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娱乐圈) 作者:小厉 文案 沈文初养着三岁的儿子,不好不坏地混地在娱乐圈; 华睿阳是高高在上的权贵,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莫名其妙,不情不愿地走进了交集。 内容标签:娱乐圈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文初,华睿阳 ┃ 配角:老周等等 ┃ 其它:小厉 第1章 参加完新片的发布会已经六点多,本来是安排在两点开始,差不多三点半就能结束,可关阳迟到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他是影片的男主演,最近又绯闻颇多,媒体再怎么不满,还是耐着性子一直等。 我自然也是陪着等,男二号压不住场的,何况今天是影片的首次媒体见面会。 平时倒是没关系,关阳向来喜欢耍点大牌,倒也习惯了。只是昨天家里保姆请假,说订了今天下午的火车,要回趟老家,本以为今天能早点收工,便答应下来,没想到还是耽搁了。 四点多保姆打来电话询问,语气很是着急,我这边发布会又马上要开始,实在没办法,给老周打了个电话,但愿他今天不用上节目,能帮我带带孩子。 电话打通后,听老周迷迷瞪瞪声音八成是在睡觉,他不满嘟囔道:“睡觉呢,干嘛?” “今天不用上节目吗?保姆要回老家,马上的火车,我走不开,帮我回家看孩子,接到你家也行。” “保姆几点走?怎么不早说,我马上过去。” 又交代几句便收了线,还好身边有个靠谱的朋友。其实也可以安排助理回去帮忙,可我不大愿意叫圈子里的人接触孩子,老周是发小,使唤起来放心。 那边灯光音效已经准备就绪,主持人也上去开场介绍了,关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前,见他换了发型,头发上还残留着化学制剂的味道,便随口问了句:“做头发了?” 关阳咧嘴一笑,小声道:“是啊,本来染成了棕色,觉得不满意又染回来了,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关阳外形阳光潇洒,加上今年风头正猛,被郑导力邀加盟贺岁片《岁岁安好》,关阳刚出道的时候我与他合作过一次,那时候我是男二号,他只是演了一个小配角。如今只过了不到两年,我还是男二号,关阳已经是压过我的主演了。 说不在乎是假,可真要在乎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计较的,在圈子里混,要有脸蛋、有心计、有后台,上得了床,狠得下心,我混了将近八年,能从默默无闻走到今天,也已经知足了,好歹能给儿子挣够奶粉钱。 上台之后,主持人逐一介绍着主创人员,请导演和演员介绍影片,女主演姚盈是个新人,还有些怯怯的样子,一个劲儿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倒也青涩讨喜。话筒传到我这里,我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将话筒给了关阳,分寸拿捏地正好,体面地露露脸,也不抢人风头。 走完流程,又熬过了群访、单访,重复了些乏味的问答,发布会也算是结束了,还有几家媒体缠着关阳问他绯闻的真假,关阳回答的也暧昧,留了好多空间给媒体猜测。 导演要请大家去娱乐娱乐,一帮人兴致也高,我趁大伙不注意悄悄跟导演说了下,郑导也清楚我的情况,没有强留,放我先走了。 叫助理随他们一起去热闹了,要来钥匙自己去停车场取车,刚出电梯便在门口碰到了新娱晚报的杨记者,见的多了也算是相熟,客气地打了几声招呼,杨记者抱怨道:“关阳迟到那么长时间,差点耽误了我下场采访。” 我随口问道:“之后还有?” “是啊,这在这里,秦卫的新片子。真正的大牌从不迟到的,跟秦卫比,关阳还差些火候。” 杨记者说完也觉得自己话有些过,又道:“随口说的,别往心里去。”说罢便扛着相机匆匆走开了。 秦卫怎么会迟到,他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当初与他三年交往,他连约会都不曾迟到过一次,从未叫我等过,倒是我有时候拖拖拉拉。所以秦卫连分手都那么干脆,一通电话就断得干干净净,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寒。 坐在车上发了会呆,老周打来了电话,接起来听他道: “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啊。” 我心中一惊,赶紧问道:“楷楷怎么了?” “你儿子好着呢,就是我接他过来,半道上同事着急叫我过去取个东西,我就带楷楷一起过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我这边也完事了,你哪儿?” 那头老周迟疑一会,道:“在夜半。” “……”我一听,真想当下便踹老周几脚,夜半是成人会所,标准十八禁,老周这缺心眼的把我不到三岁的儿子带进去了,果然不能把老周当成靠谱的人。 都是市中心,去夜半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我赶紧发动车子出去,出去时看到进来一行车队,里面几辆眼熟的,大概是秦卫那帮人。 虽然没人注意,我还是装成目不斜视的样子驶了过去。 我好歹还有些公众人物的自知,压低帽檐带上墨镜几分鬼祟地进了夜半,找了个僻静的过道给老周打电话,没过多久老周便嘻嘻哈哈抱着楷楷过来了,我抱过楷楷,这小子小脸红扑扑,糯糯地叫了声爸爸,小胳膊搂上我的脖子。 老周也觉得带小孩过来不妥,讨好解释道:“我同事真有东西急着交给我,明天做节目用的,我就顺道过来了。那啥,去我家还是你家,晚上吃点什么?自己做还是出去吃?” 楷楷听到吃的,嘟着小嘴道:“爸爸我要吃麦当劳的小冰激凌。” 刮刮小孩鼻子,应下,楷楷又道:“爸爸,要嘘嘘。” 过道旁边就是卫生间,老周也跟着一块进去了,一边往里走还一边嘟囔道:“刚才我进来瞧见大人物了,那个华睿阳你知道吧?身后哗啦啦跟着一大串黑超特警,整一个面瘫脸,那气势足的。” 我抱着楷楷进了隔间,听到外面老周还在唠叨:“有什么了不起的,搞得跟黑社会似的,,等我有钱了,整上一个连的黑超特警。不过,沈子,进了这卫生间我觉得我境界又升华了,刚才我就在想,这爱慕权贵是不对的,人生而平等对不对,他华睿阳再怎么厉害,不也得进厕所撒尿拉屎吗?对吧。” 楷楷嘘嘘完,我牵着他出来,看见老周正一边对镜自恋一边叠叠不休,正要唤他走,隔壁出来一个少年,打扮得时尚精神,看起来是个富家小公子,他看了看老周,又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我连忙带上墨镜,抱起楷楷,推门出去。 那少年却尾随我们也一起出来了,跟我们一同往正门走去,正疑惑间便瞧见了大厅里站着一圈人,黑衣墨镜的,还真挺像黑超特警的。少年朝人堆走去,满脸坏笑地对站最前面的人道:“睿阳哥,方才他说睿阳哥就是一面瘫黑道,就一俗人,跟他一样也得进厕所撒尿拉屎。” 少年说着,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一指,不歪不依,正正好好指向我。 被叫做“睿阳哥”的人,抬眼看了我一眼,他表情管理的甚好,看不出任何情绪,倒瞧得出高高在上的睥睨感。 我干笑一下,只觉得尴尬,怀里还抱着楷楷,楷楷见那帮人都凶巴巴的都望着我,往我怀里缩了缩,小嘴一瘪,喊道:“我爸爸是明星!不许欺负爸爸!”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气氛更是僵。 男人视线下移,从我的脸上转到了楷楷那里,只看了几眼,竟也没追究,转脸带着人走开了。 我只觉莫名其妙,古人道隔墙有耳诚不欺我,都是老周嘴巴上没长个拉链,还得替他背黑锅。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当闹了个笑话,回头看老周,他满脸是汗,拿袖子揩了揩脸,道:“完了,华睿阳会不会派人暗杀我们?” 我不解,问道:“华瑞阳是谁?” 老周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道:“沈文初,你这种人死了肯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第2章 老周说的急皮赖脸,我还是不大当回事,捏捏儿子圆滚滚的小屁股,叫小孩帮我往上推了推墨镜。看到老周还是惊魂未定的瘪三样子,笑道:“难不成那位是你大老板?没关系吧,反正我帮你背黑锅,要被套麻袋沉江也是我去,你害怕什么。而且我戴着墨镜,认不出来的。” 老周极其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还要多唠叨几句似的,楷楷却比我更没耐心,踢哒着小腿开始要冰激凌吃,我赶紧抱着他离开夜半。 老周也是开车来的,他问我累不累,累的话坐他的车,我的先放在停车场,明天他帮我来取。一人开一辆也是耗油,既然他答应帮我来拿,停车费自然也是他出,我正好懒得自己开车,乐得答应。 最近忙着拍《岁岁安好》,片子开拍的稍晚,为了赶档期,通宵熬夜都是家常便饭,紧赶慢赶完成了大半,郑导还算是有点良心,开完发布会放了我们两天假。旁人平时还好些,我要顾着楷楷,时间更是紧张,三两个月奔波下来,很少能睡个囫囵觉。 老周说话做事不靠谱,开车却稳当。我抱着楷楷坐在后面,小孩身上有暖暖的奶香气,抱着车上的熊猫靠垫玩,乖乖的不吵闹。我做了个深呼吸,难得这么放松惬意,没出半晌,打起瞌睡来。 跟老周早有默契,他直接把车开回了他家,在车库停好才叫醒我。一般有假期都在老周这边过,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刚睡醒身上有点冷,楷楷也趴在熊猫上睡得香甜,老周打开车门掐掐楷楷脸蛋,大声道:“小子快起来,到家了!” 叫他起来也好,省得白天睡多了晚上折腾。 楷楷揉着眼睛嘟着小嘴,带着起床气,老周要抱他下车,小孩瞅他一眼,爬到我身上,道:“周叔叔坏,爸爸抱。” 老周咧着嘴甩着钥匙自个儿乐起来,道: “这真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沈子,你能不能给楷楷换个小名啊,天天楷楷楷楷的,又呆又板,听着一点都不活泼。” 我看看儿子胖嘟嘟的腮帮子,小红嘴唇还是嘟着,笑道:“就叫豆包吧。” 老周提议叫快餐外卖,儿子跟着瞎起哄,非得要麦当劳。一个和尚担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有我在是坚决不允许儿子吃垃圾快餐的,干脆打发老周陪儿子看动画片去,自己进了厨房。 单身男人再怎么想正经过日子,也还是会缺三少四。搜罗了一圈,老周冰箱里就剩三瓶啤酒,半打鸡蛋挂面,一根黄瓜,几个鸡蛋。 下面吃吧。 煮面,煮好用凉开水一拔,黄瓜去皮锉成丝,跟鸡蛋炒成稍咸的卤,浇在盛好的面条上。 不过半个小时便做好了,唤来他们两人,老周爱吃面条,楷楷爱吃黄瓜,俩人倒吃得不亦乐乎。 折腾了到这会,楷楷吃晚饭又玩了几个拼图便困了,安顿他睡下,去客厅看见老周拿出了冰箱里的三罐啤酒,老周道:“喝点再睡吧。” 也好,一点点酒精有助于睡眠。 老周晚上会犯烟瘾,今天楷楷在,所以一直克制,这会终于忍不住,抽出一根上了阳台,我也跟过去,老周突然道:“我前天在台里碰见刘媛了。” “哦,是吗?她去上节目吧。”刘媛是我前妻,楷楷的妈妈,我们三年前结婚,三年前离婚,楷楷一生下来,刘媛就迫不及待地签了离婚协议,就怕我赖上她似的,时间也快,三年间她未来看过楷楷,对我也是唯恐避之不及。都说母性光辉,我却看不透女人到底能有多狠心。 不过她不出现也好,日子更平稳。 老周见我反应平平,几分无聊地圆话道:“是啊,她去上娱乐调频的节目,她最近可是风生水起,听说是傍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录播的时候主持人问了点以前的事儿,刘媛差点撂场子走人,架子大着呢。” “她就那脾气,是你们台里主持没拿捏好分寸。” “你倒还替她说话。沈子,要不要给豆包找个妈妈,你难道准备一直叫保姆带?” 我摇摇头,应付了两句也进屋睡了。 之后两天老周都要上节目,我跟楷楷待在家里倒是清静。老周叫周斌,只比我大一岁,从小一起长大,念大学也都在这个城市,他毕业后进了电台,开始做主持,现在混到了频道总监,也还在主持一档脱口秀节目。他以前跟我开玩笑说:咱俩是过命的哥们,你混娱乐圈,我好歹不能离你太远,就混个娱乐圈的边缘吧。 我倒是挺羡慕他这种若即若离的边缘位置。 两天过后,保姆从老家回来,我也开工了。 片场在郊区,没让助理来接,我自己开车过去,进去后跟大家打招呼,发现大家伙脸色很是精彩,颇有故事。在化妆间,问助理又有谁传绯闻了,小助理惊愕道:“你不知道?” 我在家一般不看娱乐新闻,也不会特意上网浏览什么,工作电话也关机,又住在老周家,自然消息不灵通,便问:“难道是前天发布会的事?不都挺顺利吗,新闻通稿出了问题吗?” 助理摇头,偷偷摸摸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新娱晚报,头版头条,标红的大字写了一长串:“沈文初嫉恨关阳,爆关阳发布会迟到三小时原因!” 报纸上除了我与关阳的照片,右下角还有一张,是那天我同新娱晚报杨记者交谈时候被偷拍的。粗粗浏览了一下,无非说我比关阳早出道好几年,至今一个主演都没拿到过,嫉恨关阳后来者居上,所以向记者爆料关阳发布会当天为了在美容院做头发,迟到三个小时,为了这种私事让所有媒体和主创人员等了一下午,云云。 表面上逻辑倒挺清晰,分析得有条有理,骗骗纯情小粉丝倒也绰绰有余。我这边刚把报纸放下,化妆室的门就被大力打开,关阳面带愠色的冲进来,道:“沈文初,你做这种事恶不恶心?” 他倒是已经化好妆了,我这边还没开始收拾,外面再怎么瞎扯也不能误了片场的进度,我吩咐化妆师开始化妆,从镜子里看着关阳,他看上去比我年轻很多,大概是经常去健身,看上去强健有力,他被我盯了一会,面色更是不好看,道:“那天我做头发的事情只告诉你一个,装得跟翩翩君子似的,没想到也就是个小鸡肚肠,沈文初,你不给我一个解释,这戏你甭想接着拍!去把导演叫来!” 我不再看他,闭上眼睛让化妆师折腾,道: “关阳,我接个片不容易,不像你可以挑挑点点,你自己想炒作没关系,可把我连累进去好像没这个必要吧。我向记者爆料?我还没伟大到因为你去自我毁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更有数,谁特意告诉我弄头发去了,谁特意安排杨记者在电梯口等我,关阳,真要撕破脸,你能得多少好处?” 我睁开眼睛,看见镜子里的关阳一愣,他大概一直将我定位成个软柿子,想耍耍威风随便拿捏,我心里却有数,论人气和外形,他是绝对优势,可论演技,他就成了花瓶。电影也拍了大半,片场的明眼人都瞧得出,他同我对戏的时候,差距一目了然。 他大概心急了吧,整出这么一场自损八百的幼稚戏码。 郑导赶了过来,关阳气哼哼甩上门离开,郑导表情也不轻松,我道:“又炒了个跟我无关的,不过郑导就当是给影片宣传了吧,又不是吸毒入狱,其实无关痛痒,过几天也就平息了,郑导不用放心上。今天我要跟姚盈拍对手戏吧,没见她人呢。” 郑导没再多说,出去把姚盈叫来,姚盈捧着剧本过来,没跟旁人似的眼神闪烁,倒是专心地跟我对了一遍台词,那边准备就绪,叫我们过去,临出门前,姚盈悄悄拉我一下,我们落在其他人后面,姚盈小声道:“这件事是关阳炒作的,他打电话时候我听到了点,沈哥别放心上,清者自清。” 我心里有些惊讶,很感谢她的好心,这女孩倒是难得,只不过“清者自清”在这个圈子里貌似不大适用。 郑导心思很细腻,今天没有安排我同关阳的对手戏。《岁岁安好》是个喜剧片,不过是男一号和女一号的Happy ending,男二号则是苦逼暗恋,苦情收场。轻松的都市剧,我在里面饰演追求姚盈的富家公子,香车豪宅,满足女人的幻想,只是敌不过片中阳光帅气的大男生,最后寞落放弃。 很老套的故事,看过后不会给观众留下多久的回味,不过能在新年博人一笑,也算是成功,不都是图个乐子嘛。 收工的时候,姚盈凑过来,笑道:“要我真是女主,肯定会选沈哥。” 我着急回家看儿子,冲她说了声谢谢,跟导演打了声招呼,叫助理开车送我回去,到楼下,发现蹲着几个记者,助理问我要不要下车。 自然是要下车,我儿子还在家里等呢。也没躲闪,那几个记者围上来,没等他们开口,我就道:“大家辛苦了,我助理待会带大家去吃夜宵,地方大家选,我家里还有事,得上去了,大家见谅。” 说罢跟助理使了个眼色,我拍了拍身边一个记者的肩膀,撂下摊子跑开了。 解释和辩解只能让事情蔓延,不如小事化了。 回到家,楷楷已经上床了,可怜巴巴捧着本画册,看样子是一直等我回家给他讲睡前故事。 亲了亲儿子。每天在外面,累也罢,焦躁也罢,回家亲亲儿子,就觉得别的都无所谓。 今天讲的是乌鸦喝水,讲到乌鸦找小石子的时候儿子已经开始打瞌睡,我放下书,道:“今天讲一半,明天接着讲好不好?楷楷乖乖睡。” 楷楷迷瞪着眼睛,道:“爸爸,以后叫我豆包好不好?” 我失笑,不知道是不是老周撺掇的,便问:“为什么啊?” 楷楷声音小了,看样子马上要睡过去,但是还是小声道:“豆包白白,好吃。” 给我家豆包塞好被子出来,发现手机上好几个姚盈的未接来电,打过去,那边过了一会才接,姚盈道:“沈哥,我在外面陪人,一些制作人和投资商,我觉得气氛不大对,有点怕,沈哥能不能过来帮我下?” 我心里有数,想推辞掉,那头姚盈都带着哭腔了,求道:“沈哥,求你了。” 算了,小姑娘一人在外不容易,只是我过去也不见得能帮上什么,说不定适得其反,几番犹豫,还是道:“好,我过去看看。” 姚盈飞快地报了地址,催着我要快些,我心里却很烦,实在不愿意牵扯进别人的事情中,尤其是这种潜与被潜的抗争,说到底,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我如约而至,服务生客气地领我去包厢,推开门,姚盈马上从一个半秃男人的臂弯中挣脱出来,扑到我跟前,挂上我的胳膊,甜腻腻亲密笑道:“沈哥。” 我稍稍有些尴尬,不过演戏是我强项,很快调整了表情,也亲密地拍拍姚盈的手,道:“你在这里我当然过来。” 其实进门之后还没来得及打量屋里,就被姚盈挡了视线,说完这句话,再看向包厢里的人,我这下才真有点愣。 秦卫坐在我正对面,此刻在沉着脸打量我。 要是知道他在,我决计不会来。 第3章 以前某次滚床单之后,秦卫调侃我们是“水乳交融”,如今时过境迁,我们变成了“点头之交”。 当初交往时候,我们也是偷偷摸摸,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分开了反而轻松,时间也过去太久,以前看重的事情,现在也变得无所谓了。 既然对上了视线,我客气地朝秦卫点头,问候了句:“您好。” 秦卫点头,好歹算是个回应,他移开视线,我去坐到姚盈身边。 姚盈先是挽着我胳膊,后来干脆握着我的手贴了上来,她这般与我亲昵,自然惹得方才半秃男人不高兴,男人咳嗽了两声,道:“你是沈文初?” “是,您是?” 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能碰到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这半秃男人我第一次见,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他身旁下属模样的人见我这般无知,没好气道:“沈先生真是眼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红到天边发紫的呢,不过,三流小明星不认识我们张总也情有可原,毕竟上不去台面。沈先生,你可记好了,你眼前这位是华星的张川张总监,张总可是华家大少爷的小舅子。” 被他一说,我倒想起来前几日同老周一起碰到的人,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一想,叫“华睿阳”的,岂不就是华家的那位大少爷,老周好歹是个广播主持,说话老是秃噜秃噜,快得跟着急投胎似的,那时候只当他讲什么没品的段子,不想是真的碰到了华瑞阳,还讲了他的坏话,那位倒是好气度,他若真是追究,我和老周怕是要惨到外婆家。 不过同那日的华睿阳相比,眼前这位小舅子,哪有半分贵气样子,怎么看都像深宫大院里的太监头子,脑满肠肥,恨不得在脑门上刻字,昭告天下他是谁谁谁的小舅子。 我笑着道:“那可真是失敬,我本来想去接姚盈一起去片场,姚盈说在陪很重要的客人,叫我过来也认识认识,幸好过来了,能认识张总这样的大人物真是三生有幸,没打招呼贸然过来算我的过失,先自罚三杯,张总大人大量。” 张川听了这话,很受用地点头,笑眯眯地看着我干尽三杯酒,道:“是个懂事的,不错。” 我看他一点头,下巴上的肥肉就多叠了几层,忍俊不禁,便笑道:“我平时上不了什么大台面,能见到张总这样大人物的机会实在是少,今天幸好姚盈叫我过来,不然就错过与贵人相识了,我再敬张总一杯。” 等张川也喝了,我拉着姚盈手道:“张总,我们剧组赶的是贺岁档,火急火燎呢,后半夜还有场戏要拍,郑导和剧组都在片场等着,姚盈我怕是要带走了,您看不如我再自罚三杯,等忙完这段时间,再邀请您聚聚?” 张川脸色变得不大好看,我喝完酒,又掏出手机,道:“张总难道不信?您这样的大人物我怎么敢诳,要不您打给郑导,不,干脆打给我们公司宋董确认一下吧。” 张川铁着脸不接手机,他没这个胆子,我笑道:“那就失陪了。” 说完领着姚盈出了门。 姚盈知道是为难了我,出来后道:“难为沈哥了。” 我摇摇头,冠冕堂皇道:“你想洁身自好很难得,不过以后不能事事有人帮你出头,不想任人宰割就早点变强。” 姚盈眼圈有些红,抱我的手臂更紧,她道:“沈哥,其实刚才不用那么着急走的,多陪他喝会散了,也就没事了,沈哥刚才怕是要得罪人。” 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叫代驾帮我把车开回去。” 姚盈欲言又止,我早没了跟她交谈的心思,转身就往停车场走去。 方才喝得太猛,那酒上头得厉害,我爬上车,摊靠在椅背上,想到刚才,心里不是个滋味。要不要去寺院吃斋念佛几日,再修炼修炼定力。 姚盈说的对,晚上我处理得不太好,弄得僵了,我该陪着张川拍一晚上马屁,最好喝个烂醉如泥才显得心诚,或者干脆说在跟姚盈交往,说不定明天还能上个头条,炒炒人气。 可我的那些八面玲珑,一见到秦卫,就全被干扰了。 我受不了他冷静自持地坐在那里旁观,不,更准确的说是看热闹。 我趴在方向盘上等难受劲儿过去,突然听到副驾驶车门被打开,警觉起身,发现秦卫已经坐到了我身旁,我皱眉,问道:“干嘛?” 秦卫却一笑,道:“逞英雄喝那么快,这会难受了吧。” 那语气跟从前一样,亲密又带着点调侃,我听了心里却更加憋闷,没好气道:“我跟你没那么熟,别坐我车上,下去。” 秦卫叼着烟点上,道:“既然不熟,就应该更客气点。方才马屁倒是拍的好,一口一个大人物,亏得张川是个二百五,再精明点早就恼了。” 见他吸烟,我心里也痒,干脆扭过头去,道:“人家是小舅子,当然是大人物。” 秦卫道:“你这脾气还那样,话里带话,稍不留神就被你刺着了。这种二百五的场子,你以后少掺和。” 他倒是又管起我来,我道:“秦大影帝都作陪二百五,偏不让我陪,是怕我这种三流的分了你的羹?” 秦卫看了我一眼,吐了口烟,道:“你是来分羹的还是装英雄来救姚盈的?怎么跟刘媛离婚三年,终于想开荤了?你跟女人结婚不觉得恶心吗?怎么就不怕恶心到别人。” 我终于生了气,拉下脸来,道:“秦卫,咱俩早就划清了界线,我怎么生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下车,我要回去。” 秦卫立刻打开车门下车,只是没等我感慨他走得这么利索,他却绕到我这边,开车门把我拉出来,道:“你想醉驾?去那边,我送你回去,我刚才没喝。” 他目光坚定,我再纠缠下去就显得小女生姿态了,干脆依了他,换到副驾驶去,秦卫熟练地发动起车子,道:“这车比你以前那个顺手。” 我头昏,干脆闭上眼睛道:“新的总比旧的好。” 秦卫没再说话,我心里虽是百转千回,不知是酒精的原因,还是别的,假寐在那里一直觉得似醒非醒。秦卫一路没有再扰我,直到开到我家楼下,他道:“起来吧。” 我睁眼,秦卫已经下车,他抬头看看楼上,问:“你儿子三岁了吧?” “嗯,下个月三周岁生日。” 秦卫又掏出根烟点上,道:“没心没肺,儿子都养这么大了。” “嫉妒的话自己也去生,别在我跟前说些没用的。” 秦卫点点头,道:“跟你说确实没用,以前灌了你那么多,你也没给我生出来。” 我一口闷气堵在心头喷不出来,瞪他,他笑道:“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对了,今天晚上我在那里,是上头让我盯着点张川,不让他乱搞。没想到姚盈不知情,以为要潜她,把你叫过来救场。下次再这样,你不要掺和。” 秦卫说完,冲我一笑,我却笑不出来,你倒是什么都清楚,果然是一直在瞧我出丑。不再理他,锁车进楼。在电梯里才想起来,他送我回来,自己却没开车,大半夜的,不知道怎么回去。 没用的事我不愿多想,倒也安稳睡了一夜。 早晨是被儿子玩弄醒的,楷楷睡得早,自然起的早,我闹铃还没响,他已经沉甸甸压在我胸口上,捏我腮玩,我睁开眼,小孩神清气爽地唤我道:“爸爸快起床,一起嘘嘘。” 搂过儿子猛亲一顿,抱着他去了卫生间,一大一小嘘嘘完,跟他一起洗漱,小孩的皮肤都是极水嫩,摸着爱不释手,洗好脸跟他一起去餐厅,保姆已经做好了早饭,道:“沈先生今天好心情。” 我玩着楷楷脸蛋,道:“是啊,我家豆包皮肤真好,真想一直摸着不松手。” 保姆也跟着笑,道:“沈先生皮肤好,生的儿子当然也皮肤好。” 早餐是鲜榨豆浆和小笼包,楷楷捏着小包子吃的满嘴是油花,保姆跟我汇报今天上午要带楷楷去上早教班,下午带他逛逛公园,我嘱咐两句别吃垃圾食品,时间差不多,抱着儿子亲几口,便匆匆往片场赶。 开车的时候想起昨天秦卫握过方向盘,决定待会叫助理帮我消下毒。 姚盈今天见我格外热情,还捧上热乎乎的早餐,问我吃过没。我在家吃过,把那份早餐给了助理,她脸上难掩失落,我就当成没看到的。跟郑导打过招呼,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关阳,便跟郑导询问起来,郑导道:“他今天去拍广告,不过来,我们继续拍你同姚盈的对手戏。” 这样也好,落得清静。 姚盈今天入戏很快,连郑导也忍不住夸她,她当着大家面道:“都是沈哥的功劳,他带着我,我入戏就快。” 有几个工作人员笑着吹口哨,我道:“哪有我什么功劳,是郑导讲戏讲得精辟。” 好不容易拍得这么顺利,郑导要多拍些,看来今天不能早点回去给楷楷讲睡前故事了,抽空给保姆打了个电话,便安心拍起来。 工作起来就容易忘了时间,将近凌晨大家才收工,卸妆的时候接到陶桃姐电话,那边吵闹,背景音乐惊天动地,陶桃姐扯着嗓门道:“我生日你都忘了一干二净,快带着贺礼过来,姐姐帮你接了单大买卖。” 第4章 陶桃姐邀请的都是圈里谈得来的朋友,也有些场面上不得不邀请的人,我到的时候,大家玩得正兴起,陶桃姐隔着老远冲我挥手,吆喝道:“哟,我们千年老二来了。” 我失笑,旁人不敢这么当面直呼,也就陶桃姐才这样,当真亲厚,真计较起来,我这绰号还是她给起的呢,老是嘲笑我接不到男一号,混来混去一直都是给人做陪衬的命。 我走到陶桃跟前,她跟我勾肩搭背,凑到我腮上亲了一口,满身酒气,我推开她,道:“多少矜持点好不好?”陶桃丹凤眼一挑,又搭手到我肩上,笑得妩媚,道:“今天我最大,礼物呢?” 我一摊手,诚实道:“把你生日忘了,赶过来也没空去买礼物,以后补给你吧。” 陶桃不满地撇撇嘴,将我推开,道:“小气,你等会,散了以后我有事跟你讲。”说罢转身取了杯酒,撂下我陪旁人说话去了。 我看着玩得正嗨的人群,搜寻了一会,见没有秦卫,心里稍稍安稳些,也挑了杯酒,凑到一伙人旁边,跟他们虽然没有跟陶桃熟,可也算是交情好的老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圈里子不少八卦,听他们讲某个刚出道的小女生在发布会跟记者吵起来了,还有谁谁谁明明结婚了,还陪别的男人出游,说着说着有人突然问我:“听说你跟关阳合不来?” 我摇头笑道:“陶桃姐方才还调侃我是千年老二,我可是圈子里最佳陪衬,口碑好着呢,别瞎传砸我牌子,我最跟人合得来,是有人心小容不下。” 其他几人听了,会意地相互递个眼神,很快又聊上别的话题,这里总是不乏谈资,我那点事,芝麻比西瓜。 熬到散场已经是后半夜,陶桃玩得尽欢,妆都花了,她笑着送走大伙,待人散尽,从包里翻腾出香烟,点上吸着,倒在沙发里,享受似的深深吐息两口,陶桃姐对我勾了勾手指,我过去,她道:“我接了华氏的一个代言,推荐你跟我搭档。” 我有些意外,问道:“华氏不都找一线吗?就算你推荐,他们也不一定答应。” 陶桃吐着烟,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大家挤破脑袋都想拿到华氏的代言,文初,你好福气。” 我笑:“他们又不一定会用我,福气什么。” 陶桃也笑了,道:“你这人真没意思,多少高兴些能死人吗?光是我推荐自然没什么用,本来代言请的是我和秦卫,秦卫推了,他推荐你来,说你跟我更搭,也更适合新推出的产品,那边看着秦卫的面子,才勉强同意。” 陶桃见我不说话,又道:“跟你说,是叫你心里有数,秦卫这些年拼了命地往上爬,现在也算是根基稳固,当初你们分开,难受的不只是你一个,他想回来跟你和好,也有可能。” “陶桃姐,你喝醉了吧?” 陶桃伸腿踢我一下,道:“文初,要是秦卫真要跟你和好,你怎们办?” 我起身去找来陶桃外套,扔她身上,道:“凉拌,我不想让人干扰到楷楷的成长。好了,快点起来,送你回家。” 陶桃穿上外套,有些无趣道:“你俩真没意思,我也没意思,要不干脆咱俩传个绯闻?” “你快点,明天我还要拍戏。” 陶桃又斜我一眼,道:“对了,明天下午空出点时间,跟我一起去华氏一趟。” “我尽量吧,要看片场安排。” 陶桃姐打了我肩膀一下,几分生气道:“你不会不准备接吧?因为秦卫?文初你可别犯傻,就算是为了楷楷你也得混得有点模样,别天天跟二流小明星玩嫉恨来嫉恨去的游戏,看着恶心,秦卫为你好,那是他欠你的,你拿着不用手软。” 我笑着点头,道:“放心,会过去。” 昨天送陶桃回去后已经凌晨五点,回家洗漱完已经丝毫没有睡意,干脆翻看起剧本,楷楷一大早醒来,满脸委屈地扑到我身上,抱怨道:“爸爸晚上没回家。” “爸爸不在家,楷楷有没有乖?” 小孩认真点头,道:“很乖!” 喂儿子吃饱早饭,我也该出门了,今天估计又得晚归。 我和关阳的对手戏不能再拖,好在也没剩下几场。今天的戏是剧中男一跟男二的冲突,男一怒气冲冲地来警告男二不要再纠缠女孩,两人言语不合,起了肢体冲突。以前见过老演员看新人不顺眼,拍戏的时候假戏真做扇耳光的,没想到今天轮到我头上了。 本来是关阳出拳,我趁势错开,可关阳没等导演发话,拳头便实打实地冲向我侧脸,我没能躲开,疼痛的瞬间尝到了满口血腥气。片场静默,片刻后,导演把剧本狠狠一摔,骂道:“关阳你不想演就滚!” 姚盈冲到我跟前,拿纸巾给我轻轻擦着血,她对关阳恶语相向道:“你是不是个男人!做这种事真叫人恶心。” 姚盈的话有些重,我察觉出不对,抬眼迎上关阳的目光,这下心里才恍然大悟,原来真正假戏真做的是关阳和姚盈。 我推开姚盈,扯出几分笑意,对四周人道:“方才是我走神了,不好意思。” 关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导演过来看我的脸,狠狠道:“怎么拍!这还怎么拍!要等明年档期吗?”郑导上了火,又骂骂咧咧一通,我嘴角和腮疼得厉害,懒得再在这里,自己去了化妆间。 吐出两口血沫子,别的还好,就是楷楷问起来不好解释。正犯难呢,关阳进来了,他脸上有点挂不住,道:“刚才没控制好。” 我不想听他胡搅蛮缠,直接问道:“你喜欢姚盈?喜欢就去追,跟我没关系。你年轻气盛,我不想跟你计较。” 关阳大概是因为被我挑破实情了,脸色更加难看,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现在的孩子也是,半点礼貌都没有。 今天的戏拍不成了,倒成全了我早点去见陶桃姐,陶桃一见到我这样子,顿时瞪圆了美目,道:“谁打的你?” 我道:“对戏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关阳?”陶桃骂道:“成不了大器的,文初你也是,今天带你去华氏,算是半个面试,你倒好,弄成这样。” 我笑呵呵对付着,心里却想,成不了更好,免得白白受了人情,没的还。 华氏,伸手遮天的家族企业,他们涉及很多行业,到底多少我也不太清楚。华氏旗下的华星我倒是知道,前几天见到的张川便是在那里,不是还自称是华家大公子的小舅子嘛。只是不知道这次代言为什么没找华星自己的艺人,难不成是想试试新面孔,或者是看中了陶桃姐的人气。 至于大公子华睿阳,那天虽是尴尬,不过我有帽檐遮着,还带着墨镜,想必不会认出。再说即使是在华氏总部,碰见华睿阳的几率也几乎为零吧,他犯不着为这点事亲力亲为。想想也就没什么心虚的了。 我跟陶桃姐要代言的是他家新推出的一款智能手机,华氏工作人员客气地接我们上楼,负责洽谈的主管见我脸上有伤,露出一丝不解,但很有分寸的没多问,想必是觉得耽误不了拍摄日程,陶桃仔细瞧着合约,又问了几个问题,主管说不着急,下周给答复就可以。陶桃姐都说没问题,我这里自然更没问题,今天结束的比想象中的早,看看表,竟然还能赶上回家和儿子一起吃晚饭,我小声问陶桃是不是可以走了,陶桃瞅我一眼,道:“晚上跟这边约好了一起吃饭,你逃不了。” 我道:“我脸都这样了,不必了吧,我好几天没陪凯凯了。” 陶桃暗中狠狠掐了我大腿一下,道:“拿出点专业精神好不好,周末再好好补偿凯凯,我送他大礼包。” 无奈只得按着陶桃姐指示来,饭局安排在华氏大楼旁边的酒店,我们洽谈完直接就过去了,只是大家都没有开席的意思,嗑着瓜子喝茶聊天,我问陶桃姐,陶桃姐道:“等着就是。” 没想到等来的是秦卫。 秦卫一进来就跟华氏那边打招呼,看起来倒是很相熟,他坐到陶桃身旁,隔着陶桃看了我一眼,眉头明显皱了一下,却没多说。 陶桃理直气壮地向我解释道:“我觉得该叫他过来,你没意见吧。” 我怎么敢有。 有陶桃和秦卫在,酒席绝对不会冷场,我也跟着瞎起哄几句,酒筵过了大半,秦卫隔着陶桃,递过来手机,上面打着字,写道:“五分钟后出来。” 我看完,秦卫收回了手机,起身出去了。我正犹豫要不要出去,陶桃又在我大腿上拧了一下,我坐着不动,她拧得更狠,她低声道:“再不出去,我废了你大腿。” 这两人倒一直是沆瀣一气。 我出去,看见秦卫在小阳台吸烟,他见我过来,熄灭了烟蒂,道:“谁打的?” “没什么大碍,对戏时候不小心伤的。” “关阳吗?” 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秦卫伸手过来,捏起我下巴抬起来察看,碰到我伤处,我疼得咝咝了两声,秦卫捏着我腮左右摆着察看,也不顾我疼,没好气道:“就对我脾气大,被人打成这样还装好人。” 我们以前亲昵惯了,被他这样碰触,我并不抵触,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不过旁人眼中大概就不是这样了。 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秦卫松手,我回头一看,大概三五个人正从我们身后走廊经过,其中两个很是眼熟,一个是在夜半厕所里见过的少年,另一个,是华睿阳。 方才咳嗽的想必就是那个少年,此刻他又是指着我,对华睿阳道:“睿阳哥,他不就那天骂你那个吗?” 第5章 秦卫认得华睿阳,挡到我身前,打招呼道:“华先生也在,真巧。” 华睿阳身边的少年认出是秦卫,立马变得兴高采烈,从包里掏出了纸笔,道:“秦卫!我同学好多喜欢你,帮我多签几个名吧。” 秦卫微笑着接过纸笔,唰唰签起名来。因为秦卫出面,方才的尴尬和心虚都被遮掩了过去,我抬眼看了一眼华睿阳,他也正盯着我看,视线都接触了,不说点什么反而更尴尬。我做出自然的样子,点头道:“华先生,您好。” 华睿阳点点头,他身旁一位高大的助理凑过去,我听到助理小声道:“分部那边推出新产品,邀请了陶桃和沈文初做代言。” 少年也听到了,抬眼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道:“不是吧,华氏落魄了不成,怎么请他,好歹也得请秦卫吧?” 华睿阳又看了我一眼,道:“代言的事有负责部门决定就行,不过……沈先生脸弄成这样,不知道还适不适合拍摄。”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华睿阳张口说话,声音沉稳妥当,极符合他的身份。不知是过分敏感还是怎么,我却听出几分戏谑来,他看着我,像在等待我说些什么,难道是在等我开口乞求?我心里几分烦躁,秦卫在背后轻轻推了我一下,示意我说点什么,我想了想,道:“华先生说的对,我是靠脸吃饭的,弄成这样是太不敬业了。不过好在合约还没有签,华氏可以找更合适的人。” 秦卫没想到我说出这样不得体的话,侧脸皱眉瞪了我一眼,继而笑着对华睿阳道:“文初脸上是小伤,不会耽误拍摄,华先生请放心。” 华睿阳略一点头,不再多说,带着几个人走了过去,那少年临走也不忘再白我一眼。 我觉得几分可笑,问秦卫道:“华睿阳身边的小孩是谁?咋咋呼呼挺没教养。” 秦卫又点上一根烟,道:“华睿阳表弟,听说从国外回来过暑假,一看就是被宠坏的富家公子,唯我独尊,嘴上没有把门的。” 我笑了几声,秦卫瞪我,问道:“笑什么?” “小孩跟华睿阳站一起,真不搭。” 秦卫道:“他们再不搭,也是血亲。文初,刚才跟华先生说话怎么不知道客气点,若是真要换下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我无所谓道:“换就换呗,本来也就不怎么想接。” “为什么不想?因为我?” 我摇摇头,方才话说的有点多,嘴角又开始疼,便对秦卫摆摆手,道:“我先走了,你帮我跟陶桃姐说一声” 秦卫叹口气,突然拉住我的手,道:“到底是我走的利落还是你走的利落?文初,重新考虑一下。” 我笑道:“考虑什么?我现在只考虑快点回家陪儿子,给他讲睡前故事,别的一概不会去考虑的。” 秦卫松开手,转身去阳台上继续吸烟,背对着我,道: “我有时候真是强忍着才不去扇你巴掌,快回去看你儿子吧。” 那天提早溜走之后,陶桃打来电话骂了我好长时间,骂道最后陶桃都有几分自暴自弃,道:“文初你想做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我也不拦着,可你别这么糟践秦卫的心意行不行?” 我听她这么说,并不觉得生气,道:“陶桃姐,你是不是喜欢秦卫?喜欢就去追啊,他现在跟我可没半毛钱关系。” 陶桃那头一愣,恶狠狠地骂了声“滚”,然后撂了电话。 之后几周时间,我以为华氏会反悔,撤掉我的代言,可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听陶桃姐口气,一切还是照旧。很快华氏那边通知下个月月初签合约,我心里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答应下来,反正也没什么根本性的损失,跟谁有仇也不能跟钱有仇。 关阳最近安分了很多,托他的福,《岁岁安好》终于在月底杀青,进入了后期制作。 杀青宴那天,关阳在席间喝得酩酊大醉,姚盈一直陪在关阳身边,别人都为顺利杀青兴奋地庆祝,唯独那俩人脸色阴沉,看起来心思沉重。这两位的闲事,我再不会轻易去管,可是人不找事事找人,姚盈端着酒杯过来敬我,道:“沈哥,这段时间谢谢了。关阳不懂事,多有得罪,沈哥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我笑,道:“这么快就帮他说话了?他确实不懂事,要是真懂事,该亲自来道歉。” 姚盈叹口气,道:“他就那脾气,最近不知道得罪了谁,本来都谈好了,这个电影拍摄一结束,就去杨兴导演那边接男一。” 我道:“那可要恭喜,杨兴是新锐导演,他的作品向来卖座又卖好。” 姚盈道:“是啊,本来是好,可前几天那边突然反悔,不用关阳了。对了,沈哥认识辰星传媒的人吗?我想看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 辰星传媒是去年刚成立的公司,成立不到两年,就成功发行了几部口碑和票房都不错的片子,现下势头正猛,签了不少优秀导演和编剧,好多艺人都巴望着能搭上辰星的顺风车,关阳损失了这样一个机会,肯定心有不甘,可怜姚盈一个女孩,还得为他东西奔波。 我想了想,道:“那边我不熟,不过帮你打听一下。” 姚盈感激道:“谢谢沈哥。” 我道:“谢倒不要谢,别再拿我当试验品去测试你跟关阳的爱情就好,我还要靠脸吃饭,平白无辜破了相,郁闷着呢。” 姚盈不好意思笑笑,道:“对不起了沈哥,以后再也不敢了。” 其实我没想去帮姚盈,只是口头上敷衍罢了。关阳太气盛,该吃点亏教训教训,我倒是挺好奇关阳被辞演的内幕。打电话给陶桃,想套出点八卦来,陶桃在那头咬文嚼字道:“辰——星——传媒啊,辰星传媒是个好地方,我还想多接点他们片子呢,不过我跟他们也不熟,要不你去问秦卫?秦卫肯定知道,而且对你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陶桃姐又寻我开心,算了,我找别人打听。” “哎,等下,”陶桃道:“下周三记得去华氏拍摄,穿的体面点。” 第6章 郑导那边拍摄结束,我终于得了几日闲,在家好好陪着楷楷。保姆王妈跟我讲楷楷在早教班里特别出色,比别的小孩反应都快,就是有点不合群。楷楷也三岁了,王妈跟我建议该送楷楷去幼儿园,男孩子多接触接触外面,能活泼些。幼儿园的事情,不是没有想过,可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到里面,总觉得不放心,我上下班时间又不规律,算了,等楷楷长大些再说吧。 老周打电话过来要请我和凯凯吃火锅,还自告奋勇地要来接我们。老周一进我家门,就一脸苦瓜样地抱住楷楷,蹭着楷楷小脸道:“我家小豆包快安慰安慰叔叔受伤的心灵,嗯……小脸真嫩,快亲亲叔叔,哎呀,电量满了一半,来这边也亲一下。” 楷楷乖巧地在老周左右脸上都亲了一下,老周长舒着气,摊在地板上,道:“电量满格……还是我家小豆包最疼我。” 我踢了踢摊在地上的老周,道:“怎么了?工作不顺心?” 老周从地上爬起来,道:“出去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说,烦着呢。” 路上老周问楷楷想吃什么,小孩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会,道:“冰激凌。”老周对孩子很有耐心,停车去给楷楷买。我坐着车里等着,过一会老周一手捧着一个冰激凌过来,一个递给楷楷,一个递给我,递给我之前他自己先咬了一口,我笑道:“咬的这么恶心?全给你得了。” 老周抹抹嘴,发动起车子,道:“就是要恶心你。” 老周定好了番茄火锅的包间,楷楷爱吃这里的虾滑鱼滑,老周道:“文初你吃自己的,我喂楷楷。”我看老周几分笨拙地往楷楷口里夹东西,笑道:“给他夹碗里就行,自己会吃。老周你今晚上怎么这么积极?想要小孩了?” “要是跟楷楷这么可爱我当然想要,就是还没找到释放子弹的地儿。”老周放下筷子,道:“我都快失业了,哪还有什么心思谈恋爱。台里现在制播分离,前几天把节目委托给了华氏旗下的华星制作,部门里安排进来很多制作公司的人,我手底下原来干活的人几乎都被调走了,我是台里编制,跟他们一起干活,老是不尴不尬的,顶着个总监名头,名存实亡啊。” 老周想了想,又道:“你说不会是那天我说华睿阳坏话,遭报应了吧?” “你想多了吧?你是台里编制,不管请哪个制作单位,都影响不了你饭碗吧。” 老周摇头,道:“他们要把我的节目砍掉,那档节目我做了两年,听众群也固定,他们说砍就砍真是……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来楷楷再亲亲叔叔,给叔叔充充电……” 楷楷凑过去小油嘴,在老周脸上吧唧一口,老周乐呵呵摸摸,道:“现在油价这么贵,楷楷对叔叔还真是大方……” 跟老周聊着天吃好了晚饭,已经快到楷楷睡觉的时间,老周送我们回去,我抱着楷楷上楼,楷楷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说了声:“叔叔再见。”说完就翻过小身子要自顾自地睡。 我喊来王妈照顾楷楷去洗漱,自己去送老周下楼,出了电梯,老周若有所思道:“文初,你说我一工作就在体制内呆着,是不是相当于慢性自杀?要不我干脆辞职得了?” 我道:“各有利弊,你看看情况再说。” 老周搭上我肩膀,笑道:“要是我失业了,来帮你看孩子,你发我工资怎么样?” 我推开他,道:“快滚回去吧,你明天不是还有直播吗?” 老周哀叹道:“直播什么啊,我节目都要被砍了,没干劲啊。楷楷睡了,也没人亲我补充电量,要不文初你亲我一下?” 老周说着就嬉皮笑脸凑上来,我继续推开他,老周笑呵呵摇晃着车钥匙,一边走一边道:“文初啊文初,害羞什么啊,该知道的我可都知道。” 这老周,活该失业。 第二天一早,被楷楷叫起来陪他嘘嘘,楷楷已经洗漱好后,王妈拎着菜篮子对我道:“沈先生难得在家,我出去买菜,中午好好做一顿,早餐在桌子上,别凉了。” 楷楷跟王妈摆手再见,爬到自己椅子上乖乖喝起豆浆,我坐下没有三分钟,王妈又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锁上门,道:“沈先生,楼下好多记者,我一出门就问我您在不在家,出什么事了吗?” 我一愣,去阳台上看了看,果然下面蹲着一帮人,一个个都抱着摄像器材,长袍短炮的。我心里疑惑,吩咐王妈看好楷楷,我去卧室找来手机,一开机,手机几乎要被震爆了,数十条短信和未接来电,有陶桃和老周的,还有秦卫的,其他的都是些陌生号码。 我给陶桃拨过去,陶桃那边接的很快,接起来就火气颇旺地骂道:“沈文初你怎么回事?关机!关机!怎么不把自己关棺材里?” 我不解,问道:“出什么事?楼下挺多记者,我最近在家休假,没做什么出格事吧?” 陶桃姐提高了嗓门,道:“自己上网看!新娱晚报!没良心的!”陶桃说完,挂断了电话,那头传来盲音。 我上网打开新娱晚报的网站,首页上加粗的黑体大字赫然写着:“沈文初与男性友人亲密拥吻”。再往下看图片,不难辨认出就是我和老周,老周的脸打了码,有我俩一起坐在火锅店的,还有一张我下楼送他时候的照片。 那张照片抓拍的很好,我同老周面对面站着,错着身。也难为偷拍的人,选角选得挺专业,看起来确实像他在亲我脸颊。 我打电话给老周,老周接起电话就开始秃噜秃噜讲话,他这人一着急语速就快,他道:“我今天早晨一上网就看见了,各家网媒都在转,那是我吧!是我吧!文初这下怎们办?” 我觉得几分好笑道:“你也算圆满了,算是上了次头条,别担心,这种假新闻撑不久的。” 难道不该是老周来安慰我的吗?怎么成我安慰老周了。几分无奈的放下电话,又浏览了几个网页,除了图片,还配了些文字稿,里面自然提到了我之前的婚姻。不过还好,图片和文字都没有涉及我儿子,他们还算是谨慎。 老周问我打算怎么办,其实我能怎么办?我一直无可奈何惯了。 出门不方便,我陪楷楷一起摆弄积木,有几分心不在焉。到下午,楼下还有人在蹲守,我心里已经是烦躁至极,楷楷又闹着下楼去花园里玩,我说了他几句,语气有些急,小孩很少被我凶,小嘴一瘪,掉起眼泪来。王妈赶紧抱着楷楷哄,我自己进了卧室,锁上房门。 单纯的被人瞎传绯闻,我不至于这么气闷,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秦卫终于又打来了电话,我接起,秦卫那头语气也不好,他道:“我要是不打给你,你是不是还不回电话。” 我没吱声,秦卫又道:“晚上出来下。” “出不去。” 他道:“我会处理,晚上打电话叫你你再下楼。” 秦卫说完,挂断了电话,我心头还是那种挫败的无力感,不过,确实很想见他。 就算再怎么欺骗自己,再怎么佯装,还是很想见他。 晚上八点钟,秦卫又打来了电话,他道:“人都走了,你下来,我在小区外路边。” 我下楼,找到秦卫的车坐进去,秦卫直接质问道:“照片上的是谁?” 我没吱声,秦卫发动起车子驶出去,我其实是在梳理怎么跟秦卫好好谈谈,可我的沉默明显地惹怒了他,秦卫道:“我说过一直都是强忍着才不打你的,对吧文初?” 我一怔,心里也不快道:“那你来干什么?来打我一顿?我爱跟谁传绯闻就跟谁传,不关你的事吧?” 秦卫深吸一口气,明显看出他在克制自己,秦卫又问了一遍:“那男人是谁?” 我却一股拗劲上来,愈发不想跟他解释,沉默着不说话,秦卫干脆也闭了嘴,沉着脸加速车子。秦卫心里有股狠劲,这点我以前最了解,见他这般神情,我心里开始不安,张嘴道:“去哪里?我儿子还在家等我,咱俩既然没什么话说,我就回去了。” 秦卫不理会我,仍旧开车,我软了语气,道:“不是别人,是老周。” 秦卫这才看了我一眼,仍旧不快道:“老周也不行,以前就烦他,没事老围着你转什么转。” 秦卫把车开到近郊的一处别墅区,刷卡进小区后驶到一座洋房前,我心生警惕,道:“不会是这么晚带我来帮你参谋买房子吧,这边环境不错……”我话没说完,秦卫阴着脸下车,打开我这侧车门,将我从车上拉下去,一路扯着我往前走,打开别墅大门,将我推搡进去,他道:“文初,既然你觉得环境不错,那就别走了。” 我笑道:“是吗?想包养我?现在挺财大气粗的嘛,不过我儿子奶粉钱挺贵,怕你养不起。” 秦卫也冷笑几下,道:“再在我面前提你儿子,我真会上手打人。沈文初,你又是老周又是儿子,过得挺滋润?本来还想放任你一段时间,可你太不知道分寸。” 你看,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秦卫脱下外套,上前将我拉倒在沙发上,欺身压着我,迎面而来的是很熟悉的体味,被他充满诱惑力的健硕身躯覆盖着,忍不住情动。 我确实很怀念,很想抛开一切跟他放肆一次,想去弥补这些年身体的空虚。 可再不是从前。 我没有动,只是问了一句:“秦卫,你还记得蒋诚吗?” 秦卫身子一僵,我推开他,道:“太晚了,楷楷还在家等我,麻烦你送我回去吧,明天我还要早起去拍华氏的代言,托你的福拿到的工作,好像还没跟你说谢谢,秦卫,谢了。还有今天帮我摆平那帮记者,也谢了。” 你我之间有太多旧事逾越不了,何苦再来白费力气? 第7章 今天要正式去华氏拍摄,我起了个大早,楷楷还在熟睡,我轻手轻脚进他房间,看见小孩将圆圆嫩嫩的小胳膊举在枕头上,跟投降似的。我亲亲小孩脸蛋,悄声出去,王妈已经做好早餐,见到我说:“沈先生今天很精神嘛。” 我笑道:“今天要出去见人,好歹收拾收拾。我晚上大概有个应酬,会回来的晚些。” 王妈递给我豆浆,说着:“放心去忙工作的事情吧,我看今天早晨楼下没有记者了,已经没事了吧,害的沈先生昨天那么晚才回来,这帮狗仔跟苍蝇似的,烦人着呢。” “还是王妈向着我。”我开始喝豆浆,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想来我肯定是哪里疏漏了,得罪了什么人。不过这次有“贵人”相助,估计很快会平息下去。 “贵人”吗?那位贵人昨儿晚上性致冲冲拉我去什么豪宅别墅,什么都没做成又怒气冲冲地载我回来,他搭上我这么个麻烦,是不是也挺可怜。其实我想不明白,明明已经三四年没有私人上的联系,他最近为什么突然又殷勤起来。变化得太突然,我这边已经安安稳稳过起日子,不想再贸然跟他去唱大戏了,若是再来一遭起承转合,我的小命估计也要跟着耗进去。 我赶到摄影棚的时候,陶桃姐已经在化妆了,我跟她打招呼,陶桃丹凤眼一挑,毫不客气地瞪我一眼,然后抬手扔给我一份报纸,我接过来抖开一看,是新娱晚报的致歉声明,我笑道:“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朝令夕改,果然一点节操都没有。” 陶桃从妆台镜子里瞅我,拿腔拿调道:“有些人就是命好,出了什么事都有人兜着,自个儿什么都不用操心。不像我,劳碌命,干脆我也找个靠山嫁了得了,省的在这大染缸里混得一身污,说不准哪天就被人黑了。” 我将报纸叠好,坐到陶桃姐身边,道:“要不我娶了陶桃姐?” 陶桃挑着高跟鞋狠狠蹬我一下,道:“我可看不上你,我看上楷楷了,再过二十年记得让楷楷来娶我。” “那你得叫我公公,跟楷楷一样叫爸爸也行。” 陶桃白我一眼,起身整理整理衣裳,陶桃今天穿了件玫红低胸礼服,正配她的名字。陶桃道:“沈文初,你有跟我贫嘴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去感谢某人,他为你的事没少废心思,又出钱又出力,你可好,老是不咸不淡的,我是看不下去了。” 陶桃说罢,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道:“我今天怎么样?” “很美。” 陶桃嫣然一笑,道:“你先化妆,我受人之托要去跟华先生打个招呼,马上下来。” 约莫半小时后,陶桃满脸红晕地回来,我瞧她样子凑到陶桃耳边小声问道:“怎么含春带怯的?不是吧,这么短时间就颠鸾倒凤了?” 陶桃推开我,不屑道:“我这是少女情怀总是春好不好?文初啊,你说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华先生?那气场,那修养,那身家……我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可跟华先生讲话还是会脸红哎,听说华先生没有结婚?文初,你说我有没有机会?” 我道:“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这才是你的风格吧陶桃姐。” 陶桃沉吟点头,道:“就是,晚上有华氏周年庆的晚宴,咱俩都收到邀请函了,文初你可得配合我,咱别的没有,演戏倒是行家。” 圈子里从来不缺天生丽质的女人,纯情的、娇媚的、火辣的……总是有数不尽的女人在排队,而陶桃姐这么多年稳稳当当地坐着一姐位置,而且坐得风生水起,很大原因是她极会做人。 我们认识的早,是圈里难得真心相待的朋友,不过陶桃姐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而我对她的私事知道的并不多。倒不是不关心,只是陶桃跟我一起时不愿多谈,我只知道她交际甚广,哪里都有能说得上话的朋友,至于是什么样的“朋友”,又“友爱”到什么程度,她不讲,我也没胆子去深究,身为女人,比男人有更多不容易的地方吧,即使不了解,我也体谅她。 我倒真希望陶桃能找到位如意郎君安定下来,不过像华睿阳这种高枝,不攀也未必是损失,不是有个词叫“华而不实”嘛。 我跟陶桃一向默契十足,而且今天的拍摄以展示为主,没什么情节,摆好神情姿态,其他的便交给摄影师和后期了。还是那句话,只要有足够高的平台,赚钱是件容易事。 拍摄结束后,陶桃去换了身宝蓝色镶钻晚礼,绸缎勾勒出她曼妙腰身,项链、耳环、戒指也是烨烨生辉的大号钻石,我瞧着都觉得眼前一亮,便打趣道:“下血本了吧,这身行头看着不便宜。” 陶桃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皱眉道:“你怎么不去换衣服?” “换了啊,怎么,又看不惯我的穿着?” 陶桃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太随意了吧,不是早跟你说过是华氏集团的周年庆吗?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好歹拿身正装过来吧。” 我也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道:“不用吧,稍微休闲一点没关系。实在不行我正好提前撤回家陪儿子。” 陶桃瞅我一眼,然后叫了助理进来,吩咐几句,助理出去拿进来一个大礼盒。陶桃递给我,道:“就知道你是故意想开溜,等你生日礼物一直没等到,倒是我先给你带了礼物。给,前段时间飞欧洲拍片,在那边做衣服,顺便给你做了件。” 我接过来拆开,想去翻看商标,陶桃鄙视道:“没品的才穿牌子,是去换上试试,是量身定做的。” 我笑道:“我什么时候跟你一起去量身了?” 陶桃意味颇长的眯眼笑道:“尺码都是秦卫告诉我的,你快去穿上,我也很好奇秦卫说的准不准。” 我语塞,陶桃推我进试衣间,我几番犹豫,还是将衣服取出来换上,其实我也很好奇秦卫说的尺码准不准。 是件修身窄肩的黑色套装,衬衣领带也都是配套搭好的,还配了一对袖钉。大概我在里面磨蹭的时间有些长,陶桃拍着门板道:“好没,不会穿我进去帮你换!” 我叹口气推门出去,陶桃一愣,嗫嗫道:“这么合身……文初,我真想不明白以你的资质为什么一直混不进一线去,你自己照照镜子去,啧啧,这腰身,别说秦卫了,我看着都要动心了。” 被陶桃一说,只觉得这件衣服沉甸甸,穿着别扭,我道:“再调侃我,我就真不陪你过去了。” 陶桃立刻笑而不语,我却被她盯得要出冷汗。 不管我穿新衣服还是旧衣服,有两个人的风头我是决计夺不走了,一个是陶桃,另一个是华睿阳。 晚宴在华睿阳的一席简短讲话后开始,陶桃挽着我袅袅娜娜地走向华睿阳,华睿阳看到陶桃先打招呼道:“陶小姐比上午见到时更漂亮了。” 陶桃松开挽着我的手,不着痕迹地滑过去挽上了华睿阳,甜甜道:“华先生过奖,这么隆重的场合,当然要好好准备。对了,这位是跟我一起拍摄的搭档,沈文初,华先生见过的吧?” 华睿阳微微侧首看我,并不说话,我稍稍有些尴尬,只得笑着开口道:“见过的,不过华先生贵人多忘事,八成不记得了。” 华睿阳道:“不是不记得,是差点认不出来。”他说完,对我略一颔首,领着陶桃去和旁人打招呼了,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还真是不擅长对付这位。 熬到这时候真有些饥肠辘辘,我本想去取些吃的,想不到被几个女人拦住要求合影,我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美食,咽了口唾沫耐着心跟她们一一拍照。人靠衣服马靠鞍,平时出席场合我是极容易被忽略的,今儿可好,看着周围更多蠢蠢欲动想合影的女孩,我赶紧掏出手机,装成打电话的样子逃离现场。 宴会大厅配着好几间休息室,我寻了个没人的躲进去,刚把门合上,手机还真响了,是秦卫的。犹豫了下还是接起来,秦卫道:“还跟陶桃一起吗?你叫助理先回去,我待会过去接你。” 我马上道:“不用。” 秦卫沉默一会,明显放软了语气,道:“文初,昨天是我太急躁,我知道这些年的空白不是那么容易弥补,咱俩慢慢来,就像以前刚恋爱时候那样,我们从约会开始吧。” 我忍不住笑道:“不好意思,我真没那个心思,秦卫你是刚上高一的男生吗?太幼稚了。做朋友吧,咱俩做朋友比做恋人轻松。” 秦卫沉默一会,道:“我做不来,跟你做朋友,倒不如绝交。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相信我就好。结束后打我电话,我去接你。” 秦卫说完就挂断电话,不给我反驳拒绝的机会。我松开衬衣领口,坐在沙发上喘了口气,正有些发呆呢,突然听见背后有人道:“沈先生的私生活好像很精彩。” 我一惊,猛回头看去,竟是华睿阳,我问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方才我进房间的时候明明没人,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人。 华睿阳一指阳台,道:“是我先在这里的,可能方才被窗帘挡着,沈先生没看见。” 我不安,华睿阳脸上带着戏谑笑意,继续道:“我本想进来透透气,沈先生一进来就打电话,我看你讲得投入,就没打扰。” 我扣好衣领,心里默念着要淡定,然后抬眼对华睿阳道:“那真是打扰华先生清静了,您继续休息,我先出去了。” 走出几步,听到身后华睿阳又道: “沈先生若是烦恼待会怎么拒绝别人,不如坐我的车回去?” 第8章 有些人,即使同你没有任何直接关联,可是每每见到,总会激发出心底的不快和反感,你会默默在心里唾弃道:“这种人就这样,瞧他那德行。” 我以前仔细想过为什么会有那种一瞧见就反感的人,顺便整理出两类:一类是为人处世也好,道德理念也罢,都与自己大相径庭,怎么都看不来这种人的行为作风,自然反感;而另一类,是他太优越,像一面镜子,看着他就会反射出你的自卑和渺小,你会想不就是出身好嘛、不就是长得俊俏点嘛、一副拽样有什么了不起的……诸如此类,说白了就是嫉妒,总也比不上,总也超越不了,偏偏还总在你眼前晃,这种人怎么能看得顺眼。 