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作者:两仪式 文案: 凌晨两点。 我趴在窄小的书桌前写着双份的假期报告, 衣服上还有一个44码的鞋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渭然正躺在我身后那张1米宽的行军床上打着小呼噜。 我大口大口的喝着咖啡, 努力把精神都集中在笔记本昏暗的屏幕上。 否则,我很有可能会一时冲动, 抽起桌上的柳叶刀一把捅进他的左心室。 一直认为,只有白痴才会喜欢上像他这样拥有纨绔子弟各种缺点的二世祖。 但是当我带着氧气罩隔着钢化玻璃看到他满是胡茬的脸。 我忽然发现,自己就是那个不可救药的白痴。 本文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琛,李渭然 晋江编辑评价: 叶琛在高二文理分科时和家世显赫的李渭然成了同桌,性格恶劣的大少爷经常欺负他。 在发现了叶琛喜欢班长钟寒后,更是十分鄙夷。 叶琛被李渭然不客气的指使、欺负已经快成了习惯,而李渭然竟然为叶琛打了架。 于是,像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般, 叶琛从感动到依赖再到爱情,两人从此纠缠不休…… 作者将主角设定为85年生,背景事件也非常真实,例如北京当时的环境、03年非典等,让人产生强烈的代入感,读起来感同身受。 文章人物性格的变化也刻画的很到位,主角叶琛从上学时的软弱,再到后来的坚强和担当,让人看到了一个在挫折中渐渐成长的孩子,一个非常真实的人物 第1章 … 这是我和他的事。 就像是一场梦。无论多么可怕的梦魇,醒来也没有痛觉。就如没有痛觉神经的节肢动物。 这对我来说更可怕。所以我要把它们记录下来,然后可以,去忘却。我和昆虫是不同的。 如果有一天赖以生存的技能离我而去,不得已,也许我会考虑拿这一沓破纸烂字去换钱。当然,前提是有人对这种恶俗的故事感兴趣。 故事开始于我的十七岁。 我叫叶琛,是琛不是深,但是还是有人会念错。比如李渭然,他总是叶深叶深的叫着我,这样一喊就是10年。 X中是北京可以排到前五的名校,师资力量无出其右,当初考进这所学校的时候,家里还庆祝了一番,在本地人眼中,能够进入X中,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大学的门。如果你认为这所学校里的学生都是成绩优异的佼佼者,那么你就大错特错。因为学校的名气大,总会有一些家境显赫的高干子弟或者富家子女被送进来,本来学校的风气很好,被他们一拖就掉到地上了,而李渭然就是其中之一。 高二开始分文理,我选择了理科。其实比起那些冰冷的公式我更喜欢温暖的文字,但是我爸一定要我选择理科。甚至连以后的路都帮我规划好了,考上医学院,争取到本硕博连读的名额,毕业后进他们医院,成为主刀医师。我的手指细长,我爸说很适合握柳叶刀。他在M附院当了一辈子的大夫,最后即使做到了副主任,却始终不是主刀,这是他的一个夙愿。作为儿子,我理应圆了他这个梦。而直接促成我毫不犹豫的放弃文科的原因,则是钟寒。 钟寒是我初中的班长,也是我高一的班长,我偷偷得看了他的志愿表。钟寒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了他很多年,从初中二年级,他把我挡在身后大声斥责那些管我要钱的小混混开始。是的,你没有看错,我喜欢钟寒,作为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外表看起来和我钟寒只是普通朋友,我不说他亦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觉得恶心吧。他是那么正派的一个人,正派的有些古板。不过我就是喜欢他一丝不苟的样子,即使是在夏天也会把胸前的纽扣扣到顶。 开学的第一天,我们排成两队站在教室门口,等待老师分座位。那天天很热,教室在南面,阳光从走廊里的玻璃窗里射进来,裸露的脖子被太阳晒的生疼。理科班的女生少,所以从男生队伍的后半段里抽出一部分补到女生队里,然后2人一组排座位。我被补到女队里,站过去之后才发现和我一排的竟然是钟寒,我做梦都想和他做同桌。但是显然我高兴的太早,马上就要排到我们了,我一直在和钟寒说笑,极力的压抑着自己喜悦的心情,还和他开玩笑说运气真遭,竟然要和男生做同桌。可能是我太兴奋了,竟然没有发现李渭然不知道再什么时候插到了队伍里。直到被班主任推进了教室,我才发现走在身边的不是钟寒,而是李渭然。我回过头看着钟寒,他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变故,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忽然有人在身后使劲推了一把,我没站稳撞到拐角的桌子,左手重重磕了一下。无名指传来的钝痛,即使不用看我也知道软组织破损,皮下组织挫伤。我爸总是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培养我的医疗意识,连受伤也不放过,从初中开始我就可以通过痛觉来判断软组织的挫伤程度。好吧,说的有点专业了,其实就是无名指被磕破了。 “挡什么路,不想和我一起坐就滚!”这是李渭然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他的为人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恶劣。他一把推开我,坐到原本属于我的靠窗位置。周围的同学自觉的移开视线,李渭然家事很显赫,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也懒得打听,但是在我们级部是很出名的。没有人敢得罪他,当然我也不敢。我小心的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贴近走廊。钟寒被分到靠墙的那排。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从小被人欺负惯了,但是在他面前出丑还是会让我觉得格外难堪。我假装拿书侧过身子去掏书包,发现钟寒正盯着我。我的脸色瞬间就红了,我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让了他的目光,钟寒抬起自己的左手对我晃了晃,他是在问我有没有伤到。我连忙摇头,还好这个角度他看不到我的左手。 座位已经排完了,班主任走到讲台上开始做自我介绍,他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张字。硕大的啤酒肚顶在讲桌上,随着他抑扬顿挫的话音讲桌也在不规则的颤动。我一直认为只有做官才能把自己的身材做成那样,现在看来啤酒肚和职业无关。 我和李渭然都没有在听他的讲话,李渭然在玩GBA,而我在处理我的伤口,无名指靠近指跟的部位被磕出一个绿豆大小的坑,周围还泛着一层角质层,就是白边。因为左手一直垂着,血已经留到指尖。我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把血液擦干净。然后从笔袋里掏出透明胶,贴着卫生纸把伤口缠起来。如果我爸看到肯定会骂我,用卫生纸包扎伤口是很不科学的急救措施。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悠闲的坐在我旁边玩GBA,李渭然个字很高,腿也长,他双腿大刺刺的伸开,已经跃到我的桌子下面。无名指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那附近的血液随着脉搏一跳一跳的。受伤的地方刚好是左手的无名指,这也许是对我日后命运的一种暗示,只是我从未想到。 一上午都相安无事,李渭然一直在玩,并没有对我有什么关注。原本我还有些担心他会影响到我的学习,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运气。 中午放课,李渭然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太阳很毒。他把GBA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丢给我10块钱,“去食堂给我买个盖饭,我要宫保鸡丁的。还有水。” 我傻傻的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一脚踢在我的凳子上。 “外面太热了,我不想出去,你去买。”似乎是怕我不明白,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不屑的憋了我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只臭虫。和我看不起他一样,他也看不起我这样的庶民。 如果我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也许我应该把钱拿起来丢到他脸上,大喊一声自己去买。但是我不敢。如果我家境显赫我一定会这么做,但是我就一老百姓,父母也是领工资过日子的普通人,这种大少爷我真得罪不起。 我刚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浑身就开始冒汗。手指上的伤口被汗水沙的生疼。李渭安那个王八蛋。仗着自己老子有点本事,就目中无人,等着遭报应吧。我在心里腹诽,但是却不敢说出来。但是这么想会让我觉得舒服很多。他还算有点良心,至少把饭钱给我了。 食堂里人满为患,我只能吃3块5的套餐,盖饭对我来说太奢侈了。终于排到我了,刚想要和打饭的大妈说带走。忽然传来了钟寒的声音。他端着餐盘站在我右手边的位子,似乎也是一个人。“一起吃吧。” 如果我快点吃的话,李渭然不会察觉我,我这么想的,也如此做了。我改了口,和打饭的大妈说,在这吃。 钟寒带着我来到风扇下的一张桌子,这个位置在人多拥挤的食堂里弥足珍贵。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来到桌子前我才发现,原来是和人拼桌。二人世界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对面是两个女生,很面生,钟寒的交友很广,不像我,这么多年了,认识的只是那么几个人。两个女孩子都披着长发,我向来对留长发的女孩子很佩服,尤其是夏天,难道不热么。她们看着我,捂着嘴偷偷的笑,这到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所措的看着钟寒,他伸手拦着我的肩膀给女生们介绍,“这是我哥们叶琛。” 钟寒的胳膊搭到我肩膀上的时候我脸不可抑制的红起来,对面的女生又是一阵哄笑。笑够了,她们开始做自我介绍。瘦一点的那个叫杨雅婷,胖一点的那个叫刘洋。原谅我没有仔细的描述她们的长相。如果你和我一样,只对男人敢兴趣,那么断然不会注意到两个一直在取笑你的女生的模样。 用餐很愉快,她们和钟寒是一个画室的学生。在上高中之前我一直在学画画,所以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我学画画的原因很可笑,我爸认为画画可以锻炼手指的力度和灵敏度,这样以后我握柳叶刀的时候就可以轻松的把握。我们谈了很久,我渐渐放开了,并不像刚才那么拘束。 收拾餐盘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还要给李渭然带饭呢。后背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我草草的和钟寒打了个招呼。然后飞快的跑去盖饭的窗口买了盖饭。又去食堂门口的小超市里买了瓶冰镇的矿泉水。 跑回教室的时候后背已经被汗水打透了,我抬起肩膀,擦了擦脸颊上汗水。李渭然还在玩GBA,他看起来很平静。我把盖饭小心的放在他的桌面上,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你吃过饭了?”李渭然忽然开口了。 “是。”我硬着头皮回答。下一刻宫保鸡丁盖饭已经被他扣到了我头上。咸湿的汁液顺着我的脸颊躺了下来。 第2章 … 你可以选择做3分钟的英雄或者一辈子懦夫。我选择了前者,可是我只做了30秒的英雄。因为30秒之后我已经躺在地下。胸口还印着李渭然44码的鞋印。 我从头顶拿起饭盒,向着李渭然扔了过去,他不愧是篮球队的体育生,侧过身躲开。不过这举动却激怒了他,像他这样的祖宗应该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他向前一步抓起我的领子,座椅被他撞开重重的砸在我腿上。像李渭然这样的体育生,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过他发达的有些过分了。从10岁以后就没有人提着我的衣领把我拎起来了,但是李渭然做到了。 宫保鸡丁的汁液淌到我的眼睛里,刺得生疼。我抬起手想要抹掉脸上的菜汤,却忽然失重。李渭然把我摔在走廊里。我躺在地下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教室里的同学已经跑光了。李渭然冲着我肚子就是一脚,被我交叠的双手挡住。这一刻我忽然很感谢我爸,如果不是他用那种近乎变态的方式逼我背熟人体结构,我很可能会被他一脚踢死。他刚刚落脚的部位是脾脏,脾脏的痛觉神经最少,而且格外脆弱,脾破裂是临床上因剧烈撞击而死做多的病例。 剧烈的疼痛传来,我开始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不知道这个畜生会不会记仇,找我麻烦就算了,会不会找我爸的麻烦。英雄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叶琛!”身后忽然响起了我的名字,是钟寒的声音。被李渭然羞辱的时候我忍住了,被他殴打的时候我也扛住了,但是听到钟寒的声音我的一下就撑不住了。我大口的喘着粗气,不想让眼泪掉下来。钟寒是我喜欢的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如此狼狈如此窝囊的样子。手臂被人挽住,钟寒将我从地下拖起来,我浑身都是宫保鸡丁粘腻的汁液,可是他并没有嫌弃我。从初中开始,每一次我被人欺负,把我从地下拉起来的都是他,钟寒是那种很正直的好人,如果生在古代他一定是锄强扶弱的大侠。 “你有没有事?”钟寒拉着我后退一步,反反复复的打量我。而我则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多希望这是场噩梦,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还躺在我那张1米宽的行军床上,厨房里飘来炸馒头的香气,我妈扯着嗓门喊我起床。每次遇到槽的不能再糟的状况,我都想,这是梦,这是梦,大多数时候真的是梦。可是这次不是,我闭上眼又睁开眼,看到的都是李渭然那畜生张满是怒气的脸。 “李渭然,你怎么可以欺负同学。”钟寒把我像他身后推了推,迎上李渭然,教室里就剩下我们3人,但是在门外却围满了前来围观的同学。甚至来墙壁上的透气窗上都趴着几个人头。大多数人看到别人倒霉的时候总是争先恐后,心花怒放。 “这没你的事,别装好人。”李渭然向着门口的方向侧了侧脸,示意钟寒出去。 钟寒瞥了李渭然一眼,对他的话不以为意。钟寒最看不起的就是李渭然这样仗势欺人的二世祖。他回过头,挽住我的手臂。“叶琛,我们走。” 如果你认为李渭然会这样善罢甘休那你就错了,他拿起我的课本向着钟寒的方向丢了过来。每个人都希望可以在自己爱的人面前当一回英雄,我也不例外。于是我的英雄情节又来了,只是结果却更加惨烈。 我伸手打开了飞向钟寒的课本。这辈子我一共为了钟寒打过两次架,对象都是李渭然。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刚才完全是我单方面被打,现在我还手了。也许是荷尔蒙的作用,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感觉不到疼痛。李渭然个子比我高,手臂比我长,而且力气也比我大,和他比起来我唯一的优势就是脑子。但是即时战里,最没用的就是脑子。就算是我爱因斯坦,智商200,我也没有办法在他拳头落下的瞬间想出什么克敌制胜的法子。钟寒在旁边想要拉架,却无从下手。直到老张来了,也就是新任的班主任来到,这一切才结束。是杨雅婷把他叫来的,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她和我一个班。 老张把我们叫到办公室里大声训斥,急火的对象却局限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委屈的厉害,却一点想哭的意思都没有,世态炎凉,我想就算今天那畜生一个不小心把我打死了,他们估计也会讨好的过去问一句,李大少爷,您手疼么? 训完了,老张让我去厕所把身上的菜汤洗洗。我把头伸到水龙头下,明明是盛夏水却凉的渗人。等我把自己勉强冲洗干净,已经开始不可抑制的大喷嚏。从厕所里出去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老张正站在门口等我。他手里拿着一块毛巾和一件肥大的T恤。 “叶琛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个李渭然,我想你也知道,他们家…以后你躲着他点,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忍着,别和他硬来昂。”老张支支吾吾的说着,把毛巾盖在我的脑袋上帮我擦头发。这一个温暖的举动,瞬间冰释了我对他的怨恨。我的确没有资格怪他,他只是个老师,他也要养家糊口。我得罪不起的,他同样得罪不起。 现在是上课时间,老张是数学老师,数学课大部分被安排在早上,他没有课。把我叫到办公室,数学组的老师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班主任以外都不在。他让我坐在他的椅子上,自己搬了张方凳坐在我对面,拿出红花油帮我擦伤口。老张的椅子是那种老式的转椅,屁股坐的地方的皮子已经磨掉,露出里面的海绵芯。但是比起学生做的硬板凳舒服多了。 无名指上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这个疤怕是留定了。手臂青了好几块,好在脸上没有破相。 老张一边给我擦药,一边和我讨论学习的问题。我对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如果没有猜错除了钟寒,班里没有可以和我比肩的。老师都喜欢学习好的孩子。伤口处理好后,老张抬起头看着我,忽然惊讶的睁大双眼。“叶琛你怎么了?!” 看到他一副惊恐的表情,我也愣了,我怎么了?随即我察觉到脸颊和脖子的位置有轻微的痒痛。我抬起手小心的摸了摸,皮肤变得粗糙了很多。教师办公室里有镜子,老张拉着我到镜子前面,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和脖子上起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疹。脸上还好一点,脖子和胸口处的红疹特别密集,看起来和淋病二期的症状差不多。我自己看着都恶心的不得了。应该是过敏了,我对辣椒过敏,刚才被泼到身上的宫保鸡丁里应该没少放辣。 “没事,过敏了。”我回过头看着老张,他还捏着我的胳膊,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今天这么一天,他受了不少刺激了。老张年纪也不小了,头顶秃的厉害,我真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严重么,我送你去医院吧!?” “没事,真没事。我就是过敏体制。吹吹风过会就好了,连药都不用吃。”我冲老张笑了笑示意他不要着急。这倒不是我逞强,我是过敏体质。来的快,去的也快。小的时候吃辣椒过敏给我妈吓得不清,我爸倒是一副见多不怪的样子。还和她打赌我半个小时就能消退下去。可是没想到的是,半个小时还没到,我妈就出现了老张的办公室里。 在教室里打架对于X中的学生来说是重罪,完全可以记过了。但是忌惮李渭然他们家的背景,只是叫了家长。幸好和我打架的是李渭然,不然被记了过,失去了上名校的机会,我爸真的会用他的柳叶刀捅死我。 第3章 … 我和李渭然并排站在数学组办公室的门口,我妈正在里面听老张说教。李渭然和我站的远远的,甚至连眼神都尽量避开我。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想和我划清界限,或者永远不想见到我。如果你身边站着一个胸口满是红疹,看起来和淋病二期没什么区别的人,你的反应不见得会比他强多少。 我侧着耳朵听老张和我妈讲了些什么,无非就是打架不好,对孩子要严加管教什么的,我妈一直在道歉。我妈都这个年纪了还要来学校被老师讯,这让我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我妈是南方人,她说话的语调软软的,而老张是地道的北京人,大嗓门。完全掩盖住了我妈的声线。他和我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娘俩长得可真像! 我和我妈长得像,甚至连右眼眼角的泪痣都一模一样。我妈年轻时长的很漂亮,在院里很有名,可惜后来跟了我爸,我都替她委屈。这里我要感谢我妈,她很会生孩子,没有把我生成我爸那样一厘米一斤肉,体重和身高对等的胖子。和我妈一样,我属于那种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体制,每次我爸看到我们娘俩拿着筷子大快朵颐的时候都会露出嫉妒的眼神。 不过,即使是这样,我妈还是对我有很大的不满意。我妈一心想要的姑娘。每每有人夸我妈运气好,儿子不光长得帅还学习好,她都会叹口气,然后摸摸我的脸说,可惜不是个姑娘。我曾经很严肃的问过她为什么那么想要个女孩,我妈也很严肃的回答了,女孩可以嫁入豪门。说完她会走到镜子前面转上几圈,我妈是很漂亮,但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我。 只有我妈一个在里面挨讯,我心里又不平衡了,凭什么李渭然他妈不来。他妈确实自始自终都没有来,但是他爸来了。 就在我寻思我妈怎么还不出来的时候,李渭然喊了声爸。我差点本能的应了一句。还好我忍住了,不然这畜生估计又要和我干一架。 我抬起头的时候我和他爸都呆住了。我呆住了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见到这么的大的官。他爸穿着军装,肩章上画着好大一坨花。我不认识军衔,但是花越大官越大还是明白的。如果我是他爸,我一定会换身衣服来。看来他爸还真是心疼这个倒霉孩子,连衣服都没换就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我死死的盯着他的肩章看了半天,直到李渭然又喊了一声爸我才回过神。这时我发现他爸也在看我。眼神的炙热程度,丝毫不亚于我对他的肩章。 “嗯。”他爸应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回头。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我。这眼神让我有些发憷,他不会是想记清楚我的长相,然后毁尸灭迹吧。越想越害怕,我紧张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泪痣,别开眼神。这是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惯用的举动。 “疼么?”他爸开口了,同样是中年男人,和我爸软绵绵的声音比起来,更加低沉。 我看了看李渭然,他压根一点伤都没受,我根本就没打着他。这才反应过来他爸是看问我,刚才摸泪痣的时候,手臂上的擦伤被一览无余。想不到李渭然他爸和这个畜生一点也不一样,儿子和同学打架了,先问问对方有没有事,这才是一个有教养的人应该做的。再看看李渭然,我真怀疑他妈当时生他的时候是不是一个不小心把孩子扔了,胎盘养大了。“叔叔。没事,不疼。”我摇摇头,客气了一下,怎么可能不疼,体育生这种生物简直就是进化的另一端,换谁被一个体育生按在地下痛打一顿都不可能不疼。我没被送进医院已经不错。 “李渭然,你怎么可以欺负同学。”李渭然他爸终于把视线移到自己儿子身上。李渭然瞪大双眼看着他爸,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他爸忽然长出了翅膀变天使了一样。 “你没喝多吧?!”李渭然问了一句。他伸出手握住他爸的手臂,凑过来闻闻他爸身上有没有酒气。看来平时在家,这孙子一直被他爸惯着,想不到自己老爹有一天也会帮别人说话。我倒是得意的很,尤其是当我看到李渭然张着大嘴和白痴一样的表情的时候。 “阿琛。”我妈一从办公室出来就把包轮到我脸上。又给她丢人了。我妈是个要面子的人,从她穿衣服就可以看出来,她的衣着很考究。同样40来岁的中年妇女站一起,一眼就能看到她。用她的话说,她才不会穿那些配不上她美貌的地摊货。我妈是苏州人,她着急了会用苏州话骂我,我会讲苏州话,但是我爸不会,他的语言天赋不是一般的差,被我妈骂了半辈子了还是听不懂苏州话。 等我妈火发够了,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手里的皮包掉在地下。这包是名牌,是她们单位的一阿姨出国的时候帮她带回来的。叫什么名我忘了,她给我说过一次。这包她金贵着呐,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带上。我赶紧帮她把包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 “你…”李渭然他爸又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点抖,被我妈吓到了么,可能他们这些豪门没事不打孩子,没见到这么大场面。其实我妈打我一点都不疼,就是看着吓人罢了。 我妈在外人面前一直是温柔示人,一副圣母姿态,虽然她私底下就是一斤斤计较的中年妇女,这么说有点大不敬。不过这是事实,尤其是她克扣我的零花钱算计着怎么给自己添件首饰的时候,17岁的男生兜里没有几块钱是个很丢人的事。 “他是你儿子?!”我妈忽然冲着李渭然他爸吼了一声,对,我确定是吼。我不知道我妈知不知道他爸是什么身份,她在家吼我爸都没这么足的底气。我赶紧拽着她胳膊把她拉回来,难道她没看到李渭然他爸肩膀上那明晃晃的一坨么。 “对不起。我没…”李渭安他爸的话还没说完,我妈的包已经呼到他脖子上了。我现在开始后悔自己真不应该把包给她捡起来。 “你们家怎么教育的孩子,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儿子再不懂事,我会教育,轮不到你们出手。”从来没有见过我妈这么生猛的样子,我忽然很想像李渭然刚才那样凑到我妈嘴角闻闻,您喝多了么。 “不许你说我爸。”李渭然看到我妈对他爸不客气,伸手就要过来推我妈。我赶紧挡了过去,原本以为今天就到此为止了。看来我俩还要再干一架,还是在办公室门口。正当我为自己苦逼的命运感叹的时候,李渭然他爸已经出手了。他爸不愧是当兵的,一脚就把他撂倒了。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李渭然,他脸色难看的要死,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爹。而我此刻则心情大好,有妈如此,子复何求。为了避免被打击报复,我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得太明显。我妈并不停留,而是一把抓过我,头也不回的走开。她的指甲扣在我手臂的伤口上,疼得厉害。我喊了几声痛,而她就像听不见一样,埋着头往前走。 我爸今天有两个手术要深夜才能回来,明天早上休班。这样一来,就不会看到我一脸狼狈的模样,也就是说我能少挨顿打。 我和我妈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厨房狭小的空间里,摆着这张小桌子,平时3个人吃饭都会觉得很挤,胳膊完全伸展不开。感受到我妈的低气压,我小心的夹菜,甚至连平时不喜欢吃的西红柿都夹了几口。她嫌我挑食,没少拿这事呲我。 “那个臭小子以后要是还敢打你,你就狠狠的打回去。”我妈忽然发话了,这到让我很意外,平时我被人打了,我妈都会问他家长哪个单位的,如果家里背景大就让我以后躲着他点,别给家里惹麻烦。但是这次竟然怂恿我打回去。 “他们家…”我尽量委婉的提醒我妈他们家的势力。 “你别管他们家,他要是再欺负你,就给我狠狠的打。妈不怕叫家长。” “嗯。”我闷头应了一声继续扒饭,我倒是很想打过去,可是我也得打得过他啊。 “他爸。”我一边说一边抬眼看我妈的反应,见她没有生气才继续说。“你们以前认识?” “他以前再我们医院住过院,切了小半片肺叶。怎么没切死他。” 我不再说话,果然是认识,看来我和李渭然的恩怨并不是我们两人这么简单。他爸一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得罪过我妈,而且是理亏,让我妈抓住小辫子了。大概是受贿的时候被我妈看着了。现在行贿都很艺术,地点不再是办公室,而是医院。通常领导住院的时候,就是下面那些想升官的人比着赛塞钱孝敬的时候。我妈查房的时候看到过好几次,每次都收了不少的封口费。院里规定医生不能拿红包,但是没有规定护士不能拿封口费。我妈拿的理直气壮,用这些钱换了好几件名牌衣服,平时上街的时候头也抬得更高了。 在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家里要是生了个男孩,就得想着各种各样的法赚外快。不然以后儿子都娶不到媳妇。我妈常常在名牌和我的房子间犹豫。这犹豫的后果就是变着法的克扣我和我爸。好在我们都不以为意。我妈总是说,儿子像我,这么帅,穿什么都好看。这夸奖让我很受用,但是我真不认为自己可以把家乐福超市里买的衣服穿出阿玛尼的味道,甚至连杰克琼斯的感觉都穿不出来。 话说回来,李渭然算个什么东西,他再有本事还不是靠他老子,他老子怕我妈。我妈是M院的护士长,不得不承认她做护士远远比我爸做医生成功多了,从我有记忆里,她就是舒护士长。而我爸这么多年了,都没当上叶主刀。不过,我显然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李渭然,即使没有他爸,他也有办法欺负得我抬不起头来。 第4章 … 高二的时候,学校还没有开始安排晚自习。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见到李渭然。他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仔细看了他好几眼,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原本还以为他那个严厉的老爹回家会爆揍他一顿。现在看来,估计我和我妈一消失,他和他老子就和好如初了。都说当官的喜欢做表面文章,现在看起来果然不错。 我把书摊开在桌面上,页面皱得厉害,明明已经用清水冲过了,却还可以闻到宫保鸡丁的味道。想到这里,我的胸口不自觉的开始痒,这是过敏的前兆。 从医学上讲,过敏是有机体对某些药物和外界刺激感受性不正常增高的现象。所以,即使没有碰到过敏原,通过联想过敏也是可行的。正当我的过敏趋势有所缓解的时候,忽然被李渭然一把按在书桌上。粗糙的纸面划在脸上的感觉,就像是头发蹭到过敏引起的红疹,有点痒有点疼。说的有点恶心了,言归正传。 我艰难的扭过头,发现压着自己的并不是李渭然,而是我们班另一个体育生王天一,以前就常常见到他和李渭然在一起,他们家似乎也很本事,但是名气比不上李渭然。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畜生在一起的只能是畜生。王天一的手心的茧子比李渭然要重,力气并没有他李渭然大。但是对付我足够用了。我用手拖着自己的脖子,这个角度很容易扭到。 “你还真有本事。”李渭然看着我,他那样高高在上,睫毛盖下来挡住一半的眼睛。 “你要干什么。”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教室里的人已经不少了,王天一贴着我的书桌站着,高大得身影将我们隔离开。他的背怎么会这么宽。 “我爸竟然让我以后不准欺负你。”李渭然凑过来,伸出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拍打,近得我可以看清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小胡子。其实这个时候我很想一脚踹出去,就像昨天他爸踹他一样,但是我不敢,被打击报复的那个人总是我。我得到的教训已经足够了。“这可是他头一次和我凶,竟然是为了你!” 我在李渭然眼中看到了愤怒和嫉妒,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个争宠的孩子。心态和行为都幼稚的可怕。我是真的怕他,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以这货的智商知不知道把人打残或者打死是会判刑的。 “我答应我爸不动你,不代表别人不可以动你。你最好老实点。”李渭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王天一在我的头上用力一推。脸上蓬松的书页起了很好的缓冲作用,并不怎么疼。我爬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两个作业本扔到我面前。是学校里发的作业本,那会刚刚流行黄色的纸页,据说是可以保护视力。但是我的视力还是不知不觉的掉下去了,而李渭然却一直保持了5.0的视力。我想这一定是因为高中的作业都是我给他写的。 “给我写完了,还有王天一的。别把字写的一样。要是被老师发现,你给我等着。”祖宗瞪着眼睛威胁我。李渭然的眼睛不大,比较长,瞪人的时候没有什么威慑力,不过我只要看到他搭在我桌面上的半个胳膊就老实了。肌肉的纹理鲜明,和他比起来我就像是被上帝做坏了的半成品。 “可是我不知道你写字什么样啊。”我小声的问了一句,尽量把握好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诚恳的询问而不是反驳。 “你自己看着办吧。”李渭然随口应了一句,没有看我,继续去玩他的GBA,王天一倒是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这3个字不是一般的难看。我肯定我用左手都比他强。 让我自己看着办,我只好就看着办了。从小学五年级以后我写的字就没变过,横平竖直,方方正正,都不带拐弯的。这样写字看着很整齐,语文老师会给高分,不过我却学不会写连笔字。一直都学不会,习惯了把字写成长方形。很多年后,药房的小护士和我说,叶大夫你写的处方是最好看的,看你的处方都不用脑子。我想她这应该不是夸我。 李渭然字被我写成了正方形,比我的长方形矮上半头,就像是我俩的身高,只不过在身高上矮的那一个是我。看着他的字被我完全压下去,我心里涌起莫名的快感。而王天一的则相对简单,我只要拿着笔随便划就可以了,他的字体就是难看,只要足够难看就是他的字体。 李渭然他们似乎对我的服务很满意,变本加厉的使唤我。我的工作除了写作业以外,还多了一项,就是给他们带中午饭。这几天常常碰到钟寒,虽然还是有那两个女孩子,不过能和他做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就足够了,做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感觉就像是一家人。这仅仅是我的幻想,他永远都不能成为我的家人。下课的时候,我会装作不经意得跟在钟寒身后,他总是和杨雅婷和刘洋在一起。这样的状况让我莫名的不安,钟寒是个正常的男孩子,他会有女朋友,会结婚生子。我一方面希望他幸福,一方面有希望他永远是单身,只是我哥们,而不是谁谁的男朋友或者丈夫。 我被这种矛盾的心里折磨的头晕脑胀,丝毫没有注意到李渭然把钱甩到我面前,直到他一脚踢在我的小腿上。这种程度在他看来并不算欺负,看来这货不光脑子和普通人不一样,连痛觉神经都比别人少。 “去给我买饭。宫保鸡丁盖饭。”李渭然伸开胳膊,把腿搭载我的凳子上。他真是我祖宗,我在心里诅咒了他无数次,却还是没有骨气的伸出手,拿起那10块钱。 “我也要。”王天一开口了,却没有给我钱。我傻乎乎的站在哪里等他给我钱。 过了一会,他看我没有反应。又吼了一句,“快去啊。你聋了么。”我兜里的钱是这个礼拜的午饭钱,如果给他了宫保鸡丁盖饭,我要有3天只能靠食堂的免费汤度日。这个世界上的王八蛋是没有下限的。 李渭然又掏出来10块钱甩到我桌子上。我和王天一都楞了一下,还是他先开口,“渭然不用你付,让他去买。” “那个穷鬼买得起么。”李渭然憋了我一眼,这种蔑视人的表情我见过无数次,但是做的最到位的还是李渭然。当然,我这不是在夸他,而是想要表达这孙子从小就是高高在上,连看不起人的神情都比一般人要炉火纯青的多。 我很没骨气的拿过李渭然的钱。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教室里的同学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我找不到钟寒的影子,他应该和杨雅婷她们在一起。走廊里那些陌生的背影让我觉得更加失望。身后传来了李渭然和王天一的哄笑声。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8成是我。也许我一直都是个笑话,只是那时的我还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每一个17岁少年一样就算生活中难免会有苦闷还是积极向上的拼搏着。 饭给他们带回来了,王天一做到我的位子上和李渭然一起吃宫保鸡丁,菜汤滴到我的桌子上。我真想拉起他白的刺眼的衬衫去擦干净。这个孙子! 我不敢做王天一的位子,和我并排的是个女生,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她去食堂吃饭还没有回来,我就坐到她的位子上吃煎饼果子。宫保鸡丁的辣椒味伴着李渭然和王天一的咀嚼声传来,我觉得自己的脸颊和胸口又痒起来。 “叶深!”李渭然忽然喊了一声,我并没有意识到他再喊我,依旧机械式的嚼着煎饼果子,直到王天一也尖叫出来。我回过头,看到他们的表情,王一天向后仰着几乎靠到李渭然身上,一脸惊恐的指着我,李渭然虽然镇定的多,还是有些语无伦次。“你的脸,你的脸。和昨天一样。你是不是有病?!” 第5章 … 你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我在心里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你不是梅毒吧?!”王天一脸色苍白,一脸紧张的看着我。如果老子有梅毒一定传染给你们两个。梅毒是性交传播,但是请不要想歪了。我所指的是抽取自己的血液然后用针管戳他们。 李渭然到没有说话,而是镇定的看着我,多少有点军人的风采。看来有个当军官的老爸还是有用的,起码有点临危不乱的气质。 我很想说我是梅毒,还是二期,离死不远了。那样的话,这2个孙子就不会骚扰我了。不过我的名声也毁了,以后崩指望在X中抬头做人了。“过敏。” “过敏你还吃。”李渭然指了指我捏在手里的半个煎饼果子。过敏不一定要通过消化道,这么高深的道理这些头脑简单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对辣椒过敏。你们吃的那个。”我依然在和煎饼果子奋斗,不小心瞟了一眼李渭然那盘红彤彤的盖饭。脸上和胸口的疹子似乎更厉害了,真疼! “骗人的吧,你根本就没吃怎么会过敏。”王天一似乎不相信,但是看到我一身红斑的摸样他并不敢靠近。 “过敏不一定非要吃,视觉和嗅觉都可以导致。”其实我很想再加一句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不知道。 “我们去后面吃。”李渭然忽然开口了,带着王天一去了教室最后排中间的地方。他的这一举动让我倍感意外。是在担心我过敏么,我为什么会有感激的情绪。忽然想到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可不是变态! 李渭然走到后排的时候,又补了一句。“真恶心!”心中的那么点感激的情愫荡然无存,畜生就是畜生,你不要指望他要一个人一样体谅你。 我一口一口咬着煎饼果子,我妈很注意养生,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每顿饭都会有汤。中午吃食堂的时候我都会舀上一碗免费汤一边吃一边喝。现在好了,我只能这么干啃煎饼果子。明天回家把保温杯带来。吃饭的时候不能喝凉水,我胃不好,这是我唯一一点像我爸的地方。我一定盯着门口,等着钟寒,看到他就会觉得开心。总有那么一个人,只要看到他的笑容你就忘记生活的苦闷。钟寒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只是有些特别,我们都是男人,仅此而已。 钟寒是和杨雅婷一起回来的,我并有看到刘洋的身影。他们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上课的时间还早。杨雅婷索性做到钟寒前排的空座上,她拿起笔在钟寒的本子上画画。我确定是画画,应该是人物速写。她一边画一边看钟寒。钟寒原本还用手挡着脸,不停的摆手示意她不要画。不过杨雅婷似乎并不在意,依旧专注的画着,钟寒索性就把手拿了下来。我和钟寒并不是在一个老师那里学画画,我从来没有画过他。人物速写是需要模特的。钟寒的样子已经被我深深的印在脑子里,但是每次想要画的时候,却不知该如何落笔。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我的功底还不到位。 杨雅婷在画钟寒的时候,眼角吟着笑,即使隔了半个教室的距离我也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喜悦。她紧紧的抿着嘴角,却仍然可以看到弯曲的弧度。在那么一瞬间我忽然无比的嫉妒她,嫉妒的要发疯。我随手拿起一个本子,翻转过来,在背面开始画钟寒的速写。从高一开始,我就几乎没有再画过画,笔法生疏的厉害。我用手指蹭掉画错的线条,左手的指节几乎都变成了黑色。钟寒的形象渐渐跃然纸上。他安静的坐在那里,手臂垂在身侧,衬衫的纽扣扣到最顶。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钟寒的鼻子很好看,都说男人五官里最重要的地方就是鼻子。钟寒的鼻子的确给他加了不少分。最后一笔落下,我在页脚签上自己的名字。把视线转向杨雅婷,她还没有画完,拿着橡皮修改自己的草稿。获胜的喜悦,让我心里那些不安的嫉妒消失了不少。很多年后,想起当时的少年心性,真是可笑。就算我画的再好,画的再快,钟寒也不会爱上我。 手里的作业本忽然腾空,脱手的一刹那,我整个人都木了,头皮一麻。那感觉就像是在一场比较重要的考试中作弊被抓住。李渭然拿着作业本,凑到眼前。王天一还也蹭了过来。我的头皮都麻了,画班里同学的速写并不能代表什么。可是我做贼心虚,我怕钟寒会知道我的心意,会讨厌我,会觉得我恶心。“还给我。”我伸手过去要抢,声音抖得厉害。 “这是我的作业本。”李渭然讲作业本的另一面打开,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讽刺的是,那三个字还是我写的。 “哟~这不是钟寒么。行啊,你画得挺像。”王天一把本子从李渭然手里接过来,高高举起来。 王天一和李渭然一样是校篮球队的,我个字在男生里面已经不算矮,但是和他们比还有一定差距,他把本子高举起来。用引逗的眼神看着我。无论我怎么努力,总是差那么一点就够到。李渭然抱着胳膊靠坐在我的桌子上,欣赏着这一出猴戏。 “你们在干什么,不许欺负同学。”钟寒的声音传来,他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忘了说了,钟寒现在是我们班的班长,就在昨天我和李渭然打架被赶出教室的时候举行了班委选举。杨雅婷成为了学习委员,这是我最想竞争的位子,原本十拿九稳的,结果被李渭然搅黄了。和这孙子沾上我就没好事。 在你被人欺负的时候,总是期望会有那么一个人挺身而出。哪怕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喊一声,你们不要这样,或者我去叫老师。可是每次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听到的只有嘲笑和奚落。没有人来帮我,除了钟寒。而钟寒则是我最不想要接受帮助的对象,我也是个男人,我不想从自己的爱人身上得到怜悯,我不需要他可怜我。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接受他的帮助。这让我看不起我自己,而真正看得起我的又有谁呐。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听到钟寒的声音的那一刻,我就释然了。我不是想通了大胆面对自己的感情,而是绝望。如果钟寒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也许我还有机会从王天一或者李渭然手里把那个作业本抢回来。我听到他越来越进的脚步声,就像是在宣判我的死刑。 “班长,我们没有欺负同学。”李渭然把作业本的封面展给钟寒看,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这是我的本子。”李渭安叫钟寒班长,语调充满了戏谑,没有一丝尊敬。 “你看这,这不是你么。”王一天把本子翻过来,我的速写被暴露出来。 我低着头,背也跟着驼的厉害。等待着接受审判,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可能,钟寒看到之后把作业本摔在我脸上,就像李渭然一样。或者把那页纸撕下来,用力揉搓丢到一旁。我是个悲观的人,总是想最坏的那一面,而事实往往没有我想想的那么糟。 “叶琛,这真是你画的?”钟寒仔细打量着他的速写。另我意外的是,他的声音里竟然没有一丝愤怒。 “是。”我应声道,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麻的厉害。 “你画的真好!”钟寒拍了下我的肩膀。“这画工比我强多了。我从初中才开始学,现在只能勉强画画静物。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厉害。刚才杨雅婷也在画,不过你这一看比她强多了。”钟寒说话有的时候会不经大脑,比如现在。透过他的肩膀,我看到杨雅婷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啊?”我抬起头看着钟寒,他的眼里满是崇拜。这到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有空你可得教教我!”钟寒拦过我的肩膀,在我胸口轻拍了两下。我和他从来没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我笑着回应他,尽量不要让人看到我的紧张。 周围的同学也凑过来,大家纷纷夸赞我的画工。我受宠若惊的看着大家满是崇拜的眼睛,一时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原本以为要经历的那么一场浩劫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群慢慢散开,我一个人回到座位上。心里还是忐忑,这次真是侥幸,我不停的为自己的冲动忏悔。耳边忽然传来了李渭然的声音。“你真恶心。”他拖着下巴看着窗外,并没有回头。 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我对钟寒有意,独独他看出来了。我妈曾经说过,李渭然才是最了解我的人,当然这是后话了,只是没有想到她真的一语成谶。人真是奇妙的动物,即使在很多年以后,我拿到了博士学位,翻遍了神经学的著作,我还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看我看的最透的会是这么一个笨蛋。或许,真正的笨蛋从来就是我。 第6章 … 那件事让我因祸得福,钟寒有的时候会拿着画直接来问我。美中不足的是,每次我都要承受李渭然那种异样的眼神。带着嘲讽和戏弄,总之没有一丝正面的情绪。他那句你真恶心,就像是卡带了一样在我脑子里面回放。 我一边给钟寒改画,一边还要让自己的心绪不被李渭然影响。我也是从这时起养成了咬手背的习惯,每次给钟寒改完话,手背上都会出现深浅不一的牙印。李渭然斜着眼睛看着我的手背,将自己的身子仰到后面的桌子上,你真恶心。他还是那句台词。 这孙子!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脾气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你真恶心这四个字我就会炸毛。这也许是一种神经过敏的反应。不管是谁,只要和我说出这四个字,我就感到自己的反射弧已经不受控制了。 学校每年11月中都会举行足球比赛。我们班也要参加。虽然是理科班男生多,但是要凑11个体力好又会踢球的也不容易。凑到最后只有10个人,钟寒在班里号召了几次,都没有人再愿意参加。 钟寒拿着表格,皱着眉头。他的右手贴着块膏药,这些天都没有来找我讨论画的事情。应该是腱鞘炎犯了。经常重复某种动作,当然是用到手的动作,就容易银发这种疾病。这种病并不少见,大多数练习乐器或者画画的人都会有这个病。我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发作的地方因人而异。钟寒是在虎口的位置,而我则是在小拇指下方手掌两指的地方开始,每次犯病的时候半个手掌都疼的厉害,有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起来。通常忍几天就,注意休息,吃点消炎药就好了。 临床上需要打针的病例只占到30%。不过钟寒的状况足以让我担心,如果他去打针,就意味着会有好几天我见不到他。失去唯一的心灵慰藉,我的生活会变得很艰难,尤其是还要面对李渭然那孙子的臭脸,和王天一的拳脚,我不知道这俩畜生是什么关系,反正一直狼狈为奸。似乎是有这李渭然撑腰,王天一对我的欺负更加变本加厉,我还是不敢还手,且不说我还手他会打得更狠,他的家底我也是惹不起,比起李渭然他对我的威胁更大,因为他爸是我爸医院的副院长。这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好在这孙子并不知道,不然肯定更加仗势欺人。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对他的厌恶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李渭然。 钟寒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他犹豫到最后不得已的时候都会这样。我熟悉他皱眉的表情,他在焦急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咬笔杆,就好像我喜欢咬手背一样,人总会有一切自己无法控制的小动作,这可以让他取得短暂的安慰。 “我参加。”我拉住钟寒的手臂,凑的这么近,我可以清晰的闻到贴在他虎口上的膏药味道。浓浓的麝香,我爸说膏药麝香用多了不好,但是普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叶琛?!”钟寒惊讶的看着我,似乎没有想到像我这样的废柴竟然会报名参加。我不想参加,但是我更不想他硬着头皮参加。钟寒是我这种操蛋的生活里唯一的慰藉,我总是希望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嗯,我参加。不是还差一个人么。”我若无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喜欢钟寒,所以我总是借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和他有些肢体接触。比如拍肩膀什么的,就想李渭然说的,我果然很恶心。 “你行么。看你瘦的。”钟寒伸手在我肚子上轻轻捣了一拳,我忍不住弯下腰。 “总比你强吧。起码不是伤患啊。”我指了指钟寒贴着膏药的手腕。“腱鞘炎?”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疼,尤其是握笔的时候,我就贴了快膏药。”钟寒转了转手腕,有些苦恼的看着我。 “没事的,应该是腱鞘炎,你多休息,别画画写字什么的,回家吃点消炎药,过两天就好了。”我扬了扬手,“我以前也得过,没多久就好了。回头你换个膏药,这膏药麝香太重了,换个味小点的,这样的效果更好。” 我很少会一次和钟寒说这么多话,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看起来太奇怪了,有的时候会过分的敏感,这总是带给我极大的不安。 “你也得过。”钟寒忽然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和我差不多大,但是手指比我粗,手掌也更厚实些。他的略高的低温顺着手指传来。“看不出来啊。”钟寒拉着我的手反反复复的打量,这是我一生中和他仅有的两次握手之一。这个举动不算亲昵,对我来说却格外珍贵。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回过头,发现李渭然也在看着这里,他静静的盯着我,眼神里意外的没有嘲讽。很多年以后,当我和钟寒再一次握手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还是这样看着我。是怜悯么?我始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李渭然不是个聪明人,但是对付我的心眼一直很够用。 “都好了,很久了。”我把手抽出来,别在身后,手上还带着钟寒的温度一直没有褪去。 “我可真的把你的名字写上了。”钟寒最后问了我一次,足球是人体对抗比较强的运动。他似乎是担心我这样的身板,会在足球场上一个不小心被人踩死了。 “写吧写吧。啰嗦什么啊,和个小姑娘似的。”我拍了拍钟寒,转身走开。被钟寒握过的那只手被我小心的捧在胸前。那会班里有些追星族,他们总是说如果谁谁谁和我握手了,我就一个礼拜不洗手。我那时还暗自取笑他们的幼稚,其实我此刻的心情和他们别无二致。 我傻乎乎的回到座位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细长的手指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似乎随时有用力过度断掉的可能,手心的纹理有些乱,只能勉强分辨出来生命线。 “你就那么喜欢他?”李渭然忽然开口了。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与写作业,带饭或者其他帮他做事无关的话。我的原本有些绯红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想要威胁我,还是看我出丑。心跳几乎都顶到了肋骨上。人在极端紧张或者害怕的时候会有想哭的冲动。比如那次被李渭然强了画着钟寒速写的作业本,比如听到李渭然说你就那么喜欢他。我紧紧捏着自己的手臂,慢慢的转过脸。我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哭出来,我也是个爷们,我丢不起这人。 “你怎么了?”李渭然看到我苍白的脸色,似乎是有些惊讶。 “我不喜欢他。你别乱说。”我有气无力的回应了一句,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笔,开始在草稿纸上随意写着今天要背的单词,其实我什么也背不进去。我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傻逼。 李渭然不再说话,他拿出笔记本,和往常一样丢在我脸上。趴在桌子上开始补觉。这让我轻松了不少。看着他没有动作,我也放下笔,木然的打开李渭然的作业本,随意的翻着,钟寒的速写忽然出现。也许是忘了,他竟然没有撕。我把本子放在桌子下,整个人盖上去,做贼心虚的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在注意我。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也纸撕下来。然后小心的叠好,装进书包。撕纸的时候传来的撕裂声让李渭然不耐烦的动了动了肩膀,好在没有醒过来。不然以他的脾气一定会闹起来。 第7章 … 李渭然篮球打的不错,但是足球的天赋却不是很高,起码王天一就踢得比他好。好不容易凑齐的11男生了,王天一是最出挑的。可惜他是守门员。也就是说我们班放在场上的10个人都是废柴。当然我不敢当着李渭然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李渭然向来争强好胜,所以比赛进行的这些天他心情一直不好。动不动就把钱甩在我脸上让我去买水,这孙子比我高半头,都他妈高2了还在长个。打篮球养成的习惯他丢东西的时候,手习惯的上扬。扔作业本,扔钱,不管是扔什么,都会恰到好处的砸到我脸上。这种侮辱性的举动我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你不能指望一个畜生懂得尊敬你,畜生就是畜生。 我们班虽然有李渭然和王天一两个体育生,但是李渭然的作用微乎其微,王一天又是守门员。基本上每场比赛都是别的班把我们班压着打,诺大个足球场只有一半的地方有人。我们班的前锋都被扯到中场线附近了。 王天一他们还若有其事的排出了一个442的阵型,那个时候再国内球队里很火的一个阵型,不过放到我们班这里完全没有效果。我和李渭然就是那个2,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安排的,竟然让我去当前锋。打了两天比赛我就明白了,因为李渭然是前锋,所以没有愿意要这个位置,我和这孙子是同桌,而且被他欺负惯了,所以就排在这了。 倒霉催的,我尽量把球传来李渭然。如果他没有踢进,也就算了,要是我没把球踢进,半个球场都能听到李渭然骂人的声音。每到此刻我就格外确定,李渭然出生的时候是把孩子扔了,胎盘养大了。但凡是个有点教养的家庭就不养出这么一个败家玩意。 但是在女生里,李渭然异常的受欢迎。他个字高,人长得帅,篮球打得漂亮,家里有权有势。女生们梦中情人应该具备的优点他都有了,渣男的各种缺点他也有。只是他的优点太强大了,巨大的晕轮效应让姑娘们看不清这孙子的真实面貌。每次有我们班比赛的时候,给李渭然加油的姑娘的声嘶力竭的呐喊,那嗓门大的丝毫不亚于我传球失误的时候李渭然对我的怒吼。 大把大把的漂亮姑娘给你加油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虽然我喜欢的是钟寒,但是心里还是希望有女生可以喊一声“叶琛,加油!”不过可惜,我和李渭安都是前锋,前场有他在,我的存在感就变成零了。从13岁以后,女孩子们就不喜欢学习好的男生或者班长,转而瞄上体育委员了。 原本以为我们班会一输到底,想不到在对战13班的时候竟然出现了转机。13班是文科班,X中里有12理8文和4个艺术班,在北京算是规模比较小的学校了。我不是基督教徒,但还是隐约觉得13这个数不吉利。自打和李渭然做了同桌以后,我就开始有些迷信了,人的运气有的时候很关键,如果我运气好,也不能和这孙子纠缠不清。 13班只有1个体育生,听说是练短跑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混个脸熟,他小腿上的肌肉异常发达,即使站在那里不动也鼓胀的吓人。每次看到他的小腿我都有中想用柳叶刀划开的冲动,我对他的肌肉纹理很好奇。这种变态的想法和我爸脱不了干系,小的时候家里买了腱子肉,我爸都会把肉放到菜板上一刀一刀切给我看,一边切一边说肌肉组织密集的部位肉的纹理就是好看,我想我的变态从那时起就不可逆转了。 13班一共只有11个男生,全上了,还包括1个1米6和1个不知道到没到1米6的。看着他们我就知道我们班的希望来了。短跑男跑的真快,满场窜,上半场我们基本还是平手,到了下半场就不行了,他体力不支了,喘气已经和拉风箱差不多了。如果他是练长跑的就好了,果然隔行如隔山。 和李渭然他们比起来,短跑男还算有点脑子,下半场他把人使劲往后场推,连1米6的男生都撤回来了。既然赢不了,就打个平手。他们应该也觉得输给我们班是个很丢人的事。 最后的结果是我们班赢了。王天一说我立了一个大功。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对足球比赛的规则并不了解,只是知道不能用手碰球,球要踢到别人的球门里。 球在靠近中场的地方来回转悠,两遍的守门员都闲的蛋疼了。离老远我看着王天一叉着腰靠在球门上,他那件荧光黄的球衣特别扎眼,不知道他是不是色盲,怎么会选这么恶心的颜色。理论上只有分清黄色和绿色的色盲症的患者才会对这种颜色格外亲赖。因为在他们眼中别的颜色都是灰的。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我被人撞到了。撞到我的是一那个1米6的男生。他看起来比我积极多了,脸上因为运动染上一层红晕。刚才球滚到我这里了,他跑过来抢,而我刚好在思考王天一是否是色盲的问题完全没有注意,于是就被撞到了。我穿着鞋也到1米8了,实在想不通怎么会被一个1米6的男生撞到。不过我确实是倒了,虽然看起来很像假摔。 裁判吹了个点球。我不知道什么是点球,似乎也不用我踢。很多年后,我和李渭然一起蜷在沙发上看欧洲杯,他给我讲什么是禁区,什么是点球,讲的很认真,可是我还是听不懂。天分这个东西很重要,对于运动我没什么天分。如果我有这个天分,我一定会把李渭然过肩摔扔到地上,然后一脚踩在他胸口。 点球是王天一踢的,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王天一大摇大摆的从后场走过来。守门员也是可以发点球的么?原谅我的无知。王天一心情大好,离老远我就看到他咧着嘴,王天一的肤色有点黑,牙显得很白。他走过来,脱下手套,在我的头发上使劲的揉了一把,一脸的傻笑。他从来没有用这么的好态度对待过我,可是我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也没有。我把他弄乱的头发理顺,站在一边,看他踢。 王天一的爆发力很好,他助了个跑,一脚把球踢了出去。这么进的距离,如果打在身上一定很疼。我不知道对方的守门员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想法,总之球他扑空了。球从左下角射入球门,溅起一阵尘土。 王天一和李渭然大喊着抱到一起,这是我们班这些天来进的第一个球。我真不知道他们高兴什么,看来这两孙子不光逻辑思维有限,连记忆力都开始衰退了。打了这么多天比赛,只进了一个球,这难道是什么骄傲的事么。 比赛很快结束了,1比0,这是我们班唯一赢的一场比赛。裁判的哨音一吹响,大家就冲到了一起,我很不情愿的被扯了过来,王天一揽着我的脖子,不停的用拳头捣我的胸口,其他人兴奋的再我身上拍打,有一巴掌肯定是李渭然打的,因为特别疼。我成了比赛的英雄。小的时候我也有过英雄情节,可是有一天真的成了英雄了,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唯一的感觉就是,真二。 闹够了,大家正准备散开,李渭然忽然提议一起去庆祝一下,这一决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我赶紧低着头,假装没有听见,快速的往操场外走,连头都不敢回。赛场外的姑娘们已经冲了进来,她们拿着各种各样的饮料和毛巾。就这样从我身边擦过去,头发上飘着洗发水的花香味。这些瞎了狗眼的姑娘,我叹了口气,为她们看上李渭然这样的人渣感到悲哀。 从操场出去的小路是通向自行车棚的,那里是去教学楼的进路,过了放学的点人很少,很多打架事件都是在这里发生的。我向来遵纪守法,看到不良少年都绕道走,从来没被人堵过。可惜今天我的运气到头了,我就知道13这个数不吉利。 我被短跑男堵了。虽然他是单枪匹马的来的,但是也不是我能应付的。他已经换上了体育生长穿的那种短袖衣服,露出精壮的肌肉,看着我心里直发毛。我真心的祈祷他只是碰巧站在这里欣赏夕阳。正在我犹豫要不要跑的时候,他的拳头已经挥过来了。不偏不倚打在我左脸上。我想我倒下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弧线,夕阳的余晖撒在腾空的少年身上,出现了一道金色的抛物线。如果被打飞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也很乐意欣赏这美景。 我被打懵了,李渭然打过我,王天一也打过我,但是从来没打过脸。我搞不清楚短跑男用了多少牛的力气打我,只是隐约觉得自己没骨折,幸好颅骨是人类最坚固的骨头,如果这拳打在我胸口,肋骨估计能断成两截,搞不好还能戳到心脏,我就交代在这了。我双手在地上摸索,脑子懵的厉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短跑男一脚踢到我肚子上我才恢复意识。 疼,真他妈疼!我用手撑着身子往后退,躲开他的攻击,鼻血留下来,一滴一滴打在我的白色队服上,这件衣服还是李渭然借我的。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如果洗不干净不知道这孙子要怎么难为我。我愣神的空荡给了短跑男可乘之机,他抬起腿又要踢过来。 第8章 … 夕阳的余晖下撒在腾空的少年身上,出现了一道金色的抛物线。只是这次的主角换成了短跑男。 李渭然站在我身前,他的背后还有大片未干的汗渍。很多年后,我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个场景。校园的林荫小路上,旁边的杨树叶子几乎掉光,夕阳从光秃秃的树枝照进来,李渭然的肩膀随着呼吸轻微的抖动。 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只有钟寒把我挡在身后,而他是第二个。和钟寒的好言相劝不一样的,他的方法更暴力也更直接。短跑男认识李渭然,他比我知趣多了,发现对手换成了自己所不能对付的对象,立刻跑开了。从翻身到起跑一气呵成,速度快的惊人,完全没有一丝停顿,我为祖国的体育事业深感欣慰。 李渭然冲着短跑男落荒而逃的背影大吼了一声,我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开始耳鸣。临床上有被人一拳打在头上伤到脑干的致死的病例。觉得头晕得厉害,鼻血呛到嗓子里,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叶深?!”李渭然回到我身边,一把想要把我拽起来,我却像没骨头一样摊在地上。可能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我忽然间没有力气了。我怕死,真怕。我睁开眼看了看李渭然他伸手在我脸颊上轻轻拍打,不停得喊“叶深,叶深。”如果我还赖着不起来,他会不会和平时一样发火,头越来越疼,我终于看不清他的脸庞。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响着,我看了看表8点半,我还没傻,起码认得表。我妈正在给我换药,她手里攥着两个吊瓶,娴熟把插头拔下来捅到新的那一瓶里。 和我们学校最近的医院就是X院,看到我妈我并不意外。但是看到李渭然,我却非常意外。李渭然坐在我的床边,衣服也没有换,上面还蹭着我的鼻血。看到我醒了,赶紧拉住我妈的手臂。“阿姨,叶深醒了。你看他,你看他!” 我妈把瓶子拿好,回过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一边脸是肿的,无论我做什么表情都疼的厉害。 “阿姨,他是不是傻了?!”李渭然紧张的看着我妈,又看看我,伸手来我的眼前晃晃。 我妈倒是不紧张,她忽然冲着我没有受伤的右脸扬起手。我本能的抬手去档,因为运动吊瓶晃的厉害,李渭然赶紧扶住吊瓶支架。“他没事。”我妈瞥了我一眼,“皮实着呢。” “阿琛我问你。”我妈是苏州人,深和琛念起来几乎都是一个音调。 “哦。”我应了一声,脸上的伤口被牵着着生疼。 “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班和别的班踢球,因为我,我们班赢了,对方班一个练短跑的,气不过就把我堵了。”我小声的叙述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尽量避免牵扯到脸上的肌肉。我侧了侧头,发现李渭然正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就像是等待主人喂食的小狗。我又补充了一句。“后来李渭然来了,把那个练短跑的打跑了,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是这样么?”我妈又转向李渭然。 “是是。”李渭然不停的点头。“阿姨我可以走了么?” “走吧。这次谢谢你了,是阿姨想太多了。以后有空常来家里玩吧。”我妈的态度立刻转了个弯,声音温柔的和切换了人格一样。 “阿姨我走了,阿姨再见。”得到我妈的同意,李渭然立刻就蹿了。他跑到门口忽然愣了一下,扒着门框看着我,仅仅是一瞬,又跑开了。 病房里就剩下我们俩人,我妈坐到我没有打针的那只手旁边,轻轻的摸了摸我的脸颊,眼眶忽然就红了。我妈平时都很强悍,看到她这样我也受不了了。我更希望她像平时那样骂我不懂事,掐我胳膊。她这样我就觉得自己和个废物一样,平时在学校我再窝囊也任了,就是不想给他俩添麻烦,我看不来我妈给我操心。 “对不起,妈。我错了。”我伸手去拽我妈的衣角。 “没事。”我妈抬起手背再眼角蹭了一下,又恢复了平时的摸样。“这事又不怪你。妈去找你们教导主任不?” “不用了。真不用。”如果我妈真去找教导主任了,保不准那个短跑男会怎么报复我呐,这帮人和混社会的多少都有点联系,下次找一群人堵我,我是真的没法活了。“李渭然已经凑他了。”我赶紧把李渭然扯出来救场。 “那孩子是个好孩子。是我误会他了。”我妈把被子拉开,看了看我的手上的针有没有股。“你们关系很好吧,他自己把你背来的,学校离这有四站地呢,把你背过来真难为人家孩子了。看来真是不打不相识。你鼻血都蹭人背上了,也不知道衣服能不能洗出来,回头买件新的给人家。好好谢谢人家。” “知道了。你放心他肯定是打的过来的。”我就不信李渭然会傻到扛着一个130斤的爷们跑上四站地,我甚至可以想象他一张臭脸威胁司机师傅快点开的样子。 “你刚才不会是以为他把我打成这样吧。”虽然对我妈说我俩关系好的话不认同,但是她误会是李渭然把我打成这样的,我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如果是李渭然动的手,他才不会善后呢。 我妈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别了别头发,岔开话题。“你先歇着,今天我值班,有事按铃。”她指了指床头的红色电铃,把手插在兜里转身走开。 “哎,等。” “又干嘛?”我妈停止脚步,转过头看着我。 “我是不是很严重,有没有脑震荡啊。”我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担心的问道。 “你啥事没有,运动完体力消耗过大,刚好被人凑了,就晕了。没事。已经检查过了,其实不用住院的。今天刚好我值班,你就躺着歇一宿吧。”我妈给我耶了耶被角。“以后在学校如果有人欺负你,就让李渭然帮你打回去。” “哈?”我惊讶的张大嘴,脸上的伤口被扯的生疼,忍不住倒抽凉气。 “他刚才和我保证过了,以后在学校会护着你。你这么窝囊,能有个有点骨气的朋友不容易,难得人家不嫌弃你。” 这次我彻底无语了,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她和李渭然都做了什么啊。看着她对我未来的校园生活满怀信心的样子,我真不忍心告诉他,在学校里唯一一个欺负我的就是你刚刚拜托的那个有点骨气的男生。 我妈又嘱咐了几句便不再停留。这是间双人病房,只躺了我一个人,病房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日光灯发出的不易察觉的工作的嗡嗡声。我躺在那里看着天花板,左边脸肿的厉害,眨眼都会疼。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也许是因为父母都是医务工作者我对这个味道并不排斥,相反会让我觉得莫名的安慰。 李渭然把我从短跑男手下救出来,李渭然把我背到医院。这家伙在10几个小时前还把作业本摔在我脸上,威胁我要是写不完就死定了。我现在的状况铁定是写不完了,也和死差不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李渭然挡在我身前的那一刻起,我对他的感觉忽然发生了变化,一种莫名的情愫油然而生,就好像是往氯化钡溶液里倒入了硫酸钠,瞬间出现了白色的沉淀,像是雪花一样一片一片的落在试管底部。人对救助过自己的人会产生爱慕的情绪,这很正常,可是如果这个人是平时经常欺负自己的罪魁祸首,他只是碰巧给了一点恩惠,这就不正常了。 这是一种精神疾病,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系统的说就是人质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们的生死操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李渭然一直对我各种欺压,忽然帮我出了一次头,我就感激不尽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的确很感动。尤其是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他坐在我床边,不停的用手搓自己的的短裤的裤脚。他焦急的模样着实震了我一下,就像是被鼓槌在心脏上敲了一下,甚至还有轻微的回声。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神经粗壮,乐观向上,从来没有厌世倾向。想不到竟然有了神经病倾向。据心理学者的研究,情感上会依赖他人且容易受感动的人,若遇到类似的状况,很容易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仔细的想了想,好像我还真的是这种类型。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后期就是人质会不可避免的爱上罪犯。我真不想爱上李渭然,这太扯淡了。 可是有的时候,心理暗示往往会起到反作用,我越是告诉自己不要乱想,越不可避免的把自己拐到那个怪圈里。就像是在森林里迷了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来,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我会在这个森里困上10年,17岁到27岁,找不到出口,找不回退路。 第9章 … 原本我打算请病假在家多歇几天的,顺便躲躲李渭然和王一天。结果刚躺了一天,就被我爸撵出来了。走的时候,他还不忘恐吓我一句,如果考不上一本会怎样怎样。每次看到他因为我学习痛心疾首的样子,我都很想和他说,要不这样吧,万一我没考上,你们院住院部那个20层的高层,你指哪层我跳哪层。 脸上的肿胀并没有消退,看上去和毁容没什么区别,幸好我不是女孩,不然真的可以去死了。且不说我,如果我是女孩,还被人把脸打成这样了,我妈都得把人家掐死。 我爸给了我一个口罩,是普通的叠层口罩,蓝色的那种,很薄,基本起不了什么防护作用,不过用来挡脸遮羞足够了。这是他们室里的巡诊医生平时查房的时候带的。这些东西我家从来不缺,这算是单位福利,我想不是什么人小的时候都可以把葡萄糖当饮料喝,用柳叶刀削苹果。 一路上我都没敢抬头,就怕碰到熟人。被人打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被打了,但是破相还是第一次。我真没有办法做到镇定自若的承受大家的围观和嘲笑。 来到教室,刚刚坐到座位上,口罩就被李渭然掀了起来。我连忙拿书挡住脸,手被他抓住。王天一也过来帮忙。我想我现在的状态就和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少女没什么区别。其实我很想吼一声松手,但是嘴张大了脸会疼。我小声的勒令他们松手,听起来反而有种欲拒还迎的感觉。话出口的时候,自己都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哈哈!”李渭然先笑了出来,紧接着王天一也跟着哄笑起来。我任命的低下头,承受众人的围观。好在似乎是忌惮李渭然其他人不敢笑太大声。 我心里对李渭然的那点感激之情在他刺耳的笑声下荡然无存。还是那句话,畜生终究是畜生,就算穿上了衣服也只能是衣冠禽兽。我细细的想了想,李渭然那天的所作的事情,也许并不是他真心想要帮我。对于他来说,我或许类似一种附属品,给他写作业,给他买饭。就像是宠物或者仆从一样,他高兴了给我个好脸,不爽了就拿我出气。但是如果别人欺负我,这就是侵犯他的威严。他之所以会做这一切,无非就是挽回自己的面子罢了。这么想,我就觉得舒服多了,我不喜欢受人恩惠,尤其是李渭然的。 钟寒来的比较晚,他很少会迟到,今天几乎是卡着上课铃进来的。我一直在等他,我受伤这件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就算不知道,看到我的脸也明白了。李渭然把我的口罩扯下来,我索性就不带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来问问我,疼不疼。我承认是我有点矫情了,但是哪怕有一个人也好啊,我想知道有个人在关心我。我把希望寄托在钟寒身上,可惜他来晚了,一进教室就匆匆的跑到座位上。他坐在我的右后方,那个角度刚好看不到我脸上的伤。 李渭然今天有点反常,平时这个时候他都是趴在桌子上补觉。今天却意外的没有睡觉,但是看到出来他没有在听课。他的手很大,也许是篮球打多了,握着笔的样子看起来特别笨拙。课本被他摊开,杂七杂八的画着几条线,没有一条是直的。 “叶深。”李渭然忽然开口了,我这才发现他喊我的名字似乎一直都是叶深。我不指望他的语文功底能高到认识琛这个字,也无心给他指正。才疏学浅的人对于自己的孤陋寡闻总是特别敏感。我不知道李渭然是不是这种人,也不想去试试。 “干嘛。”我看着课本当时正在讲长恨歌,语文老师是个很感性的文艺青年,说他青年似乎有点不合适,他已经奔四了。不过他一直以文艺青年的状态生活着。 “你疼么?”这样温柔的一句话,从李渭然口中说出来,我忽然有种恐怖的感觉。我该不会是穿越了吧,这是个平行空间,李渭然是个好人。“问你呐,发什么呆!?”李渭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到让我舒服了不少,至少可以证明这个世界还没有崩坏。 “不笑不大声说话就不疼。”我如实回答。李渭然哦了一声把头转过去。 语文老师讲到“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时候忽然诗兴大发。他恶趣味的用我们班同学的名字串诗。没有想到的是,我躺着也中枪,而且还是和李渭然一起中枪。 “这两个同学的名字,更有意境。”语文老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点着名单,忽然大声的念了一句。“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叶姓在北京不是大姓,我们班就我一个。姓李的很多,但是名字里有渭的,只有李渭然一个。真巧。可是我一点也不感到荣幸。 刚刚讲到,“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是我们班的两个女生的名字,大家还起哄喊了一声。这次讲到我和李渭然了。所有人都乖巧的选择了闭嘴。当然并不是我的原因,而是李渭然。每次倒霉的时候,只要扯上他,往往可以幸免于难。 语文老师看到没人响应。自觉无趣,又开始专心讲课文。我侧了侧脸,发现李渭然正在看我,我实在是不觉得自己这半边又青又肿只能用鬼畜来形容的脸有什么好看。他发现我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把视线转向窗外。过了一会,趴在桌子上开始补觉。我像大赦般松了口气,果然只有在他半昏迷的时候我的人生才是无压力的。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很美好的一个诗句,可是看到我和李渭然的名字穿插其中就会觉得很奇怪。我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奇怪,还有点紧张。就好比在一个很陌生的环境里过夜,那种不安又有些许兴奋的感觉。 平时走神的时候也会想到李渭然,多数是在思考如何逃离他的魔爪。这是第一次,我开始自己想这个人,想他是不是在西安出生,所以名字有渭水的渭字。想象他小时候的模样,想象他铅华退去的模样。李渭然安静的趴在桌子上,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的还是只是单纯的趴着休息,他的双手抱在一起,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校服的袖子被抻起来,露出小半个手臂,他左手手腕的位置有道半月状的疤,似乎是小的时候留下的。指甲修的很干净,半个手都搭在我的桌子上。 下课铃响了,李渭然动了一下爬起来,我立刻别看视线。他在下课的时候总是很精神,有的时候甚至会在教室里打篮球,这是明令禁止的事情。但是没有人敢管他,钟寒有的时候会去劝阻,但是他的举动仅仅是劝阻,教室里的喧闹声完全把他的声音盖住了。语言很多时候最苍白无力的,现实里永远不可能出现通过一番话就让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洗心革面的事情发生。钟寒是个正直的好人,他恪守自己的原则,能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他做到的仅仅是独善其身。就算他想要帮助别人,作用也是微乎其微。就好比我被人欺负的时候,钟寒虽然会挡在我面前说不要打了,但是结果还是他被人推开,我继续挨打。暴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比如李渭然,他的方法比钟寒更直接更有效。自从短跑男被他凑回去之后,在学校里再也没有人欺负过我,当然不包括他自己和王天一。 钟寒终于发现我了,已经是两节课后的大课间。原本对他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的淡化。就好比在早饭总是吃不饱,在第二节课的时候总会觉得特别的饿,可是一直忍着,过了那会,饥饿感就会消失。期待也是一样。 他先是礼节性的问候了一下,询问了几句,嘱咐我要注意一切就离开了。这种公式化的语言,每次都会让我激动好久。可是这一次,心里却平静的吓人,一丝波澜也没有。我想这种感觉也许就是失望吧。钟寒是个好人,他温良礼让的对待每一个相识的人。他帮助我,只是因为他是班长,他有这个责任,仅此而已。我头一次这么清醒的感觉到对于钟寒感情的无望。那些所谓的为了我,不过是我主观的臆想。每次我被人欺负,他都会嘱咐我要小心,要注意,要好好养伤。但是从来没有问过我,疼不疼。从来没有问过这这样私人的问题。我很疼,疼的厉害,但是问我的人只有李渭然。 第10章 … 等我的脸上的伤完全长好,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寒假将至,原本以为放了寒假我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运气。李渭然要了我家的地址和电话,这孙子真是阴魂不散。我和钟寒也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只是留了而已,我等了一个假期,他没有给我打任何一个电话。 刚放假没两天,李渭然就找来了。我爸接起电话,他喊了声我的名字,一脸诧异的看着我。我们家电话常响,不过都是找叶大夫或者舒护士长的。找叶琛的几乎没有,我爸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他刚刚做过手术恢复的病人。他大概也疑惑一直人缘差的要死的我什么时候会有要好的朋友。 我拿起电话,对面立刻传来李渭然的声音。原本我都想好了一通推脱的借口,可是拿起电话的时候,这孙子就说了两个字,出来。然后话筒里就传来了一阵忙音。我看了看来电显示,竟然是手机号,那时有手机的人还很少,大多数人用的还是BB机。 看着电话机灰色的显示屏发了会呆,我套了件羽绒服就准备出门,这还是反季打折的时候买的,我妈特喜欢在打折的时候买衣服,尤其是给我和我爹买衣服。黑色的羽绒服蓬起来,我把帽子扣在头上,缩着脖子出去了。北京的冬天很冷。这几天一直没有下雪,干冷干冷的天气让人特别不舒服。我从楼道里钻出来,呼吸出白色的哈气。 李渭然只是说让我出来,却没说清楚哪里,我走到1楼才想起来。难道让我去学校?我低着头往前走,想着要不要先去学校看看。忽然耳畔响起汽车的鸣笛声。 我回过头,发现我家楼下的空地上,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还是白的。李渭然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衣摆被风吹乱,一个手搭载车门上。站在他面前,我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自卑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李渭然穿便装,真他妈帅!我傻乎乎的站在他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你开车来的?”我问了一个特别二的问题。 “你可真丑。”他憋了我一眼说道。 “那我回去把过年的新衣服换上。”我指了指我家的玻璃。看着玉树临风,英气逼人的李渭然我也觉得自己猥琐极了。果然,出门前我应该拾掇一下,起码把脸洗干净。 “哈~”李渭然忽然笑了。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他总是嘲笑我,可是这次却不是。很干净很单纯的笑容。我又一次愣在原地,直到他一脚踢在我的小腿上,示意我上车。畜生就是畜生,就算他在某一时刻拟人化了,本质还是没有改变。我坐在副驾驶,小心的拍掉李渭然在我裤子上印下的鞋印。 我们家一家子平民,那会儿汽车在中国还没有普及,我们家的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车。我做过轿车的次数屈指可数。 车里开着暖气,我穿着羽绒服有些热。但是我不敢脱,在陌生的环境里我总是拘谨的厉害。我双手半握搭载膝盖上,抬着头看这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不知道李渭然要带我去哪。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3块钱零钱,不知道够不够我倒车的。 “你很热么?”李渭然忽然开口了,他开车的手法似乎很娴熟,转过头和我聊天,丝毫不影响车速。 “哈?没事…有点热。”我老实的点了点头,抬起手擦了擦鼻尖已经渗出来的汗水。 “热就把衣服脱了。”李渭然指了指后座,示意我把羽绒服扔过去。“你看你那德行,我开车带姑娘,她们都没你这么拘谨。” 我把羽绒服丢到后座上,低下头不再说话。如果我是个姑娘我当然不会怕你,没有哪个老爷们会和姑娘过不去。可惜我不是,所以我只能这么小心拘谨,这位祖宗随便的一个打击报复都是我受不起的。 车子停在靠近郊外的一所别墅。看样子应该是李渭然的家,那时候房价还没有抄起来,不过要在北京买这么大一个别墅,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家庭可以承受的。我猜测这是李渭然的家,或者只是他家的其中的一个房子而已。 他们这些豪门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我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家的概念是什么样子。大概不会是像我这样,在提到家的时候脑子里立刻出现那间50平米的小屋子。我们一家人在那里挤了很多年,那才是我的家,即便是后来,因为拆迁搬离那里,每每入梦,看到的家始终是那个M院家属楼里50平米的小房子,有我们一家人,大家都在。 李渭然推开门,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和想象中不一样,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房子,应该会有很多仆人什么的。屋子里很冷清也很干净,没有一个人,布置很体面,在一楼的客厅顶上是一盏很华丽的吊灯。这样的吊灯我只有在酒店见过,我小心的挪开自己的位置。避免站在吊灯下面,我知道这很安全,但是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它会忽然掉下来。类似于一种强迫症,我对天花板上的坠饰都莫名的畏惧,甚至是吊扇都会让我觉得莫名的不安。这是种精神疾病,理智对待是可以消除的。不过对于我来说,也许是绝症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意志坚定并且完全理智的人。 “过来。”李渭然开口了,声音依然是居高临下且充满了压迫。我其实很想要问他用不用换鞋,我在他家里打量了一下,这么大的房子我却不知道玄关在哪。 李渭然上到2楼,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打开门。他回过头看着我,示意我进来。我探着身子向门里看了看,这应该是他的房间,铺着实木质地的地板,光亮的地板上没有一丝灰尘。李渭然的房间很干净,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是不像一个高中生的房间。我以为他会在墙壁上贴着各种各样的球星海报,他在买饮料的时候总会买自己喜欢的球星代言的牌子。整个房间都是冷色掉的布置。他的床很硬,只是铺了薄薄的几层褥子,他躺下去的时候,根本没有陷下去的样子。和我想象中的那个二世祖不一样,我甚至有些吃惊。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而肤浅。我犹豫这要不要脱鞋的时候,他一把我把拽了进来。 “墨迹什么呢,别浪费时间。”李渭然带上门。又半躺在床上歇了一会,然后坐起来在桌子上翻找。屋子里除了床,只有写字台前有一张软椅,我不敢坐,他也没有开口请我坐下。这么傻站着很累,但是他应该想不到。这孙子从来不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无论别人做什么都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而他无论做这什么别人都因为忌惮他的背景而不敢造次。他的任意妄为大概就是这样养成的。虽然我总是在背后骂他孙子,可是真正装孙子那个人一直都是我。 “这个你拿回去,给我写完了,别浪费时间。”李渭然从桌子上扒拉出一个本子丢过来。接到手中我才发现是寒假作业。封笔已经被他揉皱,边角卷起来,泛着轻微的毛刺。 “好。”我很想把本子摔在他脸上,每次他让我写作业的时候我都有这种冲动,可是我不敢。“那个,还有别的事么?” 李渭然看着我,眨了眨眼睛,他很少会露出这样单纯无害的表情,我到有些不适应。如果他说没有了,快滚。我反而会觉得舒服。也许是他先入为主给我的印象太糟糕了,我对他的认知一直是暴虐。以前在我爸的一本心理学的书上看到过,偶然发现自己熟悉的人的性格的另一面,会带来莫名的不安。我想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李渭然是我熟悉的人,我和他做了半年的同桌,不知不觉间我对他的了解已经胜过了钟寒。 “没了。”李渭然垂下眼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那我走了。”我把寒假作业本抱在胸口,向后退了一步。其实如果是给我作业的话,他完全可以直接开车送到我家,没有必要这样多此一举的带我过来拿。不过想到李渭然那可怜的智商我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他甚至连重力加速度的题都会算错。或者,他根本就是耍我,看着我们这样的庶民被玩弄在股掌间大概会觉得很快乐吧。 “叶深。”李渭然忽然喊了我的名字,他喊的很清楚,我也听的很清楚,我确定他喊错了。 “那个,我叫叶琛。”我重复了一下。 李渭然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把风衣脱下随手搭在软椅上,他风衣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衫,套着一间白色的毛背心。电视剧里演的富家少爷在冬天大多是这个打扮,他也难免落俗。 “叶深,你热么?热就把外套脱了吧。”他又喊了我的名字,还是叶深。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再纠正。他又问了一边,我发现我和李渭然一直在热不热这个问题上纠结。 “还好。”我的确是有点热了,他们家是地暖,和我家那种铁片暖气不一样,屋子里暖暖的,即使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冷。看李渭然的样子似乎是还想要和我说些什么,我索性把羽绒服脱了下来和作业本一起抱在怀里。 “你这件毛衣是你妈织的?”李渭然忽然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对。”我点点头。我的毛衣和我爸的毛衣都是我妈织的。和这个年纪的中年妇女一样,织毛衣是我妈的一大爱好。李渭然似乎是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应该是些为难的话。他一直在找开口的机会。我想他还不会无聊到,和自己的男性同桌讨论毛衣的地步。 “你是不是有事?”我忍不住开口了,如果我在不说,不知道他会托到什么时候,别墅区没有公车。我要从这里走半个多小时才能到最近的公车点,如果太晚了会不方便。我不指望他能送我回去。 “你为什么喜欢钟寒?”李渭然的话音刚落传来了一阵敲门上。在他说这一句的时候我脑子一下就懵了。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开门进来。 第11章 … “姐,你怎么来了。”李渭然的声音声音传来,我从震惊中缓过来。回过身看到1个穿着卡其色毛衣的女子站在门口,眉眼间看起来和李渭然很像,只是比起李渭然她看起来更像她爸。她打扮的很时尚,看起来就像是新光天地里大厦外面的广告里的那些模特。穿衣服也是需要气场的,和李渭然一样,他姐姐很有气质。如果是我,不管穿上多么好看的衣服,还是猥琐的上不了台面。 “您好。”我双手并拢,向着女子微微弯下腰。 “你好。”李渭然的姐姐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也许更大的可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庶民。 “我叫李苏然,是李渭然的姐姐。”李苏然向我伸出手,我赶紧握了过去。李苏然的手劲很大,比起她弟弟她更像是一个军官的孩子。她的名字里和李渭然一样都有个然字,后来我才知道然是取自他们母亲的名字,而苏和渭则是出生时父亲任职的场所。李苏然出生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在南京军区任职,和到了李渭然则是在西安。这些都是很多年后李渭然告诉我的,那个语文老师说的没错,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你什么时候交到这么优秀的朋友了。”李苏然转向他弟弟,脸上的微笑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嘲弄。这句话到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盯着自己的鞋尖,耳朵红得厉害。 李渭然和他姐姐有一句没一句的拌着嘴,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很好。如果我也有一个兄弟姐妹,我也会和他亲密无间。可惜我这样的庶民家庭,负担不起两个孩子,如果生二胎,我爸和我妈都会被医院开除。他们一个大夫,一个护士,正好去小区门口开个小诊所。 终于逮住一个机会,我插了句话。“姐姐,我想先回去了。” “这都8点了,天那么黑。你车停哪了?”李苏然的话音刚落,我俩都楞了一下。我又发现他们姐弟俩一个相似的地方。说他们没有逻辑吧,太残忍了,还是说他们天然呆好了。李苏然很快就意识到我不像是有车的样子。“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摆手,羽绒服拿在手里显得十分多余,我索性把它套在身上。“真不用。您别麻烦。我自己能回去。来的时候我把路记住了。这片住宅区门口有公交车牌。”门半掩着,我侧着身子向外闪了闪。“谢谢您,真不用麻烦。我先回去了。” “真不用我送?你别客气啊。”李苏然手扶在门上,看着我。她的眼睛和李渭然很像,连眨眼的方式都一样。只是她姐姐看人的眼神里并没有李渭然那么多的盛气凌人,起码在看我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平常的后辈,并没有因为我是庶民而看不起我。 “真不用。我这就走了,正好能赶上车。姐姐再见。”我很客气的和李苏然道别。轻轻的带上门,关门的时候我看到了李渭然。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像他那样头脑简单的人,沉思的起来其实也是挺可怕的,起码我看起来很不习惯。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脑子乱的厉害,刚刚他问我的话,我还记得。 我从2楼跑下来,生怕李渭然会忽然开口阻止。意外的是,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如果是平时,恐怕他会大喊着你敢之类的话来恐吓我留下。也许是在家人面前,他会变得像个人一些。但是我不认为这种生物会脱离畜生的本质。 别墅区的照明很好,但是这种惨白的灯光照在无人的街道上还是会让人觉得莫名的恐慌。我忽然觉得,这种灯光的颜色和手术室的无影灯特别像。越想越恐怖,我不由的加快脚步。果然意志不坚定的人,不适合心理暗示,我的腿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抖动,想要跑却迈不开步子。 忽然,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猛的一下跪倒地上,连尖叫都不会了。通常人在害怕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尖叫,可是我在害怕的时候却什么也喊不出来,甚至连大声的呼吸都不会。 “叶深。”是李渭然。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断开了,整个人软软的摊在地上。妈的,要被这孙子吓死了。“你怎么了?”李渭然扯过我的手臂,把我拉起来。 “还能怎么样,你好好的跑出吓人。要被你吓死了!”因为紧张,我没有办法掩饰情绪,对于李渭然的愤怒都发泄了出来。 “对不起。”难得李渭然没有生气,他依然托着我的胳膊。