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 作者:金刚圈 文案 何喻和付晨山从小一起长大,从初中开始暗恋付晨山直到参加工作。 多年的求而不得使得那个钻进牛角尖的年轻人一时头脑发热,选择替付晨山坐了三年的牢。 在监牢里,何喻失去了最亲的亲人, 也屡受欺凌不得不选择攀附了乔慕冬而获得更好的生活, 那时候他才懂得后悔,可是已经无路可退。 三年后重获自由,付晨山人生得意,美人在侧, 何喻当年的满腔激情仿佛成了笑话, 他在艰难地境地中为自己寻找退路,却没料到会重逢乔慕冬…… 本文是换攻文,狗血有、渣攻贱受有、强J可能有(回忆中),请小心避雷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强取豪夺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喻 ┃ 配角:乔慕冬,付晨山 【卷一 出狱】 第1章   何喻站在安府监狱大门口,没有回头。他听到身后铁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几乎就有那么一种冲动想要回头去看看这个自己待了两年多的地方,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这个地方不能回头,前面是一条直路,笔直通向远方,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何喻没有急着离开,他蹲在离监狱大门不远地方,静静抽了一根烟。   烟是离开之前,管教了他两年的狱警给他的,只有一根,被何喻放在上衣口袋里,到现在才有机会,蹲下来慢慢品味。不是什么好烟,可是何喻也从来没抽过太好的烟,刺激的烟雾从口中被吸入肺里,然后再缓缓从嘴里吐出来。仿佛是一种洗涤,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何喻在这里住了两年多,却从来没有机会见到安府监狱外面的风景,那时候法院宣判之后,他是被警车从看守所移交到监狱,他整个人沉浸在无助和恐慌之中,甚至没有办法抬起头来看一看前方。到了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这里并不如他想象中的荒凉。   除了紧挨着监狱的近百米范围是一片空旷,再远些,就如同许多普通的偏远小镇,有餐馆有商店,还有一些小旅馆。   监狱常有警察和探视的犯人家属进出,反倒是使得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热闹了起来。   何喻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重重按在地上的时候,一辆宝马X6停在了他的面前。   何喻仰起头,看到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从驾驶座下来,绕过车头,站在何喻面前。   “何喻。”男人喊他,声音低沉,情绪也有些激动。   从何喻的角度看向男人的脸,却是逆着光,他有那么一瞬间恍惚,闭了闭眼睛。   男人伸出一只手给他,“起来。”   何喻笑了笑,也伸出手去握住那只手,被男人用力拉了起来。   接着,男人便张开双臂使劲抱住了何喻,他抱得很紧,几乎将何喻勒得痛了,他又唤了一声:“何喻。”   何喻缓缓回抱住他,也轻轻叫了男人的名字:“付晨山。”   付晨山许久没有松开何喻,何喻能感觉得到他的手臂微微有些颤抖,随后他将脸埋在了何喻的肩上。   何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付晨山的头发。已经不是以前那种熟悉的柔软的触感,付晨山将自己打扮得很体面,头发上抹了定型的发胶,摸起来有些发硬。   何喻最后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松开。何喻笑着用轻松的口气说道:“我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   付晨山站直了身体,看着何喻,说道:“你瘦了。”   其实并不是瘦了,何喻因为每天都要劳动,晒得黑了,脸上的线条也更加轮廓分明,而衣服覆盖下的身体,却是变得比以前结实了,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上面。   付晨山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先上车。”   何喻走过去,有些不习惯地坐进车里。身下是光滑的皮椅,车厢里弥漫着浅淡的汽车香水的味道,与他在监狱里闻惯了的男人汗水和体味混杂的气味差得太远,何喻一时间反而觉得有些闷。   付晨山已经坐回了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何喻伸手按下车窗。   付晨山问他:“会晕车?”   何喻摇摇头,“没事。”   付晨山说:“这里空气不好,前面灰尘太大,还是把窗子关上吧。”   何喻于是把车窗按了回去,说:“好。”   付晨山将车调了个头,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前开去。   何喻一路看着路边经过的小饭馆,见到付晨山并没有要停车的意思,于是他也没有问,安安静静坐在车里看着外面风景。   安府是个小镇,安府监狱在郊外,靠山而建。因为还属于安府镇的辖区,所以照着地名取的名字。   一座监狱的存在是无法拉动一个镇的经济的,安府镇依然是个偏远破落的小镇。   付晨山能在镇上找到这么一家还算是高档的餐馆,并不容易。   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服务员把菜单送上来,付晨山接过来递给何喻,自己去了卫生间。   何喻翻看着菜单,这里的菜其实不贵,只是何喻在监狱和看守所加起来待了三年多,已经很久没吃过哪怕是最简单的家常菜了。   他小时候喜欢吃鱼香茄子。只要是茄子上市的季节,妈妈每天早上先去菜市场买茄子,中午下班回来就给他做。浓厚的芡汁裹着鲜嫩的茄子,鱼香的香味扑盈鼻端,那时候最简单的幸福反而是现在最大的奢侈。   很多东西哪怕你后悔了,再回头,也得不到了。   付晨山回来的时候,看到何喻还在对着菜单发愣,旁边的服务员拿着纸笔,似乎是等了许久了,却不好意思催促。   付晨山坐在何喻对面,问道:“点了几个菜?”   何喻回过神来,抬头看他,把菜单递了过去,“你来点吧,我都想不起要吃什么。”   付晨山翻了翻菜单。   何喻低下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他的视线落在付晨山唇角,看到他的唇不自觉地抿成一条直线,这是个有些厌弃却又想要掩饰的表情。何喻与他相识二十多年,一起长大,付晨山的每一个表情代表了什么意思,没人能比他更熟悉。   付晨山点了四、五个菜,都是何喻喜欢吃的菜,他还记得很清楚。   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   这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整个餐馆里面只有何喻他们这一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异常安静。   付晨山开始用茶水清洗碗筷,何喻却是坐着没有动。   一直等到付晨山问他:“我帮你洗一下筷子?”   何喻才反应过来。   他在监狱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哪里还记得吃饭前要清洗碗筷,自嘲地笑笑,说道:“不必了。”   付晨山眉头微微皱起,看着何喻。   何喻觉得喉咙有些发痒,问道:“有烟吗?”   付晨山闻言一怔,脱口而出:“你不抽烟的!”   付晨山语气激动,以至于何喻都愣了一下,随后才笑了一笑,多大点事,“在牢房里日子不好过,偶尔别人给一根,就试着抽抽看,心里舒服一点。”   付晨山突然伸手过来按住了何喻放在桌面上的手,“小喻,对不起!”   还是来了,何喻顿时有些走神,这句话从付晨山哭着求他,到他被送进看守所,后来进监狱,付晨山来探望他,何喻听了许多次,几乎每次见面,付晨山都会跟他说对不起。   何喻并不是觉得厌烦,只是觉得毫无意义,再多的对不起能够换回来他三年的自由,能够换回来他母亲的性命吗?   有一个问题付晨山从来没有问过,如果他现在问何喻,到底后不后悔,那么何喻一定会告诉他,他后悔了。从他被关在看守所,暗无天日惶惶不安度日,从他在法庭上看到母亲哭得泣不成声靠在姐姐肩膀上,从他在牢房里被人一拳头打在脸上,他就后悔得恨不能杀了自己重新来过。   可是后悔又能怎样?   付晨山一脸忏悔,每次见到何喻都痛不欲生好像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坐牢。可是何喻看在眼里,越发冷静,他不恨付晨山,他只怪自己,当年一头为了所谓的爱情栽了进去,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当残酷的现实将理想中的爱情消磨光了,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可是再无路可走。   何喻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借点钱吧,我去买包烟。”   付晨山松开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的递给他,仍是劝道:“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何喻接过钱,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道:“没事儿。”然后朝着饭馆外面走去。   何喻在饭馆对门的一家小卖铺买了包二十块钱的烟和一个五毛钱的打火机。他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站在路边先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边用力吸了一口。   从他这里可以将坐在窗边的付晨山看得很清楚。   付晨山比他大了不到一年,两家人是邻居,从小学时就认识了,后来一起读初中、一起读高中,直到大学时候才分开。结果大学毕业之后,两个人又进了同一间公司工作。   何喻从初三那年开始喜欢付晨山,总以为两个人能够一直在一起,是一种缘分,后来才知道,原来那种缘分,对自己来说太沉重了。   烟没抽完,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付晨山转过头来找他,何喻连忙将未抽完的烟掐灭,朝着饭馆走去。   何喻吃饭很快,而且很安静。   付晨山吃得很少,一直帮他夹菜,还给他添了两碗饭。   何喻虽然沉默,这顿饭却吃得不少,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味道和油水这么足的一顿饭了。   吃完饭,何喻抽了张纸巾擦嘴。   付晨山看着他,温和问道:“吃饱了吗?”   何喻点点头。   付晨山说:“那我们回去吧,回市里还得两个多小时,晚了堵得厉害。”   何喻站起身,说:“晨山,我想先去拜祭我妈。” 第2章   何喻的母亲两年前去世,就在何喻被法庭宣判之后不久。   老人家有高血压,一直身体就不太好。何喻知道母亲的死,自己是要负很大的责任。可是那时候在监狱里根本没办法出来,所有关于母亲的消息都只能从付晨山口中听到。而何喻的姐姐何婷,自从母亲出事之后,再不愿意来监狱探视他。   付晨山对于何喻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埋葬何母的公墓在崇丰市郊区,可以直接走高速过去。付晨山怕晚了公墓会关门,所以开得很快。   何喻靠坐在车椅上,看向窗外,表情有些漫不经心。   付晨山不时会转头看他一眼,而且为了打破沉默,会试着与何喻聊天。   何喻并没有太多可说的,他不怎么愿意提起监狱里的生活。不管他用再平淡的语气提起,付晨山都会露出那么一副悲悯的神色,然后再一次重复对不起。   没什么意思,何喻觉得。   付晨山见何喻不说话,于是说起了自己。这几年,付晨山的事业很顺利,仍然在原来的公司,已经是最大的业务部门负责人了。他去年在二环路边上按揭了一套两室一厅的电梯公寓,地段和周围环境都很好,房子也不小。   “小喻,”付晨山说道,“你家那边去年拆迁,房子已经拆掉了。”   何喻“嗯?”一声,坐直了身体转头看他。   付晨山轻轻叹一口气,“阿姨去世之后,房子一直是你姐一家人住着,后来拆迁她也没告诉我,等我知道的时候,房子已经没了。拆迁赔付的事情一直是你姐在办,具体是怎么陪的,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何喻小声道。   付晨山说:“要不要我陪你去找婷姐问清楚?”   何喻沉默一会儿,才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付晨山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何喻的头顶,就像抚摸一个孩子似的,动作温柔,何喻的头发很短,毛茸茸刺在手心,他说:“别着急,你先住在我那里。”   何喻闻言,说道:“不太方便吧?”   付晨山笑了笑,“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本来就一个人住,房间也专门给你收拾出来了,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好。”   何喻一只手撑着下颌,转头看向车窗外,他说:“好。”   付晨山总是想要补偿他些什么,何喻觉得自己应该收下,这样子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好事。   匆匆赶到公墓,还好来得急没有关门。   不过这时候人已经很少了,公墓大门外的许多卖香烛鲜花的商店快要关门了。   付晨山去停车,何喻一个人去买了一束白色的鲜花。   付晨山朝他走过来,一边将车钥匙放进裤兜里,一边问道:“不买些纸钱吗?”   何喻说:“算了,太晚了。改天我再来一趟。”   付晨山于是点点头,“那好,周末我再陪你来。”   何喻没有应他,而是抱着鲜花走在前面,朝着向上的阶梯走去,同时问道:“我妈在哪里?”   付晨山跟了上来,说道:“明园7排18号。”   何喻点了点头。   公墓的环境不错,当时何母下葬,除了何喻的姐姐,付晨山也是帮了不少忙的。   对于付晨山出钱出力的行为,何婷一直很感激,而付晨山总是说这是他该做的。的确是该做的,这些本来该由何喻这个亲生儿子来做的事情,都是付晨山应该做的。   何喻的脚步停在母亲的墓碑前面。   墓碑上的照片是母亲的一张黑白照片,那是何喻坐牢之前照的了,本来是一家人的合照,后来将何母的头像截取了下来作为遗照。   照片照得很好看,温柔慈爱的老太太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目光里流淌出幸福的光彩。本来这种幸福应该更长久,却因为何喻出事,戛然而止。   何喻跪了下来,将鲜花摆放在墓碑前面,一朵白色的花瓣正依靠在何母的唇边。何喻伸手轻轻擦了擦母亲的照片,喊道:“妈。”   付晨山在何喻身边跪了下来,轻声道:“阿姨,我陪小喻来看你了。”   何喻用手指将照片擦得一尘不染,然后转头对付晨山说道:“晨山,我想单独和我妈说几句话。”   “好,”付晨山站了起来,“我去那边等你。”   离开前,他摸了摸何喻的头。   付晨山走到这一排墓碑的尽头,站直了身体回头看向何喻的方向。   何喻跪在地上,身体弯曲着,将额头抵在墓碑上,他小声说着什么,可是从付晨山这里,一句也听不到。   山间风大,吹得付晨山西装下摆不停晃动,也吹得何喻的旧夹克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曲线。   何喻说了许久,终于站了起来,他脸上有泪痕,被风一吹,就只剩下一双泛着红的双眼。   他朝付晨山走过来,露出一个笑容,“久等了,我们走吧。”   付晨山看着他从自己经过,忍不住伸手一把抱住了他,何喻的脸被付晨山用力压在自己肩上,他听到付晨山说:“小喻,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如果不想笑,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笑,知道了吗?”   何喻感觉到付晨山的手掌覆在自己脑后,隔着薄薄一层短发,贴在头皮上,散发出炙热的温度。   他抓住付晨山的手臂,缓慢而有力地将他推开一些,笑道:“怎么了?我又没什么事,回去吧。”   哪有那么多委屈?曾经最委屈的日子,他一个人都熬过去,现在已经都无所谓了。   回去时依然是付晨山开车。   刚好是下班高峰期,汽车刚下了高速就堵了起来。   付晨山显然已经习惯了拥堵的城市,何喻看着车窗外却有些不适应,才短短三年,这个城市里的汽车好像多了近一倍,到处都是焦躁的喇叭声和肆意排放的汽车尾气。   何喻听到付晨山在打电话订餐。   何喻其实还不太饿,中午那顿吃得太多,现在就算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他也没什么胃口。   进城了之后堵得更厉害了。   付晨山打开广播,开始听交通台的道路信息。   何喻觉得困了,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汽车走走停停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何喻感觉到有人抓住他的手背,轻轻晃他,“小喻,醒醒。”   何喻睁开眼,见到付晨山正微笑看着他,“到了,下车吃饭。”   何喻有些茫然地望向车外,这里他并不熟悉。狭窄的街道,两边停满的却全部都是名车。街边的建筑看来有些老旧,却古香古色别具特色。   这种地方,坐牢之前的何喻也不曾来过。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每个月拿着微薄的薪水,过着干巴巴的日子,却还在幻想美好的将来。   能与付晨山一起,坐着名车,出入高档餐馆,如果是当时的何喻,该有多么的开心。   付晨山见他发愣,于是先下了车,走到副驾驶帮他拉开车门,笑着说道:“何先生,请下车了。”   何喻回过神来,也笑了,一条腿迈下车门,道:“好。”   晚上这一顿吃得颇为精致。   每样菜色都是精工考究,色香味齐全。   可是何喻反而吃得不多。   付晨山动作优雅,一边用象牙筷子夹起珍珠鱼丸,一边问道:“不合胃口?”   何喻摇摇头,“不饿。”   付晨山颇有些惋惜,“中午该让你少吃一点。”   何喻笑道:“有什么关系。”   付晨山又问:“要不要来瓶酒?”随即又说道,“不过我得开车,不能陪你喝。”   何喻道:“那算了。以后有空再说。”   付晨山微笑着说道:“那好,明天我们先把车停回去,再打车出来吃饭,我陪你喝两杯。”   何喻问道:“你明天不用上班?”   付晨山神色温和,“我请了两天假,专门陪你。明天先去给你买几套衣服,再好好玩一下。如果你要找婷姐,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   何喻沉默一会儿,淡淡应了一声:“好。” 第3章   吃完晚饭,付晨山直接开车带何喻回了家。   现在整个崇丰市,不要说二环路,就是三、四环路以内,都是寸土寸金。付晨山买的房子地段那么好,价格肯定也是不菲的。   虽然知道付晨山现在混得很不错,可是何喻心里还是觉得被哽了一下。即使他不坐牢,给他三年时间他也混不成付晨山这个样子,但只要一想到付晨山的今天是以他的自由为代价换来的,何喻就觉得胸口有些发闷,透不过气来。   汽车一直开进地下停车场,然后坐电梯上楼。   公寓是一梯两户,总层高只有七层,算是小洋房了。顶楼还有屋顶花园,不过以付晨山目前的经济实力,还负担不起。   付晨山的家在五楼。   何喻跟在他身后进屋,见到屋子的装修典雅别致,显然是请了专门的设计师来设计的。   虽然只是两室一厅,但是房子面积并不算小,而且客厅外面有个大阳台,放了两把躺椅和一个小圆桌,还栽了不少花草。   客厅收拾得很干净,也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的确像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家。   付晨山带何喻去了客房,“你住这间房间吧,我叫清洁的阿姨帮我换了新床单。”说完,又打开柜子,“睡衣也买了两套新的,都是照着你的尺寸买的。”   其实不只是睡衣,还有两盒新的内裤,收在柜子的抽屉里。   几乎能准备好的生活用品,付晨山都帮何喻准备了。而穿在外面的衣服和裤子,付晨山打算明天带何喻去买几套,让他自己试了再买。   “先去洗个澡吧。”   何喻点头,他确实该好好洗个澡了。从各种意义上说,他都显得不那么干净,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身上还带着监狱里那种霉臭的气味。   付晨山去帮他放水,要他好好在浴缸里泡一下。   何喻不怎么习惯泡澡,他更宁愿站在淋浴下面,让热水将自己冲洗干净。   可是付晨山的热情他不怎么忍心拒绝。   当付晨山从浴室出去的时候,对他说:“有什么事喊我一声。”   “好,”何喻等着他离开,关上了浴室房门。   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何喻精瘦结实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他的后腰有一处伤口,那是一次监室里打群架,被不小心误伤的。当时伤得很深,结果留了一条长伤疤。   何喻迈进浴缸里,缓缓将自己浸入热水之中,那种柔软舒服的感觉慢慢弥漫上来,覆盖了全身,让他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到底有多久没能这么悠闲而轻松地洗一次澡了?   何喻将头往后靠,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澡洗了很久,付晨山并没有来催促他。   一直到何喻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被干净的热水浸了一遍,才从浴缸里跨出来,拿起付晨山为他准备的浴巾,将自己身上的水珠全部擦去。   何喻把浴缸里的水放掉,然后拿了旁边柜子上的新内裤穿上,浴室里仍是水雾弥漫,热气蒸腾,所以他穿了睡裤之后,并没有把上衣也穿上,而是裸着上身就走了出来。   付晨山坐在客厅里,看到何喻这么出来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衣服穿上,当心着凉。”   “等会儿,”何喻说,他觉得身上仍是泛着湿气,不知道是水是汗。   何喻回房间,从脱下来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下午买的烟和打火机,走到客厅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问付晨山道:“抽根烟,不介意吧?”   付晨山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默默看着他。   何喻避开付晨山的目光,拿着烟朝阳台走去。他靠在阳台上,点燃了烟缓缓吸了一口,从这里看向远处的高楼大厦。   过了一会儿,付晨山走过来,将睡衣披在何喻背上。   何喻回过头来。   付晨山说:“晚上天凉,把衣服穿上吧。”   何喻伸手把袖子套进去,说道:“谢谢。”   这天晚上,何喻睡得并不安稳。   付晨山家的客房床很软,周围也很安静,遮光窗帘放下来更是一片漆黑。本来应该睡得很好才是,何喻反而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脑海里充斥了很多事情,即使知道不管怎么去想都没有用,可还是忍不住要去想。   何喻翻个身,伸手摸到了放在床头的烟,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手来。他将被子裹紧,把自己完全包围起来,安静闭上眼睛。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然后就一直做梦,梦里面始终是在监狱里的事情,坚硬的木板床,几乎没有味道的煮白菜;忽然一转,又到了操场上,几个人在打球,有个高大的背影靠近他的身后,摸他的屁股,灼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脸上。   何喻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一头都是汗。他将被子掀开一些,觉得屋子里的黑暗有些太压抑,又起身去将窗帘拉开一些。   路灯的黄色光芒霎时洒入房间内,何喻坐在窗台上,看向外面发怔。   一直到天慢慢亮起,何喻开门出来,见到付晨山已经起来了。   付晨山见到他,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问道:“睡得好不好?”   何喻答道:“挺好的,你这里环境很不错。”   付晨山挺高兴的,让他去刷牙洗脸,“等会儿收拾好了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开车出去转转,买两套衣服。”   何喻没有拒绝,他现在确实需要两套新衣服换换。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回到自己家里,换上以前自己的衣服。可是房子都没了,他并不乐观地以为姐姐会把他的东西给他留着。   吃早饭的地点就在里付晨山住处不远一家港式茶餐厅,相比起奶茶菠萝包,何喻其实更想要吃点稀饭馒头。不过付晨山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精致,何喻现在靠他养着,并不愿意打破他的习惯。   吃完饭,付晨山开车在市区里先转了一圈。   早高峰时有些堵,不过两个人不赶时间,所以还算悠闲。   付晨山开车去了何喻以前的家。他和母亲以及姐姐在那个六十平米的老居民小区套房里住了二十多年,后来姐姐结婚,就剩下他和母亲两个人。   本来那时候母亲常说,这套房子留着给何喻娶老婆的,可是现在已经被推成了平地。外面用砖墙围了起来,上面涂画着新的房地产项目,大概是要修建大型的商住小区。   付晨山没有停车,而是缓缓开过,然后又去了以前的中学。   这一趟唤起了何喻很多回忆,那些回忆大多都是美好的。可是回忆越美好,越是显得现在的生活不堪,何喻不好拒绝付晨山的好意,只能默默垂下眼帘,任眼前风景一晃而过。   付晨山见时间差不多了,开车带何喻去买衣服。   服装店是他常去的那家,何喻从外面看店面装修,就知道价格肯定不便宜。   付晨山兴致颇好,在衣架前面缓缓走过,一件件翻看。   售货小姐很是热情,跟在付晨山后面一个劲儿给他推荐。   付晨山笑着回身指指何喻,“给他选,多选几套。”   连忙有个年轻的售货员靠了过来,问何喻:“先生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呢?”   何喻抬头,目光在店里扫过,“休闲的吧。”   他现在不需要坐办公室,选衣服还是想要选些舒服的。   年轻姑娘连着给他拿了好几套衣服,说:“先生都试试吧,这些都挺适合你的。”   付晨山走过来,也对何喻说:“去试试吧。”   何喻点头,随手抓了一套朝试衣间走去。   衣服款式休闲得体,料子也柔软舒服,对得起昂贵的价格,哪怕配上何喻剃得能见到头皮的板寸,也不显得突兀。   售货员说道:“这套衣服很显年轻,先生穿起来像个学生似的。”   镜子里的何喻的确是有些像个学生,看起来健康而有活力,比起当年那个苍白瘦弱的样子,更好看一些。   付晨山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何喻也很满意,他换了一套衣服递给他,“去试试这个。”   一连试了五、六套衣服。   不得不说这里的售货小姐都很有经验,选的几套衣服穿在何喻身上,效果都很不错。   何喻最后看了看,想从里面选两套出来,结果付晨山说:“都包起来吧,全部要了。”   何喻抬头看他,见到付晨山满面笑意,“身上这件把商标剪了,穿着吧。”   售货小姐连忙殷勤地应了。   何喻没有拒绝,对付晨山说道:“谢谢。”   大概付晨山现在能补偿他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买完衣服,从商店出来,付晨山对他说:“我陪你去找婷姐。”   何喻没来得及拒绝,付晨山的手机响了起来,“稍等,”他说。   似乎是个工作电话。   何喻听到付晨山对那边说:“我今天休假。”   那边可能是有急事,不依不饶还在继续。   磨了许久,付晨山没办法妥协了,“好好好,我马上回来。”   何喻站在他身边,等他挂了电话,说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去。”   付晨山似乎有些不放心,“不然你等我一下,我这边忙完了就陪你过去。”   何喻摇摇头,“不必了,我又不是找不到路,你忘了我在这个城市长大的啊。”   付晨山的手机这时候又响了起来,电话那边的人再一次催促他。   他不得不说好,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加上公寓的门卡,交给何喻道:“你等会儿自己打车回去,我不知道还得忙多久。”   “好,”何喻接了过来。   付晨山又问:“要不你开我的车过去?”   何喻笑着摇头,“不用了,我都多久没摸车了,不敢开。你走吧,我自己会打车的。”   付晨山于是只得答应了,走了两步又回头来,从身上掏了一千块钱现金交给何喻,“记得吃饭。”   何喻接下来,说:“好。” 第4章   付晨山驾车离开,何喻新买的衣服全部放在了车上,他一个人两手空空,倒也方便。   并没有照着付晨山的吩咐去打车,何喻缓缓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他姐姐刚结婚的时候,搬出去他姐夫在三环外的旧房子住,当时何喻从家里坐公交车还要转两趟车才能到。   不过何婷怀孕那年,他丈夫打工的皮鞋厂出了点事,每天两头跑,根本照顾不过来妻子。那一年何喻经常往姐姐那里跑,每天母亲在家里做好了饭菜,都用保温桶装着,由何喻给何婷带过去。那些记忆,到现在何喻都还记得很清楚。   赶公交车之前,何喻去了车站旁边的超市办了张公交卡,顺便把付晨山给他的整钱打开。   然后在公交站牌面前辨认了片刻,寻了一辆方向熟悉的公交车上了车。   仍然要转车。   两趟公交都挤满了人,何喻一直没有座位,站在后门,紧紧拉住栏杆看向车窗外。许多风景都还是熟悉的模样,然而又有许多风景,悄无声息已经发生了变化。   付晨山说,何喻坐牢之后,何婷一家人就搬回去跟何母一起住了,直到拆迁了,又才搬回原来那套房子。   不管怎么说,在母亲最后那段日子,是姐姐在照顾她,而自己这个儿子,却作茧自缚,困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牢房里,苦苦等候着哪怕一点关于母亲的消息。   何喻的姐夫家那套房子,是九十年代初的老房子了,只有五层高,从外面看来,灰色外墙已经剥落,变得斑驳不堪。   小区没有物管,只有一个守门的老头,坐在一把藤椅上,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打盹。   上楼前,何喻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箱牛奶,这才朝昏暗低矮的楼道走去。   他沿着楼梯,一直走到四楼,站在左边的防盗门前面,伸手按门铃。门铃没有发出响声,大概是坏了许久了,于是何喻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敲完门,他放下手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的脚步声,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谁啊?”   何喻认得,那是他姐姐的声音。   何喻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我。”   门里面的人静了一会儿,就在何喻想要再次说话的时候,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何婷站在里面,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这两年,何婷的身材臃肿了不少,她穿着一件素色毛衣,头发乱糟糟扎了起来,脸色蜡黄,眼睛下面可以看得到清楚的皱纹。从这个女人的外表看来,她过得并不幸福。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何婷有些惊慌地问他。   何喻眼神不由得有些黯然,他给家里写过信,也通知过何婷自己出狱的日期,不过显然那封信何婷根本就没有看过。   她似乎已经不想要这个弟弟了。   何喻低下头,苦笑了一下,说道:“昨天出来的。”   何婷一只手用力抓着防盗门的边缘,问他:“你来做什么?”   何喻将手里的牛奶举高一些,“我来看看你。”   何婷愣了愣,说道:“不用了,你走吧。”   何喻显然没料到何婷会直接让他走,惊讶地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对方,喊道:“姐姐?”   何婷有些慌乱,“我、我现在挺忙的,没办法招呼你。你、你走吧……”   “姐姐,”何喻伸手撑住门,“家里的楼拆了?”   何婷瞪大眼睛,“我就知道,你是来要房子的是不是?”   “我不——”   何喻话没说完,被何婷打断,“你凭什么来要家里的房子,妈去世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从小到大读了那么多年书,都是妈辛辛苦苦供你出来的,我工作了也给过你零花钱!你呢?你挪用公司资金那些钱,妈把几十年的积蓄都拿出来帮你还了一大半!妈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出过一分钱没有?你凭什么还来要家里的房子?”   何婷一边说,眼睛里一边蓄满了泪水,每一句话都是对何喻的指控。   何喻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一下一下将心挖开,那些悔恨的伤心的负面的情绪蜂拥而来,堵在他胸口仿佛能挤出血来,他的眼睛也很快变得湿润,他忍不住大喊:“不是!我没有来要房子!我只是来看看你,姐姐,你是我唯一的姐姐了!”   何婷的情绪总算是稍微稳定了下来,她哽咽着说:“你来看我干什么?你别来看我了,你走吧。你把妈气死了,你是不是还想把我气死?”   何喻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何婷又看着何喻一身名牌衣服,“你现在不是过的也挺好的吗?姐命苦,你姐夫身体不好,孩子又还小,拆迁的赔偿款姐留着救命的。你别跟我抢,就当是还我和妈的钱行不行?”   “对不起、对不起……”何喻的声音有些嘶哑。   何婷终于忍不住,还是抬起手摸了摸何喻的头顶,“小喻,既然出来了,以后找个工作好好做人,别再乱来了。”   何喻用手背抵住嘴唇,连连点头。   何婷想要关门时,忽然说道:“你等一会儿。”她将门虚掩了,朝里面走去。   何喻等在门外,片刻后见何婷拿了个文件袋出来,交到他手上,“这是搬家的时候,从你房间里清理出来的,你自己看看哪些要哪些不要了。”   何喻打开文件袋,看到里面都是自己以前的一些证件。包括大学毕业的学位证书,还有英语四、六级和计算机考试的一些证书。另外还有一张存折,何喻记得,这是他工作之后仅有的存款,上面有三千元钱,母亲和姐姐一直没有动过。   何婷也看他那张存折,说道:“一直没敢让你姐夫看到,就想着等你出来了,给你留点本钱。”   三千块钱,在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何喻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一把眼泪,“谢谢你了,姐。”   何婷摇摇头。   何喻埋下身去,将放在地上的牛奶提起来,交给何婷。   何婷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说道:“你姐夫挺不高兴你的,以后你还是少来,让他知道了,我们又得吵架。”   何喻强压下心酸,勉强点点头,“我知道了。姐,辛苦你了。”   何婷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何喻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对何婷说:“那我先走了。”   何婷点点头,在何喻转身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又喊住了他,问道:“那房子……”   何喻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要房子,你们放心吧,该怎么样就还怎么样。”   何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在何喻踩下往下的楼梯的同时,轻轻关上了房门。   何喻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头,他头重脚轻地从四楼一路下来,昏昏沉沉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公交车一连过去了几辆,何喻始终没有回过神来,那么多的情绪一起压下来,把他结疤的伤口毫不留情地奋力撕开,这一瞬间,他心里痛得几乎快要休克过去。   又一辆公交车开过,尘土扬起,一阵风扑面而来。   何喻短暂回过神来,往旁边走去,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付晨山家的地址。   付晨山还被工作的事绊着没能回来,何喻没有手机,他也无法和他取得联系,他本来打算订个好一点的餐厅一起吃晚饭的。   何喻回到家里,将自己关在了阳台上。他靠着墙壁坐下,开始一根一根抽烟,泪水滴答滴答往下掉落。   那些事情,每次想起来都是一次对自己的凌迟,太难受,却不得不活活忍受着。   也许应该说幸好付晨山现在不在,不然何喻连个独自舔伤口的地方都没有,还得吞下所有的情绪,对着他展露出虚伪的表象来。   何喻坐了许久,一直到他感觉已经将所有情绪宣泄了出来,眼泪也已经风干在了脸上,没有办法再流出来,他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用手捂住脸,然后松开,站了起来。   何喻回到房间里,往卫生间走去。他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通红的眼睛,然后打开热水。   水很快变热,他埋下身,双手捧着水往脸上泼去,一遍又一遍,想要把脸上的痕迹都洗来不见。   很突然的,一双手臂从何喻背后伸来,用力抱住何喻的腰,然后一个柔软的身体贴在何喻后背上,女人绵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晨山!”   何喻猛然一惊,站起身来将身后的人挥开。   穿着白色套装、踩着七厘米高跟鞋,留着长发的女人被他推得撞到了门上,来不及叫痛,已经尖叫出声,“啊!你是什么人?”   女人是用钥匙开门进来的,刚才的水声掩盖了她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她本来以为这个房子里除了付晨山,不会再出现别的男人了,所以这时候被吓得花容失色,几乎想要打电话报警了。   何喻总算是比她先反应过来,问道:“你是付晨山什么人?”   女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秀丽,妆容精致,看着何喻说道:“我是他女朋友,你是谁?怎么会在他家里?”   何喻伸手去拿架子上的毛巾,将脸上的水擦干,才说道:“我是他朋友,暂时住在这里。” 第5章   何喻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女人坐在客厅里打电话,他隐隐能够听得到,猜测着是在给付晨山打电话。   付晨山从来没有跟何喻提过他有女朋友,甚至何喻住进了这套房子里,也没有察觉出来这里还有别的女人的生活痕迹。   如果是三年前的何喻,知道付晨山有了女朋友,大概会伤痛欲绝万念俱灰,可是到了现在,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当然,他还不至于为付晨山感到高兴就是了。   何喻仰面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他又听到那个女人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嗒”的声音,接着隔壁的房门打开,然后又重重关上。她应该是进了付晨山的房间。   何喻望着天花板的吊灯,那是白色的百合花形状的顶灯,花式朴素大方,与付晨山整套房子的装修风格倒是很接近。他打个哈欠,或许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睡意缓缓袭来,何喻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意外地睡得很熟。   何喻醒来的时候,猛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付晨山正坐在床边上,静静看着他。   何喻揉了揉眼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付晨山微微笑道:“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吵醒你。”   何喻想要坐起来时,才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了一床被子,付晨山伸手帮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   何喻笑着将领口的衣扣扣上,说道:“别对我那么好,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付晨山微笑着摇摇头。   何喻翻身下床,听到付晨山说:“去洗个脸,我们出去吃饭吧。”   “哦,”何喻抬头看他,“你女朋友回来了。”   付晨山表情微微有些僵硬,随后还是露出笑容来,“是啊,你出来我给你们介绍。”   说是给他们介绍,其实只是单方面给何喻做了介绍而已,“这是我女朋友,凌芷露。”随后对凌芷露说道:“何喻,我跟你说过的。”   何喻微笑着伸手,“你好。”   凌芷露看着何喻,缓缓伸出手来与他握了握,说道:“你就是三年前非法挪用我们公司资金被判刑的那个?”   “芷露!”付晨山皱起眉头,声音变得冷硬,将女人拉到自己身边。   何喻脸上笑容不变,说道:“是我。原来是凌小姐,怪不得觉得名字有些耳熟。”   大学毕业刚进公司那年,何喻曾听人说过,上面的大老板有一个独生女儿,是凌家的掌上明珠,凌云的唯一继承人。当时几个年轻人还开玩笑说,谁能娶到大老板的女儿,谁就赚翻了。没想到,这么好的事情,今天让付晨山赚到了。   凌芷露对于付晨山大声吼她这件事感到很不满,抬手挥开付晨山,“我又没说错!”   付晨山又紧紧抓住凌芷露的手臂,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别说了,小喻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凌芷露显然是个骄纵惯了的大小姐,她挣扎着让付晨山放开她,同时说道:“他坐过牢的啊!谁知道在监狱里面干过些什么恶心的事情?你让他住家里,脏不脏啊?”   “芷露!”付晨山实在是没有办法,拉着凌芷露往自己房间里走去,然后重重关上房门。   何喻有些无奈,隔着房门只能听到付晨山可以压低了的说话声,于是他去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洗脸,然后走到客厅推开推拉门,到了阳台上。   何喻真心喜欢付晨山家的这个大阳台,他往躺椅上一躺,心里想着自己怕是很难有本事搞一间这样的房子了。年轻时候幻想过,现在只剩下一些虚幻的泡沫,一戳就碎。   付晨山与凌芷露关在房间里过了快半个小时才出来,何喻猜测付晨山大概是说尽了好话才将凌芷露安抚下来,早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了。所以他一出房门,就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喝。   凌芷露站在客厅里,远远看着何喻,没有过来。   凌芷露对他的恶意,大概更多是源于三年前的那件事情,严格说来,凌芷露倒也算得上是个受害人了。   付晨山从厨房出来,招呼何喻,“去吃饭了。”   何喻站起身,笑了笑,应道:“好。”   凌芷露背着小巧的黑色皮包,跟在付晨山身后,并没有要和何喻交谈的意思。   付晨山拉住凌芷露的手,出门时对何喻说道:“关一下门。”   既然女主人已经来了,何喻坐车的时候很自觉上了后座的位置。   他看到付晨山帮凌芷露拉开车门,用手掌垫在门框上以防她碰到头;回到座位上时,又侧过身来温柔地帮她系上了安全带。   何喻一手支着下颌,坐在后座默默看着付晨山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表情。   在他看来,付晨山的表情有些太小心翼翼了。那是刻意营造出的温柔体贴,恭敬有余,温情不足。大概这位凌小姐对付晨山来说太重要了,远远不只是恋人那么简单的情感。   何喻伸手摸了摸身下的真皮沙发。   名车、豪宅,怪不得还不到三十的付晨山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   三个人的晚餐吃得有些尴尬。   凌芷露并不与何喻说话,她坐在付晨山身边,时不时小声贴在他说话。   何喻能听得到一些,大概都是些撒娇的抱怨,抱怨周围的人、抱怨工作太多、抱怨旅行不顺利。   本来凌芷露和几个朋友出去旅游,要下个星期才回来的。中途和一个人吵了起来,大小姐脾气发作,非要一个人先坐飞机回来了。   她打算给付晨山一个惊喜,顺便从付晨山那里得到安慰,结果没想到却遇上了何喻。   付晨山一直在温声劝慰她,耐性十足。   何喻埋着头吃自己的盘子里的东西,他不太喜欢西餐,什么东西吃进嘴里都觉得有些生涩。   饭吃了一半,付晨山突然从上衣口袋掏出来一个东西,递给坐在对面的何喻。   “什么?”何喻伸手接过来,发现是一个黑色的触摸屏的手机。   三年前这种触摸屏的智能手机还很少见,现在却已经泛滥了。   付晨山说:“我让助理帮我买的,本来下午就打算给你,结果忘记了,卡已经装在里面了,我的手机号也已经给你输进去了。以后有事才方便联系你。”   何喻按了按上面的按键,开启了屏幕。屏幕很大也很清晰,看起来价格并不便宜的样子。他笑了笑,对付晨山说道:“谢谢了。”   凌芷露手中的叉子重重敲在了盘子上。   “怎么了?”付晨山伸手贴在她背上,问道。   “没什么,”凌芷露冷笑一下。   何喻知道她不满意付晨山送自己东西,大概更不满意自己毫不推拒就收下来的态度。不过何喻觉得无所谓,他端起桌上的汤,浅浅喝了一口。   凌芷露把刀叉放下,“我不想吃了。”   付晨山道:“不想吃就算了,等何喻吃好了我们就走吧。”   凌芷露一脸不悦,“我想去看电影。”   付晨山有些无奈,问何喻道:“一起去看电影?”   何喻还未来得及说话,凌芷露抓着皮包站了起来,一边说:“你们两个去看吧!”一边往外面走去。   “芷露!”付晨山跟着站了起来。   何喻看他还在犹豫,于是说道:“还不快去追!”   付晨山一脸无奈,对何喻说:“你让他们记我的账,吃完了自己打车回去。”   何喻挥挥手,“放心吧,我一个大男人还怕走丢了?哄女朋友比较重要,快去吧。”   付晨山点点头,朝着门外追了出去。   何喻没什么胃口,见付晨山也走了,便拿了餐巾纸擦嘴,顺便招手让服务员买单记账。   从餐厅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但是对于这个城市来说,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   何喻沿着街道散步,看着整个满目的灯光五彩琉璃,与许多不同的人擦肩而过。他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看起来都没有区别,走在城市繁华的街道上,不会有人想到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是刚刚从监狱里面出来的。   其实只是三年,这个城市的变化并算不得太大,真正有所变化的,大概只是何喻的心态而已。   走了快半个小时,何喻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他上车之后对司机说:“送我去海湾城。”   海湾城是崇丰市一条街的名字,因为是市里面的娱乐场所聚集地,也常有人直接说成酒吧街。   出租车司机听了便立即调转车头,朝着一条小巷子开进去。几乎每天晚上都能载到去海湾城的客人,他熟悉通向那里的每一条小路。   何喻到海湾城是来找人,而不是来泡吧的。   他的上衣口袋里有一张纸条,揣了好些时候了,字迹都有些模糊。但是还是能看得清楚,上面写着海湾街56号、不醉城的字样。   到了海湾街,司机问他在哪里下,他说:“56号。”   司机愣了一下,又往前开了一段,停了下来,告诉他:“就在这附近了,具体哪一家我也不清楚。”   “谢了,”何喻给了车钱,开门下车。   整条街上都是霓虹闪烁,音乐伴随着低音炮在街道上来回逡巡,年轻的男男女女衣着艳丽,相伴着走进一家家名字暧昧的酒吧。   何喻看起来也像是他们中的一员,如果不是他直直盯着那些招牌,却一间都不曾进去过的话。   一直走到56号的门牌号下面,何喻抬起头来,看着招牌上“边缘”两个大字。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是“不醉城”?   打着领结的服务员站在门口,问何喻:“先生要进来吗?”   何喻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条,犹豫一下,朝里面走进去。 第6章   酒吧里气息灼热,音乐伴随着不断晃动的灯光,总有那么一些诱人堕落的迷惑。   服务员问何喻:“先生几个人?”   他说:“我找你们老板。”   服务员微微有些惊讶,“请问有事吗?”   何喻笑了笑,说道:“请问你们老板是不是姓黎?我一个朋友让我来找他的。”   年轻服务员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我们老板不姓黎。”   “哦?”何喻也有些惊讶,“你们这里原来是不是叫不醉城?”   那服务员告诉何喻:“不醉城已经关了,与现在已经不是一个老板了。”   何喻皱起眉头,他四处看了看,问道:“可以让我见见你们老板吗?”   服务员说:“请稍等一下,我去帮你问问。”   等服务员走开,何喻心里越发没底,右脚脚尖不停点着地面,不经意间试图化解那点焦躁。   很快那个服务员从后面出来,他身后跟了个中年男人。   “这是我们老板,姓张。”服务员介绍说。   何喻点点头,说了一声:“张老板,你好。”   中年男人抽了抽眼镜,问:“你找老黎?”   何喻连忙应道:“是,我找黎哥,不知道张老板有没有办法联系他?”   中年男人说:“他没开酒吧了,这边关了门像是去开了个餐馆,具体地址不知道,不过我有个他以前的电话号码,不知道打得通不。”   何喻道:“有机会总要试试。”   中年男人点点头,“行,我把电话给你,你自己跟他联系。”   何喻从姓张的这位老板那里找到了黎唐的电话。他把电话号码存在自己手机里,并没有立刻打过去。他的通讯录看起来实在冷清,原来只有一个付晨山,现在又多了一个黎唐。   跟张老板道了谢,何喻从酒吧里出来,沿着街道往前一直走到一个安静一些的地方,才拿出手机来拨黎唐的电话。   电话是通了,可是没人接。何喻任由它响了许久,最后自动挂断了。   何喻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何喻在打车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一家烧烤店,才觉得自己肚子饿了。他让司机停车,独自一人去烤了十几串烧烤,又要了两瓶啤酒,坐在路边一边喝酒一边吃肉串。等到全部吃干净了,何喻抽了根烟,才站起来又打了一辆车回去付晨山的家。   坐电梯到了家门口,已经快12点了。   何喻打开房门,见到客厅的灯还亮着,付晨山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笔记本在工作,看到他进来立刻就站了起来,“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   何喻回身关门,说道:“去找个朋友。”   “什么朋友?”   何喻有些奇怪,他觉得付晨山太过于紧张了,于是转而问道:“凌小姐呢?”   付晨山道:“我陪她看了电影就送她回去了。”   何喻一边换鞋子一边问道:“什么电影,好看吗?”   付晨山沉默着没有回答,等到何喻换好鞋站起身来,他有问道:“小喻,你去找什么朋友了?你的朋友有我不认识的吗?”   何喻皱了皱眉,说道:“坐牢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付晨山双手插进裤兜里,站得笔直,看着何喻,“怎么还在跟那些人联系?”   何喻走到沙发前面坐下,仰起头看向付晨山,“什么人?我跟那些人不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付晨山不由走近了一步。   何喻看着他,见他一脸痛心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和他吵下去没意思,于是换了语气说道:“我没干什么,就是托朋友帮我找个工作。”   付晨山问道:“他们能帮你找什么样的工作?”   何喻摊开手,“不知道,打打杂送送快递什么的总可以吧?”   付晨山有些动怒,“你怎么可以去做那些事情?”   何喻觉得他这话问得挺好笑,“我想去做那些事情人家还不一定要我呢。要是打架斗殴说不定也就算了,我是偷老板的钱啊,谁会想要请一个会偷老板钱的伙计啊?“   付晨山因为他这句话,身体陡然变得僵硬,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何喻站起来,拍拍付晨山的肩膀,“算了别说了,不早了,睡觉吧。”   付晨山却突然抓住何喻一只手,“何喻,你没有偷过谁的钱,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气都冲着我发出来,别这么说你自己……”   何喻默默叹一口气,反手握住付晨山的手,与他相对而立,“这么久的事情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我说过的,我们一辈子好兄弟。”   一辈子好兄弟,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愿意为你去做。   何喻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当年自己对付晨山说过的话。那些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最后竟成了束缚自己的魔咒。   付晨山还在客厅里,何喻也懒得去洗澡,直接回了房间,将房门关上。   他往后躺倒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何喻连忙从口袋里将手机掏出来,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果然是黎唐的名字。   “喂?”何喻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低沉到有些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哪位找我?”   何喻问道:“请问是黎哥吗?”   “你是谁?”黎唐直接问道。   何喻说:“黎哥你好,我叫何喻,是方叔让我找你的。”   “方叔?哪个方叔?”   何喻道:“方文泰方叔。”   电话那边沉默一会儿,黎唐说道:“老方?不是关进去了吗?已经出来了?”   “还没有,”何喻解释道,“我和方叔是在监狱里面认识的,我出来之前,他跟我说如果想找事做,可以来找你。”   黎唐哼笑一声,“他还挺关照你的。”   何喻说:“是啊,方叔一直都很关照我。”   其实方文泰并没有一直关照他,何喻突然回忆起了刚刚进去那年,所有人冰冷的嘴脸。方叔是什么时候对他表示出好感的呢?大概就是从他一把将饭碗扣在乔慕冬脸上那天开始。   黎唐说:“那明天过来让我见见你。”   何喻回过神来,连忙道:“好的,谢谢黎哥。”   黎唐“嗯”了一声,又说道:“你记个地址,自己过来,最好是上午十点左右,别太早了,中午也不行。”   何喻在床头翻找着纸笔,连声应了。   黎唐说了一个地址,何喻刷刷记了下来,然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何喻拿起那张纸,默念道:“仁信路。”是个听起来很熟悉的地址,可他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何喻打开手机的浏览器,他还不太熟悉这个手机功能,可是简单的上网打电话发短信都没问题。他搜索仁信路这个地名,等到看到地图显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条仁信路就是凌云公司大楼斜对面一条小巷子。   仁信路上很多小餐馆,何喻在凌云工作的时候,常常和同事去那边吃午饭。可是那条街太小,他始终没有记得名字。   对于黎唐会给出这个地址,何喻多少还是有些吃惊的,他猜测着黎唐酒吧关门了,难不成去了仁信路开了一家餐馆?   何喻躺在床上,用手指又弹了弹那张纸,决定明天还是先去看过再说。   何喻脱了外衣和长裤,掀开被子躺进去。如果顺利的话,希望明天能找到一个工作先做着,要是老板还能提供食宿,那就更好也不过了。   短短的一天,何喻经历了太多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是疲倦到了极点。他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死死睡了过去。   第二天仍是早早醒来。   何喻心里还有事情,醒了就睡不着了,他从床上起来,打算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去见黎唐。   刚一打开房门,就见到付晨山站在门口正在等着他,何喻吃了一惊,说道:“这么早?”   付晨山说:“我听到你起来了,就跟着起来了。”   何喻闻言,注意到他眼角下的青黑,问道:“没睡好吧?有什么事吗?”   付晨山说道:“我昨晚仔细想过了,关于你工作的事情。”   “什么事?”何喻一边问,一边朝着卫生间走去。   付晨山跟在他身后,在卫生间门口站着,说道:“你不要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帮忙,不如我来帮你安排,你回凌云吧。”   何喻本来站在水池前面翻找牙刷,闻言抬起头来,从镜子里看向付晨山,说道:“你开玩笑吧?”   付晨山道:“我不是开玩笑,反正工作的事情我来安排,一定能让你回去。”   何喻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认真的啊?你觉得我可以回凌云?”   付晨山倚在门边,“有什么不可以的?”   “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个,”何喻笑着说,“我要洗澡了,你要不要先出去一下?”   “小喻——”付晨山还想劝他。   何喻已经开始动手脱衣服,“随便你,你要看着也行。反正在那里面,大家都光着屁股一起洗,我习惯了。”   付晨山脸色猛然间有些发白,他说:“你慢慢洗。”然后退出去帮何喻关上了房门。 第7章   洗完澡出来,何喻依然是光着上身,一边用毛巾擦头上的水,一边走去自己房间穿衣服。   付晨山已经换好一身西装革履,问何喻:“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何喻刚把一件体恤从头顶拉下来,一边套袖子一边回答:“没什么打算。”   付晨山站在他门口问道:“要不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何喻回过头来,微笑着说:“不用了,你去上班吧。我等会儿没事一个人走走。”   付晨山嘱咐道:“记得按时吃饭,冰箱里有牛奶鸡蛋,楼下也有卖早餐的。中午我可能回不来吃饭了,晚上等我来接你。”   何喻点头,“知道了,别啰嗦了,快走吧。”   付晨山看起来仍有些不放心的样子,却不得不出门了。   何喻把自己收拾整齐了,才不急不忙坐了电梯下楼,他走到街道后面的小巷子里,找了个小餐馆,要了包子,一碗稀饭。   黎唐让他不要去得太早,所以他只能慢慢吃了东西,然后走去公交车站赶车,预计着再堵一会儿车能赶在九点半左右到仁信路。   何喻不是没有想过更好的出路。   他是个大学毕业生,当年找工作时那份个人简历上面非常漂亮,无论学习成绩还是工作活动经验都是很出众的。所以他能进入当时行业内出了名好待遇的凌云,那时候他以为那是他的幸运,尤其是能够再和付晨山在一起。   只是过去的档案再精彩,也抵不上他坐过牢这么重重一笔划下来,那会是伴随他一生的污点,无论什么正规的公司企业,只要知道他留下的案底,都不可能雇佣他的。至于付晨山提出的回凌云,那他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的。   本来最初从方文泰那里知道黎唐,他并没有想好是不是要去找他帮忙的。如果不是凌芷露的突然出现,他现在可能还安心待在付晨山家里,为自己谋划更好的出路。不过也多亏了凌芷露,让他下定了决心,快点离开付晨山,去过自己的生活。   何喻在十点之前找到了黎唐给他的那个地址,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是一间餐馆,名字叫做食有味。规模算不得小,因为两间铺面都打通了,而且似乎还有二楼。可是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餐馆,就是小街巷里常见的,各种食物都买的中式快餐店。   开在这个地段,对面全部是写字楼,生意必定不错。   为什么黎唐会把酒吧打了改开了这么一家小餐馆,何喻有些想不明白。   尽管已经快十点了,里面还是有两、三桌的客人,大概是在吃早饭。   何喻走进去时,站在门口收银的年轻小姑娘招呼他,“请问要吃点什么?”   何喻看了看她身后墙壁上的大菜单,才说道:“我找黎唐。”   小姑娘抬眼看他,然后大声喊:“黎哥,有人找!”   很快,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何喻看着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从二楼上下来,目光冰冷看着何喻。男人并不十分英俊,可是五官深刻,带着他那种年龄特有的沧桑,别有一种吸引人的味道。   男人开口说:“何喻?”   何喻一听到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便立即确认了面前人的身份,于是点了点头,道:“黎哥。”   黎唐看了看店里的客人,对何喻说:“跟我来。”然后转身又往楼上走去。   何喻连忙跟了上去。   楼梯有些狭窄,而且因为是餐馆的缘故,地上的瓷砖似乎总是渗着一层油腻。跟着黎唐爬上了二楼,才看到二楼被隔出来装了一扇木门,门里面是一间单人卧室。   卧室很简陋,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一台电视机,还有两把散放着的椅子。   黎唐把门关上,然后把椅子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和报纸捡开,提着椅背放到何喻面前,“坐。”   “谢谢黎哥,”何喻坐了下来。   黎唐也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何喻,“什么时候认识的老方?”   何喻回忆了一下,“认识时间挺长了,熟悉起来大概是最后这一年吧。”   “最后一年?”黎唐问,“你才放出来啊?”   何喻点头,轻声道:“才出来两天。”   黎唐伸手去床头抽了一盒烟出来,拿在手上磕磕,然后拿了一支丢给何喻。他的手很大,而且粗糙,把烟盒扔回去,又去床头摸打火机。   何喻想伸手去接黎唐的打火机,“黎哥,我来吧。”   黎唐一挥手,点燃打火机凑近了何喻,示意何喻点烟。   何喻只得把烟叼在嘴边,凑上去点燃,然后说了声:“谢谢。”   黎唐给自己也把烟点燃,深深吸了两口,然后抬起手腕抖了抖烟灰,他问:“老方叫你找我,意思是不是给你找个事情做?”   何喻道:“方叔是有那个意思。”   “你看我,”黎唐摊开手掌挥了挥,“酒吧已经没开了,现在就这么个到处油烟子的苍蝇馆子。”   何喻点头,他早已经看到了。   黎唐嘴里吐出烟雾,“反正老方介绍的人,我是没话说,不管你怎么进去的,我都无所谓。但是要帮你找事做,现在就这么一个餐馆,要招人,主要是给对面几栋楼送外卖,你看看能干得了不?”   “给对面送外卖?”何喻小声重复了一句。   黎唐说:“是啊,有时候对面光是凌云中午就有几十个外卖,一趟跑不完,要反反复复地跑,事情琐碎又累说不定还受气。我看你斯斯文文的样子,想好了再说,别干了一天又跑了。”   何喻望着窗外,沉默下来。   他不是怕累也不是怕事情琐碎,他只是不想去凌云,那里有付晨山,还有他许多过去的同事朋友。他可以不怕别人的目光,可是也不愿意往上去凑,让别人对他指指点点。   黎唐看出来他的犹豫,说道:“好好想,不勉强。看你还挺年轻的,找什么事儿不是做啊。”   何喻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脸,他说:“黎哥,我做。”   黎唐仍是那句话,“想好了。”   何喻点头,“我想好了。”   黎唐身子往前探去,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出来,不要觉得不如意,慢慢来总能混过去的。”   何喻挤出一个笑容,“我明白。”   “那好,”黎唐说,“月薪两千,送一个外卖提一块钱,包一天三顿饭,勤快点一个月还是有三、四千了。”   何喻问道:“可以包住吗?”   “包住?”黎唐说,“隔壁二楼是厨房,你看我这里哪里还有地方给你住?”   见何喻沉默着,黎唐又说:“店里面几个年轻人合租的附近一套套三的房子,房租摊下来每个人每个月不到四百块。不过条件不怎么样,都是上下铺,你要是愿意,他们那里大概还有空床位,我去给你问问。”   合租吗?何喻微微皱眉,感觉像是又要回到那个汗臭味和霉烂味道混合的监狱一样,他拒绝了黎唐,“算了,我再自己找找吧。”   如果一个月真有近四千块钱,那么去附近租一个1000块钱左右的小套一,自己一个人住比较方便。   “什么时候能开始上班?”黎唐问他。   何喻抬起头来,“今天就可以。”   黎唐有些诧异看他一眼,“急着用钱?”   何喻摇摇头,“也不是,就是想找点事情先做着。”   黎唐一支烟抽到了尽头,伸手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闲得慌了就来做着吧,这两天找人先带带你,等熟悉了以后就自己送。”   “好,”何喻应道。   黎唐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等会儿生意慢慢就来了,没事的时候就留在店里面帮忙,有事出去得跟我请假。”   何喻站了起来,“那我先下去看看。”   黎唐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去,顺便介绍人给你认识。”   上午十点到十一点,大概是店里生意最冷清的时候。   黎唐这里生意好,小工也请得多。到了中午收银的小姑娘忙不过来,甚至还专门找了个姑娘在旁边等着接外卖电话。   做饭馆生意比起酒吧来,显然是脏得多也累得多,事情很琐碎,钱也来得没那么快。   何喻没有问黎唐为什么酒吧不开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交谈,但是他觉得黎唐是个挺有想法的人,大概他有他自己的未来的打算,并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就像付晨山如果知道他来干这种工作,也一定不会赞同。可是他现在也同样不需要他的赞同。 第8章   到了十一点过,饭馆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订餐的电话也开始不停的响。   何喻在一边有些帮不上忙,黎唐则是站在门外,和隔壁一家奶茶店的老板聊天。偶尔黎唐回头看到何喻有些无措地站在一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很突然的,何喻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着来电显示,是付晨山打来的。   何喻避让到角落,接起电话。   “喂?”付晨山的声音传过来,“在家吗?”   何喻道:“没有,出来了。”   付晨山沉默一下,说道:“出来逛逛也挺好的,不要整天闷在家里。”   何喻“嗯”了一声。   付晨山又问他:“吃饭了吗?”   何喻道:“还没有,这才几点啊。”   付晨山叮嘱道:“记得按时吃东西,不要偷懒。”   何喻笑了笑,“知道了,你当我小孩子啊。”   付晨山轻轻叹一口气,“你知道我担心你。”   “没事,”何喻道,“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挂了啊。”   “好,”付晨山说,“下午等我电话。”   电话挂断,何喻看到叫李涛的年轻小工正端了两盘菜经过,连忙上去道:“我来帮你吧。”   李涛道:“不用,何哥,你去帮3桌倒两杯茶吧。”   “哦,好的,”何喻闻言,回过身去找放在酒柜前面的茶壶。   这些小工大多只有十八、九岁,都是农村出来打工的。何喻一身名牌衣服站在他们中间,自己没有察觉到,可是别人都觉得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刚才他打电话的时候,收银的夏小霞就一直看他手机。   那是名牌手机的新款,市价好几千,这些打工的年轻人都只能看看,没有谁舍得买的。   中午,黎唐让何喻跟着李涛去送外卖。   接电话的小姑娘很认真,每一个地址都详细记下来了,用标签纸贴在一次性的饭盒上,然后再按照不同的地址和楼层,分别装进塑料袋里码好。   因为就在街对面,也用不着骑车,两个人一人提了一袋走过去。   何喻没有去凌云,他接到的口袋里面都是隔壁那栋大厦的订餐,要送到凌云的盒饭都在李涛手上。   不过经过凌云大门的时候,何喻还是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一楼大厅和三年前几乎没什么区别,不过前台小姐已经换了批人了,保安也不认识了。   这些都是吃青春饭,工作累待遇也不好,向来换人换得很快。   何喻一直忙到两点钟,才有空坐下来吃午饭。   厨师的手艺很不错,大概就是这里生意这么好的缘故,只是跟许多小餐馆一样,炒菜喜欢放许多油,盐味也重,偶尔吃觉得很香,天天吃还是不如家里菜来的爽口。   饭馆里的小工和厨师都一起围着吃饭,黎唐也跟他们一起,拿个大碗舀满了饭,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时不时手伸过来夹几筷子菜。   何喻也觉得饿了,埋着头扒饭。   黎唐坐在他身后,抬手拍拍他肩膀。   何喻回过头去,听到黎唐问他:“怎么样?”   何喻笑笑,“挺好的。”   黎唐吃饭吃得快,吃完了把碗往桌子上一推,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掏出烟来抽。   何喻吃完时本想帮着收碗,黎唐敲敲身边的凳子,又丢给他一支烟,示意他过来坐坐。   何喻只好走过去坐下。   依旧是黎唐帮他点烟,然后问道:“以前是干什么的?”   何喻往后靠在桌子上,“在一家公司干销售。”   黎唐问:“大公司?”   何喻点点头,手里夹着烟,一时间有些恍惚,“当时主管挺看重我,说让我好好干,打两年基础就好提拔我。”   “哦,”黎唐说,“那后来怎么回事?”   何喻垂下目光,静静说道:“私自挪用公司资金被发现了。”   黎唐哼笑一声,“看不出来你啊。”   何喻喉咙忽然有些哽咽,明明在付晨山面前都能轻松提起的事情,在黎唐这个外人面前,反而说起来觉得难受,可他仍然强迫自己说下去,“其实不是太多钱,只是那时候刚刚从学校出来工作,家里条件也不好,就动了念头了。想和人合伙投资,以为能很快把缺口补上,谁知道……”   谁知道那个合伙人是个骗子,拿了钱跑了,我爸去年才动了手术,家里还欠着别人钱,我妈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公司那边知道了,财务部门开始查账,很快会查出来的!我该怎么办?我不能丢工作不能坐牢的!小喻,我该怎么办?小喻,你帮我想个办法!   何喻抬起手,撑住额头,想要掩饰自己的表情。   黎唐安静看着他,说道:“路是自己选的,既然做了,就不要说什么不得已的话。那时候又怎么没想过给自己留条退路呢?”   何喻垂下头,说:“是啊,现在还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短暂的沉默,黎唐又问道:“老方过得怎么样?”   何喻回忆了一下,“身体挺好的,精神也不错。还有两年了,他说出来了打算回老家,守着老婆儿子过完下半辈子。”   黎唐说:“想得开就好,人最怕就是想不开。”   何喻笑了笑没有说话。   黎唐说下午大概要到五点左右才会再有生意了。不过这里到了下午生意反而不如中午的好,对面写字楼的白领都下班了,真要吃饭约会也不会来这种小馆子。   所以下午大家都围着看电视,重播了无数遍的古装宫廷剧,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何喻坐在最外面,也漫不经心跟着看。   过了一会儿,夏小霞在他身边坐下来,说:“这我都看过一遍了,女主角很快就会被皇帝接回去了。”   何喻对她笑笑。   夏小霞说:“小何哥,你手机是苹果的吗?”   何喻想了想,把手机掏出来放在桌上,说:“山寨的。”   “唉?”夏小霞连忙拿过来按了按,“不像啊,屏幕好清楚。”   何喻说:“真的,双卡双待的,一千多。你要的话我找朋友帮你带一个。”   夏小霞把手机放回去,“我要双卡双待做什么?我用不着。再说山寨机也一千多,太贵了。”   何喻笑着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里。   到了四点半的时候,付晨山打电话给何喻,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何喻站到街沿上,说:“你这么早下班?”   付晨山道:“我提前走,免得堵车。”   何喻笑道:“用不着。我又不是住一、两天就要走,你天天这么怠慢工作来陪我不太合适。”   付晨山说:“没什么不合适的。”   何喻低着头,轻声说道:“算了,你要工作,还得陪女朋友,用不着管我,我自己会找地方吃饭的,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小喻——”   “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何喻挂了电话。   很快,付晨山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何喻低头看了一眼来电,再一次挂掉。   夏小霞伸着脖子朝他这儿看,问道:“跟女朋友吵架啊?”   何喻笑道:“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吵架。”   “哼,”夏小霞扭回头去,“不说算了。”   晚上外卖不多,李涛把袋子提到何喻面前,说:“何哥,麻烦你了。”   何喻看了看,一个人就能送了,于是接过来说:“不麻烦,以后还要大家多帮忙。”   何喻一个人去把外卖送了,都是写字楼里那些要加班走不开的人,仍然没有凌云的订餐。   只是从隔壁大楼出来的时候,何喻看到凌芷露背着单肩包踩着高跟鞋站在凌云大门前面。   何喻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果然过了片刻,见到付晨山的车子从后面的地下停车场开过来,停在凌芷露前面。凌芷露拉开车门上了车。   何喻这才不急不忙回去对面的饭馆。   晚上快九点了才有时间吃晚饭。吃完饭,黎唐让何喻先走。   何喻有些不好意思,其他人即使不说,但是肯定多少会有些意见。   “没事,”黎唐说,“他们住得近,你还要去坐车,先走吧。”   夏小霞抬起头来,给他挥挥手。   何喻于是道:“那我先走了。” 第9章   公交车收车时间是在晚上九点半,何喻还得转一趟车。到了付晨山家附近的公交站,下来还得走上十来分钟。而且因为是高档小区的缘故,外面环境虽好,却有些冷清。   何喻贴着墙走,路灯昏暗的灯光从后面照过来,将他影子拖得很长。他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有些走神,突然注意到身后有人朝他靠过来。   那人脚步压得很轻,动作也很快,及其突然地朝着何喻身后贴上来,将一把小刀按在他后腰上,颤抖着声音说:“别出声,把身上钱拿出来。”   这种在路上抢劫的,大多会瞄准背着包的单身女人下手,会拿到指着个男人抢,何喻想,他大概是想钱想得慌了。   何喻停下脚步没有动,平静地说道:“我没钱。”   那个男人显然不会相信,一只手从他身后探过来,掏他衣服口袋,没掏到东西,又转向他的裤兜。   何喻的钱和手机都放在上衣内袋,裤兜有个包,只装了证件。   那人把包掏出来,打开看到没有钱,便甩到一旁,问:“钱呢?”   何喻道:“真没有。我就住附近的,吃完饭出来散散步,没带钱。”   那人一时没有出声,只听到他浊重的呼吸声,似乎是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何喻没有刺激他,希望他能收手离开。   谁知道下一秒,那人抬起膝盖重重撞上何喻后腰。何喻跌跌撞撞往前迈了两步,侧过头看到那人举起刀要往自己背上刺,连忙侧身避开,同时一手按住他手腕,将他往前拉。   那人失了平衡,身体往前倒去。   何喻反身一脚踹在他大腿上,几乎将他踹趴下。   那人一手撑地,另一手挥刀,用力划在了何喻腿上,长裤顿时裂开,小腿上皮开肉绽。   何喻退了两步,那人立即爬起来跑了。   何喻靠在墙上,喘了一会儿气,瘸着腿走过去把自己的皮包捡起来,然后再扶着墙继续往付晨山家走去。   腿上好像一直在流血,街灯太昏暗,何喻看不清楚,只觉得裤管似乎浸得有些湿润。不过好在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疼痛。   何喻想着不知道付晨山家里有没有纱布可以止血。   用钥匙打开门,何喻首先看到的是放在门口的一双金色高跟鞋,是凌芷露惯常喜欢的高调的款式。   那时候何喻还没反应过来,等他走到客厅看到凌芷露仍在沙发上的外套和付晨山紧闭的房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头开始嗡嗡作响。   何喻掀起裤腿,看了看自己狰狞的伤口。再顾不上其他的,伸手按开客厅吊顶的大灯,开始翻箱倒柜找付晨山家中的药箱。   茶几下面和电视柜下面都没有找到,何喻又去卫生间的柜子里面翻找,突然,从付晨山房间里传来了玻璃砸碎的声音。何喻先是愣了一下,后来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太吵了,惹了凌芷露不高兴,发脾气砸东西了。   再过了一会儿,付晨山披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问何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何喻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家里有药箱吗?”   “药箱?”付晨山走近了些,“找药箱做什么?”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了何喻腿上的血迹,连忙在何喻脚边蹲了下来,伸手要掀他裤腿。   何喻下意识退后一步。   付晨山仍是握住了他的脚踝,看到了裂开的裤子和腿上的伤口,他变了脸色,紧张道:“怎么伤的?”   何喻说:“没事,回来的时候蹭了一下。”   “蹭了一下会这么大的伤口?”付晨山站起来,越过何喻,打开卫生间门上的储物柜,拿出来一个白色箱子。   里面有干净纱布。   何喻坐下来,任付晨山帮他把伤口包扎上。   然后付晨山站起来说:“走,跟我去医院。”   何喻仰起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苍白,“没事,哪那么严重。”   付晨山表情严肃,伸手去拉何喻手臂,“起来,我们现在就去。”   付晨山的房门从里面打开,凌芷露在蕾丝睡衣的外面批了件付晨山的白衬衫,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何喻,“怎么了?”   付晨山语气温和,“何喻受伤了,我送他去医院。”   凌芷露皱起好看的眉头,“怎么受伤了?在外面打架惹事了?”   付晨山走过来,拉着凌芷露回房间,何喻听到他温柔地劝她:“是意外。我现在陪小喻去趟医院,你在家好好休息,不用等我了。”   凌芷露冷哼一声。   付晨山又低声道:“回床上躺着,当心别着凉了。”   凌芷露说:“事情真多。”   付晨山没有再说什么,片刻后换了套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将房门关上。   “走吧,”他走到沙发前面,扶何喻起来。   何喻被他搀着手臂站了起来,说道:“真没事,你还是在家里陪老婆吧。”   付晨山并没有回应他这句话,而是坚定不容拒绝地扶着何喻往外走去。   两个人在电梯里的时候,何喻叹口气,靠在电梯壁上,说道:“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那么多麻烦,还害嫂子生气了。”   付晨山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傻话。”   何喻嘴角撇了撇,笑容很淡。   付晨山开车送何喻去医院,其实就出了小区不远有个社区医院,开车的话只要几分钟就到了。何喻倚靠在椅背上,路边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忽然后悔了,他该直接去医院,不应该回去打扰付晨山的。   去医院缝了七针,医生又让打一针破伤风。   付晨山去交钱取药,回来时何喻还在注射室外面排队。   付晨山在他身边坐下,说道:“这么晚了还这么多人。”   何喻说:“是啊。”   付晨山侧过头来,看着何喻削尖的下巴,柔声道:“以后小心一些,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何喻笑了笑,说:“没事。”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   护士出来叫号,轮到何喻打针了。   何喻站起来,付晨山连忙伸手来扶他,何喻轻轻推开他,“不用,我能走。”然后一瘸一拐走进了注射室。   处理好了腿上的伤口,依然是付晨山开车带何喻回去。   何喻突然说道:“我过段时间就搬出去。”   付晨山险些踩了急刹。随后,他将车子减了速,慢慢沿着路边开,问道:“好好的怎么要搬?”   何喻说:“不太方便,太麻烦你们了。”   付晨山说道:“有什么麻烦的?芷露平时不住这里的,你不要误会,今天是她说和她爸吵了两句,不想回家,所以……”   “和凌小姐没什么关系,”何喻打断他,“我总不能一辈子住你家里啊。我找了个工作,可能在你看来不怎么体面,但是老板不嫌弃我,总能先做着,以后再做别的打算。”   付晨山问道:“什么工作?”   何喻沉默一下,才说道:“给朋友的餐馆帮忙。”   付晨山又问道:“那你住哪里?”   何喻道:“还在找,找到合适的就搬。”   付晨山听了,默默往前开车,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在市里还有套房子,是套小房子,不如……”   “不用了,”何喻打断他,“谢谢你的好意。”   “小喻……”   “行了,别说了!”何喻突然有些烦躁,这算什么?补偿?他真不需要这些,甚至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再和付晨山有什么瓜葛。   车厢里安静下来。   何喻伸手将车窗按下来一些,情绪逐渐平复,他想:怎么又对付晨山发脾气了,明明想好了不去埋怨的。   “对不起。”何喻说道。   付晨山抬手摸了摸何喻的头,“是我对不起你。”   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谁对不起谁对现在的何喻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回到家的时候,付晨山的房门一直紧闭着,凌芷露应该已经睡了。   何喻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付晨山在门口叮嘱他别碰到水。   何喻点头,“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   付晨山又问:“明天还要出去工作?”   何喻把毛巾沾湿了水盖在脸上,想了想说道:“我会请假。”他的脚伤了,工作肯定也做不了,去黎唐那边只会给他添麻烦。   付晨山放心了,“等伤好了再说其他的,这几天好好休息。”说完,又补充一句,“中午我帮你叫外卖,你不要出门了。”   何喻同意了,“谢谢你。”   付晨山又静静站了一会儿,“我去睡了。”   何喻点头,“晚安。”    【卷二 重逢】 第10章   第二天早上,当付晨山和凌芷露起床之后,何喻就醒了。   他躺在床上,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付晨山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吵醒了他,而凌芷露始终有那么点怒气压抑在心里,一直没有给付晨山好脸色看。   何喻翻了个身,没有起床,腿上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不过并不厉害,不影响他再睡一觉。   等到付晨山他们出门,何喻才打开手机给黎唐打电话,工作第二天就请假,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黎唐语气不怎么和善,问话内容却透着关心:“怎么受伤了?”   何喻侧躺着,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昨晚险些被抢了,腿上挨了一刀。”   黎唐沉默一下,“要钱不要命啊?”   何喻笑了,“都是血汗钱啊,黎哥。”   黎唐说:“行啊,休息几天,腿好了再来吧。我也不想请个瘸子来送外卖。”   何喻轻声道:“多谢黎哥。”   黎唐“嗯”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何喻翻个身平躺着,将被子拉起来盖住半张脸,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一直睡到中午,何喻听到门铃声想起,他披了睡衣起来,打开门看到是送外卖的。何喻付了钱,接过口袋关上了房门。   付晨山为他订的外卖很丰富,两荤一素还有汤,都是何喻喜欢吃的东西。   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面,吃完了东西把饭盒扔进垃圾桶,然后打开电视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何喻其实挺享受这种生活,他从小没什么大志向,空闲的时候就喜欢吃点好吃的,也不怎么爱出门。到了后来,就喜欢上了付晨山。付晨山其实是十分体贴人的性格,他小时候付妈妈在国营企业上班,那时候单位效益好,付妈妈经常给付晨山买糖买零食,付晨山就会偷偷带出来,送给何喻吃;后来上学,付晨山每天骑着自行车在楼下等何喻,何喻想骑车就骑车,不想骑车就坐在付晨山的后座,拍打着付晨山的腰喊:“快一点!再快一点!”   何喻一直觉得付晨山对他是掏了心的好,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喜欢一个人还能对他那么不计回报的好呢?   或许也不能说不计回报,何喻坦然接受了付晨山的太多好处,终于有一天,让他一次偿还了个够本。   从那天起,凌芷露没有再跟着付晨山回家。付晨山每晚都会陪女朋友,直到十点、十一点再回来。   而何喻就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等到腿好的差不多了,整个人的气色也变得好了不少。   何喻觉得能正常走动了,就回去黎唐的餐馆继续工作。   那天他一大早到的,黎唐正在门口帮着从一辆小卡车上搬菜下来。   何喻走过去帮黎唐接着,“我来吧。”   黎唐垂下眼睛看一眼他的腿,“不瘸了?”   何喻笑着踢了踢腿,“没事了。”   黎唐于是把东西丢给他,“那做事吧,前几天工钱不算啊,今天开始算。”   何喻说:“没问题。”   何喻一周多没来,才知道李涛嫌工作太重,辞了工不干了。   中午打包外卖的时候,黎唐说:“我正在请人,这两天我帮你一起送。”   何喻埋着头做事,说:“没问题。”   黎唐不像李涛,他自己都不熟悉送外卖的工作。   何喻看着口袋上面贴的纸条,最多的两袋子盒饭都是送去凌云的。他自己这个员工没道理让老板多干活,于是主动把凌云的两袋外卖提过来。   黎唐不知道何喻在凌云干过,还问他:“知道都是在哪里么?”   何喻说:“找不到我会问的。”   “嗯,”黎唐说,“态度好点。”   何喻笑道:“放心吧,黎老板。”   两个人一起走到凌云的大厦前面分手,何喻一个人提着外卖朝凌云的大门走去。   门口的保安远远就看到了他,一直看着他走到跟前。   何喻在他开口之前,主动举起手上的塑料袋,给他看上面“食有味”的红色印字。   保安于是说:“换人了啊?”   何喻笑笑,“是啊,以后我来送外卖。”   保安便没有再多问。   走进自动门,久违的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他还是那个刚走出大学校园的何喻,朝气蓬勃、满含希望。   那一瞬间,何喻有些恍惚,可也就是短短一瞬间。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提着两个袋子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三部电梯都没有停在一楼,何喻只能按了电梯站在其中其中一部面前等着。   这个时间都是出去吃饭的,所以整个大厅里就只有何喻一个人在等着上去的电梯。   这时候,最快的那部电梯发出“叮”一声,然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何喻注意到里面有人,下意识退开到旁边给出来的人让路。   电梯里面有三、四个人,电梯门徐徐退开两边的时候,当先那人出现在何喻面前,那人个子高大,像是T台走秀的男模一般,将一身质地上乘的银灰色西装完美地衬了起来。何喻忍不住微微仰了头去看他的脸,却不料顿时怔在当场。   然而那个男人显然也是怔住了,看着何喻的脸,半天没有动作。   这时是男人身后的人奇怪说了一声:“怎么了?”   何喻比他先反应了过来,举起两袋子盒饭朝男人脸上砸去,然后转身就跑。   饭盒都是塑料的,被何喻那么一仍,顿时裂开了不少,饭菜的汤汤水水全部滴落在了男人笔挺的西装上面。   可是他这时候根本顾不得这些,往电梯外追出两步,同时指着何喻,对门口保安喊:“把他给我拦下来。”   本来打算冲出门外的何喻只得临时改了方向,朝着大厅右边的走廊跑去。   高大的男人第一个追了过去。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都站起了起来,目瞪口呆看着公司大堂里突如其来的追逐游戏。   付晨山是跟着那个男人身后出来的,他本来站在电梯最里面,并没有看到何喻,直到看见被那个男人追逐的背影,才猛然怔住,“小喻?”   顾不得脑袋里一片混乱,付晨山也追了过去。   何喻跑到走廊尽头,无路可走的时候,拐进了走廊右侧的男厕所。他一进去就立即把门从里面反锁,然后喘着粗气往后退去。   厕所的窗户很高,而且为了防止外面的人爬进来,一楼的窗户都有防盗栏。   何喻有些无奈,靠在洗手台边,伸手抹了抹脸。   很快就听到外面用力敲门的声音,并且伴随着那个熟悉的声音:“何喻,滚出来!”   何喻死死盯着深棕色的木门,没有发出声音。   男人的耐心很快告罄,伴随着一声巨响,厕所门被他从外面一脚用力踢开,重重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去。   何喻看着高大的男人一脸凶神恶煞走进来,终于是忍不住轻轻动了动嘴唇,叫道:“乔慕冬。”   乔慕冬脸色沉到了极点,一直走到何喻面前停下。   何喻绷直了身体,反手捏住洗手台的边缘。   乔慕冬抬起一只手捏住他下颌,下一秒钟便凑上来重重咬住了他的唇。   何喻反应极快,在乔慕冬刚刚贴上他嘴唇的时候,屈起腿用膝盖撞向乔慕冬腿间。那一下撞得不清,乔慕冬痛叫了一声“我cao”,顿时微微弯了腰,同时一手拧过何喻手臂,另一手按着他后脑就像朝身后的镜子上撞去。   就在何喻的头发几乎已经贴到镜面的时候,乔慕冬收了手,放开了何喻,往后退了几步。难言的部位依然还在隐隐作痛,乔慕冬咧了咧嘴“咝”一声,说道:“至于吗?下手那么狠?”   何喻死死盯着他,见到他满脸恨色又要忍耐痛楚,还带了那么一丝尴尬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这时候,付晨山已经追到了门口,他扶着门框看着里面两个人,轻轻喘着气,叫了一声:“小喻?”   何喻刚才没有发现付晨山,这时有些讶异,“晨山?”   付晨山看着里面两个人,一时有些拿不准情况,犹豫一下走进来,对乔慕冬说道:“慕冬,这是怎么回事?”   乔慕冬显然也正审视着对面两个人,“你们怎么认识?”   这句话几乎是在这个时刻,三个人都想要问的问题。 第11章   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很快,两个保安追了过来,还有两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男人,都是刚才和乔慕冬他们一起从电梯里出来的。   其中一个年轻人伸手指了何喻,喘着气说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人?”   保安为了撇清关系,连忙说道:“他是对面食有味来送外卖的,他们天天都有人来送,不知道今天怎么换人了。”说完,两个保安想上来按住何喻。   乔慕冬喝道:“别碰他!”   保安不敢再动,那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颇有眼色,问道:“乔先生,你认识的?”   乔慕冬看着何喻,说道:“我朋友,没什么事,和我闹着玩儿的。”   其他人不约而同看着他西装上的油渍汤水。   乔慕冬自己却浑不在意的模样,又问付晨山:“你们怎么认识?”   何喻抢先说道:“我们是中学同学。”   付晨山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反驳。   站在门口的年轻人见乔慕冬死死盯着何喻,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乔先生、付先生,凌先生和凌小姐还在等你们吃饭……”   谁都在好奇,这个送外卖的年轻人和乔慕冬是什么关系,付晨山刚才那么紧张冲过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连何喻也是满腔惊讶,为什么乔慕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人模人样一副公司高层的派头。可是现在并不是问这些问题的好时机,所以何喻和乔慕冬才都一言不发。气氛有些凝固地互相看着。   何喻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忽然问道:“有烟吗?”   付晨山是不抽烟的,他问的人显然只能是乔慕冬。   乔慕冬抬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缓缓从里面抽出一根,却并没有急着交给何喻。大家看着他将烟叼在嘴边,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才拿下来递给何喻。   付晨山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何喻似乎毫不介意,接了过来。他抽了一口才说道:“品位低俗。”   乔慕冬并不生气,他朝何喻走近两步,动作稍有些不自然,不过大概只有面对面的何喻才看得出来。何喻想他下身估计还在痛着,强忍着摆出一张冷脸来,倒也不容易。于是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乔慕冬走到他身边,把剩下的半包烟塞何喻上衣口袋里,拍拍他的胸口问他:“食有味是吧?”   何喻不应。   保安连忙殷勤道:“食有味就是对面仁信街的餐馆。”   乔慕冬点点头,示意记住了,转过身对门口几个人一挥手,“走吧,先去吃饭。”   站在门口的年轻人退后一步让开,有些尴尬问道:“乔先生,不换一身衣服再去吗?”   乔慕冬低头看自己一身狼藉,又抬起头来狠狠瞪何喻一眼。   何喻一脸坦然,甚至还对乔慕冬笑了笑,“谢谢,一共一百二。”   乔慕冬被他说得愣了,“什么一百二?”   何喻道:“八盒饭,一份十五块钱,你算算是不是一百二?”   门口的年轻人先反应过来,“你拿盒饭砸人还好意思要钱?”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乔慕冬拦着,早就让保安把人赶出去了!   就连付晨山也上前来,拉住何喻手臂劝他:“算了,多少钱我陪给你。”   何喻转头看他,“又不关你什么事。”   “小喻——”   付晨山话音未落,便见着乔慕冬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沓一百的现金,抽出两张来往何喻脸上一扔,“拿着滚!”   钱砸在脸上又掉落在了地上。   付晨山以为何喻会生气会觉得憋屈,却不料他面色平静,蹲下来把钱捡起来,还抬头对乔慕冬说:“谢了,大老板。”   乔慕冬有些暴躁,推开人往外走去,“上去换衣服。”   其他人连忙也跟了出去,付晨山走在最后,捏着何喻的手,“下午下班我去接你。”然后也跟在其他人身后离开了。   剩下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护送”何喻走出了凌云大门。   何喻一出门,便立即给黎唐打电话,让厨房重新开工,把那几盒盒饭备好。   黎唐问:“怎么了?”   何喻说道:“回来告诉你。”   重新炒菜盛饭装盒,加上送外卖过去花的时间,好些订餐的客人都忍不住抱怨了,还有人直接打电话来询问的。   黎唐换了个人去送饭,何喻规规矩矩在店里帮忙。   到了下午,店里几乎没有客人了,黎唐蹲在餐馆门口,冷眼看着正从里面出来的何喻说:“扣钱。”   何喻把从乔慕冬那里敲诈来的两百块交给黎唐,“我陪,别扣钱。”   黎唐接过钱来,一边仰头看着何喻,一边把钱折了折放进自己口袋里。   何喻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黎唐问:“怎么回事?”   何喻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掏出半盒烟,抽一根出来递给黎唐,“好烟,试试?”   黎唐凑近了看,“哟”一声,“这得一千多一条吧,哪里来的?”   何喻笑着点烟,“从暴发户那里拿的。”   黎唐看着何喻嘴角的笑容,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这么高兴。”   何喻想了想,说道:“遇到了一个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的人。”   黎唐没有接着问。   两个人蹲在餐馆门口,看着门前柏油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对面小饭馆的老板娘拿着个电蚊拍在店里打苍蝇。   沉默一会儿,何喻忽然问道:“黎哥,你清楚凌云的老板吗?”   黎唐双手搭在膝盖上,懒洋洋往前伸展着,“你说凌强?”   何喻“嗯”了一声。   黎唐道:“我能知道他些什么?就是全球500强的大老板啊。”   何喻想到乔慕冬,有些疑惑,“我今天在凌云见到了一个人,觉得很奇怪。”   “怎么奇怪?”黎唐问。   何喻抬头望着天空,“我以为他还在坐牢,至少还有一年才会出来。可是今天在凌云看到了他。”   “哦?”黎唐闻言也有些诧异。   何喻摸了一把头,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不再那么贴着头皮一层刺手,而是软软的绒绒的触感,他说:“我只是想不通。”   黎唐“哼”了一声,嘲道:“出现在凌云有什么想不通的,能在凌云,说明人家有家世有背景,提前一年搞出来,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何喻“唔”一声,没有反驳黎唐的话,可是他却仍然有些想不明白。他知道乔慕冬是有些背景的,如果不是乔慕冬的背景,当初在监狱里面,自己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可是他一直以为乔慕冬的背景是不那么正经的,否则像是凌云这种背景,怎么至于会弄到监狱里来?而且他之前在凌云工作近两年,也从来没听说过乔慕冬这个名字啊。   纵使再多疑惑,何喻也强压了下来,这不是一件上得了台面说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了始终不太合适,虽然他有时候也恨不得一脚踹得乔慕冬永不翻身。   三点半时来了个客人,黎唐瞪何喻一眼,“不用做事啊?”   何喻连忙站了起来,招呼客人进去坐。   黎唐往旁边挪了一点,把大门给让开,仍然还是蹲在餐馆门口,一脸无所事事。   这时候,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皮鞋又黑又亮的年轻人从街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他走得小心翼翼,好像是害怕踩了地上的油污和脏水。   黎唐看着年轻人走近,然后眉头微微皱起来,问道:“请问这里有一个叫做何喻的人吗?”   黎唐冷冷打量他,“你是谁啊?”   年轻人不自觉扬起了下巴,说道:“我是对面凌云的,叫做黄海生,帮我老板来找人的。”   黎唐不冷不热笑了一下,高声喊道:“何喻,有人找!”   何喻从餐馆里面出来,见到门外站着的年轻人正是今天中午在凌云见过面的,那个跟着乔慕冬守在卫生间门口的年轻男人。   黄海生态度其实还算礼貌,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倨傲始终掩盖不去,尤其是黎唐和何喻这种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何喻想起了刚刚大学毕业进入凌云的那两年,自己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黄海生说:“你好,我是乔先生的助理。”   “乔慕冬?”何喻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确认乔慕冬的身份。   黄海生说:“是的。”   何喻问:“有什么事吗?”   黄海生道:“乔先生让我来转告你一声,他下了班会来接你吃晚饭,让你在这里等着他。”说完,他有些不自然地拱手挡住嘴唇,咳了一声,“他还让我一定要告诉你,如果你敢跑,他会打断你的腿。”   黎唐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黄海生,目光有些阴冷,何喻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行,我都知道了。”   黄海生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何喻,“这是乔先生的私人电话。”   何喻接过来,看了看,上面乔慕冬的头衔写的是凌云国际副总经理。   黄海生又说道:“何先生,可以请问一下你的电话吗?我好回去跟乔先生交差。”   何喻犹豫一下,去收银台那里拿了一张食有味的订餐卡片来,然后用圆珠笔在下面添了一行数字,那是他自己的电话号码。   黄海生总算是完成了任务,松一口气,又小心翼翼沿着街沿离开。 第12章   黎唐站了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对何喻说:“我没答应放你假。”   何喻点了点头,“我知道,没打算跟他去。”   黎唐从何喻身边经过时说:“中午给我捅了那么大的娄子,这几天安了心好好工作。我这里是正经做生意的地方,不是什么收容机构。”   何喻低下头,说:“黎哥,我明白。”   黎唐进了餐馆,直接朝楼梯走去。   何喻看着黎唐上楼,心想黎唐大概是有些不高兴了。虽然接触不算多,但是何喻感觉得出来,黎唐并不是个性随和的人,能包容他那么久,大概也是因为方叔的关系在里面吧。   何喻也明白,这些日子乱七八糟的事情耽搁了太多时间,是应该好好开始做事了。   下午,没等到乔慕冬来找他,付晨山倒是先来了。   街道太窄,付晨山的车停在食有味门前,就挡了半条道。   何喻站在门前,等付晨山从车上开门下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付晨山说:“我说了晚上找你吃饭。”   何喻耸了耸肩,“我走不开。再早退老板生气了。”   付晨山抬头看了看食有味的招牌,因为常年浸润油烟,透出发腻的光泽来,他轻叹一声,说:“这种工作别干了,跟我走吧。”   何喻最怕与他说这些,见付晨山想要伸手来拉他,连忙退后一步,“不干了?那我做什么?你养我啊?”   付晨山立即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养你?”   何喻有些无奈,“你现在养我,是不是以为结婚了继续养我?等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恋人和家庭,你也要接着养我?”   付晨山看着何喻,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至少我可以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工作。”   何喻说:“我现在工作就挺好的。”   付晨山还想再说,忽然黎唐从二楼打开了窗户,他探身出来看向楼下,用力敲了敲玻璃,指着付晨山的车,对何喻说:“让他把车挪挪,那边有个停车场,这里街边不让停车。”   何喻抬起头,应道:“知道了。”然后又对付晨山说,“先走吧,晚上回去我们再说。”   “几点下班?”付晨山问,“我来接你?”   何喻摇头,“真不用了,你该吃饭吃饭,该约会约会去,用不着管我。”   话音刚落,付晨山电话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脸色微变,接通电话,“芷露?”   何喻看着付晨山认真接电话的表情,虽然听不到凌芷露的声音,但是能猜测得出来她骄纵的语气。   付晨山说:“好,我马上过来,你等我一下。”   挂断电话,付晨山有些无奈又叹了一声,“那我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何喻笑了笑,“好的。”   付晨山上车,发动之前转过头来,按下车窗看着何喻。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何喻忍不住转开了目光,听着汽车被发动的声音,然后缓缓从自己面前驶开。   这时候,何喻才敢抬头看向付晨山的车尾。   二楼上,黎唐倚靠在窗边坐着,看付晨山的车已经消失在街口了,何喻还站在原地发愣,于是开口提醒他道:“做事了!”   何喻抬起头来,伸手在额边一划,“Yes Sir!”   何喻回到店里,见到夏小霞伸长了脖子往外面忘,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神色,“小何哥,你朋友啊?”   何喻没有回答她,去给客人倒茶。   夏小霞仍是追着问道:“你朋友很有钱啊?开宝马的!”   何喻抽空答了一句,“他给人当司机的。”   夏小霞“啊?”一声,失落过后很快又振作起来,“不像啊,你看他那么帅,穿成那样子也不像个司机啊。”   何喻没有办法,只得说道:“怎么?感兴趣啊?”   夏小霞突然就泄了气,回到自己的收银台旁边,“感兴趣又怎么样啊?人家又看不上我。”   店里的老厨师庞哥从厨房探出个头来,“谁看不上我们小霞啊?那么漂亮一个姑娘,他还看不上?”   何喻闻言也笑了,“你昨天看那韩剧,那个女主角还不如你,人家都能找到个又帅又有钱的,你担心什么?再等等,白马王子还在朝着这里赶路。”   这一席话说的夏小霞似笑非笑,盯着收银机发起呆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唐从楼上下来,指了何喻说:“别逗人家小姑娘,好好做事。”   何喻还真没办法好好做事。   晚上吃饭的客人陆陆续续来了,何喻只能帮着上菜和倒茶。眼看着茶水见底了,他干脆出去门外把茶壶倒干净,想重新烧一壶,这时便见着一辆英菲尼迪QX开了过来,堵了大半个门。   何喻想,黎唐大概要发飙了。   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的是乔慕冬。   乔慕冬这人有时候很矛盾,明明肩宽腰窄,个子又高,标准的模特身材,穿上这么一身服帖得体的西装,就好像从直接从电视广告里走下来的一般,偏偏他又在天已经快黑了的下午带了一副墨镜,遮了半张脸。   在何喻看来,乔慕冬就是一张暴发户的嘴脸。   乔慕冬显然也看到了何喻,他不像付晨山那么好说话,也没什么耐心,走过来拉着何喻的手就要把他往车上拖。   何喻手里还拿着水壶,哪里肯跟他走,挣扎道:“放手!”   乔慕冬仿佛没有听见。   何喻拿起水壶朝他肩膀上用力砸去。   乔慕冬停了下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闹什么闹!跟我走!”   何喻使劲挣开他的手,退后两步,也有些生气了,“凭什么要我跟着你走?”   乔慕冬伸手把墨镜取了下来,蛮横道:“没有凭什么,我叫你走就得走!”   何喻微微仰起头与他对视。   乔慕冬的眼睛很亮。何喻还清楚记得在监狱里那些日子,乔慕冬从上铺伸下一条长腿来在他床跟前晃,何喻有时候被晃得烦了,伸出头朝着上铺喊:“有完没完?”这时候乔慕冬就会从上面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着何喻,双眼明亮,何喻能从里面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   乔慕冬是吃软不吃硬的,何喻比谁都熟悉他的脾气,以前也常跟他硬着唱反调,那无非是何喻自己不好过了,也不想乔慕冬好过。可是现在,何喻还想好好过日子,他耐着性子放软了声调,“你不要蛮不讲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行吗?”   乔慕冬语气依然冷硬,他说:“我下午叫人来给你带话了。”   何喻点头,“是啊,我知道。”   乔慕冬火气顿时上涌,“你知道还不收拾好了跟我走?”   何喻平淡说道:“我说我知道,没说我答应了。我现在在工作,你就算有事要找我,也得先征求我的意见吧?”   “屁的意见!”乔慕冬吼道。   突然,有人站在乔慕冬的车旁边,伸手轻轻扣了扣后车厢。   乔慕冬和何喻都转头去看,见到黎唐站在他们身后,抱着双臂,说道:“车挪开,别挡我门口。”   何喻连忙向黎唐道歉,“黎哥对不起,我马上让他挪。”   乔慕冬却是问道:“什么人啊?”   何喻拉着他手臂,让他快点上车,“我老板。你别闹事,快点走吧。”   乔慕冬哪里肯走,反手握住何喻的手,“你也上车。”   何喻被他纠缠得烦了,吼道:“你这人怎么说不通?我跟你说了我要工作,现在走不开!我九点下班,你到时候来找我吧,车别停这里,挡我们生意了!”   乔慕冬问:“九点是不是?”   何喻说:“是啊,九点!”   乔慕冬终于是放了手,他拉开车门,指了指何喻:“等着!”然后坐进去发动了汽车。   何喻看着乔慕冬把车开走,忽然觉得有些筋疲力尽,他本来以为出了狱,世界这么大,以后就不用再和乔慕冬这个人纠缠了,没想到自己还是转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何喻回头望了望食有味的招牌,忽然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还应该在这里干下去。如果只是凌云,只是付晨山还好的话,现在加上个乔慕冬,他就真的有些应付不来了。   黎唐依然站在街边上,问道:“何喻,站着玩儿啊?”   何喻连忙道歉,才记起自己手上的茶壶,朝后面厨房走去。   重新接水放到炉子上面烧,烧开了丢几颗茶叶进去泡开,何喻还没来得及把茶壶提出来,外面又来了新的客人。他习惯性侧头去看了一眼,便见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迈步进来。   何喻一愣,立即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乔慕冬,他大概是把车停回了凌云,一个人走路过来的。进来之后找了张空的桌子,在旁边坐下。   黎唐这回没有一点意见,甚至看别人都在忙,亲手拿了个小本本站在乔慕冬旁边,等着他点餐。   乔慕冬伸手拿过油腻腻的菜单,面色神情没有丝毫的不适,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要了一份炒饭和两个炒菜。   黎唐那圆珠笔刷刷记下来,说了一句:“稍等。”然后把那页纸撕下来递给何喻,“交给厨房。”   何喻接过来,忍不住又看了乔慕冬一眼,才朝厨房走去。 第13章   乔慕冬这副打扮,大概更适合坐在高级大酒店里面与人觥筹交错,又或者是西餐厅的烛光下面与女伴饮红酒,反正就是不该坐在这个弥漫着油烟的嘈杂小饭店里,用一根勺子吃炒饭。   夏小霞一边收钱,一边不停地用眼角余光看向乔慕冬。何喻猜她大概已经忘记付晨山了。   何喻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才六点半,到九点还有两个半小时。   乔慕冬吃饭速度很快,是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这个习惯何喻也有。他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但是仍然端正坐着,没有要给钱离开的意思。他大概是要在这里等到九点钟何喻下班。   乔慕冬面朝里坐着,何喻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怔。   黎唐站在何喻身后,说道:“怎么?何少爷无心工作了啊?”   何喻有些无奈,回过头道:“我一直在认真做事。”   黎唐也打量了一会儿乔慕冬的背影,问道:“你今天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何喻没有说话。   黎唐又问了一句:“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何喻道:“乔慕冬。”   “乔慕冬……”黎唐若有所思,一手抚着下巴,道,“这名字我好像听过。”   何喻惊讶看向他。   黎唐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放松,“以前听说的,记不清楚了,大概是有些背景没错的。”   何喻轻声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凌云。”   黎唐道:“你问他不就知道了!不过提醒你,你跟这种人来往我管不着,不过要是影响了我生意,你趁早收拾东西走人吧。”   何喻说道:“黎哥,你放心,我有分寸。”   八点过,看到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黎唐招呼大家吃晚饭。   乔慕冬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瞪着何喻吃饭。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夏小霞本来坐在何喻斜对面,刚好挡住了乔慕冬看向何喻的视线,她一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终于忍不住挪了挪位置,将何喻的侧脸空了出来。   何喻本来不介意乔慕冬的目光,可是见到大家都有些不自在,于是心里也有些动了气,把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其他人被吓了一跳。   黎唐伸筷子敲敲何喻的碗,“好好吃饭。”   何喻这才慢慢端起碗来,狠狠扒了一口饭进去。   吃完饭,何喻站起来帮着收碗。   黎唐捧着茶杯伸个懒腰,对何喻说:“你可以走了。”   何喻抬起头来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关门时间,再等等吧。”   黎唐道:“算了,你住得远,要是路上又被抢了被砍了,我这个老板岂不是又要准你的假?”   乔慕冬显然听到了黎唐的话,已经站了起来,对何喻道:“可以走了?”   何喻只得跟黎唐说了声“多谢黎哥”,然后拿起挂在酒柜后面的外套,披在身上,对乔慕冬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从餐馆里面出来。   这个时候正是打烊的时间,整条街的餐厅饭馆都开始收拾,准备关门。对面小店的老板娘端着一桶油腻的脏水往街上泼。   何喻下意识将乔慕冬往旁边拉。   乔慕冬随着他的动作,靠紧了他的身边,然后道:“先去取车。”   何喻停下脚步,仰起头问他:“去哪儿?”   乔慕冬反问道:“你想去哪里?”   何喻舒展双手,懒洋洋道:“我累了,想回家休息。”   乔慕冬阴沉着脸,闻言说道:“走吧。”   何喻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乔慕冬到底听没听懂他的话。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了对方,九点之后就有空跟他走,到了现在,就不好食言了。   乔慕冬的车停在凌云的地下停车场。   以前何喻在凌云工作的时候,还没钱买车,付晨山那时候也没车,所以下到停车场的机会很少,只有那么一、两次搭同事的车回家。   这时候已经晚了,停车场里大部分汽车已经开走了,所以乔慕冬那辆越野显得尤其显眼。   何喻随着乔慕冬走到停车的地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车头,叹道:“一百多万的车吧?”   乔慕冬斜眼瞄他,“你懂吗?”   何喻忍不住心里翻个白眼,告诉自己别和暴发户计较,走向副驾驶,拉开了车门。   乔慕冬慢慢将车驶出停车场。   外面夜色浓重,不知是气候原因还是空气污浊,竟然微微有点起雾,整个城市朦朦胧胧,灯光渲染开光晕,洒向车厢里,映得两个人的脸也朦胧起来。   何喻的手一直抓着安全带,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凌云?”   乔慕冬哼了一声。   这一声听来意味不明,何喻无心去猜测他的意思,于是继续问道:“你不是还有一年刑期?”   乔慕冬总算是侧眼看了看他,说道:“想出来还不容易,老头子一直在找人跑关系,想给我办保外就医,你以为呢?”   何喻道:“我没什么好以为的。”顿了一下,又问道:“老头子是谁?”   乔慕冬抬眼看了看前面的天桥,冷声道:“凌强。”   果然是凌强,何喻心想,乔慕冬能在凌云有这种地位,必然是通过凌强了的。   何喻问:“凌强……是你什么人?”   乔慕冬忽然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你罗里吧嗦问个没完了是吧?”   何喻本来并没有打算刨根问底,这时候反而被激得脾气上来了,凑近了问道:“怎么?恼羞成怒啊?凌强难不成是你爹?”   乔慕冬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冷峻的直线。   何喻有些吃惊,难道自己真的猜中了。   就在何喻犹豫要不要继续问下去顺便惹恼乔慕冬的时候,乔慕冬终于开口说道:“我是他私生子。”   何喻暗自惊讶,沉默着等乔慕冬继续说下去。   乔慕冬说道:“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凌强只有一个女儿凌芷露,这是众所周知的。何喻进凌云时,资历太低,没有机会与凌强这个人有过正面接触,但是他曾听人说过:凌强是个个性传统的人,就算凌芷露有本事有能力撑得起凌云,凌强也未必愿意把凌云交到女儿手上,在他眼里,毕竟那是个女人,是该在家生孩子做饭的;何况凌芷露根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罢了,根本无法接手凌云,所以,凌云到了最后,多半是要交给凌芷露的丈夫,凌家的姑爷手上的。   可是再怎么说是凌家的姑爷,哪怕是生了孩子以后跟凌姓,也不过是个外人。跟凌强突然从天而降的私生子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乔慕冬哪怕现在不姓凌,他骨子里流淌的血液也是姓凌的,恐怕只要他愿意,凌云随时都可能是他的。   何喻突然又想起了付晨山。付晨山今天跟在乔慕冬身后,当时何喻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神情大概还是恭敬的。付晨山也知道,乔慕冬是凌强的儿子,是自己的舅子,相比起来,自己在凌云的地位还是不如乔慕冬的。   可惜了付晨山辛辛苦苦把凌芷露哄到手,一番苦心满腔期盼到时候怕是要打水漂了。   何喻沉默着,脑袋里一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回过神来,发现乔慕冬已经将车开进了一个小区。   眼看着汽车往地下停车场开去,何喻按下车窗往外望,“你不是送我回家吗?这是哪里?”   乔慕冬道:“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里?这是我家。”   何喻回头看他,问:“到你家干嘛?”   乔慕冬沉声道:“干你!”   何喻顿时变了脸色,抬手去扳车门,“放我下去。”   乔慕冬丝毫不为所动,稳稳将车滑入了自己的停车位,这才解开车锁。   何喻用力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沿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乔慕冬也下车来,跟在他身后,他人高腿长,两步跨到了何喻身后,拉着他回转身来,“跟我上去。”   何喻用力挣了一下没能挣开,抬腿便要踢乔慕冬下身。   乔慕冬骂道:“操,还来!”这回却反应快了许多,抬手抓住了何喻腿弯处,然后抬高他的腿,将他用力往后压去。   何喻的后背撞到一辆汽车,再无路可退,而前面乔慕冬压着他一条腿,身体紧紧贴上来,便要吻住他的嘴。   突然,有人站在停车场入口处,朝着里面大声喝问:“什么人?”   两个人都不由一怔。   原来是停车场的监控惊动了小区的保安,立即让在附近巡逻的人过去看看,正好看到这一幕。 第14章   保安手里拿着手电筒,即便停车场本来就亮着灯,但是灯光昏暗,他依然用手电筒晃动着朝乔慕冬和何喻这边照过来。   何喻觉得丢不起这个脸,用力推开乔慕冬。   乔慕冬也就顺势松开了他,朝保安走近两步,“什么事?”   保安看清了乔慕冬的脸,乔慕冬搬进来不久,他记不得这个人的名字,却清楚知道他是这个小区的业主,态度不由恭敬了不少,“先生不好意思,我以为这边有人争斗,所以过来看看,请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乔慕冬道:“我和朋友闹着玩,没事,现在就上去了。”   保安点头应道:“那就好。”   乔慕冬走回何喻身边,拉着他一只手臂,压低了声音道:“别闹了,跟我上去。”   何喻不肯动,说:“我要回去。”   乔慕冬强压下不耐烦,问道:“你要回哪儿去?”   何喻嘴唇动了动,竟然没能说出话来,他现在还能回哪儿去?他只能回去付晨山的家里,那并不是他自己的家,而且那个家里已经有了女主人。   乔慕冬看何喻一时间愣神,上了心问道:“你现在住哪儿?”   何喻转开目光,淡然道:“一个朋友那里。”   “朋友那里?”乔慕冬满是不屑冷哼一声,拉着何喻往电梯走去,“住朋友那里还不如住我这里。”   何喻这回没有再坚决反抗,脚步踉跄着任乔慕冬将他拉走。   乔慕冬按了电梯,回过头来看何喻,“少给我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何喻转开眼去,觉得跟这种人简直是难以沟通。   电梯来了,乔慕冬拉着何喻进去,按了二十三楼,那已经是顶楼了。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乔慕冬一手按了何喻在墙壁上,又想要亲他。   何喻挡住他的嘴,提醒他道:“有监控。”   乔慕冬顿时身形一愣,松开了何喻,转过身伸手锤了一下电梯门,嘴里骂了一句脏话。   