比如说眼前的华睿阳,就是激起我反感的第二类,而且很典型。 跟老周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是这样的感觉,一位高贵的绅士,身边几只兴奋的猎狗开道,玩着贵族传统的狩猎游戏。 他去围剿逗弄别人,估计多数人都得上赶着往他套子里跳,可实在不好意思,我没这个兴趣,更没这个爱好。 此刻面对他,我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华睿阳,微笑道: “华先生是大忙人,怎么好意思耽误您时间,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非此即彼的必选题吧,都是些琐事,华先生不用放在心上,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没等华睿阳发话,我已经推门而出。 这帮人真是……难道市政交通都是摆设不成,凭什么非得坐你们的车。不想惊动助理和陶桃,我出会场后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哪里都比不上自己家,何况家里还有只可爱的儿子。 出租车进不了小区,我在门口下来,看了一眼手机上七八个未接来电,干脆直接关机。小区环境不错,夜晚这个时候很是僻静,我手插裤兜里,慢悠悠往回走着,回想这闹闹腾腾的一晚。本来还以为华氏都是些冷艳高贵的,没想到还是有那么多女人来要签名合影什么的,看来我也不是一点儿名气都没有嘛。 我自娱自乐地笑笑,不过想到秦卫,脑门还真有点疼,说实话,我觉得现在就挺好,我自已一个人真的没关系,一个人陪儿子长大,看着他念大学、交女朋友、结婚、生小孩,陪着儿子慢慢变老,不是也挺幸福嘛。 秦卫这么死缠烂打,太自私了,而我不会做任何伤害楷楷的事情。 走到梧桐树下,我伸了个懒腰,做几个扩胸运动,想着最近要不要去趟健身房,皮肉都要松了。 正踩着地上的梧桐叶子呢,听见有女人喊我道:“文初。” 我望向梧桐树后的花坛,走近几步才看清是刘媛。她从花坛沿儿上站起来,赤着脚,手里拎着一双十几厘米高的细高跟,穿着一件低胸红裙。 在这里见到她我很吃惊,问道:“怎么在这里?” 刘媛道:“突然想找你说说话。” 她是我的前妻,楷楷的妈妈,也是唯一让我怎么也生不起气的女人。我将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又看了看她的赤脚,道:“我背你。” 刘媛一犹豫,笑道:“真的吗?” 我蹲下身子,刘媛靠上去,背起她来我道:“不轻嘛。要过来怎么不打我电话?王妈在家,她知道你,你上去敲门就行。” 刘媛趴在我肩膀上,道:“我怕上去早了楷楷还没睡,你说我该怎么自我介绍,说‘楷楷,我是抛弃你的妈妈’,还是说‘妈妈终于来看你了’?” “这点确实是。刘媛,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怎么狠得下心,一次都没来看过楷楷,他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肩头有点湿,刘媛却笑着拍拍我肩膀,道:“托付给你我放心,我怕来打扰了你们。小孩子还是单纯些好,解释来解释去的,不是那么小的孩子该承受的。我抛弃了楷楷,给他个单纯的成长环境大概是唯一能做的了,文初你放心,我不是来看楷楷的,我想跟你说说话。” 刘媛今天情绪不好,我看得出来,我干脆背她到花园木椅上,道:“那就先在外面说说话吧,王妈跟楷楷大概都睡了,上去说话不大方便。” 刘媛点头,道:“我看是文初你背不动我了才想停下来休息吧。”她笑着抬头看看天空,接着道:“以前演电影的时候我念过一句台词:‘爱情,是件最寂寞的事。’那时候还想不明白,欢欢喜喜谈恋爱,怎么会寂寞。我啊,最近才体会到。” “怎么,谈恋爱了?” “是啊,恋爱了。文初,我大概很爱他。” “谁啊?圈子里的?” 刘媛摇摇头,道:“不是。” “前段时间听老周说你去他们台里做节目了,老周听旁人八卦说你最近找了个有钱的,是一个人吗?” 刘媛瞅我一眼,道:“看你绕的,就怕卖了老周。老周这家伙不去当娱记真是可惜。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我傍上了个有钱的,爱上了个没钱的,这答案满意了吧?” 我当她是玩笑话,也跟着打趣道:“同时?好久不见,你玩得更野了。” 刘媛道:“你们不一直都把我当成没节操的嘛,现在陶桃见着我还老翻白眼呢。” 我失笑,道:“她就那样,人不坏,你别放在心上。” 刘媛搓搓手,道:“就知道你向着她。上去换件你的衣服,怪冷的。” 带刘媛回家时,家里黑洞洞的,楷楷果然已经睡熟,刘媛还是没忍住,悄悄进了楷楷房间,我没去打扰,进卧室帮刘媛找些能穿的衣服鞋袜。 宁静的房间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响的是座机,我赶紧去接起,听到那头秦卫气呼呼道:“我等了你两个小时,沈文初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道:“这个时间打座机会吵到楷楷睡觉,秦卫你最起码礼貌一点行吗?” “开门,我在你家楼下,不开门的话我一直打,拔了线我便按门铃,抠了门铃电池我就只能拍门板了,你不怕,就尽管试试。” 秦卫向来带着彪劲,我相信他干得出来,我看了看楷楷房间,对秦卫道:“好,你稍等。” 我放下电话,刘媛从楷楷房间出来,问道: “有事?” 我点头,道:“媛儿,得麻烦你跟我演出戏了。” 我给秦卫开门,他一进屋看见的便是坐在沙发上的刘媛,刘媛穿着我的衬衣,下面露着修长光洁的大腿,她对秦卫道:“我跟文初正准备睡呢,你怎么过来了?” 我也笑着对他道:“媛儿过来看孩子,我们一家三口难得好好聚聚,你要是没急事,改天再说吧。” 秦卫脸色一下子白里透着青,狠狠瞪我一眼,那股暴戾劲儿,我真有点担心他一巴掌扇过来。秦卫攥着青筋暴起的拳头,冷哼一声,转身下楼了。 我关上房门,长长吐了口气,抬眼看见刘媛正冲我笑,我尴尬道:“给你瞧笑话了。” 刘媛起身去我冰箱里捧出几罐啤酒,走到阳台上,道:“咱俩还真是登对,都赶上苦逼事儿了。你跟秦卫还藕断丝连?不过我瞧他那样,不只是这么简单吧?” 我冲她笑笑,道:“不是你的台词嘛,那啥,是件最寂寞的事。” 第9章 给刘媛收拾出客房,刘媛拍拍床沿示意我过去,她笑着拢拢有些散乱的长发,道:“真想不到咱俩成了这种奇怪的关系。文初,你其实怪我拖累了你吧。” 我笑着拍拍刘媛仍旧瘦削的肩膀,道:“没有,楷楷是我最大的财富,你才是我恩人。” 刘媛躺下,闭上眼睛,似乎是惬意地吐息了口气,她说:“你养着楷楷,我放心。” 给刘媛轻轻掩上房门,又去看了看熟睡中的楷楷,刘媛说的对,还是让小孩在单纯的环境下长大吧。 次日清晨,我是被噩梦惊醒的,竟然梦到华睿阳穿着猩红猎装、白色裤子、黑色马靴,头戴黑毡帽,优雅骑在高头骏马之上,他抬起手指冲我一指,立马扑过来十几只兴奋的猎狗……都说梦没有颜色,难不成是我醒了之后自己臆想上去的色彩? 捏捏太阳穴起床,刘媛的房间已经空了,看来是没等楷楷起床就走了。王妈今儿早晨笑容特别灿烂,给我端来豆浆,乐呵呵道:“沈先生昨天晚上是不是有客人过来啊?我听见好像是位姑娘的声音,怕你们不自在,我就没出来。” 我笑笑,道:“好朋友出差,来借宿的,王妈可别想多了。”王妈“哦”了一声,有几分失望似的,道:“这样啊……” 说话间,楷楷拖着一只大毛绒玩具兔过来,撅着小嘴道:“爸爸懒虫,起这么晚。”我弯腰捞起儿子,啃两口小孩嫩腮,问着:“新买的玩具吗?” 楷楷摇摆着脑袋说:“周叔叔送的。” “你周叔叔什么时候来的?” 楷楷咧着小嘴笑得露出小牙道:“昨天啊,周叔叔还带我吃冰激凌了。” 王妈在一旁解释道:“昨天上午周斌过来一趟,然后就带着楷楷去买玩具了,沈先生昨天回来的晚,我还没来得及说。” 我抱楷楷坐在椅子上,叫他自己先吃着饭,我去给老周拨了个电话,老周打着哈欠接起,我问道:“昨天过来了怎么没说声?” “说什么啊,我最近闲得蛋疼,你又忙,只有楷楷能陪我了……文初,我干脆辞职得了,都快被华氏传媒那边挤兑死了,现在我手上一个节目也没有,你什么时候有空啊,出去溜溜?” 我一想最近的日程,还真排不出空,便道:“要不你下午跟我一起去摄影棚?参观下华氏大本营,对了,还能见到陶桃。” 那边传来老周喷水声,他提高嗓门道:“不是吧!能见陶桃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去,对了,我先去你家,借你点香水喷喷,能带楷楷过去不?男人哄孩子可最有魅力,我得跟陶桃展示我最man的一面!” 老周又跟机关枪似的秃噜了一通,我放下电话,回身便看见楷楷眨巴着黑亮亮大眼睛盯着我,小孩小声问道:“爸爸又要出去?” 我最近老没空陪凯凯,被他可怜巴巴一盯,心里全是负罪感,想想华氏摄影棚管理挺上道,一般没有乱七八糟的媒体混进去,心里一软,便道:“今天爸爸和周叔叔带你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楷楷立马咧嘴笑开,拍着怀里的大兔子,道:“好!带兔兔一起!” 老周正事不上心,见美女倒是向来积极,不到一个小时就杀到我家,进门招呼都不打就跑过去抱着楷楷腻歪,楷楷被他又摸又抱,委屈地眼泪汪汪,我去救出楷楷,老周才正眼瞧我道:“今天你把楷楷全权交给我,我要展示爱心叔叔的魅力!” “当然得你看孩子,注意点在现场不要让人乱拍乱摸,出了差错扒你皮。”老周傻乐着点头应下,我就这么拖家带口地去了华氏总部大楼的摄影棚。 老周一进人家大厅就啧啧啧个不停,道:“够气派,够血本,这才叫简约奢华。我看我干脆跳槽到华氏传媒吧,估摸有大钱挣。文初,华氏传媒就够有钱的了,你说它别的暴利产业不得更有钱?” 我瞅了老周一眼,不屑道:“不知道。只知道你上回还骂华睿阳跟凡人一样,也得吃喝拉撒。” 老周一哆嗦,鬼鬼祟祟打量四周,小声道:“不会碰见吧……” “瞧你骨气。” 一大家子呼啦进了摄影棚,抱着兔兔的楷楷立马成了焦点,陶桃也拖着裙边凑过来,捏着楷楷小腮道:“楷楷还记得我不?” 楷楷认真看了一会陶桃,咧着小嘴笑道:“桃姨姨。” 陶桃立马笑得跟朵桃花似的,老周瞧见陶桃,结结巴巴道:“陶……桃桃,你好。” 陶桃这才瞧见老周,扑哧笑出声来,道:“这不是见我就变成结巴的老周吗?好久不见,今天一起过来了?” 老周结结巴巴,道:“帮……文文……看孩子。” 我瞧够了老周热闹才道:“你才文文呢。我去换衣服,你好好看着楷楷,别叫他碰着器材伤到。” 陶桃又捏捏楷楷,也跟我一起进了化妆间,陶桃对着镜子叹气道:“瞧瞧我这黑眼圈,今儿怎么拍啊。都怪昨天晚上有个姓秦的,大半夜喝得醉醺醺闯到我家,骂骂咧咧不让人消停。”陶桃边说,边拍拍我肩膀,道:“有些人死去活来,有些人啥事儿都没有。” 我装成没听到的,道:“助理怎么还不把衣服拿过来。陶桃姐黑眼圈不严重,拿粉遮一遮就看不出来了。还有,陶桃要是每天都在我耳边唠叨些不好听的,咱俩可很快就生分了。” 陶桃掐了我胳膊肉一下,骂了句:“这是担心你!没良心。”说罢出了化妆间。 我坐在里面发呆等了会助理,还不见人进来,便出去问道:“衣服还没拿来吗?”瞧见老周正在和化妆师小姑娘聊得火热,不对,哪里不对,我冲老周喊道:“楷楷呢?” 那头老周一愣,四下望了望,腾地站起来,道:“刚才还在的。” 我顾不上骂他,陶桃也帮着唤了两声,摄影棚里压根就没有小孩影子,这才几分钟的事情。 我跑出去,走廊上也不见人,心里是真着急了,那么点的小孩在大楼里走丢了可怎么办,对了,先去前台,要是有广播可以让大家留意下。我让老周他们在附近楼层找,自己到大厅前台那边。 前台小姐礼貌地问我什么事,我道:“有个穿蓝衣服的小男孩刚才走丢了……” 话音刚落,前台小姐笑眯眯道:“原来是您的孩子,方才华先生进门的时候正巧碰见,来问我们是谁家小孩,我们都不认识,华先生就先领到二楼咖啡厅了,没多会,应该还在。” 我一愣,道:“哪个华先生?华睿阳?怎么碰到他了?” 小姐道:“华先生刚才外面回来,您家小孩真可爱,见着华先生也不认生,拉着华先生裤腿问去哪里嘘嘘呢,我刚才就没忍住笑。” 真是我家小祖宗,我心里稍稍放心,楷楷还真是能折腾,还好摄影棚在一层,要是高楼层,电梯楼梯什么的,能把我吓死。 谢过那几位乐呵呵的小姑娘,从旋转楼梯上了二楼咖啡厅,一拐过弯,就看见楷楷面对着我规规矩矩坐在偌大沙发上,跟个小少爷似的,前面桌上放着一杯果汁,一盘小蛋糕。 至于背对着我的那位,想必便是华睿阳了吧。 我叫了声“楷楷”,小家伙听见,伸着小身子眺望我,然后亮着嗓子喊道:“爸爸!”一边喊一边扭着屁股从沙发上爬下来,扑到我身上。华睿阳也闻声回头,看到我明显一愣,道:“是你儿子?” 我点头,谢道:“谢谢华先生了,楷楷给您添麻烦了。楷楷谢谢叔叔。” 楷楷朝着华睿阳一弯腰,鞠躬道:“谢谢叔叔!”华睿阳起身过来,摸摸楷楷头发,笑道:“不客气,以后不要乱跑,吃完蛋糕再走吧。” 楷楷又拿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看我,小嘴一撅,说道:“爸爸,蛋糕还没吃……” 我拍了一巴掌小孩屁股,道:“还敢吃,刚才急死爸爸了!回去打你屁屁!” “我想嘘嘘,找不到爸爸……” “不是让你跟着周叔叔吗?” “周叔叔跟漂亮姐姐说话,不理我……” “那也不能自己出来。” “可是……想嘘嘘……” 华睿阳突然道:“稍等一下。”然后走向吧台,没过一会拎着一大盒点心过来,又摸摸楷楷发顶,道:“叫楷楷吗?难得有孩子见我不怕生,叔叔送你的礼物。” 楷楷欢欢喜喜地收下,靠在我腿上昂着脸看我,这鬼精灵的家伙真是……我无奈,对华睿阳道:“那谢谢华先生了。” 华睿阳抬手腕看看表,道:“正好今天想找你,不如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心里警钟大震,问道:“有事吗?” 华睿阳敛去脸上微薄笑意,道:“那天在休息室,沈先生丢了东西,我想物归原主。六点半怎么样?” 我牵着楷楷的手,道:“晚上我已经有约了,以后有机会说吧。不知道那天落下什么东西,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扔了就行,就不麻烦华先生了。楷楷跟叔叔说再见。” 楷楷冲华睿阳摆摆小手,我怕华睿阳再拦着,便迅速转身离开了。 至于华睿阳脸色如何,我还没胆子去想。 第10章 我抱着楷楷回摄影棚,老周见我脸色不对,识相地噤了声,我叫他带楷楷先回家,别在这儿添乱。楷楷听见,撅着小嘴抗议,不过估计也认识到刚才叫我生气了,所以眼泪汪汪地也没敢出声。 老周抱着楷楷出去,我长舒一口气,只是没过两分钟他俩又折返回来了,我瞪他们一眼,老周讨好似的笑道:“楷楷说忘了带小蛋糕……” 老周拎起蛋糕盒子就窜走,就怕我一脚踹上似的。陶桃已经化好妆,凑过开问我在哪儿找到的,我说就在一楼,没跑多远,旁的自然不会提。 今天是平面拍摄的最后一天,任务还算简单,只是一直换表情摆姿态,也累够呛。结束时候助理小阳给我递了个剧本,是下周要拍摄的广告片剧本,我收好后又跟小阳核对了下日程。陶桃姐过来打招呼说有约会先走了,我这边也收拾差不多,正要和小阳一起离开,听到有人敲门。 小阳去打开门,进来一位身材高大的西装男人,仔细一瞧,是华睿阳身边的人,估摸着是助理之类,小阳问道:“您是?” 男人看了我一眼,我对小阳道:“你先回去,我自己开车。”小阳不大放心地看了看比他高出一头半的男人,点点头,背起包临走时说:“沈哥有事儿打我电话啊。” 打发走了小阳,我问道:“您怎么称呼?有什么事吗?” 那人递给我一张名片,道:“我是华先生的特助,王江。华先生晚上想约您吃饭,叫我特地来请。” 我收起名片,客气道:“谢谢您了,不过我跟华先生说过,晚上我还有约,要辜负华先生好意了。” 王江对我微微鞠躬,道:“华先生命令我今天晚上要是请不到您,就直接交辞呈上去。希望沈先生体谅体谅。” 听他这话,我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个穿着太监服的大内总管,捏着嗓子挤眉弄眼说着:这可是皇上下的旨意,您要是不去,皇上可是要奴才的脑袋,您就体谅体谅杂家吧…… 我心里诽谤着,又抬眼瞧了瞧王江接近一米九的大块儿,心里一阵恶寒。不过华睿阳都叫特助过来亲自请,摆明了是死缠到底,就算我今天拒绝了,明天估计又有别的事儿找茬,我站起来道:“那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江又是一鞠躬道:“谢谢沈先生。”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这就去吧,别让华先生等急了。” 王江带我去了一家法式餐厅,下车一看见那店的招牌,我就忍不住反胃。 是我跟秦卫以前来过的地方,很早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刚赚钱不久吧,我俩手头上有了点钱,便得得瑟瑟来了这家颇贵的餐厅。秦卫听说这家的招牌菜是焗蜗牛,非得让我尝尝,当时见他那殷切样,我抠出块蜗牛肉扔嘴里,可刚入嘴就觉得恶心,果然还是吃不了软体动物,我当时捂着嘴直接冲厕所里吐了,那之后秦卫可再也不敢跟我来这里了。 华睿阳安排到这里,不是故意找恶心吗? 我定定神,跟在王江后面走进餐厅,餐厅里没有旁人,莫不是这家伙恶俗地包了场吧……瞧见华睿阳已经坐在那里了,走过去。他看见我,随意道:“来了,坐吧。” 我坐下,华睿阳接着说:“你一直不来,我就替你点了菜,饿了吧,马上就上菜。” 我陪着笑脸道:“让您久等,不好意思。只是我想不明白华先生怎么这么看重我,您不亮牌,我心里老是七上八下,这顿饭估计不能安心吃下去吧。” 华睿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脸上染了几分笑意,道:“你倒是个聪明人。我看过你资料,出道也不少年了吧,一直不温不火,就是一直没有出演什么大红大紫的片子。不知道你是故意不接,还是接不到?” 我笑道:“人红是非多嘛,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我不过是混口饭吃,顺便养活儿子,太认真就输了,您说是吧。” 华睿阳笑笑,道:“是吗?真的这样想?你演技好,形象也不错,听说为人处世也够圆滑,现在这样的男演员应该挺难得吧?不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如我帮你,让你站到没有人能超越的位置上。” 华睿阳算是把话挑明了一半,我虽然脸上肌肉已经有点僵,但还是强忍着笑道:“华先生真是热心肠,不过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吧。不知道得到您的帮助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猜猜,上床吗?您要是真好这口,我劝您去找年轻新人,他们身子软,用起来舒服,也更有前途。实在不好意思,我对现状挺满意,对您也实在提不起性趣。” 华睿阳脸上早就敛了笑,冷着脸问道:“你跟谁讲话都这样噎人吗?沈先生大概还没有找到重点。你对我有没有兴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没有。” 我也沉了脸,道:“华先生是想强人所难?想不到您这么喜欢欺压人。” 华睿阳道:“我确实有欺压你的资本。” 我语塞,起身道:“我跟华先生好像说不来话,再继续也没什么意义,先告辞了。” 华睿阳朝我身后使了个眼色,我的肩膀立刻被王江的大手摁住,生生又将我按坐在椅子上,华睿阳道:“有一有二没有三,前两次是卖你面子,允许你说什么‘先告辞’,不过没有第三次的机会。吃饭,都大费周折把你请了过来,怎么好意思什么都没吃就放你走。” 服务眼恰到好处的上菜,放在我面前的果然是焗蜗牛。 我压着火,斟酌着礼貌用语,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不吃这些。” 华睿阳脸色更沉,已经微微锁了眉头,冷着声音道:“吃,吃不完就不要走了,我不介意派人陪你耗在这里。” 我心里发冷,也豁出去了,叉出蜗牛含进嘴中,囫囵咽下去,又夹起第二只,感觉上一只软腻腻的东西还塞在我喉咙里,实在忍不住反胃,我扔下刀叉,捂着嘴跑去卫生间,吐得排江倒海。 吐完舒服了些,洗手时候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脸色发黄,眼圈发红,擦了擦刚才呕吐时控出来的几滴眼泪,我走出卫生间,重新坐回华睿阳对面,道:“见笑了,实在吃不了软体动物。” 华睿阳盯着我,眉头锁得更紧,我笑道:“要是华先生不觉得恶心,我倒可以继续吃下去,只不过得吃一只去吐一只。” 华睿阳道:“吃不了怎么不早说。” “华先生的话我怎么敢不听,自然吃不了也得吃。” 华睿阳没说话,沉默着看了我一会,才说道:“是我安排不周,你爱吃什么,我们换家。” 我默默叹气,若是再换家,我小命估计要被折腾没了。我看着他,保持沉默,华睿阳很有耐心似的等着。过了一会,华睿阳站起来,道:“今天就这样吧。” 他说完,从身旁拿来一个纸袋,递给我道:“那天宴会你袖钉在休息室掉了一只,我给你换了对新的。” 他见我不接,将袋子放到桌旁,又道:“改天再约。”说罢径直走了。 华睿阳走后,王江帮我收好袋子,道:“我送沈先生回家。”坐到王江车上,发现王江不时地从后视镜中瞧我,我问道:“怎么了?” 王江笑笑,道:“有些话我说不合适,不过华先生真的不知道您不能吃蜗牛。” 我无语,王江又道:“不过有句话想奉劝您,华先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脾气,对您已经算是少有的大度了。” 我更无语,心里暗想着,表面上就没看出来那人是个好脾气的,更没看出是个大度的。改天再约,约你大爷。 王江把我送到楼下,又将纸袋交给我,道:“是华先生亲自选的。” 我硬着头皮收下,送走了一米九的大内太监头子,脚步颇为沉重地回到家,楷楷听见开门声扑到我身上,糯糯道:“爸爸,对不起,我以后乖。” 一见到儿子我就生不起气了,亲亲小腮,问着:“怎么还不睡?” “等爸爸。” 我心里一软,抱他回屋,给楷楷换上大象睡衣,楷楷爬到床头拖过了大毛绒兔子,抱着兔子对我讲:“爸爸,周叔叔叫我晚上要好好哄爸爸。” “周叔叔教的?那他教你怎么哄爸爸?” 楷楷挪着小腿小屁股凑到我身边,小手捧着我的脸,左左右右吧唧吧唧亲了好几下,然后把大兔子塞进我怀里,说:“爸爸,兔兔给爸爸抱。” 我笑着抱起举起楷楷转了个圈,楷楷拍着小手乐得咯咯笑,我问道:“想不想听睡前故事?今天讲小花猫钓鱼好不好。” 楷楷钻进被窝里,眨着眼睛道:“爸爸快讲。” 我捧着小孩的画册,装模作样开始讲道: “老猫和小猫一块儿在河边钓鱼。 一只蜻蜓飞来了。小猫看见了,放下钓鱼竿,就去捉蜻蜓。蜻蜓飞走了,小猫没捉着,空着手回到河边来。小猫一看,老猫钓着了一条大鱼。 一只蝴蝶飞来了。小猫看见了,放下钓鱼竿,又去捉蝴蝶。蝴蝶飞走了,小猫又没捉着,空着手回到河边来。小猫一看,老猫又钓着了一条大鱼。……” 两手空空吗?讲到一半,楷楷已经迷糊睡了过去,我回屋打开华睿阳给的东西,白金镶钻的一对袖钉,比我原先那对贵出去好几倍。 这事真有点棘手。 第11章 华睿阳送的昂贵礼物只能束之高阁,我还没有那个胆子再给他送回去,一想起来跟他面对面坐在一起,仍旧浑身发毛。他可真是我不善于应对的类型,或者说能对付得了他的没几个人吧。放宽心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陪他吃顿饭嘛,如果我真不愿意,华睿阳不至于霸王硬上弓吧,他那种“高贵”的人,估计不屑做这么掉价的事儿。再说,要是下次再被邀请,我顺从谄媚点就是了,人的好奇心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像他这种上层的人。 不过一看见那人的脸,脾气就克制不住地变坏,软话更不会说了,看来还是我修炼不够。 暂时应对不了的事情就先冷处理,好在工作一直闲不下来,我也没空成天瞎琢磨。华氏广告片的剧本虽然简短,但写得不错,时间和空间最能引起人们的唏嘘和共鸣,比那些直白罗嗦的强很多。华氏就是华氏,不会出些什么“XX手机,拥有XX功能……”、“第X代智能手机,您的XX选择”……要是真那样,估计也不需要我和陶桃了。 准确说是需要陶桃和秦卫,我这是承了秦卫的情。 转眼到拍摄那天,剧本上台词只有寥寥几句,场景共有三个,因为陶桃日程安排很紧张,导演已经提前做足了功课,从选景到群众演员安排都已经妥当,这才叫我俩过去正式拍摄,大有一两天拍完的势头。早点拍完也好,楼顶上坐镇着华睿阳,想想就心惊。 第一个场景是校园时候的意境,陶桃换上服装,在我面前转了个圈,然后一脸自我厌恶样子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来穿学生装,这不明显装嫩嘛,现在的粉丝那么挑剔,我anti那么多,哎,导演,我会被骂哎,万一被翻出什么对比照,可就丑爆了。” 导演正跟灯光沟通呢,对陶桃笑道:“放心,第一幕只拍牵手的背影,拍不到脸。” 陶桃一听更欢乐,故意道:“拍不到脸叫我来干嘛?” 导演以为得罪了陶桃,赶紧过来,解释道:“第一个场景就几秒钟的画面,重点是第三幕……” 陶桃拍拍导演肩膀,老大姐模样似的,安慰着:“没事,处理得不错,姐喜欢。”陶桃见我还没换衣服,推着我肩膀,道:“快去换上,给姐饱饱眼福。” 我换上校服,大概是高中的夏款,有些松垮,不过确实是高中时代的那个味道,跟白色校服上衣似的,单纯干净。我走到陶桃面前,陶桃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然后掏出手机对着我卡擦两下,感叹道:“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女人过了年龄,从身体到皮肤都松松垮垮满是风尘味,再怎么化妆都会有破绽。男人怎么就能越活越年轻似的,文初,最近用什么化妆品?” 我蹲下来整理着球鞋鞋带,道:“都是普通牌子,便宜货。” 陶桃一边感慨,一边玩弄手机,我知道她那德行,便警告道:“不许乱发。” 陶桃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道:“没乱发,就发给秦卫。顺便告诉他你化妆品都是便宜货,让他送点贵的给你,文初就更国色天香了。” 陶桃真是最擅长做叫我无语地事情了,我去夺,陶桃“啪”合上手机,举在手中摇摇晃晃,得意笑道:“发完了。嘿,导演叫我们呢,开拍喽!” 第一幕确实很容易过,拍的是我与陶桃牵手的背影,我俩拉着手走过梧桐树下,晌午的阳光透过树叶将斑驳光亮打在我们白色校服上。后期制作时候加上点夏天的蝉鸣估计会蛮有意境。那个年纪,即使亲昵也羞涩,拍摄的时候我有意同陶桃稍微拉开了一点身体距离,只有手牵得紧紧的。 导演很满意,很快就过了,然后大家迅速收工转战下一处,是郊区影城中的火车站,十年前老风格的那种。第二幕也简单,是我和陶桃在车站前分手,台词只有陶桃的一句,她说:“还是分开吧。” 仍旧简单,大家在布置灯光的时候陶桃捧着杯热咖啡过来,坐在站台上问我:“你上学时候谈过恋爱吗?” 我诚实地摇摇头,陶桃乐了,道:“瞧我傻的,这问题还问,我可是知道最清楚的,你初恋不就是某人嘛。”陶桃打趣完我,捧着咖啡溜达走,我坐在站台上忍不住发呆。 初恋吗? 布景花费了很长时间,整理好之后正好是黄昏,真正的拍摄时间反而用得不多。只是跟陶桃面对面对戏的时候,陶桃说了那句“还是分手吧”,我想起当初秦卫大概也是这样说的,他说“我们分开吧。”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是最强悍的堤坝,就算两人有再多的爱慕和苦恼想倾诉,也全部牢牢堵在了各自心里,从此一个字也不泄露。 其实世界上的分离都差不多,劳燕分飞,各奔东西,至于心有没有留在原处,谁知道呢? 我的角色没有台词,只是凝望着陶桃,该是什么心情?还能是什么心情,不甘心、舍不得、不相信、不愿意……就算再怎么难过揪心,因为是爱人提出的,最后的自尊心告诉自己,她想走,强留不得,体面放手吧,所以无可奈何地笑笑,心里默念着日后安好便好。 拍摄完导演带头鼓掌,陶桃笑着抱了我一下,道:“文初好深情,都不敢看你眼睛。” 导演也凑过来,乐呵呵道:“跟你俩合作真是我最省心的一次,不像那些新人,僵硬得要命,最简单的走位都弄不明白,不是档镜头就是挡搭档脸,更指望不上有什么好表情。不错不错,我们时间倒是不赶,不如今天到这里,明天继续?” 我没意见,不过陶桃道:“接下来好像是夜景戏吧,要不接着拍了吧,我还有别的日程安排。要辛苦大家熬会夜,可以吗?文初晚上能拍吗?” 我点头,陶桃笑着看看我,我正想问她明天又去忙什么,陶桃突然望向站台上,笑得一脸炸开了花,拉着我的手跑过去,我这才瞧见,竟然是秦卫过来了。 必是陶桃通风报信了。 秦卫跟片场的人打了声招呼,导演忙不迭地给秦卫递名片,秦卫笑着收下,说着大家辛苦了,然后走到陶桃这边,确切地说是我跟陶桃面前。他解释似的说道:“正巧我也在影城里拍戏,听陶桃说要过来,就给大家买了些点心饮料。” 陶桃的助理拎过来那一大袋子糕点,招呼大家都过来尝尝,小助理跟秦卫混得也挺熟,一边给大家伙分点心一边打趣道:“秦哥真是一点都不避嫌,跟陶桃姐关系这么好,也不怕传绯闻。” 秦卫看着我笑了笑,陶桃咳嗽了两声,趴在我耳边小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说完后望天哼歌。我手插兜里转身就走,秦卫拉住我,道:“我车在外面,说几句话可以吗?” 陶桃又咳了两声,小声道:“拉拉扯扯干嘛,走走走,我打掩护,你们快出去私了。” 我抖开秦卫的手,看秦卫满眼乞求,心一软,道:“我们还要拍夜景,有话快些说,走吧。” 秦卫给我打开车门,跟我一起坐进去,然后从后座上捞过来一个大纸袋,层层剥开,递到我面前,又掰开一次性筷子,递到我手里,道:“刚才去买的,老东阁的蟹黄烧麦,还热乎。” 蟹黄的香味刺激了我的味蕾,我接过餐盒,不客气地夹起来吃。秦卫给我倒了杯热茶,道:“外卖的还是不如在店里吃刚出锅的,改天一起去吃吧,你以前好这口。” 我专心吃饭,没吱声,秦卫端过我喝过的茶杯,也喝了口,我看他一眼,他笑道:“怎么,间接接吻都不行了?” 我一口填了个烧麦,秦卫靠在椅背上道:“不跟你抢,别噎着,喝茶。” “我是不想浪费食物,顺便快点吃完快点下车。” “文初,咱俩多久没好好说话了?那时候蒋诚出事,说真的,我被吓怕了,那时风声鹤唳,我怕没有能力保护你,拖累到你我会后悔一辈子,当时捆你在身边反而不好,不如先离开。” 我放下筷子,看着秦卫,心里翻涌出很多情绪,出口的话却平静,我问着:“是吗?所以你就自己决定了分手,我只能遵从你的决定是吧,你当我是什么?” “文初,我早想来找你,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跟刘媛结婚了,还生了个儿子。我接受不了。” 我们俩人沉默,片刻后我拉开车门下车,秦卫道:“沈文初,你准备逃避到什么时候,你越逃避,就是心里越看重这段感情不是吗?” 我道:“谢谢你的蟹黄烧麦。”我本来还想说一句“改天回请你”,话已经到嘴边,生生停住,心里有些慌,快步回了片场。还好,秦卫没有再跟进来。 最后的一个场景是两人多年之后的偶然相遇,女孩已经是化着精致妆容的成熟女人,男孩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不善言辞的少年。他们偶然见面,心里都很惊讶,却还是用成人的那套礼数客气地打着招呼,然后礼貌地留下电话号码,最后又在大街上匆匆道别。 那种相逢,很多话都没有问出口,有男朋友了吗?结婚了吗?在哪里工作?住在哪里?过得好吗?什么都没问就擦肩而过了。 晚上,两人各自回家,在各自窗边看着手机上新存的电话号码,是男孩先拨了过去,问着:“过得怎么样?” 女孩在电话彼端沉默,男孩又说了一句:“我想……大概……我们以前很相爱。” 两人在电话彼端沉默片刻,然后紧握着手机奔跑出去,在夜晚橘黄色温暖路灯下紧紧相拥,再次牵手。 简单又理想化的结局,故事不怕俗套,能传达出梦想和渴望就好。 华氏的新推的智能手机在里面很抢眼,又不突兀,设计得很巧妙。而且拍摄也不复杂,只是没想到拍摄的时候我却出了差错。 在说那句“大概我们以前很相爱”的台词时,我失控了。 或许是因为秦卫刚刚的突然出现,或许是我代入了自己以前的那段经历,克制不住地想起以前的种种,或许是因为自我压抑了太久太久,再或者是因为蟹黄烧麦的味道太好,我入了戏。“以前很相爱”,是,以前确实很相爱,那时候笃定地以为只要爱对方就可以坚持一辈子,我们恋爱的时候真的很快乐,连睡觉都会幸福地笑醒,那段时光石刻般难忘,以至于到现在都还走不出来。 我们以前很相爱,却没有了以后。 我说着那句台词,很伤感,鼻子一酸,眼睛一涩,已经掉下几滴眼泪,片场一片静默,我意识到自己失态已经是几十秒之后的事情,导演又过了一小会才喊停,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地迅速擦干净眼角,笑道:“不好意思,演过了,重来一次吧。” 导演咂咂嘴,托着腮道:“效果倒是意外地好,男人的眼泪嘛……” 我连忙道:“刚才的cut掉吧,我拿捏的不好。” 导演摇摇头,招呼过来陶桃道:“临时改剧本,文初刚才表情很好,男人能深情到流眼泪,而且拍出来一点不觉得做作,非常好,很自然,就用这条,陶桃拍的适合配合下,你也掉几滴眼泪,不要太煽情,跟文初似的,似有若无来几滴,这样拍成对称的场景,效果肯定很好。” 陶桃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无奈朝她笑笑。 拍摄完已经凌晨三点,我异常疲倦,瘫坐在化妆间靠椅里休息,陶桃换好衣服进来,坐在我身边,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揉着脖子道:“刚才入戏了?” 我闭目养神,陶桃又道:“这么累?你是身体累还是心累啊?想做点什么就做点呗,这么折腾自己干嘛?担心楷楷吗,国外很多夫夫养小孩的,我倒觉得这不是你俩最核心的障碍。” 我睁开眼睛,问道:“陶桃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想不明白秦卫为什么又回来找我?而且是隔了好几年。看着我还叫你一声姐的份儿上,别瞒着我。我们分开那么久,他为什么突然回来?” 陶桃一怔,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不该我来说,不过……算了,你早晚也得知道。辰星传媒你了解吧,老板是秦卫。” 我愣,问道:“怎么可能,那么大的产业,再说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陶桃点上一支烟,吸了口,吐出烟雾道:“你扪心自问,最秦卫了解多少?秦卫他一路从底层打拼上来,知道被人操纵和摆布的苦,所以下了决心要做出点成绩。自从跟你分开后,他跟练了分身术似的,你没算算秦卫这些年出演了多少大制作?” “他这几年拼命拼事业,那小子脑袋也灵光,挣的钱拿去投资,赚了不小一笔,这边人脉也广,就成立了辰星。辰星最近发展很快,你也听说过吧,现在在业界也很有分量,上次华娱晚报的事也是辰星出面摆平的。” “至于秦卫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找你,他怎么想的,文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这些事不该我说的,可实在看不下去你对秦卫冷言冷语,你甩脸色给谁看呢?秦卫这几年连绯闻都没传过,你倒好,上赶着跟刘媛结婚去了,你们结婚那天,秦卫盯着电视报导傻坐了一晚上,然后大病一场,这些你都不知道吧?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更多,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讲吧。” “文初,你结了婚,又生了小孩,有没有认真想过对秦卫打击有多大?”陶桃姐起身,拍拍我肩膀,又道:“他好歹一直在为你努力,你又为秦卫做过什么?” 我为秦卫做过什么? 大概是他提出分手的时候,我很配合地立即应允,然后断了一切联系。 第12章 今年十月中旬的金梅奖颁奖礼,算是圈子里的一件盛事。 金梅奖每两年评选一次,今年是第三十一届。这个奖项的来历说起来人情味很浓,六十多年前有位风靡一时的女艺人,艺名叫阿梅,那时候电影兴起没有多久,阿梅年轻靓丽,一出现在大荧幕上就捕获了观众的心。只是天妒佳人,阿梅二十六岁患病,离开人世前将自己的所有积蓄都捐献了。跟阿梅关系好的电影人和投资方为了纪念阿梅,设立了金梅奖。在奖项繁多的今天,金梅奖仍然专业、公正,颇有口碑,自然也是最难拿。 大家的热闹却不是我的热闹,我本来不想去参加,怕见到不该见的人。自从陶桃姐一席话后,愈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想去做点什么,可心里还是有过不去的坎儿,什么都不做地继续逃避,又压抑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 接到郑导的电话,也算是帮我解决了一件纠结事,郑导说为了配合《岁岁安好》的宣传,希望电影的主创人员一起走红毯,拜托我那天一定要到场,我自然答应下。 秦卫国内国外奖项拿了不少,唯独还缺这个金梅奖,两年前第三十届的时候也入围了最佳男主角,但那年一同竞争的是老戏骨潘远,秦卫跟他一比还稍显稚嫩,只能惜败。不过今年看来,秦卫算是一枝独秀吧。 能现场看到秦卫拿到这个奖,我心里隐隐期待,想了想从衣柜中找出那天陶桃姐送的衣服,是秦卫报的尺寸吗?估计他也会好奇合不合身,干脆穿给他看看好了。 我找出衣服后,自嘲地瘫倒在床上。因为陶桃的一席话就动摇,说到底……是不死心。 颁奖礼那天是实打实地时装盛宴,一个个穿着高级定制的女星挽着男伴的胳膊袅袅娜娜,走过架满在红毯两旁的长筒短炮,有熟人,也有面生的新人。郑导、我、关阳和姚盈一同走红毯,姚盈出道没多久,笑容有些僵,而且没跟关阳走在一起,反而过来主动挽起了我的胳膊。我惊讶,姚盈不自在地小声道:“分手了。” 这倒也正常,我拍拍姚盈手背,带着她走在关阳和郑导后面,关阳在签名版上签字之后只给媒体几十秒的时间拍照,然后就闪人了,弄得媒体不大满意。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我跟姚盈站到签名板前,前面的几家媒体冲着姚盈喊道:“侧身!回头!看镜头!” 姚盈身子更僵,一时不知道看哪边。娱乐媒体向来彪悍,特别是对新人不客气,姚盈忘了摆姿势,下面更多摄影记者开始喊:“左边!看左边!” “行不行,看右边!” 我干脆拦住姚盈的腰,在她身边小声道:“先看右边,微笑。正面。左边。” 我冲摄影媒体笑笑,然后揽姚盈进去,姚盈长长舒了一口气,道:“那些摄影记者怎么那么彪悍,骂骂咧咧的。” “大家都是混口饭,不彪悍抢不到新闻。进场坐下吧。” 我同姚盈的席位在中间,扫了几眼现场,秦卫大概还没有来,倒是陶桃已经落座了,在前面跟位老演员聊得欢实。 姚盈凑到我耳边道:“好久没见沈哥了。” 我笑笑,姚盈又道:“沈哥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跟关阳分手?” 我不想了解,没有吱声,姚盈抿抿嘴道:“没想到他是那种人,算了,沈哥估计不爱听这些,不说了。对了,沈哥觉得今年的最佳男女主角会是谁?” “我又不是评委,怎么会知道。” “猜嘛,最佳女主角竞争挺激烈,还真不好说,不过最佳男主角肯定是秦卫的,沈哥,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混到和秦卫搭戏啊?对了,沈哥跟秦卫差不多时候出道,搭过戏码?” 这小姑娘也太爱打听事儿了,我摇摇头,道:“没。” 姚盈有些失望似的,我怕继续坐在这里会被小姑娘叨叨一晚上,没个心静,便借口去卫生间出去了。因为没有对外面开放,会场二楼都是空位,我上楼梯找了个二楼的僻静位置坐下。 算起来我确实没有跟秦卫搭过戏,以前是有意避免一同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怕露出马脚,之后嘛,之后是没有机会再合作。如果能跟秦卫演对手戏,想必会很有意思,一起飙演技,一起跟手把手培养自己孩子似的完成一部影片,以前期待这样,现在也同样期待着,只是稍微有点不敢奢望。 嘉宾慢慢落座,秦卫入场的时候引起不少骚动,聚集在一起的闪光灯那么亮,我就算不刻意去找,也能马上瞧见他。秦卫对现场媒体挥手致意,跟坐在最前排的前辈同行打着招呼,游刃有余地落座。 颁奖礼准时开始,男女主持人说着开场词,前半部分不是我关心的,在二层的位置上只能看见一层最前排秦卫的后脑勺,不知道他的头发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摸起来硬硬的。 在放最佳女主角入围影片时,我发现刘媛竟然也在其中,之前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是没关心吧,既然刘媛也入围了,倒希望她能拿奖。可是刘媛的水平也只够入围,很快之后公布的获奖者,并不是她。我想找找刘媛的身影,寻了半晌也没发现,等到回神时,大荧幕上已经在播放秦卫的片子了。 秦卫入围的片子是个都市题材,不是什么恢弘的大制作,讲的是一个乡村孩子在城市中的奋斗史,从十七岁到三十七岁,横贯二十年。没有用生离死别去煽情,都是现实的事,现实的人,影片共鸣点很多,凡是奋斗过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从最初朴素害羞的乡村少年,在自卑、挫折、不公中慢慢成长,踏踏实实地奋斗,一点点直起自己腰板。影片不是什么英雄主题,男人没有一夜暴富,也没有香车美女,只是讲到他三十七岁的时候在城里买下了一间不大的房子,跟老婆生了个女儿,没有大富大贵,也远谈不上衣锦还乡,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凡人的史诗了。 当初在影院看这个片子的时候,我没忍住眼泪,现在看那些镜头回放,看到里面秦卫的脸,又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听到嘉宾念出秦卫的名字,我并不觉惊讶,只是为他鼓掌。当年他抱着我说要成为最耀眼的人,现在的他当之无愧。 秦卫在掌声中上台,接过奖杯,站到了话筒前,全场安静下来,秦卫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感谢了导演、剧组工作人员、他的亲人、朋友……很多,我笑着听,眼角仍旧忍不住潮湿。他拿到第一个最佳男主演奖项的时候,我们还在一起,那天他在台上感谢了很多人,但晚上回家他搂着我说:“最感谢的是你,对不起,现在才能说,要是哪一天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该多好,感谢我的爱人,沈文初。” 现在的话,我大概不在感谢名单上了吧,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 秦卫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只顾着走神没有听到,本以为颁奖礼差不多结束了,主持人却道今年还要颁发一项终生成就奖。然后屏幕上开始播放起影片片段剪辑,原来是老艺人唐鑫。 老先生今年该有六十多岁了吧,他出演过很多角色都已经成为了经典,不管现在的拍摄技术再先进,很难有人能超过当初他诠释的角色,所以不去翻拍唐鑫演过的电影已经是圈里默认的规矩了,为老人家颁发终生成就奖也算是应该。 唐鑫上台时看起来很健硕,老人家乐呵呵地捧起奖杯,道:“我好多年没拍片没想到还能来领奖,谢谢大家伙这么看得起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站在这里肯定要说些感谢人的话,我以前拿奖的时候每次都说,每次都感谢,不过每次都落下一个人。”唐鑫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落下不是因为忘了,是因为不能说。今天借这个机会,想跟大家讲讲,我其实结婚了,一直瞒着大家对不起了。” 下面坐席上哗然一片,大家以为唐鑫一直未娶,何时结婚的竟然没人知道,台上唐鑫又道:“而且我结婚已经快三十年了,在国外领的证。”老爷子说着乐呵呵笑笑,道:“所以我今天要感谢我的爱人,他一直陪着我走过风风雨雨,受了不少委屈。一直没有告诉大家,是因为我的爱人是个男人,怕大家接受不了,也怕爱人受到伤害。不过现在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也没什么惧怕了,想给我爱人一个名正言顺。我们想年迈以后能牵着手在公园里散散步,晒晒太阳,其实不说这些话也可以散步晒太阳,但是更重要的是想磊落地过完余生,不愿再辜负我的爱人。希望得到大家的理解和宽容。” 唐鑫说完,对着大家弯腰鞠躬。 台下片刻惊愕,之后开始响起稀稀落落的鼓掌,再然后开始有人站起来为老人鼓掌,最后全场都站起来了,掌声雷鸣。 老人家笑着说谢谢大家,然后坦坦然走下了台。 我愣愣怔住。 呆看着台上坦然的唐鑫,还有站起来为唐鑫鼓掌的秦卫……心里有了几分躁动。我站起身来想转身下楼,可回身却看见了我后面两排处还坐着人,我皱眉,硬着头皮走过去打招呼道:“华先生怎么也在这里?” 华睿阳微微笑道:“楼下的风景没有楼上的好看。” 第13章 我不知道华睿阳是什么时候坐在后面的,一想到方才被他暗暗观察,脊背上便凉飕飕一片。刚刚注视着秦卫也好,心情澎湃地听唐鑫讲话也好,以为身旁没人,就没有克制自己的表情,我的心绪被华睿阳看去了多少?看他现在一副瞧了好戏的甚爽表情,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算了,就当心里坦荡荡好了,见招拆招吧。 我笑着问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华先生。” 华睿阳看着我道:“很意外吗?我是不少获奖影片的投资人,颁奖礼也由华氏赞助,怎么,沈先生觉得我不该出现。” “怎么敢那么想,只是觉得您该坐贵宾席,不该坐在这么僻静的地方,估计不少人正排着队想结交您。” 华睿阳起身,道:“想结交我的确实很多,我感兴趣的却极少。上次的事很抱歉,想请沈先生吃夜宵补偿,地方你定,不知道赏不赏这个脸。” 我早就看见站在后排的王江,人高马大地堵在出口,我岂有跑掉的机会,此刻也只能笑着道:“好,那真谢谢华先生了,就去我常去的地方吃夜宵吧。” 华睿阳走的是VIP通道,直接到VIP停车场,戒备森严,自然没放进去半个记者,这点倒是叫我放心。只是没想到能走VIP通道的不是只有华睿阳,秦卫也是VIP中的VIP。 转过离停车场最近的弯道便看见秦卫和他助理在谈什么事情,我望见了他,脚步顿住,身旁的华睿阳察觉,问道:“怎么?” 我硬着头皮继续抬脚跟着华睿阳往前走,秦卫很快看见了我们,望了我一眼,然后对华睿阳道:“华先生也过来了?刚才想去打招呼,都没找到您。” 华睿阳也礼貌笑道:“恭喜你了。一直跟文初在一块,没去前面坐。” 秦卫皱着眉头望向我,问道:“是吗?不知道华先生什么时候跟文初这么熟了,上次还以为是第一次见呢。” 华睿阳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期待你的新作品。” 秦卫道谢后看了我一眼,我倒成了哑巴吃黄连,被华睿阳算计了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硬扯出几分笑容,对秦卫道:“恭喜。” 秦卫没吱声,面色不善,华睿阳几分亲昵地拍拍我肩膀,示意我该跟他一块走了。 身后没有脚步声,我知道秦卫还矗立原地,至于是不是在注视我,不愿,也不敢深想。 坐上华睿阳的车,我有几分恼,质问道:“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华先生这么熟。” 华睿阳闭目养神道:“我这是配合你做戏,怎么,不满意?” 陷入沼泽地,越挣扎越难脱身,我心一横,干脆摊牌道:“华先生,有些话不妨讲得再清楚些,我虽不太明白您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关注我,不过大体猜得到几分。虽然瞧得出华先生跟我是同类,不过我有一直喜欢的人,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几年,但是现在我想回去和他和好。我们都是成年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希望华先生能理解。” 华睿阳睁开眼睛,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别过目光望向窗外,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片刻后道:“秦卫?” 早知道他会猜到,之前他碰见过秦卫与我举止亲昵,又偷听过我讲电话,方才还大言不惭说配合我演戏,他那么精明的人怕是早早就猜到了。明明知道却故意逗弄我,套我话逼我自己说。碰见这种人,怎么会不气恼。 他问是不是秦卫,他自己可以猜测,也可以肯定,但我却千万不能去主动承认。我沉默着不讲话,华睿阳又侧过脸来看我,嘴角微微上翘着,摆明了一副嘲讽模样,华睿阳道:“怎么,刚才听了唐鑫一席话就变得热血沸腾了?他是他,你是你,你觉得可以同日而语吗?沈文初,我劝你不要贸然去做自不量力的事情。” 我咬牙,恨恨道:“谢谢华先生指教,我会记在心上。” 华睿阳又笑着拍拍我膝盖,道:“不要生气,瞧你脸色都变了。饭还没吃,气饱了怎么成。去哪里,你定。” 我愤恨道:“既然华先生让我定,那就不客气了。去城东惠民菜市场后面的巷子。” 开车的王江一愣,迟疑地看了眼华睿阳,等待请示,华睿阳道:“去,看看是什么大隐隐于市的地方。” 确实是大隐隐于市的地方,最早是老周发现的,菜市场后面挨着新建的大学城,中间的这条巷子虽然破旧狭窄,却也成了美食街。消费的都是学生,所以东西都很便宜,便宜货的质量自然不敢保证,图的是个心境和氛围。我跟老周经常半夜过来这里路边摊,吃着烤串喝啤酒,顺便意淫一下自己天真无邪的学生时代。 这是平民的极乐世界,对于华睿阳这种人就显得难堪了。 找的就是他的难堪。 巷子窄小,道路又被小吃摊占去了一半,车子压根别想开进去,王江停好车后给华睿阳打开车门,华睿阳一脚下地就踩进了污水坑里。我眼睁睁地看着脏水漫过了华睿阳皮鞋鞋面,忍笑道:“昨天刚下的雨,这条路一直坑坑洼洼,华先生小心脚下。要不不吃了,您回去换鞋?” 华睿阳看我一眼,道:“没事。王江你在这里等着吧。” 说完跟到我身边示意我继续带路。我领他到我和老周经常光顾的烧烤摊子,小店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只有外面路边的一张桌子空着,我脱下西装外套,招呼来老板,说着:“上点烤羊肉串、烤鸡翅,两人份的,老板您先看着上。对了,再来两份麻辣烫,不要荤,全要菜。” 华睿阳扫了有些破旧的圆板凳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坐下后问道:“经常来?这里人不少,不怕被认出来吗?” “我没那么有名气,学生认识的都是最流行的,不是我。”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打鼓,平时跟老周过来都是戴着帽子,穿着也随意,今天却直接从颁奖礼过来,这身穿着,怎么说都有些显眼了。尤其是对面端坐着的华睿阳,已经有人频频侧目了。 我忍了忍,没忍住,还是道:“要不你把外套也脱了吧,太扎眼。” 华睿阳看看四下里,点点头也脱了外套,他倒会举一反三,顺便将领带也松了下来。老板很快上来一盘烤羊肉串,我递给华睿阳一支,他犹豫一下接了过去,咬下一块肉尝过后,似乎有些不解,问道:“这个很好吃吗?” 吃烤串喝啤酒,本是件精神享受至上的事儿,这得讲究对象,跟狐朋狗党聊得来的,吃糠咽菜也乐和,跟八字不合的,纯属应付。比如眼前这位。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自然不能跟华睿阳解释,点都点了,先吃再说,折腾一晚上,我肚子实在饿了。 吃相可以判断一个男人的品行,华睿阳倒入乡随俗,没有扭扭捏捏的公子哥模样,也没有说嫌弃的话,我叫来几瓶啤酒之后,他貌似也开始吃得津津有味。这倒叫我有点意外,华先生比我想象中表现得好很多,果然真有教养的人到哪里都失不了风度。 突然想到他估计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会拉肚子吧,万一拉肚子虚脱,岂不全是我的过错……我赶紧道:“先别吃,我给你叫几串烤大蒜。” 烤大蒜也是这家的特色,路边摊烤串难免不干净,不过跟大蒜一起吃可以消菌杀毒,极少坏肚子。老板端上来两串烤大蒜,华睿阳瞧了瞧,问道:“就这么吃?” 我点头,道:“就这么吃。” 大蒜是带着皮烤的,我看华睿阳不动手,我大概是伺候楷楷伺候惯了,习惯性地拿过来给他剥好皮,然后再递给华睿阳,华睿阳看着大蒜沉思了一会,一瓣一瓣夹起来吃了。 我瞧着,心里异常舒爽,总觉得报了他给我吃蜗牛的仇。 吃得差不多,叫来老板买单,我等华睿阳结账,华睿阳却道:“没现金,只有卡,这里……” 我无奈掏出钞票。起身离开的时候,旁边过来几个小姑娘,大学新生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沈文初吗?” 我摇摇头,道:“不是,你们认错了。” 小姑娘有些怀疑,又有些失望地离开,还是频频回头看我。我赶紧快步离开,华睿阳跟在我后面。快到车子的时候我穿上外套,华睿阳突然抓住我胳膊,问道:“给你的广告费不够你添件新衣服吗?怎么今天也穿这件。” 我疑惑问道:“这件怎么了。” “颜色虽然低调,但是剪裁得太勾人。” 我挣开他的手,道:“下次华先生要见我,麻烦先打个招呼,我好换件衣服,免得入不了您的眼。不过刚才算我回请了华先生一顿,话也都已经说开了,我们也算是两清了吧,要是没有公事,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吧。” 华睿阳点点头,我瞧他是应许的神情,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却听见华睿阳接着道:“以前的确实是两清了,以后的重新算。” 你大爷的以后,我心里极度气闷,道: “华先生,您知不知道您现在说话一股子大蒜味。” 第14章 华睿阳算是被堵住了嘴,当然脸色也跟着沉下来,我怎么敢再跟他一起坐车走。我笑着道:“已经这么晚,就不继续打扰华先生了,这边路口很容易打车,我过去打车,华先生先上车走吧。” 华睿阳站着不动,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只得自己圆场道:“那我先去打车了,再晚的话打车费会很贵。” 我麻利转身,却被华睿阳拽住胳膊,他力道很大,将我往后一拽,再往前一推,干净利落地把我塞进了车里,等我坐直身子时候,华睿阳也已经坐到旁边随手关上了车门。 还真是不尊重人,我道:“看不出华先生喜欢动手?强人所难就那么有意思?我以为跟您把话都说明白了,要我再重复一遍?还是需要正式发函去找您签字?” 华睿阳不说话,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看,我跟他对视零点几秒便不敢再正视他的目光。车内气压骤降,王江坐在驾驶座上不敢开车,也不敢请示,车里一片静默。我甚至怀疑华睿阳是不是在硬生生憋着不说话,怕弄得满车大蒜味,这样一想,再配上面前他那副气场渗人的严肃样子,倒是搞笑的违和。 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我道:“华先生现在说话也不方便,不如……” 话没说完,华睿阳突然倾过身子,托住我后脑勺将我拽到他面前,然后……吻了上来,不是浅尝辄止,他大爷的竟然伸舌头进来。我惊得心脏突突得跳,赶紧侧脸躲开,伸手往外推他。可就算我反应及时跟他拉开了距离,还是被实打实地……亲了。 华睿阳微凉的嘴唇,还有温湿的舌头触感,外带一股颇浓的大蒜味儿,还真他妈的回味悠长,我有点犯恶心,要被强吻好歹给我来个年轻漂亮香甜点儿的,这大蒜男算什么?我纠结着一张脸看向华睿阳,那头华睿阳却笑得明朗,他道:“好东西要分享,味道还好吧?你以前跟谁在一起,跟谁接过吻上过床,我没那么感兴趣,不过,还是那句话,你感不感兴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想怎么样。” 我酝酿良久,还是忍不住,只能实话实说道:“华先生真是叫人意外的……恶心。” 华睿阳却坦坦然然换了舒服姿势靠在椅背上,干脆闭目养神起来,道:“良药苦口。不是你说的嘛,大蒜消毒。世界上接吻的味道那么多,你经历过的想必不在少数,我总得给你个刻苦铭心的叫你记住。”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憋着闷气瞪他,华睿阳又道:“开车吧,先送你回家。” 王江没用我报地址,径直将车开进我家小区,我道:“华先生查得真仔细。”停好车后华睿阳打开车窗看了看外面,道:“你在事业上得过且过,所以只能住这种二流地方,给你一个星期考虑时间,签约到华星,我会捧你上最耀眼的位置。” 我打开车门下车,道:“不用一个星期,现在就可以答复。谢谢华先生错爱,我老东家挺好,我不会干毁约的事,更不会签到华星。” 华睿阳道:“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一个星期后会来听你答复。”说完关上车窗,甩着一屁股尾气,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我嫌恶地使劲摸摸嘴巴,又想起方才滑腻腻的触感,肚子里反胃,走到树丛旁干呕了几下。这华睿阳真是有让我作呕的本事,上次也是,这次也是。 回到家中楷楷早就睡了,我倒了杯凉水到阳台上吹吹风。一个星期?我还真是被玩得团团转,偏偏还无可奈何,我能拿什么跟他抗争?我倒真怕华睿阳做出什么狠事,我可以当成被狗咬了,可谁能保证伤害不到楷楷? 下个周二是楷楷三周岁生日,我相依为命的宝贝马上就三周岁了。 如果这个时候重新跟秦卫在一起,是他会保我无恙,还是我会连累他? 答案貌似是显而易见的吧,好不容易有了复合的勇气和冲动,就这么被华睿阳生生打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给楷楷好好过个生日再说吧。 华氏的广告代言已经拍摄完毕,《岁岁安好》也没我什么事儿了,这几日我的那位出国度假的经纪人终于回来了,杨姐一下飞机就打来电话,说发了几个剧本到我邮箱,叫我今天之内看完,晚上给她答复。 我开电脑收了邮件,几个剧本的电子文档都没有署编剧名字,看来是故意要摒除掉第一印象的干扰,难得杨姐认真一次,我便耗在电脑前看了一天。 一个是古代战争,一个是都市爱情,还有一个是鬼怪异谈。 前两个我大略翻看下来,吸引我的地方不是很多,不过拍成电影卖钱倒也不会亏本,就是缺少了灵魂上的东西,看过且过的快餐片。倒是第三个我看得挺入迷,讲的是在现代都市中游荡的一只鬼,这只鬼游荡在世间几百年,一直在寻找转世的爱人。鬼活着时候爱人早逝,他在爱人锁骨那里点了个朱砂痣,鬼在人世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终于在一个夏天找到了女孩,女孩穿着碧绿的吊带裙,她锁骨的位置上便是那颗朱砂痣。 