天很冷,他没有带手套,指节分明,手背看起来很干燥。 “等我被你吓死了,你捧着我遗像说吧!”话一出口,我就发现我有点得寸进尺了。 “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李渭然一把甩开我的胳膊,好在这次我站稳了,没再跪到地下。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他道歉么,说我不是故意的。或者扭头走开。很尴尬的冷场了,我们俩站在不知道是谁家的别墅门口,惨白的路灯打下来,呼吸带起的白烟被风吹散。 “我走了。”我扭过头向着住宅区外的方向走过去。令人意外的是,李渭然竟然跟了过来。他不说话,只是走在我左边,刚好是风出来的方向,呼吸吐出来的白雾被风吹在我脸上有些微湿。我越走越快,很怕他会重复刚才的话题。 “你慢点走。别怕。我在这呢。”李渭然抓住我的手臂,他的手很大,很适合打篮球,可以单手抓起篮球。即使是我穿着那么厚的衣服也可以握住我的手腕。我停下脚步,看着李渭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欺负人的二世祖了。脑子忽然在一瞬间清醒的厉害,的确,在这半年里,李渭然对我的态度一点点好转。我总是固执得把他当成一个沾了家里光的败类,从来没有仔细的思考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把曾经宫保鸡丁盖饭扣到我脸上的人,竟然会和我说别怕,我在。我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半张着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冒着白烟的烟囱。真他妈二,然而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竟然感动了。妈的,又被这孙子感动了。我想我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真是病入膏肓了。 “你犯什么病,非要自己坐车回去。”李渭然推了一下我的肩膀继续走。“自己还怕成这样,不就是走夜路么。叶深,你真是个怂货。” “你这几天在家都干嘛?”李渭然开始找话题。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说家常。原来他也会说这样俗不可耐的话题,如果他说最近宾利又推出了一款新车型,我还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写写作业,没什么事。” “钟寒没找你?”他又提到了钟寒。 “我和他不是很熟。”这是事实,我和钟寒只是碰巧是国中同学,而我碰巧喜欢他罢了。我们甚至没一起踢过一次球,打过一次电动。 “哦。”原本担心李渭然会再问些让我问难的话题,想不到他只是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渭然在旁边我真的不害怕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很快走到了小区门口的车站。我看了看车牌,刚好可以赶上9点的末班车。 “你回去吧。作业我会尽快给你写完。” “我陪你等车吧。这没什么人,等会你又得吓着了。”李渭然笑起来,似乎是想到了我刚才狼狈的样子。“看你吓得,老爷们还怕鬼。” 我扭过头不再说话,冬天的夜晚静的吓人。如果李渭然不在这里,也许我真的会怕的要死。只是我怕的不是鬼,我怕被变态抓住,然后分尸。如果你小的时候会被家长逼着看人体解剖图,我想你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叶深。”李渭然叫了声我的名字。我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生怕他会再问我关于钟寒的事情。我喜欢钟寒,李渭然一早就看出来。即使是知道这样,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会让人觉得异常的难堪。我甚至已经感觉到脸上的肌肉明显的僵化。 “干嘛。”我站在路边,抻着脖子看着路口,祈祷车子可以马上出现。想不到我的祈祷应验了,车子真的出现了。我站在原地跳着脚,天太冷,脚被冻得生疼。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李渭然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哈?”没有想到李渭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我随口应了一声。“正月初三。我的生日是正月初三。”我们家还是比较传统的,喜欢过阴历的生日。 车门打开,我闪身跳了进去。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李渭然把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看着我。他不动不说话,真的很帅。我想起那些在运动会和篮球比赛时,为他呐喊的那些姑娘们,现在有些理解了。 车子开走了。我把脖子缩了缩找了舒服的姿势坐下,李渭然的寒假作业被我塞到羽绒服里,卡在它和毛衣的间隙间,已经染上了我的体温。我安逸的躺在公交车的座位上,完全没有仔细去想初三的事情。直到李渭然出现在我家。 2002年的正月初三是2月14号,情人节。卧槽! 第12章 … 我妈在北京没什么亲戚,我爸的两个哥哥都在天津,也就是我的大伯和二伯。爷爷去世以后,一直没有什么来往。初一初二礼节性的拜了拜年。我们家就没事了。初三是我的生日,不过我打12岁那年起就不过生日了。 一大早起来,我就在抄作业。不过是在抄自己的作业,把已经写好的答案原封不动的抄在李渭然的作业本上。只是字体要小了一号。我从小自恃成绩好,向来不抄别人的作业。别人向我借作业抄的时候,我还摆出一副施恩者的优越感。也许是因为我的态度不好,没少为这事挨过揍。 李渭然出现我屋子里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我觉得我不是那种注意形象的人,可是我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猥琐了。我盘着腿坐在转椅上。蓬乱的头发从起床后就没有打理过,右手边还有一推大白兔奶糖的糖纸。 他穿着一件米色的夹克衫。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味。如果我是女生,我一定会为其脸红心跳。我的确是脸红了,可是我不是害羞而是窘迫。我穿着咖啡色的毛裤,裤脚的地方还因为长度不够接了一段藏蓝色。光着脚踩在自己的棉拖鞋上,后背顶着写字台。 “你…你怎么来了。”我脸烫的厉害。 “我给你家楼下喊你,没人应我就上来。”李渭然答道。今天我爸加班,家里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年假的时候加班可以三薪,医院也不例外。我爸和他们科室里的那些人争了好久才抢到一个名额。我妈正在剁馅,今天家里包饺子。屋子里都是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李渭然在楼下喊我,我铁定听不见。 “你坐吧。”和李渭然的房间比起来,我的屋子说是猪窝也不为过。今天早上起来被子还没叠呢。我爸打呼噜,我妈年纪大了以后神经衰弱的厉害。睡不好,他们分床睡。我的小床就被我爸占了,我只能睡行军床。我慌忙的床上扒拉了一下,给李渭然腾出一块空地。 “你在家干嘛呢。” “写作业。”我老实回答。 “阿琛。”门外传来我妈的喊声。“给你同学拿点好吃的。”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慌忙跑到客厅。从茶几上端过来一个盛满开心果的盘子,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的百事可乐。特意挑了一个有球星印花的。 “你作业写的很快啊。”我回来的时候,李渭然正字我的桌子上随意翻动。 “题目不难,耐着性子很快就做完了。”我把可乐递给李渭然。 “是吗,你们学习好的人就是厉害。”李渭然翻着我的本子,他大概只是在看我写的字,我并不认为以他的智商能看懂我写的什么。不过我还是很欣慰,他知道学习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说明他的智商已经有所提高。 “你吃开心果么。”我把盘子向着李渭然的方向推了推。 “你给我扒。”李渭然看着我,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我很想把这一盘都呼在他脑袋上。虽然这是我家,我妈就拿着菜刀在厨房剁馅。可是我还是没那种勇气,我就是一怂货。 李渭然坐在我的转椅上。我洗干净手坐在一旁给他扒开心果。李渭然嘴很刁,他连开心果内层的皮都不吃。我的指甲是那种长方形的。用力搓的话,指甲会劈,和肉相接的地方会很疼。等李渭然终于不想吃了的时候,我的拇指和食指都疼的快那拿不起笔了。这孙子就是一吃货,又开始扒我剩下的那两块奶糖。他把大白兔放在嘴里,并没有嫌弃。我还以为他们这样的二世祖是不会吃这种便宜货。可是李渭然却大口的嚼着,看起来对味道很满意。我想到他在学校吃宫保鸡丁盖饭的样子,这种平民化的东西他吃的很开心。也许是我主观的错误印象,让我无法清楚的看到他的本质。或许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 “阿琛。”我妈的声音把我从走神里唤回来。“吃饭了,叫你同学一起过来吧。” “你要吃饭么?”出于礼貌我应该留他出顿饭。请李大少爷吃饺子似乎有点寒酸。“不怎么好吃…”我又补充了一句。 “行。”李渭然到是很干脆。他把外套脱掉,随手扔到我的床上,挽起衬衣的袖子,走了出来。我妈已经把桌子都收拾好了。她喜欢吃饺子,我爸也喜欢吃,可是我是真心不喜欢。每次包饺子的时候,我妈都会多和点面。用剩下的面给我做一大碗面片汤。 我们三围坐在厨房里的那张方桌前,桌子很小满满的摆着三盘饺子。我们三个人坐着已经很满了。我妈和李渭然坐在两边,把我夹在中间。似乎比我们家一家三口在一起吃的时候还要挤。李渭然不胖,甚至还有些瘦,但是个子高,骨架大。他这样蜷着应该很不舒服。我尽量把自己的左手缩起来,给他腾点地方。 李渭然筷子用的很差。因为过年,家里换了新筷子,塑料筷子看着好看,但是不好用,太滑了。刚出锅的饺子,皮也很滑,他夹了几下都掉下去了。我真想不明白,他手这么笨,怎么会把篮球打得那么好。饺子又掉进去盘里了。李渭然不好意思的把筷子伸回去。我有些吃惊的看着李渭然,这货竟然懂礼貌了。我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科学家看到大猩猩终于学会认字。 “李渭然,你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阿姨包了3个馅,茴香猪肉,白菜猪肉和韭菜猪肉的。”我妈也发现了李渭然用筷子和九级伤残差不多。 “韭菜猪肉的。”李渭然指了指摆在我跟前的那个盘子。这家伙的口味真是独特,我的胃不好,韭菜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和天敌差不多。我是绝口不动的。李渭然竟然喜欢吃韭菜猪肉馅的饺子,按理说他们这种人家应该不会吃这么普通的东西,怎么着也得是鹅肝酱,鱼子酱什么的。但是看着李渭然两眼放光的盯着我跟前的那盘饺子。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就住在我家对门,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孩,喜欢吃韭菜猪肉的饺子。 “给,你拿着盘子吃吧。”我妈把韭菜馅的推到他跟前,“别不好意思。” “你们不吃么。”李渭然接过盘子,又想起来了什么,抬着头看着我妈。他和我妈的关系似乎好了很多,自从我被短跑男打了以后。我妈对李渭然的态度直接被拽上去了。没事的时候,还会问我一些他的情况,他最近学习怎么样,相处的怎么样。我都是耐着性子给我将给她听。其实我很想告诉她,这货没事就拿作业本摔我头,可是看到她为我有一个好朋友而欣慰的表情,我就作罢了。 “你吃就行。使劲吃,锅里还有呐。做了好多。” “嘿嘿。”李渭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也不客气,直接用手开始抓饺子,吃的很开心。油渍顺着嘴角留下来,他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在嘴角擦了擦,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这货到底对韭菜猪肉馅饺子有多深的执着啊。这么恐怖的东西都喜欢吃,他会不会连臭豆腐都不放过,事实是李渭然真的很喜欢吃臭豆腐,不过这是后话了。 “我去给你拿点辣椒。”我妈做的饺子一咬一口油,为了避免李渭然吃多了恶心最后对我打击报复。我很狗腿的去给他拿辣椒酱。辣椒酱是我爸自己抄的,他很喜欢吃辣。可惜我却过敏。每次他把一整瓶辣酱开着盖子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我妈都会吼他,拿远点,阿琛会过敏的。这个时候他会选择性失聪,大多数时候过敏是不致死且没有后遗症的。辣椒酱在冰箱的第二层,我刚刚拿出来,还没等关上冰箱门,李渭然的手忽然从背后伸过来。 “你别碰,我自己拿,你不是过敏么。”李渭然拿过辣酱,从我妈那接过一个小碟子,倒了些酱进去,然后拧上盖子重新放回冰箱。 他和我妈聊得很开心,我妈给他讲我小时候的事情。李渭然笑的很大声。我捧着面片汤,热腾腾的蒸汽打在我脸上,筷子被我卡在拇指和食指的空隙间。我他妈又感动了,就在李渭然说你别碰的时候。这点小恩小惠算不了什么,普通朋友都会这样做。可是他的手臂从我身后伸过来,轻轻擦过我的脸颊,拿起那瓶辣椒酱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就像是看到一只很可爱的小猫或者小狗。原本麻木的神经一下子变得柔软而细腻。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喜欢,这让我愈发觉得自己在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路上越走越远。 “你喝的是什么?”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到李渭然是在叫我。“面片汤。” “好喝么?你都不吃饺子。” “你别理他。”我妈转向李渭然,“阿琛就是毛病多。他不喜欢吃饺子,从小脾气就强,每次包饺子都要给他单独做碗汤。” “叶深脾气很强么?”李渭然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即哈哈得笑了起来。我知道他在笑什么,我在家的时候是很有骨气,尤其是面对我妈的时候,她打人不疼,而且骂我我也不会掉肉。但是面对李渭然的时候就变得异常温顺。说好听了是识时务,说难听了就是欺软怕硬。 我妈又给李渭然盛了碗饺子汤,汤已经不热了,他仰着脖子,一口喝下去。还发出很满足的啊声。 今天我妈值夜班,下午6点交班。她先去补觉。洗碗这一类的善后工作都交给我了,我把袖子撸起来,站在水池旁边洗碗,李渭然抱着胳膊站在我旁边,他嘴里的韭菜味还没有散尽。我尽量不避免和他说话,闻到那股恶心的味道,我就有种想把这孙子的头摁到洗碗池的冲动。 “你来找我干嘛?”我把洗好的碗在池子里晃了晃,甩掉上面的水渍。 “你今天不过生日么,咱出去玩。”李渭然笑了一下。 “没意思,我都很多年不过生日了。”我的话音刚落,李渭然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洗完了我们走。”他皱着眉头看着,又恢复了平时盛气凌人的摸样。这到让我舒服了许多。如果他一直对我笑的话,我会怀疑是不是他的脑子坏掉了,或者我得了严重的人脸识别障碍。 李渭然没有开车来,也许是过年的时候警察察得严一些,我不知道他是几月份的生日,不过应该还没到18岁。我还是穿着那件羽绒服,双手插在兜里,缩着脖子在路上前行,而李渭然则是昂首挺胸的样子,他不冷么,看到风吹到他的脖子上,我都跟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许他的衣服是什么尖端产品,挡风防冷效果特别好也说不定。 从小区门口出来,我整个人都傻眼了,满大街都是兜售玫瑰的小贩,有的还带着吆喝。 “今天几号?”我艰难的扭过脖子,看着李渭然。他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摸样。 “2月14号,情人节。” 第13章 … 2002年的情人节,风华绝代的李渭然和猥琐的我就这样在马路上溜达。周围卖花的小贩,眼神在我俩身上转了好几圈,还是不敢过来推销玫瑰花。 如果他敢来,不用李渭然出手,我一定给他一脚给他踹趴下。当然,我也是看着李渭然在这才敢这么嚣张。 李渭然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我塞了进去。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副驾驶是付钱的位子,我是断然不会坐在那里的,兜里就揣了20块零钱和乘车卡。他要是让我付钱,我还真付不起。 “去哪?” “有个聚会,正好你今天过生日,带你一起去。”李渭然侧了侧脸。 “情人节聚会?”我第一反应就是这货带我去联谊了。我妈可能不会说什么,但是如果让我爸知道,他一定会捅死我。按理说我都18了,不能算早恋了。可是我爸坚定的认为早恋会影响学习成绩,进而影响我考上名校,把我从叶主刀的位置上拽下来。 “你想的到美。”李渭然用鼻子哼了一声。忽然笑了起来。他大概是想到我喜欢钟寒的事情。这孙子还算有点良心,没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公然拿我喜欢钟寒的事情开涮。 计价表打到64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那数字跳得我直冒冷汗。快赶上我一个月的午饭钱了。我先下了车,站在车门外等李渭然。开始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飘下来,我仰着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明明是暗淡的冷色调却让我觉得莫名的安宁。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感觉就像是到了片场,如果这个时候响起来什么背景音乐就完美了。 “走了。”李渭然的手覆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推。我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脚跟。 眼前是一家私人会所,在北京这样的会所并不在少数,可是我只见过门脸。这些李渭然习以为常的东西对于我们这样的庶民来说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我忽然想起数学课本里关于集合的那一章,讲互不相容关系。一个正方形里画着两个独立的圆圈就像是我和李渭然。 李渭然带着我走进去,屋子里很暖和。他把夹克衫脱下来交给侍者,露出里面的衬衣,袖口的地方还有在我家吃饺子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油,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先生,请把外套给我吧。”侍者看着我,伸出右手。 “哦。好。”我大概是唯一一个穿着羽绒服来这的人,侍者很礼貌但是我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他拿过我羽绒服的时候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这里布置的很有格调,细节处理的很好,灯光被挑成昏黄的颜色。这种暧昧的色彩让我很不舒服。我跟在李渭然身后,看着他轻车熟路和人打招呼。我想我的回头率一定特别高,这里大概有20来个人。年纪都在20左右,是个年轻人的聚会,不过男生大多穿着衬衫和西裤,女生则是长裙。穿着牛仔裤和破毛衣的大概只有我了。我还看到了王天一,他正揽着一个姑娘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看看我出现的时候也是一惊,不过很快就又投入到让他兴高采烈的谈话中。他向着我和李渭然扬了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鸡立鹤群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即使是低着头我也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那些视线,带着嘲讽和试探。真想不明白,李渭然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没有去过私人会所,不知道怎么玩,说话么。如果是斗地主,打麻将我到是很擅长。我环顾了四周没有看到麻将桌,连扑克也没有。我的右手捏着自己的左臂,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些人。感觉就像是在拍电影,灰姑娘来到了王子的宫殿,当然前提我是个女的。不过只是开了个头,没有然后了。 “你想喝什么?”李渭然忽然开口了。 “啊?” “喝什么饮料。” “有芒果汁么?”我喜欢喝芒果汁,那时医院还会发福利,有一年夏天,院里给职工发了一箱芒果汁,特别好喝。打那起,我就开始特别热衷芒果汁。 不多时,李渭然就回来了。还真有。他递给我一个高脚杯。喝芒果汁要用这种杯子么?我真不知道,我只用易拉罐喝过。 我不敢喝大多,喝多了,难免会上厕所。这里我只认识李渭然一个人,他肯定不会陪我去厕所。这是很尴尬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强迫症,我不喜欢在陌生的地方上厕所,宁可一直憋着。我爸为这事没少说我,憋尿容易得前列腺炎。1个17,8岁的大小伙子,去医院看男科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不过即使是如此我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你傻站着干嘛。”李渭然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我抬起头会所里的人时不时会看向我们这里,大概都是因为李渭然的影响力。 “那我去那坐着。”我指了指角落里的沙发。 “难得我带你来这里,你这是什么反应。”李渭然把胳膊架在我肩膀上,脸贴的很近,说话的时候我可以闻到他的嘴里淡淡的红酒味。我这才发现,他喝的是酒。未成年可以饮酒么?这个问题似乎不是李大少爷需要担心的。他百无禁忌。好在他没有逼我喝酒,我爸曾经指着他那一套手术刀里刀刃最厚的一把和我说过,如果我敢喝酒,就把这把刀捅到我胃里。饮酒会造成神经末梢的麻痹。这对于外科医生来说是死忌。现在的手术大多是微创,手上功夫要求很高,一个不小心就是医疗事故。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端着高脚杯走过去和人家探讨某珠宝发布会,还是某设计师的新款时装。唯一自豪的就是我的成绩,不过我想这里应该没有人想要和我讨论一下解剖学或者微积分。 在学校里,李渭然被姑娘们趋之若鹜,只要是足够漂亮,这孙子向来来者不拒。X中就那么大点地方,小道消息穿的飞快,搭上李渭然的姑娘们经常会炫耀他有带我去某某聚会了。大概在李渭然的认知里,带一个人来聚会就是莫大的恩赐了。我帮他写了半年作业,所以大少爷要打赏我。 可惜我辜负李大少爷的好意了,我真不觉得去私人会所参加个什么聚会,是让我高兴的事,相反会让我更加不安。我觉得自己是没那本事被一个千金大小姐看上,事实证明我确实没那本事。 “叶琛。”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和李渭然都愣了一下。我傻傻的看着他,半张着嘴,嘴角还有未干的芒果汁。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我身后,李渭然和我面对着面站着,他睁大了双眼,拿着酒杯的右手食指伸出。这种表情我在电影里经常见到,这个时候回过头,看到的不是惊喜就是噩梦,而我显然是后者。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心上的冷汗全都擦到裤子上,一咬牙回过头。“钟寒,这么巧啊。” “好巧啊。”回答的是杨雅婷,她穿着一条羊毛长裙站在钟寒身旁,还亲昵的挽着对方的胳膊。我现在终于明白李渭然那莫名其妙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大概是同情。钟寒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扣子还是规规矩矩的扣到最顶。不得不承认钟寒这么打扮起来,还真帅,尤其是和杨雅婷站在一起。真他妈是一对金童玉女。 “你俩什么时候好的?”话一出口,我就想给自己一嘴巴子。我的脑子这是怎么了。 “圣诞节。”杨雅婷接过话,她画着很精致的淡妆。我从来不知道这个姑娘还有这么强大的背景。她今天打扮的特漂亮,甚至比那些来我们班找李渭然的艺术班的姑娘还要漂亮。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很想把手里的芒果汁从她头上倒下去。 “哟~你俩隐藏的挺好啊。”我庆幸自己还有足够的理智。脸上的肌肉僵的厉害,我想我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一定格外扭曲。 钟寒有些不好意思,他有意无意的别开眼神。我们又寒暄了几句,他和杨雅婷走开。嘈杂的谈话声,和欢快的轻音乐钻进耳朵。我想我的心脏真的不是一般的强大,又开始耳鸣了,这样也好,如果让那些乱七八杂的声音再次钻进我的耳朵,没准我会把手中的高脚杯砸在桌子上,然后抄起尖锐的一端去报复社会。 我埋着头向门口走去,中途不小心撞到什么人。我看到各种各样漂亮的鞋子,和我脏兮兮的旅游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侍者已经把我的羽绒服递过来,我胡乱套在身上,走了出去。外面很冷,仅仅是一墙之隔,却有着天壤之别。 我爱的男人,钟寒,和他的小情人衣着光鲜欢天喜地的参加聚会。而我不管在哪看起来都像个傻逼。 刚刚走出两步,忽然被人握住手臂。我回过头。是李渭然,他的夹克随意的套在身上,拉锁还没有拉上。“叶深,你发什么神经。” “滚!” 第14章 … 李渭然一拳打在我脸上,我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下。地下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摔倒的时候,雪水蹭到脸上。冰冷的感觉让我愈发悲凉。 “你犯什么病?!”李渭然大吼了一声。我是有病,当我看到钟寒和杨雅婷站在一起的时候我脑子就坏掉了。妈的,钟寒终于脱团了,对象是个漂亮姑娘。不是我,不是我这样的变态。 我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下,雪还在下,我却一点寒冷的感觉也没有。我想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绝望的感觉。自始自终我都知道我和钟寒是没有可能的,但是我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当这一些被活生生的撕碎,那种感觉真的是撕心裂肺。就像是在高考的时候,忽然发现什么题都不会做,而离交卷只有5分钟了。那种彻骨的绝望与无能为力。 “叶深…你怎么哭了。”李渭然提着领子把从地上拖起来,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任由他拖着。等了好久,拳头都没有落下来。李渭然松开手,我跪倒在地下。这一带只有私家车经过,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 肩膀上似乎是有千金的重量,我像个傻逼一样跪在地上。这操蛋的生活。我抬起手捂在自己的脸颊上,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我喜欢钟寒,我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了。我他妈看着他做了3年的梦。一切都完了。 李渭然没有再吼我。他这样的人能做到体贴别人的感受已经很不容易了。他驾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起来拖到一旁的水泥椅子上。 “叶深。”李渭然喊了声我的名字。声音压的很低,和以往那种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语调的不同,变得柔软起来。“你就那么喜欢他。” 我喜欢他,我喜欢的不能自拨。我点了点头。眼泪从手指的空隙流出来,我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哭过了。我忍着忍着,这次真的扛不住了。 李渭然伸手在我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就像是在哄孩子。在我最难过最绝望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李渭然。天很冷,雪还在下,李渭然的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他站在我身前,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就这样安静的站着,什么也不说。那么冷的天,泪水还没有划落脸颊就已经变得的冰凉彻骨,而从李渭然的双手传来的温度是我唯一的慰藉。 我感动了。感动的一塌糊涂。我没有在纠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问题,脑子里乱成一团。像是要抓住一颗救命稻草,我伸出手抱住了李渭然。别问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我不知道,我就是抱着他。双手紧紧的勒在一起。头贴在他的腰侧。这是我第一次抱他,也是我们之间第一个亲昵的举动。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我缓过来的时候,李渭然还是站在那里。他并没有推开我,而是任由我抱着,双手环在我的肩膀上。 “哭够了。”看到我安静下来,李渭然从衣服的内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塞到我手里。“走吧。”我拿起手帕擦掉脸上残留的泪痕。风吹过来,脸颊被割的生疼。 走了好久才看到出租车,李渭然把我塞进去,自己依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和司机说了我家的地址。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我没有带表,大概是8点左右的样子。 我把头贴在出租车的玻璃上,眼前滑过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情人节又正直新年,处处都是喜庆的装扮。但是在我看来却格外的讽刺。 走神的时候,时间会不知不觉过得很快。我家到了。我打开车门钻出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李渭然也走了下来,原本以为,他会直接做出租车离开,想不到竟然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这样回家,被你妈看见怎么办。”李渭然把手臂一横,挡住我的去路。 “没事。”我从钥匙串中把单元门的钥匙挑出来。“他们俩今天晚上都是夜班,明天中午才能回来。” 手冷的厉害,指节都已经僵硬了。我费力的捏起钥匙,抖着手想要捅进锁孔里。李渭然的手伸过来,他没有从我手中拿下钥匙,而是直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大,刚好可以把我的手包住,温度从他的手心传来,温暖了我麻木的神经。单元门应声而开。 我家住在三楼,我低着头一步一步的踏在台阶上,回转的楼梯让我有些眩晕,以至于走到四楼都没有发现,还是李渭然把我拖了回来。屋里很暖和,开门的瞬间,脸上似乎起了一层雾气。我去厕所洗了个脸,冰冷的水温让我清醒过来。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红肿的少年,忽然很想拿起置物架上的玻璃杯把它打碎。李渭然的影子也出现在镜子里,他的耳朵冻得通红,一直没有缓过来。我盯着他的耳朵,心忽然疼了一下。 “我去给你倒杯水。”我拉过毛巾在脸颊上用力擦了擦。走到厨房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对了两杯温水,一杯给李渭然,一杯捧在手心。现在我已经理智了很多,刚才那些慌乱的情绪已经荡然无存,只是心情格外的低落。 我们家客厅很小,李渭然和我来到我的房间里。他坐在床上,被子被他团成一团,靠在身后。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我想我现在的境遇一定是特别讽刺,我为了一个保护我的人哭的像傻逼一样,但是陪在我身边的那个却是欺负我的人。 “你为什么喜欢钟寒。”李渭然开口了,这不是他第一次问我。我没有像以前一样逃避,而是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家庭和学校,还有篮球队,还有钟寒。 “钟寒是我初中和高一的班长。”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我个字不矮,但是一直很瘦。所以总是被人欺负。上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些比较调皮的同学,总是威胁我给他们作业抄。那时候心高气傲的,不给他们,梁子就结下了。之后就这样被人欺负了3年。” “那钟寒帮你揍他们了?”李渭然说道。 “怎么可能,钟寒那样的古板的人,一直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一直笃信暴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他只是把我护在身后。然后大声斥责那些人。不过没有什么用。他们把钟寒推开,我还是挨打。” “就这样你就喜欢他。”李渭然把水放在桌子上,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我还以为他也给你打过架呐。” “有一次,”我把杯子放下,双手垂在膝盖上。“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对方和他动手了。他们拿出一把铁尺子,打在钟寒的额头上。当时血就留出来了,我怕得厉害,可是钟寒就像不知道痛一样站在那里。我躲在一旁,看着钟寒眯着眼睛那看些小混混。脑子一下次就懵了。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他了。” 故事讲完了,很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情节,只是我担不上美这个字。这一切在我心里憋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讲过。现在终于释放出来。解脱的感觉,让我如释重负。 “叶深,我发现你是一个特别容易被感动的人。”李渭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这么有透彻的话从他嘴里出来难免会觉得有些格格不入。“这样不好。” 李渭然说的没错。我是一个特别容易被感动的人,哪怕是一些微小的细节都可以让我感动好久。比如他说的那句这样不好。这大概算是在关心我,只是碰巧出自一个总是欺负我的人的口中。 “我也帮你打过架。”李渭然看着我,他的眼睛很黑,黑的几乎看不到瞳仁。“你有觉得感动么?” 我点点头。近乎是本能的反应。我真的很累了,累的连掩饰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沉默了片刻,李渭然叉开了话题。他开始讲篮球队的事情,李渭然的话很多,只是我们平时并没有这样的机会闲聊。他自顾自的说着这些琐事,明明是和我无关的事情,我却意外的没有走神。 他是篮球队的队长,队里他最看好的是一个高一的男生,身高已经逼近1米9了。不光是身高,身手也很敏捷,弹跳力也出奇的好。李渭然在说到他的时候眼睛里露出羡慕的神色,这让我很意外,我不知道他也会羡慕。他什么都有了,金钱,地位,原来他也会羡慕。 那天我们一直聊到很晚,雪没有停的迹象。现在出去很难找到出租车。李渭然睡在我家,他躺在我那张行军床上。李渭然的个字很高,整个人都被拘束在那里。似乎很不舒服。我又抱了一床被子给他。帮他压住脚。不知道习惯了豪宅香车的他,在这样狭小的筒子楼里会不会睡的舒服。 我躺在我爸的小床上,不多时耳畔就传来了李渭然的呼噜声。声音不大,但是在狭小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听到滴水声都会睡不着,但是在这一刻,李渭然的小呼噜却让我觉得莫名的安详。 第15章 … 也许是哭累了,这一觉睡的莫名的安稳。醒来的时候,李渭然就坐在我的床边,我被吓了一跳,猛的哆嗦了一下。 “你可真能睡,总算醒了。”李渭然似乎是在看什么东西,他侧了侧脸。 “这才8点。”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起来,别赖床。”李渭然猛的把被子拽起来,被冷风一吹,我立刻就清醒。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特别尴尬。昨天的情绪真的很糟,糟到我的理智都失踪了,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克制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他讲那些话。大概就像是宿醉之后的感觉,想起你昨天酒后那些尴尬的言论和举动。 “发什么呆,穿衣服啊!”李渭然一巴掌拍在我头上。转过身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的我们家的相册。如果我没记错,相册是放在柜子里的。他到是不见外,在别人家乱翻。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我们家存折翻出来,家里一直是我妈管钱,存折也是她藏的,我和我爸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 清醒之后在看着李渭然我有些莫名的紧张,心慌的厉害。我胡乱套上毛衣毛裤跑到厕所洗刷。我的牙缸里还放着一只刚拆封的牙刷,应该是李渭然用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扒拉出来的,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很多年后,想起年少时候的事情,大概从那时起,李渭然在我心中已经特别的存在,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认。好比,你在家里睡觉,你妈在客厅收拾东西,你依然可以睡得香甜,但是如果换作别人就会很快的惊醒。大概对于亲人,人总是会有一种不可替代的安全感。 “你饿么?我给你做点饭。”我搓了搓手,站在大屋门口,李渭然入神的盯着相册,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李渭然。”我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推了推李渭然的肩膀。他啊了一声反应过来。 “这是你妈?”李渭然指着一张黑白的老照片。 “嗯。漂亮吧,这是我妈年轻时候照的,大概是20还是21岁来着,刚工作没两年。”我凑过去,那张照片是我妈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她穿着护士服,手里还端着一个盛满药品的托盘,侧着身子看着镜头,微微笑起来,露出右脸的酒窝。身后是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让人一眼有种惊艳的感觉,我妈总是和我讲她年轻时如何如何漂亮。她真的很漂亮,我的词汇贫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如果你看到这张照片就明白我不是在说谎。说的通俗点,20年前的她,不化妆走在大街上,一眼看过去就是明星。 “哦。”李渭然应了一声,依然看着那张照片出身。“你妈和年轻的时候不像啊。” “老百姓的生活,远远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你也要为柴米油盐而犯愁,你也会很快老去的。我妈还算保养的好的呐,他们院里那些阿姨早就一脸褶子了。” “以前没觉得你和你妈多像,现在看来真的特别像。”李渭然看着照片又转过头打量了我。 “人都说我们娘俩像,也就你眼神不好…”我话还没说完,李渭然就蹬了我一眼。我立刻就老实了。 “你想吃啥。我给你做饭去。” “你会做饭?” “家务多多少少都会的,和你们这些财大气粗的不一样,我们可请不起保姆。” “我们家也不雇保姆,我爸不喜欢外人进我们家。”李渭然很无辜的看了我一眼。“都是钟点工。” 我瞥了李渭然一眼,和我做了这么久的同桌他的智商还是可怜的惊人。李渭然的智商是不高,他学不好物理,学不好数学。但是情商却高的厉害,他总能猜到我的心思。 “我给你炸馒头片吧。”我打开冰箱。昨天我妈买的馒头还没吃了。 “行。”没有想到李渭然会这么干脆的答应,我还以为他会提出各种各样过分的要求,再我无力完成后,总结性的来一句,什么玩意。 我挽着袖子,先淘了些小米,黄色的米粒在水里沉浮。水真凉,在被子里捂了一宿的热气。都被散尽了。手很快就变得冰冷。我抓起米,搓了搓,米要洗三遍才能下锅。 “我帮你吧。”李渭然伸手过来。我肩膀一抬把他挡开。 “你别碰,水太凉了。”我把水滤出来,又淘了一遍。“最多半小时。你去看电视吧。饭等会就好。”米淘好了,放到铝锅里刚刚没过锅底。我们两个人吃够了。李渭然又站在那看了我一会,大概是觉得无聊吧,还是跑到客厅去看电视了。客厅里传来了球赛的声音,我总觉得体育台的主持一直是一个人,那个声音就没换过,其实已经换了好几个播报员了。 从初中开始,我就给家里做饭。小的时候还跟着我妈去M院的食堂蹭饭,后来长大了,就开始自己学着做。我爸不会做饭,有的时候和我妈的班次撞了。加班回来总要饿肚子,他胃不好,经不住饿。明明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爸却全指着我。以前上初中的时候,经常有他下班回来,饿得受不了,把我从睡梦中晃起来给他做饭的情况发生。 后来上了高中,课业忙了,我爸怕耽误我学习,不论多饿都不会叫我起床。我干脆把炒饭或者面条做个半熟,直接放在锅里。他回来的时候,打开天然气,拿着叉子随便在锅里翻一下就能吃了。不过即使是这样,把饭弄糊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天分果然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馒头片已经炸好了,我从冷藏室拿出吃了一半的火腿肠。切了六片扔进锅里。虽然都是熟食,但是总觉得要过遍油才好吃。又随便切了点咸菜,放到碟子里。差不多了,可以吃了,李渭然应该从来没吃过这么寒酸的早饭,不知道他会不会把碗扣我头上。也许是那次被他扣宫保鸡丁盖饭给我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对于食物我总有莫名的恐慌。粥刚刚熬好,还很烫,为了避免被这种危险物品攻击,我先把李渭然叫过来,看看他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盛。 “李渭然,吃饭啦。”喊完这句话,我忽然楞了一下。就像我妈喊“阿琛,吃饭了。”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我们一家人。总觉得喊人来吃饭是件很亲密的事情,就像是家人。我也幻想过喊钟寒吃饭,不过幻想就是幻想。算了,不要想他了,一想起他就会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李渭然凑过来,扯着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他应该是真饿了,焦黄的馒头片被他咬得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大少爷应该对这顿饭很满意,我放心的把粥盛出来。我们家吃饭的碗都很小,基本是最小号的碗了。我妈是南方人看不惯用大碗吃饭。我特意找了个大碗出来,给李渭然盛粥,这个碗在我家是吃面条用的。 “唔…那是什么,你不是不能吃辣椒么。”李渭然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伸手挡住我伸出来的筷子。我当然知道吃辣椒会过敏,不过这个是豆腐乳… “豆腐乳。” “那是什么?”李渭然把瓶子拿起来,凑过去闻了闻,又皱着眉头扭开头。“这能吃么,什么味啊。” “这味比韭菜饺子好多了。”我抢过瓶子,夹了一小块放在馒头片上,用筷子撵碎,平铺开。李渭然在家的时候应该也常吃,不过他们应该是在土司面包上摸沙拉酱,鱼子酱什么的,而不是像我这样,往馒头片上涂豆腐乳。 李渭然也学着我的样子,想要夹豆腐乳,可惜他的筷子还是用不利索,用力过大,豆腐乳被夹断了。沿着筷子又掉进瓶子里。我叹了口气,帮他夹出来,放在馒头片上。 “叶深。”李渭然忽然喊了声我的名字。“我妈都没有给我做过饭,你做饭真好好吃。”他把馒头片握在手里,两只筷子用另一手攥着,嘴角在有豆腐乳红色的酱汁,和馒头片的油沫子。就这样看着我笑,眼神柔软和我认识的那个飞扬跋扈的大少爷不一样。我第一清楚的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16章 … 高中的日子就像是流水账一样过的飞快,人在忙碌的时候总是察觉不到时间的消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渭然对我的态度不再那么霸道了,就连王天一对我的态度也跟着好转起来。不过我还是给他们写作业,带饭。 李渭然有的时候会拿一些小东西送给我。他大概把我当成他平时逗弄的小姑娘了。可我是个爷们,我对什么挂饰啊之类的东西真的不感兴趣。他每次讨好似的拿给我,都被我退回去了。退了四五次,这货终于怒了。 “给你你就拿着!”李渭然把一个领带夹硬塞到我手里,鎏金的颜色特别好看。仔细看看会发现表面有很漂亮的雕花。简单利索的几何形状。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塞给我的最爷们的东西了。可是我连一件衬衫都没有。更别提领带了。 “我没地方用啊。”我把手伸过去,想推给他,可是他眼睛一瞪我就不敢动了。“再说这很贵吧。” “我会给你便宜货么。”李渭然憋了我一眼,真他妈财大气粗啊。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那么多废话。给我收好了!”李渭然把手里的水瓶一扬,我立刻老实了。和他做同桌这一年,我都有条件反射了,只要他一抬手我就不自觉的闭眼。抬手挡头。“这是从我爸那拿的。” “这不到好吧…”我小声的说道,我爸最宝贵的就是他那些刀。如果我拿了他的刀送人,估计他真的会把我摁到福尔马林里。 “有什么不好。拿他的是看得起他。”李渭然瞪着眼睛看着我,很凶的样子。我也不在反驳。老实得把领带夹收好。他和他爸的交流方式肯定和我和我爸不一样,他爸对他还真是孝顺。 “过几天是成人礼,你有西服么?”李渭然拧开瓶子,大口大口的把绿豆汤灌下去。他杯子里的是绿豆汤,我熬的。夏天的时候,绿豆汤是很好的消暑物,上次我带了一次被这货看见了,就逼着我也给他熬。李渭然是小孩子舌头,不管喝什么都要加点糖。天天喝绿豆汤对身体不好,我隔一天给他带一次,还变着法的换口味。比如冬瓜茶什么的,在苏州很普遍的一种饮料,不过北方人大多没有听说过,起码我在北京没有见过。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李渭然的保姆,不对,应该是钟点工,他说过他们家不请保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就不觉得繁琐,李渭然变得越来越依赖我。这么大的人了,有的时候却孩子气的厉害。有一次我肠胃炎犯了去医院打针,下午才来学院。一进门就看到李大少爷趴在那里,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一问才知道,他中午没吃饭。感情我不在,这货就丧失自理能力了。 “没买呐,西服和鞋子都没买,领带用我爸的就行。” “这个礼拜六,咱们一起去买。”李渭然把水瓶拧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珠。 “哈?”同学朋友什么的一起出去买东西挺正常,但是我真的不认为李渭然会和我一起去买。他要是买西服的话应该去新光天地吧,我撑死去个中友百货。 “礼拜六,我去你家找你。听不明白么。”李渭然嗓门一下就提上去了。 “行。”我老实的点点头。 礼拜六一大早我就被电话惊醒了,李渭然脾气很急。每次来我家找我,我都会墨迹半天穿鞋穿衣服什么的。后来这厮学精了,来之前提前20分钟先打个电话。 电话是我妈接的。他都没和我说话,我妈全全代理了。李渭然和我妈的关系出奇的好,不知道他俩什么地方看对眼了。我爸对他倒是没什么偏爱,只是儿子的好朋友。天知道,这货根本就不是我的好朋友。 “阿琛快起来,别让小渭等着急了。”每次听到我妈称呼李渭然为小渭,我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本来她叫李渭然阿然的,后来我告诉她,李渭然还有个姐姐,就叫李苏然,他就改口叫他小渭了。李渭然没有小名,他们在家里都是称呼全名的,最亲切的叫个渭然,不带姓。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小名昵称什么应该是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过李渭然似乎很喜欢我妈这么叫他,可是我不敢。我叫他李渭然,他叫我叶深。 我不情愿的爬起来,我妈塞给我了一千块钱。我一下就清醒了。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在家管钱的都是我妈,那会人民币刚刚换代,过了好久我才知道一百块钱变成了红色。 “太多了吧。” “不多啊,西服就买个好点的。咱们阿深可是很帅的。”我妈伸手在我头上揉了揉。 我不知所措的攥着钱,原本以为她会给我3,400块钱让我随便去家乐福哪的买一身凑合就行了。我看着这一沓粉红色的人民币。塞裤兜里么,我连个钱包都没有。想来想去,我干脆拿出书包,把钱装在内层。 楼下传来李渭然喊我名字的声音,我妈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赶紧走。我拎着包下楼了。李渭然就站在我家楼下,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我们俩都穿着牛仔裤和衬衫,不过完全不是一个气场,他就像是电影里的男主角,随便一站就光芒四射。而我则是路过打酱油的,如果导演心情好,也许我还会有句台词。比如,“看,那不是Xx么~” 李渭然穿着的是纯色的白衬衫,而我则是普通的格子衬衫。那个时候没什么小资小清新。格子衬衫还没有火起来。我妈不喜欢给我买纯色的衣服,尤其是浅色的,因为不耐脏,洗起来很麻烦。我们家洗衣服基本不用洗衣机,洗衣服买了以后就像摆设一样放在那里,大部分时候都是手洗。省水,省电。 每次我和李渭然一起约着出来玩,确切的说,你强制我陪他一起玩,基本上都是他来我家楼下叫我。我曾经和他说过,约好什么地方我过去就行,不过被他一口回绝了。我不是路痴,不过他带我去的那些地方我真找不着。会所,健身俱乐部什么的。我只知道家乐福,书城还有菜市场在什么地方。 我想李渭然喜欢来我家找我,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没有在小朋友家楼下喊过人。小的时候出去找小朋友玩,都是直接站在楼下喊人家名字。这家伙大概没有体会过这待遇,所以来我这体验生活了。每次我妈打开厨房的窗户,都能看到他咧着大嘴站在我家楼下。然后两人还寒暄两句。这厢我就提着鞋跑出去了,我今年17了,我真不觉得一个老爷们在我家楼下喊我名字是件让人骄傲的事情。 李渭然和司机说了一个地点,司机似乎不知道在哪。他又说又比划了半天车才发动。我真怕李渭然会一时冲动把司机拽到副驾驶,然后自己开车去。看来他今天心情似乎比较好,耐心也不错。 终于到了,这次车钱不到50,我小小的安慰了一下。我知道这点钱对于李渭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看到他这么糟践,还是心疼的厉害。这是一家正装店,门口的玻璃橱窗里摆着几个穿着精美礼服和西装的模特。能让你一眼就看出来是好东西的东西,肯定不一般。我忍不住哆嗦一下,后背冒出一阵冷汗。我的钱怕是只够买一根领带的吧。我后退了一步,打算看看这家店装潢和名字。忽然被李渭然拖住手拽了进去。 “您好。” “您好。”门两侧的侍者,微微鞠躬向我们问好。我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店啊,这么大小个地方还要两个人看门。李渭然忽然笑了起来,也许是被我惊讶的样子逗笑了。他看着我倒霉就高兴这毛病怕事治不好了。其实要是能让我看到他倒霉,我也高兴,只是李渭然这孙子的运气不是一半的壮,他最倒霉的事大概就是遇见我了。 李渭然拖着我往里走,我使劲的抽手,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钳制。这货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大力气。他向着一个店长模样的人走过去,而对方则拿出一套黑色的西装迎向他。 “做好了么?”李渭然开口了。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这种高档的地方,我不是一般的自惭形秽。 “已经做好了,就是这套。李先生,你看看合适么。” “嗯。鞋子也一起给我吧。”李渭然伸手接过衣服,然后从男子身后的服务员手里拿过一个打开的鞋盒。我凑过去看了看,是一双系带的皮鞋,不过这码看着有点小。 “你去试试。”李渭然忽然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推到怀里。我哆嗦了一下差点没接住。 “干嘛?!”我抱着这一推不知道多少钱的烫手山芋,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这是给你的,你去试试。应该很合适的。”李渭然把我像更衣室的地方推了一下。 “我买不起啊。”天地良心就是把我卖了我也买不起。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不好意思了。等我要是真穿上,人家店长一过来。我不得尴尬死。这家店挺体面的,他应该不会逼我买下这身衣服吧。 “钱已经付了。你放心穿吧。”李渭然推着我肩膀,硬把我塞到更衣室里。 我傻乎乎的站在更衣室里。狭小的隔间里,有一面等身的镜子。我看了看里面的少年。很干净的一个男孩子,如果捯饬一下,也许能演个偶像剧的男2,男3什么的。我随我妈,肤色比较淡,脸红的时候看起来特别明显。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别太紧张,我开始换衣服。从里面的衬衣,到裤子,一应俱全。这得多少钱啊。也许我现在想钱太煞风景了,不过对于我这种要为柴米油盐犯愁的小市民,除了钱,我是在想不到其他了。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情想去欣赏这身西服是否合身,穿上去好不好看的问题。不过,这身西服真的很合适。 第17章 … 我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店里又来几个客人,大概是3个母女。从他们华贵的衣着来看,应该不是普通人。最小的那个女孩,在看到我的时候,还不自觉的啊了一声。 脸又红了。刚刚换好的时候,我照了一下镜子。真的是人靠衣装,感觉和换了人似的。我头一次觉得,帅这个词也可以用到自己身上。平时院里的阿姨也常常会和我妈夸我帅,不过在我看来那写赞美大多是恭维。如果她们现在过来夸我,我一点也不怀疑。 衣服很合身,连鞋子也是。我不知道李渭然是怎么知道我的尺码的。我俩平时的交流也是有的时候我会被他强制逼迫和他打打篮球什么的。他真没抱过我,除了那次在会所的事情我比较失态,我俩最亲密的举动就是他勾着我脖子,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这货累的时候就喜欢欺压我,天知道我也累的要死啊。 “这领带怎么弄。”我把领带伸到李渭然眼前,他一直傻傻的看着我。直到我把领带推到他胸口才反应过来。 “啊。”李渭然接过领带,眼神还定在我身上。因为不会打领带,所以我没有把衬衣的扣子扣到顶。留了两个空,露出小片的皮肤。李渭然一直盯着我的胸口。我到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扣子扣上。两个老爷们,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上次他来我家找我的时候刚好下雨了,在我家洗了个澡,我还进去帮他擦了擦背呐。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到他那眼神,我忽然就不自在了,感觉就像是被恶霸调戏的少女一样。这比喻还真恶心人。 “发什么愣,和小姑娘似的。”我呲了李渭然一句,他到没有生气,反而拉起领带套到我脖子上。 “你会系领带?”我惊讶的几乎闭不上嘴,李渭然竟然会打领带,我一直认为这货生活不能自理。 “有什么不会的。我从12岁起就不像小男孩那样打领结了。也你这样的白痴不会。”李渭然娴熟的打好领带。然后仔细的整理了一下,没有想到他的手也可以这么灵巧。李渭然在我的肩膀上排了两下把我推到镜子前面。 店里的灯光很柔美,我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李渭然比我高半头,他微微侧了侧头。我刚好可以完整的看到他的脸颊。头一次觉得,我即使站在他面前也不会觉得低微。也许是这身衣服给了我很足的底气,我不由自主的冲着李渭然笑了一下。他也在看着我。 李渭然搭在我肩膀上的双手忽然收拢,从身后把我抱住。这个动作他和王天一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做,我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可是李渭然抱我的时候,我的心忽然就麻了一下,就像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吃到胡椒,舌头的感觉。忽然那么一下,感觉就不同了。我记得看过一个电影里,里面女主角有句台词,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你,那么他一定会让你知道。大概是我太敏感了,我始终不肯相信,李渭然会喜欢我。每天来我们班找他的姑娘一直络绎不绝,他不是我。 “叶深,你脸怎么红了。”李渭然把下巴搭在我肩膀上,转过头看着我。这么进的距离,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我脸颊上的湿润感。 “很热啊。你别贴着我。”我用后背顶了李渭然几下,他松开手,依旧看着我笑。 “看不出来你还挺帅的。”这大概是李渭然第一次夸我,但是下一句却异常惊悚。“这衣服送你了。” “什么?!”我想个傻子一样张大嘴。知道李渭然家有钱,但是这身衣服怎么也得5位数了,他哪来什么多零花钱。“不行,不行太贵了。” “我送你的。”李渭然又重复了一句,眉头已经皱起来。 “太贵了。我受不起。”我开始解上衣的扣子。“我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是特意按你的尺寸定做的。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李渭然生气了,嗓门都提高了几度,店里其他的个人纷纷看向这里。 “我要,我要还不行么。你别喊啊。”如果我不要,他真的会扔了。李渭然脾气大,还不把钱当钱。如果再推下去,估计我俩就被人围观了。我真丢不起这人。 李渭然哼了一声,抱着胳膊看着我。又恢复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那我现在能换下来么。真有点热…”我小声的问了问李渭然,9月份的北京不算冷,暑气还没消干净。这么穿真的有点热。 “赶紧去换。” 李渭然的话音刚落,我就轻车熟路的跑到更衣室把衣服换了下来。我把衣服叠好,放在刚才的袋子里。摸不出来这是什么料子的,只是觉得手感很好,很正的黑色。这件衣服后来一直放在我的柜子里,每每有正式的场合我都会穿它。 我拖着袋子出来,店员赶紧接过来。去给我包装打理好。 “那个我也送你点什么吧。”我凑到李渭然跟前,开始在自己的挎包里扒拉,其实就那1000块钱。 “算了吧。”李渭然轻轻笑了一声,我就看不惯他这种有钱人就是爷的态度。虽然这是事实,谁有钱谁就是大爷,没钱的就是孙子。 “我送你个领带吧。”我扭过头看到了一旁橱窗里的领带,好像是三位数。我带了1000块钱应该够了。走进了一看,还真是三位数,999…… “别买了。我东西多了去了。”李渭然看这价签沉思了一下。 “没事,我钱够了。”我趴在柜子上看了看,发现只用中间那一排的是999,往上就是1099的等差数列了。“那个,咱就买这一行的行么。”我指着中间的那一排看着李渭然,不好意思的问道。贫穷不是罪,但是会让人觉得窘迫,我们家不算穷,算是普通老百姓。但是隔李渭然跟前就是穷了,还不是一般的穷。他有足够的理由取笑我,但是他从来没有让我觉得窘迫尴尬。 “你觉得哪个好看?”李渭然把手撑在膝盖上,和我一起打量这一排领带。虽然在店里这些领带算是低端的了,但是和普通的领带比起来还是要精致的多,纹饰和钩花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起码和我爸柜子那几条明显的不一样。 “看这个粉红色的,哎,这颜色真嫩,还带小花呐。你说你带上…”话还没说完,李渭然伸出手勾住我的脖子,用拳头弄乱我的头发。相处的时间久了,我有的时候也会和他开玩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不怕他了。 “要不就拿这红的。多喜庆。”我指了指旁边的一条。 “太红了。成人礼又不是结婚。别整这么扎眼。”李渭然的把我往旁边推了一把。 “叶深,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啊,我喜欢蓝色。” “你看这条怎么样。”李渭然指着靠近我左手边的一条。这是一条蓝色的领带和他送给我的那只颜色差不多。但是仔细看,上面还有一些几何形的纹饰,用的是和蓝色很近的绿色。看起来和枫叶的形状很像。 “好看。”我点点头。看着这条领带,我忽然想起一句诗。如果蓝色的代表水流,还有绿色的叶子。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语文老师说的那个把我们俩人的名字联在一起的诗句。 “秋风吹渭水。”李渭然忽然念了一句,我被吓了一跳。想不到他竟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那就拿这条?” “行。”李渭然点点头,看着领带傻笑起来。用10张毛爷爷换来他一个笑,还真是一笑值千金。 我和李渭然拎着大包小包从西装店里出来。太阳还狠毒。当然拎大包的是我,拎小包的是他。我手里就剩下刚刚店员找给我的一块钱。递出10张粉红色,然后换了一张绿色的回来,接钱的时候我手都抖了。李渭然倒是很开心,这倒霉孩子真不会做生意,他送了我一身,而我只给他一条领带,怎么看都是我赚了。他却比我还开心。 这一代大多是些手工的成衣店,来往的也都是私家车。打个车都不方便。天很热,李渭然的后背上已经出现了心形的汗渍。真难为他还能一直跟着我往外走。走到路口的时候,看到一家报亭。我走过去买了一个双棒。那个时候比较流行的一种冰棍,一包里面装着两只。刚好一块钱。 我把装西服的带子夹在腋下,撕开包装纸,取出一个递给他。我们俩一人一根在马路上啃。李渭然的门牙很怕冷,吃冰棍的时候总是张大嘴用后面的牙去咬。看起来特别二,和他的大少爷形象一点也不搭。似乎是发现我在笑他,李渭然一鼓作气把冰棍都吞了下去,拿起冰棍棒丢到我衣服里。粘腻的冰棍棒顺着后背滑下来,我忍不住一哆嗦。这孙子! 第18章 … 正好赶上十一,成人礼延后了一个礼拜。过了10月天气转凉,穿着西装就不会觉得那么热了。 我想是我自卑习惯了,穿着新衣服都会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还是这么华丽的衣服。我低着头站在我们班门口,徘徊了好久,一咬牙推门进去。 踏入进去的一刹那,传来了一阵尖叫声。班里几个比较大胆的女孩子还从座位上跳起来,过来摸我。这个年代女生比男生流氓多了,明明不是很熟,这会儿直接上手了。还好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扭头跑出去的冲动。要不这丢人可丢大发了。 我抬起手挡住姑娘们向我脸上伸过来的手,手臂刚刚扬起。姑娘们就自行退散了。速度敏捷,一气呵成。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从身后揽住我。果然,李大少爷刷新了。除了他,没有人会起到这种效果。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从背后抱着我,只是我脸红的毛病还是改不好。我不情愿的把他的手臂推开,回过身,这货竟然和我穿着一个款式的黑色西装。好在班里穿黑色西装男生不在少数,离得远看不清西服的料子。否则,我这样公然的和李渭然穿一个款式的衣服,如果被传成我俩穿情侣装我真没脸做人了。 因为要举办成人礼,上午不上课。大家都特别高兴,尤其是王天一和李渭然,看到他俩勾肩搭背的站在那,一副没正行的样子。也许李渭然对我没什么特别意思,他和关系比较好的人都会这样。这大概是他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而已,一定是我想多了。 成人礼结束后,大家开始合影。李渭然特意从家里带来一个相机。那么长的镜头,看起来和迫击炮似的。这样的相机,我只在电视上见过,这还是第一次见真的。李渭然把相机塞到我手里,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琢磨半天都不知道该在按那个钮照相,这种复杂的高端机器不适合我等庶民。我从来不是什么摄影爱好者,也不喜欢照相,一直都不喜欢。人在相片上会变成平面的,我的脸会变的很扁。其实我真人真不是方脸。而李渭然则是棱角分明,他就特别上相。 我被李渭然拖着合了好几张影。总算有一张,我照的好看的,可是却被他删掉了,因为那张照片李大少爷角度没调整好,有点大小眼。他把自己照的好看的照片都留下了,这货自恋的很。他后来给了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我们亲昵的靠在一起,他的手臂拦在我的肩膀上。我们都在笑,他笑的很帅,我笑的很喜感,因为我的嘴歪了。这张照片一直被我放在床头的相框里,相框里是我们一家人的合影,而这张照片藏在我们一家的合影后面。 李渭然终于照到满意的照片,我被特赦了。班里的女孩子跑过来和我合影,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这些姑娘,两年多来和我说过的最多一句话就是,“叶琛作业给我抄抄。” 钟寒也过来和我合影,自从知道他和杨雅婷的事情以后,我一直刻意的避着他。高三的课业更重了,他画画的时间也少了,不像以前那样没事就来找我讨论画画的问题。只是这样有意的疏远并没有让我彻底的放开。每天都可以见到他。钟寒对我影响没有过去那么大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把他当成普通人。他拿着相机向我走来的时候,我还是会心跳加速。 “叶琛,来,咱俩也合个影。你这么穿真帅!”钟寒把相机交给旁边的一个同学,拉住我的手臂上下当量我。 “我一直很帅,是你没发现。”我和钟寒开着玩笑。站到他旁边,挎着他的肩膀一起看镜头。李渭然刚好就在站在镜头后不远的地方,看到我和钟寒在合影,他放下手中的相机,站在原地看着我。我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 照好了,钟寒拿过相机和我一起看。这张照片比刚才那些帅多了。果然我不笑的时候比笑起来好看。 成人礼之后,李渭然似乎有什么心事。安静了好几天,他那么喜欢闹腾的人,忽然变得这么乖巧真让人有些不习惯。为了表示作为同桌的情谊,我还好心的问了问,他怎么了。结果这孙子就和我说了四个字,还有一个是语气词。“你觉得呢?” 天地良心,我真没啥感觉。我就是一良民,尊敬老师,团结同学,认真完成作业。我真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碍着大少爷他的眼了。不过仔细想想,他只是说你觉得呢,并不代表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还是乖巧的给他写作业,乖巧的给他带饭,只是带饭的时候会格外留心不让他把饭扣我头上。人在心绪不稳定的时候会做出一切出格的事情,而作为他们情绪发泄的对象的可怜人,往往是随机的,不过我觉得,作为同桌,我被选中的几率相当大。 事实证明,李渭然的确是情绪不稳定,也的确找人发泄了,只是找的不是我。他找的对象是钟寒。 我不知道他俩是怎么掐起来的,高三的时候学校开了晚自习。第二节课课间,就我去了个厕所的空挡,两人就掐起来了。因为是李渭然,大家都很乖巧的回避了。有几个胆子大的还趴在窗户往里看。看到我们班门口聚集了那么多人,就知道一定是这孙子又惹事了。我一向怕事,这次却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一直认为我是个冷静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冲动的举动,当我思考这一切的时候已经站在教室里。只是没有想到另一方竟然是钟寒。 两人已经动手了,确切的说是李渭然单方面动手了。钟寒的领子被他提起来,扣子掉了两颗。钟寒比我还要矮上那么一点,就算反抗也只有挨打的份。 “李渭然,你干什么?!快松手。”我上去拉架,刚触到李渭然的手臂就被他甩开。后背磕到讲桌上,如果不是穿的多,恐怕要磕破皮了。 “叶琛,你不要管。这种人根本就不可理喻。别让他伤到你。”钟寒倔强的和李渭然对视,丝毫没有退缩。他的话激怒了李渭然,李渭然扬起了拳头。向着钟寒要就砸过去。只是我比他还要快了一步。 慌乱间,我抱着讲台上厚厚的一摞作业本向着李渭然砸过去。作业本从他的身上洒落开,李渭然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看到他的眼神的后,我真的后悔了。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我,眼眶竟然红了。我不知道这样的举动算不算背叛,我因为钟寒的事情哭泣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他。而现在我却因为钟寒和他动手。我甚至连他们冲突的原因都没有问,仅仅因为钟寒是弱势,就对李渭然出手了。脑子里都是麻的,别问我为什会这样做。 “叶琛。”钟寒又喊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他还在李渭然的拳头下,我走过去拉起钟寒,把他往门外一推。回过头看着李渭然,他死死的盯着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忽然伸出手掐着我的脖子把我顶在门上。后背撞在门板,传来巨大的响声,但是并不痛。 李渭然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刚刚开口,声音就被卡住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李渭然这个样子,他掐着我脖子上的手很冰,还在轻微的颤抖。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改说些什么,道歉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更像讽刺。话音刚落,李渭然就扬了拳头,我任命的闭上眼睛。我是那种很怕疼的人,但是那个时候却根本没有想到反抗。强烈的负罪感甚至让我期待李渭然这拳可以打下来。似乎只要这一拳打下来,我们俩就两清了。 拳头落了下来,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打在我左脸的旁边的门板上,剧烈的撞击带来的震动让我的头皮和左边脸都跟着麻了起来。李渭然松开手,转过头看向一边用了眨了下眼睛,深吸了几口气,一把推开我冲了出去。 很多年后,李渭然和我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很混,做过很多错事,唯一正确的一件就是那一拳没有真的打下去。我也常常会想,如果他那拳真的打下去会怎样。我们会不会真的再无交集。我会不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平凡安稳的生活,然后慢慢的老去。某一天在电视看到他出现的时候和自己的儿子说,看,这是我同学,爸爸年轻的时候还和他打过架。 第19章 …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李渭然就像是陌生人一样。他不和我说话,不让我写作业,甚至连饭都不用我带了。王天一和隔壁文科班的一个漂亮姑娘好了,两人天天中午一起吃爱心便当。李渭然就落单了。 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因为牵着到李渭然并没有闹大,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中午下课的时候,我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帮他带饭。还没等我开口,李渭然就走开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来食堂。我很不放心的跟了过去。强烈的负罪感让我开始忍不住开始替他担心。这样的感觉很不好,有点像恋人之间的才会有的感觉。我不想喜欢上李渭然,他应该也不喜欢我吧。我甚至希望那天,他可以一拳打下来,这样我们就真的两清了。 李渭然来到食堂的时候愣了一下,他大概从来没有在午饭的时候来过这里。人山人海的样子把他震住了。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走进了人群。食堂有很多窗口,大多数是卖廉价的套餐和炒饭。只有左数第二个窗口是买盖饭的,因为价格比较贵,生意不是很好,只开了很小的一个窗口,不仔细看的话找不到的。 “跟着我。”我走到李渭然身边,轻轻的碰了碰他的手臂。李渭然看到我有些惊讶。也许他是真的饿了,并没有拒绝而是跟在我身后。我带着他走到盖饭的窗口,卖盖饭的阿姨看到有生意立刻迎了上来。 “小伙子,你又来了。”阿姨很亲切的和我打招呼,我每天都来这买盖饭,她都认识我了。“还是木须蛋盖饭不要蒜?”李渭然已经很久不吃宫保鸡丁盖饭了。所有带辣的东西他都不吃了。起码是在学校不吃了。 “嗯。”我回过看看看李渭然,他没什么异议。“在这吃吧。” 盖饭都是现做的,李渭然在窗口等着,我到别的窗口打了份套餐。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桌子放下。又去盛了碗免费汤,我不记得自己又多久没有喝过食堂的免费汤了。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比起白开水来说,还是强多了。这种东西李渭然应该是不会喝的。 把汤放好,我又回到盖饭的窗口。李渭然正端着盖饭,四处张望。 “在这。”我一边挥手一边向他的方向走过去。从李渭然手中接下盖饭。我发现自己真得快变成他的钟点工了。只是这么做能让我的愧疚感少些。 我和李渭然面对着面做的。他低着头往嘴里扒饭,一声不吭。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吃饭了。 “上次的事,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着急了。”想了想,我终于开口了。“你别往心里去。” “嗯。”李渭然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依旧往嘴里扒饭。他这个态度怎么看也不像原谅我了。 “你别这样。你忽然变成这样我挺不适应的。”我拿起汤灌了一口。“我也知道,作业交不交对于你来说没什么。不过老张他…” “叶深。”李渭然忽然打断我的话。“你这是关心我么?” 我被他问的一愣,这个问题也太暧昧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了。 “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其实你就是装的聪明。”李渭然忽然没来由的来了这么一句。 “哈?”我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为了缓解尴尬我伸手去拿汤,套餐已经被我吃完了,就剩下半碗免费汤了。手刚刚触到碗沿,李渭然就把碗抢了过去。他仰起脖子,把我剩下的那半碗汤一口灌了下去。 “走吧。”李渭然从校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他不喜欢用纸巾,总是随身携带一块咖啡色格子的手帕。 “哦。”我赶紧跟了过去。走了一半才想起来,我俩的餐盘还没收呢。这人可丢大了。 李渭然的态度好多了,我问他话的时候,他不在哼,嗯的答应。而是用的人类的语言。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甚至还想主动问问他,要不要我帮你把作业写了。好在我忍住了,我这是什么毛病,没事犯贱啊。 明天就是周末。回去睡一个懒觉,礼拜一就会好了。李渭然这样神经大条的人,应该不会记仇吧。和以前不一样,我不再担心他的打击报复,而是担心他会不会记恨我,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亲友,我做了伤害他的感情的事情,祈求他的原谅。 显然,我又高估了自己的运气,低估了李渭然的惹事能力。晚上12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我一激灵爬起来,打开灯跑到电话旁,今天我爸我妈刚好又是夜班,家里就我自己。已经有些睡迷糊了,眼皮糊到一起,被灯光一刺激,根本睁不开。我费了半天劲让自己才看清来电显示的号码,竟然是李渭然的手机号。这孙子又作什么,不会是情绪恢复了,大晚上心血来潮想找我看电影吧。 “喂。”我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谁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喂,你好,请问你是这位同学的朋友亲人么?”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我立刻就清醒了。李渭然不会出事了吧,冷汗瞬间冒出来了。 “我是。他怎么了?!” “我这里是友客24小时便利店。这位先生喝多了倒在我们店门口了。麻烦你来把他接走吧。” “我这就去。这就去。你们店在哪?”我们家电话是分机的。我用肩膀把听筒夹住,飞快的穿衣服。店员告诉了我一个地址,就在X中附近。和我家有好几站地呢。这个点根本没有公交车了。我从阳台把自行车扛出来,伸手在轮子上捏了捏,还有气。胡乱的系上扣子就出门了。 晚上的风很凉,我骑着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飞驰。我用力的蹬着,周围的景物飞快的闪过去,夜晚的马路上几乎没有车流,甚至不用按刹车。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那么快的骑过车了。心突突的跳,慌的厉害。就像是有的时候我妈下夜班,等了好久都没有回来。我就会出去迎她。路上黑漆漆的一片,但是却不会害怕。心里的那一点恐惧已经被担心和焦虑占据了。 赶到便利店的时候。便利店的小伙子正叉着腰站在门口。看到我骑着车子赶过来,立刻伸手招呼我。 “不好意思。真是谢谢你了。”我从车上跳下来,把车在路边随便一靠,也不上锁就冲了过去。“他人呢?” “人让我托店里去了。”小伙子推开门,我看到李渭然一动不动的蜷在便利店墙角。外套掉下来,露出半个肩膀,里面的衬衣上还有一大片水渍。头发乱作一团。还没走进,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李渭然还算是挺注意形象的,如果他醒过来,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真是谢谢你。”我冲小伙子点点头。“麻烦您了。” “没事。这是他手机。”小伙子把手机递给我,他的手很干净,指甲修的很齐。身上还套着红色的围裙,看起来也就是18,9岁的年纪。 李渭然可真沉。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抬到背上。刚刚从便利店里出来我就傻眼了,我的自行车没了。原本以为这个点,路上压根就没几个人,索性就没锁。看着空空如也的马路,我忽然觉得背上的李渭然更沉了。 这他妈哪个孙子偷了老子的自行车?! 我妈买大米的时候都是我扛,把50斤大米扛到3楼我还要歇一趟,而李渭然显然比大米沉多了。这货快150斤了,顶上3袋大米了。我忽然想起他的手机,赶紧掏出来想要给他家电话,但是看到号码簿的时候我就二了,这货根本就没存人名。全是1,2,3,4,5,6.…这样的编码。不知道刚才便利店的小伙子按到几了打到我家去,我真是中奖了。这都快1点了,给谁打电话都不合适,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那头是谁。 李渭然在我背上打了个酒嗝,轻轻哼了一声。闻到那股子酒味我手一抖,差点把他扔出去。要被这家伙恶心死了。我拖着李渭然走了50来米,刚拐了个弯,明显感到自己要撑不住了。正当我以为我们要露宿街头的时候,我忽然看到街角一个大大M字。 第20章 … 麦当劳是24小时营业的,里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温度适宜。是无家可归者避免露宿街头的圣地。看到它大大的M符号,我力气又来了。我弯下腰把李渭然往上送了送,一鼓作气向麦当劳冲了过去。 门被我撞开。值夜班的是一个很壮实的男生,看起来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来这里做兼职。看到我拖着李渭然进来,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应该是见多了。我到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别开眼神,把李渭然放在软座的椅子上。口袋里还有20块钱,麦当劳的咖啡可以续杯,我去柜台买了杯咖啡,值夜班的男生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窘迫,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了杯咖啡放在托盘里。伸手去拿的盘子的时候才发现手都开始哆嗦了,体力活干多了,手会抖的厉害。我加快脚步向李渭然躺着的地方走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咖啡掉到地上。 李渭然把自己蜷成一团,酒精摄取过量人体的恒温机制会下降,会变得很怕冷。我们家没人喝酒,但是这些常识还是知道的。麦当劳的室温大多控制在20度左右,我穿了一件套头的卫衣和校服外套。我把校服脱下来裹在李渭然身上,他还是有点抖,没有办法我只好把卫衣也脱下来了,好在这个角落吧台看不见,我不用担心值夜班的那个男生会想歪了。毕竟对这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不停的脱衣服,怎么看有点奇怪。就剩下一件T了,穿这么少我也有点冷。而李渭然已经被我用包粽子的方法捆起来了。 喝酒宿醉,需要枕高一点的枕头,有被呕吐物呛到致死的病例。李渭然身上的酒味真重,时不时还会打嗝。看着他苍白的面孔,头一次觉得他这么脆弱而无助。如果李渭然知道我用脆弱这个词来形容他,估计要炸毛了。 我叹了口气,坐到李渭然边上。把他的头抱起来放在腿上。吐我身上我也认了,这么提心吊胆的看着他喘气真的很累。手被咖啡杯烫的很暖。我环住他的身体,让他可以躺的舒服点。像是感觉到了温暖,李渭然伸手把我的手握住。他的手很凉,手心很干燥。紧紧的抱住我的手臂,脸颊贴在我的手背上,新长出来的胡茬有些扎人。我忽然觉得这个样子的李渭然特别让人心疼。没有了盛气凌人,没有了强悍,只是一个18岁的男孩子,在深秋的夜晚,和我一起偎依在麦当劳的角落里。 李渭然的呼吸越来越安稳,应该又睡着了。紧握着我的双手却没有松开。人在睡眠的时候四肢会不自觉的放松。但是他却依然紧紧的握着我,这是一种极端没有安全感的象征。我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又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呢。我猜不透李渭然的心思,一直都猜不透。他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我从来不知道。就像他说的,我不过是装的很聪明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整晚都清醒的厉害,一点困意都没有。就像是小的时候过年大家一起守岁,兴奋的睡不着。不过我想这种感觉应该不是兴奋。我要一直留意李渭然有没有被呛到,他有的时候还会不自觉的翻下身。也许是睡的不舒服。换作我,睡在半米宽的椅子上,就算是软椅也会觉得不舒服。 李渭然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我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才4点50。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又闭上了。然后抬起手搂住我的腰,把脸埋在我肚子上。 “李渭然,别这么睡。不好喘气,你翻过来。”我晃了晃李渭然的肩膀。他抱在我腰上的双手却更紧了。过了好久,才松开。 “叶深。真的是你。”李渭然松开手,他翻过身平躺在我腿上。“我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你叫我,还以为是做梦呢。”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气无力。 “你昨天去哪作了。”想做昨天李渭然颓废的蜷在便利店角落里的样子,我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只是他的同学,并不是他的亲人,没有资格也没有责任对他的私生活进行干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控制不了我的情绪了。 “我以后不能打篮球了。校队不要我了。”李渭然垂下眼,他很喜欢篮球,大家都看得出来。不过他早晚有一天会放弃这一切。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或许可以随便的选择自己的人生,可惜他不是。他享受家庭带给他的优越条件的时候也肩负着家庭的责任。人都一样,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无论你是世家子弟亦或是庶民。如果不走体育生这条路,高三开学的时候就要退出校队。李渭然已经多呆了两个月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没关系,会好的?或者说,没事,你别难过。这种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什么都不说,李渭然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我腿上,过了好久我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被他握着。我不动声色的抽了抽手,却被他握的更紧了。 “叶深。”李渭然喊了声我的名字,我低下头看着头,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把眼睛映的很亮。“那天我和钟寒打架。是因为钟寒说我是败类。” “嗯。”我点点头,钟寒说话向来不经大脑。那股子愤青劲一上来,什么都说的出来。不过这次我觉得他说过了,李渭然是有点少爷脾气,但他不是败类,绝对不是。 “然后我又想到,你喜欢他的事情。一时没控制住,就动手了。” 李渭然的话说完,我整个人都傻了,是我会错意,还是他没表达清楚?这意思怎么看都像是他在吃醋。李渭然为了我和钟寒吃醋!?这大概是我听过最冷的笑话了。我半张着嘴看着李渭然,脸都是麻的。而他却满怀期待的看着我,像是在等我的回应。我用力的从李渭然手中把右手抽出来,在脸颊上摸了摸。然用用力的拍了两下,该不会是我一宿没睡觉出现幻听了吧。 “你刚才说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算了。”李渭然把眼神移开,撑着胳膊要坐起来,我赶紧扶了他一把。他伸手去拿我放在桌子的咖啡。 “别喝,凉的。”我挡开他的手臂,那着咖啡到了吧台重新蓄了点热咖啡。兜里还有12块钱,我的自行车丢了,得留1块钱坐车回家。我用剩下的钱给他买了一个汉堡。 “给。”我把汉堡和咖啡递过去。“你胃里不好受吧,先吃点东西。咖啡少喝点。回家喝水去。” 李渭然是真的饿了,他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个汉堡很快就啃完了,又去拿咖啡。半杯咖啡下肚,他放下杯子深深的呼了口气。“你怎么不吃?”他这才发现我只买了一个汉堡。 “我得留一块钱坐车。” “我有钱。”李渭然伸手到口袋里掏钱包。摸了半天没有摸到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我的校服。他抬起头看着我,干净而清澈的眼神里有着莫名的情愫。 “你的钱省着吧。等会我爸下夜班回来了。我回家给他做饭去,一块吃了就行。”我拿起咖啡杯,把他剩下的那半杯咖啡喝下去,胃里暖和多了。“你还冷不,不冷把衣服给我吧。我冻了一宿了。” “哦。”李渭然应了一声就开始脱衣服。校服被他脱了下来,他又开始解我缠在他身上的卫衣。总是觉得李渭然醒来以后动作慢了半拍,不知道是因为宿醉反应迟钝还是有什么心事。他把衣服团成一团递给我。放到我手里的时候忽然一惊。“你胳膊怎么这么凉。” “啊?没事,冻得吧。”我自己都没有注意,手被李渭然攥着一直很暖和,可是胳膊露在外面,只是觉得关节的地方有点酸。我抬起手摸了摸,还真挺凉的。 “叶深。”李渭然又喊了声我的名字。 “嗯?”我抬起头应了一声。下一刻整个人都跌在他的怀抱里。李渭然倾身过来搂住我。双手在我的后背上来回摩擦。似乎是想要我可以暖和一点。两个大男人这么抱着似乎不大合适,但是我却忽然忘了反抗,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让我莫名的安逸。我想起了情人节的时候,他的温暖是我唯一的慰藉。忽然觉得困了,我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这么抱着我。 “叶深,你别喜欢钟寒了行么。” 第21章 … “叶深,你别喜欢钟寒了行么?”李渭然贴着我的脸说出这句话,新长出来的胡茬轻轻的蹭到我脖子上,有些痒。他的嘴角咖啡的香气还没有散尽。在空无一人的麦当劳里,17岁的我和17岁的李渭然,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抱着。这个场景,就像烙印一样刻在我心底。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让我从未有过的安稳。 “行。”也许我应该说,你是不是在耍我。或者开什么玩笑。再或者,别闹了之类的。可是我竟然很痛快的答应了,近乎是本能的反应。大概是在我心里,也是特别渴望有一份温暖,其实在这个时候我都没有搞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只是他在我心底已经特别了。 听到我的答复,李渭然松开环在我背上的双手,捧起我的脸在额头上用力的亲了一口。就和小时候我爸和我闹着玩亲我一样,还发出很大的声响。这导致的后果就是,我由于惊吓过度坐地下了。好吧,我俩很熟了,我还给他擦过背,可是有些事情一旦挑明了,人反而会害羞起来。 “看你吓的,出息。”李渭然笑了一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嘴一直都没有闭上,这货到底有多开心啊。 “你以为我和你似的,身经百战。”我白了李渭然一眼,拍了怕裤子上的灰,坐到椅子上。 “我也没亲过很多人。”李渭然竟然脸红了。不过他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呐。 “你还亲过谁?” “没谁了…”李渭然又凑过来,把脑袋放在我肩膀上。还挺沉的,我一直以为他脑袋里没多少东西。他抱着我的胳膊,双手在上面来回的摩擦,想让我可以暖和一点。 很尴尬的冷场了。我在发呆,李渭然还没从刚才的兴奋劲里反应过来,他一直再看着我发呆。 “叶深你怎么了?” “我在思考。”我回过头看着李渭然,他眼睛都是弯的,十七八岁的小孩大抵都有些恋爱大过天的想法。“你该不会是恶作剧吧,你喜欢男人么,每天来咱们班找你的姑娘可是络绎不绝的。” “你看我像看恶作剧么?”李渭然扬起了手,我立刻很怂的双手抬起手在头上。 “像。”也许是熬夜导致大脑短路,我竟然不知死活的的顶了回去。只是想象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 “以后我都不欺负你了。”李渭然的手落在我的头上,轻轻的顺了顺我的头发。“我不喜欢男人,不过你是例外。” “我是男人。” “嗯,我知道。”李渭然点点头,手还搁在我脖子上。“我一直觉得你挺聪明的,不过你的聪明都用到学习上了。我以为你一早就会感觉到的。” “你和王天一不也老这样么,我看你对你们球队的人都很亲啊。”提到球队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李渭然也面色一僵,不过很快就缓了过来。 “你不一样。叶深,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李渭然握住我的双手,手指插到我的指缝间和我十指交握。我知道我是特别的,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敢相信。 “你也不一样。”我紧了紧和李渭然交握的右手。抬起头,他也在看着我,眼神柔软而认真。忽然间整个人都有种轻飘飘的感觉。我这是在恋爱了么?这一切也太顺了吧? 天亮的时候我和李渭然一起离开麦当劳,他陪我在车站等车,原本他要给我钱打车回去的。我死活不要,打车回去太招摇了,我们那个小区里住的好些都是M院的人,大家都认识,万一让人看到我一大清早打车从外面回来,不知道怎么和我爸说呢。再让他以为我去早恋了,好吧,事实上我的确是这么干了,只是对方不是个姑娘。 “我能和你一起去你家么?我还没吃饱。”李渭然可怜兮兮的看着我,习惯被他瞪了,忽然换上这种眼神我真受不了,后背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不行。等会我爸就下班了。再说你整晚不回家,你家里人得着急死了。倒霉孩子,都这个岁数了还不给你爸妈省点心。” “没事,他们不知道。” 我被李渭然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来他家和我家差不多,经常晚上没人。只是没有的原因应该不一样,我怎么想都觉得他家那两人不会是因为加班而回不了家。 “叶深,我真高兴。”李渭然贴在我身边,时不时会用肩膀撞我一下,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他不敢有太暧昧的举动。“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射弧有点长,你不懂的。” “你别看不起人,不就是生物书上说的么。” “那你告诉我反射弧由那几部分组成。” “…”李渭然卡住了,我就知道他不会。他忽然从背后抱住头,伸手弄乱我的头发。 “你干嘛,别闹。”我抱着他胳膊想要反抗,结果对方却越勒越紧。 “让你笑话我。我不就是学习不大好么。我都没笑话过你。” “你笑话我什么啊。你三门加起来没我一门考的多。” “我都没笑话过你家没钱。” “我家一点也不穷,是你家太有钱了。” “我家就是有钱,我家不光有钱还有权,我还长得帅,个还高。”李渭然扬着下巴,这货一直都很自恋。他胳膊还搭在我脖子上,还是那副傻兮兮的模样。“叶深,我喜欢你,你有没有觉得特有面子,特值得骄傲。” “其实我还是觉得,一摸考到全校前10更令我骄傲。”我向后仰着,整个人躺在李渭然怀里。脑袋顶在他的脖子上。恋爱会让人的智商变低么。李渭然的智商似乎又降下去了。 “可是我觉得特骄傲,叶深,你学习这么好,你喜欢我,我觉得特骄傲。”李渭然很开心的笑着,很少有人会因为我学习好而感到骄傲,除了我爸妈。学习好是最没用的,不能吃,不能用。不过我的亲人却会为此而沾沾自喜。 车来了,我向前凑了几步,李渭然也跟了过来。“你路上小心。”他的手扶在我的后背上,在我上车的时候轻轻推了一把。 “你回家路上买点吃的。别饿着。”想起来李渭然刚才和我说他没吃饱,我不免有些担心。 “我记着了…”李渭然的话还没有说完,车门就关上了。我隔着玻璃看着他,汽车发动起来的时候会有发出一些尾气,李渭然有点小洁癖,他不喜欢这个味道。我俩一起在马路上走的时候,他总是让我走靠近马路的那边。这次他却意外的没有躲开,甚至还跟着车走了两步,然后站在原地冲我挥了挥手。校服外套的袖子被他撸起来,露出小半截手臂。清晨的阳光照下来,他站在那里,身上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我坐在靠窗的座位扭着头看着他渐渐变小的身影,脖子几乎都被扭到。