何喻仰起头靠在电梯壁上,忍不住有些好笑,乔慕冬这人是少爷的脾气,流氓的性格,怎么看怎么别扭。   电梯到了23楼,乔慕冬拉着何喻走出电梯,来到房门前,一手摸口袋里的钥匙,一手还不忘死死抓住何喻的手。   何喻挣了挣,没能挣开,于是说道:“到了这里了,我又不会跑,放开我吧。”   乔慕冬还是不肯放,一只手拿出钥匙开了房门,用力一把将何喻拉了进去,然后用脚将房门踢上。   客厅的顶灯被打开,柔和温暖的光线一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乔慕冬这套房子很大,客厅整洁干净,色调很温和,装修也是居家的风格,不像单身汉的房子。因为在顶楼,所以是跃层的结构,主卧在二楼,还有一个开阔的屋顶花园。   何喻抬起头四处张望,问道:“你以前就住这里?”   乔慕冬说:“不是,出来后老头子给我安排的地方。”   何喻站在楼梯前面,伸手扶住栏杆往二楼看去,“有个有钱老爸就是好。”   乔慕冬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何喻又四处看了看,乔慕冬终于按捺不住,一把从身后抓了他衣领,将他整个人提拎着往沙发上扔。   真皮沙发宽大而柔软,隔着一层布料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凉意,何喻还有些晕头转向,乔慕冬高大的身体就整个压了上来。   何喻双手撑着沙发想起来,可是他撼动不了身上的乔慕冬,乔慕冬双手按住他肩膀往下压,一口咬住了何喻的嘴唇。   何喻起初使劲挣扎,后来很快失去了力气,躺在沙发上软软的不再反抗,甚至张开了嘴任由乔慕冬的侵入。   感觉到对方的唇舌一遍遍挤压舔舐,何喻有种熟悉的晕眩感,多余的唾液来不及咽下去,沿着嘴角滑落下来。何喻的呼吸急促起来,不自觉间他已经抬起手环住乔慕冬的肩膀,一条腿甚至抬起来,难耐地在乔慕冬两腿之间磨蹭。   乔慕冬炙热的亲吻沿着何喻的唇畔一路往下,舔吻着他的脖子和锁骨,外套被扯开,露出里面的T恤。乔慕冬隔着T恤含住何喻的乳头,重重一吸。何喻身体不由自主挺了起来,几乎打了个颤。   乔慕冬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何喻迷离着双眼,一副浴火难熬的表情磨蹭着乔慕冬大腿,“怎么了?快点。”   乔慕冬表情有些微妙。   何喻茫然不解,伸手去抓乔慕冬早已肿胀充血的下体。   乔慕冬竟然躲开了,然后低下头在何喻衣襟上闻了闻,猛然跪坐起身,抓起何喻往沙发下扔,“去洗澡。”   何喻险些跪倒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面,好不容易站稳了,疑惑地抓起自己衣襟闻了一闻,才发现自己在厨房里泡了一天,竟然一股子熏人的油烟味。   何喻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乔慕冬看着何喻站在沙发前面傻笑,自己憋着一肚子火,抬起腿踹他屁股,“笑屁!滚去洗澡!”   何喻被他踹得往前跌了两步,站稳了依然大声笑着,一边拉好衣服一边说道:“洗个屁!大爷不陪你玩儿了!”说完,竟然抬腿就朝大门方向走去。   乔慕冬从沙发上下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何喻,拉扯着将他往卫生间带去。   何喻一直在挣扎,乔慕冬完全仗着身高和体力的优势压制住他,动作异常艰难。他甚至来不及扒掉何喻的衣服,就动手先把淋浴打开。   何喻看乔慕冬把他往水柱下面推,惊叫道:“手机还有钱包!”   乔慕冬腾出一只手来,从他衣服口袋里摸出钱包来,往卫生间外面扔去;然后又把他的手机掏出来。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何喻的手机响了起来。   乔慕冬根本看也没看是谁打来的,将电话接通了递到嘴边吼了一句:“没空!”然后把电话也学着钱包往外面一扔。   何喻根本来不及阻止,见到电话被乔慕冬扔在地上,屏幕闪了闪,然后就关机了。   何喻气愤不已,抬起腿猛踹了乔慕冬膝盖一下。   乔慕冬生生忍了下来,将何喻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拉扯下来,然后同时将他往淋浴下面推去。   热水冲洗在身上,何喻完全失去了力道,他和乔慕冬挣了一个晚上了,到现在身体疲惫得不得了,险些就腿一软坐在地上了。   乔慕冬半跪下来,帮何喻脱裤子。可是牛仔裤沾了水,紧紧贴在身上,何喻又不肯抬腿,所以脱得异常艰难。   何喻感觉到湿透的头发完全贴在脸上,水柱还在不断往下冲刷,他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喘着气问道:“你家里没有浴缸吗?”   乔慕冬还埋着头在和何喻的裤子艰难斗争,闻言停下了动作,说:“楼上有。”   何喻身子一软,整个人趴在乔慕冬背上,说道:“走不动了,你背我上去。”   乔慕冬于是放弃了何喻的裤子,真的站了起来将何喻扛在背上,伸手关了淋浴,然后朝楼上走去。   两人经过之处,留下一长串水渍。   二楼挨着主卧,还有一间大浴室,里面是圆形的按摩浴缸,旁边铺着素色的瓷砖。而令何喻感到惊讶的是,浴室的顶部是玻璃隔开的,可以清楚看到整个天空。   何喻被乔慕冬放在瓷砖上,他是真没力气跑了。上身的衣服已经被脱光了,下身牛仔裤扒了一半,内裤也已经湿透了贴着身上,这时候坐在瓷砖上面,感觉到格外的凉。   乔慕冬蹲在浴缸边上放水。   何喻有心抬腿踹他屁股,可惜实在抬不动了,他觉得自己就像喝醉了一般,疯狂地闹了一场,然后筋疲力尽一动也不想动。   乔慕冬放好了热水,然后又回头来继续扯何喻的牛仔裤。   这回因为是坐着缘故,而且何喻自己也觉得牛仔裤湿透了贴在身上实在难受,于是抬起腿来配合乔慕冬,总算是将那条顽强的裤子扯了下来。   乔慕冬又替他脱内裤。   何喻由着他,抬起屁股让他将自己脱得干干净净,然后被乔慕冬抱起来放进水里。   水温正好,而且开启了按摩功能正晃动着冲刷在自己的身上,那一瞬间,何喻舒服得差点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乔慕冬脱光了衣服踩进浴缸。   浴缸实在很大,两个人在里面丝毫不嫌拥挤。乔慕冬靠坐在何喻身侧,双腿打开,将他搂过来让他躺在自己身上,双腿夹住他的双腿,双手抱住他的胸口。   何喻侧着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脸贴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乔慕冬伸手在他身上慢慢搓洗,何喻任由他随便折腾。   直到乔慕冬将手摸上他双腿之间的时候,何喻懒洋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还搞得动啊?”   乔慕冬用手指探寻那处入口。   何喻头动了动,似乎在寻找更舒服的姿势,仍是闭着双眼,道:“搞得动你就搞吧,反正我没力气了。”   乔慕冬动作一顿,然后抓住何喻腿间疲软的东西,揉了揉,见何喻果然没有动静了,最后还是放弃了。 第15章   后来何喻的记忆就有些模糊,好像是半梦半醒之间被人从浴缸里抱了起来,然后将身体擦干,就这么裸着被放到了床上。床铺宽大柔软,身体整个就陷了进去,接着,另一个温暖的身体躺在了他旁边,将他搂在怀里。   何喻眼睛完全无法睁开,就在这温暖和柔软的触感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何喻准时被生物钟叫醒。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乔慕冬那张脸,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乔慕冬还睡得很死,何喻翻了个身他也没醒过来。   何喻伸手想摸手机看时间,手在床头摸了很久,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昨晚被乔慕冬给扔了,还不知道是好是坏,而且自己的衣服也被乔慕冬全部打湿了,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收拾。   何喻顿时有些火气上涌。   他揉了一把脸坐起来,微微掀开被子看着自己一身赤裸,当然,也顺便看到了身边一丝不挂的乔慕冬。   何喻翻身下床,朝着浴室走去,一开门便看见自己的牛仔裤和内裤都乱七八糟扔在地上,尚且湿透了的模样,楼下的衣服自然也不用说了。   于是回到房间,走到床右侧的大衣柜前面,开始翻找东西。他想要找一条新的内裤,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乔慕冬的衣服自己勉强可以穿的。   乔慕冬衣柜里的东西很乱,放内裤的抽屉里面看起来都是穿过的。何喻动作不轻,很快乔慕冬就被吵醒了,抬起一只手捂着眼睛,然后伸了个懒腰。   何喻抬腿踢了踢他的腰,道:“找两件衣服给我穿。”   乔慕冬睁开眼睛,看到何喻下身那东西在自己眼前晃。清晨本来就火气旺盛,乔慕冬一把抓住何喻手臂,翻身把他往床上压。   乔慕冬的亲吻重重落了下来,何喻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就已经被吻得气喘吁吁。两个人都赤裸着身体,擦枪走火不过瞬息之间。   何喻感觉到身体阵阵发热,小腹也绷紧了,下一刻自己便能硬起来,连忙伸手去推乔慕冬,说:“我要上班。”   乔慕冬恍若没有听到,湿润的亲吻蔓延到何喻耳边,他喷洒着热气低声说道:“我们还没机会在这么大的床上舒舒服服来一次。”   何喻转开脸去,“我不想跟你来。”   乔慕冬挺起腰用力顶了顶他,“你TM都这样了还不想?”   何喻一只手在身下紧紧抓住床单,道:“就是狗这么舔法我也能硬,不想来,说的是不想跟你来。”   乔慕冬顿时怒火中烧,眼里现出几分暴戾神色,一只手掐住何喻下颌,像是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何喻觉得自己快触到乔慕冬底线了,那时他几乎都以为下一刻乔慕冬就会掐他的脖子,心里打着鼓想着到底要服软还是跟乔慕冬拼了。谁知道,接下来乔慕冬竟然把他放开了。   乔慕冬翻身躺在何喻旁边,何喻连忙坐起来跨下床去,伸手抚了抚自己被捏痛的下颌。   乔慕冬伸手从床头柜下面的抽屉拿出来一盒新内裤丢给何喻,然后又指了指柜子,“自己找衣服穿。”   何喻把内裤拆开穿上,有些大了,但是勉强能穿,他又打开柜子翻找,最后找了两件看起来稍微小一点的T恤和衬衣,然后又翻出来一条长裤。裤子长了,只能把裤腿卷起来,腰也太宽松,何喻把自己的皮带取下来扎上。至于衣服,就只能将就松松垮垮套在身上了。   何喻把自己收拾好了,回过头时,才发现乔慕冬四肢敞开,躺在床上自慰。他身材高大修长,四肢上覆盖着漂亮的肌肉,肩膀宽阔,小腹结实,握在手中那东西更是雄壮粗长,一时间这画面看得何喻血脉喷张。   何喻闭上眼睛,转开脸去,说:“我走了。”   乔慕冬抽空冷哼一声,回道:“滚!”   何喻这才朝楼下走去,衣服湿透了拧成一团,他自己也懒得收拾,只是把钱包和手机捡了起来。钱包放回口袋里,手机按了开机键,幸好还能顺利开机。   何喻打开房门,朝外走去。   昨晚是坐乔慕冬的车来的,当时天色本来就暗了,何喻又心不在焉,现在出了门,有些搞不清方向。他问大门保安知道了公交车站的位置,见到了站牌才确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何喻等来了一辆朝凌云方向开的公交车,刚刚上去,手机便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是付晨山,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说道:“你终于开机了。”   何喻长长出一口气,将身体靠在栏杆上,说道:“是啊,对不起,昨晚没回来。”   付晨山说:“我给你打过电话。”   何喻想起了被乔慕冬挂掉的那个电话,当时他没细想,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大概也只有付晨山会给他打电话了。   付晨山在电话那边,继续问道:“你昨晚跟谁在一起?”   何喻犹豫一下,说道:“一个朋友。”   付晨山也沉默了,随即问道:“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何喻觉得这个电话实在打得有些累,轻轻说道:“晨山,我是成年人了。”   我已经是成年人,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既然你已经有了恋人,又有什么立场来干涉我的私生活?   可是这些话何喻并不打算说出口,付晨山是个聪明人,他相信点到为止就足够了。   付晨山显然也是明白了何喻的意思,过了许久,才说道:“小喻,我是担心你。”   何喻说:“谢谢你,放心吧。”   付晨山轻轻叹一口气,“今晚回来吗?”   何喻道:“当然回来。”他穿着乔慕冬的衣服极不习惯,如果不是要赶去黎唐那里,恨不得现在就先回去换衣服。   何喻倒时,食有味已经有客人在吃早饭了。   黎唐看也懒得看他,一边喝稀饭一边说道:“你天天这么迟到早退的合适吗?”   何喻也觉得肚子饿了,坐在黎唐旁边,道:“我没吃早饭。”   黎唐冷声道:“自己去厨房煮。”   何喻无奈,只好往后面走去,走进了厨房,厨师嫌他碍手碍脚,外面还有客人等着呢,谁有空让他在里面磨蹭。   厨师老庞把他往外赶,“你要吃什么我给你煮。”   何喻连忙讨好道:“多谢庞哥,给我煮碗面吧。”   庞哥点着头朝他挥挥手,“先出去。”   何喻回到黎唐身边坐下。黎唐抬起头来看他身上衣服,忍不住哼笑一声,“昨晚过得挺丰富多彩的啊?”   何喻双手抹了抹脸,叹一口气,“黎哥,别开玩笑了。”   黎唐递了一根烟给他,何喻伸手接下来,听到黎唐问:“你跟他是那种关系?”   何喻抬眼看他,反问道:“哪种关系?”   黎唐咬着烟,笑了笑。   何喻向黎唐借打火机将烟点燃,狠吸了一口,垂下头说道:“我喜欢男人的。”   他声音很低,只有紧挨他坐着的黎唐能够听到。   何喻问他:“会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了?”   黎唐道:“暂时不会,不过需要观察。如果你骚扰老庞他们,他们又跟我投诉你的话,我就要好好考虑了。”   何喻笑了,“庞哥我可骚扰不动。”   恰好老庞端了一碗牛肉面出来,“啪嗒”放在何喻面前,“说我什么呢?”   何喻笑道:“说你身材好。”   “去你的!死小子!”老庞骂了一声,又回去厨房继续做事。   等老庞走开,何喻伸手拿了筷子,抬起眼来看黎唐,问道:“你真的不介意?”   黎唐道:“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你收敛一点别乱来就行了。”   何喻摇摇头,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   黎唐忽然又问道:“是昨天那个姓乔的?”   何喻笑了,把嘴里的面吞下去,喘口气道:“黎哥你差点害我把面喷出来。”   黎唐朝他脸上吐一口烟圈。   何喻用筷子搅着面,“他就是跟我玩玩而已,我越是不肯,他越是起劲儿。等这边劲头过了,他也就消停了。”   黎唐问道:“你无所谓?”   何喻摇头,“我有什么好有所谓的,乔少爷爱玩儿就陪他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黎唐又问:“你那个朋友呢?挺照顾你那个。”   “你说付晨山?”何喻嘴角微微翘了翘,“就是朋友而已,他有女朋友的。”   黎唐仰起头,缓缓说道:“那你一个光棍,还不好好工作,每天东惹事西惹事的。”   何喻连忙道:“我可是冤枉的,都是事惹我,不是我惹事。”   黎唐冷哼道:“反正就你事多,吃你的面吧。”   上午没什么生意的时候,何喻站在门口无所事事赶苍蝇。   夏小霞凑过来,说:“小何哥,今天穿得很潮啊。”   何喻一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在乔慕冬那里抓来的,一只脚的裤脚掉了下来,已经被他踩黑了,而松垮垮的T恤外面罩了一件松垮垮的白衬衣,这个打扮确实看起来有些奇怪。   何喻埋下身,将裤腿重新挽了起来。   夏小霞蹲在他身边,双手捧住脸,神情天真问道:“小何哥,你昨晚那个朋友又是做什么的?”   何喻站起来顺手把袖子也挽上,问道:“你说个子很高那个吗?”   夏小霞点头,“是啊,就说他。”   何喻笑了,“这个挺合适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夏小霞闻言喜逐颜开,连忙追问:“是干嘛的?”   何喻蹲下来,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黑社会太子爷。”   第16章   何喻说乔慕冬是黑社会太子爷当然是句玩笑话,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何喻确实以为乔慕冬是个不折不扣的黑社会。因为打打杀杀进了监狱,凭借着外面的势力得到狱警的关照,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负别的犯人。尤其是像何喻这种,白净软弱的大学生。   可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喻心里有根弦,一旦绷得太紧了,哪怕是轻轻一拉,就会断掉。所以乔慕冬就是动手拉断何喻那个弦的人。那一瞬间,何喻觉得自己无所畏惧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给人捅屁股吗?本来就是个同性恋,就当自己在享受好了,干干净净活了二十多年,也没讨到什么好啊。再想多一点,无非是个死字,与其憋屈地活着,不如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不得不说,乔慕冬这个横的,还是有点惧不要命的何喻,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两个人原来单方面的强迫关系,就开始微妙地产生了变化。   小兔子何喻离开监狱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兔子了,哪怕他自己想回到过去,也已经回不去了。这种变化,乔慕冬是守着他一点点转变的,所以察觉不出来,但是付晨山却比谁都看得清楚。   中午依然是送外卖,凌云的两袋子盒饭,黎唐亲手交到何喻手上,冷着脸说:“丢了一盒,就不用回来了,自己滚蛋吧。”   何喻自己也挺无奈,他知道昨天中午的行为是有些莽撞的,黎唐在乎的不是那几盒盒饭的钱,他在意的是不能够影响了食有味的信誉。他还想做长久生意,对面写字楼占了很大一部分客源,这里馆子那么多,别人不是非吃他家不可,所以得罪不起。   何喻一边走,一边看接电话的小姑娘孙巧甜记在纸上的送餐地址和电话。全部是凌云的,好几层楼都有,不过其中记了一个地址格外显眼,那是凌云十五房间号。凌云总共十六层楼,从十三楼以上就全是凌云高层的办公室。十五楼?至少是个经理吧?或者是哪个助理或秘书,当然,何喻相信是个某个无聊捣乱的副总经理的可能性更大。   他把单子塞回口袋,朝着凌云的方向走去。   大门口的保安已经不知道该不该拦下何喻了,只睁大一双眼睛等着他。   何喻不得不表明态度,“我是来送餐的,不会乱来的。”   保安挺直了身体,终究是沉默着放他进去了。   何喻目不斜视,走进电梯,按着单子上记的楼层,从下面往上走。   出五楼电梯时,何喻迎面碰上一个矮个子男人,男人本来是要坐电梯下楼,见到何喻就停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叫了一句:“何喻?”   何喻回过头来,仔细看男人的脸,笑了,“马师兄,好久没见了。”   矮个子男人叫马天,是跟何喻、付晨山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比他们早一年进凌云。一直以后,这个师兄都很关照两个师弟,那时候何喻出事,马天还特意到他们家里问候过,也去找过当时何喻的主管,想要能帮上点忙。   马天上下仔细打量何喻。   何喻知道自己这个模样看来大概是有点落魄的,就像是捡了一身不合身衣服来穿的乞丐一样,即使全身上下都是好衣服,别人也看不出来。   被马云用这种目光看着,何喻多少有些尴尬。   人就是这样,迎着冷漠嘲讽的目光,尚且能挺直了脊背告诉自己:我不在意;可是面对善意的怜悯时,就会忍不住觉得可悲可怜。   马天问:“你现在……”   何喻举高手里的口袋,“我是来送外卖的,”然后又强撑着笑容道,“不好意思师兄,现在没办法跟你细聊。”   马天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大概也是不忍心在这里聊这些尴尬事情,只问道:“有电话吗?有空出来喝两杯?”   何喻应道:“好,没问题。”然后掏出手机来与马天交换了电话号码。   马天走时拍拍他肩膀,“没事,慢慢来。”   何喻笑着点头,接受了他善意的安慰。   把楼下几层的外卖送外,何喻走回电梯,按了十五楼。   电梯里有一个从一楼上来的年轻女人,穿着短裙西装,踩着高跟鞋。何喻走进去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往里面退了一步。等何喻提着装盒饭的口袋靠近时,她抬起一只手捂住了鼻子。   何喻从电梯门上的倒影看着她,心想:这是你们副总经理的午饭,有这么恶心?   女人也是到十五楼的,见到何喻跟她一起走出电梯,叫住了他,“你是送去哪个办公室?”   何喻拿出单子看了看,“512。”   “搞错了吧?”女人有些惊讶。   何喻问道:“512是不是姓乔的先生?”   女人道:“是的,可是……”   何喻打断她,“那就没错。”   512在走廊尽头,是个大办公室,里面还有休息的套间,而外面则是乔慕冬助理的办公室。   何喻敲门,开门的是那个叫黄海生的年轻人。他在这午饭时间还尽职尽责地在办公室里守着,见了何喻,神情有些微妙,去敲里面乔慕冬的房门,“乔先生,你订的饭送来了。”   “进来。”乔慕冬的声音隔着一道木门显得有些沉闷。   何喻把饭递给黄海生,“谢谢,18块。你可以帮忙收下吧?”   黄海生一时犹豫着看向何喻,随即便听到里面的门被人用力打开,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乔慕冬站在门口,指着何喻,“你,进来。”   何喻没有办法,他想着乔慕冬是不是不干上他一次就不会死心,提了盒饭进去乔慕冬的办公室。   乔慕冬在他身后将房门重重关上。   乔慕冬的办公室如同何喻所预料的一样,宽敞奢华,高调地炫耀着凌云的财力。他把口袋放在光泽柔润的大办公桌上,忍不住走到桌子后面,坐上了乔慕冬的真皮大转椅。   乔慕冬走到办公桌边上,抱着双手看他,没有说话。   何喻转动椅子,将身体靠近了后面的落地玻璃,然后几乎将脸贴了上去,看向玻璃窗户外面蔚蓝的天空。   十五楼,在这个充斥着高楼大厦的新兴城市里,并不能算是十分高,视野自然也无法一望无垠。可是三年前的何喻,就是这么期盼着,在凌云这栋钢铁大楼里面,能越升越高,终有一天能在十四、十五楼甚至更高的地方,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何喻的额头贴着冰冷的玻璃,呼吸的热气拍打在透明的窗户上,凝结成一片白色雾气。城市的天空并不十分蓝,甚至还没有他在安府监狱时,隔着小窗户看向外面的那一片天空蓝,可是人还是止不住向往,总觉得更高的地方,还会有更美好的风景。   很突然的,乔慕冬从身后将何喻抱住了。他是躬着身子,手臂从何喻腋下穿过去,紧紧环抱住他的胸口,一只宽大的手掌贴在何喻的胸口,正好能感觉得到他的心跳。   何喻有些惊讶,乔慕冬不是应该一上来就扯他裤子吗?怎么能做出这种温情的动作来?   乔慕冬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了,在那一瞬间,他觉得何喻就像是要从这里跳下去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所以他的身体在他的大脑作出反应之前就行动了,他将何喻牢牢抱住,这样何喻就无法再从他面前逃走。   何喻抬起一只手,反手摸上乔慕冬的脸,轻轻抚弄,问道:“怎么?现在要做?”   乔慕冬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问道:“做什么?”   何喻说:“做什么都可以。”   他抓着乔慕冬的手让他松开他,然后转了个身面对着乔慕冬,伸手缓缓拉开乔慕冬的裤子拉链。   乔慕冬迟疑了一下,没有阻止何喻的动作。   何喻把他腿间的东西掏出来,握住轻舔了一下圆润的头部,然后抬眼看着乔慕冬,说道:“我今天随你怎么做,做完了就别缠着我了行不行?”   乔慕冬双瞳陡然紧缩,正要发怒时,房门被人从外重重推开了。   第17章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乔慕冬几乎是本能反应地用身体挡住何喻的脸,抱着他埋头在自己腹部,连拉链也顾不得拉上,侧着身抓起桌子上的东西就朝门口扔去,“滚出去!”   扔出手之后,那东西险些砸到门边上站着的人,然后落到了地上,才看得清是个订书机。   而闯进门来的凌芷露也愣了,她本来气势十足,推门时大声喊着:“乔慕冬!”可是接下来就哑了,大概是没想到会见到这种场景。   黄海生跟在凌芷露身后,又着急又尴尬,连忙把凌芷露往门外拉,“凌小姐你先跟我出去吧。”   凌芷露这回倒没在坚持,被黄海生拉了出去。随后黄海生替两人将门关上。   乔慕冬低下头去,看到何喻的脸紧贴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脸色有些发白。乔慕冬忽然就觉得心疼了,他伸手揽住何喻后背,“起来。”   何喻随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乔慕冬带着他往里面的小套间走去,同时安慰他道:“没事,她应该没看到你,反正也不认识。”   刚才那一下太快,何喻也是听黄海生喊“凌小姐”才反应过来闯进来的女人是凌芷露,至于凌芷露有没有看清他是谁,何喻心里真的没底。   即使再怎么说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何喻也不是个暴露狂,这种最为隐私的一面,说什么也不愿意暴露在别人面前,而且那个人还是付晨山的恋人。   小套间里面有床有衣柜,还附有卫生间。   乔慕冬让何喻在床边坐下,将自己衣服和裤子整理好,走出去时关上了房门。方才没反锁办公室的门倒也不是因为他的疏忽,他让黄海生帮他叫外卖,只是想要见一见何喻罢了,至于见了之后要怎么样,乔慕冬确实还没想过。反正他是没打算在办公室里就和何喻做这种事情的。   乔慕冬开门出来,看到凌芷露挺直脊背,抱着双臂站在黄海生的办公桌前。听到开门声,凌芷露转过头来看他,露出厌恶神色来。   虽是同一个父亲的亲生兄妹,可是凌芷露向来是看不起乔慕冬的,在付晨山面前,凌芷露一直都把乔慕冬叫成野种。可是过去的轻蔑在今天彻底变成厌恶和恶心,凌芷露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来:“变态。”   乔慕冬浑不在意的样子,抽出一根烟,示意黄海生给他点上。   黄海生夹在两人中间十分为难,一个是凌家大小姐,一个虽不姓凌,却是实实在在的凌家大少,自己谁也得罪不起,恨不得就此消失算了。   黄海生替他将烟点燃,乔慕冬缓缓抽了一口,对凌芷露说:“有屁就放!”   凌芷露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将怒气压了下去,说:“我已经没话说了,你这种变态,等着爸爸把你赶出凌云吧!”她转身,姿态优雅走了出去,高跟鞋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走廊里,直到停在电梯前面,才终于消失。   乔慕冬根本不在意凌芷露的威胁,而是对黄海生道:“你怎么做事的?她想闯你就让她闯?”   “对不起,乔先生。”黄海生连连道歉,“我拦过了,可是实在拦不住,凌小姐她……”   “好了好了,”乔慕冬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如果有下次,你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黄海生满头冷汗,低着头不敢说话。   乔慕冬回去办公室,这次特意将房门反锁了,才去小套间里看何喻。   何喻仍然坐在床边上,他心里有些乱,反复回忆着刚才的细节,不知道是不是被凌芷露看到了。如果凌芷露看到了大概会告诉付晨山吧,可是就算告诉了付晨山又怎么样,他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乔慕冬推门进来,何喻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站起身说道:“我走了。”   乔慕冬连忙拦下他。   何喻被乔慕冬半抱在怀里,也懒得挣扎,只说了一句:“我没有心情。”   乔慕冬脸色有些不好看,“又不是要强奸你。”   何喻被乔慕冬拉回床边坐下,乔慕冬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让他觉得莫名安心,他倚着乔慕冬肩膀不想动,问道:“她走了?”   乔慕冬“嗯”了一声,随即又冷笑道:“大概是迫不及待到老头子那里告状去了。”   何喻低着头,乔慕冬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凌强,何喻还记得很清楚这个人,他刚刚入职凌云那年,他们这批新进员工有幸得到过凌强的接见,那是专门为他们这批人举办的欢迎会,在会上凌强和他们每一个人都握过手。何喻还记得,凌强和他握手的时候,对他说:“年轻人不错,就是要这么朝气蓬勃的样子,凌云以后就在你们手上,你们都是凌云的主人。”   何喻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大概是因为当时凌强的表情,诚恳而气势凛然,好像真的对他寄予厚望一般。   那时候的凌强就已经两鬓斑白了,或许是白手起家,多年劳累所致。可是这个人又有一种天然的坚韧气概,无论是站是坐,脊背都挺得笔直,走起路来步伐坚定有力,何喻曾想,这么一个人放在古代,大概就该是个将军,高骑战马,挥斥方遒,裹着黄沙漫天战局在握。   何喻对凌强,几乎是有些敬佩的。   然而他与乔慕冬相识也不算短了,哪怕是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蓦然间告诉他乔慕冬是凌强的儿子,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乔慕冬身上是带了些流氓匪气的,与凌强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霸气到底不同。但若是细看,乔慕冬的五官又带了一些凌强的影子,他的鼻梁轮廓和下巴都有些像凌强,大概是真的源于那种血脉相承的天性吧。   忽然拥有了一层特殊身份的乔慕冬,让何喻感觉到既熟悉又陌生。不过乔慕冬显然没有那么多心思,他抱了何喻在怀里,觉得很满足。   看到何喻走神,乔慕冬问道:“在想什么?”   何喻抬头看他,回过神来,“我在想我再不回去,黎哥大概不要我干了。”   “不干算了,”不管是在付晨山还是乔慕冬眼里,这大概都算不上是什么正经工作。   何喻觉得车轱辘话老说实在没意思,“我不干了吃什么?”   乔慕冬说:“你要对这个有兴趣,我出钱给你开个馆子,你去当老板?”   何喻忍不住笑出声来。   乔慕冬又说:“不然酒吧、KTV怎么样?你要实在兴致高涨,去搞个娱乐城,弄点少爷小姐什么的也行。”   何喻体会到什么叫哭笑不得了,他一把推开乔慕冬,“少扯淡!”   乔慕冬怒道:“我跟你说真的,少TM嬉皮笑脸鬼扯。”   何喻不想反驳到底是谁鬼扯,站了起来,指着乔慕冬说道:“姓乔的,你脑子烧坏了吧?”   乔慕冬面色阴沉,“你说什么?”   何喻道:“在监狱里你非要搞我不可,我可以理解,那里没办法,没女人。现在都出来了,你还缠着我干什么?外面男的女的那么多,比我年轻比我漂亮也有的是,我就不明白了,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乔慕冬推开他的手,“不为什么!我就是要搞你!”   何喻死死盯着他,忽然似笑非笑说道:“乔少爷,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啊?”   乔慕冬猛然站了起来,一挥手道:“滚你的蛋!你什么玩意儿!”   那一下乔慕冬情绪有些激动,挥手时手背打在了何喻的右边脸上,颧骨那一块儿顿时有些发红。   何喻被打痛了,气愤道:“乔慕冬,你恼羞成怒了吧!”   “放屁!”乔慕冬哪里肯承认。   何喻愤然转身,“懒得跟你说!”   “不许走!”乔慕冬伸手来拉他,抓住了他手臂不放。   何喻怒意上涌,握紧了拳头,转身一拳打向乔慕冬小腹。他这一下没有留情,乔慕冬痛得身体都蜷了起来,抓着何喻手臂的五指开始用力,何喻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断了,下一秒就被乔慕冬整个人仰面掀到了床上。   乔慕冬的拳头擦着何喻耳边落了下来,几乎带起一阵风,何喻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结果那一拳只是落在了床上,乔慕冬始终下不去手,松开何喻站起来,说道:“滚!”   何喻从床上翻身起来,盯着乔慕冬,见他真的不再阻拦自己,才推门出去了。   直到走出了凌云大厦,何喻突然想起,乔慕冬还没给他盒饭的钱,自己辛辛苦苦忙了一个中午,还要替乔慕冬倒贴十八块钱。那一瞬间何喻想死的心都有了,赌咒发誓,再也不接乔慕冬的生意了。 第18章   晚上何喻回到付晨山家时,觉得有些精疲力竭。倒不是因为工作劳累,那种身体上的疲倦远远比不上心里带来的压力,或许是太过紧绷了,直到现在也觉得难以放松。   房间里没有开灯,何喻也不知道付晨山是不是在家。他关上房门,就将身体放松倚靠在房门上,闭上眼睛,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脸。   付晨山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了,橙黄色的灯光从门内渗透出来,何喻听到付晨山走出来的声音。   “你在家啊,”何喻埋下身开始脱鞋。   “嗯,”付晨山站在何喻前面,打量着何喻一身宽大的衣服,那明显是其他男人的衣服。   何喻穿上拖鞋,往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把外面的衬衣脱下来,说:“我先去洗个澡。”   付晨山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臂。   何喻停下来看他,“怎么?”   付晨山抓住何喻的手紧了紧,然后又放松力道,问他:“你昨晚在哪里过夜的?是不是乔慕冬那里?”   何喻脑袋里霎时一阵空白,只想着为什么付晨山会想到乔慕冬?是不是今天凌芷露认出他来了?   付晨山看何喻低着头,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紧抿着,猛然用力将他的手抬高,“今天在乔慕冬办公室那个真的是你是不是?芷露跟我说,我还不相信!小喻,你在搞什么?”   何喻手臂被他捏痛了,用力扭动着想要甩开他。   付晨山却死死握住不肯放,沉声道:“你是不是一定要这样?”   何喻觉得怒火上涌,“我怎样了?”   付晨山说:“你跟那个姓乔的野种鬼混?你怎么这么不自爱?”   何喻没想到付晨山会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来,被气得几乎笑了出来,“什么叫自爱?我要跟谁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关你什么事?”   付晨山声音陡然变大,“你妈去世之前,我答应她以后会好好照顾你!”   何喻霎时间心痛起来,一拳挥了出去,打在付晨山脸上,“你别提我妈!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   那一拳力道很大,何喻在监狱里做了不少体力活,手臂的力气并不是坐了三年办公室的付晨山可以相比的。   他被何喻那一拳打得退后两步,跌跌撞撞扶住墙壁才站稳。何喻手垂在身边,竟然觉得微微有些发抖,抬起头来才看到付晨山半张脸都泛着红,颧骨那里更是已经破皮了。   付晨山的头垂下来,抵在墙壁上,声音顿时软了下来,“你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你和阿姨,我也没资格提她。”   何喻轻喘着气,退后两步坐到沙发扶手上,抬手按住额头。   付晨山站直身体,对何喻说:“你先去洗澡吧,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然后回去了自己房间,从里面将房门关上。   何喻去洗澡,洗完了之后,翻出来卫生间的药箱,从里面找出两张创可贴。他走到付晨山房间前面,轻轻敲门,他不确定付晨山是不是已经睡了。   谁知道只敲了两声,付晨山就从里面将门打开了。   何喻看他脸颊还在发红,举起手中的创可贴,在他眼前晃了晃。   付晨山让开,“进来吧。”   房里只开了一个台灯,床上的被子也已经摊开了,付晨山穿着格子睡衣,在床边坐下来。   何喻站在他身边,一条腿跪在床上,埋着头帮付晨山贴创可贴。   因为灯光有些暗,所以何喻靠得很近,付晨山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何喻手指的动作很轻,因为才洗了澡,散发着温暖的湿润气息。   他帮付晨山贴好伤口,退开的时候被付晨山握住了手。   何喻想要缩手,却使得付晨山抓得更紧。   付晨山问道:“小喻,你怎么认识乔慕冬的?”   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跟何喻聊天,于是何喻也无法发脾气,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付晨山。   他跟乔慕冬是在监狱里认识的,可是乔慕冬坐过牢的消息,凌强一定是要极力掩盖的,恐怕就连凌芷露和付晨山都未必会知道。   果然,下一刻就听付晨山说道:“乔慕冬不是两、三个星期之前才从国外回来的?听说他读大学就被送去了法国,你又怎么有机会认识他?”   法国?何喻忍不住想要冷笑,凌强还真敢扯,他敢打赌乔慕冬连英文都听不懂,还留学法国?而听付晨山的语气,凌云上上下下大概还都相信了。   这样子的谎言能瞒得了多久?何喻实在是想不通。大概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接纳了乔慕冬大少爷的身份,凌云他也顺利接管了,再让大家知道真相,也就没人会去在意了吧。   付晨山手上微微用力,唤回了何喻的注意力,“小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有什么朋友都清清楚楚,付晨山不认为何喻有机会认识乔慕冬那种人。   何喻想了想,说道:“读大学的时候。”   虽然和付晨山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但是因为两个人不同专业,所以见面的时候很少,只是过一、两个月会相约一起吃一顿饭。那时候何喻不敢太缠付晨山,让他察觉出来,于是交了不少别的朋友,也试着去接触过一些圈子内的人。可惜后来关系都淡了,到最终大学毕业工作了,还是将他和付晨山绑在了一起。   何喻说读大学的时候跟乔慕冬认识的,这样子付晨山就无法深究,因为乔慕冬在法国几年不可能完全没有回来过,而那时候何喻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乔慕冬本来该成为他们俩生命中的过客,却因为他突然成了凌强的私生子,给几个人带来了不一样的关系。   付晨山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却不好在问下去了。因为有一件事他们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愿意再提起,那就是何喻是喜欢男人的,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何喻喜欢的那个男人都是付晨山。   付晨山自己没有接受何喻,那他就没有资格质问何喻: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又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因为三年前,他利用何喻对他的感情让何喻替他坐了三年的牢,所以他更没有资格替何喻的母亲质问何喻:你为什么要喜欢男人?为什么不能找个女孩子好好的在一起?   付晨山松开了抓住何喻的那只手,他对他说:“不早了,去休息吧。”   何喻点点头,他离开付晨山的房间之前,对付晨山说道:“对不起。”   付晨山抬起头来看他,神情莫名。   何喻道:“刚才我说那些话你别放在心里,我妈是被我气死的,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你无关。”   “我……”付晨山站了起来。   “睡觉了,”何喻打断他想说的话,然后帮他关上房门,“晚安。”   那天晚上,何喻又做梦了。他梦到他和付晨山两个人,站在一个没有窗户没有门的小屋子里面,付晨山对他说:“小喻,我会等你出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了。”然后付晨山从一道凭空多出门的铁门里出去了,等付晨山出去,铁门一关紧,整个房间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没有门没有窗户的样子。何喻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该是天荒地老了,有人打开了门。付晨山和何母一起站在门口等他,一人朝他伸出一只手来,“小喻,回家了。”何喻很是欢喜,走过去握住他们两人的手,陡然发觉触手一阵冰凉,连手臂都冻了凉了,他一惊,整个人在床上清醒了过来。   何喻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晾在了被子外面,想来梦里本来是个好结局,偏偏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翻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却很久都没有再睡着。   天刚刚亮了不久,何喻就起床了,他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听到付晨山房门打开的声音。付晨山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边扣衬衣扣子,一边对他说:“我送你去上班。”   何喻把漱口水吐出来,说了一声:“好。”   付晨山开车,何喻坐在副驾。因为出门时间还算早,所以街道上还不是太堵。   等红灯的时候,付晨山对何喻说:“小喻,乔慕冬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和他保持些距离。”   何喻没有说话,看着前方。   付晨山又说道:“他未必能在凌家留多久。”   何喻慢慢说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担心。”   这时候绿灯已经亮起,付晨山踩了油门将车开出去,没有再说什么。 第19章   付晨山把何喻放在仁信街的街口,就开着车朝凌云去了。   何喻往前走了一截,还没走到食有味,就看着那前面远远聚集了一群人,嘲嘲嚷嚷,都围着那大门看热闹。   何喻顿时加快了脚步,到了跟前,看到食有味大门紧闭着,不知道被什么人泼的红油漆,一道一道的显现出往下流淌的痕迹,看着就像是血淋淋一般惊心动魄。而且大门外面还被人给加了一把大锁,从里从外都没办法打开。   几个伙计都到了,老庞仰着头,大声喊:“黎老板!”   何喻一把按住他手臂,问道:“庞哥,怎么回事?”   老庞也急,说:“不知道啊,来了就这个样子,喊老板没人答应,打手机也没人接,不知道在不在楼上!”   老庞手上本来有餐馆的钥匙,可是这时候也没法开门,大家只能干着急。这大半条街的商户都凑近了来看热闹,紧挨着的隔壁两家有人说昨半夜好像是听到有动静,不过太晚了,没人出来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喻一看这架势,明显是有人找餐馆麻烦,而且多半是冲着黎唐来的。   他问老庞:“报警了吗?”   老庞这才反应过来,大声问道:“打110了吗?”   何喻心里着急,对老庞说:“你们打电话叫警察,我想办法上去看看。”   老庞抓了他手臂,问道:“怎么上去啊?”   何喻道:“我去借个梯子。”   在隔壁的小面馆借了把长梯子,何喻搭在食有味招牌上面,往上面爬。   楼下看热闹的人太多,都在喊着“小心”,叫得何喻心里也扑通扑通的直跳。夏小霞伸手在下面扶住梯子,仰起头喊:“小何哥小心。”   何喻还得抽空答她一句:“没事,放心。”   二楼的窗户是关着的,窗帘也从里面拉上了。何喻翻过招牌,伸手够着二楼窗沿,去推窗户。窗户并没有上锁,很轻易就推开了。   何喻喊了一声“黎哥”,见没有动静,干脆就翻窗子进去了。   黎唐不在房间里面,也没有别人来过的痕迹,就像它平时那么乱,手机还放在枕头边上,开的震动,上面好几个未接来电。不过灯是开着的,门也是打开的。何喻猜测着,大概是黎唐睡到半夜,听到一楼有动静,所以起床下楼去看,后来,或许是被人给带走了。   “小何!”老庞在楼下喊他。   何喻探出头去,回答道:“黎哥不在,找人想办法把锁打开吧!”   然后何喻又顺着楼梯下到一楼,发现餐厅大堂内桌椅胡乱翻倒着,像是有打斗的痕迹。酒柜也被人推倒了,酒瓶子砸了不少,地上还淌着酒液。何喻却发现收银机并没人动过,再加上楼上也没人翻过,他觉得应该不是来偷抢的,就像是专门来找黎唐麻烦的。   很快,110巡警来了,撬锁的工匠也来了,餐馆外的大锁被人撬开,老庞几个人连忙把门打开来。   警察先是查看现场情况,又大概问了问事情经过,最后叫了何喻几个人去派出所做笔录。   何喻坐上警车的那一瞬间,忽然心里觉得慌得厉害,伸手就想要开车门。坐他身边的老庞连忙拉住他,问道:“怎么了?”   何喻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满头冷汗,摇摇头说:“没什么。”   笔录做的很详细,何喻将自己来上班之后听说和看到的情形都详细告诉了办案民警。最后的时候,年轻小警察问他:“知道黎唐平时有跟什么人闹过矛盾么?”   何喻摇摇头,“没见过。”   警察又问:“有他家里人电话或者知道他有什么经常来往的人么?”   何喻双手交握着,抵在嘴唇前面,“没有,我来工作不久,几乎没见到黎哥离开过食有味,平时都是他一个人,也没什么熟人来找过他。”   笔录做完,小警察让他签字按手印,何喻手颤了一下,握了握拳头,然后伸手接过来,仔细看了才签名字,同时问道:“有办法找到黎哥的下落吗?”   小警察说:“目前线索太少,昨晚也没有证人目击到他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调附近的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车辆或者是行人出现过。如果你们有什么消息,也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仁信街是小街道,路上根本没有监控,能找到监控的最近的地方,也是仁信街口子上那个交通灯前面了。这也只能看到有没有车辆驶入仁信街,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   何喻从派出所出来,忍不住越来越担心,不知道黎唐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出了什么事。   回到餐馆里,见到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夏小霞拿了个拖把把地上的酒拖干净,见何喻回来,问道:“警察怎么说?”   何喻摇摇头,“警察说会尽力查。”   夏小霞忍不住撅起嘴,“那就是没消息了?那今天我们生意还做不做啊?”   老庞从厨房提了一桶水,然后拿了个拖把想要擦掉门上的红漆,可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是白使劲。   何喻拦住他,说:“别费力了,去搞点汽油或者香蕉水,看能不能洗得掉。”   老庞把拖把往桶里一扔,叹一口气说道:“你说这是搞的什么事儿啊?!”   黎唐这个餐馆开了近半年,几乎所有的厨子和小工都是那时候雇的,没人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他向来独来独往,似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大家也都习惯了。这回猛然间出了事,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可能是什么人干的。   至于何喻,他和黎唐唯一的联系,就是方文泰。方文泰比何喻进去监狱还早些,前前后后坐了快五年了,他与黎唐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何喻没有详细问过,可是现在想来,也许方文泰能够知道黎唐到底得罪过些什么人。   问方文泰?那不现实。就是要探监,何喻大概也没那个资格。那该怎么办?除了方文泰,何喻这时候能想起的,竟然只有乔慕冬。   要不要……找乔慕冬?   老庞见何喻站在原地发愣,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递了根烟给他。   “谢谢庞哥,”何喻接了过来。   老庞说:“你也别太担心,你黎哥这个人平时挺有分寸的,也不像是在外面惹事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何喻面前笑了笑,“希望吧。”然后回头看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餐馆,说,“今天恐怕没有生意上门了,不过中午的外卖还能送。”   老庞赞同地点了点头,“黎唐这个人嘴巴不饶人,可是平时真不亏待我们这些兄弟,别人不敢保证,反正有我老庞在,这店就会好好开下去。”   何喻深深吸了一口烟,忽然对老庞说道:“庞哥,我去找个朋友,试试看能不能帮得上忙,店里面就靠你守着了。”   何喻还是决定去找乔慕冬,不知道有没有作用,至少他要去尝试一下。   他先给乔慕冬打了个电话,却有些意外没人接。一直到自动挂断,何喻看着拨出的号码,心想乔慕冬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没办法,是自己有求于人,只得亲自跑一趟凌云,希望今天乔慕冬在上班。   还不到中午送饭的时间,何喻两手空空也没有提着食有味的袋子,保安公事公办,把他给拦下来了。   何喻说:“我找乔慕冬。”   保安说:“不管找谁,前台登记,我不能随便放你上去。”   前台小姐态度好了许多,微笑着问道:“先生,请问你有没有预约?”   何喻摇头,“没预约,你直接给他打电话,说何喻找他,问他见不见。”   前台小姐犹豫一下,还是帮他拨通了乔慕冬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黄海生,他说乔先生在开会,现在没有空。   何喻伸出手来,让前台小姐把电话给他接。   前台小姐迟疑一下,对黄海生说道:“那位何先生要和您通话。”便把电话给了何喻。   何喻问:“乔慕冬在开会?”   黄海生知道何喻和乔慕冬关系不简单,也不敢怠慢,道:“乔先生开会去了,手机放在办公室可能是忘记带了,你有什么事,等他会议结束我可以帮你转达。”   何喻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有事想要找他帮忙,等他开完会了答复我一声,我在这里等着。”   黄海生闻言,“哎?”一声,惊讶道:“一直等吗?”   何喻说:“嗯,麻烦你了。”然后把电话递还给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微笑着挂断了电话。 第20章   乔慕冬这时候正在开会,是凌云每月的例会,高层都要出席,各部门总结当月工作情况。算不得什么太重要的会议,不过因为凌强的出席,所以气氛有些严肃。   凌强对细节向来要求严格,会议过程中有问题可以大声发言,但是不允许交头接耳;有电话可以接,但是手机必须开成震动,自觉出去会议室接,不能打断别人发言。   乔慕冬来的匆忙,手机丢在了办公室根本没带着,这时候听得心不在焉,盯着桌子上的笔出神。   凌强注意到乔慕冬在走神,他也有些无奈。乔慕冬对凌云的业务说不上一窍不通,可是十窍里至少有七窍是不通的,他有心想让乔慕冬去读几年书学习一下,可是乔慕冬直说了,他快三十岁的年纪,把他丢回学校他也就是混日子了,根本学不进去。于是这成了凌强如今最大的矛盾,他确实想把凌云交给乔慕冬,又怕是在自寻死路;如果放弃乔慕冬的话,他又只剩下凌芷露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知道买衣服买首饰,凌云给她也就等于给了付晨山,等他老去,凌云就不再姓凌了。   黄海生走到会议室门口,朝里面看了看。他在办公室就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来向乔慕冬转达何喻的话,毕竟惹乔慕冬不高兴解雇他的几率比得罪凌强的几率要大上许多。他知道凌强的习惯,没有敲门,尽可能放轻动作推门进去,悄悄走到乔慕冬身后,附在他耳边道:“那位何喻何先生说有事找你,现在在大堂里等着。”   乔慕冬猛然转头朝他看来。   黄海生点了点头。   乔慕冬站起来,摆头示意黄海生跟他出去再说。两人来到走廊上,乔慕冬问道:“他说什么事情?”   黄海生道:“就说找你帮忙,没说具体什么事。”   “找我帮忙?”乔慕冬若有所思,然后露出个笑容,“我现在下去。”   “唉?乔先生!”黄海生根本拦都来不及拦他,乔慕冬就往电梯跑去。   等待的过程总是显得异常漫长,何喻不时抬头看向电梯的方向,又时不时拿起自己手机看看。然后忽然听到“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乔慕冬从里面走了出来。   何喻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乔慕冬一直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问道:“什么事?”   何喻道:“你现在有没有空?”   乔慕冬显出些不耐烦,“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   何喻暗自叹一口气,于是直说道:“我朋友出事了,就是食有味的老板黎唐,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今天一早过来,我看到餐馆被人砸了,而且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像是被人给带走了。”   “黎唐?”乔慕冬语音微微上扬,像是有些疑惑。   何喻忽然想起,黎唐曾经说过他听过乔慕冬的名字,也许乔慕冬也知道黎唐这个人?便再接再厉对乔慕冬说道:“是方叔介绍我到黎哥那里工作的,方文泰,你记得的?”   乔慕冬蹙着眉头,竭力思索着,“方文泰认识的人?是那个黎唐吗?”   “哪个黎唐?”何喻连忙问道,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找对人了。   “你等一下。”乔慕冬开始摸索身上手机,翻了口袋才想起手机忘记带了,忍不住骂了一句:“操!”   何喻把自己手机掏出来给他,“你用我的吧。”   “拿开,”乔慕冬不耐烦地挥手推开他,“没号码打个屁!”   何喻强忍了乔慕冬的暴躁,心里暗骂了他两句。   乔慕冬走到前台,让前台小姐帮他拨黄海生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乔慕冬简单吩咐道:“把我的手机、钱包和车钥匙带着,去停车场等我。”   黄海生急急忙忙道:“凌老先生在找你,你——”   乔慕冬不等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回身拉了何喻手臂,往电梯方向走去。   两人下去地下停车场,比黄海生还要快些,在乔慕冬的车旁边等了两分钟,才看到黄海生喘着粗气往这边跑过来。   他把乔慕冬吩咐的东西递过去,双手撑着气概又喘了好一会儿,说道:“凌先生让你中午之前去他办公室一趟。”   乔慕冬已经打开车门上了车,按下车窗对何喻喊道:“上车啊!”   何喻于是只得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乔慕冬这才抽出空来对黄海生说道:“告诉他我没空,明天再说。”   黄海生窘迫道:“这怎么行啊?乔先生……”   乔慕冬已经发动了汽车,按一下喇叭示意黄海生让开。   黄海生一脸无奈,挪动步子给乔慕冬让出路来,看着乔慕冬的车已经开动了,忍不住又劝了一句:“乔先生,你还是早些回来去见凌老先生吧。”   乔慕冬看他一眼,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车子已经出了车位,他陡然加速,朝着出口方向驶去。   何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沉默地绑好了安全带。   乔慕冬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何喻不知道他是给谁打的,只听到他提到“黎唐”、“洪向锋”、“洪闵航”、“忌日”……这些词。   等乔慕冬挂断电话,何喻有些不安地问道:“是黎哥惹了麻烦了吗?”   乔慕冬冷哼一声:“黎唐这个人本来就是个大麻烦!方文泰是安了心要整你吧?”   何喻脸色有些难看,道:“方叔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刚落,乔慕冬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接过电话,听了片刻,说道:“香烛街是吧?我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又打开通讯录翻找起来。   何喻忽然按下他的手,提醒道:“前面有交警。”   再过三、四百米就是路口了,正中间一个交警站得笔直。   乔慕冬把电话扔给何喻,“你帮我找一个叫洪闵航的电话。”   何喻拿起乔慕冬的手机,拉着通讯录往下翻,很快找到了乔慕冬要的电话。汽车刚好在口子上,乔慕冬说:“你帮我拨。”   何喻拨通了电话,听到“嘟——嘟——”两声,电话被人接通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些亲热的笑意,道:“乔少爷找我?真是难得啊!”   何喻把电话递给了乔慕冬,乔慕冬接过来,按了免提抓在手里,说道:“洪小猫,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啊?”   何喻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挺好的,你怎么样啊?我听说你把人打断了腿,关进去了啊,怎么这么快放出来了?该不是有人徇私枉法吧?”   乔慕冬冷笑一声,“少跟我说这些废话。”   洪闵航语气中仍是带了些笑意,“是你先问我最近怎么样,我不才跟你多聊两句么。成,脾气这么大,那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了吧。”   乔慕冬道:“你有人来带走了黎唐是不是?”   洪闵航竟然沉默了片刻,“我不记得你和黎唐有交情?”   乔慕冬看了一眼何喻,“朋友托我帮他问问。”   洪闵航道:“我没有叫人去找过黎唐的麻烦,大概是下面的人背着我做的。你既然这么有本事,想必知道的比我还多。”   乔慕冬道:“有人说看到他被带去了香烛街,我现在过去。”   “香烛街?”洪闵航道,“行,你先过去等着我,我稍后就来。”   洪闵航挂电话时,何喻似乎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通话结束,乔慕冬把手机放回口袋,何喻才问道:“香烛街在什么地方?”   乔慕冬道:“在城北,老电机厂那边。”   崇丰市北郊以前有个规模很大的电机厂,国营工厂在九十年代初就已经倒闭了,当时许多职工被迫下岗,丢了工作,大概就是何喻母亲他们那辈人。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会再提电机厂,说起的往往都是崇丰市的老人。   何喻有些好奇,问道:“你对那一块很熟悉?”   乔慕冬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道:“我在那附近长大的。”   城北向来是崇丰市环境最糟糕的地方,那里有火车站和大的客运车站,人流非常密集。再加上电机厂倒闭后,新修的汽配城和小商品市场也在那一片,所以导致人口组成复杂,刑事案件异常高发。   凌家的人自然不该是在城北那块地方长大的,可是作为凌家私生子的乔慕冬,就完全有可能了。说起来直到现在,何喻也不知道乔慕冬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作为凌强的情人,想必也是个很漂亮出众的女人。   不过何喻并没有开口询问,他和乔慕冬之间的关系简单明了,他不想了解太多。人和人之间一旦太过深入了解,感情就容易变质。    第21章   香烛街原名也不叫香烛街,街口有个老旧生锈的路牌,写着通明巷三个字。浩浩荡荡的城市改造似乎还没有来得及蔓延到这里,狭窄的道路两边都是低矮遮光的老式楼房,最高也不过五层。一楼统一都是商铺,十有七八都是卖香烛纸钱的。   乔慕冬的车开进去了就难以调头,只能在拐弯之前停了下来,放在路边上。   何喻打开车门下去,就觉得呛了一脸的灰,气候干燥,路边尘土又大,一有汽车经过,就扬起漫天灰尘。   乔慕冬站在车门旁边点了根烟,用力抽了两口,然后对何喻说:“跟我来。”   何喻跟在他身后,朝那条狭窄的通明巷走去。   街道本来就狭窄,两边的商铺更是无一例外的支了个长摊子出来,摊子旁边还倚放着纸扎的高大别墅以及脸蛋通红的童男童女。何喻走路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害怕撞了别人的摊子。   乔慕冬脚步迈得很大,一直走到尽头一家最大的香烛铺子才停了下来。何喻跟在他身后,见到乔慕冬一停下来,那铺子门口坐着的三、四个年轻人哗啦一下全部站了起来。   何喻也停下来,开始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何喻那时候在监狱,接触过这样一种人,刚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在修车店给人打工。那个年轻人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被关进去的原因是因为修车铺子带他的师父跟别人打架,他拿着棍子帮老师傅扎场子,趁机也敲了那人两下。虽然没敲出什么事儿,还是以寻衅滋事的罪名逮捕起诉了。   何喻那时候跟他一起在厨房帮忙,问他这样子是不是太划不来了?他满是不屑,说你懂什么,这才是兄弟,这才是义气。   何喻觉得他傻,他也挺看不上何喻。后来何喻回头想想,确实自己比他傻,傻得没边了。   就如同那个年轻人一样,这个城市还有许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年纪轻轻离开学校离开家人,出来打工,却又不甘于劳苦清贫,于是跟着所谓的老乡、大哥,开始在这个社会上闲混。混得不好的,或偷或抢,贩毒聚赌,一不小心就被警察给抓了,坐几年牢出来继续偷抢,陷入死循环;混得好的,也有混出出息来的,钱赚多了可以买房子投资做生意,摇身一变也就成了社会成功人士。   当然后者是少数。何喻一直以为乔慕冬也会成为其中之一,没想到姓乔的天生与人不同命,用游戏里的话来说,那是挂了外挂的,一般人没法比。   不过乔慕冬总是在这些人中间混过的,这一点不只何喻清楚,面前这几个飞扬跋扈的年轻人显然也清楚。   乔慕冬冷冷扫他们一眼,伸手给何喻,“过来啊,站那么远干什么?”他以为何喻害怕了。   何喻暗自翻白眼,一定要贴着他站了,在他看来才不叫远。   何喻走近两步, 被乔慕冬牵住了手。乔慕冬的手掌大而温暖,握住何喻的力道也很大。何喻觉得有些别扭,却甩不开他。   那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几眼,其中一个人问道:“要买什么啊?”   何喻忍不住打量面前这个香烛铺子,与他一路走来看到前面那些铺子似乎没什么区别,摊子上摆放着长短大小不一的香烛,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冥钞,地上放着纸扎的别墅汽车,其中还有一辆是奔驰。   铺子里面坐了一个老人,身上穿着深蓝色的老式围裙,面前摆个大簸箕,正在将一大摞纸钱分成几小摞,然后用白色的塑料绳捆起来。他一直没抬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乔慕冬问:“洪小猫来了吗?”   那几个年轻人顿时变了脸色,有人脱口而出:“你TM什么东西!”   这时候,铺子里坐着的老人突然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站了起来,他掸掸围裙朝外面走来,眯着有些浑浊的双眼,看向乔慕冬和何喻,随后嘴角的皱纹咧开来,笑道:“我说是谁啊?原来是老乔家的冬娃子,很多年没见过了。”   乔慕冬态度也放恭敬了些,“王叔,好久没来看你老人家了,身体还好吧?”   王叔将双手拢进袖子里,“好,挺好的。”   从他站起来说话之后,那几个年轻人就沉默着站到一边,只死死盯着乔慕冬看,不再开口了。   王叔又说道:“你来找小猫玩啊,他今天没来过这边,你是不是走错了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个和蔼的老人在和小孩子聊天一般,何喻听得有些想笑。乔慕冬却并不在乎,说:“我约了你家小猫在这边见,我在这儿等他。”   王叔听了,点着头说道:“好好,进来等。”   乔慕冬牵着何喻的手走进铺子里,王叔吩咐人给他们拿凳子坐。何喻看到一只猫懒洋洋从他脚边窜过,那猫显然年纪不小了,身上的毛很厚,看起来也没什么光泽,往旁边蜷着身子一趴,就没动静了。   乔慕冬也在看那只猫,问道:“这就是洪闵航以前那只猫?”   王叔“嘿嘿”笑了两声,“难为你还记得,老熊,活不了几天啦。”   王叔这话说得颇为感慨,乔慕冬也不由露出个笑容来,“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洪小猫每天穿着拖鞋短裤,抱着老熊跟在他爸和他哥屁股后面打转,要不怎么都叫他小猫呢?”   王叔站直身体,摇摇头,“慕冬你又忘了,小猫是独生子,没有哥哥。”   乔慕冬并不在意,自顾自说道:“我前两天才见过黎唐,没认出他来,变了挺多的。小时候见过两、三次,过了太久,快忘光了。”   王叔说:“你现在是大少爷,贵人事忙,认不得是应该的。”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洪闵航出现在铺子门口,喊了一声:“王叔。”   几个年轻人纷纷站了起来,“洪哥。”   洪闵航笑着朝他们点点头。   乔慕冬和何喻也站了起来。何喻打量着洪闵航,他一身西装领带,鼻梁上还驾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比乔慕冬还像个公司少东,五官是很斯文俊秀的长相,个子比何喻稍高大一些,头发整整齐齐往后梳着,嘴角有些笑纹,大概是个爱笑的人。   他走过来拍了拍乔慕冬的肩膀,笑道:“不错啊,越来越帅了。”   乔慕冬哼一声。   洪闵航又看向何喻,问乔慕冬:“你朋友?不介绍一下?”   乔慕冬有意识地伸手将何喻揽到身后,道:“不用介绍了。”   洪闵航饶有兴趣看着乔慕冬维护的态势,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道:“我记得你和黎唐没有来往吧?”   乔慕冬说:“现在有了。”   洪闵航“哦?”一声,“怎么有的?可以告诉兄弟不?”   乔慕冬看着洪闵航,一时没有说话。他和黎唐真算不上有来往,小时候常来找洪闵航玩,见到过一、两次黎唐,那时候黎唐十七、八岁,个子已经挺高了,夏天穿件背心,紧紧贴在身上,肌肉线条流畅紧实。乔慕冬还在不懂事的年纪,他只觉得洪闵航他哥很好看,特别是腰和屁股那一截,好看得让人恨不得上去捏一下。至于黎唐的脸长什么模样,他却是已经记不清楚了,所以在食有味见面时,他没能认出对方来。   所以现在问他和黎唐有什么关系,他真有些答不上来。只是因为是何喻来找他帮忙,他就头脑一热,依何喻现在的性子,能来找他帮忙的机会少之又少,不得不好好把握住了。就算何喻现在说他想要乔慕冬把凌云送给他,他说不定也能一时冲动答应了。   最后,乔慕冬还是缓缓说道:“你们终究兄弟一场,你忍心眼看着他们整死黎唐?”   洪闵航将双臂抱在胸前,“我不信有人会瞒着我整死黎唐。”说完,他转向王叔,态度恭敬地问了一句,“黎唐在这里?”   王叔摇摇头,“不在。”   乔慕冬道:“有人看着你们把他带过来的。”   王叔笑了笑,“他是来过一趟,听说今天是向锋的忌日,就跟着兄弟们去给他烧香了吧。”   洪闵航作出恍然的表情来,“今天是我爸的忌日,黎唐看来是念旧,特地祭拜他老人家去了吧。”   何喻忍不住,说道:“黎哥犯得着把自己的餐馆砸了来祭拜你爸?”   洪闵航看向何喻。   乔慕冬将他的手握紧,说道:“行啊,那我们一起去拜祭一下洪叔叔,顺便看黎唐是不是也在。” 第22章   乔慕冬驾驶着汽车行进在出城的路上,在他们前面的,是洪闵航的车。   何喻看着前面那辆车,发了一会儿愣,问乔慕冬道:“那个姓洪的是黎哥的弟弟。”   乔慕冬道:“不是亲生的,黎唐是洪向锋的干儿子。”说完,乔慕冬又补充一句,“洪向锋就是洪闵航他老爸。”   何喻点点头,除了不太清楚黎唐究竟是什么身份,其他人的关系他现在多少能猜得出来,只不过,“那怎么说也是干兄弟,洪闵航下面那些人提到黎哥怎么是这个态度?”   乔慕冬竟然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何喻以为他不想回答自己的时候,乔慕冬转过头来,忽然道:“今晚去我那儿?”   他突然转了话题,以至于何喻愣了一下,随后才说道:“怎么?算是交换条件是不是?”   乔慕冬道:“黎唐跟我屁的关系都没有,你以为我为了什么?”   何喻转头看向车窗外,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他知道乔慕冬是为了帮他,哪怕最终目的是想和他上床,至少乔慕冬没有用这个来威胁他,他还是从心里觉得感谢乔慕冬的。可是感动归感动,何喻仍然忍不住开口嘲道:“为了什么?为了让我今晚去你那里过夜?”   乔慕冬闻言,抬起手来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   何喻知道他生气了,那一巴掌怕是恨不得拍到自己脸上的。   乔慕冬的愤怒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他觉得何喻其实也没说错,自己为什么这么费心费力帮他,不就是想哄他心甘情愿给自己干一次吗?不,可能并不止一次。不过不管多少次,总不会是想要何喻爱上他就是了。   这时候车子已经上了高速,朝着城外的公墓方向驶去。   何喻静下来,默默看着窗外风景。正是春夏交接的季节,天空蔚蓝气息清爽,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农田,似乎是个很适合城郊野游的日子。   可惜无人有心欣赏,前后两辆车,一刻不停朝着近郊泰岭公墓而去,从出城到到达目的地,只花了一个办小时。   何喻下车时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了。他和乔慕冬还没顾得上吃午饭,现在肚子都有些饿了。   车停在停车场,跟着洪闵航一起下车的还有两个年轻男人,都是他手下的人。其中一个去公墓入口的花店买了一束鲜花,拿过来交给洪闵航。   乔慕冬也去买了一束花,然后牵着何喻跟在洪闵航身后,往山上走去。   既然乔慕冬都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走到哪里都死死把何喻牵着,何喻也就由着他,乖乖跟了过去。   这座公墓也是何喻母亲埋葬的那片公墓,上一次何喻过来,还是跟着付晨山一起过来的。   不过与何喻的母亲那种紧凑的小墓不同,洪向锋的那块墓地单独矗立在一大片空地上,周围青松环绕,前面竟然还有花园假山,池沼拱桥,豪华的近乎荒谬。   洪向锋这个人是做死人生意起家的。香烛街那个铺子,就是最早从他父母手上传下来的,交到了他的手里。不过洪向锋不甘于简单卖些香烛纸钱,他大概是这个城市最先一批开始大搞殡葬业的人。很快,洪向锋发现他搞的这个殡葬一条龙服务的生意可谓暴利,钱自然是源源不断的来,别的人眼见着洪向锋发了财,也就不甘落后,纷纷开始意图分一杯羹。洪向锋这个人心大手黑,见不得别人来切他的蛋糕,于是纠集了许多亲戚朋友和他一起干。人多胆壮,最厉害的时候曾发展到了直接去医院里抢死人,洪向锋俨然成了崇丰市北城区的“尸霸”,同行没有办法跟他竞争,只能避着躲着。   洪向锋见钱来的容易,就不安分于只做殡葬生意,他手下又那么大一群人,既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洪向锋开始沾手一些不正当的生意,包括曾经开过几家小赌场。随即他也觉得这种生意做不长久,便开始其他合法正当的投资,开了一些娱乐场所、宾馆酒店。再后来就投资房产、股票,摇身一变成了社会的上层人士。   而黎唐,就是从小跟着洪向锋的,他这个干儿子,许多时候比洪闵航那个亲儿子,更讨洪向锋喜欢。   何喻远远就见着黎唐跪在洪向锋墓前的身影,他双腿虽然弯着,可是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只有头微微垂着,头发遮住了眼睛。因为是半夜被人从餐馆里直接带出来的,所以黎唐只穿着一条四角的短裤和一件紧身的背心。虽说已经快五月份了,但是气温算不得高,穿得这么单薄,肯定是难以忍受的。   黎唐身边站了四、五个年轻人,抽着烟站在一处聊天,似乎只是为了守住黎唐不让他离开。   何喻看到黎唐这个样子,忍不住推开乔慕冬牵着他的手,朝黎唐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几个年轻人连忙上来拦住了他,也有人看到了洪闵航,纷纷招呼道:“洪哥。”   何喻满腔愤怒,一脚踹在当前一人的大腿上,“放手!”   那人吃痛,挥手便是一拳要往何喻脸上打来。   乔慕冬和洪闵航见了,同时大声喝止道:“住手!”   可惜晚了一步,那人虽然收了力道,拳头还是擦着何喻嘴角过去,顿时就泛起红来。   乔慕冬气势汹汹想要上去揍人,洪闵航连忙拦住他,同时对那几个年轻人道:“放开他!那是乔少爷的朋友,别乱动手!”   那些人迟疑着松了力道。   何喻用力挣开他们,然后推开面前的人,走到黎唐身边。他躬下身子,喊了一声:“黎哥。”   黎唐动作有些迟缓,却还是回头看了何喻一眼,轻声说道:“我没事,你们回去吧。”   何喻愣了一下,见黎唐又回头看向洪向锋的墓碑,于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到黎唐背上。黎唐并没有拒绝,而是转头看向何喻,竟然露出一个微笑来,“真没事儿,你先回去吧,跟他们说休息两天,星期六照样要上班,别偷懒。”   何喻在他身边蹲了下来,问道:“黎哥,真的没事?”   黎唐说:“没事,我来拜祭干爹,能有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人一巴掌拍在黎唐后脑上,打得黎唐头晃了晃垂下去,那人丢开嘴里烟头,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也配叫洪爷干爹?”   洪闵航脸色冷了几分,缓缓开口道:“都让开。”   几个年轻人都有些错愕地朝洪闵航看来,同时退开几步。   洪闵航怀里抱着鲜花,步伐徐缓走到洪向锋的墓前面,然后将花束放在墓碑前面,他一直没有看向黎唐,只是轻声道:“爸爸,今天是你的忌日,儿子特地来看望你。”   跟着洪闵航一起过来的年轻人递来一柱香,然后用打火机帮他把香点燃。洪闵航手上握着香,恭恭敬敬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才将香插在墓碑前面的小香炉中。   洪闵航站了起来,忽然伸手指了黎唐,高声道:“这个人,我爸去世之前说了,谁也不许追究,谁也不准搞他!要是今后再让我知道,谁背着我去整他了,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那些年轻人都瑟缩着身子低下头。   洪闵航又朝乔慕冬走来,“慕冬,谢谢你来拜祭我爸爸。”   乔慕冬道:“应该的。”然后走到洪向锋墓前,献上了鲜花,说道,“洪叔叔,慕冬来看你了,小时候你请我吃了不少冰棍,慕冬都记着的。”   洪闵航闻言笑道:“我爸一直挺喜欢你,说乔家那小子长大了是个有出息的。”   乔慕冬哼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洪闵航又道:“人在这里了,你要带走就带走吧。我公司还有事,得赶回去了,先失陪了。”   乔慕冬抬起一只手来,说道:“慢走。”   洪闵航笑着挥挥手,随后又对何喻点了一下头。   何喻出于礼貌,也点了点头。看着那一群人随着洪闵航一起离开,整个墓前就剩下他和乔慕冬、黎唐三个人,何喻又去扶黎唐,“黎哥,他们走了,你也跟我们走吧。”   黎唐仍是那句话:“我没事,你们先走吧。”   乔慕冬走过来一把拉起何喻,“他爱跪你就让他跪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乔慕冬打断他,“他不跪够心里不会舒服的。”   何喻听乔慕冬话里的意思,再加上看到洪闵航那些人对黎唐的态度,心里也有了些模糊的猜测,于是站起来对黎唐道:“我们在停车场等你,你下来了我们一起回去。”    第23章   何喻的外套脱给了黎唐,里面就剩一件单薄的短袖T恤,沿着小路往山下走时,他不自觉抱住了胳膊。乔慕冬在他身后,将自己的西装脱下来罩在他身上。   何喻立即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将自己包围起来,但他还是拒绝了,把衣服推还给他,“用不着。”   乔慕冬冷着脸说:“那就丢了。”   何喻无奈,只得把衣服披回了肩上。   这个时候,两个人才都觉得真是饿了,从墓园下来,公墓大门外有个面摊子。真的是个小摊子,没有自来水管洗碗,老板全部用纸饭盒套了塑料口袋装面条。他们也顾不得脏不脏了,坐下来让老板煮两碗牛肉面。   有些让人意外的,老板的面味道其实还不错。   何喻埋着头吃面,乔慕冬突然夹了一块碗里的牛肉,丢到何喻碗里。何喻一怔,抬头看向乔慕冬。乔慕冬不在意地耸耸肩,“顺手了,吃吧。”   以前在监狱里吃饭时,乔慕冬也干过这种事情。乔慕冬的餐盘里总是会比他们多些东西出来,只要是何喻坐他旁边,乔慕冬就会像打发小狗一样,不时朝何喻的餐盘丢些东西。那时候何喻心想,反正我都让他睡了,为什么不吃?于是他吃得心安理得。   现在当然与在监狱里不一样,没有谁会在乎那么一点牛肉渣。可是,何喻用筷子搅了搅自己的碗,半天没翻到一块肉,他笑了笑,低着头继续吃面。   吃完东西,乔慕冬额头上起了薄薄一层汗珠,连领带都松开了。   何喻依然披着乔慕冬那件西装,朝公墓门口的小卖部走去,他买了一套香烛和纸钱,又挑拣着选了两、三摞冥钞。乔慕冬跟在他身后看着,莫名其妙问道:“做什么?你还要去给洪向锋烧纸?”   何喻说道:“我去看我妈。”   乔慕冬有些愣神,片刻后回过神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何喻看他走到小卖部门前,在那一大簇鲜花中犹豫了很久,最后选了一捧两百多块钱的花束。那花束太大,几乎有乔慕冬半个人高,他抱起来的时候将他整张脸都挡住了。   何喻觉得好笑,骂了一句:“有病。”   乔慕冬并不在意,跟在何喻身后,问道:“你妈也葬在这里。”   何喻一边慢慢爬着阶梯,一边说道:“是啊,在明园。”   在乔慕冬印象中,这是何喻第一次和他说起自己的家里人,他从来不知道何喻的父母是否还在,又有几个兄弟姐妹,他的眼里,何喻从来就是个单独的存在。   乔慕冬忽然说道:“我妈也死了,自杀的,从六楼跳下来,一滩鲜血从身子下面流出来,就连内衣都绷坏了,一点也不好看。”   何喻停下脚步,问道:“你看到了?”   乔慕冬点点头,“也没怎么看仔细,我想去看的时候,被人拉开了。”他把花束放下,抽出一根烟来点上,笑了笑,“其实那时候也十多岁了,没那么脆弱。”   何喻忽然忆起之前的想法,“你妈以前很漂亮吧?”   乔慕冬吐出一口烟,又抱起鲜花,“是挺漂亮的,又心高气傲,可惜命不好。”   何喻张了张嘴,忍住了没有再问,继续朝前走去。   明园7排18号,这个数字何喻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蹲下来,将墓碑前的灰擦掉,然后掏出打火机,将香烛点燃,跪下来拜了三拜之后,插进小香炉里。   接着,何喻将纸钱分开,从燃烧的蜡烛上面引燃。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寄托着儿子的挂念与哀思,传递给在远方的母亲。   “妈,”何喻轻声道,“你还好吗?我现在找到工作了,生活也算是勉强能稳定下来。等攒一些钱我就去租房子,不给别人添麻烦了。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需要什么就托梦告诉我,我会给你烧过来的。”   其实这个世上很多人未必相信鬼神,可是某些时候,又只能依靠这样来寄托自己的思念。与其相信死亡带来的是灰飞烟灭,不如告诉自己,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病痛、没有苦难,会比在这世界上生活得更加幸福。   这是自欺欺人,也是心灵的安慰。   乔慕冬站在旁边看着,注意到何母的墓碑上记载的生卒日期。老人家逝于2011年4月18日,那个日子,是何喻还在监狱里的日子。   就是在去年四月份,具体哪一天乔慕冬记不清了,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何喻将餐盘扣在了他的脸上。在那之前,他一直觉得何喻是只软弱的小白兔,白白净净的大学生,在监狱里整日惶惶不安,怕受人欺负。偏偏因此,乔慕冬这些人越是爱惹他,一开始捏他屁股,看他涨得满脸通红随后又脸色苍白;到了后来,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放肆,何喻睡在他上铺,有时候他半夜翻个身,都能吓得何喻在床上发抖。   但是那一天,何喻终究是爆发了,扣了他一头一脸的饭菜,直到被狱警拖走,还指着他骂:“乔慕冬,你个变态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死!我操你全家!我不会放过你的!”   何喻被关了三天禁闭,出来之后,再也不是原来的小白兔了,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刺猬,无论谁碰他,他都狠狠扎回去,甚至对于乔慕冬强迫他做那些事情,他都不在意了。何喻把自己蜷起来缩成一团,柔软的那一面再也不肯露给别人看了。   对于这样的何喻,乔慕冬兴趣丝毫没减,反而越来越爱接近他,甚至比以前还要更上心。乔慕冬觉得大概自己是有些犯贱的,不论何喻怎么和他闹怎么冷嘲热讽,他还是会忍不住贴上去,就是想狠狠干他;只是有时被何喻给扎狠了,乔慕冬就多少会有些怀念原来那个何喻,那个被摸了屁股都会脸红的何喻。   现在想来,那些转变大概都是因为何喻母亲的去世,或许是打击太大,才使得那个温和的年轻人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乔慕冬走上前去,将那一大捧鲜花放在何母的墓碑前面。花束太大,花枝繁茂,顿时将整个墓碑完全遮盖住了。   何喻无言,暗自骂了乔慕冬蠢货,却并没有把花挪开,那毕竟是乔慕冬献给他母亲的一片心意。   何喻站了起来,抬头望向远处。这里的环境很好,祥和安宁,确实是个安葬先人的好地方,那时候付晨山想必是出了许多力气的。他又低头看着何母墓旁边尚且空着的那个墓位,心里突然有个想法。   “乔慕冬,”何喻道,“能借我一点钱吗?”   乔慕冬奇怪道:“怎么?要多少?”   何喻犹豫一下,道:“我也不知道,等会儿我去问问,应该不到一万吧。”   乔慕冬皱起眉头,“到底要干嘛?”   何喻看着何母的墓碑,“我想把旁边这个墓买下来,给我自己留着。”他这一生是无法娶妻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了,既然如此,死了之后还不如就来这里陪着母亲。   乔慕冬有些冒火,“你有毛病吧?你今年三十岁不到,就打算死了之后的事情了?”   何喻道:“早作打算有什么不好?”   乔慕冬怒道:“放屁!我没钱,要买自己想办法去买,别找我!”说完,仍是觉得不满足,又骂道,“脑子有病!”   何喻被乔慕冬说的忍不住笑了,抓了他手臂道:“行行行,我脑子有病。”   乔慕冬甩开他,转身离开,“我去车上等你。”   何喻转回头来,又对他母亲说道:“妈,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也有人对我好,你放心吧。”说完,躬下身子将乔慕冬送的花放到墓碑一侧,将何母的照片露出来,又轻轻用手指抚摸一下,才慢慢离开了。 第24章   何喻从母亲的墓前离开,并没有急着去找乔慕冬,而是往上去寻找黎唐。   黎唐依然跪在洪向锋的坟墓前面,直到何喻的身影出现,他才抬起头朝何喻看过来,“还没走?”   何喻站在了黎唐身边,“等你一起走。”   黎唐微不可闻叹了一口气,看向墓碑上洪向锋的照片,说道:“爸,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完,他用手撑着腿想要站起来。可是因为跪得太久,一时间双腿支撑不住,还未起身就险些又摔着跪下去。   何喻连忙伸手把他扶住,“黎哥。”   “没事。”黎唐在他的支撑下站起来,原地舒缓了一下僵硬的关节,才拍了拍何喻的肩膀,“走吧,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久了。”   何喻道:“自家兄弟,别说这些。”   黎唐闻言笑了,点一点头道:“是啊,都是自家兄弟。”   乔慕冬靠在车门上抽烟,看到何喻和黎唐一起下来,灭掉手上的烟拉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黎唐一个人坐在后座,上车之后对乔慕冬道:“谢谢了。”   乔慕冬一只手摆了摆,直到汽车发动之后,才说道:“没我什么事,你谢何喻吧。”   何喻从前面转过头去,对黎唐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回去先让庞哥给你煮碗面。”   黎唐靠在椅背上,舒展着身体,“饿倒是不怎么饿,先给根烟抽抽吧。”   何喻掏出烟和打火机一起扔给黎唐,黎唐将车窗退下一半,才点燃了烟,缓缓抽几口,然后将手伸出窗外将烟灰抖掉。   等到烟抽完,何喻再回头看他时,他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过去了。何喻让乔慕冬把后面的车窗关上,让黎唐好好休息。   乔慕冬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黎唐,哼一声,“没见你对别人那么亲热。”   何喻淡然道:“这叫亲热?”   乔慕冬反问道:“还想怎么亲热?”   何喻于是不再搭理他。   回去的时候小小堵了一下车,不过总赶在高峰期之前进了城,何喻让乔慕冬直接开车送黎唐回食有味。   车子开进仁信街的时候,正是下午生意刚要开始的时候,所有的餐馆都开始忙碌热闹起来,就只有食有味仍然冷清。   门上的红漆清洗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缝隙里残留的洗不干净,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倒也不明显。因为迟迟没有黎唐的下落,所有人都无心开工,甚至有人担心如果黎唐真出了什么事儿了,这个工作是不是也做不成了。   何喻开门下车,看到夏小霞正坐在门口剪她的的手指甲,一见到何喻她就立即站了起来,其实在那之前,她就已经看到了乔慕冬的车。   “小何哥?”夏小霞上前两步,“找到黎哥了吗?”   黎唐也正推开后车门下来,于是帮何喻回答道:“找到了!”   夏小霞见了黎唐,差点欢呼起来,大喊大叫着说:“老板回来了!”   伙计们纷纷从店里出来,情绪都有些激动,可以看得出来黎唐确实是个不错的老板。老庞算是代表,问道:“老板,没事吧?”   黎唐还穿着短裤背心,只套了一件何喻的外套,说没事有些说不过去,他避重就轻道:“不会有事了,明、后两天大家休息,过后正常上班!都别想偷懒啊!”黎唐说完,去了楼上换衣服。   何喻对老庞道:“庞哥,黎哥一天没吃东西了,你问问他想吃什么,帮他弄点吃的吧。”   老庞点头,“放心,没问题。”   黎唐从二楼楼梯口探个头出来,“行了,都下班吧,别在这儿挤着了。”   何喻回头看了看还在等他的乔慕冬,对老庞道:“那我先走了,庞哥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老庞一拍他肩膀,“快去吧。”   何喻回到车上,伸手扣上安全带。   乔慕冬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他:“去哪儿?”   何喻说:“不是去你家吗?”   乔慕冬转过头来,“现在才五点半。”   何喻闻言笑了,“没事,现在开始计时,到明天早上,你想做几次做几次!”   乔慕冬狠狠盯了何喻片刻,有些气愤地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然后将汽车开了出去。启动那一下速度太快,何喻不由自主抓紧了胸前的安全带,他听到乔慕冬喃喃说道:“干不死你!”   乔慕冬真的不再啰嗦,直接把车开回了家。   中途他接了一个电话,是黄海生打来的,黄海生有些紧张,告诉乔慕冬:“今天凌先生来你办公室找过你!”   “所以呢?”乔慕冬问得漫不经心。   黄海生说:“好像是有什么事情,他大概还叫秘书给你打过电话,可是你没接。”   乔慕冬确实没接,而且是故意不想接,不过他只是告诉黄海生:“没听到。”   黄海生道:“我听说今天开完会之后,凌小姐去凌老先生办公室了……”昨天在乔慕冬办公室发生的事情,黄海生既然看到了,那么多少能猜出来凌芷露去见凌强会说些什么,只是他不好太明显嚼舌根,于是委婉地提醒乔慕冬。   乔慕冬并不是神经粗,而且他根本不在意,听完了黄海生的话,只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然后就直接挂了电话。   黄海生拿着话筒,听到里面占线的嘟嘟声,欲哭无泪。   一进家门,何喻就被乔慕冬按在了房门上,乔慕冬一只手抓住他下颌,狠狠亲了上去。何喻说到做到,无比配合,伸手抱住乔慕冬的腰,主动将身体贴了上去。   乔慕冬一边亲他,一只手一边顺着他的衣摆滑了进去,毫无阻隔贴上他后腰柔韧的肌肤,火热的手掌开始向上摸索,感觉他后背的线条,然后顺着肋间向胸前转移,搓揉他平坦的胸口。   乳头在乔慕冬掌心被反复蹂躏,何喻呼吸变得浊重起来,他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喘着气,将头靠在乔慕冬肩上,一条腿插到乔慕冬两腿中间,用膝盖蹭着他下体,感觉到那处已经是剑拔弩张,几乎快要将乔慕冬的西裤撑破了。   何喻喘息着说:“去楼上。”   乔慕冬说:“哪有那么麻烦!”一把拎着何喻,把他朝沙发上扔去。   何喻的身体顿时陷入柔软的沙发中,他撑起上身将外套和T恤脱了,伸手解裤子纽扣的时候,乔慕冬已经压了上来。   背后是真皮沙发的凉气,身前则是乔慕冬火热的躯体,何喻下意识将他搂紧,与他紧贴在一处。   乔慕冬反复吮吻着何喻的嘴唇和下颌,一只手探下去隔着裤子轻揉何喻腿间。 第25章   何喻已然一副情欲高涨的模样,乔慕冬摸上去那处正硬梆梆抵在裤子上。乔慕冬将他长裤拉链拉开,隔着内裤握住他,听到何喻一声难耐的喘息。   乔慕冬听得血脉喷张,含住他的唇重重吮吸,握住他的那只手则缓缓上下摩挲。何喻这一辈子所有的经验,除了自慰,都是乔慕冬给他带来的,有时候何喻都觉得大概再没有别人能像乔慕冬这样带给他这么大的快感。   何喻觉得还穿在身上的裤子有些碍事,他努力撑起身子,想要把裤子脱下来。乔慕冬见了,一只手托着他后腰,让他抬高了屁股,帮他把外裤连着内裤一起扒了下来。何喻全身上下一件衣服都不剩了。   乔慕冬于是抬手把领带和衬衣拉开,裤子皮带也解了,双手握着何喻的两条腿,将它们大大分开,一条腿甚至搭在了沙发椅背上。   乔慕冬的身体嵌入何喻的两腿中间,彼此的下体相互磨蹭着,交换着热度。   何喻有些难以忍耐了,比起单纯抚慰前面的欢愉,他更渴望乔慕冬进入他身体里面的感觉。他发出短促的呻吟声,催促着乔慕冬。   乔慕冬手指探向何喻身后入口,那里干涩紧窒,根本就难以进入。乔慕冬勉强伸了两根手指进去,见到何喻皱起了眉头,却依然不吭声忍耐着。   在监狱里面,乔慕冬曾经强上过何喻,不只是伤了何喻,自己也并不好受,就像是纯粹绷那一口气。现在自然没那个必要,乔慕冬巴不得何喻食髓知味,以后都离不开他。   从沙发上起身,被何喻用一条腿勾住了,何喻问他:“去哪儿?”   乔慕冬道:“找点润滑的东西。”   他去卫生间拿了一瓶乳液回来,倒了许多在手指上,再一次尝试着开拓何喻体内。这一回要顺畅些了,乔慕冬将三只手指伸进去,来回抽动。   何喻难耐道:“可以了,进来吧。”   乔慕冬自己也不好受,身体早就已经兴奋到了极点,一直都是强行忍耐。他抓着何喻的双腿,将自己又粗又长的大东西抵在那已经泛出鲜红颜色的孔洞上,缓缓插了进去。   起初还是疼得厉害,可是何喻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被粗大的东西填满自己的身体,带来快乐的同时也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让他一瞬间仿佛灵魂都脱离了身体。   乔慕冬缓缓动了起来,在看到何喻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之后,便加快了动作。一时间整间空旷的大房子里都回荡着肉体拍击的声音和炙热的喘息声。   ……   激情过后,身体的热度迟迟没有退去。乔慕冬抱着何喻侧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摸着何喻汗湿的头发,一只手捏着他乳头玩弄。何喻将他的手推开,情事过后,身体本来就是最敏感的时候,被乔慕冬这么玩弄着,他觉得有些难受。   小腹是留下的是自己的精液,而乔慕冬与他做就从来没有带过套,并且毫无自觉每次都射在何喻体内。   何喻坐起来,双腿踩在地毯上觉得有些发软,可他还是起身朝着浴室走去,他想要洗个澡。   乔慕冬则是四肢大敞,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来点燃,仰起头舒舒服服抽烟。   楼下卫生间没有换洗衣服,何喻洗完澡,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出来。他问乔慕冬几点了,乔慕冬懒洋洋答道:“不知道。”   何喻去掏自己衣服口袋里的手机,按开屏幕便见到一条付晨山发的短信。付晨山问他晚上在哪里吃饭,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何喻犹豫一下,回了条短信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乔慕冬问他:“在做什么?”   何喻头也不抬,道:“关你什么事?”   乔慕冬猛然站起来要去抢他手机,何喻缩手躲开了,却被乔慕冬整个人压到墙上。赤裸的肌肤一相接触,激情便被引燃,乔慕冬捏住何喻下颌亲他,一只手伸到他身后隔着浴巾揉他屁股。   何喻呼吸变得粗重,用力推开乔慕冬,说道:“不行,我好饿,先吃东西。”   乔慕冬也喘了会儿气,说:“冰箱上有电话,你打电话叫外卖吧。”说完,朝着卫生间走去。   等外卖送来,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   乔慕冬穿着浴袍打开房门,从送外卖的年轻人手上接过饭盒,才想起身上没钱,于是叫道:“拿四十块钱来!”   何喻也是穿着浴袍,拿着四十块钱过来交给乔慕冬,见那年轻人有些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乱转,于是伸手接过饭盒,往饭厅走去。   乔慕冬给了钱,把大门关上,听到何喻说:“两盒炒饭四十?”   乔慕冬道:“那是高级餐厅,你以为是你们那种苍蝇馆子?”   何喻嗤笑一声。   打开电视机,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吃炒饭一边看电视,何喻觉得十分惬意。他不得不承认二十块钱一盒的炒饭比食有味十五块钱的质量要高些,至少能翻出好几片大块的瘦肉来。   乔慕冬也在他身边坐下来,拿着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炒饭。   何喻忍不住看他一眼,心想乔慕冬真是典型的穿起龙袍也像不了太子,就连暴发户的做派也不够格。   吃完饭,何喻把饭盒一起拿去扔了,回过头来捣鼓乔慕冬客厅里那一套hifi音箱,不得不说凌强对这个儿子真是上了心了,那一套音箱大概都得值上好几万。   何喻兴趣来了,问乔慕冬道:“家里有碟吗?我们看电影吧。”   乔慕冬吃饱了肚子,懒洋洋倚靠在沙发上,回答道:“没有。”   家里几乎全是凌强找人帮他添置的东西,他自己是完全不上心的。大概是凌强还没有体贴到帮他连电影碟片也准备好,所以乔慕冬这里也不会有那些东西。   何喻失望了,把已经拉开了的电视柜下面的抽屉又关了回去。   乔慕冬看着他,问:“想看碟?”   何喻站起来,“你这里又没有,有什么好想的。”   乔慕冬起身走过来,蹲下来按开电视柜下面一个黑色机箱,“可以连楼上电脑直接放。”   何喻看着他直接将电视当做屏幕接上了电脑,从柜子下面翻出来一个无线鼠标,然后在楼上的电脑里寻找共享文件夹。文件夹里有几个视频文件,名字都是简单的数字。   乔慕冬随手点开一个,何喻看着屏幕变黑,紧接着缓慢出现一行日文。乔慕冬不耐烦,鼠标将进度条随意往后一拉,何喻便见到屏幕陡然变成一片白花花的肉色,伴随着环绕立体高保真的音箱里出来的男人甜腻的呻吟声。   何喻无力地抬手捂住眼睛揉了揉,站起身道:“要看你自己看吧。”   晚上在楼上的大浴缸里,两个人又做了一次。没有下午那种火急火燎的狂热,倒是多了几分难得的温情。   浴缸的按摩功能打开了,温热的水一直持续晃动翻滚着,像是不停用羽毛骚动着身体一般。何喻觉得有些痒,同时又觉得很舒服。   他趴在浴缸的边缘,乔慕冬从身后进入他,这种方式让何喻觉得很放松,他将头枕在手臂上,闭着眼睛,鼻腔里发出小声的哼哼声。   乔慕冬动作许久,不知怎么来了火气,用力拍了何喻屁股一下,“不要发出猫叫春的声音!”   何喻缓缓“嗯”一声,抬起眼皮,“你听过猫这样叫春?”   乔慕冬挺起腰,重重撞了进去,听到何喻发出难耐的喘息,才觉得满意了,从身后一把抱住他,轻轻吻他的头发和耳朵。   何喻微微笑着,又闭上了眼睛。 第26章   何喻后来发现,在浴缸里做这种事情其实是个体力活,身体攀至巅峰的时候,自己险些晕了过去。从浴缸里爬出来,只拿了张浴巾将身体擦干,何喻一头栽进乔慕冬的大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乔慕冬后来才过来,拉开被他裹住的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   温热结实的肉体将何喻禁锢住,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胸前,何喻眼睛都睁不开,翻了个身立即就睡着了。   早上天一亮,何喻就被自己无比精准的生物钟唤醒,他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乔慕冬压在他胸口的手臂,那只手压了他一整晚,害得他时不时就觉得呼吸困难。   其实何喻觉得乔慕冬挺神奇的,凌家人从凌强到凌芷露,都不是那种高头大马的体格,偏偏乔慕冬这个从小过苦日子的私生子长得跟欧美人似的身材,肩宽腰窄,一双长腿,再加上俊朗立体的五官,拉出来就可以直接上T台,所以何喻一直觉得他不去当模特可惜了。   不过乔慕冬是个对自己全无自觉的人,无论是凌家少爷的身份,还是出众的外形,他都不看在眼里,他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何喻觉得这样的乔慕冬也挺好的,至少还算可爱。   他掀开乔慕冬的手臂下床,乔慕冬立即就醒了,伸个懒腰然后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大大方方欣赏何喻的裸体。   何喻翻出床头柜下面那盒新内裤,上回他穿了一条走,现在还剩一条。穿上内裤又打开柜子找衣服穿。   乔慕冬说:“你上回那套,在右边最下面的柜子里。”   上次那套衣服湿了之后就丢在乔慕冬的家里没有带走,何喻打开右边柜子,发现已经洗干净了整整齐齐叠放在里面。   何喻当然不会以为是乔慕冬给他洗的,大概是请来打扫清洁的钟点工做的。   何喻穿衣服的时候,乔慕冬问他:“黎唐不是叫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何喻低着头正在扣牛仔裤扣子,闻言“嗯”一声,“是不用,怎么?”   乔慕冬一只手撑起上半身,一只手去拉他,想将他拉回床上,“那今天别走了。”   何喻抓起床上的枕头朝乔慕冬脸上砸去,“你有完没完!”   穿衣服整理洗漱,何喻从二楼下来,看到自己的手机还丢在沙发边上,一整晚没关机,电池显示已经变红了,上面还有两条短信,都是付晨山发来的,一条说:“好,知道了。”第二条却紧接着又问:“你在哪里?乔慕冬那里?”   何喻看了,没有回复,把手机收回裤子口袋里。   乔慕冬家的冰箱里空空荡荡的,连鸡蛋都找不到一个,何喻关上冰箱门的同时,听到乔慕冬下楼梯的脚步声。   乔慕冬一边走一边打领带,身上西装笔挺,又恢复了那人模狗样的一身打扮。   何喻问:“你要上班?”   乔慕冬说:“你陪我我就不去上班了。”   何喻笑了笑,“那你还是上班吧。”   乔慕冬问他:“你要去哪里?”   何喻说道:“我去看看黎哥,不太放心他一个人。”   乔慕冬“哼”一声,“你不放心他?当年在城北十几个人打他一个都打不死他,你还不放心他!”   何喻闻言,略有些惊讶,问道:“黎哥这么厉害?”   乔慕冬不说话了,走到门边换鞋子,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时候他才二十多岁,换了现在,我一个人也能解决他。”   何喻只当作没听到。   乔慕冬转头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站直了瞪着他,沉声道:“何喻,你看上他了啊?”   何喻蹲下去穿鞋子,乔慕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说:“你管不着我。”   乔慕冬一把抓起何喻手臂起身,把他抵在门上,“你想都不要想!黎唐不会操你屁股的,整个城北的人都知道黎唐喜欢女人!”   何喻却只注意到了最后那句话,“喜欢女人?什么意思?”黎唐喜欢女人并不奇怪,可是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会闹到满城皆知,何喻倒是挺感兴趣的。   乔慕冬无意和他再聊黎唐,丢开他的手去拿鞋柜上的车钥匙,“你自己问他,反正别让我知道你跟他搞在一起,否则打断你的腿!”   何喻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仍是那句话,“关你什么事?”   乔慕冬开车把何喻送到仁信街,停在街口没有进去。   何喻下车时跟他说:“等一下。”然后走到街口那家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从车窗递给他,“记得吃早饭。”   乔慕冬伸手接过来的同时,一手揽过何喻肩膀,重重亲上他的嘴唇。   何喻用力把他推开,可是嘴已经被他咬红了,“滚蛋吧!”何喻愤然说道。   乔慕冬手一扬,颇为潇洒地将车调头走了,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何喻站在原地看他将车朝对面凌云开去,不由也笑了笑。抬起头时,见到街口那家卖羊肉汤的老板娘正坐在门口看他,见他注意到自己,老板娘说:“小伙子不错嘛,每天都是名车接送,还来这里打工,体验生活啊?”   何喻闻言,笑着答道:“是啊,我大学生打工来的。”   老板娘真信了,点着头说:“哦,大学生啊。”   已经二十七岁的何喻低头微笑,心情不由变得愉快起来。   食有味的大门紧闭着。   何喻站在街边,仰起头大声喊:“黎哥!”   足足喊了三、四声,楼上窗户被猛然推开,“砰”一下撞在墙上反弹回去,黎唐顶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探出头来,骂道:“放假不回去睡觉,大清早的喊什么喊!脑子有病吧?!”   何喻笑了,有些傻气,“我来看看你。”   黎唐仍然怒气未散,“又没死,有什么好看的!”说完,缩了一半头回去,“等着,我给你开门。”   黎唐很快从二楼下来,打开店门,让何喻进来之后,又将门关上。   他虽然换了衣服裤子,可是仍是一脸睡意未散的模样,抬手抹了抹脸,说:“你先坐,我去洗漱一下。”   黎唐往厨房后面走去,那里有个小卫生间,平时也有客人在使用。   何喻跟着走进厨房,大声问黎唐:“还没吃早饭吧?我煮点面一起吃?”   黎唐从后面回了一句:“放着我来!”   何喻等了一会儿,见黎唐从后面过来,往锅里掺上水,开了炉子。   黎唐说:“没有臊子,要现炒,想吃什么?”   何喻道:“我都行。”   黎唐去冰箱里取了切好的碎肉,又拿了葱姜切细,另一个炒锅里倒上油烧热,直接一边炒肉臊一边烧开水煮面,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逊于老庞。   何喻在一边看得有些发愣。   黎唐一边煮面,一边问他:“怎么不在家里休息?”   何喻道:“家都没有,不知道去哪里。”   不管是乔慕冬那里,还是付晨山那里,自己都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住客,反而是在黎唐这里待着时,他才觉得更有底气。   黎唐看他一眼,又转头看向煮面的大锅,说:“那就待这儿吧,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何喻想了想,说:“鱼香茄子。”   何喻很快发现,黎唐做菜的手艺确实非常好,不光是动作麻利手势熟练,味道也很好。何喻开始有些理解黎唐为什么会来开这个餐馆了。   “我从小就很喜欢做菜,”黎唐说,“那时候一个人住,就常常在家里做一些好吃的给自己吃。”   何喻吃完面,帮着洗碗,闻言说道:“听起来很孤独。”   黎唐打开了外面的电视机,一边换台一边说道:“也不会,挺好的,跟现在没区别。”   现在的黎唐还是一个人,虽然每天店里员工客人来来往往,但那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人,黎唐还是一个人过自己的生活。   何喻突然想起了洪闵航,从名义上来说,他们还算是一对兄弟。   黎唐看着何喻的眼神,哼笑一声,“你自己都不好过,还有空来可怜我啊。”   何喻叹口气,“我们这叫同病相怜。”   的确是同病相怜,不然何喻也不会在无处可去的时候,选择回到黎唐这里。 第27章   何喻觉得黎唐做的鱼香茄子有些熟悉的家里的味道。其实并不是太像何母的做法,母亲做的鱼香茄子还要甜一些,而黎唐则是葱姜蒜齐备,很浓郁的鱼香味。可是何喻就是觉得怀念,饭也忍不住多吃两碗。   吃晚饭,何喻去洗碗,黎唐靠在门口抽烟,说:“我等会儿上去睡午觉,下午你自己看着办吧。”   何喻把盘子从水池里捞起来,说:“好。”   黎唐又说了一句:“有空的时候好好考虑一下出路,你还打算一辈子就在这么个小破馆子里待着了?”   何喻神色顿时有些黯然。   黎唐不想让他误会自己想要赶他走,又说了一句:“慢慢来吧,总会有办法的。”说完,转身朝楼上走去,走了一半又对何喻道:“出去的时候把门拉上就行了。”大白天的,也不会有贼光顾。   何喻洗了碗,掏出手机来才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充电器还在付晨山家里,何喻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回去再说。   坐在公交车上,何喻一路都在考虑黎唐跟他说的出路的问题。他本科学的电子信息工程,当时能进入到凌云这种全国领先的信息通讯的大企业,算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了。从客户销售一步步作起,他一直相信自己能有出头的那一天。可是换到现在,且不说已经过了五年,他这个专业的本科生还好不好找工作,就只是他坐过牢有案底,就是个跨不去的坎。除非是像黎唐那样,能托关系找人接纳他,而这样的话,自己还是不得不依赖于付晨山或者乔慕冬的帮助,这样对于一心想要独立生活下去的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喻把脸埋进手掌里,忍不住一声轻叹。   下午两点过,这个时候付晨山自然是不会在家的。何喻反而觉得轻松,不知道怎么,他现在越来越害怕面对付晨山。   回到房间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孤零零放着一个文件袋,是从何婷那里取来的,全部是何喻的一些证件和证书,还有那张三千块钱的存折,何喻一直没有动过。   房间里其他东西却都不是他的了,衣服是付晨山给他买的,包括贴身的内裤和袜子,都是付晨山为他准备的。   要走吗?   黎唐那边还没有领到工钱,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不好意思提预支的事情。只有三千块钱,照他的想法租个小套一,加上押金的钱,大概就只付得起一个月的房租,怕是房东都不愿意租给他。   何喻把东西收回去,告诉自己再忍忍、再忍忍,这都是付晨山欠他的,他凭什么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下来。   何喻躺在床上,顺手把手机插上充电,却没有急着开机。他昨天消耗体力太多,又起得早,一躺下来就觉得疲倦得不得了,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乔慕冬给何喻打了两个电话,对方都没有开机,他有些烦躁地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正拿起内线电话打算让黄海生进来,自己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乔慕冬看了一眼来电,竟然是凌强打来的电话,他皱了皱眉,接了起来,“喂。”   “慕冬,”凌强声音低沉而平和,听不出情绪来,“今晚回家吃饭。”   乔慕冬问道:“回哪个家?你家还是我家?”   凌强语调丝毫没有起伏,应道:“爸爸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你妹妹和晨山都要回来,你也别忘记了,六点开饭,记得准时回来。”   凌强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乔慕冬低低咒骂一句,把手机丢开拍了一下扶手,身体用力往椅背上靠去。   下班之前,乔慕冬吩咐黄海生帮他去找何喻。   黄海生从座位上站起来,为难道:“找到他然后做什么呢?”   乔慕冬其实自己也没想好,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会儿,才说道:“你陪他去吃晚饭,然后把他送到我那里去。”   黄海生更加为难,“乔先生,这个要是何先生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他啊。”   乔慕冬听了奇怪道:“你怕他什么?就说是我吩咐的,由不得他愿不愿意,不愿意就抓上车去。”   黄海生都快哭了,心说就是你亲自去人家也未必听你的,何况是找我带话?但是这些话他不敢对乔慕冬说出口,憋了半天脸都红了,说了一句:“我尽量。”   乔慕冬点点头,走出办公室朝电梯走去,既然凌强都亲自打电话来了,他总归还是要去一趟的。   凌强家住在城南,城西和城南如今是崇丰市高档住宅比较密集的区域。凌强住的别墅区是九十年代初修建的,那时候位于二环路外面,还算是有些偏僻,现在却已经算得上是市中心区域了。虽然到了现在,那片别墅区显得不过开阔,而且外墙也有些斑驳老旧了,可是周围环境一直还算幽静,所以凌强并没有搬出城去的打算。   凌芷露是跟着父母一起住的,要是照凌强的意思,乔慕冬也应该搬回去,并且找个机会正式改了凌姓。可是凌家始终还有个女主人在,能够让凌强认回乔慕冬,并且准许乔慕冬入凌云,大概已经是那位夫人的底线了。   凌家所在的别墅区虽然老旧,但是毕竟是当年市里出名的富人区,每家人都有一片大草坪和后花园,空间相对来说还算独立。   乔慕冬把车停在草坪中间的石板路边上,还没下车就已经看到了停在前面那辆宝马,付晨山和凌芷露已经到了。   乔慕冬不喜欢凌芷露,对付晨山的印象却还好,平时两个人交集不多,但是见面时彼此都算是客气。   乔慕冬下车往房子里走去。   凌家请的佣人不多,就一对老夫妻许叔和许婶,他们还有个儿子在给凌强开车。至于清洁工人和园丁花匠都是外聘的,每周过来一、两次,按时间算工钱。   乔慕冬到时,许婶坐在大门前一边晒太阳一边摘菜,抬起眼来看了一眼乔慕冬,说:“乔先生来啦。”   她语气很冷淡,乔慕冬也习惯了,点了点头就直接朝里面走去。   进了大门,一楼客厅里,凌夫人周雪岚正揽着女儿在说话,凌芷露凑在母亲耳边,一直低声说笑着,逗得周雪岚不时开怀大笑,付晨山则陪在旁边,听母女俩聊天。   乔慕冬一进来,付晨山最先注意到他,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乔慕冬客气地点点头。   凌芷露脸垮了下去,根本就不看他,而周雪岚却站了起来,还微笑着说道:“回来啦,你爸爸在楼上书房,让你回来了就去见他。”   乔慕冬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就朝楼梯走去。   周雪岚是个典型的大小姐出身,比起凌芷露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骄纵性格,更像是旧社会那种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也不知道当初凌强让乔慕冬回来是如何说服周雪岚的,周雪岚对着乔慕冬一直是冷淡却礼貌的态度,丝毫也没有显露出原本的情绪。   乔慕冬上了楼,踩着地毯走到书房门口,伸手敲门,听到凌强在里面说了一句:“进来。”   乔慕冬推门进去,看到凌强坐在书桌后面,戴着眼镜正在看一份文件,见到乔慕冬进来,一手放下文件一手摘掉眼镜,对他说:“过来坐。”   乔慕冬与他面对面坐下。   凌强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乔慕冬道:“还好。”   凌强道:“别敷衍我。我说过你所有经手签字的文件都要拿给我过目,你为什么没有来?”   乔慕冬强压下不耐烦,说道:“我叫黄海生给你送过去了的。”   “不是叫人给我送过来,”凌强一脸严肃,“我是让你过来见我。我亲自过目的目的也不只是检查你的工作,更多是要教你怎么去做工作。”   乔慕冬抬起一只手,撑着脸,不说话。   凌强道:“你今年已经三十了,以前就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地混日子,难道接下去你也打算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   乔慕冬不急不缓说道:“既然我前三十年的人生你都没有参与,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父子之间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凌强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叫你回来?”   乔慕冬问:“怎么?”   凌强双手撑在桌面,将身体靠近了一些,说道:“你妹妹说,看到你在办公室,和一个男人鬼混。”   刚说到这里,乔慕冬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听到黄海生在那边说道:“何先生没在食有味,我找不到他。”   乔慕冬道:“找不到就算了。”   挂了电话,看到凌强正神色严肃看着他,于是回答了一句:“是,又怎么样?”   第28章   “怎么样?”凌强声音有些发冷,“我不想怎么样。其实你要在办公室里跟人鬼混,我并不在意,或者说不管你跟男人还是女人鬼混,这也不是重点。”   乔慕冬注视着凌强,“你什么意思?”   凌强道:“你自己有那个条件,如果也够精力的话,想要玩一玩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凌强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凌强,所以才会有乔慕冬的存在。他觉得自己比谁都更明白年轻儿子的想法,男人前半生追求权利和金钱,但是当两者都握在手上的时候,他又需要些别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价值,那就是女人。乔慕冬是有那个本钱的,年轻英俊,有钱有势,即使他并不苟同他玩男人的心态,可是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那仅限于玩,如果和一个男人来真的,那是一个傻子才会做的事情,而不该是他的儿子。   凌强问道:“你说说,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乔慕冬一只手撑着下颌,因为凌强的话想起了何喻。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想知道,就是忍不住想要见他,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和他亲热,突然回忆起上次何喻问他的话:是不是爱上他了?乔慕冬急于否认自己,脱口而出:“玩玩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凌强闻言,不紧不慢道:“别告诉我你只能跟男人才行。”   即使是父子,聊这种话题也未免有些尴尬,何况从情感上来说,他们并不亲近,乔慕冬冷哼一声,“怎么可能!”   凌强问到了自己想要问的东西,放下心来,站起来拍拍乔慕冬的肩膀,“玩归玩,要知道分寸。还有就是别在公司乱来,你妹妹看到了还是其次,被下面的人看到了对你自己影响不好。”   乔慕冬仍是有些走神。   凌强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起来,“走,下去吃饭了。”   凌强和乔慕冬一起从楼上下来,凌芷露坐在客厅里,见到凌强态度随和,乔慕冬也神色平静,顿时皱起眉头,朝付晨山看了一眼。   付晨山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道:“不要闹。”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周雪岚和乔慕冬坐在凌强的一左一右。凌强夹了一个糖醋排骨放在乔慕冬碗里,说道:“这是你阿姨的拿手菜。”说完转向周雪岚道,“今天是你做的吧?”   周雪岚微微一笑,道:“是的。”   凌强挥了挥手上的筷子,对乔慕冬道:“试试味道如何。”   凌芷露终于按捺不住,付晨山想拉她也没有拉住,她站了起来,愤然不平道:“爸,我跟你说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   凌强肃容道:“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些。”   凌芷露尖声道:“为什么不说!姓乔的根本就是个变态,他做出那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把他从凌云赶出去!凭什么还让他坐在我们家里,吃我妈做的菜!”   乔慕冬满不在乎的表情,夹起碗里的排骨咬了一口,说:“太甜了,不怎么样。”   凌芷露气得脸都红了,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杯朝乔慕冬脸上泼去,大骂道:“滚!你从我们家滚出去!你没资格坐在这里!”   付晨山连忙抱住凌芷露,可还是没能拦住她,杯子里的水都泼到了乔慕冬的脸上。   乔慕冬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身对凌强道:“既然这样,你们一家人慢慢吃,我先走了。”   他刚站起来,便听到凌强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声喊道:“坐下!”   乔慕冬动作一顿,见凌强面色阴沉盯着他,最后还是缓缓坐了下来。   凌强伸手指了凌芷露,“既然你这么喜欢闹,那就别吃了,回你房间去慢慢闹!”   凌芷露委屈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凌强。   周雪岚走过来揽住女儿肩膀,劝道:“别说了,乖,先回房间去休息一下。”   “妈妈!”凌芷露吃惊地看向周雪岚,“连你也朝着他?他姓乔的啊!是那个狐狸精的野种啊!”   “闭嘴!”凌强怒吼道。   付晨山抱住凌芷露,想带她去楼上,“芷露,别说了,我陪你上楼。”   他拖着凌芷露走了两步,忽然凌芷露将他重重推开,尖声叫道:“我不去!你们既然都维护他,那我走好了!只要他还在凌云一天,我就不会再回这个家!”   “芷露!”付晨山还想拉她,   凌芷露挥开付晨山的手臂,恨声道:“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说完,抓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小坤包,朝着门外跑去。   “芷露!”付晨山和周雪岚同时出声叫道。   付晨山对凌强夫妇道:“伯父、伯母你们慢慢吃,我先去把芷露劝回来。”   周雪岚连忙道:“你快去吧,帮我看着她。”   付晨山点点头,“我知道,放心吧。”然后跟着凌芷露追了出去。   于是一时间只剩下三个人,一桌菜几乎还一动不动。   凌强拿起筷子,说:“继续吃。”   周雪岚坐了下来,神色冰冷,一言不发也拿起筷子夹了菜往嘴里送去。   乔慕冬无心欣赏他们的家庭闹剧,也没有胃口吃周雪岚亲自做的菜,他陪着吃了两口,借口饱了就离开了。   一走出凌家大门,那种气闷的感觉瞬间消失了,他松开领带,靠在汽车旁边抽了根烟,才打开车门上车,发动了朝外开去。   何喻自己都没想到,这一觉会睡得这么死,他是被钥匙开门的声音吵醒的。他躺在床上一动没动,听着外面进门换鞋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他知道是凌芷露和付晨山一起回来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他这些日子又回来得晚,突然有些害怕付晨山他们以为他不在,做出什么亲热事情来,惹得大家尴尬。   何喻正准备发出声音来提醒付晨山,突然听到凌芷露重重摔东西的声音,她高声道:“你一句话也没帮我说!”   紧接着付晨山劝道:“你没看到你爸爸都生气了吗?你妈妈是对的,那不是说话的时候。”   凌芷露突然哭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付晨山道:“我怎么会不在乎你?”   凌芷露仍然在哭,“付晨山,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跟我在一起图什么?不就是图我凌强女儿的身份吗?你在乎我爸比在乎我多得多了!”   付晨山柔声劝道:“别说傻话。”   凌芷露冷哼一声,“等到我爸把凌云给了姓乔的野种,到时候看你怎么做你的缩头乌龟!”   何喻有些头痛,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听下去,他伸手去拿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却只抓住了充电器的线,手机一不小心被他从柜子上拉了下去,撞在柜子一角,发出一声重响。   凌芷露吓了一跳,惊叫道:“什么人!”   付晨山却是反应过来了,走过来打开何喻的房间门,“小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喻从床上爬下来,说道:“不好意思,我下午回来睡觉,刚刚才睡醒。”   付晨山问道:“我们吵醒你了?”   何喻还没来得及回答,凌芷露走上前来,推开付晨山,站在门口问道:“你干嘛偷听我们说话!”   何喻连忙道:“我没有偷听你们说话,我只是在房间里睡觉。”   凌芷露道:“你一声不吭躲在里面,还不是要偷听我们说话?”   何喻无奈道:“真的不是,凌小姐你误会了。”   凌芷露正满腹委屈,见到何喻更是勾起了未散的怒气,抓了付晨山的手臂道:“晨山,让他走!”   付晨山愣了一下,道:“别闹了,芷露。”   凌芷露怒道:“谁在跟你闹!我说了不会回家了,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里了,你不打算让这个男人搬走?”   付晨山道:“芷   露,小喻不是坏人,你不要误会他。”   “他不是坏人?”凌芷露提高了声音,“对了,我差点忘了,他是个变态啊,在办公室给姓乔的野种口交那么恶心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你还让他住在你家里?”   