个人。   江彦没留意,一直等上了岸,才发现那人好像朝着王嫣去了。   他愣了一下,直觉不对,那人个子挺高,穿着连帽衫,两手抄在衣服兜里,把脸遮的很严实。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迈开鸭掌往那边走,又努力偏着头想听他们说什么。   男人一直走到了王嫣跟前。王嫣正低头收手机,抬头被他吓了一跳。   晨练的一般都不会下来,她跟这人也不认识,直觉就不好。她看了一眼转身就往岸上走。谁想才转身,这男人就跟上来了。   “美女,认识一下。”男人道,“你微博名是不是叫嫣然?”   王嫣愣了愣,暗暗看了下四周,晨雾未散,这边没有人。刚刚为了带麻瓜下水,她又挑了个僻静的地方,估计喊人也没效果。   “你是……”王嫣压下心里的慌乱,努力笑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   “我注意你很久了,”那人把帽子摘了下去,眼睛盯着她道,“第一次是微博推送的,你在附近,24岁,单身,是不是?”   王嫣从来没在微博开过定位功能,她发的信息也只是日常的小记录,从没想过会定位出去,还被陌生人盯上并跟踪,心里咯噔了一下。   对方又道:“我知道你经常到这边来,来看了你好多次,都没打招呼。”   “是吗?”王嫣脸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咳了一下道,“我今天还有事,先回去了,下次再聊可以吗?”   她说完转身,刚走了两步,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王嫣心里又急又怕,回身就是一脚,朝男人的腿狠踢了过去。对方没料到她突然的动作,王嫣趁这间隙慌忙朝岸上跑。但她又急又怕,腿上发软,对方又有了防备,两步就追了上来。   王嫣“啊”的一声开始尖叫出来,心里正发狠大不了跟这流氓拼了,就见眼前白影忽地闪过。   麻瓜一声不吭地直冲下来,照着那人的脸咬了上去。   她突然回神,见男人被吓地往后退了一步,立刻翻身爬起来往岸上跑,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按下手机报警。   江彦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跟人打架是这种情况,那男的看着精瘦精瘦的,但是力气很大。江彦在鹅身上还不太适应,也不知道鹅一般都是怎么拧人的,这会儿全靠一股冲劲激着。   那男的显然是有备而来,朝他丢了块石头就要上去抓王嫣。江彦顿时急了眼,一看周围没什么人,张着翅膀冲过去拦住,照着这人的大腿就咬了上去。男人疼地嗷的一声,拳头铆足了劲儿朝他乱挥着。江彦也顾不得了,咬住那点肉死活不松口,又疯狂地拍着翅膀。   “巡逻犬”的衣服很快在厮打中掉了下去。   男子边抽腿边往下砸,却忘了这里本就离着湖边近,慌乱中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了进去。   江彦被冰凉的湖水淹住的时候,心里的第一个念头还是“咬死你个猥琐男”。等那人呛进水里五官扭曲后,他才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自己也落水了!   坏了!   江彦心里一跳,慌忙挥动翅膀,心里正害怕着,就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随后哗啦一声……他在水里翻了个身,随后稳稳地浮在了水上。   江彦:“??”   他惊魂未定地四处乱看,发现自己浮得很稳,半晌反应了过来。   鹅……好像是天生的水禽。   江彦小心翼翼地拨了下脚丫子,嗖地一下,游了出去。   江彦:“咦?”好像有点好玩……   他又晃了晃脚丫子,左脚往一旁撇了两下,果然水面平稳地划开……还拐弯了!   江彦又惊又喜,旱鸭子了这么多年,每次见水都害怕,去游泳池都要在浅水区还要套个游泳圈,哪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在湖里这么自在!简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雪前耻有么有!   江彦兴奋地在原地晃了一圈,扭头见刚刚落水的猥琐男似乎朝岸边游了过去,心里暗骂了两句,扑棱着翅膀飞快地摆着脚丫,就朝那人脑门去了。   那男的知道这王嫣有个宝贝鹅,他也暗中观察过,这鹅虽然偶尔会伸直脖子追人,但其实笨的很。而且今天这边没什么人,这女的又是自己出来的,他实在憋不住了。哪想到眼看自己就要得逞,这笨鹅突然冲了上来。   那女的一通乱喊,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了。他正琢磨着自己赶紧上岸跑走,就听后面有飞鸟的声音,不等回头,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拍打了下来。   江彦对着这人的头又拍又咬。男人见要逃脱不掉,也疯了似的攻击他,抓着他的翅膀使劲拽。江彦吃痛也顾不上,大嘴巴疯狂啄下去,脸和手都不放过。   保安赶来的时候那人鼻青脸肿的连呼救声都叫不出来了。   江彦也没好到哪里去,翅膀上的羽毛被生生地拽掉好几根,脖子后背和脚掌都受伤了,要不是鹅天生浮水,他觉得自己也没力气漂着了。   警察也很快赶到,那男的被人拖上去往外控水,王嫣从岸上冲下来,摔了两次,哭着把大鹅抱了起来。   保安在一旁羡慕道:“姑娘,你养这鹅好啊,护起主人来比狗都厉害。”   王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的老大爷过来看了看,安慰她:“没事,受的小伤,回去养养就好了。我家有鸽子,回头给你点药。”   猥琐男趴在地上呕了好一会儿水才开始大喘气,王嫣又气又恨,过去一脚踢在了这人脸上。警察赶紧拉住她,低声道:“现在不能打,先回去做个笔录吧。”   因为最早赶过来的是晨练的大爷和大妈,他们也一块跟着上了车,一路上安慰着王嫣。   王嫣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给王天奇打了个电话。   江彦觉得自己累坏了,他把脑袋靠在王嫣胳膊上,心想还好,自己这魂穿不是白穿的,以后得提醒程以宽好好保护小姑娘,这年头坏人太多了。   车子在大雾中缓缓行驶,他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似乎过了很久,身上才骤然一冷。   ——   江彦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浴室的墙壁上。热水器的热水早就用完了,现在烧着的供不上用,头顶哗哗淋地全是凉水。   江彦冻得一缩,刚把开关关上,就觉得鼻子像是钻了毛。   喷嚏不要钱似的打了一长串。江彦飞快地擦干身体,又一路头昏脑涨地上了床,心想这下坏了,自己肯定是要大病一场了。   家里没别人,他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严重,搞个休克什么的,想了想,又挣扎着去了客厅,把手机拿了过来。   又是早上十点。   江彦犹豫了一会儿,打给了张远帆。   张远帆正在上班,一听他感冒了,立刻问:“怎么回事?感冒厉害了吗?发不发热?有没有咳嗽流鼻涕?”   江彦自己摸了摸额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摸不出来。你下班后给我带点吃的来就行,我想睡会儿,但是怕睡太久了。”   张远帆问:“那你早饭吃了吗?”   “没有。”江彦说完,忽然想起麻瓜那只鹅也没吃早餐,怪不得体力不支了呢。不知道现在它怎么样了。   “那你等着,先别睡。”张远帆道,“我现在过去看你,给你带点东西过去。你现在恶不恶心?喝粥行不行?”   “你别了,你这都上班了。”   “我请假过去。”张远帆又问,“皮蛋粥还是鸡肉粥?”   江彦有些不好意思,但知道张远帆这人重义气,叹气道:“那就皮蛋粥吧。”   俩人挂了电话,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王嫣,想问问情况怎么样了,但是他又没留王嫣的手机号。   而且就算有,他也没法开口。王嫣才跟他见了两面,对他也不熟。   江彦犹豫了一下,决定找王天奇。   王天奇看样是已经回家了,看他来电还很意外。   江彦道:“是这样,上次不是说想去看看你姐家的大白鹅吗?现在快圣诞节了,我想提前买点小东西带着,圣诞节的小帽子什么的。”   王天奇刚从王嫣那边回来,这事因为王嫣没受伤害,所以那孙子只被批评教育了一顿。王天奇恨得牙痒痒,本来叫了几个朋友等着把那孙子打一顿,没想到那人猜到了,躲在派出所里不出来。   他气得不行,一直等他姐姐上班后才回来,这会儿也没缓过劲儿。江彦说起麻瓜,他才想起今天多亏了这只鹅子护主。   “行,正好我也要给我外甥买东西呢。”王天奇道,“不过这两天不能去看鹅了,它受了点伤,要先好好休息。”   江彦忙问:“不严重吧?”   “没事,好吃好喝休息两天就行。”   江彦知道这种事一般人不愿往外说,想了想拐弯地问了句:“你姐还好吧,她那么喜欢大鹅,会不会很担心。”   “嗯,哭了一顿,找宠物医生看了看,确定没事后就好了。”王天奇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来,“你声音不对啊,嗓子哑了吗?”   江彦嗯了一声,“感冒厉害了。”   “我去看看你?正好我今天没事,去献个殷勤好了。”王天奇笑道。   江彦放下心,道:“不用。我这有人。”他说完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晕,猜着应该是发热了,笑了笑,“没别的事我先挂了,朋友一会儿过来。”   张远帆到的很快。江彦在他那放了一把备用钥匙,他直接带了过来。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江彦挺想睁开眼打招呼,但浑身哪哪儿都不得劲,一直等张远帆到床前了他也没撑开眼皮。   张远帆进门直奔卧室,一看他这样立刻惊了,把江彦喊起来,去浴室拿了毛巾浸湿,过来给他擦了擦,又给何青打电话。   江彦挺难受,忍着恶心阻止他:“你别了,我吃点药就好。”   “你这烧的都快着了还吃药?”张远帆着急地不行,一看电话通了,立刻道,“江彦病了,发烧挺厉害的。”   “我马上过来!”何青在那边喊。   江彦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阻止也来不及了。张远帆两个人简直就像他亲哥亲姐,平时没事不常见面,一有事下刀子这俩人也能赶过来。   在何青往这赶的时候,他穿了身宽松衣服,又把张远帆带来的粥喝了。   何青一直开到了江彦楼下,张远帆看她车到了,把江彦背了起来。   “我自己能行,”江彦费了半天劲儿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道,“我能走,你放我自己走就行。”   “你下来试试,自己身上有没有劲儿自己没点数吗?”张远帆咚咚咚地下楼梯,走了两层就出汗了,又无奈道,“早知道就不撮合你换这里了,没个电梯就是不方便。”   江彦刚买完公寓的时候还在住校,所以就把那边简单装了一下租出去了,后来毕业也没舍得收回来。直到有天警察打电话联系他,说那边查出卖淫窝点,他才吓了一跳,知道那户租客有问题。   房子收回来了,住着却膈应,于是挂二手卖掉换成了现在这个地方。   换房子的时候他妈跟他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江彦身边没有人可以商量,都是张远帆和何青帮他出的主意,一起看房签合同搬东西。   “你上次就说过了,帮我搬沙发的时候。”江彦觉得自己大概烧糊涂了,总是动不动想起以前,又觉得鼻子发酸,搂着张远帆的脖子感慨道,“你跟何青对我真好。”   张远帆跑地呼哧带喘,顾不上答话。   江彦头昏脑涨,又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除了我妈,你俩就是我最亲的人了。你们结婚可得好好过日子……不,不能吵架。”   “哎吆我祖宗啊,”张远帆又急又笑,见何青已经打开车门等着了,喘着粗气安慰他,“不吵架不吵架……什么都听她的……”   他把人放下,给推进车里,何青忙用衣袖给他擦了把汗,担心道,“怎么还哭了?”   “烧糊涂了,脆弱呢。”张远帆赶紧坐进去。   何青开车出了小区,江彦在后座歪着头迷迷糊糊想睡觉。   张远帆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哎,这可怜孩子,刚刚我去看他,一进门可把我吓着了。那脸红的跟烤地瓜似的,还一个劲儿地说没事。”   他连着叹了两口气,抽了抽鼻子,开始抹眼睛。   何青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疯了:“握草,你咋也哭了?”   “我就是觉得,”张远帆抽抽着道,“彦彦真不容易……”   “你神经病啊!他就是感冒了。我刚找同学帮忙找了人,一会儿去了直接看。”何青蹭蹭蹭抽了几张纸,“快点的,给擦擦泪。你再哭我骂你了啊……”   张远帆忙接过,往自己脸上按。   “给江彦擦!”何青瞥见,吼道,“你那粗皮老肉的用卫生纸就行了。轻点啊,别给彦彦擦破皮。”   张远帆:“……”   他转过头,发现江彦也被吼醒了,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神情茫然,跟个小孩似的。   市立医院人来人往,比赶大集都热闹。何青停好车后给她同学打了电话,很快有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出来,带着他们进了门诊的一间办公室。   张远帆背着江彦一路小跑。何青看见等号排队的人,忙对同学道:“给你添麻烦了,这么多排队的不会有意见吧?”   “没关系,孙主任已经下班了,他们排的是值班医生的号,不冲突。”同学好奇道,“那个小帅哥是谁啊,长得真好看。”   何青笑了笑:“我弟。”   俩人正说着话,就听后面有人跟了过来。   “你好,”程以宽快走了两步,赶紧问,“你是江彦的姐吗?”   何青愣了下,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程以宽忙笑笑:“我是他同学,刚刚看到他进去了。背着他的那个是张远帆吗?”   何青这下才松了口气,点点头,“对。你是彦彦同学?”   “是,”程以宽道,“我来看看他。”   几人一块进了办公室,那边江彦已经量完体温了,39度多。医生给他开了几袋药先输着,一行人又去了输液室。   何青在后面跑着缴费拿药,江彦昏昏沉沉,躺到病床上的时候抬头看见程以宽,吓了一跳。   程以宽冲他点点头没说话,一直等何青把药拿过来交给护士,他才对张远帆道:“我下午没事,在这陪他输液吧。”   张远帆刚刚注意力一直在江彦身上,回头一看也愣了,“程主席?”   他大学的时候见过程以宽两次,一次是迎新晚会,一次是学校百年庆典。本来对不上号,但这人是学生会主席,学校里又到处都是他的传说,渐渐也就认得了。   很容易让人一眼记住的长相,个头高,身材好,鲜眉亮眼,神情温和。有人说他很像唐僧,长了张招惹妖精的俊脸,偏偏还无欲无求。张远帆他们也研究过,最后发现简直嫉妒都嫉妒不起来,此人各方面都太好,他们压根儿没资格去比较。   张远帆跟江彦认识的时候这位学长刚刚毕业,虽然张远帆听说过不少传言,比如江彦是程以宽的小跟班之类,但他从来没多想。这会儿在医院突然看见,他心里吃惊的成分更多。   程以宽笑了笑,伸手过去:“你好。今天多亏了你们,你跟姐都辛苦了,下午我在这就行。”   张远帆跟他握了下手,却没答应,而是转头看了看江彦。   江彦本来挺难受,这会儿看着俩人也犹豫了。   张远帆和何青都是有工作的,周六日很少休息,就是为了拿全勤奖金。今天两口子二话不说旷工跑来已经很耽误他们了,下午还让他们在这,他心里过意不去。   可是程以宽……他也实在不好意思。   江彦犹豫了一下,决定挨个打发走。   “老张,你跟何青回去吧。我输完液就行了。”江彦对张远帆点了点,又道,“医药费我晚上给你。”   “给个屁,”何青在一旁瞅他,“你快麻利儿的好起来,老老实实当伴郎去。姐还缺你那几块钱啊。”   江彦被她一骂,无奈地笑着摆手,表示投降。   俩口子又叮嘱几句,好歹走了。   江彦咳嗽了一下,又看向程以宽。   哎?   “学长,”江彦忍不住好奇,看着床前杵着的人问,“你怎么来了?”   “王天奇跟我说的,”程以宽道,“我到你们小区门口的时候,你正好出来,所以我就没下车。”   江彦恍然大悟,忙道:“没事了,你回去就行。”   程以宽转身,把房门关上,搬了把凳子坐了过来,“我下午没事,在这陪你。”   “我很快就好。”   “刚刚护士说这几袋输完得四个多小时。”程以宽叹了口气,“你快省省力气吧。”   江彦心想太失策了,刚刚就该想让他离开,张远帆俩人比他好糊弄多了。   “眼珠子乱转什么?”程以宽把病床上的被子拉开,给他盖上,“别瞎琢磨了,我等你输完把你送回家就走。”   他的手机振了几下,程以宽看了眼,挂断后给人回了信息,这才问,“你这是怎么病的?那天见你还生龙活虎的。”   江彦心想这叫我怎么说。他不太想撒谎,怕今天说的以后忘了,圆不起来,于是挑着部分情节如实道,“前天晚上在阳台喝酒,不小心睡着了,吹了点冷风。”   程以宽面露疑惑:“昨天看着也没这么严重。”   江彦嗯了一声,又慢吞吞道:“然后昨天又洗了个冷水澡……”   程以宽:“……”   “江彦,”程以宽双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身看他,“你最近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吗?”   江彦赶紧摇头:“没有啊。”   “没有什么不顺或者不高兴的?”程以宽问,“工作和感情都没挫折?”   “都还行啊,”江彦点头,“工作有点小波折,但跟我关系不大,所以没往心里去。感情更没有啊,我又没谈恋爱哪来的挫折。”   程以宽:“……”   他看了江彦几秒,后者还一脸肯定地冲他点头。   程以宽叹了口气,把被子给他往外扯了扯。俩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江彦飞快地缩了回去。   程以宽等了会儿,见护士还没过来,又转过脸问他:“你现在输液还怕不怕?”   江彦怔愣片刻,这才明白程以宽说什么。   他才上高一的时候闹肚子,在校医室输液。正好程以宽去买东西。江彦那会儿想跟他说话,于是撒谎说自己害怕,问学长能不能在那坐一会儿。   他其实是觉得跟程以宽一年没见了,自己好不容易考上一中,所以赶紧叙个旧,以后方便打招呼。谁想到程以宽往那一坐就开始看报纸,既不说话也不离开,江彦当时留也不是撵他走也不敢,差点尴尬死。   “那时候太小了。”江彦这会儿想起来,仍觉得有些囧,笑道,“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   程以宽“嗯”了一声,却低下头,很认真地看着他:“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说过的话哪些是开玩笑,哪些是真心话?”   江彦傻呆呆地愣住。   程以宽道:“我全都当真了的。你如果骗过我,现在就跟我说,嗯?” 第8章   江彦迅速移开了目光,盯着头顶的白色墙壁发愣。   他觉得自己有些心慌,正瞎琢磨自己是不是低血糖,就听输液室的后门被人拉开,护士姐姐走了进来。   江彦隐隐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发现护士是个孕妇,肚子显怀很大了。   程以宽站了起来,把椅子让给她。护士摆了摆手,笑着问江彦:“你这得四五个小时……怎么感冒的?”   江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注意,着凉了。”   “那以后注意点,现在天气降温厉害,别仗着年轻就瞎折腾。你看多遭罪啊,这小脸白的。”她语气很温柔,低头给江彦扎针。   江彦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没话找话地问,“这个会疼吗?”   “前两瓶还好,可能胳膊会酸一点。第三瓶比较疼,到时候我给你调慢一点。”护士笑着安慰他,“你要是快输完了或者觉得不舒服,就按左手边的按钮,我会很快过来。”   她说完收起东西,又指了指门口:“里面的洗手间可以用,去的时候小心别鼓了针。热水在外面,要喝的话过去接就行。”   “好的,”江彦忙道,“谢谢姐姐。”   护士一愣,抿嘴笑了笑。   她仍是从后门出去,江彦看她离开,扭头才发现程以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他猜着大概是去厕所了,自己小心挪了挪身子,在枕头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舒了一口气。   江彦不知道程以宽刚刚为什么那么问,而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他又似乎答不上来。   他有些懊恼,在关键的时刻自己总是掉链子的。   他现在脑子里的对话,只有俩人第一次说的那两句。   那是初中省里的竞赛成绩出来后,学校里炸了锅,初三级部的程以宽拿了全市第一,全省第五;而他同班的马淳则是全省一百七。初二年纪虽然弱了点,只有江彦入围了省前一百名,但对于一个本市都排不上名的小学校来说,也相当惊喜了。   领导们对此很重视,让他们三人在周一担任旗手,并安排在升旗仪式结束后给他们颁发奖状。   江彦平时不太喜欢出头,那次却十分兴奋,周末自己把校服都洗了一遍,小白鞋也刷的干干净净,就盼着周一早点到来。   谁想天不遂人愿,那个周末连着两日阴天,等周一要上学了,他的衣服和鞋子也都没干。   江彦急得不行,拿吹风机在家里一遍遍的烘,眼看着时间来不及了,最后一咬牙,心想湿衣服别人也看不见,就这样了。   他穿着潮湿的衣服和鞋子赶去学校,那边学生已经开始集合。江彦慌忙老师办公室跑,想着去拿国旗。谁想就在办公区的拐角处,他往里冲,有一个人往外跑,俩人撞到了一块。   江彦个头小一些,被那人撞倒在地上往后擦出了一段,一抬头才发现撞他的人是程以宽。   程以宽显然也愣了,手里拿着国旗,捂着胳膊怔在原地看他。   按说江彦应该也愣那,等着对方过来拉他,或者先给他一个道歉。但他没有,他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跟小太监似的啪啪几下拍了拍校服,冲着程以宽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   “对不起!”江彦激动地大喊,“我不是故意的!”   程以宽被他吓地一愣,往后退了两步,才迟疑道:“没关系。”   声音清亮,像泉水叮咚,江彦站在那傻笑回味,又盯着程以宽看。   程以宽的睫毛闪了闪。他点点头,率先走开了。   一直等到升旗仪式结束,江彦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磕碎了,手掌和手肘都擦破很大一块,小腿外侧也有一处青紫。   但那是他跟程以宽认识的开始,所以未干的校服和鞋子,摔伤的胳膊和腿,以及那一天许许多多不美好的事情,都一下变成了让人开心而有意义的小确幸。   手背有些痒地难受,江彦收回思绪,抬起左手想要在扎针的地方挠一挠。   程以宽正好提着水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喊了句:“别乱动。”   他把热水瓶和水杯都搁在一旁,过来垫起江彦输液的那只手,用指肚在针管旁边轻轻擦了擦。   江彦被他握住手指,感觉很不自在。   程以宽反倒蹙眉训他:“你万一鼓了针还得麻烦护士过来,没见护士肚子都那么大了吗。”说完又问,“这样有没有好点?”   江彦赶紧“嗯”了一声。   程以宽把他的手放下,又抬头看了看:“输这个容易胳膊痒,我给你调慢点,你慢慢适应。”   “别了,这个速度还要四个小时呢,再慢了护士都没法下班了。”江彦道,“我也不是特别痒,实在受不了你再给我调好了。”   他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刚开始只顾着难受了,这会儿渐渐缓过来,才觉出干躺着真难熬。别说四个小时,四十分钟都别扭。   程以宽果真没再动,转身去给他倒了半杯热水。   江彦诧异:“哪来的暖水瓶啊,刚刚我都没注意到。”   程以宽看他一眼:“从外面买的。”   他把水杯放床旁的桌子上,从自己怀里掏出手机,给江彦看:“暖瓶和水杯我都给你记账了,你签个字,回去还我。”   江彦看他开玩笑,也跟着轻松了一点,转开脸笑道:“不给了,赖账。”   “你试试看能不能赖得掉。”程以宽说完,又把手机塞他左手里,“江赖赖。”   江彦低头看见,瞥了下嘴,心想这人还真是执着。他把手机拿起来,琢磨着程以宽要的签名是怎么签,手机上又没法手写,他一只手也弄不来。   程以宽又把玻璃瓶塞他手底下,道:“给你玩的。”   江彦“啊”了一声。   “你不是没带手机吗,玩我的。”程以宽指了指手机,“上面有微信和几个小游戏,其他的你可以自己下,我手机不限流量的。”   江彦“哦”了一声,想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但程以宽显然不是跟他商量的意思,这会儿江彦还犹豫,他已经从桌上拿起报纸,认真看了起来。   毕竟四个小时呢,干躺着也真的会憋疯。江彦在内心斗争片刻,决定先看一小会儿。他不好意思动通讯工具,怕看到别人隐私,翻了半天,好歹找了个综艺节目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时间过的顿时快了起来。两期节目过去,吊瓶也打完一半了。   期间找护士这活儿都是程以宽干的,江彦一看节目就入迷,里面没什么好笑的梗他也觉得乐。   一直等到第三瓶,他才忍不住看了看胳膊。   程以宽转过脸看他,帮他轻轻擦了擦手背和胳膊。江彦没吱声,这次胳膊不是痒了,而是疼,他以前都不知道输液还会疼的,这次便想着忍一忍。   又过了会儿,节目也看不下去了,江彦悄悄动了下手背缓解不适,眼睛直盯着输液袋子看。   程以宽这次彻底把报纸放下,问他:“是不是疼?”   江彦转着眼珠子看他,犹豫着“嗯”了一声。   程以宽给他调慢了一点,又把手心放他胳膊上给他轻轻搓了搓。江彦立刻感觉好多了,只是未等说话,就见程以宽把椅子往床头挪了挪,随后他整个人靠过来,把手放在了江彦的右手下。   十指相扣。   江彦霍然抬头,像是被人闷头一棍敲在身上,大脑一片空白。程以宽却只抬头看控制器,似乎这样的动作再自然不过。   江彦觉得自己这次没法不多想了,虽然男孩子之间经常开些大尺度的玩笑,但十指相扣这事儿一般人做不出来,尤其是这么平静的场景下。   他的脸颊发烫,满脑子都是“什么情况?”   程以宽是直男啊!他要结婚了!握我手干嘛?   “学长,”江彦又惊又疑地往里缩手,讪笑道,“麻烦你还是帮我拿玻璃瓶吧。”   “那个不方便,来回换水太浪费了。”程以宽微微皱眉,回头看他一眼,反倒是惊讶,“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刚刚没训你吧?”   江彦又疑惑了。   “没有。”江彦被他的坦然给镇住了,想了想,好像是自己反应过激?   大概是自作多情了吧……   他心虚地哈哈了两声,赶紧低头看手机。综艺节目已经看腻味了,微信他也不敢用,想了想,下了个微博下来。   私信和@又冒了很多,江彦扫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了那个初恋的ID。   他们分手时微博就双向取关了,江彦在那之后就被老余拉去了现在的公司,很少画习作,所以登微博的频率也是低了很多,有时候一两个月才会看一次。   初恋的名字没有改,还是“最爱鸟哥的狗子”。那一条@他的微博已经是一个月前发的了,是在阿拉斯加拍的几张照片,对方告诉江彦他要进北极圈了。   江彦刚跟他认识的时候,画过一张极光的图,初恋一直说有机会带他去看。江彦以为那是随口开的玩笑,没想到这人还真的成行了。   那条微博寥寥几句,除了说自己要进北极圈便再没有别的描述。江彦点进他的主页,才看到他不久前已经安全返回了,不仅顺利拍到了极光,而且也刚好躲开了那边的地震。   对方的置顶就是“追光”过程的长微博,写着他带的工具,同行的伙伴,一路上的见闻。写到在阿拉斯加短暂停留的几天,以及他思念的江彦。   他称江彦为Y先生,并在里面很温柔地写到:“跟Y先生分手后,我一度很痛苦,我很喜欢他、崇拜他、想要保护他、也深爱着他。追他的过程远比追极光要难,当然,也更美好……其实最后分手,主要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遗憾。   我当时总想着去改变他,因为不赞同他的生活方式和事业规划,却忘了我们本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应该更温柔的和他商议,给他展现另一种的可能性,而不是去强迫,去贬低,甚至攻击他的现状。我对此感到羞耻和亏欠。   现在我独自来到北极,很希望能得到他的祝福。   其实得不到也没关系,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美好了。   我愿他幸福。”   江彦一句句看下去,忽然就想起以前俩人互相关照鼓励的那段日子。对方是个很成熟的人,所见所闻也比他多,江彦一个人偶尔低落郁闷,对方会整晚的陪他打电话。   虽然现在缘分已尽,但江彦仍止不住情绪有些波动。只是对方已经有了新男友,他当时没有及时回复,现在也不适合突然出现。   一直到输完液,江彦的情绪都没缓过来。   程以宽疑惑地看了他好几次,一直等俩人沉默着到了江彦楼底下,他才忍不住开口。   “江彦,”程以宽客气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江彦转过脸点了点头。   程以宽忽然笑了下:“我还没说什么事你就点头,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我又不值钱。”江彦这才跟着笑笑,问他:“学长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给我当伴郎?”程以宽问。   江彦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反正也要给张远帆当,应该没什么难度,于是点了点头。   “可以,”江彦说,“需要我做什么吗?我之前没当过。”   “是有一些流程要走,等我跟王嫣确定好后再告诉你。不过需要提前定礼服。”程以宽问,“明天周日,你有没有安排?”   江彦摇头。   程以宽松了口气:“那我明天来接你。”   江彦应下,下车回家,才走出几步,就听后面人又喊:“江彦!”   江彦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去看。   程以宽道:“路上慢点啊。”   “……”江彦懵了一下,“哦,好的。”   他转身再走,还没两步又听后面喊:“哎!”   江彦:“???”   他又回头看,就见程以宽偏着身子,从副驾这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学长?”江彦只得往回走了两步,“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程以宽仔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我都送你回来了,你也不问问我要不要上去喝口水啊?”   江彦“啊”了一声,想顺着说,又觉得不太合适。现在都黑天了,程以宽已经陪了他一下午,现在还上去喝水……   水有什么好喝的?   “我明天请你吃饭吧。”江彦道,“好好谢谢你。今天太麻烦你了。”   “我不。”程以宽却突然拒绝,干脆自己倒好车,跳了下去,“我就想上去喝水。” 第9章   江彦家里平时不来人,他自己过得也挺凑合,所以这会儿房间里虽然算不上很脏乱,但也没整洁到哪里去。   他开门后赶紧把鞋柜前的几双鞋子往里踢了踢,又跑去沙发把平时扔那儿的外套裤子还有洗完没收的内裤一股脑儿的抱起来,丢进卧室,随后关上了卧室门。   程以宽在门口站没进来,江彦回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没给人拿拖鞋。   “就这么进来吧。”江彦忙道,“我家平时没人来,原来的拖鞋坏了一直没买新的。”他说完见程以宽似是犹豫,又道,“没关系,家里好多天没打扫了,平时张远帆他们也是直接进来的。”   程以宽这才走进来,坐沙发上打量了一下,问:“你这是租的房子还是自己的?”   “我自己的。”江彦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去年才换过来的。”   “原来的公寓卖了?”   “卖了。”江彦笑笑。   他这处房子位置不错,稀有的多层住宅,建筑年份比较新,小区绿化设施也好,在城东算是闹中取静。江彦换过来后也没怎么装修,买了件双人沙发和一个单人躺椅,其他的东西要么是原房主的要么是后来随手添置的。   “挺温馨的,”程以宽看了看,问他,“你一个人住?”   江彦笑:“对啊。我不习惯跟人合住,所以没找舍友,把另外的卧室改成工作间了。”   “不是,我是说你一直单身?”程以宽看他,“那天想和你好好聊聊,又觉得第一次见面会不会唐突,所以没好意思问。”   这是他们才见面的第三天。江彦心想现在问也会不好意思的吧。他感情的事情连张远帆都没详细说过,现在冷不丁被人问起,还真有点不适应。   “也没有,”江彦打着哈哈笑道,“肯定是谈过啊。”   程以宽好像很惊讶,顿了几秒,才道:“哦。”   气氛有些凝滞,江彦也不太自在,他知道自己取向跟别人不同后,就很少和男性朋友深入接触,怕别人知道后别扭。程以宽虽然看着挺开明,也有个做gay的小舅子,但江彦好歹在他跟前伪装直男了这么多年。   江彦:“其实……”   “其实……”程以宽跟他同时开口,俩人都是一愣。   程以宽笑笑,“你先说。”   江彦道:“其实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我就是,那时候怕被人排斥……这个,你知道的,肯定会有人膈应。”   “我知道,以前22号楼不就有人出柜了吗?”程以宽点头,“那人挺好的,但还是会有……各种情况。”   江彦知道那个同学,物理系的,据说跟男友在学校小树林接吻被人撞到了。这事传的不算厉害,离得远的都说没事,别人的自由。但离得近的,尤其是同宿舍楼的很多表示膈应,那同学后来出去租房住了。   “我还……挺怕你们觉得别扭的。”江彦挠了挠头,笑了笑,“所以就一直,也没敢说。”   “我能理解。”程以宽笑了笑,一脸诚挚道,“其实我猜到了,今天也是想跟你说……”   江彦睁大眼疑惑地看着他。   程以宽抿着嘴,忍不住低下头,耳朵可疑地红了起来:“其实今天就是想跟你说,我……”话没说完,手机倒是突然响了起来。   俩人都吓了一跳。   江彦刚刚脖子都忍不住伸出去了,脑袋还歪着,这会儿回神,连忙安稳坐好,脑门上冒了个冷汗——他当鹅的时候习惯伸脖子,没想到这毛病还给带过来了。   程以宽的手机上显示程妈妈来电。江彦指了指阳台,示意他那边可以打。程以宽犹豫两秒,朝他点点头,拿着手机过去了。   江彦悄悄松了口气,也回卧室去给张远帆报平安。他手机充上电,开着免提小声聊天。   张远帆在那边道:“回家了就行,正想问你呢。现在感觉有没有好点?还发烧吗?”   “不烧了。”江彦笑笑,“明天也不用去了,不厉害的话吃药就行。”   张远帆放下心来,又问,“那就好,对了,程以宽一直在那守着你吗?他怎么去了?”   江彦以前没跟张远帆提过,这会儿也不好多解释,往门外看了看,道:“我跟王天奇见面那天碰上他的。他是王天奇的姐夫,下个周就结婚了。”   张远帆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想了想又疑惑,“王天奇家里条件这么好吗?”   江彦问:“什么意思?”   “程以宽家不是挺那啥吗?你懂的,就内种背景……”张远帆道,“当年我们系花想追他,一打听他家情况就退了,说这种家庭的人,恋爱可以随便谈,但结婚肯定过不了关,人家都是会联姻的。”   江彦失笑:“没有那么夸张吧?他爸妈挺低调的。他初高中都是在我们那上的,学区都没换。”   “你还真别不信邪,越低调的才越难搞呢,心思深又自制力强,什么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张远帆道,“这么看的话,王天奇家要么跟他家一样,要么就是特有钱。对了,你见过王天奇人了吧,怎么样?”   江彦如实道:“才吃过一顿饭,他挺逗的。”   张远帆哈哈笑了起来:“对,很有意思,何青以前跟他不是同一部门的,但都知道他人缘儿特别好……”   他跟江彦说起王天奇的同事缘,另一边程妈妈也跟程以宽讲王天奇。   “你跟王嫣商量过了吗?她弟弟也要出席婚礼吗?”   程以宽疑惑道:“当然。天奇是她亲弟弟,肯定要去啊。”   “他有没有别的弟弟,到时候接亲的时候他要堵门的吧?”程妈妈道,“能不能换个人?”   “……”程以宽沉默了两秒,叹了口气问,“妈,你是什么意思?”   程妈妈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程以宽:“……”   程妈妈说:“我那次特意加了他的微信观察,最近他的状态有些太张扬了。以宽,我精心培养了你二十多,不可能允许你在这种问题上犯错。王天奇怎么样是他的自由,但如果他的频繁出现可能会影响到你,那我必须提出意见。”   程以宽皱着眉,忍耐着没说话。   程妈妈又软了口气,道:“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我跟你爸爸这几年走的很不容易,现在人到晚年,我们也快退休了。这种时候,你也体谅下我们。”   “我很体谅你。”程以宽有点烦闷,“但是妈,我们也说好的,我结婚,你愿意怎么宣扬就怎么宣扬,我没意见。但是等我办完婚礼后,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你也不能干涉。”   “你结婚之后还能怎么过?”程妈妈惊讶道,“除了结婚生子,你还想怎么样?”   “那是我的问题了。现在我想问这个约定算不算数。”程以宽道,“如果算数,那我这边就继续。如果不算,我可以随时取消婚礼。”   “你混账!”程妈妈顿时恼怒,“你取消试试!你看王家能不能把你吃了!”   “没关系。”程以宽道,“我可以接受。”   “你……”   “我真的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在维护你们的脸面了。妈,你别逼我。”程以宽叹息,道,“这是我的底线了,您自己也好好想想。这婚要结,那大家就按部就班地做好配合。如果不结,那就做好不结的打算。”   他说完没等那边再回便掐了线。程妈妈没有再打过来,作为一方领导,她有自己的骄傲,很少干死缠烂打的事情。程以宽跟她闹过,又推心置腹地谈过,前后数年挣扎妥协,本想着这次做完就没后顾之忧了,谁想到还是会这样。   双方的约定成了他妈以退为进的手段。程以宽虽然没有全然相信,也早早给自己留了一手,但此时面对,仍是心烦。   他在阳台抽了根烟,想了想,还是觉得回去早点做好两手打算。   江彦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程以宽一直在打电话。眼看着晚饭时间要过了,江彦见家里也没什么材料,便考虑着出去请客。   程以宽进来的时候江彦刚选好一家离这不远的餐馆,正要开口,就听程以宽说:“我这有事,得回去一趟了。”   江彦“啊”了一声,有些意外:“这多不好意思,你就真的上来喝口水啊。”   “本来不是的。”程以宽轻轻笑了笑,又看了江彦一眼,“算了,不吓你了。”   他说完挥手往外走,等到门口,又回头叮嘱:“明天来接你去试衣服。”   江彦:“……”   他看着程以宽匆匆出门,想了想又跑去阳台那边。程以宽步子迈得很大,看样是有急事。江彦心里担心,又觉得是别人隐私,不好意思去问。   他回客厅坐着,桌上是刚刚程以宽用的水杯,后者几乎没喝,进门后就一直在说话。   刚刚他要说什么呢?   江彦快要好奇死了,感觉就像电视看了一半被人掐断电一样。   但他知道肯定是跟自己有关的。程以宽说他猜到了,所以猜到了什么,自己是gay吗?   可是在后者毕业之前,江彦还经常去他宿舍玩,有两次俩人回校晚了,程以宽就在学校对面开了标间跟江彦住下。江彦从来没觉得被防备过,想来想去,也就最后那次翻脸算是意外。   莫非那次翻脸是不是因为自己话多,而是因为程以宽知道了自己的取向?   现在程以宽觉得能接受了,所以今晚要跟自己坦白,让自己不要有负担?   江彦简直要纠结死了,不过这么一想还蛮有道理的。毕竟自己以后如果能跟王天奇走一块,那程以宽就是姐夫了,一家人之间还是不要有隔阂的好。   王天奇在微信上问了江彦很多遍有没有回家,江彦刚刚觉得有客人在不方便多聊,只简单回复了两句。这会儿见王天奇又约自己去动物园,江彦干脆把明天的行程说了。   【此鸟已废】:不去看动物了,明天要跟学长去试伴郎服。   【大王来巡山】:[哟哟哟,看把你能的]   【此鸟已废】:[冷漠]   【大王来巡山】:明天几点?我去帮你参谋一下。   【大王来巡山】:最喜欢看别人买衣服了,换装游戏[推了一下隐形眼镜]   【此鸟已废】:那我问问学长吧。   【大王来巡山】:[尔康手]别,你发个定位,我偶遇就行。   【此鸟已废】:[年轻人,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大王来巡山】:[真叫人头大]学长总是截我胡,我今天问他要地址说想去看看你。结果他说不知道,然后自己去了。   【大王来巡山】:他是不是不要脸! 第10章   由于这两天都是晚上十点多穿过去当鹅,早上十点再回来,所以江彦这次长了教训,早早检查了门锁水电,九点多就上了床,又在朋友圈里更了状态,说自己最近晚起,十点之后才会开机,如果联系不上请朋友们莫着急。   这一觉倒是睡的格外舒服。以至于江彦第二天一睁眼,发现自己是在被窝醒来的时候差点流眼泪。   太……太幸福了!   跟大半夜过去辛苦当鹅子相比,什么加班改图,什么画画机器,那简直都不是事儿!能在自家的床上美美睡上一觉已经是享受了!   以前自己怎么就没体会到做人的美好呢?   江彦在床上裹着被子滚了两圈,眯着眼幸福地想,只要以后别随便变鹅,那自己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不抱怨不埋怨不跟人起争执,努力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用爱感化一切。   只要让自己做人!   他一脸感动地拥着被子坐起来,看了看时间,才刚八点。   昨天的朋友圈信息还在,江彦也没改,先去洗漱刷牙,下楼买了份早餐,等吃完收拾好,又难得勤快一次,把家里彻底收拾了一遍。   程以宽过来接他的时候,江彦已经美滋滋地刷了半天手机了。   “你今天……”程以宽笑着看他上了车,又瞧了他一眼,“竟然穿牛仔服了。”   江彦今天穿了件白色连帽卫衣,外面套着仿羊羔绒的牛仔外套,腿上是条破洞牛仔裤,挺简单的款式。   “不好看吗?”江彦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挺喜欢这条牛仔裤的,特别显腿直,当然这种天穿出来挺冷的,要不是今天要去试衣服,他也不会穿。   “挺好。”程以宽转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约会。”   江彦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本来要去动物园约的。但不是要去试衣服吗,所以就先推后了。”   程以宽顿了几秒,问他:“王天奇?”   江彦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昨晚王天奇说程以宽总截胡后,江彦就纠结了一下,猜着是不是王嫣对自己不太满意,所以才让程以宽从中阻拦。反正他跟程以宽认识,后者做点什么,自己肯定毫无察觉。   如果真是这样,江彦肯定会犹豫的。他对王天奇就是第一印象好,还没开始深入接触培养感情,如果他的家人不支持,自己就早点退出。什么为了你背叛全世界这种事情,江彦一点儿都不向往,他比较喜欢俩人安安稳稳的过平淡日子。   程以宽这会儿神色讶异,语气也不如刚刚柔和,江彦便试探道:“学长,王嫣姐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程以宽面露惊讶:“怎么这么问?”   江彦道:“就……直觉。”   程以宽摇头否认:“没有。她很喜欢你。”   江彦辨不出真假,只得点了点头。   说着话的功夫衣服店倒是到了,江彦抬头看了看店铺,很低调的小门脸,隐在胡同里。他按约定悄悄给王天奇发了个定位,这才跟程以宽一块进去。   店里的人似乎认识程以宽,直接把他们引去了二楼的贵宾室,衣服没见到,售货员倒是来了好几波,送水送咖啡送果盘送甜点。   江彦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见这里装修不俗,多少有些紧张,小声问程以宽:“这里东西很贵吧?”   程以宽笑了笑:“还行。”   江彦问:“大概是多少?押金租金什么的?”   “买一件,钱是我付。”程以宽看他一眼,安慰说,“你不用操心这个。我让你当伴郎还能让你出钱吗?”   “干嘛买啊,租就行,不就穿一天吗?”江彦摇头,又解释,“我是想问问价钱,如果合适的话,张远帆结婚那天我就租同一件就好了。不用他操心了。”   程以宽咳了一声,提醒他,“你是想抢风头吗?”   江彦:“啊?”   “除非张远帆的礼服也从这里定。”程以宽道,“要不然伴郎就太出挑了。”   江彦:“……”他给忘了,张远帆和何青的衣服都是从婚纱店定的,试了个大小号和款式,肯定比不上这里。   他后知后觉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俩人又坐了会儿,终于等来了店长和另一位男店员。程以宽似乎已经跟对方沟通过,所以他们是推着衣服过来的。   程以宽站起来跟那俩人打招呼。   “别人都是提前半年预定,就你特殊,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吗?”店长对程以宽摊手道,“我已经把大号的都拿来了,你看吧,穿不上我可不管了。”   “麻烦赵姨了,”程以宽笑道:“等会试试看。”   店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头笑笑,等瞧见他身后的江彦,眼睛倒是亮了一下:“你这个小朋友条件不错啊。”   一旁的男店员也笑:“真难得。”他说完看了看江彦,从里面选了一套递过去:“先试试这身吧。”   江彦把手机放下,小心翼翼地进了一旁的试衣间。刚刚几人聊天的时候他也听见了,心里本来没当回事,这会儿一试,才明白他们聊的什么。   这衣服太瘦了!   他本来就是偏瘦的体型,只有大腿和腰腹部有细条肌肉,没想到这一身的内搭到裤子,穿上去好看是好看,但太紧了!   江彦换上后就犹豫了,一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腿长的有点夸张,看着怪别扭,一边又觉得这衣服瘦的过分,跟酒吧里的男公关似的。   他在这里面纠结,程以宽等了会,却在门口问:“怎么了,要帮忙吗?”   江彦一愣,忍不住笑了:“试个衣服帮什么忙?”他推开门,也不往外走,给程以宽看一眼算是过目,“我穿太瘦了,不太合身。”   程以宽盯着他看了几眼,才忽然笑了笑:“是瘦了点。不过你先别换。”他转过头喊来店长,稍稍侧开身子让后者看了一眼。   店长似乎也很惊喜,冲着程以宽竖了下拇指,高兴地拿过了另一身。   “刚刚哈丁给你的是小码,太难得了,你竟然能穿进去。”店长笑道,“你试试这个,我预感会很惊艳。”   江彦有些脸热,忙接过衣服,又重新换过来。   这下果然合身许多,虽然还是偏瘦,但肩宽腰围和裤子,简直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   他这次推门出来,外间的三个人果然都很满意。   店长连连拍手,绕着他看了一圈,笑道:“太意外了,没想到这么棒。这衣服的版型很少有人穿得上。”   程以宽见江彦一头雾水的样子,走过来帮他整了下衣领,趁机小声道:“这边的设计师很崇拜Hedi Slimane,所以他的男装都只出极修身版,想要那种病弱美少年的感觉。平时很少有人能穿上。”   “不是吧?”江彦一脸震惊,忍不住看了看镜子里的人,“我没有很瘦啊,我也有点肌肉的好吧,那里病弱了?”   “是夸你美貌,”程以宽给他轻按了下衣领,食指勾起,轻轻扫了下江彦的下巴,调侃道,“快偷乐吧。”   江彦脸色微红,侧过身继续照镜子,就听楼梯咚咚咚直响。   店长正跟男店员继续选衣服,闻声朝旁边看了一眼。   江彦回头,果然见王天奇跑了上来,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男的,好像是那天一起找鹅的小伙伴。   “兔崽子,你怎么也来了?”店长“咦”了一声,看着王天奇一脸惊讶。   王天奇嘿嘿直乐,努着嘴朝她么么么了几下,径直蹦到了江彦跟前。   “我的天啊!”王天奇瞪圆了眼睛,夸张道,“我他妈是挖到了什么宝贝!老梁你快过来看!”   “不去,你自己欣赏吧。”老梁在后面翻了个白眼,道,“看看你那馋样儿。”   王天奇立刻扭头去照镜子。江彦从他一上来就想笑,这会儿干脆忍不住了,乐得微微弯了下腰。   “别动别动,”王天奇从镜子里瞅见,赶紧回身,一把扶住他,“你这西服扣着呢,我来帮你解开。”   “你怎么来了?”程以宽突然伸手,把另一身递给江彦,示意他去试衣服。   王天奇回过头,冲他眨了眨眼:“姐夫,这么巧啊?”   一旁的朋友也冲程以宽点了点头。   程以宽挑了下眉毛,仍是不善地看着王天奇。   “我来看衣服的!我好久没见赵姨了。”王天奇说完就冲店长道,“赵姨,你怎么又瘦了?”   “你一边儿去吧,少拿我当幌子。”店长瞥他一眼,又对男店员道,“去旁边买份绿茶饼吧。”   “两份吧,老梁也爱吃。”   “不用了,外面怪冷的。”老梁伸手拦住男店员,摇了摇头,“他发完疯就走,不会吃的。”   男店员只得停下,看着那三个人都在沙发上落座,又瞅了瞅店长。   “要不,你们几个在这先试着?”店长道,“衣服就这些,刚刚那一身我看就挺好的。最后选定了给我打电话,我再上来。”   程以宽冲她点点头,等人走了,这才看向王天奇,不悦道:“江彦来试伴郎服,你来凑什么热闹。”   王天奇道:“我来帮他参谋一下啊!”   程以宽抬眼看他:“你参谋的不作数,他是我的伴郎,又不是你的。”   “你说的也对,”王天奇道,“今天要是我的话,彦彦肯定就是试新郎服了。”   他说完还拉联盟,问朋友:“老梁,你说对吧?”   朋友点头:“对,很对,非常对。”   程以宽:“……”   以一敌二,他也懒得动口舌了。   三个人沉默地坐着,眼睛齐刷刷盯向了试衣间。   江彦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没过两秒那边就开始了。   程以宽:“这个好像他休闲了点。”   王天奇:“这个好!这个合适!”   江彦:“……”   程以宽皱眉,走近看了看,对江彦道,“我喜欢刚刚那一身,你呢?”   “我不喜欢,”王天奇凑过来,一脸认真道,“刚刚那个太正式了,不适合当伴郎。”   江彦:“……”   他左右看了看,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意见:“刚刚那个有点瘦。”   王天奇疯狂点头:“对!”   “但这个……好像又太薄了。”江彦问,“下个周末天气怎么样?我到时候是不是不能穿外套了。”   “是的,温度最重要。”程以宽冲他竖了下大拇指,“就刚刚那一身吧。”   江彦点点头,却犹豫着没动。   “……”程以宽问,“怎么了?”   “刚刚那个……的确是太正式了。”江彦犹豫了一下,虽然程以宽比他高也比他帅,更有男人味一点,但刚刚那一身,的确有点点纤细美少年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晃眼。   江彦郁闷道:“我好像选择困难症犯了。”   “那要不然试试这一身?”王天奇的朋友突然钻进来,举着胳膊道,“我觉得这两身很特别的样子。”   程以宽和王天奇:“……”   江彦赶紧又回去,试了下其他的。   等再出来,外面更热闹了。   程以宽认准了第一套,王天奇就喜欢第二套,那个朋友也十分坚持着自己的观点:“第三套最好,有feel。”   三个大男人站那争论半天,各不让步。   江彦听这个说说觉得有道理,听那个说说,忽然觉得也好看,站在中间顿时迷茫了。   等到三人一致把王嫣喊过来救场,已经是快过午饭时间了。   “我真服了你们了。”王嫣崩溃道,“你们三个为什么要凑到一块!!这样龟毛又固执的男人一个就够受了好吗?!”   她让江彦又换了一遍,在后者扶着墙出来的时候,终于拍了板:“第一套!”   王天奇顿时抗议:“为什么啊?第一套你不觉得太正式了吗?那是皮特结婚的同款好吧!”   “你快闭嘴吧。”王嫣叹了口气,却对程以宽扬了扬下巴,皱眉道,“我找你有事,去我家聊聊可以吗?”   程以宽看她一眼,又看了看试衣间,没表态。   “天奇你也忙别的去,想约江彦就改天。”王嫣神色严肃了一些,“回头我找你有正事。”   江彦刚好换完衣服出来,听这话愣了一下。   虽然程以宽说王嫣很喜欢他,但现在看这样……王嫣几乎要写脸上了,不想让王天奇跟他吃饭。   “正好我中午有事。”江彦自己主动道,“现在衣服已经试完了,那我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冲几人点了点头,把衣服挂好,飞快地下了楼。   王天奇似乎在后面喊了一声,江彦没回头,只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在路口打了辆出租,也没什么心思自己去吃饭,从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瓶老干妈和一袋面包,自己上了楼。   要说不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如果王嫣很不喜欢自己,那他连这个伴郎都不想当了,活得好好的,谁想去给别人添堵呢?   江彦忽然有些难过,他还是挺喜欢王嫣这个姐姐的。可能是当鹅子的时候接触多,明明后者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他越想越郁闷,吃了两口面包,没胃口,又躺回了床上。   把被子扯过来的时候,江彦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失重了一下。他脑子里一个激灵,睁眼去看,就见程以宽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江彦:“!!”   王嫣正抱着自己,边顺毛边喂苹果给自己吃。   江彦情绪一时没转过来,心想你不喜欢我,我才不要被你抱,于是挣扎着就要下去。   王嫣没在意,把他放下,仍旧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程以宽。   “我先跟你说了吧,”王嫣道,“我是很喜欢江彦的。”   正扭着屁股要离开的江彦一愣。   “???”它怀疑自己听错了,停下了脚步,支棱着耳朵听。   “而且天奇也很喜欢。当然了,他俩合不合适是另一回事。”王嫣道,“所以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了吧?”   程以宽笑了笑:“知道。第一天你不就表态了吗?我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   王嫣点了点头:“但是明人不说暗话。我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要不然误会大发了。哦对了,你这么三番五次的阻拦,你知道天奇怎么想的吗?”   江彦越听越紧张,满脑子问号,忍不住悄悄后退了两步。   程以宽问:“我管他怎么想的,跟我没关系。”   “呵,那是你想当然了。”王嫣叹了口气道,“他昨晚跟我分析半天,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找我结婚了。”   程以宽愣了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王嫣哭笑不得道:“他以为你在暗恋他,想要通过跟我结婚,慢慢刷好感,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江彦的出现让你有了危机感,所以你总是截胡,阻止他们进一步接触。”   她说完一顿,又道:“而且他还让我转告你,如果你暗恋他,请一定大大方方地表白。他也会很大方地拒绝你,并且保证你不尴尬。你现在这样的暗恋太浓烈太畸形了,他有点承受不来。” 第11章   江彦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是这样?   可是再一琢磨,突然又觉得,好像真有可能是这样……当然只是感觉,程以宽是个直男啊!   气氛有一点点的凝滞,江彦正紧张着听答案,就觉得肚子一胀,有种熟悉的感觉漫了上来。   他晃了晃屁股想缓解不适,一双豆子眼仍炯炯有神的看着这对未婚小夫妻。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当真的。”王嫣耸耸肩,又切了块苹果放进了自己嘴里,对程以宽道,“所以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对他和江彦是什么想法,表个态,我跟他讲。”   江彦一听跟自己有关,愈发精神起来,期待地瞧向程以宽。   那股诡异的感觉越来越窜,江彦心想莫非肚子里有虫?正别扭着,抬头看见王嫣手里的苹果,突然就明白了。   苹果!!   消化完毕了!!   “这个我是真没想到。”程以宽说,“其实……”   江彦心想其实什么啊?快点说啊!   直肠动物没法憋,他实在忍不住了,心急火燎地朝厕所小步跑着,脖子却一直朝向客厅中间想听消息。   程以宽道:“其实我喜欢江彦。”   江彦:“???”   然后呢??王嫣也喜欢你也喜欢,那为什么不同意我跟王天奇啊?   便意汹涌,江彦简直要急死了,却不得不赶紧冲进洗手间。   他用尽力气扑棱着翅膀奔向马桶。好在刚刚他反应快,来的也及时,踩住马桶圈的同时,屁股一撅正好“噗嗤”一下解决在了坑里。   江彦长长地松了口气,心想好歹没有当众喷屎,要不然也太屈辱了。他放松下来,正要下去,就觉得脚下一滑——桶边太滑,还有个坡度,他压根站不住。江彦赶紧扑棱着翅膀往旁边飞,余光瞅见旁边有个黄色架子的时候也没多想,谁想刚飞高一点,大翅膀“哐啷”一下就拍在了架子上。   铜制置物架跟里面的护肤品一块往下落,江彦被吓了一跳,接连往后蹦了几步,就见眼前大瓶小罐落了一地,有的底座被砸了出去,还有胶囊一样的小东西蹦蹦跳跳滚落了一地,看那样就知道价格一定很了不起。   江彦:“……”   外面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叫,江彦心道坏事了,赶紧一缩脖子,果然王嫣闻声冲了进来。   “瓜瓜!”王嫣嗷一嗓子,进来一看顿时崩溃地蹲了下去,“我才买的!才刚刚放这的!”   江彦不安地在原地挪了挪,黑豆眼瞅瞅她又瞅瞅她身后。   程以宽慢步跟了过来,跟他对视的一瞬,脸色微变,嗖地一下又平移了出去。   江彦:“……”   程以宽怕鹅。   江彦只得又转回目光,不知所措地看着王嫣。   王嫣简直要心疼死了,她最近才种草的那个黄铜置物架,所以买来后忍不住挑了几样东西,放上去拍了张照片。事实证明这东西真是中看不中用,这会儿化妆水和眼霜的玻璃瓶已经裂了,大饼也摔了个稀碎。   “麻瓜,你快去上称约一下,看一斤鹅肉抵多少钱。”王嫣欲哭无泪道,“你妈今晚就要活吃崽崽。”   江彦:“!!”   “坏的东西多吗?”程以宽在一旁探出头问,“这几样坏的多少钱?”   “六千多。”王嫣叉腰站在那,咬牙切齿道,“烤鹅好吃还是炖鹅好吃?我得好好去查查。”   六千多??   江彦傻呆呆地看了看地上的小瓶子……   他知道自己闯了祸,一看王嫣面若寒霜煞有介事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害怕。   江彦使劲缩了缩脖子,又往后退了一点,忍不住再看向程以宽。   程以宽也正低头看着他。   江彦突然有点不妙的感觉,按说这时候男朋友应该表态说再买新的啊,但程以宽这表情……好像是有点幸灾乐祸啊!   “烤着吃肉会老吧。”程以宽果然靠在门口,闲闲地建议道,“还是炖吧,我去弄个铁锅,我们可以来个铁锅炖大鹅。”   江彦:“……”   “正好我认识一个做竹荪鹅的师傅,”程以宽建议道,“可以介绍过来,做的好吃一点。”   江彦吓得忍不住开始抖了。   “算了,”王嫣扭头看见,郁闷地叹了好几声,才道,“你别吓它了,哎,忍了忍了。”   程以宽嘿了一声问:“就这么忍了?都不教育一下吗?”   “你是不是想趁机报复?”王嫣扭头瞪过去,“我知道麻瓜欺负过你,但你一个生物链顶端的灵长类动物,好意思跟我吃草的鹅子计较吗?”   江彦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在一旁疯狂点头。   程以宽正要走开,见状顿住,惊诧道:“你这笨鹅听懂人话?”   “那岂不是正好?”王嫣却不当回事,转身走开了,“你刚刚不还反对让它当花童吗?麻瓜,过来过来。”   江彦一头雾水地跟过去。   他刚刚去厕所之前,这俩人还在聊他跟王天奇的事情,怎么话题突然跳到婚礼上了?   “你不怕它婚礼上乱追人?”程以宽问。   “除了你它好像也没追过别人。到时候不行就拴着绳。”王嫣叹气道,“你都让江彦给你当伴郎了,我让瓜瓜当个花童不过分吧?”   “Patti呢?”程以宽说,“她不是要回来吗?”   “回不来了,她妈说等她毕业再一块回来。我打算忙完就过去找她,正好一起过圣诞。”王嫣道,“对了,蜜月就选她那边吧?”   程以宽道:“你自己定,反正我又不去。”   江彦听得一知半解,这会儿忍不住侧过脸看程以宽,心想一个人的蜜月?这是图什么?   程以宽察觉这鹅又看自己,似乎想了想,对王嫣道:“说实话,我有点怕它。你要非让它当花童也行,但是能不能采取点什么措施,让他别咬我?”   江彦偷听得正带劲,闻言怔住,眼睛滴溜溜看向了王嫣。   “办法倒是有一个。”王嫣道,“我正想跟你提呢,让麻瓜在你那住几天,你们培养培养感情,可以吗?”   程以宽几乎立刻拒绝;“不可能!”   “试试呗,我今天可是帮了你大忙的。衣服是选的你那件吧?天奇也是我赶回家的吧?”王嫣道,“投桃报李了解一下。”   她说完见程以宽皱眉,犹豫了一下道:“我做了一对嘴套,你如果不愿意,那就婚礼的时候给他戴着嘴套。实在不行……那就算了。”   她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程以宽也犹豫了起来。今天王嫣的确帮忙了,而且自己找了江彦做伴郎,却不同意她让麻瓜做花童,似乎有点不公平。   至于把鹅嘴巴绑起来……   程以宽看了看眼珠子乱翻的大白鹅,突然觉得有点残忍。   “要不然你把嘴套给我一副。”程以宽纠结道,“我就先试试,万一他要咬我,我就给他上嘴套。”   “真的?!”王嫣惊喜地抬头,“你愿意啊?”   “就当给自己攒人品了,以后需要合作的地方还多。”程以宽想了想,又问,“万一鹅咬人的话,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住它?”   “有的有的,但需要练习。”王嫣喜出望外,立刻抬手,“嗖”地一下握住江彦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江彦:“!!”他下意识地扑腾了两下,压根儿碰不着人。   王嫣很快把他放下来,道:“看到了吧?就这样提住脖子就行。”   江彦才落地,见程以宽搓着手若有所思地看过来,赶紧连跑带跳的先闪开了。   