11月的清晨还挺凉的,我抱着胳膊,在自己手臂上搓了搓。衣服被李渭然穿了一宿,已经有了他的味道。我把衣服抱起来嗅了嗅。好像是说人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总会闻到特别的味道,是别人所无法察觉的。总觉得李渭然身上有一种白开水的味道。他喜欢用一种香水,还是止汗露,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我没用过,所以说不清楚。那个味道是就和雪碧刚刚打开盖子的味道一样。不过这并不是他的味道,属于他自己的味道,就是白开水的味道。放在搪瓷缸子里的白开水,水温刚刚好,不凉不热。 以后的很多年,每每我用搪瓷缸子喝水的时候都会想到他。这大概也是我为什么始终忘不掉他的原因,就算他不在我身边,就算我几乎已经忘了他的声音。只要我拿起搪瓷缸子喝水,手指触到杯壁的时候,那种温暖的温度和熟悉的味道,会让我想到他,想起那个穿着X中校服的17岁的少年咧着嘴冲我傻笑。 第22章 … 我爸说早恋会影响学习,现在我用实践推翻了他的理论。或许早恋会影响学习,不过是针对那些意志力薄弱的人。或者说,应该是那些本末倒置的人。我这人胆小,还没骨气,但是有一个很好的优点,就是特别有数。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一摸我考了全校第九,李渭然比我还高兴,他手舞足蹈的好几天,还非要拖着我出去庆祝。他大概忘记自己除了英语以外,没有几科是及格的,反正这家伙也不用为高考担心。 “叶深,你真厉害。”李渭然捧着我的数学卷子,一脸虔诚的看着我。如果成绩低的人要用仰慕的姿态来对待成绩高的人,我觉得李渭然不应该只是这样虔诚的看着我,他应该给我跪下。这货数学考了47分,还是发挥超常,和我的成绩砍掉100一样多。 李渭然的手藏在课桌下,和我的手在一起十指紧握。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总会有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就像是做贼一样。王天一和他的漂亮姑娘都在教室里公然拥抱了,当然是背着老师的。 他睡觉的之后喜欢抱着我的外套,如果我不给他,他就抱着我胳膊不撒手。耍赖似的把下巴顶在我手臂上。我不是小气的人,把外套借给他当枕头也没什么,如果他不把口水留在我衣服上的话。每次我嫌恶的接过外套,用力抖动的时候,李渭然都会在我肩膀上捣一拳。然后说,你又不是没吃过我口水,装什么爱干净啊。每到此时,我都会后背一凉,然后警惕得看着四周有没有人听到。天知道,我只是喝过他喝剩下的饮料罢了,只是这句话太容易让人想歪了。现在的我,十足的做贼心虚。 “叶深,咱去庆祝庆祝吧。你看你考得这么好。”李渭然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向他的方向拽过去。“咱去吃日本料理吧,我知道有家店的金枪鱼料理做的特别棒。” “拒绝。”我拿着作业本打了打李渭然的手背,“我喜欢吃熟食。” “那咱去吃苏菜吧,你妈不是江苏人么,你应该也喜欢吃。” “不吃。折腾什么啊。还浪费。再说你带我吃那些根本不好吃。上次吃那什么牛排,还带着血丝,看着都恶心。” “我点的时候问你了,你也同意了。”李渭然一脸委屈的看着我。 “我根本没吃过那种东西,你点什么我都同意。谁知道你会点那种莫名物体。” “那咱吃啥,你看你考这么高,咱一定得庆祝一下。”李渭然不依不饶的。 “要不,去我家吃吧。正好明天礼拜天,今晚上没什么晚自习。”想起来今早上饭焖多了,正好叫李渭然过来吃了,他一直特能吃。 “你爸在家不?”李渭然比较怕我爸,就和所有早恋的小男孩一样,对对方的家长,尤其是男性家长有着莫名的畏惧。不过我真不觉得他需要怕我爸。其实我爸就是看起来比较凶,他比我妈好说话多了,他只是对我不好说话。 “不在,他请假回老家了,我大伯家哥哥结婚。” “那你妈呢?” “这不是废话么,当然是跟着一起回去了。” “那去你家!”李渭然比刚才还兴奋了。他拿着水杯大口灌下几口水,摸着嘴角看着窗外。不知道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算起来这还是我和李渭然第一次逛超市,平时他来我家玩,如果没菜了,我都会去菜市场买点,便宜还新鲜。只是今天他非拖着我来超市,硬是把购物车塞的满满的。 “行了,别买了,这么多拿回家放哪啊。让我妈看见,又得说了。”我妈不喜欢李渭然来我家带东西,有一次他抱着一笼子大闸蟹来了,我妈愣是让他原样拎回去了。李渭然在我妈面前,异常乖巧温顺,不知道她老人家是怎么调教的,我也想学学。打那以后,李渭然也学乖了,总是空着手来我家白吃白喝。吃饭还吃两碗,比我爸还能吃,也怪我们家碗小。 “藏你床底下。这些都是密封的,能放住。别让你妈看到。” “你当我妈傻么。”我白了他一眼。 “那你使劲吃,在她发现前都吃光。”李渭然顺着我脖子把手伸到衣服里面,在后背轻轻划了两下。“看你瘦的。” “别闹。”我哆嗦一下撞到货架上,这一排是放饮料的,还好没有被我撞下来。后背被他摸过的地方还隐隐有些发烫。我把手背贴在脸上,给自己降温。 李渭然还在旁边聒噪。我把没用的东西往外拿,他又塞进来。这样折腾了半天,终于去结账了。结账的时候我站在外面等他。收银员念账单的时候我吓了一条,竟然花了500多。这货都买什么了,我凑过去要看账单,他却一把抓过来,塞到口袋里,拎着两大袋购物袋走了出来。 “我帮你拎一个吧。”我伸手去拿他左手里的袋子。 “拉倒吧,就你那小体格。”李渭然白了我一眼,拎着袋子健步如飞的往外走。我跟在他身后,李渭然的外套被我拿在手里。我和我妈一起去买菜的时候,也是这一个样子,我大包小包的拎着,我妈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走到车站的时候还会说上一句,“阿琛你精神点,等会车来了给妈抢个座。”现在换成李渭然走在前面,不过我确定我不是小碎步。 李渭然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把东西丢进去,自己还是坐在副驾驶上。其实从这里做公交车可以直接到我家,只是李渭然死活不肯和我一起去挤人满为患的公交车。他嫌东西太沉了,拎着费劲。我说我拎着他又死拉着不松手。其实不过是怕我累着吧,我力气虽然没有他大,但是也不小了,他大概是没见过我扛50斤大米上3楼的勇猛劲。忽然觉得这个样子的李渭然特可爱,就像是个别扭的孩子。我看着他的后脑勺没来由的开始傻笑。 折腾半天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一进门李渭然就拎着东西往我的屋子里跑,一股脑都丢到我床上。我赶紧追过去。 “快拿下来,还有速冻的呐。别把水弄床上。” “哈?” “饺子啊,你说想吃饺子了,给你买了包韭菜猪肉的。赶紧拿下来。”我扑过去,在袋子里扒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塑料皮上结了厚厚一层水汽,水珠顺着手指滑下来。“这现在给你煮了?” “留明早吃吧。我想当早饭才买的。” “明早?你今晚睡着?!” “嗯,你快去做饭吧,我都饿了。”李渭然瞟了我一眼露出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然后把我行军床的床单掀起来,开始往床下塞吃的。 我无力的叹了口气,任命的看了看李渭然,我俩不管在什么时候有意见分歧,基本上在我意见还没有提出来的时候。就会被他扼杀。“那你明天早点走,别让我妈看着。” “又不是没在你家睡过。”李渭然没有回头,依旧在往床底下塞东西,他到底买了多少啊。 “不行,你得给我早点走。我心虚。”我把装菜的袋子找出来,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的晃了晃。 “哈哈。”李渭然忽然笑起来,他猛得站起来,抱着我的脖子,把我向着他的方向拉过去,在脑门上大声的亲了一口。他总是喜欢这样突然袭击似的亲我一下,然后大笑着松开手看我窘迫的样子。其实我还真不是害羞,我好歹也是个爷们,没那么扭捏。我之所以窘迫,是因为这货不会看场合,总是在没有的走廊啊,学校后门什么地方突然亲我一下。我真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撞见。那我可没法做人了。 李渭然搂着我,忽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倒了下来。倒下的时候他还把手垫在我的后脑上。“你别闹。”我推了他一把。 “我眼花了。”李渭然听话的把手拿开,我看着他的眼睛,瞳孔有点散。应该是刚刚在地下蹲久了,忽然站起来,大脑缺氧。 “在地下蹲了那么久,不能起来的太猛了。会晕的。”我抬起手摸了摸李渭然的脸颊。“记住了昂,这样摔倒很危险的。别总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李渭然看着我,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冬天的衣服穿的有点多,不过这样亲密的贴在一起还是让我有些紧张。李渭然的双手搭载我的身侧,把耳朵贴在我的胸口。“叶深,你心跳的真快。” “被你压着,喘气费劲,不快点跳行么。”我使劲的推了李渭然一把,从他身下爬出来。直奔厨房,打开水龙头才发现菜没有拿过来。 好吧,就在刚才,我很可耻的硬了。 第23章 … 李渭然要吃肉,我们在商店买了两斤已经腌好的鸡翅膀,回来给他红烧。又做了一碗白菜汤,我对白菜情有独钟,尤其是用白水煮的,放肉了就不好吃了。还有一个菜是干煸芸豆。你没看错,就是干煸芸豆,用红辣椒把芸豆的水分都煸出来。 当我喊李渭然过来吃饭的时候,他吓的大叫了一声,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我过敏了,总是这么大反映,我真不习惯。 “你怎么了?!又过敏了。”他凑过来,抬起手想要摸了摸我的脸颊和脖子,似乎是怕弄痛我,又放下了。 “炒菜,被辣椒呛的。没事。”我抬起手在脸上扇了扇。 “你知道自己过敏还做辣椒。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李渭然抬起手,在我头顶轻轻敲了一拳。 “你不是说想吃豆角么。豆角要干煸才好吃。我爸也喜欢吃,他老让我给他做,还不让我告诉我妈,怕我妈喷他。其实没什么事,我都习惯了。”我拉出凳子坐下,把芸豆向李渭然的方向推了推。 李渭然静静的看着我,忽然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弯下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吻上了。本能的想要后退,却被李渭然紧紧摁住肩膀。李渭然亲过我很多次,大多是额头或者脸颊,我还想什么时候才可以像恋人那样接吻。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到有些退缩了,尤其是想到我脸上现在一定全是红疹。脑子木的厉害,当他的舌头伸进来的时候才回过神,整个人都不自居的抖起来。李渭然掐在我肩膀上的手指也在渐渐收紧。他的嘴里有大白兔的味道,刚才一定是偷吃了我放在抽屉里的奶糖。 “叶深,喘气。”李渭然松开手,我的嘴角上还蹭着他的口水。 “啊。”我应了一声,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如果他不说话,我几乎要被自己憋死了,而让人无语的是,我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直到他提醒才注意到脑子里的空气已经不够用了。我现在有些相信我爸的话了,恋爱影响智商。接吻的时候,会让人忘记呼吸,大脑缺氧会害死脑细胞的。 “看你那点出息。”李渭然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还不忘嘲讽我一下。 “我…我是没准备好。”我抬起手在嘴角擦了擦。不小心碰到脸上的疹子,还挺疼的。李渭然还是真是重口味,对着这样的脸还能吻下去。我觉得就我现在这德行,和我坐一桌吃饭都很不容易了。 李渭然欢快的吃着干煸芸豆,筷子都没往白菜汤里伸。或许欢快这个词不应该用来形容吃饭,不过如果你也能看到他吃饭的时候那个开心的样子,一边傻笑,一边往嘴里扒饭。就会觉得欢快这个词再合适不过。 一碗饭一会儿就扒完了,他拿着碗又轻车熟路的去锅里盛了半碗。李渭然一直很能吃,他在我家吃饭都是用最大的那个瓷碗。白色的瓷碗,在碗沿上绘着一朵粉色的花,我也分不清是牡丹还是芍药。反正挺大一朵,花瓣挺多的,看着很喜庆。 “好吃么?”我撑了一小碗汤递给李渭然。“喝点汤,别噎着。” “好吃。”李渭然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才开口说话,他的教养很好,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会说话。他接过小碗,一口灌下去。“以后别做了。” “好吃还不让我做,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我一碗饭见底,又去撑了点,我一顿饭能吃两碗,不过我这么大的碗,两碗都不如李渭然那一碗多。 “你别碰辣椒,过敏。”干煸芸豆剩的不多了,李渭然不再向以前一样大快朵颐,节省的吃起来。 “没事。我爸都不在乎。过会就好了,再说我也习惯了。” “我在乎。我比你爸疼你。”李渭然夹了快鸡翅膀塞到我碗里。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让我猜不到这句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拉倒吧。别埋汰我爸,他比你强多了。”我低着头咬鸡翅膀,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李渭然那句我在乎一直在我脑子里徘徊。很多时候人最想听的一句话不是我爱你,也不是你最棒,而是我在乎。比如在学校里,那些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他们之所以会不惜被师长责罚去做那些出格的恶作剧,所希望的不过就是有人在乎他。 李渭然很能吃,三个菜吃的干干净净的。白菜基本都是我吃的。我很喜欢吃白菜,我妈总是说养我特省钱,一个礼拜买两颗白菜就够吃了。我留在厨房洗碗,本来李渭然也赖在这里,非要帮忙,可是他笨手笨脚的,非但忙没帮上,还添了不少麻烦。厨房地方本来就小,他在这来回晃悠,装胡椒的盒子被他碰倒了。一盒子胡椒粒都撒到洗碗池里,我把他撵了出去。如果他再在这里给我添堵,我真怕自己会情绪失控抄起刀架上的菜刀砍过去。 “你先去洗澡吧,我给你把天然气打开。”我把李渭然推到厕所。把晾在里面的衣服和卫生纸都拿出来,省着淋湿了。 “叶深,你来给我擦背吧。”李渭然揪着我的胳膊,把我往里拽,我脖子上还挂着买金龙鱼食用油送的围裙。 “擦毛啊。自己擦。我得给你收拾烂摊子去。”我把李渭然的手抓子扒拉下来,开始从洗碗池里一粒一粒的捡胡椒,也不知道这种东西如果顺着水流下去会不会堵下水道。我几乎已经遇见我妈扯着嗓门喊。阿深,过来修水管。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我爸真是个人生赢家,娶了个家务全包的媳妇,生了个家务全包的儿子。他眼瞅快50的人了,估计连洗衣服要放多少洗衣粉都不知道。 终于把厨房收拾好了。我把围裙摘下来,挂在水管旁边的挂钩上。自打上了高三运动少了,体力也比不上从前了。以前过年的时候,我和我妈一起炸麻花,炸丸子,包饺子,折腾一下午都不带累的。岁月不扰人啊,一个17,8岁的大小伙子,说这句话看起来还真欠揍。我伸手在腰上捏了捏。忽然又一双手覆了上来。 “叶深。”李渭然喊了声我的名字,声音低沉。我回过身他只挂了条浴巾在腰上。赤裸着胸膛,皮肤因为热水的冲刷而变得红润。他的头发上还有未干的水珠,就想是一个刚出锅的馒头散发着氤氲的热气,只是馒头的颜色有点深。他捧着我的脸,把嘴唇凑了过来。 “你先去穿点衣服。怪冷的。”我猛的推开李渭然低下头。脸红的厉害,耳朵也跟着烫了起来。我锅着腰往厕所跑。“我去洗澡。”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厕所,带上门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刚才跑的太急了。我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心跳的厉害。不要误会,我真不是害羞,我觉得在情感上我还是挺诚实的人。之所以跑的这么快,是因为,我又硬了。就在我回过头看到赤裸着上身的李渭然的时候,整个人都跟着麻了起来,然后就硬了。我地下头看着裤子上的那个小鼓包。这他妈也太明显了。 我胡乱的脱下衣服,挂在门上的挂衣钩上。打开喷头走了进去,水流的冲刷让我紧张有了些许的缓解。可是一想到,李渭然刚刚就在这里洗过澡。和我用的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又开始无法抑制的紧张起来,心跳几乎顶到肋骨上。 “你洗好没。”门外忽然传来李渭然的声音。我从发呆中缓过来。透过厕所门的毛玻璃可以看到他的模糊影子。 “马上好。”我关喷头,拿起毛巾胡乱在自己身上擦起来。头发的水迹还没有擦开,厕所的门忽然被打开。我一下子就楞住了,傻乎乎的拿着毛巾一时不知道该挡哪。 李渭然没有说话,安静的看了我一会。忽然向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腕,弯下腰把我扛在肩上。 第24章 … 李渭然扛着我来到我的房间,把我丢在那张一米宽的行军床上,然后整个人覆了上来。“叶深。”李渭然又喊了声我的名字,我头一次发现他的声音这么性感。身上的水珠还有干透,李渭然摸了摸我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冷么?” 我点点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说话了,心跳的厉害,耳朵因为充血而滚烫。过了年我就19了,什么事都明白。不会纯洁到连现在是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情到浓时,就会想要和他亲近。我喜欢李渭然,交往的时间越长,我越是无法抑制的喜欢他。我想我对他的感情就像是指数爆炸一样,积累到一定的浓度后,直线上升。李渭然的双手从我的胸口开始往下滑,被他摸过的地方变得火热。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被他握住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抖了起来。 “叶深,我喜欢你。”李渭然的手指上有薄薄的茧。触到我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喊出来。我不知道该如何从医学的角度来描述我现在的感触,也许太煞风景了。只是觉得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原本握在李渭然手臂的双手,一直在不自觉的收紧。 “阿深,你也摸我。”李渭然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身下,我手抖的厉害,努力让自己去握住它。李渭然全身都烫的厉害,再我摸他的时候喘气会变粗。他粗重的喘息声特别让人着迷。 我用空出的一只手,抱住李渭然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然后吻上他的嘴唇,他的嘴里还有高露洁牙膏的薄荷味。口水从我们相依的唇里漏出来,顺着脖子滑下来,落在枕头上。似乎是受到了我的鼓舞,李渭然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我终于忍不住了。欢愉过后,渐渐恢复了神智,还是喘的厉害。小腹上湿粘一片。 李渭然把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他脸上的汗水滑到我的眼睛里,刺的生疼。我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心跳的节奏传到他的手上。“李渭然,我也喜欢你。特别的喜欢你。” 话音刚落,李渭然揽住我的肩膀,将我翻转过去。他趴在我身上,贴的很紧。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悬在我双腿间的炽热。他伸手到我的枕头下,摸索了一下,然后掏出一个方形的小袋子和一管类似药膏的东西。李渭然还真是有备而来,我忽然想起来他死活要去超市,还不让我看购物清单。身下一身清凉,有什么滑腻的东西涂了上去。我立刻反应过来,刚才看到那管药膏是润滑剂。紧接着李渭然就进来了。我猛的一哆嗦,还好李渭然抱的紧,不然可能直接把他撞到床底下去。 疼,真他妈疼。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忍一下,阿深,马上就好了。”李渭然紧紧的环住我,另一手覆在我的额头上,从额前的碎发里穿过去。他每动一下我都疼的厉害,但是还是咬着牙忍着。心里的满足感远远遮盖了肉体上的疼痛。我和我爱的男人,亲密无间的结合在一起。我不知道李渭然做了多久,他说马上就好,可是这个马上似乎久了点。等他停下动作的时候,我整个下半身都快没有知觉了。他趴在我背上,撩人的喘息声有一下每一下的打我耳畔。 “阿深,你还好么。”李渭然从我身上爬起来。 “存活确认。”我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了。我一直忍着没有喊出来,嗓子会哑完全是因为喘气喘的,那感觉就和刚跑完一千米一样。 “我抱你去洗洗吧。” “嗯。”我撑着胳膊翻过身,李渭然伸手将我抱起来。被一个男人公主抱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但是对象是李渭然,我就觉得一切都变得正常。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李渭然虽然瘦但是很壮实,身上的肌肉特别结实。 下半身麻的厉害,我要扶着李渭然才可以站稳脚跟。一接触到地面,腿就开始抖,看起来和帕金森发作了似的。我弯下腰在膝盖上用力锤了几下,腿抖的没那么厉害了。李渭然拿着喷头,把温水都淋在我身上。 “你给自己也冲冲。”我把喷头转向李渭然,回身靠在墙壁上,让水流冲到他身上。李渭然在自己身上来回呼拉几下,很快就冲好了。然后又从我手里把喷头拿回去给我洗澡,从8岁以后我爸就不给我洗澡了,我很享受的靠在墙上,任由李渭然的手掌和温热的水流在身上划过。温暖让人慢慢得放松下来,有点困了。 “行了。”李渭然关上水阀,把喷头挂在支架上,然后拉出毛巾给我擦掉身上的水珠。“看你困的,眼睛都迷上了。我比你累多了。” “拉到吧。”我锅着腰把头抵在李渭然的胸口。“你抱我回去,我没穿脱鞋。” “行。”李渭然拿过毛巾在自己身上胡乱擦了两下,拉过我的手臂搭载脖子上,弯下腰把我抱起来。“你要我当大马给你骑,我都乐意。” “真二。”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人和耍赖了,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想哄孩子这样顺着我了。大概是从上小学开始,我爸就着重培我的男子汉气概,现在看来他的教育很失败。我把头在李渭然胸口上蹭了蹭,忽然还是傻笑,嘴都咧开了。 “你笑什么呢?”李渭然把我塞到被子里,自己也钻了进来。 “高兴。看到你我就高兴。” “我看你也高兴,特别高兴。”李渭然侧过身,把我搂在怀里。“阿深。” “你这么叫我,和我妈叫我一样。” “嗯。”李渭然用下巴贴了贴我的额头,“我觉得这么叫你很亲。” “我妈叫我阿深,是因为她普通话讲不好。而你是因为没文化。” “昂。我就是没文化,不过我媳妇学习好,年级前10啊。” “滚蛋。老子才不是你媳妇呐,你是我媳妇还差不多。” “别的听你的,这可不能乱。”李渭然把脑袋凑过来蹭了蹭我的脸,然后吧唧亲了一口。 “李渭然。”他叫我阿深,和我妈一样。李渭然是我的亲人。对于未来,我从来没有过多的想象,但是在这一刻,我忽然开始幻想。我们以后的生活,我给他包酒菜猪肉陷饺子,每天下班回到家大声的喊一句我回来了,就和电视剧里一样美好而梦幻的生活。 “哎。”李渭然拖着长腔答应着。 “你小名是什么,别和我说是小渭啊。”他喊我阿深,我却喊他全名总是觉得怪怪的。 “没有小名。”李渭然回答的很干脆。 “你妈你爸在家叫你什么?” “李渭然。” “真没意思。”我翻了个身冲着墙。 “我也觉得没意思。我认识的人都很没意思。除了你,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每天上学是件很开心的事。”李渭然紧了紧环在我腰上的双手。“要不,你给我起个小名吧。” “小宝。”我哼唧了一声。 “不好听。”李渭然的声音倒是很精神。 “大宝。” “更不好听!”他嗓门高了八度,震得我耳膜生疼,如果不是我现在快要困死了,肯定会揪住他耳朵,转一个90度的直角。 “怎么不好听啊,小前我去我爷爷家玩,他就这么喊我。我爷爷是北方人,他不叫我阿琛。” “那你爷爷到底是叫你小宝还是大宝?” “他两个都叫。那会儿他已经有点老糊涂了,分不清我和我大爷家的哥哥。所以乱叫一通。” “……”李渭然卡住了。“你得给我起个好听的。” “行…”我敷衍了一声,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困。” “好好。咱睡觉。”李渭然又把被子拽了拽,牢牢得把我们包好。我这才想起来,我们俩都躺在我那张窄小的行军床上。虽然我和李渭然都不胖,但是翻身还是挺困难的。 “我去我爸床上睡吧。”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这床太小了。” “别。”李渭然紧紧将我抱住。“就这么睡吧。” “掉地下怎么办。” “没事,我皮实呢。”李渭然声音在我耳边回转,我想我是真的困了,再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无法控制的睡着了。 第25章 …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李渭然那张放大的脸,他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就像是渴望主人爱抚的小狗,我很喜欢小动物,但是我妈不喜欢,所以我们家除了人什么都不养。小的时候去爷爷家过年,有一年正好赶上大狗生小狗。刚满月的小狗,趴在垫着破毛衣的纸盒子里,在有人走过的时候就会站起来,扒着盒沿,用这种渴望的眼神看着他。充满了喜悦与期待。 我抬起手摸了摸李渭然的脸颊,他的脸还有些湿,应该是刚起床才洗了脸。我动了动胳膊,才发现自己被李渭然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他一条腿还搭在我腰上。 “多冷啊,别冻着。”我拽了拽被子。 “不冷,我穿着秋裤呢。”李渭然紧了紧抱在我身上的双手。“这么抱着你真舒服。” “你是嫌我瘦么,要垫层被子。”我憋了李渭然一眼。 “嘿嘿。”李渭然笑了笑,忽然把手伸到被子里。在我肋骨上摁了一把。“你看你瘦的,以后多吃饭。你喜欢吃啥,我都给你买。要不我给你钱,你自己去买,只要对身体好的,买什么都行。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一大早上起来就说这样的话题,搞得我好像是在卖身似的。”我把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去捏李渭然的脸颊。“再说了,我这么高的身价,不是随便就卖的。我可是年级前10名。” “嗯,属你最厉害。”李渭然点点头,交往以后,他总是这样顺着我说话,丝毫没有那些高傲的脾气。爱情会让人改变,原本那个飞扬跋扈的大少爷也可以变成一个没脾气的傻小子。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和父母一家人住在不大的筒子楼或者挤着好几家人的四合院里。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希望,李渭然可以是一个普通人。这样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瞒着家里人和学校放肆的挥霍青春。但是他不是,我不是傻子,他亦不是。人总会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但是当一切冷静下来的时候,就会看到这繁华背后的无可奈何。 “别闹了,我给你做饭去。”我把李渭然推开,拿起衣服往身上套。李渭然把我的床单掀开,从床底下拿出一瓶葡萄味的芬达自顾自的喝起来。李渭然对饮料不挑,只要是碳酸的他都喜欢喝。这个口味的芬达是新出的,我很喜欢喝。见我买过几次,李渭然就记住了。他记性不好,但是我的喜好却格外清楚。我喜欢喝葡萄味的碳酸水,喜欢喝芒果汁,喜欢吃杨梅,喜欢吃白菜这些细碎的事情,他都记得。不管过了多久,他都记得。 我把速冻饺子给李渭然煮了。虽然抱怨没我妈做的好吃,但是他还是吃的干干净净。吃完饭,他又抱着我腻歪了一会,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撵走。再不走,我爸就回来了。我得把现场收拾干净,从床底下捡起李渭然撕开的那个避X套包装袋的时候,我冒了一身冷汗。这他妈要是被我爸看着,我真没活路了。我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差把墙刮了再糊一遍了。 我妈和我爸一起下班,我估摸着差不多要到家了,打开冰箱,把昨天抄的半熟的两个菜拿出来,热了热。又往淘好的小米里又添了点水,点上火。 粥刚沸起来,我就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开门的声音很利落应该是我妈。我爸开门的时候习惯性的把钥匙别一下,会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他是外科大夫,手下刀工很好,但是用钥匙开门这点小事却远没有我妈利索。 “阿琛。”我妈喊了声我的名字,随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爸妈,吃饭了。” “怎么又做这么麻烦。都说了上高三就别忙这些事了,随便弄点,我吃你剩下的就行了。把心都用到学习上。”我爸走了进来,他习惯性的把我妈坐的椅子先拉出来。 “拉倒吧。”我把围裙摘下来,坐到我爸身旁。“你媳妇上了一宿的夜班,我要是真随便糊弄,你才得急呐。” “少给我贫,那是你妈。”我爸用筷子敲了我一下,伸手去把拿摆在桌角上的辣椒酱,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瓶壁上还结着一层水汽。我妈是南方人口淡,味道太淡的饭我爸吃不来,家里常备一瓶子辣椒酱。 我爸对我妈是真好,什么事都紧着她。听院里的阿姨说,我爸看起来闷闷的,其实也是个有主意的主。我妈刚分到M院的时候,就被他瞄上了,不过那会我妈年轻气傲的,看不上我爸。我爸愣是一直等着她,你不嫁我不娶,就这么靠了8年终于抱得美人归。当年两人结婚的时候,我爸还发出豪言壮语,我会一辈子对小梅好。忘了说了,我妈的名字叫舒梅。这个不算华丽的台词,在一时间成了M院的传说,打那以后,只要是院里内部的联姻都会喊上这么一句,我会永远对xx好。不过,贯彻的最到位的始终是我爸。 “别老吃辣椒了,你看看你。”我妈也坐了过来,她不满的看了看我爸右手边的辣椒瓶,我爸立刻乖巧的把瓶子又放回了冰箱里。“怎么和你说的,就是听不进去。你们家族高血压,你少吃点辣的咸的,要不老了有你受的。” “我就吃了一点。就好这口,这么多年,改不了了。”我爸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放在我妈身前的盛粥的瓷碗。“媳妇你慢点喝啊,挺烫的。” “阿琛啊,你们一模成绩出来了么?”我妈并不理会他的讨好。 “出来了。” “多少分?”我爸接着问道。 “647,全校第九。”我装作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把成绩和排名说出来,其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好样的,儿子!”我爸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手里还夹着筷子,筷子头上的辣椒一下就蹭到我脸上了。我一下子蹦起来,冲到水龙头那里飞快的把脸上的辣椒洗下去。 “老叶!”我妈嗔了一句,凑过来看我的脸。 “我这不是一高兴,没注意么?没事没事,水洗干净就好了。过敏不是什么大事。”我爸打着哈哈,小心的瞄我妈的脸色,见她没有生气,才敢继续动筷子。“等着琛儿(这是儿化音,不是琛--儿--)考上大学的时候好好摆一桌,把你们组那几个都叫上,看看咱儿子,多争气!” “请什么呀,多大点事。留着钱给我妈买衣服吧。”我把脸上的水迹擦干净又坐了回来。忽然觉得我爸现在的样子和李渭然特像,呸呸,怎么说话呐,我这不是埋汰我爸么。 “那怎么行,一定要请。”难得这次我妈也这么坚持。“我儿子就是出息,下次争取考个年级前五。” “哪那么好考啊。”我低着头往嘴里扒饭。听着他们俩讨论考上大学怎么摆桌的事情,现在说这些未免也太早了吧。 “阿琛。”我妈拿胳膊撞了撞我。“小渭考得怎么样啊?” “还那样呗,没几门及格的。”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他篮球打得好,走特长,一样能上好大学。” “他已经退出校队了。” “不打了么,真可惜啊。”我妈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他和我说他篮球打得可好了,这么放弃真可惜啊。也是,他家那样,他以后也不会走篮球这条道。那他会不会出国留学啊,他的成绩在国内是上不了好大学的。” “也不一定啊。”我爸接话到。“可能家里找点关系上军校了。” “谁知道呢。”我飞快的往嘴里扒饭,心里乱的厉害。现在的日子让我觉得餍足,从来没有想过李渭然有一天会离开我身边。总觉得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在昨天,我们还抱在一起,挤在我的行军床上安然而眠。我甚至还可以回忆起他手指的温度。 我不断的安慰自己他不会留学,应该会去军校的,他爸官那么大,一定会让他去军校的。我固执的坚持的自己的见解,却从未开口向他求证。然而事实证明,主观臆想的确是种可怕的东西。 第26章 …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原本说考过一摸就不用再来次期末考试了,可是期末考试的卷子都出好了,学校为了不浪费又多考了一次。考得多了毕竟没坏处。 这次的题不比一摸简单,我拿到数学卷子的时候,郁闷的差点当场把卷子撕了。拿分的前两个大题都是数列,这题谁出的,也太没水准了。我当然不是因为自己不会做而抑郁,我暴躁的原因是李渭然,他对数列一窍不通,我尝试过很多方法用低级语言把这个问题阐述给他,可他就是听不明白,高中数学里他唯一明白的地方就是求导。不知道我这爱操心的毛病是遗传谁了,每次拿到卷子,我第一反应就是这题李渭然不会做可怎么办啊,虽然他不在乎,但是我还是担心。 我还是没有询问过李渭然升学的问题。只要看到他的脸,心情就会莫名其妙的变好,那些扫兴的事情都会变得无影无踪。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脸也可以产生条件反射。就好比我看到李渭然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笑起来,尽管紧紧抿着嘴,但是脸上的酒窝还是会就露了出来。李渭然说,交往之后我脸上的酒窝明显深了,连原本没有酒窝的左脸也冒出来了个酒窝,起初我不信,后来在家里对着镜子傻笑发现还真的是这样。 有个人喜欢你,而且你刚好也喜欢他,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赶上我妈我爸上夜半的时候,李渭然总会跑到我家,不要逼我再说我具体点了。不过是做一些小情侣间爱做的事情。只是他很有原则,都是先等我把作业写完。上了高三以后,作业越来越多,我要完成自己都很困难。李渭然怕我累坏了,不再让我给他写作业。各种卷子多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我的腱鞘炎又复发了。别说拿笔,拿个筷子都疼的厉害。消炎药吃了两天了就是不见好。 中午的时候李渭然和我一起在去食堂吃饭。知道我手不好,他给我点的盖饭。用勺子吃,不用拿筷子。钱是他掏的,他特喜欢给我花钱,我平时和他一起走马路上都不敢乱撒嘛。但凡盯着个什么东西超过五秒,过不了一天,就会在我的桌子上出现。我都不敢往家拿,最后还是被李渭然提溜回去,说是先替我收着。其实李渭然是那种很不会表达的感情的人,他想对一个人好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就会给他物质。物质不能代表爱情,但是却可以明明白白让对方感受到爱。他就是这样傻傻的对我好。 我没给过李渭然什么东西,送的最多的就是大白兔。糖纸他都收着。小心的叠好,塞在笔袋里。天知道他的笔袋里根本就没有笔,全都是糖纸。一拉开拉锁就是满满的奶糖味。 “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我回过头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他的手腕上还带着一个白色的护腕。这个是李渭然和我说的那个很有篮球天赋的孩子,算起来应该上高二了。李渭然在校队里口碑很好,他篮球打得好。校队里低年级的孩子都直接叫他哥。 “赵彦啊。”李渭然冲男生挥了挥手,脸色有些不自在。“你也来这吃。”学校里只有一个食堂他不来这吃,还能去哪吃。李渭然这寒暄也太没水平了。 “嗯。”男生走过来,站在李渭然旁边,他比李渭然还要壮,肌肉很结实,人长的也很帅,这样的男生在学校里很受女孩子欢迎。忽然觉得,李渭然和他真般配,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哥,我们要给你开欢送会,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不早就退出校队了还欢送什么啊。”我插了一句话,李渭然脸色忽然就白的。他猛的站起来,似乎是想要去捂赵彦的嘴。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反应迟钝的人,但是在那一刻却一把拽住了他,用我腱鞘炎未愈的右手。 “他就要去英国留学了,你不知道吗?” “闭嘴。”李渭然吼了一声,食堂忽然安静了。赵彦被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 “哥…怎么了。”赵彦愣了一会,小声的向李渭然询问。 “没你事,你先走。”我看了赵彦一眼,听到我的话他立刻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看李渭然,只是李渭然的的眼神根本就没有在他身上。 “阿深…”沉默片刻李渭然开口了。 “先吃饭。”我拿起勺子,手抖的厉害,腱鞘炎什么时候这么严重了。米粒不断的从不锈钢的铁勺子掉下去。晃的我眼花。 “阿深。”李渭然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冰凉。 “你先别和我说话,别和我说话!”我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说不清楚是生气还是失望,心里麻的厉害。忽然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松开手,勺子掉落桌子上。这是大概是我和我李渭然最后一次在食堂吃饭,和第一次一样,我没有收餐盘。 我低着头往教室走,背驼的厉害,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双手垂在身侧,随着走路会不断打在腿上。李渭然就跟在我身后,他的运动裤因为走动而发出擦擦的声音。这个熟悉的声音现在听起来特别的刺耳。我想我不是个理智的人,至少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渭然了。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我很想回过头去抓住他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留学的事情,独独要瞒着我。周围传来的嘈杂声告诉我这里是学校,我们见不得光的关系容不得我有半点放肆。 等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第一课节已经上了一半,李渭然没有趴下睡觉,他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胳膊微微越过我的桌子,我知道这是他示好的表示,可是我却无力回应。我不想听他解释,他终究是为了什么原因不告诉我,这些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是不能接受以后的时光里他不在我身边。 忽然觉得特别累,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我终于在课桌上趴了下去。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上课睡觉,我一直是个好学生,不管多困都不会在课堂上趴下。这次真的就忍不住了。我把脸埋在双臂间,也许是眼睛被压倒的缘故,眼泪竟然留了出来。这种东西一旦流出来,就无法控制。泪水顺着校服渗进去,我甚至可以隔着毛衣感到那湿润。我不要没有李渭然的生活,我不要他去留学,我很认真的想过以后的事情,不是幻想,最坏的打算就是不在一所城市。而现在看来在一个大陆都困难了。操! “叶琛,你在干嘛,抬起头来。”这节课是老张的,我这么明目张胆的趴在这里分明就是在违反课堂纪律。老张的声音很急,他应该是生气了。他一直认为我是个好学生,我的确是,只是再完美的学生也有自己的感情。脑子乱糟糟的。我忘记脸上的泪水,就要爬起来。李渭然的手忽然伸过来,他按住了我的后脑,把我牢牢的固定在课桌上。 “老师,叶深生病了,他不舒服。对不起。”这大概是李渭然第一次用如此恭敬的语气和老张说话,老张不由愣了一下。 “叶琛你没事吧?要不去医院看看。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得注意身体啊。”老张对我很好,这大概是和我是我们班第一名脱不了干系,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他。 “没事。我趴会就好了。”我应了一声,嗓子哑得厉害。 “都这样还没事啊。”听到我的声音,老张干脆把教案放在讲桌上就要走过来。“大家先把这个问题自己做做。” 老张的脚步越走越近,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这下完了。我这德行要是被别人看到,指不定怎么说呢。原本那些自怨自艾的情绪全都荡然无存,就剩下紧张和恐惧。忽然一件校服扣到我头顶上,把我牢牢的包了起来。 “老师,我送他去。”李渭然拖着手臂把我拽起来。“别耽误其他同学上课。” 第27章 …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被校服蒙住了头,看不见道路,完全是李渭然在推着我走。校服上满是他身上那种独特的白开水的味道。我的喘气声越来越大,李渭然忽然停下脚步,隔着校服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我又忍不住了,他不在,又有谁会这样抱我。 “阿深。对不起,对不起。”李渭然手在我的后背上来回摩擦,想要安抚我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留学,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李渭然只是说对不起,并没有解释这一切的原因。 “对不起又什么用,我和你说对不起,你不去行么。”我抓着李渭然的衣襟,大声的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走。” 李渭然不再说话,而是紧紧的抱着我,他的双手越勒越紧。如果你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强吻的剧情来化解激动的情绪,那么你就大错特错。我承认这种方法很管用,不过对于男人来说,最直接的交流方式永远是拳头。 我猛的一把扯掉李渭然遮在我脸上的校服,丢在地上,拳头向着他就招呼过去。李渭然硬抗了我两拳就开始还手了。我用了全力,还是打不过他,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李渭然把我双手反剪在后背上。膝盖顶在我的小腿上。 这样僵持了一会,我渐渐冷静下来。察觉到我不在反抗,李渭然松开手,我跪坐在地下,看了看周遭的景物,原来我们已经从学校里出来了。就在学校后门外的小路上,这条路的人流量很少,只有再放学的时候会涌出来大批的学生。我想我的脑子真是坏掉了,只要牵扯到李渭然就坏的一塌糊涂。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就和李渭然动手了,如果是在学校里,事就闹大了。后怕让我格外的清醒。我从地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李渭然就站在旁边,校服被他攥在手里。 “你什么时候走?”我开口问道。 “过完年就过去,那边是春季开学。”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分手?” “没这打算。” “异地恋么。靠发发email联络感情,估计过不了多久你连我说话什么调都不记得了。”现在的我有些咄咄逼人,任谁在热恋的时候,忽然出现这种事怕事都不能做到冷静自制。 “我会回来的。” “回来,一年回来几次?还是几年回来一次?这和分手有什么区别。”我后退一步,别过眼神看了看路边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杈看起来特别的丑。“等你回来,差不多也要结婚了吧。” 李渭然不再说话,抿着嘴看着我。 “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的事情。还是你觉得和我的恋情不过是一时兴起。你玩美女玩腻了,想找个男人来换换口味…”我的话还没有说话,李渭然忽然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下手真狠。我扶着头,脑子有点懵,耳鸣得厉害。但是这不耽误我继续说,我头一次发现我是这么不怕死。“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我想过!我他妈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我操,我他妈就是个傻逼。” “我没有想过那么久远的事情。”李渭然看着我,他的眼神冷静而深邃。和我认识里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呆的傻小子不一样,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他的浮夸外表下的另一面。“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是真的喜欢你叶深,特别特别喜欢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但是我不可能为了你耽误我的事业,伤害我的家庭。我会继承家业,会娶妻生子。但是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说白了,就是我只能给你当个情妇,还要看少爷你心情怎么样。跟着你,我他妈这辈子就见不得光了。”我一直认为李渭然傻,其实我才是真正傻的那一个。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小孩,哪个不是人精。他一直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是我弄不清楚状况,让自己深陷其中。 “叶深,我喜欢你。你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最喜欢的人。我们可以做一辈子情人。”李渭然的话说的很明白。我不是傻子,可是我不想做他的情人,我想做他的亲人。 “咱们分手吧。”沉默了片刻,我抬起头看着李渭然,他的鼻尖冻得通红,不断呼出的白气被风吹散的。在听到我的话的时候,明显的一僵。 “你想好了么?”李渭然对上我的眼睛。 “想好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能和我过一辈子的人身上。”我是没骨气,窝囊,但是还是有底线的,我爱李渭然,但是我没那么贱。我爱一个人就要堂堂正正的和他在一起。 “好。”李渭然很痛快的答应了。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决绝,也许是被他惯坏了,我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他应该会死死的拉住我,请求我说回那些话。可是事实是,李渭然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在我说想好了之后,转身走开,他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一边走一边抬起手在脸上擦着什么。 北京的冬天还是那么冷,李渭然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他始终没有回头。我高估了自己在李渭然心里的重量。他是个有数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不比我差。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可能,就没有必要再牵扯。我相信他对我的爱是真的,可是如果越陷越深,最后到了无力回转的时候我们都会两败俱伤。 长痛不如短痛,最好的方法就是快刀斩乱麻。分手是我提出来的,但是如果他再坚持一下,也许我真的会妥协。他还没有结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能快乐一天就算一天。他哪怕坚持一下,我们就不会是这种结果。 天气很好,可以这样的淡水太阳根本没有作用。风刮脸上,脸上干涸的泪痕被风吹的生疼。我看着自己的右手,苍白细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抖动着。手指已经完全冰掉了,就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我忽然就记不起来李渭然的温度了。那个熟悉的感觉,在无数个寒冷的日子里给了我慰藉的温度忽然就记不起来了。李渭然是个说道做到的人,既然他说了好,就真的没有然后了。 我一直为我的恋情沾沾自喜,也许我的恋情的确开了个不错的头,但是也难免落入俗套,和所有的初恋一样。开了个头,没有然后了。 不知道李渭然记不记得,这是我们交往的第57天,还有24天就是我19岁生日。我甚至还计划在生日的时候,怎么和他一起庆祝。看来关于未来的事情,不要想太多。理想和现实的落差会压的你透不过气。 学校后门附近有家麦当劳,我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张,只得去那里窝一会,麦当劳果然是无家可归者的避难所。我和李渭然的恋情开始于麦当劳,也在这里结束。不知道这算不算善始善终。 麦当劳的暖气开的很足,我一动不动的趴在桌子上,整个房间都飘着咖啡的香气。在质问李渭然的时候会忍不住哭出来。可是当我们真的分手了,就没有感觉了。 我用力了眨了眨眼睛,不是梦。我依旧独自一人坐在麦当劳里,不是在我那张窄小的行军床上。似乎从李渭然出现在我生命里以后,这一招数就没有作用了。 我在麦当劳呆了一下午,又回到学校上晚自习。还有五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已经准备的很充分了,但是理科的东西要常练习,不能落下。李渭然没有来上晚自习,他的桌子冰冰的。原本还在担心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结果他干脆消失了。空荡荡的桌子,凌乱得放着几张写的乱七八糟的卷子。除了名字和解以外,没写几个字。 心里好像被生生的剜掉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全,也许一直都补不全了。人体全部细胞迭代一遍的速度是7年,7年的时间够不够我把他从我的生活里剥离。我现在18岁,7年后我25岁风华正茂,有大把的时间。 李渭然消失了,一天,两天,一个礼拜他始终没有出现。我慌了,虽然一早就知道他会出过留学。但是这样突然消失我真的不能接受。我想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罹患肝病末期的酒鬼,再给我最后一口我就不喝了。再让我看李渭然最后一眼,我就去好好的生活。 我终于忍不住去问了王天一,他搂着漂亮姑娘一脸诧异的看着我。“李渭然去英国了,昨天就飞了。你不知道?!” 第28章 … 从来没有想过李渭然会这么突然的消失,他甚至都没有给我打个招呼。也许在我说出分手的那一刻起,我们的一切就再无瓜葛。他甚至把去英国的时间提前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的体贴。 晚自习回家,我都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趴在自己的小书桌上,看着摆在桌脚的那盒子手术刀发呆。我爸把他最喜欢的一套手术刀放在我的桌子上激励我,不得不承认这套刀真的很漂亮,也特别的锋利。小的时候拿着削铅笔,一个不小心就把手划破了。那道疤现在还留在我的手指上,隐约可见。我发了会呆,终于忍不住打开装刀具的盒子,取出一把刀刃最短的一把,拉起袖子,在胳膊上划了一道。 不要误会,我还是积极的热爱生活,只是这样做会让我觉得舒服一些。就像是在心情不好,压力沉重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有抽烟酗酒的习惯。明知道对身体不好,却忍不住去做。现在看来,这大概是我年少的时候最傻逼的行径了。发泄的方法很多,而我选择了最差劲的一种。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从那以后,我一直特别爱惜自己的身体,无论出现什么事,都不会选择自虐。 这是我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2003年,3月北京非典爆发。 我记得很清楚,是开学后不久,学校里刚刚组织高考报名。那天回到家,我妈意外的没有加班,我爸也在。我头一次看到他们的神情那么严肃。从电视机里传来播报员的声音,平时我在家的时候他们都不喜欢看电视,怕影响我学习,其实我对电视并没有多么深的痴迷。比起电视我更喜欢看书,当然是和学习无关的书。 “阿琛,过来坐。”我妈拍了拍她和我爸中间的位子。我换下拖鞋走过去,电视里镜头一晃出现了一个在北京比较有名的医院的镜头。接着播报员开始介绍非典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非典的名字,这个词对我来说还很陌生。 正当我盯着电视机屏幕,想要弄明白非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咔咔的声响。这是打火机的声音,我爸竟然在家里抽烟了。他不喝酒,心里不舒服或者压力大的时候就会抽烟,有的时候做比较大的手术,因为紧张他甚至可以抽掉一包。只是他从来没有当着我妈面抽过,今天是怎么了。 我当时第一反应是我爸要和我妈离婚,自己给自己吓个半死。立刻抖着手去握我妈的手,小心查看她的反应。令人意外的是,我妈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 “妈,怎么了?” “阿琛,你看到电视里说的那个病例了么。” “看到了。怎么了?” “这是传染病,目前没有疫苗和有效的治疗方法。” “没事,你看电视上说的北京只有十个致死病例,可能是老年人身体免疫力差。”我爸没有给我系统的讲过传染病是怎么回事,我对医学的了解还只是一些层面的东西。但是传染病是什么还是很清楚的,也许是安逸的生活过惯了。我绝迹不会相信还会有大规模致死的疫病出现。 “电视上播报的太保守,这种病例我们医院已经收治了九个了,死了四个,都是年轻人。剩下那五个也不大行了。”我妈说完这句话,反握住我的手。 “妈,你会不会有危险!?”我抓住我妈的肩膀,我爸是外科医生,和传染病不直接接触还算安全。可我妈是上呼吸道科的护士长。 “我会小心的。上面已经下了指示,这是高危传染病。患者全部隔离。我应该很快就会去医院的宿舍里。学校里应该也是,可能会让你们集体住校。” “小梅。”沉默了许久,我爸开口了。他把烟捻灭回头看着我妈。“要不咱不干了,家里的钱够花了。你不要去上班了好不好,好不好?”我爸的眼眶有些红,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因为激动。 “老叶…”我妈握住我爸的手,我不知道已经多多久没有仔细看过他们了。总是忙忙碌碌的生活让我没有心情去留心这些琐碎的细节。我妈的手背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块老年斑。看到这一情景,我心里猛的一疼。我把手覆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我妈的手很瘦,我贴着她突兀的指节。用力包住她的手。 “咱都好好的。”我爸张开手臂,把我和我妈抱在怀里。从上了初中以后我爸就没有再抱过我,我们三这么紧紧的贴在一起,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了。再恐怖的疫情都会过去。在这间不大的小房子里,我们一家人就这么偎依着,就像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夹在他们中间,被爸爸妈妈紧紧的拥住。心被填的满满的。“小梅,你可一定要小心。等着琛儿考上大学,咱们还有摆桌请客呐。你一定小心。” “我知道。你俩也是。阿琛,学校里人多,看到谁咳嗽感冒的躲着点。妈给你拿了点口罩回来,回头你就带上。你一定不能有事,你可是妈的命根子啊。”我妈转过身,抬起手在我脸上细细勾勒。 “妈…”我想开口让我妈放心却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那些语言都卡在嗓子里。我看着我妈,她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她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护校毕业后就分到了北京。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当年她家的成分是地主,小的时候日子不好过。姥爷走的早,是姥姥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结果我妈刚毕业我姥就没了。 这件事我妈只和我讲过一次,14岁那年,和她一起回苏州老家给我姥姥上坟的时候。她说,她们家就像一辆笨重的破马车,她坐在上面,一直都是我姥姥在拉。终于换作她来拉车,姥姥坐在上面歇着的时候,姥姥却没了。我妈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或许她贪财,爱慕虚荣,有着种种的小毛病,但是无法掩饰掉她隐忍善良的本性。 那天我们一家人抱在一起,坐在客厅的小沙发里。听着电视播报员不断的重复非典的疫情。广州已经被划成疫区。过不了多久,北京也差不多了。我妈的工作太危险,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万一染上病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去替她工作,换她呆在家里。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要和我爸一起,把我妈锁在屋子里,哪也不让她去,不让她接触那种可怕的东西,没工作也好,背负骂名也好。只要可以好好的活着,怎么都无所谓。我怕死,怕的厉害。 之后的一个礼拜,我妈搬进单位的集体宿舍,疫情愈发严重,她们科室的所有人都被隔离起来。家里只有我爸有手机,他把手机交给我妈。每天给我们父子俩打个电话报下平安。那段时间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从电话里听到我妈说我很好三个字。 到了四月北京的疫情彻底爆发。X中走读的学生并不多,学校又腾出一个小半个的宿舍楼,把走读的学生都接了进来。这样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证学生的安全。我爸提着行李送我到学校,测过体温,我被放了进去。隔着铁门,我爸紧紧握着我的手,带着口罩他的说话声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还是可以感受到激动的情绪。“琛儿啊,你要好好学习。保重身体,给家里打电话。”说到最后,他只是一遍一遍的叫我的名字。 “爸,我和我妈都不在家,你怎么办?” “傻小子,你爸这么大人了,还能把自己饿死么。”我爸挤了挤眼睛,大概是想冲我笑一下,做个让我放心的表情。可是怎么都做不到位。 旁边一个来送女儿的家长忽然抱着她闺女哭了起来,听到她的哭声,我忽然想到我妈,她现在怎么样,今天还没有接到她的平安电话。“爸!要不我不去上学了。”我想要往门外跑,被保安一把拖住。 “爸,我在家也能学。我学习好,不一定非在学校。我给你做饭。好不好。”我伸手去抓我爸的胳膊,他眼眶也红了。深吸了几口气,硬是把我的手指掰开。 “好好学习。我走了。”我爸扭过头离开,无论我在身后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我们那个楼基本上都是M院的大夫和护士,医院是最容易传染的地方。他把我留下,一个人回去,让我怎么放心。 第29章 … 我和王天一被分到一个宿舍。他似乎没有意识到非典的严重性,还沉浸在合宿的喜悦中。我为他爸的教育感到悲哀。如果我爸是院长,估计我现在已经拿到医学学士的学位了。 原本住着四个人的宿舍,只住着我们俩,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住一起。也许是觉得和我关系好。想起来真是可笑,王天一在班里只和李渭然玩的好。现在李渭然不在了,他的朋友只剩下我了,不知道我担不担的起朋友二字。 我和王天一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我们之所有会做朋友,他之所以会对和我笑和我打招呼,完全是因为李渭然。现在李渭然不在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该完结了。可是王天一对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他甚至不让我去公用电话排队,硬是把自己的手机塞给我,让我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王天一他爸是院长,他当然不用担心,但是我不一样。 晚自习放课后,我们回宿舍,王天一要和漂亮姑娘去腻歪一会。说来也惭愧,王天一在和别人介绍我的时候也会说这是我哥们叶琛,可是我连他家漂亮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开始我以为这姑娘是我们隔壁班的,现在看来并不是,她们班和我们班隔了好几个壁。 我在宿舍背会单词,顺便等等王天一,他回来我就关灯睡觉。搬到学校的宿舍之后,睡得不安稳,我的觉很轻。王天一的呼噜打得比李渭然还响,再这么住下去,也许我真的会神经衰弱也说不定。 王天一终于回来了,他今天心情不错。看见我坐在床上发呆,就走过来拍我,我本能的抬手去档。他刚好打在我被柳叶刀划破的手臂。自虐这种事情会上瘾,当我忍不住的时候我就会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一道。看着殷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来,心里忽然觉得舒服了许多,就好像释放出来的是那些我已经无法承受的压力。 “噢。”我忍不住喊了一声,抽回手臂。 “怎么了?”可能是我反应有点大,王天一诧异的看着我。伸手握住我的手臂。“我没使劲啊。”他的手劲很大,我咬着压忍着。已经是四月,我就穿着一件睡衣,他这样捏在我的伤口上真不是一般疼。“你脸怎么这么白?!”王天一终于察觉到我的异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袖子就被他一把撸开。 我听见王天一倒抽冷气的声音。他爸和我爸不一样,他应该没有受过像我这样变态的教育。没有办法做到看到布满刀伤的手臂也能做到镇定自若。我的左手臂上,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七八条刀伤,从手腕慢慢往上,依次排开,最下面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白边。刀子划下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疼,我的刀工很好呢。最上面的一刀是我前天划的,没把握好,割得有点深了。不过手臂附近的静脉血管大多分布的比较深,不会造成误伤。 “谁干的。叶琛,谁干的!”王天一嗓门一下就上去了,我这是第一次见他发火。他竟然为我发火,我真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到这个地步。他向前一步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提起来。“谁干的!你和我说,我揍他去。” “我自己。”我歪着头看着王天一,他生气的样子和李渭然很像。他现在不在中国,这大概是我唯一的安慰了。远离这一切的危险。我尽量避免去想李渭然,可是我怎么可能不想他。我想我妈,想我爸,我也想李渭然。尤其是在这种迷惘的时候,我多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在我身边给我勇气。可是我只能自己支撑这一切。 “叶琛,你是不是有病?!”王天一松开手,我站在他身边,他比李渭然矮一点,我抬着眼睛看着他。他的表情阴晴不定,大概是在为自己竟然和我这样的变态住一个宿舍感到无法接受吧。 “嗯。我有病。”我点点头,坐到床上。把自己往被子里塞。 “你刀藏哪里了,把刀给我。”王天一不依不饶的抓着我。 “你别怕,我不想死。就是觉得太累了。”我拍了拍王天一的手背,“你不是还偷着抽烟么。我都知道。我不能抽烟,也不能喝酒。那我心里难受的时候怎么办?你看,我很有分寸,就是划伤了表皮而已。伤口我都处理过了,不会感染的。” “叶琛…”王天一看着我,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你没必要这样,他…他…” “谁?” “算了。”王天一不再说话,他拉了拉我的被子。“先睡吧,你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 “以后不会了。” “真的。” “真的。这一刀是我在家割的。现在我自己一个人,家人不再身边,我必须照顾好自己。”我点点头,躺了下来。王天一还在看着我,他的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但是我很肯定他不因为喜欢我,而为我担心。我不是万人迷,王天一也不是滥情的花花公子。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先睡吧。”王天一把双手插在裤袋里,退后几步。 “你能记得锁门么?”王天一很粗心,记性还不好,我真担心他会忘记锁门,再给我整点事出来。 “我一定想着。你睡吧。”王天一带上门,走廊里传来他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越来越轻。也许是太累了,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甚至连王天一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非典的疫情越来越严重。晚饭的时候,我在食堂看着电视里播报的死亡病例和感染病例,心突突的跳。我知道这都是保守估计。已经有殉职的医生了,不知道我妈的情况怎么样。眼皮跳的厉害,心里的不安逐渐被放大。我到处找王天一,终于在教室里找到他。他刚和漂亮姑娘吃完饭。整间教室里就他们俩,电灯泡们都自觉的回避了。看到我慌慌张张的冲过来,立刻站起来迎上我。 “怎么了,叶琛?” “王天一,手机借我用用行么。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好。给你。”王天一掏出手机递到我手里,我抖着手接过来。也顾不得走到教室外面,快速的播出我妈的号码,把手机贴到耳朵上。 嘟嘟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心跳的厉害,几乎顶到肋骨上,妈快接电话啊。响了五声后,电话终于接通了。“喂。”对面传来了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有些沙哑。平时都是我妈给我爸打电话,我也打电话给我爸,通过他来互相通知彼此。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给我妈打电话。 “妈,是我!”听到我妈的声音,我立刻喊到。“你怎么样了,我刚刚看电视里…电视里说…”我的声音卡住了,只剩下喘气声。 “阿琛。”我妈轻轻的喊了声我的名字,“妈还想怎么找你呐,正好你给我打来了。” “妈,你没事吧,身体好不好?”我急急的追问。 我妈沉默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阿琛,你听我说。咱们家的存折我分了两部分,分别藏在暖气片后面和还有大立柜地下那个小棉被里面,密码是你生日,十万以上的存折是你生日倒过来。” “妈,妈,你说什么呐!?这些你和我说干嘛,你知道就行了,你别吓唬我。”我一下子就慌了,顾不得我在教室里,拿着电话大喊了起来。 “阿琛,我和你爸给你看了个房子,首付已经交了,留着给你娶媳妇用的。收据和户口本放在一起,夹在中间的那一页。”我妈说着说着忽然咳嗽起来。 “妈…妈…”听到我妈的咳嗽声,心里的不安被确认了。我捧着电话,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你别怕。妈运气好,兴许过两天就好了。广州那边已经有痊愈的病人了,应该很快就有药了,没事昂。男小囡,就要硬气点,哭什么啊。”我明明没有出声,但是我我妈却清楚的感觉到我在哭泣。“阿琛,你是个好孩子,你是妈这辈子的骄傲。你爸是个老实人,你看他平时对工作挺上心的,其实他最在意的是这个家。跟着你爸,这辈子我不后悔。阿琛,你记着你爸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其实是个不扛事的人。他和你不一样,我最不放心的不是你,是你爸。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他。如果我有什么事,一定要看好你爸,他那人喜欢钻牛角尖。” “妈。”我一开口,眼泪又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你别这样。你肯定没事的。不是说好了,等我考上大学,咱们摆桌嘛,不是说好了么。”对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似乎是要我妈快点结束通话。 “阿琛。妈妈爱你,好好照顾你爸。妈妈爱你…”这是我妈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对面传来了一阵忙音。 第30章 … 我没有上晚自习,一个人待在宿舍发呆。不知道王天一怎么和老张说的,他没有来找我。我从抽屉里拿出我们一家人的全家福,这张照片是我百天的时候去照相馆照的,身后的布景是那会很流行的大海。边角上还有海鸥和轮船。我被我妈抱着,我爸把我们俩一起搂在怀里。这是我妈最喜欢的一张全家福,她年轻的时候真的很漂亮。 看着看着,眼泪就跌落到相框上,疫情的严重性已经明了,即使是在学校大家都带着口罩。如果可以让我妈度过这一关,我愿意折寿10年,20年,多少年都好,我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是我妈已经老了,她扛不住啊。 我跑到宿舍一楼的电话亭,现在是晚自习时间,人很少,不用排队。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忙音过后,我爸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喊了声我的名字,声音已经哽咽。 “爸,你吃饭了么?”我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可以镇定一些。 “没呢,爸不饿。”听到我爸的声音的时候,我心里狠狠一疼。我爸顿了顿,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你妈她,感染了。琛儿。我想去医院看她,咱们小区也有了病例,已经被封锁了,我出不去。我想看看小梅,她自己一个人在那谁照顾她啊…”说着说着我爸就哭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我一直认为我爸是个特爷们的人,他不苟言笑,严肃,认真。但是在情感上却脆弱的像个孩子,我妈说的对,我爸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扣上电话,我回到宿舍,把卷子和辅导书统统塞进书包。我要回家。我不能放着我爸一个人在家。小区被封锁了,他不会做饭,一个人要这么过活。 学校严格限制外出,我只能从后门附近的围栏那里爬过去。那个高度对我有点难度,爬上去应该还好,可是往下跳的时候也许会摔倒。只要能让我出去,回到我的家人身边,不管多高的墙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我小心的避开巡查的保安和校领导。刚刚跑到后门,正准备把书包扔过去。忽然被人拖着手臂拽了回来。我回过头,看到王天一焦急的神情。 “叶琛,你干嘛!?” “我要回家。” “你疯了么,现在疫情那么严重。学校里是最安全的,你竟然要回家。” “我不能把我爸一个人留在家里。谁给他做饭,谁给他洗衣服。” “这些你都不用管,你爸又不是小孩!你先管好你自己!”王天一死死的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劲很大,我无力挣脱。 “我们家的是M院的家属楼,因为出现病例已经被封锁了。”我尽量控制住情绪,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可以和王天一正面冲突。 “那你还回去!”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回去。那里有我的家人,就算…”我深吸了一口气。“就算是最坏的结果,我们也要在一起。” “傻逼!”王天一冲着我吼了一声,拿出电话,用左手拨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就把电话贴在我的耳朵上。 “你干嘛,快松手。”我不敢大声喊怕会引来老师。刚想要伸手打开他举在我耳边的电话,忽然从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深。”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这么叫我,一个是我妈,另一个就是李渭然。听到李渭然的声音,我一下就愣住了。这3个月来,我一个人好好的生活,自己写作业,自己去食堂吃饭。没了他我照样能活,可是当我听到他的声音心一下子就软了。忽然就没脾气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就像是久别的亲人,忽然特别想抱着电话,大声的喊他的名字。我哆哆嗦嗦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王天一把电话拿过去。“叶琛那个傻逼,非要回家。” “阿深,你听话,老实在学校呆着。”手机又被交给我,李渭然的声音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很急,我不知道英国和中国的时差是多少,不知道他那里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你别担心家里的事,你爸和你妈那里我已经求了我爸,他马上就派人过去,用最好的药,最好的防护措施。你给我老实呆着,哪也不许去!”说到最后李渭然也开始吼了起来,他脾气不好,以前我最害怕他冲我吼了,现在却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心里只剩下绝望和凄凉。 “李渭然,你以为有钱有权就可以解决一切么。外面什么情况我比你清楚,你不是我的亲人,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关心。”我用力翻转手腕,想要从王天一手中挣脱出来,右手则悄悄的伸到书包的侧袋里。我用力一撞手机被从王天一手中滑落,趁着他分神的空荡。我逃开来他的钳制,向着防护栏的方向跑去,左手刚刚抓住护栏就被王天一从身后一把拽下来。 “你他妈…”王天一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右手的柳叶刀已经扬了过去。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胸口的校服被我划破,他脸色苍白的倒退了好几步。昏暗的路灯下,我手中的柳叶刀泛着金属的光泽,让人不寒而栗。“叶琛,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你回去吧。别为难我。我要回家。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分开,无论生死。”我把刀尖对向王天一。 “拿个破刀就想吓唬我。”王天一弓着腰向我走进一步。“我他妈也是个爷们,我答应的哥们的事情,肯定做到。” “你别逼我。”我紧了紧背在后背上的书包。忽然刀尖一转对向自己。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急中生智。不管王天一把我当朋友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李渭然也好,还是真的觉得我这人不错也好。他是实实在在的对我好了。我记在心底。我不会伤害他。“我就是回家,和我爸在一起,不是去送死。你别难为我。” 王天一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看着我把刀子一点一点向自己推。我怕疼,也怕死。但是这个时候脑子乱的厉害,什么顾及都没有了。 “操!”王天一喊了一声,一拳打在栏杆旁边的杨树上,然后转身走开。“你他妈爱咋咋地吧。” “王天一,对不起,谢谢你。”我看着他的背影大声的喊到。王天一和我无亲无故,他能为我做到这份上,我打心眼里感激他。可是我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主,我当不起他这分心。 我把柳叶刀收回书包,刀尖上已经沾上点鲜血。刚才情绪太激动,手有点抖,不小心划破了胸口的皮肤。我紧紧握住围栏顶端的栏杆,踩着下面的石阶用力一蹬蹿了上去。还好我个字不矮,不然真的不好翻。我小心的栏杆上跨过去,避免校服被栏杆的尖顶勾住。好不容易翻了出来。我松开手向着地面跳下去。校园外的地面比校园里的要低一些,将近三米,不过是土地。也许是背的东西太多,我没有站稳,整个人扑到在地面上,膝盖火辣辣的疼。我撑着地面爬起来,也不顾拍掉身上的泥土向着公交车站跑去。 四月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我一边跑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校服里面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晚上几乎没怎么吃饭。忽然剧烈运动头晕的厉害。刚刚跑到车站,眼睛就开始花了。校服的拉锁已经被我拉开,我拉起穿在里面的T恤,在脸上用力一擦,抹掉汗水。眯着眼睛看着车来的方向。 等我终于赶到我家的小区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小区都被严格封锁了,拉上了黄色的警戒条。我们小区一共就4栋楼,全是M的家属楼。门口只留下一人通过的缝隙。守在那里的是一个带着口罩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天很黑,昏暗的灯光让我看不清他是军人还是保安。我把校服的拉锁拉好,紧了紧背在后背的书包向着那个小门走了过去。 “同学。”年轻人伸出手拦住我的去路。“这里被隔离了,不许进去。” “我家就在里面,你让我进去,我不出来了还不行么。”我推着他的手臂,眼睛紧紧的瞪着我们家的窗户,灯还亮着。 “不行。这是政策规定,任何人都不许进入。”他死死的把着门就是不让我进。 “哎!那怎么有人跳楼啊!有人跳楼了!”我忽然冲着一栋楼大喊起来,年轻人被我吓了一跳,也回过身去看。其实根本没有人跳楼,借着他分心的空荡,我用力一推,冲了进去。 “同学,你回来!里面有疫情,你回来!”年轻人在我身后大喊,却没有追过来。我拼命的奔跑,我爸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给他做饭,没人陪着他,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能放着他不管。 第31章 … 我爸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琛儿,你怎么回来了?!” “我放心不…”话还没有说完,我爸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从10岁以后我爸就没打过我,这巴掌真狠,鼻血登时就留下了。一滴一滴打在我校服里面的白T恤上。紧接着我被我爸一把抱在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个字已经比他高了。他紧紧的搂着我,脸颊贴在我在肩膀上,肩膀不自觉的抖动。 “爸,没事。我在这呐。”我搂着我爸的后背,一下一下的轻拍。我想起我妈说的话,我爸是个不扛事的人,他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坚强。我得帮他撑起来这个家。人总是在一瞬间长大,就在我爸把脸埋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我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的家人,为我撑起了一片天空,现在也换我成为他的依靠。我是个男人。 我爸松开手,看到我脸上的鼻血,才意识到下手重了,赶紧去找药绵。这种东西我家最不缺。他拿着钳子和酒精棉熟练的给我处理好了伤口。 “琛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爸推着我的额头,把被鼻血浸满的药棉丢掉,换了块新的塞进去。 “我不放心你。” “我是你爸。”我爸喊了一声,他一直特别在意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和责任。不管多累他都会扛。以前我妈在,不管什么样的事情他都扛过去了,我妈就像是我爸的主心骨,家里什么大事都不用她管,但是只要她在那里我爸都顶得住。我爸是一个很坚定的男人,我想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我爸动摇和不知所措的就是家人,而这个弱点则是致命的。 “我是你儿子。”我理直气壮的回了一句,我爸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一顿。“所以我要陪着你。你说我不懂事也好,胡闹也好。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家。你别把我当成小孩,我已经是个男人了,我可以和你和我妈一起支撑这个家。” “琛儿…”我爸抿着嘴角看了看我,他的眼白有点发黄,最近一定抽了不少烟。“你还是学生,这些事别瞎操心。有爸在。” “学习的事,我会处理好。我什么时候让你们为这事担心。”我把手放在我爸的膝盖上,“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我们一家人可以渡过这一关。妈妈那么坚强,肯定没事的,我陪着你,你不用担心。” “熊孩子,你这是什么话。说的你爸我和个娘们似的。”我爸锤了我两下,声音有些哑。沉默了一会,他再次开口。“刚才你妈来电话了。” “我妈怎么样?”我妈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心里难过的厉害。如果说一个人是否成熟要看他会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那么我想我大概担的起成熟二字了。但是还是做出一副期待的样子。以我妈的性子,她一定会瞒着我爸。 “你妈说她的情况好转,广州那边的血清已经送过来了。可是我听她声音不对劲。她说她想我,还想你。”我爸的拳头不自居的收紧。“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这心里头老是不踏实啊。真的有血清么,她会不会骗我啊。”说到最后我爸的声音竟然还带着哭腔。 “您别想太多,我妈有什么事瞒过咱俩。疫情现在已经快得到控制了,没事。”我撑着身子站起来。 “真的么?”我爸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期待。他和我妈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比我更了解我妈,怎么会察觉不到我妈的异样。但是人在危机的时候总会去他人那里寻求安慰,似乎只要是别人哪里得到的信息,就可以相信。 “真的,我给你保证。你让别我瞎操心,自己不还是乱想么。这些天都没好好吃饭吧。我看看冰箱里还有啥。”说完我转过身向厨房走去,低下头看了看手心,已经被指甲戳破了,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完全没有察觉。我从来不觉得我有多坚强,我也会哭,也会害怕想要逃避。但是现在我不可以,我要帮我爸撑好这个家。 家里已经好几天没人收拾了,乱作一团。我爸在他的卧室还专门摆了一个佛像,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他是党员,总是自诩自己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现在却虔诚着上香。我知道他是害怕,怕我妈会有事。其实我也怕,怕的要死,我后背全是冷汗,一想到我妈就会憷的厉害。 我爸一定是很多天没有正经吃饭了,明明是普通的炒饭,他却比平时多吃了一倍的量。看到我爸这个样子,我的心就像刀扎一样疼。吃着吃着,他忽然放下筷子,喃喃自语的说道。“不知道小梅吃得好不好。” “爸,你吃完了,碗放这就行,等会我刷。我回屋看会书。”我想我是真的撑不住了。我努力让自己做到平静如常,走回自己的房间。刚刚关上门,眼泪就无法控制的流出。我把门紧紧的插上。跪在行军床前,用枕头蒙住脸颊,大滴大滴的眼泪渗到荞麦枕头里。我不敢使劲喘气,怕会被他发现。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只要可以让我们一家人渡过难关,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在所不惜。 可是精神力量起不到什么作用,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和奇迹,但是从来没有发生在我身上。小区里的又出现了四个病例,有三个是在我们楼。其中一户还是我们家楼下。整个单元楼都人心惶惶。因为小区被封锁,物资只能从外面送进来,一个单元一个单元的发。我爸把我锁在家里,他没收了我的钥匙。担心我被感染,每次领东西都是他去。而这个时候我就趴在厨房的窗户上,看着带着口罩的他和一群人在一起排队领取生活用品。我爸很胖,现在是四月,他站一会就会出一身汗。我看到他不停的抬手在额头上擦,这么暖和的天气,还要带着那么厚的口罩排队。 家里的电话铃忽然响了,我立刻跑了过去,不小心磕在放鞋的橱子上。膝盖下面直接麻了,疼的厉害,腿一软跪在地下。电话铃还在响,是不是我妈来电话了。我手脚并用向电话爬过去,整个人激动的直哆嗦。越着急越用不上力气。 我妈怎么样了,是不是严重了,我终于爬到电话旁边,一把把话筒捞过来,贴在耳朵上,刚刚说了句喂,眼泪就掉下来了。 “叶深。”是李渭然。他的语气很冲,但是在喊完我名字的之后忽然就软了下来。“你怎么了,你哭了?”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是我妈,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想我妈,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又怕的不得了,怕会得到不好的消息。不是我妈的电话,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是也安慰了不少。 “阿深?!你怎么了,说话啊。”李渭然的声音越来越急。 “没事。”我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在胸口用力捶了两下让自己冷静下来。“刚才磕了一下。” “你回家了。”李渭然半问半答的说了一句,他打了我家的电话,我接了,一定是回家了。 “嗯。你在英国呢。”我发现我问的也特别傻。他当然在那里。李渭然什么也不说就跑去英国,我是很生气,不过后来冷静下来想想,我们已经分手了,他的一切都不再和我有瓜葛,我没理由也没资格记恨他。我们的关系,不过是同学罢了,也许连要好都算不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死活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管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电话那头也是一阵沉默。 “你…”李渭然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我爸回来了,挂了!”我冲着电话喊了一句,立刻挂断。 第32章 … 我匆匆忙忙跑去开门,我爸拎着一兜子的东西,他的口罩拉下一半。鼻尖已经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东西给我吧。”我把东西接过来,还挺沉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分的特别多。那个白色塑料袋里是吃的,我也没和人招呼你回来了,就给分了2份。准备的还挺周道。”我爸指了指茶几,示意我先把吃的放上去。李渭然在电话里说过已经和他爸打过招呼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我和我爸都好好的,这些可有可无,我唯一的愿望是能让我妈接受最好的医疗待遇。不知道我妈那里怎么样了,我们家算不上富裕,但是也是小康之家了,父母的工作也很体面。我多少还是有点骄傲的,对于有钱有权的世家子弟也是不屑一顾。但是现在,那些所谓的清高的节操忽然荡然无存,我想要给李渭然打电话,去求他帮我。 “今天给的饭还挺好的。”我爸把写着我们家门牌号的盒饭从袋子里拿出来。“琛儿,你快吃吧。我再给你妈那去个电话。”我妈的手机已经无法接通了,这几天我爸一直给M院打电话确认我妈的状况。今天已经打了一上午了,都是占线。 “爸,你歇着吧。我打。别急,我妈肯定没事,要是有事那边一定来电话了。No news is good news.”我用蹩脚的英文发音回应他,把筷子往他手里送了送。想要把气氛弄的轻松一点,但是无论怎样我们都无法放松。 紧张和压力过大会导致胃病,这也是为什么在压力大的行业慢性胃炎特别普遍的原因。我想我的意志力还是不够强大,没有办法调节好自己身体。当我去放在我妈卧室的床头柜的药箱里找布洛芬片的时候,发现一整瓶都空了。我记得大上个月的时候还有大半瓶呢。这样也好,既然决定要像个男人一样支撑起这个家,我大概也就不需要止疼药这种软弱的东西了。 晚上的时候,又有电话来了。我从房间里冲出来,刚想要接,电话已经被我爸拿了起来。我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第一反应这电话是李渭然打过来的。我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如果求他来帮我们家度过难关。 不知道他会和我爸说什么,隐约还有些担心。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心虚。还是在我心底,根本就不承认分手。我忘不了他,尤其在这种时候,我总会想到靠在他怀里的那种安逸的感觉。 我爸拿起电话应了几声,始终没有叫我过来。他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似乎是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他的毫无生机的眼睛忽然出现了神采。他连连应声,一着急天津口音都带出来了,我爸是在天津长大的,但是在北京呆了这么多年,北京话讲的很利索,天津话都忘得差不多了。大概只有在着急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说出来。 “怎么了,是妈么?”我摇了摇我爸的手臂,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可是我爸还没有反应过来,电话的听筒还在他手里握着。 “啊。”被我晃了一下,我爸反应过来。“院里给你妈转到特护病房了。用最好的药。她现在情况稳定点了。” “太好了。”我兴奋的喊了一声,跳起来扑在我爸身上。他伸手紧紧搂住我,就像小时候他带我去打篮球,我费了好大劲终于投进篮筐,然后跳到他身上,他就这么抱着我。 “院里领导真是太好了。说你妈是为医院干了什么多年,一定会尽全力救她。”我爸一边说,一边揉了揉眼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抚他的情绪。我爸深吸了几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隔着那扇木门,我听见他大声喘气的声音,这个消息大概是这几天最好的一个消息了。我想我爸已经无法在承受更多的噩耗了。 李渭然是怎么做到的,我不清楚。他答应过我的事总是做得到,相反我才是食言的那个人。似乎直到分手以后我才格外清楚的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差距。我总是笑话他,其实他除了学习不好,各方面都比我强。我以为自己没了他照样活的很好,可是却无时无刻不在依赖他。 有件事是王天一不知道的,我随身携带的那张全家福的相框背后,还有一张照片,就是成人礼的时候我和李渭然的合照。和我家人一样,他也不知不觉成了我的依靠。 分手是我提的,如果我真有点骨气,就应该拒绝他的帮助。可我从来不是什么圣人,也没有什么高尚的节操。所以我不会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我需要李渭然,他的帮助是我最需要的勇气。我打心眼里感激他,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帮助我,舍不得我也好。或者是因为觉得睡过我,所以要补偿一样也好。我真的特感激,也特庆幸,他曾是我的爱人。 李渭然曾经说过,我是个特容易感动的人,这样不好。真的不好,我也明白。可是他却做了太多让我感动的事,明明没有责任的事情,他做了。或许在他看来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权贵对庶民的施舍,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根救命稻草,每每在绝望之中让我看到一线生机。 有的时候,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原本以为事情会像好的一面发展,可是却生生的歪向像了另一边。不知道这算不算造化弄人。 就在我和我爸都以为我们家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生活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忽然接到我妈病危的消息。话筒从我爸手里掉出来,他忽然就跪倒在地下。双手捂在脸上,好半天才哭出声来。 我把话筒捡起来,所幸对方还没有挂断。又把情况和我说了一遍。看到我爸的样子,我也吓懵了。至少我妈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他也是医院的大夫,病危通知书这种事情医院怕担责任,没事就下,有几个真正用的到的。我这么想着安慰自己,也想要安慰我爸,可是话到嘴边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年轻的时候,人生观总是那么积极,任何事情都会像好的方面考虑,这样没错。可是如果结果是悲剧,巨大的落差是无法承受的。 我爸忽然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卧室,猛得跪在那尊佛像前。双手合十,弯下腰不停的膜拜。我爸很胖,他这样跪着,肚子窝在那里,看起来特别的滑稽。也许这就是命运的讽刺。在那些不可抗力面前,比如生死,人类真是渺小的可怕。不管有多么的不情愿,多么的不甘心,命运的齿轮始终不会停转。 我刚转过身,鼻涕就留了下来,真是奇怪,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憋住眼泪,却没有办法控制住鼻子。我索性抬起袖子在鼻子上蹭了蹭,如果让我妈看见,她又要怪我不讲卫生了。 妈,我现在不讲卫生,也不好好学习了,家里也没收拾干净。吃完饭连桌子都没擦,你来骂我啊。你只要说一句,我立刻把家里弄的干干净净,和过年一样,连玻璃都擦的透亮。 