鬼很开心,可是也很难过,女孩看不到他,他更碰触不到女孩。胶着时候,出现了能看得见鬼的男人,彼此都感到诧异后,鬼便托付男人去接近女孩。慢慢地,鬼觉得男人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他便想不如撮合这两人,他也可以安心离开。 鬼帮着男人接近女孩,看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看他爱了几百年的女孩终于找到现实的归宿。鬼觉得凄凉,又觉得安心。鬼觉得没有再在世间游荡的必要了,临走之前去和男人道别,鬼却突然发现男人锁骨上也点着一颗朱砂痣,鬼恍然大悟,女孩的朱砂痣在右边,而男人的在左边。 鬼浑浑噩噩几百年,好些事情竟然会弄混,那刻他才想起来,当初的那枚朱砂痣,是点在了心脏一侧,左边。 惊愕之后,鬼还是决定走了,去喝孟婆汤,去看看红艳艳的彼岸花。 男人和女孩婚礼的时候,男人宣读着“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誓言时,肩头落了一只蜻蜓,抖了几下翅膀,飞走了。 看完这个剧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想拍,好想演。 立刻给杨姐打了电话过去,杨姐乐呵呵道:“效率挺高嘛,我就知道你想演这个,那行,晚上方便过来吗?一起谈谈。” 我应下,放下电话发现楷楷正趴在我书房门框上偷偷瞧我,我笑着跟楷楷招招手,楷楷咧着小嘴扑到我身上,抱小孩坐在我膝盖上,问着:“宝贝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楷楷撅着小嘴认真想着,我提示道:“好吃的?好玩的?” 楷楷摇摇头,说着:“爸爸,想要妈妈。别的小朋友都有,我想要,爸爸可以吗?” 我一愣,楷楷去早教班肯定接触了不少旁的孩子,怕是好多妈妈陪着自己家宝宝过去。我一直以为楷楷的字典中没有“妈妈”这个概念,原来小孩心里这么在乎。 这个礼物可真是叫我为难,我尴尬地抱着楷楷,不知道怎么接话,楷楷看看我,用小手戳戳我的腮,小声道:“爸爸,那我换个吧,我再好好想想……” 我笑着抱楷楷下来,楷楷说要继续去客厅看动画片,摆着小腿跑了出去。 妈妈吗?刘媛?怎么想想觉得又讽刺,又可笑。 我跟刘媛结婚以后,事业上也做了很多调整,杨姐便是那时候公司给新安排的经纪人。她跟陶桃关系也不错,性子大大咧咧,有点像男人婆,本来都打趣她嫁不出去,没想到前几个月突然闪婚,还嫁了个文质彬彬的大学讲师。杨姐办完婚礼就撒摊子度蜜月去了,现在回来估计手底下堆了一摊子事儿。 杨姐没有约在公司,直接定在了一家饭庄,我一推开包间的门就听见杨姐对着电话吼道:“脑子进水了,排好的通告看不见吗?别以为你有什么狗屁关系了不起,想在这圈子里混你就规矩点,别说是新人,就算是……”杨姐瞥了一眼进门的我,继续对电话吼道:“就算是出道快十年的沈文初,我说什么他就得听什么!” 杨姐讲完电话,笑着对我道:“烦死了,这帮新人没个定性,以为是出来玩呢?想干这个不想干那个,挑三掂四,烦死人。” 我笑着落座,道:“拿我说事不大合适吧?我因为是上不了台面的二线才会对你惟命是从。” 杨姐从包里拿出一份礼物,道:“拉倒吧,那是你会做人。给,出去旅游买的特产,拿出来看看。” 我拆开包装纸,取出打开盒子一看,是个藤草编的手链,上面串着几块暗色的石头,杨姐道:“瞧着不起眼,当地人说可灵验了,送给心上人的话,能绑牢一辈子。是当地最有名望的老人亲手编的,限量供应,我排了一天队才买到。” 我笑道:“就是骗你们游客钱的吧。” 杨姐拍打我道:“不要还给我,我送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当然不能叫她抢回去,放到自己包里跟杨姐说谢谢,杨姐摆摆手道:“我结婚你送我那么大红包,带点礼物算什么。今天约你出来是有正经事,剧本看了吧,我当时翻了几页就觉得适合你,你来演鬼绝对会红。” 我问道:“编辑是谁?文笔和构架功力都不错,咱们公司签的吗?以前没见过类似的。” 杨姐笑着瞥我一眼,她手机响起,杨姐接起电话客气地报了包间号。我问道:“编剧也约过来了?” 杨姐摇摇头,起身道:“编剧没来,来的是更关键的人物,你大概也认识。你先喝着茶,这人,我得亲自去接。” 第15章 杨姐领着所谓的关键人物进屋,她推开门进来,冲我道:“文初,想不到吧,这次拿着剧本亲自邀请你的是这位。” 我看着进来的人,笑道:“确实没想到。”确实没想到,如果能猜得到,我怕是还在犹豫该不该出现。 秦卫笑着跟我握手,相握的那一刻稍稍用力,片刻后松手,他坐到我身边。 杨姐不早不晚正好在这时候接了个电话,忙不迭地说新人捅了篓子,她得快些赶去善后。我看杨姐急匆匆离开,不知道是她真有急事还是秦卫早就安排好了。 偌大的包厢里就剩下我跟秦卫两个人,秦卫翻看着菜单,问道:“这家海鲜做得不错,吃螃蟹?” 我看他一眼,道:“要吃自己剥。” 秦卫笑道:“你不在这几年我还真没吃过,跟别人一起出去吃饭看他们点螃蟹就想起你来,我手就更懒,看着别人吃得津津有味,又馋又嫉妒。” 又提这些叫人心里不痛快的话题,我道:“馋就自己剥,又不是什么难事。” 秦卫放下菜单,侧过身子攥住我右手,细细婆娑过我的五指,道:“我忍着馋到今天,就是等你再给我亲手剥螃蟹。” 我抽出手,道:“想吃就点,别跟我腻腻歪歪,难不成秦大影帝犯了戏瘾?” “文初,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说话?我真的好几年没吃螃蟹了,一看见螃蟹就想起你给我刨肉时候那股认真劲儿,手也好看……记不记得那次咱出海钓螃蟹回来,蒸熟后你给我剥肉,我瞧着你的手就……” “秦卫!”我赶紧喝止住他,这人连脸皮都影帝级别了,怎么敢忘,那天我正专心给他抠肉,某人本来还在一旁老老实实等着吃,突然就跟发神经似的扑上来,满身腥气地压着我在餐桌上做起来,把刚蒸好的螃蟹扫到桌下去,弄得满地都是。 秦卫笑道:“文初,你脸红了。果然还记得……” 我咬牙道:“我只记得那天钓螃蟹,你弄来的鲶鱼没把我臭死。” 秦卫微笑着凝望我,沉默几秒,道:“能跟你这样说话,真好。” 确实很好,我干脆摊牌道:“你是辰星真正的老板吧?” 秦卫道:“陶桃都告诉你了吧,陶桃也真是冲动性子。我本来还想再瞒你一段时间,等时机再成熟些,今天借着杨姐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谈谈签约辰星的事情。你跟老东家还有一年合约,这个不用担心,我帮你处理,你跟杨姐一过来。” 秦卫好像还没有找到重点,我问道:“既然瞒了那么久,及干脆再瞒着等时机成熟好了,也许再过三年、十年、三十年,就彻底成熟了不是吗?秦卫,你为什么那么确信我会乖乖等你?我是你饲养的宠物狗吗?被抛弃之后还必须得眼巴巴地等着主人回来,或者上演个千里寻主记。” 秦卫看了我一眼,道:“文初,你确实没用在乖乖等,说实话我对你期望不高,可真没想到你能折腾着结婚离婚生孩子,就算是期望不高,你连最低限度都打破了。” 我心里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我向来分得清,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全身心投入,但是分开以后我必须要经营自己的生活,至于怎么经营,跟谁在一起,秦卫,那些都跟你没关系。不要在分手以后再来声讨我亏欠你什么,我对得起你,不欠你。” 秦卫听了这话,已经笑不出来,他道:“那我这些年拼命奋斗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有足够的实力来保护我们的感情吗?文初,你现在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太可恶了吧。” 我以前爱极了秦卫的时候,可以容忍他的一切,他的固执和自我,我曾经都觉得跟大男孩似的可爱。可如今,只让我心里倍感疲乏和无奈。 我道:“你心里明,可这几年你跟我断了联系,秦卫,我没有读心术,怎么会知道你的打算,要不是陶桃跟我漏了些话,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退一万步讲,你奋斗到今天的地步,真的是为了我吗?我是你奋斗的目标,还是你成功之后的附属品?没有能力拥有就舍弃掉,等有能力争取的时候再拿回来,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秦卫变了脸色,他看着我,道:“文初你讲话真难听。” 我深深吐息,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些话还是讲开了吧。那个剧本我确实很喜欢,但也不是非拍不可,在事业上我向来规规矩矩,违约跳槽这种事我不会做。要是有机会合作当然好,没机会也是没缘分的事,强求不来。” 秦卫有些急,他辩解道:“文初,这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你用心,关阳被辰星拒签、新娱晚报发的致歉函、华氏的代言,都是你在帮我,我又不是傻子,知道你的好意。” 秦卫眉头一皱,问道:“说到华氏,文初你跟华睿阳什么关系?” 我一愣,脑子里翻腾出华睿阳独特味道的一吻,还真是印象深刻。心里有些乱,避开秦卫目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没什么关系。” “真的?我见他跟你挺亲密。华睿阳那人,你离他远点,我不喜欢看你跟他有接触。还有,我准备封杀关阳,你有时候把我气得要死,我都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他倒动了手,还跟新娱晚报一起黑你,我留不下他。” 秦卫这是在跟我展示他的占有欲吗?我倒觉得几分幼稚可笑,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不怀疑你有封掉关阳的资本,不过年轻人混着不容易,大家不都是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嘛。” 秦卫道:“你倒会装好人。文初,上次带你去看的别墅喜欢吗?” “秦卫,咱俩话题好像还没深入到那地步吧?” “那房子是送给你的,安保措施很好,不用担心被骚扰,你搬过去住吧。文初,认真想想再回答,我们和好吧。”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我确实讨厌秦卫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更讨厌一直默默等待的自己。秦卫猜的没错,我就跟犯贱的宠物狗似的,眼巴巴地蹲在原地等着主人回来,主人回来了,闹闹脾气装装样子,然后又摇着尾巴黏上去,不是犯贱是什么? 我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道:“下周楷楷过三岁生日,你有空就过来吧。你先接受楷楷再说。” 秦卫一怔,笑着握住我的手,道:“文初,我爱你。” 我怔,抽回手,起身道:“你电影演多了吧,这种话放在嘴边听着起一身鸡皮疙瘩,电影是电影,过日子是过日子。饭还是以后再吃吧,我还有别的事。” 这算不算是仓皇而逃?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空落落,有些失望。 第16章 杨姐稍晚的时候打电话过来,问我跟秦卫谈得怎么样,我叫她自己问秦卫。杨姐有点过意不去,解释说这几年秦卫挺照顾她的,最近秦卫愈发帮忙,还安排我去录制现下最火的一档综艺节目,节目录制时间是周四,杨姐嘱咐我提前看看前几期的视频,多准备点段子。我很少参加这种娱乐节目,跟杨姐推脱,杨姐说已经跟那边打过招呼了,不好拒绝,央求着我参加,没办法,只能接下来。 周四还早,周三楷楷过生日,先给儿子过了生日再说。 小孩这几天特别期待自己的生日Party,我闲在家里,跟他一起做Party的邀请函。小孩用蜡笔画了五张卡片,歪歪扭扭的线条认真勾勒出小花小草,还有些看不出什么形状的小动物,五颜六色满满当当的,楷楷画好后一字摆开,指着五张卡片道:“我说爸爸写字。” 楷楷趴在第一张卡片前,说着:“这张给爸爸。”我写好,小孩撅着屁股挪到第二张前,道:“这个给王奶奶。”然后是第三张,小孩拍手笑道:“这是周叔叔的。”到第四张的时候小孩有点犯难,认真想了一会,抬头问我:“爸爸可以请桃姨姨吗?”我写下陶桃名字,楷楷开心得拍手,道:“桃姨姨最漂亮。” 到最后一张,楷楷彻底为难了,趴在地板上翻了个身,拍着自己小脑袋。我笑道:“想不出来?爸爸给想怎么样?” 楷楷嘟着小嘴摇头,说着:“是我生日,又不是爸爸的……啊!爸爸,请送给我蛋糕吃的叔叔可以吗?” 送蛋糕的叔叔?华睿阳? 小孩子还真是叫人无语,躺倒儿子身旁,伸手摸摸小孩软软的肚皮,道:“那个叔叔跟爸爸不熟,爸爸介绍个新朋友跟楷楷认识怎么样?” “可是……爸爸不是说,跟别的小朋友多说说话就熟了吗?爸爸跟那个叔叔多说说话不行吗?” 跟小孩真是无法辩解,我干脆拿过最后一张卡片,直接写上秦卫的名字,而后跟儿子道:“爸爸给你介绍的新朋友,是爸爸最好的朋友,楷楷不想认识吗?” 楷楷蹲着小短腿把前面四张卡片收好,唯独不收我这张,还是嘟着小嘴,不客气对我道:“爸爸骗人,爸爸最好的朋友是周叔叔!我要蛋糕叔叔,不要爸爸新朋友!” 小屁孩说着便钻进自己屋子里,还像模像样地甩上房门。 这小孩,你蛋糕叔叔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爸爸还想多活两天看着你上学结婚呢。至于秦卫……我看着手上孤零零的一张邀请函,看来是任重道远了。 秦卫这几天电话来得频繁,问了很多次楷楷喜欢什么礼物,我叫他自己决定,可那人还是一天好几个电话询问,弄得我有点烦躁,再接到他电话我威胁说“要是再墨迹就别过来了。” 秦卫委屈道:“就是找借口多给你电话,想听听你声音。”每次他一说这样的话,我就容易心软,就陪着他聊了些片场的闲事,然后哄着秦卫挂断电话好好工作。 看起来跟以前是一个恋爱模式,事实却是我俩处于没彻底结束也没重新开始的尴尬境地。 没想到今年刘媛会在楷楷生日前几天约我见面。 刘媛约在了市郊的一处僻静公园,见面时她带着硕大墨镜遮去了半张脸。我跟她坐在湖边长椅上,刘媛问我楷楷最近怎么样,我心里疑惑,直接问道:“怎么突然约我?楷楷快过生日了,小孩正亲力亲为地准备自己的Party,今天跟王妈一起去买气球了。” 刘媛笑笑,道:“你把孩子养得很好。” 我心里默默想着,其实更应该感谢你把孩子生下来,没有让生命夭折,更让他陪伴我度过最寂寞的时光。刘媛今天不大爱说话,看上去精气神不足,我有些担心,问道:“你最近怎么样?恋爱还顺利?” 刘媛点点头,道:“我下决心跟他一起了。文初,我以后大概再也不演戏了。” 我有些惊讶,问道:“遇到什么事了?得罪金主了?告诉我看看,如果有转圜的余地,我肯定会帮你。” 刘媛摇摇头,平静道:“是我自己的决定。以前的生活太混乱,你们不都看不惯嘛,嘴上不说心里却都瞧不起我。我现在想过简单点。现在的爱人就是个普通人,我们决定出国定居。” “这么突然?已经决定好了吗?” 刘媛点头,又道:“很快就会走,所以我想求你个事。文初,能不能让我带一天楷楷,不,半天就好。我想带他出去玩玩,给他买点衣服玩具。” 我看见刘媛的眼泪从墨镜底下流出,挂在了下巴上,刘媛见我不作答,几分激动地抓住我的手,恳求道:“楷楷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更不是别人的,文初,我出国以后就更没人知道秘密了,求你,就让我带带楷楷,我知道不该违背咱俩以前的约定,可是……我怕再也见不到我儿子了……” 刘媛开始啜泣,我揽过刘媛肩膀安慰道:“怎么说些求不求的话,你早该来看看楷楷,他那天还问我要妈妈。” 刘媛哽咽道:“我不配做妈妈。” “他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楷楷马上三岁生日了,三年前你生下楷楷,吃了不少苦,别人不知道,我都知道。刘媛,明天你来接楷楷吧,带他好好玩玩,楷楷最近喜欢收集小汽车玩具,早晨还磨着我要买一大套呢。” 刘媛摘下墨镜擦着眼泪,我这才看见她左眼眼眶青紫,明显是被人打了,我问:“你男人打的?” 刘媛摇摇头,道:“他对我很好,一个指头都舍不得碰我。是出了点别的事,现在已经摆平了。文初谢谢你。” “你出国以后要好好过,多保重自己。退出就退出吧,女人还是有自己安稳日子最好。” 刘媛微笑着点点头,说着:“文初,谢谢。” 跟刘媛约好了明天的时间,一同走过湖边,走到公园偏门的时候,刘媛突然顿住脚步,我问怎么了,刘媛道:“你先回去吧,我等男朋友来接。” “挺幸福嘛,那好,我先回去了,明天记得准时过来。” 刘媛站在一棵老松树下跟我挥手作别,我想起大学时候跟她一同演过的话剧,那台话剧中她演的是个学生妹,也是这么远远地跟我挥手,那时候的台词是“你好”,现在却是在说“再见。” 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后来会成为有名无实、各取所需的夫妻。 我走出公园大门,忽又听见刘媛我名字,我回头,刘媛大声道:“文初,对不起!”刘媛喊完,转身往园中跑去了,像是哭了。 我心里说着没关系,谢谢你留给我楷楷,那是我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第二天刘媛如约来接楷楷,摁门铃后却没有上来,我知道她可能不好意思,便让王妈送楷楷下去。楷楷今天被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奇问道:“爸爸要带我出去玩吗?” 我抱着楷楷给他穿鞋,道:“爸爸今天给楷楷找了个漂亮阿姨,漂亮阿姨带楷楷玩,楷楷想玩什么都跟漂亮阿姨讲,好不好?” “是桃姨姨吗?爸爸一起吗?” “比桃姨姨还漂亮,爸爸今天有工作,楷楷乖,晚上回来有奖励。” 小孩也盼着出去玩,王妈领着他下楼,楷楷乖巧地跟我摆手说爸爸再见。 在阳台上看着刘媛的车开远,我心里有些慌乱,说不担心是假,可是刘媛毕竟是楷楷亲妈,亲妈带带儿子,合情合理。再说,刘媛马上就离开了,免得以后想起来遗憾。 身上掉下来的肉,谁能不深爱。 我一整天坐立不安,看了几集要去录播的综艺节目,无非是爆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跟女艺人搭档做点小游戏,做戏做戏,这就是我的职业。心神不宁地跳着看了些,又去翻看了几本书,好不容易熬到傍晚,门铃里传来楷楷声音,我赶紧叫王妈下楼接楷楷。小孩一进门就咧着小嘴扑到我腿上,身后王妈拎着好几大袋子玩具,楷楷抱着我大腿笑道:“爸爸,媛姨姨真好!看,给我买的礼物!好多小汽车!媛姨姨说是生日礼物!爸爸看!” 我问王妈刘媛还在楼下吗?王妈说已经走了。 我抱起楷楷,亲着他嫩嫩小腮,问道:“楷楷高兴吗?” 小孩使劲点点头,我也跟着笑道:“高兴就好。” 小孩搂着我脖子说着:“爸爸,以后还可以跟媛姨姨玩不?我喜欢媛姨姨。” 我点头道:“当然可以,媛姨姨也很喜欢楷楷。” 自诩这是善意的谎言,所以说得理直气壮,刘媛不负责任的作孽,叫她只能成为楷楷记忆中的路人甲。 但愿楷楷长大以后能明白,能理解。 想偷闲的时候总会有事情找上门来,华氏的广告片已经制作出来,导演约陶桃和我一起去看片,正巧我想给陶桃送楷楷生日的邀请函,也算是省了一桩事。 以为只有我们几个看片,没想到华氏那边兴师动众,安排在顶层的会议室,我路上堵车晚到了十分钟,被人引进会议室的时候,赫然看见满满当当一屋子西装革履的严肃人士,貌似都是些华氏的中高层领导,而端坐在最前端中央的,自然是华睿阳。 我来迟,进门后说着抱歉,华睿阳点点头,然后示意导演可以开始。导演毕竟年轻,在华睿阳面前有些紧张,讲解拍摄理念的时候有些过于繁琐,华睿阳直接打断,让他放片子。 片子不长,很快就播完了,我看着片子末尾那段流泪的情节,心里感慨,一时景一时情,拍摄时候可以伤感到落泪,可这几日真的考虑跟秦卫复合时,却比想象中的麻木。 难不成果然是相见不如怀念,还是因为单身太久一时习惯不了? 片子结束后大家都鼓掌,我和陶桃笑着跟大家点头致谢,待掌声平静后华睿阳道:“不错,可以用。” 我身边的陶桃在桌子底下用腿碰碰我,道:“好帅气,绝对王者。” 我不解问道:“怎么弄成这架势,不就是看片吗?送到他办公室不行吗?” 陶桃摇摇头,道:“听内部人士透露,华先生很重视这次广告,好像有长期合作的意向,不错吧,咱俩算是赚了。” 有点扯。 抬眼看向华睿阳,他也在看我,我迅速别过目光,心里更加肯定绝对是他瞎折腾。 之后华睿阳身旁的某位领导模样的人简单扼要地讲了些宣传计划,然后……然后会议就结束了。 这不是瞎折腾是什么? 结束后华睿阳先起身离开,陶桃一脸花痴模样,我找出楷楷画的卡片给她,陶桃笑道:“这么可爱?周三晚上吗?没问题,我把通告全推了也要去陪小宝贝。” 我还想跟陶桃说几句话呢,王江过来道:“沈先生,这边请。” 陶桃好奇地看着王江,我怕被她瞧出什么端倪,赶紧起身道:“可能有事吧,陶桃姐周三见了。”说完又后悔,我心虚个什么劲儿。 这是我头一次进华睿阳的办公室,大气低调,有点像他的人。我进去时华睿阳正在低着头签文件,头也不抬地问我喝点什么,我直接道:“今天我没必要过来吧?华先生弄得这么兴师动众,怪劳财伤民的。真有事找我,我怎么敢不来。” 华睿阳仍旧不抬头,继续翻看着手中文件,圈圈画画了几笔,道:“是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前面有个内部会议,你们的广告只是附议。你迟到十分钟,耽误了很多人的宝贵时间,你自己说该怎么处理?” 华睿阳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我,我心中一紧,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只能硬气道:“是你们通知不到位,只说过来看片,我以为是更随意的场合。” “华氏没有随意的场合。”华睿阳起身,走过来也坐到沙发上来,我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华睿阳突然嘴角上翘,带上几分笑意,道:“今天没有大蒜味道,你想不想尝尝?” 说着就拽我胳膊,我迅速起身后撤,气道:“华先生是不是人格分裂,该去看医生就快去看,耽误了治疗不好。我大老远跑来一趟,华先生可不可以不作弄人?” 不自觉就示了弱,华睿阳大概见我一脸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脸上笑意更深,好在没有继续为难我,起身去取了一个纸袋,递给我道:“里面两部手机,一个是你这次代言的产品,里面已经存了我的私人号码。还有一个是儿童专用的,研发部刚做出来,还没上市,送给你儿子。” 收到这种礼物还真有些意外,我心里好奇那个儿童手机,嘴巴上却道:“无功不受禄,这里受不起吧。” 华睿阳道:“给你儿子的手机现在市面上买不到,跟之前上市的不一样,我建议你收下。要不我亲自去你家送给你儿子?” 我忙接过礼物,道:“那谢谢华先生了,是不是没别的事了,我就不在这儿打扰您了。” 华睿阳看我一眼,道:“跑得快不代表能逃得掉。你先回去吧,别忘了考虑签约的事。” 得了应允,我自然马上就撤,拎着礼物离开华氏大楼,老觉得手上沉甸甸的,回去怎么跟楷楷说,实话实说是蛋糕叔叔送你的礼物? 楷楷估计会乐开花。 第17章 楷楷左等又盼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生日Party,老周来得最早,拎着一个大蛋糕晃晃悠悠进门,抱起楷楷就扬到半空去玩转圈圈,楷楷搂着老周脖子不松手,还跟我挑衅道:“周叔叔才是爸爸最好的朋友!” 老周云里雾里,问我什么意思,我给他倒了杯茶,道:“是楷楷最爱你的意思。待会陶桃也过来,你最好先活动活动嘴部肌肉,一会别抽筋了。” “好……好,没……没问题……” 老周红了一张老脸,我瞧着搞笑,打趣道:“别跟我脸红啊,待会全留给陶桃吧。” 约莫半个小时后陶桃也过来了,她最近在拍古装戏,到我这里装都没卸,顶着盘头浓妆就进屋里来,楷楷兴冲冲地去开门,被陶桃吓了一跳,以为是陌生人呢,摆着小短腿吓得往回跑。 陶桃抱住想逃跑的小孩,笑道:“我是你桃姨姨,见着漂亮女人该扑上去,怎么能往后跑呢?” 我无奈道:“快去卸妆,别教坏小孩!” 陶桃放开楷楷,道:“小帅哥,姨姨去给你变身!” 老周从陶桃进门后就一直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盯着前面的电视目不斜视。我过去道:“待会吃饭我叫你坐在陶桃身边,你可得伺候好了。” 老周喉结明显滑动了一下,估计是紧张得咽唾沫了。 秦卫来得最晚,我给他开门后,屋子里马上变得一片沉默。秦卫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还拎着一个盒子,几个袋子。 我帮他拎着东西,陶桃窜到我身边,趴在我肩头,不怀好意笑道:“哟,文初,这是谁啊?怎么都不跟我们提前说声?啧啧,狡兔死走狗烹,我把你俩撮合成了,你俩倒是反过来瞒着我了……哟,真是红艳艳的玫瑰花啊……玫瑰,玫瑰,我爱你~” 陶桃哼唱着歌走开,老周瞪圆眼睛,道:“秦!秦卫!怎么来了!” 王妈也从厨房里出来,拍着手道:“哎呀哎呀不得了了,这不是影帝嘛,哎呀楷楷小寿星,影帝影后都来给你过生日,真了不得。” 楷楷正在拆陶桃送他的礼物,仿佛没有把大人的骚动放在眼中,只是抬头看了眼秦卫,然后淡定道:“是爸爸的客人,不是我邀请的。”小孩说完好像又想起什么,对着老周道:“周叔叔,爸爸说那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我觉得周叔叔才是爸爸最好的朋友,我的好朋友还有蛋糕叔叔,可是爸爸不让蛋糕叔叔来。” 小孩小嘴吧嗒吧嗒说了一大串,陶桃乐得捧腹大笑,老周咳了两声,道:“那谁,确实是你老爸最~好~的朋友。” 被大家吵得有些头疼,秦卫大方方参观着我的房子,陶桃还在高声唱着玫瑰玫瑰,老周在一旁打着拍子,楷楷倒是安静地拆礼物,只是一直拿眼角瞥秦卫,见秦卫要进我卧室,小孩噌得从地上站起来,张开小胳膊拦在秦卫面前,道:“爸爸的卧室只有我可以进!” 小孩领地感倒很强,秦卫抱着胳膊跟小孩对视,互不相让,陶桃瞧见,歌声愈发欢快。 大的没个大人样,小的也没个小孩样。我打发秦卫去沙发上坐,抱着楷楷进房间,想了想,把华睿阳送给楷楷的手机找出来,挂到小孩脖子上,道:“这是你蛋糕叔叔送的生日礼物,楷楷乖,跟秦叔叔好好相处。” 楷楷收了礼物,心情明显变好了,咧嘴笑道:“好!” 王妈喊大家开饭算是暂时结束了客厅里的闹剧,我脑子都点发胀,真后悔把他们都叫来,饭桌上楷楷又跟秦卫目光大战,我道:“楷楷,不好好吃饭待会不给吃蛋糕哦。” 楷楷白我一眼,道:“那我就去找蛋糕叔叔!” 秦卫拿目光询问我谁是蛋糕叔叔,我低头继续吃饭。王妈端上来蛋糕,大家为楷楷唱生日快乐歌,王妈在一旁都快激动得热泪盈眶了,感慨道:“这阵容!这级别!楷楷真幸福。” 小孩神神秘秘地许了愿,爬到老周身上玩去了。又去客厅闹腾了一会,楷楷趴在老周身上看着动画片打瞌睡,我把他抱回床上,陶桃瞥了眼我跟秦卫,挽着老周胳膊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老周红着脸被陶桃拖走,王妈也回厨房收拾去了。 一下子从极其闹腾变成了极其安静。 秦卫拉着我的手进了卧室,反手将门锁上,他将我压倒在床上,安静抱了片刻,而后掀开我衣服,开始细细碎碎地亲吻,从小腹一直绵延到脖颈间,还像以前那样,温柔里克制着急切。秦卫特别喜欢吮吸我锁骨那里,感觉到他又在我那里吮吸啄弄,我忙道:“别弄出痕迹。” 不说还好,一说,秦卫更用力了,这人真是任性。我伸手推他,秦卫单手扣住我手腕,开始抚摸起我的腰线,他道:“文初,你不知道我多迷恋你身子,我经常梦到这样压倒你,然后……”他边说着,手开始不安分地往下探去,片刻后,秦卫突然顿住了手,撑起身子看我,满眼尽是惊讶和疑惑,他问着:“文初,你怎么没反应?” 确实是没有反应,明明是该干柴烈火,可我却平静得要命,他碰触我的时候我不觉得反感,却也没有想要的激情,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闭上眼睛,说着:“可能今天有点累,秦卫你该回去了。” 秦卫不甘心,又俯下身子亲吻我耳后的敏感处,我侧头躲开,伸手推他,道:“别闹,今天不行。”秦卫不依,沉着脸将我牢牢压制在身下,手上力道明显加大了,几分粗鲁地要去解我衣裳。 门外还能听见王妈在厨房里洗刷盘碗的声音,隔壁就是楷楷的卧室,我攥住秦卫的手,道:“秦卫,不要给我难堪,楷楷跟王妈都在家,你又想做覆水难收的事?” 秦卫一怔,松手后坐起身,皱眉问道:“文初,你到底……你为什么一点反面都没有?” 我扣好衣扣,起身整理好衣服,道:“今天真的太累了,你先回去吧,我想早点休息。” “文初,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咱俩以后是要生活在一起的,对吧?我今天想住在这里,先适应一下。” 倦怠席卷全身,一直生活在一起?那还真是个挑战。我懒得再去说服,便道:“好,给你收拾下客房。” 我要开门出去,秦卫从背后抱住我,紧紧贴在我身上,他趴在我脖颈间低声道:“文初,你别这样,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掰开秦卫的手,笑着安慰道:“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吧。” 那天晚上秦卫留宿在客房,我把自己卧室下了锁。 第二天早晨,大家都起得挺早,楷楷脖子上还挂着那个儿童版手机,晃晃悠悠地跟王妈臭屁。小孩发现秦卫从客房里出来,有些吃惊,然后恶狠狠地瞪了秦卫一眼,哼着气爬到我腿上,抱着小胳膊不讲话。秦卫坦荡荡坐在沙发上,说是要吃完早饭再走。 怕他俩又对付上,我赶紧打发秦卫先去洗漱,楷楷见秦卫离开,气哼哼质问我道:“爸爸,他怎么还在咱们家?” “楷楷乖,叔叔就住一晚上,明天爸爸带楷楷去游乐园好不好?” 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得快,马上就亮着眼睛问道:“今天不可以吗?” “爸爸今天要工作,乖。” 看看表,节目录制十点开始,估计吃完早饭就要出门,待会得跟秦卫谈谈,别给我揽些乱七八糟的综艺节目,能挣些人气又怎么样,我真正想要的是有个好剧本,正儿八经地去诠释角色。 正哄着楷楷,听见钥匙开门声,大概是王妈早晨买菜回来了,影帝在家,估计王妈买了不少东西。我起身,想去门口接接王妈,却被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拿钥匙开门的是王江,王江身后站着华睿阳,王妈在最后面,见到我忙跑进来道:“我在楼下碰到这两个人,说是沈先生朋友,我不带他们上来,他就抢了我钥匙,沈先生要不要报警啊?” 王江对王妈深深鞠躬道:“阿姨对不起,找沈先生有非常重要的急事,电话打不通所以才出此下策,望阿姨见谅。” 这俩人怎么大早晨过来了?就算华睿阳一直干些出其不意的事儿,这也太不着调了。我不悦道:“华先生打劫老人,又私闯民宅,是不是太有教养了?” 华睿阳看我一眼,他还未来得及讲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我腿边的楷楷兴奋道:“蛋糕叔叔!”边说边拿小胖手举着手机道:“我最喜欢蛋糕叔叔的生日礼物!” 一边喊着便扑到华睿阳身上,华睿阳一愣,弯下腰伸手抱起楷楷,把小孩举到面前,楷楷笑着说:“叔叔昨天怎么没来,昨天我过生日!” 华睿阳举着楷楷,认真地看着小孩,楷楷眨巴着眼睛,唤了句:“叔叔?”华睿阳朝小孩笑笑,抱着楷楷进屋,坐到了沙发上。我见楷楷跟他亲密,怕逾越了距离,便道:“楷楷快下来,不要没礼貌。” 华睿阳还是惜字如金,倒是一同进来的王江笑着开口道:“沈先生没关系的,华先生喜欢抱着。” 华睿阳的视线终于从楷楷身上转移到我这里,看着我道:“你……” 他话只说了一个字,我正提心吊胆地准备洗耳恭听,正是这当口上,秦卫不早不晚的正好洗澡出来,大露着上半身,只在腰间围着一条浴巾,他见到客厅中多了两个人,也一愣,待看清是谁后,更加惊讶,问道:“华先生?怎么在这里?” 华睿阳看看光裸着上身的秦卫,又看了看我,那眼神叫我心惊,我能察觉出华睿阳忍而不发的怒气,再瞥一眼一旁的王江,他满脸也是欲言又止的诧异,似是大事不妙。 楷楷还在华睿阳怀中,我隔着茶案想弯腰去抱走楷楷,华睿阳脸上露出几分讥讽笑意,伸出手指挑了挑我的衣领,楷楷也抬头看着我,叫道:“爸爸被蚊蚊咬了!” 都是昨天秦卫的杰作,我努力装得不在意,抱过楷楷。被我抱走了小孩,华睿阳从沙发上起身,没有再看我,径直离开。 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把话说完,太过莫名其妙。他大步流星走在前头,王江落后了几步,我拉住王江问道:“他找我有什么事?” 王江看看前面华睿阳的背影,抿抿嘴,道:“沈先生您自求多福吧,这件事比较严重,得华先生亲自处理,抱歉。” 第18章 华睿阳来得太过莫名其妙,王江透露出的信息好像是为了某件特别“严重”的事情,难不成广告出问题了?那也不至于他一大早亲自上门吧。秦卫跟华睿阳打了照面,待人走后就拽我进卧室一番质问。 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怎么去回答?秦卫一口一个我跟华睿阳关系不正常,我听着头疼,对秦卫也没了好心气,我道:“你要么立刻走人,要么就闭嘴,说到底我现在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轮不到你来管东管西。” 秦卫气恼,摔门走人。 还得去录节目,真后悔接了这档子活,早餐也顾不上吃,换好衣服就准备出门,楷楷跑过来昂着小脸问:“爸爸,蛋糕叔叔怎么走了?”我抱起小孩亲两口,说着:“楷楷在家乖,爸爸下午就回来陪你,给你带冰激凌吃,明天带你去游乐园,你在家先想想要去玩什么。” 小孩笑着在我腮上吧唧亲了两口,软软甜甜的,还伸出小短手说着:“爸爸拉勾勾。”我勾着小孩的小指,心情好了很多。 “一跃成王”是今年火起来的综艺节目,请有些名气的年轻艺人过来参加,讲些搞笑的话题,然后男女嘉宾配对比赛做游戏,各个领域的艺人都有自己的粉丝团,所以这种综艺节目收视率很高。我过去的时候导演给我了份剧本,今天我要和女歌手灵玫搭档,自由配对的时候我过去选她就好。 以前跟灵玫没有见过面,录制前我过去跟她打了招呼,挺谦逊的一个女孩,看着挺水灵。这期节目里面没有邀请超级大腕,歌手居多,演员还有几个女孩,我不熟,没有过去搭话。都是半斤八两半红不紫的,所以倒还和和气气。 男女配对搭档的时候,主持人大嘴哥在一旁扇风起哄,我过去牵了灵玫的手,大嘴哥扯着嗓子唏嘘道:“啊,文初看来对灵玫中意已久啊,选得这么果断,啊,我满眼都是粉红粉红小桃心,文初还单身吧?” 我笑着点头,大嘴哥更兴奋,问灵玫道:“不会这么巧吧,我们新一代情歌小公主也是单身?” 灵玫捂嘴笑着点头。 大嘴哥咋咋呼呼道:“两位不会是早调查好了吧,哎哟,我看手牵得这么牢,待会做游戏看来有好戏了!”大嘴哥说完转战调侃下一对选手,我松口气,放开握着灵玫的手对她抱歉地笑笑。不想被眼尖的大嘴哥看见,他又过来调侃道:“趁我不在两人都开始眉目传情了!来来来,看来还得请我们情歌小公主讲几句。” 大嘴哥请灵玫走到前面,问道:“听说灵玫最近要进军影视圈,不知道处女作是什么内容?” 灵玫道:“是跟徐导演合作的一部电影,我在里面饰演了一位单亲妈妈,戏里有个两岁的可爱女儿,因为现实中我没带过孩子,所以演起来很新奇,也很挑战。” “噢!第一部就接这种题材,灵玫勇气可不小,单亲妈妈很不容易吧,不怕观众有偏见吗?” 灵玫笑道:“虽然是单亲妈妈,但是剧情很感人,对我来说也希望能通过接演这部戏有所突破,我想观众会看到剧里的温情一面,小宝宝真的很可爱。” 我听到灵玫的介绍,本是极其平常的几句套路话,估计肯定是导演之前安排好的,可是我听到耳中却没来由的心头一抖,想起前几日见过的刘媛,还有以前的那些事。 当初刘媛哭着来找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文初我不想做单亲妈妈。”她怕生下私生子后,整个演艺事业就彻底毁了,也怕生下来的孩子没有身份,一出生就得受尽白眼。找我之前,刘媛一直在犹豫,犹豫着犹豫着就已经怀胎四个多月,刘媛狠不下心拿掉孩子,便来求我。 她知道些我的情况,所以想跟我假结婚,孩子生下以后便离婚,抚养权给我,说白了就是我收养那个孩子,给孩子一个正正当当的身份。 楷楷就这样成了我的儿子。 我问过刘媛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刘媛只是说出去玩疯了,还喝了酒根本记不得。她的话我并不相信,不过只要她和我都记住,楷楷是我俩的孩子就好。刘媛当初没有做单亲妈妈的勇气,也没有为孩子放弃事业的决心,说到底最终是她抛弃了楷楷。可现在,刘媛为了男人,把什么都抛弃了。 我看不惯刘媛的为人处世,更讨厌她混乱而不负责任的生活,又忍不住可怜她,想当年在学校里活泼单纯的小丫头,出道后把自己弄得这般不堪。 做节目的时候我不喜欢抢话,更无意去抢风头,前面的谈话时间我大部分是在附和。今天不知怎的,注意力一直不能集中,心里老是惶惶不安,旁人讲话的时候我忍不住走神,可能是灵玫提到什么单亲妈妈的话题。 大嘴哥估计也是受了嘱托,见我不积极,时不时地来关照我几句,这次又来问:“文初跟陶桃一直很熟吧,我们都请不动陶桃,文初哪天帮我们把陶桃请过来吧。”我笑道:“陶桃姐日程我怎么控制得了,估计还得大嘴哥出马。” 呵呵几句敷衍过去,下面就是做游戏的环节,我和灵玫要合作通关,前面倒还好,两人跑跑跳跳就能过去,只是最后一关需要男嘉宾背着女嘉宾过独木桥。我背起灵玫的时候,大嘴哥又在下面起哄,喊着:“背起媳妇快点冲!”我被他吵得心烦,心里分神,脚下就出了岔子,脚滑,不小心从桥上摔了下来。 摔下去后灵玫压到了我身上,四周都是起哄的笑声,灵玫自己也乐呵呵笑,问着沈哥没事吧。看来只有我笑不出来,脚踝疼得要命,看来是崴到脚了。 我一瘸一拐地走出场地,游戏看样子没法继续玩了,大嘴哥叫我去休息下。我还没走出摄影棚,就看见助理慌慌张张举着手机进来,一个劲儿冲我挥手。来得正好,我疼得很,正想找人搀扶,助理跑过来递给我手机,道:“沈哥怎么了?崴脚了?有没有伤到骨头?” 我见他拿着我的手机,问道:“差不多录完了,待会结束再露个脸就行。一会你送我去趟医院看看。有人打我电话了?” 助理急切道:“对,王妈打来好几个电话,好像很着急,我怕是楷楷的事,就接了。王妈让您赶快回电话。” 我赶紧拨回去,王妈马上就接起来,估计一直在等着,一接起电话就道:“沈先生您快回来,楷楷被今天早上的大高个给带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哪个大高个?” “就是抢我钥匙的那个!沈先生怎们办?要不要报警?” 我心跳愈来愈快,等等……刘媛突然提出带楷楷出去,华睿阳突然到访,楷楷被抱走……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他妈被刘媛耍了,我说她怎么突然转了性要带楷楷出去,原来是另有所图,可是那人为什么会是华睿阳!还真不是一般的作孽! 来不及安抚王妈,吩咐助理去开车,我边走边给刘媛拨过去电话,还好电话接通了,我压着怒气问道:“刘媛你说实话,楷楷的亲生爸爸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我怒道:“你是非得逼我骂你婊子!楷楷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刘媛开始哭,她道:“文初你骂我吧,我没办法,我男人犯了事,我没有能求的人,只能拿楷楷去救命,对不起文初,对不起……” 我简直要气炸肺,咬牙切齿道:“楷楷的爸爸,到底是谁?” 那头传来几声啜泣,然后就被挂断了,我再拨过去已经无法接通。 操,我是少了哪根筋,竟然去相信一个没有节操的婊子。 气到手抖,脚上的疼都麻木了,先叫助理送我回家,一路上他见我脸色不对,问道:“沈哥,是不是很疼,你嘴唇都白了,要不先去医院看看?王妈有急事吗?” 我此刻紧紧咬着牙,半个字讲不出来,助理没敢再问,将车开得更快。到家后,我单脚跳着上楼进屋,王妈红着眼睛开门,道:“沈先生怎么办?那人什么都没说抱着楷楷就走了,我拦都拦不住,这是绑架啊!我怕他伤害楷楷,还没敢报警,沈先生怎么办?楷楷不会出事吧?昨天电视上还说绑架撕票的事,怎么办沈先生?对了,那人还留了一张名片要我转交。” 王妈踉踉跄跄跑去拿来名片,我一看,果然是王江。王妈急得要哭,我安慰道:“不是绑架,王妈您先回家几天,这件事我处理,等楷楷回来我去接您。” 有些话不能当着王妈的面说,我跳进卧室,照着王江名片上的电话拨过去,那边接起来,我道:“你们什么意思?” 那头一顿,问道:“是沈先生吗?” “是。我问你们什么意思?绑架我儿子什么意思!” 王江停顿几秒,道:“沈先生,前几天楷楷的母亲刘媛找过来,说楷楷是华先生的孩子,华先生开始不信,不过今天早晨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确实如此。所以华先生一早过去见您,只是没想到在您家出了些意外,华先生很生气,回来后吩咐我去把楷楷抱回来。” “放屁,楷楷是我儿子,他华睿阳又精神错乱就带他去看医生,你立刻把我儿子送回来,不如我会马上报警。” 王江声音仍旧平稳,他道:“至于报警,我劝沈先生还是三思后行,事实到底如何,想必沈先生心里最清楚。” “华睿阳在哪?” “华先生今天很忙,估计……” “我问你华睿阳在哪!” “沈先生您冲我发火也没用,我只是给华先生办事,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沈先生再见。” 被王江挂断电话,我将手机狠狠摔向墙壁,碎得四分五裂。一日之间,天翻地覆,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宣泄,刘媛我决计不会原谅,还有该死的华睿阳。 别的我都可以放弃,至于楷楷不行,那是我儿子,我世上最后的依靠,我要好好把他养大,送他去上幼儿园,看他一气念到大学,交女朋友,结婚,生小孩。他是我儿子,从出生时便是我把屎把尿地养大,一口一口喂大,你华睿阳算什么东西,凭空出现就抢走我最重要的孩子。 可他是华睿阳。 几分无措涌上心头,我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扶着墙一瘸一拐出门,王妈站在客厅里眼巴巴看着我,关心道:“沈先生你的脚受伤了?” 我摇摇头,道:“王妈我出去下,您先回家吧。”我说完下楼,助理还在车里等我,我爬上去,道:“去华氏。” 我一进大楼,一瘸一拐的形象就引来很多人瞩目,前台小姐笑着迎上来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道要见华睿阳,小姐礼貌道:“不好意思,见华先生需要预约,您预约过了吗?” 没有预约,连到达华睿阳办公室的电梯也上不了,华睿阳电话号码我压根没存,给王江拨过去,那人也不接,拜托前台小姐打电话,那小姑娘当着我的面拨过去,随后挂断电话,道:“华先生今天不在公司,要不您改天再来。” 好,那我就等到你出现。 我挪到大厅休息区沙发上,开始一秒一秒等待的酷刑。我可以肯定,华睿阳必定是知道我过来找他的,我就在这里等着,我怎么会轻易放弃我儿子。 只是没想到,我等了整个通宵。 以前觉得刘媛又狠又蠢,其实最可笑的是我,为她养了三年孩子,养猫养狗还能养出感情,何况是我准备交付一生的儿子。然后呢?然后她再次为了自己,毁掉约定,卖出了楷楷。我给华睿阳,给刘媛养了三年孩子,现在却要来夺走,独独让我来承受失子之痛,怎么甘心! 夜间痛神经格外敏感,脚踝间的疼痛抓心挠肺,看着手表指针一秒一秒地跳过,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妥协,不管他是谁,我是楷楷的合法父亲,我必须挣一挣,豁出去命也得挣。楷楷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皱皱巴巴一小团,那么轻,我都不敢抱。我陪着他一点点长大,第一次叫爸爸的时候我激动得晚上都睡不着觉。我那些空空荡荡的日子,都是楷楷填充起来的,软软嫩嫩的小孩那么懂事,早上叫我起床,跟我一起嘘嘘。他还那么小,却能察觉出我的情绪,会拿小手捧着我的脸安慰说:“爸爸开心点。” 小孩这一晚见不到我,肯定会哭。可是……华睿阳确实是楷楷的父亲,抹杀不掉的血缘,如果华睿阳带走了楷楷,再也不允许我见小孩,楷楷会长大,他三岁前的记忆很快便会模糊,然后会忘了我,楷楷会成为华家的少爷,过着优渥生活,他会遗忘我。 我的小天使要飞走了。 第二天早晨九点,我终于见到了华睿阳。 他身后跟着很多陪同走进大厅,周围的人都毕恭毕敬地跟他问好,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扫在他身上,显得那么意气风发。我要跟他争,还没开始就已经感到蚍蜉撼大树的绝望。 脚疼得已经不能沾地,可我不想那么难看,强忍着装成没事的样子走过去,拦在华睿阳身前,道:“华先生好早,我已经等了您十六个小时,如果您还是很忙,我不介意再等十六个小时。” 第19章 华睿阳看我一眼,道:“是吗?那还真是久等,我今天确实很忙,不过沈先生可以先去我办公室。”他说完就往前走去,我落在后面,王江道:“沈先生请。” 身上疼,心里恨,牙都快咬断了,我强撑着口气跟上他们一同进了电梯。 华睿阳进办公室后没有搭理我,叫王江取了文件便开会去了,我只得独自在空旷的办公室中继续忍耐着等待,顺便想着要不要给他都砸了泄愤。一个多小时后,华睿阳回来,站在沙发前俯视我,问道:“找我什么事?” “楷楷是我儿子,我来接他回家。” 华睿阳嘴角上挑,又露出那种似笑似讽的讨厌样子,他起身去拿来一沓文件扔到我面前,道:“这是今天早晨刚拿到的亲子鉴定结果,沈先生可以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你儿子。至于更详细的,建议你去问刘媛,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女人比我清楚。” “对了,”华睿阳从文件中抽出一张纸条,摆到我面前道:“不会让你白白抚养,这笔钱是对你的补偿费,不够可以再加。” 我连打开文件的勇气都没有,拿起那张纸片,看着后面一长串的零,然后一点点将纸片撕碎,道:“华先生倒是大方。楷楷一直跟我生活,华先生这样贸然出现,小孩怕是接受不了,这件事能不能想个更和缓的解决办法?不说别的,在法律上,我是楷楷的父亲,这点华先生恐怕也否认不了。” 华睿阳看着我,道:“沈文初,你确定你适合抚养孩子?你还是先整理好自己的私生活再说。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是我的孩子,你大概没有这个机会了。” “华睿阳,你不要太过分。”我心里想说的话很多,可这时候却变得口拙,我的私生活?自从带着楷楷,我绝对是洁身自好,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倒是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在外面播了种都不知道,凭什么来指责我? 华睿阳坐到一旁沙发上,道:“孩子由亲生父亲来养,你觉得是过分吗?那你今天过来的立场是什么?想跟我争一争孩子的抚养权?我劝你还是放弃,你说的那点法律保障根本就是虚设,沈文初,不要跟我硬抗,你最好是先去自保。” 是,我压根就没有立场。 浑身皆是虚脱感,我道:“我要见楷楷。” 华睿阳道:“你这是求人的姿态吗?抚养费已经支付给你,你撕毁的意思是嫌弃钱太少吗?我不介意再写一张。至于别的,都到此为止,沈先生还是不要再纠缠,再像个女人似的纠缠下去,不觉得丢脸吗?” 我抬头看他,道:“就算丢脸也要争,那不是别的,是我养大的孩子。” 华睿阳笑了笑,戏谑道:“那你凭什么跟我争?去找秦卫帮忙?还是再去找个金主卖身?要不我给你介绍个?绝对比秦卫上档次。” 谈话到此为止,我已经继续不下去。 我扶着沙发椅背起身,道:“是,我就是个轻贱的人,可是再怎么轻贱也不是木头人,楷楷是你血缘上的孩子,你带回去也无可厚非。可他叫了我三年爸爸,现在说不定也在哭着找我,我没什么本事,凡事只能尽力,得对得起楷楷。” 最后强撑着有些发抖的双腿,我走出了华睿阳办公室,不想被他看见我那副一瘸一拐地丑样子。没胆量再从华氏大厅中穿过,我坐电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一出电梯便靠着墙面瘫坐在地上。 就算强撑着一口气过来逞口舌之快,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跟楷楷的缘分大概走到头了,那不是别人,那是华睿阳。 我擦擦眼角,给老周打了电话,老周接起来,我道:“我在华氏地下停车场,电梯旁边,你快点过来接我。” 老周一愣,道:“现在吗?马上要上节目,你打车吧。” “没事,崴脚了,走不了,我等你下节目。” “崴脚了?那你先找地呆着,严重的话要不先打120?我大概一个半小时到。” “好,我等你过来。” 哪里还有力气挪地方,地下停车场有些阴冷,我拢了拢衣服,突然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模样。本来跟楷楷约好的,今天一起去游乐园玩,看来又失约了。 时间过得太慢,祈祷老周赶过来的时候我还能活着。 耳旁响起来往过路人的脚步,我抱着头趴在膝盖上,等着老周过来。想起小时候的那年夏天,外婆在老房子里安然离开,窗外的知了叫得特别响亮,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老房子中,抱着外婆给做的新书包嚎啕大哭,好像要跟外边的知了比赛似的。那时候还小,难过还能放肆大哭,现在却只能压着,捱着。 怎么又要变成我一个人了呢?明明一直很听外婆话,一直认真努力地生活,怎么还是混到这地步,我的幸福又要一夜尽失吗?我有过什么过错? 感觉有人碰了碰我肩膀,我以为老周终于过来,抬起脸看去,却发现是王江,王江惊愕道:“沈先生,你……” 我也一愣,抬手擦了擦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脸上潮湿一片。 王江看看身后,原来华睿阳也在,华睿阳微皱了眉头,走近我,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揉了揉眼睛,挤出几分笑来,道:“不好意思,又碍您眼了,您该忙什么忙什么,不用管我。” 华睿阳道:“那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他说完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旧皱眉看我,对望片刻,华睿阳道:“还不站起来?要我请你离开吗?” 心里一横,我撑着墙想站起来,可刚迈出一步便失力摔倒在地,反倒比刚才更狼狈了。我双手撑着粗糙的水泥地方坐直身子,抬头看华睿阳,道:“我倒也想快点离开,昨天崴到了脚,走不动了。” 华睿阳走到我面前,竟然屈尊蹲下身子,道:“你现在还真难堪,我是不是第一个瞧见你这种模样的?”说着伸过来手,摸了摸我面颊,又道:“你说你怎么还哭上了。” 他用手给我擦了擦眼泪,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掉的眼泪,一时尴尬起来。华睿阳拉开我裤腿,看了看伤到的地方,已经肿得很高,他用手按下去,我疼得倒吸冷气,华睿阳冷着脸道:“你倒硬气,骨头有点错位,有能耐就继续拖,最好是残废了,说不能还能加同情分。” 华睿阳说着抱着我腿弯将我捞起来,我瞬间腾空,心下惊骇,道:“你干嘛?” “带你看医生。” “你放我下来,我约了朋友,还不敢劳您大驾。” 华睿阳脚步不停,脸色更阴,道:“叫了秦卫?” 说话间,我手机响起,一看是老周的号码心里松了一口气,接起来听见老周道:“我到了,你还在停车场?” 我抬眼望去,看到不远处正打开车门出来的老周,赶紧招手叫道:“这边!” 老周跑过来,看到华睿阳抱着我,下巴都要掉了,道:“你怎么了?” 华睿阳瞪了眼老周,看着我道:“原来还有别的?” 我道:“华先生,我朋友来接我,麻烦你放手。” 华睿阳冷哼一声,看了我一眼,道:“你要是还想见楷楷,就乖乖闭嘴。”我噤声,他说完后不搭理满脸惊愕地老周,将我塞进车里。 华睿阳坐到我身边,吩咐王江去医院,王江请示约好的会议是不是推掉,华睿阳点头。他将我裤腿挽起来又察看了一番,问道:“很疼?这么疼你怎么不知道服软?” 我沉默,华睿阳又道:“好,继续不知道服软。要是我一直不叫你见楷楷,顺便把你封杀雪藏了,你是不是才会甘心求饶?” 气极了反而会笑,我道:“那你期待我怎么去求饶?脱光了爬上你的床吗?没错,这个我倒是挺擅长。” 第20章 华睿阳脸色阴沉,看着我道:“擅长?好,很好,正好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话出口又有些后悔,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继续激怒他。华睿阳说的对,我该求他,该毕恭毕敬低三下四地求他。 之后路上华睿阳没有再讲话,车子径直驶向了一家私人医院。华睿阳下车后绕到我这边,打开车门等着我出来,我昨天早饭后便没吃东西,又经历这种折腾,身上早就发虚,此刻撑着座椅起身的手臂都在发抖。车外华睿阳冷眼瞧着,突然伸手握住我胳膊,我怕他再做什么逾越的事,想将胳膊抽回,挣了几番,身子失去平衡,又跌坐在座椅上,碰到伤处,疼出一身冷汗。 华睿阳松开手,皱着眉头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身,重新过来拉住我胳膊,将我从车里拽出来,跟来的时候一样,抱着我走进医院。腿弯处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觉到华睿阳掌心的温度,很稳,很暖,暖得叫我心惊胆寒。 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王江去开门,转了几下门把手发现门是锁着的,王江请示道:“要不打个电话?” 华睿阳抱着我走到门前,抬脚踹到门上,力气很大,走廊里的护士都小心翼翼地望着这边。里面还是没动静,华睿阳对王江道:“踹开。” 王江有些犹豫地看看紧闭的门扉,道:“要不先给二少爷打个电话?” 华睿阳没搭理王江,继续抬脚踹门,连我都被震得跟门板一起抖三抖。 突然听见里面有人高声叫道:“妈的!谁!”里面人骂骂咧咧打开门,出来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长相倒是斯文。他见到迎面站着的华睿阳,一怔,又将视线下移看了看我,有几分目瞪口呆,骂人的气焰立刻消了下去,问道:“哥?这是?” 华睿阳瞥他一眼,将我抱进屋里,轻车熟路地绕到屏风后面的床上,结果刚转过屏风,就看见一个女护士正坐在床沿上整理衣服,面色潮红,见到我们进来赶紧跳下床跑了出去。那人笑呵呵解释道:“哥,长得不错吧,这儿倍儿有内容。”边说边在自己胸前比划,华睿阳瞪他,道:“换张干净床过来。” 那人却不搭理,朝我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我是他弟弟,唐烨,是亲弟弟,不过我跟我妈姓。您是我哥的?” 我被华睿阳抱着,此刻若是去跟他握手,未免太不伦不类,我胳膊肘捣了捣华睿阳,示意他将我放下来,华睿阳却不松手。唐烨笑眯眯看着,突然侧头看向站在后面的王江,问道:“王哥抱着就行了,怎么还得哥你亲自抱,不嫌累啊?” 我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身子更僵硬。唐烨笑着看了看我,然后指了指一旁的躺椅,道:“哥,把人放下吧,瞧他脸都煞白煞白的,是不是你把人家折腾狠了?” 华睿阳将我放到躺椅上,弯下腰去给我挽起裤脚,道:“别废话。脚崴伤了,你看看需不需要正骨。” 唐烨笑着蹲下身子,握住我脚腕,唐烨的手白皙干净,骨节很匀称,他将我裤脚又往上卷了卷,手指婆娑过我的小腿,华睿阳喝道:“唐烨!” 我一僵,唐烨停下手,抬眼对我笑了笑,回头看了看华睿阳,笑道:“很漂亮嘛,我哥可是最喜欢腿型漂亮的人。” 我道:“我跟华先生没关系。” 唐烨一愣,看了看华睿阳,扑哧笑出声来,道:“哦,原来跟华先生没关系。” 华睿阳沉着脸绕到我身后,伸手按住我肩膀,道:“别废话。” 唐烨扁扁嘴,对我道:“看来我哥心情不大好啊,惹不起惹不起。需要正正骨头,有些疼,忍着点。”他话音刚落,手上已经发力,我突然吃痛,疼痛得哑了似的叫不出声来,片刻后唐烨松开手,我大口喘着气,喘息了一会才发觉华睿阳的双手还紧紧按在我肩头。 唐烨又做了些固定处理,道:“还要疼几天,注意不要剧烈运动,不对,这话该跟我哥讲。哥,伤筋动骨一百天,注意着点。” 华睿阳松开手,没搭理唐烨,他伸手穿过我膝盖,似乎又想抱我起来,我忙按住华睿阳的手,对唐烨道:“唐医生这里有没有轮椅?” 唐烨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与华睿阳,然后抱着胳膊笑道:“不好意思,没有。” 他话音未落,华睿阳已经将我抱起来,唐烨给打开门,道:“哥,任重道远,慢走不送。” 回到车上,华睿阳扳过我的脸,道:“昨天什么时候伤到的?” 我脱力地闭上眼睛,回答着:“华先生,之前说话太过冒犯,我跟您道歉。现在求您让我快点见见楷楷。脚是昨天录节目的时候崴到的,至于时间,我不记得是下午一点还是一点半,华先生还想问什么,我言无不尽,只求您快点叫我见见楷楷,他没有离开家这么长时间过。他既然是您的孩子,您也该心疼他,楷楷……才刚三岁。” 车子开始行走,华睿阳没有讲话,车内的安静被我手机铃声打断,我找出手机,电话是秦卫打来的,我接起,秦卫在那头吼道:“文初,现在在哪里?我刚从外地回来,我听节目组导演说你崴到脚了?怎么样?在家吗?我马上过去,对了,想吃哪家东西,我给你带骨头汤过去吧,大概一个小时后到。” 在安静密闭的车内空间里,话筒声音清晰地扩散出来。我没敢瞧华睿阳脸色,压低声音道:“我在外面,改天再联系吧。” “外面?怎么崴脚还在外面乱跑,快点回家,我马上过去。疼不疼?给你拿点止疼药吧。” 秦卫还真是……我道:“我跟楷楷在外面,家里没人,你先别过来。” “王妈在家吗?我给楷楷带了些礼物,先……”秦卫那头话还没说完,我手中电话被华睿阳抽走,他直接将电池扣了出来,又将手机扔到前面副驾驶座上,看他神情,一副理所当然,似乎完全不准备解释什么。 也罢,若真是要被秦卫追着问,我心里也烦躁。 在车内低气压中煎熬了一路,车子驶进一处院落终于停了下来,我这次终于长了心眼,车一停就打开车门,撑着跳下来,华睿阳看我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从下车的地方到前面别墅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我靠在车门上有点犯难,华睿阳走到我身边,道:“继续?” 我抿着嘴不吱声,突然前面别墅大门打开,楷楷甩着小腿奔跑出来,身旁还跟着一只大古牧,小孩远远就大声喊着:“爸爸!爸爸!” 我没忍住,眼睛一下子就湿了,楷楷跑过来,扑到我腿上,我站不稳,华睿阳揽住我的腰,在身后撑着我,楷楷抱着我腿,昂着小脸咧着嘴笑着说:“爸爸怎么才来!爸爸看,大狗狗,我的新朋友!” 这孩子,我这边难受得要死要活,这没心肝地倒好,看他笑得那么滋润,我心里真说不上味儿来。我摸摸小孩头发,问着:“爸爸没陪着楷楷,有没有想爸爸?” 小孩搂着一旁古牧的脖子,道:“叔叔一直陪着我,叔叔说爸爸去工作,很快就回来。”