程以宽并没有立刻带着麻瓜走。   江彦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突然中午穿过来了,一想反正穿来穿去自己做不了主,真身正好又睡在床上,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他大摇大摆地在一楼起居室溜达,开始研究起了王嫣的这处住宅。当年他妈妈要给他买的是二区的花墅,跟王嫣这边的比要小一点,但格局差不多。下层是个挑高五米的地下室,地上三层是起居室和卧室。   江彦很喜欢那个地下室,画画的时候在下面应该会很安静。他现在住的地方哪里都好,就是一早一晚比较吵。   早上是小区锻炼的大爷在他楼下的活动区大声聊天,江彦时常被吵醒,但看那几个大爷岁数很大,应该是耳背,也不好意思去说。   晚上则是附近的阿姨们在小区门口跳广场舞。江彦在楼下听着声音不是很明显,等回到家里,音乐声反倒像是加了特效一样,《铿锵玫瑰》和《小苹果》轮流摧残他,以至于他宁愿在公司加班。   这些小毛病都不是什么问题,江彦平时就忍着了,这会儿看看别人的小区,却忍不住有了换房子的想法。   他家那边占着本市最好的学区,论起来单价比这边要贵出不少,如果真要换到这边来,江彦也不用贴很多钱。   他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立马回去看房源。王嫣下午锁了房门出去了,江彦溜达完了便早早回了自己的房间,等着快点变回人。   鹅屋里还是原来的摆设,江彦这次躺进红色狗窝试了试,发现意外的松软,干脆往里面一歪,肚皮朝上地歇了起来。   正对面摆着的是蛇院的那个绿色狗窝,那造型有点像帽子,江彦忽然想起他以前还戴过这种造型的毛线帽。那绿帽子是他们宿舍的老大买的,几个人当时无聊,凑一块猜手心手背,谁输了谁戴着去上公共课。   江彦那会儿实诚,别人喊了他几句,他不好意思拒绝就过去参与了。   连输三把。   于是他最后老老实实地带着绿帽子,去上了多媒体的选修课。   但他没想到几个学长也在那里,包括程以宽。学长们是来写作业的,老师跟他们关系好,所以机器随便他们用。   江彦那一节课上的不自在极了,同学扭头看他的眼神他能察觉得到,但他不是外向的性格,也不懂得应该怎么自我调侃。而且程以宽正好就坐他对面,他觉得丢脸,就忍不住趴下腰,想要用机器挡住自己。   就这样心神不宁了半节课,老师教他们的怎么建蒙版他一点儿都没听进去。直到那老师布置了任务让他们随便做点什么,一会儿检查,江彦才一脸懵逼地回过神。   他心里正郁闷,对面的程以宽倒是突然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们趁着老师不注意,猫着腰偷偷换了位置。江彦一坐下,就见程以宽那边的机器上也开了PS——后者手绘了一个Q版的猫头鹰,头顶带着一个绿油油的小帽子。   小猫头鹰可爱极了,江彦把那张图片存下来,不同格式不同大小的都存了好多遍,悄悄存到了自己的邮箱里。   也是那一天,他给自己取了个外号,叫鸟弟,念了两遍觉得不雅,又改成鸟哥。   他的微博也是那一天开通的,签名是“没有看不淡的荣辱,没有受不了的鸟气。”   也没有压不下的暗恋。 第12章   江彦这天躺着睡,趴着睡,缩成球睡,又换了个窝睡……从天亮睡到到天黑,吃点苹果喝点水,又继续睡到天亮……   竟然还是一只鹅。   江彦傻眼了,心想这次当鹅的时间怎么这么长呢?   王嫣还在二楼睡觉。阿姨倒是一早过来,先往麻瓜的粮桶里加了点豆饼,又去给王嫣做饭。   江彦早就饿坏了,他昨晚只吃了半个苹果,王嫣给他准备的食物主要还是青草和谷物饲料。虽然明白这些才是鹅的主食,但他实在下不去那个嘴。   白米粥和小炒菜的味道慢慢飘了过来。刚刚阿姨出去的时候没关紧门,江彦拿嘴巴戳了几下,把门缝推大,硬挤了出去。   阿姨正在中岛台上切水果,旁边的收音机低音量地放着早间新闻。江彦悄悄靠近,正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就听阿姨“啊”了一声。   “要死了你个瓜!好端端地跑门口来干什么!”阿姨被吓了一跳,回过神赶紧驱赶他,“你快回你屋去,别拉外面了我还得收拾。”   江彦心想我都没吃我拉什么,我饿了一整天了都清肠了好吗?   阿姨撵他走,他实在是饿,走了两步就拐了个弯,从楼梯旁转过来,直奔厨房里去。这边的厨房是中西双厨,中厨有个推拉门隔着防油烟,江彦一看进不去,干脆只奔着西厨的橱柜去了。   然而阿姨爱收拾,零食麦片都放在了玻璃柜里,江彦余光瞥见柜台上的一个食品袋,赶在阿姨追过来之前赶紧挑起,咬紧袋子就往外拖。   哗啦一下,食品袋里的面包掉出来几块。江彦也顾不上了,扑棱着翅膀赶紧飞走。   阿姨简直要气死了,那袋面包是王嫣特意嘱咐她买的,因为只有在老城区的随园路有卖,所以她今天早上绕了很远的道过去排队。   大冬天的早上排队很遭罪,她来的路上还想着幸亏王嫣不是天天吃,忍一忍也就算了。哪想到这鹅过来捣乱,一口给她扯地上了。阿姨急地在后面边骂边捡,又不敢真的打这只鹅,只得狠骂了几句。   江彦也知道自己把袋子咬偏了,松软的面包一路跑一路掉,但他实在顾不得,怕被阿姨追上来。等一路飞奔回自己屋,江彦数了数,才发现袋子里面就剩了三片。   江彦心疼地看着三片面包,心想总比没有好,这个吃了起码不饿肚子了。   手是没法洗了,鹅又没长牙,江彦很有仪式感地去饮水机那啄了点水,算是洗了洗嘴巴,这才正儿八经地坐了下来,开始享用早餐。   等他这边的面包刚吃饭,就听外面有响动。   王嫣前一晚跟Patti视频,一直到了两点才睡,程以宽来电话的时候她还挺不高兴,等接通问问,才知道人家来接鹅子了。   “我一会儿要去上班,时间上怕是来不及了,所以先把它带公司去一上午。”程以宽道,“这个……怎么个装法?”   王嫣赶紧让阿姨从储物室提了一个航空箱出来。   “装里面就行。”王嫣把航空箱放地上,又道,“你等会儿啊,我昨天把行李收拾好了。”   虽然跟程以宽很熟,但江彦这会儿作为鹅子,还是下意识的依赖王嫣。他傻呆呆地在一旁缩着,对航空箱也很抵触。   王嫣很快提过来一个霍格沃茨校徽的红色旅行箱。   程以宽愣了一下,忍不住问:“你用这个绝版的箱子给他装行李?他能有什么行李?”   江彦也被那箱子美到了,伸长了脖子歪着头看。   “东西挺多的,我没来得及仔细收拾。”王嫣把箱子打开,一样样介绍道,“这个是他的鹅粮,麻瓜平时吃青菜青草比较多,你从市场买就行,要新鲜的。谷物他吃的不多,回头不够了管我要。”   江彦心想要是我的话,我吃火腿肠都可以啊,不用非要吃菜。   他忍不住又回头,惦记刚刚掉地上的面包。谁想阿姨一直很警惕地看着他,一看他往厨房看,立刻瞅了过来。   江彦:“……”   “这个是他的帽子和衣服,我都搭配好了,天气好的话你给他穿这一套黄的,嫩嫩的好看。如果下雾或雾霾就穿荧光的,免得跑丢了找不着。嗯……下雪天穿这一身,红色的,跟雪地很配。”王嫣跟个老母亲一样,拍了拍几袋子超级迷你的小衣服,又道,“鞋子就这两双换着吧,这两双比较舒服,其他的容易掉。”   “……”程以宽看了好几秒,终于仍不住问,“你跟Patti是耍我呢吧?”   他一指行李箱里还没他巴掌大的小帽子小鞋子,一脸震惊道:“一个鹅,竟然还穿衣服?衣服也就算了,鞋子什么鬼?”   “外面的路面上东西多啊,我朋友的柯基出去一趟脚丫子还扎破了呢。”王嫣一本正经道,“衣服可以不穿,但鞋子尽量穿一下吧,尤其是出去的时候。”   程以宽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还有住的地方,”王嫣把手提箱扣好,递过去,又道,“麻瓜怕潮湿,前几天又受伤了,虽然好差不多了但还是要注意点,住处最好保持干燥,背风向阳的地方比较好。哦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江彦,“那个你应该知道哈,它会喷屎。”   程以宽顺着她的手指看过来。   江彦:“……”他很不自然地转开了脸。   喷……一听就很尴尬。   “别喷车上就行,我让他睡我卧室阳台,这样可以吧?”程以宽指了指江彦,对王嫣道,“把它装进去吧,我得回去了。”   江彦被王嫣抱起来,塞进了航空箱里。   几个人一块出了门,王嫣没多想,跑着去开了程以宽的后备箱,抬头一看,顿时愣了。   后备箱里放着很大一捧的玫瑰花,嫩粉色的,特别甜美。   她轻轻地“哇”了一声。   江彦也嗖地一下精神了,悄悄往里看,心想真没看出来,学长挑玫瑰花也会挑最漂亮的。他又歪头去看王嫣,后者却“砰”地一下又给关上了。   江彦被放在了副驾上。   “挺行啊。”王嫣把航空箱放好,又拿安全带捆住,扭头对程以宽道,“虽然送玫瑰很老土了,但说不定小朋友就会感动了呢。”   程以宽笑笑没说话。   王嫣“啧”了一声,问他:“铺这些得多少朵?999?”   “没有那么多,999俩个大男人也抱不起来。”程以宽道,“521朵。”   王嫣“哇”了一声。   江彦也震惊,“呱”了一下。   程以宽笑着打火,像是十分得意。   王嫣把车门给他关上,忍不住又探头进来,嘿了一声好奇道:“哎,这么多花,你们怎么养啊?”   “怎么了?”程以宽问,“你操心的还挺多。”   “你这话说的,等你目标达成了,不行就低价转卖给我呗,我给你弄成干花放我店里。以后别人一进去,必须先瞻仰一下您俩的爱情成果。”   “我又不差钱,爱情成果怎么可能卖出去。”程以宽摆摆手,升起车窗道,“再说了,我们的用处多着呢。”   王嫣:“……”她撇撇嘴,笑着“切”了一声。   江彦在航空箱里听地云里雾里的,心想花没拿吗?不给王嫣吗?他在箱子里看不见,话也没明白。   程以宽拐出了小区。果然周一路上大堵,他被人夹在进城的路中央,想了想,又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江彦从昨天回去后就没联系他了。   程以宽心里有些忐忑,他的原计划里是等婚礼办完之后,自己收拾完乱摊子再去找江彦,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江彦竟然会跟王天奇约见面,也让自己给撞上了。   幸亏当时去的是自己。程以宽都不知道这算是上天的眷顾还是玩笑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江彦虽然对他依然尊重,但以前的那种依恋和喜欢却丝毫不见踪影了……程以宽几次旁敲侧击,心想只要他能表现出一点点难过或者吃醋,自己都会立马坦白,可是天不遂人愿,江彦表现的恨不得敲锣打鼓送他去结婚。   他是不喜欢自己了吗?   即便没有以前那么喜欢,难道一点点的眷恋都没有了吗?   程以宽叹了口气,又想,不管有没有,今天都要有所行动了。该坦白就坦白,是死是活求个痛快。   号码拨出去,那边却提示无人接听。   程以宽下定决心,又换了蓝牙耳机,一路边随着车流走边慢慢拨,谁想接连两遍,还是没人接。   他忽然又沮丧下来。   前面的红灯亮了99秒后又来了99秒,程以宽瞅着红灯愣了一会儿,决定给江彦留言。   “江彦。”程以宽拿着手机,对着话筒发语音,道,“我是程以宽,如果你看到这条信息的话,请回个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江彦原本被关在箱子里很不舒服,航空箱有点小,鹅脖子只能曲着。程以宽突然喊他,他愣了一下,从航空箱的门口瞄了程以宽一眼。   红灯还剩下60秒。   程以宽发完一遍感觉好多了,想了想刚刚的声音不够好听,又撤回,重新发。   程以宽:“江彦……”   一直瞄着他的江彦这次忍不住了,张着鹅嘴应了一声:“昂?” 第13章   “我……”程以宽一直按着录音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回头瞅了航空箱一眼,立刻打住,按了取消。   重新来。   红灯还剩二十多秒。   程以宽清了清嗓子,微笑状留言:“江彦……”   江彦也抬高声音:“吭?”   程以宽:“!!!”   “你能不能闭嘴?”程以宽不得不再次取消,转过脸冲着航空箱道,“笨就算了,还碍事,再不老实回去就把你炖了。”   江彦刚刚完全是下意识地回应他,冷不丁被骂了一声,顿时委屈了。心想就应你两句怎么了,而且就算是笨鹅,那也是王嫣的鹅啊,程以宽怎么可以这么吓唬它?   程以宽刚刚酝酿的忆往昔的情绪全没了,正好红灯转绿。他只得把手机放回去,边开车边吓唬鹅:“我跟你讲,你就等着吧,今天晚上我就把你炖了。反正鹅都长一个样,回头我去市场买只听话的鹅给王嫣就行。”   江彦:“……呱?”怎么可以这样?   程以宽“嘿”了一声,瞥他:“你还顶嘴?”   江彦顿时不出声了。   一直等程以宽开到公司楼下,他们都没再进行任何交流。江彦在考虑自己被炖掉的可能性,程以宽则在思索今天要面对的公事——英雄城的项目今天成立了调查组,今天就要去江彦公司调查了。   这件事程以宽私下已经查了个差不多,很常见的争斗手段——这边公司有人想插进项目组,所以制造事端借机夺权。那边公司有人想上位,所以栽赃陷害坏人名声。   两边的合谋者都不是好东西,麻烦的地方在于公司里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越是坏的越不好招惹。   他把车停在楼前的地上停车场,本来想把麻瓜放车里,又一想,过会儿去江彦公司的话,带只鹅不好看,于是干脆提下来带去了办公室。   这是江彦第一次来甲方爸爸的公司。   之前老余跟他讲过,这边公司的原身是个游戏原创公司,后来干不下去了,被Z厂收购成了干儿子。只不过干儿子也有亲疏远近之分,这边的比较不争气,混成了一众子孙里最没出息的。   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没出息,这边的公司也独占了写字楼的两层楼。从装修到配置毫不含糊。   程以宽一路拎着航空箱进去。到了办公室门口,秘书自觉地为他推开木制的办公室大门。   灰色的地砖,米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正中是L形状的办公桌和后面的一排书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江彦看了眼,心想这个倒是整洁得可以,就是看着没有谈话的地方。他被程以宽放在了办公桌后,因为视线被挡,江彦不安地哼哼了两声。   程以宽在椅子上坐下,低声威胁道:“最好别乱叫,叫一声多炖你一个小时。”   江彦:“……”虽然无聊,但他还是重新坐下,缩了起来。   调查组的几个人很快被叫了进来。   江彦起初不知道来了些什么人,等有人突然提到自己的名字,他才愣了一下。   那人腔调油滑,在桌子后面道:“黑风公司很不错,在本市的外包公司中,像他们家这样画师技术高,交稿快,总收费还低的外包已经很少了。这次的问题很明显出在了那个新人江彦身上,那边的谭总监已经向我们表示了歉意,具体的处理,我们今天会商议一下。”   另一个人随即道:“这件事我们项目组也有责任,那个江彦可是何总点名要的。”   “是我确定的人选没错。”何总道,“这位画师的水平大家有目共睹。上一期的大火的角色都是他设计的,他本人也是黑风的首席,这个有任何问题吗?”   “问题就是他可能泄露了我们的机密。”先前那人道,“这可是他们公司自己透露的,事情差不多就这么定了。”   程以宽一直沉默地听着几人表态,这会儿抬了抬手,忽然道:“黑风公司已经承认了他们是原画泄露方吗?”   那人顿了顿,咳了下道:“差不多是这样,谭总监……”   “那就可以了。”程以宽一拍掌,“他们这是犯的行业大忌。至于那边犯错的是新人还是临时工,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跟我们无关。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终止和黑风的合作,并向他们索要赔偿。小赵!”   一旁的秘书应道:“程总。”   “现在让项目组和财务去会议室,何总你去联系定损专家。我们今天上午的考察取消了,直接发公告索赔。对了,保密协议带一下。”   另几人均是一愣,最初的那人阻止道:“程总,不去考察的话,这事不能这么定吧?”   程以宽“哦”了一声,面带疑惑:“对方公司谭总监已经承认了。”   “但那是私下说的。”   “跟谁的私下?”程以宽说完作势起身,轻轻弹了下衣袖:“这件事是公事,谭总监既然作为对方主管定性并致歉,那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过失,事关双方公司名誉和利益的大事,怎么能叫私?”   “或许是有人以权谋私也不一定。”何总心念急转,立刻在一旁道,“程总,我们直接定损不太合适,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过既然那边的谭总监已经承认,我们不妨还是按流程走一趟,到时候王总直接提出来,料他们的总监也不敢抵赖。”   “好主意!”程以宽笑笑,“果然还是何总考虑的周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   调查组里有几个人愣了下,面面相觑。   程以宽权当没看见,吩咐小赵去开车,自己趁人不注意,偷偷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瓶香水,揣着出去了。   江彦目瞪口呆地听完全程,顿时着急起来。既然今天调查组去,那自己跟老余肯定都要到场的,尤其是自己作为重要嫌疑人,可是他还在鹅身上啊!   不去的话会不会被当成心虚呢?就是不这样,谭平看他不在,肯定也会泼脏水的。   江彦以前对这事没有特别担心,因为他知道这个关系到公司声誉,上面的领导肯定会努力撇清关系。而且他也没有泄露的动机。再退一万步讲,他的微博粉丝在圈里不算少数,虽然江彦在网上有点社恐,极少跟粉丝或者同行进修交流联系,但名气还是有一些的。   别说英雄城这种小项目,就是程以宽总公司的项目,江彦也曾作为个人原画师被邀请参与过,那个可是涉及到核心设计,跟英雄城这种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他完全有能力自证清白……前提是他在场。   江彦急得不行,箱子门是上下的锁扣,他嘴巴翅膀和脚掌轮流上,折腾得航空箱哐哐作响,半个小时过去了,也没有任何进展。   那边的程以宽却已经到了黑风公司楼下了。   其他人到的快一步,正神色各异地等在门口,就见程以宽精神抖擞地下了车。   何总微微怔了下,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这位一眼。   衣服没换,但发型变了,刚刚还是普通的短发,这会儿却抹了胶,齐齐往后梳成了大背头。身上还喷了香水,味道略浓郁。   何总看了看程以宽,又瞅了眼其他人,发现大家跟自己一样的震惊。   程以宽对这些打探的视线浑然不觉,昂首挺胸地朝大厅走去。出来迎接的还是上次的小姑娘,好像叫洋芋,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又按着电梯让调查组的人进去。   程以宽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心脏砰砰乱跳,他忍不住侧过脸,对着电梯的镜面打量自己,时不时整理一下仪表造型,又勾着嘴角看了看,确定了一下合适的弧度。   直到进了黑风的会议室,他才敛起嘴角的微笑。   黑风的老总、副总、商务、主美谭平和以及两个画师先后走了进来。   程以宽立刻变脸,一脸“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样子。直到最后一位把会议室的门给关上,他才愣了愣,反复数了数人头。   有人比他还着急。   何总皱着眉问:“你们公司的江彦呢?我们这次需要他也在场。”   副总冲他略微笑笑,道:“我们已经联系他十几遍了,那边一直无人接听。”   “哦?”王总眼睛一亮,呵呵笑了下,“怕不是畏罪潜逃了吧?现在的小年轻啊,心理素质就是差。”   他说话不客气,对面有个岁数较大的画师脸色却立刻黑了下来。   “江彦是一位优秀的原画师,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那人道,“我是这次的项目负责人,我叫余越。如果这件事证明跟我们有关,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当然,如果有人恶意污蔑,我也会采取法律手段捍卫自己的名誉。”   “这件事,其实跟江彦有没有关系,我们并不在乎。”程以宽对那位老余略微留意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对方老总,笑道,“谭总监已经承认这件事是贵公司所为,所以我们只需要按照保密协议的条款,来确定改一下赔偿事宜即可。”   谭平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王总一眼,汗都出来了。   “我没有。”谭平立刻否认,看向老总,“我没这样说过。”   “王总……”程以宽靠向椅背,转过脸问,“谭总怎么否认了?你早上说的……”   王总心里简直想骂死程以宽了。原本调查组只有他们几个人,他打算跟同事配合,一唱一和地暗示这次项目两边都有问题,但黑风值得他们继续合作,所以只要项目组重新组一下,让黑风处理责任人就可以。哪想到程以宽一根筋,还亲自参与了进来。   也不知道这人是太耿直还是心思深?可是这几天明明跟他搞的关系不错啊?   “程总,您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王总讪笑道,“谭总监主要表示对这件事遗憾,希望能跟我们继续合作。如果问题在他们公司,他会立即处理责任人。”   “嗯,你不是说,谭总监已经表明是江彦的责任了吗?”何总立刻反问道,“公司的律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王总,这话到底有没有,现在你们确认一下。”   谭平死死盯了过来。   王总哈哈一笑,勉强笑道:“大概是我听错了。谭总可能不是这个意思。”   “那谭总,现在由我来问你。”程以宽转过脸,“你手上有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这件事跟贵公司的原画师江彦有关?”   谭平心里暗骂,想要含糊着说一下,就见对方追问:“你只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   “没有。但是……”谭平犹豫道,“余越是我们公司的资深原画,这次项目组的人员中,只有江彦的背景……不是特别清楚。”   “哦?这意思是,你们公司交给我方的背景调查是假的?”程以宽“嘶”了一声,“看来主要嫌疑人物还是他,但他不在场,我们这个工作就很难推进了……”   何总也道:“谭总,我们调查此事的费用可是需要你们来承担的,包括现在的误工费……”   “我现在让人再联系一下江彦。”黑风的老总心里明白几分,皱着眉道,“我现在就派人去他家看一下。”   他说完看了眼老余,老余出去了。   调查工作只能暂停,秘书给大家添了茶水,老总则邀请程以宽参观自己的公司和办公室,其他人自由活动,等着一会儿再继续。   程以宽心里惦记着后备箱的玫瑰花,现在眼看着快中午了,那花在后面放了半天,海绵里又没多少水,也不知道蔫儿了没有。   他心里担忧,又忍不住想江彦现在什么情况,怎么好像大家都联系不上的样子?   心里正琢磨着,就听有人敲门。   “程总。”外面人道,“江彦已经到楼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剧透:   -   -   -   1、关于离婚。程和王没有领证,所以不存在领离婚证的问题。   (领证的话确切来讲已经不算形婚了,那是真实婚姻,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2、最初写这个,是渣作者受到了身边朋友的触动,想写这种情况相关的考量与选择,便利和麻烦……文中是以轻松叙述为主。   至于对这种社会现象的讨论,会等完结后再说。   3、和谐和谐,不要上火~ 第14章   江彦还穿着前一天的衣服。没办法,他回去的太匆忙,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醒了,看了眼手机,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赶紧先给公司的回了,那边Rimon说正在过来接他的路上。   Rimon着急道:“老余从昨天就联系你,一直联系不上可急死了。你去哪儿了?”   江彦也来不及换衣服了,匆匆上了厕所刷了牙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我就是睡着了,睡得有点死。”   “我的哥啊,你这睡眠可真好。”Rimon催促他,“快快快,快过来吧。”   江彦赶紧开车直奔公司,到了楼下的时候又跟老余说了一声。   “老余,谭平是不是就揪着我的背景说事?”江彦跑的气喘吁吁,“大不了一会儿我就交代好了。这个应该有用。”   “不行。”老余躲开人群,见别人没注意,压低声音道,“你要真报了微博名,以后就别想走了,公司用合同拖也得把你拖死的。彦彦,你适合去大的项目组做设计,做首席,做主美。待在外包公司太屈才了。”   江彦以前不想找工作也是这样,他自认画工不错,当初拜得是名师,基本功练得扎实,技艺也很突出。只是这点在他找工作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帮助,因为大公司要看项目经验和团队意识,江彦这种没有经验的学生,并没有什么话语权,去了只能打下手,工资也不高。   而小公司尤其是外包公司,工作又没多少技术含量,要么策划指明要照着XX游戏抄一个,要么是接了外包后,按照别人的设计画画涂色。说是原画师,实际上就是流水线上的小工人。   这一行业也要不断的学习,长时间的做画画机器,技艺会退步,审美也会跟不上主流。因此江彦一直自己待着接些外包,许是他运气好,被合作方大力称赞并宣传,名气渐响,粉丝也越来越多,每个月接包的收入都比很多公司的主美多。   去年老余通过张远帆找到他的时候,对江彦保证道:“只要有我在,一定尽量少让你做杂活,能不加班就不加班。你愿意,就跟公司里的人接触一下,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公司争斗什么的,你不用操心。”   江彦当时刚分手,自己也开始怀疑家里蹲的意义,于是答应下来。   这一年老余的确对他照顾的十分周道,现在老余改了口风,大概是对公司失望了。   “你别伤心,”江彦进了电梯,忍不住道,“这事儿我们清者自清,谁都看出来是谭平故意的。”   “我知道。”老余叹了口气,“我失望的是老总。其实他们心里清楚的很,能到这一步,已经说明问题了。所以不管这事怎么解决,我都不会继续呆着了。”   江彦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   “一会儿你不用管。事情有我呢。”老余道,“我这个组长也不是白当的。”   调查会很快重新开始,江彦终于赶到了会议室,坐在最后。   他看到程以宽往这看了一眼,虽然心里紧张,还是忍不住走了下神——程以宽早上不是这个打扮啊?怎么中途还做了个造型?   不过大背头是挺霸气的。   江彦匆匆收回目光,看向对方公司的其他负责人。何总是跟老余关系不错的那个,对他也维护,王总就是早上的坏蛋。   两边的人员轮流发言,江彦听老余的,对方人员问问题的时候,他就实话实话,其他稍微难点的,老余都替他接了。一直到了中午十二点,也没争出个结果来。程以宽这边又提出查看监控。   黑风的老总脸色彻底黑透了,但也没办法,只得双方各派两个人一起去看。   江彦紧张了半天,这会儿才觉得肚子有点疼。他昨天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饿了整整一天了。   程以宽视线扫向他,又轻飘飘收回,对调查组的人道:“时间不早了,这样,监控结果查完后你们直接带回公司,我们下午再讨论。”   他说完冲其他人点点头,先行离开了。   江彦的老总也皱着眉挥挥手:“那就散会吧,大家去吃饭。”   江彦轻轻松了口气,想等着老余出来一起去吃,刚在休息区坐下,就听手机响。   “你现在有空吗?”程以宽问,“我在停车场等你,有点事跟你说。”   江彦这才想起程以宽早上有事找自己。俩人上午都刻意避嫌,目光都没接触过几次,江彦心里疑惑,但还是偷偷下了楼。   程以宽正在订座位。   “情侣座有吗?”程以宽见他过来了,示意他外面稍等一下,问餐厅,“对,临窗的,封闭一点的。”   等报了手机号和姓氏,把座位定好,程以宽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江彦在一旁瞧见他的表情,是恋爱中人才有的羞涩和雀跃,心里忍不住暗笑。不管是什么人,真的谈恋爱都会变傻啊,学长又喷香水又整发型的,有点幼稚……不过王嫣应该会很喜欢。   他在一旁忍不住笑,见那边忙完了,问程以宽:“学长,你找我?”   “啊,对。”程以宽不自觉地摸了摸脸,转过头看他,“你电话怎么一直没人接?”   江彦眨眨眼:“我睡着了,睡的比较死。”   “怪不得。”程以宽放下心来,又看了江彦一眼。   江彦的眼睛太纯净了,这会儿歪着头看他,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   程以宽突然有些紧张,表白的话就在嘴边,这会儿却又觉得会突兀。   “江彦,”程以宽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干脆指着后备箱道,“我要送你一样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江彦果然一愣   “送我东西?”江彦问,“什么?”   程以宽脸上发热,转开脸掩饰说:“在后备箱里,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彦“咦”了一声,一脸疑惑地朝后备箱走了过去。   程以宽看他走开,闭眼握拳,默默给自己喊了三遍加油,又把表白的话默默过了几遍,这才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整了整领带,拿手捋了下头发,又深吸了一口气。   江彦正好打开了车盖。   后备箱里是满满的粉色玫瑰,散发着清甜的香味。江彦早上已经看过了,心里一边暗笑学长跟王嫣的小浪漫,一边转头轻轻把花拨开,开始找起了“礼物”。   后备箱收拾的很干净,除了花外也没别的东西。   江彦闷头翻了半天,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刚拆封的老虎钳。   江彦:“???”   他眼珠子都瞪圆了,老虎钳?送这个干吗?   程以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十分温柔地问他:“怎么样,喜欢吗?”   江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一想,莫非……学长是在暗示什么?   今天公司里这一出谭平表现的很明显,难道学长是让他放开手脚,虎口拔牙?   老虎钳……大概是吧?   虽然疑惑,但江彦还是拿了起来。   “喜欢!”江彦转过身,挥着手里的东西,一脸受到鼓舞的样子,“谢谢学长,太实用了。”   正准备表白的程以宽:“???”   他黑人问号脸瞪着江彦,江彦十分体贴地维持假笑。   俩人正面面相觑着,就听后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谭平今天上火地厉害,他觉得对方公司的那个程总不是善茬,监控那边虽然没有对他自己不利的证据,但也没法证明是老余和江彦的问题。这一上午折腾下来,老总明显对自己不满了。   他又恼又急,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又立刻下楼想着看能不能找找王总,早点商量下一步的对策。谁想道王总没看到,倒是瞅见了坏事的程以宽。   但旁边的那个,不是江彦吗?   “程总,”谭平搓着手,快步走到跟前,哈哈笑道,“这么巧?哎江彦,你怎么也在这?”   江彦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跟程以宽认识,于是抢在程以宽说话之前,再次挥了挥手里的老虎钳:“哦,我刚路过,看到程总在忙,所以过来问了一声。”   谭平转着眼珠子朝开着的车后箱一看,倒是立刻信了——后备箱里是大捧的粉色玫瑰,江彦看来是帮忙绑扎了一下。   他心里松了口气。   江彦等他背过身去,忙对程以宽摆摆手,指了指老虎钳,示意自己收下礼物了,随后转身悄悄溜进了电梯。   程以宽:“……”   谭平还在旁拍马屁:“程总买的这花真好看。是给程夫人的吧,哎吆太有诚意了,夫人收到的肯定特别高兴!”   “这个就不劳谭总费心了。”程以宽觉得自己简直像日了狗一样。他早晨四点请人布置的花,特意喷的香水,抓出来的头发,定好的情侣座……   江彦怎么就这么跑……跑了?   那边人影都没了。   他心里暗骂这个谭平坏事,只得认命地把后盖合上,转身钻进车子,沉着脸道:“谭总快去忙吧。”   开车出去,才走两步,又接到了餐厅电话。   “很抱歉程先生,我是MollyMolly的店长,刚刚您要的座位已经有人预约了。”   “……哦”程以宽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就算了,今天诸事不宜,不去吃了。”   他这边憋闷得不行,另一边江彦倒是很开心。   “老余,我决定了!”江彦趴在老余的办公桌上,一脸坚决道,“你要辞职的话,我跟你一起辞!”   老余瞅他一眼,“嘿”了一声,“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其实公司里人挺好的。”   江彦也知道,尤其他们组的人都特别暖心。他不爱参加活动,每次有聚会聚餐都推脱,大家从不勉强,还会给他打包带好吃的回来。有同事结婚会给他喜糖,却从来不会要红包,江彦发了对方也不收,觉得他是个小弟弟。   谭平大概是公司前后几年的恶心第一人。但老总喜欢他,觉得这个外来的和尚放屁都香……那早晚老总也会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的。   “虽然有点遗憾,”江彦摇头,感慨道,“但我在公司这么舒服,主要还是你罩着。我才不要听谭平指挥,让他当他的大总监去吧。”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那行。”老余笑笑,“其实在新西兰的项目组时,已经有人在跟我接触了,想让我给他们做技术外援。我问问能不能俩人一起。”   江彦没想到这事还柳暗花明了,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我那时候拒绝了,不舍得离开老东家……”老余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会有这种龌龊事……走吧,哥先请你吃饭!”   他们一块去了家烤肉店,一人又要了一份牛尾汤,热乎乎地端上来。   老余在的时候江彦特别踏实,前者像是长辈,又像朋友,跟他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江彦边吃边聊天,一直吃到肚子撑,这才跟老余回去,俩人又一块打了辞职信递交了上去。   下午自然是避免不了的领导谈话。老总是大概没料到他们会这样,一会儿说公司十分重视他们,一会儿又说公司保证会还他们清白,看样是真急眼了。   江彦和老余既不缺机会也不缺钱,去意已决,甚至连上一个项目的提成都不打算要了。   等到谈话完毕,他们又跟公司里的人吃了个饭。大家纷纷举杯祝福,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跟江彦说话,愿祝他以后越来越好。江彦再次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这次却没有觉得不舒服。他红着眼眶挨个谢过,话也多说了不少。   回家的时候已是微醺。   客厅仍是冷冷清清地样子,江彦出门的时候走得急,水杯被摔在了地上,现在也还是倒在原处。他没有管,直接拐去浴室洗了个澡,又套浴袍,拿着抱枕往沙发上一坐,开始开着电视换台。   一种孤单的感觉悄无声息地淹了过来。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跟初恋争执时,初恋跟他讲:“彦彦,你不能一直不接触社会,自己一个人呆着会很孤单的,想事情也容易极端。”   江彦觉得他是瞧不起自己,固执道:“你能不能别管我!”   初恋沉默,在那边叹气,“我管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分手后江彦也难过,喜欢的人相互伤害是他最不想见的。尤其是这种因为在意你,为你着想却强迫你做事情的好意,最让人害怕和为难。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办,他自己是妥协过的,所以即便分了手,他也去了老余的公司,不可避免的加班熬夜,做些打杂的工作,收入也不及以前的一半。   江彦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不吵架,自己直接顺从了他的意愿,现在是不是就不孤单了?可是那样的话,现在面对的会不会是更多的要求和强迫?   窗户里漏进来一簇凉风。江彦回过神,自嘲地笑笑,起身去关窗户,这才发现外面好像下雪了。米粒一般的小雪花细细密密地往下撒,悄无声息。邻居们好像还都不知道,各家各户门窗紧闭。他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心里想着明天一定早起,趁邻居们扫雪前去堆个大雪人。   他拿起手机,忽然又想起他昨天把王嫣的化妆品打坏了,明天最好去买套新的,当做礼物赔给她。这样的话找程以宽不太合适,会显得这个男朋友不够体贴,江彦琢磨了一下,打算找王天奇。   刚打开微信,倒是冒出来很多信息,大多是同事的。最上面的是程以宽,看着有七八条了。   江彦点开了语音,就听那边道:“江彦,今天的花是要送给你的。”   “我跟王嫣是形婚,她的爱人在国外。”   “但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我这边大概八点忙完,到时候去你家,我们当面谈谈可以吗?”   江彦:“???”   江彦:“!!!”   江彦的大脑当机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感觉自己好像丧失了理解能力……手指不小心戳到屏幕,语音重复响起。他傻呆呆地听着,忽然瞥见了手机上的时间。   20:15!   从程以宽的公司过来,不堵车的话十五分钟肯定够了!   江彦低头一看自己慵懒风露胸敞腿的大浴袍,一个蹦高儿,赶紧先窜进卧室先换衣服。这边才进去,就听门铃响突然响起。而几乎同时,一种轻飘飘地眩晕感袭了过来。   江彦心里哀嚎了一声“卧槽!”。他眼疾手快,在晕过去之前赶紧扯过了被子。   而门外的程以宽,正提着航空箱,拍门道:“江彦,在吗?我把你喜欢的大鹅带过来了。” 第15章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程以宽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回应。   他原本就紧张,为了缓和气氛,还特意带了王嫣的大白鹅上来,结果这会儿连提着航空箱的手都在轻颤。   程以宽心里叹了口气,把航空箱放地上,心里又泛起嘀咕,江彦明明说过想去看王嫣的大鹅,现在都提到门口了,怎么也没反应?还是说当时江彦只是在找借口约王天奇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叫人难以接受了。   程以宽沉默了一会儿,又敲了两下,在门口道:“江彦,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可能会很意外,但这的确是实情。其实……我一直有你的手机号,这两年也陆续从别人那里,辗转打听着你的消息。当然这其中有些偏差,我以为你是单身的,没想到你已经谈过一段恋爱了,更没想到我回来的时候,你正好在跟王天奇相亲……”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越说越丧,想了想赶紧打住,清了清嗓子道:“你要是现在难以接受的话,我可以理解。但我还是想争取下。你记得初中我们一起参加竞赛吗?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后来我找人打听了你的名字。成绩出来后,我又跟校长提出,想要我们三个一起升旗……其实那次我们应该要提前彩排的,但是老师弄错了,没有通知你。我周日在操场上等了很久你都没来……”   他说完一顿,低头笑了笑:“可那时候……实在没有别的渠道跟你说话啊。”   江彦原本缩在航空箱里缓神,这会儿听他说话,整只鹅都愣了。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关在箱子里跟程以宽一块回忆过往。同样的过去,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完全不一样的故事。江彦觉得自己简直震惊极了。不过那时候两个不同年级的人,的确没什么机会能说话。   那他们的第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呢?   江彦想起来了,是他被撞到后不久,他们去初三年级借书的时候。   他们学校低年级的偶尔需要向高年级的借书。有时候是新学期开学了,课本还没到。有时候是老师在课堂上,讲知识点的时候即兴发散,串一部分下学期的内容,这时候都会提前通知他们去跟上一届的学长学姐去借书。   江彦很少自己去找人,因为班长或学习委员会帮他一块借好。而那次生物老师说完,江彦突然有了自己去借书的冲动。   他一下课,就跟着另几个同学直奔了初三二班。那几人都是有相熟的学长学姐在的,江彦谁都不熟,只是趁机过去想光明正大的看看程以宽。   他知道程以宽的座位是4排中间,因此到人家门口后,他不自然地往那个位置瞄一眼,再瞄一眼……程以宽不在。   江彦有些失落,便在后面鼓着腮等同学。   也就站了半分钟,后面走来几个人,有人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江彦回头,发现是几个学长,程以宽也在,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江彦立刻移开视线,冲问话的学长道:“在借书。”   那人笑着问:“借到了吗?马上上课了。”   江彦没说话,借肯定是没借到的,但这么说……好像显得自己很无能。   倒是程以宽往他同学手里看了一眼,问:“《生物》?”   江彦一愣,点了点头。   他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程以宽看似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却道:“下午来找我拿。”   这件事对江彦来说,简直是喜出望外的大事了。他下午早早去了初三二班的门口,却不好意思喊程以宽,就在旁边的墙根那站着。好在后者很快出来,给了他课本。再后来江彦去还书……又借了下一本书,关系就这样奇妙的熟悉起来了。   江彦一直以为自己那时候大概看起来很可怜,现在想想,难道……   他也不敢出声,窝在箱子里很认真地想往下听。结果程以宽不说了。   楼道里黑漆漆地,程以宽背对着这边,江彦只能看到他的脚后跟。   “江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当面和你谈,可以吗?”程以宽在门口问。   江彦想,可以啊!   这事虽然太意外,他有点消化不来,但他愿意听程以宽说,顶多内容多的话就先做个笔记,回头自己捋一捋。   可是现在怎么谈?这会儿他又不能开门了。   江彦又沮丧下来。他今天才当了半天的人。   现在这架势,当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频率也越来越高了。会不会自己一穿,以后永远就是鹅了呢?   现在的自己是在昏迷吗?如果把自己送去医院,能不能把自己抢救过去?   江彦“嗖”的一下反应过来,对啊!   他家平时也没人来找,现在程以宽在这,正好可以救救他的本尊!可能他脑子出问题了,让医生给抢救一下!   江彦越想越激动,在笼子里“嘎”的一声。   声控灯立刻亮了,程以宽被吓得一激灵。他第一反应是鹅要咬人,飞快地往楼梯上冲了了两步,回头去看,才想起这鹅在笼子里。   江彦努力扑棱着翅膀,十分憋屈地曲着脖子冲他喊:“阿昂—啊昂——”撞门撞门!   “昂啊——”有情况!   他一着急,叫声就特别响,楼上楼下唰唰唰几声,声控灯全亮了。   程以宽傻了,忙压低训斥:“你个笨鹅闭嘴!”   江彦:“昂!”   程以宽急眼了,“扰民啊!你干什么,快闭嘴!”   他话声刚落,就听身后吱呀一声,邻居的门开了。   “干什么呢?”邻居大叔探出头,皱着眉看了外面一眼,“吵什么?你是干什么的?”   程以宽忙从楼梯上下来,咳了一下,道:“我来找对门的江彦。”   “小江吗?”邻居大叔上下打量他一眼,看着不像坏人,干脆走过来帮忙拍了下门,“小江啊,在不在家?外面有个人说找你的。”   里面没有人应,但是能听到电视的声音。   大叔又狐疑起来,看了看程以宽:“你跟小江认识?”   程以宽点了点头。   大叔警惕道:“那你给他打电话吧。接通了我听听。”   程以宽刚刚已经拨过了,没有人接。这会儿只得又当着大叔的面拨了一遍。   还是没人,但是江彦的手机铃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俩人说话的功夫,楼上也有人下来了,江彦从缝隙里往外看,发现是楼上的住户,平时有打过招呼,但也不熟。   “你打电话问问。”一个阿姨道,“你在这都敲门敲半天了,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另一人道:“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回头小江让你来你再来。你现在这样,万一是来骚扰的呢?”   程以宽头一次碰上这种事,简直百口莫辩,忙摆手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有没有的你得经过别人同意后再来。你要是这样下去,我们可要报警了啊。”阿姨道,“别觉得自己长得俊就行,你现在先出去。”   大叔也开始推他:“走走走!”   “我走我走!”程以宽一看这几人要急眼,简直哭笑不得,忙提起航空箱。往下走了几步,悄悄回头,后面三人一块叉腰瞪着他。   程以宽:“……”   他提着箱子,被人撵出去了。   外面的雪花越飘越密,但地面温度高,雪花刚落上就不见踪影了。程以宽来时为了形象好,只穿了一身西装,冻得直发抖。这会儿提着鹅上了车,开了好一会儿空调才缓过来。   江彦家的灯是亮着的。   程以宽不甘心,又在手机上留言:“江彦……”   江彦刚要从缝缝里瞅他,就见程以宽扭头瞪了过来:“你闭嘴啊!你敢出声回去就等着变烧鹅。”   江彦:“……”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趴回去了。   程以宽这才放心,咳了一声,对着手机深情道:“江彦,我知道你需要消化一段时间。但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你能不能优先考虑我,让王天奇往后挪一挪?行的话你开下窗。”   江彦:“……”   程以宽还在那往上看,等了会儿见没反应,又道:“那个,我再等你十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程以宽一直等到了十点,才叹了口气,发动车子回家了。   江彦已经睡了一觉了。   他也不敢乱说话,反正大鹅顶破天就那几种叫声,程以宽又听不懂。   而且他现在还处在震惊之中。   程以宽喜欢自己?怎么会的?   是程以宽发烧了还是有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莫非他跟自己一样,程氏身体里住着别的灵魂?   也就是说,要先想办法证明程以宽是程以宽。   江彦:“……”   他觉得自己大概有病。   这事有点太魔幻了。江彦瘫在航空箱里闷了会儿,想的脑壳疼,干脆鸵鸟心态发作,心想算了,变成人后再干人干的事,现在作为鹅,还是忙鹅事要紧。   程以宽回家后直接把他带去了阳台。江彦从箱子里钻出来先看了看,空间挺大,后面有块地方堆着上午的玫瑰花。   他忍不住凑过去瞧了瞧,又歪着头看了一眼,心里可惜地要命。王嫣是很喜欢这花的,如果能给王嫣做干花就好了,那得多漂亮啊!   程以宽也是浪费,送不出去起码弄个水桶养起来啊,这么多漂亮的花花……江彦站在那惋惜了一会儿,正要回头喝水,就见卧室里程以宽正在脱衣服。   嘿!身材挺不错。   江彦慢吞吞走到食盆跟前,一边假装吃菜,一边拿黑豆眼观察程以宽的进度。外套衬衫已经脱地差不多了……江彦没想到程以宽还穿秋衣。   他咬了两块生菜装模作样地嚼着,等程以宽捏着秋衣的衣角掀开后,立刻小小的惊呼了一下。   哇哦,竟然有腹肌。   江彦低头看了看自己,入眼只有雪白羽毛的大胸脯。   江彦:“……”   他又回头看,程以宽的上身已经裸着了。这会儿刚咔哒一下打开了腰带。江彦还没等反应,就见这人“刷”的一下,连裤子带内裤一块褪下去了。   江彦:“!!!”   卧槽!   他老脸一红,慌忙移开视线,吭哧吭哧假装吃菜,嘴巴敲的狗盆当当当响个不停。   程以宽正低头欣赏自己的身材和尺寸,被这突然传来的急促声音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就见那笨鹅头也不抬地吃得挺欢。   程以宽一想到要让这鹅当花童就头疼,不过现在有更让他头疼的事情,江彦不理他……说起来也是自己活该,早一点先表白或许就不用这样了。   浴室很快传来了水流的声音。   江彦一直等脸上的热度稍退,才偷偷抬起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浴室是磨砂玻璃的,能看出模糊的人影。他轻轻舒了口气,再低头,顿时傻眼了。   狗盆已经空了……   程以宽一直洗了半个小时,才裹着浴巾出来。手机上依然没有回信。倒是阳台上的大鹅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随手拿过一本书,看了几页,就听阳台门“笃笃笃”直响。   程以宽:“……”   “你要干什么?”程以宽不耐烦道,“有吃有喝地怎么还敲起门了?”   江彦也不想敲门,可是他刚刚吃了一肚子生菜,这会儿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阳台上放着他的食盆水盆和玫瑰花,他总不能拉在这边啊。   江彦歪着头,豆豆眼冲程以宽眨了眨,又“笃笃”两下。   程以宽皱起了眉,干脆穿着裤衩下床,在他对面蹲了下来。   “你要出来啊?”程以宽跟他隔着玻璃对视,笑了笑,“你是不是不想在阳台待着?”   江彦眨眨黑豆眼,轻轻的“嗯”了一声。   程以宽震惊脸:“嚯,还听懂人话了?”   江彦高兴地扇了扇翅膀,就听他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让你来吗?”   江彦歪着脑袋看他。   “我是为了报仇的,小东西,你就在阳台上待着吧!”程以宽隔着玻璃,拿手点了点鹅脑袋,得意洋洋道,“小样,有本事来求我啊!”   江彦:“……”   他急得不行,又“笃笃笃”几下,程以宽果然不搭理了。   这边的阳台嗖嗖地灌冷风,没有松软的狗窝 ,没有干燥的蒲草,没有四五种随意挑选的自助餐……连鹅子的请求都被故意忽略了!   江彦开始想念王嫣家的鹅屋了。   程以宽简直拿鹅不当鹅。   他心里着急,在阳台上摇摇摆摆晃了几圈,还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合适,最后终于忍不住,钻进了玫瑰花丛里。   噗噗两下把需求解决完,江彦都没有勇气回头看了。   他心里又委屈又生气,啪嗒啪嗒去隔断门那往屋里瞅。   程以宽正在里面来回踱步,拿着手机发语音:“江彦……你要是看见的话,就给我回个信息吧。”   江彦心里“哼”了一声,摇摆着走开,想了想,又退了回来。   他挥开翅膀,学着程以宽刚刚的嚣张样子,用最前面最粗壮的飞羽指着后者,“小样!来求我呀!” 第16章   雪一夜未停。   程以宽前一晚惦记着江彦的回复,本来就没睡好,结果第二天才五点多,又听外面有鹅叫。   大鹅的叫声高亢嘹亮,一嗓子出来,不知道谁家的狗立刻跟着叫了起来。   程以宽被吓得差点掉魂,他赶紧翻身而起,想着要不要给鹅上嘴套以免扰民,就见阳台上的家伙改为哼哼了,一边哼哼一边还兴奋地在阳台上踩雪。   雪积地很厚,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晚了一个多月,但好在架势足诚意够,这会儿树杈上都是拇指厚的一层了。阳台上的枫叶图案也留了一长串。   江彦这会儿欢乐地不得了,他其实是被冻醒的,以前在王嫣的鹅屋里待着不觉得,这会儿在露天阳台睡一晚,才知道鹅其实不怎么抗冻。一晚上醒醒睡睡,他还忍不住去敲了几次门,但程以宽睡的正香,江彦也没办法让他放自己出去,只得叹着气,在角落里缩着,睁眼看着下雪。   等再醒来,阳台上的积雪就厚厚一层了。江彦抖了抖羽毛,忽然想起了小学课本上的“下雪啦下雪了,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   课本上有小鸡小狗、小鸭小马,就是没有小鹅。江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鹅掌,心想跟小鸭一样,应该都是枫叶状的,于是边琢磨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踩了几步。回头一看,果然,左右两行的枫叶形状完美,错落有致,漂亮极了。   江彦觉得新奇,忍不住昂叫了几声。大鹅的声音嘹亮,小区里立刻荡回来一阵回声。江彦意识到可能会吵到别人,又立刻改成了低声哼哼,从阳台的这头咯吱咯吱走到那边,又在咯吱咯吱走回来,没一会儿阳台上就布满枫叶了。他为了不破坏图案,贴着墙角绕回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左右欣赏了几秒,江彦正遗憾自己没带相机,也没法拍下来的时候,就听阳台门被人“唰”地一下打开一条缝。   他疑惑地抬头去看,发现是程以宽伸了只手进来。   “给你看看你鹅子的杰作!”程以宽拿手机的摄像头对着它开始拍,“这笨鹅晚上敲门,现在天还没亮透,它又开始乱叫……我觉得我忍受不了了,你今天把它接走吧。”   江彦拿黑豆眼瞅他一眼,撇开了脸。   程以宽把视频发出去,又伸出手来,重新录了一个,语气温柔,“醒了吗江彦?今天下雪了,给你看看大鹅一大早画的图……”   江彦:“……”   程以宽录完又回放了一遍,听着满意,正要给江彦发过去,就见手机响了起来。   他立刻站直了,仔细一看,却是王嫣。   “不好意思啊程哥,瓜瓜是不是不适应?”王嫣显然也没睡醒,在那边打着哈欠喊:“瓜瓜?”   江彦立刻拍打着翅膀:“昂啊——”   “在那边能适应吗?”王嫣问。   江彦委屈地“哼”了一声,王嫣顿时就笑了。   “要实在不行我就去接回来,不过这两天店里装修,我得一直在这盯着,怕这里的气味会对麻瓜不好。”王嫣的声音清晰了很多,对程以宽道,“程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你再看一下,实在不能接受我就去接,要是能的话……麻烦你先收留它两天。我两天后就去接他。”   程以宽靠在门框上,看了大鹅一眼,诧异道:“你把他放家里就行吧,不是有阿姨照顾吗?”   “阿姨……”王嫣沉默了两秒,道,“那天我给麻瓜收拾东西的时候找不到那个行李箱了,所以就去翻了下监控,想看我上次放哪儿了。结果……”   她说到这声音低了下来:“我看到麻瓜在我回来的前几天里,一直躲在笼子没怎么动,也几乎没有吃东西,还张着嘴喘气……我问了一个养鸟的专家,那人说看视频没法判断他是生了什么病,但猜着可能是受惊后的应激反应。因为麻瓜有一天头顶的羽毛都竖起来了,还到处躲,……但再早的视频没有了,我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程以宽没想到会这样,他看了眼正聚精会神偷听的大鹅,想了想,刷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江彦:“……”   “这次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王嫣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没事,我就随口一说。毕竟这也是Patti的鹅。”程以宽说完顿了顿,回头往阳台那看了一眼,果然,一个小脑袋正鬼鬼祟祟地贴在玻璃上,见他回头,“嗖”地一下收回去了。   “……你这鹅,”程以宽忍不住道,“你不觉得有点问题吗?”   “啊?什么问题?”王嫣紧张了一下,“麻瓜生病了吗?”   “不是,我怎么觉得它好像能听懂人话?”   “你说这个啊,小动物养久了都这样,通人性了。”王嫣放下心,笑了笑,“只不过小猫小狗更常见一点,猪还会打游戏呢。”   程以宽“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他答应了王嫣再养两天,挂掉电话看了看时间还早,不过这天公司有早会,外面下了雪估计道路难走,于是干脆切了点生菜给鹅喂上,早早就出发去上班了。   江彦一直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后,才慢吞吞站了起来。刚刚程以宽过来的时候只带上了门,忘记了落锁,江彦那会儿瞅见了,激动得不行,又怕被人发现,所以才老老实实地趴着。这会儿人走了,他伸长脖子又仔细听了听,确定外面没有声音后,这才拿鹅嘴顶着推拉门的侧边,然后怕打着翅膀用力推了起来。   阳台的轨道特别顺滑,江彦顶开第一下后,后面几乎没用多大力气就给推开了。卧室没怎么收拾,但也不乱,地上铺着地毯。江彦大摇大摆地走上去,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占据了高地的王者。   他在里面来回走了两圈,又挤开门,探头探脑地出去,开始探索新地盘。   程以宽的房子很宽敞,起居室方正明亮,堆着几个快递箱,箱子后面是健身区,另一侧是客卧。江彦溜达了一圈熟悉地形,这才直奔这次的目的地——厨房。   里面东西不多,除了几把青菜就是一箱苹果了。江彦找了半天没发现好吃的,最后把目光挪向了苹果。   那也比吃生菜强多了。江彦心想,自己又不是兔子,才不要吃生菜。   他从箱子里顶出来两个苹果,拿脚踢了踢,发现够不着,便干脆撅起屁股,用嘴巴一路顶着往回走。两个大苹果推了这个落了那个,费了不少功夫。   江彦憋着劲,一鼓作气给推回阳台,又巡逻一周,这才把苹果塞到狗盆后面藏了起来。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远处已经是个银装素裹的小世界,江彦忙活半天累够呛,坐地上休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画的枫叶图案,又抬头看了看灰扑扑的天空,开始惆怅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今天王嫣的电话内容他都听到了,按照王嫣的说法,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过来之前,麻瓜就生病了。如果麻瓜有事的话,那王嫣一定会很伤心吧?   江彦想起以前张远帆养过一只仓鼠,才买了没几天,正好遇到内务检查,张远帆便把仓鼠藏在了宿舍的阳台上,结果那天晚上大家忘拿进来了。第二天一早,他们才发现仓鼠被冻死了。   张远帆红着眼眶在阳台闷坐了一下午,江彦那会儿陪着他,心里也不好受。   王嫣养了大鹅一年多,感情肯定更深。江彦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边祈祷麻瓜一定要好好的,一边开始靠着墙壁打盹。   阳台上透风撒气的太冷,江彦哆嗦了一下,往卧室里瞅了瞅,忍不住溜了进去。   屋里果然又暖和又安静,江彦进来就不想走了。又一想,反正时间还早,自己可以先舒坦地补个觉,程以宽回来之前再回去就行。   他想通后便往床脚下一瘫,又用鹅嘴把被子的一角往下扯了扯,将自己盖住,这才肚皮朝上舒舒服服地睡了起来。   程以宽一直忙到夜幕降临才搞定手头的工作,外面又飘起了雪花,跟昨天不同的是,现在下的是鹅毛大雪。   他的办公室是落地窗,从这边望出去,半个城市的景观直收眼底。霓虹灯依旧闪耀,因为有积雪的覆盖,整个城市多出了一种童话城堡的感觉。   江彦是很喜欢雪的。   程以宽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听说了他是跟着妈妈从南边搬来的。   当然更多的就不知道了。那时候学校里的八卦系统不发达,同学之间很少传这种事情,而江彦也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好学生而已。再特别一点,他长的很好看。但那时候学校里好看的好学生很多,他也不是唯一一个。   总而言之,程以宽对江彦的初印象,就是觉得他很好看,很乖,很想让人接触,但也很平凡。   当然认识之后,江彦就不那么平凡了。   学校里开会,程以宽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每次往讲台下的人群一扫,总能从一群一模一样的红黑校服中,精确地找出江彦的位置。   他们一块出去活动,他也总能感知到江彦的各种小情况,比如掉队了,笑岔气了,忘带水了或者跟谁谁谁聊的特别欢了……   程以宽怀疑江彦身上有什么奇怪的魔力,让自己总是忍不住去注意他。但他又不想细究,甚至心甘情愿地被这种魔力奴役着。直到临近初三毕业,他单方面迎来了第一次分别——那是中考前的最后一次统考,他的成绩不错,于是他妈决定让他去隔壁市的实验中学读高中。   这件事没人跟他商量,程妈妈直到安排的差不多了,才在一个晚上通知他。   “以宽,实验中学的教学质量和升学率是全省最高的,这边的一中二中没法比,妈妈希望你能在更好的环境里成长学习。”程妈妈那天说完,边审视他边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程以宽从没想过要去别的地方,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看向他爸爸。   程爸爸皱眉,提出异议:“以宽会不会不适应呢?都是陌生的同学和环境。”   “怎么会不适应?这有什么不适应的呢?”程妈妈反问,“就他们那初中他都能适应,实验中学有什么不好适应的?再说去一中二中哪个不是全新的环境?有什么区别吗?”   程爸爸道:“你别激动,我就是一说,这不是一中能有老同学吗。”   “这种初中能有几个好学生?”程妈妈眉头一蹙,冷声道,“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天天混在那帮人里能有什么出息?”   她说完转过头,语气也不似之前和蔼,继续追问程以宽:“你的想法呢?”   程以宽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过了会儿,他点点头,乖巧道:“我可以的。听说实验中学牛人很多,教课进度很快,我应该勇于接受挑战。”   程妈妈眉头舒展,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事就这么定了。   程以宽怕他妈。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而后者也从未对他有过体罚,但他还是对她有种天然的畏惧。这使得他一次次屈从在她的意愿下。   