也许是焦虑过度,我头疼的厉害,怎么也睡不着。想要爬起来找水喝,关节酸痛,连路都走不稳。我抬起手,慢慢的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手抖的厉害,我害怕。滚烫的温度传来,我果然发烧了。 放在写字台上的搪瓷杠子一个不小心被我扒拉到地下。落地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被放大。我爸立刻跑了过来,打开灯,就看到我半跪在地下,搪瓷杠子歪在一边,水撒了一地。 “琛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我爸伸手要来拉我。 “爸,你别碰我。”我忽然吼了一声,我爸被我吓了一跳,硬生生的止住脚步。“爸,你去带上口罩。穿好衣服,拿着消毒水在过来!” “琛儿,你是不是发烧了。”我爸是大夫,虽然不是内科,但是多少还是通些医理,他看到我的样子,立刻就察觉到了。 “别碰我。别碰我!”我大声的吼叫,弓着身子后退,捞起枕头向我爸砸过去。我爸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他紧紧抿着嘴唇,收回双手,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他离开,我立刻跑过去,紧紧锁上门。然后开始往自己身上胡乱套衣服,连眨眼都觉得痛。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普通的发烧,还是染上了病毒,脑子乱的厉害,丝毫没有头绪,只是本能告诉我,不可以拖累我的家人。我从角落的杂物柜里拿出一瓶用了一半的消毒水,在房间里喷洒。刺鼻的气味传来,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琛儿,我口罩带好了,衣服也穿好了。你给我开门!”我爸拍着门大喊。 “爸,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是想来陪你一起度过难关,想不到却拖累了你。对不起,我就是个混蛋!”眼睛被消毒水刺得生疼,眼泪也无法抑制的留下来。我贴着门坐下,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半瓶消毒水。 第33章 … “琛儿,你开门!”我爸一边砸门,一边冲我大喊。以前我特别怕他冲我吼,平时只要他嗓门一大我就老实了。可是现在忽然就不怕了。 “爸爸,对不起。”原本以为我已经足够坚强,果然我高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人总是会有些自已为是。 “琛儿,没事,别怕。”我爸贴着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我,只是一声一声的喊我的名字。 “爸,你叫人把我抓走吧。我发烧了。”我一咬牙喊道。 我爸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忖度什么。“叶琛,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么?”他忽然喊了声我的大名,只有在很严肃的问题上,我爸才会这样叫我。 “爸?”我的眼泪也一下次止住了。 “现在的卫生预警措施不够,非典初期和普通的肺炎没有什么区别。无法察觉,疑似病例太多,没有办法做到单独隔离。”我爸的声音低沉,顿了顿他又说到。“也就是说,可能你只是发烧了,但是因为和其他非典病人一起隔离,也许会真的染上非典。” “可是如果我真的是怎么办,别让我传染你啊。” “叶琛,你害怕么?”我爸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我是很害怕,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不怕。”我放开要消毒水,紧紧掐着自己的手臂。 “叶琛,我是个大夫。”我爸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开始背诵医生就职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著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琛儿,我想把你藏在家里,你的这几天一直在家,是非典的几率很低。但是我是个医生,我要恪守我的誓言。”我爸在门上轻轻拍了拍。“如果我为了一己私心,隐瞒你的病情,就是对社会的不复责任和医生职责的亵渎。” “爸,我明白,你去通知他们来带我走吧。你等着我,我会带我妈一起回来。” “琛儿,你怪我么?是不是觉得爸爸特别没用,没有护得了你妈,连你也保护不好。”我爸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从来没怪过你。爸,你是个好大夫。一直是我的榜样,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爸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叶琛,你听着。我会把你的状况如实告诉给外面的人。他们很快会把你接走。但是不代表爸爸放弃你了。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会去陪你。叶琛,叶建国,舒梅。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爸。”我一张嘴咸涩的眼泪划到嘴里。 “听明白了么?!”我爸喊了一声,“明白了就像个爷们一样给我应一声。” “明白!”我撑着膝盖站起来,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一抹。 守在小区外的医务人员很快来了,听到门外的喧哗,我打开门低着头走了出去。我爸被拦在外围。他死死的盯着我,眼睛里全是血丝。 “爸,你一定等我回来。”隔着口罩,我冲着我爸喊了一声,踏出了家门。被穿着防化服的医务人员簇拥着,头还是很疼,嗓子也疼。浑浑噩噩的被人推着走。听到我家门被关上的声音,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断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间很大的病房里,看布景应该是M院。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挂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日光灯的光芒有些刺眼。我费了好大的劲才适应。 头还是很痛,动一下都针扎的疼。这间病房里有4个人,我在最靠窗的位子,剩下的三个人不知道是谁。躺在我旁边的是个小男孩,看起来也就12,3岁的年纪。他看起状态比我要好些,睁着双眼四处张望,看到我醒过来。他侧了侧脸,冲我笑了一下。喊了声哥哥。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个人在这里。他可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酷性,和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看到和自己一样的男生会忍不住去搭讪。他的眉毛淡淡的,好像是说这样面相的人,亲缘薄弱。不知道他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或许已经感染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让我忽然特别心疼这孩子。 “哥哥?”看到我在发呆,他又喊了我一声。 “哎。”我应了一声,嗓子疼的厉害。我扭了扭头发现床头上摆着一个塑料杯子,里面盛满了水。 “这杯是我的么?”我指了指杯子。 “嗯。你刚送过来的时候。一个护士阿姨给你放这的。咱们一人一杯子。”说完他又指了指摆在门口的饮水机。“阿姨忙不过来,渴了咱们自己去倒水。哥哥你要是走不动,你叫我,我给你倒。” “你来这多久了?”我拿起杯子一大口灌下去,嗓子里舒服了不少。 “我比你早来半天。”小男孩看着我,眼睛雾蒙蒙的没有神采,脸色苍白的吓人。没有镜子,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样,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总觉得特别眼熟。“你家长是M院的么?” “是。”他点了点头,开始咳嗽。“我爸是心胸外科的吴峰。” “你是吴叔的儿子?!”我想起来,难怪看起来这么眼熟,他和他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爸和我爸是一个科室的,他爸当实习医生的时候也是我爸带的。他爸没结婚那前还经常带我出去玩,后来上学了,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只是知道吴叔家有个儿子,算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想不到竟然是这种场合。 “你认识我爸?”听到我提到他爸,这孩子一下子精神了。 “嗯,我爸和你爸一个科室的。我爸叫叶建国。” “咳咳…”也许是激动,他又开始咳嗽,咳嗽越来越厉害,我本能去病床前摸索,摸了半天都没有铃,才想起来这不是特护病房。“哥…没事…”他又咳嗽了一会才安静下来。“你是叶琛?” “是。”我惊讶的瞪大双眼,脑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我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我爸说他们科室的孩子,属你最争气,你是全校前10。”一直以为我爸是个挺内敛的人,想不到他也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考了个全校前10的事还在科里说。我妈还说要我考了前5呢,只要她能好好的,就是第一我也会去考。 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全副武装的护士,只露出眼睛。我妈是护士长,我经常去接她下晚班。她们科室里的护士我都认得。不过包成这样,我真认不出来了。她依次给我们换了吊瓶。到我的时候,她低下头,在我床上的名牌看了看。然后问了一句。“你是叶琛?” “对。” “舒梅是你妈?” “对!”听到我妈的名字,我就激动了。 “你等着,我拿个东西给你。”护士利索的给我换了药,快速走出了病房。 不多时,她又回来了。递给我一个东西。我凑到眼前一看,是我爸的手机。一直给我妈拿着用来联络我们的。她病情加重休克后,就再没用过。现在护士把这个给我,什么意思?!我妈再也用不到了么?! “你爸往医院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你已经就用这个和他联系吧。”说到最后她不自觉的别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调节情绪。 “阿姨,你是刘阿姨,对不对?”护士要走的时候,我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针头股了起来,针管里出现了回血。 “哎,你干嘛。股了!别动!” “阿姨,我妈是不是没了。” 第34章 … “阿姨,我妈是不是没了?!”我又重复了一遍。 “叶琛,你爸还在等你。你要坚强。”刘阿姨别过脸,她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 “不可能!不可能!”我用力一挣,挂吊瓶的支架被我撞到了。针头从手背划出来,涌出的鲜血洒到被单上。刘阿姨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一把按住我的针孔。乱糟糟的声音不断的传进耳朵,脑子蒙蒙的。如果我这个时候可以晕过去,也许再好不过。但是我却清醒的厉害,白晃晃的日光灯就映在眼睛里,一切都那么清楚。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我妈没了。 明明我们说好的,等我考上大学,要摆一桌请科里的人吃饭。明明说好的了,怎么不算数了。她大概是觉得骗了我,我也不会生气,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这样不好,真的。妈,你是大人了,怎么能和个孩子似的,说话不算数呢。 就像是被人用一把锥子直直的戳入心脏。整个人都跟着哆嗦起来。我抱着头把自己蜷起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我被按在床上。眼睛已经花了。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我原本也不想反抗,就是疼。心里疼的厉害,就像是突发心肌梗塞一样。有什么方法能停住痛。我受不了了。妈,你在哪呢,我疼。 干脆就这样死掉好了,我垂下双手,像脱水的鱼一样喘着粗气,任命的躺在病床上。甚至连被注入了镇定剂都没有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已经是晚上了,病房里的灯光已经被关上了。从窗外照进来的星光落在我床上,就像是被暴露在探照灯下。我想缩到阴影里,可是全身都疼,根本动不了。 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我妈的背影。她拿着铲子站在灶台旁,腰上系着金龙鱼的围裙。她侧了侧脸,用下巴指了指已经做好的菜,说阿琛,你先把这个端上去。可她就是不回头,为什么就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呢。 “哥哥。”旁边的孩子忽然喊了我一声,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睡。出于礼貌也许我应该应一声,但是我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叶琛哥哥,你睁着眼睛呢,我知道你没睡着。” 我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哥哥。”他又叫了我一声,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我悬在床边的手被握住了。隔着薄薄的纱布,我感觉他的体温,比我的略低,这样也好,烧快退了吧。早些回家,你爸妈应该都在等你,好好生活。他不再说话,就这么紧紧攥着我的手,小心的避开手背上的伤口。 我刚刚想要反握住,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突兀的手机铃在寂静的病房听起来格外刺耳。没想到竟然还有电,大概是刘阿姨帮我冲好的。我把手从那孩子手里抽出来,按下接听键。 “喂。”刚刚说出一个字,就开始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 “琛儿。”是我爸,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许多,就像是换了个人。“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还没确诊呢。” “你咳嗽得那么厉害。” “没事。”我用左手紧紧掐着握着电话的右臂,让自己可以镇定一点。“爸,我真没事。应该不是非典。好多了。兴许过不了多久,烧就褪了。” “那就好。你睡吧,挺晚了。”我爸沉默了一会,似乎想和我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爸就是不放心你,没事,你别多想。” “你也别多想。爸你注意身体。” “好,我扣了。”电话里传来了嘟嘟的忙音,我们都避开我妈不谈。平时我们父子俩得交流对象只有一个就是我妈,而这次却谁都没有提。我爸应该已经已经知道我妈的事情了,患者死亡会第一时间通知家属。 我一直以为我们仨会好好的过下去,等他们退休了,在家看看电视,养养狗。如果我挣点气,兴许还能让他们报上孙子。从来都不觉得会有什么绝症啊,车祸啊这种狗血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家的。 原本以为在这种和平年代是绝对不会发生灾难的,可是它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是该说世事难料好,还是造化弄人。原本约定好快快乐乐过一辈子的一家人,就这么走散了。我们一家人,就这么走散了。 彻骨的悲凉让发烧导致的疼痛忽然什么就感觉不到了。整个人都麻木了,似乎这个世界已经和我绝缘了。 我就是个学生,没出过远门,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我的世界很小,就是我们那个5,60平米的小房子和我爸我妈。我妈没了,我世界的半边天就这么塌了。我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没用,彻头彻尾的废物。明明答应过我妈要坚强,要帮她好好照顾我爸,可我却没有做到。 我把电话放在胸口就这么躺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一点点推移。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我摸索着拿起来,贴到耳朵上。太久没有眨眼,眼睛涩的厉害。 “喂。”嗓子完全哑了,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出来。 “阿深?是你么阿深?”听到这个称呼我忽然就哭了。从得到我妈没了的消息以后,神经就像是被掐断了一下,什么感觉都没有了。那些失落的感情再这一瞬间涌到心底。我可以对着我爸故作坚强,但是面对着李渭然,却已经无力伪装。我不敢和我爸哭,因为我怕他担心,但是李渭然不一样。 我捏着电话大声的哭起来,肆无忌惮的宣泄着自己的哀痛,病房里的其他人被我的哭声吵醒。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传来,有李渭然的,也有临床的小男孩的,渐渐的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体力透支而睡过去,或者是病情严重而晕倒。就这样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知道,有的时候没有梦是个可怕的事情。我想见我妈,哪怕是在梦里,让我见她一眼也好。 疼痛一直没有间断,唯一的感觉就是喘气越来越费劲。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扣上了一个呼吸机,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到了单独的病房。手背上插着两个管子,这个角度看不清是什么,只是可以感觉到冰凉的药水留到手臂里那种轻微的刺痛感。 我慢慢的转动脸颊,这件病房的墙壁是玻璃的,是M院得重症监护病房。想不到我也有躺进来的一天。不知道这里我妈是不是曾经躺过,她最后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又是谁。会不会向我这样,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机器在吱吱作响。我答应过我妈会好好的,会帮她照顾我爸。男子汉,一诺千金。可是在这么一瞬间,忽然就不想坚持了,我累了。我妈才是我们家的主心骨,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都是冒牌的,我撑不起来。我和我爸一样,从小到大都无风无浪的。我妈不在了,谁该教我怎么办。 我费力的喘了口气,氧气罩上出现了层层的白雾。在钢化玻璃外面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起初我以为是护士,可是个子似乎高了点。他就站在门外,双手搭在玻璃上,就这么看着我。察觉到我在看他,那人忽然拉下口罩,我看到李渭然的脸。 不知道这孙子几天没有刮胡子了,脸上的胡茬那么明显。整个下巴都是青的,想来我也快一个礼拜没刮胡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样猥琐。那孙子不是在英国么,怎么会忽然就回来了呢,一定是我出现幻觉了。真是的,病情又严重了。我用力眨了下眼睛,脑子疼的厉害。再睁开眼睛,他还在那里。旁边跟着一个医生。口罩已经拉了起来。他这么高的个子,穿绿色的防化服特别二。真是二到家了,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第35章 … 我是确诊病例,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在特护病房里的这几天一直都浑浑噩噩的。李渭然没有再出现过。如果不是后来他打电话给我,我真以为这是我的幻觉了。 “阿深,你好好的。你别担心你家,我会照看好。”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稳,总是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这世界上只有三个人可以让我放心的依靠,除了我爸我妈,就是他了。从分手了以后,我总是刻意回避一切和他有关系的事情。自以为是的觉得我们会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他真的再也不出现,就这样让我自生自灭,也许我真的做得到。 可是在我最危难的时候他偏偏又出现了,他可不是那种心地善良的老好人,却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我想我和他的关系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憋清了。 大概就是在他的满是胡茬的脸出现在隔离室窗外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我知道我爱李渭然,但是从来没想想过是如此的浓烈而不能自拔。这感情很复杂,有感激,有爱,还少不了亲情。我不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却无法抑制的把他当成了我的亲人。他做了太多一个亲人应该做的事情,和我爸我妈一样,他是我的亲人。我希望他可以做我的亲人。 李渭然每天都会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家里的状况。我爸也会打来。我昏迷的症状好了许多,即使护士不帮忙也可以自己接听。主治医生习惯把我的胸透贴在玻璃墙壁上观察,我从这个角度也可以看得到片子,肺部的阴影越来越少。 我的症状已经缓解了好多,不知道他们给我用了什么药,抑或是我年轻身体素质好就医及时。正在一点点恢复。负责我的大夫说,用不了两个礼拜我就可以出院,不会耽误高考。我不会死了,我会参加高考,以后的路还很长。 大概是经历过磨难后人会特别的珍惜生命,我要好好的活下去,和我爸一起好好的活。妈妈如果在天有灵,就在那边等我们些日子。她总是说自己想要个姑娘,不过我知道我妈打心眼里疼我。如果她不嫌弃我,来世我们还做一家人。在天堂等我们60年,我们一家人下辈子还在一起。 入院的第十四天,我又接到了李渭然的电话。平时他都是晚上给我来电话。这次中午还没到电话就来了。他那头沉默了好久,一直在忖度措辞,我难免会胡思乱想。 “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爸出事了。”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没事。叶叔他没事,我今天看见他了,就是有点憔悴,没事。”李渭然连忙应声。 “我们家不是隔离了么,你怎么看见他的?” “阿深…”李渭然低低的喊了声我的名字。“隔离到昨天就结束了。你妈…” “…我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直说就行。”我不自觉的捏紧手机。 “今天是阿姨的二七,不能再拖了。我一早就去你家找了你爸。今天出殡。” “我还以为能看我妈最后一眼呢,呵呵。”我自嘲的笑了笑,眼泪滑过。护士嘱咐过我要注意情绪,哭泣对肺的压力很大,我刚刚恢复,肺还很脆弱。 “葬在八宝山了。等你出来,我带你去看她。” “我不在,谁给她摔盆,谁给她…”我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李渭然出乎意料的没有劝我。他只是在静静的描述。 院里又牺牲了几个护士,原本是打算一起办个葬礼。可是我妈她们老家有个风俗,二七前不出殡的话,就变成孤魂野鬼,找不着投胎的路。她和我爸说过,我爸记着了。非要提前下葬,李渭然家里动用了点关系,很自然的疏通了。葬礼的排场很大,院里的领导都去了。我妈没有兄弟姐妹,大伯家的哥哥在天津,关系生疏。是李渭然给她摔的盆,也是李渭然喊的阿姨,走好。这些明明应该是我做的事情,都是李渭然替我做了。我甚至连最后一程都没有办法送她。我真不配当她儿子。 如果说我是李渭然曾经的爱人,我们有这么一层情分,那么我妈和他完全是非亲非故。他却做了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一家欠他的,真是还不清。 “李渭然,你的大恩我记着了。我们一家欠你的。”我抽了抽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可以清楚一点。 “你说什么傻话啊。”李渭然嗔了我一句,如果是在平时他早就骂上了。“阿深,你不欠我的。你妈对我好我知道,我不是傻子。我接触的那些长辈,多少都是因为我爸或者我妈才对我另眼相看。他们对我的关心都是做给我爸妈看的。可是你妈不一样,她对我好,就冲我这人。我不觉得我是什么好孩子,可是她就是喜欢我。我打心眼里敬重她。就算没有你,我也会这么做。我…”李渭然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他终于说了出来。“我把舒姨当我的亲人。” 亲人,这是我听过的所有词汇里最美妙的。算起来我妈和李渭然认识的时间也就这一年多点,我妈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只是给李渭然做了几顿饭,在我磨磨唧唧穿鞋穿衣服的时候和李渭然唠嗑,嘱咐他换季注意保暖,她甚至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些琐事,完完全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却让李渭然把她当成了亲人。李渭然说过,我是个容易感动的人,他又何尝不是。 “李渭然,你还喜欢我么。” “嗯,喜欢。”李渭然应了一声,我以为他会犹豫,可是他却没有。再感情问题的时候,他从来都不犹豫。等人的感觉很难受,不知道这算不算他体贴,他从来没有让我等过。“你好好养着,过两天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我和叶叔去接你。” 我嗯了一声,放下电话。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只是气管的状况还不是很好。喘气就像拉风箱一样,说的多了,就会觉得憋气。其实我刚刚想问的并不是你还喜欢我么。我想和他说的话很多,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我想问他还愿不愿意做我的亲人。我们家的钥匙多了出来一把,他愿不愿意收着。 在医院里呆了27天,我的病情痊愈了,因为发现的早,得到及时的治疗,我是我们那一批病例里最早出院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终究在医院里呆了多久,每天都迷迷糊糊的,是李渭然告诉我的,他一直数着。我捐了血清,5月中的时候非典已经得到了控制,病例已经少了很多,不过还是有点草木皆兵。医院门口特别冷清,马路上都是带着口罩的人。 我从住院部出来的时候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睛,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到阳光了。我抬着手臂挡在眼前。低着头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被人一把抱住。 刺目的阳光被挡住,有小半年没见过他了,个子还是那么高。他张开手臂把我搂在怀里,下巴抵在我肩膀上。我都一个礼拜没洗澡了,身上全是医院里各种各样药品的气味。李渭然那么爱干净的人,竟然没有嫌弃我。他用力的勒禁环住我的双手,温热的呼吸隔着口罩打在我脖子上。 “阿深,我们回家了。” 我和李渭然就这样在M院门口肆无忌惮的偎依着,过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连忙推开他。“我爸呢,怎么没来?” “叶叔在家呢。”李渭然拉着我走到M院得停车场,他是开车来的。“今早上我去你家找他,他挺累的,我就没使劲喊他。” “我爸不会有什么事吧?”我紧张的看着李渭然,前两天和我爸说我要出院的时候,他激动的说话都哆嗦了,怎么会不来接我呢。 “真没事。”李渭然把我塞到副驾驶,“我什么时候懵过你。赶紧回家吧,洗个澡休息一下。明一早,我带你去看舒姨。” 车子发动了,李渭然的右手和我握在一起,我知道这属于危险驾驶,可是无论如何也松不开。就这样十指相扣,从他手掌传来的温度,给了我撑下去的勇气。 很快就到家了,我刚想要伸手去按门铃,被李渭然拦了下来,他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串钥匙,是我落在家里的那串。他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别打开单元门。阴冷的气息迎面扑来,还带着尘土的味道。 李渭然走在我身后,轻轻推着我的后背。明明是回自己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到了家门口,我抬起头,原本以为家门上会挂着黑纱,却和以前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甚至去年端午节的时候拔的艾草还好好的挂在上面。门被打开,我走了进去,喊了声爸。没人答应。迎面扑来一阵重重的酒气。 第36章 … “爸!”我走到卧室,发现我爸正躺在他的床上四仰八叉的睡着,肚子上盖着条毛巾被,应该是李渭然给他盖上的。卧室的地板上斜着几个酒瓶子。他以前从来不喝酒的。我走过去晃了晃他,我爸哼了一声没有反应,我又大喊了一声。他忽然一哆嗦爬起来,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赶紧去扶他。 “琛儿今天出院啊,我要去接他。” “我回来了,爸,你看我。”我拉着我爸,让他转向我,他嘴里重重的酒气喷到我脸上。 “琛儿啊,琛儿。”我爸楞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一把搂住我。脸埋在我肩膀上。“小梅走了,她不要我们爷俩了。”说着说着我爸就哭起来,温热的眼泪流进我脖子里。在医院的这些天我已经把情绪调整好,我要和我爸好好过日子,连带着我妈那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我爸这么搂着我哭,我真的有点撑不住了。抬起头,我看到柜子上摆着我妈的遗像,黑白色的照片里那个人弯眉浅笑。我咬了咬牙,硬是把眼泪逼回去。一下一下拍着我爸的后背。 “爸,我们爷俩要好好过,别让我妈笑话。我会好好孝顺你。”我冲着我妈的遗像喊了一句,是喊给她的在天之灵听,也是喊给自己。 我爸抱着我哭了好久,打了几个酒嗝,又睡了过去。我想把他搬到床上,我爸得有220斤,很沉。我弯下腰把他抗在肩膀上,腿抖的厉害。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体力还没有恢复过来。忽然背上一轻,我抬起头,看着李渭然把爸的手臂搭在脖子上,拖了起来。他手臂上的肌肉鼓胀的厉害,应该用了很大的力气。 李渭然把我爸放在床上,拉起被掉在一旁的毛巾被盖在他身上。我撑着膝盖站起来,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都说过度悲伤会让人一夜白头,这说法多少有些夸张。但是我爸真的老了许多。一个月没有见面,我几乎快认不出来他了。我爸很胖,脸上的皱纹少,显年轻。可是现在他的脸上已经布满的了皱纹,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似乎老了10岁。我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乱糟糟的胡茬有些扎手,他枯黄的脸色,让我特别心疼。 “中午了,留这吃饭吧。”我向厨房走过去。伸手打开冰箱,冰箱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冰冷的气息打在脸上。我的家,现在看起来真不像一个家。 “阿深,你去洗个澡。歇会。我出去买点吃的。”李渭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他伸手轻轻捏了捏我肩膀,转身要走。却被我一把拽住。 “李渭然,我们家欠你的大恩,我记着了,我这辈子忘不了。” “你又犯什么病。”李渭然甩开手,并没有大声呵斥。这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体贴的人。“我说了多少次,我是把你妈当亲人。” “可是,我们终究不是你的亲人。”我们家欠他的,欠他们家的,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还清。他已经明确表示他是自愿的,是因为我妈待他好,才会这么做。我再矫情也没什么意思。可我真的不想欠他的。这么暧昧的关系,太乱了。就像他曾经说过的,我不过是装聪明。我脑子不好用。你不说清楚,我不明白。 “你先准备高考,这段时间我都在,有事你叫我就行。如果觉得在家里复习比较方便,就不要去学校了。学校里我让王天一和老张说。你们家的事他都知道了,不会为难你。”李渭然把手抽出来。我把额头抵在冰箱门上,身后传来李渭然带上防盗门的声音。 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果然,我还是太懦弱了。李渭然也说过,我就一特怂的人。我现在发现,果然就像我妈曾经说过的那样,李渭然才是最了解我的人,只是弄不明白他那样有骨气的人怎么就和我这么窝囊的人混一块了。耳畔仿佛想起了我妈的声音,带着苏州口音的普通话,她小渭小渭的喊着,一边夸他,一边嫌弃自己的儿子不好。 如果我们是一家人多好。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既然我妈那么喜欢李渭然,应该也不会嫌弃他是个男孩。以前背着我爸,我和我妈还讨论过以后结婚的事情。我妈说你随便,她也不指望我能被什么豪门千金看上。她说我其实长的不错,就是没气质。我是个爷们外貌什么的我真不在意,不过她的话,还是让我很受伤。比起我爸,我妈是个比较开明的家长,愿意找什么的就找什么样,要不要小孩随你。我要是心情好就给你看看孩子,心情不好就你们两口子自己带。如果我和李渭然成了一家人。连孩子都省了。我们一家就这么过日子,多好。 人做起梦来就没边了,我晃晃头走进厕所,把衣服都丢到盆里,打开喷头走了进去。对于以后的事情不要想太多,我总是这样告诫自己,却不可避免的幻想。真是不长记性。 洗完澡的时候李渭然刚从外面回来。他拎着两大袋子东西走进来。我接过来一看,除了三个吉野家的外卖以外,都是些蔬菜什么的,他不会买东西,完全照着上次我们去超市里买的那些菜又买了一遍。我一直觉得他记性不好,可是他连姜这样的小东西都没落下。 “叫叶叔起来吃饭么?”李渭然把外卖放在茶几上,指了指我爸的房间。 “不用了,让他先睡会。”我把装蔬菜的袋子拎到厨房,拿了两把勺子出来。“就搁着吃吧。”我从沙发后面抽出两个马扎,递给他一个。 “你先把头发擦干了再吃。” “没事。天都这么暖和了。”我随便套了身衣服,头上还搭着毛巾。还有些水珠流到脖子里。 李渭然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到我身后的沙发坐下。拿起我搭在脑袋上的毛巾,开始帮我擦头发。他手劲太大了,我被他晃了晃去,夹了好几筷子,不是戳到脸颊上,就是戳道鼻子上。 “你这样我怎么吃啊。” “你吃你的就行,别管我。” “李渭然,我看你诚心的吧。你使这么大劲,我还吃什么啊。”我索性放下筷子。 “那我轻点。”李渭然手上的劲小了许多。“我可从来都没伺候过人,给你擦头发是给你大脸了,哪来那多事。” “自己手笨就认了。别找借口。” “你才笨呢。”李渭然打开毛巾,把我整个头都包住,夹在胳膊底下。不知不觉我们又恢复了以前那种亲昵关系。谁也没有开口说复合的事情,但是不自觉的就把对方当成了亲近的人。还是这种感觉已经习惯了,一看到对方的脸就忍不住想要触碰和拥抱。好像这半年的时间根本就不存在,非典没有发生,我们一家都好好的,李渭然也没有去留学。什么都没有,只是我做的一场噩梦。 “英国好玩么?” “凑合吧。” “你这是什么评价。多少人巴不得去留学呢。” “我还是觉得在中国挺好。英国的饭太难吃了。”李渭然拿开我头上的毛巾,头发已经半干。他就像以前以后从背后抱住我。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的体温让我莫名的安逸。“上次我做梦,还梦见你给我做了好大一盘干煸芸豆。给我乐的,结果笑大了,还没等吃呢,把自己给笑醒了。” “出息。”我拿起李渭然的手细细打量,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手心的茧子薄了很多,他已经不打篮球了。“问你个事。” “嗯。” “就是…你去留学…还有…”我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说过他会娶妻生子,肩负起家庭的责任。我又有什么资格求他留在我身边,可是心底还是有点小小的妄想。我离不开他。 “阿深,你记着。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危难,我一定会在。我会护你一辈子。” “拉到吧。”我在李渭然的膝盖上推了一把坐下来,拿着筷子,从盒饭里夹了一个土豆塞到嘴里。“别把自己说的和超人似的。以后还不知道谁护着谁呢,风水轮流转。” “起码隔你这,我还真就是超人了。”李渭然捞过马扎,贴着我坐下,也开始往嘴里扒饭。“你刚才不是有事要问我么。” “我想问你要不要吃辣椒?” “不要了,这就行。” 第37章 … 还有两个礼拜就要高考了,我决定自己复习,如果去学校的话,跟不上课反而会适得其反。不知道到了高考前我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这一个月的空白对我影响很大。李渭然抽空会来我家看我,每次来都会买些菜。总是在冰箱里东西快空掉的时候出现,以前我妈在的时候最不喜欢李渭然来我家拿东西。他都是空着手,空着肚子来,然后打着饱嗝离开。 李渭然在我的教导下,学会了用电饭锅。米和水的比例不好调,李渭然喜欢吃硬一点的米,但是每次做出来总是腾着水汽软软的米饭。因为我告诉他水和米的比例是1比1,可以略多。他很乖的照做了,每次饭做好了,他都不拔下插销,固执的认为多焖一会,米饭就硬了。我始终没有告诉他电饭锅的运作原理,其实开锅后,通电的作用只是保温而已。 我爸开始回医院工作,但是每天回家都会喝酒,我拦不住他。每次我去拖他怀里的酒瓶子,我爸都会死死的抱住,然后和我说,琛儿我难受,你就让我喝点。我挣不过他,只得把家里的酒藏起来,可是我越藏他越买。我的床底下已经塞了有将近20瓶啤酒了。这些我都没有告诉过李渭然,我不想让他操心。他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上班的点,看不到我爸。家里已经被我整理的很干净,一点酒味也闻不到。他一直认为我们家正在一点点步入正轨,这样也好,这样他就可以安心的去做他的事情。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就好。 每次我爸晚上喝了酒,就会在屋子里发酒疯摔东西。他的酒品真的很糟,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对着我妈的遗像大喊。常常会弄出很大的动静,楼下的邻居来找过不是一次了。这里以前住的是M院的一个老大夫,退休以后搬回老家了,房子留给儿子和儿媳妇。我们家和他们家并不熟,他大概不知道我家里的事,来找了几次,我赔礼道歉,对方还是不依不饶,还闹着要去找居委会。 昨天晚上我爸又闹起来的时候,他找了上来,话说的很难听。我一直忍着,刚要回嘴,从身后飞来一个水杯直直的砸到他脸上。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今天又喝了好多的酒,脖子红的厉害,眼睛里都是血丝。上来就要和人动手。那家邻居个子不高,挺瘦弱的一个男人,架不住我爸一个拳头,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开。关上门,男子的叫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尖锐的京腔,钻进我的耳朵。我死死的拖住我爸,把他往屋里拽。我爸喝酒喝的舌头都大了,浓重的酒气喷到我脸上。 “琛儿,你放开我,放开。”我爸伸手推开我的肩膀。“那是谁,欺…欺负人么。看…我。收…拾他。以为我们家好欺负?小…小梅不在,爸在,没人敢欺…负你。”我爸说着在自己胸口拍了两下。 我把他按到床上,我爸挣扎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我拉起毛巾给他盖好。从地上拾起来没有打开的哪几瓶酒。紧紧的关上门,门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我越不想听,越拼命的往耳朵里钻。他们家有个小孩,还不到一岁,每次刚刚睡着,就被我爸在楼上叮叮哐哐的声音惊到,然后就会大哭起来。为人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过得不好,都会着急上火。我和我爸讲过几次,他清醒的时候答应过,会控制好自己。可是酒精这种东西是会麻痹神经的,他曾经和我讲过好多次,酒精的危害。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碰这个东西。这些都是我爸教我的,可是他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我知道他心里难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他想我妈,如果不喝酒,这种痛苦会让他窒息。也许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他就会变成以前那个严谨,认真的叶大夫。我抱着这种信念,把他的酒藏起来。床底下都塞满了,我爸还没有变回来。 李渭然这个礼拜就来了我家一次,平时就是打打电话,问问我家里的情况,如果缺什么都给我带来。我让他先忙他的,不用管我。李渭然的声音很犹豫,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也不放心他,他这样贸然从英国跑回来,还是在闹疫情的时候,家里应该也不好说吧。我想我真是没脸见他们家的人了,我只不过是李渭然的同学,家里没本事,却让他为我付出了这么多。 他们那种家庭的孩子,交往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大多是为了利益原因。而我是个异类,李渭然却为了我这个异类做到这种地步。如果我是他爸,我一定会把叶琛划为交友的黑名单。 我和李渭然认识这两年,他欺负过我,把宫保鸡丁盖饭扣到我头上,对我动过粗,逼我写作业。他对我的欺负的最狠,可是对我的好也最多。我们之间,总归是他付出的多。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他好过,我为他做的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丝毫没有为难的事情。但是他之于我却付出了太多。 以前总是以为我之所以会喜欢上他那样集各种纨绔子弟缺点于一身的二世祖,不过是因为潜在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爆发。现在看来,患病的人,不止是我,还有他。我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他对我的爱却没有改变。 如果我们真的一拍两散,就算偶尔会想他,我也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让那些思念烂到肚子里。可是他做不到,他说只要我危难就会在我身边。他会护着我一辈子。李渭然其实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不可以和我再继续纠缠下去,可是他却做不到。也许我们之间,一开始就是他陷得最深。 因为每天晚上都喝酒,早上还要起来上班,我爸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前。我变着法得做好吃的给他,可是这点食补根本就无济于事。我劝他不要再这样,对工作还是对自己都不好。我爸摸了摸脸,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句没事。怎么可能没事。明天就要高考了,等这一切忙完了,我一定好好的看着他,每天他一下班,我就去医院门口等着他,不让他买酒。这样的生活不可以再继续了。他已经放纵了自己半个月了。就算他打我也好,骂我也好,真的不能再喝了,日子还得过。我妈不在了,但是我还在,我会陪着他走完以后的人生,我也是他的家人。 我爸刚走没多长时间,居委会就找来了。我家里的情况,他们是知道的。可是楼下的人家不知道。居委会的大妈让我去给他道个歉,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又做了一套理综卷子,看着时间差不多就下楼了。我知道不应该空手去,可是家里除了床底下那堆啤酒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我满怀诚意的下去道歉了,可惜居委会的工作做的不到家,楼下的人家对我家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我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女主人。她一看到是我,就骂了起来。大致是说我们家不懂事,没公德什么,惊了他们家孩子,我们付得起责任么。我一个劲的赔礼道歉。她的吐沫星子都溅到我脸上了,我也顾不得去擦。也许是看我服软,女人越骂越起劲,说我们一家人都没教养,我火一下子就上来的。但是还忍着。她又喊了一句,你妈也不来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一家子缺德玩意。我知道我是个爷们,不可以和长辈动手也不能和女人动手,但是对着一个妈刚没了大小伙子骂娘,谁都忍不了。 我猛得抬起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他妈再给我说一句。”女人大概没想过我会忽然发火,被吓了坏了,脸色当时就白了。她大喊了一声,忽然从里屋跑出来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人,大概是她的亲戚来帮着看孩子。看到邻居家女人被我掐着脖子,随手抄起放在电视柜旁边的遥控器,冲着我的头就砸过来。 剧烈的钝痛传来,我把邻居家女人甩到她亲戚身上。“我妈死了,你要想听她给你道歉我他妈这就送你去。”我大喊了一声,两个女人抱在一起退后了好几步,不再说话,惊恐的看着我。 温热的液体从头顶留下来,伸手摸了摸,竟然出血了。我按住伤口,重重的摔上门离开。回到家,我打开淋浴的喷头,冲洗额头上的血迹,水流到厕所的地面出现了大片的红晕。为什么我爸要喝酒呢,他为什么就不能坚强点,我心里委屈的厉害,却没有资格怪他。家里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他就不能和我一起好好过日子呢。 我找出医药箱,对着床头的镜子开始包扎伤口,这个梳妆台是我妈最喜欢的,她以前总喜欢坐在这里打扮。不知道她灵魂会不会在这里流连,如果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难过了。我连忙拿起药箱往客厅走。刚刚走到客厅门就开了,李渭然拎着两袋子食材走了进来,我已经来不及躲藏。 第38章 … “这怎么回事?!”李渭然把东西放下,一个箭步冲到我身前,扳过我脸颊对着他,伤口上已经上好药,盖了快纱布。就差粘胶布了。 “没事,不小心磕的。”我挡开他的手,摸索着贴了两块胶布上去。 “你当我是傻子么,谁动的手,你和我说!”李渭然拎着我的衣领大声的喊道。 “真没事,本来我就理亏,还先动手了。没事,没事。”说着说着,我的声音抖了起来。我委屈的厉害,心里头特别难受。尤其是看到李渭然的时候,忽然就忍不住了。再他面前,我总是没有办法伪装。 “阿深。”李渭然低低的喊了我一声,把我搂在怀里。轻轻的摸我的背。小的时候,我在学校里瘦了委屈我妈也是这么安慰我。 “李渭然…”我弯下腰抱着李渭然的膝盖,忽然就哭了。“你说我妈怎么说没就没了,她不在我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想好好过日子,可是她不在,我…我爸的心也就死了,都是亲人,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偏心呢。他…为了我妈…可以…酗酒。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好…好过日子呢。”我一边哭一边大口的喘气,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李渭然从后背搂住我,伸手挡在我眼睛上。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在我难过的时候,他总会陪在我身边,这样不好,我会被惯坏的。 哭够了,我趴在李渭然膝盖上喘了会儿气。心里有太多的感情没有办法宣泄,都堆在胸口。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充满了气的气球,随时都会爆炸。 “李渭然,我不怕疼,你要我么?”我抬起头,对上李渭然的眼睛。我们已经半年没有亲密过了,我都快不记得他摸我是什么感觉了,我想有人爱我,我想清清楚楚的爱来填补我内心的空虚,我想用爱来释放我无法承受的压力与感情。“你要我么?”我开始解自己衬衣的扣子。 我被李渭然压到沙发上,他的舌头探到我嘴里,我抱着他的脖子轻轻舔他的舌尖,他身上那股白开水的味道让我没有缘由的痴迷。这大概是我最主动的第一次,我把手从他腰间滑进去,用力撕扯他的衣服。李渭然穿了条运动短裤,没有系腰带,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褪尽了。 我抱住李渭然的肩膀用力一转,把他压在身下。开始解自己腰带,李渭然拖着我的腰,躺在沙发上看着我,眼神里有些的惊讶。大概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我压在身上。明明我说的是你要我,现在却变成我要他了。我把膝盖顶在他的身下,轻轻的摩擦,李渭然的喘气越来越粗,他的喘息声真好听。我们终于赤裸相对,我贴上去。双手在他身上游走。他的体温越来越高,脸颊绯红,以前我在下面的时候从来没有注意到李渭然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被李渭然握住了,对于他的触碰我从来都没有免疫力,我轻轻哼了一声,整个人贴在李渭然身上,用力的摩擦。汗水都蹭到他身上。 忍不住了,我把自己从他手里拿出来,伸手在他那里轻轻的揉捏,然后把自己放了过去。我用力一挺,只进去一点,李渭然死咬着嘴唇,脸色都白了。“乖,忍忍,马上就好。”我想起来李渭然以前安慰我的样子,风水轮流转。 折腾了一会,李渭然终于忍不住把我推开了,因为我进不去。 “笨蛋。”李渭然的声音哑哑的,带着情欲的味道和些许的急躁。他捞住我的腰,想以前一样把我抗在肩膀上。他快步走到厕所,从支架上了拿了什么东西,白色的边角看起来好像是护肤乳。 紧接着我又被他扔到行军床上。李渭然压了上来。他一边把护肤乳一点一点涂在我身上,一边在我耳边轻轻的喘气。“阿琛,你个笨蛋。想压我,在练几年吧。”说完,他紧紧搂住我的腰,用力一挺。我轻轻喊了一声,李渭然的动作僵了一下,为了让我可以慢慢适应,他放慢速度。但是打在我耳边的喘息声,可以听出他压抑的呻吟。 “阿深,我想你,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被他顶了一下,我忍不住哆嗦起来。 “是这么?”李渭然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想告诉李渭然,我有多爱他。可是过于猛烈的刺激让我说不出话。我紧紧捏着李渭然的手臂,指甲几乎扣到他肉里。 李渭然趴下来,抱住我的肩膀,脸颊和我贴在一起,他眯着眼睛,不停的喊我的名字。迷人的喘息声让我不能自拔。我扳过他的脸颊,吻了上去,舌头纠缠在一起。李渭然忽然咬住我的舌头,紧接着身下涌入一阵暖流。李渭然松开我的舌头,慢慢退出来。我抬起头,把脸上的汗水都蹭到他肩膀上。 “走了,去洗澡了。”我推了李渭然一把,这样黏糊糊的感觉真不好受,我应该把空调打开。 “等等,阿深,让我再抱会。”李渭然双腿搭在我我身上,就像抱抱枕一样紧紧的搂住我。“阿深,我可想死你了。” “先去冲冲,你不热,我都要热死了。”我在李渭然屁股上拍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忍不住笑起来。 “你敢笑我。!”李渭然伸手去戳我的肋骨,这是我的死穴。我笑的直哆嗦。忍不住咳嗽起来,李渭然一听见我咳嗽立刻就住手了。紧张的看着我,一动不敢动。 “没事。”我拍了拍李渭然的脸颊,示意他起来。这回他乖多了,立马爬了起来,还伸手拉我。 李渭然跟着我来到厕所,我打开喷头挑好水温,把李渭然塞了进去。这货不知道多久没搓灰了。身上全是汗,用手一撮就下来灰了。我胡乱的冲了下身上的汗渍,把搓澡巾拿过来,浸上水开始给他搓背。 “你多久没搓灰了,恶心死了。”随着搓澡巾的移动李渭然背上的灰掉下来,我向后退了几步,避免掉到脚上。这孙子真是越来越恶心了,亏了我还以为他挺爱干净。 “你不给我搓,就没人给我搓。再说我天天都洗澡呢。” “光打沫,不搓灰能洗干净么。” “我觉得洗得挺干净了。”李渭然倒了点洗发水涂到头上。李渭然这么大一只,洗澡也挺费劲的,其实也是我事多。搓了背,顺手把腿也搓了。反正腿都搓了,干脆都给收拾利索算了。等我把他整只洗干净的时候,都快站不起来了。本来腰就疼。我就是个操劳命,摊上这么个少爷。 从厕所出来,看着被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李渭然,还真人模狗样的。忽然特有成就感。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完全放松。那些难过忧伤的事情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额头上的纱布进水了,我拿出药箱换快新的,李渭然则坐在我身后小心的给我擦头发。 “你头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和人动手的时候被砸的。” “对方是谁?” “如果告诉你,会打击报复么?” “会。”李渭然的话刚说完,他的手机铃忽然想起来。他接起电话,手还挂在我脖子上。刚说了两句,我明显感觉到李渭然抱着我的动作僵硬了。对方又说了些什么,李渭然只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扣下电话。 “怎么了?” “家里有点事。老头子找我。”李渭然放下电话,继续给我擦头发。他手上的力度轻了许多,有些心不在焉。家里一定是有要紧事找他。 “你快回去吧,别隔这耗着了。再让你爸着急了。”我把毛巾从李渭然手里抢过来,“行了,赶紧回去吧。” “那我走了。”李渭然看着我,表情有些犹豫。 “赶紧的。”我摆了摆手。 “明天你好好考,如果我有空,就去接你。”李渭然在我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打开门离开。 我用指尖轻轻触碰被李渭然亲过的额头,皮肤上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看着我家的防盗门发呆。李渭然他爸找他究竟是什么事。我很想知道,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明天是高考,这才是最关键的。我得再多划拉几个公式练练手。 第39章 … 我妈以前说过,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有数,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这大概也是她对我总是特别放心的原因。很多年后,我常常想,如果我不懂事一点,她会不会因为放不下我而舍不得走。我一直是个乖孩子,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高考我被分在3中,一大早赶到学校,做校车过去。非典的疫情已经快要消失了,不过进考场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要量体温。蝉鸣让气温更加闷热。大家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场。我一直都挺镇定的,也不着急,可是当预备铃响起的时候,忽然紧张起来。握着笔的手直哆嗦。看来我也难免落俗。 我在裤子上摸了摸,把手心的汗水都蹭上去。卷子到了手,忙不迭的写名字,涂卡。因为紧张名字被我写的歪歪扭扭,好歹能看是出叶琛两个字。很多人喜欢卷子发下来先翻到后面去看大题或者作文的题目。而我从来都是按部就班的做,如果前面没写完不会看后面的。我知道自己是个定力不足的人,如果知道了作文题目难免会分神去想。万一碰上很难的题目,做其他的题目的时候也会受到影响。我写字的速度不快,最后剩下作文的时候,往往只有一个小时了。 卷子被我掀过来,是命题作文,题目是,转折。语文是我的弱项,老师总说我的作文写不出彩。也许我的确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可是议论文我真的不在行,那种自相矛盾的议论我写不好。也许是因为遭遇了太多的不幸,上苍在高考上可怜我了。这两个礼拜,我做了很多卷子,尽全力让自己恢复到入院前得水平。但是还是有些力不从心,那么这个作文题目也许就是上苍对我补偿。 这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转学,非典,我和我家人,我和李渭然,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转折,我一点一点的摸索,一点一点的前进。努力,坚强的走下去。从来没有哪一次在写作文的时候会有这种感觉,手下的笔就没有停过,就像是在宣泄我内心强烈的感情。 脑子里不停的闪现出的那些画面恍若隔世。和李渭然在情人节的街头溜达,考了前10名被爸妈夸奖。李渭然的离开,非典的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我的生活就像是部清新的小文艺片,结果拍着拍着,忽然转折了,变成了励志少年的奋斗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或许我以后真的能成大事也不一定,只是这个转折这的太残酷了。 整整两页的作文纸被我写的满满的,还有15分钟交卷,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写字竟然这么快。以前的时候写作文,都是拼了命的往800字的线上爬,爬到最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然后很痛苦的再另起一段抒点情什么的废话,把字数拽一拽。可是这一次写的很流畅,一句废话也没有。全文里唯一的一句废话大概就是,我爱我的家人。这句话,即使我不说,他们也会明白。 我把卷子又来回检查了一遍,倒扣了摊平放在课桌前。白色的纸面上,可以看到字体的印痕。 语文考的很顺,接下来的科目发挥也挺好。下午是数学,我答得很顺手,数学一直是我的强项,不过却是李渭然的弱项,每次我的个位数都比他的总分要多。 从考场出来,学校外面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大多都带着口罩,那个时候疫情快结束了,已经一个礼拜没有新增病例了,但是还是让人放心不下。我抻着脖子瞅了瞅,没有李渭然的身影。如果他来接我,一定会让我第一眼看到他。大批大批的学生涌出来。门外的家长也跟着骚动起来,喊着孩子们的名字,其中不乏贝贝,乐乐这样听起来很幼稚的名字,不知道贝贝,乐乐们听到他妈在这种场合公然喊他们的小名是什么反应。 “琛儿!”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我,似乎是我爸的声音。怎么可能呢,他大概已经顾不上我了,也许连我什么时候高考都不知道。再说现在刚5点,他还没下班呢。 我低着头继续往外走。刚从校门口出来就被人一把捞住肩膀。竟然真的是我爸!他竟然来接我了!“琛儿,考的怎么样?”我爸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但是本质上还是个胖子,他把我护在身前,用肩膀隔开拥挤的人群。 “挺好的。你怎么来了?” “那就行。”我爸点了点头,他的脸色还是那么憔悴。额头上全是汗水,应该在太阳底下等了很久了。我把手伸到裤兜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来给我爸擦汗。“我能不来么,你今天高考啊。”我爸推着人群往外走,我跟在他后面。他右手的小拇指不自觉的伸出来。小的时候他带我出门,他的手太大,我握不住,他就单伸出小拇指来让抓着。心一下子就软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来接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丢下伸小拇指的习惯。我伸手握住我爸小拇指,他用剩下手指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就和小时候一样没有停顿,依旧向前走着。 这些天,我爸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就喝酒,然后耍酒疯,再死睡。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循环。说实在的,我还是挺埋怨他的。每次在屋子里做卷子的时候,听到他含糊不清自言自语的声音,我都难受的要死,有好几次,我都想拿柳叶刀划自己的手背。但是我都忍住了,我不能亏待自己,身体好才能撑起这个家。我几乎都快要绝望的时候,他来接我考试。像是在深有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忽然出现了一道光亮。我捏着我爸的小拇指,激动的要哭。 我们爷俩在楼底下的小餐馆里点了几个菜,我爸照例要了个干煸芸豆。他吃的比以前少多了,要了两碗米饭,可是只吃了一碗半吃不下去了,我知道他是怕我担心,让自己多吃点。他这个样子让我心疼的厉害。 “爸,吃不了就算了。”我从我爸手里拿过剩下的半碗米饭,都扣到自己碗里。又夹了几口菜放上去,大口大口的嚼着。 “琛儿,多吃点,多吃点好。”我爸放下筷子,到了杯水送我跟前。也许我的生活真的会好起来也说不定,就像今天高考作文里写的那个转折。 吃饱饭回到家已经快8点了,我在屋子里看会书,我爸怕影响我,没有看电视。他屋里有台电脑,不过他几乎没怎么动过,买的时候是那会儿兴电脑,就跟风买了台。基本上就是我偶尔拿着上上网。我把化学的公式都整理了一遍。刚准备看看物理,从我爸的屋子里又传来的砸东西的声音。头皮当时就麻了一下,一定是我爸不小心撞到柜子了,一定是。我在心里默念。声怕再传来让我的愿望破灭的声响,紧接着,又传来了我爸大着舌头说话的声音。他又喝酒了。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草稿纸上被我无意识的涂上片大片的墨团。 转折什么不过是我的妄想。傻逼,傻逼,我在纸上不停的写着两个字,叶琛就是个傻逼。用的力气太大,戳破的草稿纸乱做一团,我猛得站起来,一把扯下被我划花的草稿纸,用力一握,扔到门上。纸团弹起来,掉在地上。我撕扯了几下自己的头发,不小心触到额头上的伤口,疼痛让我冷静下来。为了怕我爸担心,我骗他是洗澡的时候磕水池子上。我尽力去做好一个儿子的义务,不让他为我担心,但是他知不知道,他让我有又担心,多难过。 高考的最后一天,刚从考场出来就感觉到气氛和前几天不一样,终于解放了,大概就是这种心态。明显感觉到出了考场的同学都是在向门外跑,而不是走,密密麻麻的人就像是非洲草原上迁徙的野牛。天真热,我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跟着大部队出了学校。门外照例站了很多来接孩子的家长,我站在门卫那里看了好久,也没有发现我爸,李渭然也没有出现。果然呢,昨天我爸来接我,真的不是转折。 身边不停的传来家长和孩子说话的声音,父慈母严的景象让我都快要长针眼了,人都会嫉妒的。我加快了脚步,用最快的速度敢到校车上,校车还会发,不过基本坐着的没几个人,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大多数孩子都跟着家长走了。这样也好,我自己坐一排座,还宽敞。我这样想来安慰自己,其实只要有个人来接我,哪怕是走回家,我都会很开心。 终于到家了,我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就被打开了。李渭然来了么?我一下子就笑开了,嘴咧的很大都合不上。他是我唯一的慰藉,只要看到他就会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哟~小琛,这么高兴。考得不错吧!” “吴叔,你怎么来了?”我惊讶的睁大双眼,脸上傻笑的表情还没有退去。给我开门的竟然是我爸科室的吴峰。他和我爸关系很铁,非典那会儿,他儿子还和我一起被隔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第40章 … “我送你爸回来。”吴叔让了让,让我先进屋。 “我爸怎么了?!”我头皮一下子就麻了,赶紧往我爸屋子里冲。床上一个人都没有,紧接着厕所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我这才发现,我爸正跪在厕所的地面上,抱着马桶呕吐。刚才被自己吓傻了,都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冲天的酒气。 “爸!”我轻轻推了推我爸的肩膀,他只顾着吐,根本没功夫理我。 “小琛,你别急。”吴叔把我拉到客厅。“你爸就是喝了点酒,没事。” “他好好的喝什么酒啊?”我不是小孩,我爸虽然晚上回家喜欢喝酒,但是现在是大白天,这个点他应该还没到家。“吴叔,你和我说实话。别拿我当孩子。我们家也就剩下我和我爸了,他的事你不告诉我,还能告诉谁?” 听到我这么说,吴叔也不好隐瞒。“咱去那边说吧。”也许是估计着我爸的情绪,吴叔把我往阳台的方向推了推。他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听见什么。心里特别的失望。原本高考完我应该感到轻松和高兴才对,但是我爸的样子却让我更加的沉重。仿佛有万斤的巨石压在肩膀上。我努力想让自己乐观一些,积极一点,可是我真的看不到希望。 “小琛,”吴叔把胳膊搭在阳台的栏杆上。“今天早上有个手术,本来是你李叔做的,结果他路上撞车了,人没事,就是被困住了。手术挺着急的,你爸就顶上去了。这些日子建国哥的状态一直不大好。他的手术都安排在中午和下午…”吴叔说的很委婉,大概是怕过于直白我难以接受。我家已经这样了,我真觉得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是让我难以接受的了。 “吴叔你直说吧,我爸是不是出医疗事故了。” “现在还没鉴定,不过也不好说。”吴叔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建国哥和嫂子感情好,我们院都知道。出了这么大事,他受不了。最近状态一直都不好,但是还坚持上班,我也劝过他。你多劝劝他,体谅体谅他。” “人死了没?”我也很想体谅他,可是我就快做不到了,失去亲人的不知他一个,我对我妈的感情不比他少。他这样自暴自弃的举动,实在是没有办法让我觉得他还是以前那个叶大夫。是不是我妈死了以后,他的灵魂就陪着她离开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个空空的躯壳。 “人救过来了,但是还没脱离危险期。应该没什么大事。” “院里准备给我爸什么处分?”我回过头看着吴叔,好久没有仔细打量他了,他已经不是印象里那个年轻活力把我扛在肩膀上的小吴叔叔了。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也爬上了皱纹。 “你别太悲观,年纪轻轻的多想点好的。”吴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鉴定下来是医疗事故,应该背个处分,降职。” “如果人死了呢?” “…可能会吊销医师资格证。” “哦,我明白了。”我低着头,用手指在阳台水泥栏杆上一下一下的戳。栏杆下面还摆着几盆花,我妈走了以后,没人打理都枯死了。我们家越来越不像个家了。 “小琛。”吴叔摸了摸我的头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安慰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人的活真的不好做。 “吴叔,你儿子怎么样了,还好吧?”我故作轻松的岔开话题,我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 “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那小子和你一起隔离的。他回来还和我说呢。”提到自己的儿子,吴叔的眼睛里立刻迸出了神彩,他很快意识到在我面前露出太喜悦的神情有些不合适。毕竟我胳膊上的孝才摘下来没多久。其实真不用这样,我自己家的事,和外人没关系,他想笑笑就行了。“他没事,皮实着呢,没两天就确认了是普通肺炎给放出来了。” “那就行。我看小孩挺可爱的。还挺担心的,没事就好。”我冲着吴叔笑了笑,他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有事叫我。” “恩,我记得了。”我从阳台退出来,冰箱里还有点菜,这也到饭点了,吴叔把我爸送回来,我好歹得请人吃顿饭。“叔,留着吃吧。我去做饭。” “不用,小琛。”吴叔一把拉住我。“我就等你回来。家里还有事,我得回去。” “您别客气,我就随便做几个,隔这吃吧。” “我和建国哥客气什么啊,家里是真有事。我得走。”吴叔又重复了一遍,我也不好再留他。“那我送送你。”我把围裙放下,送吴叔出了门。门关上的一刹那,我伪装也跟着消失了。 累,真他妈累。我爸从厕所晃晃悠悠出来了,他看到我在,也没有问我考试的事情,直接走到他的卧室里,我听见嘭的一声,是他倒在床上的声音。 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包中南海,盖子半开着,才抽了两根。我爸喜欢抽中南海,他压力大的时候喜欢点一根。我到宁愿他是抽烟而不是酗酒,至少可以给他一个清醒的神经。烟盒旁边还放着一个打火机,就是小卖店里5毛钱一个的那种,绿色透明的塑料皮。我从烟盒里拿出一根放到嘴上,学着我爸的样子,点燃。我不是想放纵自己,实在是太痛苦了。我知道这是软弱的表示,可是在不让我释放一下,我真的会疯掉。我爸已经这样了,如果我真的疯了,谁来照顾他。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意外的没有咳嗽。除了觉得有点不适应以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电影里演的那些,第一次抽烟被呛的天昏地暗的场景果然太艺术化了。我就这么一根一根的抽着。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烟草的味道。我妈以前最讨厌这个味了,现在我把她最喜欢的家弄得乌烟瘴气,她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冲过来捏着我的耳朵。 半盒烟被我抽完了,我撑着膝盖站起来。刚才直接坐在客厅的地面上,腿冷的厉害。日子还得过,我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推开我爸的房门,想看看他酒醒的怎么样了,如果情况好些,我就去做饭。门打开的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沸起来了,我脾气好,但是也会发火的,我发过很多次火,和李渭然,或者为了李渭然。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气的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爸并没有老老实实的躺下睡觉。他不知道从哪又拿来一瓶啤酒,正抱着瓶子喝起来。刚才的烟味太重了,我竟然没有察觉。“爸,你干嘛呀!”我猛的冲过去,要夺我爸手里的酒瓶子,谁料他抓得太紧,竟然抢不过来。 “你…别…别管…我。”我爸本来坐在地下,被我推搡着站起来。 “你他妈就知道喝酒。”我吼了一声,他是我爸,我不能骂他,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酒是你儿子么!” “喝…酒…舒…服。”我爸把酒瓶子放到右手,紧紧攥着。他大着舌头的说话声,让我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我想我是真的要疯了。 “你真不是个男人!我妈是真瞎了眼了才看上你!”话音刚落,我爸忽然扬起手里的酒瓶子砸向我。我本能的抬起手。 剧烈的响声传来,整个右手都麻了,我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痛。酒瓶的碎玻璃散落在我们俩之间。手臂上被划出了很大一个口子。我爸锅着腰,鲜血刚好溅到他脸上。我们俩看着我流血不止的右手臂,狰狞的伤口被涌出的鲜血盖住。都傻掉了。我爸楞了好一会儿,忽然就反应过来了,酒也醒了。他扯过一块毛巾就要按住我的伤口。 我没有给他机会,推开门跑了出去。就像是非典的时候我从学校逃出来一样,用尽全力的奔跑,那一次是为了这个家,而这一次却是要逃离这个家。如果说以前,我还对他抱有一点点幻想,但是当他的酒瓶子落下来的时候,我真的绝望了。 我跑到一楼,迎面撞上一个人。也顾不得道歉,推开他就要跑。却被对方一把拽住。“阿深,你怎么了?!” 竟然是李渭然,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他,都是这么狼狈的样子。我想在我爱的人面前一直都体体面面的,为什么总是做不到。 “阿深,你的手!”耳畔传来李渭然的惊呼。他一把推开一楼的单元门。按住我的伤口,拉着我就往外跑。 第41章 李渭然拉着我跑了小区门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司机看到我满是鲜血的右手,怕我把他车弄脏了。找了换班的借口想要拒载。李渭然一拳打在他的车门上,司机立刻老实了。 我和李渭然坐在后座。手上的血还没有止住,李渭然也慌了。接着车内微弱的灯光我可以看到他煞白的脸色。 “快点开!”李渭然冲着司机喊了一声。“快,去M院。” “不去M院。去T医附院。”我不想去M院,虽然那是和我家最近的医院,我不想被我爸找到,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去找我。 “阿深,你疼不疼。血怎么还流啊。”李渭然身子一弓,把T恤脱下来,缠在我手臂上。他手都抖了。我这才觉出来疼,和平时磕了撞了的感觉不一样。是那种让人心发慌的疼,和心跳一样一抽一抽的痛。 我伸手摸了摸李渭然的脸,他吓坏了,注意力全在我手上。被我触到的时候还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没事。不是很疼。” “这怎么能没事呢。这么多血呢。” “真不疼,还没咱俩打架的时候,你打我疼呢。”我想冲李渭然笑笑,却怎么也咧不开嘴。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只要想到他,都会合不上嘴。 T医附院和我家不算远,也就半小时的车程。晚上车少,在李渭然的恐吓下,司机开了不到20分钟就到了。 李渭然扔给司机100块钱,也没等他找钱。拉着我就下车。我被李渭然拖到急诊室,也不知道是血留多了脑子木了,还是心里头难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做到急诊室的椅子上了。大夫拿着镊子掀开皮肤,把玻璃碎片挑出来。我疼的只冒冷汗,李渭然站在旁边,脸色都青了。 “你去外面等着吧。我自己就…行。”我左手捏在自己的大腿上,忍不住的收紧,疼得我直抽气。这么血腥的场面李渭然应该也扛不住。他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又搬了张凳子过来。把我的手从膝盖上拿下来,确切的说是掰下来。我的手指几乎扣到肉里,疼的厉害,根本控制不住。他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从大腿上掰开,然后放了自己手进去,和我握在一起。我一直在深呼吸。额头不断掉下的汗水渗到眼睛里,李渭然的T恤上全是血,他找了半天,只得用空出的那只手在我额头上擦了一下,把我抹掉汗水。 玻璃终于挑干净了。医生这才给我打上麻药。药效渐渐发挥出来,疼痛也也跟消失了,我紧握李渭然的手也渐渐松开。他的手已经被我掐紫了。 右手已经没有知觉了。我放平手臂躺在那里,甚至可以清楚的听见医生扯线的那种刺啦刺啦的声音。整整缝了十一针。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腿都抖了,李渭然提着一兜子药扶着我。下楼梯的时候,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下。被他眼明手快一把捞住了。 “我背你吧。”李渭然把T恤扔到放药的塑料袋里,弯下腰把我背到背上。闷热的夏天,李渭然光着膀子。他后背上的汗水都蹭到我身上,他身上那种白开水的味道也越发浓烈。我右手垂在在胸口,左手拦在他脖子上。 “李渭然。” “我在呢。” “咱去哪?”我觉得我俩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武侠小说里落难的主角,只是我撑不起主角的气场。 “回家吧。” “我不想回家。要不去麦当劳吧。”我和李渭然第一次夜不归宿就是在麦当劳,他把我肚子当成枕头舒舒服服的睡了一晚上。 “你趴着就行。我找个地,这么晚了。”李渭然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会让我没有缘由的安心。我老老实实的贴在李渭然背上,不去想那些让我难过的事情。我想起来那次被短跑男打晕了,我妈说李渭然也是这么背着我来的医院。我还蹭了他一身血,不知道那身衣服他扔了没。我说过要给他洗,他只是给了我个白眼。那个时候,在李渭然眼里,我估计只是一个能帮他写作业的好学生。他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变成这样,他会成为我唯一的依赖。 医院门口有很多等活的出租车,李渭然没有坐副驾驶和我一起坐在后排。他和司机说了个地名。车开了没多久就到了。是一家商务酒店。李渭然付了钱,带着我走了进去,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金色的卡片,大概是会员证什么的。然后递了自己的身份证过去。前台的服务员很快开好了房间。李渭然光着膀子,而我手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即使我不用抬头,也可以感觉到他们投在我身上诡异的视线。李渭然拿着房卡,拉着我进了电梯。房间在5楼,门牌号是519,我记得很清楚。 这是我第一次住商务酒店。小的时候和我爸我妈去青岛玩,是我出过最远的门,住的3个人的标准间,简陋的房间里除了一个20来寸的电视以外什么都没有。而这家酒店的屋子很宽敞,比我想起中好的多。有两张大床。白色的床单刺我的眼睛有些疼。李渭然一进门就打开了空调,医生嘱咐过我的手不能出汗,不然伤口会化脓。温度很快降下来。他把拖鞋找出来,蹲在地上给我解鞋带。我看着他有些笨拙的在那里忙碌,脑袋上的短发被汗水打湿,变成一缕一缕的,忽然就哭了。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哭,是感动,还是难过,只是觉得胸口涨得厉害。 眼泪打在李渭然手背上。他顿了一下抬起头来。“阿深。” “你别对我这么好。”我顾不得胳膊上的伤,伸手去推他。“你对我这么好,哪天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办。” “阿深…”李渭然蹲在地上,抬起头看着我。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动动了动嘴却没有发生一丝声音。 沉默了很久,李渭然开口了。“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爸打的。”我发现我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这件事了,说出来的时候心里都不会有波澜“他这几天一直喝酒。我管不了他。昨天喝大了,今天早上的时候手术除了问题,回来还喝酒。我气不过说了他两句,然后他就拿酒瓶子砸我。呵呵。”我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就像是在讲个冷笑话。 李渭然并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眼神让人看不透的深邃。一晚上他都没怎么说话,帮我洗完澡之后,就各自睡下。我知道李渭然有心事,他心事藏的很深,我不问他,他从来不会告诉我。往往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这次又在想什么呢,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些多余的事情。 手臂上的麻药劲过去了,疼痛让我睡不着。我在床上来回翻,还要小心不碰到自己的右手。真疼,我翻了几圈之后,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双手忽然环在我腰上,李渭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来。他原来还没有睡着。 “乖,阿深。好好休息。我和你保证,明天就好了。”李渭然整个人贴过来。把我搂在怀里,下巴贴在我肩膀上,额头和我抵在一起。床这么宽,我不用担心他会掉下去。这是我们俩第一次在除了我那张行军床以外的地方睡觉。他贴在我后背上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传来的体温让我莫名的安逸。 李渭然允诺过我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明天一早会不会真的好起来。就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还是X中那个普通的高中生,同桌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二世祖。 我渐渐睡去。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我迷迷糊糊的摸索,寻找那熟悉的温度。摸了半天都没有。我一下子就醒了。掀开被子坐起来,喊了声李渭然的名字,却没有人答应。我又去摸他睡的那半边床铺,已经冰凉。 人呢?!我有些慌,从床上跳下来,在屋子里像个没头苍蝇似地转悠。李渭然真的走了。不光走了,他还把我的T恤穿走了。他那件染满血的T恤还放在装药的塑料袋里。不是说明天一早就会好的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大概上苍也觉得我这个人比较有意思,所以来和我开个玩笑吧。我颓然的坐在地下,伸手在装药的塑料袋里扒拉。 门忽然开了。“阿深,你醒了。”李渭然背着一个登山包出现了,他身上还穿着我的T恤,小一码的T恤穿在他身上看起来特别扭。 “怎么回事?”我被李渭然弄懵了。他把包放在地下,打开登山包摸出一件T恤。 “先穿上。我去拿了点东西。”李渭然走过来,把T恤打开,帮我套在身上。然后开始帮我穿鞋。这怎么回事,刚起来脑子木木的,我根本反应不过来。又被李渭然送到厕所,洗脸刷牙一顿拾掇。 收拾好了,李渭然带着我离开了这里,他拉着我的手。现在是白天,我们平时在外面都是隔着半米的距离。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却拉着我的手,丝毫没有避讳他人的眼神。 等从出租车上下来,我才明白他要做什么。北京站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清晨的风渐渐变热。李渭然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拿出了两张粉红色的火车票。“阿深,跟我走吧。我带你走,就咱们俩,好好过日子。” 第四十一章 番外。李渭然视角 叶深真是个讨厌的人。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我们在高二分科时分到一个班级,他站在那里,抻着脖子和旁边的男生讲话,看起来很开心。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照在他裸露的脖子上。 白晃晃的颜色刺痛我的双眼,心情莫名的烦躁。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高一的时候,学校的宣传栏里换了新的宣传报,篮球比赛在区里拿了奖却只占了小小的版面,其余的地方是年级前20的照片。这些只会学习的呆子能有什么用,放到社会上不过就是个废物,可是在学校里看重的只有成绩,这世道就是这样。 王天一和我说学习好的人一个个都丑的吓人,他指着那些照片大笑,这个像河马,这个像青蛙。说着说着,王天一的笑声止住了,他指着一张照片,拍着我的肩膀说,终于有个长得像人样的。 我看着那张照片,很干净的一个男生,他的眼角有颗泪痣,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泪痣的人,不由多了几分好奇。他看上去很拘谨,脸部的线条僵硬的厉害。连照个像都吓成这样,果然是个书呆子。我看了看下面的名字,叶深。说到这里有些惭愧,我一直以为这个名字念深,后来他告诉过一次,但是我却不想改了。错就错啊,我是唯一一个叫他叶深的人,这算是我的特权。 分班的时候,我见到了叶深,他似乎是认得我,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很讨厌软弱的男人,明目张胆地欺负他,和我预料中的一样,他不敢反抗。没骨气,我看不起他。我知道他也看不起我,他眼神中偶尔会流露出的嘲讽让我忍不住变本加厉的欺负他。 我逼着他给我写作业,其实我就算不做作业也没人敢说什么。我从小就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没人来阻拦我。这世间的人大多是趋炎附势的。 他每次考试都能考到第一,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这也让我更加讨厌他,也许是因此,对他的关注也多了起来。他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垂着眼记着笔记,有些蓬乱的头发软趴趴地垂在脸侧,白皙的皮肤上有着点点的雀斑。我忽然觉得叶深很好看,我暗自拿他和交往的女孩子做比较,叶深好像真的比她要好看些。只不过叶深是个很不会打扮的人,也许学习好的人都有这个天赋,总能把自己弄的你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个爱学习的人。单看脸,叶深真的很帅,可是如果你把他整个人拉出来,往那一放,就变成路人了。他真不是一般的没气质,还总把自己往猥琐的方向弄。想到这里,我又去看他。叶深的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他把中性笔的笔帽拿起来卡在额前。我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忍不住想找他的茬。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这家伙总会让我莫名其妙的生气。我不小心撞到他堆在桌子上的书,又撞到他的椅子。叶深终于有反应了,他把书重新放开,挪了挪椅子,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明明是我在欺负他,但是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他怎么就不生气呢。我从桌子上爬起来,意外的发现,这家伙根本没在记笔记,而是写作业,上节课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一份卷子,他已经写到最后一个题了。这家伙竟然没有在听课,我一直以为他们都是有特异功能的人,这种特异功能就是上课不走神。叶深真的让我很意外。我渐渐不怎么讨厌他了。 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发现叶深是个不善于隐蔽的人。我总能猜透他在想什么,这家伙还若无其事的掩饰,殊不知他的演技糟糕透顶。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喜欢钟寒。我讨厌钟寒,多管闲事的家伙总也让人喜欢不起来。想不到叶深竟然会喜欢他,真是恶心。我发现我又开始讨厌叶深了。讨厌他和钟寒亲近的关系。像叶深这样学习好的人多少都有些孤僻,他就是典型,总是一个人呆在那里,叶深很喜欢发呆,即使是上课的时候也是,这是我后来发现的。他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书呆子。算起来,我还是和他最近的人。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出现了改变。 好不甘心。就像是小孩子争宠一样,幼稚的可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叶深在我心里已经是特别的了。 他看起来比谁都傻,但是又是最聪明的那个。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分量。老老实实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从未逾越。讨好巴结我的人很多,但是叶深从未流露过那种情绪。他甚至有些怕我。察觉到这些,我更加不甘心了。对他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是那次看到他被人打。叶深的个子不矮,但是身手不是一般的差。我和他打过一架,完完全全就是他单方面被打。这次也不意外,那孙子一拳他就躺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甚至都忘记生气。我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手都是哆嗦的,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害怕的感觉了,这次我真是怕了。我怕他会有事,怕他会疼。忽然有一种要一直护着他的冲动,这人这么窝囊,谁都能欺负他,刚刚离开我就被人打了,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废。算了,我就一直护着他吧,让他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好了,省的我惦记。 这件事之后,我们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叶深不像以前那么怕我了,和我说话的时候表情生动了许多,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有酒窝,很可爱。我一直很喜欢有酒窝的女孩子,而有酒窝的叶深比那些女孩子都要可爱。想不到我竟然会喜欢上男人,其实这真没什么奇怪的,我认识的那些纨绔子弟里男女通吃的不在少数,我不认为自己比他们要强上多少。不过是些享受着家庭荫蔽的二世祖。 钟寒一直是横在我们中间的一道坎,老实说,他是个好人,正直,严肃,认真。可是想到叶深曾经那么喜欢他,我对他的好感就怎么也提不上来。后来他结婚了,娶的是高中一个班的同学,我已经忘记那个女孩子叫什么了,隐约有点眼熟。叶深去敬洒,钟寒伸手去抱他,硬是被我给拦住了,最后他们只是在我的监视下握了握手。我脾气不好,我知道,尤其是对上和这家伙有关的事情,就会莫名的烦躁。 和我交往过的人很多,只要足够漂亮,我来者不拒,这样领出门至少不会让我觉得丢人。他们和我在一起多多少少图些什么,我的金钱,我的名利,亦或是我的相貌。但是叶深是最特别的一个,他什么都不图我。我问他喜欢我哪,他说哪都喜欢。那喜欢我的原因呢,他则说不知道。在他这里我第一次明白,喜欢是一种感觉,而不是理由。和叶深在一起很快乐,他不会讨好我,相反是我在讨好他,和叶深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觉得特别骄傲,和我交往的人可是年级前10。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好像之前的一切都颠倒了,但是我很开心。 我想过和叶深在一起一辈子,只是我们的关系永远没有办法走到人前。这次叶深断然拒绝了,他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从未反抗。这次却凌厉非常。就像他自己说的,老子虽然贪财老色,但是不是没下限。所以他不会浪费时间和不能过一辈子的人在一起。 我从来不知道叶深是想要和我一直在一起,他傻的厉害,对什么都那么认真。其实认真的又何止他一个人。我自认可以干净利落地走掉,可是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他那么笨,没有我罩着,一定会被人欺负的。 后来发生的那场疫情,让我差点失去他。王天一的父亲是医院的院长,他能得到病患的消息。那天他告诉我叶深可能要死了,我的理智也不复存在。我从英国跑过来,像是小时候那样,用各种无赖的方法威胁家里,动用关系让我见他。我信誓旦旦的和他们说让我见叶深,我要他活着,他是我最好的兄弟。除了最后一句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和我意料中一样,父亲很痛快的答应了我的请求,叶深的母亲已经牺牲了,叶深和他妈妈很像,我父亲不会看着她再死第二次。叶深的母亲舒梅,是我父亲的初恋情人。在他家看到那照片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在我父亲的书房里见过一模一样的。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真心爱过的人吧。他和我母亲的关系貌合神离,完完全全的政治联姻。说来也巧,就像是电视剧,父辈这样的关系更让我觉得和叶深之间的缘分是命中注定。 年轻的时候,总会有奋不顾身的冲动,那时我想过带叶深私奔。我见不得他受苦。想不到他拒绝了,那么干脆利索,没有一丝犹豫。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叶深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甚至比我还要坚强。而我们之间,陷得最深的那个是我。我低估了他,却高估了自己。 我回到英国,断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系,可是有些东西是断不了的。在英国的这些年,我换了很多情人。她们多多少少和叶深有些像,交往时间最长的是一个华裔女孩子,祖上是江苏人,和叶深一样说话软软的,最重要的是她眼角也有颗泪痣。后来有一次,她嫌弃我送她的礼物太便宜,我们就分手了。叶深从来不会嫌弃我送他的任何东西,只会抱怨我乱花钱。我不是个小气的人,送她的礼物是一条蓝绿相间的围巾,我在一家手工铺子前面看到的,天很冷,我想起叶深,他那么怕冷,冬天的时候总是缩着脖子走路。她不是叶深,谁都不是,我对付叶深的那些招数都失效了。忽然就觉得累了,之后我一直一个人,直到回国。 叶深的家已经搬迁了,他高考结束后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北京就那么大,但是我却碰不到他,就算我刻意去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也碰不到他。碰到了又能怎样,说句好久不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样想着,我们真的遇见了,他还穿着我当年送他的那件西装,一点都没有变,只是多了副眼镜。我以为他会故作镇定说些好久不见场面话,我装的一本正经,他却完完全全不配合,竟然激动地声带闭合了,这才是我的阿深,那么的没出息,那么的认真。 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有变,我们又在一起了,仿佛中间空白的那6,7年根本就不存在。我只是出去度了假。回到家,阿深正在给我做干煸芸豆。 我渐渐发现,家那个对于我来说有些模糊不清的词渐渐具体起来,有他的地方就是家。一个人惯了,我竟然迷上了这种有拘束的生活。 我乐意让他管着我,我乐意在每个晚归的夜晚里被他数落。这种真实的温暖让我无法自拔。 分开的时候还是到了,我以为他不会离开,这一次我又低估了他。叶深有的时候真的理智的可怕。他什么都没有带走,整间屋子都是他的气息。