何喻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他想要满不在乎地说“我做了,那有怎么样?”可是他就是说不出口,而且是在当着付晨山的面。   付晨山的脸色也不好看,抓了凌芷露手臂道:“别说了,小喻不是那种人。”   “还不是那种人?”凌芷露挣开他的手,口不择言道,“是不是他也给你做过那种事,所以你也舍不得他啊?”   “当然不是!”付晨山吼道。   凌芷露抱住双臂,“那今天他不走我就走!要不叫他滚,要不我们分手!”   付晨山嘴唇紧紧抿着,盯着凌芷露的目光几乎有些发狠。   何喻伸手揽了一把头发,突然说道:“凌小姐别生气,我马上就走。”    第29章   何喻迅速地打开抽屉,把装着自己证件和证书的文件袋取出来,犹豫了一下,又打开柜子去拿衣服。虽然衣服是付晨山花钱买的,可是放在这里付晨山穿着也不合适,还不如自己带走了,免得浪费。   付晨山走过来,按住何喻手臂,“小喻别这样,我再去劝劝芷露。你不要生气。”   何喻转头对他笑了笑,“我没生气。凌小姐说得对,她要搬进来住,我还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付晨山看他将衣服叠好放在床上,问道:“那你现在能去哪里?”   何喻道:“我先找地方将就一晚,明天再去租房子。没事的,这么大个人了,你不用担心。”   付晨山突然抓紧了何喻手臂,问道:“你是不是打算去乔慕冬那里?”   何喻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要过乔慕冬那里,于是摇了摇头,“怎么会,我自己又不是一个人活不下去。”   付晨山仍然抓紧了他不放,“答应我,不许去乔慕冬那里!街角有家酒店,叫金玉堂,你今晚先去开个房间,明天我来接你,陪你去找个住的地方。”   何喻道:“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住的地方。”   付晨山回过头见到凌芷露已经走开去了卫生间,用力一把抱住了何喻,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何喻沉默着没有挣扎。   付晨山说:“小喻,对不起。你给我点时间,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   何喻还没体会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付晨山已经放开了他。   付晨山从自己房间里拿来一个行李箱,帮着何喻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去。何喻看着付晨山的后背,忽然记起他刚出狱那天,付晨山也曾经对他说过,以后不会再让他受委屈,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何喻告诉自己:你要是再相信他的话,那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了。   东西收拾好,何喻准备走的时候,凌芷露也平静下来了,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视机,不停换着台,却连抬头看他一眼也不肯。   付晨山把何喻送到门口,对他说:“注意安全,外面天都黑了,你出去打个车直接去金玉堂酒店,明天下午我就来接你。”   说完,付晨山侧着身子遮挡住凌芷露的视线,掏出一张卡给何喻。那是一张信用卡,付晨山说:“你刷卡,签我的名字。”   何喻知道他不想让凌芷露知道,沉默着摇头,低声道:“我用不着。”   付晨山很坚持:“拿着吧。”   何喻仍然摇头,“真不用,你收回去。”   “小喻,”付晨山忽然沉声唤道,随后埋下   头来在何喻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同时将那张卡塞进何喻上衣口袋里。   何喻愣住了,他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凌芷露有没有注意到,发现从这个角度对方大概是看不到自己之后,才抬头看向付晨山。   付晨山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再一次说道:“答应我,别去找乔慕冬。”   这时,凌芷露终于忍不住喊道:“付晨山!你有完没完?”   何喻回过神来,说:“我走了。”   付晨山点点头,嘱咐道:“小心些。”   何喻拖着行李箱从付晨山住的小区走出来,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一时间仍有些恍惚。   额头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那个吻是何喻想了多年也想不来的,如果换成三年前,何喻怕是要激动地流下几滴眼泪来。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了,何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要说完全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找不到丝毫心动的感觉,更多的是惊讶和难以言明的遗憾。   到底在遗憾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何喻蹲在路边,不想走了。他当然不会去住金玉堂,那是家五星级的酒店,他住不起;这个时候,最好的打算不过是去找家小旅馆,暂时住一个晚上,明天再去租一套便宜的房子。实在不行的话,可能还是得要问黎唐借钱了。   何喻还在计划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接电话的时候,发现了付晨山放在他身上的信用卡。   何喻一边接电话,一边借着路灯的光线细看那张卡,“喂?”   “何喻?”电话那边是乔慕冬压抑着的暴躁声音,“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   “嗯?”何喻问,“多少个?”   乔慕冬怒道:“起码不下十个!”   何喻问:“有什么事?”   乔慕冬如果在他面前,大概是要把手机砸他脸上的,强压下情绪,乔慕冬问道:“你在哪里?”   “我?现在吗?”   乔慕冬道:“废话。”   何喻抬起头看了一下背后小区侧门前的门牌号,“金玉街17号。”   乔慕冬莫名其妙,“鬼知道金玉街17号在哪里!”   何喻无奈答道:“金玉街你能找到吧?这里对面有个家乐福,我就在路边站着。”   乔慕冬说:“站那儿别动,我来找你。”   何喻还来不及回答,乔慕冬就挂断了电话。   何喻没有办法,只能站在街边枯等,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乔慕冬的车子才一个急刹停在他身边。   乔慕   冬注意到何喻脚边还放了个行李箱,于是从车上下来,走到他身边,用脚踢了一下他身边的箱子,问道:“你搞什么啊?”   何喻耸耸肩膀,“我在找地方住。”   “找地方住?”乔慕冬道,“你别告诉我你出来这么久一直没地方住?流落街头啊?”   何喻道:“之前都住在朋友家里。”   乔慕冬问:“现在被赶出来了?”   何喻摇摇头,“他女朋友要搬来和他同居,我还住在那边不方便。”   乔慕冬又踢了一脚他的行李箱,“天都黑了就把你赶出来?你这朋友也真够意思的啊!”   何喻把行李拖到另一边,道:“别说他了,既然你来了,顺便送我去找个旅馆吧。”   “旅馆?”乔慕冬道,“什么旅馆?住我家不行吗?”   何喻立即道:“我不住你家。”   乔慕冬恨不得抓着他脑袋拧一下,看看能不能拧出水来,吼道:“那你要住哪里!”   何喻觉得和乔慕冬说话实在是费劲,于是也吼了回去:“我说了要住旅馆!”随后又说道:“这里不能停车,当心交警要过来了。”   乔慕冬横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那你还不上车!TM跟我废什么话!”   何喻身体往前扑了一小步,回身拿起行李,让乔慕冬把后箱打开,自己把行李丢进去,然后上了副驾驶。   乔慕冬也回到车里面。   何喻一边绑安全带,一边说道:“送我去找个旅馆。”想了一下补充道,“学校旁边那种小旅馆挺好的。”   乔慕冬发动汽车,“等会儿再说,先陪我去吃饭,晚上没吃饱。”   何喻闻言,突然觉得自己也饿了,于是闭上了嘴,任由乔慕冬往前开去。    【卷三 纠缠】 第30章   乔慕冬直接将车朝城北的方向的开去。虽然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车子进入二环路的时候还是有些堵。这两年市里修地铁,到处都在挖,到处都在围,长期的堵车已经将人们堵成了习惯。   何喻没有问乔慕冬要去哪里,他想总不至于把自己给卖了,就是真卖了大概也就是卖个肾,够买个iphone的钱。   乔慕冬对城北很熟悉,车子在那些何喻都叫不上名的小街道里穿行,最后停在了一条狭窄老街的路边。   乔慕冬下车,朝着路边一家专卖抄手的小面馆走去,何喻只得跟了上去。   小面馆很小,一间单间的铺面,外面是灶台,里面三、四张方桌。乔慕冬径直朝着一张没人的桌子走去,用脚把凳子拖出来坐下,然后喊道:“老板,两个四两抄手,豆瓣的。”   何喻跟在他身后进了面馆,抬头看墙上价目表,最多也就是三两的,抬起手说道:“我要三两的,够了。”   老板应了一声:“好咧!”   乔慕冬从筷筒里拿了筷子,握在手上,说道:“那就再给他煮碗醪糟蛋。”   何喻没有再拒绝,伸手去拿了双筷子,抬起头看到头顶天花板被油烟熏黑的痕迹,问道:“这里味道很好?”   乔慕冬说:“开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店了。小时候我妈没空给我煮饭的时候,就给我钱让我自己过来吃。”   何喻点点头,“看得出来符合你的口味。”   乔慕冬“哼”了一声,“什么是我的口味?你也符合我的口味,要怎么的?”   何喻说:“不怎么的,你是大爷,行了吧。”   乔慕冬这回哼哼了两声,表示满意了。   两个人的抄手送了上来,何喻用筷子轻轻搅合着,只是看到里面红通通的豆瓣辣椒,就觉得很开胃。   老板站在他们旁边,对何喻说:“我们的豆瓣都是自己做自己炒的,试一下味道怎么样?”   抄手还很烫,何喻夹了一个吹了一下送进嘴里,尝了味道之后对老板点头,“嗯,很棒!”   老板笑着回到灶台旁边。   乔慕冬得意道:“不错吧?你知道我上回怎么被警察抓的?”   何喻不理解他哪里来的高昂的情绪,莫名其妙道:“你不要告诉我是来吃抄手被抓的。”   乔慕冬摇头,“就是在这里吃东西,和人吵起来了。那小子叫了五、六个人想围殴我,我一脚踢得他跪了下来,然后又踹了他肚子一脚,后来听说腿断了,肠子好像也裂了。有人报警,我就被抓了。”   何喻叹一口气,问他:“值得吗?一时   冲动就要蹲几年监狱。”   乔慕冬点燃一根烟,反问何喻:“那你值得吗?好好一个大学生还不是把自己给整进去了。”   何喻拿筷子的手忍不住颤抖一下,很快又平复了情绪,继续吃东西。   抄手吃了一半的时候,乔慕冬给何喻点的醪糟蛋也送上来了,何喻伸手去拿碗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对面一个年轻人不停回头看乔慕冬。   何喻碰了碰乔慕冬手腕,低声问道:“那人你认识的?”   乔慕冬转头看一眼,说道:“不认识。”然后又敲敲何喻的碗,“吃快点,没见人等你呐?”   把所有东西吃完,何喻有些撑了,他走出来扶住乔慕冬汽车后盖,艰难地站直身子。   乔慕冬在后面付完钱跟着走出来,伸手掐了一下何喻屁股。   何喻一把推开他的手,骂道:“滚!”   乔慕冬把中控锁按开,对何喻说:“你先上车,我去对面买包烟。”   何喻没有急着去车上,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乔慕冬走到对面的小卖部,跟老板说了两句,然后从口袋里掏钱。   就在这个时候,何喻看到隔了二十多米的距离,五、六个年轻人气势汹汹朝着乔慕冬的方向走过去,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在小面馆里一直盯着乔慕冬看的人,而且其中还有人手里拿着刀。   何喻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高声叫道:“乔慕冬!快走!”   乔慕冬先是回头朝何喻看来,随即便注意到那几个年轻人。他并没有急着跑,而是原地犹豫了一下。   小烟摊的老板都吓得缩了回去不敢出来。   何喻心里焦急,大喊道:“他们有刀,你别犯傻!”   乔慕冬怒骂了一句:“我操!”转身朝前面跑去。   那几个人见状立即跟了上去,何喻一边掏出电话报警一边跟着追了过去。   这一片是乔慕冬从小混迹的地方,周围环境非常熟悉,他往前跑了一截,便转身朝着路边一个小巷子拐了进去。那巷子夹在两个小区外墙之间,宽度大概只够两个人并肩走着都还稍嫌拥挤。   何喻跟在那群人身后拐进了小巷子里就暗暗叫糟,他不知道这巷子是不是个死胡同,但是他猜乔慕冬往这里跑的目的肯定不只是为了摆脱那些人。   果然,接着隔壁小区里路灯的光线,何喻看到那群人都停下来了,却因为太过狭窄,一时间没办法全部挤上去,就一个个张牙舞爪在后面叫嚣着“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乔慕冬不跑了,他回过身来,想要把这些人一个个解决掉,冲在最前面那个人被他一脚踹   在膝盖上,身体往前趴去,挡住了后面人的路。   乔慕冬冷声道:“你们干什么?找错人了吧?”   后面有人把前面摔倒的人扶起来,指着乔慕冬道:“姓乔的!你把我兄弟打伤了住了半年的医院,你TM还敢回来?不想要命了吧!”   乔慕冬冷笑一声,“我说哪里来的龟儿子不知死活,原来是那群阴沟里的老鼠,行啊,有本事你们来啊!回去陪着那小子住半年院,也不枉一场兄弟了!”   “操!”有人大骂,“别跟他废话,直接动手!”   乔慕冬选了个好地方,前面的打不过他,后面的挤不上来。追在最前面的两个人被打得怕了想往后退也退不出去。   何喻站在后面,脚步和呼吸声都被前面嘈杂的人声所掩盖,没有人发现他。他很担心,既担心乔慕冬被那些人给伤到,又害怕乔慕冬下手太狠把人给打出事了。   何喻焦急地盼着警察快点来。突然,他看到站在后面的人手上刀光一闪,奋力往前挤去。何喻顿时心惊不已,大声叫道:“乔慕冬,他们有刀!”   挤在后面的两、三个人听到了喊声,都转过头来,有人指了何喻说:“他们一起的!”于是有人立马掉转头朝着何喻过来了。   即使在监狱里待了三年,何喻打架还是不算厉害,他只是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并且学会了不要傻傻站着挨打不还手。   冲过来两个人,一个人抓住何喻的手臂往后拧去,一个朝着他的脸挥拳头。何喻抬腿就朝前面那人肚子踢去,那人打到他的同时,自己也被踢得退后两步;身后那人咒骂一句,膝盖抬高撞在何喻后腰上,何喻往前扑去,顺势将身前那人按在墙上,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乔慕冬自然听到了这边的骚动,他听到有人冲着何喻去了,顿时暴戾起来,抓着前面人的手臂往后一搡,想要去拉开围殴何喻的两个人。   忽然,乔慕冬见到挡在最后那人手上刀光一闪,朝着他头顶砍下来,乔慕冬没办法挡,只能侧了身避让,那一刀砍在了他的肩膀上,划出一条长口子。   那人自己也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发射地第二刀侧着砍过来,这回乔慕冬抬脚踢在了刀背上,同时伸手握住那人手腕一拧,将刀夺了下来。乔慕冬干脆地用刀背在那人后颈一敲,将人敲晕了。   鲜血从乔慕冬的肩膀上流了下来,他表情凶狠到近乎狰狞,两边的灯光在地上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他举起刀,呼喝道:“还不滚!”   那两个人不敢再和何喻纠缠,仿佛受了惊吓一般,转身朝着巷子外走去。   还有知觉的其   他两个人见到乔慕冬抢了刀,也不敢过来了,慢慢往巷子深处退去。   何喻扶着墙站起来,觉得后腰阵阵刺痛,但他最担心的还是乔慕冬肩上的刀伤,他走近来,都不敢去碰乔慕冬,只问道:“怎么样?”   乔慕冬把车钥匙递给他,说:“你去把车开过来。”   何喻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乔慕冬却是说道:“快点,别等警察来了!”   何喻有些无奈,看着乔慕冬肩上的伤口,心说警察来了还不一定是谁的责任,但是还是忍着后腰的伤痛,迅速朝外面跑去。 第31章   何喻把车子开了过来,乔慕冬丢下手上的刀,拉开车门爬上副驾驶。   何喻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那把刀,说道:“那上面有你的指纹。”   乔慕冬回答得理直气壮,“那上面还有我血迹呢!废什么话,快开车。”   何喻只得踩了油门继续往前面开去,他问乔慕冬:“去医院?”   乔慕冬说:“你往前开,下个路口往左拐,等会儿我告诉你怎么走。”   何喻侧头,看到乔慕冬衣服上顺着流下来的血迹,顿时有些慌乱。再加上他许久没摸过汽车了,一时间车头往前耸了一下,他又急踩刹车。   乔慕冬一只手放到何喻后颈,亲昵地捏了捏,说:“别慌,死不了的。”   何喻说:“以后见到这种人就躲开好了,死撑做什么!打得赢打不赢对你都没有好处!”   乔慕冬“哼”一声,“你懂什么?有什么照着江湖规矩来,打赢了是本事,打输了就认命。”   何喻冷眼看他,“你真以为自己是古惑仔啊?还江湖规矩!”   乔慕冬突然凑近了,在何喻耳边道:“你是不是心疼了?”   何喻道:“我恨不得他们把你废了,以后少来惹我。”   乔慕冬咬上他耳朵,“废不了的,不信今晚试试。”   车身在何喻的操纵下左右摆了摆,他恼羞成怒狠狠推开乔慕冬,“少来!滚开坐好!”   乔慕冬给何喻指方向,车子开去了城北规模最大的一家私人医院。何喻直接给他挂了急诊的号,急诊科医生给乔慕冬清创缝合,感慨道:“还好砍得不深,没伤到神经,也没伤到骨头。”   那是因为那一刀砍下来的时候,乔慕冬肩膀往下后方矮了下去,卸了许多力道。所以伤口看起来很长,也流了不少血,但是并不算深。   医生一边给他缝合,一边问:“你这是怎么受的伤?”   乔慕冬不想让他报警,说道:“我跟老婆吵架,我生气了,就拿刀砍自己过瘾。”   医生手上动作稍微顿了顿,斜眼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何喻在门外的长椅上坐着等他,身体往后仰时,又觉得后腰有些刺痛,他伸手按了按,正想着要不要让医生帮他也看看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大厅一阵喧闹。   何喻站起来,从急诊室开着的门朝外面看去,好些人风风火火涌进了急诊大厅,中间医生护士推着一张病床朝里送,还有人高喊:“急诊手术!马上安排手术室!”   其中一个年轻人跑过,何喻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了,那人是洪闵航的手下,昨天   才在洪向锋的墓前见过面。   何喻好奇心起,慢慢往外走去,刚走到急诊室大门的时候,被人按住了肩膀。   何喻回过头来,见到乔慕冬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乔慕冬问他道:“干嘛?”   何喻看他肩膀,他已经将衬衣和外套穿了回去,只能从裂开的口子看到里面白色的纱布,于是问道:“已经好了?”   乔慕冬说:“好了,过几天拆线。”   医生从清创缝合室里出来,一边朝自己办公室走,一边说:“我开点药,你去交费拿药,要打破伤风。”   医生开了针剂和消炎药,把处方交给何喻。   何喻去交费之前,告诉乔慕冬:“我刚才看到洪闵航的人在外面。”   “哦?”乔慕冬的表情也有些惊讶。   何喻交费取药回来,见到乔慕冬站在急诊大厅的一角,看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怎么?”何喻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乔慕冬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洪小猫好像出事了,我看到他二叔和三叔都来了。”   说起洪闵航,何喻最先想起的就是黎唐,犹豫了一下,何喻问道:“要不要告诉黎哥?”   乔慕冬道:“你不想让黎唐被牵扯进来,就最好不要告诉他。洪小猫这两个叔叔都不简单,都等着他出点什么事的,黎唐一来,只能跟着他家小猫崽做炮灰。”   何喻不由皱起眉头。   乔慕冬拍拍他的脸,“走吧,咱们不管闲事。”   乔慕冬的肩膀受了伤,何喻原来要去找个旅馆过夜的计划自然也告吹了。他开车送乔慕冬回到家,认命地取下自己的行李箱,和乔慕冬一起上楼。   乔慕冬在前面打开房门,同时伸手按开客厅的顶灯,光线照过来的瞬间,何喻有一种回到家的错觉。   他拖着行李箱进去,乔慕冬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疲惫地眯了眯眼睛。   何喻也累,被从付晨山家里赶了出来,又在大街上陪乔慕冬被人追砍,他觉得这几年的人生经历加起来,比他前半辈子的都还要丰富。   何喻把箱子拿上二楼,从楼梯口看了看下面沙发上的乔慕冬,不想再下楼去了。他直接进了乔慕冬房间里的浴室,开始放水。   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只剩下一条内裤,何喻走到乔慕冬房间里的大穿衣镜前面,想要看自己后腰的伤。等到照到镜子,他才注意到身上青青紫紫的伤不少,都是被那两人拳打脚踢打出来的,至于后腰那处,更是一片可怕的乌紫,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腰椎。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何喻脱   了内裤,慢慢踩进去,将身体完全浸入水中。在极度疲惫的时候,泡个澡大概要算是最好的放松方式。何喻突然有些庆幸到了乔慕冬这里,至少还有个豪华大浴缸,不用在又脏又乱的小旅馆里冲冷水澡。   何喻靠在浴缸边缘,好托住后腰不用受力,然后仰起头看着玻璃穹庐外的漫天星空。在繁华的都市里,赤裸着身体,仰望星空夜色,何喻笑了笑,只有有钱人才能这样享受;而穷人只能整日里为了生计奔波,晚上回去困在狭小的房间里,顶着头顶黯淡的灯光等待着忙碌的明天的到来。   当然,乔慕冬只会牛嚼牡丹,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白白浪费了。   何喻泡了一会儿,听到乔慕冬上楼的声音。他直接朝房间里走来,把全身衣服脱光,似乎因为肩膀上的伤,所以脱得有些艰难,动作也慢。又过了一会儿,才赤裸着身体走到浴室里来。   何喻往后仰着头看他一眼,说:“你伤口别碰水。”   乔慕冬还是踩了下来,不过只是双腿浸在水中,坐在了浴缸边缘。   “过来。”他朝何喻伸出一只手。   何喻懒懒伸出手去与他交握,借着乔慕冬拉他的力道坐到了乔慕冬身边,将头倚靠在乔慕冬的大腿上。   乔慕冬一只手摸着他的脸,说道:“伤口不能沾水,你帮我洗。”   何喻闭上眼睛,“我不想动。”   乔慕冬改揉他的脸,“懒不死你。”   何喻笑了,“懒不死还不好?”   乔慕冬一只手沿着何喻的脸和脖子往下摸,摸到他胸口的时候,被何喻抓住了手。何喻撑着睁开眼睛,说:“擦澡是吧?”   他站起来,跨到浴缸外面,伸手去拿架子上的毛巾,然后回到浴缸边上,将毛巾浸湿了拧干,半蹲下来,将湿毛巾贴在乔慕冬颈前,开始从上到下轻轻擦拭。 第32章   乔慕冬不由自主把头往后仰,舒服地半眯起眼睛。何喻拿着毛巾仔细在他颈上擦拭,避开肩膀上包扎的纱布,随后往下到了他胸口。   胸膛上那两点被反复擦拭,不由得红肿挺立起来,乔慕冬呼吸变得粗重,下面跟着缓缓变硬。他抓了何喻的手,说:“你这是在勾引我吧?”   何喻说:“你这是淫者见淫。”   乔慕冬不由分说,揽住何喻的腰,让他踩进浴缸里去,按住他的头往下,用力吻住。   何喻没怎么挣扎,就是觉得腰上有些难受,干脆分开双腿,面对面跪坐到乔慕冬的腿上。   乔慕冬紧搂他的腰,与他身体相贴,在他耳边道:“坐下来?”   何喻笑了笑,“你今天还没失血过多?”   乔慕冬说:“这算什么?”说完,埋下头含住何喻胸前红点,用力吸吮。   何喻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他挺直了腰,这样后腰的伤就不那么难受,同时也将自己胸前那点更深地送入乔慕冬口中。   乔慕冬伸手摸到扔在地板左侧的沐浴露,挤出来沾在手指上,试探着开拓何喻身下穴口。   湿滑的手指进去还算顺利,何喻的身体也很配合,乔慕冬觉得开拓得差不多了,抽出手指来,继续诱哄何喻:“坐下来。”   何喻已被撩拨得兴起,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两个人身上都有伤了,伸手扶了乔慕冬粗壮硬物,对准自己身后,缓缓坐了下去。   狭窄紧致的孔洞被逐渐撑开,身体被另一个男人完全进入。那一瞬间本该只会觉得痛楚,然而带给何喻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快感。   他天生不喜欢女人,从情窦初开就全心全意围着付晨山一个人打转,可是他也曾幻想过和其他男人上床的情形。那几乎是所有青春期的少年都会有的性幻想,只是与别的男孩子不同,何喻想的是自己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肢体交缠的模样。   那时候想的是谁?大概是一个英俊的香港男明星,如今已经在娱乐圈销声匿迹了,现在想来,那个人的五官和乔慕冬还是有些相似之处,自己这算不算是曲线救国了?   何喻胡思乱想之际,忍不住喷笑出声来。   乔慕冬顿时骂了一句:“哎呀,我操!”任凭哪个男人在与人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见到对方笑出声来,都不会觉得高兴,何况还是在刚刚进入对方身体的时候,乔慕冬揪着何喻的脸,“你笑什么笑?”   何喻仍然在笑,回答道:“你管我!”   乔慕冬抓起他的腰,从下往上猛撞了两下。   何喻笑着倒抽一口气,连忙抓   住他的手臂,说:“轻点,难受。”他的后腰承受不了这种猛烈的动作。   乔慕冬愤慨道:“闭嘴!你再笑我就软了!”   何喻将头埋在他没有受伤的那侧肩膀上,道:“我不笑了。你别动,让我来。”   何喻扶住乔慕冬,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又慢慢坐下去。他不疾不徐调整着自己的姿势,想要寻找到让自己最快乐的那个位置。乔慕冬无论怎么心急,何喻就是不让他动,放松而徐缓地寻求最原始的快乐,将两个人的身体送至愉悦的顶峰。   何喻已经习惯了在乔慕冬床上醒来,见到旁边乔慕冬睡得正香,于是闭上眼睛继续睡,反正黎唐放他假了,难得舒舒服服睡个懒觉。   乔慕冬也醒了,见何喻还在睡,自己也就心安理得翘班了,他用胳膊紧紧抱住何喻,把脸埋在他的头发里。   这一觉两个人几乎睡到了中午,再醒来的时候,何喻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睡前把手机塞在了枕头下面,这时候习惯性地闭着眼睛去摸,还没有摸到,已经听到那边乔慕冬“喂”一声接了电话。   乔慕冬睡得有些迷糊,接了电话问道:“是谁?”   电话那边,付晨山下意识道:“乔慕冬?”   因为这个声音,乔慕冬和何喻两个人同时清醒了过来。   乔慕冬拿开手机,查看通话人的名字,而何喻则忙着抢手机,“还给我!”   乔慕冬自然不肯还给他,继续对着话筒说道:“你是付晨山?怎么会是你?”   付晨山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既因为担心乔慕冬察觉他和何喻的关系而有些慌乱,同时又因为知道何喻去找了乔慕冬而感到愤怒,最后他冷静下来,说道:“我找何喻,你让何喻接电话。”   乔慕冬没有忘记何喻曾说过付晨山是他以前的同学,可他就是觉得不对,继续问道:“你找何喻做什么?”   何喻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掐了一把乔慕冬肩膀上的伤口,另一手把手机抢了回来。   乔慕冬肩膀一阵剧痛,怒瞪向何喻。   何喻看着他,却是对着手机那边说道:“晨山?”   付晨山沉声道:“你还是去了乔慕冬那里?”   何喻并不方便与他细说,只“嗯”了一声,随即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了。”   付晨山道:“我来金玉堂接你,他们说没有这个人。”   何喻垂下目光,“嗯,我没去那里。现在也挺好的,过后我们再联系吧。”   这回不等付晨山回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乔慕冬   还在瞪他,胸口起伏着,好像下一刻就要一巴掌扇过来。   何喻把手机丢在一边,起身想要穿衣服,乔慕冬拉了他手臂让他留在床上不许走,问道:“你和付晨山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何喻有些无奈,“我说过的,我们是老同学,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是同学。”   乔慕冬冷哼一声,“只是同学?”   何喻身前拥着一堆被子,摊开双手,“不信你去找人查我啊。”   乔慕冬问道:“你之前一直住他家里?被他赶出来的?”   何喻转开头去,“是啊,没错,昨天你妹妹来了,然后我就被我兄弟赶出家门了。行了,满意了没乔少爷?”   乔慕冬道:“不满意!”   何喻懒得跟他多说,转身要下床,却突然听到乔慕冬说道:“付晨山那种人你也能看得上?”   何喻猛然转回头来,“他是哪种人?你又是哪种人?”   乔慕冬冷声道:“他不是扒着凌芷露扒那么紧,他能在凌云有今天?”   何喻只觉得一时间血液冲上大脑,对乔慕冬说道:“那你不是仗着你凌强儿子的身份,你能在凌云有今天?你和付晨山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依靠着凌家人的身份,眼巴巴望着凌云吗?”   乔慕冬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这么看我的?”   何喻道:“我说错了吗?”   乔慕冬用力伸手在床上一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回凌云?”   何喻看着他没有说话。   乔慕冬直起身子,双腿跪在床上,“凌强前前后后找了我不下十次!被关进去的时候他就找律师见过我,说想办法把我弄出来,我说我宁愿坐牢坐死,也不去给人家当龟儿子!要不是为了你,我为什么要去见凌强?为什么要被困在凌云?”   何喻愣了,许久后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乔慕冬说:“你TM倒是放出来了,老子还要再在里面待上一年!一年之后出来找你,我怕你儿子都生了!”   何喻一时间惊诧无比,甚至有些想要笑出声来,他一动不动站着,道:“你为了能提前出来找我才去的凌云?乔慕冬,你真爱上我了是吧?”   乔慕冬抓起床上枕头朝他脸上砸去,“滚!我爱你MB!”   何喻被砸得退后两步,仍是说道:“乔慕冬,你摸着自己的心问清楚了,别真是爱上我了。”   “滚!”乔慕冬吼道,“别让我说第二次!立刻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行啊,”何喻去捡自己扔在椅子上的衣服,匆匆穿上了说道,“我滚   了,你也别求着我回来!”说完,就转身朝着房门外走去。 第33章   从乔慕冬那里出来,何喻的气就消了,或许是乔慕冬最后那些话震撼到了他,不停在脑袋里重复回放。   他后悔对乔慕冬说的那些伤人的话了,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愿意听到乔慕冬那样子说付晨山,哪怕他自己从心底里也是那么想的,他也不愿意听到别人说出来。好像否认了付晨山也就是否认了他自己的付出一样,让过去的那些年月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这并不是对乔慕冬发怒的借口。   何喻轻轻叹息一声,双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朝前面走去。他甚至没有带行李出来,他也在问自己,是不是认定了乔慕冬不会就这样放开他,即使嘴上说着再也别找他,心里还是在等待着乔慕冬来接自己回去。   中午在外面随意吃了些东西,何喻正想着下午该去哪里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这回不是付晨山也不是乔慕冬,有些令他意外的,打电话来的人是马天。   “马师兄?”何喻接电话的语气掩饰不住惊讶。   马天却很是热情,“何喻,现在过得怎么样?”   何喻笑了笑,“就那样。”和上回见到马天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马天说:“今晚有空吗?方不方便出来一起吃顿饭?”   何喻道:“今晚吗?可以。”   马天说:“那好,我下班的时候给你打电话,到时候接了你一起过去。”   何喻连忙道:“好的,谢谢师兄了。”   马天笑道:“客气什么。”   挂了电话,何喻有些茫然地站在街头,发了一会儿愣,才继续漫无目的往街上走去。   他闲逛了半个下午,最后走累了找了个咖啡馆坐着休息。他很久没喝过咖啡了,以前上学和工作的时候挺爱喝,几乎是每天一杯,后来……坐完牢出来,他把自己这个简单的爱好也差不多遗忘了。   下午五点半,马天给他打电话,他报了地址。   咖啡馆所在的小商业街距离凌云不算太远,加上堵车的时间,马天还是赶在六点钟左右到了。   于是也不走远了,就在小商业街找了一间中餐馆,两个人坐了下来。   马天把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就点,不用跟师兄客气。”   何喻知道他是好心,以为自己现在日子不好过,于是笑了笑道:“随意,师兄你来点吧。”   马天当他客气,于是翻开菜单,一口气点了六、七样菜,几乎都是大鱼大肉,何喻连忙拦住他,“够了够了,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   马天笑得爽朗,“不怕,吃不完给你嫂子打包回去。   ”   那时候何喻刚刚参加工作,印象最深的就是马天这个其貌不扬的师兄却娶了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他和付晨山那时候都是穷小子,曾经去马天家里蹭过好几顿饭。   想到这里,何喻问道:“嫂子还好吧?”   马天笑道:“挺好的,你可能不知道,去年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女儿。”   何喻闻言露出笑容,“恭喜你了,师兄。”   马天“嘿嘿”笑着。   何喻道:“小侄女儿肯定很可爱。”   马天满眼柔和笑意,“长得像妈妈,下次跟我回去吃饭,抱抱你侄女儿。”   何喻应道:“一定。”   很快,马天点的菜都送上来了。马天举起茶杯,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今天要开车,我们兄弟俩不能喝一杯。下次去我家,敞开了喝,走不了就直接住我家!”   何喻举起茶杯与他碰杯,笑着应道:“好。”   放下茶杯吃菜,马天突然问道:“你和付晨山还有联系吗?”   何喻迟疑一下,道:“出来之后见过,怎么了?”   马天冷笑一声,“没什么,人家现在是驸马爷,我们高攀不上。”   何喻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师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晨山他应该不是这种人。”   马天笑着摇摇头,却不肯再说了。   何喻只能猜测是不是付晨山在工作上为难过马天,他不是当事人,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误会,自然也没有发言权。   马天有些感慨地拍他肩膀,“这样的才是真兄弟啊,可惜了。”   何喻淡淡笑着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马天又说道:“今天请你吃饭,还有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何喻有些惊讶,问道:“怎么?”   马天伸筷子给何喻夹菜,“别光顾着说话,吃东西。”然后停顿一下又说道,“我有个朋友刚从公司里出来,想自己做。”   何喻默默吃着东西。   马天说:“他带着几个原来公司的工程师一起走的,搞了个小的电子科技公司,一切都是从头做起。前些日子跟我联系过,问我有没有兴趣跟着他出去干,你知道,我现在有一家人,孩子还小,有心想要打拼时机也不适合,短时间内还是想求个安稳。但是我给他推荐了你。”   何喻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向马天,“师兄,你清楚我的情况的。”   马天说:“就是我太了解你了,才会这样做。何喻,你说句老实话,出事那次你收的那几个客户的资金,都是付晨山的客户是不是?”   何喻顿时有些慌乱,手指不由自主握紧了筷子,说道:“都是我帮他去收的。”   马天道:“反正事情是怎么样的你自己明白。我那个朋友关系很好,也是我们学校出去的,算是你的师兄,你的情况我大概说过,他说他信得过我的人品,只要是我推荐的,他就没有问题。”   何喻缓缓点了点头。   马天继续说:“你知道干这一行累,特别是想要自己创业打拼更不容易。我那个朋友说了,刚开始待遇什么的可能一时半会儿跟不上,但是只要公司赚了,大家都可以分红,他需要的不只是员工,还是一起打拼的朋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何喻看着一桌子的菜,好像有些发愣。   马天又给他夹菜,“快吃啊,本来这一顿饭他说要来一起的,结果临时有事耽搁了,你要是有意思的话,下次约个时间你们见一面。”   何喻连忙道谢,“师兄你太客气了。”   话刚说到这里,马天的电话响了,他接完电话,笑着对何喻说:“他事情忙完了,说晚上一起去唱歌,怎么样?”   何喻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   吃完饭,马天开车载何喻去KTV。在路上,马天给他介绍了一下他那位朋友的大概情况,道:“他姓欧,叫欧韵嘉,你叫他欧哥或者欧师兄都行。”   唱歌的地方也是距离凌云不远,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马天停好车,一边打电话一边带着何喻往里面走。   服务生迎上来,问道:“二位是有人一起的吗?请问包间号是多少?”   马天回答道:“221。”   服务生笑着抬起一只手,“请跟我来。”   马天和何喻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何喻走在最后面,刚刚从电梯出来,见到前面走廊转角一个身影闪过,有些眼熟。   他停了一下,听到马天叫他,又连忙跟了上去。   包间里,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他们了。   欧韵嘉今年三十五岁,带着眼镜,穿一身像是运动服的休闲装,看起来十分干练,说话也总是带着热情笑意,活力十足的模样。与他同来的两个都是他的朋友,也是跟着他一起办公司的同事。   大家对何喻的态度都很友好,并没有先提起工作的事情,而是坐下来一边倒啤酒,一边让他点歌。   气氛很友好也很热情,并没有人提起何喻坐过牢的事情,也没有人用戒备审视的目光看他,刚开始如果说还有一点紧张,在欧韵嘉站起来唱了一首欢快的歌曲之后,何喻就放松了下来。   何喻   突然想起了大学时候跟同寝室的兄弟们一起出来喝酒唱歌的情形,大概也就是这样,友好而热烈,每个人都很轻松每个人也都很开心。   欧韵嘉连唱了两首歌之后,在何喻旁边一屁股坐下来,帮他把酒倒满,说道:“你的情况马天都跟我说了。”   何喻谦逊地点了点头,“欧哥。”   欧韵嘉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家说英雄不问出处,过去的事情咱就不说了。小天儿我看着长大的,他信得过的人我也信得过。他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何喻握紧了酒杯,“欧哥,老实说,工资待遇什么的都无所谓,辛苦我也不怕,只是我跟社会脱节这么几年,电子信息这一块一天变一个样,我怕自己会跟不上。”   欧韵嘉给他递一根烟,“你说的这种情况我都想过,但是你基础摆在那里,听说读书的时候还拿过学校什么软件大赛的奖项,而且你又有凌云那种大公司销售工作的经验,从这一块来说,你在工作竞争上是有优势的。至于技术上缺的东西可以慢慢补上,咱们不着急。”   何喻默默点头。   欧韵嘉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再好好考虑一下,不着急。”   话音刚落,何喻的手机响了起来,“不好意思,”他站起来朝包间门外走去,直到关上房门阻隔了音乐声,才接起电话。   “喂!”电话那边传来乔慕冬有些暴躁的声音。   何喻身体靠在墙上,不由微笑起来,应道:“喂。”   乔慕冬冷淡问道:“你在哪里?”   何喻轻笑着说道:“你不叫我滚吗?我说了滚了就不会回来了。”   “少废话!”乔慕冬吼道,“问你在哪里你就说在哪里好了!”   何喻道:“我在哪里有你什么事?”   乔慕冬怒道:“何喻,你是不是要跟我闹?”   何喻道:“跟你闹什么?是谁找着谁闹啊?我在哪里你又要怎么样?”   乔慕冬差点砸了手机,“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好不好啊?!”这句话,他几乎是说的咬牙切齿了。   何喻这才满意了,说道:“我在汇宁这边的声色云影唱歌,你过来吧。”   乔慕冬愤愤挂了电话,挂之前还骂了一句脏话。   何喻把手机放回口袋,准备回去包间的时候,突然看到隔壁包间大门被人撞开,一个人跌跌撞撞朝卫生间方向走去,还有两个人追在他身后,喊道:“付经理!”   这回何喻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个人是付晨山。   第34章   何喻原地站了一会儿,忍不住跟了过去。他看到付晨山进了卫生间,扑到隔间的马桶前面,开始剧烈呕吐,那两个人跟在他身后,又是递水又是拿纸巾。   何喻站在卫生间门口,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付晨山显然是喝多了,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而且吐得那么厉害,肯定是不好受的。   何喻静静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过去,而是返身往回走去,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他突然想起了付晨山还有一张信用卡在自己这里,得抽时间还给他。   回到包间里,几个大男人还在热闹地唱歌。其实唱歌只是调剂,主要还是能聚在一起,畅快地喝几杯,尽情地释放一下压力。   马天本来说要开车,坚持不肯喝的,最后也被欧韵嘉劝动了,欧韵嘉说给他老婆打电话,让他老婆打车过来,等会儿接着他把车子开回去。   这一动摇,马天就已经一瓶啤酒下肚了。   马天喝多了,不免更加啰嗦,一手搭在何喻的肩膀上,不停的说,一是说他这些年来老婆孩子买车买房,一大家人的不容易;一是为何喻不值,说还在学校就听过何喻名字,刚进公司的时候也觉得他前途敞亮,实在是可惜了。后来又不免提起付晨山,马天显然很不满意,语带不屑。   何喻默默抽着烟,不时附和两声。   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因为马天拉着他一只手,他不方便出去接电话,就直接坐在沙发上掏出电话来接。没想到乔慕冬远比他预料的来得迅速,说是已经开车到楼下了。   他一早从乔慕冬家里离开,乔慕冬也没了心情继续留在家里。后来回了一趟凌云整理资料,给何喻打电话的时候,乔慕冬是以为何喻在食有味的,他实在想不到何喻还能去什么别的地方。没想到对方远比自己以为的要逍遥许多,乔慕冬憋了一肚子气,直接从凌云开车来了声色云影。   何喻听到电话那边乔慕冬说:“到了,你出来。”同时,欧韵嘉大声招呼他,“何喻,这首歌给你点的,快来唱。”   何喻知道这个时候说要走的话,肯定是会坏了别人兴致的,他当然不会不识趣。于是捂着话筒,对欧韵嘉道:“欧哥,我先接个电话,你帮我把歌切了,等会儿我重新点来唱。”   欧韵嘉伸手,比了一个OK。   何喻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乔慕冬说:“你等等,我现在下来。”   他是打算下去劝乔慕冬先回家,自己晚些回去。他并没有想过要让乔慕冬上来,他和乔慕冬并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即使别人不知道,也难免在相处之中看出些什么来,更何况还有个马天是知道乔慕冬身份的。何喻早已是破罐子破摔不在乎别人对自己怎么看了,但是也没有把自己性向到处宣扬的兴趣。   可是刚刚打开包间门的瞬间,隔壁的包间门也开了,两个男人驾着付晨山从里面走出来,大概是想要送付晨山离开。   何喻没办法再躲回去,那两个扶着付晨山的男人之中有一个是凌云的老员工,他认识何喻,何喻也认识他。在见到何喻时候,那人有些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了何喻很久,却不敢开口打招呼。   还是何喻先冲他点了点头。   没想到,付晨山这个时候挣扎着要朝何喻的方向走过来。   其中一个年轻人有些奇怪,问道:“付经理,怎么了?”   另外那个人知道付晨山和何喻是老朋友,所以没有拦着,仍是搀扶着付晨山,任由他走到了何喻面前。   何喻身后是包间门,隔着一道门还能听到里面欧韵嘉撕心裂肺的吼声,他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付晨山走到他面前,突然抬起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喊了一声:“小喻。”   何喻看到付晨山神情有些恍惚,眼神也暧昧不清,忽然开始担心他会乱说些什么,不由心里一紧,说道:“晨山,怎么会这么巧?你喝多了吧?”   付晨山牢牢将目光锁在他身上。   何喻忍不住想要后退,心里焦躁地想着怎么能不刺激到付晨山的情况下脱身走开。   扶着他的那两个人并没有急着要将付晨山拉开,那个和何喻相识的人甚至还跟何喻打起了招呼,“何喻,原来真的是你。”   何喻勉强笑了一下。   这时,走廊转角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何喻转过头去,便见到乔慕冬站在走廊尽头转角,见到他们几个身形一顿,随即疾步冲了过来。   何喻根本来不及阻止,乔慕冬冲过来一把抓过付晨山肩膀,一拳重重打在他下颌。   付晨山本来就重心不稳,被他一拳打得往后连退两步,撞到墙壁后滑坐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几个人都反应不过来。   何喻最先想要去扶付晨山,被乔慕冬抓住手臂牢牢桎梏在身边,不许他过去。   另外两个人先是看到乔慕冬,怔怔喊了一句:“副总?”随后才想起来要去扶付晨山。   附近几个包间的人都被惊动了,付晨山刚才出来的那个包间门打开,里面全部是凌云的员工,一时间都目瞪口呆看着乔慕冬气势汹汹对上跌坐在地上的付晨山。   何喻身后的包间门也打开了,欧韵嘉本还担心何喻出了事,却听到跟着出来的马天愣愣喊了一声:“乔先生?”   乔慕冬根本不顾那么多人的目光,险些一脚又踢到付晨山的肩膀上,被何喻死死拉住了。   乔慕冬指了付晨山,狠狠道:“付晨山,要是再让我看到你缠着何喻,你以后在凌家别想有好日子过!”   何喻拼了命去拉住乔慕冬,咬牙低声道:“你疯了吗?!”   一时间,走廊里只听到从包间里飘出来的音乐声,那么多围观的人,竟没有一个人说话。或许是不敢在乔慕冬和付晨山面前说些什么,又或许是实在太震惊了,无话可说。   KTV的服务员和保安赶了过来,这才开始变得嘲杂起来,有人去扶付晨山,有人开始劝乔慕冬。   付晨山醉得实在厉害,何喻都担心他一觉睡醒可能会不记得今天的事情,他催促着之前那两个人快些将付晨山送走,自己牢牢抓住乔慕冬的手不让他再有动作。   隔壁包间的人不敢留下来看副总经理的热闹,纷纷退了回去,至于还有没有人贴在门上的玻璃往外看就不得而知了。   何喻也对欧韵嘉道:“欧哥,没事了,这是我朋友,我先送他回去。”   欧韵嘉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乔慕冬,马天在他身后偷偷拉他,对何喻说:“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何喻对马天点点头。   欧韵嘉于是也就拍了拍何喻肩膀,“有空出来再聊聊。”   何喻连忙应好。   于是欧韵嘉几个人也回去了自己包间。   走廊上只剩下乔慕冬跟何喻,还有一脸紧张害怕乔慕冬闹事的服务员和保安。   突然,乔慕冬挥开何喻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何喻站在原地喊了一声:“乔慕冬!”   乔慕冬并没有停下来,甚至也没有回头,他已经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忽然一股力道从身后撞上来。何喻已经追了过来,从后面伸手紧紧抱住他胸口,将他埋在他后背,说道:“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乔慕冬停了下来,原地站了几秒,抓住何喻手臂回过身来将他按进自己怀里,一手拉着他头发逼得他的头往后仰去,接下来重重亲在他嘴上。   一旁的服务生和保安顿时目瞪口呆,本来担心的殴斗没有发生,现在变成了两个男人在走廊上热吻,他们是上去阻止也不好不阻止也不好,顿时都愣在了当场。   一吻结束,何喻喘着气将脸埋在乔慕冬胸口,双手仍紧紧抱住他不放。乔慕冬抬起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拉着他的手,语气平静说道:“走了。”   坐进车里,乔慕冬先抽了一根烟,才发动汽车离开。香烟的气味在车厢里久久没有散去,何喻手肘靠在车门上,撑着下颌,望向窗外发愣,他在想现在是不是一个合适的契机,来重新考虑他和乔慕冬之间的关系,还有和付晨山之间的纠葛。   车厢里太安静,乔慕冬伸手打开了收音机,里面传出来的是个有些聒噪的年轻女声,先通报市区路况信息,然后又开始聊近郊的旅游景点。   何喻听到一切都像是背景音乐,从耳边一闪而逝,没有留下痕迹,直到收音机里面开始放歌,那是一首老歌,辛晓琪的《领悟》。以前何喻读书的时候就曾听过这首歌,许久过去,还记得调子,歌词都淡忘了。   可是时隔多年,再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没想到每一句歌词都重重敲打在了何喻心上。   “……被爱是奢侈的幸福,可惜你从来不在乎……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都走的好孤独……”   何喻将头抵在车窗玻璃上,他没有哭,只是静静闭上了眼睛。后悔吗?不知道。也许人生再也不会有下一个十年,这么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上一个人了。可是结束就是结束,事到如今,谁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忽然很想把自己的伤疤大力的揭开,让它暴露在阳光底下,即使腐败流脓,终会逐渐散去最终愈合。但是前提是,那个看到他伤疤的人,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为他疗伤吗?   要不要赌一把?何喻问,随后又否定了自己,明明一开始想好的,只是和他在一起陪他玩,等他玩够了自己就抽身。如果现在要这么奋不顾身的陷进去,等到乔慕冬抽身离开的那一天,自己是不是又再一次无路可退。   辛晓琪的歌声已经停止了,但是余音一直在何喻脑袋里盘旋不去,他忽然想,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失去的?人家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相比乔慕冬,他的顾忌显然要更少。哪怕今天乔慕冬搂着他亲亲抱抱,明天就把他扫地出门,他也没什么可在乎的吧?   何喻突然抬起头,看向乔慕冬,说道:“我从初中开始暗恋付晨山,喜欢他喜欢了快十年吧。”   乔慕冬神色不变,只是双手紧紧捏住了方向盘。   何喻继续说道:“可是他从来没给过我回应,我也放弃了,无所谓了。”   乔慕冬猛然踩了油门,汽车呼啸着狂奔而去。 第35章   汽车开回乔慕冬家小区地下停车场,乔慕冬熄火拔钥匙,直接下车离开了。   何喻听他“砰”一下关了车门,愣在了座位上。又过了十多秒钟,乔慕冬走了回来,一脚踹在车门上,吼道:“还要我抬着你回去啊?”   何喻拉开车门下来,扫了一眼被乔慕冬踢脏的车门,没有说话。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走进电梯,看电梯缓缓上行。   快走到十楼的时候,乔慕冬突然出声道:“你早上问我是不是爱上你了。”   何喻猛然转头朝他看去。   乔慕冬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面前跳跃的数字,“我想了一天,得到了结果。但是在那之前,我得问你两个问题。”   何喻点了点头,“你说。”   乔慕冬说道:“你还爱不爱付晨山?”   何喻沉默一下,平静道:“不爱了。”爱情已经消磨光了,还剩下的只是多年积蓄的情感,不炽烈却又不是毫无牵挂。   电梯已经到了二十三楼,门缓缓打开,却谁也没有动。   乔慕冬说:“第二个问题,你爱不爱我。”   何喻没有回答。   眼看着电梯门又要关上,乔慕冬伸手按着开门键,等待何喻的回答。   何喻抬头看着他,说道:“你爱我吗?”   乔慕冬道:“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何喻很认真地说道:“你不爱我的话,我也不爱你。”   “操!”乔慕冬怒喝道,“找打啊!”   何喻说:“我说真的。”   乔慕冬狠狠盯着他,“如果我爱你的话,你也会爱我是不是?”   何喻愣住了,许久后才说:“啊?”   乔慕冬怒骂了一声:“滚!”头也不回走出了电梯。   何喻连忙跟了过去。   晚上,何喻洗完澡出来,乔慕冬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回到家里之后,乔慕冬就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从头到脚散发着暴躁的气息。   何喻躺上床去,乔慕冬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何喻伸手从背后抱住乔慕冬,问道:“你肩膀上的伤口不疼了?”   乔慕冬没有回答,直接一脚把何喻踢开。   何喻不依不饶又贴了上去,这回把身体全部贴在了乔慕冬背上,手臂绕上他的腰,“生什么气,跟个小孩子似的。”   乔慕冬还是没说话,又是一脚把人踹开。这一脚力气着实大了些,何喻被他直接踹到了地上。身体摔在地上,后腰一阵冰冷刺痛,何喻咬着牙躺着没动,等那阵剧痛缓过去了,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他也没有心情再上床和乔慕冬闹了,直接推门出去下了一楼。   何喻将身体扑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并没有立即睡着,也不是太生乔慕冬的气,这个时候自己脑袋都像浆糊一样搅成一团,理不清楚。也不知道是谁在跟谁较着劲,好像先说爱的那个就会输得一败涂地似的。   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虽然乔慕冬已经刻意放轻了脚步,何喻还是能听得到。他听到乔慕冬下楼,走到沙发前面。   他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了,一动不动。   柔软的被子搭在了自己身上,准确说是甩在了自己身上,乔慕冬连伸手帮他把被子拉好都不愿意,就又上楼去了。   何喻在黑暗中默默叹一口气,自己动手把被子盖好,闭上眼睛陷入柔软的沙发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何喻得去上班了。黎唐给他放的两天假已经结束了,不管是不是打算去欧韵嘉那里工作,黎唐这边只要还没交代好,他就得继续回去做事。   乔慕冬还在和他冷战,不过早上仍是等着他一起出门,开车送他去食有味。   何喻在仁信街下了车,乔慕冬没有立即倒车离开,而是按下车窗看着他。   何喻回过神来,去街边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递给乔慕冬,他这才开始打倒离开。不过这回就没有热吻了,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对何喻多说。   何喻抓了抓头,孩子气的乔慕冬实在是让他觉得费劲。   食有味已经开门了,灯光柔和明亮,食物的香味从里面飘了出来。夏小霞打了一盆水在擦玻璃门,见到何喻来了,笑着打招呼,“早啊!”   何喻也笑着点头,“早。”   时间还早,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吃早饭,黎唐自己占了一个桌子,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   何喻去厨房,招呼庞哥帮他煮碗面,然后回来在黎唐身边坐下。   黎唐看他一眼,抬手招呼夏小霞,“小霞,帮我冲杯咖啡。”   何喻有些惊奇,“什么时候还卖咖啡了?”   黎唐说:“私人珍藏,非卖品。”   何喻伸手抽了一双筷子,突然听到电视里的新闻开始播报一起爆炸事件,女主播语气平静,讲起前天发生在本市的一起汽车爆炸事件。   何喻一愣,猛然想起了在医院见过的洪闵航。   黎唐也放下了筷子,认真看着电视屏幕。   果然就像何喻预料的那样子,当时爆炸发生时,媒体并不知道受害人的身份,只是有许多猜测,直到现在才确定了爆炸案受害人是洪闵航。主持人又简单介绍了一下洪闵航身后的帝洪集团,最后说警方已经开始调查,而洪闵航的具体伤势不明,本台将继续关注。   老庞把何喻的面端上来,何喻道了谢,见到黎唐还是盯着电视机,半天都没有反应。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黎哥?”   黎唐回头看他一眼,“嗯,先吃饭。”   何喻听他语气平静,总算是稍微放心,犹豫了一下说道:“前天晚上,我和乔慕冬在医院遇到了洪闵航。”   黎唐“嗯?”一声,坐直了身体。   何喻道:“本来没想告诉你的,他看起来伤得不轻,当时好像就送去抢救了,据说他两个叔叔都到了医院。可是其他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了。”   黎唐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烟来,同时对何喻说:“你先吃东西。”   夏小霞帮他把咖啡端过来,黎唐却一口没碰,就坐在凳子上不停抽烟。   何喻匆匆把面吃完,看黎唐吃了一半已经凉掉的面,说:“我叫庞哥帮你重新煮一碗。”   黎唐摇头,“不用了,我不想吃。”说完,端起咖啡一口喝了下去。   何喻无奈,端起两个碗送进厨房,回来时见到黎唐已经坐在坐位上抽烟,走过去问道:“黎哥,你是不是担心洪先生?”   何喻对洪闵航的印象其实还算是不错。   黎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淡淡说道:“他是我弟弟。”   何喻没有去问黎唐过去和洪家人究竟有什么过节,他只是想,不管别人怎么以为,黎唐和洪闵航自己心里还是拿对方当兄弟的。   黎唐的焦躁大家都看出来了。他是个感情内敛的人,他不会大声宣泄,只会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上午十点多,当何喻帮忙清点新送来的瓶装酒的时候,黎唐抬手招呼他。   “怎么?黎哥。”   黎唐说:“何喻,你帮我个忙,我想找乔少。”   何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乔慕冬帮你打听洪闵航的情况?”   黎唐道:“我想让乔少帮我安排,能不能见一面洪闵航。”   何喻的第一个电话打过去,乔慕冬没有接到。因为乔慕冬一大早刚来上班,就被请去了凌强的办公室,不只是乔慕冬,付晨山也被请了过去。   两个人并排坐在凌强的大办公桌前,乔慕冬面无表情,付晨山则还没从宿醉的痛苦中缓过神来,不时抬手揉揉额头,下颌的淤青也没散去。   凌强神色冰冷,二话不说将一摞照片丢到两个人面前。   乔慕冬只是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付晨山则伸手拿了几张照片起来仔细看,那些照片都很模糊,是从KTV的监控录像里截取的。从何喻和付晨山从包间里出来,付晨山走过去按住何喻肩膀,然后后来乔慕冬出现,乔慕冬打了付晨山一拳,然后人群散去。   照片虽然模糊,却能清楚将两个人辨认出来。   付晨山不由抬手按了按额头,他昨晚实在是喝多了,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在KTV包间里面喝酒的画面上,之后发生的事情,自己都记不清楚了。现在看到这些照片,后背竟然起了一身冷汗,幸好那时没有做出更加奇怪的举动。   乔慕冬则一脸坦然,“怎么了?”   凌强冷冷看着他们,“你们两个,就是这样在外面丢凌云的脸的?你知不知道那天多少凌云的员工亲眼目睹了两位经理打架?”   付晨山说道:“对不起伯父,我实在是喝多了。”   “喝多了你也该记得自己的身份!”凌强喝道。   付晨山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到你了,”凌强指了乔慕冬,“为什么要对晨山动手?”   乔慕冬漠然道:“想打就打了,需要什么理由?”   凌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乔慕冬!”   付晨山连忙劝阻道:“伯父别生气,慕冬可能是跟我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乔慕冬道,“就是想打他。”   付晨山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坐在座位上不再说话。   凌强用手指指着照片上何喻的脸,问付晨山,“这个是什么人?”   付晨山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同学,昨晚大概是偶然遇到的。”   凌强闻言,点了点头,忽然转了话题问道:“芷露还好吗?”   付晨山愣了一下,说道:“她心情不是太好。”   凌强说:“你好好劝她,别跟个小孩子似的,不知道分寸。”   付晨山道:“我知道。”   凌强说道:“这件事情,你下去好好反省一下。公共场合醉得不省人事,凌云的人没有这样丢脸的。”   付晨山应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凌强挥挥手,“关于芷露的事情,我过后再找你,你先出去吧。”   付晨山站起来,又看了一眼乔慕冬,才朝外走去。   等房间门关上,凌强伸手从抽屉里又拿出几张照片,这回直接扔到了乔慕冬脸上,冷声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人叫做何喻,以前是凌云员工,三年前挪用公司资金被判刑,在安府监狱服刑。同时,你也因为故意伤害被判了刑,关在安府监狱。乔慕冬,这个人就是上次在你办公室跟你鬼混被你妹妹看到的那个男人,也是在他刑满出狱之后,你立刻找到我要求帮你保外!”   那几张扔到乔慕冬脸上的照片是另一个摄像头的监控截图,全部是两个人在走廊拐角拥吻的画面。   “乔慕冬!”凌强怒声喝道,“我看你是发了疯了!”    第36章   办公室里,凌强和乔慕冬面对面坐着,短暂的沉寂之后,乔慕冬问道:“那又怎么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乔慕冬反问凌强“又怎么样”,不过这一次凌强的反应显然要强烈得多,他几乎是冷笑了两声,“怎么样?乔慕冬你说你想怎么样?上一次我问你,你告诉我你玩玩而已,那现在算什么?你真打算跟个男人过一辈子了,而且那个男人还是有过前科坐过牢的!”   乔慕冬看向凌强,神色坦然,“我也坐过牢的。”   凌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我凌强的儿子,凌云的副总经理;他是个什么玩意儿?挪用公款,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小餐厅送外卖的跑腿!你把自己和他相提并论,我看你不只是疯了,简直是脑子坏掉了!”   乔慕冬也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他被激起了怒意,因为凌强那些侮辱何喻的话,但是他还是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不关你的事。”   凌强与乔慕冬双目对视着,冷笑道:“你忘记你求我帮你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答应我些什么了。”   乔慕冬道:“我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但是我没有求过你,是你自己提出和我做交易的。你说要我认你作父亲,我做到了;你说要我到凌云做事,我也做到了。至于其他的,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认我作父亲?”凌强道,“你就是这样认我作父亲的?你有没有叫过我一声爸爸?我吩咐你的事情你有没有替我做到一件?你要真的认我作父亲,那就立刻和那个男人一刀两断!明天我就安排你认识女孩子!”   乔慕冬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你怎么对儿子的,我就怎么对老子。怎么,以前二十多年不闻不问的,现在老了没儿子送终想起我来了?我告诉你,我是眼看着我妈跳楼自杀的,你想让我跟你父慈子孝?真是笑话!”   乔慕冬说完,头也不回摔门离开了,留下凌强捂着胸口喘气,许久才平息下来怒意,他坐在椅子上,仰起头闭上眼睛。   乔慕冬回到办公室,黄海生连忙站起来,“乔先生。”   “黄海生,”乔慕冬敲敲他的桌子,“以后我的私事你再告诉凌强,就收拾东西滚到他那边去,我这里不需要你。”   黄海生顿时被吓得脸色发白,“乔先生……我没说什么……”   乔慕冬道:“什么都别让我听到你说。”   他拉开门进去自己办公室,然后将门重重关上,一边往窗边走去一边将脖子上的领带拉松。   他觉得有些气闷,每次见了凌强,他都有这种感觉,甚至是只要留在凌云,他就觉得压抑。手掌贴上冰冷的玻璃,乔慕冬觉得稍微好受一些了,可是胸口依然沉闷,想要寻找释放的渠道。   丢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乔慕冬伸手接起来,听到对面传来何喻的声音,“乔慕冬?”   乔慕冬回答道:“干嘛?”   何喻听得出来乔慕冬情绪仍然不高,以为他还在和自己生气,于是说道:“还在生气?”   乔慕冬说:“是啊,你打来找骂啊?”   何喻坐在凳子上,手肘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说道:“别气了,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乔慕冬沉默一下,“你做错了什么?干嘛跟我道歉?”   何喻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不该瞒着你我和付晨山的关系,”说完停顿一下,他忍不住又说道,“其实也真没什么关系。我和他之间比什么都干净,清清白白的。”   乔慕冬“嗯?”一声,回过味来,“你和他没做过?”   何喻自嘲地笑了笑,“做什么?你第一次搞我的时候有多惨你不记得了?”   乔慕冬手臂抬起贴在窗户玻璃上,五指蜷曲成拳,抵住额头,“那是你第一次?”   何喻说:“不是,当然不是,我在外面不知道有过多少个男人了。”   乔慕冬显然不相信,难以抑制地嘴角微微翘起,问道:“我问你,是不是只有我?”   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何喻却瞬间听懂了,他手指绕着头发打着转,本来想说当然不是,却在那一瞬间听到乔慕冬的呼吸声,有些沉重有些紧张,何喻心里顿时变得柔软,他极轻的“嗯”了一声。   乔慕冬听到了,脸上笑容扩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隔着手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足有一分钟,乔慕冬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傻,说:“我挂了。”   “等等,”何喻连忙阻止他,险些就把正事都给忘了,“黎哥想要见你。”   “黎唐?”   何喻应道:“嗯,是关于洪闵航的事情,他看到新闻报导了。”   乔慕冬犹豫一下,“我中午过去吃饭,到时候详细跟他说。”   “中午过来吃饭?”何喻闻言一怔,“你想吃什么?”   “随便,你看着办吧。”乔慕冬说完挂了电话。   何喻把乔慕冬说中午过来吃饭再细聊的事情告诉了黎唐。   黎唐点点头,问何喻:“乔少喜欢吃什么?”   何喻迟疑着说道:“什么都吃吧,他不怎么挑食。”两人相处最长的时间是在监狱,所有人喜欢的都是肉,何喻确实没注意过乔慕冬特别喜欢什么。   黎唐现在对乔慕冬有事相求,自然要客气礼貌得多,即使乔慕冬的本意是中午顺道过来吃个午饭,黎唐还是像接待客人一样,吩咐厨房吵了几个菜。   楼下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黎唐让何喻把二楼房间里收拾出来,摆了张小方桌,放了三把椅子。何喻因为要作陪,也不用去送外卖了,中午就在楼下等着迎接乔慕冬。   何喻说:“黎哥,犯不着对他那么客气。”   黎唐摇摇头,“是我有事找他帮忙,应该的。”   其实乔慕冬真的就是打算过来吃顿饭顺便和黎唐聊一聊而已,黎唐太客气了他反而不自在。   黎唐把他请到二楼坐下,何喻充当小工,把炒好的菜端上去,然后问道:“喝酒吗?”   乔慕冬说:“不喝,你过来坐下。”   何喻伸手把门关了,走过去坐下。   没有酒,黎唐端了茶杯跟他碰了一下,放下杯子说道:“多谢乔少给这个面子。”   乔慕冬连忙道:“黎哥,你太客气了,可千万别这么说。”   何喻说道:“黎哥,你有事直说就好了。”   黎唐看了看何喻,又看向乔慕冬,“乔少,我就是想问问,洪闵航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乔慕冬沉吟片刻,“老实说,我知道的可能并不比你多。前天晚上,何喻陪着我在诚亚医院缝针,偶然间遇到的。应该是出了事就送来了,洪家人反应很快,过了最多不到十分钟,他两个叔叔就跟着来了。”   黎唐点点头,“乔少,我知道你现在不在城北混了,可是你的根基还在,蛇龙混杂兄弟朋友也不少,真的没有人知道得更多的?”   乔慕冬抬眼看向黎唐,“黎哥,你当年在城北的兄弟不比我少吧?”   黎唐苦笑一下,伸手点烟。   何喻见状,劝道:“黎哥,你今天抽了不少了。”   黎唐摇摇头,点燃了烟将打火机丢开,说道:“我身边的人,都是以前洪家的人。我离开了洪家,他们就没有再跟着我的道理。”他手指夹着烟,缓缓吐出烟圈,“乔少,我知道这件事很可能是洪家的家务事,要你插手帮我实在是有些为难你了。我黎唐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只有当年在城北混出来那点名声你是知道的,只要乔少肯帮我这个忙,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我黎唐一定还给你。”   乔慕冬连忙道:“黎哥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想要卖人情给你。何喻出来这么久,一直是你在照顾他,这点小忙我是应该帮的。不过就是想劝你一句,你也说了你不是洪家人,洪家的家务事,你又何必去管呢?”   黎唐沉声道:“洪闵航是我弟弟。”   乔慕冬闻言,忍不住仔细看向黎唐,他今年多大年纪?还不到四十吧?可是细看的话,鬓角都夹杂着几根白头发了,黎唐这么些年其实也不容易。   乔慕冬点头,“行,你别急,我先帮你问问。未必有我们预想的那么坏。”   黎唐目光里有了些神采,“多谢乔少了。”   第37章   当着黎唐的面,乔慕冬连打了几个电话让人打听洪闵航的消息。何喻劝黎唐不要太过担心,至少没有其他消息传出来之前,洪闵航应该都不会有事。   乔慕冬放下电话,也劝黎唐道:“这边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黎唐勉强笑了笑,“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乔慕冬说:“以前城北一起混大的小子哪个不知道你黎唐的名字?我以前刚刚出来混吓唬人的时候,也跟人家说我是洪家小猫的好兄弟,黎唐就是我哥!怎么说你也算是罩了我两年,帮点小忙,真不要跟我客气。”   黎唐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吃完饭,乔慕冬还得回去凌云上班。   黎唐说:“何喻,你帮我送送乔少吧。”   何喻本来在帮忙收碗,闻言看向乔慕冬,问道:“吃饱了吧?”   乔慕冬点头,“饱了。”   何喻说:“那还不走。”   乔慕冬“哼哼”两声。   黎唐一把抓过何喻手中的碗,说道:“去吧,别闹了。”   何喻擦了擦手,和乔慕冬一起从二楼下来。   夏小霞一直伸长了脖子张望,见到何喻和乔慕冬下来,连忙装作专心数钱的样子。   何喻笑着看她一眼,也不在意,和乔慕冬一起从食有味大门走出去。   仁信街不长,两个人的脚步似乎不由自主放得有些慢。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之前在电话里面那种暧昧又沉默的气氛再一次出现在两个人中间。何喻头皮一阵发麻,只觉得这种像中学生谈恋爱一样的诡异气氛实在不适合他和乔慕冬。   很快,夏小霞从后面大声喊道:“小何哥!”恰好打破了两个人的沉默气氛。   何喻和乔慕冬同时转过身去,见到夏小霞提了一个塑料袋朝这边跑来。塑料袋里是一份盒饭,夏小霞说:“老板说刚好,让你顺路送去凌云。”   乔慕冬抢在前面伸手接过来,“我帮你拿过去。”   何喻抬头看着乔慕冬,想说谢谢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最后说道:“那我们怎么收钱?你下午带过来?”   乔慕冬额角跳了跳,伸手去衣服里掏钱包,“多少钱?我垫上行了吧?!”   何喻摊开手,“谢谢,十五。”   乔慕冬抽出二十块钱砸他手心,“多五块钱爷赏给你的,拿了钱滚!”   何喻忍不住笑了,手指捏住钱,说道:“多谢大爷。”   乔慕冬一挥手,“快滚蛋!”然后提着盒饭转身走了。   何喻站在原地看他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乔慕冬消失在转角,何喻才脸上带着笑容转过身来。   夏小霞一直站在他身后,看何喻神色,忍不住道:“小何哥,你跟那位乔先生是……”   何喻说:“是朋友啊。不过他真不适合你,你就别想了。”   夏小霞闻言颇为不屑,“切”了一声。   乔慕冬回到凌云,第一件事是帮何喻送快递。   口袋里附有小纸条,上面写着订餐人的楼层、办公室门牌号以及姓氏和电话。   乔慕冬拿出来看了一眼,直接坐电梯去了七楼。   其实这个时间已经是准备上班的时间了,办公室大部分人都归位了,就是还有些嘈杂的闲聊着。   乔慕冬出现在706那间大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还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直到他高声喊道:“哪位代小姐中午在食有味订的外卖。”   所有目光一瞬间聚集过来,办公室一片死寂。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姑娘战战兢兢站起来,举起手道:“是我……”她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了。   乔慕冬将手上塑料袋提高,“你的外卖。”   小姑娘莫名其妙,走到办公室大门,伸手接过乔慕冬递来的口袋,傻傻道:“谢谢。”   乔慕冬转身想走,忽然又停下来,伸出手道:“谢谢,十五块钱。”   小姑娘瞪大眼,“啊?”   乔慕冬催促她道:“快点,我帮你垫的钱。”   “哦,好,”姑娘连忙跑回自己座位,从包里摸了十五块钱出来,又小跑着回到门口,递给乔慕冬。   乔慕冬收了钱,塞进口袋里就走了。   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乔慕冬朝电梯走去,在走廊上遇到了迎面走来的付晨山。   付晨山是一个人从走廊对面过来,只要微微仰起头就能看到下颌的淤青。   乔慕冬冷眼看他,并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打算。   付晨山却在走近乔慕冬的时候,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姓乔的,我们走着瞧。”   乔慕冬不由脚下一顿,印象中这还是付晨山第一次明面上来挑衅他。在知道何喻与他的关系之前,付晨山在乔慕冬眼里,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存在,非要说有什么印象的话,大概就仅限于凌芷露的男朋友。   付晨山要挑衅,乔慕冬自然不会退缩,他站定了,微扬起头,目光朝下看向付晨山,“走着瞧?瞧什么?”   付晨山冷笑一下,凑近了乔慕冬耳边,低声道:“瞧凌云,瞧何喻。”   乔慕冬脸色陡然变冷,“你信不信我敢在这里揍你。”   付晨山道:“有本事你就动手,耍嘴皮子没意思。”   乔慕冬抬手一拳打在付晨山鼻梁上,那一拳打得又快又恨,付晨山身体往后跌去,坐在了地板上,鲜红的鼻血哗啦便流了下来。   旁边两个办公室的人都被惊动了,几个男人连忙从办公室出来,或者阻止乔慕冬,或者帮忙搀扶起付晨山。   付晨山仰起头,鼻血似乎止不住一般,有女人捂了嘴轻叫,“快送医院吧。”   乔慕冬冷哼一声,伸手指了付晨山,“我说了,你再招惹何喻试试。”   付晨山抬手捂鼻子,鲜血从他的指缝间往下滑落,两个扶着他的人劝道:“别耽误了,快去医院。”   付晨山点了点头,随着旁边人的搀扶,进了电梯。   乔慕冬也挥开了刚才过来架住他的人,整了整衣襟,朝着另一架电梯走去。   下午快五点半时,何喻正在看老庞泡泡菜,他心里想着要不要给乔慕冬打个电话,问他晚上吃什么。突然,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何喻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付晨山打来的,不由一愣,迟疑着接了起来,“晨山?”   “小喻,”付晨山的声音有些沙哑沉闷,“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何喻问道。   付晨山道:“你方便的话,可以来一趟市一医院吗?”   何喻站直了身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付晨山道:“没事,我做了个小手术,我妈在这边我不放心,你帮我送她回家好不好?”   何喻睁大眼睛,“手术?什么手术?”   付晨山说:“没什么,就一个小手术,不严重,主要是不想让我妈操心。”   何喻轻轻吐出一口气,“我马上过来。”    第38章   何喻匆匆上了出租车,坐下来之后,想起应该给乔慕冬打个电话。   乔慕冬这个时候还没有下班,接到何喻电话时心情不错,以为他是约他吃晚饭的。不料何喻的第一句就是:“付晨山出事了?”   乔慕冬心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冷声道:“出什么事了?”   其实何喻本来以为乔慕冬多少曾听到一点消息,于是问道:“你不知道吗?”   乔慕冬心情更坏,“我为什么要知道?”   何喻无奈道:“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做了一个小手术。”   “小手术?”乔慕冬有些疑惑,突然想起了中午付晨山被他一拳打得鼻血横飞的模样,迟疑着说道,“我中午揍过他一顿。”   何喻伸手按住额头,低声道:“乔慕冬!”   乔慕冬道:“是他先招惹我的。”   何喻转头看向车窗外,“就算他招惹你,你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吗?”   乔慕冬哼一声,“是男人就拿拳头说话。”   何喻叹一口气,“你做事不要那么冲动。”   乔慕冬颇为不屑,片刻后忽然反应过来,“你现在在哪里?”   何喻道:“我去医院看付晨山。”   乔慕冬怒道:“不许去!”   “你打伤了人还不许我去探视?”何喻又好气又好笑,“乔慕冬你不要太霸道了。”   乔慕冬对着电话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余情未了,不许去!”   何喻觉得额头一阵阵跳动,平静应道:“我现在去看看他,你晚上自己去吃饭,吃了饭乖乖回家,不要再惹事了。”   乔慕冬说:“不行!你敢去我就去医院揍付晨山!”   何喻对他吼了回去:“你来啊!你来了我先揍你一顿,有本事你也把我打到医院躺着去!”吼完,干脆地挂了电话。   何喻坐车到了医院,一边给付晨山打电话,一边坐电梯上楼。   付晨山的病房是个小单间,他倚靠在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鼻子上包着厚厚几层纱布。   坐在病床旁边的,是付晨山的母亲。付晨山的母亲是个温柔勤劳的普通妇人,读书的时候,何喻经常去付晨山家里玩,这个总是笑眯眯的阿姨给何喻做过不少好吃的东西。他们两个在房间里玩,付妈妈就会将水果削皮切成小块给他们送进来。   何喻一直很喜欢这个温和的阿姨,后来大学毕业不久,听付晨山说起他母亲心脏不好,大概是得了冠心病,这些年就一直病怏怏的,人也苍老了不少。   何喻走到病房门前,从她身后看去,觉得她似乎更瘦了,头发也已经花白了。何喻敲了敲门,看到母子两人一起朝他看过来,于是点了点头,喊道:“阿姨,好久不见了。”   付母立刻站了起来,“这不是小喻吗,好多年没有见过了,你过得还好吗?”   何喻当年坐牢的时候,这些街坊邻居都是多少听到些消息的,不过付母并没有提及,害怕伤了何喻。   何喻笑了笑,“我还好,阿姨你身体好吗?”   付母点头,“好,挺好的,你快过来坐。”   何喻走到病床前面,看着付晨山。因为有个老人在这里,很多话不方便讲,何喻只能问道:“到底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就出事了。”   付晨山似乎也在瞒着他母亲,只说道:“不小心在办公室摔到了,鼻梁骨折了。问题不大,已经动了复位手术,住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注1)   何喻不好多问,只点了点头。   付晨山对他母亲说道:“妈,小喻来了,他可以陪着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付母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能放心呢?”   付晨山道:“你身体不好,在医院待久了我才不放心。你就回去,明天再给我熬点汤过来,后天说不定就能出院了。”   何喻也帮忙劝道:“是啊,阿姨,我在这里呢,你放心吧。”   付母想了想,说:“那我去菜市场买鸡,就是不知道这么晚了能不能买得到。”   付晨山道:“买不到明天上午再去吧。”   付母站起来,“行吧,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就不要念着我了。”   付晨山笑了笑,“妈,你放心。”   何喻连忙道:“阿姨,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付母摆手,“你帮我看着晨山就好,我自己能回去。”   付晨山说道:“我没事,让小喻送送你。”   付母坚持拒绝,“真不用,我出去坐出租,小喻不要送。”   最后,何喻只是送了付母到医院门口,看着她上了出租车,自己回到了付晨山的病房。   这回,病房里面只剩下何喻和付晨山两个人。   何喻问付晨山:“喝水吗?”   付晨山点点头。   何喻拿杯子倒了半杯水,递给他。   付晨山说道:“我手不方便,你喂我一下吧。”   何喻动作一顿,然后将杯子送到他唇边,缓缓喂他喝下去。   放下杯子,何喻问道:“是乔慕冬打了你?”   付晨山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摸鼻子,手指碰触到纱布又放了下去,说:“是他打的。”   何喻轻声道:“对不起。”   付晨山看着他,“又不是你打的,你道什么歉?”   何喻道:“我替他向你道歉。”   付晨山说:“他有什么资格要你替他道歉。”说完,付晨山很快又说道,“你知道吗?我咨询过我律师,我现在受的伤已经足以构成轻伤的标准,只要我报警,乔慕冬就会被警方以涉嫌故意伤害的罪名拘捕。”   何喻心里陡然一紧,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乔慕冬是办了保外就医从监狱里出来的,他一旦涉及刑事犯罪,不但保外就医立即中止,还会算作累犯加重处罚,怕是要进去坐上好几年才能出来。   乔慕冬坐过牢的事情,就连付晨山都并不知道,所以他看到何喻紧张的样子,忍不住讽道:“你就这么紧张他?”   何喻知道自己有些慌乱,他在床边坐下来,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打消付晨山报警的念头,他说道:“晨山,乔慕冬那个人就是这样,不懂事爱冲动,你不要怪他。”   付晨山凝神看着他,“小喻,你知道你现在这个语气,就像是家长在维护自己的孩子一样。”   何喻道:“是啊,乔慕冬就是孩子气,你别跟他计较。你做手术还有治疗花的钱,我让他赔偿给你,有机会亲自我让他亲自来给你道歉好不好?”   付晨山沉默地看着他,许久后自嘲地笑一声,“小喻,你记不记得,高中时候二班那个杨大胖子欺负你那次,我去找他打架,你当时也是这个表情。你一直拦着我,说不让我去,你说你没事,你不委屈。我知道你就是害怕我打不过杨大胖子,害怕我会受伤。”   何喻双手握紧,低着头不说话。   付晨山抬起一只手,想要放在他背上,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两人同时转头去看,却谁也没有料到,来的人竟然会是凌强。   何喻吃惊地站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背上冒出一层冷汗,他向来有些敬畏凌强,现在再加上和乔慕冬的关系,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付晨山显然也没料到凌强会现在出现,他想过凌强会为了这件事找他,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凌强的目光落在何喻身上,双手背在身后,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何喻很是尴尬,说道:“你们聊,我先出去一下。”   他朝门外走去,经过凌强身边的时候,犹豫着还是喊了一声“凌先生”。   凌强沉着脸,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何喻走出病房,瞬间有些茫然,随后朝走廊角落的阳台走去。他站在阳台上,点燃一支烟,一抹额头才发现满头汗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这里有个Bug,去查了一下鼻骨骨折一般要等消肿之后才会做复位手术,所以距离受伤可能要10~14天的时间,可是写到这里剧情不好改动了,所以先留着这个bug,有机会的跟前面一起修一下文 第39章   何喻记得大学的时候,看过一本关于介绍凌云发展史的书,是一个记者写的,当时将凌云刻画成了一个业界神话。而站在这个神话顶端的人,就是凌强。   何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崇拜凌强,继而向往凌云的。如果可以,他更希望乔慕冬不是凌强的儿子,这样他就能和凌强保持距离,维持许久以来,凌强在他心目中高大严肃的形象。而不用像现在,被凌强用那种轻蔑的眼光看着。   何喻将身体靠在阳台上,漫不经心抽着烟。乔慕冬似乎真的乖了,电话都没有再给他打一个,可是现在何喻的心仍然紧紧揪着,心里最担心还是乔慕冬会被抓回去坐牢。   把烟头按灭的时候,何喻忽然意识到,自己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能帮到乔慕冬,却丝毫没有为付晨山受的伤感到心痛。心境转变得如此明显,令自己都感到吃惊。那一阵恍惚过去,何喻却又觉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全情投入另一份感情。   何喻抽完了两根烟才回去病房,凌强已经走了,只剩下付晨山一个人。   何喻犹豫着问道:“凌先生跟你说了些什么?”   付晨山静静看着他,“他的意图和你一样,希望我不要报警。”   何喻微微松一口气,如果凌强开口,想必付晨山没有办法拒绝,他抬眼看向付晨山,“那你怎么决定的……”   付晨山平静说道:“如你们所愿。”   何喻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下来,他的神情太过明显,付晨山看在眼里,一只手捏紧了身下的床单。   何喻看床边挂的点滴快要滴完了,说:“我去帮你喊护士。”   付晨山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器,“不用了,你有事先走吧。”   何喻迟疑一下,问道:“凌小姐不知道你受伤了吗?”   付晨山笑了一声,“她心情不好,说和朋友去香港玩两天,没必要告诉她。”   何喻问道:“那你一个人方便吗?”   付晨山放柔了声音,“这一组输完了今天就没了,明天我的助理会过来,我妈也会抽空过来,你不用担心。你还要上班,早点回去休息。”   何喻点了点头,“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就给我打电话。”   付晨山笑了笑,“我会的。”   何喻临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对付晨山说道:“我替乔慕冬向你道歉,对不起。”   付晨山没有回应,何喻轻轻关上门离开。   何喻还没有吃晚饭,他打车回去,车子一直开到乔慕冬家的小区外面,他才突然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给了车钱,何喻又一个人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去一家小超市买了两袋泡面。买泡面的时候,何喻犹豫了一下,又买了些别的食物,装在一起提着口袋慢慢朝小区大门走去。   走到小区门前的时候,身后一束灯光射了过来,何喻下意识回头去看,见到乔慕冬的车缓缓驶近,停在他的身边。   何喻站在原地,与车上的乔慕冬对视着。   乔慕冬说:“回来干嘛?你不是去陪付晨山了吗?”   何喻回答道:“我不是去陪他,我只是去探视他。”   乔慕冬哼一声,“什么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何喻道,“你打了人,我替你去看看别人,有什么不对?”   乔慕冬说:“他该打,我也不需要你替我去看他!”   何喻叹口气,说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也觉得他该打,可是打他一顿又能怎么样?发生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造成的错误也无法更改了!我们怨他恨他,无非也就是想要减轻自己的愧疚,他错了,可是我比他错得更离谱!他没有拿着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是我自己上赶着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去做蠢事!你明不明白?!”   乔慕冬莫名其妙看着何喻,“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何喻发泄完了,语气平静下来,“我没说什么。倒是你,你知不知道今天那一拳打出了多大的事情?”   乔慕冬说:“我去见过老头子了,老头子说他想告我。”   “他告你?”何喻笑了一声,“你把人家打成轻伤了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你想回去继续坐牢是不是?”   乔慕冬说:“坐牢就坐牢?我怕过吗?”   何喻声音变得大了,“那你坐牢,我怎么办?”   乔慕冬无意识地重复他的话,“你怎么办?”   何喻说:“我一不会陪你回去坐牢,二不会傻傻等你出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乔慕冬怔了一下,突然取下安全带,想要开车门下车。   这时候,后面传来了几声喇叭声。乔慕冬停车的地方,正好挡住了小区大门入口,后面的车见他迟迟不动,于是开始按喇叭催促。   乔慕冬没有办法,只得坐回去,对何喻招手道:“你上车!”   何喻说:“不上。你去停车吧,我先上去了。”   后面的车还在按喇叭,乔慕冬只好启动了汽车,开进去小区大门。   何喻看着他朝停车场开去,自己提着一口袋食物,继续慢慢朝前走去。   乔慕冬从停车场坐电梯上楼,比何喻还先到家,他打开房门,换了鞋子走过去打开电视机,然后朝着沙发上一坐。   何喻回来,直接进来关上房门,他走到冰箱前面,把食物从口袋里一一取出来放在冰箱里。   乔慕冬看着他,说:“你没话跟我说吗?”   何喻拿起口袋里剩下的那袋泡面,一边朝厨房里走去一边说:“你想我跟你说什么?可不可以等我先吃点东西再说?”   乔慕冬站了起来,走到冰箱前面多拿了一袋泡面,跟着他朝厨房走去。   何喻烧开水,然后把泡面的包装袋拆开,乔慕冬接着把自己那袋泡面递给他,“多煮一包。”   何喻回头看他一眼,“你也没吃饭?”   乔慕冬说:“我去老头子那里,总是吃不饱。”   “为什么?”何喻把袋子拆开,把面饼和调料包一起取出来,“凌家的东西不好吃?”   乔慕冬说:“我看到他老婆总是慎得慌,怕她给我下毒。”   何喻哼笑一声。   水开了,他把面饼丢下去煮,用筷子轻轻搅散,对乔慕冬说:“去冰箱拿两个鸡蛋。”   乔慕冬去了。   何喻把煮过的面捞起来,放到净水器下面,直接用凉水冲,冲过了放回来继续煮。这回打了两个鸡蛋进去一起煮,接着把调味包和酱料包也放了进去。   乔慕冬站在旁边看着,香味一阵阵朝他鼻子里钻。   何喻低着头,厨房里光线明亮,可以看到他的额头因为热水的雾气而凝结的汗珠。乔慕冬走到他身后,一手绕过去抱住他,另一手钻进他衣服下摆,抚摸着他柔韧的侧腰。   乔慕冬说:“我坐牢了,你也得等我。”   何喻关了火,踮起脚去拿头顶碗柜里的碗,他说:“不等,凭什么要我等?”   乔慕冬手向上摸,一直抚上他平坦的胸膛,手指捏住他右胸乳珠,使了些力揪了一下。   何喻身体一颤,手上的碗差点打了,“滚开!”他骂道。   乔慕冬也不知怎么,想起了读书时看过的小黄书,信口说道:“就凭你淫荡的身体已经离不开我了。”   何喻怒气上涌,转过身来一脚朝乔慕冬胯间踢去。   乔慕冬闪避开了。   何喻骂道:“去NMD混蛋王八蛋!”   乔慕冬说:“别骂我妈,她死得早,从没做过什么坏事。”   何喻道:“那去你爸的!”   乔慕冬这回没了意见,“反正我没有爸。”   何喻回过身,继续将面捞起来,两个碗,一碗捞了一半面条一个鸡蛋,然后将汤汁倒进去。   何喻说:“抽筷子。”然后端着碗朝客厅走去。   沙发太高,茶几又太矮,乔慕冬和何喻一起蹲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埋着脑袋吃面。   乔慕冬吃了两口,对何喻说道:“我说真的,你别去找付晨山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何喻手上一顿,不理他,继续吃面。   乔慕冬伸手拉他,“跟你说话呢,耳朵聋啦?”   何喻无奈,停下筷子,说:“你以为我见付晨山在做什么?”   乔慕冬看着他不说话。   何喻说:“你以为我想见他?”   乔慕冬说:“你不是暗恋他十多年吗?”   何喻说:“我也说了我不爱他,你是不是听不懂啊?”说完,又有些愤怒地用筷子戳了戳碗底,“我要饿死了,你等我吃完了再说不行啊?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连给我吃碗面的时间也不肯?”   乔慕冬拍了一下桌子,“好好说话!想挨揍啊!”   何喻不理他,埋着头继续吃自己的面,乔慕冬看他一眼,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闷着头吃东西,电视上在放娱乐节目,几个主持人疯疯癫癫又跳又闹。   乔慕冬吃完了面,抽起碗把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何喻接过他的空碗来,一起拿到厨房去洗。   乔慕冬仍是跟了过去,从何喻身后抱住他,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何喻被他那么大个个子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艰难地洗着碗。   乔慕冬说:“这回就算了,没下次了,以后别见付晨山了。”   何喻喘一口气说:“我不敢保证。我和他还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我只能说,我绝对不背着你见付晨山,我们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可以清清楚楚交代给你听。”   乔慕冬沉默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何喻举起一根手指头,“但是公平交易,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和他过不去,就算他挑衅你,你也不许直接动手。”   乔慕冬只说了一个字:“操!” 第40章   何喻洗完澡爬上床,被乔慕冬一把抱了过去。他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内裤,靠坐在乔慕冬怀里,乔慕冬一只手沿着他腰线来回摩挲。   何喻没有阻止他,转过头去含住乔慕冬耳垂轻咬,问道:“想做啊?”   乔慕冬的手已经伸进了他内裤里面,沿着臀缝往下试探。   何喻喘一口气,侧了身子抬起双臂搂住乔慕冬的脖子,亲上他的嘴唇。火热的亲吻诱发了身体的激情,乔慕冬本来也只穿了内裤,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很快便感觉到彼此都兴奋得难以抑制。   乔慕冬脱下何喻内裤,想要将他双腿折起。何喻连忙阻止他,他后腰伤还没完全好,哪里受得住这种折腾?何喻自己翻个身,趴跪在床上。   这样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自然惹得乔慕冬兴奋不已,他从床头摸出一管未拆封的润滑剂来。   何喻见他摸索,问道:“哪里来的?”   乔慕冬说:“我买的。”以免每次箭在弦上了,两个人又开始手忙脚乱。乔慕冬打算在床头丢一管、沙发垫下面塞一管、楼上楼下两个卫生间各备一管,最后自己再随身带一管。   这样子一来,以后就什么情况都不怕了,想到这里,乔慕冬不由嘿嘿笑了两声。何喻自然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被他笑得后背一阵发麻。   乔慕冬完全进入他的身体之后,何喻满足地低吟起来。乔慕冬弯下腰,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双手与何喻双手交握。   何喻仰起头,脸贴在乔慕冬唇侧,眯起了眼睛。   身下的大床随着激烈的撞击发出有节奏的摇晃声,乔慕冬一边挺着腰一边狠狠亲吻何喻的耳朵和侧脸。何喻趴跪的姿势显得温顺而驯服,同时也使得乔慕冬能更深地契入他的身体里。在火热的身体摩擦中,身体与心灵完全融合,共同到达快乐的极致。   ……   完事后,何喻只觉得一身黏腻,不只是因为汗水,乔慕冬和他做向来不戴套,每一次都是直接射在了他的体内。   何喻并拢双腿侧躺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乔慕冬:“你和别人做也从来不戴套?”   乔慕冬躺在床上,精赤的胸膛上全是汗水,他说:“我已经很久没和别人做过了。”自从他遇到何喻之后。   何喻安静了一会儿,说道:“明天早上把床单换了吧,别让打扫清洁的阿姨看到。”   乔慕冬“嗯”一声,“反正我明天也不用上班了。”   何喻抬头朝他看去,“怎么了?”   乔慕冬说起话来显得漫不经心,“老头子说他去找付晨山聊过了,为了安抚付晨山,让我把凌云的工作暂停了,他要提拔付晨山做副总经理,接管我的工作。”   何喻有些不可置信,“他用这件事威胁凌强?凌强就这么认了?”   乔慕冬抬起手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摩挲,“也算不上威胁吧,虽然老头子没说,但是看得出来他对付晨山还是有些愧疚。本来他就有心提拔付晨山,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他大概也有意把凌云交给付晨山的。”   凌芷露是不用指望的,如果不是有个私生子,凌强大概也只能依靠付晨山了。   何喻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就任由付晨山一步步将你排挤出凌云?任由凌强对你逐渐丧失信心?后面的问题他没有问出口,他希望乔慕冬能够自己看清楚未来要走的路。   不是非要留在凌云不可,乔慕冬离开了凌强的支持也断然不会活不下去。可是不该是现在这种状态,心安理得地接受凌强提供的好处和便利,每天出入都是名车豪宅,骄奢的生活。凌强大概是想让这种生活将乔慕冬原来那一身的桀骜不驯给消磨平整,让他到了最后离开了凌家的支持就无法好好生活。到了那一天,他自然就知道凌云对他的重要性了。   只有站在顶端,将凌云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够保障自己一直将这种生活过下去,这就是凌强希望乔慕冬能明白的,长此以往,乔慕冬自己也能体会到的。   何喻睁大眼睛看着乔慕冬,等待他给自己一个答案。他的双眼因为刚才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显得有些湿润,在灯光下,越发明亮。   乔慕冬有些情动,低下头来在他额际轻轻一吻,说道:“我不会让付晨山踩在我头上的。”   “那凌云呢?”何喻问。   乔慕冬目光变得有些深远。   何喻不知道他越过了自己在看到了些什么,也许是他那个年轻貌美却选择为男人杀死自己的母亲,也许是那个抛弃了他们母子为前途选择了别的女人的父亲,可是不管是什么,何喻希望他能够看到自己想要的最后。   何喻伸手抱住乔慕冬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侧,“不早了,睡觉吧。”   既然事已至此,为了安抚付晨山,让乔慕冬暂时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何喻相信,凌强断不至于就此放弃乔慕冬的。   乔慕冬不用上班了,第二天连床也不肯起,死死抱着何喻不放。   何喻本打算去洗个澡的,推了乔慕冬半天也没能推开,最后死命踹了他一下,然后匆匆去楼下冲了个澡。   上来换衣服时,何喻对乔慕冬说:“你这几天没事,帮黎哥打听一下洪先生的消息吧。”   乔慕冬说:“好啊,我给黎唐打电话,说你陪我一起去打听,你也不用上班了。”   “滚吧你!”何喻骂道。   乔慕冬撑着半坐起来,“车钥匙在鞋柜上面,你自己开车过去吧。”   何喻摇摇头,“我是去给人打工的,开你那个车去像什么话。”   乔慕冬掀开被子,也开始穿衣服。   “怎么?”何喻问他。   乔慕冬说:“送你上班,顺便去帮你黎哥打听消息。今天本大爷亲自出马,够意思了吧?”   何喻闻言,笑道:“够意思了,乔大爷。”   乔慕冬说:“过来让本大爷亲一个。”   何喻一条腿跪在床上,扑过去双手抱住乔慕冬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乔慕冬低声咒骂两句,推开了何喻继续穿衣服。   乔慕冬开车送了何喻去食有味,自己掉转车头离开了。   黎唐新请的小工已经开始上班了,为了避免何喻遇到麻烦,以后凌云订的外卖通通不用何喻去送,交给了那个新来的小工负责。何喻只需要去其他几栋写字楼送外卖就好。   中午两点过,店里面的人刚吃过午饭,还在收桌子,乔慕冬开着车过来了。   黎唐让乔慕冬跟何喻一起去二楼,关上了门窗坐下来说话。   乔慕冬说他今天亲自去了一趟香烛街见过了王叔,王叔本名叫做王万通,以前洪向锋做香烛买卖的时候就跟着他了,到现在还在帮洪家守着香烛街的老生意。   乔慕冬说,到现在也没有人敢肯定说一句洪闵航汽车爆炸和他两个叔叔有关,可是自从洪闵航被送进诚亚医院,就没有人有机会再见过他,就连王叔也被挡在了病房外面。   现在的形势,更像是洪闵航被他的两个叔叔软禁起来了。   听说警察也来人调查过,得到的消息是洪闵航一直没有醒来,住在ICU的单间,不方便进去探视,只能和他的主治医生交谈。   至于洪闵航手下那些人,一方面要忙着帝洪的事情,一方面几次想见洪闵航却见不到,闹得也挺厉害的。   黎唐默默听了,沉声问道:“闵航有没有可能已经醒了?”   乔慕冬道:“不好说。王叔去过两、三次了,他说洪闵航两个叔叔的人守在门口,明目张胆威胁他说,如果硬闯,搞不好洪闵航就一命呜呼了。”   命捏在别人手里,帝洪也落在别人手里,说不定就连整层楼的医生护士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这时候除了当年对洪向锋忠心耿耿的王叔,洪闵航的生死对别人来说,可能真不是那么重要了。   黎唐一直在抽烟,他心里也在估量着洪闵航可能的情况,最后说道:“乔少,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见闵航一面?”   乔慕冬没有回答。   何喻有些担心地看着黎唐,又看了看乔慕冬。   乔慕冬说:“可以想办法,但是需要一个人帮忙。”   黎唐问道:“你是说王叔?”   乔慕冬说道:“如果能说服王叔帮你,我倒是能想点办法去买通一下诚亚的医生护士。我们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医院探视洪闵航。”   黎唐说:“让我去和王叔谈。”   电话是由乔慕冬拨给王叔的,接通之后,乔慕冬开门见山,说:“关于洪闵航的事情,黎唐想跟你谈谈。”   王叔沉默着,没有拒绝。   黎唐拿过电话,缓缓走到窗边,压低了声音与话筒那边的人说话。   何喻看着黎唐的背影,觉得他最近似乎是消瘦了不少,大概为了洪闵航的事情,食睡不安。   何喻轻声问乔慕冬,“洪家人对黎哥哪里来的深仇大恨呢?明明黎哥那么珍惜洪闵航这个弟弟。”   乔慕冬招招手,示意何喻靠过来,嘴唇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说道:“因为洪向锋是被黎唐一枪打死的。”   何喻瞪大眼睛。   乔慕冬指了指胸口,“当场没死,后来抢救也没救过来。据说死之前跟洪闵航说,谁也不许追究黎唐。于是黎唐被赶出了洪家,这件事不了了之。”   何喻一脸难以置信的惊讶。   乔慕冬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这时候,黎唐挂了电话,走过来将手机递还乔慕冬,“我跟王叔说好了,他说听你安排。”   这个老人怕是已经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把黎唐和乔慕冬当作救洪闵航命的稻草了。   乔慕冬点点头,“行,我去安排一下,好了就通知你。”   黎唐说:“大恩不言谢,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乔少,不管能不能成功,这件事黎唐都记在心上了。” 第41章   何喻很难想象黎唐开枪将洪向锋杀死的画面。他自己并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毛头小子,反而是比一般的人见识了更多人性丑恶的一面,但是他所接触的黎唐,一直给他的感觉是外冷内热,是个真正讲义气有担当的男人。虽然黎唐很少提到和洪家的关系,可是从他在洪向锋坟前跪了半天和平时提到洪闵航的三言两语中,何喻能够感觉得出来,黎唐对洪家人是有感情的,而且那份感情一点也不浅。   为什么要杀洪向锋,当时当着黎唐的面,何喻不好多问。但是之后他再问乔慕冬,乔慕冬就又回到了过去那种敷衍的口气,“你自己去问黎唐啊。”   何喻说:“这种事你叫我怎么问黎哥?”   乔慕冬伸展一下手臂,说:“你来帮我按肩膀,我告诉你。”   回到乔慕冬家里宽敞的浴室,抬起头看着玻璃顶窗外的夜色星空,何喻想大概每个人都有理由沉迷于这种生活的,乔慕冬是,付晨山也不会例外。   何喻脱了拖鞋和长裤,在浴缸外面地板上坐下来,帮乔慕冬揉肩膀。   乔慕冬双臂张开,搭在浴缸边缘,舒服地仰起头。   “听说,”乔慕冬缓缓说道,“那个时候黎唐有个女朋友,也有人说是他的未婚妻,两个人婚期都定下来了。”   何喻回忆起乔慕冬曾说过,黎唐是喜欢女人的。   乔慕冬继续说道:“洪向锋这个人在男女关系上一直很乱,结果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搞上了黎唐的女人。”   何喻手上动作一顿,有些吃惊地看着乔慕冬。   乔慕冬耸耸肩,“黎唐当然不愿意了,后来洪向锋和那个女人一起出去,在汽车里,被黎唐从后面的车子里一人一枪干掉了。”   何喻听得有些发怔,这听起来更像是香港电影的剧情,而不像是在这个城市里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情。   按摩停了下来,乔慕冬不满地动了动肩膀,然后伸手将何喻整个人拉了下来。   何喻刚刚掉进去浴缸里,听到自己放在外面的手机响了,他艰难从乔慕冬怀里挣开,朝浴缸外面爬上去,“我接电话!”   电话是马天打来的。   “师兄?”何喻还微微喘着气,赤裸的身体不停往地下滴水,他无奈又回到了浴室。   马天先是和他寒暄几句,然后问道:“叫你考虑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何喻坐下来,双脚浸到热水里,“欧哥在催了吗?”   马天连忙道:“不是,他没催,他说让你慢慢考虑。是我,我担心你会犯傻,白白浪费掉那么好的机会。”   何喻沉默片刻,说道:“师兄,我还在想。”   马天问道:“你还在顾虑什么呢?”   “也不是顾虑什么,就是觉得——”何喻整理了一下心情,“太久没接触这些了,有些东西都已经放弃了,所以有点胆怯吧。”   马天闻言叹了口气,“你就是想太多。”   何喻说:“是啊,我自己也知道。师兄你放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马天只得说道:“那你想清楚了,以后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难不成你要一辈子在那个小馆子给人打杂工?”   “嗯,”何喻向他保证,“我一定会慎重又慎重,绝对不会白白浪费机会。”   挂了电话,何喻把手机放开,回过头见乔慕冬正看着他,也不开口询问,跟老爷似的扬了扬头,让何喻自己说。   何喻将身体滑坐进去水里,说道:“是我师兄打来的,他帮我介绍了一个工作,就是那天在KTV那晚,他介绍的那个老板开了个小的电子科技公司,让我过去做。”   乔慕冬说:“挺好的啊,你学的不就是这个吗,大学生。”   何喻说:“我有些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乔慕冬不解,“去工作试试,不合适就走人,你想回来黎唐也不可能不要你。再说就算黎唐不要你了,你还能跟着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何喻抬头直直看着他。   乔慕冬说:“是啊,我有说错吗?”   何喻想了想,说道:“我就是觉得你说的没什么错,所以挺奇怪的。”是啊,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打回原形而已,总不可能更坏了。   乔慕冬哼一声,“想挨打自己过来趴好了。”   何喻抬脚,甩了他一脸水。   过了不到两天,乔慕冬安排好了机会让黎唐混进医院去见洪闵航。而这期间,何喻对黎唐表达了自己要换工作的打算。   黎唐听了之后,说:“挺好的,以后好好干。”   何喻说道:“要是混得不好,我还能回来吗?”   “别回来了,”黎唐眼皮抬了一下,“少没出息,这里不欢迎你。”   何喻笑了笑,还是说了一句:“谢谢黎哥。”   这期间,付晨山也出院了。凌强去医院看过付晨山之后,直接一个电话把凌芷露叫了回来,让她去医院照顾付晨山。   付晨山出院那天给何喻打过电话。   这些天事情有些多,何喻猛然想起之后就没再去看望过付晨山,连忙问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付晨山说:“挺好的,医生说不会影响容貌。”   “那就好,”何喻说道。   付晨山轻声道:“有机会出来一起吃饭吧。”   何喻干脆的回答道:“好啊。”   付晨山说:“那我挂电话了。”   何喻道:“嗯,拜拜。”   挂断付晨山的电话,何喻觉得松了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包里,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那之后,乔慕冬和黎唐约好了时间去医院见洪闵航。   他没有让何喻跟着一起去,何喻也不是什么充满好奇心的小孩子,乔慕冬没有让他去,他就乖乖在食有味等着他们。只是说不担心是假的,何喻总是阻止不了自己满脑袋可怕的想法,不时看看手机等待着乔慕冬的电话。   乔慕冬没有和黎唐一起出现在诚亚医院,而是带了两个以前在城北一起混的年轻小弟,同行的还有王万通。   老人家走起路来有些迟缓了,可是气势还在那里,乔慕冬退后半步,让王叔身边跟着的人扶他走在前面,以示尊敬。   一路都没有阻拦,直到走进了ICU的走廊通道,四、五个坐在走廊长椅上的年轻男人哗啦全部站起来了。   这些人没认出乔慕冬是谁,只认得王叔,态度不怎么恭敬,问道:“王叔,你老人家怎么又来了?跟你说了,洪先生还没醒,你来了医生也不让见。”   洪闵航的病房还在更里面,进去需要换拖鞋戴口罩,这里只是走廊的隔间。   王叔退开一些,指了乔慕冬,“这是闵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乔慕冬乔少爷,他今天是专程来探视闵航的。”   几个年轻人都打量着乔慕冬,似乎在估量着他的身份。   乔慕冬态度平淡,问道:“洪小猫怎么样了?”   洪闵航的这个小名知道的人不少,敢叫的人却不多,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其中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男人站了出来,“乔少爷是吧,我们洪先生从进去之后就没醒过来,医生吩咐了谁也不能探视,会把细菌带进去,怕引发感染。你请回吧。”   乔慕冬道:“我会遵守医生的要求,保证不惹麻烦。绝对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那么多年的朋友,来看望一下。”   这时,一个护士推开ICU的大门进来,看了几人一眼,说道:“请不要喧哗,不要吵到病人休息。”   那护士是一直在ICU病房做事的,没人阻拦她,她换了拖鞋进去了洪闵航的病房。   随后,那男人才说道:“这我们可不敢答应,两位洪老板叮嘱了,让我们保护好洪先生,如果有人随便进去了,害得洪先生出了事,我们可担待不住。”   随同王叔一起前来的一个年轻人按捺不住性子,指了他道:“少来!你这明摆着是拿洪先生的命威胁我们!”   那伙人中间也有脾气暴躁的,“谁要挟你们了?洪先生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们也跟着遭殃!不让你进去是为了大家都好!”   乔慕冬突然说道:“如果我今天一定要进去呢?”   那几个人顿时紧张起来,乔慕冬注意到有人去摸身上电话,似乎是要叫人来,还有人身上可能带了武器,这时候都一脸紧张看着他们。   乔慕冬猜测着,这医院可能不止守了这几个人,而且洪闵航两个叔叔大概是下了死命令,一定不让人进去见到洪闵航。   双方氛围紧绷,似乎是一触即发的情况。   突然,刚才进去那护士重重推开大门喊道:“胡医生呢?病人的情况不太稳定!”   很快,另一个护士和一个戴着口罩和眼镜的男医生一起跑过来,说道:“胡医生休班了,让刘医生先去看看。”   两人换了鞋,一前一后进了病房,剩下那护士朝外面众人说道:“都走都走!不要聚在这里!病人情况不稳定,现在谁也不许探视!你们要是再在这里吵吵闹闹,我就叫保安了。”   那几个守门口的年轻人似乎是松一口气,挺高了胸膛,“王叔,你也听到了,还是请回吧。”   乔慕冬与王万通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甘心。   乔慕冬对王万通恭敬道:“王叔,你的意思?”   王万通无奈摇了摇头,阴冷的目光落在那几个人身上,“等到闵航醒了,再慢慢收拾你们。”   那些人颇为不屑,其中有人还嗤笑出声来。   乔慕冬无奈道:“既然这样,只能下次再来了。”   王万通点点头,与乔慕冬一起,缓缓从病房前离开。   乔慕冬几人出了医院就跟王万通一行分开了,他让一个小弟帮他去停车场取车,开出来接了他上车之后又绕到医院后门。   等了将近十分钟,黎唐披着黑色长风衣,戴着墨镜从后门出来,直接上了乔慕冬的车。   他在后座坐下,风衣拉链没来得及拉上,手一松就露出里面浅色的手术服,他将墨镜取下,说道:“我见到洪闵航了,他根本就已经醒了,可是还不能自由活动。现在被他两个叔叔买通了医院的人软禁着,没有办法跟外面的人接触。” 第42章   黎唐毫无顾忌地将身上衣服全部脱下,露出精瘦的上身,那上面布满了陈旧的暗色伤痕。他将自己的衣服换好,说道:“洪向军和洪向国两个老家伙买通了医院,洪闵航现在只是有了意识,可是根本无法在没有辅助治疗的情况下挪动,他们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控制住整个帝洪。”   乔慕冬有些疑惑,“洪闵航没有儿子也没有兄弟,我要是他叔叔,就干脆趁这个机会解决了他,不就一了百了了?”   黎唐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乔慕冬两个小弟,没有说话。   乔慕冬道:“没关系,跟了我十几年的兄弟了。”   黎唐说道:“洪闵航手下有个地下赌场,规模不小,之前每个月有大量资金入帝洪的账,他两个叔叔都看在眼里。可是整个赌场都是洪闵航一手操办下来的,他两个叔叔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存在,不知道具体位置,也不知道负责人是哪个。现在洪闵航一出事,赌场那边的资金立即就断了,他两个叔叔当然不甘心,拖着洪闵航一条命想要把这条线挖出来收为己用。”   “嗯,”乔慕冬点点头表示明白。   黎唐说:“而且,现在正是帝洪需要用钱的时候。”说完,黎唐目光看向乔慕冬。   乔慕冬问道:“怎么?”   黎唐说:“听闵航说,凌云有意和帝洪合作在城南投建全新的凌云企业。”   乔慕冬一怔,回忆起之前的会议上可能确实有提起过这件事情,可是那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大概是在走神吧。   黎唐继续说道:“可是洪闵航看得更远一些,他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把整个城南小仙林那块全部发展起来,号称打造崇丰市的电子产业硅谷。”   乔慕冬闻言,感慨道:“洪小猫的野心真是不小啊。”   黎唐说:“是啊,所以帝洪交到他手上,很快规模就比干爹那时翻了不止一倍。”   乔慕冬回忆起过去那个穿着肥大的四角短裤和凉拖鞋,抱着只猫总是吸着鼻涕的男孩子,一时间觉得自己和洪闵航大概真算不上朋友,谁也没有了解过谁。   黎唐说:“决定权在凌云手上,凌云目前占据的市中心地段,规模很难再上得去,照着目前的发展趋势都是要往城外搬的。它是崇丰市电子产业龙头,如果真的和帝洪合作成功,小仙林那块后续发展规模不可限量。所以闵航为了表示诚意和吸引凌云,前期已经投了大量资金进去,包括为了向政府要地的那些先前投入。本来双方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就差签约了,没想到闵航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出事了。”   乔慕冬若有所思,突然问道:“凌云那边这个计划的负责人是谁?”   黎唐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不清楚,“不过,”他说道,“这个计划洪向军跟洪向国兄弟肯定是不会终止的,那样一来帝洪就血本无归了,就是不知道凌云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汽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前面的小弟回头问:“冬哥,我们去哪里?”   乔慕冬让他把车开到仁信街,送黎唐回去,顺便接何喻回家。   黎唐感谢乔慕冬的帮助,所以把自己从洪闵航那里得到的消息全部告诉了乔慕冬,却并没有想要借助乔慕冬的势力帮他对付洪向军那两兄弟的意思。   倒是乔慕冬主动问起黎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黎唐说:“我要先去找帮闵航打理赌场的那个人,那是闵航真正的心腹和底牌,然后就是其他还留在帝洪的,闵航的残余势力。”   “黎哥,”乔慕冬说道,“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以你现在的身份去找洪闵航手下那些人,可能还不如他两个叔叔更有说服力。洪家手下哪个人不是拿你当仇人看的?”   黎唐沉声道:“我明白。可是我不能眼看着干爹一手创造的帝洪就这样被人瓜分蚕食,而且连他唯一的儿子也不放过。”   乔慕冬拍拍他的肩膀,“我没有立场阻止你,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跟兄弟说。”   黎唐郑重点了点头。   车子开到了食有味门口,何喻一个下午都坐在餐馆门口的凳子上,远远见到乔慕冬的车,就站了起来。   黎唐率先从车子上跳下来,何喻连忙迎上去,担心道:“黎哥,你没事吧?”   黎唐摇摇头,笑了一下,问道:“你那边工作联系得怎么样了?”   何喻说:“我还没给他们打电话。”   黎唐说:“早点谈好了,这边也不用再过来了。”   “怎么了,黎哥?”何喻有些惊讶。   黎唐一手搭着他的肩膀,抬起头来看着食有味的招牌,“最近有点事,暂时没法分心出来打理餐馆了,食有味可能要暂时关门了。”   在门口收银机前面坐着的夏小霞听到了黎唐的话,连忙跟着出来,瞪大眼睛问道:“老板,你不做了?是临时的吗?”   何喻也问:“要关多久?只是暂时的吧?”   黎唐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月房租都不少,也不可能让大家不收工钱就枯等着,这件事什么时候能了解我真说不清楚。如果可以,我想把这个店盘让出去。”   何喻抬起头看着食有味熏满油烟的招牌,突然也有些不舍。   夏小霞就更是有些慌了,“老板,你想清楚啊。”   黎唐说:“不急,这件事我还要好好考虑,最好是能把你们都安顿好。”   “黎哥,”何喻轻轻道。   “何喻,”黎唐伸出一只手来,“不在这里干了,以后也还是兄弟。你是大学生,辛辛苦苦读那么多年书不容易,别荒废了。”   何喻伸手握住他的手。   黎唐手上用了些力,拉近距离揽了揽他的肩膀,“干出点出息来。”   何喻一时有些激动,双臂紧紧抱住黎唐,说道:“谢谢黎哥。”   乔慕冬本来站在汽车旁边默默看了许久,这时候走过去一把将何喻扯开,“行了,有完没完,又不是生离死别。”   黎唐站在原地,抬起手臂挥了挥,“你先走吧,我让他们收拾一下就关门了。”   何喻看了看乔慕冬又看了看黎唐,“那我先走了,黎哥,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客气。”   黎唐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其实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可是就是多少有些不舍。在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是黎唐伸手拉了他一把,何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应该感激这个人。   何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才发现乔慕冬的车上还有两个人。   