楷楷说着,冲着华睿阳咧嘴笑道:“爸爸,叔叔家饼干好吃!还有很多巧克力!” 楷楷小手顺着古牧的长毛,笑嘻嘻说着:“爸爸,咱家也养个大狗狗好不好,爸爸不在家大狗狗陪我。” 因为害怕失去楷楷,我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苦逼纠结,难以自抑地心痛,可方才看见楷楷开开心心地朝我跑过来,昂着小脸跟我讲这讲那,我心里稍稍安稳,还好,楷楷在华睿阳这里没有受委屈。 安心之后只觉得心里更加钝痛。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或许是我将自己想得太重要,或许对于楷楷来说,能回到自己亲生父亲身边,也是一件幸事。 至于我,大概本就不该贪心。 楷楷跟古牧跑到草地上玩耍,华睿阳还托着我的后腰,他手臂上用力,携着我往前走。大概是在孩子面前有所顾忌,华睿阳没像之前那样蛮横抱我。 华家房子理所当然地气派,楷楷见我走路不方便跟咋后面问着:“爸爸怎么了?” 我笑道:“摔到脚了,没事。”华睿阳已经扶我坐下,小孩坐在地板上挽起我裤脚,嘟着小嘴吹吹气,奶声奶气道:“吹吹不痛,吹吹不痛。” 华睿阳去抱起楷楷,我看到楷楷稳稳当当地坐在华睿阳臂弯里,还亲昵地靠在华睿阳胸前,我有些发呆,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子,至于我,算什么?三年的临时保姆吗?我垂下头,调整着呼吸,不想被楷楷看出什么。如果今天过来看到楷楷哭哭啼啼找爸爸,也许我该更坚定些,可是孩子只是孩子,三岁孩子的记忆和感情能有多复杂和强悍? 华睿阳抱着楷楷,哄道:“乖,先跟大亨出去玩会,待会进来吃点心。”楷楷点点头,冲我道:“爸爸我在外面跟狗狗玩。” 华睿阳放楷楷落地,我目送楷楷跑出去,然后对华睿阳道:“怪不得楷楷头一次见你就那么亲近。” 华睿阳没有接这个话题,反而问着:“你是不是一直没吃饭?”也没等我回答,华睿阳已经起身去吩咐准备些粥点,待他重新回来坐下,我道:“华先生有什么打算,不如讲给我听听,说实话,我现在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华睿阳搭起腿,看了我一眼,然后别过目光望向窗外草地,楷楷正撅着小圆屁股埋头拨弄什么,大狗趴在小孩脚边,光瞧着这画面就觉得温馨,华睿阳嘴角微微上挑,似乎是在微笑,见我紧张地盯着他,华睿阳笑意更浓,他道:“文初,你第一次见我时跟别人一样喊我华先生,以后也一直这样喊,只是旁人这样叫,能听出恭顺,从你口里喊出来,却总叫我觉得是在挑衅。” 第21章 挑衅?我怎么敢。华睿阳一直享受着别人的恭敬顺从,大概在他的思维里,我不过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戏子,我既然已经察觉出他对我的兴趣,早就该巴巴地粘上去,去讨好,去博取最大利益。我没什么背景,没在圈子里半道夭折,还混在现在的地步,已经算是不易。摸爬滚打中早就看惯了旁人脸色,人情冷暖的分寸我懂,谁该讨好、谁不能得罪我更是明白。 只是人总得活得有个底线,我的人生已经贫瘠,我不想什么都便宜卖掉。我不敢挑衅,只是在小心维护卑微的尊严罢了。 这些话我自然不会讲给他听,就算讲了他也未必能理解,我们道不同。 华睿阳见我不接话,又道:“你不要再妄想能带走楷楷,这种事不会发生。如果你为楷楷考虑,我建议你也在这里住段时间,陪孩子适应下新环境。” 我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华睿阳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他说完已经起身走向餐厅,我仔细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他留我也住下,名义上陪楷楷,实质上呢?陪床?他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何德何能,能叫他这么大费周折,华睿阳这么亲力亲为,我倒觉得几分可笑,他干脆直接跟我说你不陪我上床就别想再见儿子得了。 我低头苦笑,或许华睿阳是太无聊,折腾我找乐子吧。 几分钟后华睿阳从餐厅那边回来,伸手搀起我,也没问我对方才话题的答复,或许他心里已经默认我必然会应允,他是生意人,他的提议看上去是为我争取了最大利益:既不失去楷楷,又能攀上有钱有势的华家,何乐不为? 就像此刻他搀扶我一样,他怎么就那么肯定我无所依靠,必须攀附着他? 我去掰开华睿阳的手,道:“不敢劳华先生大驾。”说罢单脚跳到餐桌旁落座,再抬眼看华睿阳,只见他这时并不气恼,反而噙着笑,道:“你倒跟楷楷似的不认生。”说罢又派人出去叫楷楷吃饭。 饭桌上布满了各式菜品,一盘盘精巧光鲜,我面前多摆了一碗白粥,华睿阳道:“你饿太久,先喝点粥。” 我确实是有些饿过劲儿了,都是大男人也没什么值得拘束,便拿起勺吃粥,刚喝两口,站在旁边的管家咳嗽了一声,非常明显的假咳,我回头看他,管家笑着对我道:“华先生还没有动筷子。” 还真是穷讲究,我不理管家的提醒,一口气将白粥喝尽,胃里充实暖和起来,身上也舒服了些。我这才又对管家道:“我怕我再不吃东西,待会可能要麻烦您叫救护车。” 华睿阳微笑道:“你不见外倒是很讨我喜欢,先吃吧。” 说话间楷楷从外面跑了进来,举着脏兮兮的小手靠到我身上,小孩嫩嫩小手里捏着一只空蜗牛壳,喊着:“爸爸,蜗牛搬家了。”说着把蜗牛壳放到桌上,然后跑开洗手去了,不一会小孩甩着手出来,我看见道:“楷楷,又到处甩水!”小孩笑嘻嘻爬到我一旁座位上,把湿乎乎的小爪子蹭到我脸上,笑着说:“爸爸,香香!” 我闻到洗手液有股水果味,大概是儿童专用的那种款,抬眼看了下华睿阳,他还是淡淡笑着看我跟楷楷。我避开他目光,拿餐巾给楷楷擦干净手,旁边厨房端上来两碗虾仁蒸蛋,我和楷楷面前一人摆了一碗。 华睿阳道:“刚才叫厨房做的,楷楷喜欢吃,你也尝尝,吃了胃里舒服。” 我尝了口,确实水嫩,吹了吹喂给楷楷,楷楷滋溜吸进嘴里,吧嗒两下小嘴,笑着喊道:“我最喜欢叔叔家的蛋蛋!”我又舀一勺给小孩,华睿阳突然道:“楷楷过来。” 楷楷眨巴两下眼睛,从座位上爬下去,跑到华睿阳身旁,华睿阳抱起小孩放在自己腿上,对我道:“我喂他,你先好好吃饭。” 看华睿阳喂孩子……我觉得自己好几次差点被饭呛死。 喂孩子看着简单,其实还是有些小讲究,比如说拿勺子的角度,楷楷跟华睿阳配合了几次,蒸蛋都掉到小孩衣领里了,小孩可怜巴巴望向我,华睿阳却不气馁,还要继续喂。我看不下去,道:“你让他自己吃吧,楷楷没惯得非得叫人喂。” 华睿阳把小孩抱到一旁座椅上,楷楷似乎也是松了口气,自己握着小勺,舀着往嘴里送。小孩吃了小半碗,握着小勺看我,问着:“爸爸,吃完饭回家吗?” 我瞥了华睿阳一眼,问楷楷:“楷楷想回家了?” 楷楷点点头,说:“想王奶奶,还有大兔兔。爸爸,可以带大狗狗回家吗?” 华睿阳没吱声,我微笑着给楷楷夹了点菜。 楷楷还小,不懂事,可是他也不是个没有感情和思维的物件。吃过饭后,华睿阳叫楷楷先到二楼房间去玩会玩具,待小孩跑进二楼房间,华睿阳又将我抱起,还掂量了两下,道:“吃完饭感觉重了些。”他将我抱进二楼一间屋中,放在床沿边上,道:“你先睡一觉。” 前天华睿阳突然将楷楷接走,又做出不许我再见楷楷的架势,现在却接我来这里跟儿子同住,前一番看上去是白折腾,不过真实效果却是叫我懂得在他面前该怎么拿捏分寸,要懂得乖顺,不然有得疼。 现在他叫我睡会,我当然应下,我道:“楷楷也习惯午休,我抱着他睡会。”华睿阳点头同意,出门叫楷楷过来。楷楷拖拉着一本画册,有些犯困地揉揉眼睛,爬到床上蹭到我身旁,华睿阳过来亲了亲楷楷额头,略一顿,竟在我额头上也蜻蜓点水地也亲了下。我心中惊骇,别过脸去,楷楷看看我,又看看华睿阳,小声嘟囔着什么我也没听清楚,小孩揉揉眼睛缩进被子里去了。 华睿阳微笑着出门,我舒一口气,抱着儿子才觉异常困乏,很快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是沉沉暮色,撑起身子看见楷楷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大狗,趴在地上画画,见我醒了,楷楷跑过来喊着:“爸爸大懒虫。” 身上有些酸疼,不过力气恢复了些,我抱起小孩紧紧搂在怀里,暖暖的小身子这般亲昵,我怎么舍得放手,本就没有赢的希望,不如能争取多少算多少。我问小孩:“楷楷,你喜不喜欢这里?” 楷楷点头,我又问:“喜不喜欢叔叔?”小孩继续点头,我说:“那要是爸爸不在这里,楷楷会不会想爸爸?” 小孩大概理解不了话里意思,软软地趴在我胸前,小嘴亲亲我,说着:“爸爸也在。” “我是说,以后楷楷住在这里,跟叔叔一起住,这是叔叔家,爸爸不能经常过来,楷楷得一个人,见不到爸爸的话,楷楷会不会乖?” 小孩一愣,直起身子紧紧勾住我脖子,紧张道:“爸爸快点起床,回家,要回家。”我笑着点点头,小孩过去摸了摸大狗的长毛,跟大狗道:“狗狗,过几天再来看你。” 半年前我去外地拍戏,日程实在太紧,我大半个月没有回家,头一次跟小孩分开那么长时间,那段日子楷楷天天在电话里哭着要爸爸,就算我回家之后,小孩还战战兢兢,感冒又染了肺炎。经历那次之后我便不轻易接外地的戏,争取天天能陪在儿子身边。小孩心里更是烙下了阴影,只要离开我时间一久便会紧张。华睿阳这里,也就是住一天两天罢了。 血缘又如何,孩子是我亲手养大的。 脚也已经疼得没那么无法忍受,我下床整理好衣服,攥着楷楷的小手下楼。华睿阳正坐在沙发中翻看报纸,见我下来起身问道:“睡好了?” 我到华睿阳面前,道:“睡得很好,不敢再打扰华先生了,先领楷楷回家了。楷楷,谢谢叔叔。” 小孩昂着小脸,说着:“谢谢叔叔。” 华睿阳没料到,沉了脸,道:“我说过的话,你还真当耳旁风。楷楷不能跟你回家,你要么住下,要么自己走。” 我点头,蹲下身子平视着儿子眼睛,道:“楷楷,你看,叔叔不让爸爸带你回家,你自己在这里住着好不好?” 小孩紧紧攥着我的手,小嘴一瘪,带着哭腔问我:“爸爸不要我了?我以后乖……” 我心里疼,可这戏必须继续演,我道:“不是爸爸不要楷楷,是叔叔太喜欢楷楷,不想让楷楷跟爸爸回家,楷楷乖,爸爸以后来看你。” 小孩“哇”一下就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抱着我的腿,一边眼泪鼻涕一边喊着:“爸爸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了。”我摸摸小孩头发,掰开小孩手,将他推到华睿阳身旁,小孩那丁点力气怎么反抗得了,被我推过去后,我一撤手,楷楷哭得更大声,又返身扑到我身上。 楷楷哭得歇斯底里,嗓子都有些哑,我抬头去看华睿阳,华睿阳脸色极差,对我冷笑道:“沈文初,你还真是没有底线,孩子都这么利用。” 我无奈回他一个微笑,道:“这地步也是拜您所赐,华先生也看到了,楷楷现在跟我分不开,要是您不心疼孩子,尽管按照您的想法来。不过我不会搬到你这里住,一晚也不会。” 楷楷哭得撕心裂肺,我裤子上都湿了一片,我心疼得要命,可是华睿阳还是没有吱声,我也不能前功尽弃去哄他。小孩哭得吞进去气,已经开始打嗝,又哭了两声,突然哇一口吐出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抱起楷楷,小孩还是紧紧抓着我衣服前襟,哭着:“爸爸别走。” 就在我要放弃,忍不住要说出“不走”之前,华睿阳先叹了口气,道:“你先带楷楷回家吧。” 我没想到华睿阳妥协得这么快,果真是因为他才是亲生父亲吗?而我是冒牌货才舍得这么利用孩子?罪恶感铺天盖地冲击过来,我自诩是个好父亲,可现在却利用儿子,让楷楷哭得那么难受,我心里愧疚难耐,偏偏又进退不得,真是很想陪着楷楷一起哭。 华睿阳说完抱过楷楷,擦擦小孩哭花了的脸,道:“不哭,让大亨陪楷楷回家玩。” 楷楷打着嗝,抽泣着抹抹眼睛,问道:“真的?大狗狗跟我回家?” 华睿阳点头,小孩这才停了哭叫。华睿阳吩咐管家安排车,抱着楷楷向外走去,对我正眼不瞧。 副驾驶上蹲着憨憨的古牧,我同华睿阳坐在后座,楷楷夹在中间。小孩还有点嗝气,我给他顺着背,考虑着回家怎么补偿儿子,华睿阳一直望着车窗外,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心里忐忑,猜不到他的打算。 车子拐进市里的时候,路旁有家超市在做活动,飘着很多小动物形状的氢气球,楷楷爬到我腿上,满眼新奇地看着外面。我也看过去,是个小型超市,就在路边不远处,所以超市门口的人也瞧了个清楚。 我几分心惊地看到了以前认识的人,忙道:“麻烦停一下车。” 华睿阳看向我,司机请示后将车靠在了路旁。我并没有着急下车,在车内打量着那人。其实很容易就能认出他来,左脚瘸得那么明显。他穿着一件发黄的白汗衫,后背沓湿了一片,正在往超市里搬着一个纸箱,头发也剪成了寸板,一副落魄穷困模样。如果不是以前跟他相熟,又印象太过深刻,我八成已经认不出他来。 想了想,翻开自己钱包,把里面现金都找出来,觉得有点少,问华睿阳道:“有没有现金,先借点钱。” 司机机灵地找出自己钱包,递给我道:“现金我这里有,您随便拿。”司机钱夹里有不少现钞,我干脆都拿出来,又要了便签和笔,把自己电话号码写下,然后才打开车门出去。 那人背对着我,在摆着超市门口的宣传商品,我心头发涩,叫了声:“阎亮?是阿亮吧。”那人明显一僵,回过头来,看到我后惊愕道:“文初?” 我将钱和记着电话号码的纸塞进阎亮手里,道:“欠你的酒钱都还没还你就销声匿迹,真不厚道。这些钱先还你,还有我电话,一定打电话给我。” 阎亮眼圈有点泛红,他握着钱又想塞还给我,说着:“文初,你根本没欠我钱吧……” 我拍拍阎亮肩膀,道:“今天不能跟你多聊,一定打我电话。”我怕他再跟我争执钱的事,忙转身上车,隔着车窗看见阎亮还愣住原地,我心里不是滋味,对华睿阳道:“快走吧。” 华睿阳看了看我,没问什么,他不问,我心里却很难平静,直接开口道:“那人以前是很有前途的歌手,比我大几岁,我出道时候一直都帮衬着。他后来跟唐耀的妹妹谈恋爱,华先生知道唐耀吧,算起来是您亲戚。唐耀看不惯阿亮,叫人打瘸了阿亮的腿,后来阿亮嗓子也出了问题,彻底从圈子里消失。” 华睿阳皱眉,道:“唐耀?” 我嗓子有些哽,脾气终于上来,冲华睿阳喊道:“华睿阳,你说我要是得罪了你,是不是也要变得那样。” 楷楷被我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小手拽拽我衣角,小声喊了声爸爸。我咬牙闭嘴,不再看华睿阳,扭头看向窗外。 车子开到我家楼下,楷楷下车搂着大亨跑到了一旁草地上,华睿阳从车上下来,我不理他,直接去开门。华睿阳突然抓住我手腕,道:“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定位在敌对面上?文初,你有些防备过度了。” 第22章 那天华睿阳没有跟我一起上楼,他在楼下对我讲楷楷暂时可以先跟我同住,条件是不能带不三不四的人回家。对于这个“不三不四”的界定,我当时真想请教一下华睿阳,不过没那个胆子,他所指的大概是秦卫吧。 华睿阳临走扔下话说不介意多找几个人留心看着我,如果我不守约定,肯定会把孩子带走。他是怕我跟男人接触太密切影响孩子成长吗?可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身子正的,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打电话又把王妈请回来,王妈进门就抱着楷楷长呼短叹,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其实更想长吁短叹的是我,折腾两天,简直是要沧海桑田了,大起大落之后竟然回复到原来样子,最起码是看起来恢复了。至于华睿阳为何这般打算,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心里忐忑,脚踝处还有些疼,跟我惨状对比鲜明的就是楷楷了。小家伙从华睿阳那里得了大亨,天天跟大狗混在一起,欢乐得不得了,多了这么只狗,倒显得我房子小了。 重新装好手机,一开机就是一大串未接来电和短信,多是秦卫和老周的。我先给老周拨过去,老周那边没有接通,八成在工作。再给秦卫打,秦卫倒是接得快,他一接起来就道:“你关机关到什么时候!去你家也不在,现在回家了吗?” 我把话筒拿得离耳朵远些,等秦卫吼完才道:“跟楷楷在外地度假,还没回去。” 我早就是撒谎不脸红的境界了,现在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华睿阳,我没胆真跟他硬对着干。秦卫听说这般说辞倒也没质疑什么,问我在什么地方,我随便说在临市,秦卫又啰啰嗦嗦嘱咐了些事情。通话结束后我趴在床上觉得还真有些寂寞,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觉得身边没有人可以倾诉,找不到人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楷楷的事情我绝计不会告诉秦卫,他现在在我面前有所收敛,全是因为我有段婚姻,还养了孩子,如果他知道都是假的……我有点害怕秦卫过度的热情,特别是在我失落窘迫的时候,万一真出现如此对比,会对他很失望吧。 倒是可以试着跟老周说说,正想着老周打过来电话,他语速很快地讲到:“文初你还活着啊?没事吧?我录完节目去你家吧,快忙死了,突然被调到娱乐调频,今天有个专访待会还得上节目,刚把采访大纲弄完,行,先这么着,晚上我过去找你。” 老周都没给我多少说话时间就挂断了电话,还真是不靠谱,晚上过来?想了想华睿阳那张沉森森的脸,我给老周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改天再约,晚上我和楷楷要早休息。 安安稳稳睡了一夜,身体舒坦了不少,看着楷楷围在我身边一口一个爸爸,小孩软腻腻的声音叫得我直想哭,我失而复得的小宝贝,真不知道爸爸还能留你在身边几天,要不干脆收拾行李出逃得了,也跟刘媛似的把摊子一撂,退出这个圈子。带着儿子逃到哪里去?想了想,最想跟楷楷回老家,住住家里的老房子。老房子在城镇边上,走不远就是乡间田野,楷楷去的话肯定能玩开心。 不过,只是想想罢了。 脚还要养着,杨姐通知说下周《岁岁安好》要正式宣传,叫我空出点时间,我跟她开玩笑道:“我天天闲着,压根不用空时间。最近有什么露脸的活动杨姐帮我留意点。” 杨姐有些惊讶,问道:“怎么转性了?你不是巴不得不露脸吗?” 我笑着打哈哈混过去,杨姐说帮我看看,她倒是个效率的,不到半小时又打来电话,说有个品牌发布会,请了些明星过去,下周二晚上,要是有空倒可以过去。我应下,杨姐说上次的综艺节目下周还要继续录制,导演觉得害我受伤挺过意不去,打算继续邀请我。这个我也应下了,杨姐更加诧异,问着:“文初你怎么突然干劲满满?看来我得多给你安排些事情,免得你劲头一过又给我推三推四。” 跟杨姐定了定时间,挂断电话后又无聊起来,上网给楷楷搜索了下幼儿园,看了几个才想起来以后这些事大概要华睿阳决定,我怕是在白费心思。 晚上王妈做了红烧排骨,我跟楷楷都爱吃,小孩抓着骨头啃得满嘴都是,还故意在骨头上留下些肉扔给大亨吃,我敲敲桌子对小孩道:“有些宝宝注意点,对狗狗都比对爸爸好了。” 楷楷笑嘻嘻抓起一块排骨递到我面前,我含住,吃的时候稍微有点感慨,我这算不算是抢夺了华睿阳该享有的天伦之乐?算了,谁叫他干了些不负责任的事。 吃过晚饭楷楷要带大亨去楼下玩,我也想下去透透气,揣上手机跟楷楷一起下去,我脚不方便,叫王妈带着楷楷。我坐在长椅上拿手机上网,正看着今日娱乐资讯上秦卫新电影开机的头条,秦卫就打电话过来了。 秦卫道:“文初,下次跟我撒谎记得编圆满点,刚才碰到杨姐,说你在家,我现在在过去的路上。” 我语塞,只得道:“崴脚不方便,怕接待不了你。” “你在逃避我?” “没,正好有事跟你商量,你待会过来把车停在路边吧,我在外面等你。” 秦卫应下,果然没过多久便瞧见了他的车,我在小区外路旁等他,秦卫给我打开车门,问着:“怎么不在家里?” “楷楷和王妈都在,我怕不方便。” 秦卫看着我,探手摸了摸我发梢,道:“怎么瘦了,我看看脚伤。”秦卫说着就弯腰去挽我裤脚,我侧身避开,推开秦卫,道:“秦卫,问你正事,上次那个剧本我确实很想拍,但是跟晨星签约的事我暂时不准备考虑,不知道你那边准备怎么安排。” 秦卫被我推开后,表情有点受伤,道:“你现在不想签就先不签,难得有你感兴趣的剧本,我给你安排,尽快开机还是再等等?” “尽快吧。” “那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小会,我心里有些压抑,便道:“其实……你现在最好不要靠近我,我怕我会利用你。” 秦卫看着我,那眼神我真怕他会突然扑过来吻我,我别过目光,秦卫轻轻叹口气道:“别说这种话,我走到今天,本来就是为了供你利用,你愿意利用,我也很开心。” 如果是以前听到秦卫说这种话,我大概会很感动很幸福,可现在入耳,总觉得像是台词对白,飘飘渺渺,没什么真实感。 我继续找托辞叫秦卫先回去,几分疲惫地回家,楼下没见到楷楷和王妈,大概玩累上楼去了,我回家打开房门,刚打开就听到楷楷叫道:“爸爸!叔叔来了!” 我一愣,看见了稳稳当当坐在沙发里的华睿阳,他来得倒是勤快,昨天刚见过,今天又登门,估计以后只会更频繁,他可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过来。我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华睿阳叫王妈带楷楷先去房间玩。有时候人的气场真是最有说服力的东西,我好像从来没跟王妈介绍过华睿阳的身份,可现在王妈对华睿阳特别恭敬,华睿阳一发话,王妈就应着带楷楷进屋。 我坐到沙发上,偷瞄了一眼华睿阳脸色,被华睿阳逮个正着,他嘴角上挑,道:“不让你带进门,你就出去约会?” 我气闷道:“这点小事也要监视?华先生还真是大度。” 华睿阳弯腰拉起我裤脚,摸了摸伤处,道:“老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可不行,我不喜欢你跟秦卫见面,我建议你以后要么干脆不见面,要么就再隐蔽些不要被我发现。” 我坐得离他远些,道:“都是圈子里的人,怎么避免得了。秦卫手里有个好剧本,刚才是谈事情,都是公事,要是你那里有更好的资源,我也可以考虑。” 华睿阳一笑,道:“是吗?既然你这么说,明天就叫人送合约过来,你想要什么资源,都给你提供。” 第23章 许是秦卫刚提过签约的事,此刻华睿阳又提,好像我是多金贵的大腕似的,有点讽刺搞笑。我笑着对华睿阳道:“我不过就是个二流演员,上不了大台面,接戏就是混口饭吃,不敢这么兴师动众,华先生有这个闲心还是去挖掘挖掘新人吧。” 华睿阳也笑笑,道:“你能安分那最好。不想签就不签,又不是拿枪逼你,用不着说那些不冷不热的话。我待会的飞机,要出去几天,上次送你的手机记得拿出来用,随时保持联系,要是打不通我不介意派人来敲门。” 我本极担心华睿阳每天一到访,听见他说要出差几天,心里立刻乐开了花,不用成天面对这人顿时觉得身心轻松,我笑道:“您出差尽管出就好,不用跟我报备吧?” 华睿阳看着我,道:“就算心里开心,也不要笑得那么明显,我不过是出去三五天……”华睿阳话说到一半顿住,别过目光道:“算了。” 说罢起身,去敲敲楷楷房间门进去,抱着楷楷出来,对小孩问道:“楷楷想要什么礼物?叔叔出差给你带。” 小孩眨巴着眼睛仔细想,小词典里的词汇估计有点匮乏,求助似的看向我,我笑道:“叔叔带什么都喜欢,对不对宝贝?”楷楷点点头,搂着华睿阳脖子道:“叔叔,都喜欢。”然后主动地在华睿阳脸上亲了一口,瞧得我心肝一颤,有点吃醋。 华睿阳看了眼手表,将小孩放下道:“在家乖,过几天来看你。”小孩使劲点点头,对华睿阳摆摆小手。华睿阳摸摸小孩发顶后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朝门口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走到房门时停住脚步,华睿阳道:“不送送?” 我道:“慢走不送。” 华睿阳没有挪动脚步,站在原地盯着我看,盯得我心里有点发毛,暗暗叹了口气,换上鞋跟他一起出去。他不讲话,两人沉默着独处在电梯中有些尴尬,我搜肠刮肚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想了想,问道:“楷楷一直叫你叔叔,你不介意?” 华睿阳道:“先这么叫着吧,他还太小,一下子颠覆原来的世界怕他受不了。” “你倒是难得替人着想。”说完这句我立马后悔,最近总是嘴快,一不小心就脱口说出逾越距离的话。我盯着电梯里跳动的红色数字,装成什么都没说的样子,电梯壁镜像中能看到华睿阳正侧脸看着我,我正想再搭点别的话,华睿阳突然拽着我臂弯拉我过去,将我压到电梯壁上,我心惊,华睿阳紧揽着我的腰,俯身就吻了下来。 我想我该推开他。 只是华睿阳出人意料的只是轻轻碰触了下我的双唇,之后贴到我耳边低声道:“就抱一下。”他声音低软,我一愣,卸去了挣脱的力道,华睿阳收了收手臂。 时间很短,用秒数足矣,片刻后电梯到达底层,嘀声之后打开,华睿阳松开手臂走出了电梯,走得倒利落,连头都没回,径直出去进了王江车里,仿佛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并不存在。 我站在楼下目送华睿阳乘车离开,心里的滋味很难讲清楚,就算他是华睿阳,是不是也有需要一个拥抱的时候? 多想无益,不过是个拥抱。 他有他的要求,我有我的对策,我将华睿阳上次送的手机充好电,然后给了王妈,嘱咐王妈这个电话要是响了一定记得接,要是找我就说我不在家,工作去了。王妈似懂非懂地接过去,把手机翻来覆去看了看,道:“沈先生,这手机看起来不便宜,我都老妈子哪会摆弄这个,摔了碰了可不得了。”我简单教了教王妈,又补充道:“不过是个手机,王妈拿着用吧,弄坏了也没事。” 最起码是这几天不用活在华睿阳的阴影下,脚伤也在慢慢恢复,松了一口气之后又觉得憋闷,好像有几天没出去转转了,正好心里一直惦记着前几天见过的阿亮。虽然给过他电话号码,可他没有主动联系,上次见得太匆忙,现在得空不如过去看看他。 出门的时候天还很晴,等我赶到上次见到阿亮的那个路边小超市时,天一下子阴得厉害,我前脚刚进超市,外面已经开始往下砸雨滴。 我不知道阿亮现在用什么名字生活,不过他的瘸腿还是蛮有特征,跟收银台上的女孩打听,女孩探着头朝超市里面张望了几眼,道:“是不是在后面卸货啊,没在里面。”出门没带伞,我干脆在超市里买了把伞,打听了仓库位置撑着伞出去找阿亮。 人生境遇起起伏伏,大起大落,大落大起,如果是我,宁可从未成就过。 我撑着伞站在超市后面那块空旷地界上,不远处的雨帘里阿亮头上绑着一只塑料袋,身上披着装垃圾的那种黑袋子,正急着将空地上的货物往仓库里挪,深一脚浅一脚格外刺眼。 阿亮发过两张专辑,凭着第一张专辑得了最佳新人奖,第二章专辑的主打蝉联了很久榜首,他准备开第一场演唱会之前很兴奋,约着我们几个人出来喝酒,那时候我还跟秦卫在一起,都还是刚出道不久的新人,阿亮喝得微醺,跟我们畅谈着未来计划,他说他想给很多人写歌,他说他找到了心爱的姑娘,要写很多歌送给她,他觉得做音乐很快乐,想唱一辈子,写出最打动人心的歌曲。 阿亮期待的演唱会没有如期举行,连同他的音乐人生一起,一夕间夭折。 这些年新人歌手频出,包装得又鲜亮,几乎没人能记得起昙花一现的阎亮了吧。不过或许也有人跟我一样,还默默收藏着。阿亮的声音很清亮,浅浅清唱时,很温暖,他以前送给我一张清唱的CD,跟秦卫分开的那段难熬日子,时常拿出来听听,心里会少些难过。 阿亮有首歌里唱过:但愿许久之后再见,我们能笑对往事。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阿亮浑身湿漉漉地进到店里来,他起初没有看见我,咳嗽着扑打着已经湿透的衣服,收银台女孩见到他喊了声:“亮哥,有人找。”阿亮这才望向我这边,一怔后扯出几分笑意,道:“大雨天怎么过来了?” 我道:“出来时候路上还没下雨,不去换件衣服?” 阿亮低头看了看,道:“那行,我宿舍就在后面,这儿也没个地儿坐,要不去我宿舍?” 我跟着阿亮往后面走,所谓的宿舍其实就是个没有装修的毛坯房,放着两个铁床,地上散落着锅碗瓢盆,阿亮的床铺虽然简陋倒也整洁,他指着床道:“就坐床上吧,我换件衣服去。” 等了片刻后阿亮换好衣服进来,搓了搓手,笑道:“干嘛还过来,被你瞧见现在这样子,我很尴尬的,还有上次你干嘛莫名其妙给我塞钱,还想着找机会给你送回去呢,给,正好现在还给你。” 阿亮说着掀开床铺褥子,抽出一个信封递给我道:“我现在自食其力挺好,其实本来不想再来这个城市的,我妹今年考上这边的大学,央求着我一起过来……” 我将信封推回去,道:“确实是以前欠你的酒钱。阿亮,要不我帮你换个工作。” 阿亮摇摇头,道:“唐耀当时下了狠话,我到现在还提防着他,万一被他知道我又回来,这次废的就不是腿了,搞不好还要连累我妹。我早就满盘皆输,也认命了,现在只想供妹妹上学,等她再适应适应,我就回老家。” 心里发涩,我问他:“甘心这样?” 阿亮笑着摇摇头,道:“文初,知道你还对我这么上心我已经很高兴,知道你这个朋友没有白交,如果有过不去的坎儿我会找你帮忙的。现在再说些甘心不甘心的话就太幼稚了,是我命数里没有。”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阿亮笑着抬手拍拍我肩膀,反过来安慰我似的,道:“对了,最近老看见秦卫的新闻,他现在可是如日中天,倒是你是不是太消沉点了?” 我无奈笑笑,道:“他比我有心。” “你们现在还联系?” 我点头,阿亮笑笑没说话,他看看窗外,道:“大雨下不多时,这么快就停了,你早点回去吧,待会再下大了不好走。” 我同阿亮告辞,临走前阿亮又道:“文初,就当没见过我,跟秦卫也别提。” 国王长了驴耳朵。从阿亮那里回来我心情很一般,很想跟人讲话,拿起手机又踟蹰着该打给谁,我这满腹感慨偏偏无处发泄。抱着儿子躺在沙发上陪他看动画片,心里还是糟乱成一团,连小宝贝都不能治愈了。 陶桃的电话算是缓解了我的低沉,听到陶桃在电话那头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突然有种幸福感,陶桃道:“明天赶紧过来救场,我新片刚开机呢,男二就吃官司传绯闻,丫的没把我气死,我今儿跟导演急了,那人渣要是再敢赖在剧组,老娘就罢演!老娘是谁,踢出去个老鼠屎顺带把你推荐过来了,你明天过来看看剧本,愿意接就接,不愿意也没事。” 我笑道:“正闲得发慌呢,难得跟陶桃姐合作,必须演。” 陶桃那头哼笑了两声,道:“马屁留以后拍,丫的什么狗屁剧组,奇葩朵朵开,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先瞧瞧再决定,要不是看着导演人情,老娘早就罢演了。” 陶桃火气爆棚地挂断电话,我把楷楷抱到腿上捏着小孩腮帮子,想着能把陶桃气成这样还真是不简单,反正闲着,明天就去瞧瞧。胡思乱想着,突然记起来今天阿亮要还给我的钱,那钱还是借华睿阳的,他道别走的那晚上我太高兴,忘了还钱这茬了。 王妈在厨房收拾,我放下楷楷过去问道: “王妈,有没有人打那个电话?” 第24章 王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告诉我并没人来过电话,暗暗舒了口气,华睿阳那么忙,估计也是虚张声势吓唬人。我问王妈要来手机,将华睿阳的号码存到我手机里,凡事有备无患嘛。 第二天一早,去了陶桃说的片场,陶桃来得很早,捧着杯热茶从化妆间里出来,瞧着有几分懒散,她坐到我身边靠在我肩上道:“有点感冒,吃的药犯困。” 孙导见我来了挺热络,叫人给我找剧本,笑道:“陶桃极力推荐你过来,文初你在圈子里口碑很好,男二损失掉的信誉可全靠你挣回来了。”孙导脸上虽是笑模样,估计心里肯定不好受,中途换角不是小事,我今天来瞧瞧陶桃是真,至于这种烂摊子,我可不想搀和。 陶桃掰过我手腕看了看时间,对孙导道:“还没来?”孙导无奈摇摇头,我问等谁,陶桃嘁了一声,道:“把自己当成女主的女配,哟,看那边,来了。” 我抬眼望过去,没想到见到了“熟人”,陶桃在一旁小声道:“女的是徐萌,华星捧的新人,至于男的,华星的什么总监,人品无下限,你待会瞧瞧。”陶桃不介绍我也认识,那不就是华睿阳的小舅子嘛。 陶桃说完,那两人已经走过来,徐萌挽着张川胳膊,张川笑眯眯跟孙导打招呼,孙导客气道:“张总今天也过来了?” 张川点头,拍了拍徐萌手背,道:“小萌还是新人,我放心不下嘛,孙导您拍您的,我就在旁边看看,中午请大家吃饭。”张川说完又朝陶桃笑道:“陶桃今天也很漂亮嘛。”陶桃没起身,嘴角微微一挑。我站起来道:“张总好久不见。” 张川一愣,随即恢复笑脸道:“沈文初?” 陶桃咳嗽一声,站起来提高嗓门道:“该干什么干什么,都赶紧的。”徐萌一撇嘴去了化妆间,又磨蹭了好长一会才出来,陶桃一边看剧本一边等,不时在我耳边小声道:“今天我要是发飙你别拦我。”我拍拍陶桃肩膀,去给她倒了碗热水,回来路上碰到从化妆间出来的张川,张川道:“你跟陶桃关系很好?”我笑笑,道:“张总日理万机,没想到还亲自来片场,您忙您的,我给陶桃端过去水。” 这种人真心看着就反感。 因为男演员还待定,现在赶拍的都是女主和女配的对手戏,徐萌好不容易化好妆出来,陶桃耐着性子跟她对了一会,可徐萌老是记不住台词,导演让大家休息下,徐萌撒着娇蹭在张川身上,张川也不避讳,两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搂搂抱抱起来。孙导无奈看了陶桃跟我一眼,陶桃把喝水的纸杯捏成了团。 再继续的时候,徐萌还是不能把台词流利地顺下来,几句简单的话NG了不下十次,陶桃终于爆了,她骂道:“咱能不能多花点心思背背台词,姐也不指望你能演出彩,最起码把词顺下来行不行!能不能少张张腿,多记记词!”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陶桃还真敢说,徐萌白了一张脸,干脆甩手不干了,跑到张川身边梨花带雨,孙导烦躁地乱抓自己头发,把本子一撂,道:“收工。” 我算是来看了场闹剧,只是这闹剧还没完,出影棚之后要下个楼梯,徐萌走在我跟陶桃前面,突然歪倒在楼梯上,我本想去扶她一把,陶桃拉着我,小声道:“这会倒会演戏。”果然,徐萌倒地后开始指着陶桃大哭道:“你推我!张总,她想把我推下去。” 张川赶紧去扶起徐萌,见徐萌手臂蹭破了点皮,叫她先去车里等,马上载她去医院。我跟陶桃冷眼看着,张川安顿了张萌后,转身叫住了陶桃,说是要就刚才的事情谈一谈。陶桃大概也不想弄得太没有转圜余地,便同张川一同往回走。孙导把我叫到一旁,道:“好好一个剧本就这么糟蹋了,女配和男配都是上面硬塞下来的,啥水平你也看见了,这戏我我看再这样就没法拍了。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跑一趟,见笑了。” 我安慰他几句,心里惦记着陶桃,快步去寻她,刚拐过墙角,便看见陶桃扬手给了张川一个巴掌,打完还不算,陶桃拎着自己包往张川头上招呼,张川呼喊着抱头躲闪,只听陶桃骂道:“老娘混到今天不是来给你糟蹋的!敢跟我讲条件,你以为都是鸡?” 张川跑到一旁,抖着手指着陶桃道:“你他妈不想混了!” 陶桃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混不混轮不到你放屁。” 张川掏出手机举着道:“好!今天的事我就曝光给记者,你推徐萌摔倒,还……还撒泼,我看你以后怎么混!” 虚张声势。 我走到张川身旁,夺过他手上手机,道:“大家都知道张总最有靠山,您是华睿阳的小舅子吧,陶桃惹您生气其实没必要大费周折通知记者,记者过来还得您破费给车马费,不如干脆一个电话打给华睿阳吧,封杀也好雪藏也罢,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吗?” 张川大概没想到我提到华睿阳的名字,傻愣在那里,我给他手机,道:“不打吗?要不我给你拨号?” 昨天是阎亮,今天是陶桃,看不见的又有多少?我面上还是笑脸,心里已经气到不行,见张川不敢拨电话,我道:“张总的所作所为要是讲给华睿阳听会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吧?我劝张总还是收敛些。” 张川一下子矮了气焰,扔下句“走着瞧”便吹胡子瞪眼离开。陶桃蹲下身子收拾着拿包打人时散落在地方的东西,我看她穿着细高跟蹲着累,过去帮她,陶桃包里电话响起,她在包里摸索了一会,里面大概东西很乱,陶桃手有些发抖,干脆将包整个翻着拎起来,包里东西霹雳巴拉掉落,电话掉出来,陶桃也没有接,抱着臂突然开始哭。 我心里暗暗叹息,过去抱住陶桃,陶桃抬起脸哽咽道:“就算已经是一姐,就算已经拿了影后,其实根本没差,不拿你当人的还是不拿你当人,要么呼来喝去,要么破脏水,我他妈还得笑脸迎着……” 很久没见陶桃这样子,我给她将东西收拾好,拉她起来,我又抱她一会,问着:“陶桃,你喜不喜欢演戏?”她点头,我又问:“能拍戏你开不开心?” 陶桃擦擦眼泪,挤出点笑模样,道:“感冒了身上不舒服,闹了点小脾气,文初你别笑话我。” “怎么会。”其实我很想跟她讲讲阿亮的事情,世上有几个人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走到今天没有夭折已经算是不易,又有几个女人能做到陶桃这般成就,越是遭人轻贱就越发图强,她做的已经非常出色。 陶桃很快调整好情绪,揽了揽长发,对我道:“你先去我车里等我下,我去补补妆。” 片场还有很多忙碌的人,好像没人注意到方才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其实暗地里估计有不少只眼睛盯着吧。我走到外面空地上,深深呼吸几下,又有点想念老家那边的田野,天很蓝,空气新鲜。 我见不得陶桃受伤害,想了想还是给华睿阳拨了过去。响了一会他才接起,他道:“文初?” 鼻音有些重,难不成是在睡觉?对了,时差不小,他那边还是凌晨,看来我唐突了,可既然已经拨了过去,还是把该说的说了吧。我道:“你有个小舅子叫张川?” 华睿阳那边沉默了一会,我提示道:“我不知道那位是不是你女朋友、未婚妻、还是老婆的亲戚,不过他顶着华星的旗号在圈子里耀武扬威,打着华睿阳小舅子的旗号到处招摇,你说要叫我签到华星去,有这种人渣在,我都担心华星是不是要倒闭。” 华睿阳道:“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有事说事,没事也不会打给你。” “是吗?我待会的飞机,晚上会到家,不过文初,你这算是跟我告状?” 我语噎,想了想道:“这也是为了你名誉考虑,张川在圈子里不检点,今天竟然敢打陶桃主意,他既然自称是你亲戚,你看着办吧。” 说完赶紧挂断电话,我长呼一口气,把张川的事捅给华睿阳,估计有好戏看。 陶桃补好妆出来,拉我坐上车,笑道:“今天没安排别的事,陪我喝酒去,算了,不去外边了,就去我家吧。” “你不是感冒了吗?还是回去歇着吧。” 陶桃摇摇头,道:“我刚才打电话也叫了秦卫,咱仨太久没一起聚聚了吧,文初,你今天要是敢推脱,咱俩以后断交好了。” 叫了秦卫……算了,难得陶桃想消散消散,我就奉陪到底吧。 陶桃回到家就甩掉高跟鞋躺倒在沙发中,我给她把鞋子摆正,起身时发现陶桃正撑着下巴看我,我问怎么了,陶桃道:“要是让我在你跟秦卫之间挑一个结婚,我肯定会选你。” “你还是选秦卫吧,我可不想做二婚男。” “对了,刚才你拿华睿阳威胁张川,你看张川那土鳖样,文初,你怎么吃准他会怕华睿阳?你跟华先生有来往?” 我去烧了壶热水,背对着陶桃掩饰道:“见过几次,揣测的。” 说话间门铃响起,我去开门,秦卫戴着墨镜站在门外,对我笑着道:“陶桃叫的还真是时候,我正好也想约你俩。” 秦卫进屋,都来不及坐下,从包里抽出个本子,封面上印着题目:《祈愿》。他道:“文初,是你喜欢的那个剧本,刚跟编剧定了名字。我想了几天,决定了三个主演:沈文初,秦卫,还有陶桃。” 第25章 确实是很诱人的提议,陶桃拿过剧本翻看,笑道:"什么剧本这么好,难得秦影帝这么兴师动众,你俩演也就算了,还得叫上我给你俩陪衬,我可是要加钱的。" 陶桃说着给我抛了个眼色,我装成没看到的,对秦卫道:"确实是兴师动众,我本想小制作就可以完成,你俩一搀和,我倒是真成了实打实的配角。" 秦卫坐到我身边,当着陶桃面就抓起我的手,握紧道:"我们三个认识这么多年,感情虽好,可一直没有合作过,不觉得可惜吗?论演技,文初你的实力到底如何,懂行的人都知道不是吗?一句话,这个片子,你俩演不演?" 陶桃微笑着起身去酒柜中拿出一瓶红酒,斟上三杯端来,举杯道:"必须演。" 陶桃倒酒的这一两分钟里,秦卫一直紧攥着我的手,我抽了几次,他握得愈发紧,直到陶桃递酒给我,我抽出手,道:"演。" 秦卫微笑举杯,说着:"咱仨是不是圆满了?" 干尽杯中酒,舌尖微微苦涩,如果顺利拍完这个片子,我同秦卫的爱情,确实是圆满的开始,圆满的结束。 一瓶酒下得很快,陶桃又去启开一瓶,她坐在地板毛毯上,靠着后面沙发,惬意地说起初识时候的那些事,陶桃说当时撞见我同秦卫拥抱接吻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抱怨着好男人都被男人抢走了,所以她才单身至今。陶桃掰着手指数算着那几年一起出道的艺人,说着那些人的近况,有些人还留在圈子里,有人隐退,有人堕落。当年一起喝酒的朋友们,怎么算都已经寥寥无几。 八九年的时间,大浪淘沙。 陶桃突然说起了阿亮,哼唱起阿亮唱过的歌,突然拍手起身,熟练地抽出一张CD放进碟机里,阿亮的歌声飘出,浅浅吟唱着那句:但愿许久之后再见,我们能笑对往事。 秦卫干脆枕在我腿上躺在沙发中,看着杯中摇曳的红酒,道:"不知道阿亮现在过的怎么样。" 我沉默不语,喝净杯中的酒,看了看时间,对他俩道:"跟楷楷约好一起吃晚饭,我得回家了,你俩再继续聊会吧。" 陶桃白我一眼,骂道:"扫兴玩意,我说你就不能过一天自己日子?天天拿儿子儿子挂在嘴边,刺激我连个男朋友还没有?还是讲给秦卫听?" 秦卫也坐直了身子,盯着我,目光灼人,我几分尴尬笑道:"你还真能想。" 陶桃看看秦卫,对我道:"一晚上不回去没事吧,我看你家里的王妈做事挺尽心,今天可不可以不走,文初,好久没吃你做的菜,给点面子行不?至于晚上……"陶桃朝秦卫抛个媚眼,笑道:"我这里房间这么多,给你俩安排间最远的,你俩好好商量商量剧本,计划计划拍摄日程,整出多大动静,我都装听不见,怎么样?" 话都直白到这个程度,我怎么敢再留,陶桃红娘当到这个程度还真是够无私。我摇头起身,道:"陶桃姐,矜持点才能找到婆家。"陶桃一瞪眼还想继续说我些什么,秦卫对她摆摆手,道:"文初想回去就回去吧。" 陶桃哼了一声,秦卫跟我一起起身,送我到门口,他抓住我手腕,突然说了句:"文初,我是不是已经留不住你?" 我一怔,对他一笑,道:"要真这么说,秦卫,是我留不住你。" 被风一吹,头脑微微发晕,红酒容易上头,失态之前我掰开秦卫的手,他手指松开,残留的温度和力道叫我心里一空,有点留恋,又有点伤感。 我以为自己是个情长的人,其实只不过是活在自己臆想的过去,怀念着美好当支撑,等真的要在现实中面对时才赫然发现,对他的爱情,只有一次。 对秦卫抱歉地笑笑,转身离开,秦卫在后面喊着帮我叫车,我摆摆手,没有回头,只是说着想走走吹吹风。 走出去很远才打的车,回到家时天色已暗,上楼开门,屋子里灯光暖暖的,刚打开门就闻到饭菜香气,还听到厨房里盘碗碰撞的脆响,我笑着吆喝道:"豆包馋猫,怎么不等爸爸回家就吃饭了。" 我关上房门转身,话音刚落豆包就跑过来抱住我的腿,身上穿着一身我没见过的奶白色小外套,小正装的样式,里面套着件小白衬衣,带着个大红色领结,正儿八经还挺像回事,小孩红扑扑脸蛋,露着小牙笑着问我:"爸爸,好不好看!" 我抱起他,道:"好看,王奶奶带你去买的?" 小孩笑着亲了亲我,也不说话,神秘地朝着厨房一指,我走过去一看,华睿阳正握着个汤勺,面前摆着一碗小米粥,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话也不说,继续喝粥。 还真是反客为主。王妈见我回来,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出来,笑着道:"沈先生回来了,正好熬出小米粥。" 我坐到华睿阳对面,道:"回来的这么快?" 华睿阳拿餐巾擦擦嘴道:"张川的事已经处理了,当初他来讨职位,卖了前妻个面子给他闲差做,婚姻关系虽然解除,可跟张家不能一下子弄僵,现在赶他走人时机正好,也有理由。" 难得华睿阳金口一张解释这么多,我笑道:"华先生离过婚?是不是因为您对女人硬不起来才离婚?" 王妈正给我端粥,听到我这么说,手一抖,粥都洒桌上,慌慌张张躲进厨房里去了。华睿阳皱眉看我,我又道:"你看华星一点好印象都没给我留下,我怎么敢去。对了,刚才跟秦卫谈妥了一件事,下个片子跟他一起拍。" 华睿阳道:"你打算去辰星?秦卫是辰星的老板,别当我不知道。文初,你这是故意找茬。" 我笑道:"怎么敢,我看中了他的剧本,难得有感觉,不管什么代价我都要拍。" 华睿阳盯着我看了一会,最后道:"先吃饭,待会再说。" 今天在陶桃那里空腹喝酒,胃里有点不舒服,还微微有些上头,我喝了小半碗米粥后起身去客厅躺倒在沙发上,楷楷也吃好了,穿着小正装拖出华睿阳给买了一堆礼物挨个展示给我看。我把脚搭在沙发背上,无奈地看着忙乎出一脑门汗的小孩,道:"豆包,去换件软和的衣服去。" 小孩非常坚定地摇头,这个被礼物收买的小坏蛋。我打开电视,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身旁沙发一陷,这力道不是楷楷,那就是华睿阳了。我睁开眼睛,华睿阳道:"你喝酒了?" 我点头,华睿阳又问:"跟秦卫喝的?" 我继续点头,他又问:"喝了多少,有没有酒后乱性。" 我朝厨房喊道:"王妈,带楷楷出去散散步吧。"王妈从厨房里出来,楷楷不愿意出去,喊着要跟爸爸玩,我道:"宝贝,穿这么漂亮衣服,出去给大家瞧瞧。"小孩一听,眼睛亮晶晶地摆了摆自己的小领结,麻利地跟王妈出去了。 华睿阳俯下身子,道:"嗯?有没有酒后乱性?" 距离很近,我揽着他脖子将他拉得更近,脸颊几乎挨着,我在他耳边轻轻吐息道:"华先生要不要亲自检查下。" 华睿阳嘴角一挑,拉下我手臂,笑着问道:"是醉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会就算求饶也不会停。" 天花板上灯光有点刺眼,我搭上手背捂着眼睛,道:"你就不怕我刚跟秦卫做过,不嫌脏?" 身子一轻,华睿阳将我抱起,径直走进卧室把我摔在床上,他欺身压上,开始解我衣扣,我握住他的手,道:"华先生,我问你个事儿,你跟前妻离婚时,是不是给她很多钱?您出手一向大方,上次开给我的支票我都快数不清后面几个零了。我很好奇,我脱了裤子跟你在床上一滚能赚多少钱?" 华睿阳停住手,道:"想被堵嘴?你好这口我可以满足你。沈文初,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生气,不想受伤就赶紧闭嘴。" 我笑道:"你不是有个弟弟当医生嘛,大不了让他给我看屁股。对了,唐耀算起来是不是你舅舅,你们一家人不向来是以伤人为乐吗?" 华睿阳阴着脸,我笑着看他憋气的模样,又道:"你当就你会生气?华睿阳,我今天没跟秦卫做还真挺伤心,我以前那么爱他,现在这么简单就爱不起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太薄情了。华先生,我跟你做个交易怎么样?我陪你上床泻火,条件是你不要干涉我接秦卫的这个戏,怎么样?" 华睿阳婆娑着我的脖子,缓缓收紧手指,他掐着我喉咙,道:"不要在我面前提秦卫。话越说越难听,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吗?文初,还没学会适可而止吗?" 他说着继续伸手拉开我上衣,坦露在空气中的胸膛有些冷,我勾住华睿阳脖子,笑道:"再问一个问题,我跟华先生之间的纽带貌似只是楷楷,华先生为什么不愿意听我提秦卫?你管我那么多,以什么立场?" 我对他一笑,道:"难道,华先生你喜欢我?是单纯的看上了身体,还是……爱?" 第26章 华睿阳撑起身子,稍稍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他微翘着嘴角看我,落在我眼中便是最厌恶的那种讥讽人的模样。我果然是喝多了吧,跟他提什么爱不爱的,这下被他瞧去笑话了,自己想想都觉得太幼稚太可笑。 爱是个太认真的字眼,我不觉得华睿阳能懂,即使懂,也不见得会浪费在我身上。 我强撑着那点可怜的骨气,道:"喝得有点多,话多了些,华先生见谅。"华睿阳没有吱声,俯下身子开始吻我,我躲闪,他扳住我下巴固定住。他吻技娴熟,想必是阅人无数,我有些缺氧,脑中迷迷茫茫一片,记起跟秦卫初吻时还是他提醒我不要把牙咬那么紧。爱的过程那么漫长艰辛,怎么结束的就这么容易。我不知道秦卫对我还是不是以前的感觉,我面对他虽然还觉得熟悉亲密,却没了那种兴奋感,反而充斥着疲倦。 华睿阳突然停了动作,他板正我的脸,不满道:"在想什么,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专心?" 我没有说话,华睿阳皱眉看了我一会,继续俯身吻上来,我双手撑住他,道:"我不想。"华睿阳又是一笑,道:"刚才警告过你,开始了我就不会停。"他说着又蛮横地欺身过来,我使出力气推他,他压得更紧,我都气闷起来。 一下子就悲从中来,我抛弃了一直坚持的爱情,转头就沦落为旁人泄欲的玩具。 情深的时候缘浅,情浅的时候偏偏斩不断孽缘。 华睿阳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挣脱不开,俩人搏斗似的相互间动作幅度都大起来,华睿阳眉头皱得很紧,愤怒地攥住我手腕,我踢上他腹部,他躲开,而后脸色不善地握住我脚腕折压过来,这般姿势叫我丑态毕露,激得我又恼又恨,手得了空,捞过床头柜上的闹铃,没过脑子就朝他脸上砸过去。 闹铃是老式金属制的,一声闷响后,华睿阳捂着额头停下动作,他放下手看自己手心,见了血,眉骨眼角处渗出血来。华睿阳眼睛有些发红,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来,"啪"地一声脆响,结结实实打在我左脸上,震得我耳中轰鸣。 我砸他,他扇我,本还在调情,一瞬间就发生了这种见血的事,两人都有些怔。 片刻后华睿阳起身下床,沉默着离开。 我听着他开门关门的声音,躺在床上挺尸一般,苦笑地想着我把华睿阳打得见血,是不是要彻底圆满了。 华睿阳走后没多久,王妈带着楷楷回家,小孩扑在我床边,穿着新衣服一脸得意的小模样。我把他捞到床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其实担心得要命,怕华睿阳一气之下又带走楷楷,他没这么做,我倒是有些意外。 小孩搂着我脖子,问我叔叔哪里去了,我暗暗在心里长叹,你的好叔叔被爸爸砸得脑门流血,甩门子走人了。越想越觉得苦恼,我打的不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我打的是华睿阳。 儿子伸手摸了摸我脸颊,问道:"爸爸脸红红。" 小孩一摸我才想起来,他也动手打了我。华睿阳是个不会手软的人,我还瞎指望什么。 给楷楷讲完睡前故事,哄小孩入睡后,我接到了阿亮的电话。接到他的电话其实蛮意外,我以为凭着阿亮的性子,大概又会选择悄悄消失掉。阿亮嗓子手术失败坏掉以后,嘶哑低沉,远不及完好时候悦耳,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信号不好,阿亮在电话里讲话声格外沙哑,他说他今天晚上就回老家去了,还将他妹妹学校和电话给我,说他以后大概不方便过来,如果有急事还要托我照应。 我自然答应他,阿亮道谢,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多问几句,他那边已经急匆匆挂断了电话。我心里狐疑,有点担心阿亮的人身安全。 那边刚放下电话,门铃声大作,王妈看过后告诉我是老周,今天还真是,上午是陶桃和秦卫,下午是华睿阳,晚上是阿亮和老周,我人气再怎么高涨,也禁不住这么被轮吧。 老周拎着一袋子零食进屋,见我懒懒散散躺在沙发里,一脸贱笑地靠过来,压低声音道:"楷楷是不是睡了?我今天外出采访,发布会赞助商是个食品公司,发了几箱零食,我给小宝贝带来些。" 我扒拉过袋子,掏出一包肉脯,撕开包装叼了一块,然后继续躺倒在沙发上,老周眯着眼睛瞅了一会,道:"沈文初,你脸上怎么回事?被打了?男人打的还是女人打的。" 我没吭声,老周自己啧啧两声,感慨道:"我以前不就说了嘛,你那张嘴,就是欠,早晚会被人赏嘴巴子,瞧瞧,灵验了吧。你说你欠也就欠吧,跟不熟的人一直客客气气,恶毒话都拿来刺身边亲近的人,那句名言咋说来着?你能伤害的,只有最爱你的人……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这老周,被调到娱乐调频,嘴皮子倒是练得厉害了,我笑着嚼肉脯,道:"按照你这个逻辑,我说话刺激了华睿阳,华睿阳赏了我一巴掌,所以说我爱华睿阳,华睿阳也爱我,是吧?老周,不觉得太惊悚了吗?" 老周一口茶喷得老远,瞪大眼睛指着我道:"华睿阳打的?" 我叹口气,坐起身子对老周道:"既然你上门了,今天晚上陪陪我吧。" 老周警惕地捂住胸口,缩着肩膀道:"你想干嘛,我可是直的!"我扔一个抱枕砸他脸上,道:"去吃烤串喝啤酒,你别瞧我现在还是正常人模样,我他妈的最近快被整疯了,绷着的弦都断了,就剩最后一根还悬着,估计也快崩坏了。" 老周愣愣点点头,下楼开着车载我去大学城后街的烧烤摊子,到了地方才发现那里变成一片废墟,菜市场和小吃街都被拆了,一片黑乎乎的残垣断壁,我几分无力叹道:"天要亡我。" 老周咂吧两下嘴,调转车头道:"得,今儿正好得了点车马费,哥哥带你去吃点贵的吧,前几天跟同事去城南吃了一家日本料理,感觉还行,你不爱吃生鱼片嘛,请你吃。" 我摇上车窗,打开收音机调频,感叹道:"老周,你要是个弯的,我早死心塌地跟你过了。" 老周赶紧摇头,道:"别,我还想多活两天,小时候跟你吵架,一不小心就被你气得满嘴长口疮,我招惹谁也不敢招惹你。不过要是你下辈子投胎做女人,我倒可以考虑。" 我笑道:"好,你记得给我点颗朱砂痣,免得人海苍茫,找不着我。" 老周一哆嗦,骂道:"跟我说话不准念台词!" 鲜嫩的三文鱼配上芥末,呛出我几滴眼泪,我擦擦眼睛,跟对面吃得正欢的老周道:"我总结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吧,我身边发生了几件事,你想先听劲爆的,还是想先听和缓的?" 老周嚼着虾,道:"为了我的消化系统考虑,还是先和缓的吧。" 我道:"我准备跟秦卫和陶桃合拍一部电影。" 老周点点头,道:"你们仨关系好,早该这样了,也能带带你的人气,对了,记得来上我节目,估计收听率会大增。"他说着又咂咂嘴,道:"就这点屁事?还真高估你了,那还是先说最劲爆的吧。" 我道:"我不是楷楷的亲生爸爸,当时只是帮刘媛,我俩当时约定,我给小孩一个名分,离婚后孩子归我抚养,她不再干涉。可最近,刘媛违约把事情捅给了楷楷的亲生父亲。" 老周听后目瞪口呆,道:"楷楷不是你跟刘媛生的?不是?沈文初你玩我呢?不是跟你生的跟谁生的?鬼扯吧你!" 我道:"不是跟鬼,是跟华睿阳。" "谁?" "楷楷的亲生爸爸是华睿阳。" 老周眨巴两下眼睛,抚抚自己胸膛,道:"行行行,文初你还有什么能不能一气说,能不能有点逻辑,你想呛死我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笑着摇摇头,道:"也没多复杂,华睿阳是楷楷亲爸爸,出了点冲突,不过现在楷楷由我养,他打算怎么办我还猜不透。对了,秦卫跟我提复合,我没有接受。还有,我跟华睿阳打过不少交道,今天他过来想霸王硬上弓,我砸得他脑门见血。" 老周呆呆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沈文初,你玩大了。"然后他一拍桌子,道:"还敢在这里优哉游哉地坐着,给我起来,马上回家收拾收拾,带上楷楷先去我家住两天。"老周说着已经起身,踹了我两脚叫我抓紧起身,我笑着站起来道:"还是你够义气,跟你简单说说我心里也痛快些,我都快憋死了。你别紧张,华睿阳要是真想把我怎么样,早就动手了。" 老周一怔,沉思点头道:"也对,文初,他怎么还把楷楷放在你那里养?还有……"老周盯着我的脸端详了好一会,摸着下巴打量我一番,道:"不会是真看上你了吧?怎么都觉得华睿阳在你身上忍耐度太大了……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我笑着又夹了几筷子生鱼片,然后起身道:"去了娱乐调频,连八卦细胞都敏感了。快去结账吧。" 老周开车载我回来的路上又问了好多,我哼着歌一个问题都没回答,老周气得捶打着方向盘,诅咒我早晚有一天被华睿阳狠狠办了。快到家的时候我摆脱老周给我安排上一次娱乐调频的访谈节目,老周痛快答应,我叫他在小区门口停下,自己下来散散步。 溜达到楼下的时候,旁边停着的一辆车子车门突然打开,里面出来两个高大男人,我回头望了一眼,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的。也就我一回头的工夫,那两人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了我两旁,其中一人问道:"是沈文初沈先生吗?" 我没应答,他直接又道:"麻烦沈先生走一趟。" 我警惕,问道"你们是谁?" 那两人却不讲话,挟着我胳膊蛮力将我拖进车里。我心里咯噔一下,华睿阳不至于报复得这么快吧,这架势难不成要将我填海? 第27章 一上车他们就摸走我的手机,人高马大的两个男人坐在我两侧,前面还坐着两个,压根没有逃走的机会,我又问道:“你们是谁的人?”没有人回答我。大概因为我心中猜测八成是华睿阳派来的,又或许真如老周所说,他对我向来容忍,所以此刻我倒没多么紧张,反倒想去瞧瞧华睿阳又要整什么闹剧。 直到车子驶到一处古朴陌生的别墅前,我下车看到厚重铁门旁一块斑驳的小木门牌上刻着“唐宅”两个字时,才脊背发冷。领路人一路沉默,将我引入宅子深处,在一处屋子前面,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等在那里,见到我作揖道:“沈先生来了,里面请。” 我也礼貌道:“不知道是唐家哪位请我过来。” 老人笑笑,不回答,只是伸手示意请我进去。 我暗暗深吸一口气,随他进屋,屋中都是古典木质家具,颇有旧时大户人家的气派风范,跨过两道门后我便瞧见了在那里品茗的一个男人。他抬眼看了看我,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我身前,道:“你是沈文初。” 语气肯定,压根不需要回答,我道:“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那人一笑,道:“你觉得你很有资格跟我玩问答游戏?今天请你过来喝茶,是有件事想问问你,阎亮你认识吧?” 他盯着我看,目光凌烈,好像我稍有不慎又会被他看穿看透,我笑笑,道:“大家以前确实关系不错,不过阿亮隐退后我们许久不见。” 他缓缓点头,在我身前踱步,道:“你叫他阿亮,想必关系确实不错。”说罢又背着手走回去,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我心里已经猜到他的身份,想必眼前这位就是唐耀,不过还是有些惊愕,唐耀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在我印象中,他虽不至于凶神恶煞,最起码该带点凶气。可眼前这位,穿着款式简洁的家居衣裳,比我稍稍高些,高挑偏瘦,一眼看去面相甚是儒雅,重要的是他右眼下生着一颗泪痣,衬得面庞更加精致。 唐耀见我看他,笑道:“沈先生倒是不怯场,既然这样有些话我就直接问了。你最近有没有见过阿亮?” 我摇头道:“我们很多年没有见过。” 唐耀微微点头,又问道:“那有没有通过电话?” 我记起自己手机还在唐耀手下那里,怕出纰漏,便道:“偶尔也打个电话。” 