我想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给他打电话,不敢出声,听到他说喂,您好。这么一个简单的词语,却可以安抚我的心灵。后来再打他的电话,变成了空号,大概他也猜到了是我。我想他,我是个男人,不该像个女人一样软弱,可是这一刻我忽然发现,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我拨通了叶深科室的电话,这一次接的人是他,依旧没有说话,而他却意外的说了句新年快乐。我激动的无能言语,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的声音,他的语调,让我自控能力统统消失不再。我告诉叶深我想他,无可抑制地想他,我为自己感到惭愧。叶深应该会看不起我吧,果然他大声的叫骂。叶深那样软绵绵的人,发火从来没有威慑力,但是这一次却有着震彻人心的力量。 他跪在碎玻璃上,用这种自残的方法请求原谅。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一面,坚毅而勇敢。我想起来在微博上看到的一个消息,暴走了的凡人是超越了神的存在。暴走了的叶深是超越了李渭然的存在。 这一次他终于站在我身前,充当了保护者的角色,成了可以让我依靠的男人。他跪在那里,血一点一点渗出来,刺痛我的双眼。我们兜兜转转这10年的时光,像片段一样在眼前浮现,叶深悲欢喜乐的样了,他倔强而认真的表情让我深深地迷恋。 我看父亲走过去,他向叶深伸出手在触到他泪痣的时候陡然收回,我知道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叶深而是舒梅,叶深和他母亲很像,隐忍坚强。 原本以为困难重重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没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会不动容,即便是我强大的母亲。 阿深说,这辈子我们只有死别再无生离,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感谢上苍,让阿深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终我一生,执此一念,记不相弃。 第42章 … “阿深,跟我走吧。”车站门口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李渭然背着硕大的旅行包站在那里,向我伸出手。他的鼻子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就这么看着我,眼睛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神采。“就我们两个,走吧。” 李渭然把车票送过来,是去西安的票。关于把我们两名字连在一起的那首诗,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他始终都记得。 我从来没有想过李渭然会为了我做到这份上,他有家人,有优越的物质。但是却愿意为了我这样的人浪迹天涯。我似乎从来都没有认真的对他好过,除了帮他写过1年半的作业以外,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我们之间,他给我的远远比我给他的要多。 “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走。”我抖着手向他伸过去。“你们家。你不是说要继承家业,要娶妻生子。” “没有办法,阿深。我放不下你。”李渭然紧了紧搭在肩上的背带。“我知道这样不对,我应该担负作为一个儿子的责任。可是我放不下你。我在英国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想你想的快要疯掉。我都扛过来了,可是你听到你出事,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是我放不下你,是我离不开你。我老说你装聪明,其实我也装。我装做不在乎你,装做可以一个人好好的过日子。可是我再怎么装都是假的。 我爸让我马上回英国去,这一走不知道就是几年。我以为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干净利落的走掉。但是一看到你我的心就乱了。我昨天想了一晚上。阿深,我不能仍下你一个人,我做不到,比杀了我还难受。家里还有我姐姐,我爸妈他们是会享一辈子福的人,少个儿子照样能过的好好的,可是你不一样。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 走吧,阿深。咱俩一起走。我带了很多钱,咱们做个小生意,好好得过日子。地位,金钱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你一直很想做我的亲人。和我一起走。咱们就是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李渭然…”我的手已经放到他的手心,在他就要握上来的时候却陡然抽离。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就这样离开,离开这一切的喧嚣和纷扰。去个什么地方好好的过小日子。随便做个小买卖,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等我们都老了的时候互相搀扶着去公园里晒太阳。这辈子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少。可是我办不到,我还有我爸。我怨他也好,怪他也好,但是却没有办法恨他。他毕竟是我爸。我是一个人,他何尝不是。让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 “李渭然,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李渭然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了,他似乎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弯起的眼角还来不及落下,他半张着嘴,看着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眉毛抖了抖,忽然就哭了。我欠他的,真的一辈子都换不清。 “我家还有我爸,我不能不管他。” “他都这样对你了。为…为什么…”李渭然的眼泪无法抑制的留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话语因为呼吸变得断断续续的。“我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你…你为什么,不和我走。他都那样…对…对你了。” “他毕竟是我爸,我也不能不管他。”我忽然发现自己才是最残忍的那个人。我看着李渭然的流泪的样子,心里彻骨的哀痛,却怎么也哭不出来,甚至是想哭的心思都没有。 李渭然不停的抬起手背擦眼睛上的泪水,火车站广场前面全是人,我们俩这样突兀的站在这里引人侧目。“我操,我就是个傻逼。我他妈才是个傻逼。”他哭的撕心裂肺。我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他,可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当我在他和我爸之间选择我爸的时候,就没有资格在左右他的感情。忽然清醒的厉害,我头一次发现自己也可以做到这么理智。我不可以抱他,不可以安慰他,不可以给他任何希望。我现在做什么都是犯贱。 李渭然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他眼睛里全是血丝,目光又变得坚定。“你想好了么?”他就那么看着我,眼神深邃的让我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和去年冬天的时候一模一样。他总是把主动权给我。 “想好了。”我点点头,和上次一样,毫不犹豫。 “那就这样吧。”李渭然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转身离开,他把登山包卸下来,落到地上的时候还溅起了一阵尘土。“这样也好。”李渭然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拖着登山包,走到一旁的石阶上,席地坐下。 “阿深,过来,和我说说话。我明天就回英国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天气很热,因为出汗,李渭然身上那种白开水的味道也越发明显,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我是多么希望他可以成为我的亲人,可是当他给我机会的时候,我自己却放弃了。 “阿深,你喜欢我么?”李渭然忽然问了个傻傻的问题。 “喜欢,特喜欢。” “比起钟寒呐?” “不一样。我对你是和亲人一样的喜欢。” “呵呵。”李渭然笑了笑,他伸了伸胳膊,转过头看着我。“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么?” “情人节的时候么?”我想了想这两年来的事情,我不想妄自菲薄,大概他是在那个时候就爱上我了吧,只是我还没有察觉。 “比这早。”李渭然摇了摇头。“你这人有什么好,不就是学习好,长的好看点么。又没本事,又窝囊。刚开始的时候咱俩还打过架呐,你个笨蛋。打架一点章法都没有,哪有你那样伸着胳膊乱挥的。以后注意点,用胳膊肘和膝盖。别老那么窝囊,让人看着就想欺负…”李渭然说着乱七八糟的往事,被老张罚站,宫保鸡丁盖饭。各种各种的事情,连我都已经淡忘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还记得咱们班和13班踢球的事不?” “记得。”我自嘲的笑了笑。“我还挨了一顿揍呐。比你打我疼我多。” “我打你从来没使过劲。”李渭然顿了一下,“那天我从操场出来,身边还跟着孙瑞,你还记得不,就是艺术班唱歌的那个姑娘,挺出名的,长的特漂亮。那会儿,我正追她呐。小姑娘假清高,一直都钓着我。那天来看我比赛,我还挺高兴。结果刚拐了个弯,就看到你被人堵了。你还真搓,让人一拳就给撂倒了。 我当时看到你被人打,心一下就乱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从来都没有过。心忽然就乱了,麻麻的。我也不管孙瑞了。和发疯一样冲过去,那男的也算识趣。看到我来了,立刻就跑了。 背着你往医院跑。跑出了两站地才想起来可以打车。给我累的。你还蹭了我一身的鼻血。直到你已经检查完送到住院部的时候,我的手还在哆嗦。我当时就想,完了,我怕是喜欢上这人了。 然后我被你妈强行留下守着你,其实她不用说我也不会走的。你安安静静的躺在那,睫毛那么长,随着呼吸轻轻的抖。比我追过的那些姑娘漂亮多了。感情这东西,真是怪。忽然之间发现自己喜欢你了,而且还是特别喜欢。我当时就想,只要你点个头,我就乐意跟你好。我也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就是喜欢你。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因为知道你喜欢钟寒,我就看他特别不顺眼。可是没辙,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和同学动粗。” “你不是还打过我么,还把盖饭扣我头上。”我插了一句。把自己的左手递过去,无名指的位置有个小坑。“你看这,第一天分班,排座的时候,你推了我一把,我磕桌子上磕的。” “真假?”李渭然有点不相信。 “我还能懵你么。” “这我还真忘了。我一直以为那是你小时候长水痘抓破了留下的呐。” “你以为我和你似的。”李渭然腰上有长水痘抓破留下的疤,只有很亲密的的人才知道。说到这我们都沉默了。李渭然是我最亲密的人,以后再也没有了。 第43章 … “我一直以为你会上军校呐,怎么忽然就去留学了呢。你爸那么大官,不用浪费了。”我找了个话题,我们好久没有像这样聊天了,可惜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妈是他们家的独女,家里的产业很大。这一代又只有我一个男孩,总得有个人继承家业。”李渭然不说,我从来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妈,只是知道他们家很有背景,实际远远比我想象的要强。 “你家这么厉害?!” “你以为呢?”李渭然歪着头看了我一眼。“我很感激我的家人,他们给了我这么优越的物质。我一出生就享受着优厚的条件,所以我也要担起义务。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去留学,一定要继承家业,娶妻生子的原因。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我没的选择。哪怕是和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结婚,我也会去做。这些道理我从小就明白,比如我爸和我妈,他们一年见不着几次面,他俩把我和我姐生出来。任务就算完成了。 当时去英国的时候,没告诉你,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结果让赵彦那小子给捅出来了,亏我在校队的时候那么照顾他。” “这你不能埋怨别人,咱俩什么关系,你要出国这事,别人都知道了,你就不告诉我,我能不急么。” “我告诉你,你难道就不急了?”李渭然反问一句。 我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他告诉我的话,我肯定更急了。看着我低着头不吱声,李渭然笑了笑,继续说。“后来去了英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就想你。不想我爸我妈,就想你。他俩养着我,我却想你,真是个白眼狼。可是没办法啊,本来一年到头也就见那么几次。不像你,咱俩天天在一起。听不到你说话,触不到你,我就浑身不自在。 见不到面,我心里头难受,就偷偷给王天一打电话。他说你过的挺好,我就更难受了。凭什么你就过得比我好呐,你怎么就不想我呐。后来王天一和我说,你在手臂上划口子自虐的事。我听了又生气又心疼。但是多少还是有点高兴,起码你在乎我啊。 非典的时候,你非要回家。还拿刀和人比划。你敢再混点么。感情我不在,你就没数了。我当时就火了,把手机都摔了。愣是买了机票回来。为了这事和家里闹的特别僵,我打小虽然没少折腾,但是勉强还算听话,挺给我爸省心的。结果在闹疫情的时候从英国跑回来,还死活要去医院看你。给他气的啊,要不是我姐拦着,就动手了。 我当装的特义气。说什么我不能看着我兄弟去死。其实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兄弟。我爸一听是你,也就心软了。折腾来折腾去的,也就这样了。但是他让我保证,等你病好了,我立刻回英国。 可是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呢。昨晚上看到你整条胳膊都红了,我都懵了。我得带你走,我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今一大早就起来了,先把车票定了,然后偷摸回家收拾了一堆东西。 咱俩去西安。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多美多有意境。我把我攒的钱都带了,咱俩做点小买卖,能过的很舒服的。” 李渭然把登山包的拉链拉开,伸手进去摸了摸拿出两瓶饮料。都是葡萄味的芬达,他先拧开一瓶递给我。又自己拧了一瓶大口大口的灌进去。“我真是冲动了。我以前还说你,这回自己倒是犯二了。幸好你拒绝了,这样也对。我得对得起我爸我妈啊。 以后,万一。碰巧了,咱俩还能见上面。这事你可得给我瞒好了。别告诉别人哈,让别人知道我年轻那会还和人私奔过,还被对方拒绝了。我这脸真没地隔了。” “你放心。我不说。这事咱俩都瞒着,就咱俩知道。”我点点头,拿起芬达喝了一口。 “那行,就这样吧。”李渭然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他弯下腰拍了拍我裤子上的灰。“这包你拿着吧,都是给你准备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拿着做个纪念也好。” “我都没送过你东西。”我的话音刚落,李渭然想起来了什么。用把登山包打开,从里面摸了一个小盒子出来。这盒子我认识,是成人礼的时候我送他的那条领带的包装盒,只是里面还有哗啦哗啦的响声,不知道还装了些什么。 “你这不是送过我么。”李渭然把盒子捏在手里,“差点忘了。这样让你给背走了我得心疼死。” “李渭然,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二死了。我问你,你喜欢我不?” “喜欢。特别喜欢。” “那就行。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俩之间就什么也不欠。”李渭然帮我把登山包背在肩膀上。“我走了,你好好的。你别后悔,也别让我后悔。” “李渭然,下辈子,我一定娶你。” “滚!”李渭然伸手在我头上推了一把,他看着我,眼睛湿湿的。滚字说的一点底气也没有。我张开手,想要最后抱他一下。他却躲开了。 “叶琛,我走了,保重。”李渭然转过身,他的后背几乎被汗水打湿。他抬起手向我挥了挥却没有回头。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抖了抖嘴唇,终于说出了我压抑在心底的那三个字,我爱你。 每次都是我站在那里看他独自离开。以前总是觉得自己特别委屈,现在才明白,其实最舍不得的人是李渭然。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和上一次不一样。话已经说明白了,他会好好的生活,我也是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我不想用一些高贵的借口来标榜自己。比如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李渭然,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有儿有女。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生很多事端。这2年和我在一起,真是难为他了。我甚至从来没有全心全意的对他好过。我放在心坎上的是我爸我妈,但是从来不是他。 李渭然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我还傻傻的站在那里,手臂上的汗水渗到伤口里带来的细微的疼痛让我回过神来。我背着硕大的旅行包跟着旅客的队伍一起往一号线里走。口袋里还有两块钱,可以做到我和我家最近的地铁站。下了车走不到半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了。这包可真沉。现在这个时段是上班的时间,地铁里挤得要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进去的。下车的时候,手臂上的纱布又渗出了一点血迹。医生嘱咐过不好出汗,不可以剧烈运动。这些我都犯了。 从地铁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额头上全是汗水。我想抬起胳膊来摸一下,才想起来手上有伤,只得拉起T恤的领子在脸上擦了一把。这件衣服是李渭然,有他身上的味道,那股白开水的味道钻的鼻子里,我心疼的厉害。我不想没有他,我才19,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我不想以后的日子没有他。我想和他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能少。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我不知道在家里等着我的是什么,可能是一屋子的酒瓶子。可是我不后悔,希望李渭然也不要后悔。 等我走到我们家楼下的,已经快累晕了。早上没有吃饭,手上还有伤,这么折腾,真的要扛不住了。眼睛都花了。 “琛儿!”我爸的声音传来,他不停的喊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可是眼前漆黑一片,我伸出手去摸,摸索了半天什么都触不到。就像坠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知觉一点点丧失。 第44章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M院得病房里。右手已经换了新的纱布,里面的药也换了一遍,凉凉的有些微痒。 “琛儿!醒了?”我转过头,看到我爸坐在我左手边,他还穿着昨天晚上那件衣服,应该找了我一宿,衣服上结着白色的汗渍。他眼睛里全是血丝,看到我醒来,激动的眼睛里的血丝更重了。“好点没?还难受么?” “不难受。”我应了一声,向我爸伸出手,却被他一把按住。 “别乱动,打针呢。”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上也插着针管,吊着一大瓶葡萄糖。 “琛儿啊,你别乱动,这针打完了就能回家了。乖。”我爸从床头拿出一瓶矿泉水,“渴不渴,喝点水不?” 我摇了摇头,嗓子有点涩,但是不想动弹。所幸就这么躺着。我爸把凳子又往床边拽了拽,和我贴的近一点。他抬起手,小心的往我额头上凑了凑,见我没有反抗,才慢慢的把手放在我额头上,轻轻的捋我的头发。 “琛儿…”我爸刚喊了声我的名字,声音就卡住了,他支吾了两声。忽然抬起手在自己胸口捣了两拳,可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哭了。“爸对不…起你…爸真错了。”我爸说着说着忽然从椅子上起来跪在床边。“琛儿,我知道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东西。你妈没了,就剩咱们爷俩了,你别不要爸爸。爸…和你…保证…再也不犯浑了。我真知道错了,对不起。”我爸哭的特别大声,他那么要面子的人,这间病房里不止躺着我一个。旁边还有个半大的孩子,他妈守在旁边,正在给他削苹果。看到我爸忽然哭起来,什么也不敢说,苹果也不削了。还把儿子的脸转向一边,不让他看。 我爸按着我打针的左手,不让我乱动。他左手搂着我腰,泪水隔着薄薄的衣料渗进来,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潮湿的粘腻。我慢慢抬起右手。只要一动伤口就会疼。伸出手指在我爸脑门上戳了一下,就像小时候他和我下象棋,谁输了就戳对方脑门一下。我爸的哭声止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我,脸上全是泪水和鼻涕,狼狈至极。 “爸,要打完了。”我用下巴指了指吊瓶。“咱回家吧,这会高考答案应该已经挂上来了。我回去估个分。” 我爸楞了一会儿。但是这短暂的沉默却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好。你隔着等爸一会,我去洗个脸。”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些东西忽然变得不一样了。他很快就回来了。脸洗干净后看着精神多了,原本蓬乱的头发,也被他理顺了。 我清楚的感觉到,我爸回来了。这次不再是奢望,我爸真的回来了。 “护士呢?谁给我拔针啊?”我看了看我爸身后,没有护士跟着。 “要什么护士啊。”我爸白了我一眼。伸手就把我手背上的针扒了。拇指按在我手背的针眼上。“来,你按着。别撒手。我给你把鞋子穿上。”原来医生也懂这个,我一直以为我爸除了拿个刀在人肚皮上划拉就不会别的了。想不到他会的还挺多。 我爸在我后背上推了一把,让我坐起来。弯下腰给我穿鞋。他肚子上一坨肉,蹲下的时候全都窝在肚子上。随着手上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我使了个坏,用脚踢了踢他肚子上的赘肉。立刻换来了一巴掌。 “熊孩子。”鞋带系好了,我爸再我屁股上拍了一下。拉着我走出了病房。今天值班的刘阿姨,看见我和我爸走出来。还走过来在我头上揉了一把。我爸笑呵呵的和她招呼。就和以前一样。 经过了这么多的波折,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轨。就好像一场噩梦,梦醒了,什么都过去了,甚至连残存的痛觉都快感受不到了。李渭然呢,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一切都回到了以前的样子,虽然平淡,但是安稳。 我爸的处分下来了。不是医疗事故,人救回来了。他只是背了个警告,扣了点工资。没什么大事。我问他的时候,他还特不好意思,遮遮掩掩的。 我报的医科大学的本硕博连读,考的时候感觉还挺好,可是成绩没出来,心里就是没底。过两天还得回学校抱专科志愿。我都不想去了,我就不信我再不济不能考个大学。我爸比我着急多了,这两天他一直蹲在电脑跟前刷网页,还拖着我去对答案,我是真不想对。干脆就拿根冰棍坐那发呆。 折腾了几天,他也消停了。还不忘打听T大的连读是怎么回事。他们院里新分来几个小青年就是T大毕业的。这些天没少被我爸骚扰,估计他们现在看了我爸都躲着走了。 我手上有伤,在家什么活都不干,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家务我爸一个人全包了,我头一次体会到废人一样的生活。以前没见我爸怎么干活,现在还是把家里拾掇的干干净净的,看来不会家务什么的托辞不过是想要偷懒的借口。他做饭还是一窍不通,我已经吃了快一个礼拜的盒饭了。老实说,还挺好吃的,尤其是他家做的那个红烧肉,里面还放着樟茶,吃起来一点都不腻。我爸见我吃得欢,买得更起劲了。这样吃了两个礼拜,我再也不想吃红烧肉了。 成绩终于出来了,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虽然没有二模考的多,但是上T大足够了,我松了好大一口气。我爸乐坏了。网页刷出来的时候,他捧着我的脸,在脑门上亲了一大口。弄了我一脑门子口水,我赶紧抓过他的衬衫擦干净。 “琛儿,真给爸争气。” “行了。多大点事。”我故作镇定的推开我爸,其实心里头也高兴的厉害。要说我不担心那是假的。不过为了面子,我还是装的不在乎的样子。 “回头我就告诉我们科室那帮人。今年我们科室3个考大学的。你,你李阿姨家的那个哥哥复读了一年,还有张叔家的那个姑娘。我看他们都不如你。”我爸乐的嘴都何不拢了,他在屋子里来回转悠。 “你咋和我妈似的。老爷们还这么爱显摆。”我妈已经不再是我们俩避讳的话题,我们时常会说起她,再自然不过。就好像她根本没有离开,就在厨房给我们爷俩做着好吃的。听着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 “要不怎么是一家人呢。”我爸从冰箱里拿了根冰棍,这半个月,他上老火了。“再说了,我儿子考的好,我不显摆,谁显摆。他们想显摆还没资本呢。” “那您可劲显摆。”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先在沙发里,腿翘在茶几上,看着我爸像个孩子似的傻乐。 李渭然,我考上T大了,如果你还在我身边,你会不会觉得特有面子,就像我爸一样,自豪高兴的合不上嘴。我撇过头看着窗外,时不时有几只家鸽飞过,窗户没关上,还能听到鸽哨的声音。 我爸还真的去他们科室显摆了。接下来一个礼拜,我们晚饭几乎都没有在家吃过,他们科室里还没有没高考的小孩都被爹妈带出来,围观学习特好的叶琛哥哥。我上学的时候,一直是班里存在感最弱的那种人,头一次被人这样膜拜。真有点受宠若惊。 有一个上小学的小姑娘,听他妈说的,看我那眼神就和看电影明星似的。临走的时候,还特虔诚的问问我,叶琛哥哥我能摸你一下么。我当时就被她逗乐,蹲在她跟前,让她在我脸上摸了好几把。她妈一直在旁边说这样不礼貌,我爸则在旁边说没事,摸吧。真想不到,我还有被女生青睐的一天,虽然这个女生的年纪有点小。 最后一顿,是吴叔请的。因为他和我爸关系铁。直接来我家吃的。他买了好几个菜,带着儿子就来了。 吴叔的儿子一进门就凑我到身边。一把抓住我胳膊。我胳膊才拆了线,一般小孩见了都害怕,他到一点都不避讳。“哥哥,你还记得我不。” “记得。”我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13岁的小男孩,头发半软不硬的,摸起来就像是毛栗子。 “嘿嘿。”他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外向的小孩子就是招人喜欢。他拖着我胳膊不撒手,手心的汗都蹭到我胳膊上。一路走过来挺热的吧。我刚想去冰箱给他拿根冰棍,就被吴叔喊住了。 “小青,别和哥哥胡闹。过来吃饭了。” “知道了。”孩子应了一声。 “走,哥带你洗手去。”小孩还没我肩膀高,我领着他到厕所,给他手上到了点洗手液。“你叫吴青?” “不是。”他摇了摇头。“我叫吴青峰。” 他爸叫吴峰,他叫吴青峰,这名起的,一看就是父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是吴叔的风格,我真心觉得他爸这名起的很好。只是那时还不知道,台湾有个还在默默奋斗的小歌手也叫这个名字。 第45章 …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接到通知,我们要拆迁了。楼里的人一户一户的搬走了,我们家算是最后了。拆迁的政策早就下了,但是迟迟没有落实。这片地皮真不错,我妈老嫌房子小。就等着拆迁呢,拿着钱去外面买个大点的,现在4环房子还不算贵。 现在真的要拆了,我们到是真舍不得。这里毕竟是曾经是我们的家,我们一家人在这住了10多年了。 我爸看着空荡荡的楼栋回过身问我,“你说要是哪天小梅回来,找不到咱们爷俩可怎们办?” “咱能不搬么?” “不能,过两天推土机就来了。”我爸想了想答道。 “你和我妈不是给我买了套房子么,已经交付了。钥匙在我这呢。回头用拆迁的钱直接把欠银行的那些还上。咱搬那去吧。” “那怎么行。”我爸摇摇头。“那是留给你娶媳妇呢。” “娶什么呀。咱爷俩凑合一辈子得了。”我话刚说完,我爸就在我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那房子是我妈张罗的,她知道在哪。咱们搬那去,万一她回来找不着咱俩,知道路,会去那找咱的。” “那回头咱俩再看看,给你买个房子。”我爸听我这么说,也有点心动了。 “买什么呀。咱爷俩过多好。”我用肩膀撞了我爸一下,他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 “混小子。和我在一块有什么劲啊。你现在这么说,保不准哪天就和小姑娘跑了。”我爸叹了口气。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以后我会娶了媳妇忘了爹似的。 “爸。”我侧过脸看着他,敛住脸上的笑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点。“你说我要是一辈子不结婚,你能接受么。” 看到我正色的样子他愣了一下。“一个人慢慢老去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不怕。”我继续追问。“爸,如果我真不结婚。你会怎样?” “你是为了我么?觉得不能扔下爸爸一个人。” “不是。”我回答的很干脆,到让我爸有点失落。 “那你喜欢就好。爸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过得开心。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行。”我爸伸手拦在我肩膀上。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要是让咱们老叶家绝后了,你又得用手术刀捅死我了呢。” “我那是吓唬你。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看开了。”我爸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你是不是早恋了?” “我有那胆么?!”我一哆嗦,从我爸胳膊底下逃出来,打小我就不擅长和家人撒谎,脸一下子就红了。“我真没有女朋友。” “看你吓的,你爸有那么吓人么。”我爸嗔了我一句。“你也这么大了,我管不了你了。琛儿,你和爸说实话,是不是你喜欢上哪个小姑娘了,结果人家看不上你,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也不是。”我爸这么直白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我俩第一次讨论感情问题。“你别猜了。反正我没有女朋友。” “你妈总说你像她,现在我终于发现你也有像我的地方。”我爸抱着胳膊笑了笑。“这个痴情,不愧是我儿子。当年你妈一分到M院我就看上了,但是她那会儿瞧不上我。我就跟她耗,结果你看怎么找。8年了,她还不是给我当媳妇了。我当时一点也不着急,你爷爷都急了。我就知道,她这辈子一定是我媳妇。” “我妈和你一个单位,天天在你眼前转悠。好歹有盼头。” “怎么了,那小姑娘不在北京?”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她还能不回来了?现在人结婚都晚了。你慢慢和她耗,她不结婚你就希望。” “爸,哪有你这样当爹的,你应该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样下去我要真一辈子不结婚,也是被你误导的。”我伸手戳了戳我爸腰上的赘肉在他反击的时候快步窜上楼梯。 如果我还有机会,我很想守着李渭然,就这么耗着,可是我一开始就没有竞争的权利。他没有办法变成我的亲人。只差那么一步。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他,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会不会等我已经很老了都忘不掉他。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希望在我生命走到终结的时候可以再看他一眼。哪怕是一张满是沧桑的脸,皱皱巴巴的已经看不出当年的那个少年的样子。但是他的灵魂却可以指引我走向天堂。 搬家的吴叔也来帮忙,我爸雇了个半家公司,一辆皮卡把东西都拉过去了。我们爷俩打了个车在后面跟着。还没到楼底下就看到吴峰爷俩了。吴青峰穿了个蓝色的T恤,和移动公司,卖卡的员工穿的那个颜色一样,特别的显眼,离老远我就看到他了。他还站在原地蹦了两下,挥了挥手。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我刚感叹了一声,我爸就在我肩膀上捣了一拳。 “少在你爹面前卖老。” 我刚下车,还没等喊吴叔,吴青峰就冲了过来,我侧身一躲,他直接挂到我背上。就像是树袋熊一样勒着我脖子。自打那次来了我家之后,吴叔没事就带着吴青峰来我家玩,似乎也是怕我爸一个人寂寞。我也不知道我是哪点吸引了这孩子。他和我特亲,他已经不叫我叶琛哥哥了,直接叫我哥。别人叫我哥是因为我岁数大,出于礼貌。但是吴青峰叫我,总能听出来一种自豪的感觉。有种“看着没,这是我哥,你们有么?”这样的架势。 终于收拾好了,我和我爸前两天已经把这里打扫一遍了,但是尘土味还是很重。他和吴叔去超市买个空气加湿器,我带着吴青峰在家玩。吴青峰玩着游戏,嘴还不闲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唠嗑,一口一个哥,叫的我特有成就感。 我开玩笑和他说“你那么喜欢哥,干脆让你妈再生一个。你就能当哥了,多好。” 吴青峰当时正蹲在电脑前的转椅上玩着红警。扭过头和我说,“那我也是有个弟弟,又不是有个哥哥。再说我妈和我爸离婚都快10年了。” 我当时就被噎住了,不知道该说啥。这事我真不知道,虽然吴叔和我爸挺铁的,但是他离婚的事我爸从来没和我说过。貌似这么大小孩子对父母离异的问题都很难接受。吴青峰到反过来安慰我,“不就是离婚么,多大点事。” 起初我以为吴青峰是个从小被爹妈捧在手心养着的男孩子,事实又一次证明了我看人不是一般的不准。熟悉以后,他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种柔弱。他大嗓门的喊我哥,拽着我陪他打篮球。筷子用不好,刚出锅的饺子夹不住,总是用手抓。每次来我家的时候都轻车熟路的去抽屉里扒拉大白兔。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我心底的那个人重叠了。我看着他就想起来李渭然,但是又格外清楚的知道他不是。我爱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回来。这样下去也许我真会像我爸说的那样一辈子都忘不掉他。我爸有那么多好习惯,为什么偏偏让我遗传最不好的一点。我捧着搪瓷缸子看他玩,低下头喝口水,白开水的味道让我特别的着迷。 吴叔他们家和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原来他们也买的这一块的房子。就是我们家后面那个高层。从我家阳台能看到他家厨房。吴叔自己带着孩子这么多年,厨艺一直在中下等徘徊。不过他虽然做的不怎么好吃,但是起码干净卫生。吴青峰在他的喂养下茁壮成长,夏天的时候他还没到我肩膀。这一入冬就蹿到我下巴了。这个年纪的小孩个头都在疯长。 每个礼拜天,他都会来我家,我礼拜一到礼拜五住学校,周末回家,他就逮这个空来我家蹭吃蹭喝,原本有点冷清的家里,只要他一来就变得特热络。我爸不止一次摸着吴青峰的脑袋和我说,你哥就是太闷了,他要是有你一半活泼我就放心了。天地良心,我要真像他一样贫,估计小学没毕业就被你扔福尔马林里了。 快要放寒假的时候,有个周末吴青峰没有像往常一来来我家,我饭都做好了,也不见他出现。干脆直接给他打电话,顺道把吴叔也叫上。吴青峰接起电话来,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有事来不了。也不知道他又犯什么毛病,青春期的小孩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我拿着电话喊了一嗓子,吴青峰对我特敬重,只要我嗓门一大,他立刻就老实了。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出现在我家门口。 “你爸呢?”我打开门把他拉进来。 “他今天加班。”吴青峰侧着脸不敢正眼看我。 “你这怎么回事。干嘛呢?长胡子害羞么,还不敢让我看。”我把他脸扳过来的瞬间,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他的左眼眼角到颧骨的地方都是青的。 第46章 … 吴青峰和我说脸上的伤是打篮球得时候被同学用胳膊肘撞的。我要是真信他,我就是傻子。一看就是被人打的。我面上没说什么,他还真以为我信了。这点小心思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 礼拜一最后一堂课是基础化学,老师刚点完名我就从后门跑了。这还是我上学逃的第一堂课。我是我们宿舍倒数第二个逃课的。最后那个守着节操的人就是睡在我下铺的胡一刀。考医学院的小孩很多家长都是大夫,胡一刀是东北人,他爸是当地医院普外科的大夫。看来每个外科医生都有主刀情节,不只是我爸。 胡一刀有着东北人特有的本分特实在。如果说我老实是装的,其实内里是个挺能折腾的主。胡一刀则是里里外外都老实。一开始我以为是刚来到陌生的地方害羞,后知后觉发现,他就是那样。很多年后,有了个特流行的词,就专门形容胡一刀这种人,闷骚。 我跑的时候胡一刀就坐在门口,他看着我锅着腰一点一点的往门口挪,发了会呆,把自己那件大羽绒服脱下来,在走廊一挡,我蹭的一下就蹿出去了。跑出去后我还回头冲他笑了笑,只可惜他压根就没搭理我,早早的转过头去专心听课。 我一路跑出校门,从T医到吴青峰他们学校也就6,7站。校门口就是车站,我出来的时候公交车刚来,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现在还不是下班点,车上人不多,刚好有个空座。我坐在那活动活动了筋骨,等会弄不好要动手。 李渭然离开这半年我变了很多,自己总是在不知不觉模仿他的行为方式。其实我以前是个挺文明的人,现在也开始和人动手了。李渭然的方法有的时候真的很好用。自打我一拳把楼底下菜市场卖鱼小贩的电动车打出一个坑之后,他再也不敢卖我爸不新鲜的鱼了。 一直以来是我太依赖他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么窝囊才会激起他的保护欲。如果有一天李渭然和我重逢,看到叶琛已经变成另一幅模样,会不会有种强烈的失落感。当年那个特好欺负的少年已经一点点变成一个糟糕的大人。好像两头都不是怎么好,为什么我这辈子就没灿烂的时候呢,不像李渭然似的,从小到大都金光闪闪的。 我到了吴青峰他们学校的时候,开没放学,他们学校有初高中部都有。我缅着脸去求看门的大爷放我进去。他瞅了我一眼,继续拿着收音机哼哼唱腔,压根就没打算搭理我。 没办法我只好在门口等着。站了一会,我把外套的帽子拉起来,天还真冷,这几天天一直特沉,应该是要下雪了,天气预报也这么说,可是愣是一个雪花都没掉下来。 这件羽绒服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买的,帽子带一圈毛,扣到脑袋上脸被盖住大半。我把我手插在兜里,和几个来接孩子的家长站在一起。 吴青峰出来了,他没有认出我,身边还跟着几个小男孩,有一个长得挺帅的小孩还扯着他的书包带。我偷偷跟在他们几个身后,吴青峰被他们推推搡搡拽到一个小胡同里。我躲在拐角,尖着耳朵听他们说什么。大意就是要吴青峰收集了一套三国的卡片,他们要吴青峰交出来,吴青峰不乐意。好像是干脆面里面送张卡片,小男孩都喜欢收集这个,我小前是水浒的,还分什么金卡银卡。想不到现在换成三国了。不得不说吴青峰可比我小时候有骨气多了。如果是13岁的我,被人这么威胁,只会说一个字,给。吴青峰也说了一个字,滚。 正当这帮熊孩子准备采取暴力的时候,我喊了一嗓子出现了。“我是他哥,我看你们谁敢动他。”3个小屁孩,平均身高估计都够呛能到1米7,我虽然瘦点,但是好歹也1米8了。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看起来也是虎背熊腰的。 “哥。”吴青峰喊了我一声,眼睛立刻就红了。这孩子打小就跟着他爸,在学校有什么事都不和家里说,怕他爸操心。懂事的小孩就是招人心疼。 “你站那别动,看我怎么收拾这几个孙子。”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楞了一下。想不到我也有帮人打架的一天。我沿着李渭然曾经走过的轨迹一步一步的走来,一次一次重温让我无法忘怀的感情,沉湎其中不能自拔。却从未想过这会对吴青峰有什么样的影响,他叫我一声哥,我得担得起这声哥,我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哥哥,我错了。”其中一个孩子吓的腿都软了,差点一屁股坐地下。 “哥哥,我们和吴青峰闹着玩呢,真的。”另一个孩子也开始讨饶。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小青,我问你,你脸上是谁打的。”我转向吴青峰。他还傻傻的站在那里,帽子还攥在手里没有带上,耳朵间已经冻红了。听到我喊他啊的应了一声,并不说话。 “谁动的手?”我又问了一遍。 “哥,算了。”吴青峰走过来拉我。我摆摆手示意他别管,现在的小孩好多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给点厉害就不长记性。 三个孩子里就剩下刚才拽着吴青峰书包带的孩子还在咬着嘴唇瞪着我,他紧紧攥着拳头,什么话也不说。旁边的孩子都在看他。 下一刻这孩子就被我一脚踹趴下了。他爬起来想要还手。被我提着衣领拽起来。 “哥,你别动手。”吴青峰过来拉架,平时也没见这孩子有多善良,这会儿是怎么了。我是来给他出头的,他给我整这么一出。青春期的小男孩,就是很难捉摸。 本来也没想真打他,我索性松开了钳制。那孩子扭动了几下,回到他们同学那,依旧在瞪我。这熊孩子。 “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我清了清嗓子,开始以德服人。“你们怎么能欺负人。还以多欺少,是不是爷们。你们看看吴青峰,还帮你们说话。学学人家,知不知道什么是以德报怨。” “哥哥,我们以后不欺负他了。我们好好玩。”最开始道歉的那个孩子赶紧应声,这孩子还挺机灵的。 “是男人就得说话算数。”我故作威严的说道。 “我们保证。保证。”旁边那孩子也跟着一块点头。 “行了,哥哥也不是要打你们。就是要让你们明白打架是不对的。吴青峰是你们同学,都是朋友,你们怎么能和他动手。应该一致对外,比如外面的小混混来欺负人,你们一起打回去,这才对。”说着说着,我发现自己自相矛盾了。刚才还说了不要打架,这会就教唆他们一起打别人。我有些不好意思,还好天冷脸被冻得有点麻,红不起来。“那个,我的意思就是,你们要好好相处,要讲文明。都是同学。以后大家好好玩,以后让吴青峰带你们来找我玩,我俩是邻居,别客气。”我这是客气话,谁知道他们真的不客气。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走,跟哥哥去小卖部,哥给你们买干脆面吃。”我拉着吴青峰。几个小孩跟在我俩身后。他们学校门口有个小商店,里面什么都卖,参考书,小说,零食。干脆面有好几个口味。我转过头问问刚才被我踢了一脚的孩子,以大欺小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你喜欢吃什么味的?” 那孩子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孩子倒是替他接话了。“江哲喜欢吃烤肉味的。” 我从货架顶上拿了一箱烤肉味的干脆面,那几个孩子一脸仰慕的看着我,这么高的地方一般人还真够不着。小孩子零花钱少,一箱干脆面对于刚上初中的小孩子来说算是很大一笔财富了。我把一箱子方便面塞到江哲手里。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以后好好相处。可不能再欺负同学了。”我在江哲头上揉了一把,又拍了拍剩下两个孩子的肩膀。带着吴青峰离开了。 我和吴青峰从马路对面坐车回家,这个点人多了,车上没有空座,吴青峰个子矮够不着扶手,我就让他抓着我。这小子好像又沉了,车一拐弯,他坠在我身上的重量让我有点吃不消。不过我还是保持一副镇定的摸样,除了手上的青筋已经暴露出来。 “哥,今儿真谢谢你。” “你叫我哥,我总不能放着你让别人欺负。”又要拐弯了,我深吸一口气。“你还真善良,人揍你,你还帮人说话。” “你不知道。江哲他是单亲。”吴青峰说的时候,一脸同情,我不禁笑起来。 “谁家不是单亲啊。” 第47章 … 医学院的课程很乏味,也很恶心。一个宿舍6个人,平时我喜欢和胡一刀在一起,胡一刀不怎么说话,但是脑子很好用。他身上那种东北老爷们的实在特吸引我。解剖课的时候,我俩扶着一起去外面吐。每个学医的都要经历这么一段,只是胡一刀比较惨烈。 上了半个月的解剖课,胡一刀已经面如菜色了,他的胃病就是打那起落下的。因为是我们都是连读,临床医学在大4就分科了。胡一刀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胸外科,我们一个宿舍都惊讶不止。原本以为他会走内科的,胡一刀对于肉块的耐受能力比我们差远了。 大四的时候,有天晚上,他胃疼得厉害,在床上直打滚。愣是自己忍着,也不吭一声。最后还是我忍不住了,穿着衣服下来把他背校医院去了。胡一刀可比李渭然沉多了,我把他扛到校医院的时候手已经哆嗦的拿不住药了。差一点胃穿孔,如果不是我送来的及时,小命就危险了。大夫都喜欢这么说。其实再晚点也没事,我就不信,他能忍着一直不呼救,就这么把自己疼死。 这件事后,我和胡一刀的关系明显好了很多。他放假从家回来,还给带我了好大一包黑木耳,吉林特产,往水里一泡就能看出来和商店里卖的不一样。我拽着胡一刀来了我家几趟,他也就不客气了。干活利索,他顿的猪肉炖粉条就是好吃。我爸特喜欢听胡一刀用吉林口音喊他叔。胡一刀就是外人闷了点,如果你们熟悉了,他话也挺多的。不过我整整用了四年时间才让他和我熟悉起来。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胡一刀执着于胸外科的原因,他暗恋的一个学姐是胸外科的博士,毕业后留校了。学姐当年迎新的时候帮胡一刀拎了个小包,胡一刀当时就对她一见钟情,自此情根深种。果然,每个沉默的人背后都有隐藏着一段深刻的感情。如果胡一刀不学医,完全可以当个作家诗人什么的,他为学姐写了很多的诗歌和散文,一笔一划的滕在一个牛皮本子里。我看着都感动,我劝了他好几次去表白,学姐过了年就29了,不能再拖了。胡一刀到是一脸镇定的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配不上她,我要站在和她一样的高度上,才能给她幸福。等他站在和学姐一样的高度,估计学姐的儿子都念小学了。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似乎一眨眼就过去。我把头发留长了些,鼻梁上也多了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还挺唬人的,我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表白。和我表白的是江哲的妹妹,我发现我对于小姑娘的吸引力远比同龄人高。吴青峰和江哲是不打不相识,干脆面情缘就是这么开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跟在我身后的又多一个男孩子,江哲长得很帅,是李渭然那种特张扬的帅。总觉得他俩在一起拼拼凑凑的,还真能凑出一个18岁的李渭然来。也许这是上天对我补偿。江哲的个子很高,这才18还能长点,他已经比我高半头了,吴青峰倒是很稳定,抽到1米75就不怎么长了。看到他应该赶不上我,我就放心了。总觉得作为长辈被一个比自己矮的孩子赶超是个很没面子的事。 江哲的单亲生活比吴青峰惨烈多了,他刚断奶他爸妈就离婚了,他跟着他爸。现在这个妹妹是他爸后娶的媳妇生的。老实说,他后妈对他还算不错,只是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尽不到那个心,江哲这孩子打小也叛逆,和家里的关系一直有点僵。我陪吴青峰去江哲他家找他,被他妹看见几次。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下次他哥在出门的时候,死活要跟着一起去。我们大概见了四面,我给她买过3瓶奶茶。这小姑娘就和我表白了,当她羞涩的说出,哥哥我喜欢你的时候。我一度回头看了好几次,确认她不是在和我身后的什么人说话。吴青峰今年18,江哲和他同岁,江哲他妹比他小3岁,今年应该15吧。我都快比她大一旬了。 正当我努力措辞怎么委婉的拒绝她的时候,吴青峰冲过来了。江哲刚才被他妹恐吓过,不敢过来,只能远远看着,他叉着腰抻着脖子往我们这看,也挺着急的。江哲对他这个妹妹还是挺上心的。吴青峰冲上来就说,哥你要拒绝就直说。小姑娘当时眼圈就红了,抖着嗓子问我是真的么,我点点头,不敢再乱说话。她捂着脸就跑了,江哲把篮球一扔就去追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来,我问过江哲,他有没有因为我拒绝他妹的事记恨我。熊孩子沉吟了一会说,如果你不拒绝她,我一定揍你。这死小子,平时叫我哥叫的那么亲,还不是一白眼狼。现在我已经打不过他了。 非典那场浩劫已经过去5年了,媒体对5啊,10啊这样的数字似乎特别亲睐。电视台忽然做了期节目,采访了一下非典的时候一些医生护士,和那会留下的孤儿。不知道最近电视台是怎么了,老做这种让人看了憋屈的东西。我忽然特想我妈。逃了一天课,在学校附近的超市里找了半天都没有她最喜欢吃的杨梅,这会不是季,最后没辙,只得买了包腌制的冰糖杨梅。倒了好几趟车终于到了八宝山。 不是节日,公墓里的人很少,我在门口做了下登记。捧着杨梅就进去了。绕了几个弯终于到了我妈那一排,离老远就看到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站在我妈的碑附近,他背着身我看不到他的脸,猜不到他的年纪,不过从他考究的衣着来看应该不是一般人。我妈的邻居都是那会儿牺牲的护士和大夫,没听说谁家有这么大派头,我紧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他是来看我妈的。在我妈的碑前,摆着一捧鲜红的杨梅。 这人我真不认识,正在我犹豫要不要走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回头了,他转过脸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脏陡然一麻。我常常会拿李渭然的照片出来看,隔着相框用手指摸他的脸颊,但是相片从来没有真人来的震撼。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这不是李渭然,只是长得很像罢了,李渭然就算在国外学习再累也不能老成这样。 那个人看到我,也愣了一下。震惊的程度丝毫不比我小。我俩面面相觑了好久,他开口了。 “你是小梅的儿子?” 小梅这个名字,只能我爸叫。听一个陌生人这么亲昵的喊我妈,我浑身都不自在。不过我也想起来他是谁了,7年前我和他儿子在X中干过一架,被叫家长了。 “嗯。” “你长这么大了。”那人感慨了一声。 “叔叔好。”我向他问了个好,走到我妈的碑旁,把冰糖杨梅放上去,不动声色把他买的那杨梅往旁边推了推。 “你是叫叶深吧。”他询问了一句。 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跪坐在我妈碑前,和她讲一些事,我爸涨工资了,我入党了,各种各样的琐事,她以前就喜欢听我讲这些。说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腿都有点麻了,都撑着胳膊站起来,在自己的膝盖上拍了拍,回过头发现李渭然他爸竟然还站在那。 “叔叔,你有事?”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看看舒梅。”李渭然他爸是长辈,非典的时候也算帮过我家。我应该客客气气的对待他,可是他独自来看我妈,自个往那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我总觉得不得劲。 “谢谢您。难得您还记得她。走,我送您回去吧。”我站起来,走到他跟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李渭然他爸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是碍于面子还是跟着我离开了。 “你和李渭然是好朋友。”到陵园门口的路还很长,他爸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开始找话题,结果我更尴尬了。 “以前关系挺好的,现在不怎么联系了。”一提到李渭然,我就心跳加速,肾上腺素分泌。 “过年的时候他还回来了,班里组织个同学聚会你没去么。” 我摇了摇头,心里失落的厉害,仿佛就在这么一瞬间又变成了当年那个低着头不爱说话的男生。高考那会除了报志愿我就再没去过学校。后来搬家,座机也跟着换了。和高中的同学联系彻底就断了。想不到就这样失去了一个和李渭然重逢的机会。现在我们的生活真的一点交集也没有了。 到了门口,开过来一辆奥迪车,停在他身边,奥迪是我认识的唯数不多的车牌之一。 “走吧,叔叔送你回去。”李渭然他爸打开车门看着我,他爸一直对我挺客气的。 “不用了,叔叔你先回去吧。甭管我,我从这做公交车直接就到了,都不用倒车。”从这里到我家要倒两趟车,虽然他和李渭然很像,即使是看着他的脸我也会心跳加速。但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气质截然不同。他爸身上那种压倒性的气场让我有些畏惧。 李渭然他爸也不在多说什么,先行离开。我垂着脑袋站在八宝山门口发了会呆,忽然觉得特累。没有回学校直接回家了。 我爸下班回来的时候,一推门就闻到干煸芸豆的香味。他哎呦的喊了一声,换了鞋就跑过来了。“琛儿,这不是周末呢,你咋回来了。” “我说我想你了,你信么?”我把碗筷摆好,抬起满是红疹的脸看着我爸。 “信。我儿子想我,有什么不信的。”我爸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去厕所洗了手,哼着曲就过来了。想来我都好久没给他做干煸芸豆了,难怪他这么开心。 我低着头吃了会饭,也不吭声,我爸问我我就嗯嗯的应答。半盘干煸芸豆下去,我爸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怎么了到底,在学校和人闹矛盾了?” “没。” “那怎么回事?” “今天想我妈了,去看了看她。”我夹了快土豆放到碗里。 “怎么着,还去和你妈说悄悄话啊,不带着我。” “我今儿看一人,也来看我妈的。”我说完发现我爸看着我一脸探究的表情。“一老男人。” 我爸又低下头继续扒拉,筷子没停,没想到他能这么淡定。“你说那人是不是李泽申?” “李泽申是谁?”这名字我是第一次听。 “就李渭然他爸,高中和你玩的特好那小子的老子。” 第48章 … “他和咱们家很熟?”我放下筷子一脸诧异的看着我爸。 “还行吧。”我爸把粥拿起来灌了一口。“那老小子年轻的时候追过你妈。” “咳咳,啥?!”我爸话音刚落我就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这怎么回事。最近的言情剧越来越没节操了,但凡女主角的妈必定是男主他爸的初恋情人。那感觉就像一盆狗血泼脸上了,我脸都憋红了。回过神看我爸,他瞥了我一眼。如果他知道李泽申的儿子刚好也是我的初恋情人,会不会把他喝了一半的粥扣我头上。“合着咱们家和他们家还有这么段恩怨。当初李渭然来咱家玩的时候,我看你也挺客气的啊。” “我们仨的事,和你俩有什么关系啊。再说,李泽申在我这就一手下败将。他再有本事,小梅到头来不还是我媳妇。李渭然那小子挺好,我看着比他爹强多了。他是真把你当兄弟,他对我儿子好,我干嘛不待见他。”我爸又夹了一筷子干煸芸豆。“那会儿我还是实习医生,在胸外科。咱们院的胸外科是全北京最好的,李泽申在部队,肺受了点伤,就给送来了。明明他在特护病房,你妈就一小护士,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也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 “然后呢。”虽然狗血了点,但是还是激起了我的兴趣。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他们家有钱有权,人长的还帅。你也知道你妈年轻那会长得特漂亮,一心想嫁个有本事的人。” “那后来成了么?” “什么话。能成么?!成了早没你了。”我爸白了我一眼。“那会儿李泽申一放假就来医院找你妈,有的时候穿便装,有的时候穿着军装。还别说,这一穿上军装人看着就精神。他往那一站,院里的头小护士都跑窗户那去看,然后你妈就特美的扬着下巴出去了。” “你这竞争对手还真强大。”我感慨了一句。 “可不是说么。不过我也没放弃,反正俩人没结婚,我就有机会。当时追你妈的人挺多的,我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了。家里没什么钱,刚拿了医师资格证,人长的也咋地。但是有一点,我比他们都强。”我爸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变得柔软。“我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小梅。” “我妈一心想嫁有钱的,你们那个年代不是都特看不起这样的人么,你怎么还那么喜欢她,就因为她漂亮。” “你妈喜欢有钱人没有错。谁不喜欢有钱的,嫁个人总得图点什么。你妈可能是比别人虚荣点,贪财点,但是她是个好姑娘。这样的她,我一点也不讨厌,相反特别让我心疼。 每当看到她拿着工资条,一个人坐在财务门口的椅子上算计,我就心疼的厉害。只有小的时候受过苦的人才会格外看重钱。 你妈礼拜三和礼拜六晚班,每次她值夜班的时候,我就去陪着,我怕她害怕。但是我没告诉她,我是为了陪她。后来有一次她下夜班,我跟在她身后送她。结果被她发现了,你妈也够狠的,拿起包就轮我。你看着。”说着我爸把额前的头发撩起来,有一块凸起的疤痕。 “她那是什么包,钢做的么,给你打成这样。”我伸手摸了摸我爸头顶上拿到疤,被头发盖住几乎已经看不到了。 “她在包里放了块砖。”我爸忽然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她心眼还挺多的。拎着个小布兜子,里面放了块砖,就怕下夜班的时候遇到坏人。 她年轻那会儿,真特逗。然后我俩又一起回医院了,你妈特不好意思。我俩到M院的时候我一脸血,她都快哭了。不过我对你妈的感情也暴露了,以后我就开始回避她,我们俩之后5年都没有说过话。有些事一旦挑明了,连朋友都没得做。不过,你妈夜班的时候,我还是去送她。我会格外小心,不让她逮着我。我也没别的心思,就是喜欢她,担心她的安全。 你妈22岁那年认识的李泽申,她25岁的时候,内孙子娶了一个家里特有钱的姑娘。刚改革开放,那姑娘家的老人很有远见,一早就下手捞钱了。和李泽申他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李泽申一开始也和家里抗争了一段时间,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乖乖回家结婚去了。你妈一开始看上他或许是图他家有本事。但是在一起这么些年,就算是块石头也有感情了,也会放不下。这之后好几年她都一个人,你妈在北京没什么亲人,她的亲事也没人顾得上,就这么荒着。我还是喜欢她,而且越来越喜欢,可是不敢说。别看你爸现在一把年纪了,其实当年也挺怂的。 女人的岁数熬不起,你妈27岁那年,他们科的一个老大夫想把自己家侄子介绍给他。那个老大夫家里算是书香门第,60来岁了还很精神,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模样,想来他侄子也差不到哪去。他和你妈说的时候,我刚好去拿分析报告,就听着了。 那天晚上,我在你妈宿舍楼下呆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她一出门,就看着我了。已经入秋,我在外面靠了一晚上,腿都麻了,差点跪她跟前。以前每次一见你妈我就紧张,说话还哆嗦。那一次,楞是一点都没抖。我把在怀里揣了一宿的一个小包递给她。里面是我的存折,和你奶奶给我留下的一对镯子,说是给小儿媳妇的。我就和她说,小梅,你嫁给我吧,以后我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咱家钱全给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爸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穿过时间的洪流看到27岁的我妈站在宿舍楼底下,听他说完这些话后傻傻的模样。 “然后她就答应做你女朋友了?”我拖着下巴,静静的听他的叙述。 “没有。”我爸摇了摇头,放下筷子。“小梅愣了一会儿,问我你想好了么?我说想好了。然后她就说,那咱什么时候结婚。” 我爸的讲完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菜已经被吃的干净了,看来他对今天的饭很满意。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妈会在最后说,这辈子嫁给他我不后悔。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我爸更爱她。曾经有个人也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喜欢我,也是这样傻傻的对我好,或许以后不会再有了,但是这段感情却足以支撑我走过漫长的岁月。在每个寒冷的夜晚慰藉我的心灵。 周末的时候,吴青峰还是喜欢来我家玩,看着一个还没有我肩膀高的毛孩子一点点长大,我有种当家长的成就感。他和江哲是一个班的,吴青峰没有继承他爸的聪明才智,从初2开始成绩就上不去了,江哲个子高篮球还打得好,可以走体育生。可是他不到一米8的个子搞体育实在是不合适。最后学了个速成的,摄影。不得不说吴青峰是有这方面天赋,他平时拍的最多的就是我,他照的就是比别人好看。X中又扩招了,新建了个教学楼,吴青峰和江哲正好赶上政策,踩着扩招后的分数线进去的。 我在用笔记本看病历,时不时拿起旁边的搪瓷杠子喝口水。吴青峰就在旁边不停的聒噪。江哲到安静的多,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们,在吴青峰和我耍赖的时候帮我把他拖走。 “哥,今礼拜天,咱出去打球去。”吴青峰抱着一大盒薯片用脚踢我的转椅。 “打什么篮球,人家江哲天天就练篮球了,都累啊,还人兄弟的,也不体谅一下。”我把江哲拉出来当挡箭牌。 “江哲,你想打篮球么。”吴青峰转向江哲。吊着嗓子问他。他俩关系很好,江哲看起来冷冰冰的一个人,不过他对兄弟真没的说,尤其是吴青峰。吴青峰这孩子也是,就仗着江哲拿他当兄弟,使唤人家一点都不客气。 “想。”江哲点点了,看向我。他眼睛很漂亮,眼仁特别黑,每次盯着你的时候好像有种穿透灵魂的感觉。 “走,哥,打球去。”吴青峰又喊了一句,从背后抱住我。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不过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和我亲昵。李渭然以前也很喜欢这样从背后抱我,记得他第一次抱我的时候我脸就红了。但是吴青峰抱我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就和自己抱自己一样。人的感情真的是很奇妙,我越来越喜欢我的专业了,神经外科。 “等一下。”我一把拉住吴青峰的胳膊,他就穿了一件短袖,刚才扑过来的时候带起的风怎么有股麝香味。“你贴膏药了?” “没啊…没。”吴青峰松开我,眼神有点躲闪。这熊孩子八成又惹事了,虽说男孩子上中学哪有没打过架的,不过吴青峰这打架频率也太高了点。被叫老师是常有的,有的时候吴叔脱不开身,我就被拖着去。7年前我在这挨过训,7年后又来这挨训,只不过身份换成家长。吴青峰平时和人打架,都和我说,这次却躲躲闪闪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一下子紧张起来。 “别懵我,你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 “没,真没。”他越这么说,我越觉得不安。 “江哲,你告诉我。他又作什么了。”我转向江哲,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帮着吴青峰撒谎。 “江哲…”吴青峰刚想喊一声江哲,就被我捏住肩膀上的麻劲,他哎呦一声。 “礼拜五,我们和张锦霄打了一架。” “行了,为什么我先不问。你就告诉我那小子什么来头,他是不是打算报复你们。” “他们家是开夜总会和私人会所。” “卧槽,你们俩长能耐了是不。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开夜总会的都他妈是什么人。我怎么和你说的,要和同学处好关系,不能欺负人,欺负人也要挑好欺负的。你俩倒好,招惹了这么一祖宗。” “琛哥,吴青峰也不是故意的。”江哲看吴青峰被我骂的抬不起头也开始劝我。 “你们把人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没啥…”吴青峰不动声色的往江哲身后凑了凑。“就是送医院了。” “卧槽!” 第49章 … 事闹得有点大,这马上就要高考了,他们俩都是特长生没错,但是文化课也不能一分没有啊。万一手受点伤,耽误了高考可怎么办。我想了想这事没敢告诉吴叔,他们父子俩交流感情的方式就是拳头,如果告诉他爸估计最后把吴青峰手打骨折的就是吴峰了。 他们之所以把人家孩子送医院去的原因我也知道了,是因为那小子骚扰江哲他妹。我还想呢,张锦霄是高一的怎么就和吴青峰他们卯上了。江哲他妹,在X中旁边一个初中念初三,不知道怎么就被这孙子瞄上了。小姑娘回家就告他哥了。隔天这江哲和吴青峰就去江哲他妹学校门口蹲着了。张锦霄是来追小姑娘的,身边也没带几个人,江哲是体育生,天天上力量,全身都是肌肉。吴青峰虽然是学摄影的,但是打小和江哲混在一起,和人打起来也不吃亏。这为了高考,两人消停了快一年了,碰到送上门来的,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给人整医院去了。 “这事你俩别管了,好好学习。他还在医院么?我去找他谈谈,和人好好商量。” “哥你别去,那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吴青峰赶紧过来拉我。 “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你俩还招他。” “我去找他。”江哲忽然站起来就往外走。“有什么事我扛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他把我也打医院去。” “你再给我走一步试试。别以为你今年19了,我就不揍你了。再动一下,我这就给你踹趴下。”我站起来冲过去。 江哲听我这么说也就不动了,他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也不吱声。江哲和吴青峰这些年得空就来找我,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他和家里长辈关系有点僵,有什么事都喜欢和我说,他和吴青峰一样,都是真把我当他哥。我们三也算是同病相怜了,都是单亲家庭。 “听哥话,这事我会处理好。你俩好好念书,什么也别想。我是大人,这事得大人来处理。” “哥…”吴青峰走过来忽然从背后抱住我,他额头顶在我后背上。吴青峰这孩子挺脾气倔的,他一服软我就没脾气了。我叹了口气抬起头,忽然发现江哲看我的眼神有点怪。两男人这么抱着好像有点不合适,我赶紧把吴青峰的手拉开。 “那孩子在哪住院?” “应该是T医附院。”江哲想了想答道。 “行了,这事我会办好的。你们别担心了。这两天放学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堵了。”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走从操场到自行车棚那条道。” 我把李渭然送我那身西服拿出来,上次穿他还是23岁那年本科毕业答辩。衣服上有淡淡的樟脑味。我拿出来抖了抖,好料子就是好料子,这么多年还不变形。吴青峰和江哲站在那看我换衣服,说实话这个天穿西装有点热。但是我实在找不到第二身可以装逼的衣服了。过了好久,吴青峰忽然说了句,哥,你真帅。 “别贫了,我先去看看他。甭指望我给你俩垫医药费,小青我知道你有私房钱,也别藏着了。”我看了看镜子里那个人,模样没多大变化,衣服还是那么合身。这么些年,我不敢换发型,不敢随便敢穿衣的风格,我爸总说我都25了还穿的和个高中生似的。因为我害怕有一天再见到李渭然他会认不出我。这对我来说是最可怕是事情,明明曾经那么亲密的人,却对面不相识。 我幻想过很多次我们会在北京街头偶遇的景象,可是从来没有发生,我们的生活完全就是两个圈子,要怎么样才能再次重叠,我想我的人生应该不会幸运的出现第二次奇迹了。 拾掇的差不多,我和吴青峰他们又交代了两句,揣了点钱出门了。T医附院,虽然叫这名字,但是和T医并不挨着。我倒了2躺车才来到T医附院,在门口的小商店买了个特体面的果篮,就到住院部了。我把自己的学生证也带来了,原本打算万一住院部的护士不告诉我,用拿出来套近乎。结果还没等我往外掏,她就把房间号告诉我了。果然是人靠衣装,我想起来成人礼的时候,推开教室门女孩子的尖叫不由笑了两声。 我来到张锦霄的病房前,深吸了几口气,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进来。我推开门走进去。“请问,您是张锦霄同学么?” “啊,对,我是。”躺在病床上那个少年,立刻坐直了身子。在他旁边还守着一个穿军装的男子,应该是他哥哥,和我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把果篮放在柜子上,上去先鞠了一躬。“我是吴青峰的哥哥,我是专门来给您道歉的。那俩孩子知道错了,没脸见你,我就先替他们给你道个歉。他和江哲不懂事,下手没个轻重。医院费我会给您,这事您看…”虽然是给张锦霄道歉,但是这些话却是对着一旁的男子说的,张锦霄毕竟还是个孩子。 “你是叶琛?”旁边的男子开腔了,我楞了一下,猛得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从6年前从学校的院墙里翻出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他的校服还被我划了一个口子。 “王天一,好久不见。”这么多年了,王天一比高中的时候长开了,身体还是和高中时候一样结实,五官硬朗了许多,如果不是他叫我,我真没反应过来。想不到他会走军校,岁月的磨砺让王天一变得内敛,丝毫看不到当年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时光真的会让人改变很多。 “你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什么时候开始带眼镜了。不过你这模样和当年真没怎么变,显年轻。”王天一走过来,笑呵呵的看着我,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他大概已经忘了我那天划他一刀的事情了。只是我还心虚的厉害。 “我这还没毕业呢,一直在学校里头关着,能不显年轻么。”看到王天一我也挺激动了,毕竟这多年没见了。看到老同学难免会觉得亲切。 “行啊你,你们这些学习好得脑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我念个四年本科都快难受死了。你这怎么着,还想当博士。” “嗯。”我点点头。“我是本硕博连读。马上就可以去实习了。” “二哥。”躺在床上的孩子又喊了一声,王天一才想起来,我是来探病的。 “小锦,这是我高中的哥们,我们班学习最好的。来,叫叶哥。”他揽着我肩膀给那孩子介绍。他大概忘了,我是以行凶者的哥哥的身份来的。我得提醒他一下。 “张同学,实在是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你这伤着哪没,厉害么?”我看了看这件病房,他只是脸上有些轻微擦伤。身上也没有什么受伤的迹象。他是半躺在床上的,应该也不是脑震荡。估计问题不大。 “我要没事能来医院么?”这孩子还真一点也不客气。 “行了小锦。”王天一走过去在想要在他头上推一把,我赶紧拉住。 “你别动他,万一脑震荡了怎么办。” “还脑震荡。你听他吓唬你。”王天一白了我一眼。“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那么好欺负呢。”他话说完,我自己也愣了,我好欺负么?还是说见到以前的故人,我会不自觉的把自己切换到以前的样子,我想起来病理学里面有关人格分裂的章节,这是属于神经内科的东西,我是神经外科涉猎不多,但是基础的还是有一定掌握。难道我除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之外还友人格分裂的倾向。 “这小子啥事没有。偏偏闹着要住院。想等人家小姑娘来看他。”王天一继续说,张锦霄的脸都红了,一个劲的喊王天一让他住嘴。 “那个医疗费,回头我给你送来。你看看这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眼瞅就要高考了,你就放我们家那俩小的一马。” “小锦,卖哥哥面子,这事就这么算了。” “其实本来我也没想怎么着。”张锦霄说道。 “你难道不想打回来么?”我一着急口没遮拦,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哼,要是别人我一定把他们手打断。他是江妍的哥哥。算了。”张锦霄叹了口气。其实这孩子也没吴青峰说的那么十恶不赦,我们总是先入为主的评价一个人,好与坏,其实他真正是什么样只有亲密的人才知道。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我和李渭然不熟的时候,不还以为他就是个败家的纨绔子弟么。 我和张锦霄又说了会话,还给他削了一个苹果。他夸我刀工好,我笑了笑没接茬,我这刀工都是解剖练出来的,如果他知道肯定不会吃了。 和张锦霄告别了,王天一和我一起走出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说,今天真是虚惊一场。我们说说笑笑的站在电梯门前等电梯。王天一说话说高兴了,就喜欢手舞足蹈,他一激动把我的眼睛打掉了,电梯门刚好开了,眼睛掉了进去。我赶紧蹲下去捡眼镜。我近视快500度了,从上了大学之后一直以一年100的速度稳定增长。电梯里站着三个人,没仔细看,就算我想仔细看也看不清。我隐隐约约看到眼镜,伸手就要去够。忽然身后传来王天一的声音。 “渭然,来看你爷爷?” 我想像过很多次和他再次会面的情景,可是真的发生了却那么让人搓手不及。我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正常的运转,只有我被按了暂停键。 直到他把眼镜塞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从他手指传来的温度几乎灼伤了我的手心。我慌忙的把眼镜带上。他穿着铁灰色的西装,整理的一丝不苟,安静的看着我,脸色里没有一丝波澜。心慌的特别厉害,胸口因为喘息一起一伏,我想我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归纳到类心脏病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一句好久不见,却忽然发现都卡在嗓子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叶深,好久不见。”李渭然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那些在我脑子里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似乎在一瞬间被唤醒。他的声音,他的温度,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恍若昨日般的清晰。 第50章 … 我傻傻的看着李渭然,连笑都不会了。王天一忽然拍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差点趴地下。多亏了李渭然扶了我一把。如果是在以前,他一定会笑话我,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说。那么镇定自若,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看我表演。 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乱得我甚至听不清李渭然和王天一在说些什么,直到我的名字再次被提起。 “叶深。”我们从电梯里出来,李渭然在我身前站定。我是多么渴望可以再见他一面,可是当他真的出现了,我却发现自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你现在在哪工作?” “这小子还没毕业呢,他要当博士。”王天一把胳膊搭在我手臂上。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这性子,我真怀疑他这是在落井下石。“怎么着,刚才和我说话的时候还挺热情的。现在见了老同桌就沉默了。”说完他别有深意的笑起来,以王天一和李渭然的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和李渭然的事情。 “…”我是真想说了,可是头抬起来了,嘴也张开了,楞是一个声也发不出来。 “算了。天一,你别欺负人家了。叶深老实。”李渭然的眼神暗了暗,“公司还有点事情,我要先回去。”李渭然看了看门外。他要走了么,我已经六年没有见到了,就算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那么起码还是同学,同桌。真的就这么走了么,我们完全是俩个不同阶层的人,我认识的人他不知晓,他接触的人我无从了解。也许下次再见面又是六年。我知道我现在已经25了不是18,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可是当我理智下来的时候,已经握住了李渭然的手臂。手指紧紧的扣在他手臂上,不自觉的收拢,至少让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有没有娶妻生子。 我喘了口气,想要问他,依旧什么声音也发布出来,如果是紧张得说不出话,那么至少可以发出一些不规则的单音。可是我现在一点动静都弄不出来。我松开李渭然的手臂,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还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坏了。我现在确定我不是紧张的说不出话,而是声带出问题了。功能性声带闭合。临床这种病例并不多见,人在受到一定刺激或者压力很大的情况下,会出现声带闭合的现象。这回人丢大了。 “叶深?” “哥们你不是吧,叶琛说话啊。”王天一和李渭然也发现我不对劲了。他俩把我围在中间,上下打量。“你脸怎么这么红,你不是哮喘吧。”王天一伸手在我胸口屡了几把。你敢再扯点么,我要是哮喘早躺地下了,还能这么淡定的让你们俩围观么。 我身手到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手一直哆嗦,好半天才打了几个字上去。“不好意思,我声带发炎,不能说话了。”我把手机举到李渭然眼前,不让王天一看到,但是他的行动一直比我敏捷的多。不然在X中的时候,我也不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救被他按桌子上了。 “开什么玩笑,刚才你还说得好好的呢,这一见着李渭然就不会说话了。” 李渭然打量了我一会,我上了大学以后有长了一点,但是在他面前,还是矮着大半头,我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想先缓解一下气氛。嘴角还没弯上去,他忽然拉着我的胳膊就往门诊部走。 T医附院里很多医生就是T医的教授,我跟的那个老师姓钱,算是神经外科最好的教授了。医生最重要的心里素质就是镇定,万一让他知道我见到多年不见的初恋情人就把自己激动的功能性声带闭合了,以后我可怎么混啊。只能缝缝头皮,去去淤血什么的,有点技术含量的手术怕是和我无缘了。虽然钱教授一般不会在门诊部附近刷新,可是我心虚啊。赶紧往后退,想要从李渭然手中挣脱,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挣不开。他的力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大,手指卡我腕骨上的感觉还是那么熟悉。我不再反抗,任由李渭然就这个拖着我。 5分钟后,我已经坐到急诊室的椅子上。王天一在那和医生叙述我的病情。李渭然带着他那两个保镖站在旁边看着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带着眼镜,我很想把整张脸都捂上。感觉自己一辈子的人都被丢光了,即使是在当年,李渭然把宫保鸡丁盖饭当中扣到我头上,和他一起站在办公室门口被老张罚站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得这么丢人。 “张嘴,啊。”医生拿着压舌片让我张开嘴。 我顺从的张开嘴,但是没有办法发出啊的声音。 “你说他是忽然就不能说话了。”医生转向王天一。 “嗯。本来说着好好的,忽然就不会说话了。” “那他最近有没有得过什么呼吸道的疾病?”医生继续询问。 “应该没有。我听他声音是没事,气色也挺好啊。叶琛,你有病么?” 我连忙摇摇头,都已经坐着了,我就不打算在隐瞒了。 “就是说他本来什么事没有,结果受刺激,忽然就不能说话了。” “对,对。”王天一连连点头,我却把头埋的更低了。我真不是受刺激。我朝思暮想了那么多念的初恋情人回来了,这能要刺激么。可是他即使回来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距离也不会消失。我和李渭然之间的感情就像是会让人上瘾的毒药,散发着甜美的香气,然后一旦深陷其中就会不能自拔,万劫不复,这后果都不是我们能负担的起的。这么看来,我的确是受了点刺激。 大夫给我开了点安神的药,回去休息几天就可以恢复。如果没有恢复,再来这里做全方面的检查。李渭然的保镖去给我拿药,我灰溜溜的跟着他们往门口走。王天一从急诊室出来以后笑声就没听过。如果换了别人,多年之后遇到初恋情人激动的失声也许我也会像他这样大肆嘲笑,只是当主角换成你自己,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更让我无法承受的是,我还穿着当年他送我的那身衣服,李渭然一定一早就看出来了。我觉得我一辈子的人都在这丢干净了,让我死了吧,或者给我把刀让我把王天一捅死。我强忍着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如果我这个时候逃跑以后真没勇气再见李渭然了。 墨迹半天终于离开了医院,我和王天一李渭然挥了挥手,抬腿就往公交车那走。 “我送你回家吧。”李渭然的声音传来,也许我应该客气的回绝,我们现在的关系只是高中同学,也许连朋友都谈不上。人家那是和我客气,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拔不动腿。最后还是跟着李渭然去了停车场,反正我的脸已经丢光了,不在乎再多点。 跟着李渭然的那两个保镖另开了一辆车回去,他专门送我。李渭然开的是辆跑车,车牌我不认识,一个牌子如果你不认识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山寨货,另一种就是脱离了你阶层的高档产品。李渭然这辆车显然属于后者。他帮我打开车门,我乖巧的坐进去,拿出手机开始打字,他应该不知道我家搬家了。 刚刚把滑盖推开,李渭然忽然覆了上来。他和我贴的那么近,他身上那种白开水的味道夹杂在男士香水的味道里若隐若现。心一下子就软了,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我知道我不应该喜欢他,不应该在对他有所留恋,这些年我隐藏的很好,可是当他就这样真实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那些情感在一瞬间被唤醒,喷薄欲出。 我慢慢的收拢手臂,忽然听见卡的一声轻响。原来他不是要抱我,是帮我系安全带。还好我手没合上。原本以为我都丢人丢到这份上已经百无禁忌了,现在才发现丢人这种事是没下限的。 车子刚从停车场开出来,李渭然就开口了。“你们家搬哪去了?” 他竟然知道我们家搬家了,手机还被我攥在手里,一个字都没打上,他怎么就知道我家搬家了呢。看我没反应李渭然又问了一遍,我赶紧把地址打在手机上给他看。 车子迅速的行驶,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是不能说,李渭然呢,他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我无从知道,如果我可以说话的话,大概我也不会说什么。这样的沉默很尴尬,我双手垂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得坐在那里。就像很多年前他来我家找我玩,我就是这样拘谨的坐在那里,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点长进。 “你热么?”开了好久,李渭然终于开口了,发现每次我们之间想要说些什么,都用你热么来开头,其实我觉得用你饿了也不错,因为我真饿了,从T院到我家坐公家车也就一个来小时,他这开了快两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到。 我摇摇头,我真不热,一后背的冷汗还没干呢。这么会人也冷静下来了,却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我不敢直接看李渭然只能透过后视镜小心的打量他,他还是那么好看,比起年轻时那个有些精瘦的少年,他更壮实了,肩膀的线条看起来更加有力。眼睛还是那么深邃,深邃得让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的手很干净,应该好久没有打篮球了,看到他光秃秃的无名指,我心里小小的高兴了一把。但还是没有办法掩饰掉来自心底的那部分失落,我们回不去了,也没有办法再前进。明明是那么亲密的人,现在却客气的像是普通朋友。 “叶深。”李渭然又喊了我一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你们家到底怎么走?” 我刚才不是给他看地址了么,我又把手机举到他眼前,李渭然摇了摇头,眼神躲闪的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才勉为其难的开口。“你别给我看地址了,我找不着。告诉我具体怎么走就行了。” 他大概除了CBD之外的地方都没怎么去过。天已经黑了下来,我趴在车窗上打量了一圈,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本来我就不认路,天一黑更没辙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们真的迷路了… 第51章 … 虽然我现在的状态很像是故意拖延时间和初恋情人在一起,可是天地良心,我真不是故意的。李渭然开着车转悠了几圈,又回到原地,他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把车停下。转过头看着我,“你来开吧,你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 我又摇了摇头。 “你会不开车?” 我点点头。我不光不会开车,我还掉向,天一黑就不分东西南北。前几年吴叔想买车,就拉着我爸一起去学,我爸就抓着我一起去了。2个月后差距就体现出来了,吴叔顺利的把证考下来,我和我爸路考则挂的很惨。后来又考了一次,我俩还是没过,教练都拿我们爷俩没辙了。手残这种东西,真的会遗传。在没人的训练场我开的很稳,但是一上路就完了,和报复社会的恐怖分子差不多。 “你饿么?” 我点点头。我是真饿了,中午让那俩熊孩子气的没怎么吃饭,下午又见到李渭然,激动归激动,出了这么大的丑,生理和心理都是很强的挑战。太消耗体力了。 “那找个地方吃饭吧。”李渭然的手刚伸到碰到钥匙就被我挡住。不会说话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用肢体语言,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摸李渭然的手了。他的温度还是比我的略高,传来的温暖可以让我的指尖暖上半天。我向左手边的地方指了一下,刚刚开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一家麦当劳。大大的M很显眼。 麦当劳对于我和李渭然来说,算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故意在真么做了。难道我的潜意识已经不受控制了。李渭然以前带我出去吃过几次,我不光没吃饱,连餐具都用不利索,今天人已经丢的够多的了,我非常想吃一个可以直接用手抓的东西。李渭然没有动,他转过脸看着我,车里的光线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大概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麦当劳了,而且,我们穿着去西餐厅的衣服去吃麦当劳,好像真不是个事。我赶紧用手机打了行字送到他面前。 “你在这等着,我去买。”他接过手机的时候我就松开的安全带,打开门快步走了出来。跑了几步之后发现有点热了,干脆把西装脱下来搭在手臂上。麦当劳一年四季都飘着咖啡的香气,说实话他们家的咖啡不是特好喝,但是特别香。薯条什么吃起来不方便。我买了4个汉堡,麦当劳又出了一个新口味的椰子派,顺手买了两个。我捧着两大袋吃的出来的时候,发现李渭然正站在路口等我。我冲他笑了笑,快步跑了过去。就像是很久以前在X中,他去校内的小商店买芬达给我,也是这样还没有走进就咧开嘴冲我笑。只是现在换成我跑向他,我好像看到他的嘴角也翘起来了,是幻觉么。天这么黑,我怎么能看清人家的表情呢,真是想多了。 “那边有个小公园,咱去那吃吧。”李渭然指了指麦当劳后面的空地,他眼神真好,我刚才跑过来都没发现。我们俩穿成这样是不能在麦当劳里吃了。在他的车上吃吧,给人掉一车的面包渣子,也不好打扫。公园挺合适的,人也少,灯光还暗。吃的时候放得开,不用担心对方会看到自己脸上的油星。我和李渭然在一起吃了2年饭,我隔他面前一点也不装。但是分开了这么久,忽然陌生起来,我想给他留个斯文的好印象。可是我什么样他还不清楚么,这么装模作样有什么意思。各种矛盾的思绪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跟着李渭然在小公园里找了个石凳,我把纸袋放在中间,示意他自己拿。这个公园后面有个生活区,这个点基本都是遛狗的,幸好不是大学门口的小区。如果一对一对的情侣从我们俩身前走过,那不知道得有多尴尬。 李渭然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来。揣在兜里,把衬衣的袖子折了几下,拿出一包湿巾擦了擦手,又递给了他一张。 “刚才有个人打电话找你,我问他是谁,他还不说真名,说什么吴青峰。我直接把电话扣了。”听到李渭然的话,我拿汉堡的手一僵,他真是吴青峰…算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吃饱了再说。 我把奶杯和糖袋拿出来,李渭然是小孩子舌头,喜欢吃甜一点的,我干脆把两杯奶杯和糖都到进他的纸杯里。李渭然拿起来喝了一口,轻轻呼了口气。“我回中国之后就没吃过这些东西。” 我本能的张开嘴想要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发声。手里抓着汉堡再去拿手机不合适。李渭然到像是看出我的心思。“我前年回来的。” 原来他已经回来这么久了,这两年我们完全没有遇到,其实我们之间的缘分不过如此。看到我惊讶的表情,李渭然又补了一句,“你平时不看报纸么?不上网么?” 我点点头,我喜欢看报纸,虽然网络更加快捷,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报纸,铅印的东西会让人沉静下来细细看。对于网络并不热衷,平时上网也就是查查邮箱和吴青峰他们联机打个DOTA。 “你不看娱乐版吧…”李渭然又总结性的加了一句。我点点头去拿第二个汉堡。我真的不看娱乐版,我又不是小姑娘。本来就对女人没兴趣,比我帅的男人我看着还不顺眼,怎么可能对那些帅哥美女的家长里短感兴趣。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上娱乐版头条了,富二代大多和女明星闹个绯闻什么的。回头我可真得好好看看,他不在的这些年我一直独善其身,可这孙子看起来过的挺滋润啊。 看到我吃了两个汉堡还把派往嘴里塞,李渭然拦了我一下,“你怎么吃这么多,少吃点。” “我饿。”我随口应了一句,发现自己竟然能说话了。由于精神紧张导致的疾病,在放松的状态下很快就可以痊愈。只是没有想到我能痊愈的这么快。 “你能说话了?嗓子难受么?” “没事。”我喘了几口气,挺舒服的,没什么事了。“看来我是饿的没力气说话了。”我笑了笑,但是李渭然没有笑,是我的笑点太低了么。 “你吃这么多行么?”李渭然拿起最后一个椰子派。 “嗯。我平时也吃两汉堡,今就多吃了一个派。”我拍了拍手,让粘在手上的碎屑掉在地上,拿出一张纸巾擦嘴。 “你以前就吃一个的。” “那会儿不是年轻么。我高中毕业后还长了一点呢。吃的能不多么。”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因为有点紧张,我一直用不停的动作来掩饰。李渭然也沉默了。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好了,不能再听他一个人说了。这么多年没见,我总得说点什么有实际意义的,不能总纠缠在吃上。我刚想开口,李渭然又说话了。 “叶叔现在还好吧。” “好着呢,那天我回去之后,他就好了。还在M院干着呢。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渭然点点头,把双臂搭在膝盖上,握着咖啡杯。我侧过脸的时候看到他正在看我,眼神专注,就像是很多年前在X中的时候,上自习,我看书,他看我。他在这么看我,保不准我一时激动做点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出来。我咳嗽了一声,转过脸。 “你有女朋友么?” “还没,你呢?”我们俩之间的对话终于变得正常了。这才是多年不见的情侣见面之后应该说的话。你好么?好?他好么?他刚刚告诉我他很好。 “没找着合适的。”感情李渭然是一直没闲着,他条件那么好,随便往哪一站,小姑娘就飘过去了,没准飘过去的还有小伙子。 “同学聚会了几次,也没见你去。咱们班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毕业后去哪了,考的什么学校。” “不想联系了。”我摇了摇头。“我们家的事,他们大概都知道了吧。如果一个个都来安慰我,我会很难受的。我现在过的挺好的,不需要人同情。”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脾气。” “是啊,这么多年了。”我轻轻的摩挲纸杯上的纹理。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变了,只有我还停滞不前。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在时光里。这种感觉真不好。原本那个在我面前总是会不停聒噪,非要我动手才啃闭嘴的男孩子,那个大嗓门总是喜欢咧着嘴冲我傻笑的男孩子就这么消失了。现在的他内敛,沉着,比起那个毛毛躁躁的男子来说,更加吸引人,可是却让我觉得陌生。 第52章 … 最后是我自己打的回去的。李渭然本来说找个出租车让人在前面开,他开车跟着,被我断然否定了。我终于发现这么多年来他总算有个地方还是一如既往,那就是智商。如果打车的话,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他直接开车回家。