那两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对着何喻嬉皮笑脸,一个喊了声“嫂子”,另外一个不甘落后,连忙跟着喊“嫂子”。   何喻顿时哭笑不得。   乔慕冬走过来,大手一挥,“都给我滚,自己回去。”   “冬哥……”两个年轻人哭丧着脸下了车。   乔慕冬站在何喻身边,一手揽着他肩膀,对他们两个招手,“都过来。”   两个年轻人站到何喻面前了,乔慕冬指了其中个子瘦小的一个说:“这是曹侠,小名虾子。”然后指了高个染黄毛的一个说道:“这是卫荣希,都叫他卫小三。”   何喻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乔慕冬说:“以后要找人做事可以叫他们,绝对随叫随到。”   卫荣希挺直了脊背,“嫂子有事尽管吩咐。”   何喻说:“不许叫我嫂子。”   乔慕冬说:“叫喻哥。”   曹侠连忙笑嘻嘻说道:“喻哥好。”   乔慕冬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百块钱,扔给他们,“自己打车回去。”   两个人连忙道谢。   乔慕冬想了想,问道:“最近怎么样?”   卫荣希说道:“还是就那样。”   乔慕冬又拿了三百块钱,捏在手上说道:“上回我听说谁在吸冰?”   卫荣希和曹侠对视一眼,都摇头,“冬哥,不会是我们的人的,我们不碰那个的。”   乔慕冬把钱递了过去,“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碰那玩意儿,以后兄弟没得当。”   两个人收下钱,立即道:“我们这就去打车,不打扰冬哥和喻哥了。”随后便离开了。   乔慕冬开车离开,何喻坐在副驾驶,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现在就给马天打个电话。   乔慕冬说:“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现在打吧。”   何喻想了想,拨通了电话。   马天对于何喻主动给他打电话而感到很高兴,何喻说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告诉马天说打算去找欧韵嘉谈一谈。   马天说:“很好啊,就是要这样,不要犹犹豫豫不下决定。”   何喻轻轻笑了笑,“谢谢你了,师兄。”   “客气什么!”马天说道,“正好今天有这个机会,晚上过来我这里吃饭吧,我让你嫂子准备几个菜,我们兄弟俩好好喝一杯。”   何喻连忙道:“不用了,这太麻烦嫂子了。”   马天说:“有什么麻烦的!不是一直没合适的机会吗?现在开着车,在外面吃饭又不方便喝酒,还是在家里好,吃完饭要是不方便大不了今天就不走了!”   何喻还想拒绝,“真不好,还是算了吧,再说该我请你吃饭的……”   “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马天打断他,“是不是这个面子都不给啊?”   何喻实在拒绝不了,只好说道:“那好吧,让嫂子少做两个菜,别给她添麻烦。”   马天说:“这你不用管了。下了班我来接你吧?”   “不用了,”何喻说,“我下午没事,你给我一个地址,我直接过去就好了。”   马天犹豫一下,“也好,你有空可以早点过去。你嫂子带着孩子在家,过去多坐一会儿。”   “好的,”何喻爽快答应了。   刚挂了电话,乔慕冬问:“去哪儿?我也去。”   何喻有些无奈,“我去师兄家里吃晚饭。”   乔慕冬仍是说:“我也去。”   何喻看向他,“你去干什么?我师兄认识你的,他是凌云的员工。”   “怕什么?”乔慕冬问道,“我都不怕,你怕啊?”   “我不怕,我只是没兴趣昭告天下。”   乔慕冬说:“你没兴趣,我有。谁知道我也不怕,识相的以后就不会随便来招惹你了。”   何喻笑了,“你以为我是人民币啊?是个人都想招惹我?”   乔慕冬说:“我看着像。”   何喻微笑着,将头仰起。   乔慕冬竖起两根指头,“两个选择,一、我跟你一起去;二、你也不许去!”   何喻怕了他了,“去吧去吧,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黎唐兄弟的小番外,放进正文不太合适,又不想单开一章打断大家看文的思路,所以就陆续附在作者有话说里面,也当做送给买V读者的礼物了,感兴趣的可以看看,不感兴趣的跳过就好了。   洪闵航睡得正熟的时候,被他心爱的大猫尾巴扫在脸上,把他给痒醒了。他踢开被子,顾不得内裤松松垮垮露出大半个屁股,身体往前一扑想要去抓他的猫,结果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轻笑声。   洪闵航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什么人,上楼梯没有声音的,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他。他趴着,抬高了头去看,见到那个人正朝房间里走来,有些瘦,却年轻而挺拔。   “你好,”那个人站在他面前,冲他伸出一只手,“我叫黎唐。”   洪闵航愣愣的伸手过去牵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黎唐用力将洪闵航一把提了起来,让他站在床上,然后帮他把内裤拉好,说:“穿衣服,我带你出去吃饭。”   洪闵航这才反应过来,问:“你是谁?”   黎唐说:“我是黎唐,是你爸爸叫我来找你的。”   洪闵航站在床上没有动,“今天是我生日。”   黎唐本来伸手在床头帮他拿衣服,闻言动作一顿,随后抬头看着他说道:“你爸爸没忘记,他让我来帮他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洪闵航问:“礼物呢?”   黎唐想了想,说:“闭上眼睛。”   洪闵航乖乖闭上了眼睛。   黎唐凑近来,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说道:“你爸爸让我告诉你,他虽然很忙,但是他永远爱你。”   洪闵航睁开眼睛,看着黎唐近在咫尺那张脸,抬起一只手摸着额头,那里的一点微热渐渐蔓延,到达了全身。 第43章   马天家有个有个一岁的女儿,既然是要正式的上门拜访,自然是得要准备礼物的。何况乔慕冬非要跟着何喻一起过去。   何喻看时间还早,让乔慕冬开车去了附近的商场,打算去儿童用品的专柜看看。   乔慕冬没有什么意见,直接开车去了距离仁信街不远的步行街,那里大商场很集中,随便何喻慢慢挑选。   开着车进入地下停车场,乔慕冬将车缓缓倒入车位,两个人正准备下车的时候,突然看到从电梯那边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人。   乔慕冬和何喻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没有了动作。   停车场光线昏暗,他们两个坐在车里,外面的人很难看得清;可是从他们的角度,却能看得到走过来那一男一女的模样。   乔慕冬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他认出来了那个妇人,已经五十多岁了仍然保养得当,体态纤细,那个女人是凌强的妻子,凌芷露的亲生母亲——周雪岚。   何喻并不认识周雪岚,令他感到震惊的,是随同周雪岚朝同一辆汽车走去的男人,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他可以确定是那个人!他抛妻弃子离开了崇丰市快二十年了,竟然现在突然出现了!   看着两人一起上了对面一辆汽车,乔慕冬若有所思,片刻后转过头来,发现何喻手指紧紧扣着车门,指节都有些泛白了。   “怎么?”乔慕冬问道。   何喻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乔慕冬说:“你认识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何喻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说道,“不认识。怎么了?”   乔慕冬说:“那个是老头子的老婆,凌家夫人。”   何喻愕然瞪大眼睛,“他们?”   乔慕冬耸耸肩,“谁知道呢?”   何喻不可抑制开始胡思乱想,那个男人怎么会认识凌太太,而且两个人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   对面的车开走了,乔慕冬拉了拉何喻手臂,“走吧,下车了。”   “哦,好。”何喻拉开车门下车。   在商场里面,何喻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乔慕冬也看出来了,一把揽住他肩膀,问道:“怎么?还在想黎唐的事情?”   何喻敷衍着点了点头。   乔慕冬说:“不如我去把食有味盘下来吧。”   “你?”何喻看他一眼,“你有那个耐心打理一家餐馆吗?”   “你知道我没有?”乔慕冬说着,拿起旁边展示台上一个半人高的白色毛绒玩具熊,“这个怎么样?小孩子一定喜欢。”   何喻看着那只大熊,叹口气说道:“这种东西很快就放脏了,又不好收拾。以前我姐小时候有两个,后来我妈打扫卫生一起拿去扔了。”   乔慕冬说道:“你是在给小孩子选择礼物,又不是给她父母选择礼物。”   何喻想了想,又拿过那只玩具熊来抱在怀里,很舒服的触感,价格也不便宜。可能不会是讨父母喜欢的玩具,但是小孩子应该会喜欢。   “行吧,”何喻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买了只玩具大熊,又去底楼超市买了些婴幼儿的食物和水果,已经接近吃晚饭的时间了。   马天家在三环路边上,路上有点堵车。结果乔慕冬开车到时,何喻已经接到马天催促的电话:“不是说早点过来坐会儿吗?”   何喻连忙道:“到了到了,别着急,马上就上来。”   何喻走前面,提着两个袋子,乔慕冬抱着熊在后面,将他整张脸完全挡住了。   房门打开时,马天一脸热情在门口迎接,看到何喻身后跟了只熊,吓了一跳,惊道:“什么东西?”   何喻忍不住笑出声来,从乔慕冬手里把大熊接过来,递给马天,“送给小侄女的礼物。”   玩具熊的绒毛擦过乔慕冬的鼻子,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起头来,看到马天站在门口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乔慕冬脸上表情一本正经,伸出一只手去,“你好,我是乔慕冬。”   马天愣住了,何喻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握住乔慕冬的手,说道:“乔先生,我认得你的,我也是凌云的职工,我叫马天。”   乔慕冬说:“嗯,马师兄是吧,谢谢你照顾何喻了。”   马天一时间脑袋里没反应过来,说道:“不用客气。”   马天的妻子严小珊穿着围裙走过来,见几人还在门口站着,连忙说道:“快请客人进来坐啊?都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马天这才反应过来,邀请何喻和乔慕冬进去客厅坐。   乔慕冬走在前面,何喻刚刚进门,被马天拉住了,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会跟乔慕冬一起过来的?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其实上一次在KTV,马天就已经见过乔慕冬和何喻一起离开,他不是没有觉得不对,可是再怎么私下猜测,也不过以为两个人是交往不一般的朋友罢了,他怎么也没有办法往那个方向去想。可是今天这种情况,何喻要是带上老婆或者女朋友一起过来,那再合适不过,带上一个同性朋友,怎么想怎么也不对啊!   何喻既然答应让乔慕冬和自己一起来,就没有要隐瞒马天的意思。马天对他来说,既像兄长,也像朋友,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主动出现在他身边帮助他,何喻觉得自己对马天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于是大方说道:“师兄我跟你说,你可别跟我着急,我跟乔慕冬现在在一起。”   马天满脑袋纠结,“什么叫在一起?”   何喻笑了笑,他看着乔慕冬在别人家里一点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马天一岁多的小女儿刚学会走路,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高大的乔慕冬,顿时吓了一跳,皱着脸缩着身子要去找妈妈。   何喻说道:“就像你和嫂子那样在一起。”   马天一瞬间脑袋里空白一片,“什么意思?他不是个男的吗?”   何喻抓了马天手臂,“师兄,你不是明白了吗?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就是那样。”   马天这回是真明白了,顿时恍恍惚惚不知道该说什么,伸了手说:“你坐、你先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何喻走过来坐在乔慕冬身边,看到马天的女儿站在厨房门边,露出半个脑袋偷偷看他们,他冲着小女孩儿笑了笑,女孩儿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何喻抓住乔慕冬的手,“你别当着我师兄师嫂的面乱说话啊。”   乔慕冬哼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手。   马天端了两个茶杯出来,放在茶几上,然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他有些尴尬地将手掌在大腿上搓了搓,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何喻说道:“师兄,你女儿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啊?”   马天说道:“哦,叫马欣,小名是彤彤。”说完,马天朝女儿招手,“彤彤过来。”   小女孩儿走到爸爸身边,口齿不清喊了一声“啪啪。”   马天把女儿抱起来,教她道:“彤彤叫人,这个是何叔叔,这个是乔叔叔。”   女孩儿害羞,躲在马天怀里不肯叫。   何喻伸手拿了大白熊过来逗她,“彤彤,送你一只熊熊,喜欢吗?”   女孩儿睁大眼睛看着大熊,不肯伸手来接,而且她两只手也抓不住那只熊。   乔慕冬把何喻怀里的大白熊拿过来,装作可怕的怪物模样,“呜”一声朝着小女孩儿挥爪子。他个子高大,又是陌生人,小孩子本来就怕他,这样一来更是扑在马天怀里,吓得差点哭了。   何喻笑着推了乔慕冬一下,“够了,有你这么逗孩子的吗?”   马天看他们神色亲密,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得提醒妻子,不要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来,连忙把女儿抱到何喻身边,“彤彤先跟叔叔玩一会儿啊。”然后自己匆忙去了厨房。   小女孩儿抬头看到乔慕冬正在看她,吓得轻轻颤抖一下,顿时哭了起来。   乔慕冬伸手,轻轻揪她脸蛋儿,“哭个屁!”   何喻抓着乔慕冬手臂,将他推开,“滚!”然后把女孩儿抱起来,轻声哄着,“彤彤乖,彤彤不哭,乔叔叔是坏蛋,我帮你打他。”   吃饭的时候,看得出来马天夫妇在极力想要缓和气氛,却还是免不了有些尴尬。   马天本来准备了一瓶白酒,想要好好跟何喻喝一顿的,但是现在乔慕冬也在,肯定不能两个人都留下来过夜,马天只好询问道:“你们都喝点吧?”   何喻看了看乔慕冬,对马天说道:“师兄,我陪你喝吧,慕冬等会儿开车。”   “哦,好、好的,”马天说。   马天将两个酒杯满上,何喻端起自己的杯子,说:“师兄,我先敬你一杯。”   马天连忙与他碰了杯,两个人将这第一杯酒干了下去。   喝完酒,马天问道:“你跟欧师兄联系了吗?”   何喻道:“我还没来得及给他打电话。”   马天说:“那不急,我先给他打电话说一声,让他给你打,定个正式上班的时间。”   “这怎么好意思?”何喻说道。   马天摆摆手,“我跟他也那么多年兄弟了,没得说。”   何喻微微低下头,“师兄,你帮了我这么多,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马天“唉”一声,“说这些干什么,别说这种话,大家是兄弟嘛!”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大半瓶白酒就下肚了。   严小珊不时招呼乔慕冬吃菜,乔慕冬还算是礼貌地回应了,他这一回给足了何喻面子,一句多余的闲话都没说。   倒是后来马天喝多了,伸手指了乔慕冬说道:“乔先生、乔少爷,不对,太子爷!”马天对这个称呼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怎么跟我们何喻走到一起的啊?这不对啊!”   严小珊连忙用了撞了马天一下,“胡说什么呢!”   乔慕冬并不在意,笑了笑,“我也奇怪呢,哪个不长眼的,把何喻给扔来了我的身边。”   何喻也喝了不少,听他这么说,脸颊泛红,双目水润看着乔慕冬笑。   “扔来的?”马天说,“谁敢乱扔他啊?你哪里捡到的?”   乔慕冬没说话,他坐过牢的事情他是不在意别人知道,就怕凌强知道了,又要把他抓去训一顿。   马天这时候是脑子真拧不过来了,他想不通,怎么何喻好端端的就跟个男人在一起了?难不成就是坐那三年牢的缘故,是啊,牢房里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喻指不定受了些什么样的委屈什么样的伤害,才会搞到现在这个境地。一时间,马天为了何喻感到难过起来,他重重拍了拍桌子,“都是付晨山,何喻要不是因为他,至于搞成现在这样子吗?”   乔慕冬脸色陡然变了,“什么叫为了付晨山搞成现在这样子?”   何喻坐牢的事情,马天一直觉得有内情不简单,明明只是算不上太有根据的怀疑,随着这两年他对付晨山的不满,越发在心里膨胀起来。这时候酒精上头,又是在自己家里,马天口无遮拦大声说道:“何喻不是帮付晨山收那几个客户的货款,怎么会出事?挪用公司财物?我看中间是有人搞鬼吧!”   何喻被他这些话也猛然吓清醒了,抓了马天手臂道:“师兄,师兄!你喝醉了,别乱说话了!” 第44章   乔慕冬对何喻说:“你心慌什么?让他继续说啊。”   何喻站起来,上前去要扶马天,一边对严小珊说:“嫂子,师兄喝多了,让他去歇着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严小珊见何喻着急,自己也担心马天喝多了说些胡话,连忙跟着起来搀扶马天,“老公,起来去洗个澡睡觉了。”   马天说:“我没喝多,清醒着呢!”   严小珊劝道:“人家小何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何喻于是也说道:“是啊师兄,等我们回去估计都十一点过了,明天慕冬还要上班。”   他随口找了个借口,马天脑袋转不过来,也就相信了。不过也不肯去洗澡,一定要送何喻出门,牵着何喻的手站在家门口,说:“你就是个老实孩子,师兄看着你进去看着你出来,心里面想要帮你又使不上力。”   何喻见他说得动情,心里也触动不已,“师兄,别这么说,你帮了我很多了。”   马天摇着头,忽然又看向乔慕冬,说:“乔少爷……”   “行了,”严小珊在他后面扶着他,听他又要说些胡话,连忙喝止了他,“人家乔先生和小何要走了,你别说个没完!每次喝多了都这德行!”   何喻连忙道:“嫂子别生气,我们这就走了,麻烦你照顾一下师兄。”   “唉,”严小珊说,“开车小心些,家里还有个孩子,我就不送你们下楼了。”   何喻摆手,“不送不送,忙完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何喻拉了拉身边面无表情的乔慕冬,“走了。”   一直看着两个人进了电梯,马天家的房门才关上。看着电梯门渐渐闭合,何喻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乔慕冬一直在看着他,这个时候“哼”了一声,“你没什么要跟我交待的是不是?”   何喻靠在身后的电梯墙壁上,与他面对面站着,说:“没有。”   乔慕冬将双臂抱在胸前,“帮付晨山收货款是怎么回事?”   何喻垂下目光,“就是那时候做销售,大家工作都忙,谁有空谁就帮着收一下货款,有什么奇怪的。”   乔慕冬说:“你觉得我好糊弄是不是?”   何喻闻言笑了,“有时候你是挺好糊弄的。”   “你!”乔慕冬忍不住抬起了拳头。   这时,电梯“叮”一声到了底楼,乔慕冬放下手,说:“回去再收拾你!”   回去的路上,乔慕冬开车,何喻倚靠在车窗边上,听着收音机里柔和的音乐,刚才被按下去的酒气现在又逐渐蒸腾上来,在汽车内不断明暗交替的光线中,闭上眼睛睡着了。   后来,何喻是被乔慕冬关车门的声音惊醒的。乔慕冬下了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来,拉开车门,对何喻说:“下车!”   何喻睁眼看了看四周环境,已经回到了乔慕冬家小区的停车场,于是他解开安全带,跨下车去。双腿落地的瞬间,何喻觉得有些腿软,身体不由自主往前扑了一下,正好被面前的乔慕冬给接着。   何喻知道那半瓶酒的后劲儿上来了,干脆抱住乔慕冬不放,“走不动,你背我上去。”   乔慕冬冷冷哼笑两声,“怎么?撒娇耍赖就是不肯说是吧?”   何喻抬起头看着乔慕冬,“说什么啊?”   乔慕冬道:“说你怎么帮付晨山收货款背黑锅的。”   “瞎说什么啊!”何喻说道,“师兄知道些什么?他就知道我帮付晨山收货款了,那些有的没的是他自己猜的,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儿。”   乔慕冬双手搂住何喻的腰,撑住他身体,问道:“你觉得我傻是吧?”   何喻闻言笑了,“车轱辘话题我们就不讨论了吧。”   乔慕冬右手紧搂着何喻,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左手捏了他的下颌,说道:“是你挪用公款还是付晨山啊?说清楚啊?我说你刚进监狱跟个白斩鸡似的,还敢违法犯罪,胆子不小啊!”   何喻眨了眨眼睛,“年轻时候谁不会一时冲动啊,你不也把自己搞进去了吗?还求着你爸把你救出来。”   “我说了我没求他!”乔慕冬吼道。   “没求没求,”何喻安抚他,“所以说,别人的话不能随便听,很多事情也不能看表面。你不信的话,等明天师兄酒醒了打电话问他,他除了知道我帮付晨山收款了还知道些什么?他也就是随口抱怨两句,你还较真了。”   乔慕冬仍是哼了一声,不愿意相信。   何喻脸已经贴在他胸口了,这时候抬起头,看到乔慕冬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一时间觉得心痒痒的,踮起脚来,凑过去咬上他的下巴,随后又连忙松开,说:“你早上没刮胡子啊,扎死人了。”   乔慕冬说:“谁没刮?我天天刮!这叫男性荷尔蒙旺盛!”   何喻笑出声来,“你知道什么是荷尔蒙啊?”   乔慕冬说:“操!谁不知道了!”   说完,他狠狠啃上何喻的嘴唇,撑着他后腰那只手往下挪去,隔着裤子揉他的屁股。   何喻猛喘着气,在酒精的催化下,身体反应比乔慕冬还要强烈,下面高高支起抵在乔慕冬两腿中间。   乔慕冬松开捏着他下颌的手,插入他头发中间,将他的头固定住,与他激烈亲吻,一条腿抬起,抵住他下面轻轻磨蹭。   何喻本来就有些站不稳,身体往后倒在了车门上,双臂紧紧抱住乔慕冬的肩膀。   乔慕冬突然用双手托住何喻膝弯,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让他双腿夹住自己的腰。何喻猛然腾空,身后抵着车门,被乔慕冬一只手掌托着屁股,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乔慕冬身上。   乔慕冬一边啃咬着他的脖子,一边用手解开他的裤扣和拉链,将手伸进去,撩开内裤的边缘,揉搓着他身体最敏感的部位。   就在乔慕冬打算将何喻的裤子扯下来的时候,从停车场的入口传来了保安的质问声:“什么人?在干什么?”   两个人的动作陡然停下,何喻吓了一跳,将头埋在乔慕冬怀里。   乔慕冬暴怒地拍了一下车门,将汽车的报警器都拍响了,他怒吼道:“烦不烦!我TM是这里业主,你管我干什么?”   保安似乎也惊吓到了,声音小了一些,“先生,请不要在停车场乱来。”   乔慕冬怒道:“你们物业哪条规定不许在停车场乱来?”   保安所站的位置,他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只能够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明显那保安声音有些发虚,“先生,这是不符合规定的。”   乔慕冬吼道:“我在自己家楼下搞我自己老婆,也归你们管?!”   何喻埋头在乔慕冬肩上,这时候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闷声道:“行了!别胡说八道了!”   乔慕冬抬起手臂,按着他的头不让他把头抬起来。   这时听那保安说道:“先生,这、这是公共场所,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何喻轻声说道:“别丢脸了,回去再说。”   乔慕冬说道:“凭什么啊?又不是楼下花坛,这么个角落他也管!”   何喻突然使了些力挣开他,站在地上,拉好裤子,“随便,你继续跟他吵架,我一个人回去自己做!”说完,竟真的要走。   乔慕冬连忙拉住他,“自己做个屁!”   何喻说:“那你走不走了?”   乔慕冬别无选择,扔下了保安和何喻一起朝电梯间走去。   进电梯的时候,何喻死活不肯跟乔慕冬进一个电梯。   乔慕冬发怒道:“脑子有病吧?”   何喻抬起眼睛看了看,说:“电梯有监控。”   乔慕冬挽起袖子,“停车场还有监控呢!想挨打了是不是?”   何喻死活不肯进去,“你先走,我坐旁边那部!”   乔慕冬实在拿他没有办法,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对着站在外面的何喻骂道:“神经病!”   何喻回去的时候,乔慕冬正在换鞋。他走过去趴在乔慕冬背上,双手拉扯着乔慕冬的衣服。   乔慕冬急忙回身把门关上,抱起何喻往里走。   何喻被他甩在沙发上,自己手忙脚乱爬了起来,“不在沙发上,床上去。”   何喻刚走到楼梯旁边,被乔慕冬捉住了,按在扶手上又亲了下去。他双手搂住乔慕冬后颈,一边与他接吻,一边坚持道:“床上去吧。”   乔慕冬道:“哪那么麻烦?”   说着,乔慕冬伸手开始脱何喻的衣服。   何喻反抗无效,后腰被楼梯扶手硌得发痛,胸前一大片肌肤已经袒露在了灯光下面。乔慕冬的手指捏住他胸前红点使劲揉捏,炙热的亲吻反复不断落在他颈前和胸口,间或吸吮着他的喉结。   何喻的身体往下滑去,乔慕冬便任其坐倒在楼梯上,身体往后依靠在往上的阶梯。乔慕冬则跪在他的面前,手臂穿过他腿下,将他双腿抬起的同时,身体俯下去继续与他亲吻。   何喻后背被一级级楼梯实在硌得难受,想要挣扎又推不开乔慕冬,只能被他亲得呼吸困难,大口喘气。   就在亲吻的同时,乔慕冬已经托着何喻的腰,一只手将他的长裤连同内裤一起脱了下来。下半身陡然暴露在夜半微凉的空气中,身下又是楼梯冰冷的瓷砖,何喻不由打个颤,一直混沌的大脑也清晰了一些,说道:“别在这里!”   这时候自然已经晚了,乔慕冬根本不肯放手,从里面衬衣口袋里掏出润滑剂,挤在手指上伸进何喻身下,同时,他解开了自己的裤子,露出胯间怒张的凶器。 第45章   何喻的双腿被大大分开,乔慕冬挺身而入。何喻身体被撞得不由自主往后退,后背蹭在阶梯上,痛得他一瞬间舒服的低吟声出口就变了调。   在乔慕冬稍稍抽出去的瞬间,何喻抓住他手臂想要阻止他,下一秒却又被他重重顶入身体深处。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撞击,何喻在痛苦和极乐的边缘徘徊不断,努力想要阻止乔慕冬,同时又不希望他停下来。   乔慕冬握住何喻双腿,用力往下压,让他的腿搭在自己肩上,身体俯下去亲吻他的嘴唇。   何喻在艰难呼吸的间隙,说:“起来、起来!背上好痛……”   乔慕冬双臂穿过他腿弯,托住他的腰,就着埋在他身体里的姿势将他抱了起来。没有力气去楼上,两人转战客厅。   何喻被放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双腿依然是被架高的姿势,乔慕冬跪在他身前,持续着之前的撞击。其实地毯磨蹭着皮肤也显得有些粗糙,背后刚才似乎是被磨伤了,这时候在地毯上面一阵阵火辣的疼,但是毕竟是缓解了许多。何喻伸手去抱住乔慕冬的头,索要亲吻。   唇齿贴合,津液交融,或许相比起动物也会有的交合来,是人与人之间更深的情感表达。何喻感觉到快感在节节攀升,他下意识用脚跟蹭着乔慕冬后背,催促他再快些、再激烈些。便在这种身体毫无一丝缝隙的紧密贴合中,何喻达到了极致,释放的快感使得他身后也阵阵缩紧抽搐,乔慕冬甚至停了下来,缓解那过于紧逼的快感,才开始下一轮的鞭挞。   早上醒来时,何喻已经被乔慕冬抱到了二楼的寝室里。宿醉加上纵欲,何喻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痛不已,然后当他翻个身之后,才发现腰际酸软,后背更是火辣辣发着烧一般。   旁边乔慕冬睡得正香,一只手搭过何喻胸口,何喻翻身他也没醒来,想来是昨晚舒爽到了。   何喻推了推他,“乔慕冬。”   “嗯?”乔慕冬惊醒过来。   何喻趴着,将被子拉开一些,“你看我背上是不是伤到了?”   乔慕冬撑着半边身子起来,看到何喻背上果然横着一条一条的红肿,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乔慕冬拿手指戳了一下,何喻痛得低声咒骂道:“乔慕冬,你以后要是再想玩得那么过分,别找我!”   乔慕冬说:“那我找谁?”   何喻说道:“管你找谁!”   乔慕冬从床上起身,“家里好像有云南白药,我给你找找。”   说着,乔慕冬下了床,也不管自己全身上下什么都没穿,溜着鸟就去了楼下。   何喻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也不想动。   片刻后,乔慕冬又光着身子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瓶云南白药的喷雾来。他在床边坐下,将何喻身上的被子再往下拉了些,直到露出一对浑圆挺翘的屁股来。   沿着后背的伤口给他仔细喷了药,随后乔慕冬的手掌覆在他屁股上,轻轻揉了揉。   何喻将手伸到背后去抓乔慕冬的手,抓了两下没抓到,说了一句:“别乱来。”   乔慕冬的手指已经伸进了他臀间缝隙里面,何喻终于忍不住,一个翻身坐起来,同时因为动作太剧烈,背后的伤疼得他低吟一声。   乔慕冬收回了手,忽然道:“付晨山那件事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继续解释了?”   何喻揉了揉跳痛的额头,“什么事啊?你还没完啊?”   乔慕冬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有事瞒着我,发发骚就解决了?”   何喻抬腿朝他腰上踹去,“滚远点儿!”   乔慕冬站起来,“不说算了,我总有办法可以查清楚的,到时候让你看看我怎么整姓付的。”   何喻捂着额头,说道:“随你的便。”   何喻在衣柜里找衣服,同时对乔慕冬说:“我们两个都失业了,请问乔少爷如今有何打算?”   乔慕冬说:“你不是很快就有新工作吗?失业的就我一个人而已,以后你养着我吧。”   何喻动作一顿,突然很认真地说道:“要不我们搬家吧?去租个小房子先住着,你随便找个什么工作都好。你不喜欢的话,不是非要回去凌云不可。”   乔慕冬听了,沉默了片刻,才笑一声说道:“说什么傻话,你好好去上你的班就是了,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何喻已经穿好了衣服,朝卫生间走去,“我下午给师兄打个电话,问他帮我联系欧韵嘉没有,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乔慕冬打开了衣柜,正在里面翻拣,闻言道:“你陪我去看看我外公吧?”   “你外公?”何喻停下脚步,回头朝乔慕冬看过来。   “嗯,”乔慕冬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挺久没去看过他了。难得今天有空,就当出去走走吧。”   如果乔慕冬不说的话,何喻一直的印象中,乔慕冬应该是除了凌家人就没有其他亲人了。照乔慕冬说的,他小时候日子过得不好,因为他是个父亲不要,母亲又早早去世的私生子,就像个孤儿一样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混到了今天。   可是乔慕冬说他还有个外公,既然还有个外公,为什么这个男人没有在他们母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手来拉他们一把呢?   何喻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对乔慕冬的了解还是不够。人和人总是这样,在相处之中不断地发现对方还有更多地方等待着自己的探求与了解。   穿好衣服,洗漱整理完了,乔慕冬和何喻一起下楼,在街角随意买了几个包子当早饭,然后在阳光明媚的大好天气中,驾车出城。   崇丰就如同国内许多大城市一样,随着城市的发展,市中心的生活空间越来越小,而围绕着这个城市的发展,开始不断朝着周围蚕食蔓延。就像凌云那样,企业发展越发壮大,原来觉得是如此规模的一栋高楼随着城市的兴起逐渐显得矮旧狭窄,想要跟得上企业经济发展的步伐,就不得不往城外搬迁。   也因为这个原因,即使是绕城,公路上也挤满了车。   乔慕冬没有说要去哪里,可是何喻看着他一直往出城的方向开,就猜测着他外公到底是住在城外的洋房别墅还是根本就在崇丰周边的农村小镇。   结果何喻都没猜对,乔慕冬开车去了崇丰城西郊一座规模不小的疗养院。那是这两年才修建起的一座大型医护疗养机构,在崇丰市名气并不算大,因为床位有限,并不是有钱就能住得进来的。   何喻没有听说过这个疗养院,也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对所谓疗养院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去过的那种平房大院的老人院,低矮昏暗的环境,和孤苦无依的残疾老人。   因为建在城郊,所以占地极宽,空气清新,绿树环绕。   乔慕冬把车开到大门右侧的露天停车场,然后下车与何喻一起朝着正对大门的一栋两层建筑走去。在那栋两层建筑后面,还有两、三栋规模不小的高楼。   前面是一大片草坪,中间一条石板小路,只够两人并肩走过。   乔慕冬一手搭着何喻肩膀,何喻四处看去,感叹道:“这里环境真好。”   乔慕冬说:“你知不知道一个月要多少钱?环境当然好了。”   何喻闻言,转头看他,“你每个月要负担你外公的疗养费?”何喻有些惊讶,他不认为乔慕冬负担得起,他也不相信凌强会为乔慕冬的外公付出这么大笔的费用。   乔慕冬手掌摊开,“我没有那么多钱,我在凌云每个月就那点钱。他自己有钱,用不着我来给他出钱。”   “嗯?”何喻不可谓不惊讶。   乔慕冬反倒是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正要说话时,看向前面的目光突然一冷。   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付晨山,就连何喻都觉得,这种巧合简直是有些荒谬。   付晨山是独自一个人从疗养院里面走出来,显然也见到他们了,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直接朝着他们走过来。   他鼻子上的纱布已经取了,但是肿胀并没有完全消下去,看起来还是青紫的颜色。   看着付晨山慢慢走近,何喻不由停下了脚步,说道:“晨山?你怎么会在这里?”   付晨山对他笑了笑,“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我给我妈办了入院手续,今天送她搬过来。”   “阿姨?”何喻有些惊讶,“阿姨怎么了?”   付晨山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我爸走了之后,她身体越来越不好,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住,想到这里条件不错,所以一直在考虑把她送过来。”   何喻忍不住回忆起那个善良温和的老太太,说道:“你该多陪陪她的。”说完,何喻就后悔了,连忙道,“不好意思,我管得太宽了。”   付晨山双手插在裤兜里,笑着摇头,“没有,你说得对。”他神色看来有些黯然。   何喻知道,就算付晨山有心想要接他妈过去一起住,凌小姐想必也是不会同意的,所以他说什么都显得多余。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乔慕冬,乔慕冬仍是一只手紧紧揽住他的肩膀,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他们,可是神色间的不耐烦和不甘愿也是很明显的。   何喻正想跟付晨山告辞,突然听对方说道:“方便单独说两句话吗?”   乔慕冬揽住何喻的那只手忽然用了些力,说道:“你有什么话是不可见人的?非要单独跟何喻说。”   何喻抬起手来,握住乔慕冬搭在他肩上那只手,对付晨山说道:“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吗?”   付晨山低下头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抬头直视着何喻的双眼,说道:“我要准备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为大家送上黎唐的番外:   楼下吵吵嚷嚷,有人拍着桌子大声吼叫:“那个姓高的就一个人,我们怕他什么?直接去几个人,把他铺子砸了就好了!”   洪闵航抱着猫,缩着身体从楼梯栏杆往下望去,见到他爸爸坐在一把椅子上,不停抽着烟,在他身边站着的,是那个叫黎唐的瘦高的年轻人。   黎唐有些黑瘦,可是全身上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挽起的衣袖看起来也很整齐。   洪向锋抬起一只手,阻止那个大吼大叫的人,“你知不知道这里周围一圈的人说我们是什么?说我们是尸霸!你去砸他铺子试试,警察早就盯着我们的,做事不动脑筋!”   另外一个人说道:“那怎么办?这个生意他抢去了也就算了,可是接下来咱们生意就不好做了啊,以后都以为我们是好欺负,都上赶着跟我们抢生意,叫我们生意还怎么做啊?”   洪向锋用力吸一口烟,突然问身边黎唐,“黎唐,怎么办?你说说。”   “干爹,”黎唐的态度很恭敬,“我觉得罗哥说得挺对,这次生意一定不能让他给我们抢了,反而是要让周围这些人都看好了,跟洪家抢生意不会有好下场。”   洪向锋“嗯”一声,“怎么说?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们不做啊,北区派出所盯着呢,就等着我们自己挖坑往里跳。”   黎唐道:“当然不会犯法。要我说,先找两个伶牙俐齿的,去恭恭敬敬把死者家属那边稳着,条件随便他们谈,就是亏本了我们也得把这个生意做下来,但是千万别让外面的人知道,就让他们以为我们有渠道,压得下去价格;然后姓高那个抢生意的,要吓吓他还不容易?不过不能给人抓到把柄,更不能给警察找到证据,如果干爹放心的话,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做吧。”   洪向锋听了黎唐的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旁边一个人听了,说道:“你这不是就靠砸钱么?以后来了抢生意的,都死了往里砸钱?我们不成傻子了?”   洪向锋哼笑一声,“要想把生意做大,就要舍得冒风险,前面不砸点钱进去,怎么指望以后能收多点回来?我觉得黎唐意见挺好的,行不行得通,先去试试看。不过价格不要自己降,让对方来谈,适当给点好处,做生意嘴巴要会说,让对方以为我们吃了多大亏,他们得了多大好处,自然就好说了。”   洪闵航沉默着听他们说话,忽然怀里的猫咪“喵”一声挣开他朝楼下跑去。   几个人听到声音,都朝二楼看来。   黎唐看到洪闵航,朝他笑了笑。   洪闵航顿时脸就红了。    第46章   付晨山告诉何喻他要结婚了,到底希望能从何喻那里得到什么样的反应,就连付晨山自己可能也不清楚。   何喻在那一瞬间,脑袋里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下意识回答了一句:“恭喜你。”   付晨山看着何喻,似乎是有些走神。   何喻只好又说了一句:“婚礼什么时候办?”   付晨山回过神来,说道:“还在筹划中,不会那么快的。”   何喻点点头表示理解。   乔慕冬在旁边听了,表情似笑非笑,什么都没说。   倒是付晨山对他说道:“什么时候有空回去一趟吧,爸爸有话要跟你说,一家人也好一起吃个饭。”   乔慕冬讽刺道:“改口改得真快啊!”   付晨山无所谓地笑了笑,对何喻说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何喻点了点头,拉着乔慕冬的手站到了小路旁边,给付晨山让出一条路来。   付晨山从何喻身边经过时,他只点了点头,他本来想说祝你幸福,可是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有些可笑,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他都很难真心去祝付晨山和凌芷露幸福。   与付晨山擦身而过,乔慕冬揽着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在何喻想要回头的时候,乔慕冬伸手固定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回头。   “怎么?”何喻说道。   乔慕冬问:“有什么好看的吗?”   何喻笑了,“有时候回头去看不等于想往回走,只是想看一下自己来时的路,才好确定以后不要走弯路。”   乔慕冬说:“跟着我走就不会走弯路了。”   何喻终究没有回头,所以他也没有看到,付晨山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错过是偶然,有些错过却是必然,人生或许有无数的分岔路口,可是从你出生的那一刻,你的性格就决定了你会为自己选择怎样一条路。而那些错过的分岔路口会有些怎样的风景,你只能看着别人去经历,自己永远无法体会了。   疗养院探视是需要经过身份登记的。在那栋两层高的建筑里,有专门负责登记和接待的大厅。   何喻拿出身份证来,交给乔慕冬,让他一起递给负责登记的护工。   何喻四处张望着宽敞的大厅,一侧墙壁上挂有大幅的疗养院的简介。何喻纯粹是消磨等待的时间,他抬头看着那张简介的时候,乔慕冬站在他身边,问道:“难过吗?”   “什么?”何喻莫名其妙回头看他。   乔慕冬说:“初恋情人要结婚了。”   何喻反问道:“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乔慕冬哼一声,“谁记得那种事情?”   何喻说:“怎么说呢,初恋情人结婚,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大概都不会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或许有些惆怅,但是同时也觉得并不是一种需要用难过这个词去形容的情感。”   乔慕冬说:“废话半天,还不是舍不得。”   何喻道:“我不明白你从哪里听出来我有舍不得的意思了。倒是你,你的初恋不会是我吧?”   乔慕冬抬起头,忽然开始一本正经看墙上的简介。   何喻笑了,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腿。   乔慕冬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这时候,登记的护工终于出声喊道:“先生,你们的登记已经好了,可以探视病人了。”   两个人脖子上挂着临时出入的通行卡,沿着通往后面高楼的通道走去。   何喻一边走,一边朝四处看着,尽管是号称配备完善的疗养机构,依然是一副清冷的光景。院子里不是没有人在散步和晒太阳,可是脸上表情都有些远离人事的冷漠,彼此之间就连交谈也很少。   乔慕冬说:“这里许多老人都是患了慢性病,或者精神状态不太好,家里人疲于照顾的。”   何喻摇摇头,“都是借口。既然有那么多钱能把人送到这个地方来,为什么不请了护工让老人就留在家里和子女一起?还不是因为嫌弃了,连每天见面问候都恨不得能省去。”   乔慕冬问:“你说付晨山啊?”   何喻有些无奈,说道:“你管我说谁!”   乔慕冬的外公住在B栋5楼12号房间,他们到时,上午护士刚给老人量过体温和血压,推着推车从房间里出来。   乔慕冬见到护士准备离去,问道:“这里面那位乔老先生身体怎么样?”   护士说道:“挺好的,就是脑子越来越糊涂了,天天见面也不认识人。”   乔慕冬点点头,“谢谢。”   何喻闻言,拉了拉乔慕冬袖子,抬头看他表示疑问。   乔慕冬说:“他老年痴呆,没事,进去吧。”   推开房门,何喻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窗户旁边的老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病人服,满头雪白的短发,听到有人开门,却连头也没回一下。   算起来,乔慕冬的外公至少也有七、八十岁的年纪了,何喻随着乔慕冬走近,才看到他满脸斑驳痕迹,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双目都已经浑浊了。   乔慕冬拿了把椅子,让何喻坐在老人一侧,自己走到老人面前,抬起手晃了晃,“老太爷,我来看你了。”   何喻伸手拍开他的手,“他是你外公,礼貌一点。”   乔慕冬说:“没事,他不认得我。”   果然,老人抬起头来,看向乔慕冬,眉头纠结起来,问道:“文杰啊?是文杰吗?”   乔慕冬并没有否认,说道:“是啊,是我,我来看你了,最近身体好吗?”   老人点头,“挺好啊。”   何喻小声问道:“文杰是谁?”   乔慕冬说:“是他儿子,死了十多年了。”   何喻忍不住有些惊讶。   老人突然又转头看向何喻,说:“这是文馨吗?”   何喻问乔慕冬:“文馨是谁?”   乔慕冬笑了,“文馨是我妈。”   何喻顿时有些尴尬,又不好跟一个神智模糊的老人解释自己不是他女儿,只能陪着笑了笑。   这时候,护士敲门进来,说:“乔老先生该吃药了。”   乔慕冬和何喻自然让开到一边,何喻问道:“那个文杰是你的舅舅?”   乔慕冬点点头,小声说道:“乔文杰和乔文馨,他的一对儿女当年在城北也是出了名的漂亮,结果都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稍稍停顿一下,又说道,“你看不出来老太爷像个什么样的人吧?”   “像个什么人?”何喻道,“就是个普通老人啊。”   乔慕冬闻言轻轻一笑,“他叫乔松,80年代就在城北混得风生水起叱咤风云了。而且跟洪家那种生意人不一样,他是真正的黑社会,讲究的是划地盘拜把子,什么来钱就捞什么。”   何喻惊讶道:“那你和你母亲怎么——”   “我妈当年被凌强搞大肚子又被甩了,他非常生气,让我妈把我打了,我妈死活不肯。听说他还找人去砍过凌强,但是没能把凌强杀死,那段时间凌强就避到沿海去了。后来我妈把我生下来之后,他就直接把我们赶出家门,不肯认我们母子了。”乔慕冬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仍然是平淡的,没有太多感情。   何喻忍不住看着乔松,他看起来就跟许多普通的老人一样,甚至护士喂他吃药他都不肯乖乖吃。   何喻问道:“那你舅舅?”   乔慕冬说:“乔文杰是因为贩毒被公安抓了,最后判了个死刑立即执行。老太爷为了这个儿子着实伤心了好长时间,钱也不想捞了,事情也不想做了,跟着他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他钱确实攒了不少,可是脾气越来越古怪,前些年他自己意识到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大概是怕别人抢了他的钱,就连身边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兄弟也赶走了,然后让人把我找回去。我对他的钱没什么兴趣,对这个人也谈不上感情,不过好歹我也是姓乔的,就想着让他抱着他的钱一起死了,我再帮他收个尸,就算是尽了乔家人本份了。”   何喻听得颇为感慨,对着乔松也无法同情起来,只是忍不住握紧了乔慕冬一只手。   乔慕冬似乎觉得无所谓,说:“对了,给你看我妈的照片。”他走到床边的矮柜前面,从里面翻出来一本相册。   相册里面大多是些黑白照片,有乔文杰和乔文馨兄妹小时候的照片,果然如同乔慕冬所说,是一对漂亮的兄妹。里面也有乔松的照片,年轻时看起来高大严肃,容貌俊朗。往后面翻,乔文杰和乔文馨逐渐成长,最后有彩色照片,乔文杰成了一副白净风流的男人模样,而乔文馨却是出落得水灵秀美,在那个没有化妆和照相技术修饰的年代下,看起来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也正是这样的美人,吸引了凌强那样有魄力的男人,可是却红颜薄命,最终当着亲生儿子的面了断了自己半生凄苦。   何喻忍不住转头去看乔慕冬,乔慕冬的五官里还是能找出一些乔文馨的影子,譬如说那双眼睛,都是睫毛浓密细长,还有嘴唇,唇角有些微微向上翘。   乔慕冬看着相册的表情是平静的,只是不时会看着自己母亲的照片露出笑容来。   何喻问他:“你恨你外公吗?”   乔慕冬说道:“说不上有多恨,肯定也不会喜欢。”路都是自己走的,要一条路走到底,就别去埋怨中途抛弃你的人。   何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乔慕冬看了他一眼,说道:“笑个屁。” 第47章   乔慕冬和何喻并没有在疗养院待太长时间,乔慕冬的主要目的,是来询问关于乔松的身体情况的,知道乔松身体还算健康,就对何喻说差不多可以走了。   两个人刚从登记大厅出来,何喻就接到了马天的电话。   马天先是在电话里面道歉,说昨晚到后来喝多了,是不是乱说了些什么话?   何喻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乔慕冬因为和他靠得近的关系,听到了马天的问话,于是抢过手机说道:“马师兄,你已经把何喻为了付晨山坐牢那件事全部说出来了。”   何喻抓着乔慕冬手臂,抢回了自己手机,说:“师兄,别听他瞎说,你没说什么。”   可是马天已经出了一头冷汗,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一方面想为了何喻打抱不平,一方面又确实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而且乔慕冬说到底也是凌家人,以后付晨山结婚了,乔慕冬就是他舅子,到底会不会替何喻出这个头还不好说。马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何喻听得出来马天有点急,连忙劝他道:“没事,昨晚大家都喝多了,说些什么不会放在心上的。”   马天说:“唉,好。我刚才给欧师兄打了个电话,他说让你明天就去上班,直接找他报到就行。”   “明天?这么快?”何喻问道。   马天说:“你有事可以等两天,他说尽快,还是看你方便。”   何喻连忙道:“方便,明天可以的,我直接去找欧哥。”说完,何喻又道,“多谢你了,师兄。”   马天笑一声,“客气什么,以后有事儿给师兄打电话。”   何喻也轻轻笑了笑,“知道了。”   挂断电话,何喻抬起头对乔慕冬说:“我明天上班了,今天请你吃饭。”   乔慕冬说:“行啊,我要吃顿好的。”   何喻问道:“要多好啊?我亲自给你做行不行?”   乔慕冬说:“我不反对,不过家里连酱油都没有一瓶,现在去超市买?”   何喻想了想,“我想到一个地方!”   乔慕冬将车开到食有味的时候,黎唐一个人在楼下等着他们,餐馆大门没有开,只开着一扇小门,里面灯光昏暗。   黎唐扔掉手里的烟头,用脚碾了碾,“你们真能折腾啊,连着我一起折腾。”   何喻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市场买来的菜,“跟你借个厨房而已嘛。”   黎唐勾勾手指,“去去。”   何喻走到他面前,笑着鞠个躬道:“谢谢黎哥。”   黎唐看也不看他,“自己去整吧,冰箱里还有肉和菜,需要就拿。”   何喻从小门进了铺面,直接往后面厨房走去。   乔慕冬从车上下来,看着何喻的背影,笑着对黎唐说:“他明天上班了,现在有点兴奋。”   黎唐说:“看出来了。”   乔慕冬走近了,递给黎唐一支烟,黎唐道了谢接过来,掏出打火机帮着乔慕冬一起把烟点上。   两个人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站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说话。   乔慕冬问他:“今天没出去吗?”   黎唐摇摇头,“上午出去了一趟,见了两个人。”   乔慕冬问道:“洪小猫的人?”   黎唐“嗯”一声,“没说太多,都是以前死心塌地跟着闵航的,可是都说不知道赌场到底在谁手上。”   乔慕冬侧头看他,“你怎么觉得?”   黎唐皱着眉,抖抖烟灰,“要不就是信不过我,不肯告诉我;要不就是真不知道,说明闵航也不怎么信得过他们。”   乔慕冬问道:“洪小猫难道没有告诉你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谁?”   黎唐道:“他说的很隐晦,当时那两个护士都在里面,轻易用钱能买通的人,他怎么敢当着她们透漏关键消息。”   乔慕冬说:“见他一面不容易,他就这么完全把事情丢给你去查?”   黎唐闻言竟笑了笑,“可能他也不是完全的信任我。”   乔慕冬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黎唐说:“我今晚要去见一个人,一个老赌鬼,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既然是那么大规模的地下赌场,肯定没有办法丝毫消息也不透露出来。”   乔慕冬点了点头,突然转了话题问道:“你的餐馆想盘出去?”   “是啊,”黎唐说道,“怎么?你有兴趣?”   乔慕冬没有立刻回应。   黎唐说:“如果你真有兴趣,有些话想劝你几句,想不想听?”   乔慕冬道:“你说。”   黎唐说:“食有味这种小生意并不适合你来做,你看这一整条街,全部是这种小餐馆,就算你换个档次,它也没办法变成高级餐厅的。换句话说,如果你想做小生意,那就必须亲力亲为,小餐馆赚的不多,你不能花钱请个经理在这里帮你看着,但是如果老板不守着,下面那些厨子小工又会偷懒。以你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做这个生意。”   乔慕冬抬起头,看着周围环境,“我有靠得住的小弟来帮我守着呢?”   黎唐看向乔慕冬,说道:“乔少,你真心对食有味感兴趣?”   乔慕冬看向前方,“有些事以前没有打算过,现在是时候打算一下了。与其说是对食有味感兴趣,不如说是我想为将来做点什么。”   黎唐说:“你可以考虑用手上的钱做更大的投资。”   乔慕冬摇摇头,“我手上的钱能用的钱其实有限,我想要做的事情也比你想象的简单。我并没有想要短期赚到大把钱的打算,我只是想要做点自己的事业出来。”   黎唐问:“想搞餐饮?”   “并不是想不想,”乔慕冬道,“你知道我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什么房地产股票的我玩不来,就想着至少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黎唐抬起手来,拍了拍乔慕冬的后背,“挺好的,脚踏实地往前一步一步走。”   乔慕冬回头朝餐馆里面看去,从这里依稀能看得到何喻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说:“没有实力,说什么都没用。”   黎唐忽然笑了笑,伸手对乔慕冬道:“再给根烟。”   乔慕冬递了一根过去。   黎唐接过来时,说:“如果真像你说的有靠得住的小弟来帮你看着,食有味的生意你可以换个做法。”   乔慕冬安静等着他说下去。   黎唐说:“小餐馆有小餐馆的赚钱方法,你知道崇丰市有多少出名的小餐馆吗?它们一天能赚多少你知道吗?”   乔慕冬静静摇头。   黎唐说:“你真心要做这个生意就先去打听一下,不要想着什么都丢给别人去做,凡事亲力亲为,你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乔慕冬忽然觉得,当年洪向锋那么信任黎唐、依赖黎唐,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忍不住想,既然洪家把黎唐踢出来了,自己为什么不能把他笼络到自己身边帮自己做事呢。   只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开口,黎唐这个人一生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能轻易打动他的东西不多,要靠的,大概还是诚意了。   这时候,何喻穿着围裙,一边擦手一边走到门口,对他们说:“还差一个菜,可以准备开饭了。”   黎唐把手上的烟按灭,“我就不做电灯泡了。”   “别啊,”何喻连忙道,“留下来一起吃吧,你也没试过我的手艺呢。”   黎唐笑了笑,“换成乔少,大概是吃什么都好吃;至于我,对你实在没什么信心,就不难为自己了。”   乔慕冬说:“赌场那件事,我让人帮你去查查吧。”   黎唐微微有些愕然,“不用了,这件事把你牵扯进去不好。”   乔慕冬无所谓道:“我怕谁?怕洪向军洪向国啊?没事的,我叫人去帮你打听,你自己倒是尽量别让他们注意到你了,我怕他们对你下手没顾忌。有了消息我就通知你。”   黎唐静默一会儿,点头说:“好。”他说过太多次感谢的话,现在已经说不出口了,只是说道,“食有味的事情,你决定了就告诉我,等闵航这边的事情结束,我来帮你。”   乔慕冬强压下情绪的激动,说道:“说什么谁帮谁,大家都是兄弟!”   黎唐笑着说:“你有你的大抱负,我有我的小理想,希望有机会能一起实现。”   说完,他抬起一只手来,握紧拳头横在乔慕冬胸前,乔慕冬也郑重地握拳与他相击,然后化拳为掌与他握住。   何喻奇怪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黎唐道:“你以后会知道的。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想要蜡烛的话,酒柜下面最右边抽屉有,不过都是白蜡烛,不好意思了。”   何喻闻言笑了,“谢了,不需要。”   黎唐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晚上还有点事,你们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就行,二楼是锁了的,不用担心。”   何喻问:“真不留下来试试我做的菜?”   黎唐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摆手转身走了。   何喻还在看着黎唐离开的背影,乔慕冬一手拍拍他的肩膀,“不是还差一个菜了吗?进去看看。”   何喻往里面走去,一边问道:“你和黎哥说什么说了那么长时间?”   乔慕冬道:“洪小猫的事情。”   何喻有些担心,“黎哥不会有危险吧?”   乔慕冬道:“黎唐是什么人?轮不着你来担心他的,放心吧。”   何喻是会做菜的,以前读中学的时候,有时候母亲太忙,他也会帮着做一些,不过技术一般,跟黎唐比起来更是差远了。   何喻最后烧了一个汤,是番茄煎蛋汤,他穿着围裙拿了个大勺子在锅边等着汤烧开。   乔慕冬守在厨房门口,看着何喻的背影,说:“你可以考虑把衣服裤子脱了,只穿着围裙烧菜。”   何喻头也不回,“你可以考虑让黎哥回来知道了把你给杀了。”   汤烧好了,何喻用勺子舀进大汤碗里,然后让乔慕冬帮他端出去。他做了三菜一汤,都是最简单的家常菜,也是他以前最拿手的菜。   并不是真想要吃什么好东西,就是想和乔慕冬分享一下,他从明天开始就又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了,如果顺利的话,以后存够了钱,买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过简单的生活,将过去那些记忆逐渐抹去,终有一天他还是可以做回那个单纯快乐的何喻。   何喻取下围裙,又把手洗干净,出来时候看到乔慕冬正在酒柜前面翻找。   “你别碰黎哥的酒,”何喻说。   乔慕冬抱怨道:“没有红酒。”   何喻哭笑不得,“谁会跑到这种馆子里喝红酒?下面有蜡烛,你要不要拿两根啊?”   乔慕冬蹲下来,拉开抽屉果然见到里面有十来根白色蜡烛,大概是为突然停电准备的。   何喻走过来,关上抽屉,“想拍鬼片啊?”   最后还是开了瓶啤酒,用玻璃杯子装着,两个人碰了下。因为乔慕冬晚上要开车,也不敢多喝,只象征性沾了沾嘴唇。   几个菜都是下饭菜,大概就像黎唐说的,何喻做菜,乔慕冬吃起来格外香,于是连饭也多吃两碗,最后伸着懒腰打饱嗝。   何喻踢了踢他,“起来洗碗。”   乔慕冬极气派地后仰着身体,伸手指了何喻,然后横着手臂往厨房方向一指,“你去。”   何喻骂道:“滚蛋。”   乔慕冬说:“不想洗丢这儿呗,我留点钱,让黎唐回来洗。”   何喻站起来收碗,“当心黎哥回来洗你一顿。”   乔慕冬也跟着站起来,把碗全部收一起拿起厨房,何喻戴上手套开始洗碗,他就在旁边看着。   看了一会儿,乔慕冬走过去,直接把何喻转个身抱起来放到水池旁边的台子上。   何喻立马想往下跳,“有水!”   乔慕冬按住他不让他动,微微埋下头来亲他的嘴唇。   这个时候,何喻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一边推开乔慕冬,一边接起电话,结果听到黎唐的声音传过来,“忘记说了,绝对不允许在我店里乱搞,老老实实吃饭,吃完饭滚蛋。”   何喻听了,一脚踢乔慕冬膝盖上,痛得乔慕冬不由自主往后跳了两步,伸手捂了膝盖骂道:“操,上辈子有仇是不是?一次下手比一次狠!”   何喻跳下来,伸手去摸裤子后面的水,“跟我保持距离,收拾完了立刻回家。”   乔慕冬放狠话道:“回家搞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送番外:   洪闵航追着他的猫下去一楼,被他爸一把抓住衣领子丢到一边,“别添乱。”   黎唐伸手扶住洪闵航,洪闵航抬起头来看他,觉得心跳有点快。   洪向锋问他:“吃午饭了没?”   洪闵航摇摇头。   洪向锋不耐烦抱怨一句,“麻烦的小兔崽子。”然后对黎唐说道:“随便找点什么东西给他吃。”   黎唐于是牵着洪闵航的手,往后面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他,“想吃什么?”   洪闵航想了半天,说了一句:“随便吧。”   黎唐打开冰箱,看到还有大半碗剩饭,于是说:“炒个蛋炒饭行不?”   洪闵航小声“嗯”了一声。   黎唐开始打蛋,洪闵航缩回刚才被黎唐牵过的手,觉得手心都有些出汗了。   黎唐手指细长,动作熟练,哪怕是简单的打蛋动作,洪闵航看起来也觉得格外好看。他忍不住凑近了些,黎唐又抓着他的手臂把他往后推,“当心油溅到。”   六月份的天气,黎唐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衣,贴得进了,可以透过衬衣看到里面的腰线,细瘦而结实。   洪闵航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黎唐的腰,黎唐似乎没有察觉,他悄悄收回手,耳朵尖泛着红,踮起脚装作认真看他炒饭的样子。   有读者觉得日更三千还是慢了,这个不得不说我是真没办法,我不是全职写文,休息时间几乎都用来码字了,而且每天写太长了自己都没灵感了。只能说有时间且有感觉的时候多更一点,没时间没感觉就只能保证个3000字左右,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吧。 第48章   何喻站在镜子前面,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一大早起来洗了个澡,现在浴室里雾气未散,他用手擦了擦镜子,才能看得清里面的自己。精神还算不错,神情中也没有显出不安来,只是锁骨上有几点吻痕,不过那不重要,他今天会穿西装打领带,这些痕迹不会被别人看到。他只是要告诉自己,没事的,你可以的,什么都不要怕。   何喻回到楼上换衣服,乔慕冬还在睡觉。何喻起床之后,他顺手揽过一大团被子抱在怀里,像个不安分的小孩子一样。   似乎是被何喻开柜子的声音惊醒了,乔慕冬愕然抬起头来,双眼茫然看了看,随后又躺回去,翻个身说道:“起来了啊?”   何喻穿好了衬衣,正在扣扣子,说道:“嗯,你没事继续睡吧。”   乔慕冬抬起手揉了揉脸,“开车去吧。”   何喻整理着衣袖,“不用,我去坐公交。”   乔慕冬沉默一会儿,何喻以为他又睡着了,突然听他说:“我送你去?”   何喻这时候已经打好了领带,说:“睡你的觉吧,不用管我了。冰箱里有牛奶和蛋糕,起床记得吃早饭。”   乔慕冬说:“不想吃那些。”   何喻无奈道:“我得出门了,你想吃什么起床了自己去吃。”   乔慕冬招招手,“过来。”   何喻一条腿跪在床边,低着头问他:“怎么了?”   乔慕冬抬手勾着他的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工作得不开心回来就是了,不去伺候别人。”   何喻微笑着说:“好。”然后又埋下头在乔慕冬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下楼出门。   乔慕冬躺在床上,刚刚听到何喻关门的声音,自己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凌强打来的,语气很严肃,“中午出来,一家人一起吃饭。”   乔慕冬懒洋洋说了一声:“好。”   凌强似乎没有想和他多说的意思,很快就挂了电话。   乔慕冬自己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睡意已经完全散去,干脆起了床。   何喻提着公文包挤上了公交车。正是早高峰的时候,他整个人被挤在人群之中,几乎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才刷了卡。   一直到了欧韵嘉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下面,何喻都还没从那一路的狼狈中缓过气来,只能对着大厅里的镜子简单整理一下,深吸一口气朝着电梯走去。   何喻来的时间挺早,他出电梯时,刚好看到欧韵嘉从对面一架电梯出来。   欧韵嘉见到他,立即微笑着上来跟他握了握手,然后把他请到了自己办公室。   欧韵嘉进去办公室,一边脱外套,一边笑着说道:“这里不是凌云那种大公司,没必要每天穿的这么正式,随意一点。”   何喻点了点头。   欧韵嘉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过来坐。”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欧韵嘉从桌上拿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何喻,“先看看吧。”   欧韵嘉注册的这家电子科技公司名字叫做腾翔,大概是取腾飞翱翔的意思,他交给何喻的小册子,是公司新印刷的一本广告介绍册子,主要是给客户和合作商看的,诸如公司理念、业务内容一类的东西。   何喻看得很认真。   欧韵嘉站起来,将身后的窗帘拉开,清晨的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整间办公室都显得明亮了许多,何喻不由自主眯了眯眼睛。   欧韵嘉的语气很诚恳,“你是马天介绍的,我就直接跟你说吧,也不绕弯子了。公司现在刚刚起步,主要业务是网站建设、优化,还有软件应用开发,而且随着公司规模扩大,这些都会逐渐增加和变化。你是学电子信息工程的,而且读书的时候在软件开发方面就表现挺拔尖的,我不想你去搞销售,觉得你可以往技术方面再努力一下。”   何喻态度也很认真,点了点头,“我也希望我能够往技术方向发展,毕竟那是我的专业,也是我的兴趣。”   欧韵嘉说:“我们现在技术团队不到十个人,真正能独当一面的,还不到五个人。这份工作压力会非常的大,而且非常辛苦,还有一点就是,工资不高,主要是业务提成,就是说我们同甘共苦,工作做得多做得好,大家奖金就多,否则谁也没钱拿,所以不要指望混日子。”   何喻道:“我明白。”   欧韵嘉继续说道:“但是,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基于我们公司刚刚起步这个基础条件,你理解我的意思吗?何喻,我需要的是一群能和我一起拼搏创业的伙伴,我相信我们能够携手将腾翔越做越好,到以后回忆起这段艰难的日子,大家能够一起笑着感慨,那就足够了。”   不得不说,欧韵嘉说的这些话对于何喻来说,是非常有煽动性的。再艰难再苦的日子他都熬过去了,相比起来,能够为了自己的理想去奋斗,那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欧哥,”何喻说,“我觉得我可以做到。”   欧韵嘉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欢迎你。”   何喻抬手,与他紧紧相握。   后来,欧韵嘉又与他详细谈了许多工作和待遇上的细节,他知道何喻中间有段时间的工作脱节,建议他多看书多学习,刚开始工作便安排他跟着一位经验丰富的技术工程师,一边熟悉环境一边工作。   随后,欧韵嘉又亲自将何喻介绍给公司的同事们,让人帮他安排座位和电脑。负责带着何喻工作的那位工程师叫做张秦,三十多岁年纪,性格挺随和。何喻第一天上班,他给他安排看些资料,许多都是之前公司的开发项目,然后告诉他其他事情慢慢来。   中午,何喻自然没空回去吃饭,跟着同事一起去附件找了家小餐馆吃东西,而这个时候,乔慕冬已经开着车去陪凌家人一起吃午饭了。   凌强定的吃饭地点是市内一家规模不大,档次却不低的中餐馆,大概是符合他口味的缘故,所以算得上是餐馆的常客了。   乔慕冬到时,其他人都到齐了,服务员领他去了凌强惯常要的那个安静雅致的包间,他一进门,便看到凌芷露坐在周雪岚身边,母女俩正在翻看一本画册,兴致勃勃商量着要去应该去哪里照婚纱照,然后去哪里度蜜月。   另外一边,付晨山正陪着凌强聊天,一大家人看起来异常和谐,就只多出了乔慕冬一个异类。   凌强一看到乔慕冬,原本还称得上柔和的一张脸立即垮了下来,“怎么那么晚?”   乔慕冬说:“堵车。”   无论什么事情,在大城市里面,堵车永远是迟到的最好借口。   凌芷露看也不看乔慕冬,周雪岚倒是勉强笑了笑,最后还是付晨山站起来,招呼他坐。   桌子不小,可是位子已经撤来只剩下五个,乔慕冬走到凌强身边另一侧,最后一个空位子坐下。   乔慕冬看着付晨山,扬起头说道:“伤还没好,就急着办婚礼啊?”   凌芷露听了这话,忽然就恨得咬牙切齿了,“你还有脸说!”   付晨山却不介意地笑了笑,“没事,医生说再过几天差不多就消肿了,婚礼可能还得过两个月,先拍婚纱照。”   凌芷露闻言,对凌强说道:“我要去马尔代夫拍婚纱照。”   付晨山劝她道:“芷露,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凌芷露显出不悦来,“怎么没时间了?拍个照而已,能耽误你多少时间?”   凌强说:“你们自己安排。”   包间门被轻轻推开,服务员开始上菜。   凌强问乔慕冬:“这几天玩得好吗?”   乔慕冬肚子有些饿了,伸手夹了面前盘子里一块水晶饺送到嘴里,说道:“挺好的。”   凌强冷哼一声,“你就打算这么玩一辈子?”   乔慕冬没有说话,两下把饺子吞了,端起茶来喝一口。   乔慕冬之前的位子是付晨山在坐,凌强都许给他了,自然不可能收回来。但是乔慕冬停职毕竟只是为了安慰付晨山而一时间做下的决定,就算乔慕冬能安心玩下去,凌强也不会放任他。   这些事情,付晨山自然是明白的,就算有再大的不满,他现在也不会表现出来。   果然,凌强接下来对乔慕冬说道:“新凌云投建的事情,交给你去办吧。”   乔慕冬愣了一下,面上神色没有变,也没有立即开口拒绝,而是反问了一句:“新凌云投建?不是和帝洪谈妥了吗?”   凌强道:“之前和帝洪只是谈了个双方初步意向,还没签约;而且那时候是和洪闵航谈的,现在帝洪都变天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洪闵航那两个叔叔还没露过面,一切都是未知数。”   乔慕冬不动声色问道:“也就是说和帝洪合作这件事还有变数?”   凌强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付晨山立即拿了打火机帮他点燃。   乔慕冬沉默着冷笑一下。   凌强缓缓说道:“帝洪投资不小,他想借我们凌云大赚一笔,把整个小仙林都带动出来,我们自然是可以好好跟他们谈谈条件的。本来是洪闵航也就罢了,我们事先谈妥了合作意向,但是他那两个叔叔,老实说我不怎么放心,还需要大家坐下来详细商议。”   乔慕冬没有作声。   “怎么样?”凌强问他,“交给你去负责,在保证洪闵航提出的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第一选择还是跟帝洪合作。事关凌云以后的发展,草率不得,要做就好好做。”   乔慕冬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最后说道:“可以。”   凌强对他的答案很是满意,难得的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我叫广华来帮你,凡事可以跟他商量着做,有问题可以来问我。既然你负责了,整个新凌云从选址、设计到修建装修,你都要一路跟进,不要半途而废。”   乔慕冬说:“好。”   凌强点了点头,“好了,都吃饭吧。”   付晨山站起来,拿勺子帮凌强添了一碗汤。   凌强客气地道了谢。   凌芷露看了,多少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知道不管付晨山怎么讨好,在她爸爸心目中,女婿始终比不上亲生儿子。想到这里,凌芷露拿筷子使劲戳了戳碗里的鱼丸。   这个时候有些突然的,周雪岚的手机响了起来。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只有乔慕冬看到她看到显示屏的瞬间,神色有些慌张,随后接起电话来反而语气平静自然,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   不知怎么,乔慕冬忽然回忆起那天在商场见到的,和周雪岚一起出现在地下停车场的陌生男人。   乔慕冬低下头喝了一口汤,忽然想起一句话: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他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 第49章   第一天工作下来,何喻觉得格外的累。其实没做什么事情,就是心里累,或许是自己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使得整个人都有些太紧绷了。   到了下班时候,好些人都在加班,何喻看到张秦没走,自然也不会走。到了后来,张秦有空从电脑面前抬头,看到他还在,才跟他说:“今天没什么事,先走了吧。”   何喻连忙说:“没事,我留下来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忙的。”   张秦笑笑,“真没事儿了,我等会儿也走了,做不完可以带回去做,老婆等吃饭了。”   何喻这才道:“那我先走了,秦哥。”   走进电梯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看着电梯门渐渐合上,何喻靠在电梯内墙上,抬起手来松了松领带,疲倦地长长出一口气。   乔慕冬已经打了两个电话过来了,何喻叫他不要等他,自己去吃饭,现在看了看表,已经六点过快七点了,何喻饿得不行,在写字楼外面找了一家中式快餐店,点了份套餐,将就把晚餐解决了。   吃完饭,何喻坐车去了一环路旁边一个挺大的书城,他打算买几本专业的书,回去有空可以翻来看看。   何喻一个人逛书店的时候,乔慕冬又给他打电话,声音有点上火,“几点了?还不知道回家?”   何喻将电话夹在肩膀上,手上还在翻书,说道:“我买几本书,再半个小时就能回来了。”   “半个小时?”乔慕冬对他吼,“我快饿死了!”   何喻皱起眉头,“不是叫你自己吃饭了吗。”   乔慕冬说:“快点,给你三十分钟,我等你回来吃饭!”   何喻没有办法,匆匆选了几本书去结账,然后赶公交车坐到楼下,在附近的餐馆帮乔慕冬打包了一份盒饭回去。   何喻回到家,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没办法摸钥匙,于是按了门铃。   乔慕冬打开门,身上只穿着一件浴袍,露出两条光裸的长腿。   何喻把两个口袋都递给他,然后自己蹲下来换鞋子。   乔慕冬找到自己的盒饭,把那一袋子书丢在客厅茶几上,自己往沙发上一坐,双腿就搭上了茶几。   何喻进门,先把西装外套给脱了,然后拉扯着领带,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气。   乔慕冬一边用遥控器换着电视频道,一边吃盒饭,问他:“累了?”   何喻摇摇头,转过头来就看到乔慕冬浴袍下面什么都没穿,恨不得一脚给他踹过去。   乔慕冬拍拍旁边的座位,“过来坐。”   何喻说:“等会儿。”他走过去把装书的袋子提起来,拿到书房里面去收拾放好,然后上去二楼,一边放水一边脱衣服。   他静静泡了个澡,把全身都放松在温热的水中,闭上眼睛。或许是见他神色太疲倦,就连乔慕冬也没有来骚扰他,何喻自己泡了大半个小时,从浴缸里出来,套上一条睡裤。   下去一楼,乔慕冬已经吃完了饭,却还是坐在沙发上面,腿上放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似乎正在查什么东西。   难得看到乔慕冬这么认真,何喻趴到沙发椅背上,凑近了看他在看些什么。   乔慕冬说:“找找有什么好吃的。”   何喻看到网页上果然都是介绍崇丰市附近的有名餐馆,于是抬起手揉了揉乔慕冬的脑袋,“你找吧,找到了我们去吃,我先去看会儿书。”   乔慕冬抓着他的手,“拿过来看。”   何喻说:“你别吵我。”   乔慕冬伸手把电视机关掉,“过来吧,不吵你。”   何喻拿了一本书,坐到沙发上,乔慕冬仍是维持着双腿搭在茶几上的姿势,何喻干脆将头靠在乔慕冬肩上,两条腿弯曲着,侧躺下来。   乔慕冬很认真在找吃的,何喻一页一页翻书,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恬淡平静。   过了些时候,乔慕冬突然察觉身边何喻没有动静,转过头才看到他已经睡着了,书却还摊开在腿上。   乔慕冬伸手帮他把书放到一边,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后继续翻看着网页。   第二天起床,何喻仍然是精神充沛精力饱满地去上班。   从今天开始,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张秦打打下手,等到逐步上手了,自己开始单独做小项目。   这份工作令何喻感到无比的满意,甚至比起大学刚毕业时进凌云还要觉得有干劲。人生总是这样,一帆风顺时,总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只有在经历挫折之后,才觉得微小的收获都显得难能可贵。   对于何喻来说,无论是这份工作还是和乔慕冬的感情,都是他现在最理想的状态了。   不过欧韵嘉所谓的工作辛苦,并不只是吓吓他而已,除了第一天张秦特别照顾他让他早点下班,从第二天上班开始,就开始了无止无尽的加班,甚至就连周末,何喻也大多时间在电脑面前度过的。   刚开始乔慕冬会打电话催他下班吃晚饭,到后来也就放弃了,何喻会和大家一起在公司里吃盒饭,然后埋着头加班,卡着大概末班车的时候回家。   何喻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这种程度的劳累还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他在服刑劳动时晒出来的一身健康肤色,又逐渐变得像以前读书时那种不太健康的白色。   直到何喻在同一栋写字楼撞见了一个许多年不见的中学同学,那个人名叫谢展。两个人初遇是在大楼电梯里面,谢展先认出来了何喻,跟他挥了挥手,说道:“这不是何喻吗?”   何喻朝他看去,好一会儿才想了起来,“谢展?你好,好久不见了。”   谢展是个有些热情过度的性格,那天中午就非要叫着何喻一起吃饭,自己请客。他大学在外地读的,毕业之后就回来一直在电信部门工作,后来换了个工作,进了跟腾翔同一个写字楼的一家通讯公司。   这几年他和何喻是没有联系的,所以他并不知道何喻之前的情况,话题之间问起何喻这些年来的境况,何喻也只是含混应了过来。   到了后来,谢展提到了付晨山。他不知道是从什么途径得知付晨山现在在凌云的职位,凌云是崇丰市电子通讯行业产业老大,无数年轻人憧憬着能进去凌云,谢展自然也不例外,他问何喻:“你和付晨山中学那会儿好得跟什么似的,现在还有联络吗?”   谢展觉得,以付晨山现在的身份地位,不跟他们这些人有联系才是正常的。   何喻犹豫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很久没有联系了。”   尽管觉得这是必然,谢展还是露出遗憾的表情来,“我还想着搞个同学会什么的,大家出来聚聚。”   何喻笑笑不说话,如果真有同学会,他第一个不会参加。   谢展看何喻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凑近了问道:“你还不知道付晨山现在的情况吧?”   何喻说:“听说了一些。”   谢展道:“是啊,我就说怎么可能没听说呢,而且我听凌云内部传出来的消息,说付晨山和凌强的女儿马上就要结婚了。”   何喻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装作一副好奇的表情才合适,他实在不会演戏,也做不来什么夸张的表情,只能不停用勺子搅着杯子里的咖啡,说道:“这样啊?我没听说。”   谢展笑着说:“人家以后就是凌云驸马爷了,再见到我们这些中学同学,怕是认都认不出来了。”语气再怎么豁达,似乎总带了些不明不白的酸意。   这话何喻不好应也不会应,只好干笑着不说话。   似乎是诉说的欲望得到了满足,谢展终于不再提起付晨山,在他看来,何喻比起自己还要凄楚一些,怎么说他和付晨山也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兄弟,现在都没了联络,自己这个普通同学,就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离开之前,谢展问他:“下个星期展会你们公司去不去?”   他突然提到这里,何喻愣了一下,说:“去啊。”   谢展笑着眨了眨眼睛,“说不定能遇上付晨山,凌强不是市电子信息产业协会会长吗?到时候一定会出席的。”   下个星期二和星期三两天,崇丰市电子信息产业协会在市会展中心举办两年一届的大型电子信息产品展销会。欧韵嘉这回也花钱租了个角落的小展位,一方面卖产品,一方面做一下宣传广告,拉一些客户。到时候,何喻他们几个新来的年轻人是肯定要去帮忙的。   而且主办方说了,星期三展销会结束之后,会举办一场大型宴会,所有参加了展销会的公司企业都能参加,一方面庆祝展销会圆满闭幕,一方面给同行们提供一个大的交流平台。   何喻倒是没想过付晨山会不会去,只是突然听到谢展提起凌强,心里不免有点紧张。   那天晚上何喻回到家,发现乔慕冬竟然还没回来。这还是何喻开始上班以来,第一次比乔慕冬先到家。   何喻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每次冲完热水澡,就觉得已经耗光的身体能量多少能回来一些,他才可以坐下来再看一会儿书。   乔慕冬不在家,何喻便待在书房里面,端端正正坐着,他没有乔慕冬总是喜欢躺在沙发上看东西的习惯,尤其是看专业书的话,很快便会看得他睡过去。   何喻翻了十几页书,终于接到了乔慕冬打来的电话。   乔慕冬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今天回不来了,别等我了。”   何喻听到电话那边夹杂着风声和时不时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奇怪道:“你在哪里?”   乔慕冬说:“在高速公路!妈的,车子坏了!”说完,他拿开话筒,咒骂道:“操,行不行啊?快点修啊!”   何喻听到他骂完人之后又急忙对着话筒说:“你早点睡吧,记得把门反锁了。”   何喻有些无奈,问道:“你到底在哪里?车坏了怎么办?要不我来接你吧?”   乔慕冬连忙道:“不用不用,我看看能修不,修不好就找拖车公司,今晚随便找地方将就一晚。”   何喻说:“你在高速路,怎么将就一晚?”   乔慕冬说道:“前面有个加油站,行了,你别管我了,自己睡觉吧,我还得去看看车。”   说完,乔慕冬不给何喻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就在电话断掉前一秒,何喻还听到他暴躁的吼声:“死开!我来看看!”   何喻看着挂断的电话,心里止不住的担心,回拨过去,等了一会儿乔慕冬才接起来,只跟他说了一句:“乖,别闹我了。”然后又挂断了。   何喻只好放弃再打过去的想法,把电话放在了一边。 第50章   何喻有些担心,那种情绪一旦上来,整个人就焦虑起来,书也看不下去了。   他从书房出来,从冰箱拿了一盒牛奶,打算热一杯牛奶喝了就去睡觉,结果微波炉刚刚开始转动,外面竟然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雨。   何喻站在窗户前面,看着远处灯光下滂沱的雨瀑,皱紧了眉头。   微波炉在这个时候发出“叮”的一声,何喻吓了一跳,再忍不住拿起手机来,给乔慕冬打电话。   乔慕冬这回接的还算快,他问何喻:“怎么了?还没睡觉?”   何喻说:“你车子修好没?”   乔慕冬说:“不行,明天找人来拖吧,我们在加油站将就一晚上。”   何喻走到窗户旁边,“下雨了是不是?”   乔慕冬显然也听到了雨声,“这边也有点,不过没那么大,放心吧。”   何喻又问了一遍:“你在哪里?”   乔慕冬说:“在崇南高速,离崇丰最近一个加油站,放心吧,说不定待会儿能搭到顺风车,进城了就方便了。”   何喻说道:“在那儿等着,我打个车来接你。”   乔慕冬一愣,说:“别来!”   可是何喻已经挂断了电话。   何喻换好衣服,带上钱包钥匙,出门时还拿了把雨伞。刚走进电梯,乔慕冬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乔慕冬坚持说:“那么晚了,别出来了。”   何喻只回了他一句话:“乖,别闹。”   乔慕冬说:“唉哟,我操!”   何喻已经挂了电话。   他走到楼下小区门口想打车,这一片住宅小区本来就挺清净,平时除了业主也很少有其他车辆经过,不得已只能撑着伞往外走了一截。可是仍然不好打车,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几乎很少会有空车开过,难得有两辆停下来的出租车,听到何喻要出城,都拒绝了。虽说何喻只有一个人,可是已经快十二点了,出租车司机不愿意为了赚钱冒那个险。   何喻没有办法,最后只得给黎唐打了电话,他知道黎唐有个二手的面包车,很少开,一直放在仁信街附近的小菜市场,只有平时进货拿酒的时候用得上,他想问黎唐借车。   其实有一个瞬间,何喻是先想到了付晨山的,不过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还是拨通了黎唐的电话。   “这么晚了?借车?”黎唐有些奇怪。   “嗯,”何喻解释道,“乔慕冬车坏了,人被困在高速路上,我想去接他。如果方便借的话,我现在就先打车过来。”   “有什么不方便的,”黎唐说,“不过你也不用打车过来,你在那儿等着吧,我出来接你。”   何喻一愣,明白黎唐的意思是要和自己一起去,连忙说道:“不用麻烦了,我一个人去就行,这么晚了,黎哥你没必要陪我跑一趟。”   “没事儿,”黎唐似乎已经在穿衣服了,“你给我说地址,我现在去开车,乔慕冬那么大个人了,你也用不着太担心。”   何喻轻轻呼出一口,“谢谢黎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因为已经是深夜了,又下着大雨,街上的车已经很少了,所以黎唐来得很快。   尽管如此,何喻上车的时候,还是带着一身湿气,雨伞更是不停滴着水,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着该不该找个塑料袋把伞给套起来。   黎唐一边踩油门将车开出去,一边说:“没事,丢脚下面吧,破车无所谓。”   何喻把伞收到脚下,说道:“谢谢你了,黎哥。”   “行了,”黎唐说,“没完没了的,听都听烦了。”   深夜的城市交通极为通畅,红绿灯的交替也变得快了,唯一可惜的就是黎唐的破面包车实在是开不了太快。   “开快了不稳,会觉得飘,”黎唐说。   何喻自己也会开车,点点头表示理解。   一路出了城上到崇南高速,何喻看了看时间,才十二点半。乔慕冬是在距离崇丰最近那个加油站,大概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可是由于是逆方向,黎唐不得不开车到收费站前面的出口,下去之后再绕上对面。   本来何喻和乔慕冬打电话时,还不怎么能听到这边的雨声,现在却下得大了不少,雨水不断冲刷着车窗玻璃,又被雨刮器刮到两边,沿着边缘滑下去。   视野不是太好,车况也不好,还能说得上幸好的,大概就是黎唐的车技还不错。   在快到加油站的时候,何喻给乔慕冬打了个电话。   乔慕冬说:“操!说话不听啊,怎么真来了!”   何喻说:“已经快到了,开的黎哥的白色面包车,你等会儿自己出来。”   挂断电话的时候,何喻也看到了乔慕冬停在路边的车,距离加油站大概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   和乔慕冬一起困在加油站24小时营业超市的还有曹侠,两个人没淋什么雨,上车时身上还算干爽。曹侠见了何喻,一个劲儿说:“喻哥,真是麻烦你了,你对我们冬哥太好了。”   乔慕冬和曹侠坐在中间那排座位,乔慕冬一上车就皱着眉头说:“怎么一股腥味儿?”   黎唐说道:“载过鱼,味道散不干净。”   “黎哥,”乔慕冬跟他打招呼,“怎么又麻烦你了,我就跟何喻说叫他别来,他偏要找事儿。”   “行了,”黎唐笑笑,“你不回去他睡不着,就都别客气了。”   黎唐开着车从加油站里面出来,何喻从前排回过头来,问乔慕冬:“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乔慕冬说:“去南筑那边办点事,结果路上耽搁了一下,回来晚了。”   乔慕冬其实是照着网络和杂志上的推荐,去了南筑那边挨着好几个县有名气的小馆子,一是想借鉴一下营业方式,二是打探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厨子。他跟黎唐说了,食有味他不算盘下来,而是换个方式,让他投个资,现在黎唐没空,他就先照着自己的意思把生意重新做起来,等黎唐那边事情了了,随时可以回来接手。   对这件事,他确实是上了心的,甚至比起凌云投建新楼还要更加认真。   他说的不怎么详细,何喻也就没有再问,他和乔慕冬的相处模式向来这样,相比起来,乔慕冬对他的行踪会看得更紧一些。   曹侠看出乔慕冬不想多说,这时候机灵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散,先巴结一下喻哥,再巴结一下黎哥,最后才是自家冬哥。   黎唐接过烟,何喻伸手过来帮他点火,夜里开车有些疲倦,吸烟可以提提神。   他用手指夹住香烟吸了一口,目光扫向左边后视镜,忽然发现一辆汽车从后面朝他们接近。   那辆汽车的车牌被挡住了,或许是上了夜晚高速之后,想要躲避监控。   可是黎唐多年的经验还是使他瞬间紧觉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一边踩刹车,一边往右边打方向盘。   那辆车速度很快,竟然朝着黎唐面包车的左后方撞了上来,那一下冲劲不小,面包车被撞得朝右边歪去,撞上了旁边的护栏。   不过也幸好因为黎唐提前减速,这个时候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何喻身上绑着安全带,那一瞬间觉得身体猛往前一扑,然后又被安全带扯回来,撞上椅背。他第一反应就是去转头去看后座,惊叫道:“乔慕冬!”   “没事。”乔慕冬说,“你没事吧?”   面包车有三排座位,后车厢被撞得往里面凹了一大块,却还好第二排没出事;而黎唐被撞了之后,方向盘往左打了一下,右侧车头擦着护栏过去,也撞得不算太厉害,所有人都没有受伤。   不过何喻依然觉得惊魂未定,抬起头看到那辆撞上来的车已经开到了前面,却在高速路上停了下来。   乔慕冬沉声道:“小心。”   黎唐伸出一只手按着何喻的头,“趴下去。”   乔慕冬也连忙道:“解开安全带,蹲到座位下面去!”   然而预想的袭击并没有发生,前面那辆车的右边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年轻人,不顾漫天大雨淋湿了衣服,朝着黎唐这辆面包车走过来。   黎唐按住何喻后背的手使了些力,何喻于是顺从地将身体伏低。   那个人走到黎唐这一侧车门旁边,竟敲了敲窗子。   黎唐摇下车窗,冷静地看着他。   那人朝车窗里面张望,似乎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稍有些惊讶,不过很快露出个笑容来,“黎唐是吧?”   黎唐说:“我是,有何贵干?”   那个年轻人一只手撑在车门上,皮笑肉不笑说道:“洪先生让我来警告你,不该问的事不要问,不该做的事不要做,否则下一次,就不是一场小车祸那么简单了。”   黎唐平静问道:“哪个洪先生?”   年轻人用力一拍车门,“少装蒜!你惹了哪个洪先生你不会不知道吗?”   黎唐说:“哦,我想起来了是哪个洪先生了。那么,洪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他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   年轻人注意着在听他的话。   结果,下一秒钟黎唐猛然一扣车门,抬腿将车门撞开,那人靠得太近,身体猛然被撞得连连往后退去。   黎唐一脚跨出去,一边抓起他的手臂反拎着将他身体撞上后车门,一边冷笑着说道:“他有没有告诉你,出门得带着脑子!”   一时间,前面那辆车又下了两、三个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长刀,躁动不安地叫道:“住手!放开他!”   黎唐不但没有反手,反而一只手抓住那人的头发将他的头用力往后扯去,然后就着扣住他手臂的姿势,抬腿在他腰上撞了一下,抓着他朝那几个人走去。   黎唐并没有走得太近,他也没有非要激怒那几个人的意思,他只是说道:“告诉洪向军兄弟两个,想玩就玩真的,找几个杂碎来指望吓走我是没用的。”   这个时候,乔慕冬用力拉开后面的车门,也一脚迈进了雨中。   乔慕冬身形高大,高速路上没有路灯,借着车灯隐隐看到一个轮廓,也能给人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黎唐松开了手中的人。   那人连忙后退几步,转过身来,捂着手臂紧张地看着黎唐。   黎唐说:“怎么?还要拼命啊?事情办完了就回去找你们洪老板拿钱,顺便帮我转达刚才那些话。”   有人挥了挥手臂,说:“走!”   那几个人都回到了车上,迅速发动汽车,消失在高速路上。   黎唐回到车边,问:“都没事吧?”   乔慕冬说:“没事。”   两个人身上都淋湿了,黎唐绕到后面去看汽车被撞成了什么样子,乔慕冬问他:“还能开吧?”   “能,”黎唐说,“先上车。”   回到车里,黎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不好意思,那些人冲着我来的,连累你们了。”   乔慕冬哼一声,“洪向军兄弟两个混了一辈子了,还是只会些流氓手段。”   黎唐笑了笑,“他们两个混不出名堂的,所以当年干爹也看不上他们。”   乔慕冬从后座绕过手臂来,摸了摸何喻的头,“没事吧?”   何喻摇摇头,“没事。”他悄悄捂住右手手腕,刚才撞车的时候,在车门边上擦出来一条很深的伤口。起初他也没发现,后来一直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抹才发现流血了。不过不是什么太重的伤,血也逐渐止住了,他看着空空荡荡的高速公路,决定还是回城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是黎唐番外(ps:我没说黎唐是受,也没说过他是攻):   洪闵航的猫生病了,连着好几天都有气无力的,吃东西也不怎么吃。他抱着猫去宠物诊所,别人不给他看,因为他身上钱不够。   洪向锋很少会顾及到洪闵航,自然也没什么零花钱,觉得够他吃够他住,供他读书就足够了。   洪闵航鼓起勇气去向洪向锋要钱,洪向锋沉着脸说:“要钱干什么?”   洪闵航说:“给猫看病。”   洪向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差点把他给扇飞,“一只猫,死了就死了!看什么病!”   洪闵航于是不敢再找洪向锋了,他缠着王叔问了许久,打听到了黎唐住的地方。   黎唐没有住在香烛街这边,而是一个人在外面住的小公寓,偶尔才过来一次。那小公寓是八十年代修的,楼道低矮昏暗,洪闵航一直爬到五楼,喘着气拍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隙开一条缝隙,黎唐从门缝里警觉地看来,随后将门拉开,“闵航,你怎么来了?”   房门打开之后,洪闵航才发现黎唐下身穿了一条长裤,上身却是赤裸的,顿时呼吸一窒,愣住了。   ——未完待续 第51章   回到市里之后,雨逐渐变小最后停了下来,先将曹侠在城北放下,黎唐才送何喻和乔慕冬回去。   已经快半夜两点了,何喻实在觉得不好意思,这么晚让黎唐出来陪着他跑这一趟,还险些出了事。   黎唐却觉得无所谓,坚持送他们回去。   到了小区门口,何喻开车门下车时,黎唐发现他有些别扭地用左手扣车门,于是问道:“怎么了?手撞到了?”   “没事,”何喻说,一脚已经跨了下去。   乔慕冬动作快些,已经绕到了何喻那边,听到黎唐的话,伸手握起何喻右手,在路灯下看到了血迹。   何喻把手缩回去,“不严重,刚才擦了一下。”   “去医院吧,”乔慕冬说,“可能得缝几针。”   黎唐于是道:“上来吧,我送你们去。”   “不用了,”何喻坚持下了车。   乔慕冬拉着何喻的手,俯在车窗边,对黎唐道:“这附近有个社区医院,我们走过去就十分钟,等会儿走回来就是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黎唐说:“上来吧,开车过去方便。”   乔慕冬摇摇头,“不用了,倒是你自己小心一点,当心惹急了洪向军兄弟。”   黎唐笑了笑,说:“我等着他们。”   最后,黎唐也不再坚持,跟他们道了别,掉转方向离开。   “走吧,”乔慕冬一只手搭在何喻肩膀,几乎将他半个人揽在自己怀里,“去医院。”   从小区门口到社区医院,走路确实只要得了十多分钟,只是半夜两点的街道,实在是有些冷清。   乔慕冬的身上被淋了个半湿,现在还没干透,何喻与他紧贴着的身体感到一阵潮湿的凉意。何喻打了个哈欠,紧跟着又打了个喷嚏。   乔慕冬突然松开他,走到他前面半蹲下,“上来。”   何喻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乔慕冬是要背他,他笑着想要伸脚踹他屁股,说道:“不用了。”   乔慕冬却坚持道:“赶紧的,上来。”   何喻最终还是趴到他背上,让他给背了起来。   何喻头靠在乔慕冬肩上,听到乔慕冬说:“叫你别出来了。”   何喻轻声说道:“我听到下雨了。”   “下雨而已,又不会死人。”   何喻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茫然,“就是觉得不放心,非要看到了才行,哪怕就是真出什么事了,只要在一起就不怕了。”   乔慕冬沉默一会儿,问道:“你晚上喝酒了啊?”   “没有啊,”何喻说,“怎么啦?”   乔慕冬说:“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何喻笑了,在乔慕冬耳朵后面亲了一口。   乔慕冬真打个颤,说:“别搞我啊,当心我在这里强奸你。”   何喻大声笑着,手臂紧紧抱住乔慕冬的脖子,双腿也夹住他的腰,再一次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结果第二天,何喻生病了。   手上的伤口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他一早就觉得头晕乏力,全身酸痛,本来想要看时间的,伸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反倒是把乔慕冬摸醒了。   乔慕冬看到他脸颊发红,伸手一摸他额头,发现烧得烫手。   “发烧了,”乔慕冬说,“别去上班了。”   何喻说:“不行啊,这才上了几天班,不太好。”说着,他伸手想要掀被子。   乔慕冬抓住他的手给他盖了回去,然后在床头找到他的手机,“你老板叫什么名字,我给他打电话请假。”   何喻摇摇头,“算了。”   乔慕冬说:“那我给马天打电话。”   “别,”何喻连忙阻止他,“这点小事不要麻烦师兄,你拿来,我来打吧。”   乔慕冬已经在翻通讯录,滚动着屏幕看到了付晨山的名字,他看都没有看何喻一眼,默默把付晨山的电话号码给删掉了,然后才把手机还给何喻。   何喻没有察觉,接过来给欧韵嘉打电话请了一天假。   乔慕冬让他躺着再睡一觉,自己出门去给他买退烧药和早饭。刚走出家门,乔慕冬接连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曹侠打来的,说车已经拖回来送去修车厂了,过两天大概就能取车,乔慕冬让他过两天给两天给自己送来;第二个电话却是文广华打来的,文广华就是原来新凌云兴建项目的负责人,凌强安排他现在帮着乔慕冬一起负责这件事,文广华说:“乔先生,洪向军今天一早就打电话,想要约你见面。”   乔慕冬“哦?”一声,话音一顿,随后说道:“帮我告诉他,我没有空。”   文广华犹豫一下,说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从洪闵航出事之后,和帝洪的洽谈就中断了,难道要一直这么拖着?”   乔慕冬说:“拖着吧,顺便找人透露给他,我们在西城区也勘察到适合的用地,正在多方面考虑。”   文广华以为他是想要借机压价,虽然觉得之前和洪闵航已经谈得不错,双方都挺有诚意,现在落井下石不太合适,可是既然凌强说了让乔慕冬来负责,自己也没什么反对的余地,于是说道:“好的,知道了。”   乔慕冬挂了电话之后,想了想又给黎唐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他。   黎唐也是刚刚起床,闻言道:“麻烦乔少帮我继续拖着他,等他们狗急跳墙。”   乔慕冬笑笑,“没问题。”   何喻吃了大半个包子就不想吃了,心里头有些发闷,乔慕冬于是喂他吃了药。   何喻躺在床上,被乔慕冬用被子裹起来,“还睡啊?”他声音有些哑。   “睡吧,”乔慕冬说,“不是说捂着出一身汗就好了吗?反正车子送去修了,今天我也不出门了。”   “嗯,”何喻说,“你把笔记本拿上来玩。”   乔慕冬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好。”   何喻这一病就病了好些天,虽说第二天他就回去上班了,可是整个人精神一直不好,嗓子哑得厉害。   欧韵嘉说他这是前些日子绷太紧了,疲劳累积起来,一下子都爆发了,跟他说要不然回家再休息几天。   何喻连忙拒绝了,他哪里还好意思再休息。   感冒眼看着只剩下一个尾巴,何喻却开始咳了起来,每天断断续续,整个办公室都能听到他的咳嗽声。   乔慕冬叫他去看医生,他一直推说没有时间,买了许多止咳药灌下去,症状倒是逐渐缓解,就是咳嗽始终没有完全断根。   就这样,腾翔迎来了它第一次正式参加的崇丰市电子信息产品展。   欧韵嘉对于这次展会非常重视,作为一家新公司,这个展会是一个很好的宣传自己的机会,如果表现的足够好,甚至可以迎来一批新的客户与订单。所以腾翔内部事先开了一个全体会议,欧韵嘉反复强调一点,那就是重视。   何喻的工作其实就是负责打下手。当他把展板支起来,忽然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痒,就扶着展板咳嗽起来。   张秦在公司展位里面坐着,对何喻说:“去歇会儿吧。”   何喻挺不好意思,感冒的症状其实早已经完全消失了,也不再会觉得疲惫乏力,可是就因为咳嗽没有完全好,别人总是会不断让他去休息。   何喻说:“我没事儿。我去打点开水吧。”   他脖子上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是黑色西裤,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干练。   拿了水壶去饮水机接了一壶开水回来,远远的,欧韵嘉跟他招手。   何喻小跑两步回到展位,见大家都笑嘻嘻看着他,奇怪道:“怎么了?”   欧韵嘉笑道:“大家一致通过你做我们公司形象代言人,今天你就专门负责发广告单跟拉客吧。”   所有人大笑起来,有人说道:“拉客的那是老鸨,何喻是我们花魁,负责接客就行了。”   何喻闻言也跟着笑了,对欧韵嘉道:“老板,还不去拉客。”他老板两个字喊得有些含糊,听来这有几分像老鸨,于是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展会开始之前有个开幕仪式,在展厅外面的大广场举行,搭了个台子,据说是请了协会主席凌强在开幕式上发言。   何喻在展厅里面把广告单分类,听到大厅外面越发热闹,许多展位的工作人员也纷纷往外聚去。公司里一个叫许励的年轻人拉了何喻手臂,说:“听说凌强到了,一起出去看看。”   何喻心里忍不住一跳,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几个年轻人都跟着人群挤了出去看热闹。   欧韵嘉走过来拍了拍何喻肩膀,“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何喻知道欧韵嘉是在安慰他,点了点头。   开幕式大概只持续了十分钟左右便结束了,展会正式开始,之前聚集在厅外广场围观的人又一起涌了回来,整个展厅很快热闹起来。   凌强大概是发完言就离开了,何喻反正没有见到他,而且凌云的展位是在隔壁展厅的正中,在何喻看来,是与腾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自己只要不过去,就不会遇到熟人的。   何喻发广告单的工作并不轻松,他站在离公司展位最近的拐角,给每一个经过的人递广告单的同时,都语速非常快地指着公司展位给人简单介绍,希望将人吸引过来看看。   很快,何喻就变得口干舌燥,嗓子眼痒得厉害,不停地咳嗽。水壶的水被他几乎喝干了,他赶在别人叫他去休息之前,自觉把广告单递给了许励,拿了水壶去展厅左侧墙边接水。   水壶刚刚接满,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喻以为自己挡了别人,连忙让开,转过身才看到原来是谢展。   谢展脖子上也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一边对何喻说:“刚才凌强讲话的时候你猜我见着谁了?”一边给何喻递了一根烟过去。   何喻把水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接过烟来,随口问道:“谁啊?”   谢展探过身来帮他点烟,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付晨山。”   何喻深吸了一口烟,突然斜侧里伸出一只手来把他嘴上的烟抽了过去。   何喻跟谢展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齐齐转头去看,见到付晨山一身西装领带站在两人旁边,手里拿着何喻刚才那支烟,皱眉道:“咳得那么厉害还抽烟?” 第52章   付晨山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两个人面前,不只是谢展,就连何喻也吓了一跳。   何喻本来不想咳嗽的,被他这么一说,猛然觉得嗓子不可抑制的痒了起来,他转开头,低咳两声。   付晨山走到开水桶旁边,拿起干净的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水递给何喻,“喝点水吧。”   何喻不好拒绝,说了声谢谢,接过水杯。   谢展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看着付晨山,说:“老同学,不记得了吧?”   付晨山这才将目光转向谢展,打量着他,笑着说道:“你都说老同学了,怎么会不记得?谢展,高中毕业就没见过了吧!”   谢展笑着,与付晨山两个人握了握手。   付晨山问他:“这些年怎么样?”   谢展本来飞扬的神色稍稍收敛,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本来就是人生一个分水岭,哪怕同一所大学同一个起点出来,混得好的,已经有车有房,或许妻子儿女完美幸福了;混得不好的,却仍然在社会上艰难打拼着,只是为了攒一套首付的钱。   “就那样,”谢展说。   付晨山笑了笑没有追问,他的目光又落在何喻身上,看着他胸口的挂牌,问道:“什么时候换工作了?”   “不久,”何喻说,“就前些日子。”   付晨山轻声问:“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其实这句话付晨山也知道问出口是多余的,何喻的许多事情都已经不再愿意跟他说了,可他仍是习惯性地问上那么一句,就好像何喻还是在他身边一样。   何喻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付晨山闻言,说道:“现在这个工作比较适合你,挺好的。”虽然比不上凌云,可是相比何喻在餐厅送外卖,付晨山自然更愿意看他到一个适合他的地方工作。   何喻没说话,旁边谢展听他们对话,忽然对何喻说道:“唉,何喻,你这样有点不厚道啊!我之前问你付晨山的时候,你可是说你们没联系的啊。”   何喻说:“他平时忙,我也没好意思打扰他。”   付晨山垂下目光,无声地笑了笑。   谢展也不好再质问何喻,而是转向付晨山道:“今天怎么亲自来坐镇啊?我以为你都回去了!”   付晨山道:“等会儿有杂志的记者过来,说想给凌云做个专题采访,我来作代表的。”   “哦,”谢展竭力使语气听着自然,但还是显出一丝丝欣羡的情绪出来。   付晨山对他说:“留个电话吧,老同学好久不见了,有空我们几个约出来一起吃顿饭。”   谢展连忙道:“哦,好啊,就是该出来聚聚,我上回还跟何喻说,有空我们市里的同学出来开个同学会什么的。”   付晨山笑着没有说什么,与谢展互相留了个电话。   这时候,谢展公司的同事在大声喊他,他只得跟付晨山道别,并说一定要约出来一起吃顿饭,这才离开了。   留下何喻和付晨山两个,何喻伸手拿起桌上的水壶,“我也得回去了,还要做事。”   付晨山问他:“怎么身体不好?”   何喻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我咳嗽?”   付晨山说:“你发传单那会儿我就看到你了。”   一时间沉默下来,何喻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前段时间有些小感冒。行了,我得工作去了。”   付晨山看他要走,问道:“有空下午一起吃个饭吗?”   何喻犹豫一下,还是找了个让付晨山无法坚持下去的借口,“我约了乔慕冬一起吃晚饭,不好意思。”   付晨山站在原地,只好说道:“那好,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何喻回到公司展位,没有人责怪他消失了那么久。他主动把每个人的杯子倒满水,然后接过广告单继续发。   中午大家一起吃盒饭。   吃完的饭盒,何喻自告奋勇一起拿去扔。垃圾桶在展厅外面,连接两个展厅中间的走道上,何喻走过去,从那里正好可以见到对面展厅凌云的展位,付晨山站在展位前与两个记者模样的人说着什么,那谈笑风生的样子,看起来真令人有几分欣羡。   何喻忽然能理解刚才谢展那羡慕的情绪由何而来,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扔了垃圾转身离开。   两天的展销会下来,腾翔订单签了好几份,更多的则是发出去的广告单和名片,这些都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客人。   总的来说,欧韵嘉对这次展会的效果感到很满意,对于大家付出的辛苦劳动也表示将要慰劳。   这时候已经接近展会结束,公司里来的人都聚在展位一起收拾东西,听到欧韵嘉说慰劳,纷纷起哄要去大吃一顿,然后晚上去唱歌。   “今天不行!”欧韵嘉说,“今晚还有个宴会,我们公司有两张邀请函,我得找个人陪我一起去。”   这种场合,对于搞技术的人来说,都是不擅长的。但是也有许多人想去见识一下那种香槟美酒、衣香云鬓的场合,尤其是那些年轻小姑娘们。   可是欧韵嘉并不想带哪个小姑娘去。公司里的年轻女孩,大多是搞财务或者文秘工作的,这种场合除了成为一个漂亮的女伴,对于欧韵嘉来说并没有别的帮助。其实在这么多人里面,他更倾向于让何喻陪他一起去。   公司里面,有资历的老人大多是埋头搞技术的,而搞销售的却是经验较少的年轻人居多。只有何喻,曾经有过在凌云那种大公司搞销售的经历,交际应酬上面绝对不会弱,同时又熟悉技术工作,年纪轻轻一个漂亮小伙子,带在身边最合适不过了。   但是何喻显然是这些人里面最不想去的,他默默收拾着东西,欧韵嘉甚至都不好找理由向他开口。   几个年轻女孩子围住欧韵嘉,纷纷表示想要去见识一下,而年轻男士们虽然嘴上没有直说,却都期待地看着欧韵嘉,等他发话。   欧韵嘉着实有些纠结,说道:“去参加宴会要穿礼服的,你们谁有?”   都是刚出来工作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些女孩子两千多块钱一个月打着工,哪里有钱买礼服,就算有大多也是廉价上不得台面的。一时间都有些灰心丧气,还有女孩子拉着欧韵嘉手臂说:“老板,不报账啊?”   欧韵嘉抬起手腕看表,“还有两个小时,报账你们也来不及去买啊。”   “唉——”一片唉声叹气。   何喻这个时候已经默默收拾好了剩下的广告册,用纸箱子全部装起来,等待着欧韵嘉发话大家一起回去。   欧韵嘉却说道:“我多了一套礼服,谁身材跟我差不多的,穿上陪我一起去吧。”   欧韵嘉身材不算十分高大,有些精瘦,身高比起何喻稍矮了一些,但是并不明显。所以他话音一落,在场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何喻身上。   何喻吓了一跳,说:“怎么?”   欧韵嘉笑着走过来,一把搭住他的肩膀,“行了,就你了,走吧。”   何喻非常不安,都坐上了欧韵嘉的车了,他还在想着怎么才能拒绝,“老板,我不太合适吧。”   欧韵嘉笑笑,“怎么不合适了?”   何喻说:“我一个刚进来的新人,什么都不懂……”   “没关系,”欧韵嘉说,“去见识一下而已,今天这种场合,也不指望能达到什么目的,认识些人就行了。”   何喻现在是觉得真不合适了,刚才大家都想去,他是亲眼见着的,在他看来是欧韵嘉对他有些照顾过度了,这样对他并不怎么好。   但是欧韵嘉并不是出于照顾他的想法,两人显然沟通不良,欧韵嘉以为他还在担心会遇到凌云的人,于是劝道:“不需要去结识凌云那种大公司的人,你跟着我就行了,咱们这种小公司的人太多,别人注意不到我们的。”   何喻呼出一口气,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欧韵嘉平时的确对他挺照顾,难得吩咐他做点什么事情,他实在不好拒绝。   欧韵嘉开车带何喻回去公司,他确实有两套礼服,倒并不是事先为何喻准备的,只是那时想起来,找了个借口把何喻给拐了去。   礼服放在欧韵嘉办公司的衣柜里,两个人匆匆换上,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差不多该赶去宴会了。他们不是什么大人物,还是早些去的好。   晚宴在崇丰市一家新建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举行,因为参展的公司不少,出席晚宴的人自然也不会少,那宴会厅规模自然不是一般,装修也很是豪华。   何喻其实也没怎么见识过那种大场面,他参加过规模最大的宴会,大概就是凌云的年会了,所以这一路他都没怎么说话,心里忐忑不安。   到了之后,何喻才发现,凌云年会人虽然多,比起这里的气派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宴会厅非常开阔大气,色调也是奢华的金银底色,左侧一排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可以自行取用,而人群中穿插着身着背心领结的侍应生,及时补充被客人取走的酒水饮料以及糕点食物。   这时候,已经来了好些人了,门口有人迎接签到,需要邀请函才能入内。   何喻跟在欧韵嘉身后,目光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熟人,稍稍放下心来,随后又看到了桌子上摆满的食物,顿时觉得饿得难受。   “老板,”何喻小声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欧韵嘉也饿了,点了点头,“走吧。”   两个人走到长桌边上,欧韵嘉刚刚拿起一杯饮料,还没喝时便遇到一个熟人。   何喻守在一旁,听两人寒暄,似乎是非常熟悉和要好的朋友,时不时压低了声音说笑,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跟上去,于是何喻安心地走到后面的桌子边去,想拿个虾饺。   哪知道刚伸出手去,突然被人用力在肩上拍了一下,何喻受了惊吓,心脏都漏跳一拍,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的人竟然是谢展。   何喻恨不得端起盘子扣他脸上,却还不得不强装笑脸,“怎么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谢展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你猜我怎么来的?”   何喻勉强笑着说:“怎么来的?”   谢展笑道:“我老板当然不会带我来,我是今天下午向付晨山讨了张邀请函。说起来付晨山这个人,还是很够意思的。”   何喻应付他道:“是啊。”然后回过头,继续去拿刚才看上的那块虾饺。   谢展在他身后说:“别这样,看着怪丢人的。”   何喻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然后对谢展说道:“没事,你离我远点儿就行了。”   谁知道谢展笑着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算了,我不嫌弃你,兄弟。”   幸亏何喻叉子拿得稳,没给他把虾饺撞掉了,连忙送进自己嘴里。   何喻不停在吃,谢展就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说,何喻大多左耳进右耳出,最后点个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直到何喻吃得差不多了,回过头找欧韵嘉,发现他身边已经聚集了四、五个人,都很熟稔的样子,谈笑不断。自己这时候突然插进去似乎不怎么妥当,于是他就没过去,端起一杯颜色鲜艳的酒,试探着尝了一下味道。   忽然,谢展难以抑制地音调拔高,说道:“凌强来了。”   其实谢展跟以前的何喻一样,都对凌强有一种近乎崇拜的心理,对于所有在这个行业的年轻人来说,恐怕这一点是共通的。   既然谢展说了,何喻也就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凌强确实是来了,携着盛装打扮的夫人周雪岚一起出席,跟在他身后的付晨山和凌芷露。   付晨山会来本来就在何喻的预料中,他没什么可惊讶的,只是不自觉往人群中走了两步。但是紧接着,何喻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在那之后走进宴会厅的人,竟然是乔慕冬! 第53章   乔慕冬高大挺拔的身材裹在一套服帖修身的黑色礼服里面,五官俊朗分明,轮廓深邃,仿似刚从巴黎时装周的T形台上走下来,又像是鲜活灵动的古希腊雕塑那般耀眼夺目。   何喻知道乔慕冬生得好,可是现在换个角度看去仍是让人怦然心动。   身后不远处,两位年轻女士窃窃私语,“那是什么人?跟凌家人一起的那个?”   另一个人答道:“我听说啊,只是听说,凌强有一个私生子,不知道是不是。”   “凌强的私生子啊……凌强和他老婆好像只有一个女儿?”   “是啊,就这一个儿子。”   “难怪了,私生子也敢登门入室。不过,长得真不错啊,不知道结婚了没有?”   “听说还没。”   那个年轻女孩子顿时低声笑起来,“那不是钻石王老五?”   另一个女孩随即也跟着笑了,“是啊,要不你去试试啊!”   何喻将她们对话一字不漏听完,这时候也不自觉微笑起来,却听到旁边谢展叹了口气。   何喻转头去看他。   谢展说道:“付晨山再怎么有本事,始终不是凌强亲生儿子啊。”   听他口气,竟然是在给付晨山抱不平。   何喻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于是耸了耸肩。   凌家一行人一出现便成为整个宴会厅注目的焦点,连续不断有人上前去给凌强打招呼。凌强一直气度翩然地微笑着,遇到熟人时,便会停下来与他握手,交谈几句。   付晨山耐心地跟在凌强夫妻身后,就连凌芷露,心情似乎也不错,不时与付晨山低声说笑几句。   就只有乔慕冬,似乎神情严肃跟着凌强听他和人交谈,其实何喻知道他整个人在放空,时不时皱皱眉头,那是有些不耐烦了。   谢展忽然拉了一下何喻,“我们也去跟凌强握握手吧。”   何喻惊讶道:“我们又不认识他。”   “怕什么,”谢展说,“我们认识付晨山啊,让付晨山介绍一下吧。”   何喻当然不肯去,“这不好吧。”   谢展说:“这么难得的机会,怕什么啊!来都来了。”   何喻说:“我老板叫我了。”然后挣脱开谢展拉着他的手,往角落里欧韵嘉的方向走去。他觉得谢展这个人想法太可怕,自己还是和他保持一些距离的好。   欧韵嘉也在看着凌强一行人,见到何喻过来,以后他在躲着凌云的人,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事。”   随后,欧韵嘉把何喻介绍给了身边的人,“这是我们公司软件开发的技术人员。”   何喻跟他们一一握手,随后便聊到了一些关于业务合作发展的事情。他觉得这个角落人多,也不显眼,便放松了情绪,专心与人说话。   乔慕冬有些心不在焉,可是面上表情却丝毫看不出来。凌强今天的目的,就是带着他出来给整个崇丰市电子信息行业的人知道,乔慕冬是他凌强的亲生儿子。   若是稍微想得多些的人,自然也会想到以后的凌云大概会是凌强这个儿子的,而不会是之前在凌云混得风生水起的付晨山。   凌强的几个老朋友,看到乔慕冬之后不停点头,“年轻人不错,一表人才。”   凌强心里是有几分得意的,他现在大概有一种类似老来得子的心情。以他的性格,若是这个儿子二、三十年前就跟在他身边长大,他必定会严厉许多,可是现在,或许始终是对乔慕冬母子有那么些许的愧疚,使得他对乔慕冬能够一再容忍。   听着别人夸奖乔慕冬和听着别人夸奖付晨山,感觉是不一样的,一个是自己儿子,延续着自己的血脉,另一个毕竟只是外人,女儿找到好归宿或许不错,但是始终比不上儿子有出息令人欣慰。   在这种情况下,周雪岚还能淡然以对,凌芷露却明显有些不高兴了,她见到远处有几个熟识的朋友,便松开了付晨山的手,一个人走开。   付晨山看她一眼,仍是维持着礼貌的笑容陪在凌强夫妇身边。   凌芷露踩着高跟鞋往前走去,忽然目光便扫到了宴会大厅一角的何喻,那时何喻正与人说到高兴之处,欧韵嘉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凌芷露皱眉头看了一眼何喻,又回头看付晨山和乔慕冬,见到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犹豫一下,仍是继续朝前走去。   凌芷露那几个朋友算是崇丰市一群小有名气爱惹祸闹事的富二代,曾经在绕城高速上飙车,还被警察抓过。那些人有男有女,个个外表出色,衣饰光鲜,见了凌芷露过来,有人嘲道:“听说你要结婚了啊?”   凌芷露“哼”一声,端过一杯酒来,“关你们什么事!”   一群人聚在一起,说笑起来。   谢展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找凌强握手,他一个人有些讪讪地站在一旁,想等着何喻有空能说上两句话。   倒是付晨山后来注意到了他,毕竟是自己送出去的邀请函,不过来寒暄两句似乎有些不够意思,所以付晨山走过来,微笑着说道:“感觉如何?”   谢展也不好表现出没见过大场面的样子,只说道:“挺好的。”   付晨山抬起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那就好,怕你一个人不习惯。”   谢展连忙道:“没什么,我在等着何喻呢。”   “何喻?”付晨山神情明显一顿,“他在哪里?”   谢展指了指角落的方向,“和他老板在一起。”   付晨山转头看去,果然见到了正与人说笑的何喻。许久没有见过打扮得这么正式的何喻了,付晨山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下意识走过去两步,回过神来却又停了下来。   他看到何喻将手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目光四顾似乎是想要找到地方把空杯子放下,他在那一刻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快,竟走了过去,将何喻手上的空杯子接了下来,然后招手叫来侍应生,把杯子放在托盘上。   