这次他同样屈服,却又在事后试图反抗。   大概三四天后,程以宽鼻青脸肿的回了家。   他一直等到半夜,听到大门被人打开,这才假装睡的迷迷糊糊地去上厕所。程妈妈正在门口换鞋,看到他脸颊上的伤口时顿时愣了。她把他厉声喝住,责问他怎么回事。   程以宽吞吞吐吐,最后坦白自己跟人打架了。   “他们说我肯定不会去一中的。”程以宽低着头,道,“还说……说你平时装的好,这次肯定会露馅,会以权谋私把我弄到好学校去。”   程妈妈怔住,过了会儿铁青着脸沉声问他:“这是谁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不知道怎么传的。”程以宽低下头,手指抓着衣角,尽量让自己不发抖,“我知道妈妈不是这样的,他们是诬蔑,所以我就跟他们打了一架。”   那时候他打听过了,实验高中只接受父母调动和户口迁移造成的转学,而且一切程序走教育局。程以宽成绩够好,虽然可以破例,但是有他妈妈的关系在,这种破例就容易引人遐想了。   而那时候,他妈正面临一个重要的竞争。   程妈妈提起一口气,叉腰在客厅走了半圈,没再说话。   程以宽心里七上八下。他又等了几天,终于等来了第二次谈话。   “以宽,妈妈想了想,去一中也不是不行。”她十分纠结地皱着眉,眼神看向别处,又问儿子,“但那边的条件差了些,环境也不好……你自己呢,是什么看法?”   程以宽压住心中的激动,按他妈妈喜欢的那样夸夸而谈:“实验中学自然是好的,但一中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更何况古人云,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如果一中是个挑战,那我更应该去好好磨砺自己的意志。”   程妈妈松了口气,愧疚地冲他笑了笑。   程以宽如愿升入一中。   在江彦来之前,他经常会想,万一江彦去了别的学校怎么办?他妈妈对他也很好啊?   一年后,新生入学。   那天程以宽他们一直在考试。他一直等到下了晚自习,才跑去前楼的展板那一个一个的寻找江彦的名字,还好还好,找到了。   又有一天,他看到江彦去了校医室,于是立刻跟老师请假,回宿舍换了一身新的校服,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校医室买东西。   他买了十几盒西瓜霜。   他心里琢磨着一种又酷又帅的开场白。   他听到旁边的行军床上,有人轻轻地喊了声:“学长?” 第17章   回家的路格外漫长。   虽然铲雪车已经很卖力的在工作了, 但仍有不少路段有积雪, 大部分路面也都结了冰。来往车辆都是龟速挪动,程以宽一路上目睹了四五起事故, 一直到家神经都是紧绷的。   江彦还是没有回信, 程以宽虽然失落, 但还是决定给对方一点时间,等对方愿意沟通的时候, 自己再好好表现。   他把车停好, 乘梯上楼,刚一开门就听卧室似乎有动静。   程以宽愣了愣, 立刻警惕起来。物业前几天才张贴了一张公告, 提醒大家年关将至, 小偷猖獗。他平时早出晚归很有规律,有人敢入室也说不定。   程以宽屏住呼吸,左手按着手机准备报警,右手轻轻抄起了门边放置的长柄雨伞, 朝卧室走过去。   卧室的门半开着, 程以宽悄悄推开, 刚一开灯,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王嫣的大鹅这会儿正踩在他的枕头上。   阳台上一片狼藉,水盆食盆都被掀翻在地,玫瑰花枝散落的到处都是,有几枝还被拖到了卧室的地毯上。当然更惨的是程以宽的被子,已经有一半被拖到地上了。   地毯、被子和枕头上都是斑斑水渍和鹅屎。   程以宽:“!!”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 差点气倒那在。大鹅还跟看陌生人似的瞅着他。程以宽气不打一出来,拿雨伞指着那家伙刚要开口,就见对方突然瞪圆了眼睛,伸直了脖子朝他冲了过来。   “卧槽!”程以宽丢下雨伞拔腿就跑,“你他妈讲不讲理了!”   他一路冲到沙发后面,“这是我家!”   大鹅昂叫着,不管不顾地拍打着翅膀飞了过来。   程以宽骂了一声又赶紧拐弯,他本来想冲去次卧,可是大鹅追的正紧,结果一慌乱跑去了餐厅。餐厅空间小东西多,程以宽心里骂娘,只得一边躲闪一边抄起餐桌上的纸盒朝鹅丢着,试图吓退它。   谁知道东西没丢中,大鹅却被激怒了,嘎嘎叫着飞上了餐桌。   程以宽本要从左边逃走,就觉鹅嘴从自己脸旁擦了过去。   他吓得一激灵,心想这要拧脸上自己可真没脸了。左右都躲不开,他急中生智,麻溜儿钻到了桌子底下,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趁那鹅没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对面的厨房,咔哒一下落了锁。   大鹅被挡在了厨房门外,气急败坏地拿翅膀拍打门板上的玻璃。   程以宽恼火地不行,但又害怕,只得隔着厨房门怒道:“我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你还咬我!你有病吧!”   大鹅扭着头瞅他,满眼怒火。   程以宽更气:“你还瞪我!我特么真是好心喂了白眼鹅。”   他左右找趁手的东西,没找到,又转过身继续喊:“你给我等着,小样,你别嚣张!我特么还不稀罕炖你这个黑心鹅了。我现在就送你去吸甲醛!”   他边说边摸索手机,想着让王嫣立刻过来把这东西领走。正左右拍着口袋,就隐约听到外面有音乐声响。   程以宽:“??”他愣了愣,拍完上衣口袋又去摸裤子,这才想起刚刚扔伞的时候,手机也给扔出去了。   程以宽嘿了一声,觉得那旋律有些陌生,不是他默认的来电提示。正琢磨着,脑子里灵光一闪。   是江彦!   他今天刚给江彦单独设了铃声,但他自己没听完!   完了完了,江彦来电话了。   程以宽这下等不及了。他拧开门把手就要出去,才开了条缝,就见大鹅又朝厨房门怼了过来。   程以宽简直要疯了,他想不明白自己跟这鹅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每次都要被追?而且这还是王嫣的宠物,他也不敢真伤了它,只得赶紧把门又推上。   铃声响完一轮又来了一轮,程以宽心急,知道自己不能躲着,于是边在心里骂鹅边满厨房找防身的东西。   擀面杖拿有点短,油桶太笨重……   锅盖!防身的!   他鼓足勇气,二话不说拿起蒸锅的锅盖挡在身前,像个武士一样冲了出去。   许是他的行动太突然,大鹅被吓地展翅往后退了两步,没立刻跟上来。   程以宽一路逃窜进卧室,关门开灯扑地上抓手机一气呵成,终于把赶在铃声断掉之前接了起来。   “哎……江彦!”程以宽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趴在地上缓了缓。   “是我,学长。”江彦听他口气奇怪,想了想没多问,决定还是先解释,“我昨天睡着了,睡得有点死,才看见你的信息。”   “啊?”程以宽愣了下,“你这是才睡醒?”   江彦才回魂没几分钟,不想撒谎,但也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解释,只好“嗯”了一声。   两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既然回电话了,总要有所表态,程以宽琢磨着怎么提,江彦琢磨着怎么问。   “那个……”   “那……”   俩人同时开口,江彦忍不住笑了笑:“这次你先说。”   “嗯。”程以宽紧张起来。   他翻了个身躺着,深吸了一口气,问,“我说的你都看到了吗?就是我跟王嫣形婚,还有……”   江彦心里一荡,有些发慌。   “想问你同不同意,”程以宽说到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声音低柔了一点,“我们试着处一下?”   他的口气十分小心,江彦几乎想要立刻答应,却又想到了自己的现状。   动不动穿鹅身上,这事说出来会被当成神经病吧!可是这个很危险啊,万一他跟程以宽一起约会,自己走着走着就晕倒了,岂不是很吓人。   再退一万步讲,万一自己有一天变成鹅后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现在答应了,那岂不是给程以宽安不定时炸弹吗?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他握着手机,抿着嘴,既不想拒绝也不敢答应,小声道,“就考虑一下下。”   程以宽道:“可以。不过你能跟我透露主要考虑哪方面吗?”   江彦:“……”   “我看看自己该注意哪里。”程以宽看他没回答,语气温柔道,“除了帅没法改,别的地方都可以留意一下。”   “你哪儿都挺好的。”江彦想了想,琢磨着措辞道,“我就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太意外了,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这个我倒是猜到了一点。”程以宽笑了笑,又有些好奇,“那你之前一点儿预感都没有吗?”   这个是真没有。   江彦如实说了。   “……”程以宽忍不住疑惑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吗?你都不多想啊?”   “好啊,”江彦无辜道:“但是你对谁都挺好啊!而且因为你太善良,我们私底下还偷偷喊你小唐僧呢。”   “这个外号我知道。”程以宽愣了下,“但那不是因为我帅吗,西游记写的,此人极其英俊……什么的。”   “帅是帅,”江彦说,“主要还是因为你处处行善,像个活菩萨。”   程以宽:“……”   日了狗了,至少一小半殷勤是冲着江彦献的。另外的多半是自己的偶像包袱,他可是学生会主席,能不完美着点吗?   江彦说完,听他在那边“嘿”了一声,像是不太服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说这种话会让程以宽不高兴的,毕竟以前都是他追着程以宽,现在后者主动,他反而犹犹豫豫,跟矫情似的。但是没想到程以宽表现的很轻松。   江彦这会儿穿着浴袍在被窝里裹着,舒服地不行,又不想挂电话,便没话找话地问,“你在干什么呢学长?”   程以宽枕着胳膊看着天花板,也笑问:“你呢?”   “我在床上。”   “我在……”程以宽愣了下,这才意识道自己还躺在地上。他赶紧爬起来,又把被麻瓜糟蹋了的被子床单和枕头一块丢地上,也躺上去,“我也在床上。”   江彦笑了笑。   程以宽又问:“那你考虑的这段时间里,可以和我一起吃饭吗?”   江彦很想答应,但是不敢。   “我这几天比较忙,”江彦说,“可能需要连着忙几天,如果忙完了我就给你打电话,行吗?”   程以宽本来有些失落,一听最后俩字似乎带着请求的意味,又立刻心软。   “行。”程以宽道,“不着急,按你的时间。”   江彦立刻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些小小的愧疚。   俩人正聊着,程以宽就听外间突然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那只大鹅不知道弄翻了什么东西,听着声音不太妙。   “我先去忙一下,”程以宽坐起来,道,“一会儿我再给你回过去。”   “不用,你忙就行。”江彦笑笑,忽然又道,“对了,能不能再跟你商量个事情。”   “什么事?”   “可以让麻瓜睡在屋里吗?”江彦想了想昨晚上的冷风,软声说,“外面有点太冷了。”   程以宽:“……”   “好的。”程以宽答应道,“我让他睡屋里。”   “嗯,那可以给他喂点你吃的东西吗?”江彦说,“只要不会食物中毒就行,什么面包啊,火腿肠啊还有水果啊之类的,也给它一些。”   他说完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太奇怪了,补充说,“这样营养比较全面。”   “好的,我去问问王嫣。”程以宽在那边道,“没问题的话,就给他吃点面包水果。”   江彦这下彻底放心,高高兴兴挂了电话。   他心里还挺挂念麻瓜的。这次穿回来的时候,他刚睡醒要回阳台,也不知道麻瓜回去了没有。   应该回去了吧?江彦心想,自己当时都迈出去一只鹅掌了,鹅应该不会走回头路。而且程以宽刚刚表现的好像很平静。   鹅子的食宿解决了,这样以后自己过去不会遭罪。   程以宽的表白也解决了,也没有惹他生气。   江彦越想越开心,在床上幸福的眯了眯眼,这才拿起手机点了些好吃的。   商家很快接了单,江彦一边看着骑手的路线一边琢磨自己的事情。   总变鹅不行。   尤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万一他正在做饭或者开车,这样晕过去就太危险了。   要不然明天去医院看看?江彦开始纠结,自己应该看什么呢?   晚饭很快就送到了,江彦吃完饭,给别人回了下消息,又在微博上发了一条之前才解禁的商稿。忙完这些,手机也没有旁人来找,他便早早躺回床上,等着变鹅。   谁想这次一夜安睡。   江彦醒来后见在自己家,饭也没吃,立刻打车去了医院。   早上医院的人也超多,自动挂号机前面排满了人。江彦不知道自己该看哪儿,于是直奔了导医台询问,只说自己最近经常晕倒。   导医问:“你家里有无遗传病史?”   江彦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没听说过。”   导医看他面嫩,猜着还是个学生,于是微笑着提示他:“如果经常突发性晕厥的话需要重视,你先打电话问问家里吧,主要是心血管和神经方面的。”   她才说完,旁边又有人过来咨询。   江彦便等在一旁,等接连几个人问完走了,他才举了举手。   “我家里人联系不上。”江彦道,“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没我爸的联系方式。”   导医一怔,问他:“那你妈妈呢?她或许知道的多一些。”   “她在国外。”江彦看了看时间,那边正是半夜,不好意思道,“不太想打扰她。”   “那你先挂个心内科的号吧。”导医善意地笑了笑,又提醒,“如果什么时候方便了,最好还是问问,这样便于筛查。”   江彦连连点头,又去挂号。等见到医生已经是中午了。   “你是突然丧失意式?”医生问,“家里有遗传病史吗?你以前有没有过心脏的疾病?”   江彦摇头:“不知道有没有遗传病,我以前一直好好的。”   “第一次昏迷是什么时候?”医生在他的颈动脉那按摩了一下,又问,“是突然发生的吗?大概多久?你把情况都说一下。”   江彦想了想,撇去了变鹅的那部分,把自己昏迷的时间和次数讲了。   医生点点头,没说话,示意江彦测血压。   血压正常。   他又开单子让江彦去做心电图。   江彦做完已经是下午了,拿了报告回来看,还是正常。   医生的表情愈发严肃,又让他去做个超声。   超声检查最早只能预约到明天上午,拿不出结果医生也没法诊断,江彦只得先约上回家等着。   还好这次情况稳定了很多,江彦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还是个人,立刻继续去医院。   然而等做完超声,把报告拿给医生看,结果还是一切正常。   这次是另外一个医生坐诊,看样很谨慎。   “首先我们要再次确定一下,你这是不是晕厥。”医生道,“你确定你倒下后,是意识丧失了吗?”   “是……吧?”江彦迷茫了,“这个除了意识丧失还能有什么?”   医生耐心道:“你倒下去,可能是摔倒啊,或者意识改变。”   江彦一怔:“什么是意识改变?”   “简单的说就像梦境,濒死经验,还有催眠啊,精神紊乱等等这些。”   “那变鹅呢?”江彦觉得听着有点像,忙问,“我是感觉自己成了一只鹅,这算是吗?”   医生的表情古怪起来。   “你是说你觉得自己成了一只鹅?”医生确认。   “是的,”江彦点头,“很真实,就是鹅,还会飞会拧人。”   “你不是说你昏迷了吗?”   “就是昏迷之后变的鹅。”江彦认真道,“每次都这样,昏过去就成鹅了。”   “……哦。”医生道,“那你就不是晕厥了。”   江彦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是意识改变吗?”   “这么说也行。”医生看着他,“当然,我们通常称之为……做梦。”   江彦:“……”   他被医生客气地请了出去。   心内科没法看了,江彦苦中作乐地自我安慰,心想起码说明自己心脏没毛病。   接下来是神经内科了……   江彦忍不住犹豫起来,自己会被当成神经病吗?会不会被关起来电击啊?   江彦:“……”   有点害怕,不敢自己去。   医院小广场上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江彦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路过花坛的时候,看到了一片新雪。江彦忍不住走过去踩了一脚,又抬起来看了看留下的形状。   像个大花生。   还是麻瓜的枫叶好看。   也不知道麻瓜现在怎么样了,江彦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忽然很想看看它。   =   程以宽刚在机场接到人,就收到了江彦的电话。程妈妈正跟几个兄妹在那聊天,程以宽看了看,走到远处接了起来。   “学长,”江彦问,“可以去你家看看大鹅吗?”   程以宽一愣,下意识地往远处看了一眼。   “当然可以,”程以宽道,“就是今天可能不行,我妈他们回来了,要暂时在我那住一晚。等他们走了我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江彦不知道自己能维持多长时间,想了想道:“可以。”说完又打了个预防针,“就是我有时候画画会比较投入,你打电话我没接的话不要着急,可能过个几天就给你回复了。”   程以宽心想画画怎么还要几天,不吃不喝吗?但是江彦一直很乖,这么说估计是有自己的安排,便答应了下来。   等俩人才挂电话,程以宽就听后面就有人喊他。   程妈妈等他走过去了,先是表现不满:“几个长辈都在这里,你有什么要紧的电话非接不可?让大家在这儿等着你?”   程以宽笑了笑:“是王嫣的电话。不接的话婚就结不成了。”   “那你这媳妇儿够厉害的啊。”大舅妈忍不住道,“小脾气一出一出的。这架势就是来当姑奶奶的。润洁你以后这个婆婆可不好当。”   程妈妈脸色难看起来。   自打程以宽上大学开始,身边的同事朋友就开始打听着要给他介绍对象。其他人还好,起码都是介绍小姑娘,家庭条件也算门当户对。唯有这个大嫂讨人嫌,要么介绍年近三十的表妹,要么就是她才离婚的堂姐。   那时候程以宽才18岁,程妈妈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想跟大嫂总呛声。   直到程以宽公布婚讯,周围一波波的介绍人才消停许多。   但亲戚们对王嫣却不是很满意,觉得那女孩虽然条件好,但家里情况复杂,要求又多,不是贤妻人选。   只有程妈妈心里憋着事,心想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家庭情况,只要能让给他儿子改邪归正,哪怕是那个四十多的离异妇女,她都恨不得给人磕头。   一家人各怀心思地上了车。   程以宽的两个舅舅和小姨都直接去了酒店入住。只有大舅妈嚷着要去他家看看,于是跟他妈和他姥爷一起坐他的车。   姥爷一路累地不轻,跟程以宽说了两句话就歪着睡着了。   程妈妈心里记着事,却又没法现在说,只得跟先陪舅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直到一行人到了家里,把老人安排去了客卧,她才瞅空把程以宽喊去了一边。   “你们以后怎么打算的?还住这?”程妈妈皱眉,“婚房都买了,总不能不住一起吧。”   程以宽看她一眼,道:“对,不住一起。”   程妈妈盯着他没说话。   “情况我已经汇报过了,我结婚,你跟我爸爸对亲朋好友都有个交代,这就行了。”程以宽皱了皱眉,“但是之后我怎么安排,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也跟别人没关系。”   “我是别人吗?”程妈妈问,“我是你妈,你是我生的我养的,我把你教育大的!你现在出息成这样?!”   程以宽闭了闭眼,忽然就平静了。   这些话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解释没用,沟通没用,他发了那些报道,那些分析,她全都不看。   “变态!”程妈妈红着眼眶,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变态,是个异类!”   她越说越激动,压低声恨恨道:“你以前都是装的!从一毕业你就在打你的小算盘,你说改好了其实一直都是在骗我!”   “是的。”程以宽忽然笑了笑,退后一步,轻轻朝她弯了下腰,“缓兵之计,多亏领导教得好。”   他说完笑笑,又道:“我没念你定的大学,没考公务员,没去你指的企业工作,没把工资上交……其实每一次,都是曲线救国,为自由而战。”   俩人谈话再次不欢而散,程以宽已经习惯了,除了心烦之外也没别的感觉。他不想在这多待,借口公司有事,干脆开车走了。   程妈妈压着火,坐沙发上半天缓不过来。一直等听到有人喊,她才缓过神,看了过去。   是程以宽的大舅妈。   “以宽自己收拾家啊?”大舅妈没注意她的表情,边嗑着瓜子,边来回溜达着看,问道,“你闻闻,怎么一股鸡粪味呢?”   刚刚才进门,程妈妈就闻着气味不对了,但她知道程以宽一向爱收拾,所以只当是别处飘过来的。   “把窗户关上吧,”程妈妈皱了皱眉,“可能是小区有人不讲究,沤肥呢。”   “这么好的小区,怎么还有人沤鸡粪啊。”大舅妈走到边上,把客厅的窗户关上顺道朝楼下看了看,“啧”了一声,“不过以宽也是够能的,这房子他花自己钱买的吧?”   程妈妈“嗯”了一声。   “那他是真有本事,哪赚的这么多钱?”大舅妈道,“你那会儿还非让他去考公务员。我就说吗,公务员有什么好的。他又不像你,是个官迷。”   程妈妈烦她,心想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真要考了公务员现在反倒好办了。   她皱着眉要走开,突然又觉得不对劲。   “臭味减轻了吗?”程妈妈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关窗反而厉害了?”   客厅里收拾的很利索,其他的房门也都是开着的,俩人挨个房间查看,最后停在了程以宽的主卧门口。   “就是这里面的。”大舅妈十分肯定,“怎么会这么个味儿?”   她心里疑惑,却不好意思进别人的房间,只靠在门口叨叨。   程妈妈心里也纳闷,犹豫了一下,把门推开了。   大舅妈立刻把头伸了进去。   “天啊!”大舅妈喊道,“那是只鹅吗?”   程妈妈也愣了,床上没有东西,看来程以宽不在这里面住。但床位那有个一米来高的铁栏杆,里面圈着一只白白的东西。   她难以置信地往里走了两步,盯着看了看,的确是只鹅。   刚刚那鹅正低着头背对着她们,这会儿听见人喊,受惊了一样跳了一下。   大鹅瞅着程妈妈看。   程妈妈也看它,过了两秒,又看了看它脚底下。   鹅屎……圈起来的那块地毯上,满是鹅屎。   程妈妈要疯了。   “他干什么呢?”程妈妈震惊道,“怎么养了只鹅在屋里?”   “他也不吃鹅蛋啊!”大舅妈看了看,忽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上次他是不是跟他姥爷说,来了要请吃竹荪鹅来着?”   “他说过吗?”程妈妈扭头,疑惑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大舅妈啧道:“就你刚到家的时候,你想想。”   程妈妈怔了怔,忽然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她刚知道程以宽是形婚,气得不轻,程以宽打了电话过去她也没接。   于是老爷子就跟外孙聊,说想吃野味。程以宽笑着说野味不好弄,但他认识一个做竹荪鹅的大师傅,等老爷子过来后就给他做一顿。   这孩子一向嘴甜会哄长辈,程妈妈嗤之以鼻,却没想到这次竟然是真的。   她犹豫了一下,又去观察那鹅,溜光水滑,是养的很好的样子。   应该很贵吧。   江彦这会儿却傻眼了。   他才穿过来没一会儿。刚刚正愁着麻瓜把地面都弄脏了,自己怎么用菜叶子垫垫方便落脚呢,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等那俩人一开门,他就愣了。   虽然上次见面还是五六年前,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程以宽的妈妈。   江彦有点怕她,下意识的就想缩起来。但转念又想,她也算未来的婆婆来,自己得表现的好一点,于是又昂首挺胸,轻轻挥动了一下自己漂亮的羽毛。   他以为这位至少会跟自己打个招呼,起码说句“你好”之类的。   谁想听来这么一段对话。   “以宽是说过。”程妈妈松了口气,想了想下了决定:“竹荪鹅我就会做。你去厨房烧锅热水吧,回头拔毛用。我去超市买材料,争取他回来之前,我们就把鹅炖上。”   江彦:“?!” 第18章   眼前的栏杆一米多高, 江彦穿到麻瓜身上后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 除了斗猥琐男那次之外,他还没试过掌控大鹅的身体, 但这次显然不用不行了。   江彦拍了拍翅膀, 发现自己能离地一点儿, 干脆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屏息凝神, 拼尽全力飞了起来。   麻瓜的翅膀很有力量, 江彦第一次体会到飞的感觉,心里又惊又喜, 还不敢声张。   外面是肯定不行的, 阳台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就是楼层太高,跳下去的话可能会摔坏。如果能先跑去邻居家就好了。   江彦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就是阳台门现在上了锁, 他得先把卡扣打开。   江彦踮着脚, 悄悄走向门口, 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才绕回来轻轻推着卧室门,虚掩了过去。   他在卧室里对付阳台门锁,外面的大舅妈毫无察觉,还给自己老公打电话。   “老郭,你们快来以宽这儿吧, 润洁今晚要炖竹荪鹅。”   程以宽的大舅舅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不是说好在酒店吃的吗?”   “以宽给他姥爷准备了一只大鹅,润洁说今晚先做了。”大舅妈乐呵道,“正好过来热闹热闹,这第一顿在外面吃有什么好?”   “在外面吃怎么了?跑别人家里去讨人嫌吗?”程以宽的小姨在一旁笑了起来,“主人家还没说话呢,大嫂倒是先安排上了,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她说话声音高,那边的大舅妈隔着话筒听见,立刻不愿意了,嚷嚷:“老郭,静静她什么意思?她是不是瞧不起人呢?”   郭静笑了笑。他们兄妹四个里,大哥耳根子最软,当年娶老婆愣是因为老爷子说给他定过娃娃亲,就听话地跟要好的女同学疏远了,娶了老爷子的战友之女。   她那时候还是小姑娘,对这位咋咋呼呼的大嫂极为不喜,也能看出大哥过得十分压抑,所以经常和大姐私下讨论,说以后婚姻大事一定要自己做主。   也多亏那时候她们有了警惕,尤其是大姐主意极正,这才避开了旧时盲婚哑嫁的命运。   只不过这几年大姐越来越独断,姐妹俩几次意见不合,又各自有家庭要照顾,所以她就很少跟这边来往了。这次要不是程以宽结婚,她都懒得从外省跑回来这一趟。   这会儿大嫂隔空开战,她便只笑了笑,看着大哥。   大嫂听她不说话,“呵”了一声,冷笑道:“反正我可跟你们说了,炖鹅在家吃是润洁说的,你们过不过来自己看着办。”   “行行行,这就过去。”大舅皱眉安抚,又问,“爸呢?”   “在睡觉呢。”大舅妈催促,“你们快点的吧,拔毛这种活儿可不能我一个人干。”   她说完挂掉电话,又四处闲逛着看程以宽的房间,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客厅里有一件小的博古架,上面放着几样瓷器,她看着挺好,忍不住拿起来,暗暗琢磨这是不是大姑子收的礼。   正瞎看着,就听见门锁被人拧动的声音。大舅妈忙把东西放回去,快步走过来查看。   程妈妈拿脚顶开门,催促道:“快帮我拿一把,外面冻死了。”   “哎哟,看你这冻的啊。”大舅妈往提兜里看了眼,“怎么还买这么多料?”   “做俩菜,那鹅太大了,一半儿炖汤一半儿酱炒,我之前才跟惠州的一个朋友学过扒鹅。”程妈妈进门,把外套脱下来,扭头问,“水烧得怎么样了?”   “应该就好了。”大舅妈道,“我给老郭他们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收拾。”   “等他们过来得几点了,这俩菜都费事着呢。”程妈妈皱眉,微抬着下巴,“咱俩给处理了就行。”   她说完就往卧室走,大舅妈不想动,在后面撇撇嘴。   江彦把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还没把门锁弄开,一听那俩人正往这边走,简直要吓哭了。   程妈妈推门,看见阳台门口的大鹅时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别让它跑了,快过去!”   大舅妈甩着膀子走了过去:“那我抓了一会儿你烫吧,我觉得我这腰有点疼。”   江彦:“!!!”   他吓得瞪着眼直往后退,怎么办?这俩人是认真的,水都烧好了!   必须跑!   可是俩人围攻自己,怎么跑?   大舅妈越走越近,江彦死死地盯着她,余光瞅见程妈妈转了下身,鼓足勇气“昂”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他连拍带撞,径直上了程以宽的大床,又直冲门口而去。程妈妈刚看那鹅挺担心,本来正要走,这下顿时被叫声吓了一跳,回头的工夫,只觉眼前白影一闪。   “它跑出去了!”大舅妈扑了个空,在后面喊,“你快抓住它!”   程妈妈嫌弃她废,皱了皱眉立刻跟了出去。江彦慌不择路地冲上了程以宽的博古架,架子被冲得晃了晃,轰的一下倒了下来。几样琉璃和瓷器先后落地,啪叽一下摔得粉碎。   程妈妈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去抓同样被吓到的鹅,眼见着要追上了,就见这鹅忽然回神,踩着一旁的落地花瓶从旁边又逃了出去,飞过沙发,越过茶几……瓶子杯子被扫了一地。   “你快,从那边堵它!”程妈妈气疯了,命令道,“这东西太能闯祸了!这怎么跟以宽交代!”   她来不及回头看摔了一地的东西,指挥着大舅妈从对面包抄。俩人一个挥着拖把杆,一个拿着抱枕,终于把大鹅逼进了死胡同——程以宽的餐厅。   对面的厨房门开着,灶上的蒸锅蒸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江彦看着步步紧逼的程妈妈和另一个人,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   被烫死!被拔毛!   你们怎么能这样!   江彦又委屈又愤怒,眼睛忽的一下冒出了泪花。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使劲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了王嫣抱着自己晨跑的时候。   跟她们拼了!   头顶的羽毛炸了起来,江彦又气又紧张,身体忍不住地发抖。   他看着眼前的俩人朝自己步步紧逼,往后退了一步,忽然伸直脖子冲大舅妈冲了过去。   大舅妈看见这鹅快吓死的样子,本来放松警惕了,这下“啊”了一声就要躲。然而江彦的目标并不是她,她块头大,膀肥腰圆又拿着拖把杆,太危险了。   江彦冲过去,趁这俩人都分神的工夫,转过身照着程妈妈的小腿就咬了上去。然后扭头一拧。   是婆婆也不好使了!   江彦心想,为了保命,只能咬你!   程妈妈惨叫一声,拿着抱枕就朝下砸了过去。然而她转身的时候这鹅也跟着转,总是绕到她屁股后面。程妈妈疼得直抽气,扭头喊大舅妈:“你愣着干什么!”   大舅妈回过神,抡起棍子就朝下砸。   江彦瞅见她的动作后,在她挥胳膊的时候突然松口,拍打着翅膀飞开了。   两人一鹅开始在屋里追了起来,江彦认准程妈妈威胁小,力气也不大,每次危急时刻都照着她一个人叮。腿上,脚后跟,肩膀,后脖子……   大舅妈每次都会作势挥棍子,但江彦还是察觉出来了,那人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这边鸡飞狗跳地砸了一地的东西,江彦正累得够呛,就听外面有门铃响。   程妈妈立刻松手,开门去了。   程以宽回来了?!   江彦又惊又喜,心想程以宽回来了我一定要告状!告你们!我要告诉王嫣!   他心里骂骂咧咧,拍打着翅膀飞到一个稍高的柜子上,死死盯着门口。   进来的是陌生的两男一女。   江彦慌了。   高个男子拿过了棍子,往柜顶一扫,江彦不得不飞下来。才要落地,就觉脖子一紧——他被一个老头子抓住了。   老爷子本来在午休,外面吵吵嚷嚷半天,他越躺越气,正要出来发火,就见几个儿女在追鹅。   他“哼”了一声,把鹅提起来给大儿子,又问情况。   大舅妈立刻道:“这是孝顺你的,你先去歇着吧。等炖好且得时间呢。”   她说完送老爷子回屋,又笑着走了回来。   程妈妈被拧得够呛,这会儿站也不行坐也不是,脸色铁青着很难看。   虽然江彦知道三男三女一起来,自己被抓住是早晚的事情。可真到了被人拿绳子捆脚的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挣扎着叫了起来。   “这家里都打成什么样了。”新来的女子皱眉看了他一眼,“这鹅是要吃的吗,你们问过以宽了吗?”   “就圈在屋里的,不是吃的还能是干什么的?”大舅妈问。   “干什么的你问问啊。”女子狐疑道,“万一是养着玩的呢?”   “他有病他养个鹅玩!”程妈妈怒气没处发,指着江彦道,“现在就捆好了,我这就去给它拔毛!”   女子没说话,想了想,转过身给程以宽打了个电话。   那边江彦被绑住翅膀放进了厨房里。   “以宽,我是你小姨。”女子问,“你妈跟你大舅妈捆了只鹅,说是你要炖的,是这样吗?”   程以宽正在忙,他下午躲出来,也没别的地方去,干脆回了公司。这下倒好,下面有人跟他汇报英雄城的结果出来了。   黑风公司的老余和江彦都跟此事无关。但这俩人自觉受辱,从那边辞职了。   老余和江彦都是从一期开始跟他们合作的,不少玩家特别喜欢他们设计的角色和场景。如果这俩人从黑风辞职,那之后恐怕要找别人了。   程以宽对这项目上了心,正要了之前的资料慢慢翻看,就听了这么一出。   他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那不是吃的!那是王嫣的宠物鹅!”程以宽又惊又气,忙喊,“快把它放了!我现在就回去!”   “听见没!那鹅是别人的宠物。”他小姨反应快,三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把江彦从厨房提了出来。   “还好,就差了一步。”她松了口气,跟程以宽汇报了情况,皱眉看了看她大姐,又低头查看被吓坏的宠物鹅。   另一边的程以宽也被吓得不轻,他确认麻瓜还安全后,边开车边给王嫣去了电话。   一听他说完,王嫣就炸了。   “谁敢吃我鹅子!我撕了他!”王嫣急地噌的一下站起来,边往外跑着边带上了哭腔,“谁敢欺负我瓜瓜我跟他没完!”   “还好救下来了,我怕它受伤。”程以宽愧疚得不行,心里也恼火,对她道,“告诉你就是怕万一需要看医生,你那边比较熟。还有就是,你找个帮手。”   王嫣已经开车冲出去了,问他:“什么帮手?”   “比较……混一点的。”程以宽在红灯前慢慢停住,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你脾气太软了,找个厉害点能发威的。我会配合你们。”   “那不都是你亲戚吗?”王嫣问。   “就因为是亲戚,而且到全了。”程以宽道,“我现在有点后悔弄这个形婚了,后面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呢。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今天不讲理一点,以后大家就别见面了吧。”   他们之前商定的是双方家里有需要,尤其是年节活动的时候会共同出席一下。但王家情况复杂,很少聚会,主要是程以宽的家里保守封建,麻烦事多。这次亲戚捅了大篓子,王嫣正好可以把关系搞僵,以后不用来往。   她立刻明白过来。   “明白了。”王嫣吐出一口气,挂掉电话,打给了王天奇,“天奇?”   王天奇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他姐跟他说过江彦和程以宽的事情后,他不高兴了好久,想不开,自己去染了一头绿毛。结果染完自己又嫌弃,好几天没出门了。   “过来帮姐姐个忙。”王嫣道。   “什么忙?”王天奇闷声说,“我还在失恋期呢。”   王嫣说:“你外甥差点被活剥,现在我们要去程以宽家撒泼去,姐姐不会,就靠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天奇:撒泼后的我还会是你的小可爱咩? 第19章   程以宽到家后没直接上去, 他跟小姨确认了麻瓜没事, 便在楼下等着王嫣姐弟俩。没多会儿,王天奇倒先到了。   他戴了顶鸭舌帽, 不过还是能从露出来的头发上看出新颜色。   程以宽不觉多看了两眼, 但没说话。倒是王天奇忍不住了, 冲他道:“你别笑话我啊!”   “我吗?”程以宽笑笑,“我笑话你什么?”   王天奇瞅他一眼, 不太开心。   “头发挺好看的。”程以宽道, “颜色鲜亮环保,冬天里的一抹绿, 还稀罕。”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王天奇不乐意道,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程以宽奇怪道:“你找我算什么账?”   “你怎么不早说呢?”王天奇说, “我跟彦彦第一次约会你就捣乱,不让我去,你直说你想找人复合不就行了?”   “我说了的话你就不去了吗?”程以宽说,“我怎么觉得你会斗志满满去抢人呢?”   王天奇:“……”   “就算是抢人, 那也是公平竞争。”王天奇嘟囔道, “除非你对自己没信心, 觉得抢不过我。”   程以宽微微抬眉,看了他一眼。   “是的。”程以宽笑了笑,低下头,拿脚轻轻踩着路边的雪,“我……没太有信心。”   王天奇本来随口一说,听这话忍不住愣了。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假姐夫的时候还震惊过, 并偷拍了一张照片给朋友们围观。虽然他只发了两分钟就撤回了,但还是在群里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跟他要这位的联系方式。手机微信不撸帝,随便哪个都行。又有人给他发红包,还有群中名媛发表情包喊他爸爸。   王天奇当时的心情很奇妙。作为群里最靓的崽,被个陌生人比下去他很不开心,但因为这个人是他将来的假姐夫,他又有点小小的自豪。   于是他很热情的跟程以宽打招呼,还想着大家或许能成好朋友。谁想到后来接触几次,他才发现程以宽不太愿意跟他聊天,更别提深入接触交友。   王天奇不做上杆子的买卖,看出来之后就撤了。   他以为程以宽是高冷,瞧不上自己跟周围的朋友。后来程以宽总捣乱他和江彦的约会,他又难以置信地总结为程以宽是在欲擒故纵玩手段。   王嫣跟他说了实情后,王天奇又把他的行为重新归结为自大无礼。   谁想到这人竟然是没有信心?   王天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人有点可怜了。   “我跟江彦的事情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赔礼道歉。”程以宽道,“现在我们还在重温过去,不太有时间。”   王天奇:“……”   显摆!   一点都不可怜!   他“切”了一声扭开头,又等了一会儿,好歹等来了王嫣。   “瓜呢!”王嫣把车停下,刚一开车门就喊,“麻……你这头发怎么了?”   王天奇按了按帽子,没说话。   王嫣震惊道:“老梁说的那个,去游泳结果被人当水草的是你啊?”   “哎行了行了。”王天奇简直脸没地方搁,迈开腿边走边道:“别问了烦死了。”   “你走反了!”王嫣出声提醒,“走这边。”   王天奇愣住,又尴尬地走回来。   王嫣忍不住被逗乐了。   “别笑。”王天奇瞥他姐,“一会儿不是还要撒泼吗?”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三个人也商量了大致的方针政策,但当推开门,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着四五个人齐齐看过来的时候,王嫣还是愣了一下。   程妈妈单独坐在一边,正冲门口。三人进来后她的眼神就冷了下来,又一个劲盯着王嫣姐弟俩。   程以宽沉着脸过去,问:“鹅在哪儿呢?”   “在你卧室,”小姨对他道,“刚刚吓坏了,我放进去后一个劲儿的在那抖。”   王嫣原本有些犯怵,一听这个就着急了,谁也没理直接冲去了小姨指的地方。   江彦正缩在墙角那,虽然他听到程以宽要回来了,但还是止不住地害怕。   人太多了,都那么凶,万一再起杀意怎么办?   王嫣冲进来的时候他吓地一抖,头顶的毛再次立了起来,等前者开了灯,江彦看清来人,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他立刻站起来,朝王嫣跑去,无奈刚刚太慌,刚迈出一步,腿就软了一下,差点摔倒。   “瓜瓜,”王嫣跑过来,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吓坏了吧?有没有受伤?给妈妈看看?”   江彦乖乖地缩在她的怀里,任由她检查脑门和翅膀。   刚刚虽然闹了好一阵子,但他一直很注意保护自己,除了刚刚被捆起来的时候掉了几根小羽毛,其他的也没受什么伤。   王嫣松了口气,想把它放下,又觉得不舍。最后犹豫了一下,抱在怀里出去了。   程以宽的家里人都不怎么说话,年纪又大,她心里正犯愁一会儿怎么开始撒泼,就听外面有人喊:“姐,我外甥怎么样了?”   王嫣忙抱着鹅出去,才拐出门口,就听王天奇冲过来,震惊地喊:“瓜瓜,你怎么了?怎么了啊瓜瓜?天啊!”   江彦被迎面冲过来的绿毛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王嫣胳膊里躲。   王天奇立刻闪开,指着它冲程以宽道:“程以宽,你看看你家里人干的好事!你看麻瓜都吓成什么样了?你看这毛!快掉光了!”   他掀起江彦的翅膀,啪啪拍了两下。   江彦:“!!!”这手劲大的。   他听声音才认出王天奇,忍不住回头去看。   王天奇立刻拉过他的鹅脑袋:“你看看这眼!这无辜的大眼睛,你们看看,看看里面写满了什么?”   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喊,所有人都迷茫地看过来。   江彦也不解地瞅着他。   王天奇痛心疾首:“写满了恐惧!”   “你们太残忍了!”他捂着心口,难过道,“在你们眼里它只是只鹅,可在我们眼里,它还是个孩子啊!我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在它身上投入了无数的金钱和感情。你们竟然还想吃了它?”   “谁也想不到有人拿鹅当宠物。”程妈妈忍不住皱眉道,“长辈面前你们的教养呢,就是这样大吼大叫?”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程以宽和王嫣也看了过来。   “妈,你们想不想得到另说,但是这是我的房子。你们可以进出的地方门都是开着的。”程以宽冷着脸,“我的卧室关着门,你还要进去,私自处理我的东西,这就是你所谓的教养吗?”   “以宽,你是在对谁说话?”程妈妈看着他,“你的房间我不可以进?”   “阿姨,别说房间,就是这房子,以后不经允许你也不能来啊。”王嫣补了一句,见其他人又震惊脸看向自己,干脆直奔主题道,“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麻瓜对我来说跟个孩子也差不多了,这事儿我这边是不可能过的,所有抓过碰过我鹅子的人,以后一个都不用来往了。”   她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程以宽的小姨笑了笑,先冲程以宽道,“我晚上定了酒店的自助餐,先带你姥爷过去了啊,一会儿你们谈完去就行。”   程以宽知道她是好意,有老人在这话不敢说太重,反正意思已经表达了,剩下的就不用大家都在场了。他点了点头。两个舅舅也觉得留下尴尬,一块站起来,借口陪老爷子先去一块下楼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程妈妈和大舅妈。   大舅妈原本还有些看热闹的心思,这会儿见三个年轻人一块坐下来,大有此事没完的架势,又觉出压力了。   她抬了抬屁股,刚要张口,就被程以宽按了回去。   “大舅妈,刚刚王嫣说的你听清了吧。”程以宽看向她,态度诚恳道,“这也是我的意思,今天这事闹的太荒唐了……所有这事你回头跟姥爷他们强调一下。我们不是开玩笑。”   大舅妈看了看程妈妈,又看看新媳妇,忍不住道:“这也没……没什么吧,不就是只鹅吗?就是吃了……”   话没说完,就见对面绿毛的男地忽的一下坐直,盯了过来。   “吃吃吃!你谁啊你就知道吃!”王天奇拿手指着她,愤怒道,“这是普通的鹅吗?这是我外甥!我们家当孩子养的!我姐是他妈,程以宽就是它爹。你现在对着当爹的说我吃你儿子怎么了?你变不变态?”   “谁是变态谁心里清楚!”程妈妈越听越火,怒气直往头顶窜。她“啪”地一下拍在旁边的矮几上,看着三人,一字一句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的底细,我清楚的很!”   她面容凶狠,说出来的话也往外冒着寒气似的。   王嫣原本还放不开,觉得是面对陌生的长辈,这下愣了愣,反而笑了:“阿姨,你说的什么意思?怎么还对我们进行背景调查啊?”   大舅妈也被吓住,在一旁噤了声,只拿眼乱瞅着。   程妈妈冷哼一声,虚着眼瞧她,神情十分不屑:“别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没个分寸,这里没你们姐弟俩说话的地儿。”   王天奇脸色一冷,正要说话,被王嫣挡住了。   王嫣正色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回敬一句。别仗着自己是当妈的就想管天管地,既然你让程以宽结婚,程以宽又选择了我,那以后你能不能进家门,能不能在这说话,得看我的脸色。”   大舅妈“哎”了一声,试图打圆场:“这话怎么讲的呢,小姑娘家家的,成了媳妇要上天啊……”   程妈妈怕大舅妈听出问题,一直没敢往明了讲,这次终于忍不住,冷笑道:“她能不能成媳妇还要另说呢!”   “成不成都只有这一次了。”程以宽开口,道,“妈,我的话也说明白了。你要同意不成的话,大家在这玩几天就回去吧,婚礼这次取消了,以后也不可能有。”   程妈妈面子大于天,这次又请了不少老同学,哪里敢提取消的话。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她看向程以宽,“跟婚礼没关系。”   程以宽抬眼,知道她指的是结婚证。   “有没有,都不过是我们一念之间的事。”王嫣把手放在鹅脖子上轻轻顺着毛,也肃着脸道,“我们既然都能办一件,那另一件说不定一时兴起就也办了。然后呢,程以宽的所有财产都要跟我扯上关系,你哪个房子都别想进了,我会全部换锁。”   她说完顿了下,又笑了笑,“当然重要的还是夫妻债务,阿姨您应该知道吧。以后我不管是购物、赌博、玩基金还是没事跟朋友借钱,我的所有债务,程以宽都必须负责一半。离婚了也不管用,他必须承担。”   程妈妈:“!!”   “结婚啊,就这个好处。”王嫣道,“感谢阿姨逼婚逼的紧,让我碰上了程以宽。”   大舅妈没听出不对劲,见气氛越来越紧张,不敢坐了,感觉拍着屁股就要走。程妈妈心里要气死了,她当初见王嫣的时候,一直夸这姑娘文静,哪里想到会是这种人。   今天这几个人有备而来,一看就是为了撕破脸的。程以宽能耐了,合着找了一伙儿帮手!   可是她又不得不顾忌,王嫣的爸妈都不是好招惹的,她也不敢绕开程以宽逼王嫣。   程妈妈恨恨地看着这几人,见大嫂起身了,也站起来,拿起了自己的小包。   她气的狠,到了门口仍是忍不住,撂下话道:“就你这样的,配不上我儿子。我儿子回头想找,温柔年轻的姑娘多的是!”   王嫣回过头看她,点了点头:“阿姨说的对。不过老程家的基因好。叔叔想找的话,温柔年轻的姑娘也多的是。” 第20章   有那么一瞬间, 王天奇感觉自己看到了程妈妈眼里的火花。不过这火花没有烧起来, 程妈妈深深地看了程以宽一眼,摔上门走了。   一直等大门被关上, 屋里的三人一鹅才松了口气。   江彦全程趴在王嫣怀里, 都要惊呆了。   程以宽也很意外, 对王嫣道:“你这反应,太快了。真人不露相啊!”   他说完忍不住笑了笑, 去拿了饮料和水果过来。刚刚一直跟他妈妈几人说话没注意, 这会儿等他们离开,程以宽才发现博古架上的东西都没了, 他扭头看了眼, 果然看到旁边有个大纸盒, 里面装着满满的瓷器和琉璃碎片。   “是麻瓜装翻的吧?”王嫣也看见了,道,“回头我再赔给你几件,它在我家也撞坏不少东西。”   程以宽摇了摇头:“今天麻瓜才是受害者, 哪能怪它。再说我还要谢谢你们俩, 一会儿请你们去吃饭吧。”   王嫣叹了口气, 道:“不用了,过两天我们不就一块吃婚宴了吗。”   程以宽:“……”   三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江彦现在彻底放心,也把鹅脑袋搭在王嫣胳膊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看了看王天奇的绿头发。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表情包,红白药丸上写着止骚药, 想了想,此时发给王天奇应该十分合适。   他小眼珠子乱瞅,就见对面的程以宽拿饮料举了举,又对王嫣他们道:“再次谢谢你们。”   “这有什么,不瞒你说,这些话我们俩从小听到大了。”王嫣道,“我别的不会,就这种话题从小听到大,我妈这一辈子跟婆婆斗跟妯娌斗,后来又跟小四小五斗。”   “小四小五?”   “对啊,我妈是小三。”王嫣叹气,靠在沙发上,“她熬死了正房,生了我们俩,结果还没登堂入室就被小四给蹬开了,找了我后爸。不过这些事外人都不知道了。她俩生意上来往多,都很知道留脸面。”   就是她跟王天奇的存在很尴尬,说是过的不好吧,也不算,毕竟从小到大没缺过钱。但说过的好,那他们是没法承认的。小时候学校里统一开家长会,她们跟那两个家庭的孩子在一个学校,结果亲爸在楼上给同父异母的姐姐开会,亲妈妈在后楼给同母异父的弟弟开会。大家都顾着自己的新家庭,她跟弟弟像野孩子。   他们为此没少受过欺负,后来就提出换学校。到了新学校,见父母还是不管不问,便干脆跟同学撒谎说他们父母双亡,姐弟俩现在相依为命……后来毕业的时候漏了陷,一块被揍了好几天。   “从我们毕业后他们就不怎么给钱了。那些兄弟姐妹也防得紧,这次弄陪嫁估计是最后一次好机会了。”王嫣抱着大鹅,叹气道,“我争取了半天才捞了一套商业街,店铺弄个装修还得自己来。”   “我刚回来,很多朋友都没怎么联系了。”程以宽道,“回头我看看,有懂装修的给你介绍一下。”   “不用,我就弄俩店。这边起来后让天奇看着,我要去陪我老公了。”王嫣说完想了想,问他,“你呢,办完婚礼就不走了吗?”   “还不知道。”程以宽道,“我怎么样都行,主要看江彦的打算,他有朋友在这边……应该不愿换地方。”   江彦愣了愣,睁开了眼。   他的确没想过换地方,因为他不太擅长交朋友,这么多年好朋友就张远帆一个。   “这边可是你妈的地盘。”王天奇来了兴趣,坐直身子问他,“你不是说你俩认识好多年了吗?你妈知道江彦吗?”   “她见过一次。”程以宽道,“后来我往家里带了几次同学,从来没叫过他,我妈就没往他身上想过。”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王嫣和王天奇都有事情,便一块走了。   程以宽把人一直送到楼下,看俩人离开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却没直接回家,而是绕着小区走了两遍。   以前心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没什么地方发泄,便靠着走路来自我排遣,比如放学的时候绕远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色将黑了才回家。   他爸妈如果回家更晚,没人发现,他便像是偷得了一块时光。如果爸妈已经在家了,他就要编不同的谎,随后表现地更懂事听话,比如主动汇报今天在学校受到的表扬,或者问些他妈妈感兴趣的话题。   这种情况一致持续到高中。高中住校,周末需要回家,他总会借口在图书馆看书,能晚回去一会儿是一会儿。那时候他默默逃避着,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是同性恋,会在某一天试探后,迎来那么可怕的逼问和镇压。   那是程以宽的第一次正面迎战,事实证明,他在大人面前,只能溃不成军。   那是高考填志愿的时候,程妈妈在连续多日的教育谈心之后,第一次没有再提这事,而是问他:“对报志愿,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我的建议是人大。”   程以宽在她对面低着头,沉默半天后,道:“妈,人大离家有点远。”   程妈妈才要皱眉,就听他说了后半句话:“我也觉得……我现在心理有点问题,我想好好改正,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监督辅导我一段时间。”   程妈妈会意过来,意外却又激动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全改好。”程以宽的头深深地低下去,低声道,“但看心理医生太丢脸了。我能报这边的H大吗?也是985。就是可能会耽误你的时间。”   他从那时候开始,每周一篇思想反馈,写下自己应该有的正确认识,痛斥爱慕同性这种“错误”思想。   他知道他妈妈还存有怀疑,并暗中了解他那些好朋友的情况。   他也知道江彦不想离开这个城市,说过想去H大。   他无奈妥协,又暗中抵抗。   那个暑假他把身边所有跟江彦有关的东西,从手机通话记录到笔记本到大大小小的礼物,都偷偷地彻底清除了出去。最后终于进了H大,又过了一年很“正常”的大学生活。他妈会随时检查他的任何东西,他也从没不满。   大一下学期,他竞争上了学生会主席。老师同学一致好评,他妈妈终于放了心。   其实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程以宽是真地以为自己似乎不喜欢男生了的。   直到半年后新生入学,他在学校门口安排人给新生带路的时候,扭头看到了一脸开心的江彦。   程以宽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没敢直接过去打招呼,而是转身去了旁边的教学楼,找了个厕所隔间把自己关起来,又哭又笑,觉得自己没本事,也没出息。   江彦快要睡着了,才听到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程以宽身上裹着一身寒气,手里拿了袋新面包。   “不许咬人啊兄弟。”程以宽把面包撕成小条,给他放洗好的盆里,随后退出很远,道,“你到这边来吃。”   江彦这会儿一点不饿,他猜着麻瓜应该是吃了不少东西,但为了不让程以宽失望,他还是扭着屁股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程以宽看他到食盒旁边了,这才小心翼翼拿着工具去清理栅栏。等收拾完,外面也打扫了一遍,回来一看那鹅还在慢吞吞地咬着,咬一块掉半块。   程以宽:“……”   他给这鹅拍了张照片,坐床边上给江彦发信息。   本来想打个电话的,那边没人接,程以宽便语音留言:“彦彦,大鹅好像不爱吃面包啊。昨天的那些都被踩了。今天去给它买了全麦的,它吃半小时了也没动。”   江彦:“……”   程以宽:“我以后还是喂他青菜和饲料吧?”   江彦:“!!!”   哦no!不要吃菜!   程以宽才说完,就见这大鹅跟突然饿急眼似的,立刻低头当当当地敲起了食盆。面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它“嗖嗖嗖”吞了下去。   江彦怕程以宽没注意,咬住一块大的,还特意嚼了嚼给他看。   程以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江彦见程以宽眼神不对,才忽然意识到这样有些太明显了。自己表现的不像鹅。   果然,程以宽吃惊地问他:“你能听懂人话是吧?”   江彦赶紧低头吃面包,装傻。   程以宽越想越不对劲:“你能听懂人话就点点头,或者叫一声。”   江彦仍是装傻。   程以宽:“哎,我可是你爸爸!哦不对,叔叔。”   江彦:“……”   他转过脸看了看这位“叔叔”,想了想,忽然有了个坏主意。   江彦慢吞吞走了两步,随后突然停住,像是看陌生人一样,侧着脸瞅了程以宽一眼。   程以宽眼睛立刻瞪圆了。   江彦心里暗笑,慢慢地展翅,并开始伸脖子。   “卧槽!”程以宽脸都变色了。他也不敢多说话,立刻从床上翻去了另一边准备逃跑。   结果大鹅并没有追过来,而是在原地舒展身体,拍打着翅膀伸了个懒腰。   程以宽:“……”这小东西。   小东西明显对他好了很多,虽然程以宽对于它会不会在婚礼上突然发疯没把握,但当第二天一早,王嫣发来一张小婚纱的时候,程以宽想了想,还是夸了句:“好看。”   “是吧?Patti说她比较喜欢这一款,比较可爱一点。”王嫣在微信上问,“我今天就下单了。对了,瓜瓜昨晚乖吗?”   “很乖,睡的很死。”程以宽说完,去那屋看了看,见大鹅在那闲溜达,又关过门,问,“有个问题,鹅睡觉会打呼噜吗?”   昨晚他怕麻瓜受惊后半夜再有应激反应,起床去看了两次,结果这鹅竟然睡在他的床上,还躺在了正中间,肚皮一鼓一鼓地打着呼。   王嫣“啊”了一声:“打呼噜?没有吧?以前麻瓜没有过啊?会不会是呼吸道疾病?”   “我正好今天开始休假,你把宠物医生的电话给我吧,我带它去看看。”程以宽道,“对了,江彦很喜欢麻瓜,我可以叫着他一起吗?”   “可以啊。别让麻瓜咬人就行。”王嫣把号码给他发过来,又发了个地址。   江彦正对着阳台做运动,自从昨天被扑过之后,他就决定替麻瓜锻炼一下身体了。明明鹅也是鸿雁进化来的,如果锻炼好了,按说战斗力应该更强才对,起码飞高点能保命。   他起了个大早,想做广播体操,发现很多动作鹅子做不来,于是改为了主攻伸展运动和扩胸运动,偶尔还踢踢腿。   程以宽一开门,就见这鹅张着翅膀,抬了一只鹅掌在那晃。   “瓜,”程以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在后面喊,“你过来一下,我们商量个事。”   江彦刚转身,忽然觉得这样太明显是听懂了,于是原地转了一圈又背对着他了。   程以宽:“……”他皱了皱眉,只能暗示自己想多了。   小动物,通人性,聪明!   “瓜,麻瓜,瓜瓜……”程以宽又喊了几声,大白鹅终于慢吞吞地转了过来。   “进笼子好不好?”程以宽跟他商量,“里面有你爱吃的东西。”   他说完见麻瓜没反应,从航空箱里拿了半个苹果出来,逗引着它。   江彦面无表情地跟着苹果走进了笼子,又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航空箱的门很快被人关上,程以宽似乎没料到这么顺利,一边夸他一边去换衣服。等了很久,江彦才看到这人从卧室里香喷喷地走了出来。   江彦:“……”   还好这次头发没有抹胶,只是洗干净吹了个型,衣服也是穿的运动服。   像上次那样怪吓人的。   程以宽没觉出大鹅在打量他,还暗暗的给了个评价,自己哼着歌下楼了。   江彦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虽然江彦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但是这一晚一早的都没联系上,岂不是说江彦一直在画画?这样的话饭有按时吃吗?而且衣服也是下午就要送到了,江彦需要试穿一下做最后的调整,再联系不上怎么办好?   他越想越不踏实,又不好总打电话,只得在微信留了言,随后开去了江彦的小区外面等着。   江彦这才想起还有伴郎的事情,这事儿麻烦了,等这次变回人后一定得先把这个给拒绝了,要不然在别人婚礼上出岔子就坏了。   他心里正盘算着,就听程以宽“哎”了一声。   江彦一愣,转着头看了看,发现车外的人竟然是张远帆。   “老张,你也是去找江彦吗?”程以宽把车窗降下,有些激动,“我正好找他有事,但打了两遍电话一直没人接。”   张远帆憨笑了一下,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对啊。我来给他送包子,何青昨天才蒸好的。”   程以宽愣了下:“那你打通了电话了?”   “没有啊,我正担心呢,上去看看。”张远帆道,“不过没人在家也没事,我有他家钥匙,他要是不在我一般就给他留冰箱里,留个字条就行。”   程以宽松了口气,有人上去看看最好不过了。他想了想,决定很矜持地在楼下等,让张远帆捎个信就行。   江彦:“……”他在笼子里看着张远帆进了小区,心里咯噔一下,却有些慌了。   卧室门没关吧?   难道要……要被发现了吗? 第21章   江彦心里默默数着秒, 感觉每一分钟几乎都是煎熬。他一会儿闭上眼睛, 看自己能不能在这紧要关头穿回去,一会儿又支棱着耳朵, 听听远处有没有救护车或警车的声音——张远帆上去这么久, 应该发现不对劲了吧?自己现在是凉的还是热的?他是报的110还是报120?   心里越想越慌, 又忍不住提前开始考虑。   要是抢救没成功的话,程以宽才表白就发现自己挂了, 那是不是有点太惨了……   要是自己被抢救成功了, 那要不要坦白呢?会被当成精神病发作吗?   越想心里越没着落,江彦着急地在箱子里来回转悠。   过了大概十分钟, 没有警车, 也没有救护车, 张远帆竟然笑呵呵地又出来了。   江彦:“……”他心里诧异,使劲顶着箱子门往外看。   程以宽也问:“江彦在家吗?这么样?”   “在家呢。”张远帆道,“他睡着了,手机静着音呢。我去看了一眼, 见他睡得挺香就没叫他, 给他留了个字条。”   程以宽“哦”了一声, 放下心来。张远帆以为他不了解情况,还解释道:“他们这行经常加班,江彦前阵子都是早上三四点才回家,这种情况得睡到中午才醒了。你等下午再打电话,他睡醒了就给你回了。”   程以宽一想,江彦那天也是这么说的, 顿时深信不疑。他对张远帆道了谢,慢慢掉头往宠物医生那里开去。   江彦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也稍稍放了心,然而才放松了没几分钟,宠物医院就到了。   护士先带程以宽去了一间单独的小诊室,过了会儿,有个医生推门进来。   “抱歉,过来的有点晚。”医生示意程以宽把航空箱放桌上,随后开机,调出了麻瓜的档案,“麻瓜,57周龄,主人是王女士对吧?”   程以宽点了点头,又报了手机尾号核对。   “今天怎么是你过来?”医生好奇道:“王姑娘呢?”   程以宽笑了笑:“在忙装修。”   “怪不得,以前都是她带麻瓜来。本来正有件事跟她讲呢。”医生示意程以宽把航空箱打开,一边等着大鹅自己走出来一边笑道,“前两天医院里新来了一个客户,也是养了只宠物鹅,比麻瓜小两周,还正巧是个母鹅。”   程以宽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江彦正好走出来,看见医生媒婆似的笑,倒是秒懂了。   “王嫣说过想给麻瓜找个媳妇的。”医生笑了笑,“当然主要还是宠物鹅比较少见,全城就你们两家,那个主人也想认识认识。”   “这样啊,”程以宽有些想笑,他忍不住瞅了愣在原地的大鹅一眼,“那回去我转告一声。”   江彦有点点尴尬。   程以宽却很好奇:“鹅怎么分公母的?”   “一般看外形可以区分,不过鹅的品种比较多,最直接的还是看肛门,你可以捏一下。”医生说完,就要把脚下溜达的鹅抓起来示范。   江彦一听吓得赶紧躲开了,警惕地瞅着他,又看了看程以宽。   程以宽一看那麻瓜似乎不乐意,哪敢儿招惹,忙道:“算了,还是先看病吧。”   医生点头:“它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正常情况。” 程以宽道,“昨晚我起来看它的时候,发现它在打呼噜。”   江彦:“……”他还想好端端的干嘛来医院呢。   昨晚江彦也知道自己打呼噜了,大概是睡觉姿势不正确,他习惯跟人一样肚皮朝上摊开睡,等最后打呼噜把自己给吵醒后,这才改成鹅的卧姿。   “打呼噜?”医生握住江彦的脖子,提到诊疗桌上,先放称上称了称,见体重正常,又观察了一下。   “平时有没有打喷嚏、咳嗽、或者甩头的动作?”医生问。   程以宽想了想:“好像没有。”   “那有张口呼吸吗?”医生看了看,“它平时的声音呢?是‘咯咯’的,还是‘咔咔’的?”   程以宽转过脸看了看江彦。   江彦:“??”   他张开嘴,刚准备叫一遍,就听旁边的程以宽突然清了下嗓子。   “昂啊——”程以宽学了一下,道,“这样叫。”   江彦:“……”学得挺像。   他默默把嘴闭上了。   一人一鹅一块看着医生,医生却犯了难。   “一般呼吸有问题,常见的就是支原体病,就是慢性呼吸道病。但麻瓜不打喷嚏,眼底我看了看也没渗出物,不太符合。”医生想了想,又问:“食欲呢?它喝水多不多?走路稳吗?”   “食欲不错,喝水没注意。走路……”程以宽想起早上大鹅抬着一只鹅掌晃来晃去的样子,“好像有些不稳。”   “那就麻烦了。”医生皱着眉,掰着江彦的脑袋翻来覆去的看,纠结道,“口腔喉头没有溃疡,不像是鹅口疮……如果没有其他症状的话,那只能先按喉气管炎来看。鹅受寒冷刺激容易可能会引起这个毛病。不过麻瓜鼻孔上还没有粘液,这会儿看呼吸也正常,也不敢确诊。”   程以宽愣了愣,心想莫非是第一天让麻瓜在阳台上待着受了寒?可是那天地面温度还是零上,他以为鹅是不怕冷的。   他心里有点内疚,一听不能确诊,又忍不住担心:“这个没法做检查吗?”   “现在还不能。”医生无奈道:“我们医院主要是看猫狗居多,所以没有禽类用药和相关的设备。你要进一步检查就要联系实验室了,或者去疾控中心看看。如果是禽流感之类的还要上报疫情。”   程以宽从宠物医院出来,带着一瓶土霉素,在车上给王嫣打电话。   “可能是冻着了?”王嫣疑惑道,“不至于吧,麻瓜不怕冷啊。”   “我有个同学在疾控中心,一会儿我联系问问,看能不能找地方做检查。”程以宽道,“你先忙,如果这边有情况我再联系你。”   他说完挂掉电话,找了老同学的电话一问,果然那边有办法。   “我给你找个畜牧站的老医生看看就行。”老同学笑道,“行啊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怎么,这是开了个鹅厂吗?”   江彦在笼子里听那声音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我要真开养殖场早就去找你了。”程以宽也笑,又道,“就养了一只,当宠物养的。”   “宠物鹅?哈哈哈哈哈!”老同学笑道,“真有你的啊,还真养了啊!”   程以宽一愣:“什么真养了?”   “以前你说过啊。那个小学弟,江彦,你还记得吗?”老同学道,“那次咱一块去爬山,闲聊天的时候你让人家养个狗看家,小学弟说他自己就怕狗,你说那就养鹅,鹅看家比狗厉害多了。我们笑了你半天呢,你竟然还付诸实践了。”   老同学笑得停不下来。   程以宽愣了会儿,这才想起来。他还真给忘了这一茬了。   他笑了笑,想解释这不是自己的鹅,又想还得借同学人情办事,又给咽回去了。   “就你记性好。”程以宽道,“等过阵子吧,我忙完了单独请你一顿。”   那边应下,又给了畜牧站老医生的电话。   江彦在一旁使劲回想,终于恍惚记起来一个人。   那还是高二爬山那次,江彦在山顶被人表白,羞窘得不行。一直到大家伙儿往山下走他都不太自在。   女孩子倒是很大方,被拒绝后还反过来安慰他。   “江彦,你别往心里去啊!我也没想怎么着你。”女生下山的时候追上来,说着说着就笑了,“哎这话怎么怪怪的?”   江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正要说话,就听后面有人说:“你不说没觉得怪,这一说是有点啊,引人遐想。”   江彦回头,发现是程以宽他们几个高二的。   说话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学长,长相斯文白净,看起来就是个好学生。   结果好学生开口就道:“小学弟,回家加强一下安保措施吧。美男子是很容易招人惦记的。”   江彦更窘,不知道怎么接话。   程以宽看了看,笑着说:“养只小狗不错。”他说话的功夫已经下到了江彦旁边,便顺到偏过脸,问江彦,“你喜欢狗吗?”   江彦没想到他突然跟自己说话,有些紧张:“不,不喜欢。”   程以宽微微怔住。   江彦忙解释:“我怕狗。”   “那……可以养鹅。”程以宽建议,“鹅比狗看家,咬人也要厉害多了。”   江彦当真了,还认真想了想:“我家住楼房,养不开吧。”   他印象里鹅都是成群的。   “一只就行,养个母的,又能下蛋又能看家。”程以宽说完自己也觉得很有道理,打了个响指,“完美!”   那个好学生在一旁嫌弃脸说他:“亏你想得出,哪有人养鹅当宠物的?”   那时候大家嘻嘻哈哈一顿笑,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一天。   的确有人养了鹅当宠,。鹅子也的确比狗看家多了。   ——程以宽十次有八次被鹅撵。   江彦越琢磨越想笑,又想起那个宠物医生说的,麻瓜到适配年龄了啊!   麻瓜应该是喜欢母鹅的吧?   江彦忍不住想,如果是它自己的话,会不会愿意认识那只母鹅,然后生一群小鹅呢?   小鹅那么可爱!   这么一想就有点郁闷了,自己是人的时候是个基佬,成鹅了也是个基鹅。如果不早点回去,怕是要耽误麻瓜本瓜的终身大事了。   江彦心里有点着急,又觉得程以宽车速似乎快了点,摇摇晃晃让人头晕。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有一朵大瓣儿的落在了窗户上,眨了眨眼,又消失了。   江彦怔了怔,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自己。   是个人了,在被窝里。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江彦轻轻叹了口气。   他记得自己迷糊过去的时候,程以宽正送麻瓜去畜牧站找老医生,那时候还没下雪,现在也不知道麻瓜怎么样了。   他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拿过手机给程以宽打电话。   程以宽正要回家,看见江彦的来电顿时一喜,赶紧接了。   “麻瓜吗?正在我车上呢。”程以宽在那边道,“它昨天睡觉打呼噜,我刚带他去看医生了。”   江彦忙问:“怎么样?医生说什么了吗?”   “医生说没事,可能是偶然情况。”程以宽道,“不过还是留了样本让人检查一下,两天后再去看结果。”   江彦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你该不会现在才睡醒吧?”程以宽问,“现在五点了,你吃饭了吗?”   “没有,”江彦想起早上张远帆的话,琢磨了一下道,“这两天刚歇下来,就好好补了补觉。”   “那晚上一起吃饭?”程以宽说,“我把麻瓜送回家再去接你。”   江彦挺想见见麻瓜的,但是一想这鹅今天被自己连累地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又不忍心了。   “好的。”江彦道,“正好我有个事想跟学长说。”   “该不会是要拒绝我吧?”程以宽“咳”了一声,笑了笑,“要是的话我们就改天吃,说不定你会改主意。”   江彦:“……”这也太直接了。   不过不让人尴尬。   “不是拒绝。”他也笑了笑,道:“是当伴郎,我恐怕没时间。”   俩人定在了第一次见面的日料店。   江彦突然有些紧张,自从程以宽表白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衣服换来换去,太厚了不好看,太薄了又觉得不庄重,最后鬼使神差,仍是穿了第一天见面的那一身,又套了一个黑色长羽绒服,左右照照镜子,满意后又赶紧扒下来去洗了个澡。   等程以宽到了楼下,江彦才刚刚收拾好。   他洗了澡,吹了头,身上也喷了一点香水。   大概是因为已经说开了,程以宽这次看他的目光似乎比之前直接了一点。江彦上车后就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匆匆看他一眼,也不敢跟他对视。   等到进了店,把羽绒服脱掉,江彦就更紧张了。   他觉得自己穿这身很好看,心里盼着程以宽夸一夸,但后者一直没说这话。   一直等到点完菜,江彦的腿不小心碰到了程以宽的,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来,结果被程以宽的腿一挡,勾住了。   江彦:“!!”   他忍不住抬眼,看着对面的人。   程以宽平时就很帅了,但今晚还是比平时更帅了些,眼睛微弯,视线灼热地烫人。   “其实第一天在这见到你,我就想说的。”程以宽笑了笑,“但那天……实在没准备好。而且一听你是来跟天奇约会的,我就有些反应不过来。太意外了。”   那天他一晚上都在跟王天奇发信息,各种侧面打听他跟江彦的关系。如果不是知道了这俩还没见过面,程以宽也不知道自己后面会不会坦白。   也可能就去给人当假姐夫了。   “我也觉得很意外。”江彦看他一眼,视线又快速地挪向桌面。   程以宽认真看着他:“你今晚很好看。”   江彦立刻开心起来,又忍不住紧张,仍盯着桌子:“我也觉得,你今晚很好看。”   程以宽忽然微微笑了下:“我现在很想亲你一下。”   “我也……”江彦说完一顿,忽然反应了过来,“啊?” 第22章   江彦面红耳赤, 看着程以宽懵住了。   程以宽原本是看他紧张, 故意逗他的。这会儿看他的表情,倒是心里“咯噔”一下, 真有些忍不住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 咽了口水, 看向别处。江彦也赶紧收回视线搓了搓脸。   一直到食物上来,俩人才自然了一些。   “你电话里说的, 是没时间去当伴郎了吗?”程以宽问。   江彦觉得自己有点说话不算数, 但还是点了点头:“嗯,那天不一定能行……太抱歉了, 现在才说。”   他以为程以宽会追问原因, 或者责怪自己。没想到后者笑了笑, 反倒安慰他:“没关系的。你到时候如果有时间就去看看,没时间也没关系。”   江彦有点过意不去:“不会耽误你的事吧?”   “不会,本来也没安排这个。”程以宽笑笑。   江彦有些诧异。   “我跟王嫣是形婚,所以都想尽量低调, 一切从简。”程以宽解释说, “我这边的原因是主要是我爸妈。他们的观念比较守旧。”   江彦假装自己才知道, “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以后你可以不用跟我爸妈打交道。”程以宽说完,顿了顿,小心看着他的表情,“这点你介意吗?”   江彦心想交道已经打过了,那是相当惨烈的一架。程妈妈被拧的够呛,他也被揪掉了几根毛。   “不介意。”江彦乖巧道, “我不擅长跟长辈打交道。”   俩人达成一致,都松了口气,边吃边开始闲聊。话题主要绕着俩人分开后各自的生活。   说到后来,江彦聊起了他的那个网聊对象。   “他对我挺好的。”江彦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感动,“我那时候才毕业,找了几次工作都不太理想,所以就天天在出租房里待着。有包的时候心态还能好点,档期空的长了,心里就发慌。那时候他经常给我打电话,过节的时候还会给我快递礼物。”   程以宽偏过脸,诧异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建议我出去找工作,我觉得收入还可以,就不想出去。因为这个有了分歧。”江彦低头吃东西,过了会儿忍不住问:“那你呢?”   程以宽看着他,笑了笑:“我什么?”   江彦一直想知道他的感情经历,但不好意思提,所以才从自己这入手。结果自己都交代完了,程以宽也没有说的意思。   他脸上发热,低头默默吃饭。   程以宽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顺道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我可没你那么丰富的感情经历。”程以宽突然道,“我过节的时候也没人送礼物,心慌慌也没人打电话。”   “啊?”江彦吃了一惊,睁大眼看他。   程以宽却笑:“啊什么啊,对我很失望吗?”   “没有没有。”江彦忙摆手,“就是觉得不太可能吧?以前追你的人很多啊!”   “行情不一样。”程以宽一本正经道,“尤其是我这么帅的。学生们想法比较单纯,喜欢就追了。但社会人不一样。”   江彦愣了愣,有些意外:“是吗?”   “是的。”程以宽慢条斯理道,“社会人比较现实,知道我这样的帅哥是追不上的,所以就知难而退了。”   江彦:“……”   他忍不住笑起来,低声嘟囔了句:“自恋。”   程以宽侧头看他,没有反驳。   一顿饭慢吞吞吃完,外面的积雪已经很厚了。远处的马路上有铲雪车在工作,气温也比下午的时候低了不少。   程以宽想约江彦去看电影,但心里还有点担心麻瓜,只得琢磨着改天。   江彦上了车,也问起了麻瓜的情况。   “它看着挺好的,今天做的检查主要是筛查一下,看是不是曲霉菌病还是什么病。”程以宽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你还没见过麻瓜吧?怎么这么关心它?”   江彦被问住,忽然想起上午那个学长提起的事情。   “以前你不是建议我养一只宠物鹅吗?”江彦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很好奇,想多知道点。”   程以宽有些吃惊:“你们怎么都记得。”   江彦笑了笑,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再次琢磨自己变鹅的事情。这几天他当鹅的时间或长或短,也找不出点规律。   假如自己跟程以宽坦白了……对方不信的话,大概会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如果信了……好像也不太对劲。   江彦脑补了一下,到时候程以宽知道每天见到麻瓜,估计第一句就要先问个好了,然后问:“如果你是江彦你就点点头?”   或者有一天自己变成鹅后再也回不来了,程以宽责任心强,决定不离不弃,守着鹅过一辈子。   人鹅之恋。   比跨性别更为震撼的,跨物种之恋。   程妈妈大概会疯。   如果程以宽决定不守着鹅过,他自己去找下一任,大鹅还是跟着王嫣——那自己坦白这个,岂不是给大家徒增尴尬?王嫣到时候都会为难。   江彦越想越愁,心想这事儿还是谁都别告诉了。   他自己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到了自家楼底下都在走神。   程以宽喊了他一声没应,又轻轻喊了一声,江彦才回过神。   程以宽关切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没事,刚刚在想事。”江彦搓了搓脸,朝外看了一眼,“我到家了啊,谢谢学长。”   程以宽笑笑:“不用谢。”   他把车停在路边,跟着一块下了车。江彦正犹豫是不是应该问问他要不要上楼喝水,就见程以宽停下了脚步。   “你上楼慢点。”程以宽站在那,嘱咐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们一楼的感应灯坏了。”   “啊,是。已经跟物业报修了。”江彦也停下,挠了挠头,“那你回去也慢点。”   程以宽点了点头。   江彦转身进了楼栋,忽然又听身后有人喊:“江彦!”   “怎么了?”江彦转回身,就见程以宽大步走了过来。不过没等他问完,就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了。   程以宽没答话,把他拉去一旁,按在后面的墙上,低头吻了上去。   江彦完全没有预料到,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   程以宽却一触即开,随后轻轻按着他的嘴巴,低声道:“既然都分了,就别想以前了,没事多想想我不挺好吗?”   江彦心里突突直跳,他浑身发热脑袋空空,竟也听出了这句话里的醋味。   嘴巴又被人亲了一下。   “我先回去了。”程以宽亲完退开,笑了笑,“等你电话。”   江彦觉得自己心里的小鹿突突了几下就过劳死了,等听到外面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远后,他又发现那死去的小鹿大概提前生了——生了一群鹿崽子,此时正毫无目标和节奏的哒哒哒乱撞。   江彦一边暗暗安抚自己的鹿群,心想大惊小怪,一边自以为很淡定的上楼开门。   就是拧门把手的时候跟肌无力似的,哆嗦了好几遍才把门打开。   才进门,手机铃声就响了。   江彦吓了一跳,赶紧清了清嗓子掏出手机看。   来电人是王天奇。   江彦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他对王天奇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但考虑到现在的心率,还是这位的电话要轻松点。   他接起来,就听那边王天奇跟小喇叭似的问他:“你真的不当伴郎了啊?怎么就不当了呢?程以宽跟你表白了吧?”   “嗯,已经说了。”江彦往沙发上一扑,叹了口气:“我不一定有时间去。”   “那太可惜了吧。”王天奇说,“程以宽这个心机婊,给你定的衣服和他的衣服是配套的。”   江彦:“……”他还真不知道。   “那你后天早上有时间吗?”王天奇异常兴奋,问,“不当伴郎的话,早上来我姐这帮个忙怎么样?差不多六点到七点之间。”   江彦心里还惦记着给王嫣摔坏的化妆品,他一直想给王嫣送过去,但没机会。这次倒是正好,而且一个小时应该没有大问题。   “我这边不是很确定。”江彦说,“只要有时间我就过去,这样可以吗?”   王天奇一拍手:“可以,那到时候你提前跟我联系。”   江彦怎么听都觉得王天奇好像很兴奋,但他不好多问,聊了两句就挂了。   时间还早,现在打电话给程以宽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江彦琢磨了一下,决定睡前再打,到时候说个晚安就可以了。   他拿定主意,又怕自己突然变身,便早早上床,拿了个笔电过去看。   才开机,就看到网页上有一条推送——你对你的身体了解吗?   江彦以为是揭秘类的科普,兴致勃勃点进去看,才发现是健身房广告。他觉得无聊,点了退出,刚要浏览点别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信息——人对自己很了解,那鹅呢?   如果他能更好的了解麻瓜,是不是就能避免很多麻烦,起码不会出现睡觉打呼噜这种情况?   江彦越想越有道理,干脆搜了几本电子书。看了几页,又暗暗琢磨起了程以宽那边。   程以宽今晚冲动了一把,心里正拿不准江彦是什么反应,就见江彦来电话了。   只不过内容让人十分意外。   “买书?”程以宽找出自己闲置的kindle,问,“买什么?”   江彦说了几本,有鹅病防治类的,也有标准化养殖的。   程以宽:“……”   “江彦,”程以宽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想养只鹅啊?”   “没……有,有这个想法。”江彦忙改口,“就先看一下理论,以后再考虑实践。”   “哦,那为什么让我买呢?”程以宽问。   “麻瓜不是在你那吗?”江彦道,“我就看到了,顺便推荐一下。”   “这样啊。”程以宽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要现在过来,跟我一块学习养鹅技术呢。”   江彦这才听出程以宽是故意逗他,忍不住哼了句:“美得你。”   “哎?”程以宽疑惑道,“你过来我就会很美吗?”   江彦:“……”   程以宽又问:“那我辛苦一趟,过去让你先美一下怎么样?”   “不要。”江彦忍不住笑起来。又想这么下去哪说得过他,赶紧把电话掐断了。   他抱着手机进了被窝,又跟程以宽聊了会儿微信,这才合上电脑睡觉。   然而这一晚却睡得不太安生,江彦做了个重复又单调的梦——他跟程以宽在各处角落里没羞没臊地搂在一起,一会儿是初中时操场讲台的角落,一会儿是高中的校医室,又一会儿是大学时学校对面的酒店里。   只不过梦里的程以宽比现实中勇猛的多,他善用他的唇舌攻城略地,说出的话也直接而让人害臊。江彦觉得自己像是颗红苹果,摇身一变,又成了一条胆大的美女蛇。   一圈又一圈,把程以宽缠了起来,越缠血越冷。   江彦冻得哆嗦了一下,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正手脚并用地抱着被子。   他赶紧把被子扯开盖好,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天依然是黑的,月光稀薄。   江彦拿起手机看了看,才半夜两点。   程以宽在干什么呢?应该是在休息吧?   江彦抱着手机翻了个身,突然不舍得睡了。他眨着眼,看着外面的月色,又忍不住想,如果做人的每一秒,都在他的身边,那多好。 第23章   江彦这一晚一直没睡, 起初是心里有事, 睡不着,等后来困意上头, 楼上又传来一阵咚咚咚地跑步声。   大概是楼上的孩子起床去赶早课。他听到有人脚步匆匆地来回折返于卧室和客厅之间, 随后又有几声父母的低声训斥, 间或孩子不耐烦地反驳。   江彦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当鹅当久了,耳力也好了一些。他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些动静, 当然也没注意过别的。什么对面的一家住了几个人, 楼上的阿姨是哪一户的,谁是老住户谁是新来的, 他全然不知。   之前跟热热闹闹走亲串友, 跟邻居打招呼, 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那时候他爸妈还没离婚,逢年过节他们都会换新衣服,到处串门玩。这家叔叔那家婆婆,熟悉地不得了。   如果遇到下雪, 爸妈还会替他跟老师请假, 然后一家人去超市买东西, 喊着邻居来家里打火锅。   这种热闹的生活好像持续了三四年,后来他爸妈准备离婚,便开始刻意减少跟邻居的接触。等打完离婚官司,他妈妈只身带他来到北方,人生地不熟,跟邻居的来往更不似以前。   现在想来, 大概是她妈那样外向开朗的人,也怕外界的流言蜚语。江彦性格稍弱,胆怯的时候也更多。   那程以宽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呢?江彦努力回想自己当年的样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这下睡是睡不着了,江彦躺着别扭,干脆坐起来,拿了自己的板子过来。   画点什么呢?他边想边在上面随意涂着,等回过神,就见上面已经勾出了一个轮廓。   是只偏着头站立的大鹅。   江彦:“……”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新奇的想法。   有些事情不能说,自己憋着也难受,那就画吧!想到哪儿画哪儿。   江彦拿起笔,想了想,先取了个名。   《不能说的秘密》。   自从动不动就会变鹅后,这个周六成了江彦过的最平静的一天。   他以前画起来就不顾早晚,经常忘记吃饭,这次也是,一直等到有人打电话,他才意识道自己从早上画到了下午。   肚子竟然也不饿。   不过电话内容让人没法平静了。   “婚礼要推迟了。”程以宽道,“推迟到了下周二。”   江彦吃了一惊:“怎么了?”   “合肥路段在挖地铁,施工队把供电电缆挖断了。”程以宽哭笑不得道,“现在供电局在抢修,电还没恢复,他们又把供水的主管道给挖坏了。饭店正好就在那边,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收到的通知是明天下午恢复供水。”   婚礼布置从上午就要开始,程以宽定的又是一家老牌饭店,备用水电恐怕不够用。保险起见,只能推迟时间。   现在王嫣在跟酒店谈赔偿条件,程以宽则负责通知来宾。   王家那边的人倒是好办,王爸爸本就是拿着女儿结婚当成了一个很好的叙旧交友的机会,婚礼临时延后,他便立刻给生意伙伴安排了娱乐城按摩唱歌大保健一条龙服务,大家一起逍遥快活。   难办的还是程以宽家。尽管程妈妈因职务问题受着诸多限制,不能邀请公职人员,一次宴请不可超过二十桌,但她亲戚朋友多,简而又简仍是来了一百多号人。还有一部分是打算明天再开车来的。   程以宽先把没出发的通知了,又赶去众人下榻的酒店说明情况,并表示这两天如果大家没有其他安排,那可以在周边游玩两天。旅行社他已经联系好了,吃住费用也由他来承担。   这次宴请已经提前说过不收礼金,如此一来,大家虽表示理解,却有人不好意思继续吃住在这。另一部分人则是下周另有安排,没法久待。一来二去,呼呼啦啦散去了至少二三十号人。   程以宽一直忙到晚上才把所有人都通知到。   程妈妈对此十分不满。程以宽过来核对联系人是否都通知到了,她就压着电话本,表示反对。   “这么多酒店,换别的不行吗?”程妈妈皱眉道,“你们一开始定这个就不靠谱,这饭店设施都老成什么样了。不出这个问题也会出别的。”   “现在临近圣诞了,正常吃饭都不一定能约到地方,婚宴更满,我已经问过了。”程以宽只得耐心解释,“再一个也是考虑你的工作。那家饭店虽然老了点,但早年也是接待过外首的。这对王嫣家来说可能不够排场,但对你来说应该是最合适的地方。”   酒店选的好了会被人说铺张浪费,选的差了又难免在亲朋好友前跌面子,这种老牌酒店有些资历,花费也少,的确比较稳妥一些。   程妈妈平时做事十分谨慎,唯独在办婚礼上一直想要个大排场,反倒叫程以宽觉得难以理解。   他说完,见程妈妈没再继续反对,便拿过号码本挨个核对。等一个个来宾核下来,最后确定无误之后,他抬起起身,才发现他妈红着眼眶正盯着桌面出神。   程以宽微微一怔。   他垂下眼,把本子轻轻推了过去。   “我跟你爸的时候,你奶奶不同意,我们就领了个证,一起吃了碗面算是结了。那时候我就想,以后不管我生的是儿子还是闺女,将来他结婚,我一定得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程妈妈抽了下鼻子,看着别处,道,“我知道我这人平时独断强势,不太能听进别人的话,但我不是不讲道理的。我们创造条件,是想让你接触更优质的资源,希望你起点高一些,接触的人好一些,希望你视野能更宽,自主选择的机会也更多,以后少吃苦,轻轻松松就有事业,就有美满的家庭。”   程以宽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了门口。   “高中的时候你收到情书,我跟你爸爸还商量过,如果你有喜欢的小女生,我们不要干涉,你已经大了。我们早早给你买好了婚房,也没装修,怕将来儿媳妇不喜欢。我们还想过以后,等我们退休了,你们用得着,我就给你们带带孩子;用不着,我们老两口就去旅游,跟你们年轻人保持距离,你们小家庭幸福就好。结果……”她说到这忍不住哽咽,沉默很久,才道,“结果……有一天下午,你跑来告诉我,说你是同性恋。”   程以宽轻轻把手搭在把手上,想要回头,却又觉得异常沉重。   “这句话,是对一个母亲最大的惩罚。”程妈妈道。   程以宽微怔,忍不住道:“妈,同性恋不是犯罪。”   “它不犯罪,但跟犯罪差不多,我不是不了解才反对的,我是因为太了解才觉得恐怖,这个群体的名声就是约炮、滥交、艾滋病!”程妈妈说完一顿,低声道,“你不要觉得这个社会容忍度高了,不可能的。以宽,你不信就出去问问,看看别人眼里,那都是群什么人?”   程以宽缓慢地摇了摇头,拉开门出去了。   才到楼下,抬头就遇到了外出回来的程爸爸。刚刚程以宽来的时候程爸爸正要出门买烟,结果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程爸爸没买回烟,而是左手里提着条鲜鱼,右手提着一大兜程以宽喜欢的青菜。   “这就走吗?”程爸爸裹着围巾,鼻尖冻得通红,手指也缩了缩,忍不住问他,“吃了再走行不行?”   程以宽勉强笑了笑:“我晚上还有事,来不及了。”   他说完,低着头匆匆从后者旁边擦身而过,才走出几步,隐约听道后面的人压着嗓子咳嗽了几声,心中更是憋闷。   程以宽一口气回到车上,没忍住,翻出了烟盒。一直等烟头攒了三四个,他才叹了口气,开车回家。   江彦此时正在程以宽的书房里。   下午他接完电话,觉得自己画得有点久了,便起来活动活动,吃了点东西,又去床上趴着歇了歇。谁想到眼一闭一睁,醒来就在程以宽家了。   江彦轻车熟路地从围栏里飞出来,天已经黑了,它便扑棱着翅膀,用嘴巴挨个把家里的灯戳开,然后奔去了洗手间,自己顶开水龙头冲了个澡。   身上的羽毛立刻变得光鲜亮丽起来,江彦在浴室甩了会儿,觉得干得差不多了,这才摇摇摆摆地满屋子找电子书——他昨天就计划好了,既然做鹅,那也要做得有意义点。没事就学习些知识充实自己。   比如鹅的构造和疾病防治。   程以宽电子书已经买了,他正好可以找出来打发时间。   江彦把电子书找出来,一路用嘴巴咬着,拖去了自己在的主卧。结果鹅嘴戳了几下开不了屏,江彦想了想,只能再去找只电容笔。   程以宽开门的时候见家里开着灯就觉得奇怪,等他循着声音去了书房,就见麻瓜正站在他的电脑椅上。   一人一鹅目光对上,都愣了。   程以宽:“??”他看了看自己的书房门,又看了看卧室。   江彦刚刚找的太投入了,丝毫没留意外面的动静。这会儿反应过来,又怕自己露馅儿,赶紧冲着书桌上的一个圆滚滚的苹果咬了过去。   他嘴巴一戳,那苹果便滚落到了地上。江彦又赶紧跳下去,一路用嘴巴怼着,撅着屁股把苹果戳到了客厅里,趁机逃离了现场。   程以宽眼睁睁地看着这只鹅当着自己的面偷苹果,却以为它是在挑衅,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你胆儿肥了是吧?”程以宽忍不住跟在后面,生气道,“你当着我的面运苹果,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着?”   江彦假装没听见,又不敢往卧室去,便撅着屁股继续在客厅里转悠。   程以宽见它那样又觉得搞笑。   “你就戳吧,你慢慢戳。”程以宽干脆掏出手机,跟在一旁走着,嘲笑道,“苹果是圆的,我看你这扁嘴怎么吃。”   江彦:“……”他还真忘了。以前王嫣喂苹果都是切成片的。   程以宽在一旁录像,江彦不想认输,于是一路把苹果怼到了墙边,随后嘴巴使劲一戳。   鹅嘴太宽,苹果被戳了个浅坑,随后滴溜溜滚开了。   江彦:“……”   他不服气,赶紧摇摇摆摆地跟上,从前面把苹果拦住,又使劲一戳。结果苹果换了个方向滚。   江彦恼了,从客厅的北边啄到南边,又从南边戳到北边,一开始还会往墙边怼,找个东西挡着。后来干脆一路伸着脖子,连戳好几下,随后赶紧一路小跑,追上了再连戳好几下,再一路小跑。   程以宽没想到这鹅真跟苹果干上了。他在一旁跟着跑来跑去,越录越忍不住想笑,等苹果被戳得浑身是坑,麻瓜一嘴巴戳进去的时候,他都快笑疯了。   连录的视频都是抖的。   “你太有毅力了,瓜瓜。”程以宽笑得泪都出来了,“今天你叔叔本来心情很差的,让你这一整,都没力气想东想西了。”   江彦刚刚戳的狠,嘴巴还插在苹果里,听这话一愣,忍不住偏过脸看了看他。   程以宽笑着擦了擦眼角,从茶几下面拿了把多功能刀,又从厨房拿了个苹果。   江彦好奇地伸脖子去看,就见他切了一片薄的,随后转过身,把它嘴上的苹果拔了下去。   “这样吃吧,”程以宽把切好的苹果片递过来,问,“你妈是这么喂你的吧?”   江彦:“……”   他没说话,转身摇摆着绕去沙发前面,挨着程以宽站着,咬住了苹果片。   程以宽见怪不怪了,喂它吃一片自己也吃一片,没一会儿一个苹果干掉了。   江彦估算了下自己的消化时间,应该还可以陪程以宽待一会儿。   他不知道程以宽为什么不高兴,现在也不能说话,于是干脆趴在地上,把下巴搭在程以宽的腿上看他。   程以宽伸手,试探性的摸了摸它脑门上的小绒毛。   麻瓜没有咬他的意思。   他笑了笑,又轻轻摸了几下:“麻瓜啊,你一直这么乖的话,我就带你去找江叔叔玩,好不好?”   江彦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江彦这两天有点忙。等他有空了,可以考虑也养一只。这样我们也能凑个一家三口,是个小家庭了。”程以宽想了想,忽然冒出个想法,揪了揪它头顶的毛,“你们鹅生崽子得几天?”   江彦:“???”他有种不好的想法。   果然,程以宽若有所思地看了它几眼,站起来去书房打电话了。   书房门虚掩着,江彦忍不住悄悄跟了过去,从门口伸出个小脑袋偷听。   “对,是个母鹅,也是当宠物养的。”程以宽在里面打电话,“你不在没关系吗?今天没咬我……行,我就要一个小鹅崽就行。” 第24章   江彦被安排上了面基。   周日一早, 他才洗完脸, 就被程以宽捞住开始打扮了。身上套了件蓝色小礼服,袖子做的挺大, 鹅翅膀正好能穿过去, 衣服从后背扣上, 胸前还粘着一个小领结。脚上也套了双黑色鞋子,软底的, 形状跟鹅掌一致, 虽然不舒服,但也能忍。   唯一不能忍的就是头顶的小帽子。那个东西压根儿固定不住, 要么就是程以宽不会戴, 反正戴上就掉, 来回折腾好几次。   江彦讨厌死了,没好气地瞅着程以宽。   程以宽察觉它有气,还振振有词道:“这可是你妈要求的啊!跟我没关系。”   前一天晚上的时候,宠物医生热心地组了个鹅宝宝小群, 把王嫣、程以宽以及母鹅的主人朵朵小姐一块加了进去, 并在里面科普道:“鹅一般是成群活动的, 他们两个都是独生子,一开始可能不习惯。你们不要着急,让他俩相处一下,培养下感情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三人都表示同意,约好了第二天面基的地址后,便开始了闲聊。   王嫣比较兴奋, 她先问对面的朵朵小姐:“你女鹅叫小米吗?有没有照片?”   朵朵发了个小视频过来。   晨光中一只洁白的大鹅在湖里游泳,偶尔看看镜头,体形优美,气质娴静。   朵朵问:“你鹅子的呢?可以看看吗?”   王嫣想了想自家的笨鹅,好像差点儿这种飘若浮云的美感,于是赶紧找了张比较好看的,拿着手机加滤镜。   这边正忙活着,就见程以宽在群里发了个小视频。   ——麻瓜伸着脖子,把一个苹果从这边顶去那边,又从那边顶回这边。   王嫣:“……”   朵朵:“……”   王嫣顿时就羞愧了。   程以宽没觉出哪里不对劲,还解释道:“今晚才拍的。”   朵朵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挺可爱。”   王嫣:“……”   她没回,直接给程以宽打了过来。   “大哥,你不要这么实在好不好。”王嫣郁闷道,“麻瓜还是很帅的,不深入接触看不出是个傻鹅。”   “它不傻啊。”程以宽回头看了看在书房闲晃的大鹅一眼,“他是聪明过头了,大智若愚派的。”   “可得了吧。”王嫣无奈,想了想,只得拜托他,“明天你给他打扮打扮吧。”   “怎么打扮?”   “给他穿套漂亮的小衣服。”王嫣说,“它的衣服鞋子不是有几身吗?反正它也不咬你了,你挑套好看的,给他打扮一下,起码一看就是宠物鹅。”   程以宽回头,看了看麻瓜,一琢磨想要鹅崽子得先面基顺利,立刻痛快地答应了。   江彦穿上了新衣服,难得享受了一次特权,没被关进航空箱里,而是直接放在了后座上。   车子很快抵达湖心公园。   早上出来的人很少。   江彦一路跟着程以宽往里走,等看到远处凉亭那站着一只大白鹅和一位美女的时候,顿时惊呆了。   太太太好看了!   怎么可以这么美?!   他以前见过不少美女,王嫣就属于小美女了,但这位朵朵的长相更大气……有点像高圆圆,但这位更年轻也更高瘦一些,明眸皓齿,未语先笑。   江彦看呆了。   程以宽也微微一愣。   朵朵带着女鹅小米朝他们走了过来,等到近前,先笑着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小米的主人朵朵。”   程以宽微笑着回握:“麻瓜的……叔叔,程以宽。”   对面的小米打量江彦,江彦的目光则粘在了俩人类交握的手上。   “你是他叔叔吗?”朵朵看了看江彦,注意力明显还在程以宽身上,“我以为你跟嫣然是一对呢。”   江彦一直抬着头,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朵朵说完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想,什么叫以为是一对啊,人家本来就是一对,虽然是假的,那也是一对,要结婚了。   结果等了会,程以宽却只笑了笑,没解释。   江彦心里顿时不舒服了。   对面的小米一直偏着头打量他,两位人类聊天的功夫,她大概是觉得江彦还不错,迈着步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拿翅膀碰了碰江彦的。   江彦心情不好,警惕地瞅着说话的俩人,往旁边闪了闪。   小米又走过来,拿肚子蹭了蹭他。   江彦不耐烦,从程以宽的左边绕去了右边。   “你知道麻瓜是什么品种吗?”朵朵见这俩玩的还不错,转身朝湖边走着,笑着问,“看它长的很帅,脖子也长。”   程以宽跟在后面溜达,扭头看了看:“鹅还分很多品种吗?”   “当然啦。”朵朵浅笑,“小米就是进口的莱茵鹅和本地的浙东白鹅杂交的。”   程以宽听得一愣一愣地,扭头看了看后面紧跟麻瓜左右的小母鹅,脖颈修长,是挺漂亮。   “怪不得,”程以宽慨叹道,“原来还是个混血。”   朵朵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是混血就一定好看。我觉得浙东白鹅就很漂亮,骆宾王的《咏鹅》,还有王羲之拿字换的大鹅都是这个品种的。”   江彦忍不住频频抬头去看。   他作为鹅自己都不知道这些。   美女仍去看程以宽:“你是哪里人?一直住在江淮路那边吗?”   程以宽微微讶异,仍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我才回来没多久。”   “怪不得,”朵朵恍然大悟道,“我朋友跟你一个小区的,我经常去那边玩,但是从来没见过你。”   江彦:“……”他觉得这俩话说的有点多,忍不住想拿嘴巴去啄程以宽的裤脚,刚快走了两步,就被小米给拦住了。   “嗯哼——”小米轻轻冲他道,“嘎?”   江彦:“……”啥?   小米看它没反应,又凑过来,拿肚子蹭蹭他:“嗯昂——”   江彦:“……”听不懂啊老妹儿!   程以宽跟美女越走越远,江彦心里冒火,又心烦,不耐烦地随口“昂”了一声,就快步朝前走。   谁知道才出去两步,就觉后面突然掀起一阵狂风。   小米瞬间变脸,忽闪着翅膀就冲江彦咬了过来。   江彦一个反应不迭,差点被它扯掉了一根尾羽。这下头都不敢回了,江彦赶紧也扇起翅膀开始逃窜。   然而他用翅膀始终比不上小米熟练,江彦拼了老命地扇,速度过快,力度又不够,才跑出一段就被小米给追上,一脚踩在了背上。   小米气势汹汹,拿翅膀狠狠扇了他一下,又一口咬住了江彦脖子上的毛。   程以宽和朵朵也看见这俩鹅的动作了。   俩人还纳闷。   “这就是要配上了吗?”程以宽震惊道,“这也太快了吧?”   医生给他们科普过,鹅交配的时候公鹅在上,会扯着母鹅脖子上的毛,所以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让他们不要过去打扰。现在那俩鹅你追我赶地缠在一块,正好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只是下面那个显然很不服,也很不对劲。   朵朵仔细看了看,也觉出了不对劲:“我怎么看着,骑在上面的是小米?”   程以宽也发现了,因为被踩住背的那个穿着蓝衣服黑鞋子。小帽子已经不知道丢哪儿去了,鞋子也少了一只   他觉得纳闷,心想莫非这俩鹅在玩花活?但这种话不能当着女孩子的面说。程以宽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对着俩鹅拍了张照。   照片才拍完,还没等发给宠物医生问,就见那俩鹅分开了。   麻瓜的衣服被扯烂了,只剩一半挂在翅膀上,另一只鞋子也掉了,这会儿正伸直脖子冲他奔过来。小米紧跟其后,姿势一样,像个滑行的小飞机。   程以宽还在琢磨着这姿势怎么越看越眼熟,就见冲过来的麻瓜张着嘴,昂叫了一声。   程以宽:“!!!”   卧槽!   太久没被咬,他都忘了!这鹅是要咬人了!   程以宽把手机扔兜里,嚎了一声转身就跑。湖心公园大早上没人,他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窜,边跑边朝后看这鹅是不是追上来了。   江彦这会儿全靠火气拱着。   自从穿道麻瓜身上后,他也算经历了几次大事,勇斗猥琐男,硬刚恶婆婆,谁想一招不慎,被只母鹅压着打成了这熊样儿!   衣服都被扯坏了!   而罪归祸首程以宽还在那聊天!   呵,混血好看!   呵,王羲之大鹅!   呵呵,还拍照!   边儿去吧!   江彦心头的小火一拱一拱地,憋着劲儿紧紧追着程以宽,非要咬他一口才能出气。小米起初还在后面跟着,后来发现情况不对,这才停了下来,回头找主人去了。   程以宽绕着湖心跑了足足大半圈,终于撑不住了。   他慢跑了几步缓冲,干脆停下,撑着膝盖认怂了。   “我、我、我滴个祖宗啊……”程以宽跑地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不行了,你随便吧!”   江彦已经追到近前了,程以宽跑地满脑门都是汗,喘得跟个老牛似的。   江彦犹豫了,不咬是不行的,还生着气呢。   可是咬的话,咬了腿以后他行动会不方便吧?手?用手的地方太多了……腰?男人的腰不能咬……肩膀,肉好像不多,可能很疼。   他站在那犹豫,又盯着程以宽上上下下地看。   程以宽等了会儿,扭头看它那样简直惊了:“怎么着,你还得挑块肉啊?”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白影一闪。   “卧槽——”程以宽惨叫一声,“你他妈咬我屁股!” 第25章   江彦气势汹汹地冲过去, 下口的时候想了想, 没好意思多咬,就揪住了一点肉尖尖。然而他忘了咬的越少才越疼, 程以宽的泪都快被疼出来了。   等到大鹅放开他, 程以宽捂着屁股好一会儿, 才忍不住道:“行啊,你这下出气了吧!”   江彦撇开脑袋, 迈着脚步晃晃悠悠往回走。   等回到原来的地方, 美女和女鹅都不在那了。程以宽沿路捡着刚刚掉落的小鞋子小帽子。江彦四处瞅了瞅,猜着那只母鹅应该是去湖里玩了。他来的时候还想着也趁机去湖里玩一会儿, 虽然心里还是怕, 但鹅的天性在这, 应该不会出事,更何况程以宽也会游泳,实在不行就等着程以宽去救。   结果这一通闹,他跟程以宽翻脸了, 自己兴致也没了。   江彦不开心地跟着程以宽一块上了车, 往后座一蹲, 不动如山。   程以宽屁股还疼,“嘶”了声又好一顿揉,这才拿手机在微信群艾特了一下朵朵:“我先带麻瓜回去了。”   朵朵还在公园里,很快给他发了条语音过来:“可以啊。刚刚麻瓜是受惊了吗?”   发完一条,又紧接着纹,“你怎么还跑了?它又不会咬你。”   程以宽无奈道:“它会咬的。”而且已经咬完了。   朵朵笑了笑:“那我们改天再约吧。你加下我好友, 这样以后有时间方便联系。下次我去找朋友的时候也可以带着小米去,一起找麻瓜玩。”   程以宽一愣,才要解释,就见王嫣出来打岔了。   “不用。”王嫣道,“你要遛鹅的话来找我就行。麻瓜只是在他那寄养几天的。”   朵朵这次没发语音,回了个“ok”过来。   王嫣这才打电话询问情况。   程以宽开了免提,又得把面基情形简单描述了一下。   “怎么还打起来了?”王嫣十分担心,又喊了声:“瓜瓜?”   江彦“昂”了一声答应。   王嫣问:“你受欺负了吗?”   江彦忍不住想点头,但是一想王嫣在那边也看不见,只委屈地“哼哼”了两声。   “也不算受欺负,反正还有力气追着我咬呢,追了我七八百米。”程以宽忍不住道,“就是衣服被扯坏了,那现场跟被强抢民男似的,有点丢鹅脸。”   王嫣放下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它怎么好端端的去咬你了?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程以宽还没说话,江彦立刻“昂”了一声。   “……”程以宽扭头瞅他,为自己辩解:“我能干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还真别说。”王嫣道,“我可看了朵朵的朋友圈了,那可是个大美女,你是不是光顾着跟美女聊天,没管我鹅子?”   江彦忍不住了,在一旁疯狂点头。   王嫣又啧了声,在那边敲打:“你可注意点啊,你喜欢男的别人又不知道,万一给了美女不好的暗示,那可就麻烦了。”   程以宽哭笑不得:“我给什么暗示啊,我俩说的话总共还不到十句。”   “那不一样。这个基本就看是脸的。脸好看,会笑一下都能笑出问题。”王嫣道,“我跟我爸妈要陪嫁说要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没人信,说我疯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突然回心转意。后来你一出来见面,他们立马改主意了。说怪不得呢,你这样的帅哥,我就是一钢丝球,被你一提溜也能直了。”   程以宽忍不住笑,无奈道:“行了,我这么帅的人,不也才值一套商业街吗?”   王嫣哈哈笑了起来:“正想跟你说呢,昨天一说婚礼推迟,我妈以为有什么变故呢。然后我添油加醋一说,她又给我追了点好东西。龙亨广场你知道吗?”   程以宽问:“你的了?”   “对。”王嫣乐道,“我现在跟范进中举似的。反正不动产又不能变现,现金花一点就少一点,数来数去,还是能生钱的东西最可爱!”   昨天王嫣说是去谈判,程以宽以为她只是跟酒店谈,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谈到她爸妈头上去了。   效果还不错。   “那你是挺值了。”程以宽叹了口气,“就我还可怜着,江彦这两天忙,想约也约不上。”   他跟王嫣说了两句就挂了,看了看时间,早上九点,忍不住又给江彦打电话。   那边自然没有人接。   江彦在后座看见,忍不住哼了一声,心想才不信呢,没看出你哪里想见面了,明明跟美女聊得那么欢。   他一直偏着脑袋不搭理人,等回到小区,程以宽停下车,它也晃悠着走在前面。   程以宽越看越觉得这鹅有点过于精明了。   他中午还要出门办事,见这鹅自己回房间趴着睡觉去了,想了想,给他切了几样水果放盆里,又添了不少青菜,这才放心出门。   江彦一直等大门被人关上,这才重新睁开了眼睛。他没立刻出去,而是跑去阳台看了看,等瞅见程以宽从单元门出去,开车走远,他才放下心来,立刻小跑着开门出去,直奔书房。   电容笔昨天就看到了,江彦小心翼翼地咬着跑回卧室,又把昨晚藏好的电子书从床底下拖出来,用嘴巴咬住笔,朝上面戳了几下,终于开了屏。   图书馆的第一页果然都是鹅类相关的几本书。   江彦严肃地看了会儿,在地上铺了一张纸,又从饭盆里挑了几块水果,一样样摆好,这才开始正襟危坐地看了起来。   第一本是基础知识。江彦一行不落地往下看,先研究头部,等看到“……青年鹅脸清秀无皱纹”的描述时,他忍不住站起来,跑去穿衣镜前看了看。   是挺清秀的,江彦心想,管他什么浙东白鹅黑鹅的,这才是标准鹅脸,多好看。   他看看左边,又偏过脑袋,看了看右边,越看越觉得有那么一点帅气不凡,这才满意地跑回去,趴下继续阅读。   下一句,“健康鹅眼有神而且反应灵敏。”   江彦:“……”   他忍不住又站起来,跑去穿衣镜前眨眨左眼,瞧瞧右眼,一会儿发出凶狠的眼神,一会儿又抛媚眼……   虽然就是一对黑豆子,但江彦觉得自己的这对黑豆子格外干净,与众不同。   他欣赏完毕,又退后一步,挺起胸,瞧了瞧自己漂亮的胸肌,又转过身,展示了一下自己有力的翅膀。   等回到电子书跟前,电子书已经黑屏了。   江彦想了想,干脆又把电子书、触屏笔以及刚刚自己准备的小果盘,挨个推到了镜子跟前。看一段书,自己照一照镜子。前面的文字都挺好,直到翻页,他看到了一张没毛的秃鹅示意图。   江彦:“……”   他忽然就想到了那天差点被拔毛的事情,简直鹅生阴影。   江彦半眯着眼,小心翼翼地把这一页跳过去,谁想没看多少,又一翻,新示意图上还是拔了毛的秃鹅。   这一章讲的是鹅的健康判断,正是江彦要重点学习的内容。   他想了想,还是知识更重要,于是鼓足勇气,对着一张白切鸡似的鹅,开始对照研究自己的构造。   “3是我的背,”江彦边看边点头,默默对比着,“5是我的尾,6是股部,就是大腿……嗯,10是我的翅尖……”   江彦看了看图,努力忽略脑子里蹦出来的绝味翅尖,继续往下看:“11是我的翅中,12是翅根……”   江彦把基础图看完,记了几个健康鹅和病鹅的表现差别,又往下看,翻到解剖图那章。   他这下来精神了——解剖图虽然也是没毛的,但上面标注着鹅身上的各种肌肉。   江彦抬了抬翅膀,默记道:“这里是大三角肌,下面是臂三头肌……”   今天被那只母鹅按着打,就是自己的大三角肌和臂三头肌锻炼不到位的结果。江彦给自己的健身计划画了个重点,又往下看。   第一本看了才三分之一,他就开始记不住了。   困意渐渐袭来,江彦猜着自己可能要回去了,忙把电子书和笔藏好,又把水果吃光,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这才找了个舒服地方,安安稳稳地趴了下去。   这次回去的间隔很短。   江彦明显觉得在那边还没睡着呢,眼前一亮,自己再睁眼,就已经回到人身上了。   手机上有程以宽的未接来电,还有老余和张远帆的。   江彦先给另两个回了,这才看程以宽的留言。   原来是那件礼服做好了,程以宽让他这两天有时间了过去试一下,这样后面微调两次可以拿衣服了。   江彦虽然不能去当伴郎了,但衣服已经定了,他自己也喜欢,因此便一直打算着自己付钱买下。这次正好试衣服,他想了想,自己还没有同一天连续变鹅的经历,便干脆跟店里联系了一下,自己开车去了。   试衣服很简单,就是流程比较繁琐,设计师又跟他确认了几个小细节的选择。江彦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等要走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停了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   程以宽一直等他出来,这才降下车窗喊了一声。   江彦开门坐了进来。   “你今天怎么自己开车了?”程以宽问,“我还想着过去接你呢。”   俩人快两天没见了,他心里一直惦记,又不好表现的太黏糊,所以一直忍着。这会儿江彦坐在旁边,露出白润光洁的脸和脖颈,眼底干净,毫无戒备,他心里忍不住就有些蠢蠢欲动。   江彦心里却没这些想法,毕竟在他看来,俩人上午才出去过,还干了一架。   “我就是试下衣服。”江彦道,“你又不顺路,不用那么麻烦。”   程以宽看他一眼:“不麻烦,这样的麻烦我巴不得天天有呢。”   江彦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们一天多没见了。”程以宽只得直白道,“你不想我吗?”   江彦微微怔了下,这才想起俩人的上次见面是周五晚上。   程以宽不等他回答,自顾自道:“反正我是想你了。”   江彦:“……”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又忍不住琢磨,平时也没怎么看出来啊。   什么样的想才是真的想呢?   程以宽又问:“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   这个可以有。   江彦点了点头:“你要吃什么?”   程以宽体贴道:“你选地方吧。”   江彦平时很少出去吃,也没什么主意,便又推辞:“你选吧,我吃什么都行。”   “那就去吃烤鸭?”程以宽笑了笑,“前面新开了一家烤鸭店,据说味道不错。”   江彦刚要点头,突然又愣了下——烤鸭店挂炉里的鸭子跟书上的秃鹅串在了一块。   好像哪里怪怪的。   “换个地方可以吗?”江彦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觉得有些冷。   “哦,行。”程以宽愣了愣,又问:“粤菜馆怎么样?MM家的烧腊挺好。”   MM家的烧腊的确不错,但最有名的还是烧鹅,几乎每桌必点。   江彦脑补了一下人手一直烧鹅的样子。   “……”江彦问,“要不看看别家?”   他问得很客气,但满脸都写着拒绝。   程以宽这次有些尴尬了。他看了看江彦,正要说话,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我知道你想吃什么了。”程以宽松了口气,把车开出去,得意道,“应该早点想带你去吃的,不过这会儿应该还有空。”   江彦也松了口气,忍不住问:“吃什么?”   “你猜猜?”程以宽笑着冲他眨了下眼,“你上学的时候每周必吃的,我可一直记着呢。” 第26章   半个小时后, 江彦对着眼前金灿灿的“疯狂烤翅”四个大字, 陷入了沉默。   “高中那会儿经常见你过来,周六中午一放假你也不回家, 先往这边奔。”程以宽停好车, 看着他笑道, “我来了一次,辣得一下午直喝水。那时候就想问你, 这东西有那么好吃吗?”   江彦高中的时候的确很喜欢来。他喜欢吃麻辣的东西, 但学校食堂的饭菜太清淡了,满足不了他。这家店是他们高二的时候才开的, 江彦自从知道后恨不得天天来光顾。只不过那时候学校管得严, 住校生不允许外出, 只有周末回家的时候才能趁机来吃一顿。   “我就是觉得过瘾。”江彦看了看多年没变的老店面,很想发点感慨,但是那个明晃晃地“翅”字阻止了他。   大家好,现在上来的是我的翅中, 正在烤着的是我的翅根, 翅根外侧是翼膜肌和我需要好好锻炼的大三角肌。   嗯……锻炼的效果不错, 口感一级棒……   江彦:“……”   他脑补了一下,觉得自己要疯了。   程以宽见江彦站在店门口,眼睛直直地盯着牌匾发愣,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样?”程以宽笑了笑,“开心吧?”   江彦眼神复杂地转过脸,看了他一眼。   “挺好的。”江彦不好意思再要求换地方了, 只得硬着头皮道,“开心。”   俩人一块推门进去。   烤翅店外面没怎么变,但里面还是扩大了,原本后厨的地方拓出来改成了一排小隔间,相互之间用竹排隔着,每个隔间门口还挂个小布帘。   正是周末晚上,店里几乎坐满了学生。江彦跟着程以宽往隔间走,就见旁边不少人抬头往他们身上瞧。江彦不习惯被人盯着,赶紧找了个隔间躲了进去,又把程以宽也拉了进去。   程以宽故意逗他,往他身旁一坐,压低声道:“这还早呢,猴急什么?”   江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你……”江彦扭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程以宽,“你以前不这样啊……”   包厢是个半截的布帘,旁边过道时不时有人经过。江彦心虚,又赶紧推他胳膊,“你到对面去坐。”   “我不。”程以宽理直气壮地拒绝,“我就坐这儿。”   “……”江彦站起来,“那我去对面。”   “去吧,”程以宽坐那不动,“你可以飞过去。”   “……”   “或者亲我一口,我给你让地儿。”   包厢前后座位之间只有小竹排隔着,只隔视线不隔音,江彦都能听到后面那桌“嘶嘶”的抽气声。   俩人再这么争下去,外面路过的人没觉出什么,前后桌的肯定能听出不对劲了。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只得老实坐了回去。   程以宽拿过桌上的菜单和铅笔自己勾着要吃的东西。   “你刚说什么,我以前不这样?”程以宽选完自己的,把菜单推给江彦,笑着问他,“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江彦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正经样。”   “哦。”程以宽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道,“其实都是假正经,装的。”   江彦:“……”他不说话了,拿过菜单开始自己选自己的。   “你以前也不这样啊。”程以宽又道,“以前你都是跟人换座跟我挨着,现在好,我主动挨过来了你还往外推。”   “我什么时候换……”江彦扭头反驳,话没说完,忽然就想了起来。   那是他高二的时候。   他们一中每学期都会组织几次学生观影。那次是下学期才开学,大家刚过完寒假还没收心,学校便选了个周五,安排高二和高三的分批去看电影。   江彦那次寒假跟他妈妈去旅游了,整个假期都没跟程以宽联系。出去玩的时候不觉得,一回来上学,就巴不得马上见面。那时候高三党开学早,整个年级的气氛也十分紧张,江彦不敢过去找,于是一直等到集体观影的通知下来,才找了个好机会。   他从通知单上翻到了高三一班的观影时间段,随后又跟自己的班长请了假,说自己肚子疼不去看了。等同学们都走了了,江彦才跑去小卖部扫零食,瓜子辣条薯片买了满满一书包,装备完毕,便早早跑去了高三那边的观影厅,找了个机会混了进去。   然而学校安排观影的时候,只数人头不排座位,几个班排一起。江彦混在别人班里提心吊胆,一会儿担心座位不够,被大家发现后轰走,一会儿又担心程以宽不来或者自己记错了地方。   好在一切进展顺利,他才找了个角落坐下,就见程以宽跟同学们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径直坐去了后排中间。   江彦隔着很远抬头去看,就见程以宽的周围迅速坐满了人,随后其他位置也陆陆续续有人落座了。他望着高处的那个人,心如擂鼓,想要过去,却又突然很害怕自己冲过去后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总要有个理由吧?江彦那会儿紧张地想,他肯定会问我怎么上他们班来了,我到时候说什么呢?走错地方了?   不可能,两个年级的时间段都不一样。   江彦使劲想,又一个劲儿的深呼吸,一直等电影快开场也没想出个借口来。   影院的光线已经调暗,大家都坐好了,周围吵闹的声音也降了下来。   江彦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会儿电影开始,他往外走肯定会影响到别人。一个学姐扭头看过来的时候,江彦鼓足勇气,跟人鞠躬道:“你好,我可以出去吗?”   大家这才发现有个陌生同学在这。他们善意地笑笑,努力靠向座位给江彦让道儿。   江彦面红耳赤地弯着腰,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一路边送人边道歉,等到终于走出去,他头脑一热,就冲程以宽那排溜过去了。   程以宽无意间扭头,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都睁圆了。   荧幕上的光线幽幽地投射过来,给程以宽的侧脸勾出了一个很帅的剪影。他眼睛很亮,定定地看着江彦,对旁边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随后那人站起来,走到外面,拍了拍江彦的胳膊。   江彦就这样稀里糊涂坐去了程以宽的旁边。   前后左右的人都往他身上看,江彦紧张地嘴巴都干了,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偏偏程以宽也不跟他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既高兴又紧张忐忑,情绪复杂地想哭。   不过他没哭,谁回头看他,他就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给人家,那架势宛如散财童子。结果更多的人回头看,江彦包里的东西都掏空的时候,旁边的程以宽才轻轻笑了一声。   “好好坐着。”他把自己的帽子拿过来,扣在了江彦的头上,又轻轻敲了一下,“别瞎看。”   江彦立刻缩了缩,像只幸福地小仓鼠。   过了会儿,小仓鼠的手里又多了瓶饮料和一包凤爪。   他掀开帽檐,悄悄去瞧程以宽,后者却只看前方的荧幕,嘴角轻轻翘着,眉眼温柔而生动。   烤菜被人装在盘子里,流水似的端了上来。   “你记性真好啊。”江彦想起那段,轻轻笑了下,忍不住看了程以宽一眼。   程以宽却道:“我那天就跟你说了,我记性很好的,你跟我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记着就记着呗。”江彦笑道,“我也没说过什么吧。”   程以宽微微一笑,没接茬,指了指眼前的几盆菜:“你不吃烤翅吗?”   江彦“嗯”了一声:“我最近比较喜欢青菜。”   当然青菜也是辣的,店家放起辣椒粉来毫不手软。江彦这两年口味清淡了不少,冷不丁一吃辣地涕泪横流的。程以宽不停地给他递纸巾,俩人又疯狂喝水,感觉这段几乎是喝水喝饱的。   “早知道不来这了。”程以宽去结了账,转过脸看了看满脸汗的江彦,忍不住笑,“何苦上这来遭罪,还跑这么远。”   江彦用舌尖顶着牙齿吸冷气,含糊道:“挺过瘾的。”   程以宽瞄了他一眼。   江彦跟着上了车,又看了看周围,说话终于正常了。   “别处的味道跟这不一样,要我自己的话肯定想不起来这。”他笑了笑,又靠着车窗往外看,“上次从这路过的时候旁边还没拆呢,现在除了这家店别的都换了,对面那个电影院也拆了。”   程以宽也凑过来,胳膊搭在他身后跟他一起往外看。   “你想看电影吗?”他问,“约你去看电影怎么样?这次我们选个情侣厅,光明正大地坐一块。你也不用换座了。”   “不要。”江彦一听换座就脸热,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就坐人堆里才热闹呢。”   程以宽问:“是吗?那不方便吧?”   “你要干什么?”江彦震惊了一下,扭头看他,“影院里可是有监控的,情侣厅也不行。”   “我说什么了吗?”程以宽笑着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江彦:“……”   他心里小声骂了句不要脸,脸上却烫得不行,心跳似乎也乱了起来。   程以宽笑了笑,另只手捏住他的下巴,低下头慢慢地靠了过来。   江彦忍不住咽了口水,随后闭上了眼。他感到有轻柔的呼吸拂过脸侧,俩人的鼻尖轻轻触碰。   “行吗?”程以宽在他耳侧轻声问。   江彦脑子里“轰”地一下,感觉自己要自燃了。   程以宽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江彦不好意思睁眼,想了想,小声说了句:“行……行吧。” 第27章   江彦之前没跟人接过吻, 所以答应完后, 他除了不好意思外主要是紧张,怕自己跟偶像剧里的女主一样, 动不动就喘不过气。   都是成年人了, 那样可就太丢脸了。   他默默提醒自己用鼻子呼吸, 注意换气。等到程以宽吻过来的时候,江彦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就差念出来了。   不过思维还是在俩人唇舌接触的时候断掉了。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亲密的接触, 以前虽然也有类似的情形,比如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江彦靠在程以宽旁边, 躺在他腿上或者被他喂东西吃, 又或者像上次那次亲一下, 但那时候大家都是纯洁的同学关系,是不带感情色彩的。   这应该算是初吻吧?江彦忍不住想,以前的那次是亲亲,应该不算的。   