省时又省力。算起来这应该不算在智商范围里,应该划在什么里呢,李渭然好像除了不擅长学习,别的心眼都很多。 坐到出租车里,我终于想起来我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没有问李渭然的联系方式,他也没有问我。我们是不是又这样走散了。明明刚才还那么真实的在一起,心跳的感觉还没有褪去,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原本只是希望见到他,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就可以了,可是人总是贪心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车开到小区门口停下,司机叫了我一声我才反应过来。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他,也没看他找了多少,悉数塞到口袋里,下了车。我低着头往家里走去,脑子里全是李渭然拿着汉堡看我的样子,我这是魔怔了么。 抬起头看着自己家的高层,灯火通明,星光都变得暗淡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北京的夜空只能看见月亮了。李渭然和我说过,在他家有个天文望远镜,晚上的时候在别墅的天台甚至可以看到月球表面的那些坑坑洼洼的孔洞,可是我始终没有机会去观摩一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的星空一定美得不可言语。 头还没有低下,忽然冲过来一个人紧紧把我抱在怀里。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撞击让我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吴青峰紧紧的搂着我,几乎要勒断我的肋骨,他真的长大了,个子明明没有我高,力气却大的让我无法挣脱。他的脸颊贴在我脖子上,我听见他焦急的喘息声。 “哥,你吓死我了。”说着,吴青峰又紧了紧环在我身上的手臂。 “我这不好好的么,这快高考了,你不在家好好看书,乱晃悠什么。”吴青峰抱着我胳膊的手都在抖,我知道他这是真的吓着了。轻轻的拍他的后背安抚。 “我给你打电话,是个陌生人接的,然后就扣了,我再给你打就关机了。我想去找你,又怕你正好在路上和我错过。就在这等你。都快急死我了。”我掏出手机看了看,还真没电了,刚才声带恢复过来后就没再注意手机。 “傻孩子。我一个大人,还能被人拐了么。”话音刚落,吴青峰忽然松开我,拿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很快就接通了,是打给江哲。“江哲,你到了么?没到赶紧回来。哥没事。”吴青峰又交代了几句,扣上电话,看着我长长的舒了口气。 “你该不会以为我被张锦霄给扣下了吧。” “那啥,哥你吃饭么,咱先回去吧。这么晚了。”吴青峰打着哈哈把我往会拉。 “别给我装傻。”我一把拉住吴青峰。 “我这不是找不着你着急么,江哲家和医院进,他去那边看看,我在这等你。”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看着我。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啊,你哥这么大岁数呢,还能被一小毛孩子给办了。他要是敢在我这得瑟,我就真给他整一脑震荡。咱是专业的。”我推了吴青峰一把,往楼道里走。想起来很多年前,我妈也闹过这样的乌龙,李渭然好心背被短跑男打晕的我去医院,结果被我妈扣下,以为他才是罪魁祸首。那些回忆都是甜蜜的,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不自觉的弯起嘴角,我们全家和我爱的人安稳快乐的生活,每一天都幸福的不真实。 吴青峰凑过来,紧紧捏着我的手,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我还记得当初被隔离的时候,第一次见他,他还没有到我胸口,小小的手隔着纱布拉着我。现在他的手已经和我一样大了,人也抽高了很多,吴青峰的肩膀很宽,显个子。我180,他现在大概也就1米75多点,但是我俩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般高。在他身上,我格外的感觉到岁月如梭,时光不等人。 我打开家门,发现灯是黑的,家里竟然没有。还没等我开口发问,吴青峰就给我解答了。“大爷去我家和我爸还有刘叔他们打麻将了。” “这么大岁数了,还那么爱玩。” “年纪大了,才爱玩嘛。”吴青峰轻车熟路的打开灯。 “我怎么就不喜欢玩呢,我都这岁数了,年轻的时候还挺喜欢玩呢。” “哥,你是特例,你这样不行,会未老先衰的。” “那就让我衰吧。”我把西装拖下来挂好,放到衣柜里,换上在家穿的T恤和长裤。“你哥我也不指着人生还能有个第二春了。” “切。”吴青峰挺贫的,但是他每次和我犟嘴都会被我憋回去。每次他都是这样切一声,然后扭过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吃了么?” “没呢,见不着你,不安心,吃不下饭。”吴青峰躺在我的小床上,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行了,我给你做炒饭去。”我在他腿上拍了一下,“客厅茶几上有两苹果,都洗过的,饿了先吃一个垫垫。” “你记得给我加两个鸡蛋啊。”吴青峰爬起来往客厅走,我还没有走到厨房就听见他啃苹果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关上厨房门,倒了点油在锅里烧热。开始准备炒饭的材料,吴青峰也算是我看大的,他小的时候在学校被人欺负是我给出头,考试不及格不敢找他爸签字也是跑到我这来抱大腿。我一直做好一个哥哥的职责。我是独生子女,也没有什么表兄妹,能有吴青峰这么个弟弟我很高兴,也很感激。可是我真的没有过多的想过什么。 吴青峰一直很黏我,这些我都没有在意。但是今天他冲过来抱住我,我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他和我腻在一起的时候江哲会用哪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小时候,江哲也和吴青峰一样,喜欢和我闹,在我系鞋带的时候跳到我背上,可是长大后他就再没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而吴青峰则不同。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也希望这真是我想多了而已。 这孩子大概在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局者迷,我自己一直没有察觉。这样不对,可是作为一个喜欢男人的人,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我是真心拿吴青峰当我弟弟,我想让他好,同性之间往往只能以悲剧收场,我不想看着他步我的后尘。他爱上的人是我,而我注定不能给他回应。 炒饭做好了,按着吴青峰的口味,没有放酱油。他已经等不及了,看到我端上来就一个箭步冲上来,接在手里,快速回到沙发上,把炒饭放在茶几上,弯着腰吃。 “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我饿啊。” “感情我不回来你就不吃了。” “你做的饭好吃,我爸做那饭让我吃着食不知味啊。” “少埋汰吴叔。”我拿起剩下的那个苹果,取出水果刀一点一点的削皮。 “哥,你这手艺真绝了,以后谁要是娶了你,那真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滚,要娶也是老子娶他。” “说得轻巧,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找对象,你娶谁去。”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对象。”这是我第一次和吴青峰说感情的问题,以前他旁敲侧击的时候我总是回避。但是现在我想委婉的告诉他,不要和我这样糟糕的大人浪费青春,他应该娶个漂亮姑娘,安稳的过日子。 “你…你有女朋友。”吴青峰放下勺子,他的嘴角还沾着米粒。“什么时候?” “恩。很多年前,我最难的时候都是他陪在我身边。” “那么现在分开了?” “对,但是我会一辈子把他放在心坎上。” 第53章 … 我在新浪搜狐的娱乐头版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李渭然。最后还是吴青峰提醒我,直接百度。在百度里键入了李渭然三个字,刚刚按下回车,出来好长一串的新闻。基本都是各大娱乐网站的娱乐版面。 我真是和时代脱节了,这孙子从回国开始就成了娱乐圈各大美女追逐的对象,下至18岁嫩模,上至30岁的大牌明星都上赶着往他身边凑。想起来以前在X中的时候,从高一到高三的小姑娘也是这样没事来我们班门口转悠。期盼可以和李渭然有个爱的邂逅。我那时和李渭然开玩笑,说那些姑娘看到他就像苍蝇看到大便一样,为此还挨了他一顿揍。 点开新闻一条一条的看,和他闹绯闻的明星很多。我看了应该觉得生气或者吃醋才对,但是心里最深的感觉确实心疼。他竟然是Y公司的少东,我是真没想到。Y公司算是国内顶尖的几个公司了,涉及地产,娱乐很多方面。我知道李渭然家里背景很大,水很深但是从来没有想到会到这种地步。这么算来,他真的很低调了。当年在X中的时候大家对他的认知不过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钱到这种人神共愤的地步。 心里堵的厉害。他当年放弃一切带我走,所舍弃的竟然是那么多。我想起来小说里写的那些典故,不爱江山爱美人。李渭然真的不比那些宁负天下但求一人欢颜的帝王差。心疼,这么多年了,日子平静而没有波澜,我的感觉已经已经麻木了,想不到还是会心痛。我何德何能值得他为我如此。 以前看过一个电视节目,来了很多情侣,主持人提出几个问题,你愿意为了10万元放弃你的女朋友么?然后依次递增,到了1000万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男孩子还举手。主持人采访那个女孩子,问她感动么。女孩子说很感动,但是更为那个愿意为了她放弃1000万的人感动。当年李渭然背着登山包在火车站门口,向我伸出手的时候,为我放弃的又何止一千万。我拿出摆在床头的相框,翻过来抽出挡板。李渭然18岁的脸露了出来,风华正茂,我伸出手指隔着玻璃细细的摸索。我想死你了,我放不下你,李渭然。 半个月后被分到T医附医实习,跟着钱教授。虽然已经拿到了医师资格证,但是还不能进手术室,也就是给人缝缝头皮什么的。在医院呆了一个月,我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高考刚刚结束,这两天来缝头皮的人明显多了的,大多都是18,9岁的孩子。终于自由了,在高中被关了这么多年,现在解放了,就做点没有做过的事。一个不小心玩大了,就来这被叶大夫缝头皮。我对血液的耐受力越来越强大,中午还能面不改色的在食堂啃排骨。胡一刀则没这么好运,他已经连着吃了一个礼拜的鱼肉和鸡肉了,但凡带点血丝的东西就没见他碰过。我们不在一个科,只有中午的时候能见个面,我深深的觉得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正在一点点瘦下去。为了学姐,他一直咬着牙在坚持。学姐虽然留校了,但是并没有教授研究生,而是直接去大一教病理生理学了。不过胡一刀又有了新想法,争取毕业后留校和学姐做对桌。我真心觉得他很有我爸的范,也难怪我爸那么喜欢他,没事就让我喊他来家里吃饭。 食堂和住院部在一起,我和胡一刀吃饱饭喜欢去顶楼的天台抽根烟。我知道抽烟有害健康,胡一刀是胸外科,他比我还更清楚。不过我们这么多年了,还是保持饭后一根烟的好传统。我抽中南海,他抽长白山。胡一刀说北京的长白山比吉林的贵一块钱,我也没有考证过,反正每次开学他都从家里拿两条长白山,够他抽半年的。 我们坐电梯来到天台,推开天台的门,刚下过雨,天还是阴着的,有点小风,这么吹着很舒服。院里有着装规定,即使是夏天,也不能穿短裤,怪热的。想象一下,医院里的男大夫的白大褂下都露出毛茸茸的两条腿还真挺吓人的。 我都点上烟抽了两口了,胡一刀还在兜里扒拉。“怎么了?没带身上。” “可能是落办公室抽屉里了。” “你抽我的吧”我把烟盒打开递给他。 “拉到吧。混合烟我抽不惯。”胡一刀摆了摆手,他不喜欢中南海,连烟盒都不喜欢,他觉得中南海这样的烟看起来太娘们了,其实长白山的盒子也是白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长白山爷们的。“你在这抽,我先回去了。也不知道烟让我放哪了,回头让张老看见可不得了。” “行,你回去吧。”胡一刀跟着的那个教授姓张,很逗的一个老头,他是我认识的人里面京腔最地道的。因为是胸外科的教授,所以他对吸烟格外敏感。 走到天台的尽头,热了这么多天终于凉快了。我双臂靠在天台尽头的护栏上,背着身抽烟,15层的高度看着也挺渗人的。刚刚把烟送到嘴上,天台的门又打开了,我以为是胡一刀回来了,还这么懒散的靠着,没有站起来。 “医院里真是太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 “在天台呆会就回去,爷爷等着呢。”接下来是个男声,这声音!我还没等动作他们就从门外进来了,李渭然穿着半袖的商务休闲装。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穿着浅绿连衣裙的姑娘,很漂亮的一个姑娘,不比我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大小明星差。不过这姑娘和那些小明星一看就不是一路的,她在李渭然面前一点也不卑微,骄傲的昂着头,应该也是大家千金。 我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李渭然。6年之后我已经变成了糟糕的大人,这样直白的展现他面前,一点伪装也没有,我怕他会失望。夹在手指间燃了一半的香烟,掉下来,戳道我的白大褂上,直直的掉了下去,以前没发现香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我里面就穿了个棉T恤,一下就打透了,烫的我一哆嗦。手臂从栏杆上滑过,身子不自主的往后倒。失重的感觉让我头皮都麻了,就那么一瞬间脑子都空了。电影里总说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想起来自己最亲的人,最难忘的事情什么的,全是扯淡。刚才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要从天台上掉下去的,脑子真的什么都没有,除了恐惧,连尖叫都不会。 恐惧只是一瞬间,因为下一刻我的头就磕在栏杆上。这么高这么密的栏杆人根本掉不下去。不过刚才失重的一瞬间真的吓傻了。我跪在地下,后脑传来的钝痛让我清醒过来。为什么每次见到李渭然我都那么丢人呢,就算没有办法做情人,我也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听到刚才那个女孩子压抑的笑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滑稽透顶了。她这么憋着笑真是难为她了。如果这个女孩是李渭然的新女朋友,那么他这次眼光真是好多了,换做以前那些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姑娘早就放声大笑了。不对,应该是先大笑一会儿,然后察觉到李渭然在这,立刻捂上嘴,改成不露齿的微笑。 我把掉落在脚边的烟头捻灭放在口袋里。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李渭然却快了一步,他握住我的手臂一用力把我提起来。他的手很凉,手心还有细细密密的汗,刚才那么一瞬间也吓到他了么。我抬起头看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在我印象里李渭然一直是一个爱闹爱笑的人,他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看来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真的汩没在时光里了。现在这样成熟稳重的李渭然让我觉得陌生,却总想接近他,也许是因为我的不甘心。 “医生,你没事吧?”那个女孩子也凑过来。“对不起啊,我们没有想到天台上还有人,刚刚吓到你了吧。” “没事,没事。”我在身上拍了拍,“不怨你们。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低着想要快步走开,李渭然捏着我手臂的手却没有放松,察觉到我的挣扎,他楞了一下,随即松开手。我立刻跑了出去。从阳台出来,我没有做电梯,直接跑了下去,心一直跳的厉害。 回到科室之后,又缝了两个头皮我才慢慢静下来。以后我见到李渭然可不能在这样了。他能做到镇定自若的面对我,为什么我要慌慌张张的呢。这样不好。 今天钱教授在住院部特护那边,他接诊的一个病人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因为我是他的学生,主任就让我给送过去。忽然想起来,上次来医院的时候听王天一说李渭然是来看他爷爷,今天又看到他,估计还是他爷爷的事情。这次去住院部,不知道还能不能碰到。如果碰到的话,我一定要冷静。一路上,我在心里把万一见面要说的话都想好了,结果因为想多了,电梯还没到我就下了。在楼里转悠了一圈才发现特护病房在楼上,就一层了也没有必要坐电梯,我直接从楼梯上爬上去。刚刚拐了个弯就看到刚才在天台见到的那个姑娘推着一个轮椅站在在楼梯口,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李渭然的爷爷,两人有说有笑的,这么看起来状态很好,这一层的特护病房里的大都是神经外科的病人,说白了就是脑子有病。看他这样,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姑娘忽然喊了声渭然,我仰起头看了看。果然李渭然从那边走过来了。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自然比和老头子在一起兴奋多了。她笑着就要迎过去。我正在酝酿情绪,准备等下见到李渭然的问候语。谁料她转动轮椅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楼梯,轮子带着老人就这么沿着楼梯掉了下来。 “啊!!!!!!!!”整个楼层都响彻着那姑娘的尖叫声,她这么大的嗓门万一惊到病人怎么办,还好着是神经外科负责的病房,如果是胸外科,住一群心脏病患者,她这一嗓门能过去好几个。 “别喊了。”我声音都颤了,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疼。如果我不当医生,完全可以好好训练当个体育生什么的。这反应力和爆发力真是绝了。就在轮椅掉下来的时候,我把手里的资料一甩,硬生生给扛住了。老头加上轮椅少说有两百斤了全都压在我肩膀上,这么大的冲力我愣是给扛住了,连腿都没抖。 第54章 … 老爷子从我肩膀上拿走的时候,我连喘气的劲都快没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他连人带椅子一起拖上去的。我一动不敢动,用尽所有的力气在支撑。肩上的力气卸下来的一瞬间腿立刻就软了。靠着扶手就瘫了下来。肩窝那就像被人砍了一刀,是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疼。 “叶深!”李渭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他伸手要扶我,刚刚托起胳膊,肩膀牵动的疼痛让我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别,别碰我,卧槽!”肩膀那只要一动就要疼的让我脑子发懵,我依着楼梯坐在地下,不敢使劲喘气。“我没事,你去看你爷爷吧。老人经不住吓。” “你等我会,我马上回来。”李渭然沉吟了一下,迅速跑上去。我坐在那一动不敢动,连头都不该抬。只听到他对着刚才那个姑娘喊了一声,让她来照顾我。姑娘应了一声,立刻跑了下来。 “医生。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这姑娘都快哭了,伸手就要来拽我。 “别动。”我喊了一声,姑娘吓了一跳,一直忍着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你别怕,先把地下扔的那几个文件夹捡起来。” 听了我的话,她赶紧去捡我扔在地上的那几个文件夹。“然后呢?” “你拿着这个文件夹,上楼,左传,第二个门或者第三个门。找一个姓钱的老头,戴眼镜,秃顶。然后和他说叶琛要不行了,赶紧找个担架过来。” “好,我这就去。”她拿着文件夹转身跑开。 没多长时间,我就听到钱教授的大嗓门。他今年带的这3个研究生里面,我是最得他心的。大家的成绩都差不多,但是我和他们两比,特别听话,钱老让我干嘛我就干嘛,一般说这个岁数的年轻人都有点血性有自己的主张。可是我愣是一点主张都没有,只要他高兴我怎么着都行,不把他哄高兴了,我什么时候才能上手术台。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小琛啊,你这是怎么回事。”钱老带几个人跑了过来,跟在他身后那两个男人是我师兄,是钱老带的博士。他手在我身上挥舞了一会,楞是没敢动。 “回头我再和您说,我这是见义勇为。”我有左手握住钱老,咬着牙把话说出来。“我锁骨好像骨折了。” “你们快去给我找担架!”钱老回头冲师兄们喊了一声,他们立刻就跑开了,特护这里的护士大多都是女的。只有几个男医生。我一直就觉得住院部的人员配备不合适。除了小姑娘就是大妈,真有点用力气的地方一个人都指望不上。 担架很快就抬过来了。钱老稳着担架,两个师兄一个拖着我的背,一个拖着我的腿喊着一二三把我送担架上。他们的动作很轻,但是我还是疼的直抽抽。又来了两个护士,推着急救床过来。师兄们把我连人带担架一起放到急救床。直接推到电梯那。 “老师您留着吧,我没事。孙哥陪着就行。”我在两个瘦弱的师兄里勉为其难的选择了一个壮实一点的。“张哥,你赶紧拽着老师。” 我真觉得自己的毅力不是一般的强大,都疼成这样了还能清晰的规划。还是对我来说,能打乱我思绪的从来不是疼痛。 “孙哥。”我看向陪着我的师兄,“你从我左边口袋把手机拿出来,给胡一刀打个电话。就是和我特好那个东北小伙子,让他来看着我。”都交代好了,我放心的闭上眼睛。和疼痛对抗需要很大的精力。 一直躺在急救床上,任由他们推着我。头昏昏深深的,但是不断传来的疼痛又让人清醒过来。我今年绝对的犯太岁。闭着眼睛咬着牙,这感觉真太销魂了,我一辈子忘不了。当年我爸犯浑拿酒瓶子呼我的时候都没这么爽。 折腾了半天,直到进了手术室,打了麻药我才挣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胡一刀那张大脸,他整个人都包在绿色的无菌服里。胡一刀是胸外科的,难不成我还伤到心肺了?! “不是吧哥们,你怎么来了。你是胸外科的别来这吓我。” “你还有劲贫,就代表没事。别怕,就是锁骨骨折了,我进来陪你。”胡一刀退后了一步,让麻醉医生给打上麻药。一共打了两针,分别在脖子和腋窝,臂从麻醉。麻药注射后,疼痛一点点消失,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按理说,医生手术前都要和病人说说话,让对方放松下来。不过看到我是本院的学生,他把这些都过了,直接动刀。 “老胡,你外面等我。太血腥了。”也许是麻药的作用,我有点大舌头。骨科的手术算是各种手术里最恶心的。我真怕胡一刀又一个礼拜吃不下红肉。 “这么多年了,我还能怕这个。你老实躺着,兄弟就在这守着你。”胡一刀不在说话,退到后面去,但是我只要睁看眼就可以看到他。整张脸就露出那么一双不大的眼睛。 医生打钢钉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传来的震动。在自己的骨头上打钉子,想想就觉得慎得慌。手术进行到一大半,忽然疼起来。原本只是一点点,结果疼痛越来越清晰,局麻就是这点不好,麻醉的不彻底。 “你叫叶琛是不是,再忍忍,马上就好了。很快就可以缝合了。”医生察觉到我不自觉的抖动开始安慰我。你现在终于想到要安抚病患了。 “大夫,再给我来针吧,扛不住了。”这疼的就和活剖一样,赶上满清十大酷刑了。我忍了一会儿,实在是不行了。 “不能二次麻醉。你是党员么?” “是。” “想想江姐!”说完,医生用镊子夹起针别开始给我缝针。 我紧攥着被单的左手忽然被人握住,隔着乳胶手套,只能感到模糊的轮廓。应该是老胡。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劲捏他,等手术结束的时候左边手臂都麻了,正好和缠着纱布的右臂遥相呼应。护士给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送到病房。 我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和我十指相握的手也松开了。平时看别人躺在那被做手术,轻松的不得了。现在换成自己才发现,手术就和打场硬仗一样。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跑完一千米都没虚成这样。 垂在病床变的左手,又被人握住,和刚才的触感一样。“老胡啊,你看你瘦的。手指头都细了,回头去我家给你炖锅排骨。” “我没瘦。”胡一刀应了一句。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站在我右手边,正抱着双臂看缠在我胸口的绷带和夹板。等等!抱着双臂,那么和我十指相握的是谁! “阿深。”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听过人叫我阿深了。从我妈走了之后,李渭然离开之后。那么多年了。我慢慢的转过头,李渭然坐在我走手边,安安静静的看着我,双手把我的左手包住。“阿深。” “哎。”我应了一声。忽然有种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感觉。李渭然松开我的手,抬手覆盖在我额头上,手指伸到到我的头发里,就像很多年前一样,用这种笨笨的方式安慰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但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种陌生的感觉忽然就消失了。 “疼么?” “疼。” “你别想就不疼了。” “能不想么,我把你肋骨打折了试试。” “对不起。” “你应该说谢谢。不是我,你家老爷子可没好。” “谢谢你。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先把医药费给我报了。” “行。要什么都给你。” “叶子。”胡一刀很不和适宜的插了一句。我和李渭然的对话,任谁听起来都有点逻辑混乱。“你这怎么了,麻醉把脑子麻坏了。” “老胡,我可以瞑目了。” “呸,呸。别说丧气话。” “老胡,这没什么事了,跪安吧。替我向学姐问好。”我又哼唧了一声。胡一刀冲我扬了扬拳头。“忘恩负义的东西,下次出事甭指望我能可怜你。”胡一刀白了我一眼离开了病房,他一定认为我是体贴他所以让他先回去,可我只是想和我的初恋情人,那个叫我阿深的人单独呆会。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出事的时候,急吼吼的把哥们喊来,这头初恋情人一刷新,立刻把他抛弃了。 “那小子和你很熟?”病房里就剩下我们俩。 “同居了6年。”话音刚落,李渭然的脸立刻就青了。我赶紧补了一句。“睡在我下铺的兄弟。” “他和你感情还挺好啊。” “想什么呢,人家是直男的。” “我还是直的呢。” “再扯,隔我这撒谎,你也不带脸红的。” “我还真就歪了你一人。” 我和李渭然有一句每一句的拌着嘴。那个记忆的少年似乎就在这么一瞬间回来了,25岁的李渭然和18岁的李渭然重叠起来,他还是那个他。 第55章 … 我有好多话想和李渭然说,可是医生嘱咐手术过后要好好休息。李渭然让我躺着,他说给我听,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我让他凑近点,我想听他喘气的声音。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李渭然的声音有很好的催眠效果。以前他在我家留宿的时候也是,即使是他的呼噜声也可以让我安然入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已经是清晨,大概只有四五点的样子。这间病房里只有我自已一个人,却有三个陪护。虽然没有带眼镜,但是还是可以从轮廓里清楚的分辨出来他们是谁。不知道我爸和吴青峰是什么时候来的。李渭然还趴在我左手边,我爸趴在我右手边,吴青峰很可怜的被挤到床脚了。 不敢动胳膊,怕牵着到肩膀。轻轻抻了抻腿,吴青峰抖了一下醒过来。 “哥!”他迷迷糊糊的看着我,楞了一会,很快就清醒了。他嗓门大,话音刚落,我爸和李渭然也醒了。 “哥,你好点没?疼不?”吴青峰揉了揉膝盖站起来往我这边凑。他想从李渭然那插过来,不过李渭然忽然很不合时宜的伸了个懒腰,这货绝对是故意的。没有办法,他只好绕过我日益丰满的老爹跨了好大一个圈过来。倾着身子看我肩膀。 “能不疼么。你可别离我这么近,看着吓人,万一压我肩膀上,我还得再挨一刀。” “琛儿,你嗓子怎么哑了?”我爸揉了揉眼睛看着我。 “睡一宿了,没喝水。”我清了清嗓子回应道。 “爸给你倒点水去。” “叶叔,你不用动。”李渭然忽然站起来拉了我爸一下,紧接着一瓶插着吸管的矿泉水就送到我嘴边。“阿深,喝水。” 我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不敢再喝了。因为我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的生理问题该怎么解决。水喝多了就想去上厕所。虽然再场的3个人除了吴青峰都见过我裸体,但是让我还是没有勇气泰然自若的在他们俩得监视下脱裤子上厕所。 “再喝点。”李渭然把水又往我嘴边送了送。 “不喝了,不喝了,不渴。”我摇了摇头,动作大了点,牵扯到肩膀,疼得我呲牙咧嘴。锁骨受伤不能平躺会压迫骨头,要用棉被垫起来侧躺。所以我现在整个人都是面对李渭然的,要看我爸他们还得歪脖子,很费劲。“爸,你来这边吧。我这么扭着脖子看你很费劲。” 吴青峰和我爸又板着椅子转到李渭然身边,吴青峰刚刚占到的好位子又没了,又被挤到墙床脚。他看着我,一脸委屈。不是哥不疼你,这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男人,只能把你排后面了。 “行了,你们这也别守着我了,自行玩耍吧。”我扫了扫坐成一排的三个男子。还是按高矮个排序的,真逗。肩膀上的疼痛也少了不少。 “臂丛麻醉可能会影响到呼吸肌,不守着你我不放心啊。” “那也是10小时内的症状。”我冲着我爸一乐。“你懂的我也懂,别吓唬人。别以为我现在和小时候似的,你说看电视超过5个小时眼睛就会变近视我就信你。” “10个小时是到今天凌晨两点。”李渭然忽然插了一句。我又看了看他们,果然一个个眼睛上都有着黑眼圈。想来昨天晚上为了我都没睡。 “对不起。”我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家人添麻烦,现在看来添了好大一个麻烦。“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李渭然和我爸一起伸手过来摸我的头,被李渭然一挡,我爸够不着,最后手晃了晃竟然在我腰上摸了一下。我腰很怕痒,差点抖起来,还好李渭然一把按住我。 “叶叔,阿深腰怕痒。”看我不都抖了,李渭然松开手。我爸的脸色现在可以用变幻莫测来形容了。被别人告知自己儿子的身体习惯,而且这人还是个男的。怎么想都会觉得奇怪吧。 “哥,你饿了么。我给你买吃的去。” “我没刷牙呢。” “小青,你别理他。”我爸白了我一眼,“都骨折了还不老实,回头顿顿给你买包子吃,韭菜鸡蛋的。” “我谢谢你啊,你真是我亲爹。” “阿深,真想刷牙?” “嗯。” “我给你买牙刷去。”说着李渭然就站起来推门走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我爸和吴青峰。 “琛儿。”我爸看着李渭然合上的病房门,沉思了一会。“李家那小子对你可真好,这么多年了,你们感情还是那么好。” “那是。我的男人啊。”我用开玩笑的口稳说出来,我爸也没当真。他在我腿上拍了一下。示意我别再胡闹。 “哥。”吴青峰又喊了我一声。 “哎。”我应了一声,冲着他招了招手。平时只要我一做这个动作,吴青峰就像听到主人召唤的小狗,一下子就蹿过来了。而这次他竟然什么退了一步。 “小青?” “那什么,哥,你这也没什么事了。用不着我,我就先回去了。”吴青峰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游移。 “是没什么事,让你在这折腾一夜,是哥不对。回头给你做好吃的。”我装作看不到他的失落,随便应付了两句。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我爱的人受伤了,而我却连照顾他的资格也没有我也会难受,会失落。只是越清楚的知道这些,我越不能给吴青峰希望。他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看到他伤心,我会心疼。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心软,如果我现在心软,总一天会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吴青峰是我爸好朋友的儿子,是我的好兄弟,就像胡一刀一样,我们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哥,你有事找我。我…我先走了。”吴青峰扶着门框,喘了几口气,对上我的眼神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咳嗽几声。 “爸,你俩一起走吧。”我推了推我爸。 “那怎么成,我得在这看儿子。” “多大点事,你回家睡一觉。拾掇拾掇,我这估计得住院,你好歹给我拿件衣服来成不。”原本穿在身上的棉T恤手术的时候被剪烂了。我现在状态说白了就是半裸,虽然男人夏天光膀子没什么事,可是我今年25了,不是15。一个成年人这样子很丢人的。“和小青一起走吧。正好现在人少,今天又不是周末,等会到了上班点你们再等挤不上车了。” “那成。有事给爸打电话。我回去收拾,收拾。中午我给你送饭。”我爸寻思了一下,和吴青峰一起离开。虽然我一个劲的说中午饭不用管我,但是他压根没搭理我,直接把门合上了。我真怕他会亲自下厨给我做点什么。 整间病房又剩下了我一个人。我长长的舒了口气。真累,这他妈麻药劲一过要疼死人啊。我慢慢的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我看到床头摆着几瓶药,伸手去够,没带眼镜,看不清是什么药。我想吃点止疼药,哪怕是布洛芬片也行。 “阿深,你干什么?”就要碰到的时候,李渭然推门进来,我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他的影子。拎着一大兜子东西还端着一个脸盆。 “我疼。麻烦给片止疼药吧。” “那东西吃多了不好。” “我是医生我比你懂…”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浸满温水的毛巾就扣到我脸上。脸被擦干净以后,李渭然不知道从那把我的眼镜拿出来扣到我脸上。拿起毛巾放到脸盆里涮了一下,拧干了开始帮我擦身体。我的腰很怕痒,只有他知道怎么触碰我才不会觉得难受。我想起来很多年前,他在我家洗澡我帮他搓灰,真是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他也伺候我的一天。 “舒服点了么。” “嗯。”我点了点头。 “来刷牙吧。”他把病床上小桌子拖过来,又取出一个空盆放上去。递过来一个装满水的杯子。“喝口,吐出来。” 我顺从的把水吐出来,李渭然把一个挤上牙膏的牙刷送到我嘴里。我刚准备抬手拿牙刷。牙刷竟然自己动了起来。我勒个去,电动牙刷。他这一大清早去哪买的电动牙刷。 “阿深。我扶着你,你往边上靠靠。”李渭然轻轻推了推我垫在身下的棉被。 “干嘛?” “上厕所啊。赶紧的,别墨迹。你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不就是上厕所么。” “那你扶着我,我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你站起来干嘛,在这上就行。” “你说什么?!”话音刚落,李渭然从床下拿出了一个白色桶状物品,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他妈是个尿盆啊! 第56章 … 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我基本已经可以生活自理了。我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尿盆了。李渭然和我爸轮照看我,真有种过日子的感觉。前几天见李渭然的时候,他还装得一本正经的,现在直接被打回原形了。 我爸给我买了个柚子,我吃不了,他直接拿过去接着吃。病床旁边的垃圾桶很快就被塞满了。 “你家不是穷得就剩下钱了么,自个再扒一个呗。” “有钱也不能浪费啊。” “以前也没见你少浪费。”我想起来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李渭然少有的几次在做卷子,草稿纸都是从我这拿的病例纸。一页纸上就划拉几个字,接着就换反面,不像我密密麻麻写的满满的,如果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我当年的草稿纸估计要起鸡皮疙瘩了。 “你还吃点什么不?”李渭然在放食品的袋子里扒拉了两下,回头看我。 “不吃了。嚼着费劲。” “你敢再懒点么。” “我疼。”我哼唧了一声,找了舒服的姿势躺下。因为是钛板内固定,行动并不怎么受限,只是还有点疼。 “真疼?”李渭然又过来,低着头看我。 “还好吧。”看到他认真的表情我就改口了。“你不上班么?” “今天礼拜天。其实我平时也不是特忙。”看我抬起手,李渭然乖巧的凑过来,就像是小猫一样,把脸放到我手底下,他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我差点忘了,大少爷您还真不忙,和小明星出去玩让人给拍着好几次。”我摸着李渭然的下巴。“你说,你来这看我,回头我会不会也上报了。” “你想上报么?” “不想。”我摇摇头,我这辈子就贡献给祖国的医药事业了,不准备混娱乐圈。 “放心,没人敢拍。”李渭然也趴下来,离得这么近,即使我不带眼镜也能看轻他的脸庞。他的鼻子和颧骨上又多了几处晒斑。我吸了吸鼻子,他身上的白开水味真好闻。 “李渭然,你现在是不是特厉害。就和电影里演的那种豪门大少爷似的。” “差不多吧。我也好久没看电影了。”李渭然也伸手去摸我下巴上的胡茬。“你胡子长得不快,这都几天没刮了,还不扎手。” “那必须啊。我和比你,绝对的物美价廉。吃饭省米,穿衣服省布,刮胡子省电。”我抬起手,慢慢贴近在李渭然的脸庞。虽然从手术后我们的关系亲密了很多,但是我对他的触碰也仅仅限于指尖。“我能摸摸你么?” “摸吧。”李渭然直接拉过我手,贴在他脸上。 “我其实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熟悉的温度透过手掌传来,我轻轻摸着李渭然的脸颊,手指从他的眼底划过。“我就是…我就是…我…我想你。”明明是想和李渭然说别误会,我没有什么乱八糟的想法。结果说着说着嘴巴就不听使唤了,就算我再怎么伪装,有些心思是藏不住呢。我应该去学心理学才对,做个心理医生什么的,反正都是医生。把自己都麻醉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舍和烦恼。 “嘿嘿,你看我这话说的,怪恶心人的。那什么,我不是这意思。你看你现在这么本事,没事还能上上报纸什么的。呵呵。”我把话题错开。“按理说,你现在应该算是特本事,特厉害。我认识你这么个人应该觉得特荣耀,特有面子。可是,我怎么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呢。” “可是我有。阿深。我还是觉得你学习特别好,我即使站在你身边也会觉得特有面子。” “别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我在李渭然脸上推了推。 “我说什么了?都是实话。”李渭然无辜的看着我。 “我会误以为你喜欢我的。”我把手收回来,伸出食指在李渭然胸口戳了一下。我尽量用开玩笑的口吻把这句话说出来。 李渭然拉住我戳在他胸口的手,敛住脸上的笑,他这么一本正经的看着我,我真有点不习惯。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李渭然立刻松开我的手,站起来整理整理了衣服。“应该是我爸,你躺着就行,甭搭理他。”说着他就去开门。 我立刻撑着胳膊坐起来,疼的我直抽抽,楞是没敢哼出来。我怎么可能不搭理他,且不说人家是长辈。还是李渭然他爸,看在他儿子给我倒了一天尿盆的份上,我也得客客气气的。 “叶琛啊,身体好点没?”果然是李渭然他爸,他爸还穿着那身军装,肩膀上依旧是明明晃晃的一坨。上高中的时候我不认识军衔,现在还是不认识。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军装的小帅哥,也不知道是警卫员还是什么。 “你怎么起来了?”李渭然赶紧凑过来,拉着个枕头垫在我腰上。其实内固定以后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没什么大事。现在三角巾都摘下来了。用不着这么紧张。 “叶琛。这次多谢你了。”李渭然他爸走进了一步,他站在李渭然旁边,他们爷俩长得很像。就像是站着两个李渭然,25岁的李渭然和50岁的李渭然。 “叔叔,您客气了。我没什么事。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你好好养着,有什么需要的…”李泽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渭然打断。 “爸,行了。人你也看了,该干嘛干嘛去吧。”李渭然挥了挥手。从跟在李泽申身后的警卫员手里接下果篮。直接放在一边。 李泽申被他儿子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俩很尴尬的沉默了,他大概是想说我们家承了你的恩情,以后有用得着什么的之类的客套话。这些话很好说,但是说出来也挺尴尬的,尤其是被打断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续了。算起来我也算救了他们老爷子一命了,这恩情可大了去了,干脆把儿子给我算了。想着想着我竟然笑起来,这会可真不是走神的时候,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又严肃的低下头。 “爸,你不是挺忙么,赶紧的。叶深需要休息,走吧走吧。道谢什么也说了。没事就走吧。”李渭然和他爸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往外撵人。李泽申又和我公式化的嘱咐了几句,就被儿子推门外去了。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又瘫回床上。看到李渭然和他爸的样子,我就想到很多年前,在X中。他大概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和自己老子最不客气的人了。可是他今年不是18,是25了。怎么能还和年轻的时候似的。 “阿深。”李渭然很快回来了,他拖着凳子又坐回我身边。“放心,不会再有人来了。我都和他说了不许来,他非要亲自过来看看。” “那是你爹,你这怎么当儿子的,我要是敢和我爸那样,早被打断狗腿了。” “不一样。”李渭然摇了摇头。“他从小就没怎么管过我,他欠我的,他知道。” “李渭然。”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李渭然的头发。“我也欠你的。” “我说过了,你什么都不欠我的!”李渭然有些生气,他脾气还是那么冲,但是忌惮我身上有伤,只是语言冲了点,并没有甩开我扶在头发上的手。 “现在不一样。”我收回手,不再乱动。 “有什么不一样。我不是傻子,阿深。”李渭然忽然反握住我的手。“那天在电梯里看到你,我就知道。不管过了多少年,你都没有变。” “我是想过,不会在主动去打扰你的生活。你那么有钱,要什么有什么。少了我一样过的挺好,我就是想,能看看你,哪怕是远远的瞄一眼。我也不是那种没了人活不下去的人。就是,就是…呵呵,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了,明明6年了,什么事都没有。你忽然就这么出现了。” “阿深…” “没事,嘿嘿~”我把手抽回来,冲李渭然摆了摆,“你就当我讲单口相声呢,哈哈。” 我像个傻逼一样的笑着,这笑看起来更像是自嘲。只是没有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他一直我比还傻逼。李渭然站起来,伸手按住我的后脑,毫不犹豫的弯下腰,下一刻他的唇已经和我覆在一起。 第57章 … 原本已经缓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尴尬。 按照常理来说,两个人在亲密的举动之后会变得更加熟络,可是我和李渭然的关系从一开始不符合常理。所以那个吻之后,就很尴尬的冷场了,整整冷了一天。 那种感觉就好像小孩子发现了妈妈藏好的蛋糕,明明嘱咐过一定不可以偷吃,可是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偷偷啃了那么一小口,虽然没有铸成大错,但是也无力回头。就是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在医院给里躺了3天就可以出院了,恢复的还不错,过一个礼拜就可以回来拆线。李渭然还是开着他那辆特骚包的跑车来接我。我们的对话也是仅限于来了,走吧。这些可有可无的寒暄。李渭然车开的很稳,我靠在车上迷糊了一会,一觉起来发现竟然已经到了我们小区的停车场,我这才想起来李渭然应该不知道我家地址的。我解开安全带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的。” “上次不是送你回家么。” “你不是半路走了吗?” “我没走,就跟在你后面。你家住21楼是不。”他话刚说完,我就后背一凉,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被人跟踪了。我的警觉性一直挺高的,怎么在他这完全就失效了呢。 李渭然拎着东西跟在我身后,他每次来找我的时候都是独自一个人,身边连个保镖也没有。后来他告诉过我,那两个根本不是保镖,一个是司机,一个是特别助理。其实我挺意外的,李渭然的助理竟然不是漂亮姑娘。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做实验他总喜欢和小姑娘一组,后来就死活赖着要和我一组了,我比那些漂亮姑娘好用多了。那个时候班里一半的人都用的我的数据,像打点计时器的实验,他们大多没有我这个耐心。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但是如果我不做还真就没人做了。其实我也是被逼的。 “进来吧。”我打开门把李渭然放进去,这是他第一次来我的新家。算起来这房子也住了5,6年了,不能算是新家。 我没有告诉李渭然哪个是我房间,但是他径直走了过去,甚至都没有犹豫。李渭然把东西放下,拉开我桌子前得转椅坐了下来。 “喝水么?” “不喝。你先歇着吧。你肩膀不疼了么。” “没事。”我摇摇头,伸手去拿我的搪瓷杠子想刷了干净给李渭然倒点水,却被他一把拉住,李渭然的动作很轻,似乎把弄疼我。 “先歇会。”李渭然在我的房间里打量,平时我都在学校住,只有周末回家,所以养成了叠被子的好习惯。我要是不叠被子,我爸肯定不会给我叠,这样的后果就是一个礼拜不叠被子。 李渭然当年给我的那个登山包,被我放在床头,我爸问过我一次,我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了过去。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和我妈不一样我爸对于我的隐私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要不给他惹事就行。那个包在那里躺了六年了,一点灰尘都没有。我有的时候睡不着会伸手去摸摸,好像它就被李渭然背在身上。透着这个包我就可以触到那个让我思念至深的人。 李渭然伸手在我的桌子上摸索了几下,顺手拉开了右手边的抽屉,我有在抽屉里放奶糖的习惯。大白兔现在越来越国际化了,论袋卖,不是论斤卖了。如果他提前一个礼拜来,应该会拿到好几块,但是现在的话,恐怕… “怎么就剩下糖纸了?”李渭然在抽屉里扒拉了两下,无奈的收回手。果然,糖已经没有了。 “我记得上次还剩两块的,可能是让小青吃了吧。” “小青?” “就是吴青峰。他爸和我爸一个单位,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就是和我爸一起来看我的那个孩子。” “我知道他。”李渭然点了点头,难得他记性这么好,我一直以为他有点轻微的人脸识别障碍。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就是,除了长得很有特色,比如特帅,特漂亮的人或者反之,别的他都记不住。吴青峰真算不上帅,也就是清秀些,让人看着舒服。难得李大少爷见了一面就记住了。“你喜欢他么?那天我见到他抱你。”李渭然说的时候眉毛抖了抖,这是他不高兴的表现,是在吃醋么,我心里隐隐有些欣喜。 “哈?他是我弟弟,我当然喜欢他了。”我坐在床上,双手不自觉的揪着床单。 “阿深,你别给我装,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不喜欢。”李渭然说得这么明白,我也不矫情了。“累了,和年轻时候不一样了,经不起折腾了。我还和我爸说呢,以后不想找对象了。” “叶叔没揍你?” “揍我干嘛啊,我爸对我好着呢,只要我乐意怎么着都行。”我踢掉拖鞋盘着腿坐在床上,向后靠了靠倚在被子上。“你说咱俩这样是不挺二的。” “我和你在一起以后就没聪明过。” “自己脑子笨还赖我。”李渭然抬起头,我本能的闭上眼睛。可是他的拳头最后也没有落下来,转而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发。我一下子就想起来,很多年前,我们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明明是要打我,却愣是忍住了,转而轻抚我的头发,和我说以后都不会欺负你,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那么直白,那么简单的爱。心一下子就乱了。 我一把拉住李渭然的手,贴着自己的胸口。这是那次我们接吻之后,最亲密的动作了。明明已经有些尴尬的气氛变得窘迫起来。 “你心跳真快。”李渭然手上的温度很很高,他大概被我的反应吓到,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大概是最本能的反应。 “李渭然,我和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 “你先告诉我,你还喜欢我不。” “喜欢。”李渭然没有掩饰,他的眼睛亮亮的,就和很多年前一样,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 “咱们以前分开两次,第一次是因为我觉得咱俩这样没有结果,第二次是因为家庭和责任。其实就是害怕会越陷越深,对不起自己的家庭和责任。我没觉得这么做不对,也认了。可是真没想到,还能一而再遇见你。这样我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就这么真实的坐在这,我怎么能假装看不见。算是命运弄人吧。”我不善表达,但是努力让自己的阐述可以清楚一点。 “你看这样行不行。反正你也没结婚,咱俩先凑合过成么?我以前矫情,现在不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明白了。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真的,要不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放不下你呢。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多一天都是福气。咱俩先凑合着过,如果有一天你爸让你娶媳妇,我立刻有多远滚多远。我和你保证,我现在比以前坚强多了。真到了那一天如果你断不了,我帮你断。我一定让你好好的过日子去。在这之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看那些小明星,也没时间老陪着你是不,我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我还学习好。”说着说着我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我做饭也好吃。咱俩先凑合着过,成么?我保证对你好。” “阿深…”李渭然瞪大双眼看着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概在他印象里,我一直是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从来没有主动争取过什么。“好,好。”李渭然拼命的点头,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那么多年了,绕了那么大一圈我们又回来了。造化弄人不过是借口,其实是在我们内心,真的放不下对方。 “谢谢!谢谢,我肯定对你好。”我猛的站起来,因为用力过猛,锁骨传来的疼痛让我差点跪倒在地上。李渭然向我伸出手,他拖着我的胸口怕我撞到锁骨。我抱住他的脸颊,用力吻下去。 第58章 … 我揽着李渭然的脖子,直接跨坐在他腿上。轻轻咬住他的舌头,一点点舔他的嘴唇。直到李渭然的呼吸变得沉重才放开他。我像以前一样,歪着头把嘴角边的口水蹭到李渭然的肩膀上。结果动作太大扯到锁骨,疼得我直接仰了过去。还好李渭然的手一直搂在我腰上。 “卧槽,疼死了。”我疼得直哼哼,李渭然不敢乱动,拖着我的背小心的把我放到床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李渭然解开我领口的扣子,看了看铺着纱布的肩膀,又凑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会,确定没事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老子饥渴了很多年了,冲动一下怎么了。”我老实躺了一会,不那么疼了。 “哈哈,我看出来了。”李渭然忽然大笑起来,眼神一直盯着我那看。 “看什么看。你不会硬啊。是不是这些年和小明星纵欲过度肾虚了,需要我来救赎。” “怎么不会,我一看见你就硬了。”李渭然说着,就伸手过来摸我。“阿深,憋坏了吧。乖,先忍着,等你伤好的。”李渭然说的很严肃,但是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 “滚。”我觉得这么些年我已经锻炼的很厚脸皮了,可是在这方面的天赋我始终比不过李渭然。 “哈哈。”李渭然终于忍不住了,他一头栽到我身边,明明穿着一本正经的衬衫,却像个孩子似的胡闹。他把下巴贴在我左肩上,小心的拦过我的腰。“你说我怎么就这么高兴呢,一见你就合不上嘴,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事,就是高兴。” “因为你智商低。” “嗯,我智商低。”李渭然到不生气。半个人搭在我身上,鞋子被他踢掉。他的腿搭在我身上,就像搂抱枕一样,在我身上轻轻的磨蹭。 以前那张行军床让我爸收了起来,我现在睡的是一米三的小床,虽然两个人睡小的点,但是起码平躺还是没多大问题。我回过头在李渭然脑门上亲了一下,就像是做梦一样,我真快活。 你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这样的日子在一起多一天就是福气。 大学上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还是搬出去和别人同居了,我和胡一刀是最后镇守驻地的两个。有的时候睡不着我俩还互相看,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到毕业。结果我抛弃他,先一步脱团了。现在我走了,宿舍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为学姐死守着贞操。 李渭然那边把东西都给我准备好了,我什么也不用带。不过和胡一刀在一起呆了这么多年了,中间分科的时候换了一次宿舍,我俩还是给分一起了。总觉得我和胡一刀的缘分比李渭然深多了,要是他俩的身份换一下就好了。 我和李渭然请胡一刀在学校门口的东北菜馆吃了一顿。我告诉胡一刀我要出去住的时候,胡一刀叹了口气平静的接受了。不过当他看到来接我的人竟然是个男人的时候又不平静了。我多少和他说过李渭然的事情,不过都是些皮毛,他只是知道我念高中的时候有个相好的,是个男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搅在一起。胡一刀是个典型的直男,他反对同性恋,但是他对我却很宽容,胡一刀很难和人交心,但是他一旦把你当成了哥们,就是打心眼里对你好,你的毛病和缺点他都能包容。 点了一桌子胡一刀喜欢吃的菜,他都没怎么动筷子,如果只有我们俩,这么会功夫这些菜已经下去一半了。毕竟还有个李渭然,胡一刀大概是想嘱咐我点什么,但是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胡,有话直说就行。”我舀了碗花生糊递到胡一刀跟前,看到他那张扭曲的大脸,我也挺难受的。“是不是舍不得兄弟我啊,我没事会回来看你的。还是你自已一个人睡害怕。” “滚犊子。”胡一刀拿着筷子就要敲我,他这样正常多了。 “那啥,学姐那边的事,你也甭着急。上次我帮你打听了,她现在没有男朋友,上次追她那人最近都没再来找他。” “不是这事。”胡一刀摇了摇头,拿起店里送的麦茶灌了一口,一咬牙开口了。“叶子,你锁骨那虽然是钛钢固定,但是。也不能太那个了…” “啥?” “你俩控制点,别…别冲动。”胡一刀脸都红了,他又喝了口茶。“不能剧烈运动。” 我算是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胡一刀虽然很排斥同性,但也不是不懂,大三的时候讲性病的时候,专门讲过这一部分。运作原理大家都明白,是有点剧烈了。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不过这样被当着面讲出来还是挺难堪了。李渭然倒是很镇定的坐在一边,我怀疑他压根就没听懂我们在说什么,智商低这个问题很局限。 “那啥,老胡,咱先吃吧。”我让服务员上了六碗米饭,我们仨一人两碗。我和胡一刀都开始埋头吃饭不说话,而李渭然一直在埋头吃饭。平时出去下馆子我都喜欢点两碗米饭,不喝酒,光吃菜真的吃不饱,就得摄取点淀粉。两碗米饭下去,刚才的窘迫也烟消云散了,吃饱饭后,血液大量集中在胃部。脑子自然就不想事了。 李渭然把车停在学校里了,规定是外来车辆不可以入校的,但是李渭然那辆骚包的跑车往门口一凑,保安就把门打开了。其实外来车辆禁止入内的规定大概只是针对50w一下的车,有钱就是大爷,这条真理真是亘古不变。 我和胡一刀站在路口等他,已经快9月了,天还是那么热。树上的知了一个劲的叫,让人莫名的烦躁。 胡一刀帮我点上烟,这几天和李渭然在一起我都没怎么抽烟,我怕他会不喜欢。其实我对烟草也没多大瘾,不过好几天没碰了还怪想的。 “叶子。”胡一刀吐了个烟圈看着我,“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挺明白的人,怎么又和他搞上了。” “看你这话说的,我喜欢他呗,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喜欢男人,怎么着觉得做我兄弟丢人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胡一刀弹了弹烟灰。“你现在25了不是18,总归是要成家的。这么多年了,你什么脾气我知道。你干什么都太认真了。” “我也不打算成家了,这辈子就贡献给祖国医药事业了。一个人吃饱了,一家子不饿,多好。”我冲胡一刀笑了笑,他说的我都明白,知道他不放心我,但是我已经决定了,就不打算回头。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我不希望到了自己老得走不动的那天,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连一点聊以慰藉的回忆都没有。 “那他呢?”胡一刀转向校门的方向,李渭然正开着车过来。“叶子,不是我说你。你这人缺心眼。就他开内车,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咱们普通老百姓,别和这帮人搅合。咱玩不起。” “你放心。我自己有数。”我拍了拍胡一刀的肩膀,才这么一会他就出汗了,肩膀上的衣服已经半湿。“就算是失恋了,也要敲他一大笔分手费,回头你结婚的时候好给你包个大红包。” 胡一刀被我逗笑了,他把烟头在旁边的槐树上捻灭,握在手里。“你好好的吧,有什么事找兄弟。” “我明白。”我和胡一刀挥了挥手,钻进李渭然的跑车。透过车窗看到胡一刀抱着胳膊站在小饭馆门口的槐树下,不时得抬起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怎么着,舍不得人家。”李渭然给我扣上安全带。顺着我的视线看到胡一刀,他礼节性的点点头,然后发动了车子。 “恩,舍不得。要不咱仨一起过算了,我估计他没个一年半载是追不上学姐了。” “滚。”李渭然白了我一眼,他的脾气被我驯化的越来越好了,如果换做以前早就动手了。“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说你呢。”我转过身,看着李渭然的侧脸,他怎么看都那么好看。 “说我什么啊,是不是我说有钱,长得帅,人还好。” “臭美吧你。”我回过头看着前方,跑车的底盘低,看风景和公交车真不是一个感觉。“他嫌你太有钱了,我还缺心眼,怕我跟着你吃亏。” “阿深,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到了红绿灯,李渭然停下车,转过头看着我,眼睛坚定而认真。 第59章 … 要在T医附院附近找个配得上李大少爷的高档小区真不容易,最后找了间100来平的房子。我也不知道是租的还是买的,这些我都不用操心。和钱有关系的事情他都不用我管,有钱真是好,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财迷了。 李渭然换了辆车,这个小区算是中高档的,但是开跑车的并不多,他那辆车是什么牌子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不过应该挺贵的,他去T医的时候,小护士的眼睛都直了。现在小姑娘眼光高着呢,没几个百万的,人家都不乐意瞅。新换的这个看着低调点,起码从外形上看和马路上跑的那些没什么差别,不过车牌我还是不认识。 我在家休息了一个月,再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用缝头皮了。钱老准我进手术室,不过不能动刀,就在旁边帮忙。神经外科比不别的科室,刀直接动在头上,但凡拿刀的都不是一般人,也轮不到我们帮衬,递药水和纱布有护士呢,几个手术下来,我们就站在那看了。医生和服务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特别能站,站上好几个小时腿都不带软的。我显然还没练到家,跟了几趟手术,就腰酸背疼了。 李渭然的工作很忙,7年前我总是嘲讽他学习不好,什么卷子都不会,现在轮到他笑话我了。我是真心不明白他文件夹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决策图和表格是什么意思。李渭然向来不喜欢动脑子,真难得他能把这些都学会了。 “你这些都是怎么学进去的。”我靠在沙发上,把李渭然的公文包里露出一半的黑色文件夹抽出来,来回翻看。 “逼着自己学呗,还能怎么办。这些东西早晚要学会的。不学会我也回不来啊。”李渭然叹了口气,凑了过来,从身后抱住我,把被我弄乱的文件夹规整起来。 “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毅力的。” “那是。”李渭然把下巴抵在我肩膀上。“以前我在校队的时候打前锋,对三分要求不高,但是我觉得作为队长,我的三分不能这么上不来台面。然后我就每天多练半个小时的三分。这样坚持了半个月。” “然后你肌肉疲劳去医院了?”我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话刚说完,李渭然就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之后我的三分就已经是队里最准的了。”说着说着李渭然忽然开始哼灌篮高手的主题曲,小的时候这个动画片在好多电视台放,还真掀起来一阵篮球热。没想到李渭然也看过。 “你还看过灌篮高手?” “小的时候经常看,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只是很惊讶你竟然还看电视。” “我怎么就不能看电视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从事一些更加高雅的活动。比如拉小提琴啊,弹弹钢琴什么的。” “没意思。不如篮球好玩。” “哎哟,你还真会。想不到你还是一艺术青年。”我回过头扒着李渭然的脖子蹭了蹭他的额头。 “那是。我本事多了去了。是你没看着。”李渭然抱着我往后一仰,两个人一起陷在沙发里。我抱在他腰上的手,顺着衣服的下摆滑进去。李渭然腰上的肉还是那么结实,我伸手在他肚子上摸了好几把,明显感觉到李渭然的喘气声变粗了。我嘿嘿得笑了两声,手顺着小腹往下摸,还没碰到就被李渭然捞了回来。 “阿深,别闹。” “我没闹,我很认真的。”我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李渭然身上,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纠结了。感觉我现在就像是恶霸在调戏良家妇女,而对方在抵死守护贞操。 “不行。我问过医生了,要50天以后才可以。现在才过了42天”李渭然很严肃的回了一句,一句话直接给我憋软了。 “你问的谁?!” “就是给你看病的那个医生。上次回去拍片子的时候问的。”李渭然很坦诚的回答,他一定是成心的。 “T院的大夫大部分都是我们老师,你这让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我抓着李渭然的肩膀来回晃,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会扯到肩膀,他赶紧稳住我。 “人之常情么。” “我们宿舍的人,还有带我们的导师都以为我是处男,都以为我是个坚定的医疗工作者,要为祖国医药事业贡献终身,准备好好培养我呢。你这把我的形象全毁了。” “你都25了,又不是没谈过恋爱。是处男有什么骄傲的,应该丢人才对。” “才不丢人呢,你没听说过保持处男到30岁会变成魔法师么。” “哈哈。你还好意思装,你连见习魔法师都没当成。”李渭然的笑点真是低到马里亚纳海沟了,这么冷的笑话也能笑出来。他抱着我蹭了蹭,贴着我脖子喝喝的喘气,我脖子很怕痒,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装在裤兜里的手机也掉到地上。 我把手机捡起来一看,竟然有5个未接来电。今下午有个手术就把手机调成静音,忘记改回来了。我点开一看,都是吴青峰打来的。他这会还在假期,应该玩着正爽呢,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我回拨了回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小青,什么事?” “哥,你在哪呢?”吴青峰的声音压的很低,好像是心情不大好,他平时和我打电话刚接通就扯着嗓门喊起来,隔着电话也可以感觉到他挂在嘴角上的笑。 “我在宿舍呢。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你又和人打架了?”我第一反应就是他又惹事了,八成是和江哲一起又把谁给收拾的。我倒是不担心他吃亏,就怕碰上难缠的主,事没玩了。 “哥,你在哪呢?”吴青峰的声音忽然提起来,他又问了一遍。 “出什么事了你先告诉我,别急,我这就赶过去。”我推开李渭然,用肩膀夹住电话快速的系鞋带。 “哥,你真的在宿舍么?”吴青峰又重复了一遍,我这才察觉到到不对劲。和李渭然同居的事只有胡一刀知道,我一直是瞒着家里的。难道被吴青峰发现了。 “我刚才出去了买点东西,这就回去。”我和李渭然的事情,我压根就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即使是吴青峰也是一样。他是我从小看大的,我信得过他,但是我不想让他搀和到这件事里。吴青峰平时嘻嘻哈哈的,但是脾气也很冲,再加上他对我也存着心思,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了。 “我现在在你宿舍,我等你回来。”吴青峰的话音刚落,我背后的冷汗就冒出来了。真没想到他会来宿舍找我,我带他来过几次,他认识门,但是一般是不会来学校的。 “好,我东西挺多的,可能慢点,你有急事么?” “没事,我等着你。”吴青峰先收了线,平时我们通话他都是让我先扣。心里的不安被放大,他年轻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我真怕他再给我捅个篓子出来。我和李渭然的事情一定不能闹大了。这里是拆那,我们的关系注定不能光明正大。能够维系的只有爱,可这却是最无力的,任何强大的外力都可能冲毁它。 我把手机塞进口袋,从钱包里拿了点零钱塞进口袋。把今天去超市买的一袋子东西又拎了出来,都是李渭然爱吃的。想了想又拿了一半出来。 “你还真去。”李渭然看到我要出门,也赶紧跟了个过来。 “我不放心。”我对着穿衣镜照了照,把刚才和李渭然玩闹时弄乱的头发理顺。 “那我陪你去。” “你还不放心我么。”我在李渭然胸口捣了一拳。“你这几天都回来挺晚的。今天难得这么早,在家歇着吧。小毛孩子能把我怎么样,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啊。” “我陪你去,你伤还没好利索。” “怎么没好利索,今天刚照的片子,骨痂都长得差不多了。”我侧着身子打开门想要把李渭然关在门里,却被他用肩膀隔开挤了出来。 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他跟着,他开车送我,也能省点时间。但是还是让他保证在楼下等我,不可以跟上来。吴青峰来找我,我显示含糊的敷衍,然后匆匆忙忙的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不明关系的男人。换了谁都免不了多想。 李渭然去停车,我拎着东西先回宿舍。这时候整栋楼都灯火通明。我抬起头看着五楼第二个窗子,窗帘拉了一半,日光灯的光亮洒出来。半个月没回来了。和胡一刀每天中午都一起吃饭,我也不想他。对这地真没什么留恋的,只是没想到吴青峰会突然袭击。 “老胡,我回来了,你要的牛肉干我给你买了。”我故作镇定的推开门。把一袋子的东西随手放在靠近门口的床铺上。这张床铺的兄弟已经和媳妇出去住了。他的床现在已经变成杂物桌很久了,我和胡一刀还在上面吃过凉面。 “哥。”是吴青峰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到他坐在胡一刀的床铺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整间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胡一刀竟然不在。 第60章 … “小青,你来多长时间了?你胡哥呢,怎么没在这。”我弯着腰把袋子里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拿,吴青峰和李渭然一样喜欢吃果冻,他们俩都是小孩子舌头,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吃那么幼稚的东西。我拿了一包果冻出来想要递给吴青峰。刚站直身子发现他已经凑到我身边,身上还有浓重的酒气。酒精一直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没有之一。我皱了皱眉,压抑住内心的不满。 “你这是怎么回事,还喝酒了?”我把果冻塞到吴青峰手里,他的眼睛里有血丝,死死的盯着我。 “你为什么骗我。”吴青峰又往前奏了一步,他是又长个了还是怎么的,我竟然有种轻微的压迫感。 “我骗你什么了。”我故作镇定的抱着胳膊,我比他大6岁,他在我面前始终是个孩子,虽然有些心虚,但是并不害怕。 “你是不是和人搬出去同居了。”吴青峰向前一步,拉住我的衣领。 “小青你干什么!?”我抓住他的手往下拽,可是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你喝多了来这耍酒疯是不是。犯什么病啊你。” “我就是有病。”吴青峰把我塞到他手里的果冻用力一摔,果冻撞到胡一刀的电脑桌上弹下来,汁水从划破的包装里散出来。现在天还没有完全凉下来,很容易招虫子,我把吴青峰推开,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果冻。刚刚弯下腰被又吴青峰抓住手臂推到门上。“你是不是和那天来看你的男人出去同居了?!”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和一个男人同居。”后背撞到门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好在是男生宿舍,弄出些响动也没人会过多注意。 “上次,在医院,我看到你们接吻了。”吴青峰的手指不断的收力,这几年他天天跟着江哲一起玩,力气也上去了,不再是那个让我勒住脖子就无力放抗的孩子了。 “你别乱说,我…” “你还骗我。”吴青峰凑过来,他嘴里的酒气喷到我脸上。“我来找了你4次,这个礼拜你没有一天在宿舍,桌子上都接灰了。你还骗我。你是不是和上次那个男人一起出去住了,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吴青峰你喝多了耍酒疯一边去,别在这和我添堵。我喜欢谁,和谁在一起和你没有关系吧。”我在吴青峰胸口推了一下,他脚下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松开握在我手臂上的双手。 “怎么叫没有关系,怎么能没有关系。”吴青峰的声音抖的厉害,他的头抵在我胸口,垂得很低,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看到他哭,我的心一下就软了。 这孩子从小亲缘薄,吴叔是独子,他跟着他爸,身边也没有几个亲人。虽然平时性格大大咧咧爱笑爱闹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哭。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他都能忍着。有一次在学校里,他和江哲被人冤枉破坏公物,那会两人才上初二。我把他们从学校接回来,江哲那样坚强的孩子都哭了,可是吴青峰一直死死的咬着嘴唇。眼睛都红成那样了,愣是不肯掉一滴眼泪。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忽然想起来了小时候的吴青峰,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在冷冷清清的家里,没人陪他,天天自娱自乐的玩闹,总是咧着嘴笑,不过是盲目的自我安慰罢了。因为没有人陪他笑,没有人陪他难过。他受了委屈不知道和谁说,高兴了也不知道该和谁分享。江哲和他是同辈,他更需要的是一个长辈告诉他该怎么做,在他迷惘的时候给他安慰和依靠。我恰到好处的出现了,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会喜欢上我。 “哥,我喜欢你,我从13就喜欢你,我喜欢你6年了。”吴青峰张开手臂死死的抱住我,他弯着腰,脸埋在我胸口。“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了。” 我从来没有仔细的思考过吴青峰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是当他抱着我肆无忌惮的哭泣的时候,头脑忽然清醒的厉害。他和李渭然有一点很像,就是对待爱情特别的纯粹认真,就是简单认真的爱你,不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或者是机器,一旦认定了就把整颗心拿出来爱你。 “哥…哥…”吴青峰低低的喃呢,眼泪都蹭到我的胸口,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你怎么就喜欢别人了,你别喜欢别人。” “小青,你别这样。”我抬起手,在吴青峰的头上轻轻的拍了两下。“你总归是要成家的,和我一老爷们搅合什么呀。再说我们这岁数差着这么多呢。只不过是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让你产生这种误会和错觉,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过算什么事啊。你这马上就上大学了,大学里有的是漂亮姑娘,到时候接触多了,自然就喜欢上了。你…”话还有说完,吴青峰忽然堵住我的嘴唇。 卧槽,老子最讨厌酒精了。 我一脚踢在吴青峰的膝盖上,他吃痛松开了手。我一把推开他就要去开门。刚转过身,就被他从后背抱住。挣扎了几下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散落在一旁的果冻蹭到我脸上。吴青峰跨坐在我身上,双手压着我的手臂。肩膀上的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还上着钢板,但是不能剧烈运动,右手也使不上劲。 “同样是男人,为什么我不行。”吴青峰说着就贴了上来,刚才没觉得害怕,现在真有点慌了。这是宿舍楼,只要我喊一嗓子,立刻会有人过来。可是以后我也别想做人了。我还是下不了狠手,毕竟对方是吴青峰,他现在是喝多了,如果他清醒过来一定不会这样做。“那个男人有哪点好,你就看上他长得帅?!这么多年了,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不是他。”吴青峰吼了一声,松开我的右手,伸出手去扯我胸口的衣服。衬衣的扣子崩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吴青峰,你他妈给我住手!”吴青峰的手伸到我腰上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头皮都麻了。他把头凑过来想要吻我,我立刻弓起身子向着他的额头撞去,这一下撞得挺狠的,我自己也有些懵了。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用力挣开左手的钳制,一拳打在他的心窝。那是人体最脆弱的几个地方,没有肋骨的保护,很容易重伤。吴青峰抱着胸口弯下腰,我撑着地面用力一翻,把他推开。刚想要站起来,又被吴青峰抱住腿拽了下去。 上了大学以后就不怎么锻炼,体力明显跟不上了。吴青峰已经扶着膝盖站起来,喝醉了的人根本就没有脑子,只能靠暴力解决。如果我再不把他放到,估计被放倒的就是我了。我们宿舍在宿舍楼的背阴面,楼门是朝南的,李渭然应该在门口等我,我在这喊他,他是听不见的。只能靠我自己解决。喘气喘得我肺都疼,我伸手去够放在一旁胡一刀装球鞋的袋子,在吴青峰冲过来的时候向着他的脸甩过去。接近着,拿起放在墙角的网球拍就往他膝盖上砸。对打架我不在行,但是我是医生,人身体上什么地方最脆弱没有人我更清楚。吴青峰跪倒在地面上,我扬起球拍又在他肩膀上砸了一下。他没来得及反应就趴在地上。我立刻坐到他背上。从腰上解下腰带,趁着他还没有回过劲,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腰带牢牢的缚住。系到一半吴青峰就开始剧烈的挣扎,我差点被他掀翻,赶紧又在他右臂上的麻筋上补了一下。 我气喘吁吁的从吴青峰身上爬下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翻过身,脸上不知道从哪蹭得脏兮兮的灰尘,他一声一声的叫我哥,不停的说着对我的爱恋。可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如果他不是我弟,我一定会往死里打。当初那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还是因为他单纯了,脑子里只有一根筋转不过来。吴青峰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单纯无害的存在,从来没有意识到印象中的那个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男人。这个样子的吴青峰真的让我觉得很陌生,很失望。 忽然传来嘭得一声响。门被撞开了,李渭然冲了进来,胡一刀紧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的呼吸已经有些凌乱,脸上都是着急而惊慌的神色。 李渭然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他看着我,眼神冷的像寒冬的冰碴,几乎可以扎死人。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难堪,衣服被扯坏了,露出胸口大片的皮肤,上面还有吴青峰指甲的划痕。没有系腰带的牛仔裤松垮垮的垂在腰上,要用手扶着才不会掉下去。 “他动你了?”李渭然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令人压抑的威慑。还没等我回答,他猛的抽起电脑桌旁的椅子向着吴青峰砸过去。 第61章 我一直觉得胡一刀是一个特靠得住的人。我妈以前说过我看人不准,但是这回总算看对了一次。就在李渭然把椅子抡起来的时候,他一把抱住李渭然的腰,楞是给拦下了。李渭然手上没数,他这一凳子下来,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胡一刀和我差不多高,但是比我壮多了,一肩膀就把李渭然扛开了,我赶紧去抢他手里的椅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拉开,我立刻给江哲打电话,手机的屏幕摔碎了,但是勉强还能用。 胡一刀一直死死的抓着李渭然怕他再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出来,比起被我绑住双手躺在地上的吴青峰,李渭然更可怕。 “都他妈给我松手,我弄死这孙子。”李渭然伸手把我推到一边,抬腿就往吴青峰身上踹。吴青峰此刻已经爬起来,看到李渭然来了。也不甘示弱的要冲上去。他大概忘了自己现在基本没什么攻击力。胡一刀要拦住李渭然已经很勉强了。我赶紧去拉吴青峰。他在我肩膀上一撞。我顺势砸到李渭然的身上,锁骨的地方也跟着疼起来。疼痛让我急中生智,虽然这么做很丢人,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我喊了声卧槽,抱着肩膀就往李渭然身上倒。脸上还装出一副异常扭曲的表情。 “阿深?!”看到我半死不活的样子,李渭然立刻消停了,吴青峰的酒也醒了。我抱着肩膀抽气,脸色苍白。其实脸色苍白完全是被吴青峰吓的没缓过来,不过他们应该猜不到。 “哥!”吴青峰凑过来就被李渭然一把推开,他把我护在胸口,手臂撑在我身前。 “叶子!”胡一刀也走过来。我不动声色的拉住他的手悄悄的捏了一下。胡一刀的神色微微一变,很快就恢复了焦急的模样。不愧是跟我睡了6年的男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一把将吴青峰拽开,然后和李渭然说,“你赶紧带叶子去医院看看,别又伤到骨头。” “好,好。我这就去。”李渭然忙不迭的点头,双手从我膝盖下穿过,直接把我横抱起来。这他妈也太丢人了,我伤的是肩膀不是腿,就算是腿,也用不着公主抱啊。这个点人都在宿舍呢,万一让熟人看到我真没脸做人了。李渭然抱着我往外跑,我双手挡在脸上,从指缝里往外看,还好没有熟人。 “放我下来吧,我没事,能走。”从宿舍楼里出来,我在李渭然怀里挣扎了几下。 “听话。很快就到了。你先忍着。”李渭然抱着我往外跑,宿舍楼这里车不能进来,他把车停在楼区外,这个点那里停着的车都是接妹子的。我一老爷们,还被人抱出去,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反正我丢人都丢习惯了,忍着好了。现在告诉李渭然我是装的,我真害怕他又回去和吴青峰拼命去。 好不容易捱到车上,李渭然七手八脚的给我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上去,开着车就往T院冲。他开车一直很稳,从来没这么快过。我也有点慌了,好不容易到了红绿灯他车速减下来,我才敢和他说话。 “李渭然,我没事。”我小心的碰了碰他右手。“咱回家吧。” “都疼成这样的还没事!” “我装的。”我老实的把实话说出来。 “你…”李渭然回过头看着我,他脾气不好,只有对我的时候才会刻意的忍让,现在看来他是真生气。他紧紧抿着嘴唇,忽然抬起手在方向盘上用力一砸。“你他妈就护着那个畜生拿我当傻子懵。” “咱先回家,回家慢慢说。别急成么?”我双手举在身前,小心的安抚李渭然。他一冲动真的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而且做了还不用负责。“那什么,这里是马路,不能停车,你不能把我扔下去。” “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扔下去了。”也许是我讨饶的语气起了些作用,李渭然的语气软了很多。 “你那表情,就是要把我一脚从车上踢下去的样子。”看到他态度好转,我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舍不得踢你。”李渭然叹了口气,刚好到了绿灯,他先把车开过去,很快拐到旁边的支路。虽然我是路痴,但是从T医到T医附院这条道走了好几百次了还是认识的,李渭然改了方向应该是回家。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放松身体靠在座椅上,伸手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的拍着给自己压惊。 总算到家了,一关上门,李渭然就把我推到沙发上,伸手来解我衬衫上的扣子,就剩三颗了。这件衣服我还挺喜欢的,现在扣子不好买了,算是废了。早知道今天就穿套头的T恤。我爸总说我一把年纪了还把自己打扮和高中生似的,其实我就是懒,系扣子太麻烦了。 “伤着没?”李渭然小心扳着我的肩膀在我身上查看。其实身上就是几处擦伤大都在腿上。上半身只有在腰上有几道掐痕。我现在后悔了,为什么没买个游泳馆的套票跟着胡一刀去游泳,能健身不说,还能把皮肤晒黑点。这天天在家里捂着,肤色太浅了,紫红色的掐痕特别明显。 “没事,一点事没有。”我抱住他的胳膊,手很不老实的滑到他衣服里。他摸我,我也得摸回去。“别看不起人,你不在,我不是也把他收拾了么,其实我打架挺厉害的,就是打不过你。”李渭然安静的看着我,他半跪在我身前,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伸手去摸他的下巴,他负气的摆向一边。“对不起。”我讨好的把头凑过去和他的额头地在一起。 “你就没让我省过心。这真的是打架么。”李渭然把我提着裤子的手拉开,直接把裤子褪下来。我安静的坐在那里让他摆布,我觉得我们直接已经完全不需要不好意思了。他就算来脱我内裤我都不反抗。 “不是打架,还能是什么。他喝多了,大脑被酒精塞住了,两句不投机就动手了。真没什么事。”我嘻嘻哈哈的敷衍着,伸手去够放在茶几上的水杯,李渭然已经先一步拿过来就要递给我。 “你他妈当我是傻子么!”李渭然猛得一扬手,水杯掉在地上,破碎的玻璃和水撒了一地。换了什么人见到这样的情景,都会吓得不轻。不过我对此已经免疫,我知道他发脾气从来不是冲我,只是担心我。“我以为胡一刀在上面,就在下面等你。结果你半天都不下来,胡一刀到从外面回来了。我才知道你单独和那个姓吴的在上面。胡一刀说那小子来找你好几次了,今天好像还喝了很多酒。他赖着不走,胡一刀也不好赶他。他对你存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身上还有伤,为什么不叫我!” “我真没想到。再说我一老爷们,我再怎么担心自己,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人强上啊。而且小青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如果不是喝多了,不会做这种事出来。” “你还帮他说话,是不是非得让那畜生把你上了,你才知道后悔。”李渭然环住我的脖子,因为激动双手不自觉的摇晃。他这是气急了才会这样做。只是卡在我脖子上,从来不会真的做什么。 “对不起。”看着李渭然满是血丝的眼睛,我心疼的厉害。轻轻的拍他的膝盖,慢慢从沙发上滑下来,弯着腰缩到他怀里,李渭然虽然比我高点,但是我们都是男人,身材上没有那么大的差距,要把整个人缩到他怀里也挺费劲的。我把脸贴在李渭然肩膀上,手老实的垂在身侧,不敢轻易碰他。 李渭然不再说话,就这么让我靠着。他的原本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我知道他正在一点点的消气。李渭然脾气不好,如果是别人他一早就发泄出来让自己消气,但是到了我这,只能硬憋着,真难为他了。过了好久,他叹了口气,拉起我垂在身侧的双手,贴到自己腰上。伸手把我紧紧搂住。我就穿了一条短裤,在开着空调的屋子里还真挺冷的。他身上的温度让我越来越迷恋。 “阿深。你还是这个臭毛病,其实二得不得了,还老觉得自己很聪明。以后我再也不听你的了。有什么你先和我商量,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缺心眼啊。”李渭然语重深长的说出这些话。我一直都知道我缺心眼,可是明明白白告诉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渭然,一个是胡一刀。 “李渭然,我给你添麻烦了。这次是意外,我保证没下次了。以后有事先和我爸和胡一刀商量,然后一定告诉你。” “凭什么我要排在别的男人后。”李渭然嗓门一提,脾气又上来了。 “他们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兄弟,都是跟着我一辈子的。你要是也一辈子和我在一起,我就把你放最前面,什么事都紧着你。”我盘着腿坐在地下,捧着李渭然的脸傻笑。他真帅,每次我看到李渭然的脸的时候都会有种惊艳的感觉,不知道这么形容一个男人合不合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过了多少年,他胖了,或者老了,在我眼中永远都是最帅的那个。 第62章 … 我先去洗澡。李渭然去厨房拿来清扫工具把地下打扫干净。平时收拾屋子的都是钟点工。等我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笨拙的弯着腰,摊开手在地下一点一点的摸索寻找漏网的碎片。李渭然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像我,小心眼。 “行了,别收拾了。差不多就就行。” “不行。”李渭然还趴在那里,他穿着西裤,屁股和大腿上的肉都勒在一起,看起来倒是挺性感的,不过应该很不舒服。“你早上起晚了,不穿拖鞋就在屋里乱跑,万一扎着怎么办。”李渭然又摸了一遍,确定安全了,才撑着膝盖站起来,开始脱衣服,忙活这么半天了,他也出了一身汗,身上的白开水味不用凑近,也可以闻到。李渭然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已经脱得就剩下一条短裤了,我还抻着脖子往里看,他似乎察觉到了。回过头看着我,忽然笑起来,“好看么?”眼角弯弯的,我从来没见过李渭然还有这么娇媚的一面。 “好看。”我虔诚的点点头。 “不给你看了。”李渭然孩子气的瞪了我一眼,快速的关上浴室门。一个人高马大的25岁老爷们,在浴室门口故作娇羞的挑逗。随便什么人看了多会觉得有种被雷击中的感觉,但是我却觉得这个样子的李渭然特别可爱,特别特别特别的可爱。激动得我一把抱住沙发上的靠垫揉捏了好几下才松开,我真是魔怔了。 头发上的水擦的差不多了,我随手把毛巾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就往卧室走。请钟点工就是这点不好,会给人惯出各种各样的坏习惯,比如东西乱放。我在家的时候可以从来不乱放东西,随手关灯,用完归位。现在直接乱套了,每到礼拜天回家的时候就免不了被我爸训斥。其实他也乱放,但是因为是长辈,所以还是理直气壮的数落我。 这套房子挺大的,但是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我不知道李渭然是不是故意这样布置的,不过我很满意。唯一的不满就是,我这骨头还没好利索,两个人睡一张床是件很煎熬的事情。一直憋着容易得前列腺炎,我不知道李渭然是怎么解决的,他比我淡定多了。我是真的肾疼,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白天没什么事,他回来的还不算晚。躺着床上,漫漫长夜如此难捱,你爱的人就在旁边,只能看不能吃。 正当我为自己苦逼的命运感叹的时候,李渭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被窝里。他把手放在我腰上冰了一下。我忍不住一哆嗦。 “阿深,睡了么。”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正好,我给你擦点红花油。”李渭然把我缠在身上的夏凉被拽下来,不知道从哪拿出一瓶红花油开始给我擦身上的擦伤。 “你不是不喜欢这味么。” “没事,我能忍,这味比云南白药强多了。再说干了就闻不到了。”李渭然一边说,一边捏着瓶子,小心的倒出一点药水在手指上,然后涂在我的伤处。很不巧,我伤在大腿和腰上,虽然他是单纯的给我擦药,但是作为一个饥渴了很多年的正常男人,我也是会有反应的。等李渭然把药水放好,洗完手回来的时候,我趴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他,就像发现猎物的猫一样。 “折腾一天了,赶紧睡吧,明早你不是有手术么…”李渭然靠着我身边躺了下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用嘴唇堵住了。我双手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舌头在他的嘴里搅动。明显的感觉到李渭然的呼吸越来越重。他抵在我身下的东西明显变了形状。他抓住我的手臂推了推,现在松手我就是傻子。我直接爬到他身上,像八爪鱼一样把他缠起来,在他身上轻轻的磨蹭。 “阿琛,别闹。”李渭然又忍了一会,拽住我的左手把我推开。 “我没闹。”我的腿还勾在李渭然腰上,不死心的往他身上爬。“李渭然,我想要你。”我蜷起身子用额头在他的肩膀上磨蹭。“我想死你,你不想我么。” “阿深,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别闹。万一留下病根了怎么办,听话。”李渭然回过身,他抬起手轻轻的摸我的头发。“我也挺难受的,咱都忍着。听话,明天在去医院拍个片子。你身上擦伤也不少,万一伤到骨头呢。” “没伤到,压根就不疼。”我松开李渭然,负气的背过身子,“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什么事啊。” “阿深…”李渭然在我后背上推了推,他不会说讨好的话,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边去,爷不用你伺候。”我又往床边上凑了凑,不理会他的触碰。 李渭然不再说话,这样安静了好久,他平时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今天却好久都没有打呼噜。可能是睡觉姿势的问题。一个人贴在床边睡真不舒服,我害怕惊醒他,小心的撑着床垫,慢慢的回过身。这家伙根本就没睡,正睁大双眼看着我,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照在他的眼睛里,散发出令人着迷的神采。 我们就这么对着看了一会,谁也没说话。李渭然忽然伸出手把我捞在怀里,紧接着嘴唇就覆了过来。“你干嘛,我先说好了,你可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李渭然没有说话,弯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发出喝喝的声响。再次低下头,咬住我的脖子,头发在我的脸颊和脖子上轻轻的擦过。我的手从他的腰上滑下去,去脱他的睡裤,李渭然忽然身子一弓躲开了。“别管我。你别动。”说着他半个人趴在我胸口,这么压着我,自然动不了。手滑到我的睡裤里。在一起住了这么些天,虽然我们平时也没少动手动脚的,但是实质性的还是第一次。被李渭然触到的时候,我忍不住哆嗦起来。血液一瞬间全都涌到头上,他手指的触碰感觉那么让人迷恋,这么多年了,那感觉熟悉而陌生。我抬起手想要去掐他的肩膀,李渭然抓过我的右手压在身下。他怕我会用控制不住伤到肩膀。我敢肯定他这么些年,一定没少和自己的右手玩,力度和速度都恰到好处的刺激着我的神经。才过了5,6分钟我就撑不住呢。 “走,洗澡去。洗澡完,给我老实睡觉。”李渭然把手从我睡裤里拿出来,白色的污液顺手蹭到我身上。就像我每次接吻完都喜欢把嘴角的口水蹭到他肩膀上一样。我低下头看了看李渭然,他睡裤上那个小包还没下去呢。 “那你怎么办啊?要不我用左手帮帮你。”我向李渭然伸出手,还没等碰到就被他打开。 “你别管我,赶紧去洗洗睡了。”李渭然把我拽起来往厕所推。关上门,我看到李渭然的身影在毛玻璃上晃了一会,很快就离开了。他应该是去客卫收拾了。我忽然有种很强的负罪感,李渭然不会憋出前列腺炎吧,他应该不像我这样憋习惯了,前列腺没我的这么耐用。温热的水从莲蓬头冲下来,疲惫的感觉浮现,我也就没那心思想别的了。 