何喻有些吃惊,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晨山?”   与何喻、欧韵嘉一起谈笑的,都是市内几家小电子公司的老板,这些人自然认识付晨山,见他过来,便停下了谈话,纷纷跟付晨山打起招呼来,“付先生。”   付晨山也不得不一一打招呼、握手。   欧韵嘉偷偷撞了何喻一下,何喻面色有些尴尬,这些人显然都认识付晨山,也用不着自己来介绍,倒是刚才付晨山替他拿杯子的行为看来有些不伦不类。   “唉,”有人撞了一下凌芷露手臂,扬高下颌“你老公。”   凌芷露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到付晨山站在何喻身边,正与刚才那群人攀谈着。   凌芷露的脸色陡然变了,丝毫没有掩饰神情中的不悦,以至于身边几个人都觉出不对来,问道:“怎么了?”   凌芷露低声道:“又是那个人!”   “哪个人?”   凌芷露恨恨看着何喻,“就是他身边那个!阴魂不散地缠着我老公不放!”   有人惊讶道:“那不是个男人吗?”   凌芷露说:“男人就不能犯贱吗?”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了何喻和乔慕冬的事情,冷笑一声说道:“他和姓乔的野种好像就有一腿。”   “姓乔的野种?”旁边的长发女人问她,“你说你哥啊?”   凌芷露道:“我才没有哥!姓乔的就是个野种而已!”   “不是啊,”那长发女人说道,“你哥很帅啊!”   这一群人平素玩起来是什么也不忌讳的,听到凌芷露说何喻与乔慕冬的事情倒还反应不大,这时候说起乔慕冬,却纷纷起哄,说乔慕冬人帅。甚至不只那几个女孩子,就连其中两个男人也大赞乔慕冬有魅力。   “恶不恶心!”凌芷露皱起眉头。   有人对凌芷露说:“别小气了,下回把你哥叫出来一起玩玩嘛。”   凌芷露说道:“走开!你们要找他玩自己去玩!”说着,她就想要离开这里。   这几个人见她真生气了,连忙拉住她,“开个玩笑而已,生什么气啊!”   其中一个染着焦黄颜色却将头发剪成平头样式的男人说:“就是看那个男人不顺眼嘛?等会儿帮你收拾一下他就行啦,这多简单!”   刚才凌芷露身边的长发女人也劝她:“是啊,别生气了,找个机会收拾他一下,让他以后见着你和你老公都绕路走。”   何喻并不知道还有人惦记着他,他就觉得现在气氛尴尬,想着自己怎么能不显突兀地走开。   谢展在旁边见到付晨山都过去了,觉得自己也完全有理由加入进去,于是端起一个酒杯,整了整衣服,朝着何喻和付晨山的方向走去。   他刚刚走到何喻身后,还来不及出声打招呼,便猛然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高大身影动作很快,拉住何喻一只手臂,整个人几乎贴在他后背,也讲他拉得离付晨山远了一些。   所有人都转头看过来,除了何喻,那略带压迫的身影一靠近,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气息,根本不需要回头,就知道乔慕冬过来了。   乔慕冬露出一个笑容,冲着这聚在一处的人群,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附送小番外吧:   黎唐打开门让洪闵航进去,洪闵航却仍是站在门口,看着黎唐赤裸的身体发愣。黎唐骨架修长,乍一看有些瘦,可是身上却覆盖着一层紧密结实的肌肉,肤色是健康的浅棕色,莹润细腻。   黎唐见他许久不动,伸手招了招,“进来啊,发什么愣!”   洪闵航走进黎唐的家门,见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纱布和棉花,旁边还有一瓶酒精。   黎唐转过身,洪闵航见到他后背上一大片像是擦伤的痕迹,鲜血淋漓,这才看到旁边地上还扔了一件染血的衣服。   黎唐问他:“你怎么来了?”   洪闵航没说话,仍是愣愣看着黎唐背上的伤。   黎唐没再追问,说:“来得正好,你帮我洗一下伤口吧,我自己够不着。”   “洗伤口?”洪闵航小声问道。   “是啊,”黎唐坐下来,微微笑了一下,“不怕吧?”   洪闵航竟然摇了摇头,“不怕。”   黎唐说:“去洗手。”   洪闵航把手仔仔细细洗干净,然后黎唐让他用棉花沾着酒精,帮他擦一遍伤口。洪闵航依言跪在沙发上,拿起沾了酒精的棉花,在黎唐背上一下一下仔细的擦洗着。   这滋味对黎唐来说,并不好受,他紧咬着牙,强忍着痛苦,只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洪闵航脸色有些苍白,他能感觉得到手指下肌肉的紧绷,他也看着黎唐整个后背都泛起红来,他接收到了一切关于黎唐对痛苦的反应,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退缩。   直到他耳边一遍遍听到黎唐粗重的喘息声,他难以抑制地也跟着呼吸粗重起来,手指抖了一下,低头看到自己薄薄的短裤中间被顶起了小帐篷。   等黎唐觉得差不多了,他自己站起来,拿纱布草草将伤口裹了裹。回过头来,见到洪闵航紧紧并拢了双腿,身体微微向前躬着坐在沙发上。   黎唐觉得洪闵航像只可怜无害的小动物,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到底有什么事?可以告诉哥哥吗?”   洪闵航仰起头看着黎唐,轻声说道:“大猫好像要死了。” 第54章   乔慕冬的动作,在何喻这个心里有鬼的人看来,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了。但是看在其他人的眼里,乔慕冬一只手搭在何喻的肩头的动作,使他们更像是关系亲近的朋友。   乔慕冬还是懂的分寸的,尽管他现在更想一拳揍在付晨山脸上,然后带着何喻回家睡觉了。可是他毕竟没有那么做,甚至还能够面带微笑面对着这些人。   何喻还来不及忐忑不安,已经有不少人主动和乔慕冬打招呼了,包括欧韵嘉在内。欧韵嘉为人精明,上次在KTV就见过何喻和乔慕冬在一起,当然不会以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他连忙出声,主动和乔慕冬打招呼,无非是想化解何喻的窘迫。   乔慕冬对欧韵嘉也很客气,握着他的手说道:“欧老板,久闻大名,谢谢你照顾何喻了。”   何喻终于忍不住,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反手掐了乔慕冬一把。   乔慕冬接下来说道:“何喻是我好兄弟,以前帮过我的忙,过命的交情了。”   这话听起来,倒显得乔慕冬现在的行为合情合理了。   何喻微微松了一口气。   乔慕冬不像付晨山,出现在这个宴会厅的人,大多知道他的名字和他的人,却几乎没人认识他。因为凌强有意隐瞒了乔慕冬的生长环境,也没有人有机会能私下接触到他。现在是个大好的机会,借着乔慕冬和面前这个叫何喻的年轻人熟识,好些人都主动和乔慕冬攀谈起来。   有人问乔少是怎么跟小何成了兄弟的?   乔慕冬都含混着应了过去。   因为乔慕冬和付晨山的突然加入,这个角落越发热闹起来,成为了不少人目光的焦点。   何喻低着头,尽量少说话,不引人注意。就算不去看,他也知道凌强很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这里,从心里来说他有些不安。   何喻轻轻拉了拉身边欧韵嘉的衣袖,说:“老板,我想走了。”   欧韵嘉看目前这个局面,也觉得没必要强把何喻留下来,要是惹出了什么事情反而不愉快,他还记得在KTV那一次亲眼见到乔慕冬对付晨山动过手的。   “走吧,”欧韵嘉说,“你先打车回去,明天找我报账。”   何喻于是借口去卫生间,见到乔慕冬和付晨山都没有跟来,走到宴会厅左侧门内的小走廊里,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何喻走到无人的角落,给乔慕冬打电话。   乔慕冬避开人群,问他:“去哪里了?”   何喻说:“我想回家了。”   乔慕冬想着最好能让何喻离付晨山能多远就多远,这时候也巴不得他快走,于是说道:“行吧,我可能还得晚一点,你自己打车回去,小心些。”   何喻轻轻呼出一口气,“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我。”   乔慕冬说:“我去跟你老板说,以后你不想来就别让你来。”   “千万别,”何喻连忙阻止他,“你别那么霸道。还有,少和我老板瞎说些什么,离他远点。”   乔慕冬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何喻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之后便不再回去欧韵嘉身边,直接沿着宴会厅的墙边离开。有些突兀的,一个穿着白色长礼服的长发女人在端着酒杯从何喻身边经过时似乎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何喻自然而然伸手去扶,被那酒杯里的酒泼了一身。   何喻心道糟糕,衣服是欧韵嘉借他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洗得干净。   那女人也手忙脚乱用手帮他擦,连声道歉。   “没事,”何喻说道,退后两步挡住了她在自己衣襟上擦拭的手,“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去处理一下就行了。”   “实在不好意思,”女人再次道歉。   何喻笑着摇摇头,抖了抖衣服越过那个女人打算要走,结果走出去没两步,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他听到刚才那女人的叫声:“等等!”   何喻奇怪的回头看她。   她却猛然提高了声音,“你偷我东西!”   宴会厅里虽然一直有嘲杂的人声,还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声,但是很少有人会高声喧哗,所以她这一声显得尤其突兀,霎时间旁边好些人都看了过来。   何喻心里猛地一紧,说道:“小姐,你误会了吧。”   这时,好几个年轻男女围到那长发女人身边,问道:“琪琪,怎么了?”   凌芷露本来与那些年轻男女站在一处,这时候倒是没过来,只冷冷看着何喻笑了起来。而那个长发女人,自然是刚才说要帮凌芷露收拾一下何喻的那一个,名字叫做安琪。   安琪小姐演技着实不错,慌张捂着自己一只手腕,说:“我一条钻石的手链不见了!”   她这么一喊,许多怀疑的目光都落在了何喻身上。   何喻苍白着脸辩解:“小姐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扶了你一下,没见到什么钻石手链,也没有拿过!”   安琪说道:“刚才还在手上的,就是你扶了我一下就不见了!”   旁边一个年轻男人说道:“他故意绊倒你的吧?”   安琪的神情更加愤怒,“一定是的!”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几乎整个宴会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凌强分开人群,缓缓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这次宴会的主办方是崇丰市电子信息产业协会,凌强身为协会会长,在听到喧闹的第一时间便往这边走了过来。   何喻看到凌强的时候,突然就回忆起了三年前,自己帮付晨山顶罪,被送进看守所的时候。那时候他接受了许多询问,包括来自警察的、检察官的,还有后面法院庭审时,那种无望又无助的感觉。   那是没有亲生经历过的人永远难以体会的,在所有人都将你作为犯罪嫌疑人的预设立场下,无论是任何一个人的询问,都是尖锐无情,生生要将你的尊严剥夺的。   何喻本来该大声的反驳,他本来就没有偷东西,可是在这个环境下,他突然觉得难受起来,额头一跳一跳地发痛,只想要快点离开。   看到凌强过来,安琪连忙凑上前,“凌叔叔,这个人偷了我十几万的钻石手链。”   凌强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何喻。   凌芷露看见了,忽然有点着急,从人群后面挤到了凌强身边,说道:“爸爸,这个人不就是以前偷我们公司钱被判刑的那个?”   这话不只是说给凌强听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一时间,小声的喧哗声蔓延开来。   何喻头上冒出阵阵冷汗,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四处望了望,忽然一只有力地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那手掌用了些力往下压,随后乔慕冬的身边在何喻耳边响起,“小姐,你说他偷东西,请你拿出证据来?”   乔慕冬的声音很冷,他心情糟到了极点,如果不是怕连累何喻,他现在就会直接爆发了。   其实他应该更早一些过来的,但是刚才跟何喻通完电话,文广华忽然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过来见他。那中年男人是洪闵航的二叔洪向军,他们兄弟两个先后几次约见乔慕冬都没有成功,竟然趁着乔慕冬出席这个宴会的机会,找了过来。   乔慕冬不得不敷衍着应付他,加上文广华一起,三个人走去了宴会厅外面的大露台,刚刚说了几句,就听到了里面的喧闹声。   何喻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乔慕冬手掌的温热力道,他突然就没那么慌张了,抬起头来,说道:“小姐,空口无凭,我没有拿过你的手链,请你不要污蔑我。”   他挺直了胸膛,乔慕冬垂下目光,看到他礼服的衣襟内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着光。   这些小伎俩乔慕冬从小就见识过不少,那时候城北几个惯偷,手上动作非常快,在公交车上偷人钱夹,取了钱出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包给人塞回去。   乔慕冬知道这是有人赖上何喻了,今天安了心要冤枉他。目光落在那位声称被偷东西的安琪小姐身上,随后又冷冷打量了凌强和凌芷露的神情。   付晨山这时候也站在了凌强身边,他忍不住出声道:“爸爸,不要冤枉了人。”   凌强微微朝他的方向偏了头,语气有些不悦,“我会冤枉谁?”   凌芷露连忙瞪了付晨山一下。   付晨山嘴唇抿了抿,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安琪突然说道:“搜身啊!”   乔慕冬皱起眉头。   安琪道:“没偷东西就搜身啊,这里这么多人,看看是谁冤枉了谁!”   乔慕冬缓缓说道:“可以搜。不过如果你没搜到东西,打算怎么办?”   安琪强硬道:“不可能。”   乔慕冬说:“怎么不可能?如果证实了他没有偷你东西,是你当着这么多人冤枉他,你是不是该补偿他的名誉?”   安琪下意识看了一眼凌芷露。   凌芷露自然避开目光不敢看她。   安琪于是说道:“行啊,如果真没有,我陪他钱。”   “他不需要你的钱,”乔慕冬说道,“你跪下来跟他道个歉就行了。”   “慕冬!”凌强在安琪出声之前就阻止了乔慕冬,“如果没有偷,让安琪小姐给他道个歉就行了,别太过分。”   乔慕冬听到这话,顿时怒气上涌,想要大声反驳时,被何喻拉住手臂,“算了,不要吵了。”他受够了这种被所有人用看罪犯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就想快点证明自己的清白,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乔慕冬说:“要搜就搜仔细一点,不要过后又再冤枉他。这里不合适,找个清静点的地方。”   说完,乔慕冬侧身拥抱了一下何喻,看起来并不暧昧的拥抱,说:“没事,不会让他们冤枉你。”   抱了一下,乔慕冬很快放开手,那时候他已经借着拥抱时身体的阻挡,一只手将何喻衣服内袋里面的手链勾起来,然后握在手心里,随即趁无人注意,塞进了衣袖。   安琪说:“当心别给他机会把东西扔了。”   乔慕冬冷笑道:“那你眼睛别眨,看紧了。” 第55章   酒店经理亲自出面,在二楼临时开了一个房间,提供一个安静一些的环境让人给何喻搜身。   除了凌强,还请了两位协会副会长一起去做个见证,同时酒店经理和保卫部门负责人也到场了。   何喻并不担心搜身,他确信自己没做过,甚至就连手链曾经出现在他身上过他也不知道。尽管如此,那种屈辱的感觉却怎么也抹不去,当着那么多的人被人指作是贼,甚至还故意提起他坐过牢的事情。   乔慕冬的手一直放在他肩上,看他情绪低沉,摸了摸他的头。   进去房间时,凌强让凌芷露留在外面,别跟着去掺和了。   凌芷露满是不高兴,付晨山拉住她的手,“别去了。”   凌芷露重重甩开他,转身就走。   房间门被关上,付晨山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倚靠着墙壁开始抽烟。他无法形容那种憋屈的感情,他甚至连像乔慕冬一样站出来为何喻说句话都不行,因为在凌强眼里,他没有那个资格。明明告诉过何喻,不会再让他受委屈了,可是自己始终办不到。   酒店经理让两个经验丰富的保安来搜何喻的身,可是手链本身细小,藏在身上很难摸得到,保安都有些为难。   凌强站得端正,面无表情说道:“脱衣服吧。”   何喻抿紧嘴唇,唇瓣上几乎没了血色。   乔慕冬放在何喻肩上的手猛然用力捏紧,在他说话之前,何喻抢先道:“可以,不过想请安小姐回避一下。”   安琪这时候神情也不好看,刚才何喻已经把外套脱下来了,现在只穿着一件衬衣和一条黑色西裤。如果何喻没有发现手链,那手链随着他脱衣服肯定会掉出来,但是现在并没有,那只能说明何喻已经发现了那条手链,他还敢当着大家的面脱衣服证明清白,那手链肯定不会留在他身上了。   安琪惊疑不定地看了看何喻,又看了看乔慕冬,这个时候她不敢随便说话,害怕说错一句就被对方抓到把柄。   于是她只能配合地转过身去。   何喻将衬衣脱下来,扔给保安让他们检查,随后又缓缓将长裤脱下,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   他并没有觉得太不自然,在监狱里被脱光了检查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但是不管那时还是现在,都无法摆脱那种深深的屈辱感觉。   何喻抬起头,示意自己身上没有东西。   凌强说:“内裤检查一下吧。”   两个保安有些为难,却还是上前来简单检查了一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何喻把衣服和裤子全部穿上。   凌强对安琪说道:“安小姐,你再好好回忆一下,是不是不小心丢在了什么地方?”   安琪是亲手把手链放在何喻身上的,这时候只能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喻,说道:“肯定是他中途把项链扔在什么地方了。”   酒店经理说道:“我们已经让人到处去搜找,还没有人找到手链。我想这位先生从偷了手链到被你发现,中途时间那么短,应该没有空去把东西藏起来。”   乔慕冬忽然道:“调监控吧。”   “很抱歉,”那名安保负责人说道,“我们已经让人调取了监控,可是镜头隔得比较远,这位先生和这位女士身体接触过程很快,根本无法看清有没有偷窃的行为。”   乔慕冬说:“说来说去就是没有证据了。”   酒店经理对何喻说道:“很抱歉。”随即又对安琪道,“小姐,如果你确定你的手链是被偷窃的,那我们可以为你报警。”   安琪这个时候也不确定了,她和何喻本来就不认识,纯粹是帮凌芷露一个忙而已,到了现在,相比继续诬陷何喻,她更想找回自己那条价值不菲的手链。   “报警吧,”安琪说道。   酒店经理示意保安打电话。   何喻突然说道:“我可以走了吧?”   凌强还没说话,安琪抢先说道:“不行,等警察来了再说。”   乔慕冬忽然朝着安琪走了过来,他有些气势汹汹的模样,就连何喻都吓了一跳,以为他想要打人,连忙伸手想要拉住他。   然而乔慕冬走到安琪面前,却只说了一句话:“请你道歉。”   安琪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抬起头说道:“是我的东西被偷了,为什么要我道歉?”   乔慕冬说:“搜身之前我就说过了,如果搜不到东西,你就要向何喻道歉。”   安琪心里有些惊慌,转向凌强求助,“凌叔叔!”   乔慕冬猛然抓住她手腕,“对了,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完,他竟然拖着安琪往外面走去。   安琪惊叫道:“放开我!”   乔慕冬用力拉开房门,守在门口的付晨山惊道:“怎么了?”   乔慕冬拉着安琪往楼梯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放心,我不会打女人。”   何喻连忙追了出来,就连凌强也跟出来,大声叫道:“乔慕冬,放开她!像什么样子!”   乔慕冬谁的话也不听,一直将安琪拖到了宴会厅里。何喻想要阻止他,乔慕冬却不肯罢手,只说道:“你跟着来。”   何喻不是不恨这个女人,他只是害怕再回到那个宴会大厅里面去,即使能够得到道歉,也不能阻止被人用看罪犯的眼光来看他。   乔慕冬将安琪拉到宴会厅最里面的小舞台上,一路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欧韵嘉和谢展看到何喻,都上前来问他怎么样了。   何喻摇摇头,看着乔慕冬走上去拿过话筒,递到安琪嘴边,道:“说话。”   安琪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再怎么顽劣,却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少有别人欺负她的。以为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可以无所顾忌,却没料到会碰到乔慕冬这种人。乔慕冬从小在穷人堆里摸爬滚打长大,他知道面子是靠自己挣的,不是靠别人给的,所以他对着这些有钱人并不需要客气,谁的面子在他乔慕冬面前都买不通。   “你放手!”安琪忍不住,终于低声哭了起来。   凌芷露在下面看了,心里乱成一团,四处张望着想要找人来阻止乔慕冬。   这时候,安琪那几个朋友看不下去了,两、三个年轻男人跳上去,一言不发就朝着乔慕冬动手,“放开她!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乔慕冬放开了安琪,一把接住那人挥来的拳头,然后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当场将人踹趴在地上。   何喻看到这边打起来了,而且是三个人打乔慕冬一个人,便什么也顾不上,抓住乔慕冬身后那个人,将他用力推开。   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里是乔慕冬的对手,一时间被打得人仰马翻。   凌芷露大声叫着:“快拦住他啊!保安呢!”   好几个保安连忙围过来,将舞台上动起手来的几个人拉开。   整个宴会大厅乱成一团。   凌强也从楼上赶下来了,见到乔慕冬竟然跟人动起了手,顿时气得人都哆嗦了,站在门口用力拍了拍门,“都给我住手!”   付晨山站在他身边,看他身体颤抖着,于是上前扶住他,“爸爸小心,别气了。”   到后来警察来了,才总算是把现场的混乱给控制了下来。   安琪的手链没有找到,除了她自己一口咬定,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何喻偷的,就连失物都没有找到,甚至无法证明那条手链是不是存在。现场人多且杂乱,不可能一一搜身,警察就只能帮她记录在案,并劝她再仔细找找。   至于乔慕冬几个人打架斗殴,因为阻止得快,没有人受伤,加上双方都是崇丰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最后不了了之。   凌强被气得狠了,本来是想带着乔慕冬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结果最后乔慕冬倒是人人皆知了,却搞出一个难以收场的局面。   付晨山和周雪岚母女俩陪着凌强先回去了,乔慕冬和何喻都被带去了公安局做笔录。   等到乔慕冬出来时,已经快到凌晨了。   他走出公安局大门,见到何喻一个人坐在路边的花台边,默默低着头。   何喻并没有抬头,他只是听到脚步声,就知道乔慕冬出来了。   乔慕冬走过去,紧挨着何喻坐下。   何喻情绪很低落,非常低落,自从他去欧韵嘉公司上班之后,乔慕冬便没有见到何喻难过成这个样子。   欧韵嘉给他打过电话安慰他,告诉他没什么,可他还是陷入那种低沉的情绪中难以自拔,晚宴上的画面一遍遍在他脑海里浮现,安琪的话,凌芷露的话,旁边人的神情。其实没人在笑,但是他记忆中,好像所有人都是一张冰冷的笑脸。   何喻将头靠在乔慕冬肩上。   乔慕冬伸手揽着他,另一只手掏出一支烟来叼在嘴边,然后用打火机打燃。乔慕冬把点燃的烟递到何喻的嘴边,“抽一口。”   何喻被烟呛得咳了两声。   乔慕冬这才想起何喻身体还没完全好,于是把烟收了回来,自己抽了一口,把烟雾吐在何喻脸上。   何喻抬手在脸前挥了挥,咳了两声说道:“抽二手烟死得更快。”   乔慕冬将他搂紧了些,说:“没事。”不知道是说抽二手烟没事,还是说死得快没事。   何喻把脸埋在乔慕冬怀里,说:“今天你又不冷静了。”他没有责怪乔慕冬的意思,在那种情况下,他自己都无法冷静,怎么有办法要求乔慕冬冷静呢。   乔慕冬却狠声道:“可惜没打死那几个瘪三。”   何喻有些不明白,“你说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干嘛就是不放过我呢?”   乔慕冬抬起手,使劲儿揉了揉他的头,将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的。   何喻说:“你妹妹指使的吧?我一直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恨我了,我也没得罪她啊。”   乔慕冬说道:“别理她,以后一起来收拾。”   何喻仰起头,“我不想去上班了。”   今天这么一闹,他的事情肯定会传出去,全公司的人以后都会知道他坐过牢,他实在是不想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乔慕冬伸手摸他的脸,“不想去就不去了,在家里玩吧。”   何喻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工作。”   乔慕冬低下头来看他,“不然我们自己搞一个公司来玩儿?”   何喻忍不住轻笑一声,“别闹了。”   “走吧,”乔慕冬拉他起来,“先回家了。”   何喻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打车吗?”   乔慕冬忽然说道:“等一下。”   前面有一条河,穿过崇丰市中心,蜿蜒而过。河两边有白色的石栏,栽满了柳树,长长的枝条垂下来,风一吹,就轻轻晃动。   夜深了,河边一个人也没有,因为是涨水的季节,所以水流的声音不小,在这夜晚尤其明显。   乔慕冬拉着何喻走到河边。   何喻奇怪道:“干嘛?”   乔慕冬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根手链。   银色光泽的钻石手链,何喻吃惊地看着乔慕冬,“你——”   乔慕冬捏他的脸,“从你这个傻子身上摸出来的。”   何喻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胸口,“她什么时候放过来的?”   乔慕冬道:“你扶她的时候吧,不知道,我没看到。”   何喻仍然很惊讶,“那你知道怎么不说?你还敢带着去警察局,你太大胆了吧!要是警察以为是你偷的怎么办?”   乔慕冬“哼”一声,“警察不会知道的。”   “那现在怎么办?”何喻问道。   乔慕冬说:“管她怎么办?慢慢找去吧。”   说完,他一抬手将手链扔进了奔流的河水之中,一点水花也没激起,瞬间消失不见。   乔慕冬拍拍手,拉着何喻,“走,打车回家。”   第56章   何喻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安稳,反反复复做梦,一时间恍惚又回到了狭窄昏暗的牢房里面,身下是硬木板床,下铺睡着一个可怕的恶魔一般的乔慕冬。   何喻惊醒过来,一片黑暗中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胸口重的喘不过气来,他用力推了一下,发现原来是乔慕冬横过来的一只手臂压在了自己胸口。乔慕冬没有被他推醒,迷糊中有些不乐意,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将何喻箍在自己怀里。   何喻没有再挣扎,而是将头埋在乔慕冬胸口,闭上眼睛。后来断断续续又做了几个梦,梦里面总是重复许多被警察抓起来,在看守所被讯问,以及在监狱里生活的画面。他很难受,翻来覆去却怎么都摆脱不了那些梦境。   天亮了之后,何喻坐在床上,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欧韵嘉辞职。   结果电话还没打,倒是欧韵嘉先打了个电话过来。   乔慕冬被电话铃声惊醒,看到何喻披着睡衣坐在床上,接通了电话。   欧韵嘉仍是态度温和,问何喻怎么样了。   何喻答道:“没什么,谢谢关心了,老板。”   欧韵嘉觉得挺对不起何喻的,要不是昨晚自己硬要拉着何喻跟自己一起去,也就不会碰到这些事情了,他对何喻说:“干脆休息两天吧。”   “啊?”何喻怔怔的,辞职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   欧韵嘉说:“正好你身体也不好,展会忙了这么两天,好好休息一下。额外补假,不扣奖金。”   何喻说道:“那好,谢谢老板。”   “客气什么,”欧韵嘉说,“别胡思乱想,既然放假就放松一下好了。”   何喻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于是再次像欧韵嘉道了谢,然后挂断电话。   他对乔慕冬说:“老板放我两天假。”   “才两天啊?”乔慕冬伸个懒腰。   何喻说:“那我辞职,以后都不用去了。”   “别,”乔慕冬说,“你再考虑一下吧,两天就两天,我们出去玩一趟吧。”   何喻说道:“才两天,能去哪里玩?”   乔慕冬说:“你别管,我来安排就行。”他只是想带何喻出去散散心,不让他在家里胡思乱想。   何喻心里也挺乱的,觉得能出去走走也好,至于去哪里,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两个人说走就走,都不用上班,也没什么别的牵挂。   倒是乔慕冬上车的时候,凌强打了一个电话来,乔慕冬看到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何喻坐上副驾驶,奇怪地看他,“怎么不接电话?”   乔慕冬摇摇头,把手机按了关机。   何喻见状,笑了一下也把手机拿出来关了。   乔慕冬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发动了汽车。   只有两天时间,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不过崇丰市周边的小旅游景点也不少,要想找到既好吃又好玩的地方更是轻而易举。   乔慕冬没有说要去哪里,何喻也没有问,看着他将车开上高速。   这里似乎昨晚下过一场雨,地面还是湿润的,何喻将车窗按下来,空气也是湿润的,凉风不断迎着面扑打而来,格外清爽。   车子在隔壁霖水县下了高速,何喻撑着头,问他:“去水云镇?”   水云镇是属于霖水县的一个小镇,也是崇丰市附近出名的古镇。其实全省许多古镇何喻以前都去过,感觉都差不太多,古香古色的建筑,一条蜿蜒流淌的大河,两边青翠丘陵环绕。   水云镇何喻也来过,还是读大学的时候,跟班上同学一起来的,当时全班三十多个人,只有两个女生,一个是班花,一个是系花。那一次来是周末,人山人海,却同样因为同行的人多,格外热闹有趣。   当时跟何喻一个寝室的邱傲喜欢班花邓巧莉,在几个兄弟的鼓动下,买了一个戴在头上的花环送给邓巧莉,后来大家去坐船,邱傲自然而然坐在了邓巧莉的身边,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从水云镇回去之后,就正式在一起了。   那是一段对于大家来说,都挺美好的回忆,在何喻坐牢之前,邱傲还一直跟他保持着联系,似乎那时候是准备跟邓巧莉结婚了。可惜,何喻来不及参加他们的婚礼,就出了事,之后再也没了联系。   看到何喻发愣,乔慕冬问他:“想起了什么?”   何喻摇摇头,笑着说道:“想起了几个老同学。”   这一次过来不是周末,也不是水云镇景色最好的旺季,所以跟何喻记忆中那一次不一样,显得格外清静。   乔慕冬在古镇景点入口外的停车场停好车,然后戴上墨镜和遮阳帽,牵着何喻的手一起朝古镇景区里面走去。   何喻有些好笑地看着乔慕冬,从刚才走出停车场开始,一路上就不停有人目光朝这边瞟,乔慕冬这架势很像是哪个私下出游的大明星,高大的身材格外引人注目。同样的,别人也会注意到两个人紧牵着的手,不过乔慕冬显然不在意,于是何喻也就坦然当做没有看到。   古镇的街道上全部是一家紧挨着一家的商铺,因为游客不多,所以生意也冷清。饭馆和客栈外面都飘着旗帜,有人站在门口拉客,每经过一家小饭馆,都有人招呼道:“吃饭吗?”   乔慕冬先去找了一家客栈订房间,因为不是什么高级酒店,房间条件自然也不会很好,乔慕冬只能选了一个标间,两人进去看到勉强还算干净,就定了下来。   然后这才悠悠闲闲地一边逛一边找东西吃。   乔慕冬似乎是事先打听过的,直接带着何喻找到一家卖豆花饭的店,那家店的老板娘是个美人,一笑起来,脸颊上两个酒窝清晰可见。   店里的饭菜味道很不错,老板娘笑着和他们聊天,说豆花都是她老公点的,许多年的手艺了,口碑极好,网上都有专门推荐他们店的帖子。   乔慕冬刚吃完一碗饭,评论了一个字:“好!”   何喻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头,微笑看着乔慕冬。   下午干脆租了一条小船,让船夫划着船,两个人两把躺椅,躺在甲板上晒太阳。   乔慕冬又把他的墨镜戴上了。   光线有些刺眼,何喻侧躺着,闭上眼睛。太阳烘烤在身上,有些热,但是河面上又凉风阵阵,轻抚过身体,正是最舒适的感觉。   乔慕冬把小船包下来,让船夫随便划,他们想躺多久躺多久,到时候按小时收费。   小船一摇一晃,晃得何喻几乎要睡着了。忽然,旁边一辆快艇驶过,平静的河面陡然翻起一阵浪花,小船剧烈摇晃两下。   何喻下意识伸手去抓船缘。   乔慕冬坐起来,摘下墨镜,大声吼道:“操!找死啊!”   那快艇早已经远去了,快艇上一船人正大呼小叫,怕是谁也没有听到乔慕冬的吼声。   何喻伸腿过去踢了他一下,“行了。”   乔慕冬躺回去,又戴上墨镜,“什么行了,一群欠收拾的。”   何喻又踢了他一下,“跟你说行了。”   乔慕冬被他踢毛了,伸腿过去一脚踢在何喻的躺椅上,“踢什么踢!”   结果这一下劲儿使得有点大,何喻的躺椅险些被他踢翻了,本来就是小船,这一翻几乎何喻整个人都翻到河里面去。   好在乔慕冬反应快,伸手连人带椅子给捞住了。   何喻心里怦怦跳个不停,怒瞪着乔慕冬。   那船夫在船尾划船,这时候也操着方言大声叫道:“椅子掉下去赔钱就算了,人掉下去捞不起来我不负责的啦!”   何喻心有余悸,躺回躺椅上又踢了乔慕冬一脚,这回乔慕冬不敢再踢回去了,只听那船夫又喊:“别踢啦!椅子踢坏了要赔钱的啦!”   乔慕冬伸手把何喻捞到怀里,拍拍他的背,“算了。”   吃完晚饭,两个人沿着河边散步。到了这个时候,游客反而看来比白天还要多一些了,沿着大河两边,有许多小摊贩贩卖花灯和孔明灯,灯上可以写字,花灯点燃了顺水漂流而下,而孔明灯则会放飞到天空。   何喻抬起头时,见到天上已经飘了好几展孔明灯了,像是明亮的星星一般,漂浮在夜空中,越来越高,直到消失不见。   小贩们不断招揽生意,乔慕冬随手拿起一盏荷花灯,问:“多少钱?”   小贩说:“五块钱。”随后立即递了一支笔过去,“可以写字。”   于是乔慕冬拿起的那盏灯就没有放下,他揭开笔盖,正要写字时,见到何喻凑上来看,不由侧了侧身子,说:“走开。”   何喻愣一下,“不给看?”   乔慕冬挥挥手,“躲远点儿,自己拿一个去写,别看我的。”   何喻哼一声,“不看就算了。”他挑挑拣拣,也选了一盏花灯,然后走到另外一边,埋着头写字。   乔慕冬先写完,用打火机点燃了灯里面的蜡烛,走到河边,轻轻拖着花灯放进水里,直到看着花灯漂远,岸边够不到了,他才站起来,朝何喻这边走过来。   何喻写了几个字就停住了,他不知道接下去的话要不要写,或者该怎么写。忽然,乔慕冬走过来伸手就要抢他的灯。   何喻当然护住了不肯给,说道:“乔慕冬你要不要脸!我都没看你的,你也别来看我的!”   乔慕冬从身后抱住何喻,他手臂长,一把就抓住了何喻藏在怀里的灯。   何喻怕他给抓坏了,放开了手。   乔慕冬拿过去,看到何喻就写了乔慕冬三个字,接下来写了一撇就停住了,不知道那个字是什么字。   乔慕冬说:“怎么写了那么久都没写完?拿去继续。”   他把灯递还给何喻,让他继续写。   何喻说:“写完了,不写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将托在手心的花灯点燃。   乔慕冬跟着他走到河边,看他将灯送进水里,在他身边蹲下来,“怎么不写完?”   何喻看着灯漂远,说:“写完了啊,没了。”   乔慕冬不死心,问他:“本来打算写什么?”   何喻笑着不说话。   乔慕冬说:“算了,估计和我写的东西一样。”   何喻伸手捡起个小石头丢进水里,“你写了什么?”   乔慕冬哼一声,“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何喻于是也说:“不说算了。”   晚上回到客栈,何喻去洗澡,乔慕冬非要缠着他一块儿洗。   自然是洗着洗着就擦枪走火,乔慕冬将何喻按在浴室的墙上,借着沐浴露的润滑,从后面进入他的身体。   何喻有些别扭,主要是觉得小旅馆不怎么干净,手掌撑在墙上,不肯将身体贴上去。   乔慕冬低下头,吸吮他的后颈和耳朵,听到何喻不停粗喘,呼出灼热的气息,他的手掌沿着他的胸口不断抚摸,最后握住他身下硬物,轻柔摩挲。   何喻舒服地仰起头,在乔慕冬肩上轻轻磨蹭着,乔慕冬埋下头去,在他发间轻柔地吻了一下。   何喻抬起一只手,摸着乔慕冬的侧脸,然后努力转过头去,想要与他接吻。   乔慕冬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低下头,就着身体相连的姿势,两个人轻缓而炽烈地亲吻着彼此。   第二天上午,退了房从客栈出来,两个人又闲逛了一番,何喻买了一把大蒲扇,洋洋得意地扇着,狠狠打压了一把乔慕冬墨镜遮阳帽的风头。   中午依然是在镇上吃的饭,乔慕冬看何喻心情好了很多,下午才开车离开。   汽车驶上公路,何喻忽然说了一句:“能在这里买个房子过一辈子也好啊。”   乔慕冬说:“我听说有许多大城市里的人,跑到丽江那种地方去,开一间客栈或者开一间酒吧,就那么过一辈子的。”   何喻听了,忽然有些羡慕,“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不过丽江的房价也不便宜吧?”   乔慕冬摇头,“不清楚。”   何喻设想了一下将来,两个人总不能拿着凌强的钱跑去丽江买房子过日子,恐怕凌强会被气得一路追杀过来的。所以说幻想只是幻想,人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   回到市里吃晚饭,然后开车回家。   站在家门口的时候,乔慕冬问他:“辞职吗?”   何喻这时候已经回到了现实,说:“不辞,继续干吧。”除非真被排挤到过不下去日子了,否则什么风浪自己没有承受过了,再煎熬也煎熬不过监狱里面每天被人觊觎着自己屁股的那段痛苦经历了。   乔慕冬说:“你想做什么去做就好。”   说完,他拿钥匙打开房门,两个人同时有些诧异地发现客厅里亮着灯,凌强正背着手看挂在墙上的一幅画,这时候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回来了?” 第57章   凌强的突然到访,出乎两个人的意料。乔慕冬看到何喻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于是抓住他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凌强其实来的不久,他给乔慕冬打了几个电话都打不通,于是才会在晚上亲自过来了一趟。乔慕冬跟何喻同居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只是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没有说过什么。今晚过来,家里没有看到人,凌强本来打算等一会儿便走的,结果刚好赶到乔慕冬和何喻一起回来。   凌强并没有因为乔慕冬牵着何喻的手一起走进来而生气,他只是平静地说道:“你坐下来,我们谈谈。”   房子是当初凌强叫人给乔慕冬准备的,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来。整个房子里面处处都有人生活的痕迹,比如说沙发上还扔着前天晚上乔慕冬换下来的衬衣,茶几上也乱七八糟放着书和笔记本电脑,但是整个房子从装修设计到配套家具电器,却都还是凌强当时叫人准备的样子。乔慕冬并没有按着自己的喜好对房子哪怕进行过一点点改造,就连自己的照片都没有挂一幅,感觉起来,他更像是把这里当做了酒店。   凌强对乔慕冬很执着,这份执着放在别人眼里或许都有些看不懂,就像明明有付晨山那样听话也有本事的女婿在,为何他还是一定要坚持让乔慕冬回去,并且愿意把他辛苦建立的凌云双手送上交给这个忤逆的儿子。   乔慕冬愿意和他谈,但是也没有放开何喻的手。   反而是凌强,客气地对何喻说道:“请问可以回避一下吗?”   何喻对乔慕冬说:“我去楼上。”   乔慕冬一手揽过他的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去吧。”如果面对凌强让何喻觉得不舒服,他并不打算勉强何喻留在这里。   何喻沿着楼梯走上二楼,他没有走远,在楼梯往走廊的拐角处,抱着腿缓缓坐了下来,从这里可以听得到楼下两个人的谈话。   凌强并不打算和乔慕冬谈何喻,上一次和乔慕冬谈何喻的问题,两个人不欢而散,现在他认为时机还不合适,所以不打算再提。他跟凌芷露不同,他对何喻这个人并没有太明显的恶感,如果真要说什么感情,那大概就是看不上。   凌强这辈子看不上的东西很多,他看不上爱情,尽管他自己也爱过,但是他不认为那是人生必须的情感,所以他选择了抛弃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乔文馨,转身和对他当时事业有帮助的周雪岚结婚;同样的他也有些看不上女人,所以他从来不认为可以把凌云交给凌芷露,在与周雪岚多年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过后,也对他的妻子失去了任何的感情;至于对何喻,一是因为何喻曾经在凌云挪用公款那件事情,在他看来无异于偷盗,二是因为何喻和乔慕冬的关系,他觉得何喻把自己当做一个女人一样依附于另一个男人,本来就已经不存在自尊这种东西了,那么他更不需要去尊重对方。   大概就是因为看不上,凌强没有使过强硬手段去分开他和乔慕冬。他曾经言辞强烈要求过他们两个人分开,但是并没有成功,后来他却是逐渐想通了。他一直觉得乔慕冬是他的儿子,年轻时如何风流都无关紧要,总有一天他能看得清楚自己的路,当他看清他所面对的凌云帝国是如何巨大的时候,他就会跟当年的凌强一样,明白什么爱情那些东西,都不值一提。   乔慕冬与凌强面对面坐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凌强来开场。   凌强说:“你前天在宴会太过分了,不合适。”   乔慕冬无所谓地耸耸肩。   凌强说:“就算他们冤枉了你的朋友,你也该表现出自己的气度来,时刻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乔慕冬忽然有些不理解地看着凌强,他看得出来那些人拙劣的手段,他知道何喻是被冤枉的,但是他可以装作不知道,依然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站在中间扮演者裁判人一样的角色。   乔慕冬问道:“你怎么不干脆跟那些人一起推何喻一把,我相信你巴不得看着他陷在那种百口莫辩的惨境。”   凌强前天被气得不轻,他自己也许久没有那么失态过。这一次晚宴是整个崇丰市电子信息产业协会筹办了许久的,要为之前的展会落下一个完美句点的重要宴会,而凌强,则想借助这个机会让大家都认识一下乔慕冬,让大家知道以后凌云真正的接班人。   可是乔慕冬最后跟那几个人动手打那一场架,毁掉的不只是这个宴会,也会给他未来的事业埋下一个影响可大可小的障碍。   这些都是凌强所不希望看到的。   这时候听到乔慕冬的问话,凌强竟然笑了笑,“我们是父子,我不想为了一个外人跟你伤和气。不过有句话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你觉得你们会长久?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笑话。”   何喻在楼上,听到他这句话,忍不住抬起头来。   乔慕冬不信,他哼笑一声,“你凭什么这么说。”   凌强说:“凭我活了几十年,人生百态见识过不少。等到你真正成为凌云的主人,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高的顶峰,你低下头去看,所有的人都会一样渺小,小到你根本看不清。楼上那个男人,到时候也不过是站在地底仰视着你的其中一个人之一,而因为他以前犯过的事,他永远没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你们都是男人,不会有儿女,不会有血缘的牵绊,到了那时,你就会明白我今天说过的话。”   何喻两只手撑着头,愣愣看着前方陷入黑暗中的大片阴影。   乔慕冬静静听凌强说完那一席话,最后不过是哼笑一声,“我不是你。”   凌强笑着说了一句:“你还年轻。”   因为年轻,所以还相信爱情;因为年轻,所以还不能体会到金钱和权力的滋味。   何喻听到乔慕冬一直沉默,忽然就觉得揪紧了心,他觉得凌强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世界或许有天长地久永垂不朽的爱情,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和乔慕冬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未来会走向什么方向,谁也不知道。乔慕冬退一步还有他的亲生父亲,还有凌云,可是自己呢,早在选择替付晨山坐牢的那时候,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楼下片刻的沉默过后,乔慕冬出声问道:“还有事吗?”他相信凌强过来不只是为了教训他几句。   凌强说道:“我听广华说,洪向军找了你好几次,你都不肯见他?”   乔慕冬点了点头,说:“是。”   凌强道:“昨天,洪向军想要越过你直接来见我,被我拒绝了。”   乔慕冬朝他看去,他明白凌强的意思,凌强是想帮他树立威信,说了交给他去做的事,就完全由他出面,至少在外人面前,不会表现出自己要插手的意思。   “还是不要太过分,”凌强说道,“帝洪是有头有脸的大公司,当初我们也是跟洪闵航定了初步的口头意向,他才会大手笔投资小仙林那一片,现在我们反悔了说出去不好听。”   乔慕冬说:“也不算反悔,当初是和洪闵航定的口头意向,不是和洪向军。”   就像文广华一样,凌强也以为乔慕冬在有意压价,于是道:“新凌云肯定是要建的,光是重新选址买地就要花大量人力物力,条件合适就和帝洪签了,凡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乔慕冬对凌强说道:“现在的帝洪似乎不太稳。”   凌强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乔慕冬道:“洪闵航还没死,洪向军和洪向国到底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还不好说,反正我是知道背后有人在蠢蠢欲动的。我不认为这是我们跟帝洪签约的好时机。”   帝洪背景涉黑,凌强多少知道一点,可是知道的没有乔慕冬多,到底洪闵航是个什么情况就更不清楚了。如果改天洪闵航重回帝洪,现在跟帝洪定下的合约虽然不会不作数,但是难保洪闵航会不会心有芥蒂,到时候如果影响到新凌云的修建,就无故添麻烦了。   凌强于是道:“那你看着办吧,最好是能摸一摸帝洪的情况再说。”   乔慕冬说:“我知道。”   凌强站起来准备离开,他站在客厅里,朝着二楼的方向望了望,最后并没有说什么。   站在门口,他最后一次对乔慕冬说道:“等到你下决心跟他分开的那一天,你就会明白我今天说的每一个字。一时犯傻可以,别一辈子犯傻。”   乔慕冬平淡应道:“犯不犯傻,我自己知道。”   大门被关上,乔慕冬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朝着楼上走去。   何喻依然靠着墙坐在地上。   乔慕冬刚走到二楼,就看到他了。   何喻抬起头来。   乔慕冬躬着身子,用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蹲下去,一条手臂绕到他背后,一条手臂穿过他膝下,竟然将他横着抱了起来。   何喻吓一跳,手臂绕过乔慕冬的肩膀,维持着平衡。   “走,”乔慕冬说,“去睡觉。”   凌强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他的司机一直在车上等他,没有离开过。   凌强坐上车,对司机说道:“回家吧。”然后摸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凌强也不废话,直接说道:“你安排一下吧,年轻的漂亮的女孩子,实在不行,男孩子也行,找个机会,弄到乔慕冬身边去。”   电话那边人应道:“好的,不过这样子对乔少会不会不太好?”   “让他玩,”凌强说,“心都是越玩越野的,等到越来越无法满足的时候,一切都给他拿走,他就知道那种滋味了。我要他到时候自己回来求我。”   挂断电话,凌强将身体往后靠去,今天那些话不只是说给乔慕冬听的,也是说给何喻听的,最好能让那个年轻人觉得乔慕冬是靠不住的,一旦有了裂缝,想要修补就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送上番外:   洪闵航的猫没有死,尽管那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送去宠物诊所打了两针,喂了些药,后来竟逐渐好转了。   于是洪闵航去黎唐那里的次数变得勤了许多。   黎唐是个温和的人,只要是洪闵航来,他就抽出时间来陪他,哪怕只是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还会亲自下厨,换着拿手的菜式做给洪闵航吃。   有一次黎唐在外面办事,两天没有回家,回去的那天下午,见到洪闵航坐在楼梯上,蜷着身体趴在膝盖上睡着了。从那天之后,洪闵航有了黎唐家里的钥匙。   洪闵航没事就会过去,有时候也在黎唐家里过夜。   然而随着洪向锋生意越做越大,黎唐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洪闵航每次过去,都是空荡荡的房间,找不到黎唐的身影。   逐渐的,黎唐能陪着洪闵航的时间变得很少。等到洪闵航读高中的时候,洪向锋把洪闵航送去了全市最有名的外国语学校读书,那里是全寄宿制的,就连周末,洪向锋也让他待在学校不愿意派人去接他回家。   第一个在学校度过的周末,洪闵航觉得难受,眼看着周五下午大多同学都离校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格外孤单。   星期六下午,洪闵航溜了出来,他坐公交车往黎唐那里去。他甚至不确定黎唐是不是在家,就是想去看看。   到了黎唐家门前,洪闵航还没来得及掏钥匙开门,突然房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洪闵航愣了一下,发现开门的人不是黎唐,而是一个穿着红色短裙的女人。那女人正要离开,见到站在门口的洪闵航,回过身对房子里面的人说道:“有个小帅哥找你。”说完,她从洪闵航身边经过,高跟鞋发出哒哒的响声,沿着楼梯下去。   黎唐走到门口,似乎刚洗过澡,用毛巾擦着头发,神色有些惊讶,“闵航,你怎么来了?”   洪闵航忽然有些慌张,他隐隐猜测到些什么,可是又觉得不该是那样,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黎唐怕他摔倒,连忙上去伸手拉住他,不让他继续往后退。   洪闵航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朝楼下跑去。 第58章   文广华是跟了凌强许多年的了,后来为了修建新凌云,专门成立了发展规划部,由文广华出任部门经理。让他跟着乔慕冬,多少有些让他替自己盯着乔慕冬的意思。   对于凌强要求让一些年轻的男男女女去接近乔慕冬,文广华其实并不是很赞同,他与乔慕冬接触不多,但是感觉得出来这是个挺有主张挺有想法的年轻人,他不认为乔慕冬那么轻易就陷入到凌强布下的这些花花陷阱里面去,但是换句话说,乔慕冬真如此轻易陷进去了,凌强就不该如此执着于这个儿子了。   凌强或许是过于自负,又或许是在这件事上有些魔怔了,文广华觉得。   但是凌强吩咐的事情,他还是认真去办了。   之前乔慕冬曾说过,让文广华可以考虑勘察一下西城区有没有合适的地盘,尽管只是一句对帝洪推诿的话,但是文广华确实下了一些功夫去做乔慕冬吩咐的事情。   所以乔慕冬接到文广华的电话,说在西城区和北城区有两块地盘可以考虑一下的时候,乔慕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行吧,”乔慕冬说,“我去看一下。”   然而文广华没有亲自陪同,他说派了人去接乔慕冬一起过去看看。其实也就只是看看而已,照着凌强的意思,根本没有另外找地的打算,无非就是看帝洪情况不稳定,想再拖一拖,所以文广华连面都没有露过。   结果当天开车来接乔慕冬的,是年轻的一男一女。   男女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女孩子模样清纯,身材气质都很出众,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男的戴一副眼镜,模样秀气斯文,笑起来还有些腼腆。   两个人乔慕冬以前都没在凌云见过,这时候都有些奇怪,觉得这一车两个人像是奔着电视台去的演员什么的。   其实这女孩子并不算是特意安排的,真是凌云今年刚招进来的大学毕业生,以前在学校是礼仪队的,叫做苏畅;而男的叫做吕晋聪,是文广华在外面临时聘用的,没多说什么,只是暗示的足够明白,让他接近一下乔慕冬。文广华甚至也没说是谁的授意,简单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任务是凌强安排下来的,文广华去做了,至于效果,他自己并不是太关心。   苏畅见到乔慕冬,还是有些紧张的,她坐在副驾驶,将手里的文件资料递给乔慕冬,一路上都在讲解两块地周边的情况。   而吕晋聪开着车,不时从后视镜瞟一眼乔慕冬。   乔慕冬有些心不在焉,苏畅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太听进去,心里面想的是今天何喻又回去上班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何喻确实去上班了。   他鼓足勇气,不断为自己做心理建设,走进大办公室的时候,还是见到好几个人偷偷瞄他,不过并没有人说些什么。   何喻先去见了欧韵嘉,欧韵嘉告诉何喻让他安心上班,其他的不用担心。   何喻知道欧韵嘉大概跟公司的同事事先交流过了,这件事大概不会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可是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位子说,何喻心说,这件事本来就不指望瞒着别人一辈子,真想让人看得起自己,就好好做工作,做出点成绩来。   还好张秦这个人是个踏实做事的性格,他仍然跟过去一样,给何喻安排工作,说话的态度都没有变过,使得何喻心里好受了不少。   中午吃完饭,何喻想去阳台上抽烟,那里已经有两个同事了,平时关系都算是不错的。他走到附近,还没来得及推开玻璃门,忽然听到其中一个人说道:“你说凌强啊?”   何喻动作一顿,听到另外那人说:“嗯,凌强的私生子,好像说跟何喻是什么好兄弟。”   “难怪,”先前那人道,“何喻这种背景,咱们老板都要他了,肯定还是有些关系的。”   “是啊,听说那天晚上,凌强那个儿子站出来帮何喻出头,最后闹得挺厉害,都打起来了。”   “不是说何喻以前就是在凌云做事吗?那他挪用的公款可都是凌云的吧?凌强他儿子还这么护着他?”   ……   对话还在继续,何喻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其实他们说的话并没有恶意,就是普通的谈论罢了,但是这个事情上没有谁愿意去听别人用如此冷淡的语气揭你的伤疤。所以何喻走开了,而没有站出来阻止。   回到办公室,财务和销售的几个女孩子过来技术部办公室和那些年轻男孩子聊天。何喻以前也偶尔参与,不过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对他们笑了笑回到自己座位上坐着。   有个女孩子拿着杂志,对一个年轻人说:“快,你请客。”   那个年轻人说道:“老板说要请客还没请呢,你们先去让老板请了。”   “什么啊,”女孩子说,“小气鬼。”   年轻人把杂志抢过来,“这种明显就是小广告嘛,你也相信!”   女孩子说道:“不是啊,这家食有味生意真的很好,我听朋友说,去晚了就会有很多人在外面排队,运气不好排一、两个小时都有可能。”   何喻猛地转头朝他们看去,看年轻人埋着头在看那杂志,于是起身走过去说道:“可以借我看看吗?”   或许是得了欧韵嘉的吩咐,大家对何喻态度有种不自然的客气,听他要看,连忙递给了他,“拿去吧。”   这是一本介绍本市以及周边旅游景点和美食的杂志,何喻看到他们正翻开的那一页,用了两个页面来介绍食有味,其中附着照片,的确是黎唐在仁信街那家食有味,不过照片是晚上照的,门外摆了许多凳子,排了很长的队伍;还有一张照片是一道菜的照片,名字挺朴素,可是看起来色泽红亮,很是诱人,同时何喻也很确定这不是老庞他们几个做得出来的菜。   何喻奇怪问道:“这家食有味现在还开着的?”   “是啊,”刚才那女孩子说道,“生意很好的,稍微去晚一点就没位子了。”   何喻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想着是不是食有味已经换了老板了,不然就算黎唐有时间,照他的性格,也不会把食有味生意搞得如此红火。   何喻把杂志还给他们,道了谢,回去自己座位。他手里转着一支笔,犹豫了半天,给乔慕冬打电话。   乔慕冬那时候正在看城西那块空地,天气炎热,头顶上太阳毒辣,乔慕冬个子大爱出汗,很快就有汗珠沿着额角流下来。   吕晋聪从口袋里拿出一袋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乔慕冬,“乔先生擦擦汗吧。”   “谢谢,”乔慕冬接过来,擦额角的汗水。   这时候吕晋聪又抽了一张纸,伸手帮他擦颈后,“这里你不方便,我来吧。”   乔慕冬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便听到身上手机铃声响了。   接起手机,听到何喻说:“晚上一起吃饭。”   乔慕冬说:“好啊,你不加班?”   何喻说:“今天不用加班。”   乔慕冬问他:“那你想吃什么?”   何喻说:“我们去食有味,我想看看黎哥在不在。”   如果食有味已经盘给别人了,最大的可能就是黎唐也已经搬了。何喻纯粹只是想去看看,或许有些好奇,也有些奇怪。   乔慕冬险些被口水呛到,食有味的生意是他从黎唐那里接手之后,慢慢做起来的,那段时间跑了崇丰市周边好些地方,请来的厨师;之后也依照黎唐的意思没有对饭馆进行装修,桌椅板凳还是那么些,生意和口碑都越来越好之后,座位很快就不够坐,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城市里的人就是这样,当人看到一个地方生意好到需要排队的时候,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去,哪怕排队也不在乎,就是非要吃到不可。   这些事情乔慕冬没有对何喻说过,现在毕竟还是个小生意,他自己都做得忐忑不安,花了不少精力和黎唐商量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本来乔慕冬有意给何喻买一辆车,不需要太好,大概十来万就行,让他每天开车去上班,可是被黎唐劝住了。   黎唐说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别浪费在意义不大的事情上面。   现在何喻突然说要去食有味,乔慕冬第一反应,就是何喻已经知道了,他问道:“为什么要去食有味。”   何喻有些奇怪,“我说过了啊,去看黎哥。”   乔慕冬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说道:“黎唐现在事情多,哪里还会留在食有味。”   何喻说:“我看到食有味好像盘给别人做了,生意现在很火爆的样子,想去吃吃看。”   乔慕冬听他语气,猜测他大概是说真的,犹豫一下,问道:“去晚了有位子吗?”   何喻说:“大概得排号吧。”   乔慕冬道:“我找个人去排着,你别急,下班了我来接你一起过去。”   乔慕冬挂了电话,见到苏畅和吕晋聪两个人都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于是挥挥手说:“不是还去北城区吗?这就走吧。”   苏畅是真心出来做事的,见乔慕冬看了两眼就要走,有些发愣,“不详细看看周边情况吗?”   乔慕冬心说文广华也没安心要在这块整啊,不然早就仔仔细细打听透了,于是说道:“不看了,走吧。”   何喻给乔慕冬打完那个电话,过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竟然接到了黎唐的电话。何喻有些惊讶,因为黎唐很少会主动联系他,而且是刚巧在自己惦记着要去看他的时候。   黎唐明显是乔慕冬拉来的救兵,就是不想让何喻去食有味。黎唐不明白乔慕冬的心思,乔慕冬却是说道:“连买辆车给他都买不起,现在让他知道这些做什么。”   于是黎唐给何喻打了这个电话。   “黎哥?”何喻的心情有些小小的雀跃,“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黎唐说:“想你了,晚上有空没,请你们两口子吃顿饭。”   “吃饭?”何喻说,“好巧,我正打算今晚叫慕冬去食有味吃饭,顺便看看你。”   黎唐说:“食有味我打出去了,你不用来了,我现在也没住那里了。”   果然如此,何喻听他这么说,稍有些失望,虽然他在食有味时间待得不长,感情总还是有些的。   黎唐约他:“晚上七点,在聚香园,叫上乔慕冬一起。”   “聚香园在哪里?”何喻问道。   黎唐说:“自己找。”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   乔慕冬对于黎唐仗义相助的行为感激不尽,对黎唐说晚上他来请客。   黎唐拒绝了,说:“请何喻吃饭,附带捎上你而已。”   挂了电话,乔慕冬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堵堵车等等红灯,吕晋聪已经将车开到了城北,那是城北一个大型小商品市场外迁之后留下的地,挨着火车站很近,周围人潮混杂,来往许多外来人口和混迹城市底层的农民工。   苏畅下车之后,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怎么看这里也不合适新凌云的修建。   不过这两年,市里在大力打造北城区,想要将原来杂乱的几个大型市场都外迁,然后留作高级的大型商业用地,或者是新建高档的住宅小区。   可是因为有一个火车站横亘在城北,这是无法搬迁的,从崇丰站出去的百分之八十的火车都从这个站发出,铁路轨道斑错纵横,根本是难以撼动的。所以火车站一日还在,北城区就注定会成为崇丰市外来人口的聚集地,整体环境是难以改造的。   苏畅没说话,乔慕冬下来看了几眼,说:“走吧,回去了。”   上车之后,苏畅有些情绪低落,觉得是自己工作没做好,害怕乔慕冬会不高兴;吕晋聪显然没那些想法,他刻意压低了车速,再加上选择了市中心主干道,几乎是一开过去就堵上车。他看车上的时间,想最好能拖到吃饭。   找乔慕冬的意思,本来是想让吕晋聪送他回去,然后他自己开车去接了何喻下班一起过去,可是被这么一耽误,已经过了何喻下班时间了,他这里还没到。   给何喻打了个电话过去,何喻说自己已经打车过去了。   黎唐约的地点何喻专门上网去查过,发现那是城南一家挺高级的餐厅,有些像现在很是流行的私房菜的规格。相比起来,何喻直接从下班的地方过去,比乔慕冬从城北赶过去要快得多。   所以乔慕冬到时,何喻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了。   何喻看着一辆黑色大众开到面前停下来,坐在前座一男一女容貌出众,随后乔慕冬才从后座下来。   乔慕冬跟何喻、黎唐吃饭,当然不会留他们下来一起,于是在车窗边上对他们说道:“麻烦你们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苏畅连忙说道:“好的,乔先生。”   吕晋聪觉得有些遗憾,打量了一下何喻,这才对乔慕冬笑笑,道:“那我们就走了。”   看着车子从面前开走,何喻犹豫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人?”   乔慕冬走过来,手臂搭上他肩膀,朝聚香园里面走去,“凌云的人。”   何喻道:“凌云这是要转行发展娱乐业啊?”   乔慕冬闻言,笑道:“谁知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昨天的番外:   洪闵航一口气往外跑,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街道两边的景色都有些陌生。   他心里很难受,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可是为什么是背叛,他自己也不明白。   跑出去这么远,他觉得再跑不动了,于是沿着街边缓缓往前走。   脑袋里反复出现那个女人打开门的画面,还有黎唐半裸的身体,他甚至抑制不住去想两个人拥在一起的景象。   洪闵航已经高中了,他的生活环境从来就不单纯,那些事情他都懂的,甚至于身边和他一起长大的那群男孩子,早都试过了那种滋味。可是洪闵航没有,他总是怀抱着对黎唐热切的幻想,他从来没有想过和女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更没有想过,黎唐有可能跟女人在一起。   可是现在,事实告诉他幻想始终只能是幻想。   洪闵航漫无目的沿着街边往前走,他没有想过自己该去哪里,神情也有些恍惚。   忽然,路边有人拦了他一下,洪闵航转头看去,那是一个女人,容貌一般,身材一般,脸上画着妆,头发染成黄色。   那女人并没有说什么,就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洪闵航朝她身后的小店铺看了一下,那似乎是一家理发店,之所以说似乎是,是因为店里面装了面大镜子,前面的台子上放着两、三个电吹风,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工具了,而且没有一个客人,只有几个或坐或站的女人,面无表情看着他。   洪闵航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这种小理发店根本不是做正经生意的地方,这些坐在门口的女人都是在等客人的,做的是卖肉的生意。   以前在香烛街背后也有一家,洪闵航从楼上自己的房间,时不时能看到不同的男人从门面漆黑的小店里出入。   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到底是怎么样的呢?黎唐又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和女人做的呢?洪闵航忽然很好奇,那个女人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看着他。   洪闵航朝着女人背后的小店走去,铺子里坐着的女人纷纷看他,却没有动。   洪闵航见到一个男人从里屋走出来,刚要对他说什么,猛然感觉到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   黎唐站在他背后,说:“跟我出去。” 第59章   对于黎唐约在聚香园这种地方,何喻是觉得有些奇怪的。黎唐的那种沧桑和漫不经心,并不适合这种古典精致的高档餐厅。   服务员领了他们去包间,一推开门便见到黎唐一个人坐在桌边,一脚踩在椅子上,正在抽烟。见了他们两个,黎唐招手,“过来坐。”   桌子是个四人座的小桌,乔慕冬和何喻一人一边坐下,服务员问道:“可以上菜了吗?”   黎唐点点头,“上吧。”   “怎么在这里吃饭?”乔慕冬把何喻的疑问先问出口了。   黎唐笑了笑,“这里菜味道不错。”   黎唐年轻的时候跟着洪向锋,这些地方也来得不少。他不习惯这里的环境,却不代表他不会欣赏这里精致美味的食物。   “黎哥,到底是什么事突然想起叫我们吃饭?”何喻问他。   黎唐看了一眼乔慕冬,说道:“不是说过了吗,久了没见了,有空就出来坐坐。”   乔慕冬给黎唐递了一根烟,“黎哥最近心情不错啊?”   黎唐没有否认,伸个懒腰道:“最近是不错。”   乔慕冬问他:“那个人找到了?”   黎唐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很快洪向军就没空再来找你了。”   洪闵航的地下赌场规模比黎唐想象的还要大些,而黎唐也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个负责人。洪闵航敢把那么重要的生意托付的,这个人自然是他绝对信得过,对洪闵航能够死心塌地的。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个人手上还有大量资金来源,是洪闵航敢于投资小仙林的最重要保障。   近两年,洪闵航把帝洪投资重心放到了房地产上面,帝洪手中除了小仙林,同时在建的还有两个楼盘,都是住宅用地。这些都是开始动工修建的同时,就开始开盘销售,大量资金便能回笼,可是最近国家房价调控,崇丰市一直风传房价会跌,所以许多买房人都放缓了脚步,呈观望态度。   尽管知道以目前崇丰市的房价和需求来看,最终房价并不可能出现大幅度下跌的情况,可是在资金大量投入小仙林又迟迟没有起色的情况下,洪向军兄弟两个会心慌是正常的。   现在帝洪的人,大部分还是以前跟着洪闵航的人,这些人未必是对洪闵航忠心耿耿,但是如果没有钱,是绝对不会对洪向军兄弟两个表忠心的。   于是帝洪上下忽然有些风雨飘摇的感觉,就算没人出面煽动,也有不少人开始叫嚣着要走,或是要让洪闵航快些回来。何况,背后还有一群对洪闵航忠心的兄弟们在鼓动着气氛。   之前关于洪闵航的传言就是出了事故,一直在医院昏迷未醒,现在则是各种说法都有,有说洪闵航是被洪向军兄弟害了的,还有说洪闵航根本就已经死了,是洪向军兄弟在隐瞒消息。   现在就该洪向军兄弟来面临这个选择,到底是让洪闵航回来露面,稳定帝洪的局势,还是干脆解决了洪闵航这个后患,大不了舍弃掉大半帝洪基业。   黎唐也在等,现在还留洪闵航在医院继续治疗,是害怕行动起来稍有不慎就会伤了他,但是一旦洪向军兄弟两个表示出了要除掉洪闵航的意思,医院那边埋下的人就算用抢的也要先把洪闵航弄出来再说。   这些事情,黎唐并没有全部告诉乔慕冬,在过去他孤立无援的时候,乔慕冬已经帮过他许多,现在既然已经联系上洪闵航手下的人,洪家的事情就不该再去牵涉连累乔慕冬了。   今天的小聚,纯粹就是黎唐想起了这么一个小菜味道做得很好的馆子,邀请乔慕冬跟何喻出来分享一下。   吃饭间聊起的话题,也大多是些何喻最近的近况,偶尔涉及到帝洪的事情,都只是浅浅说上两句。   吃完了饭,黎唐就一个人先走了。何喻问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他也没有说,只笑着说以后有机会再请何喻吃好吃的。   何喻挺怀念黎唐做的菜,黎唐说:“行,下次亲手下厨,请你们吃一顿。”   那天之后,何喻又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黎唐。这期间,何喻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付晨山要跟凌芷露正式举办婚礼了。   何喻最先听到消息还是从谢展那里知道的,自从那次晚宴之后,谢展也挺长一段时间见到何喻觉得尴尬,两个人见面只是打个招呼就罢了。可是久而久之,谢展大概也觉得不是多大个事,又主动朝何喻身边凑。   谢展收到付晨山婚礼请柬的时候,嘴巴比脑袋反应还快地问了一句:“没请何喻啊?”话一问完,他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人家新娘子一家人明显不会欢迎何喻,之前闹得那么不愉快,何喻肯定也不会想去,自己怎么就能问出这种傻话来。   谢展并不知道,付晨山为此也许久犹豫不决。   他本来是不打算邀请何喻的,他不愿意让何喻来看他与一个女人结婚,他也害怕凌芷露跟何喻见到面会起冲突,怕又一次伤害到何喻。可是这是他的婚礼,就算这无法成为他人生最幸福的一刻,但是他只要想起那个场景,还是希望何喻能够出现在他的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也好。   付晨山怀里还有一张请柬,是他自己亲手写下的何喻的名字,他本来没打算交给何喻的,这时候鬼使神差的,递给谢展,说:“如果你方便的话,帮我交给他吧。你跟他说,不想来的话可以不用来,这只是我的心意。”   于是,谢展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谢展把请柬交给何喻的时候,一再强调付晨山说过那句话,他小心地观察何喻的表情,见他面色平静,才稍微放下心来,说道:“那你收着吧。”   何喻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翻开那张请柬来看,请柬设计很独特,面对面的年轻男女中间一捧鲜花,牵着鲜花的缎带一拉,画面就变成了穿着婚纱礼服相拥的一男一女。可是请柬的内容却很普通,就是时间、地点、举行婚礼的人,邀请何喻及家人参加。及家人是请柬原本印制的内容,何喻两个字是付晨山亲手写的,这么久过去了,何喻惊觉自己还能一眼认出付晨山的字来。   何喻的心情还是挺平静的,其实以前他就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总有一天会出现在付晨山的婚礼上,或许还是以伴郎的身份,看着他牵起别的女人的手。何喻以为自己那时会很难过,但是会露出笑容真心祝福付晨山幸福,却没想事到临头,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心态。   甚至付晨山也是不希望他到场的,是啊,他去了又能怎么样,仍然是个不讨好的角色,说不定还会惹得新娘子当场发怒,确实是不要去的好。何况从心里来说,何喻并不想去。   只是看到何喻及家人那几个字的时候,何喻难免会想起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母亲,还有不肯再见到他的姐姐,最后,脑袋里还剩下的那个身影变成了乔慕冬。却不知道付晨山在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又会想到些什么。   何喻合上请柬,放在了自己抽屉里。   婚礼的日子隔得并不远,就在两周后的周六。   在那之前,何喻特地去买了一个红包,放钱进去的时候有些犹豫。他和乔慕冬都是不怎么追求生活品质的人,平时吃穿都挺随便,而且不用付房租还房贷,消费并不高。可是何喻现在收入不多,工作又累,他平时花起来更是舍不得。   他拿了一千块钱塞进红包里,然后又觉得不合适,最后又加了一千。   乔慕冬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目光瞟到何喻的动作,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婚礼何喻当然不会去,但是乔慕冬是一定得要到场的,他摊开一条手臂,说:“拿来,我帮你拿去。”   何喻不肯,“不要你拿,我让谢展帮我带礼。”   他把红包封好,又拿了只笔,在背后写上:祝百年好合——何喻。   准备好了之后,他在付晨山婚礼前一天交给了谢展。   谢展掂着手里沉甸甸的红包,惊讶不已,“你送这么多?我怎么办?”   谢展与付晨山关系一般,他知道付晨山有钱,不会在乎那点,只封了一个四百块钱的红包,何喻这一出手就是两千,还不到场,顿时把他砸得有些晕头转向。   何喻说:“没关系的,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跟普通同学情分比起来还是重了些,你别介意。”   谢展只好说,“唉哟,行吧,反正我一定帮你带到。”   何喻点了点头,“谢谢你了。”   付晨山凌芷露婚礼当天,乔慕冬得了凌强吩咐,一大早就要到。   婚礼是定在市郊一家新建的五星级宾馆,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这家酒店占地宽敞,有一片很大的草坪。凌小姐想要西式婚礼,却又不信教不打算去教堂,于是要求办了这个草坪婚礼,仪式结束之后,酒店里的酒席已经订好,接下来难免还是要吃饭敬酒。   乔慕冬穿着休闲西装,显得身材颀长,颇为潇洒地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   何喻从他起床就被吵醒了,今天不用上班,也无事可做,躺在床上看乔慕冬臭美,他笑着说道:“乔先生,打扮的这么帅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到底有何居心呢?”   乔慕冬走到床边,手指捏了捏他的下巴,“当然是去抢新郎风头的,可惜了,你看不到。”   何喻拍开他的手,“我不想看。”   乔慕冬哼一声,“睡够了自己去吃饭。”   “知道了,”何喻说道,“你快去吧。”   乔慕冬从家里出来,直接开车去了酒店,因为要准备迎接客人,凌家的人都早早到了。乔慕冬停好车,往举办婚礼的草坪走去,因为是新建不久的酒店,草皮都是刚植不久,看起来青青绿绿一大片,像个高尔夫球场似的,环境着实不错。   草坪正前面的白色建筑前,已经搭起了一座花门,旁边地上用白色和粉红色的气球间杂,扎出了一颗很大的心。   文广华陪着凌强站在草坪上,看着工人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将大把的氢气球下面用线拴着布制的付晨山和凌芷露的婚纱照,到时候婚礼结束会放飞气球,就会连同照片一起飞到天空。   乔慕冬走过去,站在凌强身边,说:“不是我想泼冷水,这些气球飞到天上最后总会爆炸的,要是这照片掉到田边河里也就算了,要是落到市中心主干道,不就成了笑话了么?”   凌强冷笑一声,“你这还不叫泼冷水?”   乔慕冬说:“实在话往往不好听。”   这时候,苏畅穿着连衣裙从后面的白色建筑大门里走出来,朝草坪上几个人走过来。她是临时被文广华征调过来的,因为她以前在学校礼仪队有过不少接待和宴席筹备的经验,便让她这次全程守着酒店方和婚庆公司进行婚礼筹备。   苏畅看到乔慕冬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顿了一下。不是有什么想法,年轻女孩见到高大英俊的少东感觉肯定是多少有些不一样的,紧张也是自然。   文广华对她招手,“酒席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畅小跑着过来,“都挺好的,内场宴席也布置好了,文经理要不要去看看?”   凌强突然说道:“慕冬去吧。外面都筹备得差不多了,等会儿婚车会去家里接人,接到了就直接过来,在酒店大门迎客。你跟小苏去看看宴席的事情,差不多了出来可能他们就到了。”   苏畅连忙伸出手,“乔先生请吧。”   乔慕冬点点头,“麻烦你带路。”   凌强和文广华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苏畅个子接近一米七,无论容貌身材气质都极为出众,和乔慕冬站在一起看来更是般配。   不过凌强并没有说什么,看着他们走远,视线就又落回了眼前的大幅照片,犹豫一下,说道:“等会儿放气球的时候,照片下面牵着线,飘起来就行了,别放飞了。”   文广华在旁边听了,低头笑了一下。 第60章   新郎乘坐着花车去迎娶新娘。   付晨山这些日子为了婚礼的事情,一直没有休息好过,今天举办婚礼,更是早上不到六点就起床了,吹头发换衣服,然后要算着吉时去接新娘。   在凌家那栋老别墅里面,楼上楼下十几个女孩字堵着不让付晨山进去,都是凌芷露的朋友,刁蛮惯了的一群女孩子,根本不肯轻易让付晨山接走凌芷露。   付晨山实在觉得疲倦,敲了几次门,发了好些红包出去,见没人肯开门,忍不住走到门外草地上,拿出一支烟来抽。   那几个随他同来的年轻人还在努力帮他敲着门。   付晨山有些晃神,目光不自觉飘远,前方小区围墙老旧斑驳,上面爬满了爬山虎,他忽然便看到两个少年人艰难地踩着围墙的砖缝往上爬,高个的少年爬得快些,爬上了围墙顶上,给稍矮一些那个招手,让他快来。矮个的少年爬了一半,蹲在围墙顶上的少年人一个不慎,往前摔了下来,墙下的少年也顾不得继续往上爬了,连忙伸手想要接他,可惜力气不够,自然接不住,两个少年人在地上滚作一团,都嘻嘻笑了。   堵门的女孩们见到付晨山走神,立即有人拍着门大叫:“付晨山,你还不过来,老婆不想要了是吧?”   随即有人跟着说:“别把小露嫁他,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二楼阳台上,探出头来看热闹的少女跟着起哄,“不行啊,小露姐这边都准备好了,让他三跪九叩爬着上来,就勉强原谅他吧。”   所有人都在哄笑着,只有付晨山神情有些僵硬,三跪九叩是不可能的,他走到门边,强撑起一个温和得体的笑容,“姐姐们饶了我吧,到底怎么才能开门啊?”   闹到后来,还是周雪岚看时间差不多了,让她们都别闹了,付晨山才接了凌芷露赶去酒店。   谢展是快中午时候到的,他在酒店门口下来出租车,看到付晨山和凌芷露穿着婚纱礼服,在门口迎宾。   除了酒店花车特别豪华,婚礼的过程还是照着崇丰市惯有的习俗在进行。   付晨山没有特别热情迎接谢展,只点了点头,让他进去坐。谢展停下脚步,从怀里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付晨山,他说:“恭喜恭喜。”然后特意将何喻让他带来那个指明给付晨山,“这是何喻让我带来的,他今天要加班,来不了。”   付晨山手里捏着那挺厚一个红包,微笑着说道:“谢谢。”然后在谢展转身往里走了之后,把何喻那个红包收进了自己礼服里面的衬衣口袋里。   婚礼在十一点半的时候正式举行,预计半个小时,举行完婚礼就入席。   所有客人聚集在酒店的大草坪上,看凌强牵着凌芷露的手,缓缓走到花门之下等待的付晨山面前,将凌芷露的手交到了付晨山的手上。   乔慕冬站在距离花门很近的地方,看着在司仪的主持下,付晨山和凌芷露两个人,面对面互相诉说着情意。凌芷露有些激动,眼光里都闪现出泪花来,付晨山则要冷静得多,不过神情很认真,或许是气氛太神圣,容不得他恍惚走神。   所有仪式结束之后,草地上的气球被放飞,五颜六色的气球同时飞向天空,中间还牵着巨大的布幅照片,一时间所有人都激动地鼓起掌来,同时伴随着音乐声和照相机的闪光和咔嚓声,经久不绝。   苏畅站在乔慕冬身边,仰起头去看气球,下意识退后了两步。因为草地难免有些坑洼不平,她的高跟鞋鞋跟崴了一下,险些摔倒。   幸好旁边乔慕冬伸手扶了她一下,苏畅不好意思地仰头对乔慕冬笑道:“谢谢你,乔先生。”   乔慕冬微笑一下摇头,“不用客气。”然后就放开了手。   何喻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家里没有东西吃,早饭也就省了,而且肯定不用等乔慕冬回来吃饭了。于是何喻洗漱完了穿好衣服,抱着一本书出门了。   小区外面有西餐厅,环境挺安静的,要个卡座,吃份饭点杯咖啡,就可以坐一个下午。   何喻走路过去,刚刚坐下来要点餐,手机短信就响起来了。他随意点了份套餐,等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才掏出手机来看。   有些奇怪的,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没什么内容,接连发了几张照片过来:第一张是草坪上,乔慕冬和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站在一起,那女人何喻见过一次,就是和黎唐吃饭那次,和乔慕冬一起坐车过来那位;第二站仍然是那个位置,背后飞起无数五颜六色的气球,乔慕冬将那女人搂在怀里;第三站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两人面对面都在微笑着。   异常和谐的画面,意有所指的一组照片。   何喻呼出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拨回了那个电话,可是没人接,于是他发了一条短信:你是谁?这是什么意思?   短信也一直没有回应。   明知道这样几张简单的照片不能说明什么,而且特意发给他看,意图未免有些明显,可是何喻还是忍不住觉得照片刺眼,所谓郎才女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样子。   有些自虐地反复看那几张照片,何喻犹豫一下,翻开通讯录,要给乔慕冬打电话。   手指刚刚按上乔慕冬名字的时候,忽然前面一片阴影,似乎有人站在了他的桌前。何喻开始以为是服务员送餐来了,可是那人许久没有动静,也没说话,何喻奇怪地抬头看去,猛然间瞳孔紧缩。   站在他桌子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五官细看跟何喻有些像,虽然年过五旬了,可是身材保养得还不错,五官也隐约可见年轻时的俊朗。   自从上一次何喻在地下停车场和乔慕冬一起见到他,过了这么久,何喻没有想过还会遇见他。这时,何喻也顾不得给乔慕冬打电话了,站起来拿着手机和书就要离开。   有服务员惊讶招呼他:“先生,你的饭不要了吗?”   “不要了,”何喻说道,快速走出了西餐厅。   那个男人跟了出来,喊道:“小喻。”   何喻头也不回,他朝来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想起那人在后面跟着他,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住的地方,于是走到一个路口时,就拐向了旁边那条街道。   男人依然在后面追他,同时喊道:“小喻,等一下,我是爸爸啊!”   何喻听到这话,竟觉得阵阵恶心,他恨不得转回身去一拳打醒那个男人,他有什么资格做人的爸爸?可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如果可以,这种人还是不要见面不要来往得好,任何话都是多余。   男人毕竟年纪大了,追着何喻走出来一截,就有些气喘吁吁。   这一条街走到尽头,何喻看到正好过去街对面是人行道绿灯开始闪烁,趁着那一点尾巴,他飞快地跑过街道。   绿灯在他跑了一半时就变红了,他到了对面,忽然听到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叫,转回头去,发现那个男人竟然不顾红灯追了过来,在中途被一辆刚起步的汽车给带倒了。   男人狼狈地坐在路中间,司机从小汽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问他怎么样了。   那时候汽车刚起步,速度很慢,男人也没怎么伤到,就是身体被往前带了一下失去了重心摔在地上。本来是自己的过错,男人站了起来,对司机摆摆手,表示没事。   何喻站在原地没有再跑,看着男人朝自己走过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时,何喻冷声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男人有些激动,抬手似乎想摸一摸何喻的头,但是又不敢,最后只能缓缓放下,问道:“你和你姐姐还好吗?”   何喻说道:“挺好的,谢谢你关心。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要先走了。”   男人连忙道:“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   “没空。”何喻干脆地回绝道。   男人不死心,“很快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爸爸太久没见到你了,想跟你说说话。”   何喻说:“我说了没空。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小喻。”男人唤他的名字。   何喻转身离开,这一次确定那个人没有追上来,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何喻几乎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爸爸了,记得很小的时候,何喻就很少见到他回家,关于他记忆最深的是他每次回来都和妈妈吵架。后来在何喻刚上小学不久,那个人就跟母亲离婚,和别的女人一起走了。过了八年,何喻读初中的时候,那个男人还回来过一趟,要求跟何喻的母亲复婚,母亲当然不干,将他赶出家门,这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对于这个人,何喻是真的一点感情都不剩了。自己唯一与他还有的牵连,大概就是何这个姓了,男人叫何武通,母亲跟他离婚之后,因为没有再婚,所以也没有给两个孩子改过姓。   何喻不知道时隔多年他回来找到自己想要做什么,不过他也不想知道了。   被这么一打岔,那几张照片的事情何喻也没有问乔慕冬,他在街上走了许久,这会儿觉得累了,在路边随便找到一家小奶茶店进去坐下。问老板要了一杯奶茶,何喻再次把手机拿出来,想要打电话时却想不起说什么,心里有些烦躁地干脆将那条短信转发给了乔慕冬。   这时酒席刚刚结束,凌强跟乔慕冬说下午没事,他可以走了。   乔慕冬走出宴会厅时接到何喻的短信,他打开来看到那几张照片,先是一愣,随后很快明白过来。立即给何喻回了个电话,“谁给你发的?”   何喻说:“不知道。”   乔慕冬愤愤骂了一句:“操!”接下来他对何喻说:“有人故意的,别瞎想,没什么事的。”   何喻也知道乔慕冬说的多半是真话,可这种时候情绪也好不起来,说了一句:“我知道。”随后就挂了电话。   乔慕冬拿着电话,正看到前面停车场里,付晨山和凌芷露扶着凌强要上车。   凌强今天心情很不错,喝了几杯酒,这时候迟迟不肯上车,抓着付晨山的手说话。总的来说,凌强对付晨山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所以才会同意女儿嫁给这么一个没背景从底层爬上来的年轻人。今天两个人终于结婚,对于做父亲的来说,始终是件令人激动的事情,而且从今天开始,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女儿,就正式搬出去组成自己新的家庭了,凌强或多或少,总有点不舍。   凌强正在对付晨山说,凌芷露脾气不好,从小娇宠惯了,让他以后要多迁就一些。   付晨山对他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凌芷露。   而旁边,穿着红色礼服的凌芷露正和周雪岚说话,她靠在母亲肩上,似乎有些依依不舍,周雪岚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叮嘱一些事情,听得凌芷露时不时点头又时不时翘起嘴来。   乔慕冬没有过去,他低下头又看了一遍那几张照片,几乎可以肯定这些照片是凌强叫人发给何喻的。乔慕冬看了看凌强,又看了看旁边的周雪岚,拨通了手上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乔慕冬说道:“卫小三,去找人帮我给人拍点照。”   电话那边,卫荣希问道:“谁啊?冬哥。”   乔慕冬说:“凌强的老婆,周雪岚。找人跟着她,看能不能拍到点有意思的照片来。”   既然凌强最近闲着没事要棒打鸳鸯,那就找点事情给他忙好了。   何喻在奶茶店没坐多长时间,便起身离开了。他没有别的地方好去,只能沿路返回,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那西餐厅附近的时候,何喻又看到了何武通。   何武通来到这里,应该并不是专门来找何喻的,两个人会碰到,纯粹是巧合。这时何喻见何武通在餐厅门前那条路上有些焦躁地来回走,他怕再与他见面,便打算绕到街对面去。   就在何喻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见到一辆白色面包车飞快开过去,停在了何武通面前,面包车后门打开,有人探头跟何武通说着什么,随后他看到何武通往后避,却被那人抓住手臂用力拉了上去,上车之后似乎还有个踢在他膝盖上的动作。   那一下动作太快,又被面包车挡住,附近大概没什么人注意到,除了一直注意着何武通的何喻。   面包车门关上,很快启动。   何喻心里一惊,条件反射便想拿手机拍下面包车的车牌号。便是这个动作引起了车上人的注意,出乎何喻预料的,那些人没有急着将车开走,而是突然往何喻的方向开来。   何喻转身要跑,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将他也抓了上去。   车门关上,面包车朝着出城的方向风快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附番外   黎唐牵着洪闵航的手走出小理发店,一言不发又走出去挺长一段距离。黎唐才停下来问他:“吃饭了吗?”   洪闵航摇摇头。   黎唐拉着他去路边一家小面馆,给他要了一碗杂酱面。   洪闵航没什么胃口,拿筷子搅着面。   黎唐坐在他对面,问他:“不是去学校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洪闵航说:“不想待在学校。”   黎唐说:“让干爹知道了会骂你的。”   洪闵航没有说话。   黎唐掏出一支烟来点上,缓缓抽了一口,说道:“臭小子长大了。”   洪闵航怔怔看着前方,黎唐微张的嘴唇。   接着听黎唐说道:“年龄大了就该懂的,这些也没什么的。”   洪闵航忽然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黎唐抬起一只手,在他头上摸了摸,“你还是个学生,好好读书,将来要考大学的。”   洪闵航说:“我不想考大学,我想跟着你做事。”   “傻话,”黎唐笑了,“大学当然要读,你会认识许多聪明漂亮的女孩子,然后找到你喜欢的女朋友。那种地方不干净,以后别去了。”   “一定要这样吗?”洪闵航问。   黎唐笑着点头,“这样是最好的。” 第61章   何喻刚刚被抓上汽车,就被人在脸上重重打了一拳,身体往后撞在了车门上。   车上前排两个人,中排两个人,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人抓了何喻的衣襟,抢了他的手机抛给身后的人,骂道:“CNM的多管闲事!还敢拍照!”   说完,那个人又一拳朝着何喻肚子揍过来。   何喻这一次伸手挡了他的拳头,想要还手,坐在中排的两个人一人抓他手臂,另一人半跪在座椅上,探身过来重重抽了他一个耳光。   何喻一时间头晕目眩,甩了一下头。   他们还要动手,却听何武通喊道:“别打啦!求你们别打他!”   原来面包车的最后一排座位被拆掉了,何武通一个人蹲在后面,不敢起来,见何喻挨打,这才大声叫起来。   坐在前排副驾驶的男人转回头来,问道:“你们认识的?”   何武通说:“别打他,他是我儿子。”   “操!”那个抽了何喻耳光的年轻人道,“我说谁TM敢多管闲事,原来是认识的!”   何喻眯了眯眼睛,感觉到鼻血似乎留了下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趁着那两人松懈下来,一把抓住身前那人的手臂,挥拳朝他胸口打去。   这一拳打中了,何喻付的代价也不轻,被两个人接连着拳打脚踢好一阵,然后把人丢去了后座。   何喻无力地靠着车厢。   何武通一直在大喊不要打了,这时候挪过来想要扶起何喻,何喻偏开头去,伸手将他挡开。   面包车朝着出城的方向开去,中途何喻的手机响起来过,那两个人看着屏幕上乔慕冬的名字,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电话关机。   何喻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他知道再怎么反抗也没有胜算,于是静静坐着不再动了。何武通一直看着他,似乎想要伸手过来碰触他,却始终不敢,便这么一路沉默着。   何喻被人抓着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没有办法看时间,只能估计开了近三个小时的车,早已经离开了崇丰市,他中途有尝试过想要看路牌,但是他稍微有动静,前面两个人便气势汹汹转头盯着他,后来他就放弃了。   现在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何喻和何武通下车,看到周围像是在农村郊外,前面一个小院子,大铁门中间开了一扇小门,将两个人推了进去。   院子里面一栋两层小楼,而围着中间的小院,或坐或站有七、八个人。见何武通跟何喻被带进来,其中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说道:“何武通,你终于肯露面啦?”   何武通低着头,连声道:“江哥、江哥。”   矮胖男人说了一句:“呸!”随即目光落到何喻身上,“这是什么人?”   开车来的其中一个年轻人说道:“江哥,这是何武通的儿子,我们抓人的时候,他竟然敢拍车牌,所以一起抓过来收拾一下。”   那江哥似乎有些不乐意,抱怨道:“尽惹麻烦。”   随后,他朝着何武通走过来,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将他踢倒在地,说道:“还钱。”   何武通道:“江哥,再通融一下,我现在实在没钱。”   “通融?”江哥说道,“通融多久你能有钱?”   何武通说:“最多三个月!”   江哥冷笑一下,“三个月?”   何武通立即改口道:“不,不用三个月,给我一个月就足够了。”   “呸!”江哥说道,“给你一个月你就能还我五十万?我会信你?”   何武通说:“真的,真的江哥。我认识了一个女人,有钱人的太太,我在哄她,给我点时间,就能哄她把钱拿出来。”   那江哥怀疑地看着他。   何武通说:“你不信?不信我可以给她打电话,现在打,马上就打!”   江哥说道:“不用你打,我来打,你给我电话号码。”   何武通连忙说:“在我手机上,名字叫周雪岚。”   “周雪岚?”江哥问道,“是什么人?”   何武通说:“凌云电子你知道吧?这个女人是凌云大老板凌强的老婆,她现在已经很相信我了,只要再哄一哄,就能让她拿钱出来。”   何喻在旁边听了,皱起眉头看向何武通。   江哥拿过何武通的手机,真的拨通了周雪岚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周雪岚声音压得很低,有些慌张,“什么事?”凌强在家,她害怕让凌强听到了。   江哥问道:“你是不是凌太太?”   周雪岚听到陌生人的声音,疑惑道:“你是谁?”   江哥继续问:“你认不认识何武通?”   周雪岚一愣,忽然听到了凌强下楼的脚步声,很快答道:“不认识,你打错了。”随后便挂了电话。   江哥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重重朝何武通头上砸去,“妈的!敢骗我!”   何武通的额头都被砸出了血,但是不敢动,看着江哥,说道:“我没骗你,一定是她现在不方便说话,江哥,你要相信我啊!”   江哥正在气头上,指着何武通说:“给我揍他!”转过头见到何喻正恨恨盯着他,于是道,“连他儿子一起揍!”   何武通抱着头,说道:“别啊,别啊,对了,江哥,我儿子可以帮我还钱,我儿子有钱!”   何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我不是你儿子,我也没有钱帮你还!”   “有的,有的,”何武通靠近何喻,想要抓他的手,随后被用力甩开,他说,“你有个好朋友,叫付晨山那个,我以前回去看你们,你妈说你们两个很好,穿一条裤子长大那个,现在取了凌强的女儿当老婆的那个!”   何喻怒道:“我不认识他,你不要胡说八道!”   何武通不清楚何喻和乔慕冬的关系,但是对于付晨山这个名字还有印象,他在何喻读初中的时候回去过,那时候见到付晨山中午在楼下叫何喻一起去上学;后来何喻读大学之后他又回去过一次,那一次何喻没见到他,但是他在街角见到何喻和付晨山说笑着一起从公交车上下来。后来他听到周雪岚提起付晨山之后,就多了个心眼,打听了一下付晨山的来历,确定是何喻以前那个关系很好的朋友。   何喻对于何武通提起付晨山而感到又惊又怒,根本不需要这些人动手,他自己都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但是他只要稍有动作,就会被人抓住手臂,动弹不得。   江哥这时满脸怀疑,“又是凌强?”   何武通已经是胡乱挥手,想要抓一根救命稻草,他说:“这回是真的!”   江哥让人把何喻的手机拿给他,翻遍了通讯录却没有找到付晨山的名字,他哼一声,“朋友?连电话也没有?”   何武通连忙道:“我有他的电话,我给你说。”   其实不只是付晨山的电话,还有凌强的电话何武通也有,都是从周雪岚那里悄悄记下来的,也没想好要干什么,就觉得以后也许能有用。   何喻看着何武通把付晨山的电话给了那个江哥,忽然着急起来,说道:“我和付晨山真没有什么关系,你别找他,要找就找乔慕冬,他是凌强的亲生儿子,比起女婿来要有用得多!”   江哥看着他,本来要拨号的动作顿了一下,突然笑一声说道:“别急,我一个一个的打,总会有个是真朋友,是吧?”   说着,他用何喻的手机缓缓拨了付晨山的电话。   今晚是付晨山和凌芷露的新婚之夜,虽然已经住在一起有些时日了,但是对于两个人的意义毕竟不同。   凌芷露洗了澡出来,看到付晨山正站在客厅里打电话,她穿着睡衣从身后抱住付晨山,伸手要去抢他的手机,“快去洗澡。”   付晨山微笑着,却伸手避开了凌芷露,他看到是何喻打来的电话,接起来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喂。”   无论如何,他以为何喻是打来想要祝福他的。   谁知道电话那边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请问是不是付晨山先生?”   付晨山面色沉下来,说道:“我是,哪位?”   电话那边的人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何喻的人。”   付晨山说道:“他是我朋友,请问有什么事?”   “是朋友就好了,”电话里传来一阵笑声,“是这样的,你朋友何喻的爸爸何武通欠了我一点钱,我把他们父子请来做客,他说你可以帮他还钱。”   付晨山沉声问道:“多少钱?”   “不多,五十万。”   付晨山说:“好,我给你,你放了他们。”   “哼,”听筒里传来一声笑声,“你拿钱来,我放人行不行?”   付晨山犹豫一下,说:“行,你给我地址,我给你送钱去。”   凌芷露这时候越听越不对劲,问道:“出什么事了?”   付晨山没有理她,听电话那边说:“你先去准备钱,拿到了钱再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地址。记住别让我看到警察啊,不然你朋友和他爸可能就有点不好过了。”   付晨山说:“好,你别动他们,我现在就去取钱。”   挂断电话,付晨山对凌芷露说道:“芷露,对不起,我得出去一趟。”   凌芷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现在要出去?”   “是,”付晨山不敢耽搁,去房间里拿出一件外套穿在身上。   凌芷露挡在门口,“你疯了是不是?今晚什么日子?你要出去?”   付晨山走过来,揽过凌芷露,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乖,临时有点急事,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不许去!”凌芷露推开他。   付晨山无奈叹一口,越过凌芷露朝外走。   “付晨山!”凌芷露在他打开屋门的时候,大声叫道,“你敢走,我们就离婚!”   付晨山回过头,劝道:“芷露别闹了,事关人命,开不得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凌芷露看着他,“你今天要是走了,我们以后就完了!”   付晨山闭了闭眼睛,说:“乖,关好门早些睡觉。”说完,他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凌芷露回身抓起桌子上的烟灰缸,朝着防盗门扔过去,一声脆响,玻璃的烟灰缸碎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第62章   乔慕冬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开着车到处寻找何喻了。   下午何喻跟他说了照片的事情之后,等他再打何喻电话的时候,电话被直接挂断了,那之后他又尝试着打了几次何喻的电话,却一直关机。   乔慕冬有些摸不着头脑,唯一能想到的,大概是何喻生气了。   可是他和何喻认识了那么久,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何喻这样发脾气,一句话不说把电话给关了,然后到处找不到人。为此,乔慕冬问了黎唐和马天,都没有人知道何喻去哪里了。   乔慕冬开着车在城市里面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忽然火气就上来了,不知道是气何喻还是气凌强。就在这个时候,那位江哥拿着何喻的电话,打到了乔慕冬的手机上。   乔慕冬看到来电显示上何喻的名字,顿时有些恼火,接通了电话吼道:“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江哥语气倒是挺平静,说道:“请问是不是乔慕冬先生?”   乔慕冬一听不是何喻的声音,便觉得有些不对,将车速放慢,说:“你是谁?何喻呢?”   江哥笑了两声,“看来真是何喻的朋友啊,是这样,你的朋友何喻和他老爸现在在我们这里,他爸欠了我五十万,说他儿子可以帮忙还。可是现在他儿子身上也没钱,这不就是托我找朋友帮忙吗?”   “他爸?”乔慕冬问道。   江哥说道:“是啊,你那位朋友何喻是不是有个欠钱不还的老爸叫做何武通的?如果是的话就对了,现在他们父子俩个都在这边,你要是想接他们回去,就带着五十万现金过来,否则的话,这父子俩留我这儿也没什么用了是吧,该怎么处理了就怎么处理了。”   乔慕冬冷声问道:“在哪里?”   江哥说:“别急啊,你身上不可能有五十万现金吧,先去取钱,然后咱们再说行吧。”   乔慕冬说:“五十万而已,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要是何喻出了什么事,别说五十万,就是拿五百万出来,我也一定要整死你!自己掂量一下值不值得吧!”   说完,乔慕冬挂了电话,满腔愤怒将手机往前一扔,随即又捡了回来,看有没有摔坏了,他还得靠这手机跟人联系。   江哥听了乔慕冬最后那句狠话,忽然也觉得有些不安,同时又坚信了何喻这两个朋友果然都是有钱人,早知道自己就该多要一些。   他把电话随手抛给身边的人,走到何喻跟前,捏着他的脸看他脸颊上大块的淤青,说道:“谁打的?”   那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敢接话。   江哥继续说道:“看把人这俊脸给伤的,快去买点药水来涂涂。”   说完,他又拍了一下何喻胸口,“没受什么伤吧?”   何喻并不愿意搭理他。   江哥也不生气,一挥手,“找个房间让他们休息一下,不许再动手了。”   把何喻跟何武通带走,江哥拿了把椅子坐下来,若有所思。   “江哥,”有小弟问他,“到底怎么样?”   江哥说:“我在想怎么让人送钱来合适。”   那小弟说:“让人去别的地方拿钱,拿到了我们再放人。”   江哥点点头,“我再找人安排一下。”   时间太晚银行没有办法取钱,五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乔慕冬手下那些小弟都是有一分花一分的,谁身边也没留着大量现金,一时间只拿了二十多万出来。   乔慕冬不愿意向凌强要,只能问黎唐有没有。   黎唐问他:“要多少?”   乔慕冬说:“三十万。”   黎唐沉默一下,“我去帮你弄来。”   黎唐把钱给乔慕冬送来的时候,曹侠和卫荣希已经领着另外两个小兄弟一起到了,他们打算开着另一辆车跟在乔慕冬后面。   黎唐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乔慕冬摇摇头,拿出手机拨了何喻的电话,仍然是江哥接的电话,对乔慕冬说:“拿到钱了?现在开车到戊筠来,下了高速我告诉你怎么走。”   戊筠是崇丰市北边一座城市,规模比崇丰市稍小一点,也是同省的地级市。   乔慕冬说:“让何喻接电话。”   江哥道:“我们只是要回我们的钱,不会伤人性命的,放心吧。”   乔慕冬语气没得商量,“叫他接电话。”   江哥犹豫一下,说:“行吧。”随即跟身边的人说,“把人带过来。”   何喻被人从房间里带出来,电话递给了他,他平静说道:“乔慕冬?”   乔慕冬听他语气还算正常,稍微放心了些,“你没事吧?”   “我没事,”何喻说道,“你不用拿钱来,那个人不是我爸,我没有必要帮他还钱。”   话音刚落,旁边有人一把夺下他的手机,“闭嘴,少TM胡说八道!”   江哥把手机拿过来,“行了,废话少说,欠债还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他儿子认不认老子我们不管,你这个朋友愿不愿帮忙也是你的事,反正很简单,还钱就放人!”   乔慕冬道:“我知道了,现在就去戊筠,你们别乱来,说到做到就行。”   挂断电话,黎唐问他:“何喻出事了?”   乔慕冬说:“被人绑去了,说是他爸欠人钱。”   “他爸?”黎唐奇怪,“没听他提起过。”   乔慕冬摇摇头,“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见到人再说。”   何喻从来没提起过他有个爸爸,这并不等于他没有。就像乔慕冬一样,他也从来不承认自己还有个爸爸。   乔慕冬和黎唐都是在社会上混着长大的,欠债还钱在他们看来的确是天经地义,哪怕是高利贷,利滚利摆在那里坑你了,你自己非要借,那就得要还。没见着面,电话里也问不清楚,乔慕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就想去看了,如果那真是何喻的爸爸欠了人的钱,他不介意帮他还了,但是绑架勒索是另外一回事,莫名其妙的冤大头他不会去做。   黎唐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乔慕冬拒绝了,“钱明天就能还你,这事儿我带两个兄弟去就行了,又给你添麻烦了,黎哥。”   黎唐拍一下他的手臂,“什么话,钱不急,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给我都行。你自己去小心一点,有事要帮忙随时找我。”   乔慕冬点点头,上了车。   黎唐站在原地看着乔慕冬驾车离开,年轻人总有些年轻人的骄傲和坚持,他可以理解,不去强求。   乔慕冬一行前后两辆车,他让曹侠他们跟在后面,但是不要跟得太近。刚刚上高速,在入口处见到前面一辆白色宝马,车牌挺眼熟。乔慕冬想都不想,直接一脚油门将车靠了过去,一直将那宝马车逼停在应急车道。   乔慕冬将车停在宝马车前面,开门下车。他走到那辆宝马车旁边,埋着头从车窗看驾驶座,果然看到付晨山坐在里面。   付晨山也打开车门迈下车来。他看到乔慕冬的时候,心里陡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就知道这种时候,何喻怎么可能只是想到找他,原来还是给乔慕冬打了电话的。   乔慕冬冷眼看着付晨山,“你怎么会在这里?”   付晨山没有打算和他绕弯子,“小喻给我打电话,他爸爸出了些事。”   “何喻给你打电话?”乔慕冬加重语气问了一句。   电话并不是何喻打来的,可是对方能知道他们的关系,选择给他打电话,付晨山相信至少何喻表示过他是个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付晨山家里也没有那么多现金,不可能叫银行开门取钱,他是找公司财务部门主管借的公款,打了借条的。   取钱时,那位主管表示不用打借条,说道:“你都是凌家的人了,算是你们自己家里的钱——”话没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外人看来,付晨山算是入赘凌家了,可是这个年代已经没有这种说法了,而且付晨山本人肯定不会高兴听到别人这么说的。   在这种时候,付晨山也只能笑笑,打好借条递过去,“这么晚麻烦你了。”   其实付晨山考虑过报警,后来之所以放弃了,是因为他产生了一个和乔慕冬一致的想法,如果真的是何喻的父亲欠了人的钱,自己就帮他还了吧,不然麻烦始终在那里,说不定下回还有人来骚扰何喻。而且,就当是他把当年欠何喻的钱还给他,他知道这些远远不足够,可是他也只能慢慢的,能还多少是多少。   相比起何喻在这个时候想到他,对他来说,远比永远不让他知道,心里要好受得多。   可是这个时候,乔慕冬忽然说道:“何喻不可能找你。”   他很肯定,何喻就连自己答应拿钱过去都不愿意,怎么可能让付晨山帮他爸还钱?   “这个时候我们不说这些,”付晨山说道,“我建议还是先赶去戊筠的好。”   乔慕冬当然明白现在不是跟付晨山废话的时候,但是除了付晨山也接到电话赶去救何喻这一点让他非常气愤之外,更让他恼怒的是,对方口口声声称何喻他爸欠了他五十万,却同时给两个人打了电话,加起来就已经是一百万了,这根本就是毫无信用的勒索。   乔慕冬本来转身都要走了,忽然又回身一拳敲在付晨山车子顶上,“他还给谁打了电话?他也问你要了五十万?”   付晨山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沉声道:“我打电话报警。”   乔慕冬阻止了他,“别报警,过去看他耍什么花样再说。”说完,他指了付晨山道,“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何喻不肯能会向你求救,戊筠那边我会去,你最好现在就回去。对了,今天你不是结婚吗?忘了跟你说一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说完,乔慕冬转身回到自己车上。   曹侠他们那辆车跟在后面,这时候见付晨山站着不动,问乔慕冬道:“冬哥,他怎么办?”   乔慕冬道:“不管他,我们走。”   付晨山站在原地,有些无力地靠在车门上,不是为了别的话,只是乔慕冬最后那句“百年好合”,就在何喻给他的那封红包上,也是写着这四个字,他当时把它收在衬衣口袋里面,现在礼服虽然换下来了,可是衬衣还没来得及换,那封沉甸甸的红包还在那里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紧贴着他的胸口躺着,已经染上了他的体温。   短暂的晃神之后,他还是上了车继续朝前开去,无论如何他想要确保何喻的安全。   上了高速之后,一路毫无阻碍,乔慕冬开的好车子,速度飙得飞快,到了戊筠下高速的时候,才过了两个多小时。   乔慕冬减缓了车速,打了何喻的手机。   依然是那位江哥接的电话,听到乔慕冬说已经到戊筠了,他说:“好,你把车往鹄山县的方向开,没进城的地方有一个名字叫做鸿鹄山庄的农家乐,我让人在那里接你。”   乔慕冬问道:“何喻在不在那里?”   江哥说道:“你怕什么?拿了钱肯定我们就会放人,杀了人我还得埋尸呢,不是找事儿做吗!”   乔慕冬说道:“钱在我这里一分不少,两个要求,一,我要先见到何喻;二,我要确定是他的亲生父亲欠了你的钱。只要确定了,到时候保证给你钱,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江哥似乎在犹豫,随后问道:“你是一个人?”   乔慕冬答道:“我是一个人。”   江哥说:“行,那你先去鸿鹄山庄,我随后带着人过来让你见,行了吧?”   乔慕冬应道:“可以。”   挂断电话之后,他给曹侠打电话,“你们后面跟远点,等会儿我会朝鹄山县方向走,路边应该有个鸿鹄山庄,我进去了之后你们附近找地方待着,放聪明点儿,看清楚情况行事。”   那之后,乔慕冬从车窗里看到放慢速度跟在后面的付晨山的车子,犹豫一下,还是给付晨山打了电话,他告诉付晨山对方跟他约的时间地点,然后说道:“他们摆明是要坑钱,你问问让你去哪里,情况不对就别去了,也别凑过来跟我捣乱。”   付晨山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接着付晨山也拨了何喻的手机,那位江哥给他说了另外一个地址,他还不知道付晨山和乔慕冬两个人已经碰过头了。   付晨山直接说道:“我要见何喻。”   江哥说:“何喻就在这里,跟我一起。”   付晨山道:“我不信任你,我一个人单独来的,你拿了钱走不放人我到时候有什么办法?”   江哥有些头痛,心里盘算着到底要怎么做才合适,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两边的钱都拿到手。杀人,他从来没有这个想法,这一次叫人去带何武通回来,本来是没抱什么希望的,他知道何武通是个泼皮,不会有钱,只是不愿意轻易放过他,可是没想到手下那些人连他的儿子一起弄来了,而且这个儿子显然还是个精贵值钱的,就不由他不动些什么歪脑筋了。   可是这两个人显然都不怎么好忽悠,尤其是付晨山是单独来的,更为慎重。   江哥问道:“我让何喻接电话行不行?”   付晨山说:“你让何喻告诉我你们在什么地方,你刚才说叫什么?名园乐?是个有招牌的农家乐?那很简单,你给何喻在有招牌的地方拍张照片,给我发过来,我确定了立刻就过去。”   江哥低骂了一句:“操!”随后改口道:“照片给你发,你也不用去什么名园乐了,你走戊青路,报个车牌,开慢点,我让人在半路接你。”   付晨山又问一句:“何喻在那里?”   江哥说:“我带他去大门口拍照,你到时候开车到这里就知道是不是了。”挂断电话,江哥愤然骂了一句:“麻烦!”   通话结束,付晨山一边开车一边按着手机,找到乔慕冬的电话之后,突然犹豫了,他抬起头看着前面的路,没有将号拨出去,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第63章   乔慕冬开车朝鸿鹄山庄去了,这时候已经快半夜两点了,整条路上基本没什么车,那个鸿鹄山庄就在路边,大招牌旁边挂着两个灯笼,照亮了招牌一侧写着餐饮、住宿的字样。   大门半掩着,乔慕冬将车开过去,按了一下喇叭。在这寂静的深夜中,喇叭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很快大门就被人从两边拉开了。   乔慕冬并没有把车开进去,而是就停在了大门口,从车上下来的同时,就按了中控锁把车门锁上了。   除了开门那个年轻人,又从里面急急忙忙跑出来三个人,见了乔慕冬,直接问道:“钱呢?”   乔慕冬摊开双手,“钱在车上。”   有人催促他,“你把钱拿出来我们数一下,没问题就放人。”   乔慕冬说道:“少废话,跟你们老大说好了,带何喻过来就把钱给你们。否则一切没得商量。”   那几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是跟着人混的,谁也拿不定主意,只能等江哥来决定。   于是有人去给江哥打电话,有人催促乔慕冬:“你把车开到里面去。”   “不,”乔慕冬直接拒绝了,“就在这里等吧,怕什么。”   这里临街,虽说是深夜,但是总有零星经过的车辆。乔慕冬担心的是这里不只这些人,或者还有带了刀跟钢管之类的,真动起手来了,也好引起人注意。而且他车子有防盗警铃,这些人要撬门的话,警铃在半夜响起来,动静是有些可怕的。   江哥接到电话通知的时候,付晨山刚好到了这边的农家小院,于是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道:“让他等着。”   付晨山是一个人来的,江哥让人去楼顶上去确认后面还有没有车子跟过来,以防他报警。   付晨山把车子开到院门口停了下来,他走下车,看到打开的院门里站了三、四个人,于是走上前去,问道:“何喻在这里?”   江哥朝他走过来,说道:“付先生是吧?”   付晨山听出来他的声音,直截了当说道:“钱我带来了,你让我见何喻。”   江哥看他确实只有一个人,心想自己这边加起来五、六个人,总不会吃亏,于是让人把何喻和何武通都带了出来。   何喻在房间里被关了许久,无论何武通说什么,他都一概当做没有听到,这时候隐约听到外面的人声,接着有人开门让他出去,他以为是乔慕冬过来了,顿时觉得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   然而被人带到院子里,才借着侧墙上白炽灯微弱的灯光看清来的人是付晨山,何喻一时间轻松的心情全部消失,他转头看向江哥,说道:“我跟这个人只是普通朋友,何武通有什么资格让他来替他还钱?可不可以请你让他走?”   江哥说:“这怎么说呢,你朋友自愿来的,我可没强迫他,有没有资格这种话,咱们说了也不算是吧?”   付晨山的目光落在何喻身上,见他脸颊上虽然有瘀伤,但是整个人看起来情况还好,语气也算是还有精神,于是稍微放下心来,这才看向何武通,问道:“你是何喻的爸爸?”   何武通有些讨好地看向付晨山,“付先生,我是何喻的爸爸,小时候你还来我们家里玩过,你不记得我了?”   何喻闻言,怒道:“何武通,你要不要脸!”   何武通连忙道:“小喻,你别生气。”   付晨山对何武通也很难有好感,他以前听何喻提过他的父亲,是个抛弃了妻子和儿女的不负责任的男人,何喻从小就恨他,这种憎恨的感情在十几年过去之后,逐渐变得淡漠以至于遗忘。那时候的付晨山也是厌恶这个男人的,甚至有些感同身受地替何喻恨着他。   何武通这时候把希望都放在付晨山身上,哀求道:“付先生,求求你帮我这一次吧,他们会要了我的命的。”   付晨山说:“钱我可以帮你还,但是我要你发誓,这次还了钱之后,你再也不要出现在何喻的面前。”   何武通闻言,连忙道:“我保证,以后滚得远远的,不会再回来见何喻。”   何喻忽然重重推了何武通一下,推得他往后跌去,险些坐到在地上。随即何喻便被人拉住了,可他仍然情绪激动,指了何武通说:“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替你还钱?我从小长大你管我没有?我读书你给我交过一分钱的学费没有?我不会替你还钱,今天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不要替你还钱!”随后,他又对付晨山说道:“关你什么事?就算他是我爸,那也是我何家的事情,我没有找你,是他们非要给你打电话,我不想找你,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也用不着你替我出头!”   “小喻!”付晨山想劝住他。   可是何喻情绪实在激动,身后两个人竟然没能拉住他,被他给挣开了,他冲到江哥面前,抬腿朝他小腹上踢去,随后扑上去用手臂绞住他的脖子。   江哥伸手使劲想要把他手臂掰开,竟然没能掰动,身后两个兄弟帮忙想要把何喻拉开,竟没人能拉得动。   江哥的脸都憋红了,身后那两人只能改作了拳打脚踢,想要让何喻松手。后背和肩上被人用力击打着,何喻不是不痛,却是抓了江哥不肯放。这种打架的方式他曾经在监狱里试过一次,不要命的打法,自己死了也要拖一个人陪葬。   付晨山怎么会看着何喻挨打,他上前去,抬腿用力踢在其中一个人的腰上,那人被踢得退后几步,也顾不上何喻了,朝着付晨山扑打过来。   江哥本来只带了九、十个人在身边,分了四个人去乔慕冬那边拿钱,现在这里剩下六个人,在楼上望风那个也匆匆忙忙赶了下来,其他能动手的更是都动手了,何喻和付晨山两个人怎么能撑得住,很快就被人强行拉开了,何喻更是被人将头按在地上,脸上都磨破了皮。   何武通一个人缩着脖子,见其他人乱起来了,这个时候竟然想要偷偷开溜。他沿着墙角根上,一直溜到大门旁边,眼见着还没人注意到他,正准备站直了往外跑时,忽然被人一脚踹在大腿上,整个人往前趴倒在地上。   乔慕冬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大门,说道:“什么东西?”   原来江哥在电话里告诉那边让乔慕冬等着时,乔慕冬就不耐烦了,他一脚把传话那人掀翻,然后提着他领子站起来,说:“带我过去找他们。”   剩下几个人立即围了上来。   乔慕冬后退两步,自己踹了自己车子一脚,把警报器给踹响了,然后一对四动起手来。   曹侠卫荣希几个车子就停在附近,听到动静立即赶过来,见三个人围着乔慕冬一个人动手,还有一个人去拎了根钢管过来,连忙上去帮乔慕冬解围。   乔慕冬打起架来身手何其利落,就算没有曹侠他们帮忙,收拾这四个人也只是时间问题。最后,他掐着一个人脖子说:“带我过去。”   都是出来混的,为了钱不要命就划不来了,那人看乔慕冬气势汹汹,像是要杀人的样子,只好答应了带他们过去。   两边距离不远,乔慕冬速度又快,开车十多分钟就赶了过来,正巧这边乱成一团,江哥手机响了许久没人听到,现在才发现,乔慕冬这边人已经到了。   他一脚把何武通踹在地上才借着灯光看清他的脸,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踹错人了。他拎着何武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了被人压在地上的何喻。   乔慕冬反手把何武通扔给后面刚刚停好车下来的卫荣希,然后大骂一声:“操NMB!敢碰我的人!”   