唐耀笑道:“沈先生果然是个讲义气的聪明人。那你知不知道阿亮现在在哪里?” 我道:“抱歉,这个我不清楚。” 唐耀道:“那我帮沈先生清醒一下,清醒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他话音刚落,外面进来几个男人,架住我胳膊一拳捅向我腹部,我痛得直不起腰,拳头却不会停,很疼,肚子里翻江倒海皱成一团,冷汗淋漓已经撑不住身子,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那些人才松手,我一失去支撑就瘫倒在地上。 唐耀走过来,用鞋尖碰了碰我面颊。他蹲下身来,我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手上,他道:“你说用你手机给阿亮打过去,阿亮会不会赶过来救你?” 他边说边开始按键,片刻后他按开免提,电话里传来关机提示音,唐耀晃了晃手机,道:“他不接,那可真是你没福气,我就想知道阿亮现在在哪里,你告诉我,我不会伤你。” 阿亮没接电话,我松了一口气,我不相信唐耀能无法无天到害我性命,不过是挨几下拳头,咬咬牙就过去了。我咬紧牙关不做声,唐耀冷冷哼了一声起身,道:“继续招待沈先生吧。”他说完又去坐着喝茶,那几人将我拎起来继续拳打脚踢,这几人很专业,专挑痛感最显着的地方下拳,不过没有打我脸,某下重拳过后,我感觉到了喉头腥甜,知道哪里被打出血了,这番才明白过来,我面对的是唐耀,是可以毫不留情打断阿亮腿的人,我算什么,他怎么可能对我手软。 口中血腥味愈发浓重,身后反剪着我的人抓着我头发强迫我昂头。唐耀挥手示意他们停下,道:“我跟沈先生无冤无仇,当然不会取你性命,不过听说人被活活打死的过程很痛苦,难得有机会,沈先生想不想体验一次?我不过是想打听个小事儿,沈先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 他说不取我性命,我却倍感怀疑,此刻只能想法自救。我强打精神道:“唐先生要我小命之前,我建议打个电话给华睿阳,提前跟他打声招呼,免得你们自己人闹不痛快。” “睿阳?”唐耀走到我面前挑起我下巴,左右摆弄看了会,道:“确实像睿阳喜欢的类型,这么说现在给睿阳暖床的人是你?你觉得睿阳会在乎你在乎到跟我冲突?”唐耀拍拍我脸颊,道:“阿亮的朋友一个个还真是幼稚。要不这样,我们打个电话给睿阳,你亲耳听听他怎么舍弃你,你也好死了心,乖乖告诉我阿亮的去处。告诉我,我不会亏待你。” 唐耀说着,开始翻看我手机,一笑道:“果然有个通话记录,就一个?也不怎么频繁嘛,好,拨过去了。” 唐耀又按开了免提,我心里紧张万分,害怕华睿阳会拒接,毕竟我刚打了他。又或者,我不过是华睿阳众多暖床人中平淡无奇的一个,他不会在乎。听到电话接通,我暗暗松口气,唐耀看了我一眼,电话那头先开口道:“怎么,大半夜打来是想道歉?” 我不吱声,唐耀道:“睿阳,我唐耀。我想跟沈先生打听点事,沈先生不死心,叫我跟你打声招呼,我这不就跟你招呼一下嘛,没什么问题我就继续跟沈先生好好谈谈了,改天赔你个更好的。” 华睿阳那头一滞,道:“唐耀你敢伤了沈文初,我揍不死你。” 唐耀一怔,瞥了我一眼,又道:“睿阳,什么意思,小舅舅跟你借个人用都不行吗?什么时候这么不大方了?” “沈文初不行。在老宅吗?我马上过去。唐耀,我再说一遍,沈文初不行。” 华睿阳那头讲完就挂断了电话,唐耀朝我一笑,道:“看来我估计错了,这种感觉还真是……糟透了。” 他拿手机拍拍我脸颊,道:“听到睿阳要过来救你,是不是很开心?阿亮下落没问出来,还把睿阳给招来了,真是不爽。不过……”唐耀起身对属下道:“继续打,那就打到睿阳赶到为止好了。” 我没挺到华睿阳赶来,再睁开眼时是躺在医院中,华睿阳趴伏在床沿上似乎在睡觉,我想掀开被子下床才发现他紧握着我的手。身上到处疼痛,腹部尤甚,稍一动弹就扯动痛处。他握着我的手,还在熟睡,我只好继续静静躺着,看着天色约算已经过了多久。 轻轻拨开华睿阳额前散落的几缕头发,那天我打伤他的地方贴着创可贴,他见我被揍成这样,是不是觉得挺解气。我的碰触惊动的华睿阳,他眯着眼睛抬头,刚睡醒时候眼神迷迷茫茫,可很快聚焦,看着我道:“醒了,疼吗?” 我摇头,华睿阳还要说些什么,病房门被打开,唐烨手插在白大褂里晃悠悠进来,满脸笑得灿烂,道:“哟,醒了。”他走到床边乐呵呵道:“文初,你怎么得罪小舅舅了,把你整这么惨,不过我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小舅舅被揍还真是死而无憾,你现在可真是名声在外了,我听唐家老宅里人八卦,说那天我哥瞧见你被小舅舅打得晕迷不醒,挥着拳头就往小舅舅脸上招呼,把小舅舅都打蒙了。” 华睿阳松开手起身,道:“我出去下,你帮他看看,废话少说。” 唐烨目送华睿阳出去,坐在床沿上,接着笑道:“我哥不好意思了,其实我哥跟小舅舅年龄差不多,不过俩人从小就不对付,估计这世上也就我哥敢揍小舅舅了。” 唐烨说着给我换了个吊瓶,道:“小舅舅也真是,他把你打出胃出血倒简单,还得我来收拾摊子,还得瞧我哥脸色,多大人了,不知道收敛。”唐烨装模作样摇头叹息,换好吊瓶后眼睛一亮,问我:“你跟我说实话,我哥为你打人,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怎么说来着……反正就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也难怪小舅舅意外,我哥那人……” 病房门又被打开,华睿阳站在门口,我看向他,他方才出去大概是洗脸了,发梢还带着些水滴,唐烨赶紧闭嘴,灰溜溜出去。华睿阳走到我身边,调了调点滴速度,然后道:“你想接秦卫的片子就接吧。” 我道:“妥协这么快,是看我可怜?” 华睿阳看着我,道:“是,看你可怜。不过要等养好伤再开始工作,我妥协到这地步,你能答应了吧?” 我扯出个笑脸,道:“这不像是华睿阳的作风。” 他道:“是吗?我还真不知道该拿什么作风对你。” 第28章 他问该如何对我,我道:“跟对旁人一样不就行吗?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为了谁而去改变自己的人。” 华睿阳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道:“你不一样。” 我笑道:“我跟你以前并不认识,认识之后也只有冲突,远远谈不上深交。你可别说什么一见钟情,我不信那个。唐耀说我是你喜欢的类型,既然能以类型而论,华睿阳你说实话,你是不是透过我看到了谁的影子?” 华睿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道:“文初,你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我?” 我笑道:“你肯为我出手打了唐耀,我很感激。说实话唐耀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很怕你会说着风凉话拒绝,你能赶来,我已经够感动。可是感动不表示以后会无条件信赖,那次你悄无声息地将楷楷抱走,对我教训太深,记忆犹新,忘不掉的。不懂得体谅旁人的心情,蛮横的事情能做出第一次,就能做出第二次。” 华睿阳突然握住我的手,道:“怎么去爱护人是门学问,我以前不懂,很多事做盲目了。每个人的成长环境都不一样,有些事旁人觉得是常理,于我却很陌生。文初,最近每次见你之前我都考虑很久,该讲什么话,该怎么做才不惹你生气,想很久才出现在你面前,比做生意难多了。可你总是说些挑衅的话,你一挑衅,我就乱了阵脚,又惹恼你,你更生气,倒成了恶性循环。” 华睿阳说完婆娑着我手背,我没有把手抽回来,对他道:“华先生,你今天话是不是有点多,你这样我不大适应,相比较来说,您还是板着脸更有魅力些。” 华睿阳笑道:“是吗?板着脸是给外人瞧的,要是连个松懈的时候都没有,会累到面瘫。唐耀下手没有软过,我看到你昏迷倒在地上,心里有些害怕,有些话还没有对你讲,很不甘心。” 我抽抽手,华睿阳却握紧,我问道:“华睿阳,你这样讲话会把人雷死,要不要掀起被子给你瞧瞧我身上起的鸡皮疙瘩。我再问一遍,你以前是不是有什么旧情人,我模样正好跟你旧情人有些相像,你念念不忘旧情,所以寄错了情到我身上?” 华睿阳道:“沈文初,你演戏演多了。” 我们两人皆是沉默了一会,他望向窗外,我望向房门,片刻后华睿阳道:“我去叫唐烨过来看看。” 他起身出去,我无语微笑,这人怎么有几分像落荒而逃似的。 早就过了轻言说爱的时候,不尴不尬的年纪,不尴不尬的身份,不敢轻易相信,也不敢轻易许诺。相互间习惯了话说三分,你进我退地相互试探。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跟秦卫恋爱的时候太过于投入,现在只觉得自己身心都木木的,很难冲动,也很难感动。在秦卫那里经历了感情的大起大落,又在圈子里混迹多年,情情爱爱见得太多,一直都冷眼旁观着。 旁观成了习惯,现在旁观起了自己,少了参与其中的热情。 华睿阳讲了那么多话,也做了很多事,我该懂的都懂,大概不管再怎么高高在上的人,说不定转身之后也藏着一颗柔软的心。只是这心意太珍贵,也太高深叵测,我怕担待不起。 怎么敢轻易应允。 华睿阳出去没多久,唐烨过来了。 唐耀嘴角还有瘀痕,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连眼神都由那天的散漫变成了凌厉。他进病房时华睿阳不在,唐烨正在给我拔针,见到唐耀进来,唐烨手一哆嗦,我手背上立刻滚出几滴血珠子,唐烨也顾不上安顿我,忙对唐耀狗腿道:“小舅舅你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上次旅游弄了点新茶,忘带了。” 唐耀走到唐烨身前,抬手摸摸唐烨发顶,我瞧着怪好笑,唐烨明明比唐耀高半头。更好笑的是唐耀竟然掏出张支票,划拉几笔后递给唐烨道:“拿去买糖。” 唐烨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说着:“谢谢小舅舅。” 唐烨对他挥挥手,道:“你比你哥乖多了,你看你哥把我打的,我早晚揍回来。” 唐烨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也看我哥不顺眼,小舅舅哪天要是揍我哥,顺便替我多捶打两下。小舅舅跟文初说说话吧,我先出去了。” 唐烨笑嘻嘻出去,他一出去唐耀就拉耷下脸来,对我道:“睿阳为了你,连自己小舅舅都敢动手打,觉得开心了?” 我道:“唐先生没要我命,我最该感谢的是唐先生。” 唐耀道:“没想到睿阳把你看得还挺重,要是知道我会收着点。我今天来还想跟你打听阿亮的去处,以前多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听说他现在过得不怎么样,想多少补偿些。” 谁会相信这种没有诚意的鬼话,我对唐耀笑道:“就算唐先生再打我一顿,我也不清楚阿亮在哪里。还有,阿亮现在过得很好,要是唐先生不去打扰他,他会生活地更好。” 唐耀侧脸看我一眼,笑道:“是吗?看来到你这里还真是白费口舌,要找总会找到,他妹妹还在这里上学,他能跑多远。” 我心里一惊,道:“你把他妹妹怎么了?” 唐耀道:“没怎么。”说着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我道:“你说阿亮过得不错,我不为别的,就为看看他怎么过得不错法,也要找到他。还有,睿阳要你的时候,你是个宝,等到睿阳玩腻歪的时候,你最好祈祷不要落我手上。” 唐耀说完扬长而去,我突然想,依着唐耀的性子,他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谈次恋爱?他眼下生着泪痣,如果真有爱人也会被他辜负,那泪痣大概是旁人眼泪烙下的。 华睿阳同他相比,真心 好多了,若是被唐耀盯上,还不如直接下地狱。 华睿阳想必知道唐耀来过,只是之后进屋没有再提。唐烨说我皮外伤居多,没有什么大碍,再留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去。 只是没想到我在医院静养的两天时间里,外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那天唐烨过来查房的时候腋下夹着一张报纸,填写表格的时候他随手将报纸放在床上,我不经意间一撇,赫然看见娱乐版头条写着:“影帝秦卫公然出柜”。 我抓起报纸阅读,报道写着秦卫昨天特意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在宴会厅邀请了媒体同行,然后当众宣布了自己喜欢同性。媒体当场追问秦卫突然出柜的原因,秦卫回答道:“几年前因为畏手畏脚失去了真爱,现在不想重蹈覆辙,我还爱着那个人,想去弥补当时的过失。”那片新闻稿上写的有板有眼,我都怀疑是不是秦卫早提前拟好了新闻稿直接发放的。 秦卫疯了不成,这么不计后果的事情他也敢做,想必外面已经是舆论哗然。 唐烨见我发呆,道:“你跟秦卫认识?你的同志雷达有没有检测出他是同类?秦影帝也真够勇气,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出柜虽然勇气可嘉,不过负面评论肯定也不少,最近有得热闹瞧了。不过我倒好奇他追的那位是谁,八卦小报要再给力些就好了。” 唐烨翻了翻报纸自言自语道:“你说他看上的是谁呢?会不会也是圈里的人,要是被曝光,一下子相当于两人都出柜了,会是谁呢……”唐烨说着突然看了我一眼,道:“不会是你吧?” 我没吱声,唐烨腾地站起来,攥紧报纸道:“不是吧!太好了,我去卖新闻去!” 唐烨欢腾地出去,我心里苦涩地翻出手机开机,给秦卫打过去,秦卫很快接起,他嗓子有些沙哑,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秦卫先开口道:“文初,我现在不知道什么更重要,想抓住的太多,反而都容易失去。” “你在哪儿?” “你家楼下。” “我不在家。” “我知道。” “那你还在?你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吧?” “新闻发布会之后我就过来了,你电话打不通,我就等你回家好了。回来吗?” 我正握着电话,华睿阳推门进来,他也不管我在跟谁通话,大方方坐到沙发上盯着我看,我只得对秦卫道:“你先回去,我再约你。” 本想挂断电话,秦卫在那边哑着嗓子道:“我等到你回来。” 他先收了线,我合上手机,对华睿阳道:“差不多该回家了吧?两天没见楷楷了。” 华睿阳没多说什么,给我找出叠得整齐的几件衣服,我换衣服时叫他回避一下,没想到华睿阳道:“病号服跟内裤都是我帮你换的,都看过了怕什么。” 我本刻意回避这个问题,自我催眠为是某个小护士帮我打理的,他倒好,就这么大咧咧讲出来了。我装没听见的,没搭理他,没想到华睿阳得寸进尺又道:“你左面乳头有点内陷,我很好奇它受刺激后挺立出来的模样,你睡着的时候,我试过了,果然很色情。” 我哑口无言,有些怀念当初时刻板着脸的华先生。 现在想支开华睿阳是绝计不可能的,他送我回家,车开到楼下,华睿阳扶着我下车。刚下车就看见带着鸭舌帽坐在台阶上的秦卫。 秦卫没有挂胡子,眼下黑眼圈浓重,一脸憔悴。我自知同华睿阳靠得太近,可华睿阳却毫不松手。秦卫冲我一笑,道:“文初,我想我该用我的方式去挽回你。” 第29章 他脸上憔悴难掩,那双眼睛却目光迥然地凝视着我,我心头酸涩,不忍直视。秦卫也沉默着不说话,华睿阳还是方才扶着我的架势,手掌稳稳地拖住我手臂。 三人皆是不语,片刻后我对华睿阳道:“你先上去看看楷楷,我跟他讲两句话。” 华睿阳看我一眼,倒也没说别的,松开手后离开。我舒了一口气,见他进楼后才对秦卫道:“闹得不轻吧,怎么还敢到处乱跑。” 秦卫问:“你跟华睿阳什么关系?” 我道:“我自己都说不清,可能再过些日子就能明白。” “他在追求你?” 我摇头,心里暗想着确切点讲,华睿阳其实是在追求他儿子吧。秦卫见我不吱声,道:“文初,我们两个人那么多年的感情……”秦卫说不下去,眼圈微红地别过脸去。 我道:“秦卫,问你一件事儿,以前分手和现在出柜,你心底是不是觉得都是在为我好?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秦卫一怔,而后点头。我无奈笑道:“在床上做爱有强势的一方,有承受的一方,可相爱过日子不是谁的一意孤行。你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单方面做出决定,那我告诉你,你这样,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你的情,我实在领不起。” 秦卫低头沉默一会,低哑着声音道:“对不去,是我太想留住你。文初,以后我会注意。” 我摇头道:“没有以后。秦卫,凭良心说,没有我的这几年,你其实过得也不错,你得到了你最想追求的东西,不是吗?退一步讲,分开以后,我们都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秦卫有些激动地抓住我的手,道:“那不一样!那怎么可能一样!” 我挣开他的手,道:“时间久了都一样。还是那句话,当初你对我讲过的:我们好聚好散吧。再纠缠就累了。” 秦卫眼睛更红,哽了嗓音问道:“为什么?” 有些话放在心里还好受些,说出来就代表着木已成舟,会更难过。我对秦卫道:“我对你,不再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他只有满满倦意,心头会想为什么还要见到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还在我眼前乱晃。头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自己也吓一跳,慢慢地也就坦然了。时间是太尖锐的利器,过往青春里的激情又太容易被打磨,没有填不平的沟壑,也没有翻不过的山岭,有些最纯最美的感情,注定只能存在回忆中。 终于对他讲了出来,我不再爱了,已经退出了。 秦卫看着我,他沉默着点点头,后退两步然后转身离开。我心里沉甸甸的,目送他走远,直到看不见了背影我才转身进楼。 回到家中便瞧见华睿阳坐在沙发上,腿上抱着楷楷,腿边趴着安静的大古牧。小孩本来在翻看画册,见到我回家,从华睿阳腿上爬下来,咧着小嘴跑过来张开手道:“爸爸昨天又没回家,抱抱。”我本来想抱起儿子好好亲亲,华睿阳却抢先了一步将楷楷抱起,他道:“爸爸肚子疼,叔叔抱吧。”他一说我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有伤。 亲了亲儿子,华睿阳放他下来叫他自己去玩会,然后很自然似的牵着我的手进了卧室,他关上门,道:“怎么,眼圈都红了,被秦卫感动的?一感动就和好了?你俩胆子也真大,不想被曝光好歹找个隐蔽的地方,你不怕秦卫在暗处安排了谁拍照?” 真不能对这人期待值太高,讲出句话就不讨喜。我瘫倒在床上,道:“如果能答应和好,大概不会觉得这么累。” 华睿阳也坐到床上,给我拨了拨额前散发,道:“要不要我帮忙?” 我摇头。华睿阳还想再说什么,楷楷在外面敲门道:“爸爸,快看我昨天画的画。” 我起身起得有些猛,肋下生疼,又摔倒回床上去了,华睿阳笑着俯身在我腮上亲了一下,然后起身去开门,门缝才打开一半,楷楷就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蹬掉拖鞋爬到我身旁举着绘画本给我看,我一看便没忍住笑,小孩歪歪扭扭的线条,倒还挺像回事,楷楷指着讲解道:“这是爸爸,这是我,这是叔叔,还有王奶奶,爸爸看,这是大狗狗!” 不管碰到再难过的事,听听孩子甜腻腻的话语,就全被治愈了。我抱着楷楷笑着问道:“叔叔又不是咱们家里的人,干嘛画进去?” 楷楷看了看我,又迅速扭头看了眼华睿阳,嘟着小嘴道:“叔叔是。” 华睿阳摸摸小孩的软软的头发,身上手机铃响,他起身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说要去趟公司,叫我先休息,待会可能会叫王江送吃的过来。我没起身送他,听见华睿阳在客厅里问王妈要了家中钥匙,王妈都没来问我可不可以,直接就给了他。 这一大家子,一个比一个不见外。 事情往往在做好准备之前就发生,华睿阳走了大概也就一两个小时,陶桃突然打电话过来,火急火燎道:“你俩都疯了是不是?刚才已经有媒体打电话过来问我,说秦卫的那位是不是你。” 其实,真的深究起来,我跟秦卫的事也不是什么瞒天过海的大秘密,若是真有人留意,总会被挖掘出蛛丝马迹,我俩跟陶桃都走得近,向来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娱乐圈里身边人哪个不是人精,平时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等着炒作这条新闻,或者说等着落井下石的人,怎么会少。 陶桃说她那边会先帮我挡着,叫我这几天消停点,尽量不要露面。这边刚放下电话,王妈便来告诉我楼下又有端着相机的记者在蹲点,我掀开窗帘一角,果然看见十几个人守在大楼入口。 就算已经有心理准备,此刻还是有些心慌。我实话,我有些失望地怀疑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会不会是秦卫故意安排好的。他已在圈子里最耀眼的位置稳稳当当坐了好几年,怎么会没有最基本的警惕感。方才跟我堂而皇之地站在楼下谈话,大咧咧暴漏在室外,我还以为是他太动情,忘了戒备,难不成还是我太天真。 我真怕明天娱乐头条的大幅照片就是方才他牵我手的那一幕。 其实又何必做到这个程度,我早就想好了,如果真有被追问的那一天,我不会掖着藏着去否认,既然真心爱过,既然已经留不住,怎么会再忍心去抹杀。 早就决定好了,就算曝光,我会去坦荡荡承认。 我掩好窗帘,嘱咐王妈先不要下楼,然后去楷楷屋里。拉开小孩衣柜,从最上层取下小孩出生时穿过的小衣裳,闻着好像还带着奶香,这件衣裳就送给华睿阳吧,毕竟是他儿子。 楷楷已经在床上睡下,小嘴嘟嘟的,我偷偷亲了小孩一口,嫩嫩的小腮看起来很美味似的。我找出小孩平时喜欢穿的衣服,抱进我的卧室,一件一件又叠了一遍,叠好后躺倒在床上发呆,想着不知道华睿阳待会还过不过来,他说叫王江送吃的过来,这都几点了也不见人,不知道是不是被楼下那帮记者吓走了。 搂着楷楷衣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隐约听见开门声,之后身边床铺一陷,是华睿阳的气息。他从背后抱住我,我揉揉眼睛翻过身来,他道:“继续睡吧。” 我对他笑笑,道:“今天这么好心?不睡我了?” 华睿阳给我拉拉被子,道:“不是好心,你身上伤还没好,先记帐,等好了一起还。” 我撑起身子,把叠好的小孩衣服抱到华睿阳面前,道:“楷楷喜欢穿带卡通图案的衣服,这几件他最爱穿。小孩喜欢颜色鲜亮的,不过染料对皮肤不好,最好是淡色纯棉布料。玩具太多,明天叫王江过来收拾吧。叫王妈一起跟过去,我怕楷楷自己过去不习惯。对了,小孩吃饭不挑,就是不爱吃胡萝卜,可以掺着别的水果榨汁给他喝,他很爱喝果汁。” “还有,不要给他买外面的快餐食品,饮料最好也不要乱喝,他不大喜欢牛奶,倒是爱喝酸奶,豆浆也喜欢。以后去你家做少爷肯定不少人伺候,不过还是叫他自己动手学吧,吃饭穿衣都自己动手。楷楷该去上个幼儿园了,你帮他安排个,别太贵族,普通点能交朋友的就好。还有,楷楷以前感冒发烧都去市中心儿童医院,都是姓王的一位大夫给看的,他比较了解楷楷了,改天我打个电话,你派人去取病例吧。你自己看时机叫他喊你爸爸吧,要是他哭闹着找我,就说我去外地拍戏了,算了,就别提我了,大家都不提,不想忘也会忘的。” 我顿住,想着还该跟华睿阳交代什么,低头看见华睿阳撑着脸侧躺在床上,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道:“说完了?” 我摇摇头,诚实道:“脑子太乱,一时想不起来了。” 华睿阳把我拉倒在床上,抱着我道:“怎么现在这么干脆地就叫我领走楷楷?” 我道:“你又明知故问,我跟秦卫的事早晚要曝光,我这种身份会伤害到楷楷。” 华睿阳摸了摸我脖子后面的皮肤,道:“我可以帮你压下去。” 我摇摇头,道:“流言蜚语是最压不住的东西,你可以压住媒体不报导,可是封不住旁人的嘴,更管不住别人的心思。” 华睿阳拍了拍我的后背,道:“先睡吧,明天再说明天的事情。文初,你已经做得很好,不要总是一个人抗。” 我合上眼睛浅笑道:“你当我愿意一个人抗?谁不想找个亲近的人相互依靠,我没那个福气。” 华睿阳把我揽得近些,亲了亲我额头,道:“跟楷楷一起搬到我那边吧。” 我道:“明天再说,好困。” 华睿阳又道:“我们在一起吧。” 我睁开眼睛,迎上华睿阳带着笑意的目光,我道:“你倒是先来落井下石了,乘人之危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 华睿阳笑道:“先回答。” “为什么是我?我何德何能?” 华睿阳还是一脸笑眯眯,道:“先来后到,你不回答我,我不会回答你。” “那就快睡。”我挣开他,翻过身去,不再搭理他。华睿阳没再多说什么,从背后圈住我。眼皮很沉,睡意渐浓,睡着前脑海里全是问号,为什么是我? 第二天一早起床时,身旁已经没有了华睿阳身影,出了卧室发现王妈一脸灿烂地在往餐桌上摆早餐,昨天夜里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也都被拉开,阳光撒进家中到处都亮亮堂堂的,凑在窗边一看,发现楼下一个记者的影子也不见。大概是华睿阳的动作吧,这点小事应该为难不到他。 我看了一圈没找到楷楷,听见卫生间有动静便寻了过去,在门口就看见华睿阳和凯凯一人握着一把牙刷,并列站在一起,动作整齐划一地在刷牙,还真是父子相。 我站在门口,他俩都侧脸看了我一眼,我稍一尴尬,道:“好了没,我要用厕所。” 楷楷咕噜咕噜吐出漱口水,道:“爸爸要嘘嘘啊?” 华睿阳也笑道:“都是男人,进来吧。” 小孩也是一脸赞同地盯着我看,我语塞,转身走开了。 过了一小会华睿阳牵着小孩手出来,叫小孩去换换衣服,趁着这个空当,我问道:“楼下记者你打发的?” 华睿阳道:“我本来想处理,不过我处理之前他们就已经转移阵地了。”我不解,华睿阳指了指茶几上的报纸,道:“今天早晨王江送过来的。” 我心里一惊,以为已经覆水难收,可拿起报纸一看,却更愣。娱乐新闻头版头条上大标题写着:“激情难掩,潘远为秦卫出柜,承认恋情!” 潘远就是上届金梅奖上击败秦卫拿到最佳男主角的那位影帝,绝对戏骨,平时挺低调神秘的一个人,他跟秦卫?这乌龙是不是扯得有点太远了? 第30章 我仔细看着报纸上的说辞,大意是据潘远自己爆料,秦卫刚出道的时候两人就开始秘密交往,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他一直在默默等待着秦卫,没想到秦卫突然出柜,这么大无畏地示爱让他非常感动,既然两个人都想着挽回,那就干脆一起大公于天下,磊落地重新在一起。 我握着报纸啼笑皆非,“因为各种原因分手”?到底是什么原因?要不要再编得详细点。再看旁边的配图,用的是上届金梅奖颁奖礼时秦卫和潘远坐在一起的照片,底下一排小图,是潘远上台领奖前与秦卫的拥抱,然后是一人台上风光,一人台下含笑注视。再下一排小图是今年的金梅奖,这次换成秦卫捧着奖杯在台上,潘远在台下微笑注目。被这么一编排,还挺像回事儿。 两个影帝一起出柜,而且两人还是一对,这话题太有料,就算没有真凭实据,单单捕风捉影就已经够猛,我都能想象这个话题在网络上已经火到什么程度。 放下报纸,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抬眼看向华睿阳,发现他正盯着我看,方才我读报纸的那段时间他大概也一直在观察我,想起金梅奖颁奖礼上,我躲在二层心情复杂、泪眼婆娑地望着台上耀眼的秦卫,那时候华睿阳也是这般趁我不备的时候悄然观察。不过现在面对他,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我敲了敲报纸,问他道:“整这么一出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华睿阳道:“你觉得呢?” 我还真觉不出来,圈子里关于潘远的传闻不少,不过知道他真正底细的人没有几个,我不觉得他是会乖乖配合华睿阳安排的人。难道是潘远单方面的策划?他的名气已经无需这种炒作了吧,不会是他看上了秦卫? 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华睿阳给我递过来一杯温水,他微笑着对我道:“怎么,鸠占鹊巢心里不舒服了?” 是啊,很不舒服。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一下子就变成了别人的,我好不容易走出的爱情,也一下子冠上了旁人的名。要是能舒服,那是我脑子有病。 我喝口水润了润,身上好受些,对华睿阳道:“原来把黑的说成白的,这么容易。闹成这样,秦卫也有口莫辩了。” 华睿阳道:“这样不是正好吗,你也不用担心那么多。”华睿阳说着揽上我的腰,道:“昨天晚上你那副模样跟我交代楷楷的事,我可是克制得很辛苦才没压你。” 我瞪他一眼,这他妈的能不担心嘛,我道:“就算我跟秦卫做不成爱人,我们也做不了路人,认识那么多年,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他平白无故被人摆一道,我怎么不担心。” 华睿阳敛了笑意,道:“既然这么担心就去做他爱人。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是平白无故?若是有心呢?” 我语塞,他说罢起身,去卧室拿出外套朝门口走去,我坐在沙发上瞧着没吱声,心里想着还真是小鸡肚肠。华睿阳走到门口回头道:“收拾好东西,下午过来接你跟楷楷,王妈也一起过去。” 我明知故问道:“去哪?” 华睿阳一皱眉,道:“我家。”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过去了?” 华睿阳在门口顿住脚步,我被他目光盯得心虚,道:“反正我现在不是主角,暴风雨再大也没那么快卷到我。不着急搬。” 华睿阳又走回来,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拽进卧室里。他将我压在门板上,低头就吻下来,轻车熟路,缠绵不休,待我呼吸急促起来,华睿阳松开对我的钳制,道:“黑白颠倒不是什么难事,文初,你再不乖,我不介意再颠倒一次,到底什么才是最难接受的,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就是因为心里清楚,所以才对自己生出几分不屑和厌恶来。潘远这样一闹,我这里确实压力减轻了不少。讲白了,对楷楷,对我,都是有益无害,至于秦卫,有苦说不出的也就只有他了。想起昨日秦卫一脸憔悴地红着眼圈恳求我,他可以无畏,我却不能无牵挂,只能心头抱憾,不能为他做什么。 华睿阳又轻轻啄吻了几下,隔着门板听见外面门铃响,我抽身出去,王妈道:“沈先生要不要开门?那人说是潘远的助理。” 潘远的人过来干什么?我叫王妈开门,潘远助理很快上来,我给他打开门,他并未进来,双手递给我一个信封,道:“潘先生托我给您送过来。”我接过来打开,里面一张信纸,抖开一看,正中央龙飞凤舞写个四个大字:“各取所需。”纸张下面写着个地址和时间,信封里面还有一张卡,是“歌声”的VIP金卡。我对潘远助理道:“潘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助理礼貌笑道:“潘先生想约您喝茶,不知道华先生能不能赏脸一起过去。” 果然是戏里有戏,我瞥了一眼华睿阳,道:“好,谢谢你专程跑一趟,麻烦转告潘先生,我们一起过去。” 打发完潘远助理离开,我把东西交给华睿阳,我问道:“看来这位潘先生无所不知嘛,跟你交情恐怕也不浅,华睿阳,你就继续把人当猴耍吧。” 华睿阳一笑,道:“文初,你又想多了,我跟他不熟。约的是晚上?下午照常搬家,晚上我去接你,先出去吃晚饭再去歌声。” 他说完也出门了,压根没给我反驳的时间和机会。 这里动不动就被记者围,说实话我早考虑过搬走,只是隐私好的地方房价不便宜,我考虑着多给楷楷攒些钱,一直将就着住,迟迟没有换房子。最近发生这么多,这里实在不适合再待。我心里默念着,几分自欺欺人:反正别无选择,华睿阳那里也算是好去处。 我的人生还有那么漫长的岁月,就试着再去相信一次又何妨。 收拾房子期间接到老周的电话,老周喷道:“是不是张冠李戴了?怎么秦卫跟潘远配对了?上次给你送玫瑰花的是谁!别告诉我是秦卫的替身演员!我做的是娱乐调频好不好,文初你要把我玩废了啊!一边念播报一边想着事情真相,我可要被憋爆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可不可以爆料,那收听率可就飙升了。” 什么事到老周这里就有了点欢乐,我笑道:“不怕华睿阳杀了你,你就爆。” “华先生?你跟华先生在一起了?我撂了个大去,你这里一个个都是能卖天价的大新闻啊!让我爆吧!” 我道:“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按照通稿来错不了。回头让华先生发给你红包。” “真的?那可说好了的,要不这么着,你让他给我提个大总监吧。” 还大内总管呢,我应了老周,他又感慨两句,忙活着做节目去了。本来最该焦头烂额的人不是我吗?怎么好像大家都比我忙。 简单带了些东西,王妈、楷楷、古牧大亨,兴高采烈地奔向了华睿阳的大别墅,我没跟他们一起,留在家中整理了一些旧文件,傍晚华睿阳自己开着车过来,接我去外面吃饭,上车后他问我最近有没有去大学城那边麻辣烫的小摊子,我问道:“你还想去?” 华睿阳笑笑,道:“烤大蒜的味道不错。” 我道:“那里市容整治,都拆了。” “是吗?那还真遗憾。” 晚饭去了家粥铺,他给我点了些好消化的,陪我喝完粥后,一起去了歌声。 夜半歌声,两家娱乐会所是一个老板旗下的,夜半更平民些,歌声则像专为是权钱阶层所设的。 华睿阳一到外面气场全开,我跟在他身后倒有点像小跟班,到歌声后,那里已经有专员在等,毕恭毕敬地迎着华睿阳往里走,引入包厢后,早坐在里面的潘远站起来同华睿阳握手,道:“华先生好久不见,赏脸过来不胜荣耀。”潘远说罢,对我一笑,道:“好久不见啊,文初。” 我微笑点头,坐到华睿阳一旁,我道:“不知道潘先生约我出来要谈什么。” 潘远笑道:“文初还真是心急,今天的娱乐头条都看了吧,明人不说暗话,华先生也在,我不妨直说了。”他递给我两个文件袋,我拿起上面一个,里面一沓照片,拍的都是我跟秦卫私下亲密模样,而且很多是多年前我们还交往时候拍的,最近一张是那天我同秦卫在楼下谈话时。 我心里明白,又抽出第二个文件袋中的照片,竟然是我跟华睿阳在一起的镜头。这人把华睿阳也不放在眼里了不成?我将这些照片递给华睿阳,想着这位华先生被人偷拍会不会恼怒,没想到华先生接过去仔细瞧过,道:“拍得不错,我俩还没合影,正好可以装相框。” 潘远道:“华先生喜欢就好。”说罢,又看向我,道:“文初觉得怎么样?” 我冷笑道:“潘先生对我的事已经了如指掌,没必要再问了吧。只是不明白您掺和进来有什么意图?我跟秦卫怎么说也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潘先生若是对他不利,我不介意站出来说点什么。” 潘远看了华睿阳一眼,道:“文初果然好人品,不过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这点我可以承诺。” “那你对他存了什么心?” 潘远笑道:“文初你管得还真宽,看来华先生还得多费心。华先生可以追求你,我当然也可以追求秦卫不是吗?只是有点小事还得拜托文初,媒体那边,希望你能保持沉默。” 我道:“沉默不沉默不是我说了算吧,我不知道潘先生存了什么心,不过若是陷害了秦卫,我绝对不会装哑巴。” 潘远点点头,我有些反感他,话也说得差不多,干脆起身道:“没别的事,我先告辞。”华睿阳也跟我一起站起来,潘远一怔,送我们出门,在门口时对我道:“我那里有几个好剧本,我看着挺适合你,待会叫助理送过去。”我谢过,他又跟华睿阳道:“我父亲前几天还念叨你,说你怎么好长时间不过去看他。” 哦,敢情还是世交。 第31章 回去路上华睿阳并没有多费口舌解释,也对,其实没那个必要,他认识谁,同谁交好,与我何干。 隐隐有些悲哀,就算已经混得出人头地,再努力又如何,到底是拼不过那些坐享其成的公子哥,轻而易举就拿家世和背景来逼死人。 阿亮是,秦卫也是,至于我呢,我还不大了解华睿阳。 车子直接驶回了华家宅院,多日不见的管家迎在门口,毕恭毕敬的接过我跟华睿阳的外套。我问过楷楷在哪儿,直接上楼找儿子。 华睿阳很用心,或者说是华家的管家很用心,小孩的屋子给收拾得很棒,连小型的秋千和滑梯都备下了,我进去的时候楷楷正坐在地毯上拼积木,小孩见到我,立马笑开花扑过来,搂着我脖子脆生生叫爸爸。大亨看楷楷扑在我身上撒娇,也跟着站起来,吐着舌头凑上前,大狗还真是视力不好似的,碰倒了楷楷堆起来的积木房子,积木房子哗啦倒了一地,楷楷“啊”地叫了一声,小手拍拍大亨脑袋,有模有样道:“大狗狗不乖。”说着又蹲到地上重新摆起来。 我起身出门,发现华睿阳已经换上了家居衣裳,一件瞧着就软绵舒适的咖啡色v领T恤,见惯了他衣装革履的模样,这么家居倒有些不适应,他见我傻愣,道:“去换件衣服,下来喝杯茶。” 我没换,直接随他一起下楼,蒸气袅袅的红茶端了上来,他道:“对了,你还是喝温水吧,胃还没好。” 我道:“没关系,身上发寒,正想喝杯红茶暖暖。”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华睿阳道:“你很介意?” “什么?” “潘远的事。” 我摇摇头,道:“我介意又有什么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鱼肉好了。潘远也好,唐耀也罢,你们本来就是一个圈子的人,认识又有什么奇怪。不过我跟你一起回这个家,是更介意你为什么选我。” 他目光炯然地盯着我,质问道:“这么说,文初你认为我们是一丘之貉。” “华睿阳,今天必须回答了,先别转移话题,为什么选我?你不讲明白,我一直不踏实。” 华睿阳起身,攥着我的手将我从沙发上拉起来,一直握着我的手上了二楼卧房,在他房间书架最上面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相机,递到我手上。 数码相机的样式很眼熟,却不能一下子想起在哪里见过,我不解地望向华睿阳,华睿阳道:“打开看看。” 按开电源开关,影像出来的那一瞬,一下子就都想起来了。 相机里都是我的单人照片,海边沙滩上漫步的,船上头发凌乱吹着海风的,早晨睡眼惺忪的,裹着浴巾刚从浴室出来的,握着煎锅炒蛋的……看得我自己都有些恍惚,原来也有这般年轻时候,照片里的人笑得那么阳光,那般轻松无虑,真的是我吗? 确实是我。当年我跟秦卫偷偷跑去热带海岛旅游,他那段时间迷恋上了给我拍照,一天到晚对着我咔嚓咔嚓,可离开酒店的前一天晚上,我俩下水游泳回来后就不见了相机,当时还怀疑是不是被跨国跟踪的狗仔偷走了,秦卫安慰我说他之前多留了个心眼,里面都是我的单人照。回国后秦卫还惋惜了很长时间,说好不容易拍了那么多,念叨那个小偷遭天谴。 我捧着这架相机,无奈对华睿阳道:“你偷的?” 华睿阳笑了笑,道:“无心之过。那时候我也在那里度假,我用的相机也是这款,当时被偷的大概是我,不过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旁边躺椅上放着一个,以为是我的就放包里带走了。回酒店打开后才发现拿错了。” “然后呢?我记得当时去前台留过言,你怎么不还回去。” 华睿阳别过目光,轻咳了下,道:“本来是想还,不过……” 我等了华睿阳一会,可他“不过”之后的下文就是迟迟不讲出来,这下倒是又发挥起沉默是金的行事风格了。我追问道:“不过什么?” 华睿阳拿过相机,转移话题道:“不过没想到时隔很多年还能有交集,只是我拿捏不好言辞,之前常惹到你。” 我看着那样式已经有些老旧的相机,心里还真是百感交集,相机其实是秦卫的,里面每一张相片都是他亲手拍的,每一张都记录着当时恋爱时的快乐。 我与华睿阳的红娘,难道说是秦卫?那未免太讽刺了些。 华睿阳似乎是满眼期待地看着我,期待什么?期待我说点获奖感言?那么早就得到他的青睐,我还真是中了烧高香的头彩。 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我后退一步,拉开些与他的距离,道:“得给我点时间消化消化。”说完赶紧夺门而出,跟管家借了辆车,径自出去了。 外面华灯初上,头脑还是乱成一团,打开车窗吹吹冷风,,秦卫和华睿阳的身影交替出现在脑中。之前给秦卫拨过去几个电话,他那里都是关机,我该跟他通通气的,最起码将潘远的话转告给他。至于华睿阳,我不认为我今天晚上还有胆子回华宅面对他。 老周节目一般在晚上,想了想,也只有陶桃那里是唯一的去处了。带着碰个巧的心思过去陶桃那边,事前也没有先给她电话,过去摁门铃后,陶桃披着睡衣给我开门,道:“大半夜跑来干嘛?” 她面上表情有些冷,卸去了平日里的笑脸相迎,看着有些疲倦。陶桃关好房门后又去酒柜里拿了瓶酒,也不搭理我,径直又卧回沙发上。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光线调到很暗,我坐在一旁沙发中,陶桃不讲话,盯着墙面上的大屏幕看得入神。 我看过去,竟然是几年前陶桃和潘远合作过的影片。 那个片子得了当年的最高票房,大概是六年前吧。陶桃给自己倒满酒,摇了摇酒杯,道:“要不要来杯?” 我摇头,陶桃突然笑着指了指屏幕,道:“看,我的荧幕初吻。” 我看过去,荧幕中的陶桃还留着直发,很清爽的妆容,她踮着脚主动轻轻吻了潘远的唇。我记得这个故事,《一天的爱情》,女孩是刚入职的新人,男的是上司,集体出去旅游时,单单他俩被暴雨困在山顶木屋里。片子中暗涌的情愫处理得很好,陶桃演技还稍显青涩,不过正好演出了那种小女孩的味道,倒是潘远,举手投足间,已经都是戏。 陶桃道:“潘远是个演戏的天才。”她说着又去倒酒,我夺过酒瓶,道:“陶桃,潘远对秦卫,你知道?” 陶桃摇头,道:“潘远是谁,他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他精明着呢,潘远对秦卫有没有心我不知道,反正他对辰星有心。你当他是演员?他天赋太好,家世也太好,演戏就是纯属娱乐。秦卫那么拼命,可人家潘远得到的轻而易举,人比人气死人,你说这世界能有什么公平?” “潘远是想拿下辰星?” 陶桃笑道:“我就说他精明着吧,文初,我跟你讲啊,我呢,还多少知道点,潘家当家的逼婚,潘远这是早盯上秦卫了,一箭双雕,既避免了有名无实的联姻,又借机套住秦卫跟辰星,顺便,是不是还卖了你个人情?” 陶桃突然将杯中酒泼到我脸上,夹杂着冰块,冷得我打了个寒颤,她摔了杯子指着我骂道:“我当你还是以前的沈文初!”陶桃骂道一半,泪珠子一滴滴往下滚,哽咽道:“我当你还是沈文初……你为什么对秦卫变心,秦卫就这么不值得原谅?” 落在唇间的酒水有些辛辣,我叹气,过去抱住陶桃,抚着她的背,道:“都是我不好,哭吧,哭出来好受些。潘远就是个人渣,不值得陶桃姐挂念。” 陶桃推开我,道:“谁挂念他!”说着擦擦眼泪,道:“你都不知道那人多恶心,他送给女人都送贵得要死的定情信物,分手了都还上门要回来,现在又为了博取最大利益出来装gay,那种人渣我记挂个屁。” 是,是不记挂,因为不记挂才半夜躲在黑 漆漆屋子里,一边喝着闷酒一边看六年前合作过的片子,才傻兮兮地说什么“荧幕初吻”。难怪陶桃这些年一直孑然一身,我甚至怀疑过她是否爱着秦卫,原来是这般。 陶桃又道:“秦卫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就去谈你的恋爱吧。潘远以为控制了媒体就万事大吉了,他不让秦卫有张嘴辩解的机会,不意味的老娘就束手无措。文初,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这次肯定会给秦卫个公道,你那位也不是吃素的,就让他好好保护你吧。” 陶桃抽抽鼻子,道:“我对你啊,实在是失望透顶,我以为你会站出来,结果你躲得最远。你怎么变心得那么快?” 我站起来,对陶桃道:“陶桃姐,别喝太多。” 说罢我离开了陶桃的家。外面风更冷,被陶桃泼湿的衣领凉津津地贴在身上,有些难受。 她指责我变心得太快,可我为什么觉得已经耗尽了青春,我在他回头之前,已经熬干了所有的缠绵爱意。 她责怪我,那我呢?秦卫呢? 第32章 午夜的都市不难寻打发时间的去处,不过作为一个半吊子公众人物,我想了又想,只能去超市买了几罐咖啡,然后缩回车里,把车开到南城沿河路边。本来想装装小资,也欣赏一下午夜的朗月星空,下车才发觉天色黑压压的,哪里有半个星星的影子。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开了一罐咖啡,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喝第二口,味道太甜腻,失了苦头,又太凉,从口腔一直凉到肚子里。 还真是无趣。 掏出手机又试探着给秦卫拨过去,其实我是太无聊,潜意识里觉得秦卫不会接才拨过去试试,也算是寻点事情打发下时间。 所以当那头秦卫真的接起来时,我一下子张慌失措,无言以对。 秦卫道:“这么晚还没睡?” 他倒还记挂着我有没有早睡,或许只是习惯性的寒暄罢了,我定了定心神,道:“是啊,发生了那么多事,怎么睡得着。你呢,之前打你手机一直关机。” 秦卫那头没吱声,我张口道:“要不要出来聊聊?”说完又后悔,我不该邀请他,这不是添乱是什么,给他添乱,也给自己添乱。 秦卫果然很快接话道:“好,你在哪里?” 我看了看黑漆漆的河水,道:“算了,你现在出来不方便吧,我不该给你再添麻烦。” 秦卫道:“原来是在跟我客气,抱歉,我当真了。文初,事情如果这样结束了,如果我默认潘远,你会不会觉得轻松些?” 我软了心,道:“我在城南沿河路上,跨河大桥往东五百米。过来吧。” 秦卫应下,挂断电话之前竟然说的是:“谢谢。” 其实不只是我,于他,大概在很久之前也已经生分了,只是他未察觉罢了,或者是不愿意察觉。 秦卫过来之前,我已经开始胃疼,大半夜空着肚子喝凉咖啡,自己找罪受。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小青年了,你看,苍蝇踢着蚊子卷着,就开始这里疼那里痒。 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我闭着眼睛躺在座椅上吹着暖风,直到秦卫敲我车窗。我给他打开车门,秦卫坐进来道:“换车了?” 我摇头,他了然道:“华睿阳的?” 我只能点头。秦卫沉默了一会,道:“文初,我有时候真是使劲克制着才没动手打你。” 我道:“那就打吧,下手狠一点。” 秦卫笑着看看我,摇下车窗点上一支烟,道:“可你又没有错。” 我道:“刚才去了陶桃那里,连她都怪我变心。” 秦卫呼出一口烟,叹道:“是啊,我也怪你,有时候恨你不等我回来就变心,有时候又想,你其实根本没有义务等我。就是没想到会是华睿阳,旁人还好些,这些世家公子哥,太不好说,我担心他对你不好。” 没想到是华睿阳,秦卫大概想得单纯,以为是公子哥泡小明星玩吧,他不知道联系我跟华睿阳的是楷楷,他是楷楷亲生父亲,我是楷楷养父。而且……我对秦卫坦白道:“还记不记得咱去岛国旅游时候丢过一个相机?里面都是你给我拍的单人照。” “记得,怎么了?” “当时华睿阳也住在那个饭店,错拿了你的相机。” 秦卫狠吸了两口烟,沉默半晌,嗤笑道:“这么说,你们的缘分倒还真长。真是好缘分。那你的打算呢?感动了?准备跟他在一起?” 我自己都还没想明白的事情,自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想了会,实话实说道:“现在住在他那里。” 秦卫弹了弹手指上即将燃尽的香烟,道:“还挺快。”他打开车门出去,将烟头扔在地上碾灭,然后靠在车身上看着河水发呆。我也下车,站在他一旁,道:“前几天见过潘远,他说对你有心。不知道他话里有几分真假,提防点总没错。需要的话,我可以站出来。” 秦卫低头笑着碾着已经粉碎的烟蒂,道:“华睿阳能同意?文初,你有心我就知足了。别的不用你操心,我会解决。”他说着抬眼看我,道:“我们这是,终于结束了对吗?” 我道:“对,终于结束了。” 他看向前方,道:“原来也挺轻松,比我想的轻松多了。” 我心里一沉,也陪着他笑道:“是啊,我们都太傻。” 秦卫突然侧身,抱住我,道:“再来个拥抱吧。” 我静静地站着任由他抱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拍拍他肩膀,道:“以后还是朋友吗?” 秦卫松开手,对我笑笑,道:“说实话,真的不想做朋友了。” 我心里一滞,秦卫又笑道:“唬你呢。”他说罢对我拜拜手,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我看着他车子启动,车灯有些晃眼,车绕过我,很快消失在前方。 好像又忘了同他说再见。 胃疼得更厉害,我钻进驾驶室趴在方向盘上想缓缓,车里太安静,我随手拧开收音机,正好是娱乐调频,这个点,应该不是老周的节目。午夜场的节目里放着十几年前的电影老歌,一曲将近,主持人欢快接话道:“收音机前的各位听众朋友,今天有份惊喜大礼送给各位,导播那边已经接通了电话,让我们听听这期午夜不眠的嘉宾是谁呢?” “大家晚上 好,我是陶桃。” 我一听见陶桃的声音,浑身打了个寒颤,频道里继续着陶桃和主持人的对话:“欢迎我们的影视巨星陶桃!没想到能邀请到陶桃姐,真是荣幸至极。” “没有啦,我一直是你们的热心听众,所以接到你们的邀请电话我马上就答应了。” “太荣幸了,真的,陶桃姐最近也很忙吧,最近有什么新作品吗?我可是陶桃姐的影迷,一直在等呢。” “其实这几天我把手头上的工作都先搁下了。” “陶桃姐在休息吗?” “也算不上休息,最近娱乐圈里风生水起,娱乐头条一条比一条劲爆,因为牵扯到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也很受困扰。” 娱乐调频的女主持人一怔,试探问道:“陶桃姐指的是?” “秦卫是我好朋友,大家都知道的吧。他出柜,我支持他,希望外界的谩骂少一些,体谅多一些。不过,有些事我想在这里为他澄清一下,秦卫的爱人,不是自报家门的潘远,我可以拿自己的信誉担保,秦卫跟潘远,压根没关系。” 女主持直接愣了,结巴道:“陶桃姐……这……?” 我直接关掉调频,果然是陶桃,这么快就动作,她倒好,广播虽然受众面少些,但是这种直播节目,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胃疼,回家。 没想到是华睿阳亲自给我开的房门,跟他照面的时候我一愣,华睿阳板着脸瞪我一眼,道:“还当你不回来了。”说完眉头一皱,语气更硬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戳戳肚子,挤出几分笑脸来,道:“喝了点咖啡,胃有点疼。” 他转身就去拿电话,道:“我叫唐烨过来。” 我摁住他的手,道:“不至于吧,现在几点了都,疼得不厉害,我待会就好了。” 他不大相信地看着我,而后道:“叫厨房做点热粥,你先上去洗个澡,一身烟酒味。”见他皱着眉一脸不爽模样,我突然想看看华睿阳的底线在哪里,便道:“我刚才出去跟秦卫见面了,跟他讲相机是被你偷的,还跟他一起去喝酒了。” 华睿阳果然变了脸色,拽着我手腕往楼上拖,果然一直是在装大度,你看,触了逆鳞了吧。我只当他拉我上楼是要说教我,原是低估了他,没想到华睿阳直接将我推进浴室,动作蛮横地要去解我衣扣,我挡下他的手,华睿阳一下子将我手臂反拧,我吃痛,他沉着脸不做声,一手反钳着我双腕,一手麻利地连撕带解拔下我衬衣,接着又滑向我腰带,抽出后扔到地上,扯下我长裤。 我心里已经是惊骇,喊道:“华睿阳!你……”他却不理睬我,直接将我内裤也褪了下去,他还衣冠楚楚,我一下子就赤条条光溜溜,也不知气得还是羞的,反正就觉得脸红发胀,华睿阳还是铁着脸,将我往前一推,我撞到镜台前,瞥见自己光溜溜模样,气道:“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非得这样?” 华睿阳还是不搭我话,拧开喷头,我趁机想溜出去,华睿阳中气十足喝道:“你敢!” 我脚下一顿,他已经跨上来擒住我,捏着我胳膊拽我到蓬头底下,劈头盖脸朝我喷起水来,我当是凉水,已经打了个寒颤,没想到落下来的竟然是微微发烫的温水,我有些木,站在花洒下面任他给我冲洗。 华睿阳见我老实些,重新安置好喷头,转身取了沐浴露,往我身上打,一边搓洗一边道:“我见不得你身上留别人的味道,这次绕你,不许有下次。” 水温很暖,华睿阳的手也很暖。 他见我不吱声,抓住我的手往他下身一按,我一怔,赶紧缩回手,华睿阳冲我一笑,我一哆嗦,他取过一旁的浴巾,拧上开关,盖到我头上,给我擦着,然后裹到我身上,见我不动,他笑道:“怎么木了?平时不伶牙俐齿吗?” 隔着浴巾,他拍拍我屁股,道:“先去床上等我,还是说……你想看我洗?” 我赶紧滚出浴室,趴在床上,然后……然后胃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疼得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身边床一陷,华睿阳掀开被子探进手来,他摸摸我额头,手一顿,又探进去摸了摸我身上,而后道:“热?” 我咬着牙摇头,道:“热个屁,疼!虚汗!” 华睿阳将我正过身子,皱眉道:“怎么疼成这样,刚才还逞什么强!”他说着竟然朝我屁股啪啪打了两下,道:“就是嘴皮子功夫!活该疼成这样!” 他说着起身抄起电话就给唐烨打过去,我来不及拦,只好在心里暗暗骂道:“等老子好了再跟你算账。”骂完心里又有些抑郁,刚跟秦卫忧郁地见完面,怎么一回家就被华睿阳整这出,亏得胃疼,不然还得被他压不成!这人,总这么不仁义。 那天晚上我没等来唐烨,疼着疼着就昏昏睡了过去,早晨醒来时,华睿阳前胸贴着我后背,正圈着我睡。我心里觉得几分好笑,原来我跟华睿阳纯洁到这种地步,一起睡过了好几次,都是单纯睡觉。 他呼吸匀称,看上去睡得很沉,我轻轻拿开他压在我腰上的胳膊,本想掀开被子下床,身后华睿阳突然又将胳膊压过来,将我往后拉去,然后用男人清晨觉醒的武器朝我顶了顶,我憋红了一张老脸,快速掀起被子跳下床去,拿过一旁的睡衣披上。 华睿阳撑着胳膊看我,道:“你穿我睡衣?我更想要了怎么办?” 我管他怎么办,我心里还悬着旁的事,见他桌子上摆着电脑,我拿来打开,华睿阳还赖在被窝里,道:“你偷我商业机密不要这么光明正大吧。” 我“嗯”了一声,打开娱乐新闻网页,很意外,各大门户网站没有关于秦卫的任何报导,不过更意外的是今天的头条:“昔日音乐天才闫亮重返乐坛。” 第33章 新闻稿写得很简练,历数阿亮从前的作品和成绩,嘉赏之言说得掏心掏肺,毫不吝啬笔墨。文中惋惜阿亮星途多舛,先是车祸伤了腿,接着生病坏了嗓子。行文中说阿亮这次回归,虽然难以再开喉献唱,但这次归来后转型为词曲作者,专心创作。 报导里讲得像模像样,好像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我盯着电脑屏幕仔细品着稿件中的措辞,揣摩背后又有什么门道。华睿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他手指摸上我后颈,我皱眉回头,本想瞪他一眼,结果一回头入眼的就是华先生结实的上半身,往下扫了一眼,平日里冠冕堂皇的华先生,只穿了一条三角内裤。我迅速转过脸,华睿阳却不叫我如意,捏着我下巴又将我脸扳回去。 捏下巴这种动作,充斥暧昧。我抬眼看他,华睿阳带着笑意道:“都抱着你睡过两次了,怎么还怕羞?” 我也给他个笑脸,道:“实在不好意思,黑灯瞎火的,以前都没看清。”我边说边几分挑衅地上下打量起他的身材,没忍住,伸手在他腹肌上戳了戳,道:“怎么没有游泳圈,你们这种人,这里不该都是一圈赘肉吗?” 华睿阳捉住我的手,道:“下次健身带你一起去,你那里软绵绵的,该锻炼锻炼了。”他说着探手来摸我小肚子,摸了两把后又道:“还是不要锻炼了,这样手感好。” 我这个岁数,难道不应该装大叔去调戏调戏漂亮的小男孩小女孩吗?怎么就落得被华睿阳圈在臂弯里,任由他动手动脚,还真是落魄。我赶紧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网页,转移话题道:“阿亮的事,你知道?” 华睿阳下巴搭在我肩头上,道:“你以为我有多闲?唐耀只有不动你,旁的,我没空上心。”我扭头看他,脸贴地太近,嘴唇无意间碰触了他脸颊,华睿阳站直身子,伸手合上电脑,然后将我从椅子中捞起来,我问他干嘛,他笑道:“继续昨天晚上没有干完的事。” 他手已经探进睡衣里握在我腰侧,我道:“华先生,您这是白日宣Yin。” 说话间,外面有人敲卧室门,我当是楷楷,推开华睿阳过去给小孩开门,谁知道站在门口的却是唐烨。 唐烨看见我笑得格外灿烂,打量我一番,道:“文初早上好啊,哟,这睡衣不是我哥的嘛。”他边说边大方方进屋,看见了站在床边只穿着内裤的华睿阳,笑得更灿烂,洁白的牙齿差点露出两排,他道:“看来昨天晚上没做完的事情,今儿早补上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还真是兄弟俩。 华睿阳不理他,自顾自地 穿衣服,唐烨坐到窗边的沙发上,大咧咧舒展着四肢感慨道:“文初,我哥身材棒吧,拍了照绝对能卖好价钱,体力怎么样?你吃不吃得消?你俩刚住到一起,肯定干柴烈火,不过不用担心,我那里各种药品都齐全,包您满意。” 华睿阳还是不吭声,我实在不忍心听下去,便道:“唐医生,要不您先出去,您在这里我怎么换衣服?” 唐烨嘿嘿两声,道:“文初啊,昨天夜里我正陶醉在温柔乡里,那可是我刚交往的小女孩,那水汪汪嫩的,事儿办到一半,我哥一个电话就把我喊来了,我当怎么回事,火急火燎地过来,嘿!你倒是睡得香!这么不厚道的事儿,你就当着我面换衣服吧,权当给我点福利,再说都是大男人,没那么计较,对吧。” 唐烨满眼期待地看着我,我无语。华睿阳已经穿戴整齐,沉着脸走向唐烨,他拎着唐烨衣领后面把人提起来,一言不发地把唐烨拽出去,唐烨一路抗议道:“哥,这么小气,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轻点,我要窒息了……” 待我穿戴整齐,又对着镜子深呼吸几次,这才下楼。 华睿阳跟唐烨已经坐在餐桌旁,唐烨将楷楷抱在腿上,逗弄着小孩,不时还在楷楷腮帮子上啃一口,他见我过来,道:“文初,楷楷这么可爱,不如过继给我吧,我给他找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女人当妈妈,怎么样?” 我坐到华睿阳身旁,道:“这个,你还是先问你哥吧。” 唐烨一撅嘴,叹道:“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哥,你可真是好缘分,连孩子带人一气儿都占了,我这个萝卜怎么就没坑要呢?文初,你要不给我介绍个小明星?哥,咱家算不算豪门,我娶个女星,能不能上头条?” 华睿阳放下手中报纸,示意厨房可以上菜,然后对唐烨道:“你不姓华。”华睿阳这句话杀伤力不小,唐烨一下子蔫了,小声嘀咕道:“我好歹是你弟弟吧……” 饭菜上来,我面前放了碗白粥,华睿阳道:“先养养胃,中午再吃别的。”我舀着白粥,嘴里都淡出个鸟来,看着楷楷坐在唐烨腿上,美滋滋地让唐烨一口口伺候,我道:“楷楷,下来自己吃。” 小孩一瘪嘴,往唐烨怀里缩了缩,不理我。呐,你看,我又败给了血缘不成?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唐烨倒是很消停。饭后唐烨又抱着楷楷去客厅玩,我趁着华睿阳上楼的空隙问唐烨知不知道阿亮的事。 唐烨寻思一会,道:“知道是知道一点,不过小舅舅脾气难捉摸,我都有点怕他,具体的事儿我也说不好。”我又问他知不知道阿亮现在在哪儿,唐烨笑道:“不是说你跟他更熟嘛,怎么来问我?” “因为你跟唐耀更熟。” 