一夜无梦,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只是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李渭然的眼睛下有两个不小的黑眼圈。昨天好像还真没听见他打呼噜。他精神倒是还不错,一大早把我晃起来做早饭。收拾好之后,照例开着他那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牌的车送我去T院。 今天上午只有一台手术,下午休息。胡一刀那边倒是挺忙的,中午吃晚饭就走了,连个抽烟的空也没有。天很阴,似乎是要下雨了,这样闷热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我在食堂旁边的超市买了厅雪碧,一边走一边喝。刚刚回到科室,值班的小护士就喊住我。“叶大夫。” “哎。”我退了两步折回去,“什么事?有人来缝头皮么?等会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不是。有个男生找你,说是你弟弟。”小护士说完,从她身后走出一个人,刚才被门挡着我没有看见,原来是江哲。刚才她说有人找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吴青峰呢。出了这种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这人就是小心眼,我承认,我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和他亲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琛哥。”江哲走过来,他穿着白色的套头T恤,没什么花纹和装饰,就像他本人一样干净。 “小哲你来了。”我退了一步,让他从屋子里走出来。“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就行,还亲自来,万一我中午有手术,你这得等好几个小时呢。” “我给你打电话了,没人接。”江哲顺从的跟在我身后,我这才想起来昨天手机屏幕摔裂了,所以放在家里没带来。 “琛哥。”江哲又喊了我一声,他平时话不多,这样一遍一遍的喊我的名字,是有事要和我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昨天,吴青峰我给接回去了,他喝多了。” “嗯。谢谢你。”我带着江哲走到室外,从口袋里把烟盒摸出来,刁了一根在嘴上,熟练的点燃。这里不是天台,如果被病人看到医生在这里抽烟很影响医院的形象。但是我紧张的厉害,我不知道江哲接下来要和我说什么。 第63章 … “小哲,你有话就直说吧。”沉默了半晌,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又点了一根烟,这已经是第三根了。 “琛哥,吴青峰他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埋怨他,这事是他做得不对,我也没给他开脱他的意思。我来主要是两件事,一件是替他给你道了歉,他现在没脸见你。二来是想说,你和那个男人分手吧。” “你说什么?!”我正在把烟往外吐,听到江哲的话忍不出咳嗽起来。 “哥,按理说这属于你的私事,我没资格管。我小的时候不懂事,惹了很多事,和家里关系不好,都是你陪在我身边。在学校里闯祸了不敢通知家长,也是你来接我。你对我好,不管是看在吴青峰的份上还是真看得起我这个人也罢,你是实实在在对我好了。我身边一直没有一个合适长辈告诉我该怎么办,在是非面前该怎么抉择,直到你的出现。我和吴青峰一样打心眼里敬重你,把你当我亲哥。所以我才要说。你是男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们没有结果的。” “如果我说不呢。”我把烟掐断,看着火星一点一点熄灭。“你大概一早就知道吴青峰喜欢我很多年了吧。他喜欢我多少年,我就喜欢了李渭然多少年,就是你说的那个男人。不对,我喜欢他的年头还要多。我都这个岁数了,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而且我压根就对女人没感觉,这样娶了人家不是害人么。这种缺德事我不会做的。” “吴青峰和我说过,他家里不是一般。” “嗯,我知道。”我把双手揣进口袋,背靠在柱子上听江哲缓缓的陈述。 “哥,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找个好姑娘结婚,好好过日子,就像你说的,你也不小了,是时候给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了。如果,你真的没有办法回头。就换个别的人,你们不合适。” “小哲,谢谢你。”我回过身在江哲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这些我都明白。我也尝试过,可是我放不开。现在这样,迟早有一天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不过我一早就做好了觉悟。我很清楚,是没结果的。那么就让我多享受一下现在快乐的生活,好不好。” “哥…”江哲的声音卡了一下,眼眶红了起来,他大口大口的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哥,你以后就拿我当亲弟弟。要是他对你不好,你还有我们。等你老了,我让我儿子去伺候你。” “哥记着你这句话了。”我拉住江哲的肩膀,轻轻的抱了他一下。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贪财怕死,可是就是我这样一个人还有人愿意把当兄弟,愿意真心待我,比如江哲,比如胡一刀。我感激不尽。 “哥,吴青峰。”江哲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又提到了让我最为难的事情。“你能不能别怪他。我保证,以后他不会再做这样的混蛋事情了。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咱们仨,你带着我们俩玩。” “小哲,你知道你哥这人小心眼。”我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盒,竟然空了。“我不想骗你。知道了他对我的心思,我真的很难单纯的把他当成以前那个孩子了。” “哥。别这样,我求你。”江哲拉住我的手臂,轻轻的摇晃。 “小哲。你是个好孩子,你们这茬孩子里,属你最懂事。以后吴青峰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得好好担待着。他平时…他以后肯定和你最亲,你的话他能听进去。” “哥…” “别说了。就这样吧。”我摆摆手,示意江哲不要再多说。 “好吧。我会好好督促吴青峰,就像小时候你看着我们那样。我会把他从那条歪路上揪回来。让他娶妻生子,让他的儿子叫我干爹。我发誓,我一定要让他好好的生活。如果我做不到,就陪他打一辈子光棍。” “瞎说什么,你爸就一儿子,想让你们老江家绝后啊。”我在江哲头上推了一把。这孩子平时闷闷的,其实是个和胡一刀一样靠得住的人。 江哲又和我说了些学校里的事情,他和吴青峰的学校在同一片大学城里,虽然不在市区,偏了点,但是离家不算远,周末都能回来。和每一个刚刚高考完的孩子一样,对大学充满了憧憬和希望。在说起以后的事情,他的眼睛亮亮的,我好像看到了7年前得自己,也是这样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望和幻想。但是现在不会了,我老了,也累了。从6年前,李渭然在火车站独自离开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属于我的是怎样的生活,就算能改变这过程也无法改变结果。以前我总是嘲笑那些把天长地久不如曾经拥有挂在嘴边的小资情调。现在也明白了,这不过是一种求不得的自我麻痹,人总是贪心的,谁不希望可以长相守。 “我们下个礼拜就要去学校报到了,我是下礼拜4,吴青峰他们是下礼拜5。”最后江哲说到报到的事情。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还说到时候请假送他们去学校,现在也没这个心情了。“哥,你礼拜5有时间么?” “有个挺麻烦的手术。”有手术是不错,不过也没我什么事,现在的手术基本上我就是站在旁边看看,或者是重点部分完成后的清理工作,可有可无。 “那你就不用送我们了。”江哲一早就察觉到我的为难。“你现在也忙了,好好工作吧。我们的事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让你操心过。” “行了,别给我装好孩子了。”我伸手在江哲头发上揉搓了一把,“上中学那会,我也没少给你收拾烂摊子,这才拿了通知书,还没进大学校门呢就改头换面了。” “你相信我。”江哲握住我的手,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手上的薄茧在我手心轻轻的磨蹭。一闭上眼睛,他还是那个倔强的小孩子,背着大大的书包,小小的个头和手心,我一手领着一个,带他们去游乐场玩的时候还会兴奋的手心出汗。一转眼他已经是个男人,岁月真是残酷啊。科室里的有一个很文艺的小护士,有一次休息的时候,她捧着手机和我说,叶大夫你看,这句是不是很有意境,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死在时空里。这么算来,我已经死了好几次了,我们都汩没在时光的洪流中再也回不去了。 “我相信你。有事你来找我,虽然你长大了。不过我始终是你哥,在学校里闯了祸先找我。”我握紧江哲的手,在他胸口捣了一拳。 江哲点了点头,他抿着嘴微微一笑,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笑容似乎让阴沉低压的天气出现了明亮的色彩。 “哥,吴青峰也来了。”我正准备回科室,江哲从身后叫住我。“以后大家都忙起来,见面的时候不多。你能再见他一次么。他想亲口和你说声对不起,成么?”江哲的声音低,带着让人心软的祈求。 “好吧。”我回过头,有些事还是一早说清楚的好,大家都断了念想。“他人呢?” “他不敢进来见你,在医院门口。”听到我的许可,江哲紧走了几步过来,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我们一起从T院出来,医院门前的广场上零零散散的开过几辆车。偌大的广场,吴青峰站在角落里,如果不是江哲带着我,我几乎找不到他。天越来越沉,越来越密的雨点砸下来,等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眼镜已经花了。我伸手摸了一下脸上的水迹,到了这个季节,北京总要下几场暴雨,严重了还会阻碍交通。这样的天气,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和我开的玩笑,还真他妈应景。 “哥…”吴青峰喊了我一声,他的嗓子都是哑的。眼镜上全是水滴,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还是可以清楚的感到,在我走进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哥,我错了。”吴青峰喊了一声,声音带上哭腔,雨越下越大,我不知道他脸上肆意横流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滴。 “算了。这事过去了,以后不要提了。” “哥…”吴青峰抽了抽鼻子。“以后我一定不喝酒了,什么混蛋事我都不做了。咱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小青,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你哥我小心眼。”吴青峰向我伸出手,我不动声色的躲开。 “叶琛。”沉默了一会,吴青峰低垂的头忽然抬起,一直以来他都是叫我哥,作为一个弟弟的身份站在我身边,这是他第一叫我的名字。不再是作为一个晚辈,而是一个男人,平等的站在我面前。“我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我不再打扰你的生活,你不想见我,我就不出现,但是我一直等着你。如果有一天,又只剩下你一个人,我会再次出现。我比你年轻,如果你老的走不动了,我推你出去晒太阳。我会陪着你,会照顾你一辈子。什么时候你需要我,只要喊一声我立马就出现。叶琛,我可以等你么。” 我知道吴青峰对我的感情,可是有些话不说清楚就是没有办法明白,我讨厌猜测。如果说我不感动那是假的。我还能清楚的记得因为非典被隔离的时候,一个人躺在病床上,13岁的吴青峰小声的叫我哥哥,一边安慰我,一边握住我缠着纱布的手。 “不要等我。”我摘下被雨水弄湿的镜片,眯着眼睛看着吴青峰,这么近的距离我勉强可以看清他的表情。他的双眼睁大,还带着些许的血丝。“不要等我。吴青峰,你一辈子都是我兄弟。”吴青峰是我兄弟,我小心眼但是不记仇,他对我好我都记着,就算没有办法回到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他还是我兄弟,也只能是我兄弟。“你去好好的过日子,我这人没什么责任心,懒散习惯了,就这样吧。但是你们还年轻,不要学我。以后你不管你生的是闺女还是儿子,都要认我当干爹。我把他们当亲生的疼,以后给我养老。” “叶琛。”过了好久,吴青峰再次开口了。“我能最后抱你一下么。” “好。”我点点头,张开手臂。吴青峰扑到我怀里,他弯着腰,脸颊抵在我胸口,我感觉到不同于雨水的温热。他抱着我的手一直在抖,想要收力却始终用不上劲。我在吴青峰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这个拥抱的时间很短暂,吴青峰很快从我的怀里离开。他抬起手在自己的脸上使劲抹了一把。 “哥,再见!我一定会好好过日子,以后我有了女朋友,一定带回来给你看,你给我们做好吃的。”吴青峰大喊着,暴雨把他的声音冲弱,他一步一步的后退,江哲跟在一边。两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漫天的骤雨中。 第64章 … 回到科室的时候,我全身上下,包括内裤都湿了。地板砖上被我印下一个又一个满是泥水的脚印。我和主任请了个假,提前回家。从杂物柜里扒拉了半天,才找到我那把支架上满是锈斑的伞。 入秋以后天气转凉,淋雨很容易感冒。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冻得开始哆嗦了。还好李渭然找的这套房子去T院不用倒车,雨越下越大,估计真到了下班点,交通又要瘫痪一会儿。 我还在担心李渭然会不会困在外面回不来,他那辆车坐着是挺舒服,不过底盘不高。这么大的雨估计公交车都能给困住。回到家的时候衣服都黏到一块了,打着伞也没什么用,伞骨倒是折了一根。想不到李渭然竟然比我先回到家,打开门就看到他鞋子放在鞋柜上,从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把鞋子脱下来,光着脚往里走。李渭然半蹲在冰箱前,从两个便利袋里拿出一桶一桶的饮料塞进去。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是很专心,我想起来很多年前,他每次偷偷来我家总要买上很多我喜欢吃的东西,然后一样一样塞到我床底下。那么大一个人,窝着腰趴在地下,看着特别滑稽,却可以让我的整个心都变得柔软。李渭然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他拿起最后一瓶雪碧想要塞到冰箱里。我忽然玩心大起,跳到他背上想要吓唬他。 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灵敏度,低估李渭然的反应能力。下一刻我已经被他用擒拿的方式按在地板上了。幸好我有意用左手去拍他,被他别在身后的也是左手。如果换做右手,保不准我又要滚回医院去再打一遍钢板。 “阿深?”李渭然很快反应过来,他立刻送开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伸手在我左边肩膀上轻轻的揉捏。“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么?没事吧?” “少侠好身手。”我拉起李渭然的衬衫,擦了擦眼镜上的水渍,他到是不生气。 “你回来怎么不出声啊,伤着没?这衣服怎么都湿了?”李渭然把我白大褂扒下来,握着我的手臂来回打量。 “一点事没事,就是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有这身手了。你去国外这几年还真长本事了。”我靠在李渭然的手臂上,任凭他把我往厕所推。 “今天中午吃完饭,还没来得及回科室,雨就砸下来了,就那么几步道。回到屋里就全湿了,下午也没什么事,我和主任请了个假就回来了。” “赶紧洗洗去。别再冻感冒了,我可没功夫伺候你。”李渭然把我往浴室里一塞利索的带上门。 这还是我实习以来第一次请假,上一次住院算工伤。为了表示嘉奖,院里还发了我几张购物卷,都让我换成大米和花生油搬家里去了。够吃到过年了。我把衣服拖下来全都扔到衣篓里。温热的水从莲蓬头里涌出,温暖了我麻痹的神经了,冰冷的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 有点累了,是不是真的老了,都说人过了25岁会怎样怎样,以前总觉得是无稽之谈。现在发现的确如此,今天看到吴青峰,看到江哲,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和他们不一样。时光这种东西,一个不留神就消散不见了。我想有个家了,安安稳稳的,属于我自己的家,和我爱的人一起。和我爸在一起过日子,虽然不孤单,但却寂寞。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人真是中奇妙的生物。谁没了谁,不能好好的活,可我偏要和你在一起。和李渭然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兴奋而紧张,谁也不知道这种快乐什么时候就消亡了。 “阿深,衣服给你挂这了。”李渭然的声音传来,打乱我的思绪,他其实是个很粗心的人,但是一直在尽全力的照顾我。忽然想起一句古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辈子除了他,我真的不会在对另一个人有这种感觉了。不知道在他心里是不是也是一样,这世上想要对他好的人太多了,我算是比较没用的一个。不过即使是这样,我还是私心的希望,我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以后不管他和谁在一起,他会记着我一辈子,就像我一样。这样一来,我们也算是纠缠一生了。 从浴室里出来,李渭然接过我手上的毛巾帮我擦头发。他的手劲还是没轻没重的,不过我也习惯了,就像习惯了他的呼噜声,习惯他身上白开水的味道。他的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无法抑制的着迷。 “阿深,今天去医院拍片了么。” “嗯。”我应了一声,伸手去够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却被李渭然一把捞住。 “我再问你一遍,去没去?”李渭然从背后抱住我,在我脖子上轻轻的吹气,痒得我忍不住哆嗦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觉得没事,就没去。”我撑着李渭然的胳膊想要逃出来。“我这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猜不出来么。”李渭然把下巴放在我肩膀上轻轻的磨蹭。他很喜欢这样抱着我。我的后背贴着他的胸口,我们两个人的心跳似乎也产生了共振,一下一下的重叠在一起。 “你还真比我爸都了解我。”我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李渭然的心跳也可以传来。“咱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李渭然不再说话,他呵呵的笑着,在我肩膀上蹭着下巴,碎发扫在我耳边有些痒。 “哎,你说哪天你要是不在了,我到哪找个一样的去啊。”我把手覆在李渭然环在我腰上的双手上,轻轻的摩挲。 “那咱俩就过一辈子吧。” “好啊。”我回过头看着李渭然,他的脸颊和我贴的很近,眼睛亮亮的。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猜不透他这句话是真是假。人在生活富足的时候,总是免不了会患得患失。想来我真是自找麻烦,人生得意须尽欢。我抱住李渭然的脖子,整个人压下去。 绵长的吻过后,李渭然呼吸一点点变粗,沙发不算窄,但是躺着两个男人也有点勉强。他抱着我的背,怕我掉下去,然后撑着胳膊坐起来。 “阿深,我要出去办点事。五天内肯定回来。” “什么?”我嘴角的笑还来不及褪去,“五天?这么久。”和李渭然分分合合这么多年,对于分别我总是有莫名的恐慌。 “最快三天。”李渭然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我要出去赚钱啊。回来给你买好吃的,你喜欢什么咱就买什么,就买贵的。” “滚。”我在李渭然肚子上捣了一拳,“说的好像你包养我似的。老子可是自力更生的,饭都是我做的。” “我没这意思。我这不是喜欢你么。”李渭然傻兮兮的咧开嘴,他今年25了,不是18,这么笑真是傻透了。 “行了,早去早回吧。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的飞机。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和你细说。” “我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合着我要是回来晚点,你就跑了。”我伸手去掐李渭然的脸,他的胡子长的真快,这才一天没刮就有点扎手了。“我还没坐过飞机呢。” “我等着你,不见你一面,我怎么安心走啊。”李渭然把脑袋供在我怀里,就像是一只在撒娇的大型犬,其实在他身上也有可爱这种属性,只是一般人没机会看到。“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好好的。”我轻轻的摸着李渭然的头发,他往我怀里靠了靠,享受的迷上眼睛。我们又随便说了些闲话腻歪了一会。7点钟的时候,李渭然接了一个电话,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出去了。雨已经停了。他没有自己开车,有人来接他。气势还挺足的。来了一辆很长的商务车,这次车牌我认识了,好像是林肯。本来我想一直送他到车上的。从电梯里出来,看到这么拉风一车我又缩了,还是低调点吧。李渭然背过身挡住众人的视线,在我额头上亲吻一下,转身离开。我躲在电梯门口,看到他的走出楼宇也闪身进入电梯。 还没有开门,就听见我的手机不停的响。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着急找我。我打开门慌忙的进去找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原来的手机摔坏了,李渭然给我换了个新的。我还没熟练操作,一个不小心给挂了。只过了片刻,手机又响了,我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 “请问是叶琛么?” “对,我是。请问是你?” “我是蒋媛媛。” “…”我愣了一下,蒋媛媛是谁啊,我好像不认识这么一姑娘啊,但是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什么事?” “胡一刀受伤了,在T院,你赶紧来!” “什么!?”一听到胡一刀出事了,我立刻就紧张起来,拿起丢在桌子上的钥匙就往外跑。“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刚好来了公交车,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着扶手喘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我终于想起来蒋媛媛是谁了,这个人很熟,不过我们一般不叫她的名字,蒋媛媛就是学姐。 我心急火燎的赶到T院,学姐站在门口等我。看到我来了,她立刻迎上来。 “叶琛是吧?我是蒋媛媛。”她一把拉住我胳膊,托着我往里走。 “学姐,胡一刀怎么了?” “我连累他了。”说着说着,学姐的的声音开始哽噎,她用另一只手不停的擦眼泪。我不会安慰人,看到她这样子我更慌了。胡一刀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学姐拽着我往前走,走了一会我发现竟然是我们科室,这他妈是神经外科了,胡一刀伤到脑子了么,操。 我一下子就慌了,甩开学姐跑过去。只有一间手术室还亮着灯。我刚想往里冲,想起自己不是手术执行的医生,而且没有消过毒不能进去。赶紧又折回科室,值班的小护士看见我来了,站起来和我打招呼。“叶大夫,你怎么又回来了?今晚上不是你值班吧。” “这刚才送来那人是怎么回事?!”我猛得扑到桌子前面,吓了她一跳。“是不是叫胡一刀,严重么?!” “啊?!”小护士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别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送来的急诊。应该没什么大事,我看他就头上有伤。” “伤在头上还不是大事啊。”我一边系白大褂的扣子,一边往手术室跑。学姐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整个人都在抖。 “学姐。”我喊了她一声,坐在她身边。里面躺着的是我兄弟,我比她着急。“胡一刀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我是神经外科的。” “他被砖头砸了。”学姐把脸埋在双手间,小声的哭泣,肩膀一耸一耸的。 “没事,你别多想。被砖头砸了,也就是脑震荡。真的,我在院里实习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听说谁被一砖头砸出个好歹来。你别怕。”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也心虚的厉害,问题是他这一砖头砸什么地方了,万一砸脑干了,人就真没救了。如果不是因为学姐也在这里,估计我早就骂上了,但是她在这我不能慌。如果我慌了,她肯定会崩溃。 我回过头看学姐,她已经不哭了,双手垂在膝盖上。呼吸的频率乱的厉害,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伸手在她的指甲上摸了摸,学姐立刻反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和我一样冰凉,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停的和她说没事,没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里躺的是我兄弟,每一分一秒都那么难熬。医生出来的时候我腿抖软了,差点站不起来。学姐的状况并不比我好多少,如果不是我扶一把,她就跪地下了。 “老师,病人没事吧?!”胡一刀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跟在后面的是科室里的前辈。 “小叶,你怎么来了,这是你家亲戚?” “嗯,对,我兄弟。人没事吧。” “没事,就是出了点血,脑震荡。没什么大事,好好休养不会有后遗症的。”前辈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向更衣室走去。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学姐失去我的搀扶直接跪倒地上,我们好半天才缓过来。都吓坏了。 最后,学姐扒着我的胳膊站起来。我们一起去了胡一刀的病房。因为是院里的学生,护士通融了一下,让我们进去,但是不能呆太久。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头上被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如果不是看到他被裹得就剩下一小团的脸颊我几乎认不出他。我以前老笑话他脸大,现在被包成这么一小团真的一点也不帅,他还是健健康康的样子最好看。 呆了大约一刻钟,我们被护士赶了出去。学姐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天已经很晚了,她一个人女孩子回去我不放心,我说要送她。可是学姐坚持要守在这里,胡一刀不醒来,她就不回去。 我去科室里拿了两个纸杯,倒了点热水,给了学姐一杯,自己握着一杯暖手。明明暑气还没有褪去,手心的寒冷却始终缓不过来。 “学姐,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么?”我们一起坐在胡一刀病房外面的长椅上,过了好久我才开口。学姐的双手在杯子上摸索了好久,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告诉我的时候忽然开口了。 “打他的是我爸。”学姐的话说完,我惊讶的睁大双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似乎没有期待我的回应,更像是一种倾诉。 “不怪他,是我配不上他,是我害了他。”学姐的声线很低,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和女生长时间得说话,和我意识里那些声音尖锐的女孩子不同,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低调而朴实。 “那个男人,虽说是我爸,但是他从来没有尽过一天责任。我有记忆的时候,他就一直打我妈。每天出去喝酒,耍酒疯,然后再睡一天。就是这样的循环,我几乎没有见过他清醒一天。我们家里的地,都是我妈一个人在侍弄。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一起下地。后来,有一次他耍酒疯,要打我,被我妈拦了下来。他拿着扫帚打我妈的后背,那么狠。我不明白,我们是他的亲人为什么要这样。他一边打,一边骂,我终于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我,他想要个男孩,可是我妈生了我之后就害了病,不能再生。都是我害的。”学姐说的时候脸色平静的吓人,没有一丝哀痛,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她心里是彻骨的绝望。 “你说,是不是什么人和我沾上边,都捞不着好。我发誓要好好学习,我妈身体不好,我就念了医学院,上了大学以后我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我兼了好几份的职。医学院的课程本来就很累,我那段时候累的大把大把的掉头发,但是心里是欢喜的。我终于可以养活自己了,再攒些钱就可以把我妈接来。我妈会点小手艺,我们母女俩租个小房子,勉强能养活自己。那年我大二,终于攒够了租房子的钱,我带着我妈从家里跑出来,半年没有见她,她瘦得厉害,几乎已经脱型了。我带她来到北京,租了一个小单间,我们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高高兴兴的吃了个团圆饭。第二天早上,我叫她起床,去摸她的时候,我妈已经冷了。我还没来得及对她好,她就没了。是不是我上辈子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所以老天要这么折磨我。我还没来得及对她好啊。后来我才知道她得了肝癌,是末期。这些那男人早就知道了,他什么都没有说,还嫌弃我妈拖累他。”学姐说这句话的时候,指甲几乎扣到手心的肉里。她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嘲弄,嘲笑着命运的不公,和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再也没有回过家,我妈没有,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也就不存在了。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找到我,他又娶了一个外村的女人,那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听亲戚说我在北京工作了,挣钱了,就来管我要钱。他在T医来回问,找了好久终于找到我。堵在我宿舍楼下。我怎么可能给他钱,我恨他但是又不能恨他。有的时候,真觉得我妈说的话很对,这就是命,我这辈子,就是这命了。他来纠缠我,我不给他,他就拿砖头砸我,胡一刀给我挡下了,我就害他躺在这里。你说是不是真的我就是一天煞孤星的命,谁挨着我都不得好。”学姐的声音抖的厉害,我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如果我说胡一刀是如何爱他,那么看到胡一刀的样子,她一定会更加难受。 我和学姐在病房外呆了一天,胡一刀始终没有醒过来。不过我们已经被允许进入病房了。胡一刀还是那么安静的躺着,他一直是那么有活力,那么生猛的一个人,变得如此安静我真不习惯。我和学姐搬着椅子靠在胡一刀的床边,整宿整宿的不睡觉,谁都撑不住。我和学姐交替着歇了一会。再次醒来了时候,已经是傍晚,学姐伸出手想要摸胡一刀的脸颊,但是碰到的时候却又像触电一样收了回来。我想起她说过,和她搭上边的人都捞不着好。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 “学姐,你是住在教工宿舍楼吧,你是住二号楼还是一号楼?” “一号楼。怎么了?”学姐诧异的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刚起来就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去替我兄弟做件事,你在这里守着老胡。我办完事回来找你们。你想吃点什么?” “你随便吧,我不饿。你到底去干什么?”学姐又追问了一句,我站起来在自己发麻的双腿上垂了几下,没有回到她的问题,摆摆手走开。 我坐着公交车回到T医,在学校的超市里买了瓶燕京啤酒。拜托老板帮我把盖子打开,倒空里面的酒,拿着还挺顺手的。我走到1号楼,借着昏黄的灯光,我看到楼下站着个1米7左右的男子,他的背有点驼差不多也有五十多岁了。 “请问,你是蒋媛媛的父亲么?”我走过去,很客气的询问。 他说的是方言,我只能勉强听懂,好像是些骂人的话。“你知不知道那个贱人躲到哪里去了。”这句我终于听懂了,同时我扬起手里的酒瓶子毫不犹豫的砸下去。我听人说过,打老婆的男人往往最怕的就是暴力。我手上很有数,哪里可以打,哪里不能打我都明白,我不想伤人,只是像教训一下这个愧为人夫,愧为人父的混蛋。暴力真的很好用,李渭然一早就告诉过我。 我把那男人压在身下,膝盖顶在他后背上。他慌了神,拼命的讨饶,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找学姐了。我把打碎的酒瓶子抵在他的脖颈上,如果再有一次一定弄死他。最后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让他找个诊所把伤口包扎一下,然后回家去,永远不要出现在学姐的生活里,从此两不相欠。 刚好赶上末班车,身上只有车卡了,如果错过了末班车,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到了T院,我在外面耽搁了快3个小时,也不知道胡一刀醒了没有,大夫的意思没有伤到要害,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了,现在差不多该恢复知觉了。推开门的时候,我听见胡一刀的声音,他竟然真的醒了。 “媛媛。”胡一刀喊了一声。“我没事。” 学姐傻傻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下。想要说什么,嘴张了又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媛媛,跟我回家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胡一刀哑着嗓子。他看着学姐,眼睛里全是她的倒影。明明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 第65章 … 胡一刀的事情总算靠一段落,有惊无险。他和学姐的关系突飞猛进,为了表达感谢,学姐竟然给我打了条围巾。她也给胡一刀打了条一摸一样的,冬天的时候我和胡一刀一起带出来,结果被大家传成我和胡一刀带情侣围巾,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他在医院的这几天,因为是在我们科室,我照顾着方便,并不怎么操心,也不用来回跑。学姐做的饭真的很好吃,她是北方人,做的饭很合胡一刀的胃口,我做饭是和我妈学的,做什么都喜欢放点糖,每次胡一刀来我家的时候我都要给他另切一盘咸菜。 我发现胡一刀真是越来越能吃了,每次学姐带的两个人的量,他总能把我那份一起吃了。最后留给我个鸡蛋饼,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我和学姐告状,她拍着胡一刀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你这样不对,要让着弟弟。天知道我和胡一刀的生日就差一个月啊,我还是大的那个! 李渭然是第四天回来的,原本以为他会提前回来。我菜都买好了,一打电话,说是合约的事还没处理好,要再耽误一天,这孙子。我特意做了一大盘李渭然喜欢吃的干煸芸豆,直到他进门的时候脸上的红疹还没有褪干净。 我一把搂住李渭然,拖着他往屋里走,直接推到沙发上。这么多天,听不到他的呼噜声我都快失眠了。“阿深,想我没?”李渭然隔着衣服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捧起我的脸颊,“怎么又过敏了。” “做了一大盘干煸芸豆,让辣椒给呛的。饿了没?”我扶着李渭然的肩膀坐起来。“我给你盛饭去。” “嗯,直接用吃面条的大腕给我盛,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饿死我了。”李渭然伸手扯开领带,开始换衣服。我们俩的在家穿的衣服,都是我从家乐福买的T和裤衩。纯棉的料子,朴实而不奢华,李渭然西装革履的样子虽然很帅,但是总让我有种莫名的距离感。他不挑,我给他买的衣服大概还没有他自己的一双袜子值钱,但是他穿的很开心。看着他穿着棉布T和短裤坐在沙发吃盐水花生,我就会忘记他其实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忘记他身上背负的厚重。好像他和我一样,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市民。 李渭然捧着碗,眯着眼睛笑起来,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讨人喜欢。我拿着筷子的手刚抬起来,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我和李渭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我站起来去开门。“住这的事情,我就和胡一刀说了,这会他还没从医院里放出来呢。是不是物业啊?这都几点了。”我自顾自的说着,就要去开门,手刚刚触到门把,忽然被李渭然一把拉回来。他把我挡在身后,在猫眼上看了一下。敲门声没有停。一下一下的传来,并不急促,说明着来人良好的修养。看到李渭然的反应,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先去卧室呆着,我没叫你,别出来。”李渭然把我往后推了一把。听了他的话我立刻躲进卧室,关上门的时候手都抖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高中生在异性家约会,忽然被家长撞破一样。我贴着门坐在地板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努力的去听他们说了些什么。来了一个女人,我听见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他们的关系似乎很好。虽然听不清究竟是在说什么,但是语气很亲昵。这个人到底是谁,我心里的恐慌被不断的放大,正当我自怨自艾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刚才我躲得太急竟然忘记反锁。头皮一下子就麻了,我不知道外面的女人是谁,他和李渭然是什么关系,我不敢去想,也不敢面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可是在面对和李渭然的感情时,我还是和7年前一样的懦弱。 “阿深,是我姐,就她一个人,出来吧。”李渭然的声音传来,我赶紧后退一步,站起来打开门。她穿着职业套装,和8年前比更加成熟而又美丽,保养的很好,一点也不像一个快30岁的女人,身材比起年少时有些发福,但是还是那么有气质。和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微笑的看着我,和李渭然一摸一样的眼角带着些许惊讶。 “姐姐你好。”我微微弯下腰,下一秒脖子已经被她抱住,她抬起手弄乱我的头发。我和李苏然只见过几次,一次去李渭然家里的时候碰到,还有几次是李渭然带我出去玩的时候一起跟着来了。大概是因为我和李渭然的性格对比比较鲜明,她对我这样和她弟弟截然不同看起来很乖很好欺负的晚辈特别有好感。 “叶琛!”李苏然和李渭然一样,该规矩的时候规矩的吓人,该玩闹的时候疯得比谁都厉害。他们都是那种很浓烈的人,不知道这样的形容恰不恰当。“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瘦啊。”说着她在我腰上捏了几把,我忍着痒不敢乱动。算起来,李苏然是除了我妈以外第一个抱我的女人。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抱我,第一次是李渭然带我去游泳,她跟着一起来了,非要教我游泳,最后的结果是,我只在水池里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李渭然拽走了。现在想起来,年轻的时候,真的很意思。我也不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李苏然拉过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了。不过带着眼镜更帅了。你和李渭然一样大,现在…”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渭然就把我拉到身后,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姐,你别闹了,我们还没吃饭呢。”李渭然拖着我往饭厅走去。 “姐姐,你吃了么?刚做好,我们还没动筷子呢。我给你盛碗吧。”我回过头看着李苏然。 “好啊。叶琛你还会做饭啊。”李苏然有些惊讶。 “会的。我从上初中开始,就给家里做饭。”我点点头,又拿了一个碗,撑了满满的一碗饭给她。我们仨一起坐在饭厅的小桌子前,这张桌子不算大,但是坐3个人没什么压力。满满一桌子的菜还腾腾的冒着热气。 李渭然坐在我们中间,他们姐弟俩说了些公司的事情,明明是公务,却愣是说出了双口相声的感觉。北京人就这点特逗,只要一开口,那京腔一出来,就好像是在讲相声。这次李苏然和李渭然一起出差,李渭然忘记一个文件,李苏然就给送来了。正好他很多天没回家了,就来看看他现在住的什么地方。 “叶琛。”李苏然叫了我一声,我慌忙抬起头。 “在呢。” “你家里有南方人吧?做菜都放糖。”李苏然夹了块鸡翅放在碗里,冲我笑了笑。 “嗯。我妈是苏州人。我做饭都是和她学的。” “你妈是不是姓舒?” “对。”我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李苏然,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姐,你赶紧吃饭吧。”李渭然把刚夹起来的干煸芸豆全都塞到李苏然碗里。和李苏然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的使一些小性子。就和所有的弟弟一样,在姐姐面前,还算听话但是多少有些叛逆和倔强。 “你们怎么住一起了。”比起食物,李苏然显然对我和李渭然的事情更感兴趣。如果我去我弟弟的房子里探望。看到和他一起住的竟然是个男人,我也会很感兴趣。 “我…”我支支吾吾的想找些借口太搪塞过去,可是李苏然不是傻子,想要找个合适的借口谈何容易。合租么,开玩笑。李渭然家穷的就剩下钱了,还和人合租?! “就像你想的那样。”没有想到李渭然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我转过头看着他,惊讶的合不上嘴。他笑了笑,抬起我的脸,小心的打量。“疹子已经消了,以后不要碰辣椒了。快吃饭吧。” 我们都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吃饭,这样的气氛多少有些诡异。过了一会儿,李苏然打破了沉默,她问我在那里工作,一些琐碎的事情,就是普普通通的拉家常。我知道他们这样的人见多识广,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她在知道自己的弟弟和一个男人同居也能镇定如常。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和惊讶。还是她一早就已经察觉,只是来确认一下。 李苏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让我产生一种她其实也是我姐姐的错觉。不过错觉就是错觉,真相永远是另一面。就好像儿媳妇把婆婆当成亲妈,那是你自己傻。 第66章 … 很快到了十一。我的假期是从十月一号排到十月四号。不过我和我爸说的是,只休息三号和四号两天,想不到我也沦落到要通过蒙骗家长来和男朋友约会的地步。现在经历的一切,这种带着紧张的小幸福,就和背着家长偷偷恋爱的高中生一样,缺失的时光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补齐。仿佛回到了X中忙忙碌碌又漫无目的的生活。忙的像个孙子一样,却和傻逼一样快乐。 我和李渭然出去打篮球,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篮球了,投篮的准头差了很多但是底子摆在那,我拍着球刚走两步就被他抢断了。打了一个来小时,我几乎就没什么机会摸球。李渭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叉着腰看着体力不支摊在地上的我,一脸嫌弃。他玩的那些,我都不在行,偏偏他还总是喜欢和我在一起,大概是找那种满足感和优越感。不过我真不觉得,比我这种对于大多数体育项目都和九级伤残差不多的人优秀是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但是李渭然就是高兴,每次投进一个球,他都会笑好久,一看到他傻乎乎的笑脸我就想把手上的灰都蹭到他的白色运动T上。 建国60周年阅兵,如此隆重的一场盛会,我是打心眼里高兴。眼巴巴的守在电视机前,看到主席出现的时候也小小的激动了一把,从某种层面上说,我还真是个合格的党员。李渭然对我的这种虔诚的模样嗤之以鼻,不过他还是陪着我一起看。他和我说他爷爷也会出现,就是那个被我扛了一下才可以继续安享晚年的老头。对于李渭然来说,家里人上电视应该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不过也许是被我兴奋的情绪感染,镜头摆到天安门上的时候他也激动起来。我们在电视机前守了好久,终于看到一个从天安门上晃过的镜头,一个坐着轮椅穿着军装的老头。李渭然兴奋的跳起来,指着电视上那个人影大声的喊着,阿深快看,我爷爷。镜头一晃而过,不过我可以确认他爷爷肩膀上的那坨花比他爸的大多了,而且胸前还别着满满的胸章。我很钦佩他们这种为了国家戎马一生的人。小的时候也想过当兵报效祖国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在我和邻居家小孩打架,屡战屡败的悲惨境地中渐渐消失了。说起来,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过什么理想,年少的时候我爸说当医生好,我就乖乖的去学了理。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我挺失败的。 “你爷爷真厉害。我能扛他一下,我都觉得骄傲。”我贴着李渭然坐在沙发上,拿起芬达灌了一口,从冰箱里取出来,杯壁上全是湿漉漉的水迹。 “那是,他是我们家最厉害的。” “如果我生于乱世,我也会拿起武器,守土开疆,为国为民,戎马一生。” “哎哟,真没看出来,你还这么有气节。就你那胆。” “滚,老子现在拿刀子划人肚皮都不带手软的。” “你不是神经外科的,还划肚皮,有这机会么你。”李渭然伸手勾住我脖子,按在他胸口,两个人一起陷在沙发里。 “你还知道神经外科,我真低估你了。上高中那会你可是连神经和神经元都分不清啊。”我刚要伸手去捏李渭然的腰,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还是最普通的那种铃声,一点也不花哨,他这么多年了都是用这种铃声。其实李渭然这人也挺矛盾的,看起来比谁都能玩能折腾,但是某一方面却保守得像个老头子。 “喂…”李渭然接起来应了一声,我对他的隐私很感兴趣,但是断不会像个女孩子那样凑到他胸口,去听电话里讲什么。一来,这样的动作太丢人了。二来,我这么大个,想要缩成一小团趴在他胸口也没那么容易。“什么时候?…好,我们都去。” 李渭然说完这句挂断电话,他回过头看着我。他刚才好像是说我们,这个们里该不会是包括我吧,去哪里?还和李苏然一起出去玩么?虽然这些年下来,李苏然比年轻的时候稳重多了,但是我对她有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当年差点被她溺死在游泳池里。如果李苏然有预见能力,知道有一天我会和他弟弟走到这一步,当初会不会真的把我溺死。如果是我弟弟,也许我真会这么做。 “阿深。”李渭然凑过来环住我的肩膀。“明天晚上,有个同学会,咱们一起去吧。” “你同学,还是我同学?”竟然不是李苏然,我稍微松了口气。 “这不废话么,你同学不就是我同学么。”李渭然在我头上推了一把,“你没有去过同学会吧,我听他们说你一次同学会都没有参加,忽然就换了电话和地址。” “嗯,没去过,也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我这人薄情,还不念旧。”我点点头,冲着李渭然露出一副负心薄幸的表情。 “那你就没有想我么?” “想啊。怎么能不想。”我低下头,搓自己的手指。都是男人,这么直白的和对方说想念之类的情话,真的挺让人不好意思的。“可是你在国外,我认识的人,你都不认识,你熟悉的我也都不知晓,就算和那些人联系上了又能怎么样。还是找不到你啊。” “手机给我。”李渭然向我伸出手,我刚刚把手机拿出来就被他一把抢过去。“我把和我关系好的人的电话给你存上,哪天你要是找不着直接给他们打电话。” “那我也把胡一刀的电话告诉你吧。”说着我伸手在李渭然的裤子上摸索。他立刻躲向一边。 “手机没在这,再说胡一刀的电话我也有。” “你有他电话?”我没记得李渭然管胡一刀要过电话啊。 “看你那样,多大点事。”李渭然瞥了我一眼,露出不屑的目光。这么多年了他自大的毛病还是改不好。“我不光有胡一刀的电话,我还有你们科室主任的电话,还有你爸的电话。” “不是吧你…”想不到李渭然手里的资料这么全,我真有点慎得慌。 “要不,我把我爸我妈还有我姐的联系方式也给你存上?”李渭然凑过来把我挤到沙发的一角上,眯着眼睛看着我。 “边去,你可别存。我心虚。”我真是心虚,我今年25了,眼瞅着就快26了,不是17,8.但是说到家长,还是会莫名的惶恐,我真心虚。且不说李渭然的家长知道我们的事会怎么样。如果我爸知道,他会不会直接把我按福尔马林里,虽然他可以接受我一辈子不结婚自己单过,但是我真不觉得,对于一个三观端正,即将步入老年的男子来说,自己的儿子奋勇出柜能比打光棍更好接受。 这是我高中毕业以后第一次参加同学会,我这人很懒,连QQ都不怎么用,更别说校内博客什么的。高中毕业以后,那些同学真的就没再见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结婚。那些朝气蓬勃的面孔,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比如钟寒,比如杨雅婷,如果他们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只是没想到年纪大了,这毛病反而更严重了。 我在衣柜里扒拉了半天,也没找着体面的衣服。相反李渭然一柜子都是体面的衣服。李渭然说带我出去买一身,被我断然拒绝了。我是那种为了同学会专门去买衣服的人么,我有那么虚荣么。就算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我也要得装的清高点,人总是要面子的。 二号的傍晚,李渭然不知道从哪拿出一身商务休闲的衬衫和长裤。比起我那些套头卫衣和帽衫,看起来更像一个25岁的男人应该穿的衣服。他这么粗心的一个人,在对待我的时候却是如此的体贴。我的喜好,我的心愿他都能猜到。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做的一切都让我不能自拔,我这辈子注定了只会把他一个人放在心坎上。有的时候想想,李渭然真的挺残忍的,他对我越好,我越忘不了他。就算明知道最终或许什么都没有,还是一条道走到黑。他这是让我一辈子都断不了这念想。 第67章 … 同学会选了一个中档的酒店,包了一个小厅,整整坐满四桌,真没想到人能来这么齐。我和李渭然不是一起来的,他先开车把我送到酒店附近的车站,然后我坐公交车过去。当初我和李渭然关系好不是秘密,但是我现在真没勇气,从他那个骚包的跑车里走出来。十一的时候休假,不用去单位,李渭然特意把他那辆跑车换了回来,害的我和他一起出门买菜都不好意思抬头。 我来的晚了点,到了门口,里面传来熙熙嚷嚷的说话声,这么多年了。明明没有什么人是让我期待的。为什么还会紧张呢,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大家闹做一团,都20好几的人了,看起来还和刚毕业的高中生似的。 不知道谁喊了声叶琛,紧接着传来女声的尖叫声。好吧,其实正经打扮打扮还是挺帅的,我妈这么说,李渭然也这么说,不过他用的措辞不是帅,而是好看。我大致扫了一眼,这是我们班同学没错,只是女生我都不认识了,当年那些素面朝天的小姑娘现在都变成大美女了,就这样随便找个片场都不会化妆啊。这一个个打扮的,哪是去参加同学会,分明就是联谊。 我又扫了一眼,看到李渭然,他正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这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门。李渭然身边站着的都是高中那些闪闪发光的同学,我看着面熟,但是除了王天一,旁边那几个姑娘真想不起来是谁了,如果洗干净脸也许我能认出来。他们这帮人上高中的时候就是闪闪发光把人踩在脚下,现在看来还是这种状况。学习好的同学一直都被歧视,我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阵营。当初和我一起在第一考场厮混的几个爷们,他们也看到了我,热情的像我伸出手,看到这群爷们我特有优越感,我这个全班第一一直坐的稳稳的,男生没有女生那么计较,不会因为你考的好而嫉妒,相反还会和你一起讨论题目。不过我们的内容也就仅限于卷子上的题目了,平时大家都忙着学习,为此我们没少挨过嘲笑,我觉得爱学习不是啥坏事,但是那个时候,班里有些人总会用白眼看我们,然后说,这帮傻逼就知道学习。 “刘京。孙淼。”我刚想走过,忽然伸出一条白嫩嫩的胳膊把我拦住,姑娘挺漂亮,可我看着面生啊。 “叶琛!”她兴奋的看着我,张开了双臂,“还记得我不?!看不出来你带着眼镜还挺帅的。” “记得。”出于礼貌我点点头,真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叶深,好久不见!”我正准备接受姑娘的投怀送抱,却被另一个人拽了过去。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才这么一会儿,他身上就沾上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女士香水,好几种香甜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就像是进了家糖果店。话说,李大少爷,你这样不觉得脸红么。老子上中学的时候一直都不着女生待见,现在翻身了,你给我整这么一出。 李渭然很不客气的用肩膀一挡,姑娘就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小心眼啊,这是吃醋么。我被他用手臂圈着,硬是给拖到他们金光闪闪的一桌。我试图反抗了一下,李渭然的手在我腰上一滑,我立刻就老实了。如果他现在在我腰上掐一把,我忍不住痒,人可就丢大了,虽然我没什么形象,但还是很要面子的。 “叶琛!”李渭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按在他旁边的座位。“咱们班第一,大家还记得不。” “记得!”王天一阴阳怪调的应了一声,别有深意的看着李渭然揽在我肩膀上的手。“叶大才子,能忘了么,哈哈~~” “比不了您,王将军今儿怎么没穿军装来啊。这亲民的形象做得挺到位啊。”李渭然在这给我撑腰,我和王天一开起玩笑也没什么顾忌。 “哎,哎。大家伙不知道吧,人叶琛马上就是叶博士了,你们行么~”王天一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我真想把他嘴堵上。什么时候他落我手里了,我一定给他下黑刀。 “行啊,叶琛,你们这种人就是会学习。”不知道谁又插了一句,我低着头没好意思抬起来,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我。这桌女生多,因为李渭然在这,大家自觉的凑过来了。我打小就不好意思和女生说话,老觉得一个不顺,她们就会尖叫着哭起来。 “叶琛。”又有一个男声传来。“现在在哪上学?” “在T医,还有1年多点就毕业…”我抬起头看过去,下一刻所有的言语已经卡在嗓子里。以前总觉得时光是把杀猪刀,只要不见面,那种感觉就会消失的荡然无存。这些年,我真的一点也没有想过他,心里都是李渭然。我甚至对他的声音完完全全没有印象了,可是看到他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心还是麻了一下。毕竟是喜欢过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和陌生人一样。 “叶琛。”看到我在发呆,他又喊了一声。钟寒坐在我左手边和我隔着一个人,他穿的很正常,用一个比较时髦的词,还挺潮的。而这才是不正常的。那个当初会把衬衫钮扣一个个扣到顶的男孩子竟然变得时尚起来。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样子比年轻的时候帅多了,但是感觉却完完全全不同。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很多,但是李渭然和王天一身上都可以找到和过去一样不曾改变的东西,但是在他身上,我真的一点也看不到。 “钟寒,好久不见。”我愣了一下,站起来。 “好久不见。”钟寒顺势伸过手,我赶忙递了自己的右手过去。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拉着我的手问我腱鞘炎的问题。这是他第二次握我的手。这么多年了,完完全全不同的心境。我真的一点激动和欣喜也没有。回过头看着李渭然,他看着我,眼神和很多年一样,没有波澜,就是那么静静的看着我,而我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坐回座位上,李渭然在桌子下捏住我的手,狠狠的擦了几下。表面上却依旧和旁边坐着的姑娘谈笑风生。 几轮酒下去,大家都热络了不少,坐在我右边的是个姑娘是李晴瑞,她的妆容并不重,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当时坐在我们前排,没少抄我作业。她一直抻着脖子往李渭然这瞅,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她就喜欢看李渭然,总觉得那会儿好像全班女生没事就看李渭然,不过也真是没事的时候,考试的时候她们都喜欢看我。 越来越多的姑娘凑过来和李渭然还有王天一说话,年轻的时候大家喜欢长得帅的体育生,后来就喜欢有钱的富二代了,这两孙子都占全了,还真是上帝的宠儿。 座位已经乱了,我和钟寒被推到了一起。他拿着酒杯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恍惚。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那么一丝不苟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叶琛。”钟寒说着胳膊搭在我肩膀上,拿着酒杯在晃到我眼前。“我怎么一杯都没见你喝。这可不像话,喝。” “我是医生,不能喝酒。”我推了推钟寒的手臂。“钟寒,这些年你变得真多。”在我心中他一直是那个严谨认真有着士大夫风骨的男人,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奇怪。 钟寒不再说话,他放下酒杯,抱着胳膊趴在桌子上,脸色通红,应该已经喝了不少了。“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说什么呢,你喝多了吧你。” “叶琛,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什么叫没变,我今天特意收拾一番来参加同学会,走之前还照了照镜子,看起来也是一意气风发的大龄青年。“钟寒,你现在在哪工作,还上学么?”为了缓解尴尬,我还是找话题。 “记者。”钟寒的声音很低。 “果然啊。”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肯定会从事一个正气的职业,不是记者就是律师,果然让我猜对了。” “哈哈~~”钟寒忽然笑起来,只是这笑容看起来格外的悲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赶紧找话题岔开。“哎,对了,你结婚没?有没有女朋友,我记得你以前挺受女生欢迎的。那个杨雅婷,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的话说完,钟寒果然不笑了,他沉静下来,因为饮酒过度眼睛里有淡淡的血丝,我不知道他现在还有几分清醒,只是这么静静的盯着我身后。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回过头,李渭然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米色长裙的漂亮姑娘,正拿着装满饮料的高脚杯和他说着什么。她和7年前比更加妩媚,妆容还是那么精致,我差点没认出来。看到我在看她,姑娘扬着酒杯冲我点了点头。 “我现在是娱乐版的记者,大二的时候杨雅婷就和我分手了。”耳畔传来钟寒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第68章 … 钟寒和我换了手机号,又拉着我说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关于学校,关于现在的小明星。他和我不一样,一直是个有志向的人,却沦落到做一个娱乐记者。 原本我是想,看到他们过的不好,我就安心了。现在看到钟寒过的真不好,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点心疼。钟寒毕业后进了家报社,在北京算是很体面的一家了,可是经济版和时政版的位子没有那么好坐,必须是有很多年资历的老记者才可以角逐,刚毕业的大学生只能从娱记做起,钟寒不愿意做娱记,就做了两年打杂的,最后没有办法还是去了娱乐版。 人生大概有很多不如意吧,钟寒说着说着,内容忽然转到李渭然身上。“你高中一毕业就再也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和李渭然一起出国了呢。” “出什么国啊,太贵了,我去不起。”我笑了笑,心里却愈发不安起来,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提高李渭然我就莫名的紧张起来。 “那时候你们关系挺好的,大家都以为一起出国了呢。”钟寒放下酒杯,把手臂放在膝盖上支撑身体。“5周年同学会,李渭然来了,你没来。我才知道你们没一起出去。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怎么杳无音信呢?” “怎么,我忽然失踪了你还想我不成。”我开了个玩笑。想不到钟寒竟然点了点头。 “毕业的时候独独找不到你,连毕业照你都没来。大家都担心你去哪了。” “想不到还有人担心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人缘这么好呢。”我低着头看着黄色的桌布,上面不知道染上了什么汤汁,脏了一片。“高考前,非典,我妈是护士,牺牲了。” 听了我的话,钟寒沉默了,酒也立刻醒过来,他忙不迭的和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事。” “没事,这么多年了。”我摆了摆手,那段时候这的觉得天都塌了,不过现在好了。什么都过去了,那种痛苦我再也不想体会一遍,想想都会觉得累的喘不上气。 “叶琛…”钟寒喊了声我的名字,“这些年你也很不容易吧。” “还好。”我摇了摇头,拿起盛茶水的杯子抿了一口。 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和我说话,无非就是随便说说现在的状况,以后看病就找你了云云。我坐在李渭然对面看着他和那些人推杯换盏。这孙子挺能喝啊,忘了自己开车来了。尤其是看到杨雅婷一直凑在他身边,我就更不爽了。看到她过的挺好,我真心不高兴。总算熬到散场了,有些人还闹着要去ktv。真是能作啊,年轻人体力就是好,我看着那些叫嚣着要去ktv的几个人,也不怕作息不规律玩出内分泌失调来,严重的点整个耳鸣什么的,还得来我这看脑子。按理说这帮人都是我同学,我不应该这么诅咒人家,但是这帮人拉着我家李渭然不撒手是怎么回事啊,尤其是那几个我到现在都没有辨认出来的妹子。你们他妈给我放手啊,这孙子还要给我暖床呢。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好像是把谁车划了。我留在最后,大部分人都凑在那商量KTV的事情,我一直等着李渭然看我,我好给他使个颜色,可是他被围在中间,我只能看到他的半个脑门。身后传来推推搡搡的声音,又传来什么东西摔倒地上的声音。我不由自主的回过头,本来不想多管闲事,想不到竟然是钟寒。他刚好往我这里看,目光和我相对,这回不得不管了。 “怎么回事啊哥们咱都客气点。”我走过去,把钟寒往身后拉了一把。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但是很胖,真动起手来,钟寒不一定能捞着便宜。 “这孙子,把我车刮了。没你事,你别管。”他推了我一把,浓重的酒气喷到我身上。 “那咱有话好好说,也别动手啊。”我透过男人的肩膀,看他身后的车,这牌子我认识,是宝马。 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低下头,看着地上有一个单反相机,我踩到的是相机的挂绳。接着车头的灯光可以清楚的看到,镜头已经碎了。应该是被人故意摔在地上的。我把相机捡起来,回过头看着钟寒,“这是你的么?” “是。”钟寒的声音都抖了,他的情绪很激动,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愤怒。我终于发现钟寒有一点和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隐忍。 “行了,哥们,你把人相机都砸了,咱就算了吧。我看你这车也没怎么刮,人家这相机可贵着呢。算了,算了。” “不行,我这车新买的。这孙子得给我陪!”说着,他用力推了我一把,伸手就像钟寒脸上招呼。 吱!听到尖锐响动,男子的拳头顿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他的爱车上又多了一道划痕。是我划的,用钥匙。小的时候被人欺负,都是钟寒护着我,现在轮到我帮他一次了,我最讨厌的就是欠人家情。钟寒不是李渭然,我们之间得算清楚。 “你他妈…”男子松开钟寒向我扑了过来,我刚撸起袖子准备动手,他的方向忽然改变,直直摔倒我身边的空地上。李渭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我身前,和他一起来的王天一和其他的男生,被一大推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围着,那个男人的酒立刻就醒了。连滚带爬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钻进车子,一脚油门就跑了。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李渭然的气场真不是盖得,每次只要他一出马,对方逃跑的潜能就被激发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从人群外挤进来几个女生,李晴瑞凑过来拉着我和钟寒上下打量,“你们没事吧。你们男人就是,喝多了,爱闹事。” “没事,没事。”我摆了摆手,她立刻又去看钟寒。 人渐渐散开,杨雅婷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开出来了,也是辆跑车。她靠在车边看着李渭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李渭然向那边走了几步,王天一揽着他肩膀,回过头喊了两声,去ktv的一起了,今天晚上他请客。我想上去拉李渭然一把,但是我腰疼,疼得就差躺地下打滚了。刚才李渭然借着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的在我腰上掐了一把,已经不是痒了,这回是真疼。 “我喝酒了不能开车。”李渭然看着杨雅婷,并没有走近。 “没事,我送你,还是说你不想去ktv了,那我现在送你也可以。”杨雅婷歪着头,做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伸手就要握李渭然的手臂。这姑娘是不是和我犯冲啊,怎么老子看上谁,她都给插一脚。我明明一点酒都没有喝,却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走。”我扶着腰冲过去,一把握住李渭然手臂,向后使劲一拽拖离杨雅婷的魔爪。李渭然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任由我拖着,并不说话。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我拖着李渭然走到路边,就要拦车。 “叶琛,你这是干什么。难得同学聚会,你怎么这么扫兴。”我这么不给杨雅婷面子,她自然不会客气。 “李渭然,不想去ktv。”我斩钉截铁的说道,随后转向李渭然。“你想去么?” 李渭然摇了摇头,他抿着嘴,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那我送他回去,我有车。”杨雅婷依旧不依不饶。 “不劳您费心,这么晚了,你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子送他回家,名声不好。”我以前没发现自己嘴这么损,愣是把杨雅婷堵得没话说。来了辆出租车,我伸手拦下,干净利索的把李渭然塞进去。 “你…”杨雅婷又想说些什么,我嘭得一声把门关上。透过车窗,我看到杨雅婷扭曲的表情,她这辈子大概没受过这种待遇。真他妈爽。这口气在我心里憋了很多年了,我不管她是不是女人,反正她不开心,我就开心。 我还抱着李渭然的胳膊,难得他这么乖巧的靠在我肩膀上。身上的酒气有点重,应该是真喝多了。装在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我掏出来一看,是钟寒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多谢。 “你现在是不是挺高兴啊。”李渭然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还好吧。”我小声的应了句。 “我不高兴。”李渭然随即转向司机,“快点开,我给双倍的钱!” 第69章 … 低气压的感觉真不好,我关上门看着李渭然。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他推到沙发里。 “别闹,先去洗澡。”闻到李渭然身上的酒味,我就头晕。单纯酒精的味道并不难闻,但是被人喝下去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就有点恶心了。 “你今天和钟寒玩的挺开心啊。”李渭然和我贴的很近,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去之前我和他说了好几次少喝点,他愣是没听进去。 “人家和我说话,我能不搭理他么。” “不过就是个狗仔,你也不怕给自己找麻烦。”李渭然扯开自己胸口的扣子。又开始解我的。 “别闹。全是都是酒味。先去洗澡。”我推了推李渭然,他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赶紧的,给我起来,别在这熏我,小心我吐你身上。” “你和钟寒在一起的时候,离那么近,他喝得不比我少,也没见你让他离远点。”李渭然在耳边边说着,嘴唇从耳垂上擦过,喘气的声音那么清楚,我也跟着不淡定了。 “我们不就是说了会儿话么,你看你那小心眼。”也许是喝多了,李渭然身上没什么劲,我抱着腰把他横过来,撑着沙发的扶手让自己站起来,然后把他夹在胳膊下面,直接给拖浴室去了。本来我是想给他公主抱起来的,手从他膝盖下绕过去,使了半天劲,抬出去两步又给扔沙发了。 李渭然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现在和死猪似的,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我给浴缸里放上水,开始给李渭然脱衣服。扒别人衣服的感觉果然比被扒爽多了。我手在李渭然的腹肌上划拉了两下,他的喘气起声明显粗了。体温因为醉酒偏高,皮肤泛着淡淡的红晕。我抱着李渭然的肩膀,另一手从他双腿下穿过,深吸一口气,使劲一抬,给他放到浴缸里。温热的水从浴缸里溅出来,裤子被弄湿了一大片。我干脆脱下来放到一边。李渭然眯着眼睛躺在浴缸里,他一直是个很有攻击性的人,现在安静的躺在那,不知为什么,让我忽然有种想要犯罪的感觉。 “李渭然。”我晃了晃李渭然的肩膀,他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睁开眼睛。看样子是真醉了。我倒了点沐浴液在水里,拿着毛巾给他擦拭,擦到下边的时候,我发现他硬了。眼镜因为沾了水一早就被放到一边了。浴室的灯光不强,我400来度的近视加上散光根本看不清他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我弯着腰趴在与浴缸的边缘看着李渭然,脸和他贴的很近,李渭然的呼吸一下一下轻轻打在我脸上,酒气已经淡了许多。隐隐能闻到那股白开水的味道。就像猫爪一样一下一下挠在我心上。如果在犹豫下去,我都觉得我不是个男人。我把身上仅剩的衣服出去,跑到卧室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套子,李渭然总喜欢把东西放在枕头底下。这次要用到他身上了。 浴缸不算小,但是要装下两个男人也有点捉襟见肘。我试了试水温,有些凉,又注了水热水进去。扶着李渭然的胳膊跨进浴缸,他还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我低下头吻住他的唇,舌尖轻易就探了进去。伸手去他身下揉捏。忘了拿润滑剂过来,我刚想起身,一直安静的李渭然忽然动作了。他猛的睁开双眼,双手搂住我的腰,用力一撑就把我压到身下。 “你…你…咳咳…”我呛了口水,满嘴的沐浴露味,咳了半天才缓过来。这孙子绝对是打击报复,想要玩死我啊。“你不是喝多了么。” “现在醒了。”李渭然拉着我往身上贴,眼神清明一点也不像刚刚恢复神智的样子。他忽然笑起来,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左手边的水上飘着我刚才拿来的套子,夹杂在泡沫里,刚才被他按倒的时候一激动扔掉了。 “怎么,像趁着我喝多了造反啊。”李渭然用双腿把我加紧,双手在我后背上来回的摩挲。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谁让你今天和那个杨雅婷走那么近,你又不知道我一直看她不顺眼。” “她家是和市政有关系,我们公司想要块地皮,不能得罪她。”李渭然在我脸上摸了两下,忽然手指一屈,掐住我脸上的肉。“你和钟寒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呐,你还真是旧情不忘,这么多年了,他有事,你还是会站在他前面。” “都是同学,我…”话还没有说完,李渭然的唇就贴了上来。我眯着眼睛,看着被撕开的包装袋漂倒眼前。李渭然的双手一直在我身下搓弄,浴缸里滑腻的泡沫完全充当润滑剂的作用。李渭然的没忍多长时间就硬挺着进来了。他抱着我的背,粗重的呼吸声传到耳朵里,我一下子就忘了疼了。抱住他的肩膀配合着动作。他的呼吸声特别好听,在兴奋的时候还会夹杂着低哑的呻吟。刺激得我头脑一阵一阵的发热。 有水流拂过,快感来的更快也更强烈,今天挺累的,李渭然也没使劲折腾。我们各自释放了一次,就结束了战斗。他打开莲蓬头,帮我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我实在是没力气给他搓背了。腰上的伤更疼了。 “这是我掐的么。”李渭然伸手轻轻戳了戳左边腰上的青紫的掐痕。 “废话,那女的一晚上都黏你身边我都没说什么。我不就尽了点同学应该做的义务么,你就给我下黑手。”我忍不住哆嗦一下。 “我不是喝多了么,一生气没控制住。”李渭然声音小了许多,他也心虚起来。“马上冲干净了,我给你摸点药酒揉揉。” 李渭然给我围了条浴巾,又拿了条毛巾搭在我头上,让我先出去。药箱在书房里,药酒的味道不好闻,我直接把瓶子拿到阳台,打开窗户。这样味道散的快。坐到阳台的矮榻上,看到我放在那的中南海。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伸手过去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点燃叼在嘴上。李渭然不喜欢我抽烟,但是并不会可以阻止。 “大晚上的抽什么烟啊。”李渭然走过来,倒了药酒在手上,然后在我腰上轻轻的揉捏,把药酒推开。 “就这一根。”我向着窗外吐了个烟圈,看着被楼房遮挡住的半个月亮发呆。 “我怎么觉得像你把我上了,在这抽事后烟啊。” “我就是在找这种感觉。”话音刚落,李渭然在我腰上的手一使劲,我又忍不住哆嗦起来。 “你是不是在想钟寒的事。”沉默一会儿,李渭然再次开口。 “还真没想。不过你这么提醒我,我倒是得想想。”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想明天回家拿什么借口糊弄我爸,让他相信我的的确确是去加班了。 “少和他来往。” “李渭然,你不觉得钟寒特可怜么。”我弹了弹烟灰。“本来我觉得要是看到他过的不好,我能挺开心呢。结果他这样,我真是高兴不起来。那么正直的一个人,竟然被逼着去做个娱记。世态炎凉啊。” “你还真是同情心泛滥。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他不是高中那个傻缺班长,别让人骗了。” “他能骗我什么啊,我又没钱,骗色?”抽完最后一口,我拿过左手边的烟灰缸,把烟掐灭。 “他报过我和小明星的绯闻。就最近半年。”李渭然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那些人真的为了点小新闻,什么节操都不要。别指望他能像个正人君子一样,他早就没有那些做好人的资格了。” 我不再说话,虽然知道钟寒是娱记,但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真的会变成一个跟在小明星身后赚取新闻的狗仔的时候,心里还是揪了一下。不管是多么刚正不阿,信仰坚定的人大抵都挨不过世态炎凉,现实真是残酷的让人无可奈何。 过了好久,李渭然拧上瓶盖。从身后把我抱住,下巴放在我肩膀上。从他胸口传来的体温与心跳让我莫名的安逸。“这么多年了,阿深,为什么你一点也没变。就算看起来成熟稳重了很多,只要一碰,还是原形毕露。” “我怕你认不出我。”我抱着李渭然环在我身前的双手。“我害怕有一天我们再遇到,你会认不出我。” 第70章 … 我不想怀疑钟寒,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他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信任。我偷偷去搜了李渭然最近的绯闻,果然都是钟寒的报社的爆出来的料。还有一些关于李渭然中学时候的趣事,有钱家的大少爷,不管是不是圈里人,大家都喜欢看他的闲谈八卦。最后的署名是本报记者小Z,无论怎么遮掩,我还是可以从那些字里行间流露的信息里猜出是钟寒。 这样的钟寒却让我气不起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谁不想做个好人,做个一方正气的正人君子,受人敬仰。可是现实逼着我们低头。 我出入的时候会格外留意,平时和李渭然一起在外面也会留心掩饰。不过这次可能真的是我多虑了。这几个月来一直相安无事,我特意去留心钟寒那家报社的娱乐版,完全没有和李渭然相关的报道。小Z报道的也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新闻,在诺大的娱乐版上,只占了小小的版面。和以前那些大幅度的爆料相比,越来越少的新闻说明了钟寒的处境并不好,不得不承认,他在娱乐版的地位,一直是靠李渭然得到的。李渭然这样的年少多金的少爷一直是女明星追逐的对象,钟寒还有曾经和他是同学的优势,只要抓住了李渭然,随随便便放些女明星的绯闻就可以了。不知道为什么,从同学会之后,他再也没有报道过和李渭然相关的信息。没有业绩,也许这样他会一直在娱乐版呆下去,他的理想可能永远都不会实现。 我觉得他很可惜,但是并不想做些什么,我不是圣母,也断然不会为了他去求李渭然,大家都是在讨生活,不如意的事情都会经历,只能默默承受。 很快又要过年了,一年一年的轮回,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没了。转眼我就26了。岁月真是不饶人。我爸和我一起在电视前面择韭菜,他手很笨,我都择了大半把了,他还在和那几根奋斗。 “琛儿,你怎么有白头发了。”我爸忽然惊呼一声,他坐在沙发上,我坐着马扎,比他矮一截,刚好能看到头顶。 “累的吧,现在开始自己做小手术了,天天想单位的事。”我手下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我爸说我有白头发的时候我心里着实麻了一下,我很怕老,人间疾苦里有一个就是老无所依,我爸老了有我,我老了又有谁呢。我总是说别人喜欢钻牛角尖,想不开。其实最想不开的人是我。 “哎,你都有白头发了。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爸叹了口气,放下韭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来,我给你拔了。” “哎哎,拔什么呀,哎,疼。”我挡了挡,还是被我爸揪了下来,明明只有一根白头发,愣是误伤了两根黑色的。纯白色的发丝夹在在黑发里真的特别刺眼。 “琛儿。” “干哈。”我应了一声,继续专心和韭菜奋斗,就剩一点了。虽说是过年了,家里依旧冷清,拜年的事情初一就全部完成了,初二我们在家闲了一天,今天是初三,我爸想吃韭菜饺子,我就去商店里买了点韭菜,一到过年,什么东西都涨价,一斤韭菜6块钱,怎么不去抢啊。 “你什么时候领个媳妇回来,给爸看看。” “我没那心思。我这辈子就贡献给祖国的医药事业了。” “你还没忘记那姑娘?” “哪个姑娘?”我被他问懵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为了哪个姑娘相思过。 “装什么啊,你高中毕业那会儿,和我说什么想自己过一辈子。当时还承认了。这会儿怎么了,年纪大了,还会害羞了。”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 “能忘么,关系着我儿子的终身大事呢。”我爸叹了口气,挑了几个台都是春晚的重播,他索性放下遥控。“我知道你随我,痴情。可是,琛儿啊,人这辈子最怕什么,就是没人陪,有那么个人在你身边,伴着你,不管多苦多会觉得这日子有个盼头。我老了,这几年老的特别厉害,人过了50以后,身体就大不如前,你看我这血压高也是一天比一天高。我真怕,哪天我要是没了,你怎么办。” “说什么胡话呐,我看你好着呐,活了8,90没问题。”韭菜择完了,我把手上的灰在垃圾娄里拍了拍,抬起头看我爸,他脸上的皱纹越来越重,头发因为过年特意去染成了黑色,反而显得有些违和。 “我不想勉强你什么,如果不让我看着你后半生有个着落,以后我到了地底下,没脸见小梅。哪怕你不要小孩呐,好歹有个伴啊。” “大过年的你说什么啊。”我端着韭菜的盆站起来往厨房走。“我这样挺好。你就别瞎操心了。有那功夫好好养养你的血压吧。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往外撵。” “你自己主意定了我也没辙。可是做爹的总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琛儿,爸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没办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爸心疼你。” 我把洗手池的水开大假装听不见他的声音。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人是群居动物,最需要的就是陪伴,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狗也好,猫也好。少了那么一个,生活永远是残缺的。我现在的生活被填满了,但是不知道什么窝在我心底的那一块忽然就没了。我爸想让我过好日子我知道,他也老了,我不想让他担心。可是我真的做不到随便找个什么人来糊弄他,对自己和对他人都不负责,有的时候真觉得宁缺毋滥这句话说的对极了。 我把韭菜剁好,和肉馅搅在一起,到了点油,香味一下就溢出来了。现在我基本已经对韭菜免疫了,因为医院里看的东西可比这恶心多了。 “真香。” “嗯。啊!”我吓得惊呼一声回过头,李渭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在我背后。后背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不自觉的往后仰,差点撞到刚刚搅拌好的饺子馅,李渭然搂着我背,把我往他身前拉,我赶紧去看门口,门是关着的,我这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推了他一把,把瓷盆里的面团拿出来,放在洒满干面粉的面板上,开始擀皮。 “今天是初三啊,你过生日,我能不来么。给你打电话了,没人接。” “我刚才剁陷呢,没听见。” “然后我就直接来你家了。包饺子啊,好久没吃了。” “你来也不和我说一声。我爸在家呢,竟给我添乱。”人一生气,动力就足,擀皮的速度一下子就提上来了。 “没啊。我说来给你们家拜年,你爸挺高兴的。”李渭然往我身边凑,我把沾满面粉的爪子伸过去,他立刻就老实了。8年前,也是初三,李渭然就这么出现在我家,当时也是吃饺子,还真巧,就像是个轮回。转了一大圈,又回来了。 “小渭,你别管他,让他自己忙,和叔一起看电视。”我爸的大嗓门从客厅传来,我踢了踢李渭然小腿让他赶紧过去。 “哎。”李渭然应了一声,抱着我脸,狠狠的亲了一口,蹭了我一脸的口水。“赶紧滚,别杵在这给我添堵。去侍奉你公公去。” “岳父大人我来了。”李渭然小声的哼唧了一声,走到客厅。两人嗓门都不小,一来一回的说着,中心都是我,不过没有一句是夸我的。我真想把这小半碗面粉扣他俩头上,不过只是想想,隔这两人面前我还真就一孙子,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谁让他们一个是爹,一个是我男人呢。 包饺子比做手术累多了,第一批饺子出锅,我已经有点腰肌劳损了。我把厨房收拾了一下,摘下围裙挂在一边。去客厅喊两位大爷吃饭,他们一左一右的坐在沙发上,手边是一大堆开心果的壳,已经推成一个小山了。看到我出现,李渭然立刻跑过来,献宝似的摊开右手,满满的开心果的果仁。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给他扒了很多开心果,指甲都快劈了,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吃饭了。”我把开心果塞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 一张桌子现在又凑满了三个人,我坐在中间,李渭然和我爸坐在两遍,还空着一个座位。和几年前那张小桌子比,宽敞了不少。我把饺子用吃面条的大碗盛出来,直接给了李渭然一把勺子,我知道他夹不住。我给自己下了一大碗挂面,做面片汤太麻烦了,其实挂米也挺好吃的,我涡了两个荷包蛋,还把昨天吃剩下的酱牛肉也扔进去了,味道还不错。 “琛儿,去把辣酱给我拿来。” “嗯。”我站起来正要行动,却被李渭然摁住肩膀。 “我去吧。你别碰了,再过敏了。”李渭然走到冰箱前,打开门,很快找出一瓶辣酱。他把辣酱放在桌角,又从碗柜里拿出两个小碟子,倒了些酱出来,又拧紧盖子放了回去。 “叔,给你。”李渭然坐下来,把辣酱推到和我远的一边,又把另一个小碟子递给我爸。 “你也知道我家小子辣椒过敏?” “嗯,这么多年了,他那些习惯我都知道。” “琛儿打小毛病就多,也难得你不嫌弃他。你看看,这都25了,连个对象也没有。我们单位那些个孩子,这个岁数结婚的都一大堆了。” “阿深是低调。”李渭然笑了两声,“他26了,不是25,今天不是他26岁生日么。” “哎哟,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儿是初三啊。” “老爷们过什么生日啊,有意思么。”我白了他们俩一眼,又不是女人,谁稀罕过生日啊。那些喜欢过生日的人,无非就是为了生日礼物什么的。我爸和李渭然好的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缺,生日什么的真就无所谓了。 “怎么着,儿子,想过生日不,爸给你买个蛋糕去。”我爸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分明就是调侃,脸上一点诚意都没有。我爸笑着笑着,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就停下了,他转过头看着李渭然,“你刚才叫琛儿什么?” “阿深。”李渭然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也叫他阿深,他妈以前也这么叫他。”我爸又夹了个饺子放在嘴里,目光闪烁。 我心虚的厉害,低着头不敢说话,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李渭然到镇定得多,他恰到好处的岔开话题,说了些别的事情。气氛也跟着热闹起来,我小心得看我爸,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悬在心口的大石慢慢落了下来。 第71章 … 我爸和我一起把李渭然送到电梯口,他今天很高兴。吃完饭,我们又玩了好一会儿斗地主,我爸喜欢热闹,李渭然很会玩,两人凑在一起的结果就是,我一把一把的输牌,然后围着桌子爬了一圈又一圈,绕得我眼睛都花了。 看着李渭然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我爸忽然回头冲我说了句话,就这句话,吓得我两宿没睡着。他说,李渭然要是女孩就好了,我觉得你俩真般配。 我当时很想说一句,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没这胆子。他觉得我俩很合适,不过有前提,如果李渭然是个女的。我也觉得我俩很合适,只是不需要多余的前提。 回到家里,我爸去看电视,我对电视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在屋子里上网玩游戏。玩着玩着习惯性的伸手到左手边的抽屉里去拿奶糖吃,触到的却是一个盒子。低下头就看到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躺在一堆奶糖里,被浅蓝色的包装纸严严实实的包裹着。这是李渭然给我的礼物,脸一下就红了,我立刻走到门口把门反锁起来,抱着盒子躺倒床上,也不管玩了一半的游戏。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收到了爱人的礼物,忐忑而欣喜。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手指在包装纸上轻轻的摩挲,好半天都舍不得拆开。最后沿着包装纸的贴和处,小心的撕开,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包装纸完好的取下来。入眼的是一个黑色的小匣子。难道是对戒,在戒指上刻上对方名字什么的。想不到李渭然还挺浪漫的,和谁学的,拿糊弄女人那一套糊弄我。虽然这么想,但是心里还是欢喜的,戒指代表着承诺。 我把匣子打开,幻想登时就破灭了,李渭然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浪漫,想象力貌似是智商的一部分,我真不应该过分高估他。丝绒的匣子里躺着一个领带夹,鎏金的颜色,带着蓝色和绿色的纹饰,是很漂亮,可是这是他送我的第二个领带夹了,虽然我不期待他能送我什么东西,但是既然送礼物,就用心啊,领带夹,领带夹,领带夹,还不如送条腰带呢。如果他送我条腰带,那么我早晚会用这条腰带把他双手绑在床上。思想什么时候这么龌龊了,真是愧对T医这些年的培养。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手一抖,领带夹掉到脸上。我轻轻拿起来,这么近的距离,领带夹上好像有什么字,凑进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那首诗,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那么小的字不知道是怎么刻上去的,要贴在眼前才能看到。看到这句诗,心一就软了。就像是有一只撒娇的小猫,把头拱在你手里。原本平静的心绪,忽然被温情溢满。我拿起电话,拨通李渭然的号码。 “喂。”李渭然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和喜悦。 “李渭然,谢谢啊。” “你才发现,可真够慢的。”隔着电话,我也可以感觉到他弯起的嘴角。“喜欢么。” “喜欢。包装纸我都喜欢的不得了。都没舍得撕,叠好了放抽屉里了。” “出息。”李渭然笑起来,声音是那么的好听。他在我眼中总是那么完美,就算是傻笑声,都让我无可抑制的着迷。看来我这辈子真就栽到他手里了。 提防的对象现在还多了我爸,而且他还成了重点对象,自从他半开玩笑的说出我和李渭然很般配的话,我这心就没放下过。总担心他会看出端倪,好在他很保守,我和李渭然亲近,不过都是男人,他也不会多想。但是还不能掉以轻心。我小心的警惕着,然而有些事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只不过发难者并不是我爸。 难得下午只有一个小手术,可以按时下班,李渭然平时回来的比要我晚1个多小时,我如果按时下班就买好了菜回去做饭。我从T医附院里走出来,从挎包里找乘车卡,忽然一辆白色的跑车停在我面前。虽然速度不快,不过我还是被吓了一跳,刚才忙着找东西,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出现,头皮都麻了。 “叶琛。”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从车窗探出头,她带着大大的墨超,看起来就像是害怕被狗仔追踪微服出巡的明星。 “是我。”女子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我听出来了,是李苏然。 “姐姐。”我点了个头,退到一旁。“家里人生病了么?医院的停车场在那边。” “没有。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说着,李苏然打开车门。“快上来,这地不能停车。” “哦。”我慌忙跑到副驾驶的一边,跳上车子。 车子发动了,老实说我不喜欢跑车,底盘太低了,总是矮一截的感觉,让人缺乏安全感。周遭的景物飞逝,李苏然开车比李渭然还要快。还好她这辆车不是敞篷的,3,4月份天还不算暖和,这么吹着非得生病不可,虽然学校有医保,打针基本上不要钱,但是这罪得我遭。 “姐姐,你找我有事么。”车子开到了商务区,路面上的车流量增大,车速缓了下来,我开口向她询问。刚才车速那么快,我真怕我说点什么,她一分心,手一抖给我拐人行道上去。头皮缝多了,我对车有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大部分伤者都是因为车祸。也就李渭然开车能让我放心,虽然也有点快,但是特别稳,就像他的人一样,特别让人放心。 “没事啊,最近都没见着你,想你了呗。” “您说笑了,我有啥好的,还让您惦记着。”李苏然这么说,我立刻就紧张起来。我就一俗人,长相勉强算可以,但是真不值得她这样看帅哥都快看吐了的大小姐惦记,她找我只能一个原因,就是李渭然,我和李渭然的事情她一早就知道了,现在忽然发难是怎么回事。 “你还别说,李渭然那么多情人里,属你最特别。”