乔慕冬高大的身材总是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看着他就这么一副吃人的表情冲过来,那几个人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感觉到被松开之后,何喻就挣扎着坐了起来,乔慕冬走到他身边,抓着他手臂将他人拉起来,揽住他的头将他按在自己怀里,问道:“没事吧?”   何喻说道:“没事。”   乔慕冬指着那些人问道:“你们老大是哪个?”   江哥还在抚着自己的脖子,刚才被何喻勒出来的红痕还清晰可见,他现在仍是又恼又气,大声说:“怕他什么!都给我动手啊!”   小院里没什么武器,本以为是抓何武通来教训一顿,就连刀也没准备一把,这时候动起手来,人数差不多便没了丝毫的优势。   何喻后背阵阵发痛,他看到被卫荣希抓住不放的何武通,怒气上涌,走过去扯了何武通手臂,将他往院子中间推去。   乔慕冬正揪了江哥,一拳打在他脸上,说:“我警告过你,不许碰他!”   何喻将何武通往江哥身上推去,“我再说一次!他欠的钱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是他儿子,我也不会为他还钱!一分钱也不还!”   何喻这一声吼出来之后,乔慕冬也冷静些了,他揪着江哥往前走去,把他推到屋檐下一把椅子上,一脚踩在椅子边上,大声道:“行了,都住手!”   江哥自己也清楚,单论拳头,这里没人硬得过面前这个高大男人,论后台背景,自己也不一定是他对手,这时候架打了一半,气也没开始那么盛了,于是招呼道:“别打了,有话慢慢说。”   乔慕冬拍拍江哥的胸口,“贵姓?”   江哥说道:“免贵姓江。”   “江哥是吧?”乔慕冬说道,“你可真够意思啊?想坑我的钱?”说完,他抬起手,指着站在一边的付晨山。   自从乔慕冬一行人赶来之后,付晨山就没有再动过手,这时候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何喻,见乔慕冬指着他,才转头看过来。   江哥说道:“他借条还在我这里,白纸黑字签了他大名的,本金加利息,你自己算算是不是五十万,我没有骗你。”   “五十万?”乔慕冬冷笑一声,“我五十万加上他五十万?”   江哥额头淌下汗水,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来不来,无非是求个保险罢了。”   “那真是有意思了,他人都来了你不告诉我,反而迫不及待把我支到一边?”乔慕冬说道,“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些废话可以不必说了。你告诉我,是谁欠你的钱?”   江哥指了站在中间的何武通。   何武通这时候知道何喻才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也顾不得别人,只放低了声音,乞求地唤道:“小喻。”   何喻根本连多看他一眼也不肯。   乔慕冬在旁边看着,知道何喻是安了心不肯认这个父亲,自己若是出头帮他还了钱,何喻不但不会高兴,说不定会连同自己一起埋怨上。   乔慕冬掏出一根烟递给江哥,随后说道:“我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放债的见过不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不厚道的。欠债还钱,我还从没听说连人断了关系的儿子都不放过的。”   江哥接过烟来,他也明白自己这一次做得不厚道,一开始只想拿了何武通来的,却莫名其妙捎上个他儿子,一时间才动了念头。那何武通威胁何喻说得过去,拿何喻威胁其他人,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放债这回事对他来说毕竟也是个长久生意,如果传出去了,怕是以后没人再敢找他借钱。   见江哥沉默着,乔慕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钱没有人会替他还,但是人我交给你,随你处置。何喻受的伤今天就算了,从今以后他们两个人再没有关系,任何关于他的事情,我都不要看到你找到何喻头上。”   本来就不是乔慕冬的对手,对方肯给台阶下,他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至少在手下那些人面前留个面子,于是江哥缓缓点了点头,“可以,没问题。”   乔慕冬拍拍手,“走了。”   他走到何喻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肩膀,“没事了,我们回去了。”   何喻突然伸手抱住乔慕冬的腰,平时只要是有外人在,何喻一般不太愿意和乔慕冬表现得过分亲密,这个动作实在有些难得。乔慕冬于是也紧紧抱住他,以为他伤到了,低下头来问:“怎么了?”   何喻将脸埋在乔慕冬肩上,摇摇头。如果说刚刚见到何武通,他还对这个人有一丝丝幻想,在他被人抓走的时候还想着要帮他;到了现在,何喻就是彻底心死了。他紧紧抱住乔慕冬,就是觉得心里不好受,像是被什么压在了胸口上似的,想要找到途径来发泄自己突然软弱的情绪。   一个院子的人都看着,没人说话。   等何喻抬起头来时,忽然想到了付晨山。   付晨山默默站在角落里,一直在看着他们。   何喻说道:“晨山,不好意思刚才有些着急,你这个时候出来帮我的忙,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快回去了吧。”   付晨山朝他走近,喊了一声:“小喻。”   何喻竟然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了。”   付晨山想说的话陡然卡在喉头,最后只能摇了摇头,“我先回去了。”   付晨山一个人先上车离开了。   何喻要走时,何武通冲过来想拦他,“小喻,帮帮爸爸好不好!”   何喻厌恶地挥开手。   乔慕冬对江哥道:“怎么?人不想要我们就一起带走了?”   江哥让手下人上去把何武通带回来。   回到乔慕冬的车上,何喻坐上副驾驶,精疲力竭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乔慕冬探身过来帮他系上安全带,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说:“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何喻点点头。   乔慕冬发动了汽车,却并没有将车开动,何喻睁开眼睛,奇怪道:“怎么了?”   乔慕冬说:“等会儿,我有点事跟曹侠他们说,你继续睡吧。”   乔慕冬下了车,在何喻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拿着那五十万一起下来了。   小院子里面,江哥受了一晚上的气,眼看着一百万要到手了,又打了水漂,自然要把满腔怒意都发泄在何武通的身上。   见到乔慕冬突然回来,手里提这个包,江哥不由一愣,站直了本来粗短的腰。   乔慕冬说:“钱我来还。”   何武通又惊又喜,恨不得连滚带爬扑到乔慕冬身边抱住他的腿。   乔慕冬继续说:“你,起来。”他指着何武通。   何武通连忙站起来,靠到乔慕冬身边,躬着背,说:“乔先生、乔少爷,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乔慕冬说:“如果你这辈子敢再让何喻见到你,我保证,一定打断你的腿。”   何武通连忙道:“我一定不回来找小喻了,我以后再不去崇丰,我打算现在就离开,去东北找朋友。”   乔慕冬说:“这我不管,还有一件事。”说完,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在何武通耳边道,“把你手上有的,关于你和周雪岚一起的所有东西交出来。”   “你指的是什么东西?”何武通假作不懂。   乔慕冬冷笑一声,“少来,照片、视频,我不信你什么都没有。”   何武通点头道:“哦,有、有的,我现在就给你。”   他回到江哥身边,小心翼翼讨要自己手机。江哥看一眼乔慕冬和他手里的提包,叫人把手机还给了何武通。   何武通的手机里有十几张照片,大多是他偷偷拍的,甚至还有周雪岚睡觉和换衣服的照片。乔慕冬看着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这人实在是有些无耻。   “就这些?”乔慕冬问道,“其实这些你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你不用指望用来勒索周雪岚,让我知道你敢回去崇丰,我保证你没命离开。”   何武通倒没想过以后还能不能回来勒索周雪岚,现在只想着能避多远避多远,目前最重要的是让乔慕冬帮他还钱,于是道:“我还有个视频,在邮箱里面。”   乔慕冬让人拿了张纸来,写上自己的邮箱地址,折好了给他放进上衣口袋,“发给我。”   随后他把钱给了江哥,取回了借条放在自己口袋里,对何武通道:“以后你欠的是我的钱,他们那些手段我全部都会,你最后跑远点儿,永远别给我逮到了。”   何武通有些心惊地点点头。   乔慕冬回到车上,何喻本来睡着了,被惊醒过来,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问道:“还没走?”   “现在就走,”乔慕冬摸摸他的头,“睡吧。”   第64章   何喻的情绪非常低落,回到家时,天已经快亮了。   乔慕冬帮他在楼上放好了水,让他洗澡,然后自己下楼去,打算帮何喻热一杯牛奶,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结果回到楼上,见到何喻还坐在浴缸旁边发愣,身上的衣服都还没脱。   他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走近浴室,拉着何喻站起来,动手帮他把衣服脱了。   何喻低着头,看乔慕冬弯着腰帮他解扣子,把衣服脱下来之后,又解开牛仔裤扣子,蹲下来帮他把裤子拉下来。   何喻倒还算是配合,抬起腿让他把裤子给他脱下去。   脱光衣服,何喻背后的伤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乔慕冬伸手按了一下,问道:“痛吗?”   何喻摇摇头,“不怎么痛。”   乔慕冬说:“自己进去洗,是不是要我帮你?”   何喻说:“不用。”他自己踩进了浴缸里。   乔慕冬看他在浴缸边上坐了下来,仍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于是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跨进去在他身边坐下,然后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何喻很驯服地将头靠在他怀里。   乔慕冬捧起热水,从他肩上淋下去,问道:“在想什么?”   何喻闭上眼睛,说:“没想什么。”   乔慕冬道:“这还叫没想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胸腔轻轻震动,何喻将脸贴上去,听到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然后缓缓说道:“我就是替我妈觉得不值。”   乔慕冬说:“感情这种事,没什么值不值的。”   “不,不一样,”何喻说,“我不知道我妈那么善良老实的一个妇人,怎么会这辈子遇到那样一个男人,还有我这样一个儿子。”   “你这样一个儿子怎么了?”乔慕冬问。   何喻沉默了一下,说道:“如果不是我坐那三年牢,我妈就不会出事了。”   对于这件事情,何喻不愿意多说,他知道自从在马天家吃过饭那天之后,乔慕冬就一直坚信何喻当时是帮付晨山顶罪的,可是他在公司里查过,查不到有力的证据。何喻并不是不想让乔慕冬知道他是清白的,可是他害怕乔慕冬知道了之后会让凌强知道,既然自己三年监牢都蹲完了,答应了付晨山的事情就帮他帮到底吧。   乔慕冬摸透了他的想法,这时候“哼”了一声不说话,将手指插入他头皮中轻轻按着。   何喻舒服地放松了身体。   乔慕冬往手上挤了沐浴露,动作轻柔地抹到何喻身上,后背上都是些瘀伤,没有破皮,可他依然很轻缓,像是怕碰疼了何喻。   何喻突然双臂紧紧抱住乔慕冬,出声喊道:“乔慕冬。”   乔慕冬胸口被他紧勒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问道:“怎么了?”   何喻微微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还是说不出口,他只能摇了摇头,把乔慕冬抱得更紧。   乔慕冬很少感觉到自己如此地被何喻需要着,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胸口,好像一放开就会消失一样,这给乔慕冬带来了难言的满足感,他低下头,用力吻了一下何喻的额头,然后也将他紧紧抱住。   第二天是周末,还好何喻不用上班。   乔慕冬睡到快中午起来,打开电脑登陆邮箱,就看到了何武通发给他的邮件。   里面的视频不堪入目。   大概是放在正对床的电视柜上面的针孔摄像机拍摄的,画面不是太清晰,但是能认得出来床上那个女人是周雪岚。   乔慕冬看了一个开头就把视频关了,他坐在桌子边上,盯着屏幕,突然觉得周雪岚也挺可怜的。他对周雪岚母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对凌芷露的厌恶也只是针对她本人,而不是因为她是凌强女儿的身份,至于周雪岚,在乔慕冬看来,也不过是个被丈夫背叛的可怜女人罢了,不,也不应该说背叛,至少凌强在和她结婚之前,就已经抛弃了乔慕冬和他的母亲。   周雪岚选择了出轨,也许是因为凌强的冷落,也许是为了报复凌强,究竟为何乔慕冬不清楚。乔慕冬只知道,她又一次选错了人。   有的时候就是命,就像何喻,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偏偏老天爷就是不肯让他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乔慕冬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突然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乔慕冬看到是凌强打来的电话,接起电话时候,听凌强说了一句:“回来一趟。”   “现在?”乔慕冬问道。   凌强道:“嗯,现在。”   挂了电话之后,乔慕冬回到楼上房间,看到何喻仍然在熟睡,于是没有吵醒他,拿了一套衣服换上就出门了。   开车到凌家,刚走进大门,就看到周雪岚坐在楼下沙发抹着眼泪。凌强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面色严肃,付晨山则站在凌强背后,神情有些怔忪。   乔慕冬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问道:“怎么?”   凌强看他一眼,“回来了?”   “是啊,”乔慕冬走过去,在沙发扶手上坐下,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凌强这才沉声道:“你妹妹说要离婚。”   乔慕冬看向付晨山。   付晨山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落在前面的地毯上。   乔慕冬说道:“叫我回来做什么?我劝不了她。”   凌强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乔慕冬说:“他们夫妻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   凌强道:“芷露说跟那个何喻有什么关系是什么意思?晨山,你来说!”   付晨山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爸爸对不起,我再上去劝劝芷露吧。”   周雪岚突然站起来,说:“你连事情都不肯说清楚,劝?你要怎么劝?芷露现在情绪那么激动,她肯听你劝什么?”   付晨山没有反驳,也没有说其他什么话,周雪岚不让他去,他便不去了。   乔慕冬想了想,开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昨晚何喻出了点事,我去戊筠那边接他回来。”   周雪岚问付晨山:“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付晨山看了一眼凌强,说:“何喻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出了事找我帮忙,我不能不去。”   周雪岚仍是不相信的语气,“什么事重要得你新婚之夜把自己老婆扔在家里不顾,要大晚上赶着出去?”   乔慕冬也站了起来,说道:“还是我来说吧,是这样,何喻有个离家很多年没有回来的爸爸,叫做何武通,他欠了人钱,结果连累何喻一起被讨债的人带了过去,大晚上打电话追债。”   乔慕冬说到何武通名字的时候,清楚的看到周雪岚的一张脸唰一下变得惨白,随后身体晃了晃往后坐在了沙发上。但是凌强和付晨山显然并没有注意到。   周雪岚不说话了。   凌强问付晨山:“他打电话问你借钱?”   付晨山摇摇头,“可能是他爸认识我,知道我跟何喻以前关系不错,才让人给我打的电话。爸,我知道我对不起芷露,可是人命关天,我也不能眼看着我的朋友出事。”   凌强转头问乔慕冬:“是这样吗?”   乔慕冬说道:“可能是吧。”   凌强抬起手,按了一下额头,即使表情依然冷硬,乔慕冬知道他心里也不好过。凌强对付晨山说道:“不管是真是假,这件事都是你的不对。”   付晨山道:“是的,爸。”   凌强道:“离婚我是不会同意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把芷露给劝好了,别天天在家里闹。”   付晨山道:“我知道了。”   凌强又唤周雪岚道:“雪岚。”   周雪岚竟然吓了一跳,身体瑟缩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凌强。   这一下凌强和付晨山都看出来她不对劲。   “怎么了?”凌强问道。   周雪岚连忙摇头,“有些头晕。”   凌强道:“头晕就去楼上休息一下吧。你是当妈的,去劝劝你女儿,脾气别那么大,昨天才结婚,马上就离婚像什么话!我们凌家丢不起这个人!”   周雪岚说:“我知道了。”   凌强从沙发上站起来,骂了一句:“乱七八糟!”经过乔慕冬身边的时候,说,“都是你去招惹来的!”   乔慕冬任由他说,没有开口反驳。   凌强上楼时,付晨山跟在他身后,“我去看看芷露。”   “嗯,”凌强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离开之后,乔慕冬目光落在依然坐在沙发上发愣的周雪岚身上,他说:“周姨,上去休息一会儿吧,看你不太舒服。”   周雪岚恍然回过神来,说道:“我没事。”   乔慕冬道:“何武通让我跟你问声好。”   周雪岚一脸惊恐看向他,“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乔慕冬笑了笑,“我也不明白,他就是让我转达一声,我还以为你们认识。”   “怎么会!”周雪岚道,“我不认识他!”   乔慕冬说:“那是我误会了。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他走到大门口,回头看到周雪岚仍然是满脸惊慌,默默叹一口气走到门外,乔慕冬突然觉得应该还没等到自己告诉凌强,凌强就会察觉到周雪岚的反常,到时候,凌家就会更热闹了。   乔慕冬突然有些想去拜祭一下母亲,告诉她,你看,那个抛弃你的男人,现在过得也不好,他的妻子也背叛了他,他自以为幸福,却永远体会不了跟相爱的人在一起的真正的幸福。   乔慕冬一边上车一边给何喻打电话,何喻已经起床了,在楼上沙发上躺着看电视,还没有吃午饭。   乔慕冬说:“我马上回来,想吃什么给你打包。”   何喻认真想了想,“吃肠粉和鱼香茄子。”   乔慕冬说:“行,我去给你买。”   乔慕冬开车跑了粤式茶餐厅和川菜馆,不只买了何喻要的肠粉和鱼香茄子,还打包了煲仔饭和宫保鸡丁。   何喻表示很满足,从沙发上撑着坐起来,端起装肠粉的饭盒,让乔慕冬去拿筷子。   乔慕冬刚走到厨房,手机响了起来,他抽出两双筷子,拿到客厅去,一边接起电话。   何喻坐在沙发上,接过筷子,犹豫了一下,想把鱼香茄子的汤汁浇到肠粉上,于是抓住乔慕冬衣角晃了晃,想让他再去拿勺子,却听他说了一句:“什么?”   何喻抬头,看乔慕冬神色严肃,于是没有开口。   等乔慕冬挂了电话,何喻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乔慕冬说道:“乔松死了。”   乔松是在疗养院去世的。   上午护士还推他去楼下晒太阳,到了中午让他睡午觉,叫他起床吃药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没了呼吸。   他除了乔慕冬这个外孙,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疗养院给乔慕冬打了电话。   两个人草草吃完午饭,何喻陪着乔慕冬一起去了疗养院。   乔松仍然躺在病房的床上,被护士用被子连头一起盖住了。   乔慕冬牵着何喻,没有进去病房,只在门外看了一眼,然后给殡仪馆打了电话。   等待殡仪馆来接人的时候,乔慕冬去跟疗养院的人结算费用,何喻就一个人坐在走廊外面等着。   乔慕冬过来之后,说:“累不累?等殡仪馆把人接走,我们就可以回去了,然后联系好日子火化下葬。”   何喻说:“墓地?”   乔慕冬道:“我今天就去联系,争取明天就能火化。”   何喻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让他坐。   乔慕冬说:“明天去上班吗?”   何喻摇摇头,“我想请假。”   乔慕冬牵着他的手,“那也好,多休息两天。”   “不是,”何喻说,“我想陪着你。”   乔慕冬道:“不用了,又没有别人,不用什么仪式什么过场,我一个人处理了就行。”   何喻说道:“就是你一个人,所以我才要陪着你啊。”   乔慕冬沉默一下,“那好吧,我们一起去。”   第65章   乔松的后事办得非常简单,没有设灵堂也没有告别仪式,直接安排好时间便送去火化,而乔慕冬和何喻只是开车去火葬场把他的骨灰接了出来。   墓地是公墓里面最普通那种,放好了骨灰盒,让工人用水泥封上墓盖,就算了事了。甚至墓碑上连照片都没有一张。   就连乔慕冬这个外孙都不觉得怎么伤心,更不要说何喻这个外人了。只是看着一个人离世,总是不免唏嘘,何喻站在原地看着墓碑上乔松的名字,试图寻找他当年叱咤江湖的光辉岁月,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乔慕冬买了一串火炮,在燃放处,把炮拆开丢在地上,揪着一头引线点燃,然后小跑几步离开。那噼里啪啦的阵仗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起来,乔慕冬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拍拍双手,对何喻说:“走了。”   何喻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要上班,后续其他事情就乔慕冬自己去办了。   乔慕冬开车送何喻去了公司,返程的时候有些堵车,打开车上的收音机听,居然听到洪闵航出院的消息。   乔慕冬很惊讶,连忙拨通了黎唐的电话。   黎唐说:“是的,是真消息。”   乔慕冬问道:“他叔叔妥协了?”   黎唐道:“拖不下去了吧,可能私下和闵航达成什么协议了,洪闵航回来,暂时也不会动他两个叔叔。”   乔慕冬问:“那你呢?”   “我?”黎唐说,“洪闵航都回来了,我自然是要功成身退了。乔老板,我还等着你收留我。”   乔慕冬听到这话,忍不住露出笑容,却仍是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洪小猫过河拆桥啊。”   黎唐笑道:“洪家我本来就呆不下去了,也没什么。至于以后他要怎么收拾他两个叔叔,我就不去管了。”   乔慕冬说:“行,估计很快我们可以有大动作,到时候跟你联系。”   黎唐道:“随时恭候乔少召唤。”   腾翔最近接了一个大单子,全公司上下加班加点熬了两个星期把工作赶了出来。何喻每天事情做不完,回到家里了还继续加班。   乔慕冬也没空心疼他,自己也是每天在外面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何喻逐渐也觉得乔慕冬在忙的可能不只是凌云的工作,如果真是这样,何喻觉得是好事,依附着凌云的话就永远要受凌强摆布,如果能自己找点其他事情做,哪怕收入不高,两个人慢慢熬他也觉得无所谓。   只是何喻每次问起,乔慕冬都含糊其辞,何喻不禁有些担心乔慕冬跟他那群兄弟是不是在做些不干净的生意。何喻很害怕这个,他知道乔慕冬性格急躁,害怕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乔慕冬只说:“正当生意,你想多了。”   何喻坐在电脑前面加班,转头看他一眼,“你别把自己给弄进去了,我说了你进去了我们两个就拜拜。”   “呸!”乔慕冬说,“少放屁,别咒我!”   两个星期后,大家辛勤工作出了成果,欧韵嘉兴奋地踩在椅子上,说:“辛苦大家了,今年年终奖不会亏待大家的!”   整个大办公室一派欢天喜地。   何喻一只手撑着头,也笑得很高兴,然后听到大家起哄拱欧韵嘉请客:“聚餐!聚餐!聚餐!……”   欧韵嘉手臂一挥,“没问题!今晚先吃饭,再唱歌,欢迎带家属!”   所有人欢呼起来。   何喻当然没法带家属,就算他想带,乔慕冬估计也没有空。   晚上是吃的火锅,因为人多,气氛也热烈,能不能喝酒的都被灌了几杯,尤其是何喻这种年轻小伙子,还不用开车,根本别想躲得掉。   喝到后来,他趴在桌子上装睡,才躲了过去。   从火锅店出来,欧韵嘉说在隔壁KTV订了包间了,立即就过去。   年龄稍大一些,或是家里有孩子的都说不去了,剩下大多是年轻人,还有等着付账的大老板欧韵嘉。   何喻从火锅店出来,一吹到凉风,胃里就翻江倒海。   欧韵嘉过来想攀住何喻肩膀,何喻连忙推开他,拐往火锅店旁边一条小巷子里吐了起来,这一下几乎把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有人给他递了一瓶矿泉水,他接过来漱了口。   欧韵嘉问他:“没事吧?”   何喻摇摇头,说:“老板,我不去唱歌了吧。”   欧韵嘉连忙道:“不行,必须去。”   何喻说:“我唱不动了,头晕得很。”   欧韵嘉说:“就是去躺着睡觉也得去。”   何喻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其他人都还在等着他,只得跟着一起往KTV去了。   结果还真被欧韵嘉说中了,何喻过去就躺着睡觉,一个人占了小半个沙发,抬起手臂挡住眼睛,睡得昏天黑地。   十点多的时候,大家还没有散场的意思,何喻上衣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自己都没听见。   欧韵嘉帮他把手机掏出来,见到来电显示是乔慕冬的名字,连忙把何喻给摇醒了。   “喂?”何喻晕头转向接过电话。   乔慕冬说:“去哪了?怎么还没回家。”   何喻揉了一下额头,“跟同事一起唱歌,喝太多睡着了。”   乔慕冬说:“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乔慕冬到的时候,大家还没打算走,何喻站起来跟他们告辞,这回欧韵嘉便没有再挽留他了。   走到楼下,看到乔慕冬的车停在KTV大门前,何喻笑了笑,脚步有些虚浮地靠过去,趴在车窗边上,问他:“司机,霞星路去不去啊?”   霞星路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小区所在的那条路。   乔慕冬说:“去,快上车。”   何喻拉开车门上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可是我没带钱怎么办?”   乔慕冬发动了汽车,说道:“那就陪我睡一觉当车费了。”   何喻沉默了一下,竟然说道:“我考虑考虑。”   乔慕冬突然有些怀疑地转头看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何喻笑道:“出租车司机嘛!”   乔慕冬险些伸手揪他头发让他看清楚,随即便听到他补充了一句:“乔师傅。”   乔慕冬这才松了一口气,骂道:“操!一喝酒就给我骚!”   这里一整条街都充斥着各种餐馆、火锅店、KTV还有浴足、桑拿会所,道路不宽,加上停了许多车在路两边,乔慕冬的车速有些慢。   何喻已经又闭上眼睛了,乔慕冬想帮他把那边车窗按起来,忽然见着从路边冲过来一个男人,用力拍他的车门,叫道:“乔先生,帮我一下,有人在追我!”   何喻被惊醒了,道:“怎么回事?”   乔慕冬皱起眉头,敲他车门那个人他认识,就是之前文广华安排他来陪他去城西看地的那个年轻人,名字叫做吕晋聪。   乔慕冬看一眼他身后,确实像是有三、四个男人在追他,于是按开了车锁,让他先上车。   吕晋聪连忙拉开后门坐了进来。   乔慕冬加快车速离开了这里。   何喻还没回过神来,这时候转头去看吕晋聪,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吕晋聪尚且喘着粗气,身体往前靠,双手扒在乔慕冬座位椅背上,说道:“谢谢乔先生了。”   他常年混迹这一代,附近还有个Gay Bar。自从文广华安排他见过乔慕冬之后,他自己对乔慕冬也挺有意思,可惜机会实在太少,而文广华对此显然也不太上心,那之后他就算去凌云晃过几次,也没能见到乔慕冬。   今晚算是偶然也不算是偶然,吕晋聪先是见到乔慕冬的车子停在附近,后来才动了心思想要想个办法接近乔慕冬。   至于接近了要怎么做,他还没想好。   乔慕冬没有问他出了什么事,直接开着车子到了街口,将他放下来。   吕晋聪没有办法,只好跟乔慕冬不停道谢,然后下了车,在车子离开之前,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何喻。   何喻从后视镜里看着站在路边的吕晋聪,问乔慕冬道:“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乔慕冬反问道,“他想要搭车,就载他一截啊。”   何喻说道:“他很眼熟。”   乔慕冬道:“凌云的员工。”   何喻闻言,笑了一声,“还真不像。”   乔慕冬转头看他,“酒醒了啊?”   何喻身体往下缩着靠在椅背上,“本来就没醉。”   乔慕冬也笑了笑,说:“你看着不像吧?我看着也不像。”   何喻说:“下回再给我发几张照片,我该怎么回应?”   乔慕冬有些无奈,“你还记着照片的事啊?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何喻抬起手,按了按额头,“想忘都忘不了。”   乔慕冬放慢了车速,抬手放在何喻肩上,“要不然我们走吧?”   何喻莫名其妙看着他,“走?去哪里?”   乔慕冬说:“离开凌家,离凌家所有人都远远的。”   “你说现在?”何喻瞪大眼睛,他之前就对乔慕冬提出过这种想法,可是乔慕冬没有当真。何喻认为乔慕冬不赞同,毕竟乔慕冬是凌强的亲生儿子,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不论,站在自己的立场,却是并不合适劝乔慕冬走的。凌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何喻不想乔慕冬因为自己放弃继承凌云的机会,他害怕有一天乔慕冬会后悔,而这终将影响到他们的感情。所以一直以来,何喻宁愿自己沉浸在惶惑不安中,也没有出口让乔慕冬跟他走。   有时候何喻觉得自己这种个性挺糟糕的,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想要全心全意为了他去付出,哪怕是没有回报的,也想要看着他好。   可是今天是乔慕冬自己提出来的,因为吕晋聪的突然出现,导致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契机。或许是他也烦躁厌倦了,又或许是他不愿意再让何喻生活在这种不安之中。反正乔慕冬突然抛出了这么一个话题,让何喻一时间震惊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何喻说:“会不会不太合适?”毕竟当初乔慕冬回凌云是自己的选择,目的是为了让凌强帮他从监狱里面出来了。凌强答应他的事情做到了,乔慕冬这时候反悔,倒显得立场不足了。   乔慕冬说:“其实我是想,能让他把我赶走就最合适不过了。”   对于凌强来说,乔慕冬做的混账事不算少,他能忍耐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真指望乔慕冬说的,让凌强赶他走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   何喻问道:“你甘心凌云就这么落在别人手里?”   这个别人何喻没有明说,但是乔慕冬知道他指的是付晨山。   乔慕冬笑了,“付晨山现在连凌芷露都未必搞得定,还指望搞定凌云?”   何喻实在笑不出来,付晨山和凌芷露之所以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为了救他,虽然他不愿意接受付晨山的好意,可是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乔慕冬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慢慢来吧,我会想办法处理的,你就安心去上你的班行了。” 第66章   洪闵航出院之后,非常有诚意地亲自约见乔慕冬,打算重新将新凌云修建的事情提上议程。   乔慕冬这回没有再拒绝,只不过是让文广华出面和他谈。   文广华觉得不怎么合适,“这件事我又敲定不了,帝洪那边会觉得我们没有诚意。”   乔慕冬道:“之前不是和帝洪谈得差不多了吗?直接让他们照着原来谈好的条件拟合同,然后拿去给凌强看着办。”   文广华闻言一愣,“乔少你这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管了?”   乔慕冬最近是没什么心情再管凌云的事情,他说道:“我管啊,如果洪小猫想要坑我们,就立即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他解决。”   文广华无可奈何,只得照着他说的办,同时又给凌强打了个电话,把乔慕冬交代他的话告诉了凌强。   凌强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凌强神色有些疲惫。   最近家里事情太多,凌芷露死活不肯原谅付晨山,每天在家里为了一点小事发脾气。昨天付晨山过来,刚敲了敲她的房门,就听到她砸碎东西叫付晨山滚的声音。要不然就是坚持说要离婚,凌强当然不会同意,凌芷露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送饭也不肯吃。   周雪岚每天都在哭,但是又不敢劝凌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劝凌芷露。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凌强觉得周雪岚最近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时不时看她一个人坐着发愣,稍微重一些的声响都能够吓她一跳。   至于付晨山,最近也有些不在状态。最初连着劝了凌芷露几天,都没有什么效果,他似乎也觉得疲了,连着两天都没有在凌家出现过。   凌强让付晨山到他办公室来,问他:“你是不是就这么放任不管了?你也打算和芷露离婚了?”   付晨山坐在凌强对面,情绪低沉,说道:“我劝不了她。”   凌强道:“劝不了想办法啊!给她买礼物,带她出去玩,实在不行跪下来认错,我就不信她还能气一辈子!”   付晨山沉默一下,突然想问,如果换成你,你愿意跪下来跟你老婆认错道歉吗?不过他没问出口,他知道这话不能说,凌强没有把他摆在和凌家人平等的位子,凌强根本看不上他,他都忍耐到今天了,没必要再去惩一时之气。   凌强看付晨山脸色实在难看,总算是缓和了语气,“别去想什么离婚的事,你们才刚结婚,一辈子还长,这次就算是个教训,下次别犯了。芷露性格倔,受不得委屈,可是生性也单纯,多劝劝总会好的。”   付晨山点头,“我知道了。”   凌强道:“行了,你去工作吧。”   付晨山出去的时候,正遇到乔慕冬想要敲门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就像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   乔慕冬推着门,问凌强,“你找我?”   他上午本来在外面,是凌强打电话把他叫回凌云的。   凌强神色很不好看,也不叫他坐,直接问道:“你到底什么打算?”   乔慕冬走进去,顺手关上了门,问道:“什么叫什么打算?”   凌强抬手,取下老花眼镜,揉了揉鼻梁,“你是不是不想要凌云了?你想要把凌云交给谁?你打算出去做什么?做流氓?”   接二连三的问题抛来,乔慕冬平静地听了,然后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凌云。”   “乔慕冬,”凌强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真的搞不懂了。”   乔慕冬说道:“凌云是你一手创建的,你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以为全世界没人不稀罕它,我可以理解。但是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对我来说比凌云重要的东西太多,我的朋友我的兄弟都比它重要,而你要我放弃我最重要的人来换取凌云,那更不可能。”   凌强冷笑出声,“又是何喻。”   乔慕冬说:“你说得对,就是何喻。”   “我本来以为,”凌强慢慢说道,“我们还有时间,等你慢慢明白你跟那个男人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看来,我应该尽早敲醒你的好。乔慕冬,你不要再在那个男人身上浪费时间了,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乔慕冬看着凌强,“我很奇怪你哪里来的自信,你凭什么这么说?”   凌强道:“就凭你是我的儿子,你可以不必去走那些弯路,我给你指点的才是你人生最通畅的捷径。”   乔慕冬突然有些无奈,对面那个人从血缘关系上讲,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即使他恨他他不愿意接受他,那个人始终还是全心付出地想要对他好,不管那是不是他想要的好。   乔慕冬沉默片刻,说道:“我不会跟着你的路走,你也不要再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来逼我跟何喻分开,就算你叫人去杀了何喻,我也会站在前面帮他挡刀,什么都没有用的。”   凌强注视着乔慕冬,问道:“什么都没有用?”   “是。”乔慕冬说道。   凌强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工作不想做,那就别做了,随你想要做什么,我现在不管你。但是我不养废物,你要走就干干净净地走,你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子、刷的信用卡,都给我留下来,你可以带着那个男人一起滚。”   乔慕冬站了起来,说:“好。”   凌强冷冷看着他,“你不如试试,这样下去那个男人还会跟你多久。”   乔慕冬双手撑在桌子边缘,俯身看着凌强,“你跟我妈在一起的时候,你有多少钱?我告诉你,你就是穷一辈子我妈也会跟你一辈子!是你自己不要她了!你不如试试,看你一分钱没了,那个姓周的女人又会跟你多久?凌强,你自己错了一辈子不要紧,我不会跟着你错下去!”   乔慕冬说完,把车钥匙拿出来丢在了凌强的办公桌上。   凌强胸口激烈起伏着,像是有些呼吸不过来地瞪着乔慕冬,即使他不想承认,但是乔慕冬说,就算他穷一辈子,乔文馨也会跟他一辈子的话,就像突然在他胸口扎了一刀,本来以为那里并没有伤口,却原来只是被遮掩了起来,一旦破开,鲜血长流。   乔慕冬利落地转身离开。   凌强双手扣住桌子边缘,脑袋里无法抑制地浮现出许多过去和乔文馨在一起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她从楼上一跃而下的场景。其实他没有亲眼见到乔文馨跳楼,但是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不止一次梦到这个画面,就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般,她穿着一条素色的连衣裙,从六楼跳下,几乎是一瞬间,便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凌强闭上了眼,什么都不敢再想,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   乔慕冬办公室里面基本没有可收拾的东西,他自己都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黄海生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乔慕冬锤了一下他的胸口,“以后不用跟着我了,放轻松点。”   他走出凌云的大楼,第一件事就是给何喻打电话,“我被凌强赶出来了。”   何喻本来在开个小组会,悄悄出来接的电话,这时候兴奋道:“真的?”   乔慕冬听出来他语气里面的欢喜,无声地笑笑,说道:“不过我们也被凌强从家里赶出来了,房子车子都交还给他,我们可能要流落街头了。”   “没关系,”何喻害怕他心情不好,小声劝解道,“我下午请个假早点走,先去租套小房子,然后回去收拾东西搬家。车可以问黎哥先借用一下,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乔慕冬闻言,说道:“何必要等你下班?我现在就去租房子,然后先回家收拾东西,也不用麻烦黎哥了,家里家具电器都不是我们的,东西不多,打辆车就行了。”   “这样吗?”何喻有些不放心。   乔慕冬说:“我说行就行,你就少废话了。”   乔慕冬说完,挂了电话。   何喻继续回去开会,只是明显有些不在状态。他有些小小的兴奋,他不稀罕什么好车子大房子,他想要和乔慕冬在一起安静地过日子,哪怕租一间小房子,只要够两个人住就好了。   就这么不在状态地上了半天班,下午一到下班时间,何喻就给张秦请假先走了。他本来想要坐出租,想着以后经济不会太宽裕,可能需要按揭买套房子,就觉得现在还是省着一点的好。   坐公交车回到家里已经快七点了,乔慕冬把两个人的东西都打包地差不多了。   就像乔慕冬说的,家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凌强准备的,他们不需要带走,就连书房里面那台台式电脑都是搬进来就有的,所以何喻急急忙忙拿着移动硬盘去把自己的文件资料全部拷下来。   两个人没开伙,厨具都不是太全,只有卫生间一些洗漱用品,乔慕冬说不要了买新的算了,何喻想到一下子买太多东西都需要花钱,多少有些舍不得,于是也一起打包了。   乔慕冬便由着他,衣服什么的都已经装进行李箱了,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何喻在家里走过来走过去,把能收拾的小东西都收拾了。   离开的时候,何喻突然觉得有些不舍。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这套房子待不久,可是从监狱里出来之后,和乔慕冬的许多记忆都留在了这里。这一次离开,乔慕冬未必不会回来,可是自己应该就再也回不来了。乔慕冬一旦对凌强再次妥协,大概就是自己和他分开的那一天了。   钥匙留在了公寓楼下信箱里,乔慕冬通知凌强让人来取。他提着两个大箱子去外面拦车,何喻跟在后面,也拖着一个大箱子,站在公寓楼下,再一次抬头看了看顶楼。   上车之后,乔慕冬报了一个地址,那是在城南郊外了,虽然离何喻上班的地方倒还算近,可是离城中心太远,生活和交通定然不会太方便。   何喻听了,抱住乔慕冬的手臂。   乔慕冬转头看他,“怎么?”   何喻摇摇头,“挺好的,租金一个月多少?”   乔慕冬道:“不贵。”   “那就好,”何喻说,“方便的话还是买辆车子吧。”   乔慕冬说:“我以为你想留着钱买房子。”   何喻摇摇头,“首付也给不起啊,买辆便宜的二手车代步,以后出入方便一点。我倒是上班挺近的,你以后不方便。”   乔慕冬哼笑一声,“反正我都没工作了。”   何喻说:“你总有个打算吧?哪怕是回去城北当流氓,每个月也该有点收入吧。”   “流氓哪来的收入?”乔慕冬道。   何喻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个子那么高,去给人当保安也行啊,再不然去工地搬砖,我不信一分钱赚不到。”   乔慕冬拍开他的手,“我会去给人搬砖?”   何喻自然是句玩笑话,这时笑道:“那这位大爷有什么打算呢?”   乔慕冬说:“你少管,管好自己就行了。”   出租车这时已经开出了三环,有些不确定地问乔慕冬方向,乔慕冬探身向前,看着外面的路牌给他指路。   何喻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其实城南这一片已经算是开发出来了,小区楼盘并不少,只是因为城郊地方比较宽阔,没能在附近形成很完整的配套,所以看起来始终有些偏僻。他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左边是一个高层小区,右边则是一片矮坡的别墅区,他听到乔慕冬说到了,便朝左边的高层小区看去。   但是没想到司机却往右拐了过去。   何喻连忙道:“方向不对吧。”   司机说:“不是你们说这里的吗?”   乔慕冬道:“是这里,师傅开进去吧。”   “嗯?”何喻惊讶地抓着乔慕冬手臂。   乔慕冬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手背,“这是我外公以前买的别墅,现在是我们的新家了。”   何喻仍是不可置信,“你外公?”   乔慕冬点点头。   “怎么会?”何喻觉得有些荒谬,他已经做好了跟着乔慕冬一起吃苦的准备,现在却告诉他,乔慕冬从乔松那里得到了这么一套房子。不,肯定不只这一套房子,何喻记得乔慕冬曾说过,乔松有很多钱,他抓住乔慕冬的手臂,说,“乔松的遗产不只这一套房子吧?”   乔慕冬道:“当然不只,比我想象中要多一些。不过税也交得不少。”他小声抱怨一句。   这时,出租车司机已经照着乔慕冬指的方向看到了其中一栋漆黑清冷的别墅前面,停了下来。   虽然是独栋别墅区,但是相邻两栋房子隔得并不算太远,何喻能看到对面透过来的灯光。   乔慕冬付了车钱,把行李拿下来,出租车便掉头离开了。   乔慕冬拿着钥匙开门。   何喻跟在他后面,看到他打开房门,然后摸着墙边的开关将顶灯打开,一瞬间,橘红色的柔和光线照亮了整间大房子,比起之前他们住的那套房子,要大了许多。   乔慕冬说:“我提前请清洁工来打扫过了。”   但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住人的关系,房子里面依然显得潮湿阴冷,家具摆设都是些古板的样式,看得出来原来主人的痕迹。   何喻多少觉得有些不习惯。   但是乔慕冬显然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往中式的木艺沙发上一坐,拍拍自己的腿,“过来坐。”   “干什么?”何喻走过去。   乔慕冬一把揽住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说:“庆祝我们搬新家。”然后就亲上了何喻的嘴唇。 第67章   乔慕冬一个翻身将何喻压在了身下。   何喻忍不住低吟一声,这里的老红木沙发不像以前乔慕冬家里那个又软又大的真皮沙发,何喻一躺上去便觉得背上咯得发痛,再加上乔慕冬那么大的个子压上来,何喻都听到自己骨头发出摩擦的声音。   何喻推乔慕冬起来,乔慕冬不肯,坚持道:“就在这里。”   何喻脸都有些发白,抬腿朝他身下撞去,逼得乔慕冬翻个身坐起来,何喻撑着身子,说:“不行,太硬了,会死人的。”   乔慕冬拍了一下身下的木头座椅,确实觉得有些硬,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   何喻爬起来,把一楼里里外外赚了一圈,觉得实在有些太大了,一楼除了厨房卫生间还有两间卧室,跟一间储物室,加上二楼的房间,对于只有两个人住的他们来说,大得有些冷清了。   乔慕冬仍是坐在沙发上,看何喻转了一圈,情绪不高的样子,拍拍身边的位子让他过来坐下,然后搭着他的肩膀问道:“不喜欢?”   何喻摇摇头,“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太大了,不适合我们住。”   乔慕冬想了想,“那请两个保姆吧。”   何喻无力地看他一眼,“不如你请我吧,每个月工资开给我好了。”   乔慕冬说:“你不是嫌大吗?”   何喻闻言,道:“就是因为我想要两个人住,才太大了啊,我们还是换套小房子吧。”   “那这里怎么办?”乔慕冬似乎挺喜欢这套房子。   何喻道:“你外公留给你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乔慕冬将双腿伸直,搭到面前茶几上,感叹道:“其实就是大才好,以前那个房子太小,腿都站不直。”   “你少来!”何喻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行吧,”乔慕冬道,“暂时住着,找到合适的房子我们就搬。不过现在——”他站起来,也顺手把何喻拉起来,“我们还是上去看一下我们的卧室吧。”   乔慕冬和何喻没有选择楼上带书房的主卧,只要想到乔松曾经住在那里,何喻多少觉得有些不舒服。   客房其实也不小,带了一个阳台和卫生间,床很大,乔慕冬那么大的个子,何喻跟他各睡一边也能身体不挨着。   当然,何喻想不挨着是不可能的,或许是觉得换了环境有些兴奋,乔慕冬压着何喻狠干了一场。   何喻手指紧捏住床单,仰起头发出低喘,最敏感的体内被不断撞击摩擦的感觉令他难耐而兴奋。然而此时此刻更能触动他的,还是乔慕冬选择了和他一起面对外来,也许这一次,他真的能够与他一起走下去,直到两个人生命的尽头。   何喻既有些分神又格外沉迷,乔慕冬只以为他沉浸在两人身体相接的畅快之中,于是更加用力。   ……   早晨被生物钟叫醒,何喻陡然想起已经搬到了城郊,上班还不知道该怎么赶车,于是连忙爬下床来。   乔慕冬看他一眼,翻个身继续睡觉。   何喻匆匆忙忙洗了个澡,回到床边把乔慕冬摇醒,“我要怎么坐车?”   乔慕冬睡眼稀松,竟然说:“我不知道。”   何喻用力摇他,“你必须知道。”   乔慕冬不得已坐了起来,说:“你出去打个车吧,我真不知道怎么坐车。”   听他这么说,何喻急急忙忙穿上外套,朝着外面跑去。   然而这片别墅区占地不小,周围也很难坐得到空出租车,何喻最终还是迟到了。尽管张秦没说他什么,他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   到了下班时,乔慕冬说来接他。   何喻问:“你怎么接我?又坐出租车?”   乔慕冬笑了,“你出来了就知道了。”   何喻走出写字楼时,没有看到乔慕冬的身影,这时他听到旁边一辆新的黑色本田CRV按了一下喇叭,何喻走过去,看到乔慕冬坐在驾驶座跟他招手。   乔慕冬从车上下来,“送给你的,以后不用每天急急忙忙去挤公交车了。”   何喻愣了一下,忍不住抬手摸上汽车的引擎盖。二十万左右的车,对现在的乔慕冬来说算不上太贵,可是何喻仍然觉得有些难以想象。这和他计划中的未来完全不一样,他有些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该遗憾了。   “何喻!”突然,有人在后面大声喊何喻的名字。   何喻和乔慕冬同时转头看去,见到谢展朝他们小跑过来。   谢展最初看到的是何喻,等已经出声打了招呼,才发现乔慕冬还在,他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了。   当然尴尬的不只谢展,何喻也觉得尴尬,他并没有把他和乔慕冬的关系介绍给同事和像谢展这样的普通同学。   谢展看到何喻面前的新车,有些惊讶,问道:“何喻,你买的车?”他并不认为乔慕冬的身份会开一辆二十万的车。   何喻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时乔慕冬在旁边说道:“是我的车。”   谢展顿时尴尬笑笑,跟乔慕冬打招呼道:“乔先生你好,我是何喻的同学,叫谢展,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乔慕冬哪里还有印象,不过也维持着礼貌对他点了点头,“你好。”   谢展问何喻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何喻微笑着说道:“我和乔慕冬一起去吃晚饭,他顺路接我下班。”   “这样啊,”谢展道,“那不打扰了,我就是见到你,顺便招呼一声。”   何喻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乔慕冬跟何喻上了车,何喻对谢展挥了挥手,在乔慕冬发动汽车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你回家吗?要不要送你一程?”   谢展连忙拒绝了,“不用不用,又不顺路,你们先走吧。”   乔慕冬对他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先走了。”   车子开出去不远,乔慕冬将车停在路边,对何喻道:“你的车子,你来试试吧。”   何喻见这里不方便停车,便没有拒绝,很快和乔慕冬换了座位,发动汽车驶入下班高峰的车流中。   他从拿到驾照之后,一直开车开得少,不免有些手生,他目光紧紧注视着前方,说道:“还是你自己留着开吧,你每天事情也不少,突然没有车太不方便了。”   乔慕冬道:“我没关系。”   何喻试探着问道:“再买一辆?”随后又补充道,“买一辆便宜些的,这辆你留着。”   乔慕冬笑了,“见过大老板自己开车的吗?”   何喻闻言,笑道:“哪里的大老板?”   乔慕冬“哼”一声,拍拍自己的胸口。   何喻又道:“乔大老板,今晚哪里吃饭?”   乔慕冬大手一指,“往前开,听我指挥。”   两个人在路上堵了快两个小时,终于把车开到了城北火车站附近,乔慕冬让他找个停车场停车。   “这里?”何喻有些惊讶,“这里能吃什么?”   城北他虽然不熟,但是火车站一带他还是来过不少次,这里不是没有吃的东西,但是并不是适合两个人安静约会的地方。   不过乔慕冬既然说了,他还是开着车找了个地下停车场,然后跟着乔慕冬朝外面走去。   两个人从停车场出来,又穿过一个地下通道,刚出来,何喻便看到黎唐站在一家快餐店门口跟他们挥了挥手。   “黎哥?”何喻一怔。   乔慕冬攀着他的肩膀,让他跟他往前走。   黎唐穿了一件长袖衬衣和一条灰色牛仔裤,显得身量修长。他跟两人打个招呼,便先进了那家快餐店。   何喻莫名其妙,“在这里吃饭?你约了黎哥吃这个?”   乔慕冬说:“是啊,带你试试问道。”   那是一家中式的快餐店,经营地都是中式套餐,而且出餐速度很快。加上在火车站附近,人流量极大,许多人都是拖着行李箱,要一份饭坐下来,匆匆吃完又离开,所以流动效率也很高。   乔慕冬带着何喻找了一个四人的座位,问何喻:“想吃什么?我去点餐。”   “黎哥呢?”何喻问道。   乔慕冬指了指点餐的柜台方向,“排队去了。想吃什么快点说。”   何喻犹豫一下,“随便点个套餐吧,辣子鸡丁?”   乔慕冬站起来,朝着柜台方向走去。   何喻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过去,见到黎唐从后面的厨房走了出来,身边跟了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男人,男人见了乔慕冬,微笑着过来跟乔慕冬握了握手。   三个人站在旁边,低声交谈起来。   何喻很想过去看,但是快餐店里人太多,他害怕一走开位子就被别人坐去了。   那三个人的交谈也很快结束,乔慕冬真的去排着队点餐,黎唐则回来这边座位,在何喻旁边坐了下来。   何喻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该跟我说。”   黎唐笑着拿出一根烟来,叼在嘴边才想起公共场所不能抽烟,又取了出来,说:“自己问乔慕冬去。”   过了一会儿,乔慕冬端着餐盘回来,放在桌子上。   何喻看着他。   乔慕冬把他的那份套餐摆在他面前,说:“吃吧。”   黎唐也伸手去拿自己那份,说道:“跟你说了,这个地段是黄金地段,最适合这种快餐店了。”   “是,”乔慕冬道,“你厉害你说得对。”   何喻拿起筷子,疑惑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们在合伙做生意?”   黎唐笑道:“不是合伙,是我给乔少打工,乔少要为了你奋发上进。”   何喻睁大眼睛看着乔慕冬。   乔慕冬笑笑,“才刚开始。”   何喻把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说道:“乔慕冬。”   “怎么?”乔慕冬问他。   何喻道:“我一直以为你在外面带着小弟收保护费。”   黎唐闻言笑了,“其实他现在也是在带着小弟收钱。”   何喻说:“我一直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再被警察给抓进去。”   乔慕冬伸手按住他的手背,“跟你说不用操心,你想太多了。”   何喻有些生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乔慕冬缓缓道:“做生意不容易,一直以来连买车买房子的钱都拿不出来,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现在生活过得不错,也不是我能干,是乔松给我留了那么一笔钱,不然我把这里租下来加上装修的钱说不定都不够。”   何喻说:“我不介意那些,我愿意跟你一起慢慢熬。”   乔慕冬说:“我介意。”   黎唐伸手揽住何喻肩膀,“别犯傻,这个时候你就该抱着他哭,说乔慕冬我爱你。乔少这么有担当的男人我见得不多,对人用情这么深的我更是从来没见过,难得有缘分走到一起,好好珍惜吧。”   何喻不由垂下目光,“黎哥你别说这么煽情的话。”   乔慕冬低下头去看他,“哭了啊?”   何喻抬眼瞪他,“有什么值得我哭的?”   乔慕冬“哼”一声,“还不值得你哭?都值得你跪下来亲吻我的脚了!”   何喻抬脚朝他踢去,“滚!”   【卷四 尾声】 第68章   有时候想起来,人生真的就好像一场戏剧,何喻为了付晨山进了监狱,却因此遇到了乔慕冬。如果现在再问他,是不是后悔当初的选择,他还是会回答:是,毕竟他为此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那是用什么也换不回来的。可是如果问他,会因此与乔慕冬擦身而过,又该怎么办?他大概会回答,他会找遍全世界把乔慕冬给找出来,乔慕冬只能是他的。   乔松的老房子他们住了不到一个月就搬了,因为乔慕冬也有些嫌大了,空荡荡的在家里走起来还能听到脚步声的回声,出去倒杯水喝都能耽误上两、三分钟。   而且家里始终有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有一天乔慕冬坐在床上用笔记本看电影,何喻从楼下倒了水上来,走到床边跟他说:“我刚才经过你外公房间,好像看到有个人坐在里面。”   乔慕冬抬起头来看他。   何喻说:“看着像是你外公。”   乔慕冬说:“闭嘴,别胡说。”   何喻在床边坐下,“这房子阴森得跟闹鬼似的。”   乔慕冬忍无可忍,“行了,明天就搬!”   当然没能搬得那么快,可是乔慕冬还是在何喻的催促下,找了套离何喻公司不远的小房子。暂时是租住的,何喻还在寻找自己心仪的房子,最好是能像乔慕冬以前那套,装得下能让他们两个一起躺进去的按摩浴缸那样大小的小跃层。   尽管每天还是跟乔慕冬吵吵闹闹,但是何喻觉得这样大概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了,如无意外的话,两个人就这样天荒地老吧。   搬家之后,何喻就懒得开车上班了,他门口有一路公交,坐三、四站就能到公司附近,他如果起得早不着急,也时不时走将近半个小时的路去上班。   那辆车子还是大多时间丢给乔慕冬在开。   其实自从黎唐过来帮乔慕冬之后,乔慕冬比以前还要清闲一些了,黎唐这个人办事非常稳妥仔细,基本上大事小事不用乔慕冬操心。乔慕冬为此也很感谢何喻,当初是何喻来拜托他出手帮黎唐,才能换得回黎唐今天的全心全意。   然而乔慕冬这边的动静,凌强自然也全部看在了眼里。   凌强突然觉得深深的无力,他似乎对乔慕冬没了办法。他甚至不知道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气愤,他的儿子即使离开了他也不是个废物,却也因此,他没有什么可以再威胁利诱乔慕冬回到自己身边的了。   凌强似乎不知不觉便衰老了,本来总是挺得笔直的后背,也渐渐有些躬了下去。   凌芷露出国去散心了。在那之前,她还是不肯见付晨山。为此,周雪岚曾和她谈过心,问她是不是真的付晨山就不可原谅了。   凌芷露说:“他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周雪岚叹一口气,说道:“他对你,比起你爸对我,要上心很多了。”   凌芷露冷淡道:“那都是假的。他就是为了我爸的钱为了凌云才肯娶我的,他以为他在忍耐我,他不知道我也一直在忍耐他,我现在想通了,我凭什么要继续忍耐他,男人嘛,要找个对我好的还不容易?一心一意喜欢我,永远不要去惦记着别人的,恐怕也有的是,我不是非他不可。”   周雪岚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满意付晨山,换了别人,想要从乔慕冬手上抢凌云就更艰难了!”   “我没有想过!”凌芷露说,“我没想抢什么凌云,有一天我爸死了,按照法律,遗产我们都有份继承,凭什么凌云就是他一个人的!”   周雪岚连忙捂她的嘴,“你胡说什么!怎么可以这么说话,那是你爸爸啊!”   凌芷露恨恨道:“他关心我吗?他想过为我好吗?他根本不爱我这个女儿,他算什么爸爸!”   于是不顾凌强的反对,凌芷露还是坚持和几个朋友出国去散心了。   付晨山得到消息后,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这样也好,这段时间他终于不用费心去想该怎么哄回凌芷露了。他从未试过这么茫然,他无数次想要就这么放弃掉凌芷露,干脆地跟她离婚好了,可是他又无数次地想,到了现在再来放弃又算什么?他已经舍弃了很多东西了,现在还握在手里的,只有一个没有十足把握的凌云,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那一天晚上,付晨山和一个客户谈完生意,自己一个人开车去了酒吧。他坐在角落的位置,一言不发闷着头喝了许多酒。   喝到后来,他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几乎失去了意识。   有服务生过来,蹲下来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先生,你还好吗?”   付晨山抬手捂住脸,开始喃喃自语。   服务生凑近了,道:“先生,要不我帮你打电话给朋友,找人来接你吧。”   付晨山似乎是唤了一个名字。   服务生附耳去听,听到他说:“何喻。”   何喻接到电话时,正一个人在家里看书。   电话那边说:“请问是何喻先生吗?你朋友付晨山在我们酒吧喝醉了,可以拜托你来接一下他吗?”   “谁?”何喻愣了一下,反问一句。   电话那边清楚地重复了一边:“付晨山。”   何喻有些迟疑,说道:“可以叫他听电话吗?”   那边的人似乎喊了两声付晨山,但是没能喊答应,无奈道:“他实在喝了不少,现在恐怕没法跟你说话。”   “这样啊,”何喻沉默一下,道,“那告诉我你们酒吧的地址吧,我,看看能不能找人去接他。”   那边服务员连忙道:“好的。”   记下了酒吧地址,何喻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记下的地址,有些不安地在家里来回走动,犹豫了好几分钟,最后还是给乔慕冬打了电话。他猜到乔慕冬大概会不高兴,可是就这么放任付晨山一个人醉倒在酒吧里不管,似乎又有些不合适。他能想到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让乔慕冬通知凌家的人去接他。   乔慕冬还没有回家,也是刚在外面应酬了出来,不过他要开车,所以没有喝酒。   接到何喻电话的时候,他果然不高兴,“关你屁事!”   何喻没办法,趴在沙发上,“我电话都接了,总不能不管他了吧?”   “不管了!”乔慕冬说。   何喻无奈,“你给凌家人打个电话,要是他们都说不管了,那我就不管了行吧?”   乔慕冬哼一声,“我给谁打电话?凌芷露还是凌强啊?凌家人现在恐怕真不会管他了,你就别操心了。”   何喻闻言,叹一口气。   乔慕冬听了不舒服,“怎么?心疼啊?”   何喻说:“不是心疼,就是觉得有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乔慕冬说:“你怎么自己不去接他?”   何喻说道:“不是怕你误会么?什么都没你乔大爷的感受重要!”   乔慕冬哼一声,觉得满足了,才说道:“把地址给我,我去看看。”   何喻有些吃惊,“你去吗?”   乔慕冬说:“去看他一眼,最多把他扔去附近的旅馆,我仁至义尽了,其他要求通通别提,我不听。”   何喻笑了,“行了,那就够了,快去快回,我在家等你。”   结束跟何喻的电话,乔慕冬照着他说的地址朝付晨山在的酒吧开去。自从那次何喻被绑架,他对付晨山跟何喻之间的关系看得淡了许多,他能看得出来,何喻已经不把付晨山放在心上了。虽说挂着普通朋友的名义,可是平时几乎是没有来往的,谁也没有办法在这种关系之后,真心地成为一对普通的朋友。   把车停在酒吧外面的街边,乔慕冬下来朝酒吧里面走去。   付晨山其实睡了一觉,已经清醒了一些,他坐在角落的座位,发着愣。看到乔慕冬朝他走过来时,付晨山抬起头,似乎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帮他打电话的服务生连忙过来,问乔慕冬道:“你是何喻何先生?”   乔慕冬摇摇头,“是何喻让我来接人的。”   付晨山神色有些黯淡,抬起手抹了一把脸,说道:“没事,不用了,不好意思这么晚麻烦你出来。”   乔慕冬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确认道:“真没事了?”   付晨山说:“没事,谢谢你了。”   乔慕冬问:“你能自己回去?”   付晨山说道:“我去打个车。”   乔慕冬点头,“那行,我先走了。”   在乔慕冬转身之后,付晨山说:“替我谢谢何喻。”   乔慕冬回头看他,“我可以替他回答,不用客气。”   乔慕冬走出酒吧,站在门口点了一支烟,刚吸了一口,旁边突然窜出一个身影,笑嘻嘻挽住他的手臂,叫道:“乔少。”   乔慕冬转头,看到吕晋聪穿着一件黑色V领T恤,下面是黑色紧身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链子,正满脸笑容看着他。   吕晋聪似乎喝了很多,一说话尽是酒气,他凑近了乔慕冬道:“乔少,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啊,每次出来喝酒都能见到你。”   他见乔慕冬这次孤身一人,没有何喻陪着,便酒壮人胆凑了上来。他对乔慕冬这个人实在很有意思,之后回凌云找过文广华,结果文广华告诉他,乔慕冬已经辞职了,以后也用不着他了。   吕晋聪觉得非常遗憾,他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一个圈子里混的人,谁不是追着他屁股后面跑,哪怕能跟他睡一觉也是好的。第一次见到乔慕冬看何喻的眼神,他就知道那两个人关系不一般,既然都是喜欢男人的,那么自己凭本事去抢去追有什么不行的?何况姓乔的还有的是钱。   乔慕冬看到突然贴上来的吕晋聪,没有怎么吃惊,平静说道:“是你啊?”   吕晋聪以为有戏,凑近了乔慕冬耳边,道:“是我啊,乔少你去哪里,可不可以载我一程啊?”   乔慕冬本来不该对吕晋聪这个人有什么情绪,换成几年前,他遇到这样送上门的男人,肯定是要好好玩一下的,可是现在他没了那个心情,在他看来,吕晋聪是故意在接近他,而接近他的目的,大概是出自凌强的授意,想要挑拨他跟何喻的关系。   乔慕冬烦透了凌强这种把戏。   他从嘴里把烟取下来,递到吕晋聪嘴边,扬了扬下颌。   吕晋聪满心欢喜,凑上去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雾都吐在乔慕冬脸上。   乔慕冬随手把烟往地下一扔,踩灭了,问吕晋聪:“你要去哪里?”   吕晋聪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不好?”   乔慕冬说:“好啊,上车吧。”   两个人坐上汽车,乔慕冬没有多说什么,发动了朝回家的方向开去。   吕晋聪以为乔慕冬这算是接受了他的邀请,心情很不错,还轻轻哼起了歌。   看乔慕冬将车往城南方向开去,吕晋聪伸出手来摸上乔慕冬的大腿,问道:“乔少,这是要去哪里啊?”   乔慕冬道:“回家。”   吕晋聪一愣,随后以为乔慕冬要带他回家去,问道:“你要带我回去?”   乔慕冬摇摇头,“我没打算,是你自己说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的,我顺路载你一程。”   吕晋聪这回听出来不对劲了,他看周围已经有些偏僻了,路两边是大片的草坪,问道:“乔少,你什么意思?”   乔慕冬道:“没什么意思,你要怎么样我不都随你意了,你以后少来烦我就行了。”   吕晋聪闻言,脸色变了,大声道:“停车!”   乔慕冬的目的达到,踩了刹车将车停在路边,道:“凌强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惹我?你去告诉凌强,真不值得,也起不了作用,让他少费这些心了。”   吕晋聪说:“神经病!不知道你说什么!”他自己也有些心慌,急急忙忙拉开车门想要下车。   乔慕冬探过身,按下车窗说道:“帮我给凌强带句话,凡事适可而止,大家别撕破脸了!”   吕晋聪转过身,恨恨踢了一下乔慕冬的车门,“什么东西!真以为谁稀罕你啊,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乔慕冬摇摇头,发动汽车离开了。一直开出去好一段距离,他还听到吕晋聪咒骂的声音。   回到家里,何喻还趴在沙发上看书,见到乔慕冬回来,连忙坐了起来,“回来了?”   乔慕冬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背后,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何喻说:“先去洗澡吧。”   乔慕冬走过来,“你不问付晨山的情况?”   何喻摇摇头,只说:“你去过了?”   乔慕冬在沙发上坐下来,“去过了。”   何喻说:“那我就不问了。”   乔慕冬闻言,揉了揉他的头顶。   何喻踢了踢他的脚,“快去洗澡了。”   第69章   第二天早上,乔慕冬早早起床说今天有事,可以开车先送何喻上班,让他快点去洗漱了出发。   何喻在卫生间里刷牙,突然便听到了敲门声,有些惊讶地探头朝外看,“谁呀?这么早?”   乔慕冬也觉得奇怪,披上外套去打开房门,见到两个男人站在门外。他们先向乔慕冬出示了证件,说:“我们是南城区派出所的警察,请问乔慕冬是不是住这里?”   乔慕冬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我就是,有什么事?”   那个警察说道:“是这样的,昨晚发生了一起伤害案,想请你跟我们回派出所协助一下调查。“   何喻已经急急忙忙从卫生间出来,吃惊道:“什么伤害案?什么调查?“   警察说道:“没事,就是支持一下我们工作,做一个询问笔录。“   乔慕冬跟何喻都是坐过牢,跟这些警察打过交道的,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却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何喻下意识就抓紧了乔慕冬手臂,“到底怎么回事?可不可以说清楚?”   乔慕冬拍拍他的手背,“没事,我跟他们去看看。”   “不可以,”何喻想拦住他,他紧张地看着乔慕冬,害怕乔慕冬这一走,自己就再见不到人了。   乔慕冬心里也拿不稳,对何喻说:“有事找黎唐,让他找洪闵航帮忙,你别太担心。”   何喻仍是不敢放手。   乔慕冬摸了一下他的头,把手臂抽出来,跟着那两个警察一起走了。   原来昨晚乔慕冬把吕晋聪丢在路边之后,吕晋聪出事了,他不知被什么人打成了重伤,颅内血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而警察之所以第一时间找到了乔慕冬,是因为昨晚有人见到乔慕冬从海湾街那边开车带走了吕晋聪。   乔慕冬在派出所做笔录。他承认昨晚开车将吕晋聪从海湾路那边带走,到了城南大道附近把吕晋聪放下来了,但是两人只是简单争执了几句,并没有动过手,更不可能把他打伤。   警察告诉他:“有人看到你动手打他了。”   乔慕冬觉得不可思议,“看到我动手?我根本没有动手,怎么可能看到我动手?”   警察便不愿向他透露更详细的信息了。   反复做了几次讯问笔录,都是一模一样的回答,被送去看守所的时候,乔慕冬知道这回可能麻烦了。   在乔慕冬刚被带走的时候,何喻就第一时间给黎唐打了电话。   “被警察抓?”黎唐很是惊讶。   何喻道:“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警察也没有说清楚,突然就上门来把人带走了。”   黎唐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别着急。”   何喻抬手捂住额头,“黎哥,我没有办法不着急。我坐过牢的,我知道看守所的日子有多难熬,我不能眼看着乔慕冬就这样不明不白被关进去。”   黎唐道:“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你等我找人打听一下,有了消息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好不好?”   何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了,我也会想办法打听的,谢谢你了,黎哥。”   与黎唐、乔慕冬相比,何喻的社会关系太单纯,他根本没有办法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后来,有警察将他请去派出所做了笔录,警察问他,10月17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那正是乔慕冬被警察带走的前一天,何喻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大概晚上快十点,接到电话,酒吧的工作人员请他去接付晨山,后来他让乔慕冬帮他去了一趟,乔慕冬大概是十一点半回到家的。   那两个做笔录的警察,其中年轻一些那个问他:“你跟乔慕冬一起住?你们是什么关系?”   何喻说:“朋友。”   “朋友?”那小警察笑了笑,有些暧昧。   从派出所出来,何喻还有些恍惚,他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警察不肯告诉他详细情况,只说那天晚上从酒吧离开之后,乔慕冬打伤了人。   乔慕冬根本就没有提过跟别人发生了争执,又怎么会无端端打伤了人。   何喻一个人站在路边,有些愣神,这时候黎唐的电话打了过来,黎唐告诉他,原来是因为那天晚上,有一个叫做吕晋聪的人被人在城南大道附近打成了重伤,送到医院之后一直昏迷不醒。而吕晋聪之所以出现在城南大道,是乔慕冬把他从海湾街那边开车带过去的,当时有人亲眼见到吕晋聪上了乔慕冬的车,后来又有人在城南大道那边看到了乔慕冬对吕晋聪动手,然后开着一辆黑色越野车走了。   何喻紧张起来,“有人看到他打人?”   黎唐道:“其实没有看到是他,只说是个背影高大的男人,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警方推断应该是乔慕冬,所以将人拘留了。乔慕冬是有前科的,警方肯定会办理延长拘留,在看守所关上他一个月再报捕检察院。”   何喻说:“一定不会是他。”   黎唐沉默一下,“乔少脾气不怎么样,之前也是因为故意伤害入狱的,现在警方咬着他不放也是正常。”   何喻说:“不是他,我不相信乔慕冬会在外面打了人之后,回家能够那么平和地对着我说话。我比谁都了解他。”   黎唐闻言,说道:“我相信你。不过你知道那个吕晋聪是什么人吗?”   “吕晋聪?”何喻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黎唐说:“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这个男人常年混迹于海湾街的酒吧,是那里gay圈的名人,私生活非常混乱。不过比较奇怪的一点是,他今年曾经在凌云短暂地工作过一段时间,不到两个月吧,就离开了。”   “凌云?”何喻静静听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上回跟公司同事一起唱歌,乔慕冬来接他,当时遇到的那个顺路搭车的男人,乔慕冬曾说过,他是凌云的员工。   黎唐道:“我怀疑,是有人想整乔慕冬,很有可能跟凌强脱不了干系。”   挂断电话,何喻觉得很荒谬,事到如今凌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为什么?就因为乔慕冬不肯留下来继承凌云?所以他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逼上绝路?   何喻觉得不可能,世界上不该有这样的父亲,就算毁了乔慕冬,他也不会有另外一个儿子,他不会这样做。   那是谁?何喻突然整个人僵住,付晨山!对了,那天晚上乔慕冬是因为付晨山去的海湾路,付晨山明明说醉得不省人事了,可是为什么没有跟着乔慕冬一起离开,而是让人看到那个吕晋聪上了乔慕冬的车?是的,一定是付晨山,他看到乔慕冬离开了凌云还是不放心,一定要将乔慕冬一脚踩死才满足!   何喻拿出电话来,翻找付晨山的电话号码,大概是因为太气愤,他连手指都有些颤抖。在通讯录里翻了一遍,没有找到付晨山的电话,那个号码已经被乔慕冬给他删掉了。他又想起之前接到那个让他去接付晨山的电话,翻找到通话记录,然后拨通了电话。   果然是付晨山接的电话,他的语气微微有些讶异,似乎是没想到何喻会给他打电话。   何喻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可是还是掩盖不了激动的情绪,他说:“付晨山,你在哪里?”   “小喻?”付晨山声音很轻,“怎么了?我现在工作有些事情,有什么事吗?”   何喻说:“我要见你,我有话想要问你。”   付晨山正召集了分管两个部门经理汇报工作,这时候不得不让他们稍等,回避到休息室里,问道:“现在就要见我?是很急的事情吗?”   何喻说:“很急,我现在要见你。”   何喻许久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付晨山说话了,付晨山犹豫一下,说道:“可以,你在哪里,我现在来找你。”   何喻缓缓说道:“十三中,你过来吧。”   十三中是何喻和付晨山一起读书的中学,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里都是承载着何喻最开心一段记忆的所在。   这么多年过去,十三中新建了一栋教学楼和一栋实验楼,但是操场还是原来那个,就连运动器械也一直没有挪动位置。   何喻靠在双杠上,静静等待付晨山。   付晨山到时,便看到这样一个安静的何喻,跟十多年前的画面莫名地重叠起来。那时候他喜欢打篮球,但是何喻个子矮了些,打得不好,所以每天下午放学,他来打球,何喻都会在距篮球场不远的双杠旁边靠着,等他一起回家。   “小喻!”付晨山大声喊他,小跑着朝他的方向过去。   因为是上午,操场上没有学生在上体育课,整个操场只有他们两个人。   付晨山跑到何喻身边,微微有些喘气,他很久不怎么运动了,因为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也再不会抽出时间来打篮球了。   “付晨山,”何喻站直了身体看着他,脸上没有笑容,“我有话想要问你。”   付晨山看着他的表情,神色也严肃起来,他说:“你说。”   何喻问道:“你让人打电话让我去接你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付晨山将双手揣在裤兜里,对何喻道:“你不是想问我发生了什么,是想问乔慕冬发生了什么吧?”   何喻猛然抓住了他的衣襟,“是不是你?”   付晨山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小喻,你冷静一些。警察来找过我,问过我当晚的事情,我告诉他们,我看到乔慕冬从酒吧离开,然后我付了账也出去了,在门口的时候,我刚好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上了乔慕冬的车,他们一起离开。警察让我辨认过那个年轻男人的照片,据说那个人当晚被人打成了重伤。”   何喻松开了手,却不肯相信,“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你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吗?怎么乔慕冬过来了你又清醒了?付晨山,你想陷害乔慕冬是不是?他不跟你抢凌云了,你想要你就拿去,凌强的钱他一分也不要,你尽管拿去!可是你放过他好不好,他没有打人,你不要陷害他!”   “小喻!小喻,你冷静一点!”付晨山听着何喻的指责,突然觉得心脏都揪起来了,他伸出手,想要抱住何喻,想要让何喻冷静下来听他说。   可是何喻根本不愿意让他靠近,抬起手来重重将付晨山推开,何喻自己也往后面退了两步,身体靠在双杠上。   付晨山看何喻用憎恶的眼光看着他,突然整个人都懵了,他背上开始冒出冷汗来,他说:“小喻,怎么会是我?我当时喝多了,电话也不是我让人打的,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乔慕冬会过来,怎么会设计陷害他?我们两个认识二十多年了,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何喻却说道:“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你自私自利,为了搞钱不折手段盗用公款,出了事你就让我帮你顶罪!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你就眼看着我对你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却摆出一副朋友的姿态来,不接受我又不让我离开!你认为在我眼里,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付晨山听他说完这些话,摇着头想要拉住他的手臂,他不停喊他名字,“小喻、小喻,不是这样的……你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想要对你好的。”   何喻却根本不让他碰自己,挥开他的手,说:“你觉得我会信你?你如果真的对我好,那就把乔慕冬还给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乔慕冬回来。”   付晨山闭了一下眼睛,“我真的没有陷害乔慕冬。”   何喻冷冷看着他,“好,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就什么关系也不是了,就当不认识吧。”   付晨山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喻,“小喻,我们说过要做一辈子朋友的。”   “什么狗屁朋友!”何喻说,“我自欺欺人了半辈子,现在什么都想通了,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认识你!”   如果不认识付晨山,自己就不会入了魔怔一般暗恋一个人十多年,就不会头脑发热去为人顶罪坐牢,就不会害得母亲一病不起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何喻知道是自己错了,错得离谱,或许他没有资格这样指着付晨山骂,因为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可是这些积压许久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边缘,他没有办法判断付晨山说的是不是真话,他很彷徨,除了发了疯一样想让乔慕冬回来,再没有别的想法。   至于那段不堪的过去,就这样彻底做一个了结吧,至少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付晨山,以后也不会再与他有任何感情的瓜葛了。   第70章   何喻连续几天都在酒吧附近出没,他带着乔慕冬和吕晋聪的照片,问了许多人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乔慕冬并不常来这一带,所以大多数人都说没见过他,只有他进过那家酒吧的服务生,说起那天晚上他来接付晨山的经过。不过那个服务生也只是看到乔慕冬离开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酒吧门口有监控,从监控里可以看到乔慕冬确实跟吕晋聪一起上了车,然后开车离开。据说警方来调了监控的,但是何喻想看到并不容易,还是靠黎唐带了人一起过来,对方才同意让他们看。   后来何喻才知道,黎唐带来那个人是洪闵航手下一位姓高的律师,这个人社会关系很广,黎唐打探到的消息,大多都是他叫人打听了转告给黎唐的。他告诉何喻,现在就警方掌握的证据来看,想要定乔慕冬的罪是有些艰难的,估计检察院不会轻易批捕。但是延拘这一个月,警方一定会尽力寻找证明乔慕冬有罪的证据,一旦被他们找到,就不太好说了。   何喻听那位高律师的意思,似乎也不认为乔慕冬是无辜的,就连黎唐,虽然说相信他,这时候也问是不是找不到新的证据,就拿乔慕冬没办法。   只有何喻,坚持要找到证明乔慕冬没有犯罪的证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知道乔慕冬性格暴躁,并不是没有可能动手打人,可是这一次他就是坚信不是乔慕冬做的,那天晚上回来的乔慕冬看起来丝毫没有跟人动过手的痕迹,而且如果真将人伤得那么厉害,乔慕冬更不可能若无其事连他也瞒着。   在海湾街那边找不到乔慕冬其他的消息,但是却有不少人认识吕晋聪。   何喻虽然初中就知道了自己性向,可是从小到大都只知道乖乖读书,从来没有进过gay吧,只在这回一次逛了个够。吕晋聪这个人,果然有不少人都是认识的,酒吧工作的服务生说,他经常来这里,然后跟着各种不同的男人离开。在他们看来,他那晚跟着乔慕冬离开也是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   何喻问:“你知道他跟什么人有矛盾吗?”   服务生摊摊手,“他们这种出来玩的,偶尔跟人有些摩擦,吵两句也是正常,但是没听说过跟人有什么大的矛盾。”   何喻只能说道:“谢谢你了。”   服务生转身离开,何喻又问道:“你知道他有什么熟悉的朋友吗?”   服务生犹豫一下,说:“我跟他不怎么熟,我也不知道。”   何喻知道他们大概是不想和自己多说,毕竟自己不是警察,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能够救乔慕冬。他只能反复地寻找,反复地追问,想要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乔慕冬会遇到吕晋聪,并且让他上了自己的车。   至于城南大道的那个目击证人,警方不肯透露他的身份,而且就他笔录所记载的,他所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他只知道是个开着黑色越野的高大男人,至于车牌号码甚至车子的型号一概不知,就连问他嫌疑人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也不是很确定。   过了几天,在何喻一筹莫展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文广华打来的,开门见山告诉何喻,凌强想要见他。   到了这个时候,凌强见他的目的是什么,何喻也用不着猜测了,肯定跟乔慕冬那件事脱不了干系。   文广华对何喻还算客气,跟他约定了时间,在凌云见面,快要挂电话之前,文广华有些犹豫,说了一句:“凌老先生脾气倔,可他也是真心为了乔少好。”   何喻说道:“好不好不是他说了算的,他的好慕冬承受不起。”   何喻没有耽搁时间,直接开车去了凌云。   从停车场坐电梯到一层大厅,何喻突然觉得自己每次来凌云心情都是不一样的,过去就是在电梯里碰到了凌强,都会忐忑兴奋半天,现在却要正面面对凌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绝对不会是一次愉快的会面。   文广华在大厅里等他,礼貌地跟他打招呼,“何先生。”   何喻以前还在凌云的时候,文广华就已经在这里工作好些时候了。虽然文广华不记得何喻这种小职工,但是何喻对文广华还是有些印象的,在何喻记忆中,文广华那时候是一个和善开明并且干事挺有魄力的中层主管。   再次见面,文广华依然是给他那样的印象。   文广华领着何喻坐电梯去凌强的办公室,上了十楼之后,电梯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文广华说道:“吕晋聪是我找来,想要安放在乔少身边的,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实在是对不起。”   何喻惊讶地看着他。   电梯已经到了楼层,文广华把门按住,两个人都没有出去,他又说道:“我已经找人去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何喻问道:“吕晋聪是什么人?你让他接近乔慕冬又是为了什么?”   文广华苦笑一下,“这个一时半会儿可能说不清楚,我们还是先见过凌老先生,我再慢慢跟你说清楚吧。”   文广华走在前面,敲了敲凌强办公室的门,说道:“凌先生,何喻到了。”   凌强冷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吧。”   文广华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请何喻进去,随后他就在门外关上房门。   何喻走进去,看到凌强站在窗边,正在朝外面看着,听到何喻走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有转回头来。   印象中,这间办公室还是自己第一次过来,何喻走到办公桌前,一句话没说,等着凌强转过来看着他。   最终,还是凌强回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喻,说道:“坐吧。”   两个人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面对面坐下。   何喻说:“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凌强缓缓说道:“乔慕冬的事情我听说了。”说完,他又“哼”一声,“这就是他的选择,跟着你离开凌云,然后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何喻平静说道:“他没有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他只是选择了自己的人生,谁也无权干涉。”   凌强冷笑道:“选择的人生?把自己再一次送回监狱?”   何喻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这是意外还是有人别有用心,但是这和他的选择根本就是两回事,他没有错。”   凌强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面,整张桌面都颤抖了一下,上面摆放的一支笔甚至弹了起来,他说:“还没有错!他错大了!都是因为你,引着他走了一条最错的道路,缠着他不让他回头,他才会有今天!”   何喻没有大声对凌强吼,他只是坚持道:“他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你这个自以为是的人!你根本不配做人父亲!”   文广华在外面听到两个人吵了起来,连忙让外面凌强的秘书去倒了两杯茶来,然后自己推门进去,将两杯茶放在了何喻跟凌强的面前。   凌强几乎有些暴怒,他额头青筋绷起,似乎是想要打人了,可是因为文广华突然进来,又把怒火忍了下来,只是目光冰冷看着何喻。   何喻抬头挺胸和他对视着,丝毫没有退缩。   文广华把门关上,却没有出去,站到桌子旁边,说道:“还是想一下怎么把乔少弄出来吧。”   “哼,”凌强竟然冷笑一声,“就让他在里面待着吧,让他清醒一下,看清楚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还没等何喻说话,文广华先说道:“凌先生,这样真的不合适。”   凌强说:“有什么不合适?这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吗?承担后果有什么不可以的?”   何喻说道:“凌先生,你就是这样对你自己儿子的?”   凌强道:“这样子的儿子,我要来做什么?怎么?你想让我帮忙把他弄出来是不是?到了现在,你什么办法都想不到,只会像个没头苍蝇乱转,想要来让我帮忙了吗?”   何喻看着他,“你不是帮我的忙,那是你的儿子!”   “哼哼,”凌强说,“一个条件,你从他身边滚开,越远越好,那他就还是我的儿子,否则的话,什么都免谈!”   何喻抬起双手,用掌心揉了揉眼睛。文广华站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喻放下手之后,语气依然沉静,问道:“凌先生你今天找我来,想说的话就是这些是不是?你告诉我,如果我肯离开乔慕冬,你就会出手帮他,让警察把他从看守所里放出来,帮他摆脱罪名是不是?”   凌强竟然点了点头,“是又如何?等他出来以后,等他回来接手凌云,到时候说不定他还会感谢你,谢谢你今天放手让他走一条他该走的路。”   “他不会,”何喻道,“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儿子。你口口声声为他好,其实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你的凌云、你的钱,在你看来,乔慕冬不过是你血脉的延续,根本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人。我告诉你,我不会后悔,乔慕冬也不会后悔,到时候后悔的只有你自己罢了!今天你提的要求,我一个字都不接受,你不肯救乔慕冬就算了,我们都不稀罕,就算他要坐十年牢,我等他就是了,那时候他也就四十岁,希望你和你的凌云还能长盛不衰,我们走着瞧。”   说完,何喻站了起来,他看到凌强面色依旧冷硬,可是抑制不住双手有些微微颤抖,或许是太过愤怒。   何喻这时顾忌不了他的心情,他心里还牵挂着乔慕冬的事情,对凌强道:“在你的眼里,我大概就跟只蚂蚁一样,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感谢你那么久以来没有碾死我,以后你如果后悔了真看我不顺眼了,就一次整死我吧,不然就算还剩一口气,我也不会放开你儿子,我缠他一辈子。”   何喻转身朝门外走去,他的情绪也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有些发红。刚刚走到电梯前面,他听到文广华喊他的名字。   文广华追过来,“我跟你详细说说吕晋聪这个人的事吧。”   何喻看了看周围。   文广华道:“你跟我来。”   文广华带着何喻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请何喻坐下。   何喻问道:“你老板说了不管乔慕冬了,你何必还要帮我呢?”   文广华说:“我觉得你说得对,他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我跟了他快二十年了,不想看到他走到那一天。”   何喻目光落在桌面上,片刻后问道:“之前乔慕冬伤人坐牢那一次,他也用这个来要挟乔慕冬了?”   文广华一顿,“你也知道这件事?”   何喻道:“乔慕冬告诉我的。看来他真的不是把他当做儿子,就像我说的,他只是需要一个血脉的继承人,满足自己生生世世驾驭凌云的野心。”   “他想偏了,”文广华道,“等他年龄越来越大,他就会逐渐明白,到底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   何喻说:“希望如此吧。”   文广华道:“关于乔少的案子,你手上现在掌握了什么线索?”   何喻有些黯然,摇摇头,“除了警方掌握的那些证据,其他就没有什么了,不过律师说,警方的证据也不足,检察院那边很可能不会批捕。”   文广华点点头,“我也打听过一些消息,警方还在继续收集证据,希望不要有新的变化就好。至于吕晋聪这个人,实在是抱歉,那时候是我把他招来凌云,想让他跟在乔慕冬身边做事的。”   何喻疑问地看着他。   文广华叹一口气,“那是出自于凌先生的授意,就像你说的,他根本不了解他的这个儿子,想得有些天真了,以为找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贴上乔慕冬,就能够打破你们之间的信任。”   何喻说:“他在以他的品性度量别人。”   文广华笑笑没有反驳,而是继续说道:“可是我事情做的不好。吕晋聪这个人私生活很混乱,常年在外面酒吧跟不同的男人鬼混,交际面广,得罪的人也多。他可能是看上乔少的人了,想要缠上去,结果没想到出了意外。”   何喻问他:“真是意外吗?”   “老实说吧,”文广华道,“如果这件事不是乔少做的,那我能想到的,可能是吕晋聪得罪的其他什么人干的,又或者那么晚了,一个人在那边被人抢劫了,不小心受伤了,乔少是个替罪羊罢了。”   何喻摇摇头,“打人的那个人开着一辆黑色的越野,不会是偶然,而是特意停下来,然后下车过去动的手。”   文广华道:“那很有可能是吕晋聪认识的人了。”   何喻突然道:“为什么没有可能是乔慕冬认识的人呢?”   文广华疑惑道:“什么意思?”   何喻说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乔慕冬?”   文广华问道:“你怀疑什么人?”   何喻道:“其实我一开始怀疑过凌强。”   “不可能,”文广华道,“凌先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何喻问:“不是凌强,那么凌家其他人呢?付晨山?周雪岚?凌芷露?”   文广华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我不这么认为,既然是要陷害,那怎么会让证据不清不楚的,留下个让乔少可以脱困的空间呢?”   何喻一怔,是啊,如果真是有人陷害乔慕冬,那目击证人就该很清楚地指出来,他看到打人的那个人就是乔慕冬,而不会那么含糊地来一句,看到一个高大的开黑色越野的男人。除非是之后还有什么别的证据,等着把乔慕冬给一下子钉死。   文广华看得出来何喻太紧张了,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放轻松一些,事情未必就会那么坏,说不定警察都能找到新的证据证明乔少是无辜的,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何喻抬头看他,点了点头,道:“谢谢。”   文广华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晚上回到家里,何喻洗了个澡,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他在书桌边上坐下来,打开乔慕冬的笔记本电脑。之前去酒吧看监控,他把从乔慕冬到酒吧到离开的那一段,加上前后一共近半个小时的视频拷了下来,现在有空,想要再看一遍。   他插上U盘,打开播放软件,想要找到视频文件的时候,不小心点开播放记录里面一个文件。很快,一段偷拍的视频就跳了出来,何喻顿时愣住了。   那段视频刚开始就是周雪岚和何武通坐在酒店的一张大床边上说话,随后,等两个人开始脱衣服的时候,何喻按了暂停。   他实在无法再看下去了。   何武通和周雪岚有染这件事何喻一直知道,可是自从那次险些被何武通害死,何喻下意识排斥跟这个人相关的所有事情,就连回忆起他都不愿意,自然也不会想到他和周雪岚在一起还会留下这些东西。   可是为什么会在乔慕冬的电脑上?乔慕冬是怎么来的?   何喻脑子里面有些乱,看着被定格的画面,突然产生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想要不然把这段视频发给凌强一份,告诉他自己手里有他凌家的把柄,好叫他离他和乔慕冬远远的。随即何喻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笑,用何武通和周雪岚的视频来要挟凌强,真的有些荒谬了。那两个男人,虽然他们都不想承认,但是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另一个是乔慕冬的亲生父亲。这真是天底下最恶心的事情了。   何喻最后还是关上了视频,打开那段监控,仔细看了起来。   前面没什么好看的,他直接拉到了乔慕冬出现的时候,看到他停车,然后进酒吧,过了可能不到三分钟,就从酒吧里面出来,然后在路边抽烟,被吕晋聪挽住了胳膊,两个人看来有些暧昧地说话,随后一起上车,开车离开。   整个过程都很正常,何喻看到黑色的越野从画面里消失,过了最多二十秒钟,又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一闪而过。   黑色的……越野?   何喻把画面倒回去,看到乔慕冬和吕晋聪站在路边说话的时候,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等他们两个上车,那个人就从画面消失了,很快黑色的越野车就从后方驶来。   很有可能,那个男人看到乔慕冬他们上车,然后自己就去开着车子,追了过去。     第71章   那天晚上何喻几乎没怎么睡好,天刚亮时,他就给黎唐打电话,“黎哥,陪我去查看一个监控吧。”   按照警方那边的证据,案发地点在城南大道中段,继续往前走不远有一个十字路口,那里是有监控的。目击证人说,嫌疑人作案之后就驾着车继续往前开去,除非他中途调头,那么就必定会经过那个路口。而在那之前,乔慕冬的车应该也通过那个路口直行往南,监控上应该都能显示得出来。   何喻已经把之前酒吧外面监控拍到的那辆车的车牌号码记了下来,他如果确认那辆车子也在那个时间刚好经过那个路口,那么他的嫌疑是非常大的。   何喻为了这个发现而激动不已。   监控必须从交警队那里调取,依靠的还是那位高律师的关系。黎唐陪他一起去的,听他讲了他的发现,抬起手来揽住他的肩膀,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黎唐想要表达的是,他觉得何喻不容易,乔慕冬对他那么好,完全是值得的。   看监控录像是个挺枯燥的过程,因为汽车从画面上一闪而过,估摸着大概时间之后,就不敢再拉进度条,只能自己守着一分一秒地看。   何喻计算着乔慕冬离开和到家的实际,估计他通过那个交通路口大概是什么时间,可是还是等了十多分钟才看到乔慕冬的车子通过,然后他和黎唐又看了不到十分钟,看到了另外一辆黑色越野车通过,车牌号正是何喻在酒吧门口监控看到的那一辆。那辆汽车没有直行,而是到了这个路口就往右边的道路转去,然后从监控画面中消失。   黎唐一手撑着下颌,说道:“这个人很可能是跟在乔少后面,看到吕晋聪下车,乔少将车开走之后,自己就在路边停车伤人。”   何喻盯着屏幕,“一定是他。”   黎唐说:“不如通知警察,把我们掌握的东西都告诉他,本来证明乔慕冬作案的证据就薄弱,这样一来,警方更是不好定他的罪了吧。”   何喻抬起手,用手掌擦了擦脸,说道:“我不知道,我很担心这些在警察看来,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他们或许觉得是我们想太多了。”   黎唐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何喻说:“我想去找出这个人来。”   黎唐问他:“然后呢?”   何喻想了一下,“套他的话,问出线索来。”   “别傻了,”黎唐揉了揉他的脑袋,“如果真是这个人犯的案,说明他是个危险人物,乔慕冬还关在里面没出来,我怎么敢让你去冒这种险,别多想了,我去跟高律师谈谈,问他现在怎么处理合适。你乖乖回去等消息吧。”   何喻当然没有办法做到乖乖回去等消息,他知道黎唐那边有了这个人的车牌号就可以查到他的身份,可是黎唐没有告诉他,或许是因为不愿意他再去做些什么,可是他就是不死心。哪怕是把证据交给警察了,他也不甘心坐在家里等待警察的判决。   当天晚上,何喻再一次去了海湾街。   他沿着街道两边的路边停车场走了一圈,没有发现监控中看到的那辆越野车,有些无奈地蹲下来抹了把脸,然后站起身往吕晋聪经常混迹的酒吧走去。   服务生已经认得他了,请他坐下,问道:“你又来了?还是没问出什么消息?”   何喻摇摇头,“麻烦给我来瓶啤酒。”   服务生拿了瓶啤酒过来,突然有些好奇地说道:“我是听说吕晋聪出了事,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这么关心他?”   何喻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他朋友。”   服务生闻言笑了,“算了吧,你要真是他朋友,那天你就不会问我他有没有仇人和熟悉的人了。”   何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还是说道:“其实是我的朋友被人冤枉了,我想要找证据证明他是无辜的。”   “哦?打人的那个是你的朋友?”   何喻摇摇头,“他没打人。”   那服务生试探着问道:“那个人不只是你朋友吧?”   何喻抬起头来看他,这里是gay吧,会来这里的人都跟他和乔慕冬一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点了点头,“我们是在一起的。”   服务生看着他,忽然有些感慨道:“在这里我看到不同的男人多了,你这种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坐牢了难不成你还要等他?你真相信两个男人在一起也能一辈子?”   何喻认真说道:“能不能一辈子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现在真的坐牢了,我想我会等他。”   那个服务生忽然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在何喻身边坐下,轻声说道:“你抬头看你对面那个男人。”   何喻闻言,抬头看去,见到前面不远处坐了一个男人,头发有些长,穿着一件黑色衬衣。   服务生小声说:“这个人叫小彬,和吕晋聪关系不错,两个人常一起过来。”   何喻微微有些惊讶,对他说了声:“谢谢你。”   服务生笑笑,“其他的我也不好多说,都是熟客,得罪不起。”   说完,他站了起来要离开,何喻连忙拦住他,小声问道:“那你知道一辆黑色越野,车牌号是D547X的,主人是谁吗?”   服务生有些茫然,“车牌号不知道,不过黑色越野车……有个个子挺高的客人,我记得看到吕晋聪跟他一起离开过,好像开的就是辆黑色的瑞虎?”   何喻连忙问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服务生无奈摊手,“他就来过两、三次,因为都是跟吕晋聪一起离开的,所以印象比较深。平时应该是不怎么来的,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何喻点点头,“多谢你了。”   等服务生离开,何喻深吸一口气,端起自己的啤酒瓶,朝着对面那个叫小彬的男人旁边走去。   小彬是独自一人坐着,突然见到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便转头看去,可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即把头转了回来。   何喻从来没试过这样跟人搭讪,不过仍是厚着脸皮说道:“可以请你喝一杯酒吗?”   小彬闻言便笑了,转回头来看着何喻,说:“长得不错,不过不合我的胃口,别浪费时间了。”   何喻连忙道:“不好意思,请问你认识吕晋聪吗?”   小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打量着何喻,“你是什么人?”   何喻说道:“我是想来找出打伤吕晋聪的真凶的。”   小彬道:“不是已经被警察抓了吗?”   何喻连忙摇头,“那不是真的。你是不是跟吕晋聪关系很好?你知不知道他跟什么人有矛盾?或者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小彬冷冷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他不怎么熟。”   何喻忍不住去拉他手臂,“你不是吕晋聪的朋友吗?你就眼看着他被人打伤了躺在医院,凶手在外面逍遥法外?”   小彬用力甩开他,“你是什么人?你又不是警察,我什么都没必要告诉你吧?”   何喻连忙道:“我也是想要帮他啊,我知道他跟一个开黑色瑞虎的高个子男人有来往是不是?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小彬很明显地一愣神,“你说宋云凯?”   “宋云凯?”何喻追问一句。   小彬却仍是转开脸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酒吧大门走了进来。   正在接待的服务生立即转头朝何喻看去,却没有说话。何喻跟小彬也看到了那个刚进来的人,何喻注意到小彬瞬间皱起的眉头,问道:“是这个人?”   小彬没有说话,低下头去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酒。   那个高大的男人目光在酒吧里逡巡一圈,随后在角落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从背影看去,他的身材确实和乔慕冬有些相像。   那个服务生从何喻身边经过的时候,有些刻意地捂住嘴咳了一声,随后点点头。   何喻立即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放开小彬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啤酒瓶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往那个男人的方向走去。   小彬竟然下意识想要拉他一下,可惜没能拉到。   何喻拿着酒瓶,走到高大的男人身边坐下,他尽量用轻佻的语气,对那个男人说:“可以请我喝一杯吗?”   男人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何喻,随后说道:“你不是在喝了吗?”   何喻那瓶啤酒几乎没有动过,这时候将瓶嘴凑近男人嘴边,“请你喝啊。”   男人没有接受,而是问道:“你认识小彬?”他刚才进来时就看到何喻跟小彬坐在一起。   何喻手指不由自主收紧,随后干脆说道:“是啊,我还认识吕晋聪。”   男人紧盯着他。   何喻心里很紧张,却依然凑近了那个男人,轻声说道:“十月十七号那天晚上,你看到吕晋聪跟一个男人离开,于是你开着你的黑色瑞虎追了上去,在城南大道看到吕晋聪被放下车,你跟着过去,将吕晋聪打成了重伤,然后开车离开。是不是,宋云凯?”   宋云凯看着他,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喻道:“你大概以为没人看到?不过你运气不太好,城南大道那边已经有人看到了你动手,警察只是还没能找到你的人而已。只要我报警,警察可以立刻带着目击证人来辨认出你。”   宋云凯道:“你是什么人?”   何喻道:“我是吕晋聪的朋友。”说完,他刻意看了一眼小彬,“小彬也可以证明你有作案动机。”   宋云凯将双臂抱在胸前,“那你怎么不报警?你可以现在就打电话。”   何喻本来的目的只是想要试一试他,到了这个地步,他越发相信面前这个人可能就是伤人的真凶。但是自己的话不过是诈他而已,现在报了警,只要他不肯认罪,根本也没有证据。   何喻有些犹豫,想着是该给黎唐打电话,还是就现在直接选择报警。   却不料宋云凯说道:“怎么?不报警啊?不报警我就走了。”   何喻下意识便抓住他手臂,“等等。”   宋云凯竟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怎么?舍不得我啊?”   何喻说:“你不是让我报警吗?你急着走什么啊?我现在就打电话叫警察过来。”说完,何喻从包里掏出手机来。   宋云凯见状冷笑一声,甩开何喻便往外走去。   何喻还没来得及拨号,见到宋云凯往外走,自己急忙追了过去。在酒吧门口,何喻抓住了宋云凯手臂,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想要打110。没想到,宋云凯突然反手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将他往街道方向拖去。   何喻用力挣扎,可是宋云凯个子高大,力气也实在不小,抓住他的手按住他手腕用力一掰,他的手机便掉在了地上。   何喻看到宋云凯把他往停车的方向拖去,突然心里一紧,大声叫道:“放手!你放开我!救命啊!”   周围不少过路人都看见了,可是没人上来帮忙。   何喻被宋云凯拖到他的汽车旁边,竟然抓起他的头往车门上用力撞了一下,何喻顿时觉得额头一痛,天旋地转地发晕,宋云凯又一拳打在他肚子上,随后拉开车门,把他给扔了上去。何喻已经没有力气反抗,蜷缩起身体,眼前阵阵发黑,抬手想要捂住额头,却摸到一手温热的湿滑。   小彬和酒吧服务生听到动静跟出来的时候,宋云凯已经把何喻推进了后座中排,关上了车门。   小彬吃惊地想去拦宋云凯,却被他一掌用力推得往地上坐去。   服务生掏出手机来报警,宋云凯却已经坐进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他驾驶着汽车,迅速朝前面开去,一路上许多人见到这一幕,却没有人敢出来阻拦他。宋云凯就像个疯子一样,在海湾街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将汽车开得飞快。   何喻身上的疼痛慢慢缓过劲来,他额头上有血流下来,糊住了一只眼睛。他撑起身体起来,扑到驾驶座的椅背上,左手手臂伸过去绞住宋云凯的脖子。   宋云凯力气很大,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何喻的手腕用力扳开。何喻挣不过他,左手腕被宋云凯抓住,于是他用右手去扳档位杆,将档位杆推进了空挡。发动机一声轰鸣,车速却慢慢缓了下来,宋云凯伸手要去换挡的时候,何喻踩在座位上,用身体扑过去的力量按住宋云凯的头往前推去,只听“砰”一下,他的头重重撞在了方向盘上。   同时,方向盘也被带得往右偏了一下,车子往旁边停车道上停着的一辆小汽车撞去。   宋云凯的车子被撞停了下来,虽然那一下冲力不小,可是因为车身比较牢固的关系,被撞的小车反而整个凹陷了进去。   何喻的身体弹了一下撞在车门上,又反冲回来,最后软倒在座位前面踏脚的车厢底部。他感觉到一只手疼得厉害,身体完全没了力气,甚至不知道前面的宋云凯是死是活,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警车和救护车赶到了,何喻被人从车里抬了出来,送上救护车。   何喻伤得不轻,头上的外伤引起了脑震荡,左臂尺骨也骨折了,至于身上瘀伤更是大片大片,随处可见。   黎唐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躺在病床上,说道:“那个人是个疯子,把吕晋聪打成了那个样子,你还敢去找他?”   已经躺了一天多,脑震荡的症状好了不少,手臂骨折也已经复位固定,何喻坐了起来,额头上还裹着纱布,问道:“乔慕冬什么时候能出来?”   黎唐笑了一下,“你这个样子让乔慕冬看到了,他还不发疯?”   何喻说:“我想去接他出来。”   黎唐叹一口气,“高律师说,明天乔慕冬就能从看守所里放出来,你明天能出院吗?”   何喻小声说道:“等查完房就走,你记得来接我。”   黎唐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就等着乔慕冬大发脾气吧。”     第72章   何喻在看守所门口等待着,有些焦躁不安,他拉开车门想要下去,旁边黎唐说:“安心等着吧,动来动去的做什么,还嫌自己伤得不够厉害?”   何喻说:“黎哥,我就是有些心急。”   “急什么?”黎唐说,“乔慕冬马上都要出来了,你再着急也进不去,就在车上坐着别瞎动。”   何喻无奈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严实固定起来的左臂,然后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下自己裹着纱布的额头,今天早上才换了药,还有碘酒的颜色从纱布里透了出来。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会不会惹得乔慕冬发脾气,又不知道乔慕冬在里面遭没遭罪,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时候,黎唐突然说道:“乔慕冬出来了。”   何喻抬起头,看到一个警察领着乔慕冬,正给看守所大门口的警卫出示释放证明,随后那警察跟乔慕冬说了两句话,看着乔慕冬走出了大门。   乔慕冬身上还穿着被警察带走那天时的衣服,头发却被剃短了,贴着头皮短短一层毛茸茸的板寸。这个样子的乔慕冬,五官显得更加明显立体,透出几分戾气来,像是刚放出来的重刑犯一般,站在看守所门口望向前方,长长出了一口气。   何喻推开车门下去,他身体还没什么力气,扶着车门,大声喊:“乔慕冬。”   乔慕冬朝他的方向看过来,瞬间五官就舒缓了,不过刚走了两步,眉眼又皱了起来,加快速度走到何喻身边,一手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扯,使得他的脸仰起来,“操!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何喻“唉哟”一声,拍开乔慕冬的手,“你放开!”   接下来,乔慕冬按住他的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头顶。   何喻左臂被压得疼了,不过他强忍着没动,任由乔慕冬抱着他,用右手环住乔慕冬的后腰,安抚地拍了拍。   乔慕冬再次放开他的时候,又一次问道:“怎么搞成这样的?”   黎唐从车上下来,丢了一根烟给乔慕冬。   乔慕冬道了谢,急急忙忙让何喻给他点上,他烟瘾早就犯了,可是在里面一直搞不到烟,这会儿急不可耐要过过瘾。   黎唐这才缓缓说道:“何喻跑去帮你找真凶,被人打的。”   乔慕冬扳着何喻的脸,认真看,“你脑子进水了吧?”   黎唐笑了笑,“那个把吕晋聪打伤的男人根本是个疯子,你纯粹是倒霉给碰上了。何喻倒好,自己还傻了吧唧往人跟前凑,险些没跟姓吕的那小子一样,躺进医院现在还醒不过来。”   乔慕冬问道:“人呢?”   黎唐笑说:“何喻手也狠,把人打进医院了,听说还没出院,警方给控制着。”   “操!”乔慕冬怒道,“他最好一辈子躲牢里面别出来,别给我碰到了!”   何喻笑了笑,“没事。”   “放屁!”乔慕冬骂他,“你撒泡尿照照你现在的样子,这还叫没事?”   何喻抬脚踢他,“你怎么不撒泡尿给我照照?”   黎唐阻止他们,“行了,别在这里打情骂俏的。一来,乔少刚出来,回去洗个澡好好吃一顿;二来,何喻你不回医院被护士抓住了,明天当心你管床医生骂死你!”   “还没出院?”乔慕冬问道。   黎唐说:“是啊,给人撞成了脑震荡,手也打断了一只,哪那么快出院,还是快回去吧。”   乔慕冬盯着何喻,“还不给我上车!”   何喻说:“行了,知道了,现在就回医院。”   黎唐先开车送何喻回了医院,然后把乔慕冬送回家去。   乔慕冬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本来黎唐说乔慕冬出院,准备大家一起吃一顿好的,不过何喻人还在医院里躺着,乔慕冬也没心思去大吃大喝,于是约定了那一顿饭留到何喻出院之后再吃。   中午乔慕冬在医院里陪着何喻一起吃的医院的订餐。下午,两个人去医院楼下花园里逛了逛。晚上,因为何喻隔壁病床的病人今天刚刚办了出院,所以本来是两人间的病房就剩下何喻跟乔慕冬两个人。   等值班医生查完房,乔慕冬爬上病床跟何喻并排躺着。   他个子太大,病床又是单人床,于是两个人都只能侧躺着,把何喻受伤的胳膊晾出来。乔慕冬一只手臂抱着何喻,在他耳边低声说话,“以后别做傻事了。”   何喻抬起右手,摸着乔慕冬毛茸茸的脑袋,说:“什么叫傻事啊?”   乔慕冬说:“一个人跑去找变态,还不够傻?”   何喻手掌轻轻蹭他发梢,“我怎么知道他是变态?早知道的话,我怎么也拉黎哥陪我去啊。”   乔慕冬将头埋在他胸口,“我现在想到都后怕。”   何喻轻轻抱住他,“没事了,以后都不会了。”   乔慕冬闷声道:“你知道我在看守所里面都想什么吗?”   何喻微微笑着问道:“想什么?”   乔慕冬说:“我想,你说我要是再把自己给弄进去了,你就不等我了。然后我就想,这回完了,要是我真判个几年出来,何喻就不在了,那该怎么办?”   何喻闻言笑道:“那不是没判吗?要是真判了,那我就不等了。”   “屁,”乔慕冬说,“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要命地想要救我出来,离了我就不行了吧?老实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何喻轻声说:“嗯,是爱上你了,离了你就不行了。”   乔慕冬说:“别敷衍我。”   何喻笑了,“谁敷衍你了?那你想听什么答案,我说给你听。”   乔慕冬说:“我们结婚吧。”   何喻低下头,看到乔慕冬正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何喻于是点了点头,“好啊,等我出院了,我们找个地方结婚。”   并不在乎在什么地方,或者能不能得到别人的承认,两个人只想借着一个仪式,以最虔诚的态度,对彼此承诺一生。   第二天早上,乔慕冬被查房的护士给骂了。   漂亮的年轻护士指着乔慕冬:“你怎么能睡病床呢!病人都快被你挤到床下去了!”   乔慕冬连忙爬起来,把被挤到床边上侧躺着的何喻拖到床中间平躺着。   何喻忍不住大笑起来。   乔慕冬穿上拖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去卫生间里洗漱。   两个人都洗漱出来,何喻不方便离开,得等着上午的查房,于是乔慕冬一个人出去买早餐。   他问何喻想吃什么,何喻说想吃牛肉面。   乔慕冬愣了一下,说:“我去问能不能打包。”   乔慕冬坐电梯下到外科大楼一楼大厅,刚出电梯便见着文广华在外面站着,两人见面都愣了一下。   文广华先回过神来,乔慕冬出来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何喻的事情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但是他最近没空管这个,所以也没有及时跟何喻联系。   乔慕冬倒是觉得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文广华看了看周围的人,让乔慕冬跟他到了人少的角落,“凌太太出事了。”   乔慕冬奇怪道:“周雪岚?怎么了?”   文广华轻叹一声,“凌太太和凌先生吵架,从二楼上跳下去,两条腿都摔断了。”   乔慕冬微微蹙了蹙眉头,问道:“她在这里住院?”   文广华摇了摇头,“是凌先生,他在家里晕倒了,现在在七楼病房,人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医生说最好观察两天。”   乔慕冬一时沉默着。   文广华道:“乔少,如果有空的话,还是去看看凌先生吧,他毕竟年纪大了,夫人又出了这种事,心里肯定不好受。”   乔慕冬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事吵得那么厉害?”   文广华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听凌先生家里的许婶说,好像是凌太太在外面有人,被凌先生知道了。”   乔慕冬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文广华问他:“乔少,我先上去看看凌先生。”   乔慕冬道:“我去给何喻买早饭,其他事情再说吧。”   乔慕冬真给何喻打包了一碗牛肉面回来,刚好被查房的主治医生看到,责怪道:“饮食应该清淡一些。”   乔慕冬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查完饭,等所有医生从病房离开,乔慕冬坐在病床旁边,对何喻说:“凌强在上面住院。”   “嗯?”何喻挺惊讶,“他怎么了?”   乔慕冬说:“大概是被气到了,在家里晕过去了。”   “被气到了?”何喻说,“难道是被我气到了?”   乔慕冬看着他,“什么意思?”   何喻耸耸肩,“你在看守所的时候,他找过我。那时候我心情不好,跟他吵了几句,看他是气得挺厉害的。”   乔慕冬问:“你们吵什么?”   何喻说:“就是他叫我离你远点,我说我不,我就不!”   