虽然要是算的话, 他的初吻也是给了程以宽。   那也是高二的时候, 正好就是看完电影没多久, 江彦的同桌过生日,提出请大家一起吃饭,地点就在学校对面的“红炉小烤”。   虽然在江彦看来,他同桌就是想找借口喊人一起吃喝。毕竟这人每个周末都有一百种理由喊人去聚餐,还因为这个得了个“胖虎”的外号。但这次过生日,江彦还是很重视。   胖虎更重视, 他把全班关系不错的同学都通知了一遍,并放下狠话不去的话以后朋友没得做了。   结果周日下午,江彦陪他在饭店门口等了半天,一个同学都没去。   胖虎的脸上挂不住了。   四月份正是倒春寒,江彦穿了件小棉服还觉得冷,胖虎穿了件单薄的黄色卫衣,却气得面色涨红,脸上也冒了汗。   江彦赶紧给同学打电话问问,打了两个都没人接,等到第三个的时候,胖虎说什么不让打了。他梗着脖子说无所谓,随后便进了饭店,去跟老板说退掉原来预定的包厢。   江彦不想看同桌难过,心里一着急,就打给程以宽了。   他问程以宽上次爬山的同学都有哪些,有没有联系方式。因为他记得那些人都挺外向的,或许能有人愿意来给胖虎庆生。   程以宽表示难办,因为那次爬山不是他组织的,他认识的都是高三的同学,现在是高考前的总攻阶段,短时间喊这么多人有些难办。   江彦正失望,就听程以宽又道,他们班今晚没什么安排,他看能不能带两个朋友过来,再不济他自己也是可以的。   事实证明程以宽办事真的很靠谱,胖虎才从饭店出来,就见学校的侧门那出来三个人,两男一女,都是之前一起爬山的。   “还有两个同学晚点过来,”程以宽道,“本来想等你通知的,结果你小子不义气,我们只好自己过来了。”   胖虎还在震惊中:“学长,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江彦紧张地看着程以宽,怕他们说了实话胖虎面子上过不去。   结果另一位学长笑道:“这是要探听我们消息来源吗?”   “不会把你吃穷的。”学姐也笑了笑,“大不了下次你再吃回来,快点的吧,我等的肚子都饿了。”   大家一起说笑着近了小饭店,胖虎激动地喊着去找老板,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好几度。   江彦心里松了口气,想悄悄地跟程以宽说声谢谢也没找到机会,只得跟着一块进了包厢。   另两个同学也很快赶了过来。   那俩都是女生,其中一个正是上次在山顶表白江彦的那位,手里提了一个小蛋糕。   胖虎看着蛋糕愣了下,心里高兴又不好意思说,就故意道:“什么意思啊?才给整个六寸的?你看我这体型匹配吗?”   大家哄然大笑。那女生把蛋糕往桌子上一放,也笑道:“蛋糕大小可不是看体型匹配的,是看脸。今天要是江彦过生日,我们就直接把蛋糕店给搬过来了。”   江彦本来见她就不好意思,这下直接叹了口气,举着袖子蒙住了脸。   虽然大家都不是特别熟,但是聊起天来还挺愉快,一会儿吐槽新来的校长或者八卦食堂主任和校医的亲戚关系,一会儿是高三的关心高二的——据说江彦他们会重新分班,而专门带高三的名师中,有几位脾气很差……   吃到一半,突然有人提议:“干吃饭没意思,大家来玩个游戏,输了的罚酒怎么样?”   学校里严禁学生喝酒。这个提议非常大胆了。   江彦以为其他人都会拒绝,谁知道大家愣了一瞬,竟然都鼓掌同意了。   “玩什么游戏?”胖虎最兴奋,在一旁问,“我们七个人呢。”   “真心话大冒险吧。”学长一锤定音,出去找老板要了一副扑克和一提啤酒,回来后往桌上一放,坏笑道,“这样,我们抽王八,谁抽到大王,就当主持人,可以指定提问人和被提问人。被提问人可以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如果都不想选择,那就喝酒。小王是特权牌,谁抽到这个可以选择弃权,本轮作废。”   学姐在一旁补充道:“提问可以提两个问题。冒险只能一个要求。”   规则很简单,江彦以前经常见别人玩从不参与,这次人少,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参与进去。   前两轮都是胖虎抽到了王八,他不好意思问女生,便都冲着学长和江彦问了,无非是内裤是什么颜色或中午吃了什么,问题简单到令人发指。   江彦在一旁紧张得不行,既怕自己被别人点名,却又盼着能看到程以宽被提问。   很快他的愿望就被人达成了。一位女生抽到了王八,径直指向了程以宽。   程以宽讶异抬眉,笑道:“我选真心话。谁提问呢?”   “我来提问,”女生笑道,“规则里没有说主持人不能提问吧?”   “没有。”程以宽道:“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大家愣了一下,随后都笑了起来。   “太奸诈了。”胖虎激动地嗷嗷喊,“萌萌,整个狠的!”   众人起哄。   被叫萌萌的主持人却纠结起来:“我的两个问题是套一块的……算了。”她叹了口气,问,“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吗?”   程以宽笑了笑:“应该是喜欢的。”   此话一出,犹如水落油锅,刺啦一下气氛就炸了。   江彦在一旁懵住了,他一直以为程以宽是清心寡欲的学霸,是没有恋爱的想法的,可是现在后者却坦白了。   他有喜欢的人,只是没有说开而已,而且后者应该也喜欢他……这说明他们肯定很熟悉。   是同班同学吗?是哪个漂亮的学姐?还是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软萌可爱的学妹?   他茫然地看向别人,见大家都兴奋地在那瞎猜,一会儿的功夫出来四五个名字,心里更乱了。   游戏继续往下进行,江彦有些魂不守舍,又不想别人看出来,不管大家说什么都努力跟着一起笑。期间他也被人点名了两次,江彦不敢大冒险,也不想说真心话,便当了第一个认罚喝酒的人。   这种游戏玩的就是刺激,认罚是最无趣的选择,江彦不想给胖虎扫兴,便自己主动对瓶吹了。   许是喝得太急,一瓶下去他就觉得有点晕。   江彦没吱声,闷头继续跟大家继续抽牌。   没想到这一轮,他就抽到了那张大王。大家都期待地看他,程以宽也笑着看过来。   江彦脑子更晕,心脏紧张地停了一下——他刚刚有一个自私的想法。   虽然这样可能会让程以宽不高兴,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选许萌萌当提问人。”江彦低下头,逃避着程以宽的注视,道,“学长被提问。”   众人立刻咋呼起来,许萌萌也没想到天赐良机,大笑了一声拍桌子坐好,朝程以宽看了过去。   江彦也忍不住往那看。他知道许萌萌肯定会想办法问出更多内容,他们都对程以宽喜欢的那个对象充满好奇,江彦甚至比别人更迫切地想知道。   谁想这次程以宽竟然道:“这局我选择大冒险。”   江彦顿时感到了失望。   那时候他们还比较纯洁,常用的大冒险项目无非是绕场跑圈,蹲椅子或跳草裙舞,众人讨论半天,一直认为程以宽出丑对大家的吸引力不够,好学生是要做点出格的问题的。   大家商讨半天,最后许萌萌拍手决定:“那就豁出去了!这样,在场的这几位,你选一个来个kiss。”   程以宽明显地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料到。他选了大冒险,就不能喝酒认罚了。   大家都异常兴奋地嚎叫起来。程以宽才坦白了有喜欢的人,跟在座的哪位女生kiss,都是对他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惩罚。   程以宽回过神后倒是比别人淡定一些,他站起来看着大家,随后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走向了自己的同学。   “就他了。”程以宽说,“我俩熟,老丁,过来配合一下。”   那个学长正看热闹,一听这话“嗖”地一下跳起来跑开了,绕去了女生那边。   大家哈哈大笑,江彦正迟愣着,就见程以宽看了自己一眼,随后突然俯身,拇指按在了自己的唇上……   虽然隔着拇指,但程以宽还是碰到了他的嘴唇,   包厢里瞬间有人尖叫起来,有人拍桌子拍大腿,还有叫好声。   江彦呆立片刻,觉得那啤酒后劲太足了,冲地他脑袋晕。   直到胖虎扑过来抱住他,他才勉强找回一点理智。   “彦彦,什么感觉?”胖虎问。   “……没感觉。”江彦不敢看程以宽,只道,“他垫着手呢,没碰到。”   旁边有人立刻喊:“学长听见没,你刚刚没亲到,要重新亲一下!”   江彦的脸轰地一下就热了。   “冒险不能提两次要求。”程以宽敲了敲桌子,说,“行了,现在快九点半了。大家再吃点垫垫肚子,我们回去吧?”   最后大家多少都喝了一点,晚上几人一起回校,程以宽分了一下大家搭伙走,最后剩下他跟江彦一块。   俩人都没说话,一路沿着教学一区的樱花路往宿舍走。   天上的星星很亮,不时有花瓣飘落,像是漫画里的情节。江彦跟在程以宽后面走着,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又高兴了。   学长有喜欢的人是个好事,江彦心想,而且对方也喜欢他,这说明他们会很甜蜜的,不用经历那么多曲折。   而且现在离着高考只剩两个月了……以后他能跟学长见面的次数都少了。   要珍惜呀!   “学长,”江彦跟在后面,不自觉地踩着程以宽的影子,问他,“你有喜欢的大学吗?”   程以宽回头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倒影,笑着转过了身。   “有啊。”他边倒退着走边道,“我比较喜欢C大。你呢?”   江彦想了想:“我对哪个都不了解,没有特别想去的。”   程以宽问:“C大也不喜欢吗?”   “那里离着家好远啊。”江彦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就H大好了,在本市。”   “H大?”程以宽愣了下,十分意外:“本市啊……那也太不自由了。大家都想考远一点吧,去别的地方看看,离得越远爸妈越管不着。”   江彦不能理解别人急于离家的想法,他恋家,像个不敢出巢的雏鸟。   如果学长去了C大,那以后就很难见面了吧。   早知道……今天他们起哄再来一次的时候,自己答应就好了。   “你今晚没生气吧?”程以宽看他走神,忽然问,“当时也没说一声。”   俩人正好走到了路灯下,程以宽的影子越缩越短,跑到另一边去了。   江彦脚下踩了个空,听这话猛然抬头,才发现自己快撞到程以宽身上了。   他心里一惊,像是被人看破了秘密,忙慌乱地摆手:“没有,没关系。”   程以宽看着他,忽然歪着头,笑了笑:“那我以后会注意的,提前问下你的意见。”   =   程以宽慢慢退开,幽幽叹了口气:“江彦同学,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能走神?”   江彦热出了一身汗,小声道:“没,没走神吧?”   嘴巴一直贴着啊。   “舌头都不动了。”程以宽又压过来,亲了他一口,这才放开他道,“得走了,外面都是学生,万一被小孩看见的话影响不好。”   一直等车往回走了很远,江彦还惦记着刚刚想的事情。   他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学长,你高中的时候说你有个喜欢的人……是谁啊?”   程以宽“咦”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就那次真心话大冒险。”   “那次啊。”程以宽道,“我后来好像亲了他一下。”   江彦面色潮红地反驳他:“你那是权宜之计吧。”   “我要是不喜欢的话,也不会用权宜之计啊。”程以宽偏过脸,嘴角带笑,“你那次是主持人吧?”   江彦点点头。   程以宽问:“你就没想过,弃权票在谁手里吗?”   一直等回到家,江彦都没太反应过来。   原来程以宽那么早就喜欢他了吗?他为什么没想到呢?   感觉错过了好多年。   要是自己早就知道的话……江彦想了想,好像早就知道的话,也差不多。因为大学的时候他除了上课就是去找程以宽。俩人虽然不是恋人关系,但是相处时间却很多,他参加的社团活动是程以宽帮忙选的,他在学校里看表演看电影看话剧的票都是程以宽搞定的。他想学画画的时候程以宽陪他报的班,有时候还会来接送。   平时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泡机房,他不喜欢逃课,程以宽也不让他逃,但程以宽自己会翘课出来跟他去玩。   他去食堂打饭,饭卡丢了是程以宽过来救急。程以宽参加篮球和网球比赛的时候,也一直是他抱衣服送水当后勤。   他那时候以为这是学长对学弟的关怀,毕竟他们同校同乡这么多年,关系好一点也正常,没想到并不是这样。   江彦:“……”   江彦忽喜忽悲,又看着桌子上的小剧本出神。   《不能说的秘密》几个字有些模糊,江彦没学过漫画,手速慢的出奇,这一张跟程以宽的重遇图就花了他半天的功夫。   可是好不容易重遇了,为什么还要突生变故呢?   江彦一点儿都不想变鹅了,他想好好谈恋爱。   他这几年一个人过的好孤单,他想跟学长住一起,吃学长做的饭,或者自己做饭给学长吃。他想跟他一起逛街买菜,一起睡觉,他想被他抱在怀里,使劲亲亲。   可他有秘密不能说。   江彦委屈地看着那张图,心里好难过。 第28章   江彦画了半晚上的《秘密》, 直到凌晨才睡, 第二天一早他又趁着自己还是个人跑去了衣服店那边取车。   店员看到,正好把衣服给他了。   “我们店只接待会员。”对方并不收江彦的钱, 并笑着解释, “昨天程先生已经签过单了。”   江彦没想到自己晚了一步, 又问对方:“那这一身要多少钱?”   店员礼貌地摇头致歉:“很抱歉,我们的费用是不公开的。”   江彦问不出来, 猜也知道怕是不少, 他把衣服小心地放去后座,又一想, 先拐道去了商场。   商场才开门, 来往顾客不多。江彦去化妆品专柜, 照着王嫣用的牌子买了一套护肤用品,出来后又往前走,犹豫着进了一家珠宝店。   他以前也送过程以宽东西,但多是学生用的本子笔之类的小东西。手表手链这些有别的意义, 他当年心虚, 没敢买, 现在总算是光明正大了。   只不过第一次进这种店,江彦还有些紧张。   柜姐很亲切,从他进店后就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江彦在杂志上见过他们家的腕表,特别喜欢其中的一个系列,这会儿一问,才发现价格比自己想象的高出不少。   “这个系列有款式比较简单的吗?”江彦犹豫着问。   “有的。”柜姐笑着拿出一款, 又介绍,“这个比较简约,上面的圆月是镶嵌的珍珠母贝,寓意相思,樱花图案是镶嵌的红宝石……价格上也要好一点,只有58万。”   江彦:“……”   五十八万,高奢品牌,机芯全球限量,有几十颗红包石一百多颗小碎钻,手绘的图案精致美好,其实挺不错。但他最近才辞了工作,又没接外包,这个比预算超出一半了。   江彦戴了一下,对着手腕上不灵不灵的小东西越看越喜欢,又想买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虚荣。但他的确喜欢这个牌子的东西,也不想去别的店凑合。   心里正纠结着,就听外面似乎有人喊。   “江彦?”王天奇的绿毛已经从碧绿色变成草绿色了,这会儿穿着一身黑衣服红鞋子特别喜感。他跟老梁一块走了进来,在两步之外停下,惊奇地上下打量江彦,“好几天不见了吧。你在买什么呢?”   江彦也惊讶,忙让柜姐把腕表取下来。   “我出来买东西。正好想找你帮忙呢。”江彦忙把放在旁边的化妆品给王天奇,笑道,“这个是想送给王嫣姐姐的,但是我这两天太忙……你能不能替我带给她?”   “给我姐?”王天奇十分诧异,“你怎么想起买化妆品给他了?”   江彦只得撒谎:“我那天听人说的,这个对皮肤特别好,送女孩子的话比较实用,应该会受欢迎。”   “那肯定受欢迎啊,我姐在免税店才舍得买了两罐。”王天奇想了想,却没接,“她好像刚买了没多久。而且这个礼……是不是有点重了?”   他虽然不知道确切价格,但估算着应该得有一两万了。   江彦跟他姐又没什么交情,如果因为他的话,那就更不好意思收了。哪能相亲不成就跟人要精神补偿啊?   “彦彦,其实这样……”王天奇咳了一声,甩了下自己草绿色的刘海,正色道:“虽然你跟程以宽的这个事吧,对我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但是这个不是你的错,你知道吧?这个伤害是生活给我的,不是你给我的。”   “……”江彦愣了愣,疑惑地看着他。   王天奇叹了口气:“你如果实在过意不去,请我吃个饭就好,这么破费可使不得。”   “过意不去?”江彦茫然道,“我没有啊……”   “让你收就收着,”老梁看出不对,忙在一旁拍了下王天奇,打圆场说:“女孩子护肤品不怕多,而且还可以跟朋友送来送去的。我觉得挺好的。”   他说完见王天奇没转过弯来,从后面戳下了王天奇的腰,压低声提醒:“彦彦都买了,你还叨叨什么?万一人家是为了程以宽呢?”   王天奇:“???”他愣了下,黑人问号脸去看老梁。   老梁嫌弃地撇开头。   他又去看江彦。   江彦隐约明白过来,忍不住笑道:“我只是送给姐的,没别的意思。”   “……哦。”王天奇顿了顿,有些尴尬,又说了句:“哦。”   江彦看他脸红,忍不住笑了笑。好在王天奇脸皮厚,说完就过了   “那你在干嘛,买表吗?”王天奇凑过去,看了眼大大咧咧道,“买表还是PP啊,你要买的话我认识人,有几款火的找他公价就能买到。”   江彦忙笑:“不用不用,我就看看。”   老梁瞅了眼,倒是明白过来:“彦彦是要送人吧?”   江彦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这个寓意挺好……”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俩人意见,“你们觉得学长戴这个好看吗?”   “送他啊!”王天奇这才恍然大悟,又疑惑,“那不应该送对戒吗?”   “对戒?明天就婚礼了吧?”江彦问,“那个不是仪式上戴的吗?”   “开玩笑呢你,我姐跟他形婚,俩人怎么可能换戒指。”王天奇道,“他们流程都改了,明天就是一块露个脸说句话。戒指应该会提前各自戴各自的。哎?你明天也不去参加吗?”   江彦摇了摇头:“不知道有没有空。”   他如果是人形,那肯定会尽量去参加。如果是鹅样……到时候不参加也得去参加了,而且可能还要穿衣服戴小帽子。   江彦又看了会儿对戒。他不知道程以宽的戒围,在店里瞎看了一通什么都没买,只得先开车回家。   柜姐态度倒是一直很好,最后还送了他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几张海报和产品介绍册。江彦把自己喜欢的手表和戒指那两页折起来,放在床头桌上。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皮有点沉。   这次反应时间长多了,他很自觉地躺倒床上盖好被子,本来是侧躺下的,后来一想时间长了侧躺不好,会压得胳膊酸,又平躺了过来。   再次睁眼,就麻瓜正在栏杆里窝着睡觉。   江彦看了看围栏里的情形,发现麻瓜好像不会飞出去,吃喝拉撒都在这一块地方了。他动了动翅膀,一口气飞过栏杆,随后顶开虚掩的卧室门出去看了看。   程以宽不在家。   家里也没有贴大红的喜字。   江彦虽然听程以宽说过“一切从简”,但他并没有想过这个“简”到底是什么简成什么样。按说大概流程要走的吧,程妈妈那么凶,能不要求新人去跪拜吗?   他心里疑惑,又想起了那天程妈妈和王嫣的对话。   他印象里程妈妈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虽然之前只打过照面,但跟那天凶神恶煞要杀鹅的人还是很难对上号。而且从后来的对话里,能听出程以宽已经给她说过实情了,她对王嫣也是了解的。   江彦没问过程以宽形婚的原因和细节,不过从那天的情形看来,母子俩关系似乎很紧张,估计这件事上程妈妈给的压力应该很大。就是不知道这次形婚之后,学长的压力能轻点吗?   江彦对于这种形式是能理解的。当然有人是极力反对的,就像他那个初恋。   初恋的前男友就是在热恋的时候,突然说要跟一个女孩子结婚,并解释说只是走个形式应付一下家里。谁想前后不过几天,那人领了结婚证后就改口了,说自己是双性恋,现在只想好好过日子。   初恋当时意识到被骗,就去跟女方揭发这个人骗婚,结果对方并不相信,并引来一顿辱骂攻击。那对夫妻一起在朋友圈里发信息,说他是变态gay,勾引有妇之夫,后来又闹去初恋的工作单位。   初恋本来是一所中学的老师,颇受欢迎,此事一出,三天两头有家长来投诉,要求学校辞退他或者给自己的孩子转班。学校方面两头为难,最后他便自己辞职了。   江彦那时候才毕业,听到这段往事的时候初恋也早已有了新的工作,但他仍感到生气又无奈。   初恋倒是很平静,对他道:“你到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蛮难得的。不像我,在学生时期就觉得自己是特殊群体,觉得孤单,急于去寻求同类,结果入了所谓的圈子,看到了这么渣滓。婚姻的压力其实很多人都会遇到,大龄未婚的青年,无论男女,面对的是同样的逼迫和不理解。这跟性向无关。所以拿着家里压力为理由去结婚的基佬,不过是无能又自私的loser而已。”   江彦想了想,问他:“那有真的形婚吗?两边各过各的?”   “也有,但很少。”初恋道,“这起码得两方人品也都过得去,但人品是最难考量的东西。哪一方反悔,事情都会更麻烦。我的意见就是千万不要去做,出柜这种事,就是你跟父母权威的对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关键时刻不硬气,以后肯定要熊一辈子。”   江彦没想过跟父母拼个你死我活的场景是什么样,但是光想想就觉得太可怕了。   程以宽经历过吗?江彦忍不住想,在刚出柜的时候,程以宽经历了什么呢?   他在外面转了好几圈,无事可做,又回卧室,拖出了电子书打算学习。刚戳开屏幕,就听外面的防盗门响。   程以宽开门,把外套围巾一块放在沙发上,又推开门看了看麻瓜,手里还拿着手机:“我现在回来了,麻瓜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没有问题。你可以现在过来。”   江彦偏着耳朵听了听,忽然反应了过来,是王嫣!   他明天要去当花童的!王嫣提前来带鹅子了。   果然,那边传来了王嫣的声音。   “那我十分钟以后到。”她笑了笑,“我想死瓜瓜了,那这样,明天我们就直接酒店门口碰头了?”   “好的。”程以宽道,“你的发言稿想好了吗?”   “没呢,对我爸妈我没什么要说的。”王嫣哈哈哈笑了起来,“他们这次出手大方,虽然有一大半是冲着你妈,但我也很满意了。对了,江彦今天送了我一套化妆品,我是不是太占你们家便宜了……”   程以宽愣了下,等挂了电话,才忍不住嘟囔了句:“哼,都没送过我东西。”   江彦一直跟在程以宽旁边偷听他打电话,这会儿见他突然臭脸,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送礼物也要吃醋啊?   他偏着脸看看,忽然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今天被王嫣带走的话,自己以后变成鹅就见不得程以宽了。   江彦:“……”   这个好像有点严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王嫣应该很快就要到了,江彦赶紧偷偷跑回卧室,把电子书藏了回去。他低头的时候嘴巴不小心戳到自己的羽毛,脑子里突然灵机一动,冒出了一个很好的想法。   江彦转过头,张开翅膀看了看,选了最漂亮的一根羽毛。那是一根飞羽,又粗又壮,特别好看。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如果礼物送这个的话,那可是非常有诚意了。   江彦下定决心,嘴巴咬住那根飞羽,使劲一拔!   毛没拔下来,他差点疼哭,太疼了,好像长在肉里的,比拔人的腿毛和头发疼多了。江彦嘶了好一会儿,缓了缓,又来了一下,还是拔不动。   江彦:“……”   他泪汪汪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雪白的大胸毛。   程以宽准备下楼去接人的时候,就见麻瓜嘴巴里咬着一根细小的绒毛,跟个鹅老爷似的从卧室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程以宽忍不住嫌弃道:“你个呆鹅,要是把毛吃嘴里可没有化毛膏喂你。”他想折回身给这鹅揪掉,又见手机催的急,只得先下去。   江彦没搭理,等他出了门,才一路小跑着去了书房。   他咬着绒毛跳上书椅,小心翼翼地把绒毛放一边,选了个好看的新本子出来,用嘴巴揪着放在了桌子上,又掀开几页。   绒毛差点被带起的微风吹到地上,江彦吓了一跳,眼疾嘴快地给接住了。   他把绒毛轻轻放在了本子中间,往书缝里怼了怼,这才慢慢地把另一半给合了过来。   才跳下椅子,就听外面有人说话。   王嫣跟朋友一块走了进来,朋友去提着麻瓜的行李箱,王嫣则一口气把鹅子抱了起来。   “瓜瓜,有没有想麻麻啊?”王嫣把脸埋鹅背上好一顿亲,又抬起头,笑着问,“我怎么觉得麻瓜又沉了呢?”   “那估计是增重了,”程以宽道,“口味儿一会儿一变,今天只吃青菜,明天就要吃面包吃火腿,从厨房偷东西就好几回。”   “真的吗?”王嫣惊讶道,“怪不得那天阿姨跟我说它去抢面包吃呢。”   江彦鹅脸一热,假装听不懂。   王嫣却开心地笑了笑:“没事,我鹅子爱吃,明天就给你单独买点。哦明天不行,明天要少吃点了。”   她说完忙跟程以宽告别,一路抱着江彦去了车上,也没放航空箱里。   江彦正诧异,就见王嫣从后座接过一个小袋子。   “当当当当,你看这是什么?”王嫣兴奋地拿出了一件小婚纱给他看,还抖了抖,“我们瓜的定制婚纱礼服,全球仅此一件。还有胸花和小礼帽哦,都在麻麻这。”   江彦:“……”为什么不是小礼服呢?他明明是男鹅子。   朋友在后面笑:“这小衣服做的是真漂亮。”   “那是,”王嫣骄傲道,“明天,我鹅子一定是这世界上最靓的崽。” 第29章   江彦回到了温暖豪华的鹅屋, 里面依旧打扫的十分干净, 狮院和蛇院的狗窝都洗过晒好了,被放置在一旁。   他之前在这的时候没注意, 现在才意识到地上铺着婴儿爬垫大概是为了方便清扫, 毕竟麻瓜不会像他一样去找厕所。   鹅的饭量大, 鹅屋要保持清爽干净,估计阿姨要干做不少活。江彦在里面溜达了一圈, 挑了点新鲜的水果片吃, 早早去狗窝上躺着去了。   周二这天很快到来,虽然程以宽和王嫣都决定简单办理, 但仍要早起各自做些准备。这天天还没亮, 江彦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鹅屋的房门也很快被人打开, 有个体型壮硕的阿姨走了进来,一把把它抱起来就往洗手间走去。   江彦有些懵,出去伸着脖子一看,才发现二楼站了不少人, 男男女女来回忙碌着, 像是造型师和跟拍团队。一楼则是王天奇他们以及两位伴娘, 都穿着礼服在那坐着聊天。   阿姨把江彦放在淋浴间里,拿莲蓬给他冲了个澡,又着重搓了搓他的脑袋和脖子。吃饭弄脏的胸毛也被洗的雪白,脚蹼还给擦了擦。等江彦自己甩了几下,阿姨又拿一条新毛巾把他包起来,抱着送去了二楼的卧室。   王嫣正在化妆, 从镜子里看到鹅子被人抱了上来,忙让化妆师停下,高兴地转过身把江彦接到了怀里。   “老公,看看我鹅子帅不帅?”王嫣努起嘴对着江彦的脑袋亲了一下,立刻笑着看向一旁。   江彦这才发现她的右边放着摄录机,左边的化妆桌上则搁了一个支架,上面托着的手机正开着视频通话。   屏幕上是个黑色短发的年轻人,正低头写东西,闻言抬头看了看。   江彦愣了下,第一眼以为是个帅气的小哥哥,但又觉得帅的太秀气了点。等仔细再瞅,才发现是个帅帅的小姐姐。   哇哦……江彦在心里暗暗咋舌,心想女孩子帅起来真的没男孩子什么事啊!这么近距离的前置摄像头,看过去简直就是美颜暴击,五官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   他偏着头想了想,记得这位好像叫Patti。   Patti也看了江彦一眼,摇头笑了笑:“这傻瓜不一直长这样吗?你昨天才发了照片好吧。”   王嫣“哼”了声:“没有吧。我觉得我们瓜瓜每天都比前一天跟更帅一点。而且还聪明了呢。是吧瓜?”   江彦眨了眨黑豆眼,很给面子地“哼”了一声。   王嫣立刻笑了起来。   Patti无奈地看她一眼,继续低头写东西,又随口叮嘱:“爱美也要有度啊,今天你们那零下五度,臭美一下赶紧穿上外套。”   王嫣乖乖地嗯了一声,等化妆师接着过来忙活的时候,又瞅着手机,笑着问:“可是我觉得你买的皮草有点老气哎。”   Patti挑眉,看了她一眼。她又继续说:“婚纱也太保守了,像我姥姥穿的。天奇都说这婚纱再套皮草,看上去不像新娘子,像个上海滩老鸨。”   “那正好,今天来的都是逼婚的中坚力量。”Patti道,“到时候你可以跟老程一块给在座的单身人士撮合对象拉皮条,现场开展业务。管他四五十还是七八十,只要还活着,就要为生儿育女奋斗到最后才行。单身是反人类的,必须现场结婚。”   王嫣愣了下,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敢,程以宽他妈会跟我拼命的哈哈哈哈。”   Patti忍笑,道:“那倒是,他妈以前调查他的恋爱对象,都找到我家去了。还联合我爸妈来拷问我,幸亏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对了,今天办酒江彦会去吗?”   “他好像不去,说是没时间。”   “那太可惜了。”Patti说,“还想见见他长什么样呢。”   江彦默默抬头看了看手机,在心里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不也没时间来吗。”王嫣撇嘴道,“我今天好歹是穿着婚纱去结婚,你竟然这么无动于衷的样子。还有心思看看别人什么样。”   Patti无奈,只得放下笔,对着镜头道:“我哪里无动于衷了?我怕再看你一眼,就忍不住现在就飞回去,把程以宽踢一边去我自己来。”   王嫣抿嘴笑了起来。   Patti也笑,又问:“你什么时候过来?我正好在看房子,争取你来之前换好新地方。”   “等这两天忙完吧,圣诞之前。”王嫣道,“其实本来想去北海道滑雪的,但实在太想你了。”   “我也想你,等明年毕业了陪你一起去。”Patti笑笑,眼神里满是宠溺,“你看好时间后我给你订票吧,正好我爸妈要过来玩,你们三个一起出发,要不然我怕你又进小黑屋。”   江彦在一旁看着这俩人说话,心里十分羡慕。他忍不住想起了程以宽,那边现在应该也在忙吧?是在出发去酒店的路上吗?现在还有点早,也有可能正在打扮。   程以宽没有请伴郎,来的人里也没有同学和朋友,江彦最初答应给他做伴郎的时候他倒是联系了几个人,后来江彦说没时间,他便趁着婚礼延期的事情,把那几人也给撇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人在准备这些。如果自己在他身边的话是不是会好一点呢?   江彦忍不住走神,一旁有人开始给他穿衣服套鞋子,他也没什么反应。   王嫣化完妆换衣服做头发,花的时间比预想的长,等所有东西都准备好,眼看着已经十点多了。婚礼的吉时定的是11点,她在众人簇拥下上了车,直接坐车去了酒店。   程以宽正在门口跟主持人聊天,见她过来,点了点头,三人又一块去了旁边的包间,全无迎宾的意思。   签到处也是简单的很,有人负责登记姓名带人入座,旁边却没有收礼金的箱子。   江彦被一位伴娘抱着,一直等到婚礼快要开始,才见那三人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王嫣把鹅子接了过去,抱在怀里。   主持人上了台开始讲话。   “你不用再打一遍看看吗?”王嫣小声问,“或许江彦中午能抽出时间呢。”   程以宽环视了一圈场地,挨个桌子仔细看过去,轻轻摇了摇头:“打过了,一直没人接。”   王嫣看他一眼:“你跟他说来不来都没关系,换谁都会以为无所谓啊。”   江彦看看王嫣,又看了看程以宽。   “我怕他有压力。让他做自己就好。”程以宽笑了下,又呼了一口气,“我说那些你确定没问题吗?”   “真没问题,我爸妈就是拿这当社交场合了。他们什么都知道,也无所谓。”王嫣道,“而且你说的也挺委婉了。”   程以宽点点头,又看了眼江彦:“一会儿它知道怎么走吗?”   “知道,我平时溜它的时候,人一多它就跟的特别紧。”王嫣见上面致辞差不多了,轻轻摸了摸江彦的脑袋:“麻瓜,要乖乖的哦!”   果然,主持人停顿片刻,大声宣布新人入场,王嫣等鼓掌声落下之后,把鹅放在了旁边。   江彦跟在俩人身后,稳稳地一步一步踏着节奏往台上走。   宾客们有才注意道这只大白鹅的,一时间十分惊奇,纷纷举着手机拍大鹅。   等到了台上,它不小心站在了俩新人中间,昂首挺胸的顶着小礼帽,更是惹来一阵哄笑。   主持人看了看程以宽,见后者点头,便开了的下一项的新人介绍。   程以宽跟王嫣都不是什么名人,对社会既无突出贡献,也不想过多暴露个人隐私,于是介绍词里一水儿的个人成长感悟,连出生年月和毕业院校都通通隐去了。   主持人功底好,一番场面话念得激情饱满,台下宾客涵养也高,期间四五次掌声,相互之间给足了面子。   程以宽跟王嫣都面带微笑地站着,江彦也不敢随便动,一双鹅眼炯炯有神,瞧瞧这个,看看那个。   直到气氛正热,主持人把另一个话筒递给了程以宽。大家才都安静下来。   程以宽沉默了两秒。   主持人笑道:“新人有些紧张,大家给点掌声鼓励!”   江彦看了眼台下起哄叫好的宾客,又抬头看向程以宽。他的位置太低,只能看到灯光从头顶罩下来,把程以宽的下巴线条勾勒的明显,喉结也格外的好看。   “这是新人致辞阶段。”程以宽终于开口,他看向台下,笑了笑,“本来这一段想直接跳过的,因为我们俩人能站在这里,靠的不是感情,而是家庭。如果说到发言,其实我们的父母才有资格,这一场婚礼是他们的胜利成果,也是我俩的妥协。”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纷纷听出别的意味,或惊或疑地看了过来。然而程以宽并没有如大家所愿,说出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但是我还是改主意了。”程以宽停顿片刻,看向了父母所在的那一桌:“因为我爱他们。”   “记得我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我爸外派,我妈工作忙,所以我就一直跟着姥姥生活。我妈每周来看我两次。她一般会带一种扁扁的果子,是这边特有的零食特产。我很爱吃,所以天天盼着她来,嘴巴很甜地一见面就说妈妈我想你,你天天来多好。”   有不少人发出善意的笑声,江彦看向台下的主桌,发现程妈妈的脸色微微黯然,不似之前那么凌厉。   程以宽也笑了笑,又继续道:“有一次,她没有带。我不懂事,一见面就不高兴了,说她,你不带好吃的你还来干什么?”   他说完顿了顿,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我妈只穿了一身工装,身上没有外套。她当时气哭了,没再跟我说话,吃完饭就走了。我被姥姥打了一顿,才知道我妈那时候是没有假期的,而且因为离得远,她每次来看我,都是拿夜班跟同事换,换好后就跑去赶火车,晚上坐八个小时,早上七点正好到这,跟我吃顿早饭,说几句话,再赶紧回去。那天换班的同事临时反悔,她怕我等得失望,跟人费了一番口舌,为了赶车外套都给忘了,更来不及去买零食。我知道后有点后悔,但又抹不开面子,姥姥让我打电话道歉我也说不出,想着大不了下次对她态度好点。”   “结果就在第二天早上,我就在枕头边上看到了一袋子果子。我妈哭着回去,买了果子坐火车给我送回来,然后来不及等我醒,就又走了。”程以宽停顿了几秒,勉强道,“那次我很后悔。虽然之后的我依旧不让人省心,小学的时候经常生病,半夜发烧,我爸隔三差五就背着我去看急诊,我在这边输液,他在那边抹泪。”   “高中的时候突然来了寒流,他去给我送衣服,学校封闭式管理不让家长进出,他就找那边路过的学生给我带话,等我中午下课,再把衣服一件件地递给我。我当时其实有点烦,觉得那么多学生都没家长来,就我家长事多。后来我把东西放回宿舍,晚上从那边路过,远远就看见外面路灯下还有人站着。走近了,才发现我爸还没走。他说他要回家的时候,看到路口那有人卖烤地瓜。我爱吃甜食,学校食堂又不卖这个,所以买了几个想着给我。但是一下午都没有学生从那走,他就想多等一会儿,说不定下了晚自习就有人了。”   “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他们付出的远比这个多,但每次我跟我爸妈意见不合的时候,我就很容易想起这些小事,我会告诫自己,不要轻易说出伤人的话,不要轻易让父母哭。他们是爱我的,在很多我没注意的地方,我不知道的时刻……”   台下有人微微动容,低头按着眼角。   程以宽也停顿了一下,才勉强继续道:“……直到有一天,我们之间真的有了分歧。那是我们两代人之间的鸿沟,我跨不过去,他们似乎也迈不过来。”   “……很多人讲,这大概是我们都必经的一步,人生并不是越来越美好,年纪到了,就会慢慢走下坡路。身体弱了,观念也陈旧了。而年轻人要想夺取话语权,就要进行一些斗争,话说狠一点,心肠硬一点。”   “我很想那么做……可当每次想到以前的那些小事,想到从父母身上得到的爱跟我回馈他们的还远不对等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我很痛苦,又贪心,妄想着能不能找到一种平衡,既不让他们因我而受到伤害,我也保留自己的尊严。我们各让一步,为爱妥协。但这个很难……直到认识王嫣。”程以宽说到这顿了顿,道,“我很感谢她……”   王嫣听得感触,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江彦也心有触动,他悄悄往程以宽旁边挪了挪,拿翅膀轻拍着他的腿。   他出柜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挣扎,虽然他妈远在国外,只是一通电话的事情,但他也准备了很久很久,从植树节开始准备,一直准备了十来个月,直到除夕夜里,母子俩视频通话,他才说了出来。   江妈妈反复在那边问他:“你确定?”   江彦紧张地说不出话,他咬着嘴唇,盯着屏幕一动不敢动,最后听到她讲:“彦彦,妈妈不希望你这样。”   江彦的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他委屈,也害怕,怕他妈妈生气,不理他了。   谁知道江妈妈却拿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镜头,对他道:“妈妈没有接触,也没有了解过这些。所以很担心不能在你有需要,或迷茫的时候给你指导。如果可以,妈妈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走一条宽敞的路,总是要更轻松的。”   “但是如果你执意这样,妈妈也会继续爱你。你一直都是妈妈的宝宝,你做什么选择不会影响这一点。”   江彦当时愣住,心里又愧疚又幸福,哭地却更凶。江妈妈跟他聊了很多,问他喜欢的男孩子,跟他聊以后的生活规划。等到最后要关视频了,她笑了笑,温柔地看着江彦。   “孩子,保护好自己。”她轻声道,“善良又负责任的人,总会活得辛苦一些。” 第30章   江彦醒过来, 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泪。他愣了下, 回神之后立刻看了眼时间。   另一边的婚礼上,王嫣轻轻拍着程以宽的胳膊, 道:“我也很感谢程哥, 我们有很多相似之处, 所以今天才能一起站在这。”   江彦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慌乱地跑去洗手间, 匆匆冲了脸, 又急乎乎抽着纸巾边擦边去拿挂在一旁的礼服。   程以宽调整好情绪,点点头, 继续道:“今天的仪式, 对诸位来说是场婚礼, 但对我们来说,这其实更像是成人礼。因为我们平日的声音总是太微弱,今天,当着各位长辈, 我们父母最重视的诸位亲友的面, 我们希望作为主角, 完整的表达自己……”   江彦抓着手机和钥匙冲了出去。一直到楼下,却发觉自己手脚发软,头晕脑胀。他不敢开车,冲去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扒着车门大喊:“师傅,去合肥路的花园饭店!”   “……从今天开始, 我们都是独立的成年人了。我们希望能在这里,再次对父母说,我们其实很爱你们,或许比你们以为的还要多点。”   正午的阳光丰沛炽热,出租车穿行在小巷里,不时有光影从车顶掠过,南侧的建筑沐浴在阳光之下,阴影遮盖住了对面的店铺。   窗外的建筑物一排排向后倒退,江彦心急如焚,恳求道:“师傅,能快点吗?”   “……我们也会努力,守护我们爱的每一个人……”   才出巷口,又遇红灯,车子压着线急急停下,出租车司机抱怨:“年轻人,很多事急不得啊!总不能飞过去,是吧?”   “……我们以后或许会遇到更多的问题,跟父母之间的,跟朋友之间,跟爱人之间。但我们会努力,让我们的意志和运气,能配的上我们做出的选择。”   黄灯转亮,是短暂又熬人的等待。   “……希望今天以后,我们对得起自己的每一分承诺。希望在座的各位的都健康,希望我们的父母能幸福,希望我们都彼此相爱的每个人,都能互相成全……希望我们能获得恩典……”   “你是去结婚吗?”司机盯着前方,绿灯才亮之后第一时间冲了出去,“那边在修路啊,你不早点出发。”   “我去参加别人的婚礼。”江彦道,“我迟到了。”   “ 这样啊,那没事。”司机胸有成竹地安慰道:“我知道条小路。保证十分钟之内给你送到。”   江彦连连道谢,松了口气,又觉得浑身燥热。他缓缓降下车窗,夹杂着油烟味的雾霾立刻挤了进来。江彦只得又关上,默默叹气。   如果今天不是听到了那番话,他是不可能知道程以宽的这些挣扎和努力的。江彦一直以为学长活的很轻松很自在,他做什么好像都能轻易做到很好,周围人喜欢他、崇拜他,又或者爱慕他。   江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家里出的柜,又何时经历了这些。不过现在仔细回想,以前程以宽倒是提过他妈妈。   那是大学的时候,江彦那年暑假没回家,跟学校申请了住宿舍。程以宽过来陪他住了一段时间,并笑着解释:“我妈出差开会去了。”   江彦理所当然的理解为,因为程妈妈出差所以他一个人待着无聊而已。   他们住在同一间宿舍,白天各忙各的——江彦是去上培训班学画,程以宽则是给校里的值班老师帮忙。等到傍晚,程以宽就去学校南一门的公交站点等他。他们俩汇合后再一块走着去食堂,然后吃完饭绕着学校转圈,慢慢溜达回宿舍,再一起看个电影。   有次江彦晚饭吃得很开心,跟程以宽沿着操场转悠着消食,又说起课上的趣闻。   “那个同学怎么画人体结构都画不好,然后老师就建议他多看看片儿。”江彦笑道,“大家都以为老师是恶搞呢,后来一问才知道是真的,好像效果还不错。”   “那你呢?”程以宽问他,“要不然……晚上我也找人要个片儿给你补补课?”   江彦一愣,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   程以宽笑了起来。   江彦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太幼稚了,又走出一段,才想起来反击:“学长就是看的话也不用找人要吧?”   “怎么?”程以宽挑眉看他。   江彦看他一眼,又匆匆撇开:“男生电脑里谁还没个文件夹啊。”   程以宽反问:“那你电脑里有吗?”   “我没有电脑啊。”江彦小胜一局,得意地笑道,“我还没买呢!”   程以宽恍然大悟状点点头,又笑着看他,没继续说话。   江彦抿了抿嘴,忽然就想起了程以宽的那个暗恋对象。他一直记得那个神秘的女生,不过程以宽没提起过,他也没见过,思来想去,多半是没在同一所学校。   江彦觉得那是别人的隐私,可是又忍不住想探听一点。   “学长……”他转过身,倒退着走路,又犹犹豫豫地开口,“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你们还有联系吗?”   程以宽微微怔了下,看着他。   “你怎么想问这个了?”程以宽看着他。   “没啊,没,就……随口问问。”江彦抬头看着天上的的月亮,假装自己是不经意的一问:“要是你们还联系,现在趁着假期去找她玩不正好吗?”   “我不是在这陪你吗?”程以宽道,“你瞎操心什么女同学。”   江彦以为他转移话题,壮了壮胆子:“那你表白了没有?”   程以宽侧过脸,也抬头去看月亮,过了会儿答:“没有。”   江彦问:“那你不怕她喜欢上别人吗?”   程以宽想了想,神色认真了一些:“怕。但是在有能力保护他之前,我得先等等。”   他说完沉默了一下,又详细解释:“我们现在都还是学生,没有抗风险的能力,如果遇到打击和困难,只能靠消耗感情来撑。那样太辛苦了……不过我会尽快的。”   江彦听出他话中的深情,一时接不下话。   他心里泛酸,却又想要给学长最真诚的祝福。   最后他花了两分钟的时间给自己做心里疏通和建设,足足从主席台的这边退着走到了另一边才想好措辞。   “你们会顺顺利利在一起的。”江彦道,“希望学长能早日克服困难,也希望你喜欢的人一直一直一直喜欢你。”   “好的。”程以宽也笑,“希望他一直一直一直喜欢我。”   __   出租车停在了花园饭店的门口,江彦付完钱下车直奔宴会厅去。   大厅外面的门关着,江彦推开门,正巧里面有人往外走。他看了眼,是早上抱过麻瓜的那个伴娘。   伴娘看他眼生,又打量他的穿着,犹豫着问:“你好,你是?”   “我是来参加婚礼的。”江彦问,“新人现在在里面吗?”   “没在。”伴娘道,“新娘去医院了。”   江彦“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伴娘看他面色不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   “刚刚有鹅把一位客人给咬到了,需要去医院看看。”伴娘道,“现在新郎陪人过去了。新娘在休息室。”   江彦往里看,果然里面的宾客少了一桌,不过其他人都还交谈自若,似乎毫不介意。   程妈妈也在其中,她被一众故友簇在中间叙旧交谈。时不时有人踌躇着上去递名片,态度恭敬且拘谨。她不过淡淡一描,含蓄地冲人点头,就算是招呼到了。   江彦想起方才她流露的片刻动容,又见她此时姿态昂然,面色沉稳,心里不由得也打怵。   他给程以宽打电话,那边没有人接,正犹豫,就听伴娘道:“有人喊你呢。”   江彦回头,果然看到了熟人。   “江彦?”王天奇道,“程哥出去办事了。你怎么才过来?”   “有点事耽误了。”江彦笑了笑。   “ 你等下啊,我去拿个东西。”王天奇推门进到内厅,过了会儿拿了条烟出来,示意他跟着:“先去楼上休息室等着吧,他那边估计要等一会儿。”   江彦跟好奇地问:“听说是麻瓜咬人了吗?”   “别提了,笑死人了。”王天奇道,“双方父母正上台讲话呢,不知道怎么,麻瓜突然就飞起来了,追着旁边桌上的人开始咬。听人说是那人手欠,一直在那逗鹅呢,拿个纸巾晃晃晃……这下好了,直接把婚礼晃中断了。程哥非亲自送人去医院看看,这边干脆直接开席,免去新人敬酒了。”   江彦:“……”他刚刚在的时候,注意力全在程以宽身上,压根儿没注意下面是不是有人瞎晃。不过这么一想。   这是被麻瓜本瓜发现了吗?   麻瓜现在应该在王嫣那吧?江彦突然意识到,他还一直没跟麻瓜见过面。   如果见面会发生什么?   是不是穿来穿去的事情就能解决了?   江彦心里一阵激动,忙问:“麻瓜呢?现在可以看看它吗?”   “可以啊。”王天奇道,“在我姐那。”   江彦跟他上了楼,俩人直奔新娘的休息室。   王嫣正披着件白色的水貂外套坐那玩手机,看见江彦先是一愣,随后高兴地站了起来。   “哎哎哎,你要见的彦彦来了!”王嫣把手机转向江彦。   江彦愣了下,这才发现Patti竟然还在线。   他跟人打了个招呼,仍是急忙扭头去找大白鹅。王天奇也问:“麻瓜呢?”   “我让人带回家喂饭去了。”王嫣道,“我一会儿也回去。”   江彦微微怔住,失望地“哦”了一声。   “江彦?彦彦同学?”Patti却在手机另一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疑惑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第31章   江彦很确定, 自己没有见过Patti。否则这么帅的女生他一定会有印象。   Patti问完也觉得奇怪, 她这两年都在国外念书,跟江彦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看来就是有眼缘啦!”王嫣在一边笑着总结道, “彦彦, 有机会一块出去玩啊!”   江彦没想过跑那么远去玩, 但仍礼貌地点了点头。   婚礼被中断后,已经自然转成了长辈们的社交场合。王嫣接下来也没什么事, 便要回家去休息。王天奇不放心, 拿着钥匙要去送她。   俩人走到门口,又一块回头问江彦:“你自己在这等可以吗?程哥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可以。”江彦忙道, “你们去忙就行, 我一会儿给他发个短信。”   话是这么说, 等姐弟俩走了,江彦自己在沙发上坐着,却又犹豫了起来。   他刚刚来的时候,是想直接跟程以宽吐露实情的, 他要告诉程以宽会自己变成鹅, 然后等对方明白之后, 自己再答应他之前的表白,告诉他自己一直一直很喜欢他。   江彦想到这叹了口气,那句“好的”他一直没有说出口,他是怕给程以宽带来麻烦,但程以宽估计是以为他还在犹豫。今天在婚礼开始的时候,程以宽到处寻找他的身影, 江彦能看出他情绪有些低落,但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   希望自己来的没有太晚。   江彦给自己加油打气,又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坦白这种奇葩事有点难,得想想怎么说才不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江彦来回纠结半天,又想,还是先见到人再考虑怎么说好了。   他不知道程以宽方不方便接电话,琢磨了一下,发了条短信出去。   江彦:学长,我在二楼的休息室等你,有事跟你说。   程以宽秒回:你来了??你在哪里的二楼?   江彦:花园饭店的。王嫣姐回去休息了。   程以宽:好的。我马上回去。   程以宽:我现在从第二医院出来了。   第二医院就在离着不远的地方,江彦赶紧去了窗户那,撑着窗台往外张望。谁想程以宽没见着,倒是看见有个眼熟的身影正在楼下跟人理论。   张远帆此时尴尬地不行,他跟何青的婚礼将近,原本俩人都想省钱,于是提前很久定了这边的花园饭店。   谁想前天岳父母过来视察,看过饭店之后便不同意了,嫌弃这里地方偏,安排住宿不方便。张远帆说到时候住宿就是这附近的酒店,二老又嫌这边道路施工,白天尘土满天,夜里机器声不断。   何青知道是她父母爱面子,怕到时候七姑八舅地来了一看,觉得她嫁的不体面。她心里埋怨父母不体谅自己,过去沟通,说话却又有些着急,一二来去双方吵了起来。岳父母当即发话,这婚礼要么换地方,要么就别办。   张远帆左右安抚,最后无奈妥协。他这次过来就跟酒店协商的,看交的两万多定金能不能退一些回来。   酒店方自然不肯,张远帆自知理亏,又心疼那部分钱,便跟人讨论着能不能退一部分。   江彦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俩人对话。   “这个责任肯定在我们。”张远帆惆怅道,“但现在还有几天,说不定就会有人定这一场了。而且我不要全部,你们就退一半……这样行吗?”   经理道:“我们是按合同来的。这个真的没办法,除非你们自己能找到过来顶替的人,让他们把定金交给你。”   张远帆正头疼,扭头就见到了正要跟他打招呼的江彦。   “你怎么在这?”张远帆惊讶,又上下打量了下江彦,“哇,兄弟你今天有点帅啊!”   江彦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哪天不帅?”   俩人有段时间没见了,江彦最近忙着变鹅,上次张远帆去给他送包子他也没见上。这会儿突然碰到,俩人都挺高兴。   “你怎么了?”江彦问,“刚刚是要退什么钱?”   张远帆把来龙去脉说了一下,见那经理趁机走远了,摇头叹了口气:“算了,我看回去能不能劝一下,定金好歹两万多呢。你呢?”张远帆看他这穿着,笑道:“你就差戴一个新郎的大红花了,今天怎么穿这么正式?”   江彦指了指后面的宴会厅通道,笑了笑:“今天是学长和王嫣姐的婚礼。”   张远帆瞪大了眼。   “怎么在这?”他有些惊讶,“这里也太偏了吧。我跟何青是图便宜,他们图什么?都是大人物吧?”   江彦心想,大概就是图这里偏远吧。   “那你跟王天奇怎么样了?”张远帆问。   “我们……”江彦顿了顿,决定跟他说实话,“我们没在一块。我跟学长……”   张远帆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一边搭着江彦的肩膀朝自己的车子走去,示意俩人上车说话。   江彦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   他得跟张远帆说一声,自己这个伴郎怕是当不成了,就今天这情况,幸亏程以宽没安排他的事情,要不然多耽误事。而且他跟程以宽的事情,他也不想瞒着张远帆。   那边是何青询问情况,一听酒店不退,就有些上火,嚷嚷着让张远帆回去,不用管自己爸妈。张远帆应了两句,忙道:“彦彦在这呢,我俩聊完再跟你说。”   他挂掉电话,扭头继续问:“你刚刚说你跟学长怎么了?”   江彦脸上红了红:“我一直暗恋的就是他。”   张远帆张大了嘴:“!!”   江彦又道:“他跟我表白了……”   张远帆这下反应激烈了一些,他急转过身子,难以置信道:“他不是在结婚吗?”   “他跟王嫣姐是形婚。”江彦道,“两人都是应付家里的。”   张远帆:”……“   江彦又道:“还有个事得跟你说一下。”   他怕伤好友感情,实在编不出好的谎话,琢磨半天,只得说:“我过几天可能会出去一趟……正好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伴郎你还有其他人选吗?”   “你要出去一趟?”张远帆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小心地问他:“你是要出去走走吗?”   江彦胡乱地点了点头,歉意地看着他。   “没事,伴郎我找我表弟也行,不耽误。”张远帆说完,欲言又止地看了过来,在他头上揉了揉,“你出去走走也行,定好去哪儿了吗?别忘了跟我和何青说一声。途中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江彦心里发虚,低下头应了一声。   他还有事,看了看外面正要下车,就听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小区物业来电。   “是江先生吗?你在外面吗?”物业人员在那边问,“6#楼中层起火了,不知道是你家还是你楼上。”   江彦心里咯噔一声。张远帆在一旁也听到了,不等他说话,立刻启动车子朝江彦家赶去。   江彦急忙问:“火势大吗?”   “现在在冒黑烟,我们物业的人已经过去灭火了,消防也马上就到。”物业人员道,“你先快回吧。”   江彦这几天虽然没做饭,但家里电器不少,现在冬天风大,火势一旦蔓延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心里着急,又登陆微信业主群,果然见有人在群里发了照片,看视角是对面楼拍的,浓烟从他们楼上冒出来,上下几层都被淹在黑烟后面。   “太吓人了。”有人问,“这几户的业主在吗?家里有没有人?”   群里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张远帆把车开的飞快,江彦越看越紧张,急得直拿手机敲腿。   等他们赶到小区,果然消防已经来了。物业的人在下面站着,周围有不少邻居围观。江彦忙找人问情况,这才知道是楼上的孩子在家里玩蜡烛,结果把储物室的垃圾给点了。   那储物室是开发商赠送的另一个入户口,幸亏那家放的易燃物比较少,又做了隔断,要不然火势蔓延到里面的厨房,后果不堪设想。   消防已经把火灭了,正在上面检查有无其他隐患。张远帆陪着江彦上去看了一圈,除了外墙保温层被烧了一点外,其他的倒是没有太大损失。   “还好人没在家。”张远帆站在墙边看了看,心有余悸道,“要不然万一烧进来就太危险了。现在孩子怎么这么熊呢!”   他说完想了想,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江彦的肩膀:“彦彦……这也说明个理,有失就有得。所以你要碰上什么事,可别只想不好的一面。”   “我没碰上什么事啊。”江彦听他这话有些奇怪,没多想,笑着赶人,“你快回去吧,你老丈人还在等着呢。”   他把张远帆打发走,自己又检查了一遍线路和燃气,这才松了口气。   程以宽那边还没来得及说一声,江彦想起这事,忙拿出手机跟他联系。   上面只有一条短信,是程以宽五分钟前发的:“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江彦有些激动,忙转身往外走,同时发信息让他稍等一会儿。   然而短信才编了个开头,江彦就觉眼前开始天旋地转。   他心里大惊,仍执意想往门口走去。眼皮越来越沉,江彦撑着往前走出两步,急得要哭……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情况吧。我这边的过户做完了就行。到时候就跟大家说一声,我们离了。”王嫣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嗯对……其实无所谓,来的人我们也不认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过程以宽也备份了,前两天他通知日期推迟的时候就把号码都存下来了……你这样不行,领证绝逼不可以……”   江彦在沙发上趴着,恹恹地耷拉着脑袋。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那条短信,程以宽还在等他吗?   今天为什么又变鹅了呢?自己当人才当了一个小时。   不想活了。江彦越想越难过,总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王嫣好像在跟朋友聊天,边聊边给他递东西吃。江彦心情低落,转开了脑袋。   怎么办呢?程以宽会一直等吗?   江彦忍不住担心,又暗暗猜测,会不会给王嫣打电话呢?   应该会吧,毕竟婚礼还没结束。   江彦这会让突然很想听听程以宽的声音,只要能听到声音,他就能放心一些。   王嫣跟朋友通完电话,要去洗手间,才走出两步,就见麻瓜默默地跟了上来。   她诧异地看它一眼,低头摸了摸鹅脑袋,安慰道:“麻瓜今天是不是吓到了?没事,我们已经回家了。”   这鹅看样不太有精神,王嫣不放心,进了洗手间也只掩一半门,方便麻瓜进来。   江彦不敢进去,便站在门口伸出脑袋,闭着眼听里面的手机有没有动静。   王嫣很快发现今天的麻瓜有点奇怪,本来吃东西吃得好好的,突然就不吃了,还开始黏起人来。   她上厕所,这鹅在门口站着。她上楼卸妆,换衣服,这鹅也走哪儿跟哪儿,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非得在她身后,或者看着她的手机出神。可是喊他他也有反应,看着而已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她一边忙事一边观察这鹅,一直等到傍晚要出门,才把这家伙抱去鹅屋。   麻瓜仍是拍打着翅膀要跟着她。王嫣把房门关上,心里放心不下,又把鹅屋的监控打开,用手机查看着。   而另一边的程以宽仍是等在酒店里。   宴席已经散了,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各回了各的家,他爸妈也回去了。酒店已经跟他结算过费用。一直到六点多,见他还在休息室,这才派服务员过来提醒。   “您好,程先生,这件休息室您只租到下午六点。”   “哦。”程以宽愣了会儿神,摸了摸身上的钱包,“我可以续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服务员犹豫道,“但这里只有沙发,您要休息的话,去楼上的客房怎么样?”   程以宽摇了摇头,道:“不用。”   他把卡递过去,人却仍站在窗边的位置上朝外看,“这张卡没有密码。”   服务员心里暗道这人奇怪,明明是个新郎官,本人英俊不凡,新娘也足够漂亮,这一下午却跟丢了魂似的一直在这杵着。她拿着卡去楼下办了手续,又给这位怪人把签单送上去。   之后忙事,她也忍不住留意二楼的那位。这一留意就是一整晚,这一晚,那位客人没出来,没要吃的,也没要被褥枕头。服务员好奇他怎么休息过夜,又担心这人别有什么想不开。那休息室虽然在二楼,但里面似乎有些陶瓷杯具,别发生什么坏事就好。   她心里记挂着,直到第二天她跟同事换班要走,才见这位从休息室出来。   这人仍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神色有些倦怠,好在不像是想不开的样子。   程以宽无视周围投来的好奇打量的目光,他上了停在酒店门口的车,脑子里只有张远帆那句:“他出去走走了,去散散心。” 第32章   江彦是喜欢自己的, 程以宽一直无比确信这一点。   他们去日料店的时候, 江彦像小鹿一样巴巴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夸他好看。他们去学校的时候, 江彦在他靠过去的第一时间就闭上了眼。   他喜欢自己。   程以宽坐在沙发上, 双手盖住脸, 心想,可是这份喜欢能有多少?是他年少时求而不得的执念, 还是经年累月的爱慕……   这是他一直不确定的事情。   自从重遇以来, 江彦一直回避跟自己见面,信息回复的也不多。   尤其是他表白之后, 前后一周的时间, 俩人一共才见过两次面。而这几天江彦并没有找新工作。昨天婚礼也是, 一直等到开始,江彦也没来。那他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结婚,所以不想来?还是觉得自己结婚跟他毫无关系,所以不必来?   无论哪种解释, 听起来都不太让人好受。   可是程以宽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   他现在脑子里都是张远帆的那番话。张远帆跟他不熟, 之前一直十分热情, 只有今天早上才   表现出了显而易见的冷淡。   程以宽说问他有没有江彦的其他联系方式。   “你是一直喜欢彦彦还是突然喜欢的?”张远帆在那边问他,“如果是一直喜欢,毕业的这两年你在哪儿?怎么从来不说呢?如果你是转一圈没发现更好的,又突然喜欢的他,那你凭什么来打扰江彦现在的生活?我们好不容易给他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对象,对方喜欢, 他也愿意。你却说搅乱就给搅乱了。”   “哪怕再退一步,你现在想跟他在一起,那也行。”张远帆问,“那你结婚算是怎么回事?形婚不就是欺骗人吗?欺骗我们你是已婚人士了。你是什么压力都没有了,江彦心里会好受吗?你还让他当伴郎?不过分吗?”   张远帆咄咄逼问,程以宽觉得自己无奈至极,却也无话可说。   他只能等着江彦回来后再当面谈谈。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谈。   窗外的阳光渐渐浓烈,外面的天空一丝儿杂云都没有。婚假时间不长,程以宽并不能一直懈怠。他躺去休息了片刻,又起来洗漱整装,去公司上班。   下属之前交来的资料还堆在一边。何总那边又出了新项目,跟黑风的合作终止后,美术外包的部分需要公开招标了。   “老余和江彦的画功着实好,而且从来不会误工期。”何总感到很可惜,在一边翻着资料,叹了口气。“听说老余在新西兰做项目的时候已经被人看上了,他跟江彦辞职有可能直接去国外了。”   程以宽愣了愣:“哪个国外?”   “好像是加拿大。”   “那可以带上江彦吗?”程以宽转了下笔,看向他,“江彦没有参加那边的项目组。”   “他参加过别的。”何总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说,“你还不知道吧,江彦有个外号。”   程以宽不由一愣。   “鸟哥。”何总说,“就是总部荒野项目请的那个大神。去年投票玩家最喜欢的角色,前五里面他自己设计的就有俩。”   