李苏然和李渭然一样,说话的时候不会顾忌他人的情绪,他们那样的家庭,这种品德根本不需要。李渭然在对待我的时候,会刻意让自己体贴一些,但是李苏然不会。充其量,就像她说的我不过是他弟弟众多情人里最特别的一个。李渭然的私生活我从来没有过问,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有过很多女人,但是被人这样明确的告知,心里还是堵的厉害。就像被一块巨石一点一点的碾磨,始终得不到解脱。 我不再说话,李苏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沉默一直维持到她停下车子。我跟在李苏然身后,是一家很考究的西餐厅,李渭然很久以前带我来过这里。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如果不是进门的时候听到小提琴的曲子,我几乎记不起来过。 侍者把我们引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前,拉开椅子让我们落座。这种周道过分的服务让我有些不适应。吃饭的时候我更喜欢看新闻联播,而不是听人拉小琴提。拉琴的是个中年男子,颀长的身材和英俊的面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艺术家。 “叶琛,你吃什么?我请,随便点些喜欢的。”李苏然伸出手在交叠的双手上拍了一下。 “随便吧,我也不知道点什么。”我抬起头,和李苏然的眼睛对视,很快又闪到一边。“这样的地方,我没来过,不知道点什么。” “这样啊。”李苏然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惊讶,她和侍者说了几个菜,名字听起来很奇怪,不过还是可以勉强判断出是牛肉制品,另外的好像是饮料。“李渭然竟然没有带你来过这里,那他都带你去什么地方了。” “比较贵的地方,我们都没有去过。”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措辞。这些资产阶级出没的地方除了比较贵之外,没有更鲜明的特点了。 “呵呵,叶琛你还真有意思。”李苏然笑了起来,“那你们平时都怎么吃饭。我那个弟弟嘴可刁着呢。” “在家吃,我下班早,先回去做,他进家门的时候刚好就可以吃了。就和您上次来一样,除了午饭在单位,早饭和晚饭都是我做。” “我还以为那次是李渭然出差回来,你特意做的呢。想不到每天都这样,你们的生活还挺有意思的。”李苏然面色有些僵,很快就缓了过来。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说着说着,我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笑起来,一想到李渭然,想到我们现在的生活就会由衷的欢喜。 “叶琛,你要是个女孩就好了。”李苏然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我手里的叉子一滑跌落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如果你是个女人,我还真想让你做我弟媳妇。” 我傻傻的看着李苏然,脸色苍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意思很明白,和她弟弟不合适。手机铃响了,我慌慌张张的把手机掏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让情绪缓和一些。正准备接,李苏然忽然开口了。 “如果是李渭然不要告诉他,我们在一起。” 我点了点头,接起了电话。“喂。” “阿深,你在哪呢?怎么还不回家?” “我在外面。” “什么?说具体点,医院里出状况了么。” “嗯,对。我在医院呐,刚才送来个急诊。我要手术,你先随便吃点吧,不要等我了。”额头的冷汗都要冒出来,我想告诉李渭然和我他姐姐在一起,又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正在犹豫的时候,送餐的侍者走了过来。 “先生,您的特基拉日出。”侍者弯下腰把饮料送到我面前,他贴的有些近,声音都传到电话里。 “我再问你一边。你在哪?”李渭然的声音变得低沉,这是他生气的表现。 我看了看李苏然,她正微笑的看着我,我一咬牙说道。“我在医院。” 李渭然没有再说什么,电话被挂断了,传来一阵一阵的忙音。我把手机放在一旁,手心已经被汗水打湿。 第72章 … “叶琛,你知道吗,我像李渭然这个岁数的时候孩子都有了。” “啊?您结婚了。” “嗯。”李苏然点了点头,从她的身形根本看不出来像一个生了孩子的少妇。“去年刚离婚。” “咳咳…”李苏然的话让我吓了一跳,被自己的吐沫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呵呵,你反应可真大。”李苏然指了指放在我手边的饮料,“快喝点。” 我伸手去拿饮料,刚刚凑到嘴边就闻到浓郁的酒精味道。我不喝酒的,犹豫了一下。 “怎么?你不喜欢特基拉日出,那再换一个。”说着李苏然就要伸手招呼侍者。 “不用。”我拿着杯子,灌了一大口下去。辛辣和甜腻种种奇怪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有钱人的口味就是重。这是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喝酒,一股热流直冲大脑。以前学药理的时候讲过酒精对人体的作用,现在得以亲自体会一次,果然不同凡响。甚至连头皮都跟着麻起来。 “其实你和李渭然的事情,我不反对。男人么,在外面养几个情人…”李苏然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我打断,也许是喝了酒神经中枢麻痹了,我的变得有些口无遮拦。 “我没靠他养。虽然还没毕业,我已经可以做小型手术了。每个月都用工资,可以买菜买米,我没让他养我。还有,我和李渭然的关系,不是情人而是爱人。” “叶琛,你…”我的反应似乎吓了李苏然一跳。她放下杯子,凝视着我,事情的进展似乎已经跑出了她预料的范围。“好吧,如果你真是他的爱人。那么,我要说的就是,你的存在已经让他分心了。我弟弟是个男人,他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再这样下去,他会回不了头的。现在是我来提醒你,如果闹到家里都知道,就没有这么温和了。” “叶深!”忽然传来李渭然的声音,在只有小提琴声萦绕的餐厅里显得有些突兀于,他还是找来了。下一刻我已经被人抓着领子拽起来。“骗我说你在医院,结果跑到这里和女人吃饭。” 李渭然的脸色很难看,他是真生气了。 “你先坐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别闹。”我一张开嘴就发现自己一口的酒气,而李渭然显然也发现了。 “你他妈还喝酒,你竟然喝酒?!” “李渭然,你给我坐下,别让人看笑话。”李苏然开口了。李渭然的动作陡然一顿,他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李苏然。 “姐!?怎么是你。” “我一直就坐在这,是你根本就没有发现。”李苏然紧紧的盯着李渭然,明明是李渭然冲我发火,但是她的情绪却糟的厉害,压抑的愤怒喷薄欲出。“我和叶琛出来吃个饭有什么不可以,你倒是真本事,还能找到这里来。” “如果知道是你,我就不来了。”李渭然讪讪的松开手,坐到我旁边。 “我看未必吧,知道是我,估计你来的会更及时。” “姐。我不是的小孩,你干涉的有点过了。”李渭然抬起头看着李苏然,慢慢弯起嘴角。“小的时候也没见你怎么管我,还跟着我胡闹。现在有了些年纪,到开始管我了。是不是因为有了子乔之后母爱泛滥。” “如果你只是想玩玩,我当然不会管。” “完了这么多年早累了。” “那就收山吧。” “我这已经收了。收了好久了。”李渭然说着转向我,温柔的摸了摸我额前的碎发,眼神柔软。 “李渭然。”李苏然的嗓门忽然提高了,“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是什么事,我以前以为你只是想玩点新鲜的,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看到是他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看来你们之间的事情应该不是只有这一年这么简单吧。当年非典的时候,你疯了一样要回来,也是为了他对吧。当初我还真以为你是为了兄弟义气。” “这样不是很好么。”李渭然丝毫没有退却,他歪着看看着李苏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这样不是很好么。你那么爱你儿子,我和阿深在一起,不会有什么继承人了。李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一个人的,你也不用帮他争了,这不是很好么。”李渭然的话音刚落,李苏然手中的红酒悉数泼到脸上。绛红的水渍在他的白色衬衣上异常的刺目。 李苏然气得直哆嗦,她拎起随身的手包头也不回的走了。李渭然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理会脸上和衣服上的酒渍,他呆坐了一会儿站起来,结了帐带着我离开。 酒劲上来了,我头脑涨得厉害。我最讨厌的东西是酒精没有之一,想不到只喝了一口,就会有这种效果。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车开得有些快,我竟然晕车了。李渭然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想事情,所以没有开口打扰他。一直到了小区的停车场,他才发现我的异样。 “阿深,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李渭然说着,伸手过来扶我。 我打开他的手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停车场最近的树木旁,扶着树吐了起来。刚刚吃下去的那些半生不熟的牛排都被吐了出来,吐到最后,连胃液都出来了。我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压住胃里恶心的感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李渭然一直在旁边,轻拍我的背。全都吐出来之后,那种因为酒精头疼的感觉也消失了。舒服了不少。 “走吧。”我回过头看着李渭然,“回家再说。” 一进入公寓,我就冲到卫生间把洗手池的水龙头开大,漱口,洗脸冲了好半天才把身上那些酸臭的味道冲掉。我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双眼满是血丝,瘦削的脸颊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参差不齐,忽然觉得他特别可怜。我拉过毛巾,在脸上用力擦了几把。 李渭然一直站在旁边,他把眼镜递给我。“你先歇会,我去倒点水。” 我蜷在沙发上,李渭然很快走过来,他换了件衣服,脸上的酒渍已经清洗干净。塞了一杯温水到我手里,坐在我身边,轻轻的环住我的肩膀。我小口小口的喝着水,胃里的那些不适一点一点被缓解。温暖的感觉慢慢的抚慰我的神经。 “以后李苏然找你,你马上通知我。” “没事。我一老爷们,她还能把我怎么样。”我往李渭然怀里靠了靠。“你今天有点过了,那是你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姐听了心里得多难受,她拿酒泼你那是轻的。要是我,直接把盘子扣你头上。” “我见不得人欺负你。其实我也后悔了。当时脾气上来了,没收住。” “回头和你姐道个歉去,你们是亲人。” “阿深,你也是我的亲人。” “说什么傻话啊。”我拍了拍李渭然手背,我不是他的亲人,这两个字我担不起,我只能是他的爱人,却没有办法做他的亲人,没有能力做到相守一生,这两个字我担不起。 “李渭然,你是不是要娶媳妇了。你姐像你这么大都当妈了。” “我是男人,不着急。”李渭然说着,环在我肩上的手收紧了一些。“我有婚姻恐惧症,还特讨厌小孩。别和我提结婚这两字,我发憷。” “当时咱说的,如果有一天…” “阿深,别说了。”李渭然打断我,他的脸颊埋在我的肩窝,喘气声越来越不规则,他是在害怕么。 “别怕。有我呢。我会让你好好的过日子。只要你能安妥喜乐,我就没有更大的愿望了。”我抱着李渭然的胳膊,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还有那么高尚的节操。可是就在那么一刹那,我真的觉得,只要李渭然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我怎么着都无所谓。看到他笑,看到他幸福我就会感同身受的充满欢喜。 李苏然没有再来找过我,我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出现,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样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4月份玉树发生了地震。 惨烈的状况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院里在青海有扶住项目,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就组织医生去参与救援。神经外科的报名去救援的大夫很多,科室里最后决定我去。我的技术在年轻一辈的医生里算是比较硬的,不过我想之所以选我,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家人最少,我只有我爸。我贪财好色,胆小怕事,这些缺点从来就没有改正过,但是在大义面前还是拎得清。危险是有的,但是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去灾区参与救援也就是累一些。和每个有血性的男人一样,我一直希望可以为国为民做些什么。精忠报国的思想,算是一种民族精神一直根深蒂固在每个炎黄子孙心中,所以我告诉我爸我要去玉树的时候,他也没有过分激动,反而大气泠然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的眼神很虔诚,就像是送儿子去参军的家长,焦虑而骄傲,荣耀而紧张。 李渭然的反应则没有这么理智,他先是和我大吵了一架,好在没动手,之后又服软来和我道歉。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从报道来看余震一直不断,天气状况也不好,万一下雨,情况会很危险。 “你紧张什么啊,我都不怕。我这是为国尽忠,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当英雄。”我把收拾好的东西一件一件塞到背包里,李渭然在旁边看着我,拉着我背包的一条带子,攥在手里,眼神别提多委屈了。他那么大个,蜷在床脚的样子真挺雷人的。 “我不是当担心你么。要不咱不去了,我一想到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心就揪得慌。” “担心什么啊,你又不是我媳妇,不用替我瞎操心。” “我怎么不是你媳妇。”李渭然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不过为时已晚,我抱着包躺在床上笑得直打滚。李渭然凑过来,在我脸上咬了一口,伸手到我腰上,恶意打击报复。闹了一会儿,我发现我硬了,李渭然也硬了。 “爱妃。”我把包丢在一边,摸着李渭然的脸,轻轻的舔了舔他的嘴唇。“朕要兴东宫。” “臣妾遵旨。” 纵欲过度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我差点没起来,李渭然不知道从哪又拿出一大包吃的,硬是给我塞车里了。我是去救灾的,不是去旅游的。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我也不好往下拿。 “每天给我打个电话,如果不能打电话,发短信也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李渭然捏着我的手,表情严肃而认真。他手心冰凉,一直以为他的心里素质很好,想不到也会担忧。李渭然是最后一个送别的,其实他一早就来了,不过我爸也来了,所以他只能躲在旁边,等我爸送完了,目送他上来开往M院的公交车才敢出来。 “我走了,你也保重,别担心。”我在李渭然手心捏了一下,踏上车,不好意思让司机再等了。 算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周围坐着的都是别的科室的医生,并不熟识,平时在医院见到了也就是点个头,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是谁先开的话头,大家聊了起来,气氛渐渐热络,心里的那一点点不安也随之消失。 我们先飞青海,然后倒汽车,终于用了最短的时间赶往灾区。部队刚刚开通到灾区内部的路段。只能容下一辆车进出。护送我们进灾区的是解放军的军车,看着特大气,特结实。和院里的120根本不是一个感觉。 我们是第一批过来的医生,一起来的还有一些报社的记者。运送医生和记者们进灾区的车已经满员。还剩下我和另外一个人,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记者。下着雨,大家都穿着雨衣,根本看不清彼此的容貌。随着呼吸,我的眼镜上还起了一层雾气。那个记者看样子也是年轻人,所以我们俩做送器械的车进灾区。密封的军车前面是两个解放军战士,我和那个人被放在后面的车厢里。在满满的医疗器械中找了一个容身之所。地方不大,但是勉强可以自由活动,比一大堆人挤一辆车厢里强多了。我这么安慰自己,把雨衣脱下来放在一边,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叶琛!” “钟寒!”我回过头看着刚才的那个记者,他的雨衣已经脱下来了,鬓角的头发已经被水打湿。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冲锋衣,上面还绣着xx报社的字样。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以下发生的事件,是对剧情起推动作用的部分。马上就结局了,如果只想看结局的话,就跳到76章,基本不影响阅读。买定制的朋友,这段就甭买了。 第73章 …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我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真没想到会这么巧,”我拍了拍钟寒的肩膀。他现在的样子质朴而干净,退去了浮华,和8,9年前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你去灾区采访么,现在是时政版的记者?” “还是娱乐版,但是接了做好这期采访就可以去时政了。”钟寒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水渍,“报社里没有愿意去,正好让我捡了个便宜。你呢?你怎么来了。我记得你是明年才毕业吧。” “嗯,不过医师资格证一早就拿到了。院里和那边有扶住的项目,派一批医生过来救援。我们组推选的是我。”我还穿着白大褂,边角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领导让这么穿着去灾区,比较显眼。哪里需要医生,一眼就可以看到你。“真没想到能碰到你,你到时候要是报道灾区救援,给我拍张照,也让我上回报,回家我找个框裱起来,挂墙上没事就看看。” “你什么时候这么虚荣了。你要是想上报纸,我现在就让你上,趁着我看没离开娱乐版,随便给你扯个和小明星的绯闻。”钟寒开玩笑到。 “得。你还是饶了我吧。” “怎么着,还怕家里那口子和你闹起来。” “我是怕我爸。我就自个一人,没那福分。” 钟寒不再说话,他嘿嘿的笑了笑。靠在一排氧气瓶上闭目养神。是有点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到灾区。虽然我的主业是缝头皮,去淤血,别的地方的伤口缝合也不再话下。在T院的时候,很少有人会说谢谢大夫。医生虽然有着救死扶伤的美誉,不过本质上也就是个赚钱的行当,你给我钱,我给你治病。公平交易,在这个越来越冷酷的社会,那些高尚的职业渐渐失去了他的本质。我想起希波克拉底誓言,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在实实在在的贯彻它。 “叶琛。”钟寒忽然喊了我一声,打乱了我的思绪。 “啊?” “你有没有觉得雨有点大。”钟寒耳朵贴着车厢,停着外面的雨声。车厢是密封的,没有窗户。和车头相通的地方盖着一层铁丝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前面两个穿迷彩服的身影,根本没有办法看到窗外的景象。 “好像是有点。”我细细的听了听打在车厢上的雨声,很猛很急。北京在7月份的时候都会下几场暴雨,外面的雨声和那个时候有的一拼。“怎么,你害怕下雨么。” “不是。我…”钟寒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车厢上。在前面开车的战士,忽然大喊了声,泥石流。 听到泥石流三个字,我整个人都懵了。除了本能的按照遇到地震时的保护措施把自己蜷成一团保护头部,支撑身体,别的什么都考虑不到了。车厢被撞翻,药品和器械撒了一地。听不清是谁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入耳的只有各种撞击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震动才停下,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从头到脚都凉透了,那种恐惧感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人本能的畏惧死亡,想要逃避却找不到出路。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放弃了,闭着眼睛等待着一切的终结。 震动停止了,我好半天才缓过来,我还活着。没死,我他妈还活着!全身都是麻的,我扶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终于能动了。我活动了下四肢。大型的医疗器械都捆绑放置在车厢后端。药品大多是塑料瓶,砸在身上也不疼,身上除了一些轻微的擦伤之外,没有大碍。车厢里漆黑一片,我摸索着从散落的药品和小型器械中爬出来,脚下还踩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瓶子。 “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到抽气的呻吟声。 “钟寒?!”我大喊了一声。“钟寒是你吗?你在哪,喊一声我听听。” 黑暗中忽然出现一道光明,在我左手边不远处伸出一只举着手机的手,白色的光打在我脸上。我把钟寒拖出来,让他露出半个身子。钟寒一直在抽凉气,他也吓坏了,缓了好半天才能正常说话。 “叶琛,我胳膊好疼。”钟寒的声音抖的厉害。 “别地没事吧?”我伸手在钟寒的胳膊上摸了摸,没有骨折。“还哪疼么?” “没了,就胳膊疼。”钟寒右手拿着手机,照在身前,因为疼痛光线也跟着抖起来。 “你这骨头大面上没事,应该只是抻到肌肉了。不过也可能是骨裂。”我隔着衣服摸索这钟寒的骨节,没有问题,应该只是软组织挫伤。“我还是给你固定下吧。”我用手机照明,在散落的药品和器械里摸索了一阵。拿着一卷纱布,撕开包装。在钟寒的手肘上缠绕固定。 “对了,司机。”我猛然想起来车上除了我们还有别人。立刻大喊起来,同时向一端爬过去。“同志,司机同志。” “解放军同志。”钟寒也跟着我喊起来,他向另一端爬去。“叶琛来我这,这是车头。” “来了。”我掉头爬过去,和钟寒一起扒着铁网大喊,可是却丝毫没有回应。周围都是可怕的寂静。 不知道是谁先放弃的。我们在药品和器械的堆里坐下。钟寒和我贴在一起,我们都有些慌了。 “怎么办。手机没有信号。”沉默了片刻,钟寒再次开口。 “要不,咱们轮着喊救命吧。” “会有人来救咱们么?”钟寒问道。“我记得咱们是最后一趟车,后面没有车辆了。不知道前面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出事了。就算发现了,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撑到救援。车厢是密封的。车头这边都被沙石堵死了。” “车上有氧气瓶。”氧气瓶的体积很大,混在医疗器械里很容易找到。我摸索了一阵就找到了。“我们运气真好,幸好这是一辆装医疗器械的车。”这种凶险的情况下我依旧为自己的好运气暗自庆幸,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异常乐观的人。 车厢里渐渐憋闷起来,我打开氧气瓶,递给钟寒一个。“钟寒你说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潜水。” “像。”钟寒点点头,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叶琛,你不怕么。” “刚开始很怕。现在已经习惯了。” “你的适应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钟寒打开手机,看了看,黑暗里呆久了,手机屏幕的光芒变得格外刺眼。“我们已经在这里3个小时了。” “车厢里的氧气够咱们撑到明天这时候的,会有救援的。你一定不要睡过去,再困也要撑着。” “嗯。”钟寒点点头,我们都不再说话,保存着体力。双手握在一起,不时会掐对方一下确认没有睡着。 黑暗了所有的恐惧都被放大,甚至感觉不到饥饿。不知不觉中鞋子上的湿润已经漫到小腿。我活动了一下,小腿下方湿粘一片,什么时候进水了。如果仅仅是药品打破的话,绝对不会到这种程度。 “钟寒。”我在钟寒的手上捏了一下,“是不是又下雨了。” 钟寒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也察觉到了异样。慌忙用手机去照车头的一端,我的眼镜刚才被撞掉了。备用眼睛和行李都在前面那辆车里。我也把手机举起来照明,这么暗的光线,我看不清那边的状况。但是可以勉强看清钟寒表情,那是彻骨的恐惧与绝望。 “叶琛。”钟寒紧紧捏着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扣到肉里。“漏水了,水和沙子一点一点掉进来,漏水了!”钟寒大声的嘶吼,忽然开始喊救命,用力的撞击着四周。我也跟着他一起大喊,我怕死,怕得厉害,喊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却没有丝毫的回应,水位似乎已经到了膝盖。 “会有人来救咱们么?”过了好久,冷静之后的钟寒再次开口。 “谁知道呢。咱们肯定会被挖出去的,只是早晚的问题。”我弯下腰搓了搓冷得有些发麻的膝盖,触手到冰冷的泥水,心一点一点凉下来。 “你怕死么?” “刚才很怕。现在反而可以平静接受了。就是有些死不瞑目。” “你在想李渭然吧。”钟寒沉默了半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第74章 … “你知道?!” “一早就知道了。你不要忘记我干哪行的。”钟寒轻声的笑了笑,“我跟了李渭然很久了,那种有钱人家的少爷,女明星拼命的往上贴,只要跟着他,就不愁没新闻。去年的夏天的时候,一个小明星出了车祸被送进医院,我去采访。看到你和李渭然在一起,李渭然的行踪有些诡秘,并不像其他人那么容易追,完全没有线索。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你,你和高中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是多了副眼镜。当时我忽然想到,你们俩上高中的时候关系一直很亲密,如果我跟着你,没准会发现李渭然的行踪也不一定,我跟了你一个月,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们竟然同居了。当年你和李渭然的事情,总觉得和普通的兄弟情义不一样,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但是看着你们从一个公寓里出来,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后来同学会,李渭然开车载你到最近的公交站,然后自行前往。当时我就开着车在后面跟着。” “那你为什么没有爆料,这算是一个很大的新闻吧。” “我不敢,李渭然家里的背景我知道。如果我轻易爆出来可能连娱记都没的做。以前报道他和小明星的绯闻完全是各取所需,他是生意人和明星一样需要知名度。可是这次不一样,李渭然换了车,连保镖都不用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一直跟着你,我几乎找不到他。很多事情就隔着那么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了。以前李渭然上高中的时候也是,身边总是有莺莺燕燕围绕,可是自从你们交好之后,他就很少和女孩子在一起,现在也是,你出现后,我再也找不到他和小明星的新闻了。你们一直就是一对。我想把这件事告诉李渭然,他是个聪明人,会把我弄到时政版。我再也不用跟在那些名不副实的虚伪的人之后,再也不用每天照镜子看到这样的自己就恶心的要死,再也不用昧着良心去写那些虚假的报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做。” “因为你。”钟寒在黑暗中摸索,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很快他找到了我的手臂,轻轻握住。“那天同学会,你本来想拍李渭然的照片,结果没有注意到身后,腰包上的金属扣把一个人的车给划了。那么多人都在,虽然距离远了点,可是不是聋子就能听到后面出事了。可是没人管,只有你来了。就像很多年以前在X中,李渭然和我动手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但是只有你站了出来。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只有你会挡在我身前。”从来没有想到我在钟寒心中也是这样的定位,我总觉得是他救过我,我欠他的,却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其实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被人欺负,你不是也帮着我么。”我握住钟寒的手,他的手比我还要凉。 “我当了很多年班长,帮助过的人多了。可是你是唯一一个知恩图报的。所以,那一刻我就决定,靠自己的努力慢慢做,我总会出头的。你和李渭然的照片我都删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以为我的那些信仰和操守已经死了,但是看到你的时候,那些记忆忽然就被唤醒了,我不可以那么做。我不想对不起你,不想做伤害任何人的事情。” 渗水的趋势时急时缓,水位已经瞒过腰际,我们在车厢里没有办法站直身子,半靠在车厢上,浸在泥水中的双腿已经有些麻木。水流停滞了一端时间,现在又开始流淌,手机被我放在胸口的口袋里,还剩下2格电,已经过了一天,没有救援,什么都没有,心里的那一点点希望终于烟消云散了。 “钟寒。”嗓子已经沙哑。在喊钟寒名字的时候声带也会跟着疼起来。“你身上有笔么。” “有。”钟寒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根笔递给我。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半湿的纸,小心的摊开。 “你要写遗书么?” “器官捐献申请表。来灾区的时候每人发了一张。想不到真能用上。”我捡起一个药盒,擦掉上面的水渍。把表格垫上去。 “还有么,给我一张。” “没了,就一张。你要是想写捐献,直接在遗书里写上你的意愿就可以了。” “嗯。”钟寒点点头,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本子,他是记者,随身带了很多这样的东西,也开始写起来。 我把表格填满。对折起来。看着空白的纸背总想写点什么上去。犹豫再三,我拔下笔帽,一字一字的写上去,李渭然,帮我照顾我爸,下辈子一定娶你。每次我和李渭然开这样的玩笑,他都会生气,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恼羞成怒的抓起我的领子。我倒是坏心眼的想看他失去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如果悲痛万分,痛不欲生,我会很有成就感。这辈子兜兜转转9年了,从17岁到26岁。李渭然他爱了我一辈子,我够本了。这么想,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可是,我还想再看他一眼,不只是他还有我爸,我的亲人,生命的最后,独自面对的是无尽的黑暗,我一定没有办法毫不犹豫的踏上轮回的路途。我想念我的亲人,我想念他们的声音和体温,想念他们给我的一切,我放不开。 回过头,我发现钟寒还在写。“你还没写完?” “马上就写完了,再和最后一个人告别。”钟寒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透着温柔,也许他现在写着的对象是他的爱人,就像李渭然之于我。 “在给喜欢的人写?杨雅婷么?”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不。是刘洋,以前跟在杨雅婷身边的那个女孩子,胖胖的,还有印象么。” “有一点印象。你喜欢她?”钟寒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在我印象里,刘洋一直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我以前眼拙,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杨雅婷。杨雅婷那么漂亮,我怎么会注意到她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这些年,刘洋一直陪在我身边,就那么安静的呆在角落里,从来不会打扰我的生活。我一心想在事业上有些建树,她对我的感情我都知道。但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钟寒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哽咽起来,“叶琛,你知道么,我后悔了。我总觉得刘洋傻,其实最傻的是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生命的终结想到的是什么人,真的到了这一刻了,脑子里面晃的全是她,我对不起她。如果能从这鬼地方出去,我一定娶她,一定。” 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钟寒。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平静的面对这一切。随着水位的蔓延,心里的平静一点一点被打破。我的李渭然,你在哪呢,如果我有灵魂,一定会绕在你身边,踯躅不肯离去。 泥水蔓延到胸口的时候,车厢外终于传来了击打的声音。我和钟寒愣了一会儿,忽然掐紧对方的手臂,紧接着大声叫喊起来。我在泥水里摸索,随手抓些东西,在车厢上用力的砸着,大声的呼救。我们不会死了!死里逃生的兴奋让我和钟寒忍不住抱着对方大声喊叫。我不甘心,不甘心就在这里终结。这世间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我爸,李渭然,他们都是我爱我且爱我至深的人。 我和钟寒按照外面传来的模糊声音,抱着头躲在一边。闭着眼睛等待救援。敲打声越来越清晰,在黑暗中已经呆了快2天了。即使是紧闭双眼,还是被忽然照进来的光亮刺痛了双目,眼前不再是黑暗。出现了红色和绿色的光晕。 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一块毛巾盖到我脸上。来了两个人扶着我让我躺到担架上。救灾需要保存体力,我舍不得浪费战士们的体力。现在的状况不用担架。腿有点麻,但是完全可以自己走。不知道是什么人搀住我的手臂,扶着我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叶琛。”钟寒的声音传来。他大概在我身前的什么地方。“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把一半的体重压在身旁的人身上。 “等着喝我喜酒吧。”钟寒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脚下的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得有些泥泞。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还好身边的人眼明手快拉住了我。他把我的手臂搭载自己的脖子上,双手从我膝下穿过,横抱起来。我虽然瘦但是个字不算矮,体重并不轻,他竟然可以这么轻松的把我抱起来。就像李渭然一样,力气永远是那么大。我的头撞在他胸口,一股白开水的味道袭来。心里忽然就麻了,我晃了晃脑袋,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那种白开水的味道依稀鲜明。鼻子酸的厉害,我搭载他肩膀上的手抖起来,触到他的脖子,慢慢得往里伸,抚到他肩膀上。李渭然的肩膀上有颗痣,和我脸上的泪痣一样,是可以摸出来的。碰到那颗痣的时候,我全身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就像很多年前的时候,我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了。在我为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李渭然说过,他会护我一辈子,在我危难的时候一定会出现。李渭然说过,他一辈子都不会骗我。他真的做到了。 我被放在一辆救护车里,李渭然也跟了进来。车门关上了,过来一个医生拿着听诊器检查我的心跳和血压。“李渭然。”我喊了声他的名字。 “阿深。”他的手还和我交握在一起,在我喊他名字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收力。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呼唤,却让我无法抑制的泪流。我不管医生的喊叫,一把拉过他搂在怀里。我被埋在车厢里那么久,心里念的都是他,就这么死去,我不甘心,看不到李渭然的后半生有个安稳的归宿,如果我有灵魂,也一定不会踏上轮回的路。李渭然的脸颊贴在我肩膀上,我紧紧相拥。他的双手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拍打,就像是小的时候做了噩梦被吓哭,妈妈都会这样拍着我背宽慰。他什么也没有说,就是这么一下一下的拍着,耳边传来他哽咽的呼吸声。肩膀上很快被湿咸的泪水浸透。如果不是医生强制把我们分开,也许我们会一直这样相拥而泣。 “老师,我没事。”在T医附院的时候,因为是一个院的,总喜欢叫年长的医生老师,一时不习惯改口。“翻车的时候一直小心的保护住要害,身上只有写擦伤。翻到的车厢里有氧气瓶,我们靠那些支撑到现在。” “先躺下吧。”医生开口了,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李渭然扶着我躺倒一边的急救床上,紧接着手背被沾着碘酒的棉棒擦过,传来淡淡的药水味。针头戳入血管并没有明显的疼痛,只是觉得有些麻,李渭然坐在旁边,轻轻的抚摸我的额头。 “李渭然,我好饿。” “回去就给你买好吃的,买最好的。” “李渭然,我好困。” “睡吧,我就守在这,哪也不去。”几乎就在李渭然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我就坠入梦乡,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第75章 … 在医院里躺了一天,我又回到灾区。整整睡了20个小时,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渭然趴在我手边的安静的睡颜。他的脸埋在胳膊里,穿着迷彩服。即使是不带眼镜,我也可以看出他头发乱做一团,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他狼狈的样子,李渭然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无懈可击的人呢。他现在邋遢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大少爷。 我的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和头发,李渭然的头发很硬,我总说他这样的头发会硌坏理发师的剪刀的。他渐渐醒来,他看着我笑起来。这是我猜的,我没有眼镜,这个距离,我跟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阿深。”李渭然喊了声我的名字,他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有些麻木的手臂。“还难受么。” “不难受,就是饿。” “你缓缓,咱这就去吃饭。”李渭然站起来,在床尾摸索了一下,那出一个黑色的大包,看起来和我的行李很像,他在包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紫色的盒子,这果然是我的行李包,因为这盒子我认识,这是我的眼镜盒。李渭然把盒子打开,取出眼镜帮我带上。 终于可以看清楚了,李渭然的脸色有些憔悴,眼睛里全是血丝,因为干渴嘴唇上起了一层白皮。我心疼的厉害。 “走吧。”李渭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从穿上跳下来才发现没有鞋子。李渭然不知道从哪找了双军靴。码看起来有点大,不过不碍事。我把脚蹬进去,快速的穿上。抓住李渭然的手臂一撑站了起来,跟着他到休息室里领了份盒饭。已经有些凉了,不过我还是狼吞虎咽吃的很开心。刚刚放下筷子,李渭然就递了一纸杯的温水,我大口大口的灌下去。麻痹的五脏六腑一点一点的复苏起来。 李渭然现在的打扮就像是特种兵,这样子去军事片的片场都不用化妆。“咱们回去吧。”李渭然看着我吃完,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是来救灾的。结果自己到先进了医院,已经给组织添了很多麻烦。”李渭然的脾气不好,想要说服他要先顺毛。我绞尽脑汁找个合适理由一点一点的循序渐进。“如果这个时候…” “那走吧。”李渭然说着拉着我的手臂站起来。 “去哪?” “前面的营地,需要医生和志愿者。”李渭然看着我,把手臂搭载我肩膀上。“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和我回去。那我只能留在这陪你了。”李渭然拉着我往外走,心底的暖气蔓延开来。他这样一个执拗的人,竟然会为了我选择屈从。 我们跟着接送重伤员的车又进了灾区。我让李渭然靠在我肩膀上睡一会儿。 “阿深,这次我真吓坏了。”过了好久,李渭然开口。车厢里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医生和志愿者,但是李渭然丝毫没有避讳。“我和部队里打了招呼,多照顾你一下,结果你刚走一天,就传来泥石流的消息。我都吓傻了。什么都不管,直接去机场,坐最早的航班去了青海。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又下了雨,那段路过不去。我怕的要死,想要跟着部队一起清理路障,可是路面狭窄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好不容易到了事故地点。车厢几乎都被埋在泥沙里,就露出车头那么一点的地方。我当时都快绝望了,想要过去救援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直到听到他们喊人还活着我才有力气冲过去。我怕死了,就和当初非典的时候一样,在英国听说你要死了,怕的要死。我真不知道,如果你要什么意外,我会怎样。我真害怕。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这样的状况,如果再出第三次,我也许真的会疯掉。” 我紧紧握着李渭然的手,想要安抚他激动的情绪。他把脸颊靠在我肩膀上。安静的躺了一小会儿。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男人,其实远远没有想象中坚强。他也会害怕,也会哭,而我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从来没有这样一刻,我想变成一个强大的人,不再让他担心害怕,他脆弱的神情就是是一根长着倒钩的尖刺,直直的刺到我胸口,那么疼。 从李渭然的脖子里露出一小节红绳,李渭然不喜欢带首饰,他唯一的装饰品就是手表。这是什么,因为害怕去求的护身符么,我拽着绳子往外拉,是一个红色纹饰的小锦囊,用小篆绣着平安两个字。 “这是什么?”我伸手去捏锦囊,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又捏了一下,模糊的形状好像是把钥匙。“钥匙?” “对。”李渭然点点头,从我手中拿过锦囊小心的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白铁钥匙,边角已经被平,泛着微黄的颜色。这把钥匙!这是我家的钥匙,那个50来平的小房子,我们一家人都在,安稳平凡的生活。那个家已经消失了,现在变成了一幢写字楼,一块瓦都没有留下。李渭然拿着的这把以前是我的,在钥匙柄上还有我上小学手工课时用小刀刻下的叶字,歪歪斜斜的字体,已经有些模糊,被摩挲了无数次。 “这个我一直留在身边,在远行或者谈大生意的时候都会戴在身上。它是我的护身符,很灵的。”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我抱住李渭然的手,凝视着这把钥匙。 “在火车站分开的时候,我就拿走了领带盒子,这把钥匙就放在里面。后来我想起来,忘记了很多东西没有拿,可是已经晚了,后悔的厉害。我在英国,想你想的厉害,但是不能给你打电话,就把钥匙攥在手里发呆。好像拿着这把钥匙就能走到你家,你系着那个满是油点的围裙在厨房给我做干煸芸豆。后来我回来了,想去看看你过的怎么样,特意找了一个上班的时候过去,我开车的时候因为紧张心跳的厉害,可是最后我过去的时候,你的家已经变了模样。小区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建起来的写字楼。什么都没了。这把钥匙终于变得毫无意义。可是我就舍不得扔,还是这样把它留在身边。” 我把钥匙放进锦囊,帮李渭然戴好。“你到时候和志愿者在一起,跟着大部队,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在营地处理急诊,你不用担心。” “我有数,你别担心。”李渭然拍了拍我的背。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李渭然今年是26,还有2个月就27了,不是19岁,他不会一个人傻乎乎的从北京跑回来。还带着一队的私人保镖。 黄金营救的72小时已经过去,救出来的人越来越少,医生却还是有些吃紧。来到营地后我就忙了起来,李渭然和其他志愿者一起搬沙石和抬伤员。我和其他大夫一起给他们做初步处理,严重的用军车送到医院。外科医生紧缺,我这几天一直忙着缝头皮,去淤血,需要手术的伤患直接送到最近的医院,营地的条件简陋,神经外科和骨科的手术都不能轻易做。普外科的勉强还可以。院里和我一起来的是普外科的博士,刚刚参加工作,这几天给他累坏了。昨天轮休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扶了一把,估计当时就晕了。 在灾难面前,军民一心,上下团结。到处都是坚定的面庞,和坚毅的臂膀。四处疮痍,但是却可以看到希望,隐藏在这一切狼藉之后,蓬勃待发。我不知道这一生能有几次,站在前线,为国为家,实实在在的尽份力。这次的经历我将永远铭记。 来到营地的第二天我就看到钟寒。他的手臂没有事,袖子撸了一半,没有系纱布,可以看到小片紫红色的瘀伤。他捧着相机,穿着军用背心,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脸上泥土被汗渍弄成一条一条的样子,狼狈之极。他看到我时候,着实激动了一把,冲过来一拳倒在我胸口。我刚给一个伤员处理好伤口,手里的托盘差点扣在地上。 李渭然有时会送伤员过来,他比钟寒还脏,我一下子就成了三个人中最体面的。钟寒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他答应我回到北京后会寄给我,算起来这是我李渭然第二次合影,从18岁到26岁,整整隔了8年,8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人全身的细胞都可以迭代一次了,但是我和李渭然之间的羁绊却从未改变。 在灾区呆了小半个月。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五月,北京的天气暖的早,一下飞机,我就忍不住要脱外套。但是主任说下飞机后会有记者采访,非要我们穿着白大褂,我带去了两件,都已经脏的洗不出来了,这件还是在青海的批发市场现买的。有些泛黄的颜色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李渭然和我坐的不是一班飞机,和主任说的一样,刚刚从出口走出来,就出现一排捧着鲜花的漂亮姑娘,挨个给我们鲜花,报社的记者也凑了过来,耀眼的闪光灯几乎晃花了我的双眼。也算是体会了一次当明星的感觉。钟寒给我拍照的时候我还大言不惭的说挑一张帅的给我放上去,要能看清脸的,结果现在大批的记者来拍我。我倒是不敢抬头了。旁边心胸外科的老师一直恨铁不成钢的掐我的胳膊,“小叶,抬头啊。看镜头,能上电视呢。” 听到他这么说,我头低得更厉害了。 从医院的大巴下来,刚迈出两步就听到我爸的声音。那么多穿着几乎一样衣服的人,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我。我去灾区的事情,我嘱咐过他不要声张,只要他和院里的人知道。胡一刀和学姐也来了,我爸先冲过来,一把将我抱起来,还转了个圈。很小的时候一样,他去幼儿园接我。就这样把我抱起来转圈,20多年了,我爸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费力的把我举起来,只能勉强的让我脚跟离地。胡一刀也抱住了我,就像是肉夹馍一样把我裹在中间。虽然视线被挡住,但是可以清楚的感到学姐也抱住了我,她的胸贴到我胳膊上了。我犹豫一下,还是不要开口提醒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当年大家各种猜测的那个盒子里面放的东西,其实就是钥匙。没猜到吧,啊哈哈哈~~~ 第76章 … 不久后我就在报纸的上看到了李渭然的照片,他侧着身和一个志愿者还有两个战士在抬担架,只露出脏兮兮的小半张脸,这是在时政版面,宣传抗震救灾的文章,我看了看署名是钟寒,不再是小Z,不再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字母。当然,李渭然也占了娱乐版的头条,照片里李渭然伸出手去抱一个刚刚就出来的孩子,虽然这张照片也是侧脸,但是看起来特帅气特爷们,果然照相也是门技术活,娱乐版和时政版不能一概而论。 上报纸对于李渭然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这次却让他格外的激动。上娱乐版对于他们这种世家少爷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时政版不一样,时政版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李渭然买了好几份报纸,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看着他傻笑的样子,我想起来上高中的时候,我一模考了全校第八,也是这个样子拿着成绩单傻乐。 李渭然家里原本为他跑去灾区的事情闹了些矛盾。后来因为李渭然去灾区当志愿者给公司带来了很好的正面影响,营业额飙升,矛盾才得以缓和。不过我和李渭然的事情还是闹大了,他这次发疯一样跑到青海找我,他家人不是傻子,就算李苏然不说,也会看出端倪。李渭然让我不要操心,他会处理好。他回家里住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他回来了,就像之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恢复了平淡安详的日子。只是在家里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变少。 这样的时光又过了小半年,临近十一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李苏然打开的,她让邀请我去家里聚一聚,并且让我转告李渭然一起回去。语气很温和,只是完全没有给我回绝的余地。 我把事情告诉李渭然的时候,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了当的说没事,有我呢。而是沉默了,这让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一直害怕的那一天终于来临了。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我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他,人都是贪心的。我从来不想标榜自己是个好人,我贪心,比一般人都要贪心。李渭然的爱就像是氧气,我就赖着这么一口氧气才一直走下来。过了好久,李渭然忽然抬起头,他握住我的手,手心冷的吓人,还轻微的颤抖。“阿深,你要是害怕就别去了,我能搞定。” “没事。”我反握住李渭然的手,想要温暖他,却怎么也暖不过来。“我在医院呆了这么久,胆子都练大了,我怕什么。我陪着你,没事。我说的话我都记得。”说道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不足。我说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就凑合着过,什么时候李渭然需要成家立业我一定不会纠缠,会干净利落的放手,如果他放不开,我会帮他断。这些我都说过,可是我能做到么。 李渭然开着车带我来到他家的宅子,就是很多年前那所别墅。宅子的摆设和布置依然没有改变。和很多年前一样,干净而整洁,甚至连墙纸都不曾褪色。就像没有人住过。 家里依旧没有一个佣人,在讨论儿子私生活的时候,有外人在不合适。我低着头走在李渭然身后。他忽然捉住我的手。马上要见的是他的父母这样不合适,我挣了一下,可是李渭然却抓的更紧了。 我见到李渭然的家人,李泽申和李苏然我都见过,这是我第一次见李渭然的母亲。我之前对她的了解仅限于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出身富贵的大家小姐,事业型的女强人。但是真正见到她的时候还是被她那种不输于李泽申的气场震撼了。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配着简洁高贵的珍珠项链,不怒自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即使是在李渭然强大的父亲面前也丝毫没有示弱。然而她的锋芒外露却让我觉得他们不像是一家人。家人要是互相扶持和陪伴的,而他们一个个都那么的强大而独立。 我和李渭然的家人问了好,李渭然的母亲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我坐下。李渭然拉着我的手,小心的把我护在身后。落座后是可怕的沉默。 “你和李渭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李渭然的母亲开口了,开门见山,没有一丝拖沓。她的声音略低带着些许的北方口音,不是像我妈那样的吴侬软语,听起来很硬,让人莫名的畏惧。 “你们已经是成年人。明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别让我们为难。” “阿姨,对不起。”李渭然没有说话,我却开口了。我知道他想要护着我,即使是面对他也无法对抗的对象,也会咬着牙硬撑。我心疼他。“我是真的喜欢李渭然,我什么都不图他。”李渭然的母亲脸色有些不悦,但是良好的修养让她没有打断我。“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说好了,如果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会分开。他有他的责任我明白。我就是想在这之前,可以在一起,多一天也好。不会給你们添麻烦。” “我的事,你们不要管了。”李渭然伸手在我面前挡了一下。 “你闭嘴。”李泽申开口了,“你还嫌你丢的人不够么。胡闹!”李泽申的眼神冷得吓人,也许是因为我妈的关系,他并没有针对我。 “如果他也是那么想的,我当然不会管。”李渭然的母亲看着他,眼神忽然扫到我身上。“李渭然,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李渭然没有说话,他和我十指相扣右手不断的收紧,勒得我骨节生疼。 “李渭然,我问你,你也是这么想的么。”李渭然的母亲站起来,俯视着我们,在她面前我忽然觉得我还有我和李渭然的爱情就像蝼蚁般卑微。“如果你只是想玩玩,和以前一样。我不会管你。但是这次不是。你是李家的孩子,从生下来的时候就注定,不可以改变。我不求你娶个豪门世家的女子来光耀门楣。但是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自己的儿子喜欢上男人,不管是豪门世家还是普通的老百姓,都是一件丢脸的事。我的存在是李渭然的污点,关于未来我想过很多,我们的生活,我会照顾好他的身体,照顾好他的起居,做一个合格的爱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成了他的污点。这其实就是我一直逃避的现实,不管彼此觉得多幸福,我们的爱恋都是不被人祝福的。心里难受的厉害,就像被一把淬着毒的利剑插入胸口,心脏挣扎着抽搐。 “我不多说什么,这些事情你们尽快解决。别让我为难。”李渭然的母亲说完,转过身离开。她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响动就像高中时插晚自习的女老师鞋子发出的声音,让我无可抑制的头皮发麻。 “叶琛,我没有想到你和李渭然会是这样。”李泽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们面前,李渭然把我挡在身后倔强的看着他。“你真让我失望,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 “不许你说阿深,你没资格说他。”李渭然忽然喊了起来,“他一点错都没有,我们都没有错。对我最好的是他,不是你。” 啪!这一巴掌打的特狠,李泽申被激怒了,手下没有留情。就在他扬起手的时候,我猛得站起来挡在李渭然身前。我见不得人动他。就算是亲人也不可以。我脑子都是懵的,眼镜跌落在一旁。好半天才缓过来,耳鸣没有停止,鼻血流出来,一滴滴撒到实木的地板上。 “阿深!”李渭然喊着我的名字把我扶起来,他抖着手摸我的脸,接过李苏然递过来的纸巾。捂在我鼻子上。 “叶琛,你没事吧?我…”李泽申没想到我会忽然冲出来,想要收手也来不及了。他想要凑过来看我的情况,却被李渭然推开。 “我们走。”李渭然拉着我往门外走。我的眼镜被打掉了,头也昏昏沉沉的,任由他拖着离开。 第77章 … 李渭然来玉树找我的事情,让他家里不能再对我们的恋情坐视不理,然而这同样让我更加无法割舍对他的爱。从他家里回来后,我们都没有再提那件事。大概他和我一样,在等对方说分手。就这么拖着,有的时候真觉得老天很不公平,为什么会这样,我算不上好人,但是从来没做过昧良心的事,人间两苦却让我占全了,求不得,放不下。我会做饭,会做家务,要文凭有文凭,要工作有工作,要模样有模样。我他妈除了不能给李渭然生个孩子以外,我有什么缺点。对了,差点忘了,我还有个最大的缺点,没钱没势。 如果我有着和李渭然一样的背景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可惜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如果。 李渭然这几天回家都很早。也许在他心里也默认了这个结局,只是没有办法开口,和我一样。明明没有希望,却还想着走一天算一天。我们腻在一起,除了做·爱没有别的交流。和苍白的语言比起来,肉体才是最直接的表达。 这样的时间过了一个礼拜,李苏然再次找到我,在上班的时间,我和主任请了假。没想到她带我来的地方竟然是肯德基。这间餐厅很大,足足有两层,在一楼有一个不小的儿童乐园。我看到了李渭然的母亲,她没有穿职业的套装。而是普通的休闲服,看起来就和一般的中年妇女一样,略微发福的身材有些笨重。她半蹲着站在一个滑梯前,双手撑着滑梯壁,看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慢慢的滑下来。 李苏然喊了声妈,她抬起头冲我们笑了一下,弯下腰把孩子抱起走了出来。我们来到旁边的一个带软椅的圆桌。我向李渭然的母亲问了个好,她点点头,示意我坐下。桌子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蛋挞和土豆泥,还有几杯果汁。李苏然把小男孩转向我,“这是我儿子,李子乔。”然后低下头温柔的哄弄孩子,“子乔,叫叔叔。” “叔叔。”孩子乖巧叫的一声,软绵绵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奶香。他眉眼间和李苏然很像,也就很像李渭然。看着他的样子,心一下子就柔软起来。孩子并不怕生,发现我在看他,也向我伸出双手。我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那么小,柔弱的让我不敢触碰。 “我能抱他么。”我忐忑的伸出手,害怕一个不小心会弄伤他。 “没关系。拖着屁股就行。”李苏然把孩子往前送了送,我站起身子,小心得把他抱在怀里。小孩子的身子软软的仿佛一碰就会碎,2,3岁的孩子,说话和听话的能力都还很弱,他转过头看着我,细细的眼睛努力睁大,伸手摸我的脸,看到我脸上的泪痣就伸手去够,我低下头,让他可以轻松的摸到。孩子笑起来,呵呵的喘着气。然后又喊了声,舅舅。他大概分不出叔叔和舅舅的区别。他在我怀里转了个身,又去拿放在桌子上的饮料,一大杯的九珍果汁,李苏然把果汁往这里送了送,我用手背试了试温度。 “太凉了,他还小,最好是喝和体温差不多的水。” “想不到你一个男人还懂这么多。”李苏然打趣道“我是医生嘛,虽然不是儿科的但是多少都知道。” “对了,前几天刚打完百白破疫苗,他一直发低烧,我不敢让他吃药,就在家里养了两天,后来烧就褪了,没什么事吧?” “没事。小孩子打百白破疫苗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注意保暖就好了。” 李苏然又和我说了些李子乔的事情,我认真的和她讲解。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怀里的孩子不动了,我低下头发现他竟然睡着了。说话声音立刻小的很多。 “你不用这么小声,这孩子随我,睡觉特死。没有关系的。”李苏然说了一句。 “那怎么行,小孩子神经比较敏感,要好好照顾的。”我依旧不敢怠慢。 “叶琛,以后你有了小孩一定会是个好父亲。”说这话的是李渭然的母亲,让我原本放松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李渭然,现在怎么样?” “他很好。”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李渭然从小就是明事理的孩子,虽然也会胡闹,但是从来没有让我操过心。”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叙述继续。“说起来,挺对不起他的。他小的时候,公司里正在开拓海外的项目,我忙的脱不开身,他父亲在军队,一直都很忙。聚少离多,我甚至没有带他来这样的地方玩过一次。作为一个母亲,我一直觉得愧对他。你们的事情,苏然和我说了,你为李渭然做过得很多事情是我没有做的。我很感谢你能待他好。” “阿姨,其实李渭然没有这么想过,他也很感激你。”我知道李渭然始终念着他的家庭,他的亲人,他的责任。否则,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的担忧了。 “是吗。”她笑了笑,眼神变得柔软起来,不管她在商场上是多么叱咤风云的人物,终归还是一个母亲,在提及自己子女的时候会变得温柔。“大概是因为在童年亏欠了他,我希望他可以过的好。能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你看子乔,很可爱是不是。他和李渭然很像,我看着他就想起来李渭然小时候的样子。也会想,如果李渭然有了孩子,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可爱。李渭然那孩子,从小就喜欢玩,但是他一旦认真起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你们小辈的事情,我不想管,但是他认真了。”他认真了,听到这四个字,我不知道是应该欣喜还是悲哀,他认真了,我们就输了。如果他不认真,我们反而可以继续这样胡闹下去。“我对你的了解也只些只言片语的描述,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你比他坚强,比他理智。李渭然是不会主动离开你的,我已经给了你们很长时间了。这样僵持着大家都会累的。孩子,放手吧。你不希望李渭然有一天可以当爸爸么,有一个像子乔这样可爱的孩子。” “对不起。”我爱李渭然,想让他好,可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幸福的绊脚石。李渭然的母亲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如果她用强势的方法让我们屈服也许会适得其反。但是亲情,唯独亲情是我的死穴。我知道家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心口像是插着一根长钉,被人锤子一下一下的往里砸。“对不起。我…我想让他好,我真是想让他好。”我抱着子乔,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父母和子女的羁绊才是这时间永远无法斩断的东西,我和李渭然又算得了什么,为什么我这么不甘心呢。李渭然以后会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而我终究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这些事情9年前就已经很明了了,为什么我还始终把自己桎梏其中。 我把李子乔交到李苏然手中,回到公寓里。李渭然还没有回来,我做了很大一盘干煸芸豆,煮好了饭等他回来。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却无能为力。可以给他幸福,给他一个家的人有很多。但是从来不是我。 李渭然回来的有些晚,看起来有些倦色,他所承受的压力不比我小,我总是说自己如何的爱他,可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却什么也做不来。很多时候,真的觉得我他妈就是个废物。 很久没做干煸芸豆了,李渭然吃得很开心。这几天心情都很沉重,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晚上有一场球。李渭然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洗完澡,从冰箱里拿出饮料坐到沙发上去看球。我不喜欢酒,家里就没有这种东西,算起来我们之间总是他迁就着我多一些。我抱着冰镇的激浪靠在他身边,那场比赛是曼城和曼联,比赛一直很焦灼,李渭然支持的球队是曼联,每次到了惊险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的掐紧我的手臂。 比赛的最后是曼联获胜,李渭然很高兴,他抱着我吻起来,嘴里全是柠檬汽水的味道,舌头因为喝了过多的冰镇饮料变得冰凉。吻变得越来越激烈,我环着他的脖子,手顺着他的腰际滑进去,撕扯他的衣服。李渭然一直抱着我背,是我的错觉么,总觉得今天的他老实的有些过分。我拉着李渭然站起来,关掉电视,相拥着走到卧室。我把他压在床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李渭然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安静的看着我,我猜不出他眼里的情愫究竟是什么。我从床头的抽屉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包三支装的TT和润滑剂。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李渭然总不肯乖乖得被我压,每次我试图反攻的时候,他都是说等下次,等下次,就是这样的敷衍我。而这次却安静的等我的动作,大概在他心里也明白我在想什么,我们真的要分开了。他总是能猜到我心思,9年前是,现在也是,从未改变。 我紧紧贴着李渭然,双手在他身上游走,卧室的灯光很暗,但是我还是可以清楚得看到他眼中的那微小的不安和紧张。做top做久了,忽然变成bottom,换了谁都会不习惯,李渭然的脸色变得红晕,是在害羞么。他的样子总是那么让我着迷,体温,呼吸。我握着他,轻轻的抽动,手又滑下去,慢慢揉搓。感觉李渭然没有刚才那么紧张,我抱着李渭然的肩膀,慢慢的进去,好紧,我被他勒得有些疼,忍不住开始喘粗气,李渭然的双手抱着我的背,在我进去的时候,使劲挠了一把。还真疼,想不到他这样的纯爷们也会挠人,李渭然也会有可爱的一面,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样子。他的坏,他的好都不在属于我了。心里难受的厉害,但是身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以前学药理的时候曾经说过,致幻剂产生的快感和做·爱一样,可以麻痹人的神经。李渭然的呻吟声,刺激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我抱着他用力的磨蹭,快感一波一波的袭来,那些离别的伤感,真的就烟消云散了。 “李渭然,我爱你,我爱死你了。”我抱着他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到了巅峰。我掐着他的腰用力蹭了几下,慢慢退出来。我趴在他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在上面还真他妈累。身上都是粘腻的汗水,我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他,不愿意离开。侧着脸躺在他的胸口上,铿锵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的传来。 “咱们把这包用完吧。”沉默了片刻,李渭然忽然伸出手,拿起我放在床头上的包装盒,把仅余的两个全都到出来。下一刻我已经被李渭然压在身下,他的火热的吻,让我原本已经平复的情·欲再次燃烧起来。 第78章 … 从那个家离开,我带走的只有三样东西,身份证,钱包,自己。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么空着手来的,走的时候也是干干净净。想起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把那个房子叫做家了,有的时候在宿舍睡得迷迷糊糊,起来想去冰箱里拿饮料。脑袋撞到门上,猛得醒过来,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习惯有的时候是个很愁人的事情。一个人躺在窄小的床上,没有李渭然,我整夜整夜的失眠。 胡一刀没有问我什么,他看到我回来吃了一惊,很快就恢复如常。就好像我只是出去买了个水果,并没有离开多久。我们坐在宿舍的马扎上抽着烟,很久没有回来,房间变得整洁多了,胡一刀说着是媛媛的收拾的。学姐真的很勤快,而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胡一刀的形状越来越奇怪了。 一个月,两个月,没有李渭然的任何消息,我们的生活真的一点点交集都没有了,就像是9年前。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事情像一个轮回,从在一起到分开到在一起。只是我猜中这过程,却没猜中结果。最后的结果是,在一起,分开,在一起,分开。 重逢是奇迹,不过我并不认为会有第二次奇迹了。偶尔我会接到一些陌生号码的来电,接起来,对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有的时候甚至可以就这样对着半个小时,我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他,也不敢问。 后来,我换了手机号,这样的电话再也没有了,生活寂寞的像一潭死水。手术越来越多,我也开始着手准备博士答辩。这样忙碌的生活,让我有了些许安慰,只有在忙起来的时候我才没有闲暇想他,不会感受那种彻骨的空虚。 时间过的很快,又要过年了。吴青峰他们放了寒假,我和我爸的工作都很忙,他和江哲就来帮我们打扫卫生。就算两个人冷清了一点,也要有个过年的样子。李渭然的那个登山包,还放在我床头,吴青峰学的专业和艺术有关,做什么都讲究个美感。那么大包放在那里很难看,要我塞到柜子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坐在床头看着那个包发呆,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打开过。我始终对里面的东西充满了好奇,但是却一直告诫自己一定不可以打开。仿佛这个包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之后就会掉出绝望,我们就真没有机会见面了。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想不到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死心。这一次我毫不犹豫的拉开绳索,打开这个尘封9年的登山包。 和想象中的一样,里面什么只是草草的塞了几件衣服和鞋子。还有一个牛皮纸的包,我拿出来打开,竟然装着5摞人民币,粉红的颜色真好看。我喜欢钱,一直都很喜欢,但是看到这么多的钱出现在我面前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继续翻,是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纸片。其中有几张我高中时候的试卷,都是满分,李渭然还在姓名栏旁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剩下的大多是些无用的纸片,纸叶已经有些泛黄。有的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有的是我给他用来当草稿纸的病例纸。纸上乱七八糟写着一些字,最多的是我的名字。叶深,叶深,叶深,叶深,叶深,他从来就不肯好好的叫我名字,大概是昭显着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歪歪扭扭的字体很难看,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他是在认真的写,力透纸背。我仿佛看到了17岁的李渭然,那么别扭的一个孩子。我把纸片统统倒出来,里面竟然还有照片。除了成人礼那天的合照,还有我单独的照片。我写作业的样子,等公交车的样子,还有拿着笔发呆。我都不知道这些照片是他什么时候照的,从来不知道。看着照片里那张稚嫩的脸,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10年了,人生能有几个10年。 就像是困在一个以爱为名的牢笼,找不到逃脱的方法。李渭然的存在已经渗入我的血脉,无法割舍。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人和你生死不弃。那么坚韧的感情,终究还是抵不住现实的残酷。 最后一张照片,是刚刚考完试,我趴在桌子上补觉。李渭然坐在我旁边,抱着我的肩膀,回过头伸出手向摆出一个v字,露出大大的笑脸。 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忘却呢?以前难受的时候,我会用以毒攻毒的办法,就是不断的想那些痛苦的事情,心会慢慢变麻,也许我可以试试。 于是,我决定把这10年来的兜兜转转记录下来,然后可以去忘却。就是像一个可怕的梦魇,醒来之后就不会再有痛觉。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从17岁到27岁。我是个男人不该感叹自己的的风华,可是真觉得和李渭然的感情耗尽了我所有的青春与激情。想起几句古诗,套在一起特别有意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夜深不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BE的到这里就不要往下翻了,79章会出现惊天大逆转,来一人一把瓜子,表急。 古诗出处如下 唐·元稹·离思五首·其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唐·白居易·琵琶行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全诗太长,不列举了) 唐·元稹·酬乐天频梦微之 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这这首诗是元稹给白居易的回信。看元稹的诗集,各种的赠乐天,酬乐天,寄乐天,这是要闹哪样啊!我肿么可能不乱想…) 第79章 … 正月十五,我在医院值班。赶上过节,我怕我爸一个人在家寂寞让他约了吴叔打牌,好在元宵节吴叔不用回吴青峰他爷爷那里。今年的元宵节难得的清净。以往的时候,总会不时的送来各种各样的伤患。 我趴在桌子上发呆,手边是两大瓶玻璃瓶的葡萄糖。现在大部分溶剂都是袋装的,玻璃瓶很少。这还是科室里的护士长给我的,算是单位福利吧。玻璃瓶很好用,可以拿回家装麻酱。电话铃响了,我接起来喂了一声。对方没有说话,我又喊了一句。依旧没有声音。 忽然有种久违的感觉,我不再说话,静静的握着电话,心跳的厉害,几乎顶到肋骨。对面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我知道他在听。“新年快乐。”这是我第一次对着没有声音的电话说话,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也许是独自一个人在这种欢天喜地的气氛里有些不适应。竟然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这是科室里的电话,我在上班时间占用线路很不对,而且不知道对面是谁,李渭然什么的不过是我的主观臆想吧。我摇了摇头,刚想要把电话放下,对面忽然传来了声音。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那个熟悉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我心中,穿透10年的光阴,让我已经麻木的心脏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就是这么简单的4个字,却让我无法抑制的哭了起来。我咬着手背,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我听到对面的呼吸声有些凌乱,过了好久,再次传来他的声音。“过年了,我就是打个电话,没想到真是你接。”李渭然的声音有些哑,“我…我…没什么事。就是…我就是想和你说声,想说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一下就忘了。” “我马上就能毕业了。就分在T医附院,以后看病什么的找我就行。”我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痕,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起来正常些。原本想问问他,你还好吗,这大概是各种分别后最俗套的台词了,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如果他过得不好,我会心疼的厉害,我会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他。 “嗯,好。”李渭然应了一声,我竟然忘记了他这样的家庭应该会有私人医生,用不到我的。“你忙吧。” “好,那就这样。”我拿着电话迟迟不肯放下,对面依旧是沉默。就像是以前我们通话的时候,总是固执的不肯先扣电话,最后往往是我服软。可是这一次,我真的不想放下,算是给我一个新年礼物也好,让我多听听他的声音,哪怕一秒。“你扣吧。” “好…我…阿深。”李渭然的声音抖起来,他喊了声我的名字,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听见他在电话里费力的喘着气。“阿深,我想你。” “想什么呀,你公司的事还少么。有功夫想你的家人去吧。”我的紧紧攥住胸口的的衣服,来缓解从心底传来的疼痛,却总是无济于事。 “阿深,你是我的家人,我一直觉得有你的地方才是家。阿深,你救救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李渭然哭了出来,卸掉了所有的伪装和掩饰,脆弱的像个孩子。“我一直在克制自己,不去想,不去想,可是人心是关不住的。这几个月,我听家里的话去相亲,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感觉。忽然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随便了娶谁都无所谓。不会再有人到我心坎里。没了你,我就是个行尸走肉,心里头空了。阿深,我控制不了自己。我过得很不好,特别不好,你救救我吧。” “李渭然。”我死死的咬住下唇,血腥的味道渐渐在嘴里蔓延开来。“你他妈就是个贱货!你现在在哪呢?!” 李渭然被我骂懵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又重复了一遍,“你他妈在哪呐?” “我在家里的别墅这边。” “你爸你妈呢?” “也在这里。” “让你姐把小孩抱楼上去,别吓着他。”我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放在一旁的葡萄糖。“你给你等着!” 我连衣服也顾不得换,跑到旁边的办公室冲着值班的护士喊了一声,“小刘,让张大夫来替我会,家里有急事。”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跑开了,医院门口一直有很多出租车等活,我打开车门跳进去。 人这辈子,总会做出些无法回头的冲动的事情。年轻的时候我一直老实本分的厉害,不敢反抗,不敢争取。总是抱着守株待兔的心理,期待幸福想个馅饼一样掉下来,真是傻的厉害,我他妈就一傻逼。这一次我不会再逆来顺受,我爱的人,正在等着我。 车子开到李渭然的小区,我直接塞给司机一百块钱,也没有要找零直接跳下车。我一直是个路痴,这次却准确无物的找到了李渭然家的别墅。也许是过年事情繁琐,家里请了佣人,他们把我引进屋内就各自退开。李渭然的父母看到我的出现,忽然愣住了,面面相觑片刻正襟危坐。元宵节是团聚的日子,我却来给他们搅局,我在心里厌恶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我想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报复社会的恶徒,手里拿着一大瓶葡萄糖,眼睛里全是血丝。 “阿深。”我听见李渭然的声音,抬起头他正从二楼走下来,李苏然死死的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过来,却被李渭然甩开。几个月没见,虽然依旧干净整洁,但是他却瘦得厉害,连眼眶的都凹进去了。以前我总说李渭然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现在他瘦了,衣服挂在身上,看起来空荡荡的。 我向李渭然的父母走近一步,猛得扬起手,把葡萄糖用力摔在地上,瓶子碎成一片一片的,葡萄糖的溶液洒出来,溅了满地。 “叶深,你…”李泽申站起来,刚想要说些什么。我忽然跪在碎玻璃上,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来表示自己的歉疚,也许这种方式是最好的表达。 “阿深,你做什么,起来啊。”李渭然跑过来,要拉我,却被我一把推开。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我是个医务工作者,不应该有这种唯心主意的思想,可是在这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有着无穷的力量,可以为我和我爱的人开拓出一条道路。 “阿姨,叔叔,对不起。”我弯下腰,李渭然的父母都站起来,大概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像我这样胆小窝囊的人也会有爆发的一天。“我不能把李渭然一个人丢下。我爱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他。我爱他,所以我可以放弃他,我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幸福的生活,娶妻生子,安妥喜乐。可是我错了,人毕竟不是机器,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快乐的过日子。我和李渭然认识10年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还真挺讨厌他的,他也没少欺负我。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爱上了他。他的喜好我都知道,他的习惯我都清楚。我们分开过6年,这6年来没有过任何联系,可是就是忘不掉彼此。那种感情已经深入骨髓,怎么割舍也割不掉。他过不好,我心疼。求求你们,成全我们吧。我见不得他难过,我见不得他一辈子也没个知心人。我知道你们是心疼李渭然,想让他过得好,可是过得好,不仅仅要有优厚的物质,最重要的是心里舒坦,人非草木。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给他做好吃的,让他每一天都能开心。我发誓,我发誓。”我抬起头看着李渭然的父母,李泽申向我走过来,李渭然也冲了过来,他大概是担心李泽申会对我做些什么,死死的挡在我身前。“没事,你先让开。”我把李渭然向旁边推了推,露出半个身子面对李泽申。 李泽申看着我的眼睛,原本凌厉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柔软。他慢慢向我伸出手,在触到我泪痣的时候却又像触电一样收了回来。他捂住脸,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开。大厅里只剩下了李渭然的母亲。 “妈。”李渭然抱着我,紧贴着我跪下。“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求求你放我条生路,我爱叶琛,爱到骨子里了。没了他我真没法活,什么都没有意义。就算我有娶妻生子,我也没有办法爱他们。我心就这么大点地方,全是阿深。谁也装不下。你让我和他在一起吧,求你了。你要是想要孙子,可以试管婴儿。你要是觉得我爱上男人给家里丢人了,我就和阿深会好好藏着感情,不让外人发现。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让我敢什么我都愿意做,只求你让我和阿深在一起。我没有更大的愿望了。” 李渭然的母亲看着我们,无论她多么强大,终归是一个母亲。她看着李渭然,半晌才开口。“渭然,作为一个母亲,我终归是亏欠了你。我老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姐弟俩。我在乎的不是那些名利。而是你,我的儿子。你明白么。你从小就懂事,不会让我为难。这几个月,你瘦得厉害,妈心疼啊,我知道你是真爱他。只要你不后悔,妈就成全你。”她说着,眼泪滑了下来。对子女的爱是无论贫穷还是富裕,每个母亲身上都有的美德。 我傻傻的看着她,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么难的坎就这么跨过去了,人心真是难以捉摸。其实仔细想想,却又简单的厉害,无非就是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所以我要你幸福。 “还愣着什么,快起来吧。他膝盖都出血了,李渭然你还发什么呆,快送医院。”李渭然的母亲喊了一声。我这才反应过来疼,地上的碎玻璃都穿透裤子戳到膝盖里,裤子膝盖的部分已经被血染红,疼痛随着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的传来。 李渭然把我打横抱起,飞快的跑出去,打开车门塞进去,直奔最近的医院。我躺在副驾驶的座位里,看着周遭飞逝的景物,从未有过的快活。 “李渭然,我真快活。”我仰着头,大声的笑起来。 “傻逼,不疼了是吧,给我闭嘴。”李渭然又恢复了他飞扬跋扈的样子,这是我爱的男人,无论他的蛮横还是软弱我都爱的不能自拔。 开了不到20分钟就到了最近的医院,我被李渭然抱到急诊。医院不算大,但是人也不少。我现在反应过来丢人了。我穿着医生的白大褂,被一个男人抱着在医院的大厅里跑。这辈子丢人的事都和李渭然脱不了干系。 吊瓶的玻璃质地不像酒瓶,并没有那么脆,碎玻璃不多,大部分都是划伤,值班的医生很年轻看起来也是刚毕业的,他挑了碎玻璃的手法并没有我娴熟。伤口很快处理好了,膝盖部分的伤一般不用缝针。好在没有伤及韧带和关节,我现在开始后怕了,万一不小心弄伤了韧带是有后遗症的。人疯起来,真的会百无禁忌。 关节处的划伤要注意感染,我在医院挂了两瓶消炎药才被放走。李渭然背我出去。膝盖一弯伤口被挣开疼得厉害,我直抽气。李渭然要抱我,我勒住他脖子,死活不松手。被抱进来已经够丢人的了,我一定不让再他抱我出去。 我和李渭然回到家里,推开门,我爸竟然在。他大概也是刚刚进屋,手里还拎着一袋子苹果。 “你这怎么回事?!”我爸看着我裤子上的血迹吓了一跳,手一哆嗦苹果就掉地下了。 “没事,不小心摔玻璃上了。” “叔叔,对不起。我没看好他。”李渭然扶着我在沙发上坐下,又把苹果捡起来装好。 “不关你事,肯定是他自己作的。小渭,你先坐。”我爸凑过来。李渭然乖巧的坐在我旁边。他双手老老实实的垂在膝盖上,原来他也会紧张。“琛儿,你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真没事,我还能瞒你不成。让我歇会,刚回来怪累的。”我看了看茶几,伸手把放在上面的水果刀拿起来,收进刀把放在沙发下面。 “爸,我和你说个事。你别急。” “什么事?”我爸在我另一边坐下。 “我爱他。” “哦。”我爸应了一声,出人意料的冷静,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这反而让我不安起来。之后是漫长的沉默,我低着头不敢看我爸的眼睛。他忽然站起来,我的身前被阴影笼罩。 “叔,你别打他。”李渭然也站起来把我挡在身后。 “你让开,我不打他。我和小梅发过誓,不会动他一个手指头。”我爸叹着气,他挥了挥手,示意李渭然离开。他眼中的情绪很复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心疼。从小到大,我一直很懂事很听话。想不到有一天也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李渭然犹豫了一下,退到沙发后面,手还不放心的搭在我肩膀上。 “爸,你还记得么。非典的时候,咱们家都快完了。”说到这里我鼻子一酸,嗓子哑了起来。“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天都塌了,李渭然从英国回来。那会我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看着他穿着防化服站在钢化玻璃前。我当时就想,我这辈子,不会再这样爱一个人了。再没有人像他这样在危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在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拉我一把。这次去灾区,遇到了泥石流,我没有和你说,所以你不知道。我们被埋在车里30多个小时,第一个来到我身边的人也是他。10年了,我爱他,从未间断。你总说,人得有个伴,就让李渭然伴着我成么。我从小就没什么志向,也没什么理想。你让我学医我就学了。但是这一次,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念想,你让李渭然和我在一起成么。” “叔叔。我以前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男人。可是叶琛就这么出现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一直一直在我心坎上。我不管他是男是女,是动物还是机器,我就是爱他。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什么人,什么事超过他。我身体好。等叶琛老了,我会照顾他。 第79章 … 他活80,我就陪着活80。他活90,我就陪着活90。一辈子都不分开,我发誓,一生一世对他好。”李渭然的手还按在我肩膀上,在他说这些话得时候手上的抖动停了下来,坚定而虔诚。 过了好久,我爸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有一次,我去你屋里拿东西,不小心把相框碰掉了,玻璃框碎了,我又买了个一样的给你放上去。那张相框里有两张照片,我们的全家福,还有你和他的合影。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所以只要你开心,我怎么都好。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是真忘不了他。既然有机会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吧。快乐一天是一天,只要你高兴,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可是这事不能长久啊。儿子,你怎么还是这么缺心眼呢。就算我乐意,他爸能同意么。别闹了,好好过日子吧。” “我们家同意。”还没等我说话,李渭然就抢着说道。“叔,就差你点个头了。” “小子,你可别懵我。” “真没懵您,我们就是从我家过来。” “从你家来?”我爸的刚刚平静的表情忽然变得愤怒。“你腿上的伤,是李泽申那孙子打的?!” “不是,不是。”我赶紧摇头,李渭然还在这呢,我爸公然叫人家老爹孙子。“这真是我自己磕的,被葡萄糖的吊瓶玻璃给扎的,不信我等会把裤子脱了你闻闻,有没有甜味。” “臭小子。”我爸在我的头上推了一把。“就这样吧。小梅以后要是怪我,你可得帮我说话。”我爸转过脸,对着放在一旁的全家福。“梅啊,儿子不听话了,要不这次咱就别管他了。我看那小子也不错,我也不图什么,只要琛儿能好好过日子我就放心了。那小子愿意一辈子和他耗一起,要不就这样吧。”我爸说完话,轻轻的摸了摸相框里我妈的面颊。他回过头看着我,忽然笑起来。我爸虽然胖,但是有酒窝。笑起来的时候比我妈还要明显,他就这么笑着,和相框里那个年轻男子的影子重合,好像回到了很多年轻,我们一家人都在,还有李渭然,从未有过的欢喜和幸福。 我的亲人都在我身边,这辈子没有更大的愿望了。 我握紧李渭然的手,抬起头看着他。“李渭然,这辈子,我们只有死别再无生离。”李渭然和我十指交握,不停的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掉在我脸上。 我爱你,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个,我们在一起,生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到这里就完结了。 各位陪我一起完成这个关于爱与家庭的故事,我很感激。 很有以前看绝爱的时候,被里面的一句台词震到了,很多年都没有忘。 如果是我,是我的话,不管他是男的或女的,是猫狗也好,植物也好,机器也好,我一定都会把他找出来,然后绝对会……爱上他。 这大概也是我对待感情的态度,在叶琛和李渭然身上也有体现。如果他们的故事发生在现实里,可能真的没有然后了。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可抗力,而梦想却在遥不可及的另一端。所以才会用文字来安慰和寄托。 故事就是故事,认真你是输了。 虽然很多时候会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但是总要拼尽全力争取一下才不后悔。叶琛是个很普通的人,在他身上,大家或多或少都会看到自己的影子。会想起年少时那个犯傻的自己,亦或是无法忘怀的那个人。 最后要说的是,从此以后,李渭然和叶琛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祝安妥喜乐。 两仪式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