乔慕冬笑了,抬起手摸摸何喻的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周雪岚,他们两个吵架,周雪岚从二楼上跳了下去。”   何喻莫名瞪大眼睛。   乔慕冬情绪有些低沉,因为周雪岚跳楼的事情,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何喻也感觉到了乔慕冬的情绪,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吵架吵成这样?”   乔慕冬说:“因为周雪岚给他戴了绿帽子。”   何喻沉默一下,问道:“是跟何武通吗?”   乔慕冬抬眼看他,“你知道了?”   何喻说:“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我很奇怪,你电脑里的视频是哪里来的?”   乔慕冬“嗯?”一声,有些吃惊,“你看到我电脑里的视频了?”   何喻点头,“我无意中看到的。”   乔慕冬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那是之前我见到周雪岚和何武通在一起之后,觉得不正常,找人去帮我查出来的。”   何喻没有怀疑,而是问道:“你发给凌强了?”   乔慕冬摇头,“我没有。我本来想过,可是觉得有些不忍心。”   何喻看着他,微微笑道:“怎么不忍心?”   乔慕冬说道:“不知道怎么不忍心,大概就是觉得他们年纪也大了,还是别折腾了。反正有没有爱情,都已经一辈子了。”   何喻柔声问道:“你不给你妈报仇?”   乔慕冬道:“我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其实她好好活着,现在未必不幸福。”   何喻点点头,“她会有个乖儿子。”   乔慕冬道:“可她还是觉得儿子不够重要吧。”   何喻抬起手来,摸他毛茸茸的头顶。   乔慕冬把他的手抓住,放到自己腿上,“别摸了,跟逗狗似的。”   何喻笑着说:“去看看凌强吧,我陪你一起去。”   乔慕冬说:“你去干什么?找骂啊?”   何喻道:“本大爷心情正好,随便他骂。我就是想陪陪你而已。”     第73章 完结章   乔慕冬扶着何喻一起去了七楼。七楼是外科楼的VIP病房,都是单人套间,有电视有网络。   乔慕冬在护士站问了凌强的病房,走过去时,见到文广华站在门外。   文广华转头来见到他们,点了点头,问何喻道:“怎么样了?”   何喻回答道:“没什么,好得差不多了。”   文广华道:“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何喻笑了笑,“谢谢。”   乔慕冬问他,“怎么没进去?”   文广华看着病房,说道:“付晨山来了,现在和凌先生在说话。”   乔慕冬闻言,看了看何喻。何喻神情没什么变化,拉着乔慕冬道:“那我们等等吧。”   病房里面,凌强披着衣服靠坐在床上,精神状态不怎么好。   付晨山与他面对面坐着,说道:“爸爸,我和芷露决定了,协议离婚。”   凌强的目光有些浑浊,划过付晨山身上的时候,显得沉重无力。   他是无意间从周雪岚的手机发现了何武通发给她的短信的,何武通自从收了乔慕冬的钱帮他还债之后,确实乖乖离开了崇丰。可是无所事事混了一段日子之后,身上仍是没有钱,于是他又开始打周雪岚的主意。他给周雪岚发短信,让周雪岚给他的账户打钱,威胁她不然就告诉凌强。   周雪岚又怒又怕,恨不得换掉手机却又恐怕引起凌强注意,就这么终日惶惶不安,终于还是被凌强觉得有些不对。   有一天,周雪岚在洗澡的时候,把手机收在了抽屉里。凌强在房间里面听到短信的声音,便打开抽屉寻找声音来源,见到了周雪岚收到的短信。   他打开短信,里面正是何武通发来的不堪入目的照片。   周雪岚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凌强拿起她的手机,重重扔在墙壁上,将手机整个砸碎。他怒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周雪岚满面惊恐,后背靠在墙壁上,埋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机。   整个手机后盖连电池都被摔开了,屏幕也裂了,哪里还能看得到什么,她轻喘着气,知道凌强已经发现了什么,或许是何武通打来的电话,或许是何武通发来的短信。   那一瞬间,周雪岚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她不需要再痛苦隐瞒凌强,甚至不需要继续与何武通周旋。她整个人一下子完全放松了,扶着墙站起来走到床边,慢慢坐下。   凌强冷声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周雪岚缓缓说道:“我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凌强指着她,“你怎么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周雪岚抬起头来看着凌强,“我早就不在乎什么要不要脸了。你我夫妻做了快三十年,你哪怕对我有用过一点心吗?天天同床异梦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你既然对我没有感情,我为什么不可以出去找别的男人?!”   “我对你没有感情?我有哪一点是对不起你的,结婚这么久以来,我让你吃过一点苦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我有什么没买给你的?以前你父母还在,逢年过节哪一次我不是陪着你一起回娘家,对他们恭恭敬敬的?你出去找男人?你看你找的什么男人!发照片到你手机上为了什么?为了向你要钱啊!”   周雪岚哭了起来,她抬手半捂住脸,“是啊,我找他是我瞎了眼,看不清人;可是我当年跟着你,就已经眼瞎了大半辈子了!你对我好?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你记得我什么时候生日?我们哪天的结婚纪念日?你对我好你就不会把跟外面女人生的儿子带回家来!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几十年了,你想着的还是那个跳楼的女人!”   “住嘴!”凌强一手将床头柜上的台灯掀到地上,“现在是你在外面偷人,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两个人的争吵声,惊动了楼下的许叔许婶,本来两个人在门外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但是听到凌强砸东西的声音,害怕闹出事来,连忙开门进去劝阻他们。   许婶扶住周雪岚,许叔则劝凌强道:“凌先生,不要这样子,你看这地上都是玻璃碎片,当心把人伤着。”   周雪岚止不住地流泪,凌强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跟她争吵,说道:“你自己好好清醒一下吧!”   说完,凌强要走,周雪岚却追上来两步,哭道:“我很清醒,比你清醒多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跳楼自杀那年,你半夜惊醒的时候都叫过她的名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凌强,这辈子我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对不起我!该清醒的人是你!”   话音刚落,周雪岚竟然推开许婶的搀扶,一个人走到窗户旁边,毫无预兆地翻身跳了出去。那一下太过突然,别说凌强,就连距离她最近的许婶都没预料到,等反应过来想要伸手阻拦,却已经晚了。   二楼并不高,但是周雪岚毕竟年纪大了,两条腿当场摔断,之后被赶来的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凌强从二楼急急忙忙追下来,看到倒在草坪上的周雪岚,当场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夫妻俩被送进了同一家医院,凌芷露匆匆从国外回来,看了母亲,又来看父亲,最后陪在了周雪岚床边。   周雪岚清醒之后,就坚持要求转院,凌芷露没有办法,只好帮她办理了转院手续,去了市里另一家大医院。   而凌强,从那一天之后,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周雪岚,也就没有几乎问她:为什么那个时候要选择从楼上跳下去?   现在付晨山坐在他对面,告诉他:他和凌芷露准备离婚了。   凌强靠在病床上,看着付晨山,“怎么想的?”他问的是付晨山是怎么想的。   付晨山说道:“我觉得可能这样比较好。”   “离婚对你们来说比较好?”凌强又问了一句。   付晨山抬起头来,有些疲惫地用手抹了一下脸,“芷露已经下了决定了,我看得出来,无论说什么,都是无法改变的了。”   凌强沉默一下,说:“没有什么绝对。”   付晨山低着头看向地面,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芷露说,她不想以后跟我变得像你们那样,同床异梦几十年,没有意义。”   凌强闻言,闭上了眼睛。   付晨山又说道:“芷露这一次大概是想清楚了。”   凌强睁开眼,问道:“你不爱她吗?”   付晨山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大概没有那么爱吧。”   凌强说道:“那就离吧。如果你们都决定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想离就去离吧。”   付晨山站了起来,本来想叫爸爸,临时又觉得不妥,于是只说道:“你保重好身体。”   凌强对他说:“晨山,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后悔?”   付晨山说:“我一直在为了过去后悔,可是真让我回到过去,我又不确定我是不是还会做同样的选择,所以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其实是没什么意义的。”   凌强头往后靠去,道:“那你去吧。公司的事情,该跟着的还是跟着,别丢了。”   付晨山点点头,“我知道。”   付晨山从病房出来,第一眼便见到穿着一身病人衣服的何喻,他看到何喻头上和手臂上的纱布,上前一步,道:“小喻?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乔慕冬一手揽着何喻,挡在他面前,“不劳你操心。”   付晨山看了看乔慕冬,最终只是对何喻说道:“我可以跟你说两句话吗?”   何喻牵着乔慕冬的手,摇了摇头,“晨山,对不起上次误会了你。不过那天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没有什么话要和你说了。”   付晨山看了看他们紧握住的双手,有些自嘲地低下头笑了笑,“我知道了。小喻,希望你能幸福。”   何喻回答道:“谢谢。”   看着付晨山离开,乔慕冬紧了紧握住何喻的手,“我们进去吧。”   推开病房的门,凌强正闭上了眼睛休息,他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的同时,问了一句:“谁啊?”   乔慕冬牵着何喻的手,走到凌强的病床前面。   凌强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何喻一番,说道:“你们来做什么?”   乔慕冬说:“看看你。”   凌强似乎已经无力与他们再争些什么,他现在这副模样躺在病床上,也没法说出什么威胁两个人分开的话。甚至他都开始觉得茫然,自己坚持这么久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问何喻:“怎么搞成这样子的?”   乔慕冬低头看何喻受伤的手臂,说:“为了找证据救我出来,被人打的。”   “哦?”凌强也看向何喻受伤的那只手。   乔慕冬感慨道:“不过还是你比我幸福,有两个女人为了你跳楼了,可惜你一个也不懂得珍惜。”   何喻从背后悄悄拉了乔慕冬一下,让他别说了。   凌强笑了笑,嘴角的弧度看起来有些生硬,他说:“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乔慕冬其实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他和凌强之间交流过太多次,始终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凌强知道他过得很幸福,让凌强明白他自己是错的。   乔慕冬于是抬手揽住何喻的肩膀,“我们准备要结婚了,到时候希望你能来参加吧。”   “结婚?”凌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两个男人结婚?谁会承认?”   何喻突然说道:“自己幸不幸福,为什么需要别人来承认?谁的承认我都不需要,我只对自己爱的人做承诺。”   乔慕冬闻言,微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凌强双眼无神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乔慕冬对他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保重身体吧,凌云还得靠你撑着。”说完,他牵着何喻的手朝病房外走去。   走到门口,文广华还在那里站着。   乔慕冬问他,“有人来守着吗?”   文广华道:“请了个护工,二十四小时陪着凌先生。”   乔慕冬又问:“他女儿呢?”   文广华无奈叹口气,“在陪着凌夫人。”   乔慕冬点点头,“麻烦你费心了,看着他吧。”然后,乔慕冬拉着何喻,“回去了。”   何喻说:“走不动了。”   乔慕冬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何喻趴上去,让乔慕冬把他背了起来。乔慕冬于是背着何喻去坐电梯,两个人回到何喻病房所在那层楼,一路上都有人看过来,还有护士问:“怎么了?”   乔慕冬说:“没事。”   于是护士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请勿在走廊上打闹,会影响其他病人休息的。”   乔慕冬顿时有点毛,“我们哪里在打闹了!”   何喻踢了他一下,让他放自己下来,对护士说道:“对不起,我们会注意的。”随后就拉着乔慕冬离开了。   乔慕冬抱怨道:“那小丫头片子老是看我不顺眼。”   何喻笑道:“说不定人家看上你了。”   “哼哼,”乔慕冬说,“我这么抢手,那你还不赶快对我表示一下。”   何喻说:“怎么表示啊?”   乔慕冬说:“那就看你自己觉悟了。”   何喻抬起右手,搂住乔慕冬脖子让他弯下腰来,亲在他嘴唇上。   乔慕冬立即将这个吻加深。   小护士探头过来,正看到这一幕,顿时气得脸都涨红了,“这里是医院!我要报警了!”   何喻吓了一跳,连忙拉着乔慕冬往病房的方向跑去。   三年后。   何喻在乔慕冬的怀里,一起躺在大浴缸里一边冲水按摩一边看星星。   乔慕冬感慨道:“那时候从这儿搬走,我就想着有一天要把这里给买回来。”   何喻笑着没说话。   乔慕冬说:“结果凌强一直把房子空着没人住,又不肯卖,不然也不会等那么久了。”   何喻说:“其实也不是非这里不可。”   乔慕冬抓起旁边的洗发水瓶子,挤出一些抹在何喻头上,“那时候看你挺喜欢这里的。”   何喻点了一下头,“是很喜欢。一切都还是离开时候的老样子,感觉真好。”   乔慕冬说:“这得谢谢凌强。”   何喻“嗯”一声,“谢谢他。”   乔慕冬哼笑出声,“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何喻也笑了,“要知足。”   乔慕冬帮何喻抓出了一头的泡沫,何喻站起来,坐到浴缸边缘,让乔慕冬坐在他两腿之间,“好了,现在换我帮你洗了。”   乔慕冬说:“喊大爷。”   何喻掐着嗓子,喊道:“乔大爷。”   乔慕冬点点头,“乖——”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是感谢来自于嘤嘤嘤宝、11916768、刚刚弄人弄人、花几位的地雷=3=   正文就完结了,明天开始撸番外吧,在这里厚着脸皮求个收藏,主要是为了下一篇文做一下准备,再次感谢所有追文、买V、留评、扔霸王票的读者们 【番外】 第74章 黎唐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前面已经连载的部分就不贴了,免得浪费大家的钱和流量,不过我统计了一下,番外前面章节分布在42、45、47、50、53、57、58、60章的作者有话说,已经忘记的话可以回去重温一下。   昨天正文完结,收到了刚刚弄人弄人、阿甘、nightale、杯弓蛇影和奔放的黑子几位读者姑娘的地雷,非常感谢=3=   那天晚上,洪闵航在黎唐家里过夜。   黎唐家里有洪闵航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套睡衣,不过随着洪闵航年纪增长,衣服逐渐变得小了。他洗完澡出来穿上睡衣,脚踝一截都是晾在外面的。   黎唐家里只有一间寝室一张大床。以前洪闵航过来,都是和黎唐睡同一张床上,可是今天晚上,他坚持要睡沙发。   “怎么了?”黎唐蹲在沙发前面,问他。   洪闵航不说话,闭上眼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黎唐没有办法,只好从房间里面拿了被子出来,给洪闵航盖在身上。   第二天晚上,黎唐开车送洪闵航去了学校。   在学校门口,黎唐对洪闵航说:“好好读书。”   洪闵航看着地面不说话。   黎唐有些无奈,抬起手摸了摸洪闵航的头顶,“学点出息出来给你爸看看,别让他小瞧你。”   洪闵航也知道他爸向来有些看不起他,可是洪闵航觉得无所谓,他不需要洪向锋有多看得起他,他只需要黎唐对他一个人好就够了,可惜现在也实现不了了。   洪闵航往学校里走去,现在是学生的返校时间,同班有同学也刚被父母送来学校,漂亮的女孩子喊他名字:“洪闵航。”   洪闵航看她一眼,一句话也不说,进了校门之后就拔腿往里面飞快跑去。   很快,黎唐就连他背影也看不到了。黎唐靠在车门旁边,点燃一根烟,默默抽完了才上车离开。   从那天之后,洪闵航就很少回家了。   他好像真的听了黎唐的话,开始埋头认真学习,到了周末,他或是留在学校里面参加年级活动,有时候上上自习;或是出去学校外面找地方打工,就是不愿意回家。   那时候洪向锋早已经在市里买了一套大房子,带着洪闵航搬出去了,香烛街只留下一个老人王叔守着铺子,还有洪闵航心爱的那只大猫。时不时洪闵航还是会回去香烛街的,他二楼上的房间还留着,大猫每天都要趴在窗台上面晒一会儿太阳,懒洋洋地眯着眼睛,胡须轻轻抖动。   寒暑假的时候,洪闵航才会回去洪家在城西的别墅。那是崇丰市最早的别墅区了,修建的时候还在二环外面,环境荒凉紧靠着城郊,过了短短几年,周边很快发展起来,政府已经在规划建设三环路了。   洪向锋基本不会在家待着,家里只有一个每天做饭和打扫卫生的保姆。洪闵航在自己房间里面看书做作业,晚上吃完饭去会在小区里面转上一圈,但是他很少见到洪向锋。   洪向锋每天上午离开家,晚上如果回来,那也是凌晨过后,总是带着不同的女人,喝得醉醺醺的在上楼梯的时候就开始说闹调笑。   洪闵航就会捂住自己耳朵,什么也不去听。   黎唐很少过来,每年大概就洪向锋生日以及过年的时候,他会出现在洪家大宅,其他时候,他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三年里面和洪闵航总共见面的两、三次,黎唐也总是笑笑对洪闵航说:“又长高了。”随后就会被洪向锋叫开,再顾不上洪闵航。   高三那年,洪向锋过生日。   那天洪闵航本来在上课,下午下了第二节课接到洪向锋电话,说等会儿黎唐会过来接他参加生日宴会。   洪闵航挂了电话,去跟班主任老师请假,之后回去宿舍换了件衣服,然后站在校门口等着黎唐。   黎唐到时,看到的就是穿着黑色外套和黑色长裤站在路边的洪闵航。昔日少年稚嫩的五官已经越发显得成熟了,个子在这三年来也拔高了一大截,几乎跟黎唐差不多高,神色显得有些不合年龄的冷峻。   黎唐没有下车,按下车窗对洪闵航说:“上车吧。”   洪闵航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上去。   黎唐看着他,笑笑说道:“看起来像个大人了。”   洪闵航于是也笑了笑,有些疏离,然后就转头看向窗外。   黎唐将收音机打开,音乐声调小,一边将车往前开去,一边问他:“学习忙不忙?”   “不忙,”洪闵航说道。   黎唐问:“今年高三了吧?下学期要准备高考了?”   洪闵航应道:“是的。”   黎唐笑着问道:“打算考什么大学?”   洪闵航侧过头来看了看黎唐,“你觉得什么大学合适?”   黎唐说道:“别问我,我只听过清华北大,其他都不知道。我初中毕业就从老家出来了,别说大学,高中都没有读过。”   洪闵航轻声道:“所以你喜欢成绩好的人?”   黎唐道:“成绩好的小孩子,谁都会喜欢的。”   洪闵航于是又沉默了。   洪向锋包下了市里一家档次颇高的中餐馆,摆了几十桌庆贺自己四十五岁生日。请了不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更多的还是跟着他打拼的兄弟们,就像是黎唐那样子从家乡一起出来打工的老乡。   黎唐到时,酒席已经开始了,整个餐馆大厅乌烟瘴气,大家都抽着烟大口喝着酒。至于洪向锋,带着自己两个弟弟,正一桌一桌敬酒。   黎唐一手揽着洪闵航后背,带他朝里面走去,走到洪向锋身后,轻轻喊了一声:“干爹!”   洪向锋正在和一个多年的老兄弟拼酒,听到黎唐喊他,立即大笑着回头来,“我干儿子回来了!快,来帮干爹跟他喝两杯!”   黎唐笑着没有拒绝,却还是先对洪向锋说:“我接闵航过来了。”   说完,黎唐接过酒杯,对前面那人举起,道:“刘叔,我代我干爹先干为敬!”然后一口将杯中白酒喝了干净。   洪向锋抽出空来,看着洪闵航点点头,“嗯,回来啦?”   洪闵航说:“是,”随后又说道,“爸爸生日快乐。”   洪向锋露出笑容来,总算是有些满意地拍拍洪闵航后背,“走,跟着爸爸一起,去给叔叔伯伯们敬酒。”   这一轮几十桌转下来,不只黎唐,就连洪闵航也被灌了七、八杯白酒,白净的脸颊开始泛起红来。   洪向锋挺高兴,觉得洪闵航这样子才像个男人,对他脸色也好了起来,话都说不清楚了,还当着许多老兄弟的面,搭着洪闵航肩膀问他:“学习怎么样啊?”   洪闵航垂下目光,说:“半期考试年级第一。”   洪向锋闻言,大笑起来,炫耀道:“听到没?我儿子说考试第一!妈的,他爸我连英文字母都不认识几个,他居然考试年级第一!”   一众人都又夸又赞。   洪向锋说:“行,好好学,你能读到什么地步我都给钱让你读!”   旁边有人说:“洪哥,你这是要培养个大学生出来吧?”   洪向锋说:“大学生算什么!不是还有什么硕士、博士的,都去给我读!就是别读成了书呆子,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大家哄笑起来,听在洪闵航耳朵里,无比刺耳。   最后还是黎唐过来,“干爹你喝醉了。”   洪向锋说:“这点酒我能喝醉?”   黎唐笑道:“没醉不要紧,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换个地方,想打麻将打麻将,想唱歌唱歌,干爹你要是没喝够,换摊继续喝好不好?”   洪向锋抬起手搭住黎唐的肩膀,他比黎唐个子矮,这样一来黎唐不得不低着头,洪向锋又抱得紧,使得黎唐的脸贴在他肩上。洪向锋大声说:“这才是我的乖儿子!比什么儿子都乖,最懂干爹,最心疼干爹!”说完,他在黎唐脸上亲了一下。   一群人大笑不止,黎唐也笑着说:“干爹,你还说你没醉。”   只有洪闵航站在旁边,狠狠捏紧了拳头。   吃完饭转战旁边的一家私人会所,洪向锋财大气粗,将整个会所都包了下来,随便大家玩。他心情正好,与几个老朋友关在包间里面,继续喝酒。   黎唐把所有客人都安排下来,看到洪闵航一个人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于是走过去,问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洪闵航摇摇头。   黎唐点燃一根烟,“这里环境太乱,你还是回去吧。”   洪闵航抬头看他,说道:“不必了。”   黎唐在他身边坐下来,抬起手来,在他头顶揉了揉,然后又放开,把嘴里的烟拿出来,说:“不要回去看书做作业?”   洪闵航说:“不需要。”   黎唐笑着说道:“果然是年纪大了,小时候跟你说什么你都说好,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听。”   洪闵航沉默着。   黎唐问他:“要不要去唱歌?楼上有包间。总不能在这里坐一个晚上吧?”   洪闵航转头看他,“你跟我去唱吗?”   黎唐点头,“是啊,不然还能让你一个人去唱?走吧,我让服务生开个包间。”   黎唐揽着洪闵航站起来,刚走过去几步要找服务生说话,楼上急急忙忙一个小弟跑下来,说:“黎哥,你怎么在这里?洪老板到处找你,要让你去给人敬酒。”   黎唐没办法,只得道:“等等,”回头来跟洪闵航道,“你先跟服务生上去,我等会儿来找你。”然后,黎唐就跟着那小弟匆匆离开了。   剩下洪闵航一个人站在原地。   服务生走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洪闵航抬头朝他看去,“帮我开一个KTV的包间吧。”   服务生带着洪闵航上去三楼,见他只有一个人,于是开了一个小包。在服务生准备离开的时候,洪闵航说:“帮我拿瓶酒来吧。”   服务生礼貌地问道:“要什么酒呢?”   洪闵航被问得愣了一下,说道:“随便什么,能喝醉的。”   服务生说:“好的,请稍等。”   既然今天是洪向锋包了场子,服务生便给洪闵航送了一瓶价值不菲的洋酒来。洪闵航随便点了一首歌,让它自己放着,拿起酒杯来倒满一杯酒,然后一口饮尽。   洪闵航从来没喝过洋酒,只觉得喝起来似乎不是那么烈,但是不知道这酒后劲不小,再加上他之前喝过了白酒,这么混着一喝,立即便醉得一塌糊涂,连自己在哪里都快不知道了。   还好洪闵航喝多了,尿意上涌,知道出来包间找卫生间。   走廊两边一个人都没有,洪闵航扶着墙壁一直往前走,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连忙扑过去抓住那人手臂,“卫生间在哪里?”   那人竟然是个年轻少女,也是喝得不少,见到洪闵航说:“这不是洪少爷吗?”   洪闵航哪里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无力地靠在她身上,问道:“卫生间呢?”   那少女说:“卫生间是吧,走,我带你去。”   她并没有带洪闵航去公用卫生间,而是带着洪闵航去了自己刚才所在的大包间,那里面有个小卫生间。   她扶着洪闵航进去,然后帮他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这房间里还有七、八个年轻人,桌上七零八散摆着许多酒杯酒瓶子,还有小纸包里包着的K粉。   有人问她:“什么人?怎么带过来了?”   她低声笑道:“洪向锋的儿子,拉他过来一起,最好交个朋友,以后多个人买单!”   旁边一个年轻男人说道:“好像还是个高中生吧?”   “怕什么?”那少女道,“这些有钱人比我们玩得High多了,让他试试K粉,说不定他以后还会谢谢我们。”   说完,洪闵航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他头实在晕得厉害,这个包间里面顶上彩灯不停地转,射在他眼睛上,觉得非常难受。   刚才那少女走过来,扶他到沙发边上坐下,说:“洪少爷,要不要试点好东西啊?”   洪闵航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他难受地想往后躺去,摇摇头,“黎哥呢?”   少女不管他说什么,小心用手拖起摊着白色粉末的那只纸,凑到洪闵航鼻子旁边,“你吸吸看。”   突然,包间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黎唐出现在门口,皱着眉头说道:“要做什么?”   少女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粉末打倒在地。   几个年轻男人都站了起来,喊道:“黎哥。”   黎唐阴沉着脸,朝沙发方向走过来,看到神智模糊的洪闵航,冷声问道:“你们让他碰K粉了?”   连忙有人道:“没有没有!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就进来了。”   黎唐把那少女拉开,蹲下来轻轻拍洪闵航的脸,“闵航?怎么搞成这样子的?”   那少女道:“他可能是喝醉了。”   黎唐把洪闵航打横了抱起来,对那几个年轻男女说道:“今天洪先生生日,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也不会让洪先生知道。不过别让我知道还有下次,洪家的少爷你们也敢乱来,不想要命了吧!”   那几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埋怨地看着那少女。   黎唐抱着洪闵航走出包间,让服务生给他在楼上开了个房间,然后将洪闵航抱了上去。   把洪闵航放在房间大床上,黎唐不由感慨洪闵航真是长大了,小时候轻轻松松就能把他从楼上抱到楼下,现在坐电梯也双臂累得微微发麻。   他去卫生间将毛巾用热水沾湿,拧干后帮洪闵航擦了一下脸,然后帮他把外套和长裤脱下来,拉起被子给他盖住,轻声说道:“好好睡一觉。” 第75章   洪闵航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天已经完全亮了,他翻个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好半天。   下床将自己堆放在床边的衣服和裤子穿上,洪闵航走到套间外面,见到黎唐正侧躺在沙发上,蜷曲着双腿睡觉。   洪闵航脚步声很轻,他走到沙发旁边,蹲下来看黎唐的睡着的脸。   其实黎唐也不是长得特别好,才二十多岁的人,笑起来眼角就已经能看到很深的笑纹。可是他总是给人很温和的感觉,洪闵航不确定黎唐是不是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那么温柔,但是他就是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   他真的很喜欢黎唐。   洪闵航一直紧紧盯着黎唐看,然后控制着呼吸,小心翼翼凑了上去。在自己的嘴唇贴上黎唐嘴唇的瞬间,洪闵航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可是当他缓缓离开,挣开眼睛的瞬间,见到黎唐竟然正在看着他,洪闵航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仰去险些坐在地上。   黎唐抓住他手臂,坐了起来,让他也坐在沙发上。   洪闵航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黎唐道:“你走出来我就醒了。”   洪闵航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黎唐抬起手,放在他肩膀上,“饿了吗?去吃早饭吧。”   “不是这个,”洪闵航说,“你既然不肯说,那你听我说,黎哥,我喜欢你。”   黎唐笑了,说:“我也喜欢你啊。”   洪闵航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黎唐没有说话。   洪闵航于是继续道:“我说的喜欢是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接吻、上床的那种喜欢。”   黎唐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   洪闵航伸手抢了过来,“黎哥,怎么不回答我?”   黎唐无奈道:“你也叫我黎哥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你?你想和你哥哥上床?你脑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啊?”   洪闵航说:“我是认真的。”   黎唐伸手揽住他肩膀,“别说傻话了,我说过了,你还要出去读大学,你还要去见识很多我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的东西,你会认识优秀漂亮的女孩子,她会对你很温柔很好,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现在的自己不过是在犯傻。”   洪闵航挣开他站了起来,“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需要说这些话来推脱我。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你会不会接受我。”   黎唐刹那间沉默下来,一只手托住下颌,最后说道:“闵航,不可能的。”   洪闵航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了。”   黎唐站起来,对他说:“先去吃早饭吧。”   “不用了,”洪闵航道,“我要赶回去学校,现在还能赶得上第一节课。”   黎唐说:“那我送你回去。”   洪闵航点了点头,“谢谢你。”   洪闵航回到学校,便开始真正埋着头读书,什么也顾不上了。   因为是全市最好的外国语学校,学校本身和几家国外的高校一直有合作协议,每年都有好些直升国外高校的名额。只要是本校的高三学生,参加校内组织的语言考试上了分数线,都可以填报申请。   在语言考试成绩下来的第一时间,洪闵航就把自己的申请交了出去。   很快,洪闵航的申请便被批准了。因为是与学校有合作机制的美国大学,所以各种手续在学校的帮助下办起来并不复杂,这个时候,他只需要把这件事情通知洪向锋就行了。   洪向锋听说洪闵航要出国,第一反应就是挺高兴的,用力拍了洪闵航的肩膀一下,说:“小子,混得不错啊!”   洪闵航肩膀都被拍痛了,忍了下来没有说话。   洪向锋大声笑道:“我洪向锋的儿子要出国留学了,这么大的事情,得摆个几十桌,请所有兄弟们都来好好吃一顿!”   洪闵航说:“不必了。”   洪向锋不高兴,“什么话?怎么叫不必了?这是长脸的事情,就该让所有人都知道。”   洪闵航道:“你要请客你去请,我不去。”   洪向锋顿时怒道:“放你的屁!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简直是烂泥糊不上墙!这件事没你说话的分,我说了算!”   结果最后,洪向锋打算请客的计划还是不了了之,那个夏天,洪闵航筹备出国手续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带着人出去旅游了一圈,把儿子的事情就这么给抛在了脑后。   直到出国,洪闵航都没有再见过黎唐。   洪闵航这一走就是四年,他离开之前就是个安静的孩子,后来又离开得太久,以至于很多人说到洪向锋的儿子,第一反应就是黎唐,反而渐渐淡忘了洪闵航这个人。   不知道是因为洪向锋这个胆子大所以钱来得快,还是他天生运气好,在洪闵航离开的这些日子,洪向锋在崇丰市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从2000年初就开始往地产市场投资,做到现在,手下的帝洪集团已经是全市最大的几家地产公司之一。   洪向锋是个不知道忌讳的人,他常常说:你看我从卖房子给死人,发展到现在卖房子给活人,以后我的房子会越卖越多,随便走到那里都能看到我洪家修出来的房子。   而且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原来地痞流氓那一套也开始行不通了,洪向锋过去倚重的两个弟弟在他眼里成了脓包,他真正信任的,除了过去一些老兄弟,就剩下黎唐了。   虽然没有挂职,可是黎唐在帝洪才像是真正的幕后老板,帝洪大部分的决策都是黎唐做下的,只要是黎唐点头同意了,洪向锋就不可能不准。所以外面的人,不管是要做生意的、拉关系的,就都冲着黎唐来。甚至各种各样的传言纷起,有人说黎唐其实是洪向锋的私生子,还有人说洪向锋的亲儿子洪闵航已经死在国外了,最为难听的,便是有人说黎唐不是洪向锋的干儿子吗?干爹干女儿,你明白什么意思吧?干爹干儿子,也就是那个意思。   这一切不可能不钻进黎唐的耳朵里,但是他全部当作没听到。至于洪闵航,黎唐当然知道他还安稳在国外读书,只是两个人从来没有联系,所有关于洪闵航的消息都是从洪向锋那里听来的。   他们父子两个感情虽然不好,但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洪闵航还是会打电话回来问候的。说起这个儿子,洪向锋也更多的是得意,常常跟黎唐说,等洪闵航回来了,让他来公司跟着黎唐,要让黎唐把他给带出来。   黎唐自然不会拒绝,他说:“我也期待着闵航能够早些回来。”   然而洪闵航回来得很突然,他拿到学位的事情并没有告诉洪向锋,只是选了个日子,收拾好东西,直接坐飞机从美国回来了。   洪向锋不知道,黎唐也不知道,那天仍然是洪向锋的生日,并没有大摆筵席祝寿,可是黎唐还是给他在酒楼里安排了两桌,请了关系最好的几位叔伯兄弟过来,大家一起吃一顿饭。   洪闵航下了飞机,从机场坐出租车先回家,回去之后,发现家里只有老保姆华姐一个人在。华姐见了洪闵航很是高兴,她从洪向锋买了这个大宅子,就过来煮饭打扫卫生,算起来也六、七年了,她一直很喜欢洪闵航这个安静的孩子。   洪闵航见到华姐,也微笑着拥抱了一下她,还亲了亲她的脸颊,“华姐,我好想你。”   老太太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整成了老外那一套!”   洪闵航笑道:“习惯了。”   华姐帮他把东西拿去楼上房间放着,房间里很干净,跟四年前离开时没有区别,华姐说:“我天天都帮你打扫。”   洪闵航道:“谢谢你了。我爸今晚会回来吗?”   说到这里,华姐才猛然想起来,“你爸今天过生日,在外面请客吃饭。”   洪闵航“哦?”了一声,其实他并不记得今天是洪向锋的生日了,就像洪向锋也从来记不得他的生日那样,他问道:“怎么没带你一块儿去?”   华姐说:“我不想去,不爱凑那些热闹。你快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找人来接你过去。”   洪闵航点点头,“我知道了。”   酒席上,黎唐在一个一个地敬酒。   洪向锋端正坐着,对他说:“黎唐,起来打一圈儿。”   黎唐于是站了起来,从年纪最大的叔叔开始,每人一杯敬了过去。每人一杯白酒,黎唐碰了杯,抬手就干。一桌人都兴致勃勃看着,见黎唐面不改色喝下去五、六杯之后,纷纷喝起彩来。   洪向锋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有人说:“洪哥,你这个干儿子可真是没得说。”   洪向锋摆摆手,“黎唐就是孝顺,我说什么他都会听,是个乖孩子,其他也没什么。”   另一个人问道:“黎唐今年多大年纪了?结婚了没有?”   洪向锋说:“快三十了,结没结婚你们自己问他。”   黎唐刚好跟最后一个人喝完,端起酒杯要敬洪向锋的时候,突然听到包间大门处传来一个声音,说道:“爸爸,生日快乐。”   包间只有两张大圆桌,虽然嘲杂,但是空间不大,这一声所有人都听到了,同时转头看过去,见到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微微笑着。   黎唐也转头看去,见到了四年多没有见面的洪闵航,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戴着一副眼镜,显得容貌越发斯文俊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距离黎唐最后那次见到洪闵航,他身体看起来结实一些了,不再像少年人的单薄,容貌也不再青涩,整个人的气质更是没有了少年时的尖锐与清冷。   洪向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洪闵航走过去,“我刚到家,听到你们在这里,就急忙赶过来了。”说完,他拿过黎唐手中的酒杯,也不顾是黎唐用过的杯子,对洪向锋道:“爸爸,我敬你一杯,祝你老人家生日快乐。”   然后,洪闵航将整杯酒干了下去。   洪向锋大笑起来,用力拍洪闵航的肩膀,“好好好,我的乖儿子,有出息了!”他跟着也拿起酒杯,干了一杯。   洪闵航第二杯酒敬的是黎唐,“黎哥,这几年我在国外,辛苦你照顾我爸爸了。”   黎唐只得从桌上重新拿了一个酒杯,倒满酒,端起来跟洪闵航碰杯,“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洪闵航笑着点点头,“对,自家人就不要客气了,我们兄弟干了这杯。”   两个人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随后,洪闵航又斟满酒,去跟坐在洪向锋旁边的洪向军敬酒。   黎唐坐了下来,现在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洪闵航身上,他自然也不例外。洪闵航变了很多,他会对着这些人客套地笑着寒暄,有礼貌地向每一个长辈敬酒,他让洪向锋觉得面上有光,很是满意,可是他不再像是黎唐眼里那个洪闵航了。   那天晚上喝到后来,黎唐有些醉了,他坐在包间的沙发上,一声不吭地抽烟。   家里两个长辈还在拉着洪闵航说话,问他这些年的生活怎么样。   洪闵航都耐心而礼貌地回答他们。   离开的时候,黎唐要去取车送洪向锋,洪闵航拦住他,“我来吧,黎哥你喝得不少。”   黎唐说:“你也喝得不少。”   洪闵航微笑一下,“我很清醒。”   黎唐说:“你有驾照?”   洪闵航道:“在美国有。”   黎唐站起来,去拿挂在椅子后面的外套,“行了还是我来吧,你驾照在这边不能用,改天重新去考一个吧。”   黎唐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洪闵航扶着洪向锋坐进后座。   洪向锋屁股一挨着座椅,就立即睡了过去,鼾声震天,洪闵航则坐进了副驾驶。   黎唐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道:“这几年在国外还习惯吗?”   洪闵航把眼镜取下来擦了擦,“挺好的,环境非常适合我。”   黎唐看了他手上的眼镜一眼,“什么时候开始带眼镜了?读高中的时候都没有近视的啊。”   洪闵航把眼镜戴回去,“在大学的阶梯教室上课的时候,戴着看黑板比较清楚。后来戴习惯了就不想去,总觉得隔着这么一层比较舒服。”   “怎么舒服?”黎唐问道。   洪闵航笑了笑,“好像这样就不会轻易被人看透在想些什么。”   黎唐闻言,也轻笑了一声,“真有效果?”   洪闵航耸耸肩,“所以我说好像。”    第76章   黎唐开车送洪向锋和洪闵航回到家时,华姐已经睡下了。   黎唐和洪闵航一起,扶着洪向锋去楼上房间。洪向锋醉死过去了一般,双腿几乎使不上力,两个人架着他都走得艰难。   把洪向锋放在床上,洪闵航扶着他侧卧,黎唐则帮他把鞋子脱下来,然后把被子给他盖上。   洪闵航轻轻呼口气,对黎唐说:“这么晚了,就在这边睡觉吧。”   黎唐摇摇头,“不用了,开车回去要不了多久。”   洪闵航与他面对面站着,说道:“也行,回去睡方便一点,那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   “好,”黎唐说着,跟洪闵航一起从洪向锋房间里出来,轻轻关上房门,然后朝楼梯走去。   身后洪闵航一直没有动静,似乎站着不动,不过黎唐没有回头,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黎唐开车回到家时已经凌晨1点多了,他还是住在原来那套老房子里面,一直没有想过要搬。晚上喝多了酒,现在觉得口渴,黎唐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坐在沙发上喝了几口,随后把矿泉水瓶往桌上一放,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天快亮时黎唐才醒过来,他也懒得洗澡,就直接回到床上,继续睡了一觉。   第二天上午起来,黎唐翻看电话,看到上面洪向锋的未接来电,于是给他拨了回去。   洪向锋说让黎唐这几天不用上班,陪着洪闵航到处逛一逛、玩一玩。   黎唐揉着额角说好,挂了电话之后,从床上爬起来,穿着拖鞋去卫生间冲澡。   在生活上,黎唐其实是个挺懒散的男人,他不爱变动,房子里面十来年的老沙发,表面的皮都磨破了,他也没有想过要换,就连电视机,也是过去那个突然开不了机了,黎唐才想起来从外面抱了一台新的回来。   如果洪闵航肯来黎唐家里看看,他就会发现,卫生间里的肥皂盒,都还是自己当年从楼下小超市里买回来的那个。   洗完澡,黎唐去给自己做早饭。这大概能算得上是黎唐唯一的爱好,他喜欢做东西给人吃,他烹饪的手艺很不错,以前洪闵航就很喜欢吃黎唐炒的菜。可惜后来洪闵航不再来贴着他之后,他就只能做给自己吃了。   黎唐煮了一碗煎蛋面,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剧,一边看新闻一边吃面,吃完了收拾干净屋子,才出了门。   他开车到洪家时,洪向锋已经出去了,洪闵航从二楼窗户跟黎唐打招呼,说道:“黎哥,等我两分钟。”   于是黎唐没有进屋,就在楼下靠着自己车子抽烟。   很快,洪闵航从楼上下来了,穿了一身休闲装,依然戴着那副眼镜,看起来完全是个斯文大少爷的样子。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洪闵航说道。   黎唐把烟头扔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跟我客气,想要去哪里玩、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带你去。”   洪闵航笑着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我明天就去报名考驾照,在驾照到手之前,可能都要麻烦你了。”   黎唐说:“不麻烦,我也正好偷懒休息几天。”   回到家的第二天,洪闵航打算去拜访他的中学老师。高中时候住了三年的校,那位班主任老师很关心他。到了周末的时候,其他孩子都被父母接走了,只有洪闵航一个人还留在学校里,老师就帮他安排一些学生会的工作,或者帮他联系出去打工的机会,尽力使他感觉得不那么孤单。   就算是现在,洪闵航还是很感激那位老师,他回国之前,专程买了些礼物,打算回来便去拜访一下她。   那位老师住在市中心一个老居民小区里面,小区不好停车,黎唐只能把车停在外面路边,然后对洪闵航说:“我在这里等着你吧。”   洪闵航点点头,自己一个人下了车。   小区大门前有一片空地,几个小孩子正在那里踢球,四、五岁的孩子追着一个皮球到处跑,家长们守在一边,看着他们玩闹。   黎唐也站在一边,看着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摔倒了,他妈妈连忙上前去,将他抱了起来。他开始哇哇大哭,妈妈则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喊他的小名,叫他要勇敢。   黎唐微微笑了起来。   等了半个多小时,洪闵航从小区里面出来,对黎唐道:“好了,我们走吧。”   黎唐问他:“还有什么计划吗?”   洪闵航想了想,“暂时没什么事,黎哥如果你有事的话,就先回去了吧。”   黎唐笑道:“我有什么事?我的事情就是给你当司机,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   洪闵航说:“那到处逛逛吧,几年没回来,也不知道这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黎唐点头,“上车吧。”   这一整天,黎唐就开着车陪洪闵航在市里面到处转了一圈,中午找了个地方吃饭,下午在一家咖啡馆坐了一会儿。洪闵航问了一些现在帝洪的情况,黎唐都详细讲给他听,然后告诉他,等他休息几天,差不多洪向锋就会叫他回帝洪开始工作了。   洪闵航点头说没问题。   晚上两个人回家,洪向锋已经回来了,把黎唐留下来一起吃的晚饭。   洪向锋对黎唐说:“还是准备一下,给闵航接个风吧。”   洪闵航离开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在他进帝洪之前,洪向锋大概是想要先把他介绍给下面的人认识一下,尤其是这两年才进来的新人。   黎唐问洪向锋:“要怎么办?”   依洪向锋的喜好,还是应该大家一起围着坐几桌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可是黎唐抓不准洪向锋会不会想要将就着洪闵航的习惯来。   洪向锋犹豫了一下,“饭还是要吃的,吃完饭了你们自己安排,想去酒吧什么的自己去,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黎唐点点头,“好,我去安排。”   洪闵航的接风宴很顺利。   现在的洪闵航跟过去不一样,他以前是最讨厌应酬的,现在却能很礼貌周到地周旋在酒席间,喝起酒来也是毫不含糊。   吃完饭,洪向锋说让年轻人都陪着洪闵航去酒吧坐坐。   黎唐一个人去总台结账。他刚走近时,见到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站在那边抹眼泪。这家餐馆是洪向锋常来的,黎唐也熟悉,知道那个女人是餐馆领班,叫做白小琦。于是走近了从身上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怎么了?”   白小琦吓了一跳,连忙抹眼泪,说道:“不好意思,没事。黎先生结账吗?”   黎唐道:“是的。”   白小琦道:“稍等。”然后催促收银员立即给黎唐结账。   黎唐等待的时候,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来。   白小琦连忙伸手拿打火机帮他把烟点燃。   黎唐点了一下头,说道:“谢谢。”   白小琦眼妆有些花了,却不自觉地笑着,说:“黎先生别客气,欢迎你们常来。”   黎唐伸手指了指她的眼睛,“花了。”   白小琦吃惊地“啊”一声,连忙道:“我先失陪了。”然后转身匆匆走掉。   这时,黎唐回过头,突然见到洪闵航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见黎唐看到了他,洪闵航笑笑走过来,问道:“好了吗?我等着你一起过去海湾街。”   黎唐道:“马上就好。”   晚上在酒吧,洪闵航被狠灌了些酒,他本来吃饭的时候就喝了不少,这时候说不行了,头一歪靠在黎唐肩上,道:“我哥帮我喝。”   洪闵航说话的时候,灼热的酒气扑打在黎唐颈侧,黎唐觉得有些痒,动了动脖子,然后端起酒来,说:“谁要喝?我帮我我弟弟喝!”   “怎么这样啊?”顿时一群人怨声载道。   “谁喝得赢黎哥啊?这不开玩笑吗?”   黎唐手一挥,“喝不赢就给我闪开。”   洪闵航轻轻笑了起来。   黎唐这一句话激起群愤,不管拼不拼得赢,总要找他喝上几杯才能够泄愤一般,所有人都冲着黎唐来,打了个车轮战。   到后来,黎唐脸色不变,可是洪闵航清楚看到,他的眼神都有些发直了。于是洪闵航站出来把大家拦住了,说太晚了该散了。   对洪闵航不像对黎唐,大家对黎唐都熟悉了,可是洪闵航这个从天而降的太子爷,都还不太摸得清他的脾气,听他说散了,也就不好纠缠,便纷纷站起来说那就散了吧。   有人要送黎唐回去,洪闵航说不用了,他来送他回去就好。   于是大家也不再坚持,便三三两两离开了。   洪闵航问黎唐:“还能走吧?”   黎唐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洪闵航把他扶起来,往外面拖。黎唐实在喝多了,将头靠在洪闵航肩上,似乎昏昏沉沉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洪闵航把黎唐带到车上,帮他系上安全带,然后自己坐进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洪闵航时不时转过头来看黎唐,见他并没有睡着,就是沉默着一言不发,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面。   “黎哥?”洪闵航喊了他一声。   黎唐并没有回应,而是有些难受地仰起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洪闵航直接把车开回了家。   华姐还没睡,帮着他把黎唐给扶下车来,说道:“怎么醉成这样子?”   洪闵航则问道:“我爸呢?”   华姐说:“还没回来,大概是不回来了吧。”   洪向锋经常在外面过夜,不回来也是常事。   洪闵航没说什么,让华姐帮着他一起把黎唐扶到了二楼客房。   华姐说:“我去倒杯水上来。”   洪闵航点点头,“麻烦你了,华姐。”   他留在房间里,帮黎唐将鞋子脱下,然后又把他上衣扣子解开一些。黎唐动了动身体,将双腿蜷缩起来。   洪闵航在床边坐下,捏着黎唐的下颌,突然重重亲了上去。他吻住他的唇,有些用力地吸吮舔舐,彼此的唾液交换融合。   直到听到华姐上楼的脚步声,洪闵航才放开了黎唐,抬起头来,看到他嘴唇红肿,呼吸有些气促。   华姐推门进来,洪闵航过去将水杯接下来,对她说道:“华姐,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华姐有些担心,“要不要我帮你啊?”   洪闵航笑着摇头,“你早些睡,免得长皱纹。”   华姐道:“你这孩子,我都一脸褶子了,别开华姐玩笑。那我先下去了,有事你叫我一声啊。要是饿了,我起来给你煮东西吃。”   洪闵航笑道:“知道了,晚安。”   等华姐离开,他将房门关上,又回到黎唐床边。   这一回,洪闵航将黎唐的上衣连同长裤一起脱掉,里面只剩了一件短袖的T恤,下面是一条三角内裤。   黎唐始终睡得很不安稳,烦躁不安地动着身体。   洪闵航轻轻抚摸他的脸,再一次吻上他的嘴唇。   因为酒精的缘故,两个人的体温都很高,黎唐不自觉开始迎合。洪闵航的手掌抚摸着黎唐的脖子和侧脸,随后往下滑去,沿着他T恤下摆摸上他瘦削的腰身,然后往上抚摸他平坦的胸口。   黎唐单身许久,身体经不得这样撩拨,很快便有了反应。   洪闵航的手朝下伸去,握住他双腿之间有了动静的器官,轻轻摩挲抚慰。   直到黎唐在他手上发泄出来,洪闵航才站起来,去卫生间拿了毛巾帮他将身体擦了一下,然后走出房间关了门。   第二天上午,黎唐揉着胀痛的额头下楼,看到洪闵航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吃饭了,   华姐很热情地招呼他:“小黎,快来吃早饭。”   黎唐点了点头,“谢谢华姐。”然后走到洪闵航身边坐下。   华姐舀了一碗稀饭上来,放在黎唐面前。   黎唐拿起筷子,问洪闵航道:“昨晚回来你带我回来的?”   洪闵航微微笑道:“是啊,看你喝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黎唐又揉了揉额头,问道:“衣服也是你帮我脱的?”   洪闵航点点头,“怕你衣服弄皱了,所以帮你脱下来了。”   “谢谢,”黎唐说,然后端起稀饭先喝了一口,才伸手夹了一筷子咸菜。   两个人吃完饭,黎唐问他:“今天有什么打算?”   洪闵航摇摇头,“今天哪里也不去,昨天辛苦你了,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吧。”   “那好,”黎唐说,“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那天黎唐回去又睡了一觉,之后一直没有接到洪闵航电话。第二天他给洪闵航打电话过去,洪闵航告诉他要去见朋友,不需要他陪了。那之后,一直到洪闵航正式回到帝洪,都没有跟他联系过。   黎唐放假在家,无所事事时会一个人出去逛逛,就是这样有些意外的,他一个人中午在快餐店吃饭的时候,遇到了白小琦。   白小琦也是一个人,黎唐坐近了和她闲聊几句,离开之前,白小琦向黎唐要了电话号码。   黎唐没有拒绝。   白小琦说:“以后如果黎哥你们要订位子,就可以直接打我电话。”   黎唐自然说好,还道了谢。   那之后黎唐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是很快洪闵航就正式进入帝洪开始工作了。   与其说是黎唐带着洪闵航,不如说是黎唐跟着洪闵航。黎唐在帝洪没有正式的职位,但是洪闵航一进来就挂着副总经理的职务,再加上黎唐跟在他身边,帝洪做决断的人不再是黎唐,而变成了洪闵航。   本来刚开始洪向锋还担心洪闵航会处理不来,让黎唐帮着他一些,可是逐渐黎唐发现洪闵航在打理公司和做生意这件事上,比起自己来还要果断有力,他就渐渐放手让洪闵航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做,并不加以干涉。   黎唐突然就闲了下来,开始好好思考自己的人生。他十多岁从老家出来,就一直跟着洪向锋,说是干爹,他常常觉得洪向锋对他比他那个早死的亲生老爸还要好些。黎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最怕欠人人情,洪向锋对他好,给他钱花给他饭吃,他就想着自己要好好为洪向锋做事报答他。就连对着洪闵航,黎唐自己没有察觉,他其实更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家仆在对待小少爷,他想要好好照顾洪闵航,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有出息,然后取一个温柔娴淑的少奶奶回来。   可是有一天,小少爷对他说喜欢他。   黎唐一直能感觉到洪闵航对他的依恋,为何那种依恋能够化作洪闵航说的那种感情,黎唐还是有些恍惚的。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洪闵航那样依赖着他,他也喜欢对洪闵航好,看着洪闵航开心。那么到底他们之间的喜欢是不是对等的,黎唐并不知道。   从国外回来的洪闵航成熟了懂事了,好像一切都在照着黎唐希望的方向发展,可是黎唐并不是那么开心,因为过去那个依赖他喜欢他的洪闵航消失了。   洪闵航并不知道,他在国外这几年,黎唐虽然从来没有和他联系,但是一直在打听着他的消息,哪怕是能在洪向锋和洪闵航通电话的时候听到只言片语,黎唐都觉得满足。   和洪闵航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关系,黎唐其实是不情愿的,当然他不知道,洪闵航更加不情愿。 第77章   后来,白小琦找过黎唐,说是她一个老家出来的姐妹想要去帝洪应聘前台的工作,希望黎唐能帮一下忙。   这确实是顺手就能帮的忙,虽然黎唐有些意外白小琦会找到他,不过还是没有拒绝。   那之后,白小琦以感谢的名义请黎唐吃过饭,吃晚饭,白小琦说时间还早,不如去看电影吧,最近有一部新上映的电影,她一直想要看。   黎唐有些回过味来白小琦的意思了。   其实到了黎唐这个年纪,工作、生活各方面都稳定了,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找一个合适的女人组成一个家庭。可是什么才是合适,黎唐从来没有细想过。   白小琦的突然出现,让黎唐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从身份上来说,他和白小琦都是从外面来这座城市打工谋生存的,相比起黎唐有机会接触到的其他女孩子,白小琦或许更适合他。   于是黎唐没有拒绝白小琦,后来又陆陆续续见了几次面,算是确认了这种关系。   这一切洪闵航并不知道,他全盘接手帝洪之后,想要打造一个自己心目中的商业帝国,于是大刀阔斧在帝洪内部进行调整改造。   许多以前跟着洪向锋混江湖的老兄弟,现在无所事事靠着帝洪把他们养起来,洪闵航都手一挥,请他们回去休息。   于是不少人闹到了洪向锋那里,向洪向锋告状。   洪向锋把洪闵航和黎唐一起叫回来,告诉洪闵航,还是收敛一些,不要做得太过。   洪闵航坐在沙发上,面对着洪向锋,“爸爸,你说把帝洪交给我了的。”   洪向锋道:“那些都是几十年的老兄弟,以前跟着我打江山的时候,出了不少力气,到现在你嫌人家老了没用了,就通通把人给赶了,这不合适。”   洪闵航说:“我是为了帝洪好,那些人除了吃闲饭,就会指手画脚,年轻人被他们打压着,想做的该做的都不敢放开手脚去做,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回去家里吃闲饭好了啊?每个月工资我照样发给他们,有什么问题?”   忽然,大门口传来洪向军的声音,“闵航,你这样就不对了吧,照你这么说来,我们这些老人就都成废物了?要是没有我们,也就没有今天的帝洪了,还有你这个小子什么事?”   洪闵航和黎唐站了起来,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洪向军和洪向国兄弟。   洪向军喊了一声:“大哥。”   洪向锋抬头看他们一眼,“来了啊?”   洪向军和洪向国一起在沙发边上坐下,洪向国说道:“大哥,有不少兄弟都找过我们,我也觉得闵航这事办得不妥。”   洪向锋抬起手来,“行了,多别说了,这件事情我说了算。”   洪闵航道:“爸爸——”   洪向锋打断他,“你也不用说什么了。”   洪闵航闻言,有些烦躁地转身朝楼上房间走去。   洪向锋对黎唐道:“你去帮我劝劝他。”   黎唐点头,“好的。”   黎唐跟上二楼,见到洪闵航房间虚掩着,他仍是敲了敲门,等到洪闵航说:“请进。”才走了进去。   黎唐看到洪闵航正在换衣服,有些讶异,“要出去?”   洪闵航已经换了一件灰色休闲的运动服,正在换裤子,见到黎唐进来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把长裤脱掉,然后穿上运动裤,他说:“出去跑跑步。”   说完,他蹲下来穿运动鞋。   黎唐走近一些,看到他将眼镜取了下来,埋着头的侧脸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沉闷腼腆的洪闵航,一瞬间有些晃神,随后说道:“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洪闵航抬起头来看他,问道:“去哪里?”   黎唐说:“去爬山。”   洪闵航站了起来,也不问去哪里,说道:“走吧。”   洪闵航的驾照还没拿到,这段时间上下班都是洪向锋的司机在送他,今天跟着黎唐出去,自然只能黎唐开车。   洪闵航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忘记了,出门时并没有带着眼镜,一上车便沉默地转头看向车窗外面。   崇丰市区没有山,但是出了城往北开上两个多小时,就能逐渐看到低矮的丘陵。   直到上了高速,洪闵航才问黎唐:“去哪里?”   “去我老家,”黎唐告诉他。   黎唐的老家其实不远,崇丰市一路往北,不算在市区里花的时间,只要两个小时就到了。不过黎唐从老家出来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因为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没有兄弟姐妹,他只有自己独身一人。   带洪闵航回去老家只是一个很突然的想法,因为算起来,那里也是洪家人的老家,不过不在同一个县城,他们是同一个市出去的老乡。   与黎唐不同,洪闵航不是在那里出生的,他从来就没有去过那里,自然也不会有一点感情。   车子开得越久,周围的山就越高大起来,洪闵航沉默着看着车窗外面,那真的是崇山峻岭,连绵不断的高山。   他们从家里出来时是下午一点多,现在过去了五个小时,天色已经逐渐快要转暗了。   洪闵航问他:“晚上住哪里?”   其实黎唐也没想过,他出去有不只十年了,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家的旧房子还在不在,以前的亲戚还在不在。   他难得会这么冲动,就只是为了带洪闵航出来散散心。   沿着盘山公路两边,或是零零落落或是聚集起来住了不少户人家,没有黎唐记忆中那么破败,许多人家都是修建的两层的水泥楼房,黄泥巴糊墙的老房子已经不多见了。   黎唐中途把车停下来问过路,然后继续开了小半个小时,在公路旁边一栋两层小楼前面停下来。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那家人一楼的大门是敞开的,一家人围坐在里面吃饭,黎唐走过去敲了敲门,“请问是丁同家吗?”   屋里的人朝他看过来,他说:“我是丁江的儿子——黎唐。”   丁同是黎唐的舅舅,黎唐父亲去世早,他舅舅没少接应他和他妈,后来黎唐的母亲也去世了,黎唐就跟着老乡去城里打工了,家里房子的钥匙是留给丁同的。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大山里的人家也没有装电话,随着时间过去,便断掉了联系。这还是黎唐第一次回来。   丁家人很热情,丁同甚至还搂着黎唐抹了抹眼泪,一家人见到黎唐开着好车子,洪闵航更像是大城市里来的有钱人,顿时局促不安地招呼着他们,害怕会怠慢了客人。   在桌子旁边添了两个位子让他们一起吃饭,觉得菜太少了,黎唐的舅妈又连忙去煮了点腊肉和香肠端上来。   丁同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嫁人了,儿子有事去了县城,要过几天回来,家里还有儿媳妇儿跟两个孙女。   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全部是山道,大多户人家都是没有车的,只能坐大巴,平时如无必要,大家都是很少下山的。   黎唐和洪闵航都觉得饿了,虽然菜并不怎么可口,两个人还是都吃了两大碗饭。   晚上,只能收拾出来一间客房,让他们将就住着。   热水是在煤气炉子上烧的,然后装进水壶里拿上二楼。   洪闵航看着黎唐把热水倒进塑料盆子里面,不由蹙眉。   黎唐看到他表情的轻微变化,笑了笑,“将就洗吧。”   洪闵航没什么洁癖,可是那塑料盆明显看得出来不是新的,想到是陌生人用过的,始终心里不是太舒服。   可是黎唐没这个顾忌,拿了毛巾放在盆子里,对他说:“洗澡就不用指望了,将就洗下脸洗下脚吧。”   幸好毛巾还是新的,洪闵航接过来,将毛巾拧干擦了一把脸,问道:“你就在这里长大的?”   “是啊,”黎唐道,“沿着那边小路还要上去一些,在半山腰上,老房子现在已经没了。”   洪闵航洗完脸,黎唐将就着他洗过脸的水,自己也把脸洗了。   洪闵航坐在床边,安静看着他。   只有一壶热水,黎唐也不好再去问丁同要,两个人只能勉强洗了洗,然后躺上床去睡觉。   黎唐有些睡不着,他静静躺着不动,不愿意不停翻身将洪闵航也吵得睡不着。   窗户上没有窗帘,窗外也没有路灯,大山里的夜晚真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此时此刻也没有虫鸣,周围一片寂静,能听得到的,大概只有洪闵航和自己的呼吸声。   洪闵航缓缓翻了个身,黎唐本来是背对他的,这时,突然感觉到一只手臂搭在了自己腰上,同时温热的呼吸轻缓地拍打在他后颈处。   洪闵航距离他如此近,以至于一瞬间黎唐屏住了呼吸,他不确定洪闵航是不是没睡着,但是静静等了许久,洪闵航一直没有动作,而且呼吸舒缓绵长,他又觉得洪闵航确实是睡着了的。   黎唐于是也闭上眼睛,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大早,黎唐和洪闵航就起床了。   黎唐说:“你不是要爬山吗?走吧。”   两个人沿着上山的小路一直走,逐渐往人烟稀少的大山深处走去,到了后来,就连小路也没有了,只能抓住山坡上的植物攀爬。   本来早上出门还觉得身上发凉,到了现在已经是满身热汗。   洪闵航闷声不响往山上爬去,黎唐则跟在他后面,一直看着他,害怕他脚下打滑。   爬到山顶时已经快上午十点了,太阳出来了,明晃晃有些刺眼。   洪闵航头上的汗水不停往下滑落,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方的山脚。   黎唐身体靠在一棵树上,有些喘气,掏出烟来点燃用力抽了一口。   “黎哥,”洪闵航突然喊他。   黎唐抬头朝他看过去。   洪闵航说:“谢谢你了,从小到大你照顾了我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黎唐闻言笑了,“说什么傻话,我们不是兄弟吗?当哥哥的照顾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   洪闵航仰起头,有汗水沿着他脖子滑进领口,他没有说话,只是心里默念道:我还是只能把你留在我身边,用一辈子时间来慢慢回报你,不管你需要还是不需要。   之后下山回到丁家,吃了一顿午饭,黎唐和洪闵航就准备要回去了。   离开前,黎唐给了丁同一千块钱,他身上现金不多,一时也拿不出更多来。   丁同推辞不要。   黎唐却一定让他收下,并且留了个电话给他,说家里出了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   然后黎唐开着车和洪闵航离开。车子还在盘山路上行驶时,黎唐接到了白小琦的电话,让他晚上陪她看电影。   黎唐轻声道:“今晚没有空,明天吧。”   白小琦是个挺懂分寸的人,从来不会紧追着黎唐不放,于是立即道:“那好,你有事去忙,不过注意身体,按时吃饭。”   黎唐笑了笑,“我知道的。”   洪闵航一直听着他讲电话,虽然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可是黎唐声音很温和,语气也很熟稔,他默默抬起手来,将手指抵在了嘴唇上。 第78章   和黎唐出去散过心之后,洪闵航便不再为了之前的事情坚持跟洪向锋作对。   洪向锋对黎唐说:“有空多跟闵航聊聊,这孩子从小就听你的话。”   黎唐点头,“我知道。”   洪闵航则是对黎唐说:“黎哥,干脆你来做我的助理吧。”   黎唐有些讶异。   洪闵航说:“反正你在帝洪也没有挂职,我平时有很多工作上的事情想要请教你。有你在我身边,免得我又做些什么事情来惹爸爸不高兴。”   黎唐听他这么说便没有拒绝,他甚至觉得以前那个总是依赖他的洪闵航又回来了。   不过洪闵航的助理做起来并不容易,每天洪闵航都会在公司加班到七、八点钟,黎唐都得陪着他,时不时洪闵航就会问他一些公司运行方面的事情,这些黎唐都是记在心里的,随口便能答得出来。   可是大多时候,都是洪闵航埋头在看文件,黎唐在一边守着他。   说是助理,仍然是没有挂职,黎唐就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洪闵航让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待着,并不限制他自由出入,可是黎唐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去,洪闵航埋着头坐自己事的时候,黎唐就闲坐在沙发上。   刚开始黎唐还要出去抽烟,后来洪闵航让他就在办公室里抽,他不介意,于是黎唐也就干脆懒得动了,躺在沙发上叼着烟看天花板。   下午下班晚了,黎唐觉得累,在沙发上躺着躺着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见到洪闵航正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黎唐连忙坐起来,抹了一把脸,问道:“忙完了?”   洪闵航轻声道:“困的话再睡一会儿吧。”   黎唐摇摇头,“我送你回去。”   洪闵航的驾照拿到之前,黎唐干脆兼任起了司机。   洪闵航站起来,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黎唐点头,“也行。”   两个人从帝洪大楼下来,走电梯到停车场拿车,黎唐刚刚上车就接到白小琦电话,问他吃饭了没有。   黎唐已经好些天没和白小琦见过面了,不由揉了揉额头,正想要说抱歉,洪闵航突然说道:“你女朋友吗?叫她一起吃饭吧。”   黎唐捂住话筒,说:“不必了。”   洪闵航笑道:“有什么关系,你女朋友我不能见一见?以后就是我嫂子了,当然要找个机会大家一起吃顿饭。”   黎唐有些犹豫。   洪闵航道:“别想了,你不说让我来说。”   黎唐不好再拒绝,只好对白小琦说:“还没吃饭,一起出来吃吧。”   白小琦很高兴,说道:“好啊。”   黎唐道:“你等着,我来接你。”   黎唐开车,洪闵航坐副驾驶,朝着白小琦住的方向开去。   在路上,洪闵航问道:“黎哥,怎么交了女朋友都不说一声,爸爸也不知道吧?”   黎唐笑了笑,“还没多久,算不上交往多深,想要等稳定下来了再说。”   洪闵航垂下目光,问道:“这个想要稳定下来吗?”   黎唐沉默一下,似乎是认真考虑过了,才回答道:“如果合适的话,想过。”   洪闵航手指轻轻在座椅上敲了两下,陡然收紧,随即笑道:“那我得去帮你把把关,看看到底合不合适。”   开着车快要到时,黎唐给白小琦打了个电话,让她现在下楼来。   所以等到达的时候,洪闵航远远便见着一个小区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那个女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样貌都还不错。   黎唐在路边停下车,白小琦大概是想上驾驶座,探头看进来才发现还有一个人,顿时愣了一下。   黎唐连忙介绍道:“小琦,这是洪闵航,洪老板的儿子;闵航,这就是白小琦。”   洪闵航把车窗按下去,跟她握手,“你好。”   白小琦连忙伸手过去,“你好,洪老板以前常来我们那里吃饭,都挺熟的。”   洪闵航笑道:“上次吃饭我也见过你,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我。”   黎唐已经下车来,帮白小琦打开后车门,问道:“今天不用上班?”   “嗯,”白小琦坐进去,“今天我放假。”   黎唐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问道:“想吃什么?”   白小琦道:“我随意,都可以。”   洪闵航说:“我来作主吧,我听说兴南路那边有一家酸菜鱼味道还不错,我们去试试看吧。”   白小琦连忙说道:“好啊。”   黎唐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洪闵航:“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洪闵航一只手撑着头,笑道:“回国后打听了不少,打算都去吃吃看,难得今天有人陪我。”   黎唐闻言,也微微笑了笑。   三个人一起吃饭,大多时候是洪闵航和白小琦在说话,黎唐话不多,就在旁边听他们说,时不时抽一根烟。   洪闵航似乎心情很好,一直称赞这里的菜味道不错,让服务员给他开了几瓶啤酒。   洪闵航对黎唐说:“黎哥,陪我一起喝吧。”   黎唐道:“你喝吧,我待会儿开车送你们回去。”   洪闵航道:“少喝一点没关系。”   黎唐摆了摆手,“你喝吧。”   洪闵航轻声抱怨一句:“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   白小琦听到了,于是劝黎唐道:“你陪着闵航少喝一点吧。”   两个人都劝他,黎唐也不好再拒绝,让洪闵航给他也倒了一杯啤酒,他喝得慢,一顿饭下来没有喝多少,但是洪闵航则不一样,就像是真的很兴奋一般,一个人喝了好些瓶。   离开的时候,洪闵航醉得有些厉害,黎唐只能把他扶上后座,然后开车先送白小琦回去。   白小琦到家下车时,对黎唐说道:“小心一些。”   黎唐点点头,“你回去早点休息。”   白小琦微笑着看他,突然探头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道:“晚安。”   黎唐笑了笑,跟她挥了挥手,“晚安。”   洪闵航半躺半坐,在后座看到了这一幕。   把白小琦送到之后,黎唐才送洪闵航回去洪家。   到家时,华姐从房子里面迎了出来。   黎唐问道:“干爹呢?”   华姐说:“洪先生没有回来,估计是不回来了。”   华姐帮着他把洪闵航扶进去,让洪闵航躺在沙发上。   华姐说:“上回是你喝得什么都不知道被闵航给拖回来,这回又换了闵航,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要有些节制,少喝酒。”   黎唐抱歉道:“我知道了。”   他让华姐帮忙扶着洪闵航趴到他背上,然后把洪闵航给背上了二楼房间。   华姐倒了水上来,然后对黎唐道:“你帮着他收拾一下吧,要是我来,他明天又会不好意思了。”   黎唐闻言,有些好笑。   华姐说:“这孩子小时候就脸皮薄,你知道的。”   说完,华姐下楼去睡觉了。   黎唐看着洪闵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心说洪闵航现在脸皮肯定不会薄了,跟小时候比起来,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黎唐去卫生间拿毛巾,沾湿了热水帮他擦脸。   这时,洪闵航低吟一声,有些茫然地半睁着眼睛。   黎唐问道:“醒了?”   洪闵航看着黎唐,目光却没有聚焦。   黎唐拿开毛巾,想要站起身时,洪闵航突然抱住了他的腰。   黎唐愣了一下,感觉到洪闵航力气不小,他翻了个身将自己压在床上,突然重重亲了下来。   洪闵航的嘴里都是酒气。   黎唐很快反应过来,将洪闵航推开,道:“闵航?”   洪闵航却再一次亲了下来,火热激烈的亲吻,逼得黎唐一退再退,最后转开脸去,喘息着说道:“闵航,你醉了。”   洪闵航盯着黎唐看了很久,然后翻个身躺在床上,抬手挡住眼睛,“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黎唐的身体陡然间僵住,片刻后才转头去看躺在他旁边的洪闵航,“你怎么会把我认成女人?”   洪闵航依然用手挡住眼睛,沉默一下说道:“我没把你认成女人。”   黎唐撑着身体坐起来,“你说什么?”   洪闵航道:“我不喜欢女人。”   黎唐看着他,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闵航?”   洪闵航将手挪开,与黎唐对视着,“我记得我以前就告诉过你,可是你不信。”   黎唐摇摇头,“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   洪闵航笑了笑,“那时候我都快十八岁了。”   黎唐依然摇头,“不,你还是没想明白。”   洪闵航从床上坐起来,“算了,不说这些。”   “闵航,”黎唐拉住他的手臂,“不是这样的。”   洪闵航回过头来看他,“应该是怎样的?我记得你说过,我进了大学会看到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到时候就会有不一样的想法。我确实进了大学,身边确实有很多漂亮女孩子,但是我不会动心。我去网上搜,去图书馆查资料,我知道我天生就是喜欢男人的,这个没办法改变,不是让我多看几个女人就能轻易扭转的。我就连自慰的时候想的都是男人,你说我该怎么样?”   黎唐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洪闵航轻轻推开他的手,“黎哥,我想明白了,既然你不接受我就算了,我也不会再缠着你。现在我有恋人,我们关系也很稳定,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回国了。我不求你祝福我,只希望你不要阻拦我。”   说完,洪闵航去了卫生间,他把门关上,后背轻轻靠在门上,面无表情听着门外的动静。   黎唐似乎许久都没有动,坐在洪闵航的床边。   洪闵航站了一会儿,走到水池旁边用冷水泼了泼脸,然后开门出来。   黎唐见他出来,站了起来,说:“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洪闵航点了点头,“晚安,注意安全。”   黎唐走出去,帮他将门关上,下楼的时候,黎唐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抬起手捂住脸,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不肯接受洪闵航,目的是为了让洪闵航像个普通少年人那样健康快乐地成长起来,而不是把他往别的男人那里推。   只要想到以前那个柔软并且沉默,同时也倔强着的少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黎唐便觉得难受,他一只手抓住楼梯扶手,将额头靠在手臂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第79章   对于洪闵航喜欢男人这件事,黎唐不能接受,他明白洪向锋肯定更不能接受。   但是他并没有急着要告诉洪向锋,他突然想要了解一下,洪闵航喜欢男人到底有没有可能被扭转,也许这未必像洪闵航所说,是不可能改变的。   为此,黎唐专门从外面抱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回去,并请人来给家里装上宽带。   可是网络上的信息太多太纷杂,对于他这种从来没有上过网的人,就像是接触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隐隐黎唐觉得可能不应该强迫洪闵航去改变,但是他又无法想象洪闵航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是个什么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洪向锋出了点事情。   洪向锋这个人最大的爱好是赚钱,这两年年龄大了,觉得钱也赚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始大力发展第二爱好,那就是玩女人。   他钱多,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找得到,喜欢的自然也是些年轻漂亮的,但是他脾气不好,对身边的女人也不可能温柔,动辄又吼又骂,脾气上来扇一耳光也是常事。   结果有一天晚上,他带了一个女人回家,在房间里因为一点琐事发起脾气来,他揪着那女人扇了两个耳光。那女人觉得又羞又怒,拿着桌子上的水果刀,扎进了洪向锋肚子里。   洪向锋当时捂着肚子就滑到地上,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   女人连忙拿起自己的小包就跑了。   当时正碰到黎唐送洪闵航回来,见那女人匆匆忙忙跑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上楼才发现出事了,连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洪向锋肚子被扎了个洞,没扎到大血管,也没扎破内脏器官,可是这也足够他恼羞成怒的,第一时间就报了警。   警察让他做了个伤情鉴定,同时把那女人逮了回来,以故意伤害的罪名移交检察院批捕。   这件事本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洪向锋虽然觉得丢了脸,可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都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得将那女人碎尸万段。   可是这个时候那女人的母亲通过检察官联系到了洪闵航和黎唐,说是想要赔钱和解。   洪向锋还躺在医院里,警察那边留下的家属联系方式是洪闵航的,当时洪闵航正在帝洪开会,于是黎唐帮他接了办公室的电话。   黎唐听对方说完,答道:“对不起,我们不需要钱。”   电话是检察院的人打来的,告诉黎唐,对方家属想要亲自跟他们联系,因为是个轻伤案子,如果可以还是请他们考虑一下和解,毕竟那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子。   黎唐当时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同意了见嫌疑人家属一面。   洪闵航正好散会回来,见到黎唐拿着办公桌上电话有些发愣,一边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一边问道:“怎么了?”   黎唐对他说道:“刺伤干爹那个女人的家属找过来了,想要刑事和解。”   洪闵航坐在椅子上,“我爸气得要死,怎么可能和解?”   黎唐摇摇头,“我还是答应了先见她一面。”   洪闵航抬起头看他,“什么时候?”   黎唐道:“明天。”   洪闵航点了点头,最后说道:“我陪你去。”   黎唐与洪闵航一起去见了那个女人的母亲,四十多还不到五十岁的妇人,可是头发都白了一半。   她抓了黎唐的手哭诉,说她女儿还在读书,大专还没毕业,不能坐牢。家里凑了五万块钱,希望能够跟洪向锋和解,检察官说了,只要和解达成,就可以把她女儿放出来。   洪闵航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用目光注意着黎唐,他看到黎唐有些焦躁不安地拿出烟来想要点上,然后又觉得环境不合适,放了回去。   五万块钱想让洪向锋同意和解?可能五十万他都不会甘愿的。   黎唐看着对方,实在觉得无法拒绝,最后还是说道:“我帮你试试吧。”   那妇人千恩万谢,又说时间很急,得赶在批捕期限之前能尽快给个答案。   离开的时候,洪闵航坐进车里,问黎唐:“你明知道我爸不会同意的。”   黎唐道:“试试吧。”   洪闵航知道他没有试过不会死心,于是没有再劝,而是说道:“我爸今天出院,一起去接他,顺便跟他说吧。”   黎唐正要点头,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洪向锋打来的,他说他两个弟弟已经来接他出院了,打算今晚好好乐一把,让黎唐事情忙完了,带洪闵航一起来酒吧。   黎唐愣了一下,说:“干爹,你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吧,不要喝酒。”   洪向锋说:“怕什么!我不喝还能看着你们喝啊,别废话,赶快过来。”   黎唐没有办法,只好开车带着洪闵航一起过去。   其实这时候洪闵航的驾照已经拿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去买车,还是习惯性地每天由黎唐当他的司机。   洪向锋在医院里躺久了,可以出院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他包下了一个大包间,自己不敢太放开喝酒,就打电话叫了许多兄弟和年轻人来,一起陪着他玩。   黎唐和洪闵航到时,洪向锋旁边坐了一个年轻女人,正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肩膀上,被洪向锋一口一口灌着酒。   洪向锋见到黎唐他们,连忙叫他们坐,然后说:“黎唐来迟了,先自罚三杯吧。”   黎唐点点头,端起酒杯,“我先自罚三杯。”   喝到第二杯的时候,洪闵航拦了下来,“我也迟到了,第三杯我来帮黎哥喝吧。”   洪向锋大笑道:“他们兄弟两个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感情就是好。”   洪向军坐在旁边,抽着烟不冷不热笑了一下。   洪闵航放下酒杯之后,黎唐又自己将酒杯里的酒倒满,端起来对洪向锋说道:“干爹,我敬你一杯。”   洪闵航背过手去,拉了拉黎唐的衣袖。   黎唐却坚持端起了酒杯。   洪向锋面前摆的啤酒,端起来浅浅啄了一口,笑道:“今天这么乖啊?”   黎唐放下酒杯,说道:“今天,岳敏的妈妈来找过我。”   岳敏就是刺了洪向锋一刀的那个女人。   洪向锋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听人提起她,放下酒杯,变了脸色说:“岳敏是谁?”   黎唐道:“就是害得你住院,现在还关在看守所那个。”   洪向锋冷下脸色,说道:“你想说什么?”   洪闵航突然出声说道:“没什么,今天不要说这些来扫兴了。”   洪向锋脸色稍微缓和。   旁边洪向军也说道:“黎唐,你这时候说这些干嘛?少说两句吧。”   黎唐却坚持说道:“她妈妈找过我,说想刑事和解,她家里凑了五万块钱,只要干爹同意和解,警方那边就可以不抓人,以后直接起诉。”   洪向锋冷声道:“五万块钱就把你干爹打发了?五万块钱就可以在我肚子上开个口子?”   黎唐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她们家里也不容易,想帮她求个情。”   洪向军说道:“黎唐,到底谁才是你干爹啊?我大哥把你从小养大,你现在跑来跟个外人求情?”   洪向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突然说道:“黎唐,你过来。”   洪闵航看着洪向锋表情不对,想要组织黎唐可是没能拦住。   一屋子说说闹闹的人都静了下来,看着黎唐走到洪向锋面前。   洪向锋说:“跪下。”   黎唐弯曲双腿跪了下来。   洪向锋突然抓起桌上的啤酒瓶,朝着黎唐头顶敲了下去,怒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黎唐闭上了眼睛,那一下却并没有砸到黎唐头顶,原来竟是洪闵航见势不对,站起来先洪向锋一步抱住了黎唐的头,那啤酒瓶砸在他手臂上,碎开了。   只听洪向锋身旁女人尖叫一声,有暗红色的血液从洪闵航深色的衣袖渗了出来。   “闵航!”黎唐连忙起身,抓住洪闵航手臂。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不敢说话。   还是洪闵航说道:“爸爸,打也打过了,气消了吧。”   洪向锋看着洪闵航手臂,挥了挥手,“去医院看看。”   洪向军连忙凑过来给洪向锋倒酒,“大哥别生气,年轻人不懂事。”   洪向锋端起酒杯来,狠狠喝了一口,随后仍是瞪着黎唐。   洪闵航拉黎唐,“黎哥,送我去医院。”   黎唐担心洪闵航的伤势,也不敢再耽搁,对洪向锋说道:“干爹,我先走了。”   洪向锋并不搭理他。   黎唐和洪闵航一起从包间里出来。   黎唐想要去看洪闵航手臂上的伤口,“没事吧?”   洪闵航摇摇头,“被玻璃渣划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唐要去取车,“去医院吧。”   洪闵航拉住他,“伤得不重,不用去医院了,去药店买点纱布裹一下就行了。”   黎唐闻言,让他把外套脱下来自己看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确实不是太厉害,于是说道:“干脆去我那里吧,我那边有纱布和药水。”   两个人坐上汽车,洪闵航问道:“黎哥,为什么你一定要今天跟我爸说这件事情。”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机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洪向锋会觉得很抹不开面子。从这件事发生,洪向锋就一直觉得是件丢脸的事情,不愿意拿到人前来说。   照着黎唐的性格,不应该如此不懂分寸的。   黎唐沉默下来,片刻后才说道:“我答应了她。”   洪闵航看着黎唐的侧脸,突然伸出手去,握住了黎唐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   黎唐转头来看他。   洪闵航道:“是不是让你想到一些人、一些事情?”   黎唐小时候家境不好,父亲死后,他也看到母亲为了一点小事对别人苦苦哀求。他这些年跟着洪向锋做了很多事,包括洪向锋开赌场,他去看场子收钱。他知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可他心里有些坚持的东西,还是很难轻易改变。   黎唐反握住洪闵航的手,用力捏了捏然后放开,“走吧,先回去再说。”    第80章   洪闵航已经有五年多没有回到过黎唐的家了。   走进狭窄阴暗的楼道的时候,洪闵航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又好像不是。   黎唐开了房门,轻轻摁开墙壁上的开关,老旧的日光灯管霎时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让洪闵航不由眯了眯眼睛。   黎唐把钥匙丢在客厅茶几上,对洪闵航说:“坐吧。”   洪闵航走进屋子,往四处看了看,除了摆在饭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其他家具摆设似乎和五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黎唐去电视柜下面翻出来纱布和药水,然后回到沙发边上,对洪闵航说道:“把衣服脱了。”   洪闵航抬起手来,把外套脱掉,尝试着把衬衣袖子卷起来,觉得还是不方便,于是把衬衣也解开,脱下一个袖子。   黎唐看着洪闵航露在外面的肩膀和胳膊,突然有些感慨地轻轻拍了他一下,“一转眼就过去五年了。”洪闵航以前穿着宽大的四角短裤,细胳膊细腿的模样,以后再也没办法看到了,现在在黎唐面前的,是一个体态修长的青年人,身上覆盖着一层匀称而结实的肌肉。   他手臂上伤口不深,也没有留下玻璃渣子,黎唐给他涂了些药水,然后用纱布裹起来就结束了。   然后,黎唐告诉他:“今天不要洗澡了,用热水擦一擦吧。”说完,黎唐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又说:“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洪闵航想了想,说道:“好。”   他站起来,朝卫生间走去。站在水池前面洗手的时候,洪闵航看到了放在旁边的香皂盒,他忍不住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又打开镜子旁边的小木柜,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水杯,那还是他从香烛街带来的,放在黎唐这里就没有再带走。   黎唐却没有给他扔掉,而是一直收在柜子里面。   洪闵航本来已经打算离开,这时候改变了主意。他从卫生间出来,打开黎唐饭厅的电冰箱,问道:“有吃的吗?”   黎唐是会自己做饭的人,虽然最近没有在家吃过,但是鸡蛋、蔬菜总是有一些的。   “饿了?”黎唐问他。   想起来两个人去见洪向锋,一直都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现在洪闵航一说,黎唐自己也觉得饿了,于是说道:“我给你煮碗面吧,西红柿鸡蛋,行不行?”   洪闵航说:“当然可以。”   黎唐拿了一个西红柿,两个鸡蛋进去厨房,洪闵航也跟进去,说要帮他的忙。   黎唐看他一眼,“你可以吗?”   洪闵航挽起袖子,“在国外一个人,想得厉害了还不是会给自己弄东西吃,虽然味道不怎么样。”   黎唐把鸡蛋给他,“那你来打蛋吧。”然后自己开炉子烧水。   黎唐煮面的时候,洪闵航靠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很神奇,过去了这么多年,黎唐的背影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变,时光不经意间与过去重叠了,过去那个总是被人忘记,饿着肚子的洪闵航,站在厨房门口等黎唐给他做饭,看到的也是这个背影。   或许是有些记忆深深扎根在心底,任凭时光流逝,都无法再改变。   吃完东西,黎唐送洪闵航回家。   毕竟不是过去那个小孩子,洪闵航没有借口再留在黎唐那里过夜。   黎唐开着车子,一直把洪闵航送回了洪家。在屋子前面的草坪停下车之后,黎唐和洪闵航看到客厅的灯是亮着的。如果只有华姐一个人在家,她都在自己房间看电视,不会在客厅待着。所以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洪向锋回来了。   洪闵航看了一眼黎唐,“你先回去吧。”   黎唐摇摇头,“我跟你一起进去。”   洪向锋果然已经回来了,这个时间,大概酒都没喝到一半,想必是被黎唐影响了心情。   洪闵航和黎唐一前一后进门,洪向锋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然后说:“黎唐过来。”   黎唐走过去,洪向锋示意他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洪闵航自然不会独自上楼,而是站在了黎唐坐的沙发后面。   洪向锋突然动起了手,洪闵航心里一惊,以为他要打黎唐,差点就出手去拦了,却没想到他只是锤了黎唐肩膀一下,然后骂道:“不知死活的混小子。”   洪闵航微微松了一口气。   黎唐道:“干爹。”   洪向锋指着他:“我看你今天脑袋是不是被撞坏了?”   黎唐躬着背,手肘撑在双膝上,手掌握在一起,摇了摇头,“干爹对不起,扫你的兴了。”   洪向锋掏出一根烟来,示意黎唐帮他点燃。   黎唐伸手出摸打火机,然后凑上去帮洪向锋把烟点燃。   洪闵航站在他身后,冷冷看着黎唐靠近洪向锋,然后洪向锋对黎唐点了点头。   洪向锋说:“好了,你说吧,你今天在想些什么,我还没见过你那么不懂分寸。”   黎唐沉默一下,说道:“没什么,就是看岳敏她妈挺可怜的。”   “有多可怜啊?”洪向锋问,“你跟了我那么久,别跟我说没见过更可怜的,你怎么搞的?那女人拿刀捅了你干爹啊,再往上一点你干爹可能命都没了,你觉得她可怜。”   黎唐没说话。   洪闵航突然说道:“爸爸,我也见到那个女人了,她是挺可怜,而且也挺有诚意,真心想向你赔罪。”   “你闭嘴!”洪向锋指了指洪闵航,“以为你出去这么多年,有长进了,怎么还是以前那副样子!”   黎唐抬头看洪闵航,对他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拉他到自己身边坐下。   洪向锋深深吸了一口烟,说:“黎唐,我看你小子是心不在我这里了吧?”   黎唐连忙说道:“干爹,怎么会?”   洪向锋说:“我看着你长大,会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自从闵航回来,对帝洪也好,对家里的事也好,你都心不在焉的,你在想些什么?”   黎唐摇摇头,“干爹,真没有什么。”   洪向锋弹弹烟灰,“黎唐,你是不是觉得闵航回来了,以后帝洪就是闵航的,我们洪家人什么都没给你,对不起你?”   黎唐道:“怎么会?干爹,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洪向锋看向洪闵航,“你怎么想的,每天你干哥哥都陪着你,接送你上下班,陪你吃饭,就差睡觉没守着你了,你没觉得他不对劲?”   洪闵航摇了摇头,“我觉得跟过去没什么不一样的。”   洪向锋似乎有些烦躁,抽完了一根烟紧接着拿出第二根来。   黎唐阻止他,“干爹,少抽点。”   洪向锋突然哼笑一声,说:“你看,我抽烟喝酒,连我亲儿子亲弟弟都从来不劝我,你这个干儿子却总是烦我,你叫我怎么说。”   洪闵航说道:“他是为你好。”   洪向锋说:“我当然知道他是为我好!你对干爹好,干爹都记着的,帝洪以后是闵航的,也是你的。你们是兄弟,虽然不是亲的,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比好多亲兄弟还亲。你现在帮着他打理帝洪,将来有钱还不是兄弟一起赚,你还怕他会亏了你?”   黎唐摇头,“干爹,我真没有这个意思。”   洪向锋突然重重拍了一下茶几桌面,“那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黎唐突然被他吼得愣了一下神,因为洪向锋问他在想些什么,他跟了洪向锋那么久,似乎从来没听对方问过自己在想些什么,总是他叫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去做什么。   虽然一再否认,但是黎唐内心不得不承认自从洪闵航回来之后,自己是有些懈怠了,倒不是洪向锋说的担心帝洪担心钱的问题,就是觉得自己的任务交脱出去了,似乎就可以放松下来,不那么操心了。   与其说是对帝洪的感情,其实黎唐不过是对洪向锋父子的感情罢了。   他需求太少,钱已经够用,活到了快三十岁,突然就想要自由自在地为自己活下去了。   洪向锋不知道黎唐在想什么,就连洪闵航也不知道。   黎唐沉默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说道:“岳敏那件事,干爹如果觉得不合适,以后我就不提了。”   洪向锋说:“不是不合适,是很不合适!今天干爹的面子都被你扫尽了!”   黎唐道:“对不起。”   洪向锋道:“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年龄那么大了,越活越回去了!”   黎唐默默点了点头。   洪向锋挥挥手,“时间不早了,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边睡吧。明早跟我一起去公司,有事情交代给你办。”   黎唐只得应道:“好。”   洪向锋先上楼了。   洪闵航站起来,招呼黎唐:“黎哥,上去休息吧。”   黎唐点头,跟着站了起来。   洪闵航带黎唐去客房,这个时候华姐应该已经睡着了,洪闵航帮他找出上回用过的牙刷和毛巾,然后说:“没睡衣,穿我的吧。”   “不用了,”黎唐道,“将就一晚没关系的,本来也没有习惯穿着衣服睡觉。”   洪闵航应道:“那好,你先去洗个澡吧。”   黎唐说:“好,时间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洪闵航说:“等等。”   “嗯?”黎唐看着他。   洪闵航笑笑,突然探身过来在黎唐额头上亲了一下。   黎唐开始有些怔住,随后抬起手来摸了摸额头,有些不解地笑道:“你这是要安慰我吗?老外那里学来的?”   洪闵航道:“亲人之间的亲吻就是这样的。”   黎唐说:“那我还真不习惯,从我记事之后,连我妈都没有再亲过我了。”   洪闵航说道:“不同的亲吻代表着不同的含义,有时候可以表达出语言不能表达的东西。”   黎唐仍然忍不住抬手摸额头,那里一阵阵地灼热发烫,他说:“我收到你的安慰了,谢谢。”   洪闵航道:“晚安,好好休息吧。”   黎唐点了点头,“晚安。”   等洪闵航出去之后,黎唐走进卫生间,他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总是一再回忆起额头温热柔软的触感,只能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许多冷水。   洗完澡躺在床上,黎唐翻开手机,看到一条来自白小琦的短信,她说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中餐馆子,想黎唐明天跟她一起去吃。   和白小琦交往那么长时间,感情一直没什么进展,黎唐突然觉得应该多抽时间陪陪她,如果真的是合适的人,那就不要错过了。   于是黎唐回了一条短信,说:“好,下班我来接你。”   第81章   第二天去帝洪,洪向锋没有与黎唐他们一辆车,而是让自己的司机送自己过去。   黎唐和洪闵航上车的时候,黎唐突然问道:“有没有想过去买辆车?”   洪闵航闻言,点了点头,“在考虑,还没想好买什么。”   黎唐说:“有空我陪你去看看。”   洪闵航应道:“好啊。”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帝洪开去,洪向锋让黎唐他们走前面。远远能看到帝洪大门的时候,黎唐便注意到了一个坐在门外花台上的中年妇人,那是岳敏的母亲。   黎唐给她打过电话告诉她无能为力之后,就不愿意再接对方的电话了,没想到她会一直追到帝洪来守着。   洪闵航没有作声,一只手撑着侧脸看向车窗外的人影。   黎唐没有选择停车,而是一直将车往帝洪的地下停车场开去,从那妇人面前快速地经过,她却不知道车里的人就是黎唐。   停好车下来,洪向锋也正从他的车里面出来,他跟黎唐说:“等会儿到我办公室来。”   黎唐应道:“好。”   看着洪向锋先上了电梯离开,洪闵航站在黎唐身边问道:“你不出去看看?”   黎唐拿出一根烟来叼在嘴边,“不去了,她不需要钱,她想要的东西我帮不了她,见了也没有作用。”   洪闵航突然动手将他嘴边的烟拿走,“你一直叫我爸少喝酒少抽烟,你自己也少抽一点吧。”   黎唐笑了笑,“知道了。”   黎唐去见洪向锋,洪闵航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他站在窗户旁边,从这里望下去,还能看得清那个坐在花坛旁边的身影。   洪闵航拿起桌上的电话,给楼下保安部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给外面那个中年妇人送点水喝,然后礼貌地将她请走。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就像黎唐说的,她需要的如果不是钱,那他们就实在是无能为力的。   黎唐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从洪向锋那里回来了。   洪闵航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黎唐坐在洪闵航对面,摇摇头说:“没什么。”   帝洪的事情洪向锋自己都没怎么管了,他所谓的有事情交给黎唐办,无非就是想找些事情给黎唐做,让他不要闲下来想东想西的。而要办的事情,大多还是在洪闵航这边,洪向锋打算之后找洪闵航也谈谈,让他跟黎唐把工作合理安排一下。   洪闵航说:“小时候我总是怀疑你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   黎唐闻言笑了,“怎么说?”   洪闵航道:“他总是去哪儿都带着你,什么事情都夸奖你,有一年你过生日,我看到他送了你一条金项链。”   黎唐皱起眉头回忆,“你说的这些我都快记不清了,金项链?好像是有一条,很粗的链子,我一直没好意思带。”   “可是他连我的生日都记不住,”洪闵航继续说道,“从来不关心我,不管我成绩怎么样,他都不会过问。记得有一次我生病了给他打电话,最后还是你来带我去的医院。”   黎唐突然觉得记忆中那个有些软弱可怜的洪闵航又回来了,他忍不住想要摸他的头,可是太远了没有办法够到,他说:“干爹那时候太忙。”   洪闵航摇摇头,“后来我想通了,他眼里只看得到那个能帮他挣钱的人,其他人对他来说大概都是多余的,哪怕是亲生儿子。”   黎唐说道:“别说傻话,不是这样的。”   洪闵航无所谓地耸耸肩,“算了,不说这个。”   洪向锋上午在帝洪出现了一会儿,和黎唐说完话之后便走了。黎唐陪着洪闵航做事,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到下午,洪闵航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黎唐才想起自己约了白小琦,说道:“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   “嗯?”洪闵航抬头看他。   黎唐坦然道:“我约了小琦一起吃晚饭。”   洪闵航闻言,微微笑了一笑,“那我就不做电灯泡了。”   黎唐说:“什么电灯泡,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   “好啊,”洪闵航说。   黎唐下了班开车去接白小琦。   白小琦在酒楼工作,晚上往往是一天最忙的时候,平时两个人很难得有机会聚一下,只有趁她每周一天的休假。其实两个人之间很难有恋爱的感觉,黎唐又不是那种会发短信跟人发腻的人,偶尔打上一个电话就是极限了。   大概白小琦也觉得着急,黎唐年纪不小了,作为女人来说,白小琦也是开始想要结婚安稳下来的年纪,她想要努力增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白小琦找到的吃饭的地方不是什么高级餐厅,她平时接触的人不少,素来会察言观色,她知道黎唐不会喜欢那些地方,而是找到了一家味道很不错的路边小餐馆。   果然一顿饭吃下来黎唐的心情很不错,还和餐馆老板聊了两句。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散步朝停车场走去,黎唐突然说道:“要是能开这么一家馆子也不错。”   白小琦走在他身边,闻言道:“小餐馆开起来不容易,很累的。”   黎唐说:“我知道,可是这样随心自在的过日子,兴趣来了可以亲自炒两个菜,感觉也挺不错。”   白小琦笑了,“少开玩笑了,你又不可能离开帝洪,哪有精力来打理这么一个餐馆。”   黎唐忍不住看她一眼,有些话没有问出口,比如他为什么不可能离开帝洪?   黎唐开车送白小琦回到家,白小琦下车之前,问道:“要不要上去坐坐?”   黎唐摇头,“太晚了,你回去早点休息。”   白小琦有些失望,勉强笑道:“那好吧。”   就在白小琦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在黎唐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笑道:“晚安。”   黎唐怔了一下,随即也笑道:“晚安。”   等白小琦离开了,黎唐觉得脸上还残留着一点香味,不知道是口红的香味还是女人香水的味道,可是却没有昨天洪闵航亲他那一下留下的那种一直烧到心脏的灼热感。   黎唐将头用力往后仰了仰,然后发动了汽车。   洪闵航有些突然地敲定了一辆汽车,办理手续买了下来。   新车取回来之后,他跟黎唐说不用再来接他上下班了,刚好最近黎唐也有事每天要在外面跑,不能去洪闵航办公室待着,一时间两个人足有一、两个星期没怎么见上面。   都是到了周末了,洪向锋突然说一家人应该聚聚了,然后叫上黎唐、洪闵航,还有他两个弟弟,一起在外面吃了一顿饭。   那天中午,黎唐去吃饭的时候,把白小琦也带上了。他习惯性地最先到,然后负责点菜,白小琦就倚靠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   洪向锋跟洪闵航是一起来的。   洪向锋认得白小琦,见她和黎唐动作亲密,心里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面上也没露出惊讶来。   吃饭的时候,黎唐正式向洪向锋介绍了白小琦的身份,白小琦连忙站起来给洪向锋敬酒,嘴里也喊着干爹。   洪向锋没说什么,笑着把酒喝了。   吃完饭之后,洪向锋让黎唐晚上过来家里一趟,黎唐点头应了。   谁也不知道洪向锋是怎么个意思,就洪闵航一直冷眼看着,心里有了些数。   晚上吃完晚饭,黎唐去了洪家。   洪向锋果然在家里没有出去,可是洪闵航还没有回来。   洪向锋直截了当地对黎唐说:“白小琦那种女人,你要是玩玩我就不说你了,你要是认真了,那还是算了吧。”   在洪向锋眼里,白小琦所谓的大堂经理,不过就是个陪酒女罢了。只要客人出来说话了,让她陪着喝,她就得要喝,而且这种工作,跟人打情骂俏是在所难免的。   黎唐其实没想到洪向锋会看不上白小琦,一时愣了一下。   洪向锋自己也是白手起家,什么苦日子都过过的,黎唐实在是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看不上白小琦。当然,有可能是洪向锋这两年身边见过的女人太多,尤其是那些从娱乐场所出来,惯常交际应酬的,在他的眼里,这些女人可能都不是什么好女人。   洪向锋说:“我做主,你要玩可以,不玩就早点断了。你年纪到了,想找女人结婚定下来,干爹帮你找一个好的,比她漂亮条件好的,多了去了。”   黎唐最终没有反驳什么,可是他觉得有些荒谬,他也觉得洪向锋没有资格看不上白小琦。   一直到离开洪家的时候,洪闵航还是没有回来。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黎唐开着车,缓缓从洪家出来,汇入前面主干道的车流之中。中途接到白小琦的电话,白小琦今天晚上在上班,抽出空来问他吃晚饭了没。黎唐回答道:“已经吃过了,不用担心。”   挂了电话之后,前面刚好是个红灯,黎唐把车停下来,趁着这个间隙朝窗外看去。   街道边上是一个小广场,广场里的店铺许多都是各式餐馆,还有KFC之类的快餐店,广场前面有一个停车场,就在街道边上。   黎唐一眼就注意到其中有一辆车跟洪闵航的新车很像,黎唐多看了两眼,这时便见到洪闵航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从一家餐馆里走出来。   那个男人个子和洪闵航差不多高,隔得远了看不清容貌,但是刘海搭落下来遮住了额头,应该是个漂亮的男人。   黎唐右手握拳,轻轻抵在唇边。   洪闵航和那个男人一起上了车,黎唐同时也听到了后面汽车的喇叭声,发现绿灯已经亮了,只好发动了汽车离开。   晚上躺在床上,黎唐许久没睡着,见到洪闵航和那个陌生男人一起之后,本来关于洪向锋反对他和白小琦在一起的烦躁反而淡了,心里想到的都是洪闵航的事情。   终于忍耐不住,黎唐给洪闵航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洪闵航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睡着了被吵醒过来,奇怪道:“黎哥?怎么这么晚?”   黎唐问道:“你在哪里?”   “哪里?”洪闵航愣了一下,“在家里啊,怎么了?我已经睡了。”   黎唐又问:“你一个人?”   洪闵航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黎唐一只手撑住额头,“我今天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个是不是你的……”   “是。”洪闵航干脆直接地回答道。   黎唐道:“闵航……”他想要劝洪闵航,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洪闵航说:“黎哥,你不会懂的,所以你也不用说什么了,我知道我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黎唐轻轻叹了一口气。   洪闵航说:“倒是你,黎哥,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第82章   黎唐并没有因为洪向锋的反对就和白小琦疏远,相反,因为一次白小琦在酒楼上班时被人骚扰,黎唐接到她电话便立即赶过去帮她解了围,那之后两个人的感情似乎有了些进展,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客气了。   但是如果非要问黎唐他喜不喜欢白小琦,黎唐可能没有办法回答的出来。   而洪闵航那边,自从那一次被黎唐在外面撞见他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情。   偶尔听到洪闵航打电话,如果显得语气亲密,黎唐便会忍不住上了心去听。他知道这样不好,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但就是没办法不在意洪闵航的事情。   接下来一个周末,白小琦本来说晚上跟人换班,约黎唐一起出去玩,结果洪闵航临时车子出了毛病,拜托黎唐跟他一起去送一下人。   黎唐问洪闵航:“是谁?”   洪闵航道:“一个朋友。”   黎唐犹豫之后,还是推掉了白小琦的约会。   白小琦挺失望,说:“那我晚上还是去上班吧,你自己记得吃晚饭啊。”   黎唐应道:“好。”   黎唐开车载洪闵航出去,洪闵航让他先去位于市中心的一所音乐学院,两个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见着上次和洪闵航一起出现过的那个漂亮男人从学校大门出来。   洪闵航坐在副驾驶,伸手按了一下喇叭。   男人朝这边看过来,洪闵航对他挥了挥手,“舒陵,这边。”   那个名叫舒陵的年轻男人上了车,在后排坐下。   洪闵航帮他和黎唐互相介绍了一下,只说舒陵是自己朋友,至于黎唐,则说的是他哥哥。   舒陵要去城北方向一个小县城见两个高中同学,本来是让洪闵航送他过去的,结果洪闵航临时车子出了问题,只好拉上黎唐。   舒陵说道:“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黎哥。”   黎唐笑笑,“客气什么,你是闵航的朋友嘛。”   一路上黎唐没怎么说话,洪闵航和舒陵是不是闲聊几句,两个人是在国外读书时候认识的,舒陵是学声乐的,比洪闵航还大几岁,在国外硕士毕业直接回国进了音乐学院当老师。   不过从样貌上看不出来,舒陵看起来就像个干净清秀的大学生,说起话来语气柔和,声音像是舒缓的乐器演奏出来的一般。   到达目的地之后,舒陵就下车和他们道别了。   黎唐问道:“需要等你一起回去吗?”   舒陵摇头,“不用了,我朋友会送我的。谢谢你黎哥。”   黎唐仍然是笑了笑。   等舒陵转身离开,黎唐问洪闵航:“你不用陪着他?”   洪闵航微笑着说道:“不用随时随地都黏在一起的。”   黎唐听他的意思,算是默认了和舒陵的关系,于是什么都没说,调转车头往回城的方向开。   在车子驶上高速之前,黎唐下意识往后面看了一眼,见到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很眼熟。   黎唐对洪闵航道:“你看后面那辆车。”   洪闵航闻言朝后看去,随即皱了皱眉道:“刚才下高速的时候好像就跟在我们后面。”   黎唐道:“不管怎么,小心一些。”   过去洪向锋的仇家不少,黎唐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两年洪家生意做大了,也走上正轨了,许多事情洪向锋能用钱摆平的就直接摆平了,走在路上突然冲出来被人砍的事情,黎唐也许久没有经历过了。   不过天生的敏锐尚在,凡是距离近了的人,黎唐都会下意识多看两眼。   洪闵航似乎并不太上心。   上了高速之后,那车一直不近不远跟在后面,后来黎唐稍微减了速,便见到那辆黑色的汽车超了车。   黎唐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突然,便见到有人从车后座探出身来,朝着黎唐这辆车丢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高速路上车速太快,哪怕是一个小石头砸过来都有可能出事,黎唐第一反应就是打方向盘避让同时踩了刹车。尽管他反应足够迅速,车子还是因为惯性太大,撞上了右边围栏之后,车尾从后翻起越过围栏翻倒在高速公路外的斜坡上。   幸好只是个矮坡,下面就是农田。   前面那辆小车里传来一声口哨声,速度丝毫不减离开了。   这一下来得太快,等黎唐回过神来,感觉到自己的头被洪闵航抱在怀里,而自己因为绑着安全带的缘故,好像没有受什么伤,但是洪闵航的后背却压在了破碎的挡风玻璃上。   “闵航?”黎唐心里一惊,伸起手去摸洪闵航的脸。   洪闵航轻喘一声,“没事。”   很快路边有车经过,打电话报了警。   黎唐不知道洪闵航伤得怎么样,不敢随便动他,只好等警察和救护车来了,然后想办法把两个人救出去。   黎唐身上没什么伤,洪闵航背后则是血淋淋的一片,看起来很吓人。   救护车把他接去了就近的县医院,在车上医生看了他背上的伤,虽然看起来可怕,但都是些皮外伤,没有穿透,也没有伤到内脏。   黎唐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那辆黑色轿车,后来被证实是套了假牌照的,不过这个时候,黎唐还无心追究这些,他担心的只是洪闵航的伤势。   到了医院,洪闵航被送去急诊清创缝合,因为伤口太深,医生说留院观察两天。   洪闵航趴在病床上,后背裹着纱布。   黎唐坐在床边,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洪闵航的头。   洪闵航突然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黎唐突然想起来,“要不要我帮你联系舒陵?”   洪闵航道:“不用联系他。”   黎唐轻声问道:“怕他担心?”   洪闵航摇了摇头,“你真的感觉不出来吗?我和他并不是恋人?”   黎唐静静看着洪闵航。   洪闵航笑了笑,“你应该还记得的,五年前我爸生日那一次,在酒店房间里,我跟你说过的话,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闵航……”黎唐道。   洪闵航说:“当年的话你不用再跟我说一遍,这几年我经历过很多,早就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意,不是你几句话就能轻易抹杀的。你可以再拒绝我,或许过些时候感情真的就渐渐淡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应该会去另外找一个我爱的男人,而不会像你所期望的那样,找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   黎唐沉默着,看着洪闵航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手。   洪闵航继续说道:“你爱白小琦吗?”   黎唐闭了闭眼睛,反问道:“怎么才算爱?”   洪闵航说:“你其实懂的,只是你装作不懂罢了。刚才在汽车里,你摸我脸的时候,你的手在发抖。”   黎唐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那又怎么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不能对不起干爹,你是他唯一的儿子。”   洪闵航摇了摇头,“你不会对不起他,因为不管你的选择如何,我都注定会违背他的心意。”   黎唐说:“他是你爸爸,你忍心吗?”   洪闵航回答道:“他是我爸爸,可我不是他的附属品。”   洪闵航话音刚落,黎唐还来不及反驳他时,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抽出被洪闵航握住的手,掏出电话来接通。   电话是白小琦打来的,刚一接通黎唐便听到对方的哭声,白小琦哭得很伤心,嗓子都哑了,说:“洪向锋强奸我。”   黎唐当时就怔住了,就好像被人对着额头开了一枪似的,脑袋里轰一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白小琦只是哭,一直不停地哭。   黎唐站了起来,再说话时发现喉咙有些嘶哑,他说:“怎么回事?”   白小琦哽咽着说:“我要报警。”   黎唐此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他不该阻止白小琦报警,却也不能怂恿白小琦报警,他只能说道:“你等我,我立刻回去。”   洪闵航强撑着起身,“怎么了?”   黎唐看向洪闵航,洪闵航背后的伤还没好,他不应该把洪闵航一个人丢在这里,可是白小琦那边的事情,他非回去不可。   洪闵航坐在床边上,问道:“你女朋友给你打电话?你要回去?”   黎唐不知该如何跟洪闵航开口,他只能说:“我有些急事,现在必须要走,我打电话叫人过来,等你方便了再接你回去。”   洪闵航道:“这算是你给我的答案?”   黎唐摇头,“这什么都不是,闵航,你好好养伤,不要多想,我……先走了。”   说完,黎唐一边打电话叫人过来这边守着洪闵航,一边出去找车返回崇丰,无论如何,他现在要先见到白小琦,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再说。   黎唐坐了一辆出租回的崇丰,他的车被拉去了修理厂,还不知道会不会报废。   一路上黎唐心里都很乱,他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自己都找不到理由来说服自己这是一个误会。   白小琦在家里,黎唐到时,她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憔悴,却没有黎唐以为的情况那么糟糕。   见到黎唐时,她就忍不住眼泪一直往下掉。   黎唐揽住她,轻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小琦说今天她上班,洪向锋一桌人在酒店吃饭喝酒,后来洪向锋喝多了,她帮忙把洪向锋扶去酒店准备的休息室,本来不是她一个人的,跟她一起扶着洪向锋的那个洪向锋手下的年轻人,把洪向锋送进去之后,就说去外面买点解酒药。然后房间里只剩她和洪向锋两个人,她想把洪向锋的腿抬上床去,谁知道洪向锋根本没有醉死,而是趁机把她强奸了。   白小琦本来第一时间就想报警,可是又忌惮洪向锋的势力,最后还是选择了打电话给黎唐。   黎唐轻轻摸着白小琦的头,说:“小琦,先不要报警好吗?这件事我一定会弄清楚,会让洪向锋还你一个公道的。”   白小琦哭道:“可是那时候就没有证据了,我怕……”   黎唐道:“报仇有很多方式,不一定要通过警察的,你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吧。” 第83章   黎唐觉得有些难以相信白小琦的话,并不是想要怀疑,而实在是他跟了洪向锋太多年,熟悉洪向锋的为人。   洪向锋这个人这两年确实过得有些荒唐,但是黎唐所熟悉的洪向锋,虽然说不上什么冷静自持,但是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为了一个女人,稍有不慎就会闹得自己声名涂地,这种事情洪向锋不会去做。不然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帝洪了。   黎唐只是认为白小琦没有理由骗他,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在没有得到洪向锋亲口证实之前,黎唐不敢下定论。   黎唐给洪向锋打了电话,“干爹你在哪里,我有事要见你。”   或许是黎唐语气严肃,洪向锋没有废话,干脆说道:“到我家来。”   黎唐到洪家时,天已经黑了,一楼客厅没有人,灯也关着,华姐大概是在自己房间看电视剧。洪向锋让他到二楼书房。   黎唐敲门进去时,洪向锋正在抽烟,神情还算平淡,让黎唐过来坐。   黎唐并没有先开口质问,而是洪向锋直截了当说道:“我把白小琦睡了,你别再跟她搅了。”   黎唐觉得有些荒谬,他突然心想自己要是真的爱白小琦的话,这个时候就该站起来揍面前这个男人一顿,然后采用一切能够狠狠报复他的手段。可是他没有,他在这个时候,心里竟然还是想着这是他的干爹,他还能平静地跟他对话,问他:“你明知道白小琦和我的关系,你对她做那种事情?”   那一瞬间洪向锋的表情有些变化,黎唐能看出他回避了一下自己的眼神,然后说道:“是她勾引我的,我就是想看看这个女人能有多贱,也让你看清楚。”   黎唐不动声色,说道:“是你强奸她的。”   洪向锋猛然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强奸她?我TM用得着强奸她?