程以宽以前的工作跟游戏项目无关,也从来没关注过这方面。   “你可以看看他微博,不少习作都挺有意思的,脑洞很大,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何总拿出手机,给程以宽发了张截图。   一直等忙到晚上十点,程以宽才收工回家。   其他的人员还要加班,他们这行通宵是常事。程以宽早两年吃苦狠,能力强,在总部的升值速度就跟坐火箭一样。现在调到这边小公司里位置和待遇都不如从前,倒是上下班很的时间自由了很多。   他一进家门,就给手机充上电,洗了澡,晚饭也没吃就上床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app的微博下载界面只有一个“打开”。程以宽平时不用这个,也不记得下载过微博,只得返回主页面去看。这下仔细瞧,倒是发现一个小小的红白色图标在一个不显眼的文件里。那个文件夹多是系统自带应用,他平时不用,都给拖到了一块。   程以宽把微博的小图标拖出来,尝试着点了点。短暂的开屏页面之后,主页上的名字吓了他一跳。   “爱画画的鸟哥”   是江彦的账号。   程以宽顿时愣住,他想起来了,那天江彦去打吊瓶,玩了会儿他的手机。程以宽的手指动了动,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他想了想,把手机放去一边,自己起身去了书房。   江彦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距离昨天中午已经过去三十多个小时了。程以宽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也没有要回去的征兆。会不会就这样回不去了?   那以后就要在这边,跟王嫣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江彦越想越低落,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王嫣进来的时候,江彦正考虑着自己去找程以宽的可能性有多大。   “瓜瓜,”王嫣穿着长至脚踝的白色羽绒服,抱着它往外走,“我们出去逛逛啊,不要不开心了。”   江彦不知道她怎么看出自己不开心的,往他肩膀上趴了趴,忍不住又抬起头来。   王嫣这羽绒服……   嗯……好像有同类的味道……   王嫣以为他紧张,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又把他装进了航空箱里。   一路无话,直到车子开进熟悉的小区。   程以宽正等在楼下,见她提着箱子下来,忙接了过来:“情况严重吗?”   外面太冷,他一说话就呼出一口白气。江彦把脑袋贴在航空箱上往外看他,见他似乎没什么事,心里终于放了心。   他张了张嘴,也呼出了一团白气,当做自己单方面的打招呼。   “不知道,它从回来后就一直趴在门口没动,东西基本也没吃。医生说可能是换环境不适应,或者太依赖你了,让我送回来看看……真的真的太对不住你了。”王嫣双手合十,连连鞠躬道,“就在你这待一天试试,可以吗?它只要好好吃东西就行,我到时候接回家慢慢给它改。如果它在你这也不吃,那我明天赶紧带他去找人看看。”   江彦来的时候就纳闷王嫣要干什么,这会儿一听更愣了——他是一直趴在门口,但王嫣过来开门的时候,他都闪开了啊,王嫣怎么发现的?   程以宽应下,提着笼子往电梯里走。江彦左右查看,瞅见电梯上方的圆形监控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王嫣的鹅屋里有监控!   江彦:“……”自己除了趴着,应该没干什么吧?   他心里犯嘀咕,等进了程以宽家,从航空箱进来后便下意识的找摄影头。还好,程以宽家没有那个东西。他放下心,又悄悄抬头去看程以宽的状态。   好像有些严肃,其他的也看不出来了。   程以宽知道这鹅在打量自己,但他刚刚在看江彦和那位“狗哥”之前的微博互动,实在是高兴不起来。这鹅眼珠子乱转,他也懒得管,先去厨房给它弄吃的。   程以宽平时不吃生菜,那天这鹅被接走后,他就把剩余的生菜都丢掉了。这会儿厨房里只有水果和米饭。   他把麻瓜的饭盆拿过来,一样放了点,又端去了客厅。   江彦对着盆里的热米饭有些发愁。他不是刻意不吃东西的,他是真没有食欲。   程以宽在一旁看了看,低声道:“不想吃就算了吧,明天带你去看看医生。”   江彦吓了一跳,看他不像是说笑,赶紧先咬了一块苹果。   程以宽眉头挑了一下,放它在外面吃着,自己又去书房继续看微博了。   江彦慢悠悠吃完了一碗米饭和半个苹果。为了避免尴尬的场面出现,又准备回原来的卧室,方便随时去洗手间。   他悄悄推门进去,这才发现里面的灯是开着的。   卧室里的栏杆已经被人拆掉了,地毯也换成了新的,室内空气清新,有着淡淡的香味……他轻轻往里走了两步,果然见程以宽的铺盖都搬了回来。   江彦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程以宽怎么还不睡觉?   这人平时好像不熬夜的。   他不放心,正要出去,就见那人推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很大的日程本。   “你能注意卫生的话就在这睡吧。”程以宽一路边脱睡衣边对它道,“要是敢拉地毯上明天就炖了你。”   江彦眼睁睁地看着他脱的只剩了内裤,上了床,等对方看过来的时候一时没来得及转开视线,只得硬撑着装傻。   程以宽却无情地戳穿了它:“我知道你会用马桶。你妈训练过吧?怎么没教你冲水呢?”   江彦:“……”它能用马桶就不错了,还冲水……鹅掌可没那个功能。   不过还是大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一点会被人发现。   程以宽没再说话,拿着笔在日程本上写了一会儿,便关灯睡觉了。   江彦在床脚下趴着,毫无睡意,盯着外面的月亮出神。   程以宽睡觉不喜欢拉窗帘,因为他总觉得窗帘后面会藏人。江彦记得以前俩人在校外过夜的时候,他还笑话过程以宽这一点。俩人一起过夜好几次,纯洁地连亲都没亲过。   当年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江彦心想,或许那时候自己勇敢一点,主动表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亲亲都很难了。   这晚的月亮又大又圆,边缘清晰,像是块蕴着灰色杂质的玉石。江彦盯着看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不长,程以宽早上六点就被一通电话叫醒去公司了。江彦对着他临走给自己放下的鹅饲料毫无兴趣,把盆往旁边踢了踢,开始跑去书房找电子产品。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所以想找个东西,看能不能用自己的社交账号给程以宽发个信息,告诉他那天自己有事所以离开了,等忙完这阵子再跟他见面。   可是找了一通,只看到了程以宽的电脑。江彦不太敢随便碰程以宽的电脑,怕自己不小心误操作,给他损坏了重要文件。在书房转悠半天毫无所获,只能又回了卧室查看。   卧室的东西更少,书柜上只有昨天的那个日程本。   江彦盯着那个日程本看了会儿,忍不住跳上床,好奇地翻开看了看。   他以为那里面是程以宽的日程安排,谁想一掀开,就见上面写满了字,黑压压的一片,一点儿装饰和花边儿都没有。   他悄悄看了两行,发现自己一句话都不懂,无论是横着读竖着读,还是倒回去读都顺不起来。江彦感到奇怪,又往后翻了翻,发现前后都是如此,像是有人随意写下的胡言乱语,还不成句式。   他忍不住又往后翻开,由于鹅嘴太宽,不小心连着翻过去两页。江彦正要按住往前翻回,眼前突然亮了一下。   第一页的第一个字,跟第三页的第一个字,第五页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正好是“我今天”。他愣了愣,再去看,果然第二个字连起来,是“不知道”。   江彦倒吸了一口气,他心如擂鼓,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小心寻找其中的规律。   这样折腾了一个小时,他终于明白了。程以宽果然把一段话打乱,写在了不同的页面上,上面还写到了自己。   江彦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小秘密,心里又好奇又紧张。   他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磕磕绊绊地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念:“我今天……”   “我今天跟江彦去买电脑,中途去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了物理系的那个人。那个人说他看见我们俩了,想去打招呼的。我不知道如何回应,我有点怕他,怕别人看到他跟我们在一块,会联想到我和江彦也是。那人可能看出我的不情愿了。他没过去,我松了口气,心里后怕,又觉得愧疚。”   “今天在网球场看到那人了,我主动跟他打招呼,希望他不要以为我歧视他。他却问我是不是也是……我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我说不是”   “今天又去医院了,医生认为我差不多被纠正过来了,并让我妈尽快安排我结婚。ND第一附属医院,三级甲等,袁教授,恐同。”   …… 第33章   日程表上有一个小小的名单, 寥寥几行, 写着恐同的几大医院,多是精神科或心理科, 后面有专家的名字。   “三甲的专家会谨慎些, 他们怕被投诉, 会说同性恋不是病,但是可以被纠正过来。”   “我妈在犹豫了, 但每次听专家的这种话, 她又会重拾斗志。”   “我一直逃避接触这个群体,甚至很多时候对公共场合太高调的同类感到排斥。以前的时候, 我想或许我们表现的‘正常’一些, 就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和排斥。其实我走入了一个误区, 一对男女如果在公共场合表现高调,别人会讨厌他们,但不会因此讨厌异性恋群体。不管什么样的装扮和行为,只要没有伤害他人, 都是应该被尊重的。敢为自己发声的同类都是勇士, 如果有一天, 我也能像他们一样……我会把这部分医院的名单分享出去,告诉后来的人不要去这里。”   “只有自己的感觉还是孤单的。老于今天问我了,我很想说实话,但我如果承认了,江彦会不会被动出柜?他不喜欢社交。对于我们共同认识的人要谨慎,再等等。”   ……   江彦看得很费力, 等一个字一个字的拼完这几段,后面的内容次序又乱了。他脑子里乱得很,再也集中不起精力,只得小心地把日程本合上,自己跳下床,缩了起来。   他自己是不喜欢社交的,不喜欢聚会聊天,不愿跟亲朋邻居过多来往,但他性格一向如此,自己待着的时候也只觉得舒适。可他知道程以宽不一样。   程以宽从初中开始就是光芒四射的存在。他是老式的德智体美劳的标兵,他学的每一样东西都能轻易做到最好,学生佩服他,老师偏爱他,江彦也一直崇拜他,以至于从来没敢肖想过他们俩人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这两年,江彦以为自己所处的社会环境是宽松了的,是跟之前相比大不一样的……他看各种言论和调查,还以为自己身处天堂,所有人也都一样。   可是程以宽经历的,跟他以为的那些全不相同。   江彦的眼睛酸胀的难受,他想把脸埋起来,才低下头,就觉得眼前模糊一片。   一滴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紧接着是另一滴。江彦愣住,他眨眨眼,发现有更多的泪水涌了上来,鹅脸被糊的湿润,下巴上的毛也粘成了一块。   江彦顿时着急起来,他想起上次打呼噜的事情,鹅应该也不会哭的吧?他怕程以宽发现后再带他去看医生,忙扭曲着脖子在背上胡乱擦了擦。这下好,脸毛还没干,背毛也乱了。   江彦心里直骂自己忙中出错,急急忙忙跑去了程以宽的浴室,自己开了淋浴头,仔细冲洗起来。   程以宽上午把工作安排了差不多,便早早回来看麻瓜了。   那天江彦说想养鹅之后他就查了点东西,原来养鹅当宠物的人还有别人,网上报道的XX市的大爷就养了一只,那鹅特别有灵性,会跟他出去遛弯,会排队去买包子,谁插队到它前面它还咬人家,还会在出门的时间早早等在门口。   程以宽原本觉得麻瓜聪明的过分,看完那报道之后,他才放下心来,暗暗感慨小动物的灵性。那大爷对记者说,鹅子比较喜欢出去玩,如果总把它关家里它会生气。程以宽便记下了。今天麻瓜虽然只在这边待一天,他也想待它出去转转。   开门进屋,那鹅却没出来迎接。   程以宽放轻脚步想看看它有没有捣乱,看了看客厅没有,便直奔了卧室。   卧室里也没有鹅,但洗手间的门关着,里面传出了水流声和人的说话声。   程以宽瞪着浴室门愣了半天,才听出那是播音员的声音。他把手放在门把上,刚要推开,突然又改了主意。   他放轻脚步,绕道浴室的玻璃墙面旁边。   当初装修的时候程以宽嫌砖墙占地又沉闷,于是让人装的智能遮光玻璃。平时玻璃状态是磨砂的,如果打开按钮,玻璃就会变为透明。施工的师傅当时不知道想什么,在洗手间内外各装了一个开关,程以宽那会儿笑了半天,没想到今天外面的开关竟然派上用场了。   他在旁边站定,缓缓按下了按钮。眼前的磨砂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浴室里,淋浴头果然被人打开了,还是四处喷水的按摩模式。那只大鹅正背对着这边,屁股欢快地扭动着,抬着右边翅膀在洗胳肢窝。   程以宽:“……”   他倒吸了一口气,瞪大眼反应半天,最后默默退后,坐在床边抱着胳膊看着。   大鹅洗完右翅膀又洗左翅膀,身子有节奏的晃了晃,屁股还欢快地摆动着,看来是收音机里正在放音乐。   程以宽眯着眼看了半天,心想这小东西尾巴挺短,倒是够灵活。他耐着性子在后面看着,直到这呆鹅转过身,歪着脖子冲洗脖颈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伙是闭着眼的。   跟个人似的,简直成精了。   程以宽看它很陶醉的样子,忍不住站起来,在玻璃墙上敲了敲。   江彦刚开始洗澡的时候是心事重重的,直到他不小心戳到了旁边收音机的按钮。   那是个经济频道,主持人正在吐槽现在的物业,并很隐晦地讲:“现在物业很社会啊,我们小区为了换物业官司打了三年,现在还没有结果……你说每年都开XX大会,莫非代表们不住咱这样的小区?”   江彦听完一愣,心想大哥这话儿也敢说?不怕领导扣工资吗?但是他喜欢,他妈妈给他买的第一套房子物业就很差,但是一直没人管。   他喜欢这样直接的主持人,忍不住把音量调高了一些。那主持人果然很逗,后面吐槽不孕不育和人流广告也是又狠又搞笑,说两句还插播鬼畜音乐。   江彦被他带起了情绪,刚开始的郁闷不知不觉消散大半。等到里面放起节奏明快的歌曲,他也不自觉跟着扭动了起来。完全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进来洗澡的。   程以宽敲了一遍,那鹅摇头晃脑没反应,简直要气死了。   他长吸一口气,继续不紧不慢的敲着。   江彦意识到旁边的笃笃声有些突兀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程以宽站在外面,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江彦:“!!!”握草?不是磨砂玻璃吗?   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飞快地闭上眼睛,又悄咪咪睁开了一条缝。   程以宽还在。   江彦:“……”   程以宽看出这鹅心虚了,又好气又好笑地冲它抬了抬下巴,说:“省点水,ok?”   江彦:“……”OK就OK。   它抖了抖,就要往外走。   程以宽又敲玻璃。   “把水关上。”程以宽伸出食指,指了指淋浴头,又指了指收音机,最后点着他,“都关好了再出来。”   他说完按了下旁边的按钮,透明玻璃忽的一下,又成磨砂了。   江彦看得目瞪口呆,愣了会儿,只得老老实实照做。   两分钟后,他慢悠悠地从浴室走了出来。程以宽已经拖了把凳子过来,坐在一旁等着他了。   江彦做贼心虚,瞄了眼程以宽,又赶紧转开视线,看了看天花板。   程以宽简直气笑了,昨天王嫣大晚上打电话,说这鹅在家抑郁的时候,他们可想不到这家伙是喜欢他家的淋浴间。   “你过来,我们谈谈。”程以宽道,“少装傻了,你装傻我现在立刻马上把你送回去。”   江彦暂时还不想回去,几乎立马跑了过来,老老实实趴下了。   程以宽:“……”这鹅果然听得懂人话。   “你既然能听懂我说话,那你自己会说人话吗?”程以宽问。   江彦眨眨眼,装做似懂非懂的样子。   程以宽问完就觉得好像不可能,鹅又没有声带,构造跟人也不一样,发音就是个问题。   “算了,下一个问题。”程以宽看着它问,“你是不是喜欢在我家?”   江彦犹豫了一下,麻瓜肯定是不愿意的,但他愿意。他点了点头,又偏着脑袋摇了摇头。   “……”程以宽震惊了,“你这意思是,有时候喜欢在我家,有时候不喜欢?”   太聪明了!江彦喜出望外地赶紧点头。   程以宽无语了。   可是接下来再问什么他也不知道了。虽然总觉得怪怪的,但那大爷养的鹅都能排队,这鹅能简单沟通,似乎也不是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更何况听说聪明的狗狗训练好了,让干什么干什么,比这个还有灵性。   他现在就是觉得头疼。如果江彦喜欢鹅,他们将来也能住一起的话,他是不介意养一只的。   但麻瓜……王嫣基本拿着当儿子养了……   现在喜欢赖在自己这算怎么回事。而且自己也没那么多时间,总不能每天都抽三四个小时陪他出去。   江彦安稳坐了一会儿,见程以宽捏着眉心不说话了,还以为他要把自己送走,想了想,悄悄往前挪了挪,拿嘴巴蹭了蹭程以宽的裤子。   程以宽低头看它。   他见程以宽没反对,又往前挪了挪,使劲挨住。   程以宽一时半会想不出怎么办,起身出去,这鹅也围着他的腿打转转,绕来绕去的跟着走。   “你安稳点吧。”程以宽只得无奈停下,又看了看时间,“你随便上哪儿呆着去,我先吃饭,吃完了带你出去。”   江彦疑惑地拿着黑豆眼瞅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程以宽发现自己竟然神奇地看懂了他的表情。   “出去溜一下。”他叹了口气,跟这小东西解释,“你不是不喜欢被关着吗?”   他自己简单做了点午饭,见麻瓜不吃饲料,又把白粥分给他一点。他在餐桌上吃,麻瓜就在餐桌下面吃。   程以宽琢磨了一下,决定先跟王嫣沟通这件事。   王嫣对于麻瓜喜欢跟着他表示很震惊。   “他在你那能吃能喝的?还挺高兴?”王嫣简直疯了,“我们家这是什么风水啊!”   程以宽愣了下:“怎么了?”   “专产基佬啊!”王嫣哀嚎道,“我这样,我弟这样,妈的我养只鹅还这样,这算是有样学样吗?印随行为连这个都奏效?”   程以宽听不下去了:“你别……这么一说我都不敢留它了。”   王嫣本来对鹅子跟别人亲近这事挺吃醋的。这会儿听程以宽纠结的口气,她又觉得有点好笑。   “好的好的,那就先在你那待两天,你什么时候不方便了,就随时通知我,我去把这崽子接回来。”王嫣想了想,又安慰道,“它就是喜欢雄性也没事,你有江彦呢,我可以把它放天奇那,再去给他物色只公鹅。”   江彦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鹅脑袋一下碰桌子上了。   不行啊我滴妈,江彦心想,来只公鹅自己岂不是要被呼死?胸大肌和臂三头肌还没练好呢!   不过这边宠物鹅本来就少……公鹅,取向也公的……应该不好找吧。   江彦菊花一紧,默默低头吃饭。   程以宽想起了那天面基的时候,麻瓜突然追着自己咬。   ……所以是因为性别不对吗?   王嫣知道这样肯定给程以宽添了不少麻烦,想了想,打算送江彦点礼物,这样又能避嫌又能表达谢意。   “你跟江彦什么时候有空?”王嫣问,“我临走前先请你们吃个饭。”   程以宽情绪低落下来,沉默片刻,才道:“江彦……最近不在。”   “不在?去哪儿了?”   “他朋友说,他说想出去走走。”程以宽说,“可能是……还接受不了我办婚礼的事情。”   江彦才吃了两口,听这话又“嗖”地一下抬起了脑袋。   出去走走?那是骗人的啊!   没有不接受!   他有些方,急忙忙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伸直了脖子看程以宽。   程以宽没注意到她。   “不会啊。”王嫣疑惑道,“我听天奇说,他那天还在给你挑戒指呢。”   程以宽一愣:“戒指?哪天?”   “就婚礼前一天啊,他不是送了我一套化妆品吗。天奇正好碰到他了,他在那给你买东西,好像看上一个五十多万的表。后来还看对戒……”   程以宽拿着手机呆住了。   “他在买对戒?”程以宽的声音不觉提高许多,急忙问道,“是吗?确定吗?”   “确定啊!天奇说他们商量着想问问我你的戒围呢,后来一琢磨我也不知道,所以就算了。”王嫣道,“他没直接问你,应该是要给你惊喜吧。我滴个乖乖……”   王嫣在那边啧道,“这要不是真爱那就扯了啊。我跟Patti都十年了,彼此送的东西单价最贵也没超过十万好吗……”   程以宽十分缓慢地咽了口水。   “他可能有事吧。画画需要采风什么的不都是出去走走吗?”王嫣轻松道,“反正不着急,回来后一起吃饭。”   程以宽没说话。   “哎?喂!喂?程哥?”王嫣在那边喊。   “好……好的。”程以宽半天回神,伸手盖住脸,慢慢笑了出来,“回来一起吃饭。” 第34章   程以宽因为这个电话心情变好了许多。江彦在桌子底下默默吃饭, 心里正琢磨着回去后赶紧先把戒指买了, 要不然怕他失望。那边已经哼着曲去洗碗了。   江彦也加快了速度,跟啄木鸟似的当当当敲着饭盆。   程以宽心情好, 蹲下来在一旁说它:“看把你野的, 就惦记着往外跑。吃饭简直暴风吸入啊……嗨, 你怎么吃的满地都是米粒!”   江彦无语,心想鹅吃饭就这样啊, 怎么还能小口小口的不成。他照旧吃自己的, 等把米饭都吃完,这才舒服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长长地打了个饱嗝。   程以宽笑着敲了下他的脑袋, 把餐桌下面收拾干净, 这才换上衣服,拎着垃圾带他出去。   王嫣送鹅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狗绳。程以宽只能弯起胳膊抱着他。   江彦乖乖在他怀里趴好,脚掌又往程以宽的胳膊上悄悄踩了踩。果然不一样,王嫣的胳膊细细的肉肉的, 江彦每次被抱着都挺不好意思, 怕王嫣累。程以宽的胳膊就很健壮, 这样趴着特别踏实,也没有负罪感。   他使劲贴在程以宽胸上,鼻间全是这男人的气味,是种木制的香调,其中又有淡淡的烟味。江彦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听了听,又抬头去看程以宽的脸。   程以宽看着电梯上的数字, 无奈道:“你老实点行不行?”   江彦调皮心起,偏着头表示拒绝。   程以宽跟他对视一眼,无奈了。   江彦心里暗笑,又把下巴搁在了程以宽的肩膀上。这是他最放松的姿势,王嫣每次这么抱他他都喜欢这样。有时候王嫣的头发乱了,他还会悄悄的给她往外扯一扯。   虽然偶尔会给扯疼。   电梯门打开,外面的冷气迎面扑了进来。程以宽把垃圾丢在楼下的分类箱里,对江彦道:“今天没给你栓绳,我们就先去小广场逛逛,那边人少,还有个人工湖,看看能不能玩。”   江彦以为人工湖会很小,等去了才发现地方挺大的,看着小半亩地,贯穿小区的活水河从西侧进入,又从东侧流出。湖水周围种植者一圈垂柳,这时候叶子都光了,但枝条随风微荡,地上覆着薄薄积雪,也挺好看。   程以宽抱着他去了湖边的岗亭那,里面有人在值班。   “你这是抱了只鹅吗?”值班的大哥好奇地探出头,看了看江彦,“这是什么品种?”   程以宽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它能在这下水吗?”   这边小区为了维护好水景,每年要花二三十万的维护费,所以平日管辖很严,不让业主随便放生鱼虾蟹龟,只能在平台那钓鱼捞鱼。   这带鹅来玩水的倒是头一遭。   值班大哥觉得惊奇,挥了挥手:“我先给你问问啊。”   他坐回去,拨了个电话,这般那般说完,这才探出头对程以宽笑道,“可以。让它去玩吧。”   江彦被程以宽放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碰水了,上次落水是意外,这次主动下水,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他走两步回头瞅瞅程以宽,就见值班大哥跟程以宽一块期待地看着他。   江彦:“……”不想给程以宽丢脸啊。   丢鹅脸也不行。   他站在湖边伸长脑袋瞧了瞧,见里面的水草摇曳摆动,心想这边有点深,再换个地儿。于是往前摇摆着走了两步,再伸脑袋看看。   程以宽在后面看着,就见这鹅站在这边站站,又站去那边站站,探头探脑地不知道琢磨什么。   值班大哥也在岗亭里围观,见状疑惑道:“这鹅怎么不下去啊?”   程以宽也不明白。   “莫非是在看哪里鱼多?”值班大哥分析了一下,“你这鹅聪明,敢情是来捕食来了。回头我们多放点鱼苗儿进去。”   俩人正聊着,就听前面突然“噗通”一声。   江彦本来伸着脖子往下看,结果重心没稳住,脖子一探干脆头朝下给栽水里了。   这边水深的可怕,下面都看不到水草。江彦整只鹅都泡进水里了,他吓得想呼救,在水面上扑棱着挣扎了两下,就觉得肚子一沉——他在水里翻了个身,嗖得一下浮起来了。   江彦:“……”   他惊慌失措得待了会儿,发现自己果然浮稳了,又紧张地往岸上瞧了瞧。   程以宽正在跟值班的大哥聊天,好像没注意这边。   江彦默默松了口气,等自己回回神,又试探着脚掌滑动。果然,红掌一拨,江彦就觉自己如有神助,“嗖”地一下游出了很远。   程以宽眼睁睁看着这鹅狼狈地在水里扑通半天后,假装没事似的开始四处游荡,简直要笑坏了。   那边的大鹅游来荡去,他无事可做,便找了处石凳坐下,靠着一旁翻看手机。   手机上是他自己的微博号,江彦的账号虽然可以切换过去,但他觉得那样不妥,于是仍是一条一条往前翻。   那个微博多是画画的习作,如何总所说,江彦的很多脑洞特别有意思,像是自己构建了一处世界。他起初一直注意那个“狗哥”跟江彦的互动,后来发现狗哥是江彦最早的粉丝之一后,他就没法吃醋了。   张远帆那天说的有一点对,在最近的这两年,确切的说是自他毕业之后的这三年,他们俩人之间的互动是空白的。程以宽虽然打听着江彦的消息,但中间曲折多变,信息并不靠谱。而且江彦自己也不知道,也幸亏他朋友义气,初恋也足够温柔,才不至于太孤单。   程以宽又嫉妒又感激。他把江彦习作里的几张末世废土风的场景图存了下来,又在微信上找了总公司的一位主美,把画发了过去。   主美很快回了过来:“有点牛逼。”   随后紧跟着一条:“我看到水印了,是他啊。”   程以宽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你这个表情像是在骂人你知道吗?”主美问,“这人画的挺不错的,有些名气。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吗?”   程以宽道:“随手分享一下。”   江彦做的外包都是游戏的角色原画,且女性角色较多,视觉上十分艳丽。但程以宽看他微博,猜着他应该还是喜欢末世和科幻。   程以宽在这方面没有太多机会提供,但那位主美应该会有。他俩私交不错,程以宽便打算时不时发一下江彦的东西,提高一下存在感。   那主美瞬间明了,给他回了个撇嘴的表情。   江彦在湖里畅快地游了半天,这边湖水清澈,比人民广场的湖水水质要好。他没敢在里面玩花样,这样来回晃着也觉得过瘾。等程以宽在岸上催他的时候,他还挺意犹未尽的。   不过江彦还是乖乖游回了岸边。水面离着台阶有段距离,他不知道怎么上去,干脆整个脖子伸直,身子靠在台阶上扑腾着往上蹭。   程以宽简直没眼看了,头一次见鹅上下岸都这么狼狈。他在一旁袖手旁观,等麻瓜上来后正要把鹅抱起来,就听旁边传来一声狗叫。   正在甩干的江彦立刻停了下来,警惕地朝远处看了过去。程以宽诧异,也往那边看了一眼。   是一只小金毛,看样三四个月大,毛还没长齐,正活跃地拽着主人朝这边狂奔。   江彦不安地抖了抖翅膀,才往程以宽腿边贴了一下,就见那金毛哈哧着追了进来。   金毛主人是个大哥,大概怕勒者狗,在后面累地上气不接下气。等看清程以宽和他脚边的大鹅之后,忍不住哎吆着拍了拍胸口。   “我就说呢,这狗大老远就兴奋了。”大哥拽着狗,又好奇地打量大鹅,问程以宽:“这鹅是你养的啊。”   程以宽笑着点了点头。他想起王嫣说过麻瓜喜欢欺负狗,那边大小狗让它挨个揍的够呛,就准备抱起大鹅先走。   江彦紧张地盯着对面的小金毛,那狗热情异常,伸着舌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口水流了一地。程以宽弯腰的时候他没注意,被吓得往后扑棱了一下翅膀。   程以宽愣了下,刚喊了声麻瓜,就见对面的金毛眼睛一亮,冲着麻瓜就扑过去了。   程以宽大声警告那狗主人:“你快拽住绳,这鹅会咬狗的!”   狗主人一时大意,立刻反手去捞狗绳,结果慢了一步。那大白鹅尖锐地叫了一声,狂扇着翅膀拔腿就跑,金毛在后面紧咬不舍,拖着绳子就狂奔出去了。   程以宽继续危险警告:“我家鹅很凶的,快想办法!”   狗主人也急眼了:“你那是公鹅还是母鹅!”   程以宽大喊:“公的!”   狗主人:“!!”   公鹅!而且还是打狗经验丰富的社会鹅!这跟他家的金毛宝宝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重量级好吗!   俩人一块在路上狂奔,金毛还没训练好,狗主人喊不会来,几次快要追上,伸腿踩狗绳的时候又总是踩不准。程以宽在后面追着不方便,干脆从一旁小道抄了近道,打算从前面堵截。   江彦简直要被吓尿了。他小时候被狗撵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小不点,不知道怎么惹到了邻居的大黑狗,被追得屁股尿流。江彦一路边哭边跑。后来邻居赶来解救他的时候,那狗刚咬住了他的衣服。   虽然他爸跟邻居叔叔都说是大狗想跟他玩,不会咬他,但江彦还是有了心理阴影,打那之后哪怕遇到个小泰迪他都会绕着走。   结果今天竟然遭遇了金毛!   身后的金毛铆足了劲儿狂追,江彦慌不择路,使劲拍着翅膀乱窜,眼见前面恍惚有人影过来,他昂叫着飞过了绿化带,拐去了另一条陌生的小路。   程以宽扑了个空,跟狗主人气喘吁吁地又碰到了一块。   “你家大鹅……”狗主人平日缺乏锻炼,这会儿跑的胸腔都疼,喘着气问,“好像,好像是被追的那个啊!”   程以宽难以置信的往远处看了看。   ……好像是这样。   可是王嫣明明说过麻瓜爱打狗,从无败绩啊。   俩人都茫然地愣了愣,就见那鹅又惊慌失措地拐回来了。   “准备!”狗主人大喊,“能拦一个就行!”   “你家狗下过水吗?”程以宽灵机一动,急忙问。   狗主人:“还没!”   “麻瓜!”程以宽挥着胳膊,指着人工湖大喊:“跳水!跳水!”   江彦已正为自己的体力感到绝望,脑补着自己一会儿被狗咬的惨状,就听到了程以宽的提示。他往不远处一看,立刻掉转方向,从绿化带翻过去,径直飞入了水中。   那金毛紧跟着冲到了湖边,伸了伸爪子要下去,但又不太敢,犹豫了一下。   狗主人赶紧奔过去把狗绳给抓了起来。   俩人一鹅终于都松了口气。那大哥牵着狗,恨恨地抬腿,最后在自家金毛屁股上轻轻地踢了一下。   程以宽:“……”   “太不好意思了。”大哥摸了摸头,对程以宽道,“我没想到,我家这小东西还挺厉害的。”   程以宽只得点了点头。   那人拉着累劈叉的狗回去了。   程以宽一直看他走远,才冲远远躲在湖中心的怂鹅招了招手。   “快走吧!”程以宽看着它叹了口气,“再不回家,一会儿遛狗的都出来了。”   江彦:“……”   俩人回家都累得不轻,程以宽脱了衣服去洗澡,江彦摇摇摆摆地跟在后面也要进去,被人一脚给挡住了。   他不服气地“哼哼”,在屋子里大摇大摆地巡视了两圈,又开始琢磨程以宽的那个玻璃开关。   如果这会儿自己按一下……是不是就能欣赏裸男了?   江彦伸直了脖子,对着墙上的开关流口水。   但是他不敢,万一把程以宽惹的恼羞成怒了,被送回王嫣那就坏了。   他被狗追的累够呛,想了想,自己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一下。   程以宽洗完澡出来,就见那鹅靠在床边,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盹,仔细听的话还有轻微地呼噜声。他忍不住笑了笑,拿手机给打盹的大鹅拍了张照。   江彦被相机的快门声惊醒,迷瞪了一下,醒了过来。   程以宽腰间裹着条浴巾,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他笑。   “窝里横啊,小瓜瓜。”程以宽把毛巾放下,往床上一躺开始笑话他,“今天也太丢人了,亏我还提醒别人你很凶。你怎么这么怂呢?”   江彦听出他嘴里的嘲笑,立刻起来,站在床边生气地瞪着他。   “实话。”程以宽道,“小怂怂,小怂瓜。”   江彦:“……”程以宽太过分了,他不高兴地绕去床的另一边,近距离瞪着程以宽。   程以宽哈哈哈笑了起来。   他伸手扯过薄被,只盖到腰部,枕着胳膊出了会儿神,又从旁边拿过手机看。   手机屏幕的光线映的他眼睛很亮,江彦生气地瞪了一会儿,发现有夕照透窗而入,在程以宽的头发上闪着橙色的光圈。   真好看啊!   他看得愣神,又扭头瞧了瞧外面,视线被对面的楼栋所挡,只能看到落日一角和绯色的天空。   江彦壮着胆子飞上了床,踩在了程以宽的腿上。   程以宽从手机前挪开脸,挑了下眉:“下去!”   江彦估测着他的怒气值,悄悄往床中间挪了挪。   程以宽啧了一声:“过分了啊,你脚多脏你就上我床?”   他话音才落,就见这鹅忽闪着翅膀,直奔浴室去了。一分钟后,那鹅又从浴室转了出来,鹅掌啪嗒啪嗒啪嗒,带了一路水迹。它还知道自己脚没干,把程以宽刚刚擦头发的毛巾拖到地上,在上面踩了两下。   程以宽看得目瞪口呆。   江彦这次理直气壮地飞上了床。   程以宽挥手轰他下去,他就换个地方再上来,再轰,再上。   折腾了四五遍,程以宽放弃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见这鹅一路踩着被子,靠着自己趴下,翻了个白眼认命,又开了床边的蓝牙音箱。   熟悉的前奏缓缓响起,是舒缓又带点忧伤的感觉。   江彦听出是他们曾一起听过的那首《What are words》。那时候江彦为别人的爱情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听这歌就受不了,哪怕走在路上,听到广播里放这歌,他也会瞬间泪目。   程以宽对此无奈,他虽然喜欢,但仍把这歌从播放列表删了,又让学校的广播台换了其他的歌曲替换。   歌曲进入单曲循环模式。程以宽闭着眼,慢慢跟着哼唱,再次听到那句“Anytime you whisper my name, you'll see”的时候,他轻轻唤了一声,“江彦……”   是带着期许的轻轻叹息。   大鹅在一旁抬起了脑袋。   慵懒的夕阳绽着最后一点活力,像是魔法师对战坏蛋时光芒四射的魔杖。   江彦张了张嘴,抬起翅膀在程以宽的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心道:“我在呀!” 第35章   “今天加班时睡着了, 助理看到了电脑上的江彦照片。她惊讶说没想到我跟总助认识, 我纳闷了半天,才知道新来的总助跟江彦长得很像。”   “这半年飞了十三个地方, 有几处城市的包容性很强。想象着以后在广州或者成都定居会不会自在些。也常常会想起家乡, 同事谈起, 说对那边的印象就是生育和高考,我笑着申辩一二, 说现在不似之前, 但实际上自己却正深受其扰。”   “去投标,总助被安排在了我的车上。他问我有没有听过《再见二丁目》, 又连了蓝牙播放……很好听的歌。他跟江彦真的很像,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但终究不是同一个。歌词很应景‘无论于什么角落, 不假设你或会在旁,我也可畅游异国,再找寄托’……很想你。”   ……   程以宽去上班了,江彦进进出出半天, 把日程表翻开又合上, 合上又翻开, 反复了十几次,终于一边自我谴责一边看到了这一段。   这是在日程表的中间部分,程以宽是倒着写的,但没有打乱次序。内容也不是每天一记,看着应该是随性写就。   江彦没有看完全部,自从“总助”这个人物出现后, 他眼里就盛不开其他了。直到确定看懂的部分只有这两段提及那人后,他才轻轻地把日程本合了过去。   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紧接着沉重起来。   今天是周五,他变鹅的第三天了。   江彦记得自己头几次变鹅是十二个小时,后来不知道怎么,发展成了一天。   现在好,一口气快三天了。这趋势真的不妙。万一有一天真的变鹅回不去了怎么办?   江彦忍不住纠结起来。   假如以后一辈子都是只鹅的话,还要跟程以宽说吗?   说了……拖着程以宽会不会不好?要人鹅恋吗?   不说的话……想象一下那个小总助,代替自己跟程以宽吃饭,跟程以宽洗澡,跟程以宽抱着睡觉……还听二丁目,怎么不听富士山呢?   江彦气哼哼地跳下床,一路摆着去了书房,把笔筒放倒,翻了个一元硬币出来。这是他上次找触屏笔的时候发现的,当时还想程以宽存着硬币干什么,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   他决定听天由命,一会儿就扔硬币,如果是正面自己就说,是反面就不说。投到哪边算哪个。   江彦打定主意,又看自己没法往半空中抛硬币,想了想,把硬币从桌子上一脚踢了下去。   那硬币掉落到地上,又滚着往前跑了一段。   他赶紧冲过去看了眼,发现是国徽那面朝上。   江彦:“……”   他觉得不太准。   江彦很严肃地分析了一下,一次的话太不严谨了,这可关系到自己鹅生大事,所以三局两胜?   他又使劲抬起脚,照着硬币“啪”地一下踢了出去。   硬币从书房被踢到客厅,又从客厅滚去餐厅。然而一连几次,全是国徽那面朝上。   江彦:“……”   他忧愁地看着硬币,心想确定吗?难道天意真的是不让说?可是二丁目都已经再见了啊,程以宽又不喜欢他。   他恹恹地趴下了,看着硬币发呆,有琢磨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一次正面都没有呢。   莫非……是因为自己没洗脚?   江彦:“!!”对!投硬币应该先净手的!   那看来是不准了。   他重打精神,又去浴室洗脚,并习惯性的开了收音机。   这次经济频道是两个大叔在聊邮票收藏,这段正讲到附票上的图案知识,其中一位大叔谈及了纪念币上的图案,由此扩展,又聊起人民币上的图案和意义。   “现在流通的第四套和第五套人民币呢,背面图案涉及11个地方……而硬币是采用的中国十大名花。当然了,这里有个冷门知识。”主持人笑道,“我们常说的硬币的正面背面,其实标准并不一样。第一到第四套人民币硬币,有国徽的一面为正面,面额的那面才是反面。只有第五套硬币,面额的那面是正面,花卉图案为反面。”   江彦歪着头听了听,心想原来还能这样。   他把水龙头关上,正要出去,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江彦:“!!!”什么?!   国徽是正面??   江彦急奔出去,找到那块硬币仔细看了眼,果然,正中是国徽图案,下面写着“中国人民共和国 1999”。   是第四套的硬币!   怪不得程以宽放笔筒里!   那自己投出来的是正面咯?江彦在原地愣了愣,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激动地在客厅飞奔了一圈,又颠颠地跑回来,小心翼翼地咬住硬币一角,给程以宽放回了书桌上。   看来是天意了!天意如此,小总助注定没有结局。   那万一程以宽知道自己是鹅后,不跟自己在一块呢?   江彦又低下头,心想,真要那样,那自己就狠狠地咬他一口,去给王嫣当儿子!   他这下拿定了主意,又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看着时钟走过了十一点,程以宽还没回来,江彦去厨房看了看,见没有好吃的,只得在门口乖乖等待起来。   程以宽这次回来的晚了一些,手里提着大袋的青草和鸡蛋。   江彦快被饿坏了,从他进门后就一直跟在屁股后面嘎嘎直叫。   “你也太能吃了。”程以宽看他一路跟着去厨房,忍不住笑了笑,“得,还饿急眼了。”   他把鸡蛋放在一旁,又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个很大的白色鹅蛋。   江彦瞅了那鹅蛋一眼。   程以宽看见,立刻指着他威胁道:“不许瞎琢磨,知道吗?这是我大老远买来的种蛋,要敷小鹅的。”   江彦:“???”   程以宽左右看看,从橱柜下面找出一个蛋托,边放边嘀咕:“哪头朝上来着?”   江彦前几天才看过鹅业大全,忍不住“呱”了一声。   “……”程以宽扭头瞅他,想了想,试探着问:“小的这头?”   江彦没吱声,偏过脸看他。   程以宽又问:“大头?”   “呱。”江彦道。   “……”程以宽感觉自己又被刷新认知了,他盯着这鹅看了会儿,仍不放心,找出手机查了查。果然是要大头朝上。   “你这还真是……专业啊。”程以宽把鹅蛋大头朝上放进蛋托,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转过脸问:“你不是公的吗?公鹅也知道怎么孵蛋?”   江彦:“……”他哪儿知道。   程以宽没说话,突然伸手捞住了江彦的脖子。   “我检查检查。”程以宽摸了下鹅屁股,“你该不会是个母的吧……”   江彦:“!!”   他后知后觉地赶紧挣扎了起来。程以宽没防备,见他扇动翅膀下意识地放了手,江彦赶紧窜出去了。   一直等到程以宽过来喂饭,江彦都警惕地跟他保持着距离。   程以宽笑得不轻,边喂饭还边逗它:“就是摸摸屁股啊,又不会怎么样,你怕什么。算了算了,不让摸拉倒,我本来就打算自己孵的。”   他说完又指了指麻瓜的饭盆,认真了一些:“你妈说了,不能让你一直吃青菜,那样营养不足。今天你的任务就是这个。”他指了指左边盆里的玉米和小麦,又指了下右边盆里的粗饲料,“以及这个……吃干净。等你吃完了,我就奖励你才买来的青草,知道吗?”   江彦傻眼了。   这几样……他一个都不想吃,谁要吃饲料和青草啊!想之前那样生菜和苹果不挺好吗?   程以宽说完,把食盆水盆给他放好,就回书房自己忙去了。他不能总翘班回来,于是把一部分工作发了文件,回家处理。这会儿总部那边要提了个临时会议,他便开了视频通话参加。   会议才进行一小半,程以宽就听外面“笃笃笃”,房门被人轻轻地叩了几声。   他心中一凛,见大家正在热烈讨论问题,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杂音,赶紧默默地猫着腰去打开了房门。   江彦在门外昂首挺胸的站着,他正要要求吃苹果,就见程以宽脸色微红,“嗖”地一下开了条缝,压低声对他道:“闭嘴,ok?”   江彦:“……”不OK。   程以宽忽的一下把门又给关上了。   江彦差点被门撞到嘴巴,吓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又忍不住好奇起来。   大白天的……里面拉着窗帘红着脸干什么呢?   江彦想到了某种答案。怪不得呢,江彦害臊地想,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最好稍微等等。但他不知道程以宽多久才能好,自己肚子又实在饿的厉害。   那就等五分钟吧!江彦琢磨了一下,国外的调查说一般自己那啥的平均四分多钟就够了。   再多给他一分钟,以示尊敬。   程以宽刚坐回去,就见有人看向他,并提了个问题。程以宽如往常一样沉稳回答,心里却悄悄捏了把汗。后半程的会议气氛逐渐轻松,因而“笃笃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时,声音也格外明显。   所有人的动作都暂停了,齐齐抬头看向屏幕。   主持人笑着调侃:“哪位经理的秘书来送咖啡了吗?”   程以宽:“……”视频参加的一共三个人,他只得硬着头皮抬了抬手。   大家笑了起来。程以宽赶紧离座去开门。   秘书鹅正趴在门外,还不好意思抬眼看他。   “等会儿再谈,”程以宽瞪着它,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道,“我在开会,结束前不要来打扰。ok?”   江彦听得一愣,等明白程以宽说什么后,他站了起来,朝里面看了看。   什么都看不到。   程以宽说完威胁地看了他一眼,又用手刀在脖子上抹了下吓唬鹅,关上了门。   江彦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他这次没敢乱动,一直安安稳稳等到程以宽出来。   果然,五分钟后,程以宽一开门就拿手点着它训话了。   “你给我说说,你要干什么?”程以宽问,“我在那开会呢,你一遍遍的没完没了,是不是想下锅了?”   江彦认怂,摇摆着走出两步,回头看了看他。   程以宽无语,不过还是跟了上来。   大鹅把他领到了餐厅那。饭盆里的东西一样没动。青草也被胡乱的堆在地上,以示抗议。   程以宽:“……”   那鹅瞅着他的表情,小心地挪着步子,拿脸使劲蹭他的腿。他抬了抬手想讲道理,那鹅又赶紧绕去另一边,继续蹭他另一条腿。   “……我服你了。”程以宽是发现了,宠物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养的,尤其是会自己提要求的宠物,简直比人都难伺候。   他认命的从橱柜里拿出了几个苹果,边切边没好气道:“早晚得让你吃穷了,这个阿克苏,十块钱一斤,懂?”他切完两个,又拿起另一个大苹果,“这个红富士,七块钱一斤,懂?”   鹅的饭量大,喂多少吃多少,江彦算了算,发现伙食费还真有点高,干脆懂也装不懂。   程以宽嘴硬心软,给他切了苹果,怕他吃不饱又给他加了些红薯。   等这边吃完,程以宽又换了衣服,带他出去遛弯。   江彦吃饱喝足,满足地不得了。程以宽抱着它坐电梯,他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帅脸,心里软和的一塌糊涂。   这是我的程以宽啊!   江彦心想,他这人真好,对小动物也好,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呢。越看越喜欢,越想越高兴,江彦心神荡漾,忍不住轻轻凑上去,照着程以宽的下巴亲了一口。   “握草!”程以宽被吓了一跳,差点把鹅扔出去,“你老实点啊,敢咬我的话我真的炖你没商量!”   江彦忙缩了回来。   他们仍是去了昨天的人工湖那,江彦兴冲冲地奔向湖边,正要试探着慢慢跳进去,就觉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他一头栽了进去,湖水慢慢没过了脑袋和耳朵,声音也暂时被隔绝在了外面。   江彦心里一慌,使劲蹬了下鹅掌,耳边只听“咚”的一声,尖锐的疼痛伴着酥麻感从脚趾传来,周围的声音渐渐回流,他猛地睁开眼,对着眼前的橱柜愣了愣。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第36章   江彦从地上爬起来, 顾不得肚子饿腿发软, 踉跄着扑在了沙发上面,赶紧给程以宽打电话。   打了一遍没有人接。   再打一遍, 还是没人接。   时针咔哒咔哒地往前走, 以前江彦还能沉住气, 现在却觉得这种声音简直像是催命符。或许下一刻他就又变鹅不能说话了。他想了想,决定抓紧时间赶快说。   “学长, ”江彦对着微信, 想了想,留言道,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个秘密……要跟你说。虽然听起来可能会有点匪夷所思, 但是请你一定一定相信我, 我用我的人品发誓,我真的不是开玩笑……”   “我最近没有出门,也不是故意在躲你……”   江彦闭上眼,咬了咬牙。   “我其实是身体出了点状况, 会不定时睡着, 时间还挺长……然后, 晕倒后我就……我就寄生,啊不,是托生,是……”江彦艰难地琢磨了一会儿,“反正类似通灵,通灵到了王嫣姐养的大鹅身上。我知道它身上和周围发生的事情, 还能跟你沟通。”   江彦不知道怎么描述不那么吓人,决定先从最基础的开始。   通灵……应该比直接变鹅的接受度高一点吧。   希望不要被当成恶作剧或者神经病。   “我现在才醒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晕过去。”江彦道,“我怕来不及当面跟你说,就先留言了。另外,请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听完后也删了这几句,我有点怕被抓走做实验……”   江彦一口气说完,还想补充两句,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了。   他正对着发出去的信息忐忑,等了会儿也不见程以宽给他回应。   程以宽不是在外面遛弯吗?江彦有些纳闷,这会儿应该真闲吧?   程以宽这会儿的确在外面遛弯,但他没遛出去几步,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麻瓜这次仍跟昨天一样,一头栽进水里,又笨拙地翻了个身,但随后它就厉害了,一边昂叫着一边展开翅膀在湖面上表演水上漂。   程以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这边飞掠到那边,身形优美,体格健壮,时不时在水里扎个猛子又浮上来,简直有点不敢认了。   岗亭上的大哥也看见了,在一旁笑着慨叹:“太漂亮了!你这鹅太好看了!游得真好!”   俩人都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正说笑着,就见昨天的小金毛又拉着主人过来了。   程以宽愣了下,看清楚后立刻紧张了起来,收起手机往亭子那跑。才走半路,就见那金毛兴冲冲地想要下水。   “麻瓜!”程以宽紧张地大喊,“离它远点,别上来!”   他不喊不要紧,这一声下去,那鹅晃晃悠悠地转过头,随后突然展翅,直冲着小金毛就扑了过去。   程以宽:“!!”   这鹅是吓傻了吗?程以宽心里一惊,脚下就慢了两步,再看那鹅的姿势和架势,又感觉有点眼熟……   那小金毛摇着尾巴正高兴,眼见着大鹅伸直了脖子朝自己冲了过来,愣了一下,直觉不好,赶紧掉头就跑。但它还是慢了一步,大鹅一路踩着水从湖面飞掠上岸,凶猛地在它屁股上咬了一下。   小金毛吃痛,扭头冲它叫,边叫边倒退着跑。那鹅收起翅膀,很轻蔑地逼了过来。   狗主人没明白怎么回事,愣在了原地。程以宽跑进来的时候,就见麻瓜曲着脖子,照着狗头又咬了以下。小金毛张嘴反击,但走位不如大鹅风骚,反应又慢,连根鹅毛都咬不着。   程以宽:“……”麻瓜的战斗之魂觉醒了?   他想要提醒狗主人,但是一想昨天夸海口却被打脸的样子,又不是很确定。   直到那俩斗法几次,小金毛被咬地呜呜叫,跑也跑不开,只能转着圈自保。麻瓜咬它一口又拿翅膀狠命拍它一下,下手越来越狠,俩主人才缓缓回神。   “你家这鹅……”狗主人心疼道,“有点狠呐!”   程以宽原本还不好意思,但是转念一想,昨天麻瓜被撵得那么惨,今天这金毛还来蹲它……   “嗯。”程以宽淡淡道,“小东西挺厉害。”   狗主人有些尴尬,狗子这会儿脱不开身,他也不敢过去解救,只得对程以宽求助:“那能不能麻烦你喊一声……不好意思啊,我也怕鹅。”   程以宽琢磨着也差不多了,坐在石凳上很装逼地在一旁喊了句:“瓜瓜,行了啊,回来吧。”   然而那鹅没搭理他。   “……”程以宽有些没面子,又喊了遍,“瓜,给我回来!不回来晚上没苹果吃了啊!”   大鹅迈着老爷步,还是盯着狗不放。   狗主人神色复杂地看了过来。   程以宽:“……”   他忍不住腹诽,一边盘算着回去要好好教育一下这家伙,一边朝紧张对峙的两只走了过去。   那狗子也聪明,见有人过来,赶紧瞅着空逃回了主人身边。狗主人把它挡在身后。   程以宽见麻瓜不依不饶地要去追,干脆一把把它捞住,抱了起来。   麻瓜很大力地挣了一下没挣开,随后缓缓转过脸,冷漠地看向了程以宽。   好像有点不对劲……   程以宽看着它的黑豆眼,那种陌生的感觉逐渐跟上次的某个场景重合了起来……他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条件反射地把大鹅扔了出去,转身就跑。   几乎同时,麻瓜一口叼住了他的裤腿。   程以宽只觉小腿肚子疼了一下,幸而他反应快,后面的家伙没咬紧。   手机在衣兜里欢快地响着。程以宽什么也顾不上了,嗷嗷叫着铆足了劲儿往家冲,余光瞥见身后轻掠的白影,忍不住骂道:“我草!我不亲手炖了你我不是人!” 第37章   人工湖离着自己的那栋楼挺远, 程以宽边骂边跑, 等发现这鹅在拐弯处会减速的的时候,便只沿着有高大灌木相隔的弯路跑, 如此一来路途更长, 等他终于看见自家楼栋门口的时候都快坚持不住了。   然而更让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楼栋下面的防盗门平时白天都敞着,今天不知道被谁给关上了。   程以宽慌忙去掏兜, 眼角余光瞥见那鹅紧跟了过来, 手下一抖,把兜里的手机给带了出来。   他不敢弯腰去捡, 匆匆开门, 就在要闪身进去的时候,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那音乐有些陌生,程以宽愣了一下,立刻想起来了。   是江彦!   程以宽:“……”他脚下顿了顿, 心里哀嚎一声, 悲喜参半的关上了门。   大鹅也已经飞至眼前, 一人一鹅紧张对峙。   程以宽摆了个太极的姿势,一边拿余光去看手机的位置。一边转圈倒退,试图讲道理。   “过分了啊,过分了,兄弟。”程以宽好声好气道,“我知道我耽误你复仇了你很生气, 是吧,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家都住一个小区,这以后见面的时候不还多吗……”   说话间他已经退到了手机旁,脚后跟还轻轻碰了一下。   麻瓜迈着老爷步,不紧不慢地冲他走了过来。   程以宽慢慢半蹲下去,拿住了手机。他刚要站起,就见那鹅好像瞅见了机会,曲着脖子冲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程以宽就势转身,弯腰转向,赶紧窜了出去。   江彦抱着手机等了会,见没人接,便打算开了免提让手机冲着电,自己先去找点吃的。刚起身要走,就听身后的手机突然传出了声音。   “喂啊啊啊啊!江彦彦彦……”程以宽带着颤音,在那边喊道,“怎么……了啊啊啊啊!”   江彦被吓了一跳,连忙又扑回去,瞅着手机。   “学长,我……”他顿了顿,又想起自己的事情说来话长,电话里可能解释不清,“我想跟你见个面可以吗?”   “可可可以!”程以宽喘着粗气大喊,“什么时候!”   江彦:“……”   “现在行吗?”江彦问。   程以宽正举着手机跟野狗一样狂奔,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左边通往小区西门,右边是临街的楼栋。有个人戴着耳机,提着垃圾袋刚好推门出来。程以宽错脚一闪,在那人推门出来的时候闪了进去。   麻瓜在不远处停下,跟他隔着防盗门对峙。出去的邻居正戴着耳机听歌,没注意后面有鹅,哼唱着去西门了。麻瓜目送那人离开,继续蹲守程以宽。   江彦在那边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心里正纳闷,就听程以宽的声音正常起来。   “现在吗?”程以宽在那边道,“行。我这边有点事情,大概稍微晚点到行吗?”   “好的。”江彦想了想,保险起见,对他道,“我把钥匙放在门外的垫子底下了。你来了后如果打不通我电话,就自己上来拿钥匙开门吧。”   程以宽愣了下,欣然应下。   江彦顿了顿,又道:“到时候如果我在睡觉,你就看一下微信,好吗?”   “好的。”程以宽靠在墙上大喘气,脑子也缺氧,没听出什么不对劲。   “那我就在家等着了。”江彦说完,怕他提前听完被吓到,又补充道,“来的路上先别看微信啊。”   程以宽仍是痛快答应了下来。   江彦打完电话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接下来怎么样就真的是听天由命了。   他把钥匙拿去门外压好,回来洗了个澡,泡了碗面吃,又找出银行卡和那个珠宝图册。   是先买戒指呢还是先坦白呢?   先买戒指吧,江彦心想,坦白后估计就没心情去挑戒指了。程以宽期待了半天,先给他戴上比较好。   对戒的价钱友好了很多,江彦不喜欢带钻的,翻了几款,都是小几万。   程以宽半个小时之后才过来。江彦接到电话后一点儿不敢耽搁,赶紧飞奔下了楼。   程以宽看见他后吓了一跳。   “你怎么瘦了?”程以宽问,“这是出去受虐待了吗?”   “没有。我辟谷呢。”江彦拉好安全带,又催促他,“先快去恒隆。路上我再跟你讲。”   程以宽看他一眼,把车开了出去。   江彦这才看见他手腕上有个硬币大小的新伤口。   “你这怎么了?”江彦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他记得中午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啊?   “没什么。不小心弄的。”程以宽疼地要死,心里骂了会儿鹅,不过一想后来他也制服了那个恶霸,心里畅快很多。   “你吃饭了没?请你去吃竹荪鹅吧?”程以宽道,“把大鹅逮住,滚水去毛,跟竹荪里脊一起炖,好吃。”   江彦慢慢转过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程以宽还沉浸在自己报复鹅的快感里:“或者吃烧鹅,去翅去脚去内脏,吹气,涂五香料,滚水烫皮浇点糖水,隔壁小孩都馋哭了。卤鹅也行,卤鹅烧饭,鹅肉火锅……”   江彦要被吓坏了。   程以宽怎么能满脑子都是吃鹅??   他们关系不是挺好吗?   “不,不要吃鹅吧?”江彦咽了口水,连连摆手道,“鹅子看着很可爱啊……”   “对啊。看着可爱,吃着好吃。”他见江彦脸色发白,不如之前红润,笑道:“你现在吃点鹅肉补补正好。”   “……鹅肉吃多了上火,”江彦吓得缩了缩,“我不爱吃。”   车子停到了商场外面,俩人终于暂停了这个让人揪心的话题。江彦下车后就着急拉着程以宽往里走,直奔上次的那家珠宝店。   程以宽一进门就知道这是来买戒指的。他心里激动,又想努力表现出还不知道,便使劲压着嘴角,抬着头胡乱打量。   “学长?”江彦喊他过去看,“你看这戒指哪个好看?细一点的还是宽一点的?”   程以宽咳了一下,问:“你要买戒指吗?自己戴还是送别人?”   江彦:“……”王嫣姐明明都说了啊。   他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程以宽。   程以宽轻咳了一下,指了指内圈带钻的一个:“这个好看。”   江彦也喜欢那个。   “还有这个。”程以宽又指了指柜姐新拿的另一个,道,“你戴这个细的好看。”   江彦抬头看,差点被晃瞎了眼——那是一款满钻的。之前他见明星戴那款就觉得有点娘,没想到程以宽也这个喜好。   江彦刚要摆手,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我戴这个好看?”他伸手试戴了一下,见程以宽立刻靠过来跟他一起看,扭头就问,“那刚刚那个你是给谁选的呀?”   程以宽:“……”一时不察,被人下套了。   江彦促狭地笑着看他。   “我。”程以宽老脸一红,在江彦腰上轻轻拍了一下,“给我自己选的。”   俩人在店里看了半天,最后程以宽选了第一款,江彦要了个单颗钻石的线戒。这两款虽然简单但都很火,他俩的号都没有现货,需要排队等三个月,俩人便又一块选了刻字,毫无新意地选了名字的缩写。   江彦很大气地刷卡,程以宽在他身后,看他全程红着耳朵还要假装很自然的样子,心里又软又甜,还有点愧疚。   张远帆那天说的话时常在他脑子里想起,虽然形婚是他目前能做出的最合适的选择,但这并不意味江彦也可以接受。   江彦本来能有更好的伴侣的,比自己强大、比自己勇敢,说不定还比自己年轻。   江彦办完手续才发现程以宽已经走出去了,后者手里捏着一根烟,放鼻子下面轻闻了一下。   他走出去,对程以宽道:“你要抽烟吗?”   “不,就是闻闻。”程以宽把东西收起来,看着他笑了笑,“以前抽的,加班多或者压力大的时候,一天得抽两三盒。后来就不敢了。”   江彦很感兴趣地听着,跟他一块往前溜达着走。   程以宽笑了笑:“以后老了,无儿无女,能拖累的只有老伴儿。所以……自己先好好维护着点,不要给老伴儿添麻烦。”   他说到这顿了顿,停下了脚步。   江彦也停了下来,他琢磨着时间不早了,怎么开口跟程以宽说自己变鹅的事情,心里还在打着稿子,就听程以宽先开口了。   “江彦……”程以宽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看着他,“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彦一愣:“可以。”   “你介意我形婚吗?”程以宽轻轻搭住他的肩膀,诚恳地问,“我跟王嫣形婚,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不介意。”江彦并没有其他想法,想了想道,“可能大家想的不一样,我其实挺为你高兴的。”   程以宽看着他的眼睛:“那你怎么……一直不答应我?”   江彦既然都买对戒了,还是婚戒款式,那应该是已经接受自己了。   可是他一边接受者自己,却又躲避自己,除了介意自己形婚这件事外,程以宽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缘由。   俩人相对,一片默然。   过了会儿,程以宽才听江彦小声说道:“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程以宽看他说完就沉默,心里着急,忍不住联想了起来。莫非……江彦参与了什么家庭伦理剧?惹了大麻烦?   “我有的时候不是我。”江彦慢慢开口,但是他一张嘴就觉得,太羞耻了。   光天化日,人来人往,他跟一个根正苗红,政治满分,从小就知道三个代表和科学发展观的人谈这个……   “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你知道讲的什么吧?”江彦比划了一下,决定慢慢引入正题。   程以宽脸色微变。江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知道。”程以宽说,“是讲的父母棒打鸳鸯的故事,最后那俩人都气死了。”   “……”江彦无语,着急地提示,“不是这个,最重点的,最浪漫的那个!”   程以宽愣了下:“变蝴蝶?”   “嗯!”江彦左右看看,见不时有人从旁边走过,心里紧张,低头把程以宽拉去了旁边僻静点的地方,“就是变蝴蝶……我跟他们一样。”   程以宽:“……”他有点晕了,他们是跟那俩一样情况,都被父母棒打鸳鸯了,但这跟蝴蝶什么关系?   “区别就是我不是变蝴蝶,”江彦悄声说,“我是变鹅……”   “你是变……”程以宽说完愣住,微微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   江彦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反应。   程以宽沉默了一会儿。   “彦彦……”程以宽正过身,跟他面对面,一脸沉重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江彦心想我知道啊,他有些害羞,点了点头。   “所以我对你的表白,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仅仅要跟你谈恋爱,”程以宽叹了口气,“我是想跟你一起生活下去,一直到老,老得进养老院了也跟你一块。所以,不管你如果现在遇到了什么问题,不管是钱财方面的还是感情方面的,我都会跟你一块去解决,好吗?”   江彦越听越奇怪,忍不住抬眼去看他:“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什么都能接受,”程以宽道,“你不用担心我会退缩。