唐烨放下楷楷,叫楷楷上楼去拿小赛车下来玩,他支开楷楷后,对我道:“背靠大树好乘凉,文初你最懂不是吗?” 我一愣,唐烨果然不是善类,我道他:“那得看靠的是什么树。” 唐烨站起来,突然探手将我额前几缕散发顺了顺,道:“什么树都比一吹就倒的杂草强。”他说着,手一顿,摸了摸我脸颊,轻轻拍打两下,笑道:“文初你这是什么表情,一脸嫌恶似的,我这么讲有什么不对吗?你当是小舅舅对不起阿亮,事实你又知道多少?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老祖宗千百年传下来的话想必有它的道理,你觉得呢?” 唐烨抬眼看了下楼上,收回手,提高了嗓门,道:“小舅舅前两天还说要约你,看来文初你跟小舅舅还真是心有灵犀。” 然后是楷楷踩着楼梯下楼声,唐烨笑嘻嘻快步过去抱起楷楷,朝着跟在小孩身后的华睿阳道:“哥,我带楷楷出去玩一天行吗?” 华睿阳看我一眼,道:“改天吧,今天文初在家。” 唐烨一撇嘴,道:“还真是夫唱妇和,那我先回去了。文初你记得注意饮食,忌生冷,忌刺激性饮食,还有,床上运动要适量,行行行,哥,你别瞪我了,这就走还不成。” 唐烨啃了两口楷楷的小嫩腮,然后迅速溜人,家里安静了些,我暗暗松口气,转身看见华睿阳,他方才上楼已经换上正装,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挺像正人君子。 华睿阳对我招手,我过去,看见他领带稍稍有些歪,抬手给他正了正,华睿阳顺势在我额上亲了下,道:“今天在家好好调养。” 楷楷靠在我腿上昂着脸看华睿阳,华睿阳蹲下身子也亲了小孩一口,送他出门后,我抱着楷楷万分惆怅,怎么落得这般像家庭主妇,我当初好男儿的意气风发都昨日黄花了不成。 华睿阳的电脑还留在桌上,没有设密码,我闲在家中无事,浏览了一上午网页。秦卫的事还是那些旧段子,秦卫和潘远,潘远和秦卫,炒来炒去,并无杂音。陶桃说潘远打点了媒体,看来打点的确实滴水不漏,连陶桃都失算了。至于阿亮的新闻,多家媒体用的都是一个新闻稿,复出新闻发的中规中矩,实在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旁的都是些花边新闻,哪里发布会上谁穿了什么衣服,谁谁谁节目录制时走光露了底,谁和谁一起去了夜店。我草草浏览过,眼睛有些酸疼,下楼陪楷楷玩了会,吃过午饭后就搂着儿子睡午觉。 下午醒来,觉得还是无事可做,又去上网,本以为圈子里现在就已经够热闹,没想到只有更热闹,没有最热闹。 不到半天的工夫,头条已经换成了陶桃。 配着清晰度很高的照片,照片里是有人朝陶桃泼墨汁,还有一人正用打火机点燃陶桃的海报。我心悸,看起文字说明,竟然说陶桃插足旁人婚姻,做小三骗取钱财,被正室发现后闹了起来。报道得很露骨,下文竟然揣测着历数陶桃被大佬包养的历史,将陶桃直接塑造成一心为钱卖身的女人。 看来午夜的收音机前,还是不乏听众。 我心里压得慌,就算先不提名誉上受的损毁,如果真是潘远所为,陶桃心里该难受成什么样子。 连她也被我拖累了吗?可是陶桃本不至于如此,她放不下的,大概不是我跟秦卫如何,是她自己的心结。 我给陶桃打过去电话,她接起来,我没提新闻的事,只问她现在在哪。陶桃呼了口气,我能猜到她在那头吸烟,八成手旁还放着酒杯,我道:“该出头的是我,连累到你,抱歉。” 陶桃在那头笑了两声,亏她笑得出来,她道:“你倒会说客套话,我是看不惯潘远,没你什么事。不过现在可好,咱仨人被他吃死了两个,你就好好地扒紧华睿阳吧。” 陶桃讲完直接挂断了电话,我只能发给她短信:“别糟蹋自己身体。” 晚上华睿阳回家,我直接将陶桃的事讲给华睿阳听,完整版的。 华睿阳松着领带,道:“你们圈里真乱。” 我陷进沙发里,捏了捏眉间,看了眼趴在桌上画画的楷楷,叹道:“我在想要不要早点退出。” 华睿阳坐到我身旁,随手抚了抚我发顶,几分安慰的语气道:“看你喜欢。”他略一顿,又接着道:“你是我的人,你的事,我点头后才能报。” “那是在不得罪你的情况下,若是得罪了,我只怕比陶桃更惨。” 华睿阳婆娑着我后颈皮肤,笑道:“你还想怎么得罪我?”我不语,他又道:“公司里有新的代言,明天你过去签一下。华星现有的电影剧本,我吩咐他们明天都送过来,你挑自己喜欢的。” 我无奈笑笑,道:“我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华睿阳道:“既然乘了凉,那就晚上就好好报答。” 第34章 华睿阳在浴室洗澡,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等他,心里比想象中的平静。 想起以前闲来无聊,在路边咖啡厅呆坐一下午,观察窗外偶尔路过的一对对小情人,看交往中两人的神情和动作,很容易瞧出两人有没有上过床。只处于牵手阶段,跟已经滚过床单的,完全是两种氛围。且不说感情的长久和真假,只有身体接触之后,相互间才算是真正亲密起来。放得开,只有他们两个的秘密,外人掺和不进去。 过了今夜,我跟他也会变成外人掺和不进去的情人?他是华睿阳,我是沈文初,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荒谬,有点扯。还不如直接定位成床伴更省心。 华睿阳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下面围着浴巾,站在床尾看我,道:“姿势都摆好了?” 我收拢了一下腿,诚心诚意道:“我在认真思考,该用什么理由躲过去。” 他解下浴巾上床,将我压在身下,又是嘴角微翘的笑容,说着:“再给你三十秒时间,想不出,那就好好享受。” 我别开目光,道:“我很讨厌你这种笑法,看着很欠揍。” 华先生从来不多废话,落下的已经是他的吻。 太久没有做爱,身体反而更加敏感,他在我耳边唤我放松,哪里放松得了,紧紧扯着床单的手被他握住,接纳时有些胀痛,他停下,抱紧我等我适应,原来华先生在床事上还挺体谅人,同秦卫的第一次差点没把我痛死。怎么又想到秦卫了呢?华睿阳曲起我的腿,继续着男人的事业,我紧咬下唇还是遗漏出些呻吟。快感中时间是停滞的,直到华睿阳在我耳边轻喘着唤道:“文初。” 华睿阳不愿退出,就着方才的姿势压在我身上,沉得我喘不过来。他抱着我侧身,双手还是不停地上上下下摩挲,我闭着眼睛平息了会气息,听见他道:“想想就生气,我怎么不是你第一个男人。” 我哑然失笑,道:“如果你是处男,再来跟我探讨这个问题吧。” 华睿阳沉默,方才腿被他压得有些打颤,推开他活动活动双腿,华睿阳却仍紧紧圈住我的腰身,我笑道:“华先生,这么黏人不像你作风吧,快松开,腿要抽筋,我活动活动。” 华睿阳在我脖子上啃了一口,道:“叫睿阳。” 怎么叫得出口,太不习惯,他又逼迫道:“叫我睿阳。再叫华先生,我就……”他说着在我胸前掐了一下,我只得投降道:“好好,睿阳,你别跟楷楷似的扒人身上,我腿抽筋了!” 华睿阳赶紧起身,给我揉着大腿,突然嗤笑一声,道:“文初,你比我年纪小,怎么这么不禁折腾,该好好锻炼。” 他按摩得很舒服,我闭着眼睛享受道:“好啊,好好拉伸拉伸筋骨,床上用的方便。” 华睿阳停下手中动作,扳住我下颚,道:“又讲这种话。” 我不觉哪里失语,疑惑道:“哪种话?” 华睿阳别过目光继续按摩,道:“你这人……还疼不疼?” “差不多了,我先去洗澡。” 脚刚沾地又被华睿阳抓住胳膊拽回去,我回头望他,华睿阳脸色不比刚才的和颜悦色,方才我伺候得也挺投入,哪里有惹他生气了不成? 我道:“怎么了?” 华睿阳道:“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去洗干净?你到底有多反感我。” 妄加之罪何患无辞,真反感你,刚才的事怎么做得出?身上太黏腻,躺在床上实在不舒服,以前就是这种习惯,华先生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些。这些我懒得讲出口,华睿阳沉着脸将我拖回床上,道:“等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一次。”说着几分蛮横地将我摆弄成跪趴的姿势,我心里不太舒服,不过尽量平和着语气道:“你要不要休息会。” 回答我的是华睿阳的挺身。 我在心里默默骂了个草。 第二天的起床有点艰难,我睁眼时华睿阳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窗边沙发上看晨报,见我醒来,过来在我腰上按了几把,问着:“很疼?” 我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昨天晚上该问的今天早晨才问,是不是有些晚?” 华睿阳道:“生气了?” “怎么敢!”说完我撂下他进了浴室,再出来时华睿阳已经不在屋里,楷楷从门缝里露出半个脑袋,糯糯道:“爸爸吃饭。”我牵着小孩下楼,华先生已经端坐在餐桌前。椅子有些高,我习惯性地想将楷楷抱上去,一弯腰表情就僵了,捂着后腰起身,就瞥见华睿阳噙着笑过来,轻易就将小孩抱了上去。 心里有些气闷,一顿饭沉默着吃下来。吃过饭仍不见华睿阳有出门的苗头,我问道:“今天不去公司?” 他打量我一番,道:“等你换好衣服一起走,昨天不是告诉过你,要去签新的广告。” 对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问道:“跟你做一辆车走?” 他理所当然点头,我无奈道:“华先生,这样是不是太高调。您先过去吧,我待会走。” 他却坐在沙发里巍然不动,道:“快上去换衣服。”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最后妥协的人只能是我。我转身上楼,看了眼穿着剪裁合身西装的华先生,问了句:“我也要穿正装?” 华睿阳道:“不用。” 车上华睿阳不时转过脸来看我,我坐得离他远些,问道:“又怎么了?” 华睿阳笑得意味深长,道:“食髓知味。” 华睿阳的办公室,没给我留下多少好印象,当初他把楷楷带走,我崴着脚,在这里忍着剧痛跟他周旋,那件事给我印象太过深刻,再次踏入他办公室的时候,都觉得旧伤抽痛。 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问他带我来办公室干嘛,签广告的话貌似不用在这里。华睿阳没回答,打了个电话后跟我道:“先喝点茶等一会,我叫他们过来。” 他说罢就看起文件,还好给他递东西送文件的都是王江,老熟人,若是旁人,我在这里可真算是如坐针毡。王江问我要不要喝点咖啡,没等我说,华睿阳先道:“给他泡热茶。”王江冲我一笑,出去了。 茶还没端来,约的人已经到了。 没想到来的会是华星的总负责人,张敏。 四十岁出头的精干女人,她本是圈中炙手可热的一线女演员,十年前正值演艺事业巅峰的时候宣布退居幕后,不久后嫁给某着名制作人,两年后离婚,加入华氏旗下,慢慢在华星熬到了最高的位置。我与她在颁奖礼之类的场合有过点头之交,她太风云,关于她的传闻,不想听也听了个差不多。 张敏保养得很好,脸上皮肤还是紧实光泽,不知道有没有打针。她穿着黑色修身连衣裙,踩着十几公分高的细高跟,袅袅娜娜,风韵犹存。 她进门笑着跟华睿阳打招呼道:“华先生怎么突然想起叫我过来,还以为您把我忘了呢。” 华睿阳起身,请她一起坐到沙发上,张敏看见我,笑道:“沈先生也在。” 我起身同她握手,道:“张姐,久仰。” 华睿阳很自然地坐到我身旁,对张敏道:“文初以后会落户华星,日后张姐多担待。” 张敏看看我,又看看华睿阳,微笑道:“大老板发话,自然好说。” 点到为止,聪明人该明白的都明白了,我瞪华睿阳,真想捅他两下。 华睿阳点点头,转脸问我道:“要不要去华星看看?改天也行。” 张敏附和道:“很乐意陪同。” 骑虎难下,我道:“那就麻烦了。” 去华星路上,张敏道:“你倒是第一个。” 我无言以对,她又笑笑,道:“机会来了,尽管抓住就好,听天命尽人力。” 车子马上泊到华星楼下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 年轻男孩,一脸视死如归地张着手臂拦在张敏车子前,司机紧急刹车,差一点就要撞到那孩子。男孩拍打着车窗,车内听不清在喊些什么。大楼保安冲过来拽开他,拉扯间男孩撞倒在绿化带旁的大理石上,捂着额头蹲在地上。 张敏叫司机开过去,我盯着倒在地上的男孩看了片刻,道:“请等一下。” 打开车门出去,保安见老总车里下来人,往后退了些,我走到男孩身前,再看两眼,试探问道:“是不是小顾?” 男孩捂着脑袋抬头,见到我一怔,红了眼睛,带着哭腔道:“沈哥……” 张敏也从车里出来,问道:“是沈先生认识的人?” 我点头,道:“今天还是算了,以后还会有机会参观华星。麻烦您了。” 我将小顾从地上拉起来,他擦擦眼睛,怯生生看了眼张敏,似乎有话要说,不过最后还是紧抿了嘴唇,躲到我身后。我对他道:“小顾,是不是有话要讲?” 小顾支吾道:“就是……沈哥,我……” 他拽拽我衣袖,我心里暗叹,对张敏道:“实在抱歉,这孩子我先领走。” 张敏道:“沈先生,华先生吩咐下的事,您这样撒手就走,不知道合不合适?” 我心里升起几分烦躁,道:“我同他讲。”说罢领着小顾离开。 过了几个路口,领小顾进了家拉面馆,热腾腾汤面端上来的时候,小顾哇地哭起来。 今年他该二十岁了吧,怎么还是两年前的性子。 第35章 小顾是我两年前拍某部电影时遇见的,当时在拍冬天的戏,他作为群众演员,要趴在地上做人肉布景,旁人还好,偏偏他那里是个带着冰渣的水坑。拍摄时我没有注意到他,直到结束收工时,才看见这孩子哆哆嗦嗦从水坑里冒出头来,难得他没有怨言,我见他年纪小,把他叫到我车上,给了他件暖和衣服。一问才知道他刚成年,小孩哆哆嗦嗦说着谢谢沈哥,我之后拿了些钱,托导演以剧组的名义给他。那部戏结束后,我休息了一段时间,也就再没见过小顾。 今天差点没认出他来,小孩身子长开了很多,至少高了十公分,神情倒还是有些怯。他很快吸溜完一碗面,将面汤也一饮而尽,我又给他叫了一碗,小孩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已经两天没吃饭,要饿疯了。 问了问缘由,才知道他被某个自称是华星助理导演的人给骗了,那人许诺给他个重要角色,说得天花乱坠,小顾轻信,把自己积蓄全搭进去了,结果等了一个多月也没见信儿,再打电话成了空号,跑来华星问,人家说根本没这号人。小顾已经身无分文,心里着急,今儿就拦了张敏的车,觉得那人打着华星旗号诈骗,华星总不能坐视不管。 小顾讲着讲着又红了眼睛,也顾不上吃面,吸吸鼻子道:“沈哥,他要是光骗我钱,我好歹能再赚,可他……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问怎么了,小顾讲,那骗子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连哄带骗把他弄上了床。我心里无奈叹气,小顾道:“可没把我恶心死,我当时想,就当被狗咬了,可这狗玩意咬完人还把我钱叼跑了,狗娘养的狗杂种!” 我沉默着看他,小顾一顿,尴尬笑笑,道:“沈哥,我没念多少书,不比你,正规大学科班出身,我就初中毕业,没文化吃了不少亏。我知道我爬上那骗子的床,自己也不是好鸟,可我熬得时间实在太长,想出头都快想疯了,一听见有机会,脑子就晕了,什么都顾不上细想,吃亏也是活该。” 影视圈的最底层,有太多像小顾这样的人,拿着微薄的收入,辗转在各个剧组,做着执着远大又天真的梦。 我仔细看了看小顾,道:“你长得不赖,不过才二十岁,不要太着急,与其动歪脑筋,不如多看看书,多准备才抓得住机会。” 小顾眼睛一亮,道:“沈哥你那里有没有活?帮我推荐个行不?我真一分钱没了,房租都欠两个多月了。” 我想了想,道:“我先借些钱给你,工作的事要稍微等等,我现在在休息,过些日子才开工,有机会帮你留意。” 小顾说着感谢的话,神采也跟着飞扬起 来,他大概在外面混久了,话语间总是带了些油滑,确实不像两年前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了。小顾说他现在在影视城旁边租了个不到十平米的地下室,每个月两百块钱房租,偶尔能接到群众演员的活,一天累死累活挣个四五十,不过好在基本都能管饭。小顾讲着自己过得辛苦,说了会又羡慕起我来,他问道:“沈哥你收入肯定不错,总觉得你老是休息,我要是能做到沈哥这样,那得什么时候。” 我笑笑,道:“可别跟我学,我不大上进。” 小顾也笑,道:“其实我的偶像是秦卫,我屋里全贴着他的海报,秦卫的传记我都看烂了,他也是从无名小卒一步步走出来的,要是我能在秦卫戏里做群众演员,那也够本了。对了沈哥,你跟他熟不熟,我一直想要签名,还没逮到机会呢。” 秦卫确实是个好榜样。我道:“好,有机会帮你要签名。”说完我叫来服务员结账,从钱包里抽出些钱给小顾,又要来小顾电话,小顾一顿感谢天感谢地,我嘱咐他几句便作别离开。 回到家时间还早,王妈带楷楷去游乐园玩了,管家在花园里侍弄花草,家里很安静,突然想,我寄居于此也算是另外一种捷径,也难怪小顾动了旁的心思,傍上个权贵,能省下多少奋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看起来的捷径,往往离悬崖更近,掉下去就是个万劫不复。 昨夜被他折腾一宿,午后更觉困乏,躺在床上不一会就昏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外面已经是傍晚的漫天霞光,身上酸疼更甚,嗓子干渴,下床去寻水喝,站在露台上捧着热水吹风,看见华睿阳的车驶回来,王江给他打开车门,华睿阳下车。 有钱又养眼的男人。 他大概察觉到我在这里,抬眼望过来,我朝他挥挥手。华睿阳略一点头后进屋,我下到客厅里,本想跟他打招呼,方才风有些凉,话未说,一个喷嚏先出来了。华睿阳道:“穿这么少还去吹风。楷楷呢?” “出去玩累了,在屋里睡。” 他解开领带,看了我一眼,道:“今天你没去华星?” 你看,果然什么都知道,我如实道:“碰见了个熟人。” “很熟?” “几面之缘,不很熟。” “是吗。听张敏说,那人问题不少,你最好少接触些。” “好。” 我接过华睿阳外套,他若有所思地又看我几眼,微笑道:“你要是不工作,天天在家等我也不错。” 我将外套又扔给他,道:“上楼,有话跟你讲。” 等他换好舒服的家居衣裳,我才 道:“以后可不可以拜托华先生您低调点,我也不指望自己能有多好的名声,不过要是满天下都知道我爬了您的床,以后的日子怕也过得揪心,我混的圈子哪个不是人精,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用唾沫星子把人淹死,有些事其实不用公之于天下,华先生您觉得呢?” 华睿阳道:“文初你一口一个华先生倒是公事公办。这样也好,以后有什么话就像这样直接讲出来,有时候你在想什么,我真猜不透。” 是吗,那倒是抬举我了。 晚饭过后同他一起在院子里散步,仗着天黑,华睿阳竟然牵着我的手,我有些紧张地四处瞧瞧,楷楷在屋子里跟大亨玩,管家和王妈都是心里明,这会早就回避了,也就没什么忌讳了。走了小半个时辰,交谈不多,华睿阳像是在琢磨什么事情,进屋后他马上去了书房。 我洗漱后躺在床上看了会书,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抱我。一直等到十点多,他还没有过来,我实在太困,握着书就睡着了。再醒来时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床一侧还是空荡荡的,我出去,看见华睿阳书房里还亮着灯,门半敞着,里面华睿阳靠在椅背上自己按摩着太阳穴。 我去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手畔时华睿阳才睁开眼睛,握住我的手道:“刚才去看你你已经睡了。抱歉,今天有些紧急的事要处理,先去睡吧。” 我客气地讲了句你也早些休息,华睿阳揽过我,缠绵了一吻,浓重的苦咖啡味道。 任谁的风光背后,都有不易,只不过有人成正比,有人成反比。 照华睿阳的吩咐,隔日又去了华星,仍是张敏亲自接待,她陪我签完合同后对我甜甜笑道:“华先生嘱咐过,该保密的事,不会有闲人知道,更不会有碎嘴的。我这边会留心给你机会,至于能不能胜任,能不能有个好口碑,还得看你自己,相信华先生看人也是有眼光的。” 我谢过张敏,她又叫人陪我在华星看看,我婉拒,说自己一个人看看便好。 带着合同辞别张敏,寻电梯的时候竟然掉向,稀里糊涂走到一处露台,露台地上大咧咧坐着一个人,握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见到我抬眼看了下,跟我搭话道:“现在的剧本总是情情爱爱没个新意,一个剧,自己看着都觉得烦还怎么拍下去。”他自顾自地讲着,把手中剧本扔到一边,拍拍裤子站起来,见我一直看他,笑道:“怎么,我今天没有刮胡子是不是有些吓人?” 我在脑中使劲搜刮,怎么也记不起这人是谁,只是觉得有几分眼熟,我客气问道:“您是?” r>  他一笑,熟识一般过来拍拍我肩膀,道:“我说你怎么这个表情,原来不记得我了。你是沈文初,我一直看好你的气质,以后会有机会合作的,到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讲完就潇洒离开,可我实在想不出何时认识过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华氏大老板交代下的保密工作果然就是不一样,都过了好些天,我签到华星的新闻半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报导,炒得漫天飞的,仍是陶桃的事。 陶桃高调出席国外某重量级影展,身旁伴着她的是某国际导演,陶桃接受采访时透露,将出演这位导演的新片,作为某系列影片中第一位亚洲面孔。记者问了前些日子的敏感问题,陶桃大方方道:“我是演员,称帝封后才是本分,也是本事。” 话里有话,让人挑不出错,陶桃仍是霸气一姐,够聪明,够坦荡。 趁着开工前,我想快些给楷楷找个合适的幼儿园,他一直呆在家中,虽然看着放心,老不跟外界接触也不好,同华睿阳商量过,华睿阳叫我决定。 在外面游荡了几日,去了几家附近的幼儿园,总算敲定一个合适的,不是贵族那种,收费比别的偏高些,看着挺正规。王妈讲送小孩去幼儿园是个很熬心的过程,在家待惯了的孩子,初离开父母,肯定会哭得撕心裂肺,我听着心惊,忙出去给楷楷买了很多吃的穿的,准备到时候讨好楷楷。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时,却被客厅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客厅地毯上,两个小孩坐在一起玩积木,楷楷身旁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看着比楷楷还小些,见到我眼神怯怯的,抓着楷楷衣角,瞪着眼睛不讲话,瞧着快哭出来的模样。 早晨出门时家里是一个小孩,下午回来怎么又变出来一个?难道是华睿阳另一个私生子? 我问楷楷小弟弟是谁,楷楷也有些茫然,跟我一起看那小男孩,小男孩被我们集体注视,吧嗒掉下来一大滴眼泪,把楷楷吓一跳,忙拿小手给小孩擦眼泪。 谁家孩子?我去厨房问王妈,王妈也紧锁着眉头,道: “那会过来一位先生,也没说是谁,把孩子放下就上楼了,现在还在楼上,华先生也没回家,管家今早出去办事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沈先生您要不先上去看看?” 还在楼上?这么大方方出去华家,应该是亲戚吧。我赶紧上楼,听见华睿阳书房中有电视响声,推门进去,竟然是唐耀。 唐耀正翘着二郎腿舒服靠在沙发里看电视,见到我进来,散漫地抬眼瞧了下,道:“睿阳说你很会照顾 孩子,小悦从小不爱讲话,医生说最好给他找个玩伴,听睿阳说你最近要把楷楷送幼儿园,正好叫小悦过来,两个小孩一起去。” “小悦?那孩子是你儿子?” 唐耀点头。 我心里还真想咆哮,上次打人的帐还没跟你算,阿亮的事你还没交代清楚,现在就这么大方方把儿子送来要我看,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们唐家和华家多少钱? 第36章 唐耀抬手腕看了看表,关掉电视问道:“睿阳还没回来?” 我忍着去踹他的冲动,道:“前些天阿亮的新闻,是你的授意?”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眉,起身站到窗边,道:“说不是你能信?放心吧,阿亮现在过得很滋润,不比你差。” “他在哪?” 唐耀道:“作词作曲你以为在哪里最合适?阿亮当然是在幽静的地方,一边休养一边创作。” 扯蛋呢,我道:“你把人关起来了?” 唐耀不屑道:“这好歹是法治社会,我再无法无天也亏待不了阿亮。” “确实是亏待不了,这次又是断哪条胳膊哪条腿?” 唐耀变了脸色,道:“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吧,我脾气不好,你领教过了不是吗?”他又看了看手表,道:“算了,不等睿阳了。小悦放这里住段时间。”他说着,过来亲密地拍拍我肩膀,脸上已经迅速换上了貌似亲切的笑容,道:“文初,小悦就拜托你了。” 我甩掉他的手,道:“不怕我毒死你儿子你就放一百个心把孩子留下来。” 唐耀嗤笑一声,道:“毒死就毒死吧,那么容易挂,也就不是我儿子”。 他讲完,哼着小曲下楼,我走在他后面,忍住一脚将其踹下楼梯的冲动,随他一起下楼。楼下地毯上,楷楷还在帮那个更小的小屁孩擦眼泪,小悦看见唐耀,往楷楷身边缩了缩,唐耀站在那里俯视着小孩,冷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了。 小悦见唐耀要走,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追了两步,唐耀顿住脚回头看他,小孩又垂着头停住,唐耀瞪他一眼,还是走了。 大门开了又关上,小悦低着头走回来,一屁股坐在楷楷身旁,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默默地哭,一点动静都不出,吓得楷楷大叫:“爸爸,他怎么又哭了!” 因为他爹太混账。 我本想去抱抱小悦,可那小孩好像只跟楷楷亲,躲开我,只往楷楷身上蹭,转眼我儿子衣服上就湿了一片,我摸摸儿子脑袋,道:“好好哄哄弟弟。” 楷楷突然拍了下自己脑袋,蹬起小腿跑到院子里,没多会把大亨叫了进来,小悦一脸眼泪鼻涕地停住啜泣,楷楷示范似的拿小手摸了摸大亨的毛,然后握住小悦的手放在大亨身上,小悦摸了一下,触电似的赶紧缩回手,看看大狗狗没怎么样,大概觉得安全了才又继续伸手去摸。 好歹是不哭了,小悦打着嗝跟楷楷一起顺大亨的毛。 华睿阳过了一会才回家,进门看见多出一个小孩,倒不吃惊,蹲下身子抱起小悦,还亲了下,道:“小悦过来了。” 我有些吃惊,道:“你跟唐耀的小孩这么亲?” 华睿阳摸摸小孩哭红的小脸道:“他不喜欢小孩,以前也常把小悦扔我家里。” 也是,我一个外人,怎么还妄想着华睿阳跟唐耀有多生分,他们再怎么翻脸,再怎么不对付,也是世上最紧密的血缘,我这种外人,也就是被耍得兜兜转的料。 我沉住气,装成不在意一般,问道:“那论辈分,小悦算是你弟弟,楷楷该叫小悦什么?” 楷楷听见我们提到他,也昂着小脸望向华睿阳,华睿阳放下小悦,道:“小悦比楷楷还小几个月,小孩子还不懂,先叫名字,别的以后再说。” 我本以为小悦是个被照顾惯了的小少爷,没想到晚餐桌上小悦拿着小勺自己吃得像模像样,楷楷也作出大哥哥的样子,给小悦碗里添菜,只不过舀起一小勺,要晃悠掉大半。 华睿阳见我盯着两个小孩的互动看得出神,道:“唐家对小孩一直苛刻,从小就叫孩子自己动手,有时候都有些不近人情了。” “所以才出了唐耀那种人渣。”我顺口说了出来,华睿阳一笑,没有再接话。 我心里更添堵。 唐烨这个甩手掌柜,把孩子送来了,小孩的换洗衣裳却一件都没带,我在楷楷衣柜里找着小悦能穿的睡衣,我心里骂着唐耀祖宗十八代,华睿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见到他,我没好气道:“你那天真的打了唐耀?不会是串通唐烨骗我吧?要是你没打,早晚我亲自补回来。别的先不说,有这么当爹的吗?不能承担责任就别把孩子生下来,一个两个都这样,当买玩具呢?”我越说越气,把手里的衣服往地上一扔,道:“谁爱管谁管,我他妈再怎么犯贱也不用给唐耀那厮养儿子!” 华睿阳大概没料到我突然爆发出来,脸上表情一滞,忙拉住我,我甩开他的手,道:“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养去,把那天的支票还给我,我也出去过个闲散日子。” 华睿阳当然不能叫我如愿,我一吵嚷,刚从院子进屋的两个小孩都昂着脸朝上面看,华睿阳对楼下王妈道:“领他们去洗漱吧。” 吩咐完就将我拽进卧室中,锁上门,然后拉着我将我推到床上去。 我警惕,道:“干嘛?” 他也坐到床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微笑道:“你把楷楷养的很好。” “屁话,那是我儿子我能养不好。” “文初我以为你不太会讲脏话。” “那真抱歉,最近太憋闷,你逼得我实在装不大下去,还有更脏的你要不要听?” 没想到华睿阳竟然点点头,道:“说来听听,你这样,我很喜欢。” 轮到我语塞,他抱着我倒在床上,轻轻啄吻着我脖颈,道:“想要吗?” 我冷笑,道:“想要你给我开的那份钱,这么劳心劳身的勾当,我怕胜任不了。” 华睿阳开始探手脱我衣裳,笑道:“你这么贤惠,怎么会胜任不了。” 千言万语,不如床上一滚。 他爽快完,我躺在床上残喘,也没力气继续生气折腾了。 夜还早,华先生神清气爽地洗澡出来,出去了趟,不多久又满面春光的回来唤我,我随他一起去了楷楷屋中,看见两只小孩已经睡下,小悦蜷在楷楷身边,楷楷小胳膊搭在小悦身上,小脸都白嫩嫩红扑扑。 我靠在华睿阳身上,心里的气已经烟消云散,孩子那么美好,谁忍心责怪。 第37章 唐耀之后还真消失了似的,把小悦扔在这里不管不顾,好在两个小孩相互做伴,楷楷时刻不忘罩着小悦,凡事冲在前头。小悦还是不爱讲话,不过有次路过楷楷房门,听见小悦在里面细声细语地跟楷楷讲该拿哪个积木,要放在哪里。我去跟华睿阳说,华睿阳立马笑着给唐耀拨过去电话,两人对答了几句,华先生笑眯眯告诉我,唐耀说小悦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我当着华睿阳的面又骂了唐耀两句,华睿阳冠冕堂皇道:“小悦在楷楷也开心,而且也不用一天到晚粘着你,这样你可以多陪我。” 比起陪着华先生,我好像更愿意陪着小孩子们。 转眼到了送小孩去幼儿园的日子,我一手牵着一个领他们进去,好说歹说交代了好久,我一松开手,楷楷哇地就大哭起来,那嗓门颇有男子汉气概,一边哭一边喊:“爸爸不要我了!”小悦见楷楷哭得凶,也开始掉眼泪,默默地拽住楷楷衣裳。我心里也发慌,幼儿园的年轻老师笑着叫我不用担心,然后几分强制地把小孩抱进去。我走出老远都还能听见楷楷哭声。 赶紧加快脚步回车里,华睿阳笑着问道:“送下了?”我瞪他一眼,道:“华先生真是无时不刻不精明,坏人都由我做,你就继续充当好爸爸吧。” 下午我带着好多小零食去接楷楷,去的时候看见两个小孩背着小书包,手牵手站在楼门口张望,我过去,楷楷哼了一声,牵着小悦大步往前走,将我甩在后面,出了园子,小孩站在那里有点犹豫,不知道哪个是家里的车,我站在楷楷身后咳了一下,小声提示道:“左边第三个。” 楷楷又哼了一声,领着小悦往车那里走去,我赶紧去给他们打开车门,小孩子还真是难讨好。 楷楷回家见到华睿阳就扑了上去,明显地冷落了我。我只得抱着唐耀家的小悦来填补些心里的不平衡。 晚上上床时,华睿阳已经轻车熟路地抱我,他做事情很有节制,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某个计划书上写着每周几次,每次多久。他不疯狂,我本该庆幸,正好是我身体能承受的范围。 太按部就班,总觉缺失了什么。 睡前他从后面抱着我,突然讲下个月华家有家族聚会,要将楷楷正式带出去,也叫我出席。我沉默片刻,道:“我可不可以不去。” 华睿阳在我脖颈后吮咬了一口,道:“也是承认你的位置,早晚的事。长辈那边不用担心,我的事,他们没有发言权。” 真正没有发言权的人是我吧,我的位置?什么位置?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位置,你又想叫别人承认什么? 我几分倦意地闭上眼,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华星那边很迅速地同我老东家谈妥,然后给我配备了新的助理和经纪人,我也懒得去上心他们用了何种借口,反正都是有人安排好的,我演好配合的角色就好。 那边通知我过去一趟,要谈些事情,我过去后新的助理小艾早早在门口等候,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长得挺漂亮,看眉眼就知道是个机灵孩子。她给我讲今天约的是导演江一,江导刚从国外回来,来华星没多久,正在筹备回国后的第一部作品,钦点由我做男主演。 是江导钦点还是华先生或者张敏的钦点? 我笑着应对这小艾,小艾看起来很仰慕江一,说江导那么年轻就已经拿了国外好几个重量级的奖项。江一我倒是听说过,不过他一直都是海外派,极少回国。听小艾一脸仰慕地讲江一,我心里倒是不以为然,大概是在国外混不下去,回国来圈钱了吧。 到了跟江导约定的时间,我进去小会议室,见到的却是那日在露台上见过的胡子男,只不过今天他刮了脸,看起来更加眼熟和清爽。 江一笑着跟我握手,道:“你看,果然又见面了,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我也笑道:“原来是江导,久仰大名,那天失礼了。” 他摇摇头道:“既然久仰怎么会认不出我,不说以前见过,我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好歹上过封面,文初你恭维得好假。” 我笑得有点僵,圆场道:“我有段时间没拍戏,圈子里的事有些生疏,抱歉。” 他拉我过去坐下,叫小艾去倒茶,他坐在沙发里舒服地搭起腿,道:“也难怪你记不起来,当时我不叫江一,叫江嘉毅来着,签名时候笔画太多很烦,干脆就叫了江一。江嘉毅,有没有印象?” 我努力去想,可是还是很茫然,完全没有印象。我抱歉对他笑笑,江一叹气摇头,道:“贵人多忘事,算了忘了就忘了吧,以后可能会想起来。” 他说着递给我一个剧本,道:“前面有个简介,你大体看看。” 是个探险故事,几个背景各异的神秘男人女人,因为一个神话色彩的传说聚到一起,解谜和寻找的过程。 我没多大感觉,心里默默想,果然是回国圈钱的吧。江一问我怎么样,我斟酌片刻道:“这种题材在国外还好,在国内,可能拍不出效果。” 江一笑笑,道:“说得倒直接,那么不信任我?旁人拍不出来,是他们没本事。国内大好山河,哪里比不上国外。” 我略一沉默 ,道:“你不要带着剧组去污染环境。” 江一笑出声来,道:“你可真不给我面子。文初,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太肤浅?我以前拍过很多东西,也追求过深刻,不过最近心态有些改变,觉得以前老打着艺术追求的幌子去拍片,拍出来的东西总觉得有些干涩。我现在想讲有趣的故事,会摆弄摄像机的人很多,能把故事讲好的人却很少。” 那是江一的艺术追求,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我客气道:“江导肯定没问题。只是这种题材该找些身体结实的出演吧?找到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江一一笑,道:“文初,你的意思是要拒绝?你先回去再好好认真读遍剧本吧,这是个系列故事,很精彩。说实话本来我想找秦卫跟你搭档,不过刚一提出来上头就否决了,否决得很彻底,管得还真宽,估计里面有什么矛盾?所以还在定人选。” 我不语,江一又道:“其实你没的选,明天有个国外大片的首映式,你要跟我一起出席,顺便跟媒体宣布合作意向,透透风。” 我道:“好。” 江一送我出门,到外面的时候突然道:“文初,感觉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无奈,道:“江导要不要直接告诉我咱们什么时候见过,我怎么知道以前是哪个以前。” 江一道:“你刚毕业的时候。线索给了,你回去慢慢想吧。” 晚上华睿阳有应酬,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些酒气,我已经准备入睡,他过来亲吻后才去洗澡,出来后抱着我问我今天怎么样,我道:“很顺利。” 他嗯了一声,很快沉沉睡去。 就算江一给了线索,第二天再见他的时候还是完全没有想起来。 江一无奈叹气。 他同我一起下车,在等现场引导时他一直东张西望,然后跟我使了个眼色道:“那边是个新人团体吧,看她们的衣服,估计是花几百块钱去服装市场租的,线头都露出来了。” 我顺着看过去,江一又低声道:“因为见识过落差,才会拼命往上爬。” 话音刚落,前面主持报出江一与我的名字,我们一起走上红毯,签字之后面对媒体,江一客气地夸赞我道:“文初是很有灵气的演员,演技好,人也踏实,能跟他一起合作,我很放心。” 他讲完我的好话,我自然也要讲他的,只是话还没说,红毯那边就传来掀翻屋顶的尖叫声,闻声看过去,连主持人都忘了继续我这边,喊道:“秦卫和潘远!秦卫和潘远一起!” 我望过去,潘远走在前,秦卫在后, 他们对四周观众挥手,走了几步后停在媒体区前,潘远竟然执起秦卫的手,两人对着媒体好像是天生一对。 江一跟我走下台,他小声在我耳边“哦嗷”感叹一声,至于媒体更是都要集体疯癫,这两位影帝这是自从绯闻后,第一次携手共同出席。 意味着正式承认了恋情。 我有些走神,江一碰了碰我肩膀,我收回目光,跟他一起走进内场。 江一对新上映的片子没兴趣,想直接回去,我更是没兴趣,便一同往回走。江一去了趟卫生间,我在过道等他,于是就跟秦卫打了照面。 潘远不知道去了哪,没有跟在秦卫身旁。秦卫对我一笑,道:“文初,好久不见。你表情有点僵,是不是看到我跟潘远在一起有些吃醋?” 我笑,道:“是很惊讶。” “骗我一次都不行?” 我笑笑,应和道:“是啊,很吃醋。” 秦卫道:“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看谁吃死谁。” 我道:“怎么这么说,万一他是真心呢?” 秦卫不屑一笑,大概是很多话都没有办法讲出,到处是深水,我实在看不透。 秦卫突然道:“我这辈子,只有一个沈文初。只要不是你,是谁都无所谓。我跟他都是影帝,做个戏,有什么难?” 他刚讲完,江一从拐角走出,跟秦卫打起招呼,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走出去十几步,我不经意间回头望去,看见秦卫和潘远背对着我站着,秦卫伸手在潘远后腰上拍了一巴掌,潘远一个踉跄。 看得我心肝一颤。 同江一坐回车上,他笑得几分奸诈,道:“不好意思,刚才你同秦卫的讲话我不小心听到一些。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上头反对我邀请秦卫。文初,你是突然空降到华星的吧?” 我闭目养神,道:“无可奉告。” 江一突然叹口气,道:“我以为你还跟以前一样喜欢拍戏,怎么变得这么兴趣缺缺。文初你太没激情了,难道没有什么追求了?” 我睁开眼睛,对他笑笑,道:“有,怎么会没有。” “什么追求?” “多挣些钱。” 第38章 同坐车中,江一看我的目光总觉得别有意味,方才秦卫的话他大概都听进心里去了。我懒得辩解,任他瞎猜去吧。只是临别时,江一突然道:“文初,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开机前还有些时间,努力调整调整,我可是很期待跟你的合作。” 我跟他客气道谢,江一又补上一句:“圈里谁没点陈谷子烂麻子的私事,早点走出来,早点挣钱嘛,放心,跟着我绝对有钱赚,绝对是大钱。” 我笑着跟他摆手再见,这人,果然是回国圈钱来了。 我回家已经很晚,孩子们早就睡下,卧室和书房都黑着灯,华睿阳还没有回来。 换下衣服也懒得整理,随手扔在沙发中,洗澡后上床,旁的不说,华睿阳家的这个大床我倒是很喜欢,比我以前睡过的都舒服,住在这里后睡眠质量也好了很多。今天被各种灯光闪得眼睛有些酸疼,我干脆关灯睡觉。 闭上眼睛又难睡着,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想起很多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楼下泊车的声音,知道大概是华睿阳回来了,我干脆继续躺着装睡。 没多久,听见卧室开门声,他走近床边停住,床垫下陷,坐在了我一旁。他身上混杂着香水、香烟和酒精的味道,华睿阳向来洁净,极少沾染上这些气味,我心里有些好奇他今夜去了什么应酬。 华睿阳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和脸颊,然后竟然轻轻叹了口气。大概深夜太安静,那声叹息听得格外真切。我闭着眼睛继续装睡,华睿阳突然掐了掐我的腮,道:“装得太僵硬了,就那么不想跟我讲话?” 我以为装得够好,怎么还被他识破。我睁开眼睛,道:“你身上风月场所的气味太重,被你熏醒了。” 他一笑,继续拨弄我头发,道:“你介意?” 我道:“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华睿阳俯下身子轻啄了我嘴唇一下,道:“跟朋友聚了聚,好久不聚,是他们太乌烟瘴气,这就去洗澡。” 原来华先生也有朋友,也会和朋友去乌烟瘴气的场合聚会。我是太不了解他了,华先生其实该是标准的公子哥,怎么会玩得少。 他一身清爽地从浴室出来,上床就抱住我,在我后颈处啄吻,他大概是喝了些酒,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觉得他心脏跳得比往常快得多,人也褪去了往常的那番克制。他将我翻来覆去地摆弄,我也被撩蹭起了火,下意识地去回吻了他。 华睿阳突然顿住动作,拉开些距离看我,然后道:“想要你的一个回吻可真不容易。”说罢,稍加力道含住我下唇吮咬。 原来他以前真的是在克制,几番契合后,我已经是烂泥一滩,陷在床中只剩下轻喘的力气了,可华睿阳继续轻巧抬起我的腿,我道不行了,他却吻住我,仍执着挺身。 战栗的快感中,有些已经麻木的感触被唤醒,我睁开眼睛看他,那目光原是这般深。 第二天实在下不了床,华睿阳一早起来心情格外好,在我腰上按摩了一会才出去,不一会带着楷楷和小悦进来,两个小孩最近去幼儿园愈发适应,一大早就已经背好小书包,楷楷跑进来爬到我床上,搂着我脖子亲了一口,喊道:“爸爸好好休息,我带小悦去幼儿园,下午回来给爸爸唱新学的儿歌!” 小悦不讲话,但是瞪着大眼睛很认真地点头符合,楷楷讲完,一骨碌又跳下床,拉着小悦的手跑出去了。我瞪了华睿阳一眼,道:“跟小孩讲什么了?怎么还来嘱咐我好好休息。” 华睿阳又在我腰上按了几把,笑道:“说你夜里扭到腰了。” 华睿阳叫下面将早饭端上来,陪我吃完才去公司,走到门口又转身问我:“后面要不要擦点药?” 我正捧着一杯温水在喝,呛了一下,道:“不用!” 华睿阳微笑着关上门离开。 这人真是,饕餮餍足的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本以为开机前的平静日子还能多享受几天,没想到下午的时候,陶桃的经纪人林哥亲自找到了这里。 林哥进来后上下打量着华家房子,对我小声道:“低调奢华,这才叫低调奢华……陶桃叫我来这里找你,我还不信。文初你可真是一玩就玩大发的。” 林哥在陶桃身边很多年,很踏实用心的一位经纪人,陶桃大红大紫,他功不可没,跟我也谈得来,算是亲密些的朋友。听他这么讲,我无奈笑道:“林哥别开我玩笑,我也是暂住。你还亲自过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吧。” 他神色一正,几分严肃地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大红色信封交给我,我狐疑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婚礼请帖,还有一张机票。 我第一反应是这是什么Party的恶作剧,故意做成这样子博取新意。可打开请帖看里面,新娘那里赫然写着陶桃的名字,再看新郎那边,签的是英文名。我疑惑不解,陶桃连恋人都没有,怎么可能结婚。我问林哥道:“陶桃姐是不是最近闲下来,想请我们去喝酒,这名头太大了,一看跟真的似的,这谁的名字?Don Lake?” 我念出那名字,林哥咳了一声,搓搓手道:“那是陶桃的结婚对象。” “谁?” 林哥摇摇头,道:“不是什么创意Party,是陶桃的婚礼,真正的结婚的那个婚礼!在国外办,你要是有空就过去,圈子里只请了不到十个人,还没有对媒体讲。具体怎么回事陶桃也没对我细说,不过这个Don家世不错,好像是上次电影节上认识的。” 林哥又感慨几句,然后说还得到另外几个人那里送,这是机密任务,必须亲自出马,事情太突然光打电话旁人还不信。 我躺倒在沙发上,仔细瞧着那份请帖,有点太不真实了。正恍惚间,管家在一旁咳嗽了一声,我看他,他道:“沈先生,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我一愣,才想起来不是在自己家,不能这般随意,便捏着沉甸甸的几张纸上楼去。 关上门,打电话给陶桃,她又是关机,想了想又拨给秦卫,电话被接起来却不是秦卫的声音,我顿了一下,道:“秦卫在吗?” 潘远嗤笑一声,道:“你们果然够了解,我才喂了一声,你就知道不是秦卫。你打电话……有事?” 潘远话没说完,那边传来秦卫的声音,秦卫道:“抱歉,文初吗?怎么了。” 我话有些卡壳,突然有些失落起来,且不说他与潘远是不是在做戏,我当年一直妄想的事情,好像全被潘远占去了,那时候我多盼望能有光明磊落的一天。 秦卫见我不说话,又唤了句:“文初?” 我回神,笑道:“你们感情不错嘛。我问你陶桃的事,她要结婚,是真的?” 秦卫道:“等一下。”我擦他大概起身避开潘远,片刻后秦卫接着道:“我今天也才收到请帖,看样是真的。你……会过去?” 我看了看那张机票,道:“她的婚礼,我们约定好的。” 秦卫道:“那,我们到时候见。” 没再说别的,我们挂断了电话。当初,当初是几年前?我们三人往来还很密切时,陶桃非得逼着我们下毒誓,不管以后有多忙,她的婚礼,我们两个是一定要出席的。 只是如今的状态跟当初我们各自设想的未来,有太大的出入。 华睿阳回家后,我同他讲这件事,他眉头一皱,板着脸问道:“什么时间?” 我将机票上的时间告诉他,他脸色更不悦,道:“我跟你讲过华家宴会的时间吧?你赶得回来吗?” 哟,这事儿真给忘了,若是赶不回来,那是最好的。不过不能触怒他,我赔笑道:“顶多在那边待两天,能赶回来。” 华睿阳看我一眼,道:“你一定要去?” 我点头,他别过目光,道:“我安排车接送你,回程机票也给你买好,这边的事很重要,不要耽误了。” 我应下,心里舒了口气。这边的事对你重要,于我却避之不及。我是刘媛的前妻,我的孩子是华睿阳的亲生儿子,我现在爬上了华睿阳的床。 外人哪能知道我同刘媛的协定,所以我相当于先戴了绿帽子,然后又不知廉耻、不计前嫌地利用儿子攀爬上华家。 这种难堪身份,我怎么有脸出现。 华睿阳有他的思维模式和打算,从一开始我就不指望他能多体谅人。 举行婚礼的地方是国外的一处很贵族的休闲观光圣地,我下飞机后,有个老外便过来用语调奇怪的中文问我是不是沈先生,我说是,他一脸如释重负,开来车载我去住处。我问他怎么认出我,他掏出一张我的照片。 攀谈间才知道他是Don的生活助理,我是今天的最后一位客人,其他人已经坐早几班的飞机抵达了。陶桃细心,大概为了避嫌才给我们买了不同班次的机票。 住处是海边的别墅,陶桃穿着热带色彩绚丽的纱裙在门口迎我,身旁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两人都笑得很明媚。我下车,陶桃过来给我一个拥抱,我抱怨道:“怎么这么突然就把自己打发了?还以为不是真的。” 陶桃笑笑,没多说,将身边那位男人介绍给我,道:“你叫他唐雷就好,他中文不错,交流没问题。唐,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文初。” 我们握手,唐雷请我进屋。 正走着陶桃拍拍我肩膀,往别墅露台一指,我抬眼望去,是秦卫在对我挥手,我对他摆摆手,身旁的陶桃突然道:“其实怎么都好,这些年大家没伤没残没死,还能这样见面聚聚。” 我浅笑,揽了陶桃肩膀。 秦卫下楼,拿过我手中行李帮我拎到楼上去,进屋帮我打开窗户,道:“坐飞机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会?” 我笑道:“你别那个语气,咱俩又不是那个时候,现在不用这样。” 秦卫拉窗帘的手一顿,道:“习惯了,抱歉。” 陶桃还真是邀请了不到十个人,我,秦卫,林哥,小助理,还有陶桃的父母和妹妹,就这么几个人,唐雷那边也很简单,甚至连父母都没来。晚饭过后陶桃约着圈里几位一起去沙滩散步,小助理拽着陶桃非得叫她讲讲这段异国奇缘,其实我们几个心里也好奇,陶桃扫了我们一眼,往沙滩上一坐,道:“怕你们憋得晚上睡不着,姐姐就给你们讲讲 。前段时间在国内心情很糟。”她讲着,暼了我跟秦卫一眼,继续道:“我被泼脏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突然就觉得很厌恶这么活着,混得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连个着落都没有,再过几年年老色衰,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混到连脏水别人都懒得泼,还不如早点找出路。” “我那次去参加影展,雷的弟弟是摄影师,他跟他弟弟去看热闹,正巧我走红毯的时候踩了裙边,他在护栏外,隔着护栏连忙拉了我一把,遮掩过去才没出丑。我都不记得他是谁,影展闭幕的时候他大费周折找到我住的宾馆,又见上面,然后就一起吃了几顿饭。我回国前他突然跟我求婚。” “我当时心情也不好,想着这么多年,跟我求爱的人太多,却没人跟我求婚,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当时我不知道他身家,只以为是口头上的事,没想到他追着我回国,然后就这样了。” 秦卫听后笑出声来,道:“陶桃,你是不是太轻率了,明天才结婚,要是后悔想逃婚的话,我们帮你。” 陶桃笑着打秦卫,骂道:“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后悔什么,真心不真心,我心里清楚,我像那么愚笨的人吗?放心吧,姐姐心里的算盘打得绝对比你精明。” 林哥嘘她,道:“原来跟你求婚你就嫁,早知道这样我该早点求婚嘛。” 陶桃白他一眼,道:“等你再长高二十公分吧。” 陶桃起了个头开始唱歌,叫大家一首一首接下去,唱得很尽兴,最后连唐雷也加进来,唐雷嗓子很好,唱起英文老歌别有味道,陶桃专心致志地看着唐雷唱歌,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平和温馨。 我想起那日她在家独自喝着酒看跟潘远合作过的电影,不过短短数月,神采已经判若两人,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来得快去得快。正沉浸在歌中走神,秦卫碰碰我肩膀,道:“去海边走走。” 我该拒绝他,可气氛这么好,拒绝的话还是没有说出。 转过海边一块岩石,连绵的是另一片沙滩,秦卫突然握住我的手,我僵住,道:“秦卫,散散步就好,别让我为难。” 他冲我一笑,道:“就让我一次还不行,好朋友也可以牵手散步不是吗?” 我还是挣开,道:“那就单纯散步吧。” 他收回手,插进裤兜中,耸了耸肩膀,道:“晚上吹海风还真是爽快,不过跟你这样讲话很不爽,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自然乐得同意,他走在前,我走在后,他问我:“华睿阳对你好不好?” “还不错。” 他没再讲什么,或者是讲了什么,海风 声太大,我听不见。 第二天婚礼时天气很好,蓝天碧海金沙滩,陶桃穿着华贵的洁白婚纱跟唐雷并肩站在一起接受大家的祝福,唐雷很兴奋,抱着陶桃转圈,说她是世上最美丽的东方女神,许诺要珍视她一辈子,陶桃在我们的掌声中笑着跟唐雷接吻。 两位新人在牧师指引下交换戒指的时候,秦卫突然握住我的手,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钻戒,套在我左手无名指上,台上正在说着“I do.”,我惊愕,忙去褪去那枚戒指,秦卫按住我的手,道:“你不想要回去再扔,其实几年前就定做好了,上面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本来以为能等到我们婚礼的那天,没想到成了这样。” 秦卫讲完,看了看我,道:“你这件衣服,其实也是我送给你的,今天看你穿着,我很开心。” 因为是参加陶桃的婚礼,我特意穿了陶桃送我的那套西装,没想到用心的原来是秦卫。 我心里微微有些尴尬,对他挤出点笑,道:“谢谢。” 婚礼结束后,陶桃和唐雷马上飞往别处度蜜月去了,叫我们在这里好好玩,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回屋子里马上褪下秦卫送的戒指,觉得炽热得放在哪里都能起火似的。华睿阳给定的飞机票是晚上,本来想赖在这里多待几天,天高皇帝远,等他那什么家族宴会结束之后再回去。可在这里要面对秦卫,我实在承受不了这种暧昧,所以干脆收拾行李,避开秦卫,直奔机场去了。 路途不近,回国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往机场外走的时候,我正琢磨着想点什么法子避开晚上的宴会,抬眼就看见了异常醒目的华睿阳和王江。 两人站在不远处,都是一身正装,一脸肃穆,我走过去,华睿阳看了我一眼,道:“回来了。” “怎么亲自过来了?来接旁的客人吗?” 华睿阳一皱眉,道:“来接你。” 我觉得他心情不太好,识相地没有多讲话,只是道:“谢谢。” 华睿阳欲言又止,闷声坐到车里去。我看看王江,王江一摊手,也进车里了。 回去路上华睿阳一言不发,拐进院子里才道:“在家好好休息,晚上的衣服在衣架上,下午五点王江过来接你。” 我应下,华睿阳连车都没下,又直接去了公司。 我上楼换了换衣服,简单拎了个包,本想溜出去,管家却挡在门口,道:“沈先生,华先生嘱咐过,您今天要是想出门,我得陪同。” 这些事儿上华先生倒是了解我的心思。 我笑道:“我不出去。”说完又上楼,寻思 了一会,我去厨房找了王妈,托她帮我支开管家,王妈心里还是向着我,很爽快应下,我这才寻着机会去将车开出来。 哪有什么地方能去,避难的话,只能去老周那里。其实早跟老周联系过,他今天轮休,已经买好满冰箱的啤酒和吃食等我。我过去的时候,老周捂着胸口装模作样道:“你先别张嘴,我去吃点速效救心丸,说,最近又有什么爆炸新闻?” 我换上鞋,舒舒服服躺倒在他家沙发上,打开一听啤酒,道:“陶桃结婚了。” 老周目瞪口呆,道:“跟谁?” “老外,不认识。” 老周拍着桌子喊道:“怎么能这么便宜了洋鬼子!文初你骗我吧!陶桃半点风声没有,我好歹是娱乐第一线!怎么可能结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笑着看他脸红脖子粗,道:“你该去吃速效救心丸了。” 爱陶桃的人还真多,至于陶桃爱的人,谁知道呢? 一夜喝得酣畅淋漓,宿醉醒来,头有些晕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床睡觉的,推开睡得四仰八叉的老周,去简单洗洗,肚子有点不舒服,想起他家楼下有个粥铺的早点不错,便换上衣服下楼。 走了几步,发现前面有辆车子很眼熟,心里有些忐忑,正想绕开,驾驶室车门打开,华睿阳从里面出来。 他眼下黑眼圈很明显,眼神不善,几分狠意地看着我,我突然想起之前他赏我的那个巴掌,心里有些畏惧,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便讪讪问道:“怎么找到这里了?” 华睿阳没有接话,我又道:“昨天的场合,我实在不想出席,抱歉。” 他仍旧看着我,终于开口讲话道:“你为什么待在我身边?” 他突然这样问一句,我有些懵,不知怎么回答,他见我沉默,又问:“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强迫你?你这样勉强留下,有什么意思?真想要个暖床的,我何苦花那么多心思。沈文初,先不提你对我真不真心,既然你现在跟我在一起,为什么又跑去跟秦卫牵手换戒指,你这种人,果然不能指望有多少原则和操守。” 第39章 我心里立刻明白他是监视我了,前几日还想过,他这么大方地同意我出去,还真不像华先生的作风。原来是戏里有戏,在等着对我秋后算总账。我不知道跟华睿阳汇报的人是怎么描述的,添油加醋也是极有可能,不过,被他这么劈头盖脸地骂成“无节操”,我还真有点气馁,气愤和畏惧都一下子泄了气,反正他从来都是这么武断地盖棺定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大概还会有无数次,我还白费力气解释个什么劲。 本来在陶桃那边与秦卫相处,我心里对华先生还存着些内疚,现在被华睿阳的几句话给彻底堵了回来。他沉着脸盯着我,我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华睿阳眉头锁得很紧,僵持了一会,他终于开口问道:“你无话可说?” 我道:“没有。” 他转身打开车门上车,发动起车子就走,我卸下强撑着的气力,本想舒口气,谁知道他车子驶出去十几米突然急急刹住,华睿阳又打开车门,大步冲我走过来,我有些心惊,想着他要是一拳打过来我要不要还手。 华睿阳过来拽住我手腕,将我半拖着往前走,我与他拉扯几下,他黑着脸回头喝道:“还想更难看吗?”说到底我心里是有些怕他,咬咬牙,由他拽着走。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力道蛮横地将我塞进去,然后回去重新发动起车子。 往常都是王江或者别的司机开车,今天坐了华先生亲自开的车,才晓得原来他也是驾车的好手,车子飙得飞快,超车之类更是毫不犹豫,某处红灯,他急刹车,我上车后没来得及系上安全带,一下子惯性冲到前面,堪堪撞了下。 华睿阳提高嗓门,几乎是吼道:“不知道系安全带吗?” 这人,看来是真的非常生气,头次见他这么大嗓门。我识趣闭嘴,伸手去扯安全带,拉到一半,华睿阳探手扯住,使劲拉下来摁好,带子被他弄得有些紧,我不适地挪动了几下,华睿阳瞥我一眼,道:“就该把你捆在家里。” 绿灯亮,他继续开车。昨夜宿醉,今早空腹,他开车又彪悍不平稳,我紧紧攥着安全带,压制着胃里的不适。又开出去一段路,华睿阳开口问我:“再问你一次,有没有要跟我解释的?” 我此刻心里真是抑郁,哪里有心思想着解释的事,胃里已经往上反酸水,完全不能张口,我怕一开口就会吐到车里,对华先生来说可就是火上浇油了,我还得给他出洗车费。我咬着牙摇摇头,华睿阳恨恨看我一眼,车子一拐驶到路边,又是急刹车,他没好气道:“下车!” 我却如获大赦一般,赶紧拉开车门下车,扶着路边大树,哇地吐出来。 早晨空腹,吐也吐不出什么,只觉得恶心得要命,苦胆都要一起呕出来。华睿阳还真是我克星,准确讲是我胃的克星,这都被他整吐过几次了。 后背突然被人拍打,有节奏地帮我拍着顺气,难为华先生还懂这些小事,我对他摆摆手,道:“你还是远些吧,味道不好,别恶心到你。” 华睿阳手上力道突然加重,狠狠在我后背上拍了一巴掌,道:“闭嘴。” 我被他一拍,又咳着呕了一下,华睿阳递给我一瓶水,我接过去漱口,转身想跟他说谢谢,他手上拿着纸巾,抬手给我擦了擦嘴,我愣神。 再坐回车上,气氛好了些,至少已经不是剑拔弩张,他车子也开得稳稳当当,我问道:“你不用去公司吗?” 