她送我去房间,帮我脱鞋,摸摸蹭蹭的,我抓她手本来是想看她反应,她没吭声没反抗,她说我强奸她?”   黎唐看洪向锋猛喘着气,脸色都有些涨红,显然是气愤不已,“黎唐,我早就叫你别跟这女人来往,我看她根本就是脑子不正常,不然就是别有用心!”   黎唐双手交握,闭了闭眼睛。   洪向锋坐下来,情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问道:“她告诉你我强奸她。”   黎唐犹豫一下,没有说话。   洪向锋道:“黎唐,这个女人有问题。我们父子两十多年的感情,你不要被她挑拨了。”   黎唐直视着洪向锋,“干爹,白小琦答应我了不会报警,你给我些时间,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吧。”   洪向锋问他:“你还是怀疑我?”   黎唐只是说:“干爹,给我些时间。”   临走时,黎唐告诉洪向锋今天出车祸的事情,洪向锋吃了一惊,责怪黎唐没有早些告诉他,便急忙给洪闵航打了个电话。   黎唐则一个人默默离开了。   从洪家出来,黎唐给白小琦打电话,白小琦却一直没有接。   黎唐突然有些担心,只能又匆匆赶回白小琦的家里,白小琦的情绪很不稳定,黎唐给她热了一杯牛奶,然后守着她直到她睡了过去。   白小琦睡着之后,黎唐一个人走到阳台上抽了一个晚上的烟,直到天边泛白。   黎唐劝白小琦暂时不要去工作了,休息一段时间。   白小琦这个工作虽然做了两、三年,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不容易,但是有了经验以后要找个新工作也不算太难,于是她干脆把工作辞了。   白小琦过问过黎唐如何处理洪向锋这件事,黎唐跟她说让她相信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洪向锋的,不过就是需要时间。   白小琦便答应了。   这样一来,黎唐更加觉得白小琦的态度奇怪,心里怀疑起来。   洪闵航第二天就出院回了崇丰市,他先见了洪向锋,洪向锋听到他们在高速路上被人跟踪险些害他们翻车的事情,立即叫人下去查,一定要查清楚是什么人做的。   至于白小琦那件事,洪向锋和黎唐不约而同封了口,洪闵航一直没用听人说起过,他只知道黎唐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医院,那时行色匆匆,似乎是接了白小琦电话。洪闵航有些难过,甚至开始怀疑无论他做什么,都没用办法动摇得了黎唐的心了。   黎唐私下找人问过那天酒楼里发生的事情,除了当时扶洪向锋去休息室的司机小韦,其他人都不知情,而就连小韦,也不知道他离开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本来就是洪向锋和白小琦之间一对一的证词,必然有一个人在说谎。   黎唐没有回过帝洪,洪向锋不追究他,但是洪闵航终究还是忍耐不住,给黎唐打了一个电话,公事公办的态度:“怎么不来上班?”   却不料黎唐说道:“闵航,陪我出来喝两杯吧。”   洪闵航怔了一下,没有拒绝,说道:“好。”   黎唐并没有约洪闵航出去酒吧,而是买了一箱啤酒和几个菜,让洪闵航去他家里陪他。两个人坐在阳台上,一口一口地喝酒,黎唐说这样可以放心喝,不用担心喝醉了回不了家。   洪闵航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黎唐一只手撑着头,缓缓讲述了那天白小琦打电话给他讲的事情。   洪闵航不由自主眉头紧皱。   黎唐随后又告诉洪闵航洪向锋对他说的那些话,问道:“你说我该相信谁。”   洪闵航问他:“你愿意相信谁?”   黎唐沉默了一会儿,“我怎么会愿意相信白小琦,我干爹强暴我女朋友?黎唐这个人大概会成为整个崇丰市的笑话。”   洪闵航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黎唐身边,躬下身来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笑话,你知不知道有人多喜欢你,恨不得为你去死,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   黎唐一动不动,任由洪闵航抱着他。   洪闵航伸手拨开黎唐额上的头发,埋下头来,很轻的亲吻了他的嘴唇一下,见黎唐没有反抗,再一次亲了下来,将这个亲吻加深。   黎唐知道,这个吻是不同的,那是他与白小琦在一起的时候所体会不到的,胸口心脏所在那个位置正为此悸动不已,手指甚至都因为太浓烈的情感而蜷曲起来。   大概不只是洪闵航在爱着他,他也是在爱着洪闵航的,虽然黎唐一直觉得无法区别那种情感到底是恋人之间的情感还是兄弟之间的情感,可他很明白,洪闵航对他来说,和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这一吻结束,两个人微微都有些喘气,黎唐伸手拿起身边啤酒,重重灌了自己几口,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洪闵航在黎唐身边坐下,见他不愿再说什么,于是也就不再提起,拿起啤酒瓶来陪着他喝。   后来两个人都喝醉了,黎唐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早晨醒来时自己在床上,而洪闵航已经离开了。   白小琦告诉黎唐想要回一趟老家,黎唐提出陪她一起回去,被她拒绝了,她说跟一个老家来的姐妹一起回去,黎唐于是嘱咐她道一路小心,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白小琦离开之后,洪向锋让黎唐去见他,黎唐到时发现洪闵航也在家里。   洪向锋说:“上次对你们出手的人有点眉目了。黎唐,你还记不记得杜小标?”   黎唐沉默一下,问道:“杜疯子?”   “是啊,”洪向锋说,“杜小标出狱了,看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们了。”   黎唐抬手抹了抹脸,“是冲着我来的,连累闵航了。”   洪闵航突然问道:“这个杜小标是跟黎哥有仇还是跟我们洪家有仇?”   “都有,”洪向锋告诉他,“所以千万小心,那个人是个疯子,有这一次肯定有下一次。”   等洪向锋话说完,洪闵航站起来往外走,黎唐却留了下来。   洪向锋看着他,“白小琦的事情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白小琦,”黎唐道,“是闵航,你也说了杜小标肯定还有下次,找些人跟着闵航贴身保护他吧,我不想他出事。”   洪向锋点头,“这个我当然会考虑,黎唐,听干爹的话,不要再跟白小琦那个女人有什么瓜葛,让我来收拾她。”   黎唐不置可否,“给我点时间,我来处理。”   黎唐出来之后,才见到洪闵航在楼下等着他,两个人慢慢散着步朝外走去。   “白小琦这件事,”洪闵航说道,“其实你早就有想法了吧?就算我爸不是强迫她,可是这么轻易碰了她,你会觉得是可以原谅的?”   黎唐突然问道:“换成你你会怎么样?”   洪闵航停下脚步,语气严肃回答道:“你说我爸碰了我爱的人吗?我会杀了他。”   黎唐微微蹙起眉头。   洪闵航于是继续说道:“其实你根本不喜欢那个女人。”   黎唐摇了摇头,“我曾经很认真想过要和她在一起的,可能老天爷看我不顺眼吧。”   洪闵航道:“老天爷只是要让你选择一个合适的。”   黎唐笑了笑,不愿与他继续这个话题,告辞离开了,临走之前,一再嘱咐洪闵航要小心。   即使是知道了很可能是杜小标这个疯子在背后作祟,黎唐他们还是拿他没有办法,杜小标蛰伏起来,那之后一直没有出现,除了提高警惕还是只能提高警惕。   黎唐最担心的不过是洪闵航罢了,他很熟悉杜小标这个人,相比起来,洪闵航这个看起来有些斯文的海归大少爷,更符合杜小标下手的目标。   过了不到一周,白小琦回来了,然而她并不是独自出现的,跟她一起从老家回来的,还有她一个表哥。   白小琦和她表哥回到崇丰的第一件事,就是约见黎唐。   黎唐匆匆赶到约定地点的餐厅,还来不及问一句白小琦好不好,就被她表哥泼了一脸茶水。   那个男人指着黎唐的脸骂:“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让你女朋友受这种委屈?”   旁边有不少人看了过来,白小琦连忙阻拦。   男人拉开白小琦,“你还帮着他,你瞎了眼吧?他根本就是在敷衍你,他哪里舍得为了你跟他那个有钱的干爹翻脸!他现在就想着怎么甩了你!”   白小琦哭着捂耳朵,“他不是这种人!”   黎唐见白小琦哭得伤心,出声劝他们这里说话不合适,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黎唐没有因为被泼了茶水而动怒,态度也还算好,白小琦那位表哥才骂骂咧咧肯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一路上,那个男人都在数落黎唐没用没出息,说要是换成自己的话,一定杀了洪向锋。   黎唐从后视镜里看他,倒不是因为他挑拨的意思太过明显,而是这个男人白白净净的,丝毫不像农村里出来的庄稼汉子,说话更是没有一点地方上的口音。黎唐本来就有些怀疑白小琦,对于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更是觉得好奇,他们到底想要什么,钱?还是要让洪向锋死?或者是要让自己死?   白小琦那个表哥姓张,叫张浩,在崇丰市没有地方住,黎唐把他送去了白小琦家里。黎唐离开之前,他再一次指着黎唐说道:“你不去杀了洪向锋,我去,到时候你不要拦着我!”   黎唐说:“好,我不拦你。”   谁也没有想到,那之后一天晚上,洪向锋在外面酒吧喝酒,上厕所的时候,真的险些被人刺了一刀。当时那人只是划破了洪向锋后腰,出了些血,却没有大碍,那人便立即跑了,没能逮到人。可是洪向锋吓了个够呛,这些年钱越多,日子越舒坦,早没了当年那种敢拿命搏的气势,他比谁都惜命。   洪向锋在床上躺了几天,外面却是谣言四起。   洪向军兄弟两个来探望他,告诉他:“现在外面都在传,是你玩了黎唐的女人,他暗中放了话要搞死你。”   洪向锋当场骂道:“放屁!黎唐是我儿子,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不过将洪向军和洪向国骂走之后,洪向锋又开始惶惑不安,他觉得那些传言不是没道理的,黎唐确实还在怀疑他,而且会咬人的狗不叫,黎唐这么久都这么安分,表面上看来不追究白小琦那件事情,暗地里却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   他也是男人,将心比心,那种事情,是个男人都不会忍气吞声就过了。   身边的人才是最不可信的,他之前不就被岳敏那个女人捅过刀子了,要吸取教训才是。   于是洪向锋想来想去不放心,让人搞了把枪来放在枕头底下,同时也请了几个人回来洪家,上上下下保护着他。   黎唐来看洪向锋时,洪向锋下意识伸手去摸枕头底下的枪,站在门口的保镖也守着没有出去。   黎唐问洪向锋,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   洪向锋说不知道。   黎唐道:“会不会是杜小标?”   洪向锋沉吟一下,现在无论别人说是谁,他都觉得有可能,就算是洪闵航和洪向军兄弟,他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想让他早点死了,好瓜分帝洪。   黎唐从进来就看到上上下下守着的人,只能劝道:“干爹,你好好养伤,也不用太紧张了。”   洪向锋若有所思看着黎唐,怀疑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黎唐这时候还不知道他这些想法,劝他几句见他仍然有些紧绷,便起身离开了。   至于那些谣言,黎唐这些日子独来独往惯了,唯一可能告诉他的那个人,本来该是洪闵航,偏偏洪闵航一句话也没有提过。   洪向锋在家里养了几天,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眼看着过几天是他五十五岁生日,家里来了几拨人,问他生日怎么打算。   洪向锋也很犹豫,他躺久了确实难受,想要好好玩儿一下,可是出去外面,又害怕会出事,所以一直没有下决定。   后来是黎唐说,不如就在家里办一下。   洪向锋听了,觉得还是可取的,家里那么多保镖看着,也可以避免外人出入,想来倒是最安全的。只是他得防着黎唐,这件事不肯交给黎唐操办,而是交给了洪闵航,同时,私下让人在那天盯着点黎唐。   到了洪向锋生日那天,他那一众兄弟们都过来给他贺寿,洪向军还投他心意地找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女模特来。开始洪向锋怪洪向军多事,害怕闲杂人太多,后来一个女模特坐在他腿上喂他喝酒,哄得他开心了,他也就放纵了起来。   黎唐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察觉出洪向锋对他的戒备了,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点燃一支烟。   还没开饭时,黎唐接到白小琦电话,说有急事要见他。   黎唐犹豫一下,去跟洪向锋说要离开一会儿。   这时候洪向锋巴不得黎唐不在,挥挥手让他走。   黎唐走了之后不久,洪闵航竟然也接到了白小琦的电话,白小琦语气很着急,说黎唐被她表哥打伤了,让洪闵航能不能过来帮她一起送黎唐去医院。   洪闵航对着电话那边用着急的语气说道:“好,我立刻过来。”随后又告诉洪向锋,黎唐出事了,他要立即过去看看。   洪向锋有些戒备,说:“什么事?你给黎唐打电话,我问他。”   洪闵航拨了黎唐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洪闵航更急了,一定要去。   洪向锋见阻止不了他,让他多带两个人跟着,当心一点。   “我知道了。”洪闵航说完,匆匆离去。    第84章   洪闵航开着车出来,刚走了一段路就开始堵车。这是没有办法的,不管你心里再焦急,都不可能绕得开拥堵的车流。   洪闵航拍了一下方向盘,看着前面排满的车辆,在艰难开到一条狭窄的小巷子旁边时,一打方向盘拐了进去。车速还来不及提起来,旁边突然有人敲了敲洪闵航的副驾驶车窗。   洪闵航下意识踩了刹车,将车窗按了下去,见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路边,于是问道:“有什么事?”   那个男人一句话不说,动作极快地从外套内袋掏出一把枪来指着洪闵航,“开门。”   洪闵航一怔。   那人催促道:“快!”   洪闵航只得按开了车门锁,那个人拉开车门坐进来,黑色的枪口抵上洪闵航的腰侧,“开车。”   洪闵航目不斜视,将汽车朝前开去。   黎唐在白小琦的家里。   白小琦打电话急急忙忙叫他过来,说她联系不上她表哥了,她怕她表哥在外面惹事。当着黎唐的面,白小琦给他表哥打了好几个电话,后来手机没电了,又借黎唐的手机打了两个电话,她表哥终于算是接了,简单交待两句,白小琦放下心来。   白小琦回到房间里,将手机插上充电器,再出来时,见到黎唐站在客厅里,说道:“坐吧,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黎唐说:“好。”   白小琦去了厨房,她大声问道:“喝咖啡好吗?”   黎唐在客厅说:“可以。”   白小琦踮起脚,去拿碗柜上面放的咖啡罐,拿下来之后,她刻意往外看了一眼,见黎唐在沙发上坐下了,连忙拉开抽屉,去拿准备好的安眠药。   药是别人给她准备好了的,已经事先磨成了粉,她把药粉倒进咖啡粉的时候,手微微有些发抖,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自己都能听到。   忽然,她的手被人从身后抓住了。   白小琦心脏漏跳一拍,黎唐从身后,右手抓住她手腕,左手撑在台子边缘,将她环在中间,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是在骗我?”   白小琦猛然转过身来,面对着黎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黎唐伸手拿过药瓶,看了一眼又丢开,然后说道:“我和你在一起是认真的,你呢?”   白小琦突然转开了视线,不对黎唐对视,说道:“什么认不认真?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你听到我说被洪向锋强奸的时候你是什么反应?你说对我认真?”   黎唐道:“那是因为你在骗我。”   白小琦神情有些慌乱。   黎唐问:“你到底打什么主意?我等了那么久,就是想看你什么时候忍不住。”   白小琦看着他,“你根本一直没有相信我?”   黎唐摇了摇头,“我更希望你没有骗我。”   所以他才会一直等,等了那么久,等着白小琦先走下一步。其实到底是希望白小琦骗他还是希望白小琦没有骗他,黎唐自己都不知道了,他好像站在一条小路上,左边是深渊,右边还是深渊,不是白小琦推他一把,就是洪向锋推他一把,结果都是掉下去。   黎唐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小琦转开脸,一句话也不说。   黎唐突然掐住了白小琦的脖子,白小琦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感觉到颈前那只有力的手掌在收紧,她慌忙抓住黎唐的手开始挣扎,以后自己会这样被黎唐掐死,但是黎唐很快又松了手,脸上表情很平静,问她:“你们今天打算干什么?给我下药迷晕我?然后呢?对付洪向锋?你们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白小琦捂住脖子,仿佛还呼吸不过来一般,内心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黎唐,甚至除了恐惧,还带了点委屈,因为她认为黎唐不会这么对待她。   白小琦喘着气,低声哭了起来。   黎唐掏出手机,发现两个未接电话,一个是洪闵航打来的,一个是洪向锋打来的,他都没听到,因为刚才白小琦就把他手机开成静音了。黎唐立即给洪闵航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可是没人接。   他想要给洪向锋打电话时,白小琦突然推开他,往门口跑去。黎唐上前来,抓住白小琦手臂的同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白小琦那个所谓的表哥张浩站在门外,手里拿枪指着黎唐,“放开她,不要动。”   黎唐松开了抓住白小琦的手,并没有动作。   张浩让白小琦先出去,然后上前来,用枪抵住黎唐后背,“既然你醒着,那更好,跟我走吧。”   白小琦租住的房子是老小区,没有电梯,也没有摄像头监控,张浩和黎唐贴得很近,一直用枪指着他,让他下楼,然后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   黎唐看了一眼那车,很像是上次在高速路上,袭击他和洪闵航的那辆车。   白小琦坐在前面开车,从后视镜里与黎唐对视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   黎唐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他在车子上问道:“你们找过洪闵航?给他说了些什么?”   白小琦没说话,倒是张浩用枪口用力撞了一下黎唐腰侧,“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少废话吧。”   听他这么说,黎唐干脆不再问了,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养神。   汽车一路朝着市区西南方向开去,渐渐远离了市中心,出了三环路往市郊的小镇开去。这一片很多两、三层的小楼房,还有不少居民搭建物,大多是些廉价的出租房,还有大片大片的出租厂区。   白小琦开车,张浩在后面指挥方向,黎唐时不时睁开眼睛看一眼,见到汽车开进了一间小的汽车修理厂。   修理厂不知道是关门了还是在放假,里面没有见到小工,院子里也只停了几辆破旧的汽车,白小琦把车开进院子里,然后下车去关大门。张浩则指着黎唐,让他下车跟他进去。   黎唐进去最外面一间空旷的厂房,地上七零八散丢着许多工具和零件,黎唐一眼便见到了坐在墙边的洪闵航,他手脚被绑起来,眼睛也被蒙住了,并不知道黎唐已经来了。而门口蹲着两、三个人在抽烟,其中一个站了起来,对黎唐笑道:“哟,这不是黎唐吗,好久不见了。”   洪闵航听到了声音,后背挺直往门口方向转过脸来。   黎唐看着他,说道:“杜小标。”   杜小标个子不高,身形精悍,脑袋上短短一层头发贴着头皮,看起来显得有些凶悍。   杜小标回头看了一眼洪闵航,然后又看向黎唐,说:“行,既然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也不能缺了洪向锋是吧,打个电话把他请过来吧。”   黎唐没有动。   杜小标冷笑一声,往地上吐一口痰,“黎唐,我说姓洪的难不成是你亲老子?你连女朋友都舍得拿给他搞,现在更是连自己命都不要了也要护着他啊?”   黎唐沉默着一言不发。   杜小标说:“这样啊,那试试他那个儿子是不是他亲生的。”   说完,杜小标让人把洪闵航抓过来。   蹲在门口的两个年轻人走过去,扯下洪闵航的眼罩,解开他脚上的绳子,抓着他手臂让他过来。   洪闵航看来似乎还好,并没有受伤,他和黎唐一样,自始至终没有反抗过,情绪很平静。   杜小标从腰上抽出把十多厘米的刀来,隔着刀鞘捅了捅洪闵航的小腹,“给你爸打电话让他一个人过来,不然捅了你。”   洪闵航直接回答他道:“我就算打了电话,他也不会一个人过来。你可以猜猜他会直接报警还是让其他人过来围了这里。我的命没有他的命值钱,你别傻了。”   杜小标顿时恼怒,一脚踢在洪闵航膝弯上,洪闵航险些跪了下去。杜小标把刀从刀鞘里拔了出来,指着洪闵航骂道:“不要不识好歹。”   黎唐手指微微弯了一下。   杜小标把刀锋贴在洪闵航脖子上,说:“你自己找个借口把他骗出来,随便什么借口,不要让他带人,听明白没?”   洪闵航说:“想不到。”   杜小标骂了一句:“我操!”扬起手一刀在洪闵航肩膀上划了条口子。   黎唐终于忍不住抬手去拦杜小标,张浩以为他要动手,将子弹上了膛,重重抵在黎唐背后。   黎唐收回手,说道:“你别动他,我来打。”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让杜小标察觉自己紧张洪闵航,可是他就是没办法看着洪闵航受伤,杜小标那一刀划下去的时候,黎唐感觉到就像是划在了自己心尖上,颤动着隐隐发疼。   洪闵航并不觉得肩膀上的伤口十分疼,他只是将目光都落在黎唐的身上,看着黎唐把手机掏出来。   这时候白小琦走了过来,静静站在杜小标身后。   杜小标将黎唐的手机抢过去,翻开通讯录找到洪向锋的电话,然后递还黎唐,“我看着你打。”   黎唐并没有急着拨号,而是问道:“你希望他来这里?”   杜小标“嗯”一声。   黎唐道:“我可以做,但是不能保证一定能骗过他,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敏感,绝对不会轻易上当。这个地方,就算我打电话告诉他,他儿子快死了要见他最后一面,他肯定也会让先送去医院,他再去见他。”   杜小标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着黎唐的话,然后道:“我说了,你自己想办法,想不到的话,我也不介意今天先跟你算了旧账,以后再找洪向锋。”   黎唐闭了闭眼睛,“逼我没用,给我点时间。”   第85章   黎唐和洪闵航被关在同一间厂房里面,但是分开两个角落待着,杜小标几个人守在门口抽烟。   黎唐仰头靠在墙壁上,对杜小标说道:“能给我一根吗?”   杜小标走过来,将一根烟点燃了递给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脸,“几年不见了,你突然变老实了,看着真是挺不习惯的。”   黎唐抬眼看他,说了一声:“多谢。”   杜小标突然就有点不爽他,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说:“行了,别浪费时间了,打电话吧,你也别想着耍花样,不然今天一个也走不掉。”   黎唐说:“好。”   杜小标用黎唐的手机拨通了洪向锋的号码,然后开了扩音,张浩走到洪闵航身边,拿枪指着他的头。   电话一接通,便听到那边传来洪向锋的声音,“黎唐?你在哪里?闵航去找你了,你见到他了吗?”   黎唐平静说道:“我见到了,”然后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洪闵航,“闵航出事了。”   洪向锋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洪闵航表情没有变化,安静听着黎唐和洪向锋的对话。   黎唐说道:“我们被杜小标设计了,他想要抓住闵航来威胁你,结果混乱中被闵航抢了枪把他打死了。”   杜小标看着黎唐,突然扯开一个笑容,用手指戳了戳黎唐的脑袋,黎唐没有发出声音,只轻轻摇了摇头。   洪向锋似乎愣了一下,问道:“闵航没事吧?”   黎唐说:“没有受伤。”   洪向锋道:“那你找人想办法把杜小标尸体处理了,带闵航回来!”   黎唐说:“我现在劝不动闵航,他好像很难受,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不肯开门。”   洪向锋骂了一句:“操!在搞什么!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干爹,”黎唐道,“闵航没有遇过这种事情,他跟我们不一样的。”   洪向锋有些愤怒,“那你是干什么用的?找人去把人处理了啊!别傻等着警察过来!”   黎唐说道:“可是闵航——”   “没用的东西!”洪向锋咒骂一句,打断了黎唐的话,却不知道是在骂黎唐还是在骂洪闵航,“你们在哪里?”   蹲在黎唐对面的杜小标闻言,露出阴冷的笑容。   黎唐突然抬起头看着杜小标,皱了皱眉,语气虽然还算平静,但是神情显然有些不确定,说道:“东湖新村……”   这里根本不是东湖新村,而是紧挨着东湖新村的军场镇。   杜小标抬起手,做了一个封嘴的姿势,黎唐连忙改口道:“不是,干爹你等我确定一下地址。”   杜小标伸手关掉扩音,捂住话筒,旁边立即有人低声告诉黎唐详细地址,包括街道和门牌号,然后重新按开扩音,黎唐说道:“是在军场镇西街13号,华欣汽修厂。”   洪向锋沉默一下,似乎是在犹豫,随后说道:“等我,我现在过来。”   电话挂断了。   黎唐问杜小标:“可以了吗?”   杜小标脸上没有笑容,因为黎唐第一次报错了地址,他有些不安心地在地面上磨蹭着脚底,然后站了起来一脚踢在黎唐脸上。   洪闵航动了动,被张浩用枪口狠狠戳了一下。   黎唐的头撞在墙上,脸上灰扑扑一个鞋印,没有说话。   修车厂大门传来响动,房间里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杜小标朝外面看一眼,见到是刚才离开的白小琦提着几个盒饭回来,大声骂道:“快滚进来!别瞎JB乱晃!”   白小琦本来是听杜小标说饿了才出去买吃的,这时被骂得一愣,抬手锁好门朝里面走过来。   白小琦走进来,把盒饭分给他们,袋子里还多了两盒,是给黎唐和洪闵航的。杜小标一挥手给她打在地上,“脑子出毛病了吧!”   几个人蹲在地上吃饭,洪闵航和黎唐又被绑了起来。   杜小标总觉得心里不安,饭吃了一半把饭盒摔了,站起来嚷道:“别吃了,走,不要留在这里!”   白小琦吃惊问道:“怎么了?”   杜小标气不过,走到黎唐面前,又给他几个耳光,直打得他嘴角流下鲜血,骂道:“Cao你个贱人!”   黎唐没有反驳什么,他刚才说的那个东湖新村本来就是在给洪向锋打暗号,洪向锋年轻时候被人绑过,在东湖新村一个小黑屋子里关了两天,后来是黎唐带人把他救出来的。当年都还没有什么,这几年洪向锋年纪大了,却连东湖新村这个地方都不敢来了,他说那是他的噩梦,怎么都忘不掉。   杜小标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妥,黎唐不知道这里具体地址还好解释,可是怎么会随口说出一个东湖新村来?他认定黎唐话里面一定有诈。   扯着两个人从厂房里出来,杜小标让把黎唐和洪闵航分开两辆车,自己和黎唐一辆车,然后让白小琦开车;其他几个人则坐另一辆车。   匆匆忙忙,仿佛逃难一般,从军场镇开车出来,杜小标心里憋着一口气,只是扇黎唐几耳光,始终消不了气。他一只手用枪指着黎唐,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来,给张浩打电话,说:“把洪闵航杀了。”   黎唐闻言,双眼猛然睁大,根本来不及自己反应,已经出手去夺杜小标手里的枪。杜小标条件反射开枪,可是已经被黎唐带偏了方向,子弹射出去击穿了窗玻璃。   白小琦惊叫一声,汽车有些打晃。   黎唐用手指卡住扳机,另一只手扣住杜小标脖子,用力往后一推,杜小标一阵气紧,丢开手机,扳住黎唐的手。   狭窄的汽车后座,两个人动起手来,白小琦很慌乱,从后视镜往后看,见到杜小标明显不占优势,她紧急将车停在了路边。   这是一条往城外开的公路,因为地方偏僻,车也不多,白小琦停下车之后,就什么都顾不上,转过身来想要帮杜小标制住黎唐。   然而她一个女人拼力气哪里拼得过两个男人,她尝试着去抢被两个人扣在手中的枪,混乱之中,突然一声枪响,三个人动作都是一顿,便见着白小琦瞪大眼睛,眉心出现一个血洞,鲜血沿着鼻梁往下滑去。   这是白小琦最后一个表情,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谁开的枪,也许是她自己争夺的过程中,不小心扣动了扳机。   黎唐看着白小琦,低声唤道:“小琦?”他下意识便想伸手去扶白小琦,却被杜小标趁机抢了手枪,狞笑一声抬起手来指着黎唐的头,说道:“ByeBye!”   枪声响起!   然而黎唐并没有倒下,他仍然有些恍惚,看着白小琦身体扑倒在驾驶座的椅背上,紧接着,杜小标也维持着他狰狞的笑容,身体往后扑去,倒在了黎唐的身上。   黎唐身侧的车门被人拉开,有人将他从车里里面拖了出来,黎唐仰头去看,才见到那个人是洪闵航。   黎唐猛然想起杜小标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伸手去摸洪闵航,“闵航?没事吧?”   洪闵航摇摇头,他拖着黎唐站起来,将黎唐带着血的衣服脱下来扔进车里,紧接着将车门关好。   黎唐见到洪闵航之前坐的那辆车就停在他们后面,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是跟着杜小标的那两个年轻人之一,那人二话没说,走上前来打开驾驶座车门将白小琦身体移到副驾驶,然自己坐上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两辆车窗都有贴膜,不能从外面看到里面情形,这附近几乎又没什么车经过,他们还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一前一后两辆车同时启动,继续往前开去。   洪闵航拉着黎唐的手离开了公路,沿着小道走到更加偏僻的地方。   黎唐停了下来,仍然还在低低喘着气,他问洪闵航:“张浩死了?”   洪闵航说:“是。”   黎唐又问:“那两个都是你安排的人?”   洪闵航轻轻点了点头。   黎唐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洪闵航自己开口解释道:“那时候杜小标在到处找人帮他做事,我就花钱找了两个人去,花了些时间和手段才跟上了他。”   黎唐问道:“什么时候?为了什么?”   洪闵航突然抬起手来,抹掉黎唐嘴角残留的血渍,柔声道:“从你开始怀疑白小琦之后,我就叫人去查白小琦,知道她以前有个男朋友,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的,我甚至叫人去了一趟白小琦的老家,找到了她的父母,他们说白小琦以前的男朋友名字叫做杜小标。”   黎唐对洪闵航对视着,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洪闵航反问一句:“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查?你还对白小琦有幻想?既然有幻想,那就等着她亲自来打破你的幻想。”   黎唐闭了闭眼睛,抬起手来扒开额前的头发,然后推开洪闵航仍然放在他肩侧的手,转身朝前走去。   洪闵航上前来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将下颌抵在他肩上,呼吸的热气都拍打在黎唐耳侧,他说:“黎哥,白小琦是咎由自取,跟你没有关系。”   黎唐摇摇头,“我想要静一静。”   洪闵航不愿放手,“你可以静,但是你不能从我眼前离开。”   话音刚落,洪闵航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那是黎唐被杜小标搜走的那个手机,本来放在张浩那里,现在被洪闵航拿了回来。   洪闵航掏出手机,见到是洪向锋打来的电话,于是直接接通了。   洪向锋听到是洪闵航的声音,愣了一下,问道:“闵航?你没事吧?你们在哪里?”   洪闵航道:“我和黎哥在一起,已经没事了。”   洪向锋说道:“我已经到了军场,你们在哪里?那个修车厂我叫人进去看过了,没有人。”   洪闵航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说了个大概的方向,他们没有车,也不方便打车,最好还是让洪向锋过来接他们。   洪向锋一前一后开来了两辆车,他的车上除了司机小韦,还有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高大保镖。   洪闵航探身看了看,让那个保镖坐到后面那辆车上,自己坐进了副驾驶,黎唐则坐在后座和洪向锋一起。   小韦将车缓缓开出。   洪向锋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洪闵航借着黎唐之前对洪向锋撒的那个谎,简单交代了实情,“我把杜小标杀了。”   洪向锋有些心惊,倒不是因为洪闵航杀了杜小标,而是因为洪闵航的面无表情,就好像在告诉他,他中午吃了一碗杂酱面。洪向锋下意识便要去摸自己身上的枪,下一秒却反应过来,这个是自己的儿子,并不是威胁他生命的外人。   黎唐并没有说话,抬手抹了抹脸。   洪向锋问黎唐:“你那个电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提东湖新村?”   黎唐强打起精神,对洪向锋解释,“之前杜小标把闵航抓了起来,威胁我给你打电话,把你骗过去。”   洪向锋有些紧张地问道:“所以你就打电话来骗我?”   黎唐摇头,“我故意提东湖新村,就是知道你一定会怀疑,不会轻易中杜小标的圈套。”   洪向锋却是反问一句:“如果我信了呢?”   黎唐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   洪向锋音调提高,“如果我信了,你就眼看着我掉进杜小标的陷阱,死在他手上?”   黎唐解释道:“怎么会——”   洪向锋突然抬手甩了黎唐一个耳光,“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洪闵航目光一缩,却没有动作。   洪向锋的情绪有些不正常了,他抬起手来用力敲驾驶座椅背,“回去!快回去!”一只手伸到背后,摸着腰上的枪,有些紧张地盯着黎唐,仿佛害怕下一秒黎唐就会突然动手杀了他。    第86章   一车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说话,倒是司机小韦,跟惯了洪向锋,知道他喜怒无常的脾气,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平稳地开着车。   黎唐脸颊发烫,本来之前就被杜小标甩过耳光,现在更是高高肿了起来,热辣辣一阵阵发疼。   车子一直开回了洪家,洪向锋推开车门下车,甩了一句:“跟我上来。”然后就急忙往屋子里走去,他直到上了楼上书房,伸手将手枪抽出,放在书桌下面随手可及的地方,才觉得安心了一点。   黎唐和洪闵航跟着上了二楼,黎唐站在书房门口,准备敲门的时候,洪闵航抓住了他的手腕。洪闵航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黎唐红肿的脸颊,问道:“还好吗?”   黎唐侧开头去想要避开,洪闵航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黎唐摇了摇头,“没什么。”   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洪向锋在里面说道:“进来。”   黎唐和洪闵航才一前一后推门进去。   洪向锋双手撑在书桌上,看着黎唐,他又再确认了一遍:“杜小标死了?”   洪闵航说:“我亲手开枪,打在他额头上,不可能活得了。”   洪向锋微微松一口气,低声骂道:“不知死活的狗杂种!想要搞我!”随即又问道:“尸体呢?”   洪闵航道:“我找人处理了。”   洪向锋点了点头,带了些审视的目光落在洪闵航身上,“不错。”随后又对黎唐说,“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现在在这里原原本本给我说清楚。”   黎唐嘴角的血渍还没有完全擦去,他没有隐瞒洪向锋的意思,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包括白小琦的身份和白小琦接近他的目的。   “白小琦,”洪向锋冷哼一声,“早叫你离那个女人远一点,你偏偏不听我的话!”   黎唐什么也没有说。   洪向锋抽出一根烟来点燃,然后狠狠抽了一口,“那个贱女人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黎唐突然说道:“她人已经死了。”   洪向锋停下动作,手里捏着抽了一半的烟,道:“你什么意思?她死了又怎么样?她险些害死了你和你老子!你还是舍不得她啊?”洪向锋把手上的烟头朝黎唐身上弹去,火红的烟头险些烫了他的脸,然后洪向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是在怨我,怨我那天碰了那个姓白的女人!”   其实又怎么能不怨?即便不是强奸,即便是白小琦有意诱惑,甚至他和白小琦之间没有感情,可是洪向锋是他的干爹,他明明知道那是自己干儿子的女朋友,还是毫不犹豫睡了白小琦。   这些风言风语流了出去,叫黎唐该如何自处?   其实白小琦想要挑拨黎唐和洪向锋的关系还是成功了,不是吗?虽然没能让黎唐亲手杀了洪向锋,至少他们之间回不到过去了。   洪向锋一只手扣在桌面下,摸着他的枪,他觉得黎唐是他身边一颗定时炸弹,如果不解决了,他一天也不能安心。可是毕竟是个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孩子,若说是完全没有感情,自然不可能,可那份感情到底有多重,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洪向锋突然说:“你走吧。”   黎唐和洪闵航同时抬头看他。   洪向锋继续说:“你刚从老家出来跟着我那年,连裤子都是捡你舅舅的穿,这么多年来我也没亏待你,帝洪都交给过你,你现在那里钱想必也不少,白小琦的事情,就当你还我的,我们扯平了,这个干爹我当不起了。”   黎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洪向锋,那么多年的感情,说是父子亲情也不为过,如今洪向锋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想要一刀两断。   洪向锋看着黎唐,不知是否也觉得有些亏欠,又坐了下来,说道:“你现在还住那套旧房子?”   黎唐没有说话。   洪向锋自顾说道:“也该换了,闵航,帝洪名下的楼盘,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黎唐一套,就这样吧。”   黎唐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说:“干爹,你是不是没有办法再相信我了?”   洪向锋说道:“你还当我是你干爹吗?现在这个样子,谈什么相不相信!行了,别跟我说这些了,你走吧!”   黎唐于是不愿再说什么,转身便朝书房门口走去。   突然,洪闵航伸手抓住了黎唐手腕,不肯让他离开,然后转身问洪向锋:“你确定与他断掉一切关系?”   洪向锋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洪闵航说:“既然你和他没关系了,那以后我和他之间就单纯是我们的关系了。”   洪向锋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向前倾,眼神冷冽,“你到底什么意思?”   黎唐察觉出不对,连忙喝止洪闵航,“闵航!”   洪闵航对黎唐安抚地笑笑,然后对洪向锋说道:“他不是你干儿子了,你有什么权力来干涉他的事情。”   洪向锋有些愤怒,“我是你爸!我有权干涉你的事情!”   洪闵航说:“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干涉我的权力。”   “洪闵航!”洪向锋暴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洪闵航摇了摇头,“你不必担心什么,你还是我爸,帝洪最大的股东,董事会主席,你可以照样每天吃喝玩乐,玩不同的女人,什么都不会改变,除了你不能再干涉黎唐的任何事情。”   说完,洪闵航牵着黎唐的手往外走,“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黎唐皱起眉头,挥开洪闵航的手,“不必了,我自己回去。”   洪闵航并不同意,“短时间内我都不希望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实在有些不放心你。”   黎唐觉得洪闵航这些话是故意说给洪向锋听的,他不明白洪闵航到底是什么打算,可是即便以后和洪向锋断了关系,他仍然不希望让洪向锋知道这些。   黎唐想要离开这里。   洪向锋却突然怒道:“黎唐,你就是这样打算报复我的?”   不只是黎唐,就连洪闵航都微微一怔。   洪向锋说:“你早就计划好了要报复我,你要我儿子背叛我!要他跟着你走,暗地里帮你来害我!”   黎唐察觉洪向锋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了,他摇了摇头,觉得解释也是徒劳,于是对洪闵航说道:“你最好带干爹去看看医生。”   说完,黎唐想要开门离开,却见洪向锋突然从书桌下面抽出一支枪对着他,“果然是你,上次那个人是不是你找来的?向军他们跟我说了那么多次,我都不愿意相信他们,到现在才知道,你真的是不安好心的。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女人我给你找就是,你为了一个女人至于跟我闹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黎唐沉声道,“干爹你冷静一下!不是我做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洪闵航不禁伸手摸了摸后腰上那支枪,那就是他从张浩那里抢来,后来一枪毙了杜小标命的那一支。   洪闵航开口道:“爸爸,你疯了。”   洪向锋手上的枪竟然偏向了洪闵航,手腕颤抖着指着他,说:“你闭嘴!你受了这个外人的蛊惑了!你帮着他跟你爸爸作对。”   黎唐心里一惊,连忙道:“干爹你误会了,我跟闵航都没有想过跟你作对。”   洪向锋的枪又指回了黎唐,“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黎唐闻言,举起双手说道:“好,我什么都不说,我立即就离开,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洪家,也不会说什么话蛊惑闵航,干爹,你放心,我不会再跟你作对,你会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得了你。”   不知是不是被这句话安抚了,洪向锋看了黎唐许久,缓缓放低举枪的那只手。   黎唐对洪闵航皱了皱眉,示意他不要再说什么刺激到洪向锋,然后缓缓往后退去。   洪闵航站在一边,沉默看着。   黎唐侧着身打开房门,再抬头看了一眼洪向锋,然后往外走去。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洪向锋猛然间举高手上的枪。   枪声响起,射出子弹的却不是洪闵航手上拿一把,而是洪闵航手中的那支枪。   子弹射进了洪向锋胸口,不知是不是洪闵航在开枪时有些犹豫,或许那一枪本来是想要打在洪向锋手腕上的。   洪向锋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同时有鲜血从他口唇溢出。   黎唐脑袋里一片空白,他转头看到洪闵航手上执着枪,面无表情看向洪向锋的方向,同时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奔跑上来。   黎唐几乎是下意识地抢过了洪闵航手上的枪。   在书房大门被推开的瞬间,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便是胸口中弹倒在地上的洪向锋,还有手中拿着枪抓住洪闵航一只手臂的黎唐。   两三个人扑上来按住黎唐,洪闵航见状,高声喝道:“放开他,不关……”   话音未落,黎唐用尽全力扇了洪闵航一个耳光,那一下力道太大,洪闵航嘴角瞬间被打出了血,黎唐目光凶狠看着洪闵航,不知是恨他对洪向锋开枪,还是让他闭嘴不要说话。   洪闵航伸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终于什么都没说。   早有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洪向锋并没有断气,扑倒在地上没有人敢去动他,他手脚时不时微微抽搐着。   洪闵航缓缓靠近,蹲下来喊了一声“爸爸”。   洪向锋艰难呼吸着,嘴里吐出简短的气音。   洪闵航垂下双目,轻声道:“爸爸,你说什么?”他凑近了,将耳朵附在洪向锋唇边。   谁也不知道洪向锋是不是说了什么,房间里除了司机小韦,其他都是洪向锋花钱在外面聘的保镖,他不相信身边最亲的人,反而觉得这些陌生人更加可靠。   随后,洪闵航缓缓站了起来,神色冷静地对众人说道:“放了他,我爸说了,不关黎唐的事,这是个误会。”   洪向锋随时性命不保,那些保镖要指望着从洪家人手上拿钱,这时候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听从洪闵航的话,只有司机小韦皱起一张脸,欲言又止,最后什么话都没说。   救护车到时,洪向锋已经昏迷了。   洪闵航跟着黎唐一起到了医院,看着洪向锋被送去了急诊手术。手术室门口,黎唐和洪闵航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很快,洪向军、洪向国还有洪向锋的那些老兄弟们纷纷赶到,洪向军一脚将黎唐踹倒在地上,然后恶狠狠扯住他头发,逼他抬起头来,说:“我一定会好好地整死你的。”   没有人符合,但是所有人都在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   洪闵航伸手去拉开洪向军,挡在黎唐面前,说道:“我爸说了,不会追究黎唐。”   洪向军自然不信,抬手指着手术室大门,“你爸还在里面,不知道活不活得过来!他会亲口对你说他不追究这个开枪杀他的逆子?”   洪闵航语气笃定,神色坦然,“他亲口对我说的,那时候不少人也看到了。”   洪向军冷笑一声,“真是笑话!你大概都不知道,前些日子,大哥心绪不宁,我陪他去见了个算命师傅,你知道那师傅跟他说什么?说他可能会有血光之灾,让他小心他儿子。那之后大哥一直提防着黎唐,就是担心这一天,他会说不追究?”   黎唐仍是跪在地上,听到洪向军这些话,忍不住抬手捂住脸,原来这才是洪向锋不相信他的原因,他宁肯去相信一个算命的话!没想到洪向锋身上的血光之灾终于还是应验,只是他该当心的不是他这个干儿子,而是洪闵航那个亲儿子。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的洪向锋,可有幡然恍悟?   即便洪向军这么说,洪闵航仍然面不改色,一口咬定,“的确是他亲口对我说的,至于原因,可能是他临危时猛然醒悟过来,是他自己将他忠心耿耿的干儿子逼到了这个地步。”   洪向军说:“你敢不敢发誓?”   洪闵航平静应道:“有什么不敢?我洪闵航对天发誓,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然不得好死。”   听闻洪闵航发这种毒誓,黎唐心里猛然一惊,伸手抓住洪闵航脚踝,想要阻止他。   可是洪闵航仍然是将誓言说出了口。   洪向军退后一步,总算是没有坚持,他还在等,希望洪向锋能够平安出来,亲自告诉大家事情的真相。   可是洪向锋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就没有再醒过来过,靠着呼吸仪器坚持了两天,最后还是抢救无效死亡。   中枪这件事,被洪家动用关系在警察那里压了下去,但是对于黎唐,无论洪闵航如何坚持,他也不可能在洪家待得下去,何况他自己也已经觉得心灰意冷,洪家不再是他留恋的那个洪家了。   洪向军不是没想过私下里对付黎唐,可是洪闵航一直找人暗地里护着黎唐。毕竟洪向锋一死,洪闵航就继承了洪向锋名下所有财产,已经是帝洪最大的股东了,洪向军不愿得罪洪闵航狠了,只得暂时作罢,另寻机会。   那之后,洪闵航去黎唐住的那套老房子里找过黎唐。   黎唐打开门,让他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   洪闵航站在客厅里,说:“黎哥,跟我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黎唐问道。   洪闵航说:“回洪家。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搬出来,我们换套房子,一起住。”   黎唐摇了摇头,“闵航,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生活在一起吗?”   “为什么?”洪闵航问,“因为我杀了洪向锋?如果我不开枪,那死的就会是你。”   黎唐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我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让我能以后安心地跟你在一起。”   “我让你不安心?”   黎唐说:“不是,是我自己不能安心,就像一个噩梦,我一见到你,就无法避免想起干爹胸口中的那一枪,然后一辈子都不安心。”   洪闵航沉声道:“他已经疯了。”   黎唐突然抬起手来,摸了摸洪闵航的脸,“闵航,所以我们更不应该置他于死地,你明白吗?”   洪闵航沉默一下,才说道:“那一枪,本来我是想打他手的。”   黎唐环住洪闵航的肩,将他紧紧抱住,随后松开,“闵航,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跟帝洪和洪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黎唐就只是黎唐了。”   那天洪闵航离去之后,等他再一次到这个破旧的小居民楼时,黎唐已经搬了。洪闵航不是不知道黎唐去了哪里,但是他没有再出现在黎唐面前,而是在默默等待,黎唐的这个噩梦,总会有黯淡的一天。   第87章   黎唐把租了十多年的房子退了,银行里的所有存款拿出来在仁信路租了两间相邻的铺面开了一个小餐馆。   洪向锋许诺那套房子,洪闵航后来让人找过黎唐,说要过户给他,黎唐直接拒绝了,说不需要。   坐在食有味二楼的小房间里,从窗户往下面望时,黎唐举得这才是适合他的生活,如果不是从老家出来那年遇到了洪向锋,他应该就像大多数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一样,找一个地方打工,攒点钱娶老婆生孩子,将来也许能在城市里留下来,也许回老家盖个房子就一辈子过去了。   至于后来会遇到何喻和乔慕冬,便是黎唐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洪闵航被洪向军兄弟谋害,躺在医院险些丧命的时候,是乔慕冬站出来帮了黎唐,黎唐才能有机会见到洪闵航。黎唐这一辈子最怕欠人人情,如果说欠洪家的他已经还清了,那么现在欠了乔慕冬的,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他。   本以为洪闵航平安出院,重回帝洪,自己就可以跟他没有瓜葛了,却不料乔慕冬出了事被关进了看守所。黎唐看着何喻那样子心里也觉得不好受,于是为了帮何喻跟乔慕冬一把,再一次去见了洪闵航。   洪闵航对于黎唐为了乔慕冬的事情来见自己,并没有太惊讶,他坐在自己的大办公桌后面,问黎唐:“那个何喻,现在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黎唐认真想了想,“算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洪闵航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然后拿起桌上电话拨了一个号,电话接通后,黎唐听到洪闵航说:“老高,帮个忙吧,朋友的事情。”   简单说了几句,洪闵航挂掉电话,从桌上撕下一张便签纸,写了个名字和电话,递给黎唐,“这是高律师,帝洪的法律顾问,在公检法都挺吃得开的,我跟他说过了,他过后会跟你联系。”   黎唐看着纸条上的名字,他并不认识,洪向锋死后,洪闵航再无顾忌,帝洪里面洪向锋以前那些老部下,被他清理走了不少,剩下洪向军兄弟,毕竟占着帝洪的股份,洪闵航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没有动他们,直到这次洪闵航出事。   黎唐道了声谢谢。   洪闵航手肘撑在桌面上,微笑着说道:“不必客气。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吃顿饭吗?”   黎唐刚刚请了洪闵航帮忙,这个时候自然不好拒绝,站起来说道:“好。”   洪闵航道:“等我一下吧,手上还有点事情没做完,最多半个小时。”   黎唐点了点头,走到沙发旁边,随手拿起茶几上一本商务杂志翻了翻,他坐在沙发上,把那本书从头翻到尾,一个字没有看进去。把杂志放下,抬起头看洪闵航时,忽然记忆就回到了洪闵航刚回国那些时候,他也是这样,每天无所事事在洪闵航的办公事陪着他,实在无聊了还躺在沙发上睡着过。   黎唐看着洪闵航发愣,洪闵航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时,黎唐并没有回避。   洪闵航微笑一下,问黎唐:“晚上想吃什么?”   黎唐说随意。   话音落时,外面突然开始下起倾盆大雨。就是哗一声,然后密集的雨滴陡然坠落下来,两个人都一愣,转头朝窗外看去。   黎唐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街道上的人匆忙奔走避雨,手掌轻轻贴在了玻璃窗户上。   洪闵航也站起来,说:“下雨了,还是别去外面了,去我那里吧。”   洪闵航从洪家的老宅子搬了出来。洪向锋出事之后,华姐每天一个人在家里觉得害怕,连二楼都不敢上去,过了两个月就跟洪闵航辞职了。   洪闵航一个人坐在洪向锋死去的书房里,心里想着黎唐说的关于噩梦的话,他不知道黎唐是不是就像华姐一样,也害怕洪向锋死去的鬼魂。如果真是那样,他想要黎唐回到自己身边,是不是只有离洪向锋远远的,让黎唐再也想不起洪向锋才行呢?   洪闵航找了套新房子,在城南最繁华的地段,旁边有一个大型公园,在家里阳台能看到公园里清透的人工湖,以及入目遍是的绿色植物。   整个家的装潢都是暖色调的,淡黄色的墙壁,柔软的布艺沙发,就连灯光也通通都是明晃晃温暖的橘黄色。   黎唐跟着洪闵航进来时有些讶异,这房子更适合有小孩子的一家三口,而不适合洪闵航这种单身男人。   回家之前,洪闵航就先打电话去附近超市让帮忙送货,到家时,订的菜就送过来了,都是些新鲜食材,洪闵航对黎唐说,他来做饭请他吃。   洪闵航穿上围裙去了厨房,黎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量他这套房子。   虽然装潢看起来柔和温暖,但是房子里东西其实很少,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并没有家庭的感觉,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摆出来,沙发和茶几上都很干净,主人似乎并不常在家里待着,卫生也是请的清洁工人定期打扫。   黎唐在阳台上晃了一圈,回到客厅,走到洪闵航的卧室旁边,将门轻轻推开。房间里很整洁,被子叠放在枕头上,毯子上看不到一丝褶皱,颜色都是淡绿色的。唯一有些突兀的存在,是趴在洪闵航床上的一只毛绒玩具猫,身上的毛是黄色和白色相间,跟洪闵航以前香烛街那只猫是一个花色的,只是那张大脸上,挂着一个甜甜的笑容。   玩具猫很大,有成年人半个身体那么高,也足够洪闵航抱在怀里睡觉了。   黎唐突然觉得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酸酸麻麻鼓胀起来。   洪闵航还在厨房里忙碌,黎唐关上房间门,回到阳台上抽了一根烟。   晚饭吃得很简单,因为洪闵航自己不怎么会做菜,他煎了两份牛排,味道不怎么样,火候也一般,而且黎唐不喜欢吃西餐,他更喜欢煎炸烹炒的中国菜。   不过黎唐还是吃得很干净。   吃完饭,洪闵航收拾桌子的时候,黎唐帮他把盘子收起来,“我来吧。”他动作麻利,挽起袖子进厨房,很快将一堆碗筷和平底煎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用抹布把橱柜也给擦干净了。   离开的时候,洪闵航本来想要送黎唐,黎唐拒绝了,他的车卖掉之后,只有一个二手面包车用来进货,平时也不怎么开,坐公交车或者打车,渐渐也就习惯了。   最后洪闵航也没坚持,黎唐一个人离开了。   那之后挺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洪闵航,黎唐陪着何喻奔走,直到找到证据将乔慕冬从看守所救了出来。而这些时间,乔慕冬手下的生意也是全部由黎唐在帮他打理,黎唐整个人忙得晕头转向,等乔慕冬回来,直接把所有事情丢还给他,自己请假休息几天。   黎唐回了一趟香烛街,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想看一看洪闵航以前那只心爱的懒猫还在不在,可是到了之后才知道,那只猫两个月前去世了。于是黎唐又去了一趟宠物市场,找到了一只跟洪闵航那只猫毛色很相似的一只小猫,黎唐犹豫一下,把那只小猫买了下来。   黎唐并没有把那只小猫送给洪闵航,洪闵航离开香烛街那么多年,似乎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将他的猫再接回身边,在黎唐看来,他需要的未必真是那一只猫,所以黎唐只是打算将这只猫咪留在自己的身边罢了。   小猫自从跟着黎唐回家之后,就一直在咬黎唐的拖鞋,黎唐也没有想过要给它取个名字,把超市买的猫粮和牛奶倒出来,往它面前一放,就不知该怎么好了。   现在这套房子是黎唐另外租的,食有味变热闹了,他反而没办法住下去了,于是租了个小套一的电梯公寓,一个人住着。   每天看着在自己脚底打转的小猫,黎唐都会想起洪闵航,其实洪小猫哪里是只小猫,分明是只果断勇猛的大型猫科动物,只不过那时年幼,看起来温和无害,就像是只可爱的小猫罢了。   后来有一天,黎唐突然接到了洪闵航的电话,洪闵航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那天看到我,回去做噩梦了吗?”   黎唐当时愣住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洪闵航还记着自己曾经说过那句话,当时自己告诉他,只要一见到他,就会想起洪向锋胸口中的那一枪,那仿佛一个噩梦一般。   黎唐回答道:“没有。”他没有做噩梦,也很久没有想起过洪向锋了。   洪闵航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你有空吗?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黎唐犹豫了一下。   洪闵航说:“没关系,如果不方便就下次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黎唐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   小猫在他脚边,用爪子一直挠他的拖鞋,黎唐蹲下来,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顶。小猫抬起头来看了黎唐一会儿,然后又埋下头去继续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bluefish和sanwenyupchy的地雷,以及刚刚弄人弄人的地雷X2!   我想说的是差不多该结局了,其实两个人也没多大矛盾,洪闵航开枪也是为了救黎唐,黎唐并没有太多可纠结的理由,时间慢慢过去也就放下很多东西了。不好意思番外拖了太长,本来计划是一、两万字的,结果没控制住- -,大概还有一、两章可以结束了 第88章   那个电话之后,黎唐又是挺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洪闵航。乔慕冬的生意越做越大,黎唐突然有了点当年跟着洪向锋白手起家的感觉,不过乔慕冬毕竟不像洪向锋,乔慕冬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并没有把所有事情都丢给黎唐,而且他认为该付给黎唐的报酬,是一分都不会少的。   乔慕冬后来买了辆车,直接丢给黎唐,说:“给你开。”   黎唐也没有拒绝,车子是登记在何喻名下的,可是钥匙在他这里,他也就一直开着。   有一天晚上,黎唐在外面办了事,回去的途中经过帝洪。那时候路上有些堵车,黎唐打开车窗往帝洪的大楼上面望了一眼,其实他也不记得哪一间才是洪闵航的办公室,但是他就是觉得大概是其中亮着灯的某一间,洪闵航应该还没走。   犹豫了一下,黎唐将车拐进了帝洪大楼下面,他给洪闵航打了个电话,“还在加班吗?”   洪闵航有些惊讶,“黎哥?”   黎唐说:“我在帝洪的停车场,请你吃晚饭吧。”   洪闵航又惊又喜,“我马上下来。”   黎唐等了不到两分钟,洪闵航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地下停车场,他不知道哪一辆是黎唐的车,站在原地左右张望许久。   黎唐的车停在车位里,人还在车上坐着,从这里可以看得到洪闵航,他按下车窗,喊道:“闵航,这里。”   “这么快?”黎唐问他。   洪闵航拉开车门坐进去,“怕你走了。”   黎唐没有急着发动汽车,而是问道:“不开你的车吗?明早上班怎么办?”   洪闵航笑笑,“无所谓,明早打车就是了。”   黎唐于是没有再说什么,缓缓将车开了出去。   洪闵航问他:“什么时候买的车?”   黎唐说:“乔少丢给我开的。”   洪闵航沉默一下,“乔慕冬对你挺不错。”   黎唐笑了一下,“他是我老板。”   汽车驶出了帝洪,刚刚上路又开始堵车。   黎唐和洪闵航都不焦躁,安静地坐在汽车里面,等待着车流缓慢通过。   黎唐问洪闵航想吃些什么,洪闵航说随意。   其实黎唐也没有想好要吃什么,就是那时突然产生的想法,想要去见一见洪闵航。开着汽车穿行在夜晚的城市中,好像找不找得到地方吃饭也无所谓,就两个人安静待在一起就好了。"   到后来,渐渐没那么堵了,黎唐对洪闵航说:“你还记不记得香烛街有一家专门卖烧菜的馆子。”   洪闵航想了一下,“哪一家?”   黎唐说道:“街口那家,不记得了吗?以前懒得做菜的时候,王叔就会去那家馆子端两个菜回来。”   洪闵航迟疑着说道:“好像有点印象,不过这么多年了,可能都关门了吧。”   黎唐说:“去看看吧。”   黎唐并没有犹豫,开车朝香烛街的方向去了,洪闵航没有什么意见,黎唐开车的时候,他的视线便一直落在黎唐的侧脸上。   香烛街那家老烧菜馆子果然已经关门了,连招牌都早已经换了。   黎唐下车来,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有些遗憾。   洪闵航却是无所谓,说:“换一家吧。”   于是黎唐开车离开,两个人随便找了家小餐馆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洪闵航突然问道:“你看到我不会做噩梦了,那我以后可以经常见你吗?”   他这句话把黎唐问得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当然可以,只要你随时想要见我。”   洪闵航又问:“你还为了我爸的事情生我的气吗?”   “没有,”黎唐轻轻放下筷子,“我从来没有为了那件事生你的气。”   洪闵航也看着他,“可是害你受委屈了。”   黎唐点燃了一支烟,“也没什么可委屈的,有时候我也觉得有些亏欠干爹。”   洪闵航没有说话,等着黎唐继续往下说。   黎唐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死。”   洪闵航说道:“他精神不太正常了。”   黎唐却说:“始终是我先招惹了白小琦。”   洪闵航听他提到白小琦,突然问道:“你爱过白小琦吗?”   黎唐并没有回答,拿起筷子给洪闵航夹了一片肉在碗里,“再吃点东西吧。”   吃完饭出来,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雨很小,落在地上都没有发出声音,吃饭的两个人也没能察觉。   黎唐开车送洪闵航回家。想到洪闵航现在那套房子,黎唐不禁笑了笑,问道:“你现在住的房子是买的精装房?”   洪闵航摇头,“不是。”   黎唐奇怪道:“那怎么装成了那个色调?”   洪闵航转头看他,“不喜欢吗?”   黎唐笑了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不像你这种单身男人的风格。”   “我爸刚死的时候,”洪闵航突然说道,“老房子里只剩下我跟华姐,每天晚上我下班回去,看到家里灯火通明,华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把电视机打开,声音开得很大,听起来很热闹的样子。她告诉我她害怕,说甚至就连白天,她都不敢上二楼去打扫书房,她总是害怕一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我爸爸坐在里面。”   黎唐降慢了车速。   洪闵航继续说:“过了不久,华姐就说她不做了,我每天晚上回去,房子里都一片漆黑,也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到华姐说的害怕,又想到你说会做噩梦,我就想,如果我一直留在那栋房子里面,可能你们都不敢来了,到最后就会一直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找房子搬家,装修的时候,尽量让人给我装成暖色调,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就机会踏进那个房子,不过我喜欢你来的时候,不要想起任何关于我爸爸的不好记忆。”   黎唐轻声道:“闵航……”   洪闵航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告诉黎唐,“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在香烛铺的二楼,我的房间里面,那天是我生日。我本来等着爸爸上来,哪怕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也好,可是他没有来,结果是你上来了。后来无数个日子,无论是好是坏是快乐是难过,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要上来看我,每次我最后等来的都是你。于是我觉得爸爸的存在也不那么重要,只要有你就好了。结果不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原来你也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到最后只会什么都不剩下,只有我一个人。”   黎唐把车停在了路边,他转过身看着洪闵航,对他说:“我是你哥哥,不管干爹还在不在,我们兄弟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洪闵航说:“只是兄弟吗?那你是不是终有一天会找到第二个白小琦,然后结婚生孩子,最后还是丢下我一个人?如果是这样的感情,我还是宁愿不要,得到过后才失去,那只会更加痛苦。”   黎唐没能回答。   那天把洪闵航送回家之后,黎唐晚上回去,真的做了一个噩梦,他总是梦到洪闵航一个人坐在洪向锋死去的那间书房里面,不管他怎么喊洪闵航,洪闵航似乎都听不到,但是黎唐自己却无法走进那间屋子。   醒过来时,黎唐一头冷汗。   他去厨房倒水喝,惊醒了睡在床边的小猫,小猫蹬着腿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翻个身继续睡。   黎唐觉得洪闵航是把自己给关在了那么一间屋子里,除非自己能把他容纳进自己的这间屋子,不然谁也没有办法把他喊出来。      黎唐自己也陷入了困惑的情绪之中,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洪闵航最好的选择。   黎唐的不在状态,很快何喻也察觉了。   何喻并不知道黎唐和洪闵航的事情,他所知道的那些都是听乔慕冬提到的关于黎唐的过去,他只是觉得黎唐有些心不在焉。   后来有个机会,欧韵嘉给了何喻两张演奏会的门票,因为乔慕冬不感兴趣,于是何喻拉上了黎唐,他想要叫黎唐出来散散心。   黎唐其实也不感兴趣,不过何喻打了两、三次电话约他,他不好拒绝,最后还是答应了。   演奏会的主角据说是一个什么旅美小提琴家,何喻不认识,黎唐也不认识,大半场听下来,何喻还能撑住,黎唐则是瞌睡不断,好几次头都碰到了何喻肩膀上。   何喻有些不好意思了,硬拖了黎唐来,结果自己也听得难受,于是他小声说:“不如走了吧。”   两个人还没站起来,舞台上主持人突然报幕,说是有一位嘉宾要来表演,嘉宾的名字叫舒陵。   黎唐不由重复了一声:“舒陵?”   何喻问道:“你认识?”   黎唐想了想,说道:“名字很熟悉。”   等他见到人的时候,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他曾经见过他两次,每次都是和洪闵航一起,后来那次就是为了送舒陵去邻县,两个人还险些出了意外。   何喻见黎唐看着舞台上的舒陵,于是也没有再提要走。   舒陵上去唱了一首歌就下来了,他的歌声很好听,观众反响也很热烈。   后来演奏会结束,何喻和黎唐一起出来,因为离去的人很多,这个音乐厅门口的台阶上挤满了人,何喻和黎唐在人群中间,忽然,何喻停下脚步,说道:“洪先生?”   黎唐也停了下来,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洪闵航捧着一束鲜花,正迎着从里面出来的舒陵走了过去,他把花献给舒陵,然后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何喻和黎唐看着他们两个人一起上车离开,何喻怔怔道:“那是洪先生的恋人吗?”   黎唐没有回应   何喻转头去看黎唐,却见他有些迟疑,于是抬起手臂撞了他一下,黎唐回过神来,何喻问他:“怎么了?”   黎唐这才说道:“哦,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第89章   黎唐和何喻去停车场取车,黎唐倒车的时候,不小心车尾擦到了后面的墙壁上。何喻打开车门下车去看,见到车尾的油漆被擦花了,他回到副驾驶,说道:“不严重,下次送去补补漆。”   黎唐“嗯”一声,踩了油门将汽车缓缓开出去。   何喻拉过安全带系上,说道:“黎哥,你有些心不在焉啊。”   黎唐问道:“有吗?”   “当然,”何喻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怎么了?刚才在里面听演奏会还好好的。”   黎唐笑了一下,“跟你说不要叫我听什么演奏会了,浪费大家一晚上时间。”   何喻当然不会以为黎唐真的是被演奏会影响了心情,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出来时候见到的洪闵航和那个唱歌的男人。   黎唐的感情何喻从来没有干涉过,爱情并不是每个人人生中必须的东西,自己的感情观也不能作为干涉别人生活的立场,然而随着年纪逐渐增长,对于自己所关心的人,总是希望他能够过得好一些,因为自己没有办法陪着他走一辈子,所以总是希望能有别的人陪着他走一辈子。   何喻突然想问黎唐,你是不是也有个放不下的人?那个人是不是洪闵航?   不过在何喻还没问出口的时候,黎唐突然问他:“你看了我一路了,在看什么?”   何喻说:“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看到洪闵航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所以觉得不高兴?”   黎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何喻一个问题:“你有兄弟吗?”   何喻摇头,“我只有一个姐姐。”   黎唐继续问:“你看到你姐姐嫁人,你会觉得不高兴吗?”   何喻道:“怎么会?我姐姐嫁人的时候,我还在读书,那时候我觉得挺开心。”   黎唐说:“假设你的亲人只剩下她一个,你们感情很好,彼此之间无可替代,你会觉得有些失落和难过吗?”~   何喻似乎认真想了一下,最终摇摇头,“有些难以设想,没有亲身经历过,靠想象始终不靠谱,不过我认为应该不会的,因为我也会有我爱的人,我们大概会彼此祝福吧。”   黎唐沉默了。   何喻说:“黎哥,如果你对洪闵航是那种感情的话,我只能说那肯定不只是兄弟亲情。”   “有区别吗?”黎唐问,“同样是守着他看着他,真心希望他好,这中间有明显的界限吗?”   何喻转过身来看着黎唐,“当然有,你刚才不是感觉到了吗?你不喜欢他和别人亲近,你觉得难受了,你对这个人有独占欲,或许并不是那么强烈,那没有促使你冲上去将人抢回来,但是你还是觉得不舒服了,不然的话,你现在何必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闵航对我付出了很多,”黎唐突然说道,“至少在感情上是这样的,我能感受得到他的情感,甚至从一开始毫不犹豫地拒绝变得像今天一样开始越来越犹豫不定,我总是在想什么样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但是我早就已经想不明白了。不接受,是不能确定自己能给他想要的,就像以前我曾经以为能跟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后来发现我给的也不是她想要的,今天换成闵航,我怕也会变成这样。”   何喻说:“你总是说洪闵航想要什么,那你又到底想要什么呢?感情这回事,并不是对方付出了多少,你就一定要回报多少,洪闵航付出得再多,也不是你需要接受他的理由。其实你想得太复杂了,他要的你能不能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到底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想吗?还是不想?   如果不想的话,又怎么会总是想着他,担心他加班顾不上吃饭,想要随时能看着他,留在他身边照顾他,那似乎是对弟弟的感情,但是说成是爱情也并不为过。   黎唐跟何喻的对话到此为止,他开车将何喻送回家之后,犹豫了一下,开车朝着洪闵航住的地方去了   到了小区门口,黎唐犹豫要不要开进去的时候,听到身后的汽车按了一下喇叭。他从车窗探头去看,见到后面一辆车停了下来,洪闵航拉开车门从驾驶座下来,神情惊讶地看着他。   黎唐注意到洪闵航的车上只有他一个人,舒陵已经不在了。   洪闵航上前两步,然后又站住了,问道:“黎哥,你来找我的?”   黎唐点了一下头,说:“别把车停在这里,挡住路了。”   洪闵航于是回到自己车上,说:“你先把车停进去,等会儿去楼上再说。”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了地下停车场,黎唐等着洪闵航一起,两个人一起进了电梯。黎唐其实只是晚上听何喻说了那些话之后,一时冲动就过来找洪闵航了,真见了面,他反而没什么要说的。   其实何喻有句话说的并不对,黎唐并不是对洪闵航的独占欲不足以使他冲上去将人抢回来,有一瞬间,他真的想要上前来问洪闵航,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可是独占欲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它不能简单和爱情划等号,但是就像何喻说的,黎唐也明白,至少那不只是简单的兄弟亲情。   电梯里面,洪闵航问黎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黎唐想了想,还是直接说道:“晚上陪何喻去看了一个演奏会。”   洪闵航转头朝他看来。   黎唐说:“出来的时候见到你了。”   洪闵航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那时候自己做了什么。   黎唐身体倚在电梯内壁上,“所以我就过来了,想看看你有没有回来,或者有没有带人回来。”   洪闵航怔了一下。   这时,洪闵航住的楼层已经到了,电梯停了下来。   黎唐抬起手,轻轻放在洪闵航脑袋上,推了他一下,“到了,走吧。”   那个动作很亲昵,像是大哥哥推着弟弟,洪闵航觉得有些陌生的熟悉感。   打开房门,洪闵航伸手开了灯,温暖的橘黄色灯光瞬间洒满了整个房间,黎唐换了拖鞋,问洪闵航:“饿不饿?想吃宵夜吗?”   洪闵航尚且未从那怔忡中恢复过来,愣在门口问道:“你给我做吗?”   “是啊,”黎唐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忍住没有抽烟,打开冰箱看里面有些什么食物。洪闵航的冰箱里大多是些速食食品,他不怎么会做吃的,也不怎么爱做。   黎唐看了看,说:“明天去趟超市吧,我给你买点菜回来。”   洪闵航突然从身后抱住了黎唐,他抱得很紧,黎唐甚至有些难以把腰直起来,洪闵航问他:“如果我今天带了人回来,或者我今晚不回来了,会怎么样?”   黎唐一只手扶在尚且敞开的冰箱门上,说:“我当然会走,难不成还在楼下等一个晚上。”   “不,”洪闵航的嘴唇贴在黎唐耳边,“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你走了是不是我们就没有以后了。”   黎唐犹豫了一下,说:“我没有这个想法,如果非要说没有以后,大概是如果有一天你来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想要跟别人过一辈子。”   洪闵航愣了一下,“你不可能爱上别人了么?”   黎唐伸手按住洪闵航搂在他腰上的手,“不可能了。”   黎唐语气平淡而肯定,他活了那么多年,他知道无论他对洪闵航的感情有多深,这世界上也不可能出现另外一个人,让他有更深的感情了。   洪闵航反手紧紧抓住黎唐的手,他情绪有些激动,将黎唐身体翻转过来,抵在敞开的冰箱上,用力吻住了黎唐的嘴唇。   身后是冰箱的冷气,黎唐推开洪闵航,喘了口气,说道:“闵航,你冷静一些。”   洪闵航伸手用力捏住黎唐下颌,眼睛有些泛红,冷声道:“黎唐,你不要和我开玩笑,这个玩笑谁也开不起!”   黎唐被洪闵航捏得有些痛了,不过他没有让洪闵航松手,只是看着洪闵航泛红的眼睛,觉得有些心疼,他抬手揽住洪闵航的头,让他垂下头来,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伸手将他的头抱在怀里。   洪闵航没有挣扎,放松了身体靠在黎唐怀里。   黎唐又一次亲吻了他的头顶。   洪闵航双手环着黎唐的腰,像个小孩子似的,毫无防备倚靠着最心爱的人。   黎唐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说道:“闵航,你让我把冰箱关上。”   洪闵航稍稍松开一些,让黎唐能够侧身关上冰箱门,随后他对黎唐说:“黎哥,今晚不走了吗?”   黎唐正想要答应,突然想起下午就跟着何喻出来,家里的小猫还没喂过,于是连忙说道:“不行。”   话音刚落,黎唐顿时感觉到抱着他的洪闵航紧张了,随即安抚他道:“我回去还有事,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明早我送你去上班。”   洪闵航这才稍微放松,抬头看黎唐,说:“好。”      洪闵航没有开车,而是坐黎唐的车跟他一起回家,印象中,黎唐搬家之后,这还是洪闵航第一次过来。   黎唐打开房门,还没开灯时,洪闵航就听到了微弱的猫叫声。   黎唐伸手按开顶灯,洪闵航见到一只白色和黄色相间背毛的小猫端正坐在客厅的茶几上,正冲着黎唐不停地“喵、喵”叫唤,它饿了。   黎唐急急忙忙去厨房给它热牛奶。   洪闵航走上前来,看着这只和他当年那只猫模样很相似的小猫,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黎唐出来之后,洪闵航问他:“为什么养了一只猫?”   黎唐没说什么,嘴里叼着烟把盘子装的牛奶放在地上,然后去冰箱里拿小猫的猫粮。   洪闵航蹲坐在地上,看着小猫喝奶。   等黎唐把猫粮也拿过来之后,他抓着黎唐的手,让黎唐坐在他身边,又问了一次:“为什么突然要养猫?”   黎唐把嘴里的烟拿下来,伸手去摸桌子上的烟灰缸,然后说:“上次去你家里,看到了你床上那只。”   洪闵航本来低头看着小猫喝奶,这时候抬了起来看向黎唐。   黎唐说:“不知道怎么了,就去了一趟香烛街,发现那只猫已经不在了,然后去宠物市场找了挺久,发现这么一只挺像的小猫。”   洪闵航问他:“你是为了我把它买回来的吗?”   黎唐伸手,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算是吧,可能也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猫“喵”一声,抬头看了黎唐一眼,似乎有些不满。   洪闵航没有再问,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地板上,看着小猫喝奶吃猫粮,最后舔着嘴回去自己窝里睡了。   洪闵航将身体靠在黎唐肩上,黎唐说这里凉,去沙发上坐吧。   于是两个人坐到了沙发上,洪闵航躺下来,将头枕在黎唐的腿上,黎唐一直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黎唐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看着洪闵航安静满足的神情,自己也觉得很满足了。   第90章   洪闵航躺在沙发上枕着黎唐的腿就睡着了,客厅的灯还开着,黎唐低头看着洪闵航的睡脸,就这么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到半夜时困得厉害了,黎唐往后仰着眯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也没能睡得很熟,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黎唐看时间差不多了,轻轻挪开洪闵航的头,自己站了起来。洪闵航被他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睛看着他,黎唐说:“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等会儿我叫你。”   洪闵航趴在沙发上,看黎唐起来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没有出来,他自己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后来,洪闵航是被黎唐轻轻推醒的,黎唐说:“起来了,吃了早饭送你上班。”   洪闵航坐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发懵,黎唐一边朝厨房走去一边说道:“洗个澡吧,新牙刷和毛巾都给你准备好了,衣服可能没有合适的,今晚回去再换。”   洪闵航抓了一把头发,站起来走进卫生间。牙刷和毛巾已经放好了,他把衣服连同裤子一起脱下来,伸手去开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问道:“哪边是热水?”   过了一会儿,黎唐开门进来,直接走过去帮他把热水打开,然后出去帮他关上卫生间的门。   洪闵航洗完澡出来,黎唐已经把早饭做好了,他煮了稀饭,炒了个小菜,还煎了两个蛋。黎唐喜欢做饭,尤其是能做饭给人吃,那个人也喜欢吃他做的饭。   洪闵航自然是觉得幸福的,他已经很久没能一起床便见到黎唐,然后与黎唐面对面地吃早饭。在他还是个学生,常去黎唐那里住的时候,两个人也是这样,他曾以为可以这样子一辈子。   吃完饭,黎唐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让洪闵航准备出门,如果路上再堵一下车的话,洪闵航赶到公司可能会迟到。   洪闵航说:“没人在乎我迟不迟到。”   “能不迟到尽量不迟到吧。”   黎唐送洪闵航到了公司,洪闵航下车之前,对黎唐说道:“今晚去我那里吧。”   黎唐似乎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几点下班?”   洪闵航说:“不加班的话,六点就可以下班了。”   黎唐于是点了点头,“六点钟我来接你下班。”   那天下午,黎唐带着他的小猫一起来接洪闵航,两个人去了一趟超市,就像黎唐说的,他买了很多东西,来把洪闵航的冰箱填满。   晚饭是回去洪闵航家里,黎唐做的。   黎唐一个人的时候也做饭,但是不会那么上心,他还没有忘记哪些菜是洪闵航爱吃的。洪闵航偏好酸甜的口味,小时候最爱的是糖醋排骨。   黎唐在厨房里给洪闵航炸排骨,超市里买了三十多块钱的排骨,炸出来还是不剩多少。洪闵航从身后抱着黎唐,轻轻吻了一下黎唐鬓角。   黎唐抬起手来,摸摸洪闵航的脸。   两个人加上一只猫,都在吃晚饭。   吃完了黎唐去收拾,洪闵航总是要随时能看得到黎唐似乎才能安心,就连他去洗澡的时候,也对黎唐说:“不要趁我洗澡的时候跑掉。”   黎唐笑了一声,“我怎么会趁你洗澡的时候跑掉?”   洪闵航说:“不安心。”   黎唐看着他,“那一起洗吧。”   洪闵航愣了一下,“可以吗?”   黎唐已经站起来,开始解上衣的扣子。   黎唐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上身有不少陈旧的疤痕,肌肉匀称并不纠结,是漂亮的男人的身体。尤其黎唐的屁股很翘,这是以前乔慕冬就发现了,洪闵航自然也很小就注意到了。   在洪闵航面前脱光衣服的黎唐很坦然,他并不觉得男人在男人面前脱衣服是一件该尴尬的事情。洪闵航自然和黎唐想法不一样,他动作缓慢脱下衣服,相比黎唐,他的身体更白净一些,不过并不显得瘦弱。   黎唐打开淋浴踩进浴缸的时候,洪闵航问他:“黎哥,你真有想好吗?”   热水一下子冲刷在黎唐身上,他说:“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想的吗?我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洪闵航也跨了进来,他抱住黎唐,亲了亲黎唐的嘴唇。   黎唐也反手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洪闵航有些不满他这种哄小孩子一般的搂抱,身体用了些力气贴紧黎唐,黎唐则后背贴在了墙上。瓷砖冰凉,黎唐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但是他前进和后退都没了空间,又不愿意推开洪闵航,便就着这个姿势,接受着洪闵航的亲吻。   这不是黎唐跟洪闵航之间的第一个深吻,然而黎唐仍能感觉到那种灵魂几乎都被抽离的感觉。黎唐想自己大概真的很爱洪闵航,这种感觉没有任何其他人能够让他体会到了。   亲吻过后,两个人都微微喘着气,洪闵航认真看着黎唐。   黎唐抓住他的手,摸了摸自己有了感觉的下身,说:“怎么来都行。”   洪闵航双眼似乎有些雾气,他又一次问黎唐:“你是不是认真的?”   黎唐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伸手抓住洪闵航的头发,吻住了他的嘴唇。   洪闵航眼神发暗,抓住黎唐手臂的那只手使了很大的力道,几乎抓得黎唐有些痛了,多年压抑的情感需要找到发泄的渠道,就算黎唐一直尝试着安抚他的情绪,但是效果并不那么好。   于是黎唐默默忍受着,任由洪闵航将他的嘴唇几乎咬出血来,然后抓着他手臂,将他翻个身,身体压在他背上。   黎唐没和男人做过,但是也懂得该怎么跟男人做,洪闵航想要进入他的身体,他就尽量放松自己,尽管那种疼痛难以忍受,但是黎唐一声也不吭,只是后来觉得实在太干涩了,恐怕两个人都会受伤,他才拍了拍洪闵航的手臂,说:“用沐浴露,这样不行。”   洪闵航理智稍微恢复,伸手去拿浴缸旁边的沐浴露,挤了许多出来,然后用手指尝试着润~滑扩~张。   虽然最后进去得依然不那么顺利,但是哪怕不能体会到快~感,也无所谓了,对他们来说,尤其是对洪闵航来说,这更像是个仪式,他需要这个仪式,来确定黎唐对他的真心。至于更多的,他们还来日方长。   洪闵航发泄在黎唐体内的时候,张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咬出了一丝血腥来。   黎唐用手臂撑在墙上,额头紧贴着手臂,也不停喘息,分不清是快乐还是痛苦。   洪闵航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不肯放开。   最后还是黎唐轻轻拍着他的手臂,喊着“闵航”,转过身去时,看到洪闵航通红的双眼。   清洗干净,躺在了床上,洪闵航一直伸手揽着黎唐的腰,他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说道:“对不起。”   黎唐问他:“有什么对不起的?”   洪闵航没有说话。   黎唐笑了笑,说:“睡吧,不早了。”   后来,黎唐把他租的那套房子退了,抱着他的小猫搬过来跟洪闵航一起住。洪闵航床上那只大猫一直被摆在那里,不过洪闵航不需要晚上抱着它睡觉了。   洪闵航设想中那个温暖的家,终于还是完整了。   黎唐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终于完了,关于黎唐,他对洪闵航的感情就是介于亲情和爱情之间,我觉得不需要太分明,不管哪个重一点,他都是爱洪闵航的,也不会有人比他更爱洪闵航了。肉还是不敢放太多,主要是要避关键字,还担心被锁,V章节锁了太麻烦。   辛苦追文的读者姑娘们,接下来是承诺的监狱番外,应该比较短,而且可能这之前会先开新文。等监狱番外完了,打算开定制,加点甜蜜肉番外什么的,感兴趣的姑娘可以到时候来看一下,准备了一张漂亮的封面^_^ 第91章 监狱番外   何喻很不安,从他进安府监狱以来,就没有试过这么不安过。   其实从法院宣判,到被移送监狱的这些日子,对何喻来说是一种解脱,比起在看守所里,每天什么都不能做,等待着一次又一次传讯,现在确定了坐牢的时间,总还算是有点盼头了。   什么自尊什么骄傲,早就在被警察抓走刑拘那段时间就已经给他磨光了,现在的何喻,只想着怎么能平平静静渡过这剩下的两年多刑期。哪怕是要他低声下气,在监狱里夹着尾巴做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本来日子过的好好的,却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打破了平静。   何喻最初注意到乔慕冬,是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知道有新入狱的犯人,不过他没有去关心过,很突然的,那天中午,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了他的旁边。   何喻有些紧张,下意识缩了一下身体,头也不愿意抬起来,认真吃着碗里的东西。   那个高大的男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从他那里夹走了一小块肥肉,那可能是何喻餐盘里唯一能找得出来的一点荤腥了。   何喻自然没有说话,规规矩矩吃完了饭,然后排队离开。   他是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乔慕冬。大概是乔慕冬高大的个子,在这种都是男人的封闭环境中很难不引人注意,何喻听到同一个监室里的人在议论他,说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这对何喻来说,只是个开始,很快,乔慕冬这个名字就成为了何喻的噩梦。   乔慕冬在监狱里是有些关系的,何喻在食堂里,看到过有狱警给乔慕冬递了一根烟。   监狱里有超市,可以刷卡购买,但是买不到香烟和任何含酒精的饮料。对于监狱里这些大老爷们儿,抽根烟的确是种奢侈。   何喻倒不羡慕,因为他不抽烟,不过他这种大学毕业生,骨子里多少有些看不上乔慕冬,明明是个人渣,跑到监狱里来作威作福,算得了什么。   但是何喻绝对不会去招惹他。   很多时候,你不招惹别人,不代表别人就不会来招惹你。   何喻也记不清是哪个下午,工作完之后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就在三层的监舍楼前,几个人在打篮球,其他人都在旁边围观。   何喻向来是在旁边围观的。   突然,有人从场中把篮球砸向了何喻的方向,何喻甚至都没有看清是谁丢过来的,他只是条件反射一把抱住了篮球,这时便听场上有人喊他:“来打球。”   何喻一愣,立即拒绝道:“我不会。”   顿时有人笑起来,“你不是大学生吗?不会打篮球?”   这句话何喻常常在监狱里听到,一个监室的人也总是说:“你不是大学生吗?还犯法坐牢?”   他已经听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仍是想要拒绝。   忽然,乔慕冬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拖上场,“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像个女人一样。”   何喻已经被拖到了场地中间,那么多人的目光看着,就连狱警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他用眼角余光注视着身边高大的乔慕冬,觉得还是不要违逆他的好,于是拍了一下手中的篮球,说:“那来吧。”   何喻并不是完全不会打篮球,不过技术非常普通,也就是以前在学校里跟同学小打小闹。倒是付晨山的篮球打得不错,读中学的时候,何喻会在下课之后,陪着付晨山去操场打一会儿球再走。   现在何喻完全是硬着头皮上,他几乎不怎么主动投篮,总是传球和运球,不过在身边高大的乔慕冬的防守下,他的动作显得非常生涩。   很快,大家都感觉到乔慕冬在逗着何喻玩,何喻自己也发现了。   贴身防守的时候,两个人挨得很近,何喻总是努力想要摆脱他,可是自己艰难转身之后,往往还是往乔慕冬的怀里扑。他抬起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乔慕冬的脸,过去总是觉得很凶悍的一张脸,其实仔细看来,竟然意外的俊朗,五官立体分明,眼神坚毅,隐隐透出些凶狠来。   何喻有些丧气,干脆随手将手中的球丢了出去,很自然地被对方的人截下来,轻松投篮中了。   队友开始埋怨何喻,何喻直接道歉道:“对不起,我打得不好。”   人是乔慕冬拉上来的,没有人敢说要换人,于是只能骂骂咧咧继续打下去。   很快,乔慕冬对何喻的骚扰开始升级,防守的时候,前胸紧贴着何喻的后背,本来就是夏天,何喻感觉到身后坚硬胸膛传来的热意,顿时觉得一阵阵烦躁。再后来,他感觉到乔慕冬摸了一下他的屁股,开始他不确定乔慕冬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当被连续碰了几下之后,何喻站住了,他掀起衣摆擦汗,慌乱地说道:“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   然后,他不顾乔慕冬是不是同意,脚步匆忙往监室的方向走去。   上楼的时候,在30°的天气里,何喻突然打了个寒颤,他觉得害怕了。从他还在看守所的时候,就曾有人骚扰过他,不过那完全是语言上的骚扰,针对的是他这个白白净净的大学生。可是如此明显被人觊觎的感觉,何喻还是第一次体会到,那与被人冷言冷语嘲讽两句,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乔慕冬这个人给人太大的压迫感,何喻怀疑自己就算是要和他拼命,也不过是白白拼掉自己一条命罢了,对对方大概不会造成一点伤害。   怎么办?该怎么办?何喻脑袋里乱成一团,完全想不出办法来。他所在的305室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在下面看打球,他打开水龙头,掀起水来泼在脸上,总算是稍微平静一些,或许现在还好,毕竟乔慕冬跟他不是一个监室,公共场合都随时有狱警守着,他不敢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了。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乔慕冬花钱打了个鸡腿。监狱里面伙食很差,这些都是犯了罪来坐牢,而不是来享福的,基本上每顿饭都是不见荤腥的。但是就如同有钱能够在超市买到食物一样,食堂也偶尔会卖肉菜,但是卖得非常贵,一个鸡腿需要十五元钱。   何喻是舍不得买的,但是许多家里条件不错的犯人却都会抢着买,毕竟鸡腿也不是每天都有的。   乔慕冬在何喻旁边坐下,其他人都自觉不会过来。   何喻也恨不得立即端起餐盘离开,偏偏又没有那个胆量,他只能低着头快些吃饭。   突然,乔慕冬把自己盘子里的那个鸡腿夹给了何喻。   何喻愣住了,抬头看乔慕冬。   乔慕冬用筷子敲了敲何喻的餐盘,“给你吃。”   何喻哽了一下,艰难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他不敢吃,又不敢就这样还给乔慕冬,犹豫着说道:“谢谢,你买的,我怎么好意思。”   乔慕冬一手撑着头,“看你打个篮球都有气无力的,给你吃个鸡腿补补身体。”   何喻告诉自己:不行,不能吃,吃了你就完了。   他勉强笑了笑,用筷子夹起鸡腿还到乔慕冬那边,“还是你吃吧,你今天也累到了,难得有鸡腿卖,明天想吃也吃不到了。”   乔慕冬看得很清楚,何喻虽然笑着,可是眼神里透漏出惊慌不安,他哼笑一声,用手拿起鸡腿,送到何喻嘴边,说:“张嘴。”   鸡腿的油都蹭到了何喻的嘴唇上。   何喻无奈退后一些,想要开口拒绝,却不料嘴一张开,乔慕冬便把那鸡腿强塞了进去。虽然挡在了牙关外面,不过还是被何喻咬了个印子。   乔慕冬这回把鸡腿往他盘子里一扔,“你都吃过了,剩下的自己吃吧。”   何喻这回再没有办法拒绝了,明明应该是久违的美味,何喻却吃得异常艰难,等他吃完了,乔慕冬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乖。”   从那天开始,每天乔慕冬吃饭的时候都会坐在何喻旁边,晚上看新闻联播的时候也会坐在何喻旁边,只要是相对自由的时候,乔慕冬总是会出现在何喻旁边。   何喻意识到自己成了乔慕冬解闷的玩具,有时候两个人并排坐着,乔慕冬会伸手掐他的腰,何喻条件反射便会往旁边躲,然后乔慕冬就会乐此不疲没完没了地撩他。而同时,何喻也发现他和乔慕冬成了监狱里面大家的话题,他曾在晚上睡觉之前,听到同一个监室的人聊天,说起乔慕冬时,便指着何喻低声笑,何喻只能把被子拖起来将头盖住,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去听。   过了两、三个月,何喻监室里有一个人刑期满了,被释放出狱。   四人的监室只剩下三个人,本来以为那个床位会空一段时间,然后补充新的犯人进来,却没想到就在第二天,狱警便带着一个人住进了何喻这间牢房。   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何喻不由自主又打了个颤,他看到乔慕冬在看他,而他自己也睁大眼睛看着乔慕冬。他想要挪开视线,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两个人对视着,而另外两个人因为狱警在场,不敢说话。   何喻看到狱警拿出一张单子,念了乔慕冬的犯人编号,又形式化地念了监室号和床位号,然后用警棍敲了敲何喻下铺的床位,说:“就这里。”   再然后,那狱警出去了,走的时候将大铁门锁上,从小监窗冷冷朝里面看上一眼,走掉了。   何喻顿时觉得仿佛堕入了冰窖之中,全身没有一丝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番外里的监狱生活,一半是从别人那里打听的,一半是我脑补的。因为不是纪实文学,所以大家当小说看,千万不要太较真了 第92章   何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他看着乔慕冬往他下铺一躺,修长的四肢舒展开来,然后用手臂枕着头,看向何喻。   何喻突然就心想,要不然我去死好了,是不是我死了,就不用再每天担惊受怕,过着这么痛苦不堪的日子?可是他又不能去死,他还想要好好表现争取减刑,能够快点出去陪在母亲身边,补偿他的不孝。   晚上熄灯了躺在床上,何喻连翻身都不敢翻,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床板被人从下面踢了一下。何喻顿时绷紧了所有神经,侧躺在床上,听到自己心脏不停跳动。他很害怕,害怕乔慕冬会有其他动作。   房间里另外两个人也不说话,即使乔慕冬踢床板的声音很响,他们似乎都当做没有听到。   何喻绷紧了不敢放松,乔慕冬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就在何喻觉得背上都出了薄薄一层汗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乔慕冬打呼的声音。   何喻顿时就全身都放松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摸到自己枕头都被汗浸湿了,动作非常轻缓地翻了个身,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过去。   这样的日子还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早上,何喻从上铺爬下来的时候,被乔慕冬抓住了一只脚,他吓得险些掉了下来。   乔慕冬挺高兴何喻的反应,坐在床上拉他过来,捏了一把他的腰。   何喻很紧张,说:“要集合了。”   乔慕冬显然只是逗他一下,很快就放开了他。   何喻连忙从他床上起来,顾不上别人的眼光,匆匆忙忙去洗脸刷牙。   自从吃饭的时候乔慕冬习惯坐在他旁边,他就有些食不下咽,现在更是难受了,本来就是些无盐无味的菜,何喻对着餐盘,完全没有胃口。   乔慕冬有时候会搭在他肩膀,问他:“你在紧张什么啊?”   何喻连忙说:“我没有紧张。”   乔慕冬说:“你看你,脸色都发青了,每天吃饭也只吃一点,干嘛啊?学娘们儿减肥啊?”   何喻摇头。   乔慕冬于是拿自己花钱买来的肉菜强迫他吃,何喻不愿意吃,乔慕冬就会吓他,凑在他耳边说:“不吃今晚就办了你。”   何喻明明知道乔慕冬是说来吓唬他的,可他就是忍不住会害怕,乔慕冬用筷子夹着卤肉,递到他嘴边了,他也只能张开嘴吞下去。   有时候,何喻甚至觉得乔慕冬是等着把他养肥了,好一次宰掉。   可是即使被乔慕冬时不时这么喂一下,何喻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了。   有天晚上,乔慕冬站在床边,拉着何喻不让他上床,他摸他的腰,说:“怎么越来越瘦了呢?”   何喻不敢说话。   乔慕冬伸手往后,在他后腰处流连,之后又往下,捏了一下他的屁股。   何喻猛地挣扎起来。   乔慕冬一巴掌打在何喻脸上,劲儿使得不大,打得他头歪了一下,然后说:“少跟我闹啊,别蹬鼻子上脸的,你这种样子的,换到外面我还不爱碰。”   何喻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上铺爬去,他什么都没说,躺在自己床上,用被子连头带身子一起裹住,他觉得自己又委屈又窝囊,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摆脱现在这种境况。   结果第二天,乔慕冬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一般。   下午自由活动的时候,乔慕冬搭着他肩膀看别人打球,何喻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乔慕冬突然就埋下头来和他说话,呼吸的热气全部喷打在他颈侧,“怎么?还在生气?”   何喻没回答。   乔慕冬又说:“你乖点儿,别跟哥闹,这些日子大家玩玩,出去了就算了。我给你买好吃的,也不让别人欺负你,怎么样?”   何喻忍不住看他一眼,乔慕冬这话说的像是学校里的恶霸,带着几分孩子气。   乔慕冬看到何喻看他,更加来劲儿了,说:“你不信啊?你想要什么?只要是能搞到的,我都给你弄来。”   何喻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离我远一些就好了。   乔慕冬并不知道这个时候何喻在想些什么,他从何喻身边离开,走到角落执勤的狱警那里,向他讨了一根烟来点燃,然后再回到何喻旁边。   乔慕冬把烟递给何喻,何喻摇头不肯接,他不抽烟。乔慕冬却没有就此罢休,一手固定住何喻脖子,强将那根烟塞进他嘴里。   何喻挣脱不开,吸了一口进去,顿时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乔慕冬放开他,伸手拍他的胸口给他顺着气,说:“给你你就接着,倔什么倔。”说着,把烟拿回来自己吸了一口,烟雾都吐在了何喻脸上。   后来,乔慕冬再塞给何喻烟的时候,他都接了下来,并不是因为乔慕冬的强迫,而是何喻发现香烟这种东西能够缓解压力,当他埋着头一个人躲在角落,缓缓抽一根烟的时候,觉得紧绷的情绪能够得到片刻的放松,他想大概毒品也是这样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明知道不能碰,还是前赴后继地上了瘾。   大概压抑久了,人的心态就会不知不觉产生改变。   有一天,何喻看到乔慕冬弓着身体趴在床边整理自己床铺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要狠狠在乔慕冬屁股上踹一脚。然而他并没有将想法付诸实践,而是盯着乔慕冬的屁股发了很久的愣,才猛然回过神来。   后来吃饭的时候也是,何喻拿着手中的筷子,突然就很想朝乔慕冬嘴里戳进去,最后能猛地扎进深处,直接把他的咽喉戳穿。   何喻整个人都开始有些恍惚了。   每天吃完午饭,何喻要负责去厨房后面洗碗,被安排这种工作的,都是平时在监狱里面表现很好的犯人,也大多是些轻刑犯,狱警对他们的看管相对要松一些。后来不知怎么,乔慕冬也混进来了。   乔慕冬进来也跟着规规矩矩洗盘子,他倒没有把自己那份工作摊给其他几个人做。   这里有监控,但是没有执勤的狱警看守,吃晚饭其他犯人都去工厂做工了,狱警也看管不过来。负责洗碗的犯人之中有一个是小组长,正好就是何喻。这一组人里面,除了乔慕冬,其他犯人全部都很规矩老实,从来没有惹出过事来。   闲下来的时候,乔慕冬会逗着何喻玩,其他人都埋着头当做没有看到。   摸一摸捏一捏已经是常事了,何喻虽说无法习惯,却也能做到不去理他,乔慕冬觉得何喻挺好玩,朝他耳朵上吹口气,就看到他耳朵慢慢红起来,有时候觉得他像一只兔子,默不吭声的,就算被捏着耳朵提起来了,他也只敢沉默地挣扎。   不过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好像也形成了一种平衡的关系,如果不出变故的话,大概会一只平衡下去,直到何喻刑满出狱。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有一天,何喻跟乔慕冬分别迎来属于他们的探视时间。   来探望何喻的人是付晨山,何喻其实挺失望的,他更希望能来的人是他的母亲或者姐姐。   付晨山告诉何喻,他母亲身体不好,最近住进了医院。   何喻很紧张,问了付晨山很多,付晨山能告诉他的却不多,何喻难受地将头埋在手臂上,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   而乔慕冬不知道是见了什么人,显然情绪也不好,晚上熄灯之后,乔慕冬躺在床上,踢了一下何喻的床板,说:“下来。”   何喻身体颤抖一下,没有动。   乔慕冬说:“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何喻仍然没有动。   乔慕冬从床上起来,朝上铺爬去。   床铺晃动起来,何喻看到乔慕冬从床梯爬上来,想要推他,可是他没有乔慕冬力气大,乔慕冬将自己挤上了狭窄的单人床,抱住何喻一起躺下。   何喻说:“值班的警察会看到的。”   乔慕冬说:“怕他什么。”   何喻沉默着,他没有心情和乔慕冬争吵。   乔慕冬却也很安静,就像是单纯想要找个娃娃抱着小孩子,长而有力的胳膊把何喻往自己胸前一箍,就没了别的动作,在黑暗中沉默地睁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乔慕冬低下头去,猛然发现何喻也根本没睡,睁着眼睛在发愣。   其实何喻是长得不错,在监狱里这一帮又臭又脏的男人里面,显得格外白净好看,不过还不至于说有多漂亮。乔慕冬以前在外面混的时候,身边也跟过不同的男人,有妖的有漂亮的,单纯可爱的也有,可是像何喻这样的,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说白了,他跟何喻是在不同环境下长大的,虽然家庭条件都不怎么好,可是乔慕冬身边从来没有过努力读书,认真而平凡生活着的人,就像他们经常用来嘲讽何喻的那一句:大学生。   乔慕冬没想把何喻怎么样,监狱里没那个环境,最多不过大家互相摸一摸,发泄一下。可是何喻不配合,他还真没想过要强来,就是招惹他一下,就跟小男孩招惹坐在前面的小女生一样。   可是今天见过凌强,乔慕冬的心情很不好,被关在这里,他又找不到任何能够把自己负面情绪释放出去的渠道,这时候看着黑暗中何喻闪着亮光的眼睛,突然就心里痒了一下。他埋下头来,亲了亲何喻的额头。   何喻有些发愣,抬头看他。   乔慕冬想要吻住何喻的嘴唇。   突然,何喻便猛烈挣扎起来,床铺剧烈晃动他也顾不上,使足了力气要将乔慕冬从自己床上掀下去。   另外两个人都被惊醒了,黑暗中只能看到何喻床上晃动的人影,还有挣扎推打的声音,何喻喘息着,却什么都没有说。他们都以为是乔慕冬要对何喻强来,两个人吓得不敢说话,在床上一动不动。   很快,狱警赶过来了,打开了门把乔慕冬从何喻床上揪下来。他用警棍用力敲了一下床梯,发出金属颤动的响声,他指着乔慕冬说:“再不老实关你禁闭!”    第93章 全文完   乔慕冬跟何喻开始了冷战。   第二天中午吃饭,乔慕冬难得地没有坐在何喻身边,他端着自己的盘子,坐在了何喻身后那一桌。   何喻旁边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就像大家都默认了他和乔慕冬的那种关系一样,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被乔慕冬给抛弃了。   何喻并没有因为乔慕冬离他远了一些就变得更有胃口,他依然觉得吃不下饭,而且今天没有人强迫他吃东西了。   下午晚饭前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有两、三个人来找何喻的麻烦,就是单纯无意义地口头上找他麻烦,大家的生活都太苦闷单调,需要一些调剂,而这种环境下,仿佛异类的何喻就只能作为大家生活的调剂。   有人搭着何喻肩膀,掐了掐他的脸,何喻什么都没说,在球场上打球的乔慕冬也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转头朝这边看。   何喻不说话不反抗,那些人说了几句就觉得没意思了,不再逗他了。何喻自己一个人走到角落坐下,看着乔慕冬去向狱警讨烟,忽然也觉得心痒难耐,很想抽上一口。   这种冷战持续了三、四天,乔慕冬其实已经气消了,他仍然没有找何喻说话,无非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愿意就算了,谁还要强迫谁不成。   那时候乔慕冬也想不到,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两个人或许也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乔慕冬跟何喻所在的三监区新进来的一个犯人,这些日子老是有意无意地找乔慕冬麻烦。男人火气上来了,一个眼神不对都可能打起来,更何况这种没办法泻火的环境下,每天都要见面,难免会有些磨磨蹭蹭的。   不过那个人有心找乔慕冬麻烦,何喻都看出来了。其实乔慕冬嚣张的个性,确实容易惹人反感,就连何喻有时候也巴不得能够有人出来收拾他一顿。   当然两个人没能打起来,就是磕磕蹭蹭的,搞得乔慕冬火气有点大。   那天中午,乔慕冬被那个人用汤倒在手臂上,本来就是夏天,汤水又烫,乔慕冬的火气蹭就上来了,他猛然站了起来,同时狱警吹着哨子挥舞着警棍小跑着过来,呼喝道:“坐下!”   乔慕冬强压下怒气,举手说:“报告!有人用汤烫我。”   狱警凑近了看,他手臂是被烫红了,不过他本来皮肤就黑,看起来也不算厉害,于是让那人给乔慕冬道了个歉,说:“谁也不许闹事!要闹事就别吃饭了!”   乔慕冬咒骂着把手臂擦干净,坐下来继续吃饭。何喻看完了热闹,也转回头来吃自己的东西。   吃完饭洗碗,乔慕冬把盘子哗啦啦往水池里面一扔,然后胡乱用水淋着。   由于工厂那边人手不够,最近从洗碗的小组又调了两个人过去,原先的四个人变成了现在的两个人。要先用洗洁精洗干净,还要擦干,然后放进消毒柜消毒,何喻跟狱警提过,两个人人手不够,狱警说那你就洗一个下午,什么时候洗完算完,不用去工厂那边做工了。   至于乔慕冬,狱警跟他说起时,他自己愿意留下来继续洗餐盘,于是就没人勉强他。监狱里时不时会有些关系户,可是也分级别的,看是谁打的招呼,自然待遇就不一样。乔慕冬这种,算是级别挺高的。   乔慕冬手臂还发着红,一碰就疼,他做起事来有些漫不经心,何喻从旁边经过时,被他淋了一身的水。   夏天的囚服单薄,被水浸湿就完全贴在了何喻身上,显出消瘦的腰线来。   乔慕冬看着,觉得有些心痒难耐,但他也就是看看罢了。   何喻也觉得有气,工作一下子加重,就算不用去工厂,如果这边的盘子洗不完,那么下午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也没有了,而乔慕冬这副消极怠工的模样,不知道是摆给谁看的。   何喻把面前的餐盘擦干净,放进消毒柜里,回过身看到乔慕冬面前的池子里泡着一堆盘子,也没放洗洁精,就这么放水冲着。他走过去,从乔慕冬面前的池子里抱起一大摞盘子,然后往自己那边的水池走去。   还沾着油污的盘子蹭在了乔慕冬衣服上,然后又撞了他手臂一下。   乔慕冬顿时发火了,一把揪着何喻将人扯到面前,何喻手中的盘子掉了一地。   乔慕冬拽着何喻,却没有打他,只骂了一句:“操!什么玩意儿!”   何喻说了一句:“对不起。”   乔慕冬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难以形容的憋闷感觉,他松开了抓住何喻的手。   何喻蹲下去捡餐盘。   乔慕冬看着他衣服紧贴的后腰,突然便觉得欲火上涌,不过他很快将此转化为了一腔怒意,抬起腿朝何喻屁股上踹了一脚。   何喻身体往前扑去,双臂撑在了地上,他突然惊慌起来,这里有摄像头,狱警如果看到了也会赶过来阻止,但是他不敢肯定乔慕冬不会在狱警赶到之前把自己给打死。他还不想死,他妈妈还在医院里,他想要努力表现,争取减刑,好早一些出去照顾母亲。   何喻挣扎着起身,半跪在地上,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乔慕冬身体转了个方向,用后背挡住摄像头,将裤子往下拉去,露出腿中间半硬的东西,然后揪着何喻的头靠近了,说:“不打你,你自己看着办。”   何喻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他是从小就喜欢男人没错,可是他从来没有和任何男人发生过关系,就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他也从来没想过会给人做这种事情。   可是这在乔慕冬看来不算什么,男人和男人之间,真做到最后那一步实在麻烦,口交反而是一种常态。如果何喻真把自己伺候舒服了,他也可以让何喻跟着舒服一把。   何喻屏住了呼吸,他看着眼前的东西,突然产生了可怕的想法。何喻眼神闪烁着,他伸手握上去,突然使力想要狠狠把那东西拧断。   谁知道乔慕冬反应太快,他看到何喻眼神不对,接着下体便是一痛,他在何喻动手的时候已经伸手抓住何喻的后领将他掀开,下面只是吃了一下痛,幸亏没伤着。   这种愤怒是难以忍受的,乔慕冬揪着何喻,将他的头按进了水池里面。何喻奋力挣扎,在窒息之前,又被乔慕冬抓了出来。   何喻呛咳着,无力地滑倒在地上,伸手想要抓住前面的桌腿,却使不上力气。   乔慕冬半跪下来,将何喻的裤子扯下来。   何喻猛然开始挣扎,他知道在这个位置,摄像头刚好被前面的桌子挡住,他想要往前面爬,他想要让狱警注意到这里,想要阻止乔慕冬接下去的行为。   可是他没有成功,乔慕冬抓着他大腿不放,他没能躲开,感觉着被撕裂的痛苦,被乔慕冬进入了他的身体。   没有感觉到快乐,只有痛苦,可是随着冲撞的动作,何喻还是不自觉地呻吟起来,他目光都有些发散了,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那里痛得麻木了,可是胸口还在不断隐隐作痛。   乔慕冬许久没有做过了,又或者是环境太糟糕,撑了不久就发泄出来。他也还算知道分寸,最后时候抽了出来,没有将东西留在何喻体内。   乔慕冬坐在旁边,等待呼吸缓慢均匀下来,他看何喻仍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死过去了一样。   乔慕冬帮他把裤子拉起来,然后探身过去揉了揉他的头,他这才发现何喻哭了,双眼瞪大,脸上全是泪水。   乔慕冬抓着他坐起来,何喻完全不挣扎,任由乔慕冬的动作。乔慕冬犹豫了一下,扶着何喻坐到旁边,仿佛在休息的姿势,然后自己一个人去把剩下的工作全部做了。   那天晚上何喻就病了,他躺在床上,不停咳嗽。   另外两个人发出不耐烦的抱怨声,嫌他吵他们睡觉了。   乔慕冬从床上起来,伸手去摸何喻的额头,他看到他明显瑟缩了一下,然后被自己手掌碰到的时候,开始颤抖,牙齿都发出咯咯的声音。   何喻在发烧,乔慕冬叫了狱警,连夜把何喻送去了监狱医院。   何喻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回来时身体已经复原了,可是精神始终有些恍惚。   乔慕冬总是觉得对他做得有些过分了,于是不在意他的态度,吃饭时候又坐到了他的旁边,至少他不愿看着别人欺负何喻。   有一天晚上,熄灯之后,乔慕冬坐起来,敲敲上铺的床板,喊何喻下来。   其实他本来没指望何喻能有反应,结果何喻真的从床上乖乖下来了,乔慕冬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拉着何喻坐到自己床边,伸手摸何喻腿中间,然后握住帮他缓缓慰藉。   他看到何喻猛然瞪大眼睛,然后也没反抗,到了后来,甚至还舒服地低声呻吟起来。   乔慕冬帮何喻做完,就没了别的动作,让他回去睡觉了,自己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刚才何喻近乎沉醉的神情。   何喻太乖,乔慕冬一时间有些担心,害怕他是不是筹划着想要杀了自己报复。可是叫他不接近何喻,他又心痒难耐,狠不下心。   就这么直到某一天,何喻上午去接了一个电话。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乔慕冬还没有发现何喻的异常,因为何喻总是很安静,从来不多话。   乔慕冬掐着何喻的腰说让他多吃点,掐完了觉得意犹未尽,又掐了一下何喻的屁股。   何喻突然掀翻了餐盘,饭菜盖了乔慕冬一头一脸,何喻还不满足,跳起来扑到乔慕冬的身上,仿佛恨不得打死他。   乔慕冬发愣了,甚至不知道何喻这是怎么了。   很快两个狱警上来将何喻拉开,何喻被拉走的时候,还指着乔慕冬骂:“乔慕冬,你个变态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死!我操你全家!我不会放过你的!”   到了后来,乔慕冬才知道何喻那天接的电话,得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但是这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那个时候乔慕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喻被关了三天禁闭。   第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被放了出来。   何喻走进餐厅,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似乎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当着众人的目光,何喻走到了乔慕冬身边坐下。   乔慕冬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   何喻探头看打菜的地方,说:“今天有卤肉。”   乔慕冬问:“你想吃?”   何喻点头,“我想吃。”   乔慕冬刷卡给他打了一份。   何喻没有道谢,埋着头大口吃起来。   同一个监室的人看到了,问他:“你怎么了?想通了?”   何喻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冷冷说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从那天开始,好像什么人什么事都伤不到何喻了,他对未来的所有希望都已经破灭了,他什么都不怕了。   他不拒绝乔慕冬,随便摸他抱他亲他都可以,但是他会让乔慕冬帮他向狱警讨烟,他的烟瘾越来越大,甚至比乔慕冬抽得还厉害了。   后来甚至他们在厨房洗碗的时候,还做过一次,何喻放松了身体,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受,原来和男人做,真的能够感觉到快乐。既然是快乐的,为什么一定要排斥呢,他小半辈子夹着尾巴做人,暗恋的人不爱他,爱他的母亲却活活被他气死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痛苦的活着,不如放开来了,能享受一天算一天。   乔慕冬有钱有路子,跟着他吃得好,不用被欺负,自己也能够享受得到,既然如此,那有什么理由继续拒绝乔慕冬呢。   然而乔慕冬却是眼看着何喻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有时候这样的何喻让他感到焦躁,可是看着何喻温顺地在他怀中呻吟颤抖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样的何喻很好。   乔慕冬的目光不知不觉总是落在了何喻的身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等他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挪不开了。有时候只要想到,何喻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他的缘故,乔慕冬就会觉得心脏在胸口里砰砰跳动,几乎要蹦出来了。   何喻甚至是变得开朗了,他不抗拒和人打篮球,还可以笑着跟人聊天,只是谁也不能轻易欺负他,你戳他一下,他也会用力戳回来。他身体比以前看起来健康了,工作的时候努力工作,休息的时候,他会靠着乔慕冬的肩膀,抽着烟看天空。窗户很小,却不妨碍他向外外面的一片蔚蓝。   突然有一天,何喻告诉乔慕冬:“我要出狱了。”   那一瞬间,乔慕冬觉得自己心口好像塌了一块,他甚至不能接受。   何喻似乎很高兴,他抓着乔慕冬的手,说:“出去之后,再也不见了。”   他真的不想再见到乔慕冬。   何喻走的那天,乔慕冬在操场列队集合,他看着何喻的身影出现在铁丝栏的外面,他除了一身入狱时的衣服,什么行李都没有了,在狱警的陪伴下,往外面走着。   就像何喻说的那句再也不见,他连回头看乔慕冬一眼都不曾,可是乔慕冬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何喻的背影,直到他远远消失。   那一天晚上乔慕冬失眠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他让人带话给凌强,他要见他。凌强来了之后,乔慕冬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出去,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先谢谢bluefish和老昙的地雷╭(╯3╰)╮   番外也完结了,太感谢追文的大家了,可能有读者觉得监狱番外短了,可是我写QJ情节,总觉得会降低对攻的好感度,但是我又挺喜欢乔小攻的,所以……   还有就是本来说的定制现在改成出个人志了,具体消息会放在文案上的,有感兴趣的读者姑娘们可以关注一下,到时候个人志里会送甜蜜小番外,网络连载的部分就告一段落啦。   最后PS:希望这一章不要再被锁了,已经锁得我心力交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