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尽管放心地把实话告诉我吧!” 第38章   江彦知道这种事情说出来, 一般人肯定都不是不信的。所以他准备在程以宽问他“怎么可能”的时候, 就提供线索证明一下,比如提一下那根夹在本子里的小鹅毛。   谁想程以宽压根儿不提这一茬。   “我真的是能变鹅, 真的。”江彦着急道, “而且是王嫣姐的那个大白鹅, 麻瓜。”   身边仍时有人走来走去,江彦又着急又不敢多说, 连比划带使眼色。   程以宽看他这样却只觉得可爱。   江彦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能让他宁愿编这种蹩脚的借口也不想说实话呢?程以宽忍不住纠结起来,那应该是不严重吧, 今天这么说或许是个暗示, 等哪天他做好准备了, 就会跟自己讲了。   “好了好了。”程以宽自己琢磨通,见江彦着急,笑着安抚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先去吃饭吧?”   江彦愣了一下:“……你信了?”   他怀疑地瞅着程以宽。   程以宽揽过他的肩膀带着往前走:“信了啊。我们中午吃点什么?”   江彦跟着走了两步, 想想还是觉得不对:“不是, 你怎么可能就信了?”   “那你是希望我信, 还是希望我不信?”   “当然是信啊。”   “那不就得了。”程以宽揉了下他的头发,问,“那我们中午吃什么?”   信不信的话题被终止在了吃东西上。   程以宽带江彦去了商场旁边的一条小巷,里面有一家素食馆,门口既无牌匾也无招待,乍一看还以为是户普通人家的住宅。   当然里面的布置和菜品很不普通, 每一样肉菜的还原度都很高,摆盘儿尤其精致讲究。东坡肉只有一块,小排也仅仅两三根,占据瓷盘一角。   江彦尝了一口“东坡肉”,是冬瓜和豆腐做的,但味道跟真的东坡肉几乎一模一样。   “做的真不错啊!”他有些惊讶,对程以宽道,“我小时候吃过寺庙里的素斋,但跟这个差远了。”   他说完看了看四周,见整个大厅没几张桌子,又纳闷起来:“做的这么好吃,怎么没人来呢?”   “不是没人来,是不接待。”程以宽笑了笑:“你知道这里人均消费多少吗?”   “多少?”   程以宽比了一下手指,三千。   江彦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看满桌素菜,又去看程以宽。   “这是我妈他们来的地方,说是会员制,但实际上并不会开放办理。大部分都是刷脸。”程以宽替他把松茸汤的盖子揭开,又道,“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来,趁着我妈没打招呼,先带你过来尝一尝。”   人均三千的菜品……又不是一线城市,江彦以前没听过,更没见过,这会儿细细品尝,仍觉得价格定的太离谱。当然可能对很多人来说,环境和健康才是第一位的,价格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不过听程以宽这意思,他妈好像跟他还没和解。   “你妈现在是什么态度?”江彦问,“办完婚礼后有没有转变一些?”   程以宽摇了摇头:“跟以前一样。不过婚礼一办,她和我爸省了很多麻烦。毕竟在体制内……”   江彦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虽然美好幸福的什么梦要做,但实际上大家生活各有疾苦,前两年他还觉得环境宽松过,但最近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们身处其中,并不如其他人乐观。   “这次来的是我妈的同学和朋友,其中大部分在外地。我平时也不会接触。”程以宽道,“不过我跟王嫣还是商量着,她那边手续一办好,我们就可以酌情‘离婚’。”   “不用太刻意。”江彦知道他在跟自己商量,笑了笑,“好好的特意通知别人自己离婚有点奇怪。我本来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那些人又不来往,我们过自己的就挺好。”   程以宽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笑着看向他:“你这意思是,同意跟我在一起了?”   “同意。但是……”江彦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无奈道,“我可是真的会变鹅,你确定还要在一起吗?”   程以宽只当他在玩梗。   “确定。”程以宽笑,又举起了右手,“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疾病还是健康,变鹅还是变鸭……我都愿意。”   一直等到把江彦送回家,程以宽都很高兴。江彦一路上数次欲言又止,看他那样又不忍心戳破。   他自己上了楼,摸出钥匙开门,又想起门垫下面还藏着一把,摸了摸还在。   江彦想了想,从家里找出胶水,将门垫的边角粘在地上,因为门垫厚软,钥匙在里面倒是不容易察觉。他做完这些,又给程以宽发了一下藏钥匙的图,想了想,再次重申了一遍变鹅的事情,这才回床上开始继续画画。   程以宽收到信息的时候刚回到他爸妈家。程爸爸临时打电话让他回去一趟,程以宽只得拐道过去,路过超市时,又进去买了些米面。   程爸爸在楼下背着手溜达,见儿子从车上抗下一袋面粉的时候,忍不住“哎呀”着唠叨:“我跟你妈还没老呢,你大老远买这个干什么?楼下便利店就有。”   话是这么说着,却又止不住地笑,忙走在前面去开门。   程以宽把面扛在肩膀上,另只手抱着大米,想说自己不常来,干点活是应该的,但是一琢磨,又觉得这话会伤人,只得作罢。   爷俩说着话上楼,开门进屋,程妈妈却不在。   程以宽暗暗松了口气,把东西搬去厨房,出来就见他爸拿了串钥匙。   他看了看,站在原地没有接。   “以宽,”程爸爸把钥匙放他眼前的茶几上,叹了口气,“这房子是给你买的,你不住,我跟你妈也用不上,这不是资源浪费吗?”   “那是个婚房。”程以宽说,“爸,你知道我做不到的。我跟王嫣只是形婚,不可能住一起。”   程爸爸没说话。   “形婚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不管怎么样,你跟我妈不用在亲戚和同事面前为难,也不用忍受那些目光和嘲笑。”程以宽道,“我没逼你们接受,你们也别逼我改变了,行吗?”   程爸爸偏着脸,半天点了点头,却仍是推了下那串钥匙,让他拿走。   程以宽知道他爸爸是好意,把钥匙拿起来,又放回了后者的手里:“我自己有钱,也有地方住。这钥匙现在我拿着烫手,如果有一天你跟我妈能接受我们了,我再收下,可以吗?”   程爸爸无奈叹气,忽然又一愣:“你们?”   他甚是惊讶,看着程以宽问:“你是已经有了男性……朋友了吗?”   程以宽自知失言,又一想江彦不喜欢跟长辈打交道,便没接茬,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再来回来吃饭。”   他说完就快步往外走,肩上仍带着面粉。程爸爸喊了一声,他也没应,飞快地下楼钻进车子,逃也似的开出了小区。   等他回到自己家,却不见麻瓜的身影。   程以宽虽然中午学会了王嫣教他的提脖法,但这会儿仍有些害怕那鹅发疯,想了想,在直接去卧室和找防身工具之间选择了后者。他轻手轻脚的厨房想要拿锅盖,才拐去门口,却是吓了一跳——厨房里面饲料撒了一地,麻瓜正在一旁吃他早上买的青草。   程以宽站那愣住,想起这鹅中午拒绝吃草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中午湖里有几只鹅?莫非自己认错了,把别人的鹅给提回家了?   他心下怀疑,但怎么回想都没记得看过别的鹅下水,只得趁着那家伙不注意,从旁边提起一顶锅盖,一路小跑着回了书房,打算问问王嫣。   微信一开,江彦的信息先跳了出来。   程以宽心里正甜蜜,好奇江彦在跟自己说什么,笑着点开了第一条,又把音量调到了最大。   “学长,”江彦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个秘密……要跟你说。虽然听起来可能会有点匪夷所思,但是请你一定一定相信我,我用我的人品发誓……”   程以宽正要开电脑收一下文件,听着里面的口气不对,又停下了动作。   “我……通灵到了王嫣姐养的大鹅身上。我知道它身上和周围发生的事情……”   程以宽:“???”   他黑人问号脸看着手机。   手机继续播放:“……我怕来不及当面跟你说,就先留言了……”   程以宽有点懵了,这个借口这么荒唐,江彦怎么还反复提起来了,是入戏太深?   “……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也删了这几句,我怕被抓走做实验什么的……”   程以宽:“……”   江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句近乎祈求,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不像是装的。   程以宽头一次茫然了,他低头看看手机,想要重新听一遍,又发现下面还有两条新的,中间是一张照片。上面是江彦家门口的地垫。上面用红色笔标了个位置,提示那里有钥匙。   程以宽满脑子问号,一边怀疑江彦是不是在玩什么情趣,一边又忍不住琢磨,莫非是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疯了疯了,竟然要相信人变鹅这种荒唐事。   他忍不住甩了甩头,又听最后一条语音。那条语音是他们分开后不久,江彦发的。   “学长,我知道这个让人难以置信,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瞒着你们,怕别人拿我当疯子。现在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一来是不想继续欺骗你了,我现在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二来,我知道麻瓜最近在你那,我昨天在他身上的时候,还用过你家的浴室……你昨天放了那个《What are words》……你结婚前一天,王嫣姐去接麻瓜的时候,我还在你那个最新的本子里夹了一根鹅毛。”   “我真的真的没有疯,说出这些我甚至有点害怕……”江彦的留言停顿了几秒,最后只叹了口气,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真的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程以宽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顿时黑了黑。他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口干舌燥,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脚慢慢有了知觉,眼神也聚焦起来。   一定是我疯了,程以宽心想,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疯了疯了,他口中连连念叨,手却控制不住地把那个新本子拿了出来。   本子正中,果然夹着一根细小的绒毛,洁白的,软软的……   程以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起来了——那天王嫣来的时候,他看到麻瓜咬着一根毛,还笑话这家伙笨!   所以这些天跟他说话的那个鹅不是鹅,是江彦?!   程以宽简直要疯了,他拿起手机冲了出去,直奔厨房。   麻瓜已经吃饱了,厨房地面一片狼藉。他看着这摇摆着走出的大鹅,目光复杂,又深觉羞耻地喊了一声:“彦彦?”   麻瓜没理他,自己到处闲晃荡,走两步屁股一撅,噗嗤一下,喷了点东西在地上。   程以宽瞪圆了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一边瞅着那鹅,一边捂着胸口给江彦打电话。   打了一遍,那边却没人接。   程以宽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自我安慰,又打第二遍。就在铃声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他余光瞥见刚刚大摇大摆的麻瓜,突然一个激灵,拔腿就往客厅的卫生间跑。   程以宽:“!!!”   程以宽心里有了一个不妙的想法。那想法十分羞耻,跟他二十多年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可他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就当是一次玩笑吧,程以宽心想,江彦啊江彦,我宁愿你是在逗我。   他咽了口水,隔着洗手间的门,清了下嗓子轻声喊:“江……江彦?”   室内十分安静。   程以宽刚要松口气,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昂?” 第39章   程以宽觉得自己的世界都要黑了, 他一脸震惊地盯着卫生间的门, 里面的鹅却迟迟没有走出来。   程以宽忍不住又祈祷,心想麻瓜麻瓜, 你出来之后一定咬我一口, 快让我清醒一下。他一会儿怀疑是真的一会儿又觉得有点扯, 自我折磨半天之后,终于看到洗手间的门被人缓缓推开了。   大白鹅慢慢走了出来, 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人一鹅相顾无言。   江彦此时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虽然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不停地告诉自己, 程以宽喜欢自己, 可是真到了面对的这一刻, 他又不自信起来。毕竟喜欢一个人那很正常,可是当这人变成了一只鹅,会不会有点吓人?   他在洗手间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后来又想, 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 还是出去接受命运的审判吧!   江彦眼珠子乱转, 看看这看看那,忍不住又瞅了瞅程以宽。   程以宽从他出来后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待在那,过了会儿,才不确定地又喊了一声:“江彦?”   江彦看他快要被吓坏了,一双黑豆眼愣愣地看过去,点了点头, 心里忍不住有些难过。   果然是不好接受的吧?会不会拿自己当怪物呢?   世界变的很安静。两边都继续沉默着。   足足五分钟之后,程以宽才深吸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衣服,拿出手机问眼前的大鹅:“那你现在是睡着了吗?”   江彦继续点头。   程以宽又问:“是在哪里睡着的?”   江彦想了想,在前面摇摆着走,一路走去卧室,把鹅嘴往床边上一搭。程以宽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他拿起了自己的钥匙和外套,走去外面换鞋,江彦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跟在后面看了看。   程以宽解释:“你的灵魂……”他纠结的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比划着道,“或者说意念……现在穿过来了,但是身体不知道怎么样,我不放心,过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江彦快步往前走了两下。   程以宽把他抱了起来,走出楼栋的时候,还把外套拉开,挡在了大鹅的身上。   车里的气氛有点别扭。程以宽开出一段就忍不住扭头看看坐在副驾的大鹅,那感觉怪异极了。   江彦也是心事重重,他有点后悔,还有点愧疚。毕竟程以宽知道了真相,不管能不能接受,都不会把自己送回王嫣那里了。自己等于是给他添了个大麻烦。   不过事情都已经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车子很快开到了江彦的楼栋底下。程以宽把车子停好,又去副驾把大鹅捞出来,仍是用外套把它裹住,这才抱着上了楼。   江彦的门垫是粘在地上的,程以宽对着照片上的位置把门垫撬开,拿出钥匙,转动着开了门。   卧室门开着,能看到床上正闭目躺着的人。   江彦从程以宽的怀里跳下来,一路跑着进了卧室,跳上床看了看。躺着的人的确是自己,但感觉有点陌生,跟他平时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不太一样,当然也挺好看的。   而且皮肤好像比他照镜子的时候要好,白里透红,水水嫩嫩的……   程以宽看着眼前的伸直了脖子,恨不得把嘴巴怼到人脸上的大鹅,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太大意了,小动物再聪明,怎么可以跟人一样?这鹅一看就不对劲啊!   不过江彦在鹅身上的时候也是真的好活泼。   “呼吸正常。”程以宽探了下江彦本尊的鼻息,见他呼吸平稳,眉目舒展,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也没问题。”   江彦点点头,挺了挺胸脯。   程以宽竟然很神奇地看懂了。   “你很骄傲?”他哭笑不得,伸出手摸了摸鹅脑袋,又问道,“所以这样很久了是吗?”   江彦转过身,找了找,最后鹅嘴在桌子上敲了敲。那上面有他画好的一部分画,程以宽看第一条,正是俩人第一次重遇的时候。   程以宽:“……”原来江彦那时候就遇到怪事了啊……   他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动不动就要炖鹅,还拉着江彦去吃烤翅,顿觉后牙槽一阵疼。   程以宽去洗手间拿冷水洗了把脸,开始回来跟江彦商量正事。   “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吗?”程以宽问。   江彦摇了摇头。   “那去医院吧,”程以宽跟他商量道,“你现在这么躺着不吃不喝的,时间久了怕是会有危险,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话是这么说,但他自己也纠结。去医院的话,那看什么科呢?只跟医生说江彦晕过去了,其他的都不提?还是跟医生说实话,讲江彦的意识现在附在了大鹅身上?   程以宽:“……”如果后者的话,估计俩人都会被当成在发癔症。   而且按江彦留言说的,他在睡过去的时候身体是没事的,起码目前没出问题。   如果现在昏迷期间被人带去医院强制治疗观察,不知道会不会起反作用,而且万一到时候那边来个什么电击,让他的意识出现偏差导致回不去,那就坏了。   江彦跟他琢磨地差不多,俩人一块犯愁。   程以宽又从他桌子上拿了张纸,开始写写画画,最后列出了一张树状图。   “彦彦,”程以宽干脆改了称呼,招呼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推测,你看看,你选哪种。”   他把纸调转过去,江彦看了看,发现最后总结有两行小字。   去医院的好处:能维护好身体;有可能会解决变鹅的问题。去医院的坏处:不安全(意识有可能回不来,或被认为精神有问题);秘密泄露后有麻烦(参考蜘蛛侠)。   不去医院的好处:安全。坏处:长久昏迷可能对身体有损伤。   比起身体受伤来,江彦更害怕被人当怪物,他没看完就点了点不去医院。   程以宽看他一眼,又盯着那张纸,似乎仍是在犹豫。   江彦见状,又拿鹅掌踩了上去,还是“不去医院”。   程以宽忍不住笑了:“你这么不想去?”   “呱!”江彦叫完,又使劲补充了一下,“呱呱!”   程以宽:“……”听不懂,但是明白他的态度了。   这种事情按说要遵从本人意愿的,但他实在放心不下。程以宽看着床上的人琢磨了会儿。   “那要不然,我搬过来照顾你?看着情况不对再去医院?”程以宽问。   江彦摇头,挥着翅膀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大门。   “邻居吗?”程以宽想起上次自己被驱逐的经历,也有些惆怅。如果他频繁进出,大家又看不到江彦本人,产生什么怀疑就不好办了。尤其是江彦一直是昏睡状态,万一拿他当干坏事的跟踪狂什么的,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那带你去我家?”程以宽又道,“我家平时没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这样你我三个住一起。”   江彦:“……”   程以宽如果真照顾他,天天面对一个人形昏睡的他,一个鹅形活蹦乱跳的他,不知道会不会疯癫。不过有人照看,的确是能安心一点。   他很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俩人就这么说定,又开始琢磨怎么搬。昏迷的人最好是用担架抬,但他们显然不适合让第三个人知道。江彦这情况又说不上是归属医学还是神学,程以宽纠结半天,只得试探着把人公主抱起来,让他的上身尽量靠在自己身上。   昏迷的本尊依旧呼吸平稳,并无异常。程以宽轻轻松了口气,快步往外走。   江彦摆着屁股赶紧跟上,刚要出门的时候又想起一茬,跑会客厅叼住了钥匙。出来后又后退几步,一边扇着翅膀助力,一边抬起鹅掌,使劲照着防盗门踹了一脚。   咔嚓一声,防盗门自动锁上了。   “……牛!”程以宽哭笑不得道,“快走快走,别让人发现了。”   一人一鹅屏住呼吸悄悄把人抬进车子,回程却又遇到交警抽查酒驾,程以宽吓得汗都出来了。江彦也紧张得不行,鹅眼瞪得溜圆儿,生怕别人看出端倪。还好轮到他们的时候交警直接放行了,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到家。   程以宽开到自家楼下,又一路偷偷摸摸地抱着江彦上了楼。   等进了自家家门,他鞋子也没脱,赶紧把人放去客卧的床上,平放好,又把头偏向一边。还好本尊一直睡得挺香。   江彦也跟在后面,伸长了脖子看。   程以宽抹了把汗,这才打开柜子,转过脸笑着问他:“你喜欢盖哪套床品?左边的是贡缎的,右边这个是纯棉的。”   江彦:“……”竟然还可以给自己挑床品?   他走到衣柜前面,伸直了脖子往上瞧了好一会儿,虽然什么都瞧不见,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地点了点左边,表示自己选贡缎的。   程以宽笑着把那套拿出来,又从另一边抱出了一床被芯。   江彦闻着味道有点熟悉,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这被子是……”程以宽咳了一下,“鹅绒的。”   江彦:“……”   好吧,江彦心想,就当对自己好点了。他给自己选了四件套,又选了个枕头。   程以宽把他的身体安置好,这才跟他一块出去,又关上了灯。   “我去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找个靠得住的私人医生。”程以宽蹲下来跟他商量,“如果能问到的话,让人上门来看看,给你做个基础的检查,我也学学怎么护理。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有些太过意不去了。   江彦微微低头,又点了点。   程以宽抬起手,在他脑袋上轻轻刮了刮。鹅脑袋上的绒毛十分细软,手感特别好。   他蹭了几下挺上瘾,忍不住又笑:“怎么了,你怎么不爱说话了?”   江彦是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他又说不了人话,发出鹅叫程以宽也听不懂,怪别扭的。   程以宽看着他,却突然道:“昂——?”   他学的是鹅拉长嗓子的声音,听着还挺像,动作也有几分相似,脖子往后抻着。   江彦愣住,反应过来后又感动又想笑。   “昂——”江彦也叫了一声。   程以宽笑了起来。   江彦想了想,用了鹅子平时细碎而欢快招呼声:“啊嗯——”   “啊嗯——”   “哼——”江彦歪着头。   程以宽眼睛弯起,也跟他一样歪了歪头:“哼——”   俩人一本正经地讲着鹅言鹅语。   “那我去打电话了。”程以宽见江彦重新高兴了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打完了我们吃饭,你想来点什么?”   江彦认真地想了想:“嗯昂——”   “OK!”程以宽打了个响指站起来,煞有介事道,“苹果派和全麦面包!”   作者有话要说:  PS:   彦彦这个不是正常情况,扯淡文里闲扯淡而已。   现实中遇到昏迷的病人还是得送医院哈 第40章   在会变鹅的第n天, 江彦终于如愿以偿地吃上了人类的食物。   他被程以宽放在了餐椅上面, 餐桌上摆着刚被消毒过的双碗狗盆,左边的盆里放着程以宽改良的苹果派, 心形的派皮围成一圈, 中间是草莓酱和切成片的苹果。右边的盆里放着切成小份的全麦面包。   江彦幸福地简直想要流眼泪。   不过程以宽吃的就简单多了——他第一次做甜点, 费了不少时间,所以自己就简单泡了一碗面。   江彦看看程以宽的碗, 又看了看自己的狗盆。   “明天我们再做好吃的。”程以宽看他黑豆眼乱转, 笑着解释,“晚上吃太多不好, 我先将就一下。”   “吭——”江彦道。   一人一鹅很有仪式感地分坐两侧。   “刚刚老余回电话说, 他有位医生朋友, 已经联系过了,对方明天下午可以过来看看。”程以宽说完,又道,“不过不管怎样, 我们今天也算是同居了。”   江彦高兴地点了点头, 说是同居的确没错, 反正他的灵魂跟身体都在这边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江彦心想,现在终于有人陪着自己了,而且程以宽并没有害怕,也没有躲避自己,还把自己的身体也带了过来要好好照顾……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好的人。   早知道早点坦白就好了。   他越想越开心, 琢磨了一下,从自己的苹果派里挑了一片最好看的切片,用嘴巴小心翼翼地咬住边边,随后伸长脖子送到了程以宽手边。   程以宽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伸手捏住了。   江彦自己又挑了一块咬住,随后昂首挺胸地站在椅子上,向前探着头。   程以宽愣了一秒,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人一鹅拿着苹果片在空中碰了一下,程以宽笑着配音:“Cheers!”   只不过晚餐开始的很美好,结束的也很仓促。   江彦本来都想好了,要小口小口的吃,吃一口稍微停一停,做一只优雅高贵的鹅。然而他忘了鹅不会咀嚼东西,吃什么都得靠吞入。麻瓜的嘴巴又长又宽,还硬,江彦吃东西时候用力轻了根本咬不住,用力稍微大一点,狗盆就被它怼跑了。   程以宽吃一口面,就需要把滑向餐桌中间的狗盆默默推回去。再吃一口,狗盆又被戳飞过来,他又得推过去。   如此几次,江彦的鹅脸都要红透了。   他干脆从餐椅上跳了下去,示意程以宽把狗盆给他放到老地方。   程以宽犹豫了一下:“你在下面吃?”   江彦点头:“吭——”   程以宽:“……”虽然江彦刚刚吃得是有些辛苦,但在桌子底下吃饭……好像有点怪怪的。   江彦见他没动,抬起鹅掌踩了他一脚。   “昂!”江彦道:“嗯啊——”   “……”程以宽哭笑不得,心想这脾气还挺大,只得把饭盆给他放了下来,“行吧,听你的。”   这下俩人吃饭速度都快了很多,江彦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盆里的东西吞干净了。   他吃饱了心满意足地奔去洗手间解决需求。程以宽则从书房搬了电脑出来,一边查询怎么护理昏睡的人,一边搜索好看的片子。   江彦才出来,就见程以宽正对着视频文件发愣。   他跳上沙发,好奇地伸过脑袋瞅了瞅屏幕,结果被人挡住了。   “我这里有一个片子,特别适合咱俩现在看。”程以宽看向他,笑着问,“你先说你看不看?”   他这会儿还没换上家居服,身上仍旧穿着白衬衣,领口微敞,随着动作衣服会有好看的褶皱,散发着满满的雄性荷尔蒙。   江眨了眨眼,顿时害臊了。   才同居第一次,程以宽竟然就邀请自己看片……月黑风高夜,干柴烈火时。老天,学长也太直接了。   可是时机不对啊!江彦低头看了看自己雪白的大胸脯,又摆了摆尾巴,心想这一会儿要是看出点感觉了可怎么办。他又想看,又怕尴尬,不自在地瞄了程以宽一眼,又瞄一眼。   程以宽笑道:“哦,不说话看来是默认了。”   江彦:“……”他假装这事跟自己无关,紧张又期待地靠着程以宽趴了下来。   客厅灯很快被人关上,程以宽拿了一个微型投影仪过来,电影投放到墙上的时候,他伸手把江彦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江彦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啊啊啊啊太害臊了!江彦心想,程以宽让我趴腿上是什么意思?他要对鹅做什么?   他心里紧张,又不想显得自己太没见识,只得强作镇定地盯着对面的画面看。然而那画质却有些粗糙,江彦正怀疑程以宽的投影是不是不好用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电影的名字——《美女与野兽》   江彦:“???”   程以宽在他身后闷笑,江彦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是不是挺合适的?”程以宽忍着笑问,“美女与野兽,我们还是真人版。”   野兽彦彦:“!!!”简直想回头咬他。   他心里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江彦扭过头瞅了程以宽一眼,张了张嘴吓唬人。   程以宽却一点儿都不害怕,还在后面笑得不轻。   他刚刚发现电脑里有这个片子纯属意外。这一版应该是最早的《美女与野兽》。当年网上资源丰富,他看过一次之后深觉喜欢,于是把片子存了下来,打算以后再重温。谁想这一放就是六七年,他期间换过很多次电脑,这个片子被从他的台式机里拷贝出来,存入硬盘,又几经周转才挪到了现在的笔记本上。   “这个是1946年的版本,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化妆技术和电脑特效。”程以宽笑着给江彦介绍道,“你看看就知道了,这个可不是儿童电影。”   江彦一向信任他的审美,但这电影听着像是歌剧,他怕自己欣赏不来,干脆换了姿势,肚皮朝天地躺在了程以宽的腿上。   程以宽看他还挺舒服,笑了笑,自觉把胳膊放低托着鹅脑袋。   江彦舒舒服服地躺好,黑豆眼滴溜转,一会儿看看投影,心想这个女主好美啊,黑白电影都这么美,一会儿转回来看看程以宽,心想程以宽也美,是个美男。   变幻的光影在程以宽的脸上勾着不同的轮廓线条,后者的眼睛却始终晶亮有神,像是蕴着无数的细碎光片。   程以宽察觉到了大鹅的视线,低头看着他笑了笑。   江彦不好意思地转开了眼。他努力集中精神去看着电影,又想这野兽长的真像牛魔王,花园好大,地方也好大,是个富二代吧!   不过美女为什么喜欢他呢?他仔细看美女的表情和对话,发现自己分析不出来,忍不住又开始走神。   野兽的耳朵好可爱,还能收起来,麻瓜也有耳朵,但是藏在鹅毛里里。   野兽有个大手套啊,这是能瞬移吗?江彦动了动自己的鹅掌,盯着看了看,心想算了,鹅掌带上手套就不能游泳了。自己也没有想瞬移的地方,就在程以宽家里正好。   啊对了,明天可以要求去游个泳吧?只要别碰上那只狗就行。   ……   他迷迷糊糊越想越远,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电影已经放完了。程以宽穿着家居服,正坐在床上看书,一旁开着盏暖黄色的小灯。江彦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发现自己也躺在了床上。   江彦:“……”   第一次看电影就睡着……太不给别人面子了。   他眨了眨眼,很难为情地看着程以宽。   “你睡的真香啊,小呼噜越打越响。”程以宽笑着把书合上,转过脸问他,“你怕不怕冷?”   江彦摇了摇头。   “那你就用毛毯吧,冷了可以自己盖。”程以宽摸了摸他的脑袋,“现在睡觉吧,晚安。”   江彦刚刚睡醒,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想说晚安。   他躺了会儿觉得脖子有点酸,又趴过来,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程以宽的侧脸。   程以宽才躺下要睡着,察觉不对,转过头看他:“你该不会睡不着了吧?”   “……”江彦:“嗯啊——”   程以宽:“……”他只得侧躺过来,跟江彦面对面地聊天。   “今晚的电影不喜欢吗?”程以宽问。   江彦摇了摇头,愧疚地抬起翅膀,把自己的脑袋遮住了。   程以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抬手轻轻拨开大鹅的翅膀,想了想,道:“这个片子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我第一次看还是在高三的时候。”   江彦愣了下,又探出脑袋,黑豆眼好奇地看着程以宽。   “那时候我刚意识到,我对你的喜欢应该不是友情。当然你对我的也不是。”程以宽道,“正好有一天就看了这个片子,我那会儿的观后感就是,美女对野兽的感情是基于灵魂的,所以恋爱也应该是两个灵魂的事情,性别不应该成为阻碍。”   江彦心想美女和野兽有爱情吗?刚刚好像没看出来。但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他当年察觉自己的心意要早得多,但内心一直是害怕的,没想到程以宽倒是在一开始就想得明白。   “……当然后面有一些曲折,世俗的东西很可怕,我们这又不是一个尊重隐私的社会。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压抑了就去写日记。写日记发泄也是跟这个电影的导演学的。”   程以宽停顿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谷克多在拍《美女与野兽》的时候得了病,每天都很痛苦,所以他在日记里写,‘醒来的时候痛的要命,我睡不着觉,又不能起来走走,只能通过日记向将来读到这些文字的陌生朋友发出呐喊,以此发泄我的痛苦。’”   江彦想起自己了偷看过的那些片段。他轻轻地靠向程以宽身边,努力跟他挨地紧一些。   “当然我的日记不是给陌生的朋友看的。”程以宽垂着眼看他,低声道,“我的只想给你看。想让你知道,虽然我做的不够好,但我从来不敢放弃努力。” 第41章   “今天是第一次见形婚对象, 有些紧张……”   程以宽去机场接医生了, 江彦自己在家吃会儿零食跑会儿厕所,后来嫌麻烦, 便不吃了, 跳上床头继续去看程以宽的日记。   这一段在最后一页, 因此字写的很小。   “……我们约在江畔路的咖啡厅见面。对方迟到了半个小时。沟通还算顺利,但她希望双方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相处一段时间, 不算过分的要求, 但我恐怕难以做到……”   “D的要求是我出一套房产供她永久性居住,每月支付一定的生活费。”   “R女士是位让人十分敬佩的女法医, 她是迫于家庭压力, 想找人合作安抚家长。我们的各方面要求都很一致, 唯独在是否要领结婚证这点上有了分歧……这是目前为止最理想的合作伙伴了,但领证这点还需考虑,形婚合同在婚烟法面前并没有什么效力……”   “今天见面的Y是跟女友一起来的,很爱撒娇的女孩子, 她表示可以不领证不要孩子, 只要能骗过父母就行。但她女友似乎很介意。   饭后一起散步聊天, Y去洗手间时,她女友问我,形婚靠谱吗?我讲我也不确定。她说她认为不靠谱,她前两任女友都形婚了,最后又都假戏真做,开始了‘正常’的家庭生活……男同女同形婚, 实际上要处理的是四个人的混乱关系。在压力面前,一时的妥协会不会是永久妥协的征兆?”   “……犹豫,纠结。如果形婚的目的仅是让父母免于陷入被人议论嘲笑的境地,这个到底有无必要?”   “看到了一篇关于形婚的科普讨论帖,在下面留言询问结果被人骂了,对方是个有几十万粉丝的大V,骂我是个无能、懦弱又自私的loser,说我的父母、朋友和爱人都是我的牺牲品,他是中国第一批出柜的,初中被打死都没屈服,所以我这种人要么是骗子宫要么是自私鬼,我有什么资格当什么同性恋……跟他一起来骂的粉丝很多,我不堪其扰,只能删博退号了。”   “未见面的E传消息说,她被人骗了,形婚对象将她骗到了酒店……幸好她及时报了警。她说网上讲的形婚就是让女性沦为性奴原来不是夸大,她一直哭……我只能无奈又无力地沉默。”   ……   “今天是我了解形婚的第三年,迄今为止,我见过了11位合作对象。由于诸多因素,我仍没找到合适的形婚对象。我决定放弃了。   我放弃的原因是真正了解一位陌生人比想象的要困难,以后也有太多未知的风险。倘若我回去找江彦,那我希望自己是个没有隐患缠身的程以宽。暂时这样吧。祝愿接触过的女士们都能有满意的归宿。   当然,我不认同网络名gay的优越感,更不接受任何人的道德审判。也没有任何一个同性恋可以垄断这个群体的定义,无论他是明星还是素人,他犯罪还是行善。同性恋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不值得骄傲也无需为此羞耻,大家都是人,也仅仅是人。”   “今年是我出柜后第八年,时间在往前走,但社会并不是一直在进步。大概任何事物的进程都会有这样的迂回曲折。希望再过八年,或者八十年,那些像我一样懦弱的人们,可以在不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不被他人伤害。愿我们获得恩典。”   日记本的记录到这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画了一个小小的休止符。   江彦看得一愣,再往后翻,却什么都没有了。他把这本日记合上,又跑去书房,那边也没有另一个看着是日记的本子。   所以王嫣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江彦好想看后面的事情。   他知道王嫣必定是很温柔的,因此当时的程以宽应该很高兴吧?这才会又改变主意,决定俩人合作。哦对了,在婚礼前夕,Patti说过程妈妈去找她的事情,看样是程以宽跟Patti很熟悉。   江彦心里五味杂陈,想到王嫣一家人的时候才悄悄松了口气。   幸好王嫣姐是个很好的人,程以宽也很好,所以他们都是幸运的,能在信任的朋友中找到合适的。但其他人未必就能这样了,江彦以前理所当然的以为形婚很简单,今天看完日记才发现,跟陌生人打交道会有各种风险。   他的心里冒出了很多念头,却又捋不出个头绪,想了想,只得把日记本摆正,然后自己往床上一滚,摊开肚皮躺着慢慢思考。   程以宽带人进家门的时候,江彦刚刚要睡着。   “不用换鞋,”程以宽在外面道,“家里没收拾,您直接进来就行。”   江彦眼珠子转了转,心想医生这就来了?听说挺厉害的,我要不要先躲起来?   “我还是换一下吧。”一个好听的年轻声音响了起来,笑道,“你家的鞋柜跟我家那个一模一样呢。”   江彦:“!!!”   他一个蹦高儿,小跑着冲了出去。   那医生被吓了一跳,看了看眼前的大白鹅,又顺着这鹅愤怒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小熊拖鞋。   医生:“??”   程以宽:“……”那双拖鞋是他上午才买回来的情侣用品之一,这个可真是自己没事找事了,毕竟人还没醒呢。   “彦彦……”程以宽咳了一下,忙冲鹅走了过去,“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添点粮吧。”   他说完又回头对医生笑道:“您稍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江彦拿黑豆眼瞅着他,见程以宽朝自己使劲挤眉弄眼地做暗示,忍不住又扭头看了看那医生。   小医生冲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妈的,帅的过分了。江彦很生气地跟着程以宽往厨房走,心想老于是个大坏蛋,竟然找帅哥过来。   他一点儿都不想躲着,但程以宽好像很严肃。   江彦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厨房,程以宽拿着菜刀在案板上装模作样地剁了几下。等江彦走进来,立刻压低声说他:“我看着就行,你不要出去。”   他说完演戏还演全套,又大声喊:“彦彦吃这些够不够啊?哦,不够啊……”   江彦:“……”   他很不开心地转开了脑袋,不看程以宽。   程以宽又压低声解释:“刚刚来的路上,医生突然跟我讲动物间谍……”   江彦:“?!”动物间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莫非他这种情况不是个例?但其他的小伙伴被国家征用了??   “我没听完,所以有点担心。”程以宽忧心忡忡道,“你先别过去,以免引起他的注意。”   他说完拍了拍江彦的翅膀。   江彦也知道这是正事,再不敢任性,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程以宽又赶紧出去了。   江彦不敢露面,只得把脑袋贴在墙根上偷听。   “你这鹅……是养在室内吗?”那医生果然注意到了他,问程以宽,“家禽应该跟鸟类一样,卫生不好搞吧?”   江彦撇撇嘴,心想喷屎就说喷屎,绕这么大个弯不累吗。   谁知道程以宽回答更气人。   “啊那个啊,”程以宽道,“不是宠物。是我乡下的亲戚送过来的,自家养的比较好吃。”   江彦:“!!!”   “那倒是,放养的更好一些。”医生笑了起来,边朝客卧走边道,“这鸡鸭鹅猪都一样,圈养的相当于是死肥宅,肉质又软又腻;放养的就是运动员,肌肉好口感棒。不过运动员要炖久一点,我朋友送的跑山鸡我炖了一下午,那肉都咬不烂……”   江彦:“……”   死肥宅和运动员的讨论被客卧门给隔断了。江彦使劲贴在墙上,依旧什么都听不到。他只得安慰自己安全要紧,安全第一,可是原地转了两圈,心里愈发好奇。   那医生的颜值有点超标准,而且又对程以宽那么热情……俩人现在关在客卧里,程以宽会不会有危险呢?   江彦越想越不放心,想出去看看,又不敢。自己纠结了半天,最后悄悄把脑袋探了出去,暗中观察。但是这样观察了两秒,仍是听不见,江彦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可以再往前一点点……到时候听到对方开门,赶紧跑回来就是了。   他慢吞吞从厨房挪去客厅,侧着耳朵听一会儿,隐约听到了那边的交谈声。但是太模糊了……江彦又琢磨,自己有翅膀呢,再继续往前,一会儿再跑也来得及。   他又继续小心翼翼往前,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次卧门口。   “……你先记住这几项。”里面的医生口气温和道,“注意事项有点多,主要是营养方面要留意,他的机体现在处于高分解和高代谢状态,短时间可以靠肠外营养支持,时间再长,就需要进行鼻饲了。这个必须专业人士操作,到时候你再联系我。”   程以宽似乎放松了很多,连连道谢。   那人低笑了一声。   江彦正要踮着脚偷偷离开,就听里面的医生突然道:“晚饭吗?可以……酒店你来定好了。”   江彦:“!!”   他震惊脸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回事,就见客卧门从里面打开了。   那医生正拿着手机讲电话。   江彦:“……”   又被突然出现的大鹅吓一跳的医生:“……”   一人一鹅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愣。   程以宽走慢了一步,见状忙掩饰道:“瓜瓜,走走走,走开!”   “它叫瓜瓜?”那医生往后闪了闪,“刚才那只好像叫彦彦?”   “……对,”程以宽睁着眼胡说八道,“亲戚送了俩只,这只比较凶一点。”   他边说边挥着胳膊,才要走开的江彦突然灵机一动,转了个圈,对着程以宽坏笑了一下,缓缓地扇了扇翅膀。   “呱——”江彦伸了伸脖子,冲着程以宽走了过来。   程以宽:“!!!”这是麻瓜还是江彦?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看向身后,谁知道那医生反应比他还快。   “有事电话!”医生一溜烟儿冲去门口,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提着鞋子开门跑了,“拖鞋回头还你!”   江彦被他的速度惊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   程以宽:“……”   “江彦同学……”程以宽沉下脸,没好气地一把提起鹅脖子,把江彦提溜去了沙发上,,“是不是得给你立个规矩了?”   江彦耍赖似地在沙发上蹭了蹭嘴巴,又偏过脸瞅他:“吭?”   “第一条,”程以宽照着鹅屁股轻轻拍了一下,“不准随便吃醋。”   作者有话要说:   ps:程是个小人物式的攻,他的犹豫、考量和选择,都是很个人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道,年纪小的读者请勿模仿和学习。   pps:如果有人在考虑形婚/协议婚姻这种事,作者还是建议尽量避免。它的麻烦和危险是不可预料的(渣滓不分男女和性向,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慎重)。 第42章   江彦像鸵鸟一样, 把脑袋埋在抱枕堆里, 只撅着屁股,被程以宽啪啪啪拍了三下。   “一不可以随便吃醋, 二不可以装成麻瓜咬人, ”程以宽揪了它的尾巴毛, “三,更不能随便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太聪明。”   江彦对最后一条有异议, “嗖”地一下把脑袋拔出来, 瞅着程以宽。   程以宽看它不服气的小样,笑着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自己想想问题出在哪儿了。”   江彦眨了眨眼:“嗯啊?”   “我说什么你立马就有回应, 这明白得太快了。”程以宽道, “虽然聪明鹅也有很多, 但还是不要太突出的好。”   江彦没坦白前,程以宽就觉得这鹅有时候聪明地过分,不过当时没多想,只是有点惊奇。后来江彦说了实话, 他越看就越觉得太明显了。   鹅再聪明怎么可能做到跟人无障碍交流?这不科学!大概自己当时脑子有泡才没多想。可是别人未必脑子有泡, 到时候一眼看穿怎么办?   就算别人猜不到这鹅是个人变的, 万一看它太可爱心生歹念要偷走,那也很危险啊。   “很危险的,你懂吗。”程以宽一脸严肃道,“以后当着外人面,你就适当地伪装一下,假装自己是真鹅, 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可爱。”   江彦看他说得还挺认真,心想我本来就是真鹅啊,不过他没法反驳,又听程以宽夸自己可爱,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真乖。”程以宽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你先玩会儿,我去把医生说的记下来。”   江彦现在的身体对各种反射和刺激都有反应,只是不能唤醒。因此那医生给他交代了不少注意事项,比如要留意各项生命体征的变化,体温、心率和血压都要定时测量记录,瞳孔也得时不时看一看。   程以宽列了一张时间表,下面才是记录各种护理程序,从内到外一应俱全。   江彦跟在他后面进进出出,最后见他往床头贴了两张A4纸,密密麻麻好多字,顿觉头大,转而去看睡着的自己。   那医生把他的睡姿给成了侧卧,江彦靠得有点近,发现鹅身上的绒毛被吹地一动一动的。   他怕自己掉毛,再不小心塞住本尊的鼻孔,又小心地往后挪了挪。   程以宽贴好后也跟他一块小心地观察。   “你呼吸很平稳。”程以宽蹲下来,在床边看了看,又摸了会儿江彦的手腕,“心率也正常。”   江彦看自己看得入迷,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现在唯一不好解决的就是营养问题了。”程以宽好奇道:“你之前昏睡的时间最长是多久?”   江彦想了想,下意识地伸出脚想比划一下。   程以宽:“……”   江彦尴尬地收起鹅掌,拿翅膀在床边点了点,一、二、三……   程以宽秒懂:“三天吗?”   江彦哼了一声。   程以宽点点头:“那最多等三天,三天你要是回不去,我就找医生给你静脉输液。时间再长的话可能需要鼻饲,那个我不知道疼不疼,我们尽量不用。”   江彦赞同地“嗯”了一声。   下午的阳光很好。   程以宽的这个客卧是西南向,阳光铺洒了满屋,室内暖烘烘的。江彦幸福地眯了眯眼,发现空气有些干燥,自己身上的毛快要起静电了。   “你头发要修一下了。”程以宽仍在床边趴着看他的本尊,对他道,“等你醒了,我带你去找小军总监修一修。”   江彦歪了歪头:“昂?”   “小区门口的理发店店主,”程以宽说,“剃毛寸剃得特别好。”   江彦不喜欢毛寸,他虽然宅了点,但还挺爱美的。   “吭!”江彦偏了下头,想了想道,“嗯哼——”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表达个什么意思,程以宽也听不懂,但俩人都也不介意,对视一眼一块张大嘴笑了笑。   “你是不是变成睡美人了。”程以宽笑了会儿,忽然又低声说,“如果我亲一下……你会不会就醒过来?”   江彦歪着头,心想这是什么神奇的想法?自己还能中魔咒吗?   他没当回事,结果见程以宽冲他勾了下唇角,随后偏着头,一手撑着床边,轻轻朝床上的人靠了过去……   昏睡中的自己嘴巴是微微张开一点点的,唇色十分粉嫩诱人。   江彦愣了一下,瞪大眼看看自己,又看了看程以宽。   后者慢吞吞地越靠越近,一直到最后俩人鼻子要挨住了,他才抿了下嘴,轻轻亲了上去。   江彦:“……”   午后的轻吻定格像漫画一样美好,但江彦却傻了……他觉得怪异,跟偷窥别人调情是的,正琢磨着要不要回避一下,就见程以宽舌尖探出,轻轻舔了一下离开了。   自己的嘴唇上染了点湿意。   江彦:“?!”为什么伸舌头!   他像遭受了暴击一样傻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脑子都要瓦特了。   程以宽亲的是自己吧?是吧?可是为什么有种在GV片场围观的感觉?   太、太色情了……   程以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江彦口干舌燥,想也没想地跳下床,捂着脑袋跑出去了。一直等到晚上,他都躲在卧室里害臊地不出来。   “不就是亲了你一下吗?”程以宽靠在卧室门口,很自觉的给他独处的空间,却又忍不住笑着问,“我们舌吻也有过啊,你害臊什么?”   江彦不吱声,只是整只鹅都钻被子里。   “我下午都给你清洁过身体了。对了,”程以宽问,“你知道为什么苹果和桃都是熟了之后才会变红吗?”   江彦仍是不回应他,但心里却忍不住好奇,在被窝里睁大眼仔细听着。   听了会儿,外面似乎没有声音,他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往前面挪了挪,把鹅脑袋露了出来。   头顶的被子被人轻轻抬起来一点,江彦抬头一看,才发现程以宽已经走进来了。   “因为年轻的不知道害臊,年老的才害臊。”程以宽低头看他,又哈哈笑了起来,“江彦同学不能服老啊,快起来嗨一下,证明你还年轻。”   江彦:“……”大忽悠。   他突然想起大学暑假的时候,有一次社团有人在操场放电影。他跟程以宽凑热闹去看,结果在出现亲热镜头时,程以宽很明显地红了脸。江彦原本也挺不好意思,但回头看见他立刻忍不住笑了。   结果程以宽为自己辩解:“年轻人,脸皮薄。不像上了岁数的,皮肤厚如老茧,什么颜色都透不出来。”   他说得冠冕堂皇,江彦差点信以为真。   也就欺负自己现在不会说话,江彦气哼哼地看着他,心想等自己变身了,一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好好跟他聊聊。   程以宽冲嚣张的大鹅挑了挑眉毛。   “晚上想吃什么?”他伸手摸了摸鹅毛,“今天给你改善下伙食怎么样?”   江彦吃苹果快要吃吐了,一听这话立刻精神起来,但他又想不出自己能吃什么,只得半信半疑地看着程以宽。   事实证明程以宽说话还是算数的。   半个小时候后,江彦的面前出现了三个海底捞装蔬菜的那种深碗,左边盛着煮好的玉米,玉米粒都被剥好了,中间是紫薯山药泥,右边的更好,竟然是黄瓜生菜炒米饭……   江彦:“……”幸福地想要流泪……鹅生能吃上口好吃的,还要什么追求?   他原本就有点饿,这下恨不得立刻扑上去。   程以宽拿了个蒲团放地上,刚要准备说话,就听门铃响了一声。   俩人都是一愣,江彦想起程以宽下午的约法三章,叨了一口煮玉米,很自觉地跑会卧室躲着了。   程以宽把三个深碗放回桌上,这才满腹疑惑地看了眼电子屏。   门外站着两位美女。   程以宽:“……”竟然是王嫣?!另一个是朵朵?   他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程以宽犹豫了一下,心思复杂地给人开了门。   王嫣在外面冲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程哥,我给你打电话没打通,所以就干脆过来看看了。”   “可能我手机没电了。”程以宽犹豫两秒,又侧身让了让,“外面冷,你们进来说吧。   “不用不用,”王嫣摆了摆手,“是这样,我明天下午就走了。今天过来接一下瓜瓜,把它先送天奇那。”   程以宽一愣,这才想起来王嫣是要出国的。   他这两天忙太嗨,把这个给忘了!   鹅主人来要鹅了,这可怎么办……   “你的手续都办好了吗?”程以宽笑着问,“我以为你还要等几天呢。”   王嫣点了点头:“剩下的交给律师了。本来是过几天的,但是Patti定错票了……不好意思,没来得及提前跟你打招呼。”   她这也是突发情况,因此忙得手忙脚乱的,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安排。   谁知道程以宽却没立刻答复。   “进去说吧。”朵朵看了看他俩,在一旁提议,“这样开着门聊天怪怪的呢。”   王嫣犹豫了一下,她明天的行李还没准备呢,这会儿巴不得接着鹅子抓紧就走。   一旁的朵朵又对程以宽说:“我跟王嫣姐是在楼下碰到的,听说瓜瓜在这,所以我带着小米来打个招呼。你不介意吧?”   程以宽哪好意思说介意,只得摇头,让俩人先进来。   他刚刚满脑子琢磨怎么跟王嫣交待,要关门的时候,才发现后面果然还有一只母鹅。小母鹅身上穿着衣服,后面还围着一个屁股兜,昂首挺胸地跟着主人往里走。   程以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两位美女在客厅落座,他去给人倒水。小米在陌生地盘观察片刻,便径直循着味,大摇大摆地朝卧室走过去了。   江彦正在床头柜旁边窝着,他本来想上床睡觉的,后来怕万一有人进来看见,所以又跳了下来。   谁知道才窝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觉眼前白影一晃。   江彦抬头,立刻傻眼了。   那个揪着他一顿暴揍,把他帽子打飞衣服咬坏的凶悍母鹅,正一脸娇羞的在几步之外,冲他轻轻眨了眨眼:“嗯哼?”   江彦:“!!”   他吓得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然而小米显然是冲他来的,见他不应,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偏着头审视地看着他。   上次被暴揍的阴影还在,江彦抖了两下,也不敢不搭理对方,想了想,只得学着她的声调,模仿道:“嗯,嗯哼?”   小米愣了下,漂亮的黑眼珠眨了眨,看了他一眼。   “嗯昂——”小米又喊。   江彦心里哀嚎,嘴上老老实实模仿道:“嗯昂——”   他为了引起程以宽注意力,让后者早点来解救自己,故意喊地特别大声。   然而此时的程以宽比他还愁。   “麻瓜可以先放我这吗?”程以宽看着王嫣,摸了摸鼻子,道,“我可以先替你养着。”   他知道这个要求有点不合适,但是实在没办法。王嫣一向好说话,程以宽只能暗暗盼着对方答应这个请求。   谁知道王嫣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这个……恐怕不行。”王嫣为难道,“天奇明天要跟朋友一起去云南,他们在那买了地方要做私人花园。因为是开车过去,所以正好能带着麻瓜。”   云南离着这边太远了……要不是王天奇正好要边玩边走,估计麻瓜都不好运。   “那这样行不行,合适的时候,我可以开车送它过去。”程以宽道,“保证亲自送到。”   王嫣:“……”   “你是……有什么想法吗?”王嫣忍不住问,“麻瓜的话在天奇那会比较方便,那边有个鸟类专家……而且我如果想它了,也可以随时让天奇在那边开视频。程哥你白天要上班,晚上也忙,我肯定不好意思打扰。”   程以宽也觉得自己这说法跟要抢人鹅子似的。   “不过……”王嫣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有不得不留下它的理由,那或许可以说出来,我们一块再商量一下。” 第43章   程以宽陷入了紧张的沉默。   他知道王嫣不是一个不懂得拒绝的人, 而且她养了麻瓜一年多, 是正儿八经当宠物来养的,现在自己突然要留下来, 没有个充分的理由真的说不过去。   可是找个什么理由呢?说自己离不开麻瓜?现在他跟王嫣的关系也没那么熟啊……万一王嫣不接茬就更难办了。   程以宽纠结地张了张嘴, 才要说话, 突然听卧室里有鹅“嘎”了一声。   程以宽:“……”对哦,可以说是鹅的意思。   “是这样, ”程以宽顺着新思路, 一脸沉重道,“麻瓜这几天特别粘我, 我不守着的话它就绝食。所以我担心它换了地方不适应……这几天我先慢慢跟它沟通着, 等确定它不会绝食后就给王天奇送过去, 你看怎么样?”   王嫣一直很认真地看着他,听他讲到这个,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是这样啊!”王嫣松了口气,笑道, “我刚刚还想呢, 你怎么突然就不放麻瓜走了。原来是担心它绝食。”   程以宽连连点头, 小心观察她的表情。   “没关系,”王嫣反过来安慰他,“那边的专家提过,说麻瓜的情况更有可能是食欲减退,到时候他给看看就好了,而且还要给麻瓜做个身体检查。”   “??”程以宽:“但是……”   “不好意思, ”旁边的朵朵举了举手,突然问他们,“你们看见小米了吗?”   朵朵一直以为小米跟平时一样趴在她脚边呢,结果刚刚低头才发现,脚底下放着的是自己的包包,而鹅子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不好意思自己起身去找,只得先看向主人家。   程以宽忽然想到了刚刚的那声鹅叫,赶紧站起来朝卧室走去。卧室的门果然被人顶开了一条缝隙,王嫣和朵朵一块跟了上来。   朵朵心里最着急,上次小米揪着麻瓜一顿暴打的场景她印象深刻,今天她听说麻瓜要走,所以想着跟着来看看,一块打个招呼的。而且已经打算好了一会儿去看麻瓜的时候,自己要把小米抱起来,以免这家伙闯祸。   谁知道小米怎么自己跑别人卧室了?   万一在别人家打别人孩子……   她越想越懊恼,赶紧快走了两步,谁想一拐弯,就对着眼前的场景愣住了。程以宽和王嫣也愣了。   卧室的地毯上安安静静地卧着两只鹅。其中一只闭着眼安稳趴着。另一只则跟它紧挨一块,正用嘴巴帮它理顺羽毛。理一下,亲亲脖子,再理顺一下,又碰碰脑袋。   两只鹅翅膀互相靠着,脖子也凑到了一块,在远处一看活脱脱一对交颈鸳鸯。   程以宽:“!!!”这什么情况??   王嫣和朵朵倒是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随后惊喜地对视了一眼。   “瓜!”王嫣忍不住轻声喊了一声。   江彦原本以为今天是朵朵来拜访了,正头疼地应付着小母鹅,没想到来的人里还有王嫣。   他很久没看见王嫣了,又对自己站着麻瓜的身体感到歉意,赶紧高兴地站了起来。谁想刚走出两步,身后的小米也立刻跟了上来,扇着翅膀要爬上他的背。   江彦还没等明白什么意思,就觉背上陡然一沉——小米在亲热地给他理毛之后,竟然突然爬跨了!   王嫣和朵朵几乎同时举起了手机。   江彦:“!!!”   程以宽:“???”   他虽然没明白什么情况,但看江彦瞪着黑豆眼看自己,赶紧先往前走了一步想赶走母鹅。   “先别过去……”王嫣见状忙拦住程以宽,边录视频边解释道,“它俩这是要交配了!”   程以宽:“!!”啥玩意?交什么?   他一脸懵逼的看看王嫣,又看看江彦。   小米亲昵地使劲蹭着麻瓜的脖子。朵朵又激动又紧张,赶紧把刚刚录完的一段发到群里,又艾特了宠物医生紧急询问:“医生你快看看,它们这是发情了吗?”   医生还没回复,朵朵发完却激动地原地跺了跺脚,又撞了撞王嫣的胳膊:“嫣然姐,啊啊啊我好开心,我可以拥有小米的鹅宝宝了吗?”   俩人一块把差点捣乱的程以宽挡在后面。   “对啊!”王嫣比她还兴奋,吸了吸鼻子,“我要哭了,我太激动了,在我走之前我儿子竟然这么争气!它俩是那个意思吧?是吧?”   “肯定是!”朵朵道。   “肯定不是!”程以宽有点着急,一边扭头看江彦在那老实趴着,任由母鹅亲来亲去,一边试图说服俩人,“要是发情肯定是公鹅主动啊,你们看麻瓜都没反应……就小米自己积极呢。”   他一时着急,没想太多。   朵朵听着却不开心了,立刻收了笑问:“什么意思啊,怎么说的跟我闺女倒贴似的?”   王嫣也转过脸看他,一脸惊讶。   程以宽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朵朵微微蹙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那意思是,”程以宽指了指叠在一块的两鹅,“是他们肯定不是发情。可能在玩耍啊什么的。”   “从朵朵发的视频上看,小米和麻瓜的确是发情了。”宠物医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程以宽吓了一跳,扭头才发现是王嫣刚点开了群里的新语音。   三个人都凑过去听。   “爬跨和追逐都是很明显地求偶行为。”医生又道。   程以宽:“……”日了鬼了,被医生当众打脸……   可是怎么可能是发情呢?他又满脸问号地扭头去看江彦。   江彦却被小米吓得缩那一动不动,眼睛都闭着,跟个鹌鹑是的。   朵朵不再搭理程以宽,只跟王嫣一块开心地抱了一下。   “可是现在是小米在上面。”朵朵按着语音,咨询道,“这样正常吗?”   医生笑着解释:“正常。鹅的品种不一样求偶行为也不一样的,虽然大多数都是公鹅主动求偶,但也有母鹅主动求偶的情况,小米是浙东白鹅杂交的,这个品种的母鹅选择性交配更强一些,会自己挑喜欢的对象。”   程以宽:“……”   “我们出去吧。”王嫣开心地建议道,“我们都在这围观,太破坏小两口气氛了。”   她跟朵朵对视一眼,很默契地一块看着程以宽,让他先走。   程以宽:“……”   三人又回到了客厅。   “不过鹅一般上白天交配,今晚可能只是示好。”医生道,“还有一点,就是鹅是水禽,所以喜欢在水中嬉戏交配,那样成功率也更高些。你们那有水面吗?”   王嫣正拿手机认真记着,听到这看了看程以宽。   程以宽都懵逼了,只得默默地转开了脸。   “有的!”朵朵高兴道,“小区里有个人工湖。就在我朋友楼下。”   “啊,那太好了。”医生笑了起来,“明天九点前带它们去看看吧。到时候可以录个像,鹅在交配前喜欢点头,还挺有意思的。”   