他道:“先去吃早点,你自己拉下镜子照照,煞白一张脸跟鬼差不多。” 他态度稍有了缓和,我心里却神使鬼差地想犯贱,张嘴问了句:“如果都是实情,没什么好解释的怎么办?” 他看我一眼,脸上竟是淡然的神情,方才那股煞气消退得一干二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快地别过去目光。我见到他那个表情,心里竟是咯噔一下,有些难受。 一路上没有再讲别的。 华睿阳载我去了一家饭店,停下车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票子给我,道:“去喝点粥,待会打车走。” 我迟疑下,接过钱,问他:“你不一起吃?” 华睿阳摇摇头,等我下车后开车走掉了。 我心里觉得不大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进去点着粥喝,热腾腾的粥进了胃里很暖和,舒服地喝到一半,我这才恍然大悟,方才他那个表情,难道是难过? 华睿阳生气,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华睿阳难过,稀奇到有些惊悚。 这样一想,我食难下咽。 草草吃了点,想起老周还在家里等我早餐,叫服务员打包了一份,用华睿阳给的票子结账,感觉还真微妙,虽然住到他那里有几日了,这是他头次面对面给我票子花,心里还真是五味俱全。 打上车跟司机报上老周家地址,可越想越觉得不妥,满脑子都是华先生方才那个受伤的表情,我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敲打着自己膝盖,终于对司机师傅报出了华氏大楼的地址,改去了那里。 方才想到,那么富有的华先生,是不是也有贫瘠的时候。 在华氏没遇到什么阻拦,前台小姑娘见到我虽是一愣,但是很热络地带我上电梯,从电梯里出来跟王江打了个照面,王江正拿着文件要往华睿阳办公室里进,见到我停下脚步笑道:“沈先生过来了,老板今天看着心情不太好,我们下属都战战兢兢呢,沈先生过来就好了,您先进去吧,我待会再过去。” 这王江,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你老板心情好不好能受我左右。我有些尴尬,掩饰地咳嗽了一声,把盛早餐的袋子递给王江,道:“给华先生带的早餐,麻烦你帮我送进去,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王江赶紧退后一步,笑得那个灿烂,道:“这怎么行,您亲自送进去吧。”他说着已经转身去敲门,打开个门缝,对里面道:“华先生,沈先生来了。” 果然是个有眼色有心机的大内总管,我瞪了笑眯眯的王江一下,挺了挺腰板进了门。 华睿阳抬眼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埋头写东西。我拎着粥不知道往哪里放,干脆坐在沙发上等他发话。 他大概是批完了一个文件,合上之后顺手又取来另一个,看着我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华睿阳道:“来静坐示威?” 我把打包的粥往前一推,想了想又将刚才找零的钱也掏出来,道:“白吃你的不好,给你也带了份,就当……叫外卖好了。没别的事我先回了,粥应该还热。” 哎,我这是前言不搭后语,都讲了些什么。 华先生“啪”地一声合上手中文件,起身过来坐到我身边,捞过外卖袋,当着我的面打开那碗粥开始喝,尝了两口,道:“他家莲子粥不错,我喜欢喝那个。” 我道:“那个确实降火。” 华睿阳放下勺子,看着我道:“你还知道我上火?” 我指了指那碗粥,转开话题,道:“再不喝就真凉了。” 华睿阳叹口气,笑着摇摇头,道:“你真是……” 句子说了一半就断了,我真是什么他也没说出来,不过粥倒是很快喝了干净,我将勺子碗都收拾好,道:“那我先走了。” 华睿阳冷哼一声,道:“今天陪我在这里上班,顺便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要陪他一天?那我岂不是要一直如坐针毡,我赶紧道:“戒指是他硬塞给我的,说以前就做好的,我跟他现在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华睿阳看着我,道:“你过来给我送粥,是不是怕我威胁你?” 我一愣,道:“威胁什么?” 他道:“你难道不是勉强跟我妥协?不是怕我用手中资源为难你?” 被他一提点,我心里才反应过神来,还真的不是怕华睿阳动用手段为难我,那过来送粥的动机是什么,难不成是因为怕他难过,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单纯太美好了。我心里有些不甘,觉得有几分上赶着讨好他似的,有点犯贱。说到底,是我俩都有问题。 做人不能太软弱,尤其是面对华睿阳,装也要装得强悍,我道:“我还有什么值得你胁迫的?儿子现在也成了你的,你想叫华星封杀我?反正我钱也赚了些,大不了不拍了,也饿不死。或者你想跟唐耀似的,打得我缺胳膊少腿?那我可承受不起,直接把我装袋子里沉江好了。” 华睿阳皱眉,我又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加你们家的家宴?你有没有想过我身份有多尴尬,如果我是楷楷的生母,或者是养母也好,如果我是个女人,大概很乐意去参加。拜托你用点凡人的思维想想,我是刘媛的前夫,刘媛生了你的孩子,我是孩子的养父,现在住在你家,在跟你上床,你有没有考虑我若是出现在大家视野中,身份有多尴尬,你想要我以后怎么见人,怎么自处。” “还有你派人监视我这件事,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还是说你对自己太不自信?你骂我没有操守,这点我决计不接受,我在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为了楷楷我也是最懂得分寸,跟秦卫断了就是断了,你还以为我同时上两个人的床吗?你轻贱我,也是轻贱你自己。” 华睿阳低着头没有讲话,片刻后突然握住我的手,道:“是我太急躁,文初,抱歉。” 华睿阳会说抱歉,我身上起了些小鸡皮疙瘩。 他又道:“那次金梅奖,唐鑫在台上承认恋人的时候,我看你神情很向往,我以为你会喜欢有个正当的身份,没想到你这么介意。”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把那时候的事放在心上,那么细微的表情,亏他能用心记住,连我都快忘记了。我放软了声音道:“毕竟我们身份在那里,心态也不一样,我不喜欢那么张扬,凡事还是低调些好。” 华睿阳轻轻拍了拍我手背,对我笑笑,道:“以后我会注意,抱歉,叫你为难。不过……”华睿阳想起了什么,马上敛起了笑容,道:“你跟秦卫以后绝对不能那么亲密,我不管你们还是不是朋友,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这么好说话。” 这还叫好说话?我道:“以后会注意,不过认识那么多年,总不能成了路人。” 华睿阳瞪我一眼,道:“你确定你了解秦卫?” 我不解,问道:“怎么?” “他要是真的一直放不下你,怎么会放手好几年对你不管不问,现在再甜言蜜语送戒指,未免太虚伪。就算以前是有真情,现在的秦卫水太深,你也未免了解。如果是我,决计不会撒手不管,能撒手,是因为不上心。” 这人原来还会背后嚼人舌头,我道:“华先生,我不大喜欢讲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看真正放不下的是你吧?还有,什么叫决计不会撒手不管,你今天早晨不是把我自己扔在粥铺就撒手走人了吗?” 华睿阳一怔,道:“你不来招惹我,我不会去强求有交集,也就是看看相机里的照片,只做欣赏罢了。现在你上了我的床,我就不可能放手。今天早晨太生气,我想再给你两天时间,要是你不回来,我绑也把你绑回家。” 我哑然失笑,道:“怎么到你这里就把什么责任都推给我?你还想非法监禁我不成?” 华睿阳盯着我不语,我看瞧得心里发毛,别过目光,突然心里一个激灵,问道:“华睿阳!什么叫看看相机里的照片?你没有对我照片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华睿阳瞥了我一眼,起身走到杂志架子旁,抽出几本递给我,道:“看会杂志,躺沙发上睡会也行,我再处理一下公司的事,下午早点跟你一起回家。” 这人一转眼工夫又变身成了华氏稳稳当当的那个掌门人。 我拍拍屁股底下的沙发,挺舒服,干脆躺倒,道:“你这沙发确定允许我躺下?我在家里躺沙发,管家先生可是教育我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他微微一笑,道:“管家一直都是一板一眼,我小时候他就那样,回去跟他说声,你以后再家随意就好。” 我嗯了声,折腾一早晨有些困乏,看了会杂志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个小薄被子,我问华睿阳哪里来的被子,他指了指一旁道:“那边是我休息间。” 我走过去打开门一看,顿时气闷,很宽敞的一间大卧房,那床看着就舒服,我郁卒问道:“有床怎么还叫我睡沙发?” 他停笔抬眼看了我一下,道:“为了确保你在我视线内。” 午饭同他一起在旁边的饭店用餐,我想起被关阳打伤之后在这里跟秦卫吃饭,我跟秦卫在露台上独处的时候遇见了华睿阳,那时候华睿阳不冷不热地说我“私生话很精彩”,如今故地重游,心里多了些戏谑和玩味,吃饭时我问华睿阳道:“你那么早就对我照片上了心,我是个演戏的,你要是想找我陪你,也是很容易的事吧?” 华睿阳道:“用权钱强迫交换来的,有什么价值?与其去破坏,不如留点美感。” 我笑道:“华先生好豁达。” 他道:“文初,以前跟你讲过,旁人觉得很容易的事,用我的身份去做,可能很难,千金难换真心,我没那么恶毒,换不来的不会去毁掉。” “那我跟你认识以后,要是还爱着别人呢?” 华睿阳道:“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有些失控,对你狠了些,亲身经历的时候才知道,太在意,根本没办法豁达,你又特别擅长激怒我。”他讲着,抬眼瞥我,我笑。 华先生,其实是个蛮有意思的人。 下午回家前,我想去老周家拿行李,我手机钱包都还在那里,华睿阳突然决定晚上请老周吃饭,直接从他电话中找出老周的号码拨了过去。我问他为什么有老周电话,华睿阳道华氏传媒姓华。我沉默,好像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反对,只能在心里为老周捏了一把汗,顺便想象了一下他接到电话和邀请时精彩的表情。 到家后,楷楷好几天没见我,咧着小嘴笑嘻嘻扑到我腿上,亲昵昵地喊着爸爸又去哪里玩了,我抱起他,好好亲了两口,一碰到小孩的小嫩腮,我心情就爆好。楷楷亲完我,对华睿阳道:“Daddy也亲!” 我一愣,拍怕小孩屁股,问道:“你叫叔叔什么?” 楷楷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道:“Daddy!Daddy!” 我心里立刻不平衡起来,又有些担心华睿阳对楷楷多讲了些什么,放下小孩,把华睿阳往旁边推了两步,低声问道:“你跟楷楷乱讲什么了?” 华睿阳一笑,道:“我问他我对他好不好,像不像爸爸一样好。楷楷说像,我就让他叫我Daddy。” “就这么简单?” 华睿阳点头,我失笑。 我正准备上楼换衣服,小悦突然从厨房跑出来,一只小手上托着一个小饼干,把小手伸到我面前,“嗯”了一声,又一伸,又“嗯”了一声,我笑着接过饼干塞进嘴里,小悦开心地背着小手靠到楷楷身边,这小孩,有长进啊。 晚饭时,老周换下平时那些随意的T恤跟肥大牛仔裤,竟然一身正装地来了华家,还拎着一个大果篮,我仔细瞧着,他应该连头发都重新理过了。老周进门后有些僵硬地跟华睿阳握手,华睿阳笑着对他道:“文初的朋友,就是我朋友。” 我闷着笑看到老周的手一哆嗦,幸好楷楷在,见到老周乐开了花,缠着要老周抱,老周苦哈哈地给我递了个眼色,我当成没看见的。 果然吃晚饭喝茶的时候,华睿阳对他道:“文初跟你是从小的朋友,他挺喜欢去你那里过夜,不过我有时候找不到他会很着急,再有这种情况,麻烦周先生最好先跟我联系下。” 老周头点地像拨浪鼓,道:“一定一定一定!” 我实在看不下去,道:“老周你别听他瞎说,楷楷在这里挺想你,你以后多来走动。有空我去找你喝酒,不用管旁的。” 老周白我一眼,道:“不敢!” 送走老周,华睿阳揽着我上楼,问道:“看得出你们关系很好。” “发小发小,怎么会不好。” 华睿阳略一沉默,道:“他,是直的吧?” 我道:“是!” 夜晚在床上,入睡前华睿阳在我耳边轻声讲道: “文初,以后对我再认真些。” 第40章 清晨醒来,一偏头就看见身边的华某人,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心里还真有些别扭,他诉衷情是不是诉得有些过火,搞得我突然就拿捏不好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他看起来还在沉睡,呼吸平稳,神色也是安然,鬼使神差探手过去轻触了他眉间,碰过之后马上缩回手,幸好他没醒,不然又是尴尬。我轻手轻脚想掀开被子下床,刚起身,华睿阳就抱住我的腰将我拉倒在床上,我看看墙上的表,道:“华先生,该起床上班了。” 华睿阳将我往怀里揽了揽,竟然拿下巴在我脸上蹭了蹭,清晨男人的下巴有些扎人,我侧过头躲避,他带着困倦的鼻音道:“我是老板。”我忍着笑,推了推他,他闭着眼道:“后背有些痒,给我挠挠。” 我都替他觉得难为情,两个大男人,尤其是他,平日里那么正儿八经的人,此刻这般模样赖着我给他挠痒,我伸腿踹了他两下,道:“华先生,华老板,你要不要体面点?” 华睿阳睁开眼睛,道:“你是我的人,不跟你亲近跟谁?在床上搂在一起难不成还里子面子一起端着?” 一句话就把我的千言万语堵死,认命地给他挠了挠,华先生舒服得嗯了一声。我给他抓了两下实在尴尬得要死,趁着他松懈,赶紧蹿下床去。 楷楷和小悦已经坐在餐桌旁,椅子有些高,俩人都晃悠的小腿,牛奶喝得嘴巴上一圈白,小悦喝完,楷楷还拿餐巾纸给小悦擦了擦嘴巴,就是忘了擦自己的。我过去给楷楷擦了擦那一圈小白胡子,楷楷脆生生问道:“爸爸今天送我们去幼儿园吗?老师昨天问我,爸爸怎么这几天没去送。” 小嘴巴讲话越发利落,我正想逗他,王妈过来对我道:“沈先生今天在家吗?我刚才接了个电话,有个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过来了,我想过去见个面,跟沈先生请个假。” 我自然应下,怕王妈出门不方便,叫管家叫了辆车。管家吩咐好司机之后,我客气地跟他道谢,管家却一板一眼道:“沈先生以后就是华家的人,不必跟我客气,您凡事随意就好。” 我谢过,想着准是华先生又对他讲什么了,他这么事事上心,倒搞得我有点无所适从,不自在起来。 趁着华睿阳还没下楼,我跟两个小孩一起吃了早饭,难得在家陪他们,干脆跟幼儿园请了假。吃饱回楼上,看见楷楷跟小悦的睡衣放在洗衣筐里,好久没动手给小孩洗衣服,正好王妈不在家,外面阳光又好,我抱着小孩衣服下楼,楼梯口碰见华睿阳,他手里握着报纸,见到我道:“怎么不等我一起吃早饭。” 我绕过他下楼,道:“给小孩洗几件衣服去。” 华睿阳拦住我,从筐子里捞出几件小衣服,笑着打量一番,道:“怎么不叫人洗?” “小孩的衣服很可爱,洗着也开心。” 他没再拦,只是我搓洗衣裳的时候,华先生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一直看得津津有味,我不理他,他转身离开,我正想松口气,他却又过来,递到我手中几块布料,我抖开一看,立马僵了表情,我道:“这什么?” 他笑笑,道:“我内裤,昨天你不是见过嘛。以后都由你来洗。” 真想给他扔脸上,不过抬眼看看华先生那一脸幼稚的期待,我忍着笑给他扔水里。 在院子里晾衣服的时候,外面驶进来一辆挺眼熟的车子,我还没想起来那是谁的座驾,唐烨已经开了车门下来。他见我晾在外面的衣服,笑道:“一被我哥抓回来就成了贤妻良母。” 他把手搭上我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嘴里讲出来的话却很薄凉,他道:“文初,我这两天可恨死你了,恨不得立马亲手用手术刀把你从地球上毁尸灭迹。” 我褪下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问道:“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你了?” 他仰望天空叹口气,年轻的脸上却露出不相称的复杂神色,他低下头低低笑了两声,道:“我家聚会那天你没去真可惜,都没瞧见有多热闹。” 他讲到这里,却没有再继续说怎么个热闹法,伸手拍了拍我后腰,感叹了一句:“文初,你真是好命。”然后笑着对二楼露台那里挥了挥手,我抬眼,原来是华睿阳脸色阴沉地在瞪我们,唐烨却几分挑衅地突然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无奈摇头,推着唐烨进了屋里。 华睿阳见到唐烨果然没好气道:“再叫我看到你对文初动手动脚,你后果自负。” 唐烨却无所谓地摊开手脚半躺在沙发中,道:“哥,你都把我廉价卖掉了,这点便宜都不给我占,我活着可还有什么劲?” 我不解,问道:“什么叫卖掉?” 唐烨撑着胳膊,瞥了我一眼,道:“因为我哥有了爱人,我这个做弟弟的舍不得他为难,所以替他接下了跟王家的联姻。下个星期,我就要跟王家大小姐定亲了,文初,我这么成全你们,记得送份大礼,裸照什么的,最好。” 消息有些突然,被他这么一讲,还真觉得有些对不起唐烨,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对他讲些感谢的话,华睿阳却不动声色,脸上竟然微微有些不屑,我吃不透华睿阳的意思,怕讲错话,便也沉默着不再跟话。 唐烨看看我,又大量两眼华睿阳,道:“几日不见,你们夫妻档配合得进步不少,算了,干嘛在这里讨你们脸色看,哥,我走了。” 华睿阳“嗯”了一声,我起身送他,到他车前,唐烨又抬头看看天,道:“还是秋天的天最蓝,不过已经快算是冬天了吧。” 我也抬头看看,道:“快入冬了。” 唐烨对我一笑,道:“医院里很多病人,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冬天。” 猜不透他为何冒出这样一句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唐烨突然伸手想摸我脸颊,我本能侧脸躲避开,唐烨落了空,笑道:“你的脾气,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可惜,他命短。” 送走唐烨,我回屋问华睿阳唐烨订婚的事是真是假,华睿阳道:“他有华家的身份,也有唐家的身份,比我更适合继承家业。” 我想想唐烨一直以来的性子,道:“可他未必有心吧?一直都是你在打理。” 华睿阳对我招招手,我坐去他身边,他道:“是一直没有给他机会打理,你当他是心思浅的?” 我皱眉,问道:“方才唐烨说我跟他认识的人脾气很像,谁?” 华睿阳脸色有些不爽,道:“他最喜欢编故事,没有那种人。” 可我想着方才唐烨仰望天空的那份神色,心里有些堵,有些假话能说得理直气壮,有些表情能装得惟妙惟肖,可总有些感情,做不出虚假。 这兄弟两人的关系,我还真看不出好坏,那些过去的事,更是知之甚少,不过少掺和总没错,可惜我已经处在了这个位置上,不想掺和也收不住脚了。 华睿阳之后去了趟公司,下午时候王妈回来,我正巧接到了江一电话,他约我出去见面,说是定好了另外一位男主演,我试探着打趣问他不会是秦卫吧,江一笑道:“怎么可能是秦大影帝,他忙着呢,是我国外合作过的熟人。” 江一嫌公司里人多眼杂,直接把他家住址发给我,我开车找过去,摁了好一会门铃,里面终于开门,给我开门的不是江一,是个陌生男人,光着上半身,下面穿着随意的短裤,一头金黄头发,身子很结实,线条很硬朗,面容很英俊,八成是个混血。他见我,笑着握手道:“你好,我是江楠。” 他中文有些生硬,我道:“你好,我是沈文初。” 他请我进屋,然后喊道:“亲爱的,你朋友来了!” 我心里猜到几分,对他微笑,他挠挠头发,道:“我是江一的爱人。” 说得倒是直接,看来我没猜错,我闷着笑,故意正经问道:“你也姓江?” 他摇摇头,道:“我没有中文名字,跟江一姓,名字他帮我起的。” 正说话间,江一涨红着脸从卧室里出来,边走还边整理衣裳,看到我道:“文初,这疯子没说什么瞎话吧,你别往心里去,我跟他没半毛钱关系,老子是直的,你千万别误会。” 我笑,江楠听见后不满嘟囔道:“我是你爱人呐,江一。” 江一踹他一脚,道:“我是你监护人!再给我瞎说,我送你回国!” 江楠噤声,江一对我抱歉笑笑,道:“这假洋鬼子不大懂事,让你见笑了。不过他外形很好,在国外也一直接拍拍子,正好过来给我帮忙。” 江楠在一旁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江一又踹他一脚,道:“去把衣服穿上!”江楠道:“亲爱的不要那么凶,我以为你爱看我裸体。” 他毫不含蓄地讲着,并无去换衣裳的意思,随手还找来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我本想调侃江一几句,却被电视画面吸引过去了注意力,电视里播报着:“影星潘远涉嫌与黑社会勾结,参与多起嫌贩毒走私案件,现已被警方控制。” 第41章 新闻后面有采访秦卫的画面,秦卫一脸严肃沉痛地对媒体道:“我跟他中间分开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干过这些不法的事情,我也是刚接到消息,很痛心很难过,我会积极配合警方,替潘远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新闻很简单,之后便是媒体人的一些评论,江一看了我一眼,嘴角噙着笑关掉了电视,道:“影帝演技不错,对吧,文初?我很好奇哎,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秦卫,这故事,能写成个电影剧本了。” 我摇摇头,没有接江一的话,起身跟江楠握了握手,道:“以后合作愉快。”江一留我吃饭,我说改天,然后离开了那里。 秦卫的世界,我确实已经知之甚少,他那边演得如此精彩,我却微微有些替他担心。我们已经不再是可以随时随地一个电话打过去询问的关系,我跟其他在电视机前看节目的观众一样,看到的只是他的表演。 回家的时候华睿阳正抱着楷楷站在院子里,见到我便道:“还知道回来吃饭。”他放下小孩,叫楷楷和小悦自己玩,然后过来就要牵我的手,我避开,道:“当着孩子的面,注意点。” 他一笑,还是固执地牵手,指了指两个小孩,道:“你看他们也手拉手。” 两个小孩已经吃过饭了,华睿阳一直在等我,此刻就我俩坐在饭桌前,华睿阳道:“你们圈子里好像又有热闹事了?” 我抬眼看他,道:“嗯。” 华睿阳微微一笑,又道:“过几天跟我一起去参加唐烨的订婚仪式。” 我道:“好。” 华睿阳接着道:“仪式结束后我要出国一个星期。” 我点头。 华睿阳突然伸过手弹了我脑门一下,把我吓了一下,他道:“你有没有在专心听?” 我无奈道:“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没有太痴呆,你说我圈子里又热闹了,过几天去参加唐烨的订婚礼,你下周要出国一周。华先生拜托你能不能一气儿讲完。” 华睿阳一怔,道:“文初,你心情不好?” “没有,饿了,吃饭。” 华睿阳看我一会,没多说什么。 去参加唐烨的订婚典礼,就意味着跟华睿阳的父母碰面,我已经逃避过一次,这次若是再避开,有点讲不过去。去酒店的路上华睿阳一直握着我的手,道:“见了你就知道,不像你想的那么艰难,放宽心。” 华先生的安慰太官方,哪那么容易放宽心。我满心忐忑地设想着跟他父母面对面时候的场景,都做好了面对各种冷嘲热讽被人轻贱的心理准备,不过,真见到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怎么讲呢,跟华睿阳这些阴阳怪气的年轻一辈不同,华父和华母格外的……和蔼……热情…… 我跟华睿阳刚走到宴会厅大堂,一位穿着修身旗袍的夫 人就乐呵呵迎了上来,本来大家都是先跟华睿阳打招呼的,可这位夫人直接冲着我来,无视掉华睿阳,抓起我的手握住,道:“文初吧,是文初吧?哎呀,这么看,比电影里的还好看,孩子,辛苦了。” 我大囧,大愣,华睿阳在旁边咳嗽了一声,道:“妈,不要吓着文初。” 果然是华夫人,我赶紧道:“伯母您好。” 华夫人紧紧攥着我的手,道:“叫什么伯母啊,跟睿阳一样喊妈就好。我家睿阳从小就是扑克脸,性格也不好,跟他一起生活真是辛苦你了,对了我宝贝孙子呢?楷楷也真是谢谢你了,你跟华家可真是缘分。” 这种情景我倒是从未设想过,身子有些僵,手还被华夫人握住。我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华睿阳,他笑道:“妈,楷楷跟小悦刚才已经溜进去玩了,你快去找找。” 华夫人赶紧应下,松开我的手,转身进了宴会厅。我长舒一口气,对华睿阳道:“你母亲是不是有些热情过度……” 正说着,华父也过来,也是笑呵呵道:“文初把这里当自己家,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去找宝贝孙子玩啦。” 说完对华睿阳一笑,也进了宴会厅,这种态度,还是叫我出了一身冷汗,不会是有诈吧。我道:“伯父伯母,这是……话里有话?” 华睿阳一笑,道:“这两位一直醉心于享受生活,爷爷留下的家业我父亲管了一年就抗不住,硬扔给我,我怕他二老把家产败光,一直管着他俩的帐,要是敢对你不好,他俩近期别想出去旅游了。” 正想笑着调侃几句,华母又过来,道:“文初啊,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我赶紧道:“伯母您请讲。” 华母看了一眼华睿阳脸色,道:“就是……我想接楷楷跟小悦去我家住两天,睿阳说,得跟你请示才行,文初,你看行不行?我都没跟我孙子好好玩玩。” 我憋着笑,道:“当然可以。” 华母松了口气,摸摸胸口,道:“还是文初脾气好,睿阳你好好学学。” 华睿阳道:“妈,你会看孩子吗?” 华母道:“你跟小烨不都是我养大的嘛!还有小耀!” 华睿阳不屑道:“是保姆养大的吧。” 华母瞪他一眼,瘪瘪嘴,冲我一笑,又去找楷楷了。 我对华睿阳道:“你父母看起来都很年轻,保养得不错。” 华睿阳也笑,道:“是他们心态好,大概年轻的时候经历得太多,现在凡事都看得开。听说以前爷爷太强势,家里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华家能撑到现在,全亏当初小伯父,他才是从商的天才。” 我随口问道:“你小伯父?今天也能过来吧。” 华睿阳看我,叹口气道:“天妒英才,小伯父过世了。” 华睿阳话音刚落,有 人搭上我肩膀,趴在我耳边道:“而且是为情殉葬,伟大吧,改天叫我哥讲给你听,华家还真是不缺情种,不过幸好我不姓华,所以这种联姻的勾当才轮到我,对吧文初。” 不用看也是唐烨,华睿阳拍掉他乱放的爪子,道:“进去吧。” 进去才发现,我们那桌上,竟然已经落座了唐耀,唐烨笑嘻嘻招呼道:“小舅舅来得挺早啊。” 唐耀没搭理唐烨,然后看了我与华睿阳一眼,我别过脸,不想搭理他。不过楷楷突然拉着小悦跑到唐耀面前,楷楷把小悦往前一推,小悦低着头,涨红了小脸,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上面还打着精巧的丝绸蝴蝶结,举着小胳膊捧到唐耀面前,黑亮亮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瞅着唐耀。 唐耀皱着眉头,拿过来打开,里面放着几只用彩纸折的小花,唐耀冷哼一声,道:“还真没男孩子样。”说着,将纸盒往桌子上一掷,盒子歪倒,小纸花洒落在地上。 小悦瘪着小嘴,背着手往后倒退了两步,吧嗒掉下眼泪来,楷楷突然小手拍在小悦后背上,中气十足喝道:“笨蛋,小悦你大声哭!教过你的!” 小悦一愣,然后立刻仰起头,“啊”一声,亮着嗓子使劲嚎啕,把大家都吓一跳,华母跑过来,开心笑道:“小悦,这是小悦吧,哎呀我的小宝贝,终于亮嗓子了,好大声!” 楷楷满意地在旁边笑眯眯,突然拽了拽华母衣裳,问道:“奶奶,我该叫他叫什么?”楷楷指着唐耀,华母仔细想了会,道:“该叫舅公吧。” 楷楷点点头,过去拍了拍小悦后背,小悦鼻涕眼泪地看了眼楷楷,停下嚎叫,楷楷站到小悦面前,大声道:“舅公!你怎么欺负小悦!你是他爸爸,你快抱抱他道歉!” 此刻宴会厅格外安静,大家好像都在认真的看向这里,楷楷见唐耀没有反应,又拍了下小悦后背,道:“小悦继续哭!” 小悦跟被摁了开关似的,又嚎叫起来,小孩嗓子特别亮,我耳朵都被震得有些疼,眼看着这旁闹剧不停下,唐烨的订婚礼怕是进行不了,王家那边已经都在窃窃私语,唐耀咬牙瞪了楷楷一眼,一把将小悦捞起来,让小孩坐在他腿上。楷楷满意道:“舅公,小悦为了送你花,练习了好多天,小孩子虽然小,不能随便欺负,对不对爸爸!”楷楷扭过脸来问我,我笑着点头,唐耀脸色更差。 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仪式进行得很华贵,结束时唐烨站在门口送别宾客,见到我与华睿阳,唐烨送出来几步,道:“文初,改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酒?” 我还没吱声,华睿阳已经先道:“不行。” 我一直觉得唐烨不坏,他大概太寂寞,太无聊。我笑着答应道:“好啊,随时奉陪。” 唐 烨一笑,道:“说好了,我给你讲个有趣的故事。” 嬉笑和睦下,大概都少不了故事。 第42章 华睿阳出差那天我突然接到张敏的电话,约我去公司谈些事情,其实本来想去机场送送华睿阳,可老觉得有些矫情,又不是出去多久,也不是不认路的小孩。正好得了这个事由,早饭的时候跟他讲了下,华睿阳瞪我一眼,道:“那女人还真会挑时间,我下午的飞机,你们不至于喝一天工夫茶吧,记得下午去机场送我。” 言下之意如此明了,我笑道:“不好说,万一有别的事情耽误了,华先生别因为等我,误了飞机。”华睿阳皱眉,好像又要说教什么,我赶紧起身,抓起外套开车出门。 到达张敏办公室,秘书说她还在会议室处理突发事件。我最近老觉得跟圈子里有些脱节,便故意作出好奇样子跟秘书打听什么事,早就听闻张敏对旁人严苛,唯独对这位秘书小姐宽容,不知道是哪里的亲戚吧。 秘书小姐很乐意接我话头,几分鄙夷道:“刘安妮瞒着公司跟外面乱七八糟的男人交往,现在攀上更好的,还怀孕了,要跟前面的那个分手,人家直接到公司来勒索,说要曝光,还领着一帮人来砸东西,张姐气坏了。” 我微笑着听完,秘书又道:“沈哥,你说这年头找个洁身自好的怎么那么难。对了,公司里包装的那个纯洁小女生楠楠,沈哥知道的吧?从化妆到穿衣到言行举止,其实都是包装出来的,什么在校大学生,还好意思说没谈过恋爱,听她助理讲,光陪她去堕胎就去了两次了。就是这些人把圈子里搞得乌烟瘴气,弄得外面都瞧不起。” 她给我倒茶,我谢过,她问着:“给沈哥讲这些,沈哥会不会反感?” 我道:“不会,挺有反思价值。” 秘书一笑,道:“是呐,把别人的苦逼讲出来供大家乐乐,这么八卦不厚道,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是沈哥好,瞧着就亲切。” 正说着,张敏进来,见我们在谈笑,指了指秘书道:“这丫头又碎嘴了吧,文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小秘书吐了吐舌头,猫着腰出去。 张敏坐到沙发上,捏着眉心长长吐了口气,我道:“处理好了?” 张敏闭着眼睛道:“先用钱打发了,再找些人去恐吓下。”她讲完起身端起茶杯站在落地窗旁,道:“对了,叫你过来想跟你商量几个事情。江一那边还顺利吗?” 我点头,她道:“那就好,下个月给你安排了几个广告代言,抽出点时间去看看。不过给你安排的助理因为要继续深造,前几天辞职了,准备再给你配个,具体安排好我再通知你,不过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相熟的人选。当你的助理得嘴巴严,要是你有信得过的,那更好。” 我寻思了一会,想起小顾来,那孩子一直混不出头,也算是早跟我认识的,不如帮帮他,好歹先叫他进个主流圈子再说。我对张敏道:“有个孩子,我联系一下他,如果可以就先用他吧。” 张敏点头,又道:“你看下面街道旁的银杏树。” 我起身走到窗前,金黄的银杏树叶洒满道路,我道:“确实很好看,不过我老家的银杏比这个壮观多了。” 张敏转头看我,问道:“你老家哪里?” 我道:“不过是个小山城。” 我未直说,张敏没有再问,只是道:“北方好多城市银杏都很美,以前有人也这么讲过,他邀我去他老家看银杏,我一直跟他讲有空一定去,没想到他却没空了。” 张敏回身对我一笑,道:“抱歉,一不小心讲多了些,有空吗?中午一起吃个饭。” 我不知道张敏对我客气有多少是看了华睿阳的面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便道:“约了别人,没别的事就不打扰张姐了。” 出了华星,我拨给小顾电话,小顾那头极快地接了起来,小孩兴奋道:“沈哥!你终于联系我啦!怎么样,我是不是有机会了?” 我道:“我的助理突然辞职,想叫你过来做,近水楼台,有好机会你自己也瞧得见。” “真的吗?太谢谢沈哥了!沈哥您现在在哪儿?我请您吃饭!” “不用,我刚从华星出来,你忙你的,上班时间我再通知你。” “这么巧!我也在附近,沈哥你等我会,我马上跑过去!” 小顾不等我推辞已经挂断了电话,我无奈只得在华星楼下等他,他也确实快,不到五分钟就气喘吁吁跑过来,一问才知道他在这附近等着接活。 他这么热情高涨,我倒不好意思给他泼冷水,小顾满眼期待叫我吩咐他做些事情,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事反正早晚会被他知道,不如早些放些口风出去,便道:“载我去机场吧,我去送个朋友。” 路上我问小顾最近有没有接到活,他摇头道:“等活的人太多,所以我才会天天在这附近游荡,有时候谁跑得快去得早,谁就能拿到个角儿。沈哥你带我进华星,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沈哥最近是不是要拍新剧,我能不能沾个光露露脸?” 习惯了各种隐讳的诉求,遇到小顾这么直接的,反而反感不起来,我笑着应下,又听他讲了些八卦,开到机场的路倒也不无聊。 我叫小顾跟着我进去,给华睿阳打了个电话问清位置寻过去。华睿阳见我身后跟了个人,皱眉问道:“谁?” 我把情况简单讲了下,华睿阳瞪我一眼,广播里已经催着登机,他转身前来了句:“你不要玩得太疯。” 我笑,道:“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再弄出个儿子我可养不了。不过女儿的话可以考虑。” 回去路上小顾一路沉思,嘟囔道:“沈哥,你这朋友 看上去很眼熟啊,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他嘟囔着,突然一拍方向盘,惊道:“他是不是姓华!华星的大老板对不对!沈哥你!你!” 我看他惊慌模样,笑道:“我们现在生活在一起。” 小顾目瞪口呆,结巴半天,而后沉默半晌,又道:“沈哥,你被男人那啥,不觉得委屈难受?” 他能想到这里,倒也不是坏心肠的孩子,我道:“不讨厌就不会难受。” 小顾叹了口气,道:“我怎么就没有沈哥这么好命,同样是上床,我怎么就被狗啃了,沈哥你还真是富贵命,以后可多罩着些小弟我。” 不知道怎么应答他,命好不好我不知道,这床能上多久我也不知道,摇下车窗吹吹风,大概能多些清醒。 楷楷跟小悦一早已经去了爷爷奶奶那里,前脚刚送华睿阳登机,到家后马上接到了秦卫的电话,他还真是会找时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消息网络太灵通。他约我出去见面,我回绝,秦卫又道:“是关于陶桃的一些事,一定要跟你当面谈。” 他这样的措辞,叫我误以为也约了陶桃,奔过去饭店进了包厢才发现只有秦卫一个人,真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心情也变得糟糕起来,对秦卫没好气道:“你不至于这样吧?” 秦卫指了指餐桌上几碟菜,道:“先坐下,喘口气,喝口茶,吃点饭。你不是讲要跟我做朋友?朋友的话见个面吃个饭有什么不妥?你平时对朋友不是这样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坐下,道:“陶桃什么事?” 他往我碟子中夹菜,道:“陶桃想再接拍一部片子然后暂时息影,专心去生养个孩子,问我上次提议的剧本,你还要不要继续。” 我道:“我最近的档期不大允许。不过那部片子里面的女主不管是谁,不管演得再好都是个陪衬,我觉得不大适合陶桃,不如给她找些更合适的。” 秦卫一笑,道:“文初,这会你倒理性起来了。什么片子不要紧,要紧的是跟谁拍,拍出来有什么意义。” 我心里有了些火气,道:“既然是陶桃息影的片子,还是多为她考虑些好,别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上去。” 秦卫给我添茶,道:“秋干物燥,喝点茶润润。对了,你不问我潘远的事吗?” 我心里冷笑,道:“你诓我过来,难道不就是想跟我讲潘远的事吗?说实话,我不关心,陶桃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种事以后电话里讲就可以。”我说完起身,秦卫拉住我手腕,道:“文初,你现在怎么这样对我,你跟华睿阳玩得很投入?” 我甩开秦卫的手,道:“是,你趁着华睿阳出差的时机约我出来,我怕你暗中又拍了什么照片,回头添油加醋编排上些故事拿给华睿阳看,我家华先生生起气来脾气很可怕,我回去了,就当没见面。” 秦卫也站起来,道:“文初你讲话方式倒没变,还跟以前一样刺耳。” “是吗?那到底是谁在讨无趣?” 秦卫轻叹口气,道:“冒然约你出来,抱歉,不过你别把我想得那么难堪。潘远的事,确实是我想整死他,正巧潘家有想踩掉他上位的,我顺水推舟送他进去,监狱那么乱,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话我听了心里别扭得很,这种狠绝的人,到底不是当初的那个秦卫了。我放软了语气,道:“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凡事别做的太绝。” 秦卫冷哼,道:“对他还真是没有恩情。” 我不想再同他多讲话,微微点头后离开,打开门的一瞬间,秦卫突然开口道:“文初,你不要过得太惬意,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第43章 他说这样的话,我心里轻叹,对他道:“秦卫,活得潇洒点。” 华睿阳和两个孩子都不在家,连王妈也跟着去了华母家,偌大的房子里,就剩我跟管家两人。我在客厅看电视,管家在一旁拿着抹布擦家具,我去院子里散步,管家拿着把剪刀修剪花草,我自己关着门待在房间里,管家过来敲门问要不要喝茶…… 于是我就有点想念华先生了,最起码他在家的时候,管家先生不会来骚扰我。一想这样跟管家独处的日子还要继续一个星期,我立马晃悠着车钥匙出门,没地方去的时候去哪儿?老周家呗。 算好老周下班的时间,我直接在他家楼下车里等他,还好这伙计没有加班,按点回来了。我从车里钻出来,老周瞧见我撒腿就往楼里跑,待我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老周已经紧紧关上了大门。我高频率摁着他家门铃,终于把他吵出来,老周苦哈哈一张脸从门缝中露出来,道:“文初啊,你行行好,别进我家门,你家华先生要是再来一次鸿门宴,我就直接挂了。” 我拉开门进去,道:“魔鬼华先生出差了,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老周吼道:“不要用‘我们’,说得跟偷情似的。” 老周屋子里很乱,从客厅到卧室,到处堆满了衣服书籍,平时他也不是多整洁的一个人,不过不至于这种程度吧,我问道:“你在收拾搬家呢?” 老周把沙发上的衣服推到地上,坐下道:“就收拾收拾,把该扔的扔了,该捐的捐了,正好你过来,帮我干活。”他一顿,继续道:“钱财嘛,都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呐,该活得简单些。” 我笑道:“怎么还大彻大悟起来,受打击了?又被姑娘甩了?” 老周白我一眼,吩咐我去给他叠衣服。我去他卧室,打开他乱糟糟的衣橱,抱出来几件后,发现衣柜底下放着几本相册,我抽出来翻看,发现里面竟然有我们高中班级的集体合影照,我叫老周过来,老周也觉得惊奇,道:“这玩意竟然在这里,我还以为在老家呢。” 我指了指照片上还穿着高中校服的自己,道:“那时候真年轻。”老周接话道:“是啊,跟青葱似的,瞧我头发,吊爆了。” 我瞥见站在老周前面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照片里老周的小眼神还瞥向人家,我道:“这不是你追过的那谁嘛,你千里迢迢把相片从老家带来,不会为了珍藏这姑娘吧。她现在在哪儿,有联系?” 老周长叹一口气,道:“早结婚了,都已经当妈妈了。我在网上看到她发的婚纱照,恍惚了好几天。” “老周,你要不要解决下个人问题,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别说是陶桃,人家也已经结婚了。” 老周瞧着我嘿嘿一笑,拍拍我肩膀道:“有,怎么没有!文初,我一直深爱着你,不离不弃。” “那可真是荣幸。” “说真的,你最近有空没,跟我回趟老家,前几天大海给我电话,那家伙要结婚,咱去凑凑热闹,大海还跟我打听你,说要是你能去,那可是长天大的脸,家里谁能请得了明星去,那小子托我问你,听说新娘比他小九岁,大海这厮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良。” 大海这名字,老周要是不提,我还真模糊了,他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我们那条街的小霸王,不过我跟老周从小马屁功夫就好,小霸王一直罩着我俩。 “好,你问问具体日子,咱俩回趟老家。” 老周乐了,道:“那可说好了,你外婆家的老房子没卖吧,找人打扫打扫咱去住吧,小时候我可就爱去你外婆家了,那老房子,晚上倍儿有闹鬼的感觉,半夜天花板都嘎吱响,你们后院那些树也长得阴森森,我每次想爬阁楼上去探险,都叫你外婆给骂下来,你说你外婆瘦瘦小小的老太太,怎么嗓门那么大,老吓得我一哆嗦,有次吓得我直接从后院柿子树上摔了下来,那棵柿子树不知道还结柿子不,估计长得老高了。” 我笑着听老周讲以前的事,有时候觉得已经走出去很远,可记忆中总还是留着最鲜活的部分。 我也想看看那棵柿子树长到了多高。 跟老周出去吃的火锅,麻辣锅,老周吃不了辣偏偏还嘴馋,嘴巴都快辣成了香肠嘴,席间老周接到了单位里电话,那边说后天一个嘉宾突然说上不了节目,老周气得又点了两盘肉,骂道:“都是提前半个月排好的节目,突然说不上了,装什么大腕,那家伙当初可是求着来上节目的,妈的,以后要是再让他上我的节目,我就不姓周!就明天一天,叫我联系谁去!” 老周说着,突然盯着我两眼放光,道:“文初,你来上!” 朋友嘛,就是拿来利用的。 去找老周玩玩可以,至于在老周家过夜,我还没那个胆子。从他那里回来已经很晚,回去时发现家里还灯火通明,想来是管家还没睡。 客厅里放着电视,沙发上坐着不速之客。 沙发上的那位见到我后,关上了电视,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我道:“唐先生怎么这么晚还过来?睿阳出差不在家,您有事?” 唐耀指指沙发,示意我坐下,道:“叫唐先生太见外,你跟睿阳一样喊我小舅舅就行。”我心里不屑,睿阳可从没叫过你小舅舅。 唐耀又道:“是来找你。确切说,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心中隐隐不安,果然他道:“阿亮最近身体不太好,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你去看看他。顺便,劝劝他。” 我冷笑,道:“劝劝?劝什么?” 唐耀抬眼看我一眼,又垂下眼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间灯光柔和的缘故,唐耀眼下那颗精致的泪痣,叫他的脸看上去有些忧郁,一敛平日的嚣张戾气。他道:“我已经给了他最优渥的生活,他想做音乐,我也给了最好的机会,他的家人我也全力以赴善待。以前他总想跑,我一时气恼伤了他,他就躲得销声匿迹,现在我想好好善待,好好弥补,他为什么还想跑?不,这次不是想跑,他是想寻死。” 问题好像很严重。我讨厌唐耀,厌恶至极,不过此刻有些可怜他。他贫瘠的人生里完全读不懂人心,却还妄想去讨旁人真心,天方夜谭。 我道:“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去。” 唐耀有些意外,我道:“不是因为你,一点都不是。阿亮是我朋友,跟你无关。我要去劝劝阿亮,在被你逼死之前,不如先杀了你。” 第44章 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阿亮,他更加苍白瘦削,左手手腕缠着白色绷带,他见到是我,目光有些木然,过了好几秒才扯出一丝虚弱微笑,沙哑着嗓子道:“文初你来了。” 唐耀带我来的地方是市郊山间湖畔的一栋别墅,因是夜里,瞧不出风光多美、环境多优雅,只觉得到处黑洞洞凉飕飕,透着鬼气,在加上面前阿亮惨白的脸色,我心里暗想着这里是不是风水不好。 阿亮住的卧室很宽敞,窗户被厚实的窗帘紧紧遮掩,天花上的水晶吊灯大概太过奢华,亮得晃眼。唐耀是同我一起进屋的,他站在床尾处面无表情地看着阿亮,阿亮侧着头,无视他。 已经是不需要语言的剑拔弩张了。 我对唐耀道:“拜托你先出去行不行。”唐耀瞥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坐到床沿上,看了看阿亮的手,道:“这么不爱惜自己。” 阿亮突然哼笑一声,道:“别当真,我做戏给他看呢。要是真寻死,我怎么可能割腕,血流得那么慢,没死透就被发现了,多不保险。” 我安慰地拍拍阿亮手背,道:“不要太担心,唐耀再有能耐,也不能总是一手遮天,我已经想好了法子,明天天一亮就带你出去散心,然后找机会送你走。” 我已经阿亮听了会开心,没想到他却笑着摇摇头,道:“我不会走,我得留在唐耀身边好好折磨他,就这么走了,我怎么甘心。” 我愣,道:“这说的什么话,我看是他一直折磨你。” 阿亮勾起一个笑,指了指门外,道:“那个疯子,他说他爱我。”他说完,自己哈哈地笑了两声,止住笑,对我道:“他竟然说爱我,可不可笑?” 我却笑不出来,爱不爱我不知道,总觉得这个字眼放在唐耀身上太违和,我只猜测过,唐耀对阿亮很上心,上心到了扭曲的地步。 阿亮接着道:“文初,现在能连夜赶过来看我,还不怕得罪唐耀想帮我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对了,听说唐耀之前毒打了你一顿,文初,你真是够朋友。不过以后别这么掏心掏肺,不值得。就拿我来说,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认识的我,是伪装过的。” 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想去制止他继续讲下去,阿亮却接着道:“我一直都是个双,当年交往了一个女孩,时间一长觉得腻歪,正觉得无聊的时候在酒场上见到了唐耀。唐耀其实是个很吸引人眼球的男人,我那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去招惹了他。” “是我没有道德,脚踩两条船,我只当玩玩当个炮友,没想到唐耀控制欲强得吓人,天天派人监视我。我提出要跟他划清界限,他第一次暴打了我一顿。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我交往的女孩找到我,说是怀孕了,这事被唐耀知道,派人强制带女孩去堕胎。文初,我当时很想要那个孩子,原本计划着带着女孩和孩子一起到别的城市过安稳日子,唐耀却毁了那个孩子。” “我女友连惊带吓,受不了打击,很快销声匿迹,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唐耀处理了。我那时候开始恨唐耀,想报复他,他强留我在他身边,我就利用了这个机会,跟他妹妹唐蓉接触上了,写点讨女孩欢心的小情歌,我还是挺拿手,没多久就套牢了唐蓉的芳心。我跟唐蓉策划了一场私奔,其实我不在乎能不能成功,我只想打击唐耀。” “我们没走出多远就被唐耀抓了回去,就是那次,唐耀打断了我的腿,唐蓉被他安排出国嫁人。之后那段时间,我乖乖待在他那里,不过经常酗酒熬夜,嗓子是被我自己毁掉的。我安静了一段时间,唐耀稍稍放松了警惕,我最后还是逃走了。” “前几天我问他为什么一直这么执念,他竟然说是爱我,文初,是不是很可笑?他这是爱人,还是杀人。” 难怪以前华睿阳说我其实什么都不懂。我一直以为我的朋友阿亮,是个洁身自好的善良人,我不知道他是个双,不知道是他先去招惹的唐耀,不知道他利用了无辜的人去报复。 我问道:“那你想怎么继续下去?” 阿亮红着眼睛道:“不是我不放手,是他!我能怎么继续?对了,他不是爱我嘛,那我就继续伤害自己好了,这次是割腕,下次我从窗台上跳下去好了,再下去我吞下碎玻璃,我不会弄死自己,他不是在乎嘛,那就叫他疼去好了。” 我听不下去,道:“阿亮,你不要这么极端,最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阿亮摇摇头,道:“文初,你不懂,我无法原谅唐耀,也没法原谅自己。我晚上经常梦到给我怀孩子的那个女孩抱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小孩,那个小孩那么小,身上滴着血,我还梦见唐蓉一直在哭,那是我伤害的人,我是罪有应得,文初,我想赎罪,所以我不会走,走了也是解不开的心结,还不如拉上他跟我一起熬着。” 话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阿亮讲完很疲倦地闭上眼睛靠在床上,我起身出去。走到外面看见唐耀坐在沙发上发呆,我走过去道:“阿亮休息了。” 唐耀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放在茶案上的一副耳机子,道:“他那里是装了窃听器的,我都听见了。” 我怔,唐耀一笑,道:“阿亮早就知道有窃听器,那些话,是讲给我听的。” r>  唐耀靠在沙发背上,抬眼看着我,眼睛竟然有些泛红,他道:“文初,其实我早就累了。我是不是该放手。” 今天夜里,阿亮也罢,唐耀也罢,都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原本软弱的其实残忍,原本暴虐的却红了眼圈。 是不是先说“累了”的人,总会是爱得深的那个。看着消沉的唐耀,想起我对秦卫的那份疲倦。 我道:“唐耀,别装可怜,你没少伤害阿亮,他变成那样,比你更可怜。” 我实在不想多在这里逗留,有些想不清他们谁对谁错,又有多少事情被他们隐藏,或者压根没有对的人。 回到家中已经是后半夜,冷冷清清的家叫我心里更加不舒服,犹豫片刻后,还是给华睿阳拨过去了电话,算算时差,那边应该刚入夜不久。 他接到我电话有些诧异,问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道:“刚从唐耀和阿亮那里回来。” 他在那头沉默,我问:“他们的事,你都知道?” “嗯。” 我一时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听见华睿阳道:“我们是局外人。” 我道:“这么一对比,咱俩还算是走狗屎运的。” 他在那头轻笑,道:“是性格决定命运,我不是唐耀,你也不是闫亮。你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很想我。” “没有很想,只是稍微有一点,刚才去唐耀这里听到见到的都太惊悚,一时缓不过神来。” 华睿阳略一沉吟,道:“你……要不要飞过来,散散心。” 我当他讲笑话,道:“你当打车买菜呢,这边还有好多事要做。” 华睿阳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一天到晚闲得很。” 我有些心虚,道:“不打扰你了,我也该睡了。”说完我挂断电话,许是跟华睿阳讲了些话,郁结的心情好了很多,至少能安稳入睡了。 我当华先生讲的是玩笑话,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管家先生敲门进来递给我一张机票,还拉着一个小行李箱,管家道:“这是机票和行李,沈先生直接出发就行,车已经外面在等了,早餐去机场吃。” 我睡衣都还没换,有些懵,管家又道:“再不快点,要赶不上飞机了。” 机票好贵一张,总不能浪费吧,来不及多想,我简单洗漱后拖着行李上了车,路上给老周打过去电话,告诉他明天的节目我上不了,在老周哀嚎之前我迅速挂断了电话。 真的是,好久没出去散散心了。 第45章 王江到机场接到我之后,一路上一直笑盈盈,还打趣道:“老板应该好事做到底,亲自来接沈先生。不过他确实有个会议走不开,派我来接您,沈先生不要介意。”华睿阳的专车上的座椅顶尖的舒服,只是被王江一调侃,我却怎么坐也觉得不舒服,觉得好像被瞧了笑话,脑子里冒出华睿阳意味深长笑眯眯瞅着我的模样,我一个寒颤,起了些鸡皮疙瘩。来得这么快,有点后悔啊,谁叫机票那么贵,浪费可惜,浪费可惜。 到了酒店,我赶紧打发走王江,洗了个澡就滚到床上补眠,直到被华睿阳撩蹭醒。我揉着眼睛起身,发现睡衣前襟已经被揭开,华先生正在抬着我的腿往下揪睡裤,见我醒来,他动作利落地将裤子抽走,还理直气壮道:“文初,你怎么还没养成裸睡的好习惯。” 我抬腿蹬他,华睿阳握住脚腕,我赶紧道:“坐飞机坐得浑身疼,你别闹。” 他只是笑,道:“正好帮你揉揉。” 美其名曰给我服务,结果享受完他的服务之后,我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他神清气爽地感慨道:“看来以后要多跟你出来。” 海边城市的空气很舒服,海鲜更是极品,他请我吃了一顿海鲜大餐,这才觉得身上舒爽了。他看我吃得那么投入,问道:“这么爱吃海鲜?” 我道:“当然,跟别的比起来,虾蟹鱼之类很鲜嫩,不油腻。” 华睿阳一笑,道:“是嘛,那跟你味道差不多。” 我一怔,扔给他个螃蟹腿,他拿起来,道:“也确实,外壳那么结实,里面却美味。” 我道:“吃虾子螃蟹的时候一定要自己动手剥,这样才够味。” 华睿阳点头,道:“也跟你一样。” “无语”这个词大概就是用在这个时候,我决定还是先默默吃饭好了。有些贪嘴,多吃了些,外面虽然阴天,不过海风吹着很舒服,我叫华睿阳一起出去散散步。 没走出去多远就是沙滩,我脱下凉拖拎在手中,回头看华睿阳,道:“华先生,要不要去踩踩水,估计你的童年很贫瘠,我就大发慈悲帮你弥补一下。” 华睿阳也脱下鞋,挽起裤腿跟我一起往海水边走,海风虽凉,海水温度却高些,踩进去能感到温暖,华睿阳道:“小时候我爸妈倒是经常带我四处游玩,不过每次回来都被爷爷痛骂一顿,他老人家看不惯父母管教我的方式,后来直接接我到他那边看管。” 我道:“我是不是该同情你?” 华睿阳摇头,道:“我在他老人家手下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不然现在也维持不了华家的运营,爷爷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可是他没做错。世上没有那么多可以兼得的机会。” 我突然想起华睿阳提到过的小伯父,好奇问道:“华家你这一辈上只有你和唐烨吗?上次唐烨订婚好像没看见旁人,你小伯父家没孩子?” 华睿阳停下脚步,看我一眼,道:“没有。” 谈话截然而止,我以为他会多说些,等了片刻,华睿阳却没有再讲下去,搞得我稍稍有些尴尬,无奈自己接话道:“深宅大院故事多啊,看来用空得去找唐烨,他给我多讲些,说不定能写成个剧本。” 华睿阳突然拉住我的手,握得很紧,他正色道:“文初,以后……你要相信我。” 我被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弄得有点懵,问道:“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这有什么好信不信的,得之我命失之我幸,哦,好像说反了。” 华睿阳一笑,松开我的手,道:“反正你记住就好。”他说着,面对眼前望不到边际的海面,道:“这个世界太现实,要是你有一天起了疑心,记得想想我今天讲的话,那时候要是你还愿意相信我……文初,我会很感激。” 我伸了个懒腰,道:“凡事口说无凭,咱俩在这里讲空话有什么意思?相信不相信的,怎么听着像扯蛋,华先生,说到底,我凭什么相信你?咱俩啊,谁都别看明天,先活在当下吧。” 华睿阳皱了眉头,脸上有了些不痛快,道:“文初,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对不对。” 我笑,道:“也没什么真实不真实,为以后打算太费脑子,而且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不是已经吃过亏了嘛,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打算那么多,没用,我能做的除了顺其自然还能有什么?” 他眉头锁得更紧,道:“文初,你相信我……” 这种话我最怕听到,我赶紧打断道:“别别别,我最听不得这种话,好假。华先生,你看风景这么好,咱俩最起码现在是在一起,而且衣食无忧、不吵不闹地享受这好风景,不是挺圆满?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少说为妙。” 华睿阳一笑,神情轻松了很多,道:“真拿你没办法,你说得对,有些话,少说为妙,你看着我做就好。”华睿阳说罢,突然揽着我的腰将我腾空抱起,往前面快步走去,走到没过大腿的深水处,将我扔到海水里,我扑腾着站起来,骂道:“你发什么疯!” 华睿阳笑得灿烂,道:“虽然理解你讲这种话,不过还是很生气,得教训下。”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嘴巴里满是腥咸味道,男人嘛,吃了亏当然得武力解决下,于是我就在水中踹了华睿阳腿弯,叫他也扑腾倒进海水里。折腾了好一会,两人浑身都彻底湿透,华睿阳突然从后面抱住我的腰,道:“要不要在水里来一次,好不容易出来,多少留下点难忘的回忆。” 我一肘子捣回去,脱开身往岸边跑去,果然,华先生名不虚传,是不能招惹的人物。 刚才在水里一闹,心情还真是轻松很多,往回走的路上华先生心情不错,脸上一直带着笑模样,靠近酒店的时候我们拉开了些距离,毕竟人多眼杂,不过周围都是衣着体面洁净的人,唯独我俩浑身湿透,不显眼也难。 路过大厅咖啡厅的时候,华睿阳问我要不要喝点热的,我看了看那里落座着一些人,便道:“先上去再说吧。”华睿阳点头,不过我们未走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唤道:“睿阳?” 我俩转过头去,有个带眼镜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我以为是他生意往来对象,悄声对他道:“我先回避下。”华睿阳却拉住我胳膊,道:“不用,是朋友。” 