大家在群里又活跃地聊了一会儿,这才结束。   王嫣和朵朵都一脸老母亲式的微笑,抱一块啊啊啊地叫了半天。   “怎么办?”王嫣道,“明天早上,医生说是几点前来着?”   “九点!”朵朵高兴地捂着脸,“他说早点比较好。”   “那就七点半吧!”王嫣道,“给它俩相处的时间,我们七点半在人工湖那见。”   刚刚医生有交待,今晚要先把麻瓜和小米分开,免得两只相处太久,互相失去了新鲜感。朵朵决定带小米去朋友家住下。   王嫣则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程以宽。   “麻瓜就在我家住着吧。”程以宽只得看一步走一步,先道,“换了地方,万一受刺激就不好了。”   “好的。那我明天一早过来跟你们回合。”王嫣说完起身,冲程以宽大大地鞠了一躬,“太谢谢程哥了!这两天麻烦你了。明天上午他们交配完,麻瓜正好跟着天奇出发。对了!”   她说完双手合十,激动道:“江彦不是喜欢鹅吗?等孵出鹅宝宝后,我一定给你留一只最漂亮的怎么样!”   程以宽:“……”   朵朵也大方地在一旁笑着答应:“可以啊,有了鹅宝宝你可以先挑。哎?江彦是谁?”   王嫣冲程以宽眨了眨眼。   “我爱人。”程以宽欲哭无泪地回答。   他脸上维持笑容,心理却忍不住想,就是你们盯上的公鹅子,明天要生鹅宝宝的那个。   事情毫无悬念地就这么定下了。朵朵抱着小米和王嫣一块离开,程以宽把她们送走,回来却没了食欲。   怂了一整晚的江彦一直在应付那只母鹅,等客人都走了,它才知道刚刚大家都讨论了些什么。   “嘎?”江彦吓得毛都炸起来了,“啊嘎嘎?”   程以宽一看他那样,也知道他没料到会发展成这情况。   “明天早上七点半。”程以宽捂着脸,叹气道,“去人工湖见面。然后等你们配完了,王嫣就要带你走,交给王天奇。”   江彦:“……”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就是云南的鹅了。”程以宽愁死了,“怎么办?”   江彦也不知道怎么办,去云南?离着两千多公里呢!   他这魂穿万一受磁场影响穿不回来怎么办?   俩人都蔫得不轻,在那想办法。   “不行……你先藏起来吧!”程以宽琢磨半天,只得叹了口气,“我爸妈买的那套房一直空着,我把你藏到那边去,谁都不告诉。然后明天……我就跟王嫣说麻瓜丢了。”   现在情况紧急,为了安全只能想这种下下策。   可它的确太不地道了,王嫣信任自己才让麻瓜在这,如果明天告诉他麻瓜丢了,她得多伤心……这跟夺人之子也差不多了。   程以宽下不去那个手。他纠结地眉心拧到了一块,又想,实在不行,就直接恳求王嫣让自己多养一阵子?自己表现地真诚一些,或许能有希望……当然也只是或许,王嫣虽然善良,但她肯定会让自己给出一个理由……什么情况非要让麻瓜在这不可呢?   自己人鹅恋了?   程以宽:“……”那也太变态了。到时候王嫣被吓到了,估计抢也要把鹅抢走。   他愁的不行,躺在沙发上想办法。江彦也惆怅,但他还是跳到了程以宽的肚子上,趴了下来,跟他脸冲脸。   程以宽叹了口气:“你有办法吗?”   江彦很实诚地摇了摇头。   “……那先送你躲躲?”程以宽道,“先保证安全,我再考虑怎么跟她说。”   江彦犹豫了一下,却依旧摇了摇头。   程以宽:“……”   他觉得自己好像懂了江彦的意思。这身体毕竟是麻瓜的,王嫣是麻瓜的主人,对麻瓜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他们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决定这只鹅的去留。   所以要么说实话,看王嫣能否相信以及理解。要么,就听她的。   江彦以前想去云南游玩,他听初恋说过滇池很美,听说那边冬天也有大片的海鸥,一点儿都不怕人。他常年住在北方,冬天是漫天的大雪和刺骨的北风。所以他很想再回南方看看,享受下冬天可以穿很少的衣服晒太阳。   但他从没想过,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而自己,还是作为一只鹅,搭着别人的顺风车。   简直太意外了。   果然理想和意外不一定哪个先到来。江彦也叹了口气,随后摊开翅膀,把脑袋搭在了程以宽的肩膀上。   这一晚俩人都没吃饭,各自满腹心事地睡过去,第二天一早又一块醒了过来。   程以宽先去客卧给江彦的身体量了体温和心率,又按照医生交代的给他翻了身,做完一整套护理,时间刚刚七点。   “走吧。”程以宽穿上外套,又拿了件小毛毯把它裹住,这才抱起来下了楼。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雾气有些重,因而出来活动地人很少。   小区里新做了装扮,光秃秃地树上挂满了柳条一样的灯带,这会儿还通着电,枝丫树杈上都像是落了小星星,在晨雾中安静的闪着。   江彦想告诉程以宽自己不冷,不用裹小毛毯,但想了想,又放弃了。   他们相处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江彦静静地把下巴搭在程以宽的肩上,有些难过。   “我决定了。”程以宽走出一段,突然道,“等你们今天出发后,我就找人把你的原身送私人医院去。昨晚我查了一下,我们用最好的病房能用的起,他们也更专业一些。等这边安排好,我就去找你们。”   江彦一愣,转过脸看他。   程以宽却看着前面,眼神十分坚定:“我已经问过王天奇走的路线了,到时候我安排妥当后就立刻出发,争取在第一站就能追上你们。”   江彦傻眼了。   “啊昂——”它忍不住叫了一声,“吭——?”   私人医院本来就贵,他去住顶级病房,这谁知道住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说了,程以宽不工作了?他还去追他们,多危险啊!   江彦叫完,见程以宽仍大步朝前走着,着急地啄了下他的下巴。   程以宽这才低头。他的眉毛和眼睫毛都被雾气打湿了,但眼神很亮,像旁边树上的小灯。   “你放心。”他摸了摸鹅脑袋,笃定道,“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不会再跟你分开了。”   七点半的时候,王嫣跟朵朵一块到了人工湖旁边的小亭子里。   程以宽抱着江彦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并悄悄它规划好了路线:“如果你在水里摆脱不了它,就从右边上岸,我会一直在这边等着。你上来后躲我后面,它追过来的时候我会给你挡住。”   江彦感动地连连点头,心里却清楚程以宽很怕鹅咬。小米那么凶悍,连自己都揪着打,他到时候大不了跟它拼命干一架,也不能让它去咬程以宽。   他心里打定主意,见那边两人一鹅过来了,想了想,示意程以宽放下自己,自己先去里面热热身。   程以宽在他脑门上亲了亲,很不舍地把鹅放下了。   江彦小心翼翼地走去湖边,一咬牙一闭眼,扑通一下跳进了水里。   他这边才落水,正适应环境,就觉旁边白影一闪——小米展翅,几乎飞掠着湖面到了他的近前。   江彦:“……”跟对方一比,自己好像有些太菜了……   “程哥早!”王嫣笑着跟程以宽打招呼,说完又忍不住看向湖面,慨叹道:“小米好漂亮啊!身形太美了,跟只小天鹅似的。”   朵朵抿着嘴直笑。   “像你,宠物随主人。美女养的鹅也美。”王嫣说,“你看麻瓜那个小傻样儿。”   朵朵让她逗地笑了起来。   “可别随我,我这感情可不顺畅。”她说完笑笑,看向程以宽,“本来还想鼓足勇气追一下帅哥的,谁想帅哥已经名花有主了。”   程以宽原本一直盯着湖面,听这话一愣,诧异地看了过去。   朵朵笑道:“还好我还没说什么,要不然就太尴尬了。很羡慕你们哦,也祝福你俩。”   “谢谢!”程以宽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这边才说完,就见王嫣激动地站了起来:“开始了开始了!”   程以宽愣了下,不自觉地也跟着站了起来。   王嫣指着湖面,激动地开了录像机:“瓜瓜对着小米点头了!” 第44章   人工湖的水面上, 两只大白鹅一前一后地游动着。   麻瓜似乎比一开始活泼了不少, 一会儿去轻啄小米的颈背,一会儿再亲亲人家的嘴巴。   小米一直安静地追随在它身后。麻瓜展翅朝这边飞过来的时候, 程以宽还猜着是时机到了, 立刻站起来准备接应, 结果麻瓜在水面上轻巧地侧身转弯,从几人面前飞掠了一圈, 又回到了小米身边。   程以宽愣了愣, 正纳闷这是不是江彦的什么策略,就听到了王嫣喊的那句“瓜瓜点头了!”   他一脸懵逼地抬头去看, 果然, 麻瓜一边跟身侧的小米一同朝前游, 一边把脑袋伸进水里点点,点完又点,点起来没完了……   程以宽:“……”他心里有了个不妙的想法,但又觉得那个猜测实在太扯。   莫非……这是江彦的缓兵之计?   程以宽紧张地往前走了一步, 双手扶着栏杆探身看着。   小米几乎跟麻瓜同时开始点头。   两只鹅相伴而游, 轮流将头颈没入水中。晨雾微微散去, 程以宽越看越觉得不对,正要出声,就见瓜瓜调转了方向,跟小米面对面了。   旁边的王嫣和朵朵几乎同时紧张地捂住了嘴巴。   果然,俩只鹅很快交颈缠绵了起来,瓜瓜亲昵地蹭了几下之后, 突然翻身,趴在了小米的背上,把后者猛烈地压进了水里……小米刚开始露出了头,也被它用嘴巴咬住了毛。   程以宽:“!!!”   “江彦!”程以宽伸手一指,急眼了,“你在干什么!”   江彦慢慢地睁开眼,对着眼前的枕头反应了两秒,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自己正躺在程以宽的家里,身上是那床鹅绒被,床头上还贴着程以宽写的注意事项和护理流程。   他眨了眨眼,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正事——刚刚他才下水,小米就突然飞到了他的跟前。江彦当时吓了一跳,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脚抽筋了。   在水里抽筋可不是小事,江彦心里发慌,忙低头去看鹅掌。谁想低头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他稀里糊涂地再睁眼,这才发现抽筋的是自己的腿,他竟然就这样回来了。   现在几点了?   江彦坐起来抬头看时间。麻瓜回去了吗?程以宽……   江彦:“!!”对啊,学长还不知道呢!   程以宽带他过来的时候没拿他的手机,江彦心里着急,又联系不上人,也顾不上腿肚子还有些抽筋,赶紧穿上鞋子,开门就往人工湖那边冲。   人工湖的观景亭那已经乱成一团了。   “彦彦!”程以宽急得青筋暴出,见那两只鹅在人工湖的另一侧,上面的尾巴一压,眼看着要进入正题,甩开胳膊就往那边跑。   “江彦你给我下来!”程以宽边跑边着急大喊,“你在干什么?江彦!”   “程以宽!”王嫣反应过来,把录像机扔给朵朵拔腿就追,“你干什么!你别吓到我儿子!程以宽!”   程以宽哪还顾得上跟她说话。他眼见着大鹅连头都不回,左右看看,找到一处标着水深的地方,就要下水去阻止。   他边往那去边开始脱衣服,外套和毛衣都丢在了坡路上。   王嫣满脸问号地追在后面,几乎拿出了跟人拼命的力气,才在程以宽跳水之前一把拉住了他。   “你……你疯了吗程哥!”王嫣快要跑岔气了,扯着他衣服道,“那是麻瓜啊!那我儿子!”   “那不是你儿子!”程以宽心里又难过又纠结。   他不能眼看着江彦去跟母鹅那什么配!   被迫的也不行!   他说完见王嫣死活扯着自己的衣服不放,一狠心就要把秋衣也兜头往下脱。   王嫣急了,顾不得尴尬:“它们都已经配上了!”   程以宽的动作猛的一停。   王嫣冲他后面一抬下巴:“不信你看,你过去也没用了。要是快的话,你过去它们都配完了。”   “……”程以宽慢慢地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俩鹅,另一只已经完全被压入水中,这下傻眼了。   江彦……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哎?江彦?”王嫣在后面问,“他来找你的?”   程以宽看着水面,缓慢又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边!”王嫣却在后面突然喊,“彦彦,快过来看看,程以宽非要跳湖呢!”   江彦这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大老远看到程以宽在湖边上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加快步伐跑了一段。   “学长!”江彦在岸上喊,“学长!我在这儿!”   程以宽:“???”   他隐约听到喊声,难以置信地转过了头。   江彦已经过来了,正要扶着旁边的树要下来。   “你回来了?”程以宽反应过来,忙喊,“你别动!我上去!”   他说完赶紧抹了把脸,一把抱起衣服,又沿着原路往上走。   王嫣在旁边用奇怪的眼神瞅着他。   程以宽已经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糗事了,却又没法解释,只得硬着头皮冲她笑了笑。   江彦跑出了一身汗,见程以宽拿着衣服上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往前一步抱住了程以宽。   程以宽也单手环住他的腰,又在他背上使劲拍了拍。   “回来了?”程以宽问。   江彦点了点头,忽然觉得眼眶发酸,低头在程以宽的肩膀上蹭了蹭。   “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不怕感冒吗?”程以宽说话也带了鼻音,他伸手把自己的外套抖开,给江彦披了上去。   江彦道:“你也快穿上衣服。”   王嫣爬得慢了些,才上来就见这俩搂一块,忍不住哎了一声,啧道:“过分了啊,一大早这么甜,不怕齁吗。”   江彦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她打招呼:“王嫣姐,早上好。”   “早。”王嫣哭笑不得地跟他控诉,“刚刚你家老程吓死人了,跟傻了似的,对着湖水开始喊彦彦,我的天……你俩在闹什么呢?”   “是我的问题。”江彦忙含糊着解释,“以后不这么玩了。”   他说得很模糊,又一脸知情的样子,王嫣便理解为这俩人搞什么情趣了。   她刚刚被吓地不轻,这下松了口气,再往湖中看,麻瓜刚好展翅飞开,小米也从水下钻了上来,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看样已经配完了。   三人一块回到了观景亭,还好朵朵一直看着录像机。   “都录下了,拍的可好呢。”朵朵笑着跟江彦打了招呼,又把自己拍的照片也发到了小群里。   那几张是麻瓜和小米交颈而游的时候拍的,远处雾气朦胧,树木水草都只有模糊的轮廓,近处是微波粼粼的湖面。寡淡的画面上两只大白鹅悠闲游着,曲颈低头,姿态优美……   “太美了。”王嫣忍不住道,“小米越看越像小天鹅,让她一带,瓜瓜都帅气了很多。”   朵朵笑道:“瓜瓜本来就很帅啊。”   “刚开始还是挺怂的。”王嫣笑道,“后来突然神气了。”   江彦凑程以宽旁边,也在那看手机,听到这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又跟程以宽对视了一眼。   俩人很默契地一块装傻。   又等了一会儿,王嫣看了眼时间,这才开始催促麻瓜回来。朵朵也要回家了,也跟着喊了一声小米。   两只大鹅一前一后,展开双翅,拍着水面一路飞上了岸。   江彦头一次见真鹅的样子,顿时看傻了眼,两只大鹅都很帅气,昂首阔步,气势十足。江彦想了想自己动不动就缩成鹌鹑的怂样,心里隐隐有些羡慕,又觉得自己大概给麻瓜丢了不少鹅。   他看着两只鹅慢吞吞地往这走,忍不住伸着头仔细观察,想看看哪只是麻瓜。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麻瓜呢。   江彦忍不住有些激动,心里又想,也不知道麻瓜认不认识我?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突然听到王嫣问:“江彦,你不是一直想看麻瓜吗?”   江彦回神,赶紧应了一声。。   王嫣笑了起来:“你要不要试试喊一声?看它会不会找你?”   江彦高兴道:“可以吗?”   “应该可以。”王嫣笑着点了点头:“它从小到大只咬过程以宽。”   “你小心点啊!”程以宽倒是紧张了起来,“……一会儿它要是咬你,你就躲我后面。”   小米已经回到了主人身边,后面的大鹅还在大摇大摆地走着。江彦往外走了两步,盯着闲散溜达的麻瓜,慢慢单膝点地蹲了下去。   那也是自己啊。江彦看着越走越近的大鹅,激动的想,它认识自己吗?按说他们关系应该会更近一点吧!   “麻瓜?”江彦轻轻唤了一声。   正往前走着的大鹅突然愣住了,偏过脸,拿黑豆眼瞅着江彦。   江彦冲它笑了笑,对视的时候,他忽然恍惚了一瞬,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大鹅也突然一个激灵,使劲眨了眨眼,偏着脸仔细看他。   江彦又温柔地喊:“麻瓜,瓜瓜,是我啊!”   大鹅慢慢地点了点头。江彦心里一喜,正要伸开胳膊去抱它,就见这鹅顺着点头的姿势压低了重心,伸直了脖子朝他冲了过来。   江彦:“?!”   “快跑!”程以宽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着江彦的后衣领就要走,“它又又又生气了!”   江彦被他拽的一趔趄,他用手撑了下地面,心里想着要跟“自己”好好建交,腿却不听使唤地往地面一蹬,跟着程以宽窜出去了。   几乎同时,麻瓜厉声尖叫,拍着地面毫无停顿地追了上去。   大鹅的昂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小区。   王嫣见状一愣,也赶紧追在后面训斥。   “麻瓜!”王嫣大喊,“你快给我停下!你回来!”   平时很听话的麻瓜此刻充耳不闻,一副要跟江彦拼命的架势。江彦跑得两条腿快挪不过来了,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被狗追的边哭边跑的惨状。   “麻瓜!你冷静一点!”江彦边跑边喊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麻瓜仍昂叫着紧追不舍。   江彦嗷嗷叫着往前狂奔,顾不得嘴里灌风,继续大喊:“谈判!我们谈谈!”   “它听不懂!”程以宽忍不住回头提醒他,“这鹅气性大,咱俩都是黑名单了!”   江彦:“……”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岔道口,程以宽冲去了左边那个,江彦一时没反应过来,跑去另一条了。麻瓜紧紧追在江彦身后。   “彦彦!”程以宽隔着绿化带冲他大喊,“你的战斗力是几鹅?”   江彦喊:“0.5鹅!”   “我也是0.5鹅!”程以宽大手一挥,指了指前面,“前面小花坛汇合,去爬云梯!”   江彦:“……”   王嫣的喊声离着还远,看样一时半会还跑不过来。江彦为了自保,只得照着程以宽的提示,在再次遇到岔路口的时候径直奔向了小花坛。   程以宽比他早到了一步,眼疾手快地拉了江彦一把。俩人立刻抓着云梯的小横杠,用手一撑,坐了上去。   云梯比双杠要高很多,江彦只在小学上体育课的时候爬过这个,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当年他很不喜欢这个项目,觉得云梯太高。现在却无比庆幸这个东西这么高,起码麻瓜扑棱了好几次,愣是够不着。   “它什么情况啊……”江彦快要累岔气了,低头看了看在下面蹲守的麻瓜,无语道,“我还想着好歹跟它共生过,要抱一抱呢!”   “可能你觉得是共生,但它觉得是你外来户抢了地盘儿。”程以宽抹了把汗,转过脸看他,又替他擦了擦脑门。   俩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程以宽问。   “刚下水的时候。”江彦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真要那什么吧?”   程以宽愣了下,随后叹了口气,尴尬地捂住了脸。   江彦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麻瓜在下面围着他们转圈。好像在琢磨怎么上来。程以宽往上收了收脚。   “学长,”江彦心里好奇,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怕鹅?”   “小时候被追过。”程以宽说,“我姥姥家养了一群鹅,我把头鹅得罪了,后来它就等我姥姥不在家的时候带着一群母鹅堵我。我趴在房脊上哭了一整天。”   江彦忍不住又想笑。   程以宽偏过脸看他,忍不住伸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蛋。   “你如果再也不变鹅就好了。”程以宽看着他,低声道,“我们还没好好聊聊天,一起度过完整的一天呢。”   江彦无奈低下头:“我也不想变鹅了。”   他说完想了想,对下面蹲守的麻瓜喊:“嗨!”   麻瓜闻声抬头,很仇视地拿黑豆眼瞪他。   “我们以后各过各的吧!”江彦说,“你看你也有老婆了,我也有老公了,我们的轨迹是不一样的!各过各才会幸福,对吧。”   他在那胡言乱语,程以宽便含笑听着。好在王嫣跑一段走一段,终于赶过来了。   她一把抱起麻瓜,都没力气训话了。   “对、对不起啊!”王嫣扶着腰,无奈道,“麻瓜它平时不这样的……”   “没关系。”江彦不敢下去,在云梯上晃了晃腿,“我们很安全,没被咬到。”   王嫣要赶时间,离开前跟俩人约定:“我春节的时候回来,到时候一定请你们吃饭赔罪。今天没时间多聊了,祝好啊,两位!”   程以宽笑道:“一路平安。”江彦也跟着摆手。   王嫣笑笑,走出两步,又回头:“对了,如果今天它们配成功的话,你们记得去选鹅宝宝!”   麻瓜原本就很生气,听完似乎猜到了什么意思,瞪着眼叫了一声:“吭——?”   江彦跟它对视,干脆撇开头,也回了句:“吭!” 第45章   麻瓜被王嫣抱走了, 在它破掉处鹅之身的当天, 都没来得及跟相好的小母鹅告个别,就被王天奇开车载去了南方。   “好可怜哦!”江彦躺在沙发上看王嫣发给他的照片, 同情道, “它才跟小米定情, 就被人无情地拆散了。你说它现在会不会很伤心?”   程以宽走过来坐他旁边,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很伤心。”   江彦从手机后面露出脸, 惊讶地看着他   “他都破处了, 我还没。”程以宽一本正经道,“江同学, 我们什么时候也安排一下?”   江彦:“……”他脸上发热, “嗖”地一下又躲回手机后面了。   自从他回来后, 程以宽就格外喜欢逗他,刚刚进门的时候江彦就被摁住好一顿亲,如果不是俩人肚子一块叫了起来,可能这会儿他们的处也破了……   冬天, 真是容易饱暖思淫欲的季节啊……   江彦忍不住走神, 又悄悄挪开手机, 瞧了程以宽一眼。   程以宽正在点外卖,察觉到他的视线,顺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安抚,又揪了揪他的头发   江彦:“……”   现在不是鹅子了!不能这样子!   江彦一脸黑线,决定晚一会儿跟程以宽强调一下这个问题。   “你要吃什么?”程以宽问。   江彦坐起来,凑过去看了看, “我要吃肉。”   “不吃素了?”   “不了,吃够了。”江彦叹了口气,“我现在看见绿叶子就晕。”   他这几天除了苹果就是生菜,感觉自己眼睛都要冒绿光了。程以宽笑了起来,又摸了摸他的头,俩人一人要了一份大的排骨米饭。   “你一会儿不会吃着吃着又变鹅了吧?”程以宽很惆怅,想了想问他,“这个有没有什么规律?”   “好像没有。”江彦也发愁,“不过我上次变鹅是傍晚的时候……中午也有一次,就是你结婚那天。”   程以宽:“……”   “参加你婚礼的是我。”江彦只好解释,“我一直在麻瓜身上,还走了红毯……你在讲话的时候我才变回来。”   程以宽愣了半天,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一茬。   所以江彦参加他的婚礼了?   “我知道,你当时在想我是不是不能接受你形婚,所以才不去参加婚礼。但我当时说不了话……后来变成人后赶过去,家里出事就又回来了。”江彦略微低头,想了想,道:“其实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的,也不是多重要,但就是一直没机会说出口。”   “什么……”程以宽嗓子发堵,使劲咳嗽了一下,看着他问,“什么话?”   江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狗哥给我留言说的。”他说完顿了顿,还解释了一下,“狗哥就是我那个网恋的初恋。”   程以宽点点头:“我知道。”   这下换成江彦惊讶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程以宽问。   “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江彦想了想,慢慢道,“如果我不赞成你的生活方式和规划,应该提出自己的意见,跟你去商议。但我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让你按照我喜欢的方式去生活。”   程以宽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跟王嫣姐形婚也好,还是你做其他选择也好,只要没有伤害别人,那都是你的自由。我也是个独立的个体,所以我有意见,也应该自己发声和沟通,而不是等着你去猜测和改变。”江彦微微低头,在程以宽手上画了个圈,“那天看有人说,两个人在一起,是0.5+0.5=1,各自要削去一半,这样两个半圆合成一个圈,这才是一个家庭。”   程以宽跟他一起低头去看:“你不这么想吗?”   “有一点点不一样。”江彦又认真在旁边画了一个圈,“我觉得每个人都是一个完整的圆,恋人也好,家人也好,关系都是这样……相交的。重叠的这部分放着我们的感情、我们共同的经历、喜好和规划。然后不相交的部分,是我们的个性和自由。亲情友情爱情都一样,大家相交的部分有大有小,但不能这样……”   江彦画了一个大圈,里面套了一个小圈:“这种关系,小圆就完全没有自我了。”   程以宽看着笑了起来:“别人都说夫妻要做同心圆,你这倒是完全不一样了。”   江彦点点头,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俩人十指扣在了一块。   “大家都希望自己的爱人完美、强大、没有遗憾。”江彦抿嘴笑笑,歪头看着程以宽,“但大部分人都很普通,所以遗憾是常态。对于我来讲,我可以接受你比普通人再普通一些。”   “要求真低。”程以宽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发,又道,“我也可以接受你比普通人更普通一些……虽然你已经很完美了。”   “变鹅也喜欢吗?”江彦忍不住笑道。   “变鹅也喜欢。”程以宽道,“如果这次你又变麻瓜身上了,那我就跟王嫣坦白。说我爱上了她的鹅,她的鹅也对我情有独钟,请她允许我们在一起。”   江彦眨了眨眼。虽然想到过程以宽会这样,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特别感动,也踏实。   “我也给你布置个鹅屋。”程以宽一本正经道,“到时候我们就买最贵的苹果,游最大的湖,吃私人订制的饲料,当最野的崽!”   江彦没忍住,捂着肚子哈哈笑着躺倒在了沙发上。   门铃响的时候他都没爬起来,笑地脸都酸了。   程以宽把外卖接了,又准备好了碗筷,这才笑着回头喊他。   “崽崽,吃饭吧。”程以宽道,“你都笑出鹅叫了。” 第46章   因为江彦的穿来穿去实在没什么规律, 俩人吃饱喝足后便窝在了家里。   程以宽开始联系上次的医生, 询问高级病房的各项事宜——他跟江彦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如果今天江彦玩着玩着又穿走了, 他就打算把他的身体安置好, 自己去千里追鹅。   江彦躺在他腿上玩手机, 顺道跟他商量:“就不用太好的病房了吧,有人看着就行。”   “好一点比较舒服, 照看的也仔细。”程以宽说完笑笑, “虽然我感觉应该用不上。”   “怎么了?”   “有种直觉。”程以宽道,“感觉你不会再回去了。”   这话儿他随口一说, 江彦也就随便听着笑了笑。他倒是也不想回去, 但是谁说了都不算, 猜也猜不着。   “我们要不要再想想办法?”程以宽道,“我知道石山有个道士会算命,还有宝塔寺有个老和尚,也挺有名的。我们去找找看。”   “能行吗?”江彦疑惑道。   “不知道, 挨个试吧。”程以宽说, “一个一个来, 万一能成呢。”   石山在本市,地方稍微偏了点,但那边风景不错,是新规划的旅游景区。宝塔寺在隔壁市。这两个地方自己开车就能到。   “那就这么定了。”程以宽列了个单子,上面写着几处地名,“如果你这次维持的时间长, 那我们就出去看看。先近后远。”   江彦“嗯”了一声:“要是我今天下午没变……我们就出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彦又有些犯困,但不舍得闭眼,怕自己不小心就这么晕过去。他枕着程以宽的腿,跟后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   中午的时间平稳渡过。   下午江彦在朋友圈里看到了张远帆的婚礼小视频,于是又跟程以宽讲他跟张远帆怎么认识的,大四那年宿舍都有谁,那几个人程以宽都不认识,江彦把他们跟程以宽认识的人联系了一下。比如这人的女朋友跟程以宽认识的XX的女友,在一个系。那人以前参加过什么比赛是他们学生会组织过的……这样一来程以宽也觉得亲切了很多。   学生时代的记忆是琐碎又快乐的,要不是这次倒带回想,江彦都没意识到他们俩人在一起的时间这么多。虽然他们从初中到毕业,总会有一年的时间差,程以宽在新学校适应,江彦还在老学校备考。   太阳慢慢西落,室内的光线也暗了下来。等到下午六点……江彦还安稳地坐在沙发上。   他看着程以宽,程以宽也看着他,眼神晶亮:“你是不是……好了?”   江彦很想点头,但是又不敢,怕俩人空欢喜一场。   “有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江彦回想了一下,“今天看到麻瓜的时候,我感觉是有一点点不一样了,就跟做了个梦一样。但也不确定……”   他歉意地看着程以宽。程以宽伸手抱了抱他,笑道:“没关系,多一天是一天。”   他们仍决定明天去找石山的道士。程以宽不舍得下楼,连蔬菜都点外卖让超市送,晚上俩人吃了饭,他又去跟公司请假,要休息几天。   这次请假是临时决定的,此时正值月底年末,各种总结性工作多,程以宽下周的安排被临时打乱,有些非他不可的工作职能另择时间预约,助理估计也头疼,一时间他那边电话不断。   江彦在外面等了会儿,想准备明天出门的东西,这才意识到他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   而且……今晚是他第一次在程以宽这留宿。   江彦有些紧张,以前做鹅的时候没觉得,现在是人了就总忍不住害臊。他自己是睡哪里呢?江彦先看了看自己无比熟悉的主卧,又去瞧了眼客卧。   按说是应该睡客卧的,毕竟还是客人……可是俩人都表白了,而且当鹅子的时候都是一张床睡觉的。那就……去主卧?   江彦悄悄伸脖子往主卧看了看,又忍不住有些纠结。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饥渴了?   虽然他没有做那个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跟程以宽睡一起,但这个不好解释。。   程以宽还在那边忙着处理工作,江彦自己瞎琢磨了半天,最后决定自己先去洗澡,然后等洗完出来,就佯装去客卧休息。那时候程以宽应该已经忙完了,如果他提出来让自己一起睡,那自己只要“勉为其难”地答应一下就好。   他自己琢磨地挺好,高高兴兴去了客厅的浴室,在里面洗了半天。   等他磨蹭半天裹着浴袍出来,程以宽果然已经忙完了。书房的灯已经被人关上了,客厅也只留了小灯。江彦左右瞧了瞧,没看到程以宽的人,倒是主卧和客卧的灯都开着。   他假模假样地先去客卧,进门之前还重点往主卧那边咳嗽了一下,看了那边一眼。谁想一推门,就见程以宽正在这边给他铺床。   江彦:“……”   “你今晚还是盖这个鹅绒被?”程以宽给客卧的小床换了床单,见他进来,笑着问,“今晚有点热,衣柜里有床薄点的。”   江彦看了看床上的单人枕头,这才意识到程以宽的打算好像是各睡各的。   “……哦。”江彦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忙指了指,“就这个就行。”   “那先这样。”程以宽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把头发吹一下。”   “不用吧,”江彦拨了拨自己的刘海,“暖气这么足,头发一会儿就干了。”   不过长度倒是要修一下了,刘海有点戳眼睛。江彦冷不丁想起了昨天程以宽吻自己的那一幕,脸上发热,急匆匆地撇开头,假装又去一旁照镜子。   程以宽出去了一趟,过了会儿拿了个吹风机回来。   江彦看他这架势,很自觉地拉过凳子坐下。程以宽却把吹风机给他放在了桌子上。   江彦:“……”   “自己好好吹一下,吹干了再睡觉。”程以宽说完,又把ipad给他放在了旁边,“要是无聊可以玩一会儿,但今晚就别熬夜了,我们明天得早起。”   “哦。”江彦看他一眼,“晚安。”   “晚安。”程以宽又出去了。   江彦:“……”   他只得老老实实地吹了会儿头发。床上放着程以宽给他准备的纯棉睡衣,口袋上还绣着一个小熊,江彦看了看,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配套的那双拖鞋……那小医生穿走了还没给送回来呢。   而且那医生长的有点太好看了,好看到不像是当医生的。江彦换上睡衣,又对着镜子看了看,暗暗拿自己跟那个人做对比。一会儿张嘴呲牙,看自己的牙齿有没有那个人白净整齐,一会儿又睁大眼睛,看自己的眼睫毛够不够长,翘不翘。   他自己认真比较了一会儿,还没分出个高下,就听隔壁传来一阵轻微的水声。江彦下意识地屏息,猜着程以宽是去洗澡了。   他听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才来这边的第一晚,程以宽把麻瓜关在阳台上但没拉窗帘,所以换衣服的时候被自己瞧了个精光。   那身材……太好了……   江彦脑补地面红耳赤,急匆匆上了床。ipad上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江彦来回翻了会儿,听着隔壁的水流声似乎停止了,又等了等,见那边没了动静,索性早早把ipad关机,自己钻进了被窝准备睡觉。   次卧的窗帘没有完全关上,他睡不着,偏头看着窗外,外面也是漆黑一片。   江彦瞪着眼,看会儿床单看会儿窗户,又看看天花板,迷迷瞪瞪地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正觉得自己要入睡了,就听身后的门轻轻的“吱”了一声。   江彦下意识地转过身,往后看了一眼,是程以宽过来了,还抱着一个枕头。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睡着了?”程以宽把枕头放外侧,犹豫着问他,“我床单不小心打湿了。今晚跟你挤一挤行吗?”   江彦:“?!”   他忙“唔”了一声,为了配合程以宽刚刚的问话,还赶紧打了个大哈欠。   “没事。”江彦半眯着眼,装作自己才睡醒的样子,往床里挪了挪。   程以宽掀开被子挤了进来,江彦注意到这人穿了一身真丝睡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熊睡衣,想问问程以宽为什么不穿跟自己一套的,但又不好开口。毕竟才被叫醒的人是不会注意这种细节的。   江彦匆匆扫了一眼,在程以宽躺好转过脸看他的时候,赶紧闭上了眼睛。   次卧的床是一米五的,平时一个人躺正好,现在俩人并排,顿时就挤了起来。江彦平躺了会儿很不自在,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改为侧卧,又尽量靠向床侧,想要让程以宽那边宽敞点。   不过等他翻好身,才发现自己好像翻错了……现在这样是背对着程以宽的。   江彦有些别扭,想要再转回去,又怕吵到后面的人睡觉,想了想,只得先这样憋着。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程以宽突然在后面轻声问,“今天暖气好像足了点。”   江彦“啊”了一声,赶紧趁机平躺了回来,“好像,好像有点吧?”   “吧”字没说完,就被人堵了回去。   程以宽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了上来,江彦甚至还在琢磨要不要继续打个假哈欠,整个人就被钉在了床上。 第47章   程以宽的吻很温柔又霸道, 几乎不给人喘息的空间。江彦的的手腕被他握住, 一直举到了头顶。   “要……要掉下去了。”江彦还贴着床边,断断续续提醒。   程以宽却充耳不闻, 只低头跟他唇舌纠缠。俩人的呼吸都愈发的急促。江彦不是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只觉浑身血液似乎开始倒流, 以至于他大脑开始有些缺氧状态。   程以宽过了很久才退开,低头认真地看着他。   江彦忙抬手轻轻推拒, 却又觉得手下的皮肤连带布料都滚烫的吓人, 他一时间使劲也不是,不使劲也不好。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欲拒还迎。   “原本想忍着的……”程以宽嗓音暗哑, 问他, “你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周遭俱寂, 俩人的心跳都热烈地吓人。   江彦面红耳赤,小声回:“我、我也不知道……”   程以宽一粒一粒地去解他的扣子。   江彦觉得此时的寂静有些尴尬。   “你的小熊睡衣呢?”他很不合时宜地问。   程以宽微微愣了下,抬眼看他。   “没来得及拿。”他低声笑了笑,把最后一粒纽扣解开, 身体随即贴了上来。   “该你了。”程以宽低头亲吻他的颈侧, 道, “你能接受到哪儿,就帮我脱到哪儿。”   江彦浑身燥热,脑子里一片晕乎。   寒冬腊月,外面像是起了狂风,有北风哀哀呼嚎。江彦几声细碎的呻吟不及传到窗外,就被风吼声盖过冲散了。   室内的热浪一夜未断。   江彦起初不适也不好意思, 等到后来,身体原始的情欲与快感被人渐渐开发。他开始贪恋这一切,恍惚中又想到了毫无保证的明日与将来。   刹那间前尘往事一并冲破了记忆的阀门,那个动员会上眉眼干净,唇红齿白的校代表程以宽;那个拿着国旗冲过拐角,一下把自己撞到的茫然的程以宽;那个不经意借书给自己的程以宽;在高中校医室陪伴自己的程以宽……大学带自己熟悉校园,对培训课推销员左右盘问,送自己去上课的程以宽……   那个在毕业之时负气离去,让他以为会再也不见的程以宽……渐渐与眼前挥汗纠缠的人重合在一起。   他们很多次的错过又重逢。江彦从未奢望过这份感情,以至于这许多年里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唱独角戏。可现在他知道了,甚至这么亲密的在一起了,他就再也接受不了被分开了。   他都不忍心去想象。   江彦不顾一起地投入了进去,闭上眼,泪水跟汗水同时流了下来。   程以宽从未见过江彦的这个样子,他根本抵挡不住,只能更疯狂的折磨他。等战事稍歇,他渐渐收回理智,又担心自己第一次做的是不是过了点。   江彦趴在床上不动弹,身上不少明显的指印和吻痕。程以宽开了灯,从床头翻出抽纸给他擦汗,等靠近了,才发现江彦的眼睫上还挂着泪。   “怎么了?”程以宽本能地以为自己过分了,顿了顿,刚要给江彦道歉,就见后者转过身,抬手抱住了他。   程以宽:“……”那看来不是了。   他拿纸小心地在江彦脸上按了按,又替他理了下头发。   “我不想变鹅了。”江彦的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委屈,“我就想像现在这样,不想当鹅了。”   “那我们就不当了。”程以宽回抱住他,哄小孩一样跟他讲,“肯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不着急,我陪着你呢。”   江彦点了点头,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程以宽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江彦闷声道:“热。”   “等会儿汗下去了再换被子,要不然感冒。”程以宽轻轻笑了一下。   江彦的刘海都黏湿了,程以宽把它们往旁边拨开,突然问,“你知道我们的初吻吗?”   江彦想了想:“是胖虎过生日那次?”   “要算那次也行……”程以宽说,“但那只是亲了一下。”   江彦愣了下,一脸疑惑地抬头看他。   程以宽挠了挠他的下巴:“我就知道你忘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江彦茫然道,“还有别的吗?”   程以宽微微挑眉。   “我大四的时候,同学经常约着吃饭,你记得吗?”他问。   江彦点了点头,他记得,那时候程以宽的同学都拿他当亲弟弟,他也怕这伙人万一喝醉了没人管,所以聚餐的时候他只要没课,就会一块跟着。   “有一次老于逗你,结果你俩拼酒都喝醉了。我把你带回了我们宿舍。”程以宽说,“那天只有我们俩。”   江彦:“……”这个他有印象,他只喝醉过那一次,也记得第二天醒过来在程以宽宿舍里。但其他的……当时还发生什么了吗?他那时候是真断片了!   “那天怎么了?”江彦被勾起了好奇心,抬着头问。   程以宽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问:“你不是突然口腔溃疡了吗?”   江彦:“……”   “那是我不小心咬的……”程以宽招认,笑道,“那时候经验不足,牙也磕了,腮帮子也咬了,最气人的是你接吻接到一半睡过去了……我当时以为你晕了,吓得不轻。后来发现你是睡着了。”   江彦:“!!”   “我还挺郁闷的,心想我吻技这么差吗。”程以宽笑道,“第二天你说你舌头和腮都有点疼,好像是口腔溃疡了,我才意识到你应该不记得了。当时还有点庆幸……”   江彦这下是真的震惊了:“我完全没印象了!”   但口腔溃疡那个他记得,当时程以宽帮他买药来着,还是西瓜霜的喷剂。   江彦:“……”   俩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程以宽摸了摸他的后背,见江彦的汗都下去了,起来把床单换掉,又拿了床薄被过来盖上。   窗外的天空开始透出微白的晨光。江彦靠他怀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再被人叫醒,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程以宽见他睁眼,明显松了口气。又把江彦的衣服递了过去。   他的衣服江彦穿着大,因此程以宽早早起来,把江彦衣服给洗净烘干了。外面突然降温,程以宽怕江彦冷,又把自己的一件羽绒服拿了过来。   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朝石山出发。路上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进了石山景区,找人一问,才知道那道观搬家了。   “那边改成了演出场地,中午一点半开始表演,每天两场。”工作人员笑着介绍,又问,“你们要看表演吗?那个要另外买票。”   “我们不看表演。”程以宽一脸认真地问:“原来的那位石山传人呢?算命很准的那个?”   工作人员愣了下,问他:“你们来算命啊?”   程以宽点了点头。   “……那人是个假道士啊,我们景区专门辟过谣的。”工作人员哭笑不得道,“怎么岁数大的迷信也就罢了,你们俩……年纪轻轻的也信这个呢。”   他说完,从窗口里递过来一个小册子,前面印着石山风景介绍,这边的宗教文化的起源与发展。背后则印着一行提醒,黄底红字,甚为醒目——请勿宣扬封建迷信,违背科学精神。   程以宽:“……” 第48章   江彦和程以宽人手一本小册子, 在景区的停车场停了很久。   “那还进去吗?”江彦翻了翻, 往景区里面看了一眼。   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买过票了,这会儿直接离开有些浪费, 但是如果下车进景区……里面没有道士, 俩人只就能看看风景了。   程以宽犹豫了一下, 回头问他:“你可以吗?”   江彦愣了下,才明白他问的什么。   “还好, 就是有一点点……痛。”江彦红着脸朝外看, “要不就走走吧?今天空气挺好。”   昨晚狂风肆虐一晚上,虽然温度低了不少, 但雾霾也都被吹跑了。这会儿景区里没什么人, 蓝天澄澈, 道路宽敞,看着挺舒服的。   俩人一块下了车,什么都没带,沿着景区的石板路慢慢溜达。   江彦想起以前爬山似乎来过这边, 当时大巴车也是走的盘山路, 但入口似乎跟这边不一样, 风景也截然不同。   他左右张望,心里正纳闷,就听程以宽在旁边解释说:“这边是才开发的,我们以前去的是北山。”   “北山?”江彦惊讶道,“那边不是也叫石山风景区吗?”   “是的,都叫这个名字。那边去的是月老峰, 地势平缓一些,本地人和小年轻喜欢去那边。这边是走双驼峰,旅游团一般来这边。”   以前的道观就在双驼峰的矮峰上,因为道观门前怪石嶙峋,坡壁陡峭,常人难以抵达,所以就传说那道观是石山的祖师爷用点石术点出来的。   当然那祖师爷大概没想到后人的能耐会越来越大,如今不仅修了路建了缆车,让那道观成了人人可去的风景地,还把他的徒子徒孙赶去了别处,在道观里搭棚子唱戏,每人收费二百元。   江彦跟程以宽一块坐了小缆车去道观里瞧了一眼。里面并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俩人转了转,觉得反正都已经上来了,于是又掏钱一块看了场表演。   当然等二十分钟的表演结束,俩人更后悔了。那表演太不走心了,扮演道士的大叔满脸写着“快点演完,我要下班”。江彦和程以宽作为场内的唯二观众,又不好意思提前走人,只得尴尬的捱到表演结束。   俩人从表演棚出来,想着去主峰看看就赶紧回家,结果等到了缆车的地点,却又被告知刚刚他们下车后车票已经作废了。   “如果上主峰的话需要重新买票。”工作人员看了他俩一眼,指了指旁边的展板,“价格也是180一位。”   江彦觉得自己大概进了一家黑景点:“这离着主峰也不远啊,为什么跟山底下买一样价?”   工作人员说:“就这么规定的,我们也不知道。”   “下山呢?”程以宽问。   “下山是每人100。”工作人员说完,顿了顿,“但下山只能在主峰坐。这边只上不下。”   程以宽:“……”   “这意思是强买强卖啊!”江彦见程以宽要买票,拉着他的胳膊转身就走,“走吧,我们不坐这黑车。”   程以宽被他扯着后退两步,笑着安慰道:“黑车就黑车,反正就一趟。”   “一趟也不坐。”江彦很生气,“才不要助长他们的这种风气。别处的缆车都是来回的,他们这个分段还收两份钱,太黑了。而且唱的曲儿也不好听……这边景区应该贴上俩字。”   程以宽问:“什么字?”   “缺钱。”江彦拿手在虚空上点了点,又朝后面的索道站一指,“那里也要贴俩字。”   “什么?”   “宰客!”   “……”程以宽头一次见江彦气成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崽崽气性还挺大。”   俩人往前走了一会儿,下山的台阶绕山而修,上上下下的十分折腾。   程以宽看江彦姿势有点怪异,忍不住担心:“你那儿是不是还疼?坐就坐吧,别跟他们计较。”   江彦刚刚走出来一段也后悔了,但他才放了狠话,不想自己打脸,于是默不作声地硬撑,琢磨着一会儿找个坐的地方先歇歇。   往前走出百来米,坐的地方没瞧见,倒是听到左侧的岔路上似乎有流水声。   江彦好奇,拐过去看了眼,果然见山间有条小河潺潺流过,旁边竖着一个路牌,提示此河名双峰河,前方还有双峰湾,在双峰湾那可以报名玩漂流。   江彦以前有点怕水,所以没玩过这种水上项目。最近两次他在麻瓜身上体会到了玩水的快乐,顿时来了兴趣,盯着上面的项目说明看,又琢磨着是不是漂流下去正好就下山了。   “你要玩这个吗。”程以宽看他感兴趣,在一旁提醒道,“现在应该不是时候。北方的漂流项目过了十月份就不开放了。”   江彦正好看到最下方标注的项目时间,果然,开放的时间是每年的四月到十月。   “为什么啊。”江彦顿时失望,往下看了看,“这条河又没结冰。”   程以宽道:“现在太冷了,漂流一般都会湿身,这种天气玩容易感冒。”   江彦好奇地问他:“那你玩过吗?”   “玩过两次。不过是在别处。”程以宽说,“漂流比赛是我们公司团建的必备项目。老董喜欢这个,也挺会玩,连续几年比赛都是第一。”   他们公司的老董挺有名,五六十岁,胖乎乎矮墩墩,没想到还这么厉害。   江彦一脸崇拜。   “不过后来被我打破了。”程以宽说,“当时年轻气盛,别人都故意让着老总,就我自己没数,把他甩后面了。不过老总也不地道,第二年就让我作为他们部门的人组队参加比赛,最后得了第一还是他们的。”   江彦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直接跟他组队吗?”   “不是。”程以宽说,“我跟他的助理。”   江彦愣了下,惊讶地看了过来。   “怎么了?”程以宽问。   “没……没什么。”江彦忙转回头。俩人往前走出一段,他才问:“这个……你们都怎么玩啊?”   他之前见过别人玩漂流的照片,无非是大家穿着救生衣坐在竹筏或者皮划艇上。但他见过那种很小的皮划艇,俩人要么面对坐着腿别着,要么是一前一后靠怀里。   所以江彦的提问重点放在了“你们”上。老董的助理,不就是那个跟自己很像的总助吗?   程以宽看了他一眼,才道: “我们是俩人一组,坐那种小艇。”   那就是坐一块的那种了,江彦心里酸溜溜的。   “那玩这个一定会湿身吗?”他又问。   “肯定会。”程以宽说,“基本第一关就湿透了。”   江彦:“……”。   程以宽笑道:“这个没关系。大家都会带备用衣服。跟我一组的那位更省事,上半身干脆光着套救生衣。”   “哦……啊?”江彦这下直接愣了,停下了脚步,“光着啊?衣服都不穿?”   “穿短裤。”程以宽道。   “短裤那也是光着上身啊!”江彦眼都瞪圆了。他自己脑补了一下风骚美男裸身穿救生衣的刺激场面,站在那瞪着眼看着程以宽,“这样不觉得不合适吗?集体活动还光着也太……”   江彦停顿了一下,觉得后面的词不太雅,打住了。   “太什么?”程以宽笑着问。   江彦没说话。心想你说太什么啊,人家对你有意思呢,你都能跟他面对面看他光着……   是该夸你坐怀不乱还是说你心大没察觉?   虽然程以宽的人品是靠得住的,这事儿跟程以宽也没什么关系……   “他这人就爱这样。”程以宽自顾自走出两步,才道,“跟我们老董一样五十多岁的人了,从基层跟上来的,不太讲究。”   “五十多也……”江彦正郁闷,说到这突然顿了顿,反应了过来,“五十多?”   程以宽点了点头:“对啊,老董的助理兼司机。”   “……五十多也不行!”江彦只得强行严肃道:“那么多人看着呢!还有女同事,起码穿个背心也行啊。你说对不对?”   他说完老脸发红,赶紧转身往前走了两步掩饰自己的尴尬。   程以宽哈哈笑着跟了上来。   江彦怀疑这人刚刚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但程以宽还没跟自己提过那个小总助,按说应该猜不到那上面去。   “刚刚是不是不舒服呢?”程以宽突然问。   “没有。”江彦吓了一跳,嘴硬道,“我舒服着呢,舒服的不得了!。”   “真的吗?那正好。”程以宽靠过来,搂了下他的腰,“我发现里面有个好地方,地面挺干,景色看着也好,我们可以过去试一下。”   江彦愣了下,顺着他指得往道边看了看,果然见刚刚俩人走过的地方有块空地,外面挡着一块巨石。   江彦眯缝着眼慢慢转过了脸。   “你刚刚问的我哪儿啊,舒不舒服的……”江彦问。   “屁股啊。”程以宽说,“你以为呢?”   “……”江彦无语道,“这可是景区!”   “野战不都是在山上吗。”程以宽说,“在半山腰上也没有人走,你还能放开了叫,去体验一下?”   江彦让他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他扭头赶紧朝前走,动作太大,又牵扯到了后面,有些别扭。   “这里不满意啊,下面应该有更好的地方。”程以宽仍说,“我看着下面有个小亭子,我们去那里看看也行……”   江彦突然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开始掉头往回走了。   “答应了?”程以宽问,“在你右手边呢,哎……走过了。”   “滚啊!”江彦恼羞成怒道,“我还疼着呢!”   他屁股一点儿都不舒服,昨晚上折腾半天就够了,程以宽竟然还没完!还要野战!   怎么说得出口的!   江彦面红耳赤地赶紧快跑了两步,生怕后面这人狼性大发拖着自己就进小树林了。   程以宽腿长,很快追了上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厉害了我滴崽。”程以宽笑着看他,“都能让我滚了。”   江彦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不怕宰客了?”程以宽看了看前面的索道站。   “宰就宰吧。”江彦叹了口气,心想,被人家宰那是要钱,被你宰那可是要命。   程以宽很可惜地叹了口气。   俩人去而复返,花了一顿冤枉钱从主峰下来,又找了户农家饭馆喝了点粥。   什么也没忙活成就已经下午四点了。程以宽开车往回走,才到半路,就见外面天色开始转暗。   太阳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铺了一层灰扑扑的云彩,被风推着往前挪。   “变天了。”程以宽往外看了一眼,对江彦道,“你把座椅放下,休息会儿吧。”   “不困。”江彦靠在椅背上,手里翻着景区的宣传册,这会儿正停在漂流项目的那一页上。   “这个地方不错。”程以宽跟着车流往前走了两步,趁着间隙在上面点了点。   “哎你,还有完没完了啊!”江彦叹了口气,无语地转开了脸。   程以宽笑了起来。   “有句话你听说过吗?”江彦见他气焰嚣张,转过头问。   程以宽挑了下眉:“没有。”   “年轻男人都是力量型选手,身体和肌肉都在一个很好的状态。”江彦一本正经道,“如果不知道节制,再过几年就会变成技巧型选手。节奏和速度都跟不上了,需要靠花活儿来取胜。再过两年,技巧型也力不从心了,就会变成感觉型选手。”   “感觉型选手是什么样的?”程以宽问。   “就你这样的。”江彦看他一眼,咳了一声学他刚刚的样子,点了点宣传册:“哎这个地方不错,看着挺有感觉……那里环境很好,一定很有感觉……野战啊车震啊,刺激的来,一定很有感觉……”   程以宽:“……”   “就这种。”江彦道,“力量和技巧都不行的时候只能靠环境了。”   “……你行。”程以宽点了点头,佩服道,“这理论还一套一套的。”   江彦难得看他吃瘪,哈哈大笑。回程路比较堵,才进市区,又赶上了下班高峰期。江彦坐也坐累了,正要闭眼休息,就听收音机里插播了一条天气预报。   主持人讲本省多市发布了暴雪红色预警信号。隔壁市区6小时内降雪量已达15毫米以上,如果降雪持续,高速公路和机场可能要暂时关闭。   俩人听完都愣了愣,宝塔寺就在红色预警区。昨晚程以宽看天气预测的时候并没注意到暴雪预警。   他打电话问人,果然得到答复今晚高速就要封路了,对方劝他们最好待在家里,这次暴风雪来势凶猛,学校都可能要停课。   程以宽挂掉电话,还没等琢磨好怎么安排,就见外面天色更暗,几乎眨眼的功夫,眼前就起了一阵旋风,卷着雪粒拍在了车窗上。   四周暗沉沉一片。他收起玩笑的心思,小心开车,江彦也不再说话,等过了两个红绿灯,外面的风势才开始减小,雪粒子也变成了大雪片,开始洋洋洒洒地往下落。   俩人回到家的时候,地面上已经有积雪了。江彦跑去阳台上往下看。   “小心感冒了。”程以宽煮了姜茶驱寒,把人拉了进来。   “我太喜欢下雪了。”江彦笑了笑,又叹了口气,“这样明天是不是就没法出门了。”   程以宽点了点头:“高速和机场已经封了。”他说完顿了顿,低头看着江彦,“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嗯?”江彦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没有。”   程以宽有些意外。   “我本来就没抱很大期望,见到了也不一定能解决。”江彦道,“就是希望做人的时候能长点吧。要不然跟你一直人鹅恋……”   “也不是不行。”程以宽喝了口热茶,想了想道,“你记得我们看过的《本杰明·巴顿奇事》吗?”   “返老还童那个?”江彦点了点头,“很经典。”   “里面的有个人被雷电劈中了七次。”程以宽笑道:“看电影的时候只觉得那是剧情需要,老人每次讲被闪电劈中都对应着主角的转折点。但后来才知道,世界上真有个人被劈中了七次。”   这下换江彦惊讶了。他倒是不清楚现实中也有这种怪事。   “所以很多事一开始觉得匪夷所思,可能只是我们接触的少。接受了也就那样了。你是人也好是鹅也好,跟本杰明一样老也好少也好,对我来说都一样。”   江彦没说话,主动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   程以宽笑了笑,“下雪天……晚上想吃什么?”   “吃火锅怎么样?”江彦提议道,“红泥小火炉,烫点肉热点酒。”   “那我去准备下东西。”程以宽转身,走的时候在他腰上搂了一下,也吧唧了一口,“正好感觉型选手也需要喝点酒补补了。趁着你没变身之前好好操练一下。”   江彦:“……”   晚上俩人吃饱喝足,酒劲儿上头,在沙发上好好操练了一顿。程以宽显然对自己“感觉型选手”的评价很记仇,第二天外面下暴雪,道路结冰大雪封门,他又把人按在床上继续收拾。   江彦十分后悔,求饶也不好用,可怜巴巴地嗓子都喊哑了,头一次盼着自己变鹅。   然而想变的时候又变不了。等到第三天,程以宽出门一趟,带回来一套救生衣,要求江彦裸着穿上,假装划船……   “……”江彦后知后觉,控诉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你那天是不是看出来了?”   “难得见你吃醋,得纪念一下。”程以宽笑的有些欠揍,“终于不像以前了,动不动就撮合我跟别人。”   江彦很想把救生衣扔程以宽头上,但他只是想了想,最后还是乖乖穿上了。   三天下来,江彦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个样,刚开始程以宽让他换个姿势都得哄他,结果现在,他跟程以宽对视一眼就会腿软,身体也会自动进入状态。   太羞耻了……   江彦眼底乌青地进行自我评价,觉得自己好像被开发透了,现在不可以这样子……   年纪轻轻要节制!   他把自己的反思讲给程以宽听,程以宽却道:“万一哪天你又变身了呢?”   江彦:“……”这是个不解之谜。   “对吧。”程以宽理直气壮地总结道,“我们要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江彦的思路被他带跑偏,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好在假期很快结束了。   江彦把自己的东西搬了过来跟他同住,程以宽白天去上班挣钱,他就在家画画。晚上程以宽下班,俩人就一起做做饭逛逛街,为爱鼓掌的频率终于也固定了下来,虽然俩人都处在动不动就冲动的阶段,但好歹每周能休息个两三天。   江彦觉得这小日子简直要幸福死了。   转眼到了元旦,周围人都在忙着年底工作和春节,不太在乎这个节日。   倒是他们几个比较兴奋,王嫣和Patti晚上给俩人发了个红包,还有段小视频。   视频里麻瓜正趴在鸟类专家的桌子上,看着后者写字。那专家长相清秀,时不时给麻瓜喂点梨块。   江彦:“……”麻瓜本瓜是不爱吃梨的……   这是换人了?!   王嫣在那边没心没肺地笑道:“崔博士很喜欢瓜瓜呢,现在瓜瓜就住他那了。”   程以宽跟江彦默默对视一眼,好奇询问:“麻瓜不是在王天奇那吗?”   “它最近不喜欢天奇,动不动就绝食。”王嫣说到这笑了笑,对他们道,“正好要跟你们说呢。崔博士给麻瓜看了,他说麻瓜绝食是心理问题。只要让它跟喜欢的人在一块就好了。”   崔博士给麻瓜建了一个小花园,里面都是可以吃的各种植物,还有宠物的小桌子小床。王嫣原本还不舍得,但一想对方是专家,估计是最能照顾好麻瓜的人了,这才答应让鹅子留下。   她很惆怅,自己养的鹅子怎么总跟外人亲呢。莫非是王天奇对鹅子不好?   想来想去,先把自己老弟给训了一顿。   王天奇正好威胁过麻瓜几次,说要吃炖鹅,这下挨训也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受着了,还给崔博士送了不少礼物,巴不得麻瓜在那多住一阵。   程以宽:“……”   江彦:“……”   怪不得自己十多天了都没变!原来麻瓜是换人穿了?   江彦心里激动,当着王嫣的面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得使劲憋着。等程以宽把视频挂断,他才嗷地一声,整个人扑了过来。   “我是不是不会变鹅了!”江彦整个人挂在程以宽身上,兴奋地满脸通红   程以宽抱住他,笑道:“对,你不会变了。”   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麻瓜离谁近谁才会上身,如果是的话,幸亏当时没有强行留下它……程以宽默默擦了把冷汗。   还好还好,终于正常了。就是不知道现在跟那位博士相亲相爱的是谁……   不过那就是别人的故事了。   程以宽抱着人回卧室。江彦察觉出不对,回神的功夫就被人放在床上了。   “……学长,”江彦黑着脸,强调道,“我不会变鹅了。”   程以宽低头帮他脱衣服,认真回复:“我知道,恭喜你,学弟。”   “那你在干什么呢?”江彦眼看着自己被扒了个精光,一字一顿道,“今天不用当做最后一天来过了!”   话音刚落,外面“啾”地一声,炸开了一朵烟花。   程以宽也脱光了,整个人压了过来。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光线大亮,程以宽俯身,五官和肌肉被勾勒的格外清晰。   江彦心神荡漾,双腿发软,又开始担心俩人没拉窗帘会不会走光。   “今天不用当成最后一天来过了,今天是新的一天。”程以宽笑道,“也是新的一年。”   “唔。”江彦道,“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庆祝一下。”程以宽低笑道,“现在请江同学亲吻他的男朋友。”   江彦支着上身,在程以宽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现在请程同学亲吻他的男朋友。”程以宽自己说完,郑重其事地亲了亲江彦的嘴唇。   江彦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呢?”江彦问。   “开鸡仪式。”程以宽道,“祝崽崽新年快乐,大吉大利,天天吃鸡。”   江彦:“……”   江彦愣了两秒,突然发出一阵爆笑。   “你有病啊!哈哈哈哈——”江彦笑疯了,拿着枕头一顿猛拍,把程以宽掀到了另一边,“你才吃鸡呢,吃你的鸡去吧!”   程以宽也哈哈笑,他刚刚绷着脸,自己也快笑出内伤。   俩人嘻嘻哈哈地抱成一团。   “新年快乐,”程以宽伸腿把江彦别住,按在怀里,“欢迎你回来,江彦。”   江彦抬眼看他,半晌笑了笑。   “新年快乐。”他也抬腿跨在了程以宽的腰上,说出了那天重逢时心里不敢想的那句话:“欢迎你回来,程以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感谢一路陪伴鼓励的小天使~鞠躬么么哒。   校园部分的番外 更新时会在微博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