许是来人的脸上架了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看他笑着好像很温和无害,眼睛盯着华睿阳……很亮。他来到华睿阳眼前,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着,道:“从你在外面我就在看,观察了好久才敢确定是你。” 我侧脸看了看华睿阳,确实,这人平时都是正儿八百西装革履的高级货,现在落汤鸡似的,素日有型的头发也随和地耷拉着,还真是叫人……不敢直视。 我心里憋着笑,华睿阳对那人道:“好久不见,介绍一下,这是沈文初。文初,这位是敬文,我大学同学。” 敬文笑着看我,寒暄道:“您好。” 华睿阳道:“有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待会一起吃个饭,我跟文初先去换件衣服。” 敬文还未来得及回答,一旁来了一高个男人,插话道:“他当然有的是时间,就是打听到你过来才专程挑这种地方度假,又阴天又下雨,真叫人不爽。” 华睿阳回头一看,道:“阿森也一起来了?文初,这位也是我大学同窗。” 被唤作阿森的那位打量我一番,对华睿阳道:“你情人?” 华睿阳瞥他一眼,道:“我爱人。” 我观察到敬文跟阿森表情都一僵,华睿阳拍拍我肩膀,道:“你们在这里稍等,我俩去换衣服。” 进入电梯中只有我俩人,我打趣他,问道:“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乐事。华先生,我看那位敬文看你目光很炽热,听说是专程为你来的,好像很痴情。” 华睿阳冲我一笑,道:“确实是暗恋了我很多年, 文初,是不是吃醋了。” 还真是厚颜,我道:“我吃哪门子醋,你俩要是破镜重逢,我去买鲜花祝福你们,再预定一间情人套间给你们。” 华睿阳笑得坦坦荡荡,回房间换好衣服后坐在沙发里看我穿衣服,见我拿起一条大裤衩,他道:“穿得稍微正式点。” 我本来已经准备穿正式的,压根没想穿裤衩,只是顺手收进柜子里,被他一说,心里有些窝火,干脆一下子套上,道:“那可真不好意思,我这么穿着觉得舒服,本来就是度假的,就是图个舒服。华先生要是觉得丢脸,那你自己去好了,反正你们是朋友,我跟过去怕是不方便。” 华睿阳道:“没关系,你穿着舒服就好。” 我看他脸上明显是在憋着笑,反应了几秒,我气恼道:“你瞎笑什么!鬼才吃醋。” 最后我还是换下了裤衩,丢他的脸事小,关键丢的是我的老脸。 四人一桌,吃的是西餐。那个叫敬文的,在华睿阳面前明显不自在,刀叉用得颤颤巍巍,牛排怎么都切不利落,他身旁的那位阿森“哎一西”了一声,瞪敬文一眼,然后将自己那盘切好的换了过去。 我笑着看他俩,主动出击道:“两位在交往?” 敬文手中的叉子吧嗒掉在盘子里,阿森又瞪他一眼,然后对我道:“除了我,谁还愿意要这个木头,又呆又笨,反正你家华先生是不要,对不对睿阳?” 敬文低垂着头,我桌子底下用腿碰了碰华睿阳,华睿阳道:“是我不适合小文,阿森,你好好对小文,讲话别太过分。” 哟,还小文呢。 刚才敬文掉叉子的时候,手上被溅上几滴汤汁,阿森拽过敬文的手拿餐巾使劲擦,看着力道不小,敬文手背皮肤都有些泛红,他一边擦一边嘟囔道:“不是你想见嘛,见了怎么一个屁蹦不出来,既然没话说,晚上就飞回去,你明天还要教课。” 阿森罗里罗嗦讲了一通,敬文抬起头看看阿森,神情有些畏惧,不过还是道:“假期到周末,我下周才教课。” 阿森一瞪眼,道:“哎一西,你!” 我正瞧得津津有味,脾气明显不好的阿森突然冲着我道:“你姓沈?是演员?” 我被他凶巴巴的眼神吓一跳,点头道:“是。” 阿森又瞪华睿阳一眼,道:“你们华家人,做起事来还真是很像。” 第46章 阿森扔下句没前没后的话,也没再多解释什么,开始埋头给敬文切牛肉,敬文脑袋恨不得低进盘子里。一顿饭吃得算不上多欢快,不过我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对面那两位,估计也少不了故事。 果然,饭后华睿阳要去准备会议,阿森自告奋勇要带我四处转转,敬文跟华睿阳道别后推辞说肚子不舒服,也撇下我跟阿森逃掉了。阿森瞅着敬文一路小步快跑的背景气道:“有贼心没贼胆,逃跑的时候倒比兔子还快,还大学老师呢……” 我跟阿森实在不熟,便道:“那你快去看看他吧,我也先上去了。” 阿森转过来上上下下又是仔细打量我一番,笑道:“不愧是演电影的,还挺周正,睿阳眼光不错。先别忙着走,有空的话,咱俩去聊聊天。” 我心里暗想着跟他有什么好聊的,我俩是实打实的陌生人,不过阿森却丝毫不觉得生疏似的,拉着我去海边一处小咖啡厅,点了喝的便开口道:“其实敬文要过来,主要目的不是要看睿阳,是来看你的。他听说睿阳有了情人,好奇得要命,非缠着我陪他过来,我可是放弃了‘哎一西’国那边好几个生意。” 我端着杯子沉默听着,默想着这些公子哥是不是天生的交际家,对着谁都能一张嘴就哗啦哗啦讲一通。阿森见我不吱声,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道:“喂,你不好奇敬文跟睿阳的关系?” 我放下杯子,道:“不用好奇也猜得到,那位敬文大概暗恋了睿阳很多年,你又默默喜欢了敬文很多年,最后敬文放弃了继续暗恋睿阳,你也能如愿以偿。我好歹是个拍电影的,人的面部什么情形下该出现什么神情,我还是能观察得出。” 阿森一笑,道:“那你不介意?” “介意的应该是你吧。” 阿森摇摇头,道:“小文大学时候就喜欢睿阳,那时候我还嘲笑他,没想到人的感情可以那么坚韧,看他坚持那么多年,慢慢地就开始心疼。刚开始只当是可怜他,后来发现变成了跟他一样的傻子,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些眉目。不过想想就生气,我过得这么辛苦,可都是拜华睿阳所赐,可是这家伙倒跟没事人似的,在国内一直逍遥自在,哎,想想就生气。” 我道:“跟我讲这些干嘛?” 阿森一愣,笑道:“你这人,我在跟你交心啊!怎么说这种泼凉水的话。” 我道:“其实没必要专门澄清,华睿阳是个很优秀的人,说的俗点,就是发着光的天之骄子,喜欢他的男男女女怎么可能少,他没必要对每个关注他的人都上心。至于待在他身边的人,我不是第一个,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有缘的时候好好相处,缘分尽了的时候各走各的,要是关于他之前之后的事情都去仔细打听、认真计较,那也活得太累了。” 阿森笑道:“华睿阳摊上你还真是报应。看来你是没理解我的意思,我作为华睿阳的好朋友,是想叫你多去了解一下他,比如现在可以抓住难得的宝贵机会,多问我关于华睿阳以前的一些事,这样才好歹有些恋爱的样子吧。两个人在一起,最怕的是貌合神离,我看沈先生现在就有点这样吧。” 我道:“大家的方式不一样,我跟他现在相处得很好,至于打听那些事,我想等华睿阳亲口告诉我,效果会更好吧。” 阿森摇头道:“看来睿阳是终于终于碰到克星了,我得好好祝贺他。沈先生这样其实也很好。该传达的也传达了,该观察的也观察了,我去跟我家那位交差去。对了,我晚上就带他去别的地方继续度假,就不打扰你跟睿阳了。能认识你很高兴,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见面,到时候再聊。” 阿森看起来很爽朗,跟我道别后利落地走了,我又在小店里坐了会,看看不远处的绵延的海岸和沙滩。 因为有了经历,心态才会变化,不能说被打磨圆滑了,只能说是沉淀了。 为了更好地放松身心,我去做了个按摩,左思右想,还是叫了个姑娘来按,结果按摩到一半华睿阳就来了电话,问我在哪,我如实奉告,华睿阳说他马上过来。 所以当华先生瞧见那姑娘坐在我后背上按摩的时候,表情很精彩,我道:“这个在这里很出名,放松身心,华先生要不要试一试。” 华睿阳坐到一旁,道:“不用,你慢慢放松,我等你。” 那姑娘又磨蹭了一会才结束,我拽拽浴巾爬起来,道:“你那两位老朋友参观完咱俩,可能已经转移阵地了,很抱歉,晚上只能我一个人陪您用餐了。” 华先生对我勾勾手指,我赤着脚走过去,他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道:“那你可要好好地陪。” 可能是见了老朋友,华睿阳心情看起来不错,我汇报了阿森单独讲给我听的部分内容,他只是笑笑,直到我问:“阿森说你们华家人做起事来很像,所谓的‘像’是因为有参照吧,我对你跟老同学之间的陈年旧事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华家这件事,我很好奇,你要不要坦白下,我推测,说的不会是你小伯父吧,听唐烨话里的意思,你小伯父是个很痴情的人。” 华睿阳握住我的手,道:“小伯父的事还牵扯到很多别的,得好好整理下才可以讲,等回国就告诉你,现在好好享受下旅行,放轻松些。” 他这么讲,我不好再追问,不过人的直觉有时候很执着,越是避而不谈,就会越觉得可能要发生些什么。 不过出门在外的华先生好像很容易兴奋,漫漫长夜,我哪里还有力气去寻思华家的豪门秘史。 一夕一朝,一朝一夕,在外面混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要打包行李跟他一同回国,到机场才想起该给家里人带点礼物,去机场商店挑了些特产之类,想起被我放鸽子的老周,也给他带了一份。 先去华睿阳父母那里看了看楷楷,华母留我晚上一起吃饭。我看到晚饭还有段时间,反正华睿阳也要先去趟公司,我决定去老周那里陪个不是。 给老周打了个电话,那边老周接起来吼道:“我辞职了!没良心的,咱俩绝交!绝交!” 我当他是开玩笑,拎着礼物上门赔不是,进屋才发现,老周房子里收拾得几乎空空荡荡,他以前珍视得要命的书籍唱片之类全不见了踪影,家具也少了好多。他见到我先踹了我一脚,道:“因为你放我鸽子,出现重大播放事故,我被辞退了!你怎么补偿!怎么补偿!” 我狐疑,道:“不可能吧?” 老周扒拉过我拎着的袋子一看,更加气愤,道:“你放我鸽子是去旅游了?文初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笑道:“华先生突然做出的指示,不敢不从。不过你要是真的失业,叫他补偿你。” 老周不屑道:“拉倒吧,我看你彻底沦落为吃白饭的小白脸了,就堕落吧。我老周这么精英的人物怎么可能被辞退,是我辞职了,老子不干啦!” 我有些意外,道:“怎么突然辞职?人际交往出问题了?” 老周一指他干干净净的房子,道:“我想了想,好像一直按部就班地念书考学找工作,也没啥多余的想法,一直都是应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眼看着三十好几,总觉得活得有点憋屈,正好攒了点钱,准备出去转转,南极啊北极啊,都去看看,对了要是你借我点钱,我也往太空里飞飞,搞点星际外交事业。” 我笑着踹他一脚,道:“别扯蛋,说正经的。” 老周嘿嘿一笑,道:“我爸妈年纪大了,接过来又不适应这边生活,昨天老妈在电话里又想我想得哭,我合计了下,父母在不远行,反正不就是挣钱糊口嘛,我干脆回老家找个新活,照顾照顾父母。”他讲完就贼贼一笑,道:“我妈说,有个漂亮姑娘等我回去相亲呢。” “已经决定了?” 老周点头,拍拍我肩膀,道:“我不在,你好好 照顾自己,别太刻薄。” 我笑,道:“什么叫别太刻薄?” 老周躺倒在地板上,叹道:“做你朋友还真累,不过下辈子你要是女的,咱来要是还能一块儿长大,我就娶你。” 他讲完,又坐起身,嘟囔道:“你别忘了回趟老家,大海婚礼马上了,我会打电话提醒你,行了别赖在我这里,再不走华先生又要杀过来了,快走快走。” 被老周轰出门,我总有点缓不过神来,他这是真的要搬走? 我在这个城市中仅存的一位挚友,也要离开了,怎么觉得有点凄凉呢? 不过没等我再找老周确认,就又被他那张乌鸦嘴命中了,华星那边打来电话,说江一和江楠外出取景时发生事故,一个摔断了腿,一个摔断了胳膊,旁的没什么大碍,不过现在都躺进医院里了。 我打听好医院赶紧赶过去,心里感慨着这两倒真是步调一致,这片子的开机看来又得往后推,我真离被包养得小白脸不远了。 赶到医院,张敏也在,她见到我,道:“回来了。” 这三个字包含的意义可真多,我尴尬笑道:“嗯。” 张敏捏捏额头,道:“正好你过来,先进去看看他们,然后跟我聊点事吧。” 第47章 江一跟江楠两人一人一张床躺着,一个吊着胳膊,一个吊着腿,吊着腿的那位是江一。他见到我,道:“不好意思啊文初,看来又要耽误时间了。” 我道:“你俩怎么能同时摔成这德行,在哪儿弄的?” 江一不好意思一笑,道:“山上刚下完雨,我不小心滑下去,这小子去拽我,结果跟我一起摔下去了,还好是个小沟,没那么深。” 江楠一直沉着脸,此刻张口道:“说得跟真的似的,还不是因为你……” “闭嘴!”江一打断他,对他瞪眼喝道:“还不嫌乱吗?” 那小子轻轻哼了声表示不满,别过脸去,明显是在闹别扭。我跟江一又聊了几句,告诉他俩中午给叫大骨头汤,江一谢过,又说了些日程安排的事情。我想着张敏还在外面等,就抓紧时间跟两人告辞,出去的时候看见张敏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 我见她盯着地面发呆,便没有惊扰,轻声坐到她一旁,直到有护士推着车经过弄出了些声响,张敏这才回神,冲我一笑,道:“出来了?那我们边走边说吧,我载你回趟公司,有东西给你。” 我看张敏状态也不太好,便帮她开车,张敏没有拒绝,路上的时候她对我道:“江一跟江楠这两个人,关系好像有些乱。江楠是江一国外导师家的孩子,后来那家人出了意外,只剩下江楠,江一把江楠接过来一起生活,江楠那时候好像正上高中,法律上讲,江一是江楠的养父。他俩的问题想必你也瞧出来了,一个思维太开放,铁定着缠上去,另一个还算本分。不过再这么下去,早晚要出事。” 我以为张敏为了这两位的事伤神,宽慰道:“张姐不要担心太多,总会有法子解决,江一情商不低。” 张敏道:“越是情商高才越容易出问题,文初,你跟他们的合作先放一放,我也安排他俩先整理好关系再说。这次事故弄得两人都受伤,其实是因为在山上起了争执,谁知道下次弄出什么幺蛾子,要是捅到媒体那边,两人都玩完,讲严重些,是乱人伦。” 我道:“张姐想得太多了吧。” 张敏也一笑,道:“但愿吧,不过我能混到今天,很大一部分是托‘想多了’的福。对了,你发给我的邮件收到了,我把你推荐的助理叫过来见了见,文初,我劝你不要用他。” 小顾吗?我问道:“怎么,那孩子哪里有问题?被张姐的火眼金睛瞧出来什么了?” 张敏道:“有问题说不上,你也别把他当孩子,他面相上不是个踏实的人,加上他之前的经历太混乱,我怕以后他在你身边唯利是图,最要防备的人,是有贪念的人。” 不知道张姐从哪里瞧出了这些,其实我之前也有发觉,只是念着小顾打拼得确实不容易,这才照顾照顾他,我道:“那孩子可能确实不合适助理职位,不过已经跟他讲了,这么快就辞退,也不大合适。” 张敏道:“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在别人剧组给他安排了个角色,你跟他讲一声就好,那个他恐怕更愿意。” 我道:“那谢谢张姐了。” 张敏看我一眼,又道:“你该谢谢华先生。不过你不要以为我肯帮你全是因为看华先生面子,即使没有华先生,我也愿意帮你。” 车子开进华星地下车库,我同她一起上楼,到张敏办公室,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牛皮纸信封,递给我道:“拿出来看看。” 是一本已经泛黄的剧本,封面上印着《小城姑娘》,作者栏里签着“言成”,时间是二十年前。 张敏道:“是以前老朋友留下的,他一辈子就写了这一个剧本,然后早早退出了圈子。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也同他讲好会出演,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这个剧本一直耽搁在我这里。不是我不愿意演,是演不了,我会崩溃。” 我道:“是张姐的爱人吗?” 张敏抬眼对我一笑,道:“我哪有那样的福气,他很爱他的妻子,我不过是个很欣赏他才气的同行罢了。” 我翻了翻不怎么厚实的剧本,问道:“不过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编剧,看来我是孤陋寡闻了。” 张姐摇头,道:“不怪你,不是说了嘛,这是他唯一的一个剧本,写完之后就封笔了,阴差阳错一直耽误在我这里,以前也怪我私心太重,不想交给别人。留在我这里,过一天就沉一分,我看着也伤神,不如早早交付出去。” 我说张敏今天怎么看着格外疲倦,原来是看到了伤神的旧物,听她这么一讲,我倒觉得这剧本有些沉甸甸了。 张姐拍拍我肩膀,换上些明朗点的笑容,道:“就交给你了,你先回去读一读,至于女主角,听说陶桃决定在息影前再拍一部?我倒是很看好她,你同她关系也不错,不如去联系下,这个剧本挺适合你俩。” 看来张敏是计划已久,我应下后不再继续打扰她,拿着剧本离开。 等电梯的时候翻开第一页,看了两行已经看入了迷,很简练的文笔叫人物和场景跃然纸上,毫无废话,看到第二页,已经入情入景,张敏讲得没错,是难得的佳作,我干脆捧着剧本绕到天台处,一口气看了下去。 讲的是战争年代发生在小城里的爱情,淡化了对战争的描写,只写在小城中生活着的人们。水井旁年轻的姑娘对腼腆的小伙子生了情,只是眉眼间的接触,情愫还没有绽出花朵。转眼小伙子要启程远赴战场,临行前姑娘送他两双鞋垫,一个荷包。小伙子却说:“别等我。”那种年代,背上了枪,就已经做好不再活着回来的心理准备。可她怎么可能不等,纳着鞋底,绣着花,没等来他,却等来了小城的沦陷,她与家人离乡逃难。 一别经年,天各一方,他未婚,她未嫁,却偏偏无处可循。时间慢慢沉淀了心里的焦灼,战后她回到了小城,仍旧纳着鞋底绣着花,变成了老姑娘,陪着岁月,一起苍老下去。那边的男人将荷包挂在书案上,一头扎进书堆中,不问世事。他们在不同的时空中,却好像过着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很平静。 他终于有机会返乡,见到了满头白发的姑娘,姑娘蹒跚着脚步颤抖着双手给他做了顿水饺,她含泪说觉得不好意思,又老又丑,男人摸摸自己已经稀疏的白发笑着说我不也一样,又说,我记得你年轻时候的样子,一直记着。他们微笑着面对面吃水饺,姑娘的味觉已经有些退化,水饺包得很咸,男人笑着全部吃完,说好吃,要留下来多吃些。 她抱怨道你不是说叫我别等你,他哭着说你怎么这么傻,等到现在。 小城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小城姑娘终于嫁给了如意郎君。 很细腻温情,虽然伤感却处处透着希望。我翻回封面看作者的签名,言成,他大概也是个善良温和的人。我按捺不下接到好剧本的那份激动,赶紧给陶桃打过去电话,陶桃却没有接,发短信过去,叫她看见了抓紧给我回电话。 看到好剧本,心情很好,时间已经不早,抓紧赶回华父母那里吃饭,一进屋就听见唐烨吆喝道:“文初你架子好大,我们都在等你呢。” 我环视一周,发现沙发上坐着华父、睿阳,还有唐耀,唐烨和华母在餐厅那边布菜,楷楷跟小悦看见我一起跑过来,楷楷伸着小手要抱抱,我抱起他,啃了口,道:“抱歉,处理了点事,来晚了。” 华母道:“没关系没关系,先喝点热水,咱马上开饭。”楷楷喊道:“奶奶,吃了饭可以吃冰激凌吗?” 华母瞟了我一笑,道:“你沈爸爸准许你吃,奶奶就给你。” 楷楷一嘟嘴,道:“奶奶,你偷偷给我就行!” 华睿阳笑着走过来,接过楷楷,道:“得抓紧带回去养,要惯坏了。” 华父一咳嗽,华母赶紧道:“没有没有,我一直严加管教的!对不对小悦。” 小悦不理华母,拽了 拽我裤子,糯糯道:“抱抱。” 看来这孩子又有进步,我抱起他,也亲了口,小悦乐得咯咯笑,我看了眼唐耀,唐耀也正看着我,不过很快别过了目光。 这顿饭吃的蛮轻松,虽然华先生跟唐耀还时不时板着脸,不过旁人都和颜悦色,唐烨还时不时插科打诨,逗得两个小孩咯咯笑。吃好晚饭后,唐耀牵着小悦的手对我们道:“唐蓉回来住两天,我带小悦回去。” 两个小孩对这场别离毫无准备,都泪眼婆娑的,楷楷赶紧去拽住小悦的手,俩人就差嚎啕大哭了。 旁人大概也是刚听说,华母表情有点愕然,道:“怎么没提前说声,什么时候回来?叫她过来吃饭啊。” 唐耀说回来了再说,然后牵着小悦往外走,小悦一步三顾,红着眼睛跟大家摆小手,唐耀脚步一顿,小悦撞到唐耀腿上。唐耀看他一眼,然后回头道:“文初,过来一下。” 当众毫不客气地点名,我心里感慨还真是唐耀的作风,我走过去,唐耀压低声音道:“这段时间麻烦你费心了,阿亮也好,小悦也好,我唐耀不喜欢欠人情,会好好偿还你。”唐耀一顿,似乎是轻轻呼了口气,道:“阿亮,我放手了。” 他说罢转身带着小悦离开。 本来以为话题到这里可以结束,没想到晚上我领着楷楷同华睿阳回家,哄小孩睡了之后,华睿阳道:“小悦不是唐耀的亲生儿子。” 我怔,直觉反问道:“阿亮的?阿亮那个女朋友的孩子,其实没做掉,唐耀故意瞒着阿亮叫那个女孩生下来了对不对?” 华睿阳瞅我一眼,道:“你还真能猜,为什么这么讲?” 我寻思一会,道:“唐耀对小悦的态度不对,而且总觉得他俩事情还有好多瞒着旁人。” 华睿阳坐到我身边,道:“当初确实不是唐耀出手逼女孩堕胎,是女孩自己的行为。小悦不是那个孩子。” 我皱眉,问道:“不是?那是谁的?不会是……” 华睿阳点头,叹道:“唐耀妹妹,唐蓉的。” 第48章 我忽然就明白了许多事,问睿阳小悦的父亲是不是阿亮,睿阳点头,我叹道:“他们一个个还真擅长把自己的人生搞得混乱,自己过得不舒坦不说,还连累孩子,说到底,唐耀虽然对小悦态度有问题,不过好歹是他给了小悦身份,不然都不知道小孩该怎么长大。” 睿阳道:“因为唐蓉知道了那些事,很受伤,孩子出生以后她不愿意抚养,至于闫亮,你也猜得到,他就算想养,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有时候想想,楷楷能遇见你,很庆幸。” 经他一提,我想起刘媛来,其实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大概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忽然想起她,竟连名字都觉得陌生。不知道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这段时间也拨打过她的电话,一直都无人接听,可能已经换号了。我看华睿阳在一旁脸上带着轻松笑意,一副庆幸样子倒是实在。心里有些不快,我道:“你还没交代当初跟刘媛怎么搞上的,不要那么轻松说什么庆幸,你倒是空捡了个大便宜,我跟刘媛过得都不轻松,华先生您亲自给我吃的苦头也不少,我都记着呢。” 他看我笑,道:“在我身上要是发生了不可控的事,那说明我一定处于不可控的状态,可能被朋友叫出去喝酒,酒醉之后发生的事情吧,我其实早就不记得,也是后来听刘媛讲的。” 我推他离我远些,道:“华先生那么炙手可热,跟多少人上过床大概早就数不过来了,估计论国籍都能开个联合国大会。” 华睿阳笑出声来,道:“文初,这形容太夸张了,明明就是屈指可数。” 我瞥他一眼,道:“那你快屈指数数。” 他笑着走过来将我往床上拽,我赶紧转移话题道:“今天张敏给了我一个老剧本,写得很好,我拿给你看。” 我翻身溜走,从包里拿出剧本,递给华睿阳,他看着封面上“言成”两个字,眉头明显一皱,我瞧见,问道:“这人你认识?” 他抬头看我,反问道:“你不认识?” 我道:“你比我年纪大,可能认识,不过我出道以来没有听说过他,张姐说这是他唯一的作品。你怎么认识的?华星的人?” 华睿阳摇摇头,道:“谈不上认识,只是听说过。” 我道:“连你都听说过,那看来这人真的很有才分,可惜没有更多作品,唯一这个还拖到现在也没有搬上荧幕,张姐今天找我出演,女主的话,她推荐陶桃。要是能联系上她,我也想同陶桃合作。” 华睿阳道:“只和陶桃?不跟秦卫了?” 这么明显调侃的语气还真叫人不爽,我道:“看情况再说,自古以来不都是择良木而栖嘛。” 他冷哼一声,我不敢再触逆鳞,凑过去,快速亲他一下,道:“华先生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楷楷不愧是我儿子,这时候在外面敲门叫爸爸,我给他开门,小孩皱巴着一张小脸进来,怀里抱着一只毛绒熔的绿色青蛙,带着哭腔道:“爸爸,睡不着。” 我抱他,他搂着我脖子,说着:“小悦不在睡不着,跟爸爸一起睡。” 我巴不得,笑着对华睿阳道:“我跟楷楷一起睡,你也早点休息。”本来说完就想快点转身,可是华睿阳拦下,道:“小孩不占地方,叫他睡我们床上。” 我道:“那成什么样子,不行,绝对不行,你有时候能不能稍微提高点情商,给孩子瞧见像什么话。我过去了,你早睡。” 华睿阳皱着眉头放我出去,我给他关上门,使劲亲了口楷楷,还是乖儿子对爸爸最好。 第二天,楷楷正常去幼儿园,华睿阳正常上班,我正常家里蹲。闲来无事,打电话去约小顾,想跟他解释解释工作变动的事,我很少揽帮人的活,也犯不上去做得罪人的事,能圆满点解决的事圆满点最好,以后说不定谁能帮上谁。 联系后得知小顾上午有事,稍一迟疑,我还是约了他晚上见面。 地点是小顾挑的,酒吧街,他见到我很兴奋,道:“沈哥,我已经跟华星签了,华星好像知道我手头不宽裕,还先给了我一笔钱,要去的剧组是个大制作,这下吃穿住一气儿解决了。多亏沈哥,不过不能做沈哥助理还真遗憾,沈哥,今儿我请你吃饭喝酒!” 我看他一脸热情洋溢,实在瞧不出哪里“遗憾”了,要是知道张敏速度这么快,其实我没必要专门跑出来一趟跟他见面,不过见小顾那么高兴,我多少受些感染,道:“好,这里太闹腾,就请我去上次的地方吃面吧,那边味道不错,我前些日子还想再去,没找到空。” 小顾坚决不同意,拽着我去了一家烤肉店,我本以为吃完烤肉就可以了,结果吃完后这家伙非得拉我去酒吧喝酒,我看看手表,心里有些不耐烦,楷楷还在家等我讲睡前故事,回去晚了睿阳也不是好应付的。 我推脱,小顾却有些恼,非说我看不起他,言语有了些江湖混混的急躁,抓着我硬拉我进去。我无奈,只好同他约好最多只能待半个小时,我还有别的事要赶回去,小顾满嘴说好。 夜还未深,酒吧里还没有那么喧嚣,明明喝的只是啤酒,几杯酒下肚,我脑子晕胀得厉害,看不大清眼前小顾的面孔,虚虚晃晃的,只听他好像摇晃着我肩膀一直喊着“沈哥”。 在陌生的酒店房间中醒来,我反应了一会,知道是被下药了。心里警惕,掀开被子查看,发现身上衣服全部不见了踪影,不好的念头一下子充斥脑海,活动四肢,倒没有别的大碍。我仔细寻思着这到底是得罪了谁,还是谁想拿我去威胁华睿阳。 卫生间有水声,我拎起台灯站在门侧静候,脑袋还有些胀,外面天未亮,看来我昏睡的时间并不长。里面水龙头被拧上,水声停止,有人握着门把手开门,我举起陶瓷台灯砸下去,不想那人反应敏捷,我只是擦到他肩膀,并未击中要害。失了先机,他将我反手拧住,喝道:“文初!” 一听声音,我彻底懵了,道:“秦卫?” 秦卫松开我,上下打量我一番,我赶紧跳到床上拿被子遮掩,他笑道:“你怕什么,刚才下手可真狠,我要是反应慢点就被你废了。” 我完全没头绪,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给我设套?” 他没说是,也没有否定,只是笑着解开上衣扣子,道:“抱歉,我只是有些事想确认一下。”他说着脱下衣服,裸着上身也上床,我警惕,道:“秦卫,你又发什么神经?” 他突然探手掐住我脖子,神情倒平静,他道:“文初,我也已经讲不清对你什么感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爱,不过你不在我身边,不管我怎么奋斗,取得什么样的成绩,都觉得成功得不完美。我经常梦到你嘲笑我,文初,我有点受不了那种滋味,所以,你快点回来吧,我帮你制造机会,你只管回来就好,咱俩谁都离不开谁,文初你也快些承认吧。” 我推开他下床,他靠在床上点燃一支烟,我去外面沙发拾起衣服往身上穿,秦卫冷着脸下床走到一旁,抱着胳膊看我。 我回头瞥他一眼,道:“在我把你归类成疯子之前,停止吧。秦卫,你之前的风度哪里去了,都是装的吗?” 他嗤笑一声,道:“确实是装的。文初,没有你,我的成功不完整。” 我可真想扇他,我道:“秦卫,你魔怔了,不是说玩笑话,说真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一个人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世界,这无可厚非。可是只活在自己的臆想里不顾旁人的死活,那是病。” 秦卫没有反驳,只是一步步逼近,道:“看着你跟华睿阳在一起,我真的离成为疯子不远了。不过是出身好,凭什么都得是他的,文初,你说凭什么都该是他的?你以前那么爱我,怎么可能彻底死心跟他生活?一定是他胁迫你。文初你别怕,我现在不是以前,背后也有靠山,你不要顾虑太多。” 我同他已经有了一种讲不通的悲哀无力,我穿好衣服,道:“刚才你没有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秦卫摇头,道:“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怕你穿着衣服睡觉不舒服才脱的。” 我稍稍放心,道:“以后别做这么下作的事,我跟华睿阳在一起,不是因为他有权有势,更不是因为他胁迫我,是我也喜欢他。” 秦卫一愣,表情有些狰狞,跨步上前揪住我头发,将我猛掼进沙发中,我浑身肌肉紧绷,本能地出重拳揍向他腹部,秦卫吃痛退开半个身位,恰此刻房门那里传来嘀嘀嘀声响,我同秦卫都停了动作看向门口,房门打开,华睿阳拿着一张房卡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我正想唤他,秦卫突然用手掌抵着我后颈,吻了上来。我推,他却钳制得紧,又一拳打到他肚子上他才蜷缩着身子退开。等我再抬眼,门口已经没有了华睿阳的身影,我都怀疑方才是不是我眼花,一直追到电梯间,楼层显示刚刚有电梯下去。 这才是秦卫真正的目的吧。 我回头看已经追过来的秦卫,我对他道:“很感谢你准备了这出戏,我也是刚刚才明白,我很害怕失去华睿阳,刚才的话收回,也许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还有,刚才的吻,我觉得很恶心,秦卫,我现在终于觉得很厌恶你,我们走到现在的地步,你不觉得可悲吗?” 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在车里回想,知道大概是秦卫买通了小顾,两人联手将我弄去,然后通知华睿阳我在那里,就等着在华睿阳面前上演这出戏。至于目的是什么?激怒华睿阳?让他嫌弃我?或者是别的,睿阳说的对,我根本就不了解秦卫,我看不懂他。 家门前下车,发现华睿阳的车子泊在那里,我松了口气,其实他要是不回家,我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二楼房间都没有开灯,我先去书房看了看,他不在,又去卧室,刚一打开灯,听见他道:“关上。” 他站在阳台,手中端着一杯酒,我走过去从他手中抽走杯子,一饮而尽,入喉辛辣,越喝越渴,却更想再多喝些,我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杯,仰头喝尽,又想去倒酒时,他按住我倒酒的手,开口终于道:“你可以不回来。” 我拿过那杯酒喝尽,道:“是小顾打电话叫你过去?” 他侧脸看我,道:“他说你喝醉了酒,叫我去接你。” 我浅笑,道:“现在要是咱俩相互之间的信任稍微少一点,就彻底着了旁人的道。” 华睿阳伸手捏住我下颚,道:“我气得想打你,你还笑得出来。” 我握住他的手,道 :“真抱歉,我一时疏忽被下了药,又被占了便宜,睿阳,我补偿你。” 他松开手,道:“别跟我嘻嘻哈哈,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我道:“秦卫算计得很好,我对小顾还没有起疑心,约我出来的时机和理由也很好,把你叫去的时间也安排得丝毫不差,不过很可惜,他那么聪明,还是算错了两点。” 华睿阳盯着我,目光专注凌然,质问道:“哪两点?” 我道:“他算错了你对我的信任,也算错了我对你的感情。你看,我现在还跟你站在一起面对面聊天,你没有暴怒,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撵我出去,要是换了以前,你大概会说不叫我再见楷楷这类的狠话。可现在,你还好脾气地听我讲话,也没跑到别处去。对了,华先生,你直接回家,是不是怕我想辩白的话,找不到你?你一直在阳台上等我回来吧?” 华睿阳紧皱着眉头,喝道:“沈文初,我现在很生气!” 我捂住他的嘴,道:“还有第二点,你慢慢听。秦卫估计错了我对你的感情。我也是看你走掉了才发现,华先生,我现在好像有点害怕失去你。” 华睿阳一怔,叹口气,道:“一喝酒,就变成了妖孽,文初,你是不是在讲醉话?” 我笑着靠到他身上,道:“华先生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真难得。我爱你这种话,张嘴讲出来太负担,要是说喜欢你这种,又有点轻浮,我才不会去说。” 他一笑,道:“好,不说那些。文初,我也害怕失去你。” 他讲完大力将我拽进卫生间,打开花洒调好水温,面有愠色,道:“还是很生气,你别傻笑,过来我给你消消毒,以后再背着我跟旁人喝酒,那可真的后果自负。” 我笑着脱衣服,道:“老周不会也是你弄走的吧,我现在还真是连个喝酒的人都找不到了。” 他给我揉着头发,道:“别转移话题,你不是还有我,想喝酒我陪你。” 一夜缠绵,无心插柳柳成荫。 捂着酸痛的腰起床,发现华先生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浏览网页,我凑过去一看,果然是很精彩的内容。 “秦卫同沈文初出入酒店,传沈才是秦真正恋人。” 配图很多,标题下的那张是我跟秦卫一起站在酒店电梯间的,其他的配图是不同时期我俩的合照,照片很眼熟,我丝毫不怀疑是从秦卫那里流出的。 我只当昨夜秦卫是个闹剧,没想到还是个连续剧。 第49章 华睿阳气得拍合上电脑,不知道电脑屏幕有没有被震碎,我心里更是百感交集,总觉得被秦卫耍得很惨,之前惨,现在更惨。 华睿阳盯着我,好像在等我说些什么,我勉强扯出几分笑意,道:“秦卫这人,好像又钻了牛角尖,连华先生都不放在眼里了。” 华睿阳冷哼一声,道:“确实是,我被当成瘪三了。”他说完起身,嘴角微微上挑,带着阴惨惨的诡笑,我瞧见,赶紧道:“华先生,你不要太冲动,目前只是八卦杂志在瞎传,没什么证据。” 华睿阳回头瞪我一眼,道:“你确定会到此为止?万一明天发出来是你们两人睡在一起的炮友,你说我该不该冲动?”他讲完一顿,眉头锁得更紧,几乎咬牙切齿道:“沈文初,你们以前拍没拍过过分的床照?” 我心里打鼓,有些记不清楚,华睿阳已经气得转身出屋。我赶紧追上去尾随在他身后,听见他在打电话订飞机票,待他打完电话,我问道:“要出差?华先生你不会在这种时候出过避难吧?虽然是我以前的失误留下的烂摊子跟你没啥关系……算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看着处理,大不了承认是过去式,外面也不能怎么样。” 他驻足,突然叹口气,用手掌在我脸颊处拍打几下,不重,却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他道:“你是我的人,你的烂摊子就是我的烂摊子,放心,这件事不光牵扯你。秦卫今日敢把我牵扯进去,我就好好陪他玩玩。” 我啼笑皆非,道:“什么叫玩玩?被你们玩惨的是我!那为什么订机票,刚才听你在电话里讲,订的是今天机票?”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道:“没想到会这么仓促,我都没跟你正式求婚。确实订了今天的机票,收拾一下,我们出国领结婚证。仓促是仓促,不过不是草率,你先委屈委屈,回来好好补偿你。” 我大骇,道:“今天?出国领证?” 他一笑,道:“不愿意?” 我后退一步,心中很是不安,道:“倒也不是,不过……” 他皱眉,道:“不过什么?” 我诚实道:“我也说不出,就是感觉有点怪。再说,秦卫曝光我,跟咱俩领证什么关系?” 华睿阳道:“今天是照片曝光,明天再来点目击者陈述,后天秦卫再放点别的风声,文初,你愿意一直这样被他打扰吗?说得再远些,谁知道秦卫之后还会出现别的什么人,你那边也好,我这边也好,盯着你我的眼睛很多,与其老是这么被动,不如变成主动。我华睿阳容忍他已经够久,感觉都被他小瞧了。领证,然后我会召开媒体发布会,宣告咱俩的婚姻关系,除此之外的流言蜚语都是诽谤,我会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 他对我讲完这些话就继续忙着打电话确定各项事宜,我还是有些懵。早就已经知道华睿阳对我可能不是上床玩玩那么简单,没想到他会认真到这种程度,很感动,不过感动之后是惶恐。有那种面对世人质疑也无所畏惧的心态固然是好,不过我更想继续过得低调些,静水才流深。 秦卫将我在世人面前曝光,我以前所有的忍耐和逃避全部都付诸流水,回到了比起点还遭的境地,不想高调都难。但是华先生这样做的代价是不是有些大?更像是着了秦卫的道,能叫他对我讲出结婚这种话,算是这次曝光的意外惊喜,很值,但是要逼得华先生跟我一同出柜去粉碎秦卫的谎话,不值,代价太大。 我站在院落草地旁看楷楷靠着大亨晒太阳,慢慢冷静下来,睿阳的好意我都懂,所以才更不能冲动,如他所想,我们要度过的不是一时,是一生。 华睿阳是个行动派,我心里想法固然很多,但是在他的监视下什么都做不了,老老实实收拾行李奔向机场,为了降低他的警惕性,我啥都没多讲,乖乖顺顺地配合他,最后终于在机场逮到机会,于是,我尿遁了。 十几分钟后,我坐在出租车里接到华先生的电话,他在那头恨恨道:“有本事你就别再回来。” 我心虚,呵呵笑两声,道:“睿阳,我答应带楷楷去买新玩具,顺便去吃冰激凌,你要没啥事,出去度度假也行,天干物燥,多吃点降火的东西。手机要没电了,先这样啊。” 扣掉电池,我长呼一口气,晚上回去估计又有的闹了。 我戴着墨镜在大街上游荡,报刊亭旁买了张今天的娱乐快报,又仔细看了看秦卫挑的那些配图,他还算是稍微有点底线,没有找很露骨的,不过是靠得亲密些,若是讲成朋友也不为过。 我将报纸卷了卷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给秦卫拨过去电话,秦卫很快接起,我想他大概也是在等我电话。 我道:“见个面吧,西城大厦地下车库,马上。” 我讲完不等他回话便挂断电话,因为知道他一定会来。 华睿阳确实很强大,不光看他的家业和钱财,但讲他本人,也是个可以完全依赖的人。可有些时候,得两个人一起努力才行,我没有懦弱到离开他就一事无成。 我对秦卫,本不想走到今天这步,我念着曾经对他用情至深,不想将自己的过去弄得太过丑陋不堪。可秦卫,却步步紧逼。我作为一个性取向不被大众接受的男人,又算是个公众人物,想找到一份稳定的感情太难,现在这样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我不想再妥协放弃,至少不想因为外界因素的干扰而受挫。 秦卫来得很快,我坐到他车里副驾驶,他道:“文初,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约我,你听我解释,昨天是我太冲动,你走后我气急败坏,头脑发热就曝给了媒体,不过这样也好,我们现在在舆论上占了先机,华睿阳要是强留你,我还有后招。” 我没打断他,一直听完,然后道:“秦卫,你要是听得懂人话,就好好听着我接下来的话。我爱过你,以前跟你在一起,我不否认对你很用心,可都已经过去,而且已经过去了很久。现在,我不想跟华睿阳分开。” 秦卫冷笑道:“因为他有钱有势?文初,你要是想要这些,我照样可以给你。” 我看着他面露不屑的嗤笑模样,心中悲哀,道:“有钱有势的人只有华睿阳吗?我要是要那些,找什么人不行。跟你分开的那几年,我有的是机会爬上别人的床。当初跟你在一起时,你不过是个穷小子。凭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秦卫道:“文初,咱也别绕弯子了,我早就已经知道,楷楷是华睿阳的亲生孩子,他都在华家承认楷楷的身份了。你算是被刘媛耍了,戴了绿帽子还给给他养孩子,是不是还顺便逼你陪床。华睿阳一定是拿楷楷威胁你,你才不敢走。你别对我讲什么冠冕堂皇的道德话,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文初,你别担心,我会帮你把楷楷抢过来,你就按照我的安排走就行。” 原来他是这样想,将我跟华睿阳想得这么不堪,秦卫还算是个了解我的人,他都能讲出这种话,更何况是旁人,看来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事情必须到此为止,我跟华睿阳的关系,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对他摇摇头,道:“楷楷跟亲生爸爸在一起,无可厚非,只能说因为楷楷,我跟华睿阳关系才更密切。我今天来是想最后一次拜托你,不要再打扰我,立刻去澄清事实,所以的事情到此为止。” 秦卫哼笑一声,立刻接话道:“不可能。” 我看着他愈发陌生的面孔,道:“你其实根本已经不爱我了,不止不爱,甚至算得上不在乎了,承认吧,秦卫。” 他道:“那又怎么样?只有我不要的,没有我要不起的。” 我于他不过是病态的执念,秦卫在寻找失去的东西,将我当成了幌子。谈话至此,看来真的没有转圜余地,我跟他,只能以最丑陋的方式结束。 我道:“你还记不记得蒋诚,要是你还有最起码的一点良心,你就想想你现在做的一切对不对得起他,想想当年他从这个大厦楼顶上跳下去前跟你讲了什么。” 秦卫变了脸色,然后道:“那又如何,是他自己想不开。” 我道:“开始我也以为是他自己想不开,不过蒋诚走后我才收到一份包裹,里面有个录音记录,录下你同他讲的话。如果今天将这些曝光出去,你能承担得起吗?还有,你当华睿阳吃白饭的?他一直不对你出手,是在给我面子,他体谅我,不想叫我太难堪,可你现在真的触了他的逆鳞,要是想保住你的公司,就别去触犯他。华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底,你该知道,不要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些财富就可以那么大胆地去挑战,先想想后果。” 秦卫死命盯着我,道:“你这是威胁我?” 我笑笑,道:“是,拿蒋诚跟华家威胁你,不想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就立刻去给我澄清,然后彻底停手。最后期限是明天早晨,要是明天早晨还见不到澄清事实的报导,你马上就会成为头条。” 他干笑两声,道:“好,文初,想不到你能办出这么精彩的事。” 我也笑着回应他,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狗急了还会跳墙,蒋诚、潘远,再加上我沈文初,秦卫,够了吧,我们一个个都为你投入了感情,一个个也都付出了代价,真的,不管你当这些人是什么,游戏也好,认真也罢,但是,都够了,请你到此为止。” 第50章 一直不想对秦卫讲出蒋诚的名字,我怕亵渎了蒋诚。那年,他午夜从这座大厦上跳下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刚出道一年,很有前途的摇滚歌手。 我同他最先相识,自从很默契地识别出我们是同类人后,成为了谈得来的朋友。他成长地坎坷,一直一个人生活,为成为歌手付出了很多。他是经我介绍才认识的秦卫,然后被秦卫吸引,陷了进去。蒋诚不想为难我,一直将感情藏得很好,因为一次醉酒,意外当着我同秦卫的面说漏了嘴,之后他对我道歉,然后避开我们一段时间。 只是没想到再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是他跳楼之后。那段时间听到些传闻,说他演唱会时在后台吸白粉,蒋诚之前偶尔向我提到过,说很多人唱歌的时候得靠这些东西吊着神。我以为是这件事情的曝光逼他走上绝路,当时看秦卫难受,我还宽慰他。没想到之后收到了蒋诚寄来的包裹,他临走之前发的,当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将东西留给我,现在,懂了。 包裹里有一份录音,几封信。 只有一封是给我的,其他的,都是写给秦卫却未寄出的信。 蒋诚在给我的信中说他染了毒也染了病,不想面对未来毫无希望的生活,他说他谁也不怪,他愿意成全秦卫的野心,也愿意在秦卫太放肆的时候,帮他收收脚步。他拜托我,要是有一天秦卫做得太放肆,便将这录音拿出来,公布于世。蒋诚说他早晚要走上这条路,谁也不要觉得内疚,但是希望有些人不要忘了良心。 我打开录音,录音里秦卫给蒋诚介绍了当时混得风生水起的一位投资人,秦卫说那人很喜欢听蒋诚的歌,希望蒋诚帮个忙,卖秦卫个面子去陪陪那人。秦卫对蒋诚说很需要那人的帮助,他说小诚你帮帮我。 蒋诚同意后去见了那位投资人,套出了很多关于秦卫的话题,见不得光的捞金手段,利用了谁,陷害了谁。 我不知道当时的蒋诚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去接受秦卫的提议,又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去录音,大概是秦卫叫他加深了对人世的绝望,他还那么年轻,年轻到无法珍惜自己的生命。 媒体对蒋诚的后续报导中,说他是因为患有重度抑郁症才去选择了轻生,当时一片惋惜,包括秦卫。 我那时还迷恋秦卫,迷恋的时候眼睛里便有了盲点,我选择了沉默。我甚至傻到去感慨,不管秦卫对别人怎样,他却对我却情真,他将那些阴暗的事情对我隐瞒,大概也是为我好。我那时候是不是太过年轻,即使知道了录音内容,仍然很傻很天真的相信秦卫。 其实我现在已经分辨不出秦卫对我的感情 ,多少真多少假,我仍不忍心去全盘否认。 蒋诚的忌日里,我会去多上些香,我有愧于他。 从秦卫那里离开,我其实已经很疲乏,这种耗费心神的事绝对是力气活。找到那家楷楷喜欢的冷饮店,给小孩打包了几份冰激凌,等待的时候给手机装上电池,果然是华睿阳数十个未接来电。 我拨过去,那头华先生明显压着火气,他问道:“在哪儿?” 我道:“冷饮店,给楷楷买冰激凌,顺便也给你买了个,大便形状的,巧克力味。” 他道:“我没心思跟你说笑,马上给我回家。” “好,马上就回。”我应下,等冰激凌做出来,又在街上晃悠悠转了半条街,怕冰激凌真的化成一坨那啥,这才拦车回去。 华睿阳在家中书房对着电脑处理文件,我推门进去,他不抬头,我敲敲桌子,他道:“你还回来干什么?干脆就破镜重圆去吧。” 我笑,道:“那你不就孤家寡人了。” 他抬头,道:“我身边不缺人,不劳沈先生费心。” 我憋不住地笑,道:“华先生,您现在很幼稚。我刚才确实去见秦卫了,拿华先生当幌子,威胁了一下,先等到明天,要是明天还没有改观,睿阳,那时候再按照你的计划走。” 他起身抓住我后颈,掐着我脖子将我拖去书房沙发,把我摁倒在沙发上,他气道:“放我鸽子又去见面了?沈文初,你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想被我禁足吗?” 我掰开他的手,换个舒服姿势躺在沙发中,笑道:“要禁足你早就禁足了,不过我怕你舍不得。” 华睿阳一笑,用蛮力将我翻身成趴伏在沙发中,我道:“不要大白天干坏事,注意风度,华先生。” 华睿阳在我背后道:“你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今天的问题有多严重。沈文初,我早晨跟你求婚了。” 我沉默,他又道:“然后被你拒绝了。” 是啊,我的祸惹大了。他继续说着:“秦卫那点事,我并不放在眼里,只是不出手罢了,我稍微动作就能将他整治得死死的。让我生气的是你,你就那么想拒绝我?还是说你准备随时打包离开?沈文初,我警告你,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最好好好想想怎么弥补我。” 我后背被他摁着,陷进沙发中,只能闷声道:“要不你在求一次婚?” 他竟然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我惊道:“华睿阳,你不要太幼稚。” 背后他的动作稍停,我以为这样就行了,没想到他却将我腰带解开抽出,将裤子往下一拽,朝着我没有布料遮掩的屁股,啪啪啪一气儿打了好多下,边打还感慨道:“这么打着手感更好。沈文初,你要是想不出弥补我的法子,我可一直打下去了,待会楷楷从幼儿园回来,叫他也来参观,怎么样?” 我默默地骂着国骂,不小心问候了下华夫人,男人手劲即使收敛着也还是小不了,没一会我就觉得屁股疼得热辣辣的,于是只能投降道:“我跟你求婚行了吧。” 他又抬手重重打了一下,道:“大点声,再说一遍。” 我大声道:“华先生,我跟您求婚还不行!” “那什么时候?” “你先把我放开。” “不行,你先定日子,必须正式点的。” 我默默骂着草,你丫跟我求婚的时候怎么没正式点,这会子倒要求我正式,手头又没有黄历,叫我怎么定日子,眼看着他一巴掌又要落下来,我赶紧道:“我生日不是快了嘛,我生日那天跟您正式求婚,这样行了吧,双喜临门!” 华先生终于面带笑容地收手,把我拉起来,道:“勉强通过。” 我赶紧提裤子,道:“那你还是别勉强了,刚才的话全部收回。” 华睿阳一把揪住我往上提裤子的手,道:“别穿了,还得脱。”说着又将我拽到在沙发上。 感觉,被他耍了。 那天夜里秦卫召开了一次发布会,他对媒体澄清道:“我跟文初确实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不是那种关系,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的,我、文初还有陶桃,是铁三角的好朋友,不信可以去陶桃那边取证嘛。八卦杂志就爱乱传,搞得我不想成为话题人物都不行,我再澄清一遍,跟文初只是好朋友,希望大家也不要去打扰他的生活。” 接着他又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家对我的关注点有些偏移,其实我只想做一个好演员。一直在准备的新片《朱砂》马上开机,是讲述前世今生的故事,很打动人心,还请各位媒体朋友多多关注。” 我叫来华睿阳看这段视频,华睿阳冷笑道:“你玩手段了?秦卫张张狂狂,也不过如此。” 我陪他笑道:“是啊,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秦卫是,我也是。 他提到的新片《朱砂》,应该是本来想同我跟陶桃一起合作的片子,他放弃等我出演,已经是最明确的信号。但愿真的到此为止,我祝福他成为更棒的演员。 我有些发呆,被华睿阳掐了下,他冲我一笑,道:“秦卫还真是幼稚,头是他挑起来的,不过之后事情怎么发展,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辰星底子不干净,我就帮他查查好了。” 我怔,道:“睿阳,能不能到此为止?” 他瞥我一眼,道:“不能。这种人,不教训下,永远不知道分寸。” 我无言以对,却不想再去劝阻,只是道:“那你不要太过分,多少警示下就行,弄得太难堪不好。” 他点头。 晚上有些意外地接到了陶桃电话,问她在哪里,她道:“我刚回国就看见你跟秦卫的新闻,你们整什么幺蛾子呢?” 我道:“有点麻烦,什么时间有空,我去找你。” 陶桃道:“最近都清闲,那就约明天吧,你给我发来的剧本我看了,很好,正是我想要的那种,明天也谈谈。” 我应下,陶桃约了家名字陌生的酒吧,我问是什么地方,她笑道:“我跟先生一起开的,还没正式营业,请你先去瞧瞧,提提意见。对了,我先生很想认识一下你那位华先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有空就一起过来。” 我一犹豫,道:“我去问问。不过陶桃姐,要是华睿阳过去,你千万别把秦卫也叫过去,更别当着华睿阳的面提秦卫名字。” 陶桃笑道:“放心,我早放弃撮合你俩了。是我先生想跟华睿阳认识认识,以后生意往来好方便些,我现在好歹是有归属的人,当然趋利避害,放心过来吧。再说,秦卫最近做事不大厚道,连我都想尽量避开他。算了,不多说了,明天过来详细谈。” 我应下,然后去跟禀告华先生,华睿阳抬头看我一眼,道:“文初,你是不是以为我很闲?” 我道:“看来您很忙,那我生日那天你也别过来了。” 华睿阳瞪我一眼,道:“明天几点?我从公司直接过去。” 第51章 真不知道陶桃是什么时间整理出这么个有情调的酒吧,想想也是,我们对彼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已经知之甚少。 因为没有正式营业,店里很安静,我进去的时候,偌大空间里只有陶桃和她丈夫雷相依靠在沙发中,一人面前摆着一杯红酒,陶桃听到我脚步声,回头看见了我,她起身走过来给了我一个优雅的拥抱,道:“文初,还真是好久不见,你气色不错嘛。” 我赶紧道:“陶桃姐气色才是真不错。” 雷也过来拥抱了一下,不过刚抱上陶桃就将雷推开,道:“你快点放手,他先生会吃味。” 我尴尬笑笑,陪着陶桃夫妻两人一起坐下,陶桃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我听她简短说道:“过来吧。”我问是谁,陶桃神秘一笑,道:“放心,不是秦卫。是要在我酒吧驻唱的歌手,他在地铁里唱歌的视频被人拍下来传到网上,我无意中看到,觉得跟我酒吧很搭,就邀请他过来驻唱。是音乐学院大三的孩子。” 我笑道:“这么年轻,陶桃姐你可别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陶桃道:“可说不好是被谁带坏的,这孩子可不好请,是我亲自去他学校宿舍找的,你肯定猜不到,我在他宿舍发现他把你的剪报贴在床头呢。一问,那孩子说是你的铁杆影迷。我说你要是去我酒吧驻唱,肯定能经常见到沈文初,那孩子才同意跟我过来。” 我听后汗颜,万万没想到还会有什么铁杆影迷,还是个男孩,看陶桃一脸诡笑,我突然有点后悔答应她过来。 男孩就在后台整理,接到陶桃姐电话后来得很快,黑T恤牛仔裤的大男孩,寸板头也剃得整整齐齐,抱着吉他,很干净的大学生,瞧着就舒服。他见到我一怔,明显看到他脸红到了耳朵根,我浑身也是不自在,主动打招呼道:“你好。” 男孩对我一笑,没多话,甚至没有介绍自己叫什么名字,直接抱着吉他去了演唱的位置,他闭着眼睛静默了片刻,好像是稳了稳心神,然后张嘴唱歌。陶桃碰了碰我,道:“你闭上眼睛听。” 确实是很有辨识度的声音,干净,穿透力很强,很有层次,听他唱歌,像听了一个很有画面的故事,我睁开眼睛看他,发现他也在看我,很专注,歌声却有了些悲伤。 一曲尽,我有些发呆,陶桃给他鼓掌,叫他过来。陶桃问我怎么样,我道:“很好,就是安静了些,酒吧里不合适吧?” 陶桃笑着摇头道:“那首歌是例外,这孩子坚持唱给你听,他平时走摇滚风。” 我有些诧异,还真是看不出来,我问道:“好苗子,叫什么名字?” 他放下吉他,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看着我道:“顾雨。” 我听见名字,心头有点不详的预感,再仔细端量了下这孩子长相,问道:“小顾……不,顾风是你什么人?” 男孩道:“我哥。” 我看了眼陶桃,对男孩道:“你过来跟我单独谈下。” 我带他去了一个包厢,不客气问道:“今天的事也是你跟你哥安排好的?” 男孩摇头,开口道:“我哥的事情他前几天全都告诉我了,他被华先生整得很惨,今天我也想跟您求求情,能不能放过我哥。他那么想赚钱,也是为了供我念书。其实我以前不大想承认他是我哥,他的人品很丢人,人也傻得可以,可是他为了供我念书,吃了很多苦。” 我听着,道:“那是你俩的事,跟我无关。我不相信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绕弯子。” 顾雨抬头看我,道:“两年前我哥做群众演员回来,说他冻得半死的时候沈哥给了他杯热水,那个时候起我才关注您,一直到现在。我希望您原谅我哥,他犯下的错,我愿意去弥补。” 我失笑,道:“小伙子,那谢谢你的关注了,你倒是说说要怎么弥补?” 他低头,道:“我知道您现在是跟华先生在一起,我不知道怎么弥补,但是您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呼之必到。” 我干脆挑明了,道:“小家伙,你存了什么心思?” 他抬头看我,眼睛很亮,有些单纯无辜,道:“您的每条新闻我都看,每个片子我都看到能背下来,是我出生的晚了些,可我愿意等。” 我头一次碰到这种告白,听到耳朵里有点懵,摆手道:“这些话不要对我讲,我刚才什么也没听到,你歌声不错,要是想出道,陶桃姐会帮你,你我不过是路人,讲那些话,太轻浮。” 他却一笑,道:“您别那么快就说我轻浮,对您来说是轻浮,对我来说却可能是沉得不能再沉。” 我有点不大擅长跟这么大的孩子打交道,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道:“待会华睿阳要过来,要不你还是先回避下吧,那家伙不好应付。” 顾雨点头,又道:“您还真是好性子,太烂好人了。我对您讲这样子的话,您还替我考虑,难怪连我哥那种智商都能糊弄住您。” 我无奈道:“是我把你当孩子看,不想跟你计较。” 顾雨笑着走到我面前,道:“可我比你还高。” 距离有些近,我自觉危险,想后退一步,却被他拉住胳膊往前一拽,顾雨轻轻点在我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笑着道:“这下我死而无憾了。您别把我当孩子看,这是我电话号码,不管什么事,打这个号码,我随时出现。” 我皱眉,顾雨道:“什么人可靠,什么人不可靠,有时候眼睛是看不清的,得靠时间慢慢筛选,我不指望您能把我当成什么,但是我尽我所能。” 完全是大人口吻,跟他哥哥小顾根本就是两种风格。 他说完背着吉他出去,我看了看手上的便签纸,心里满满都是老头子被小伙子调戏了的悲凉感。 就像我当初不反感小顾一样,此刻我也没有去反感顾雨,他们人品如何我不得而知,大不了以后躲得远远的。 我不反感,仅仅是因为我羡慕着他们的青春,羡慕着他们还有无数可能性的未来。 叹口气,将便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从包间出来,顾雨已经不见身影,倒是华睿阳已经过来了,稳稳当当坐在那里同雷聊天。我走过去,陶桃道:“去卫生间这么久?” 看来她是隐瞒了我同顾雨的事,我笑道:“不久吧。”过去坐到华睿阳身旁,雷冲我挤眉弄眼,用声调奇怪的汉语道:“华是个好男人,好男人!”边说还边竖着大拇指,我笑道:“那我难道算是好女人?” 雷朗声大笑,继续跟华睿阳用英语聊天。 陶桃靠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道:“没错吧,那孩子是不是很坚定地爱着你?” 看来陶桃姐的恶趣味没有变,还是这么爱调侃我,我压低声音道:“他要是在这里驻唱,我绝对不会在过来了。” 陶桃一摆手,道:“随你,反正那孩子我喜欢,你这个老骨头爱过来不过来。”我俩正悄声说着话,华睿阳突然插进来,对陶桃道:“周六是文初生日,准备帮他开个Party,你这里正合适,不知道方不方便租给我一晚上?” 陶桃笑开了花,道:“当然没问题,华先生肯定不会少付给我租金的对不对?” 华睿阳笑,道:“当然。” 陶桃说完又笑呵呵道:“开玩笑的,文初是我好朋友,怎么会赚他便宜,说好了,周六晚上给你们准备好场地,音乐灯光尽管放心,我陶桃好歹是个专业人士。” 周六啊,我好像答应了华睿阳向他求婚,他又故意整成大场合,万一那天过来搞音乐的人是顾雨,再闹一闹……想想我就脑袋疼,看来私下里还得跟陶桃好好嘱咐下。 华睿阳婉拒了陶桃一起吃晚饭的邀请,说跟我还有别的事情去办。我本以为他是托辞,没想到还真的是有事。 他约我去拿订制好的钻戒。 第52章 很低调的款式,很耀眼的钻石。他帮我试戴,满意道:“你的手戴钻戒果然很好看。”我将戒指摘下放在盒中,道:“华先生,您过誉了,您才是绝色。” 他笑,又将我放好的戒指取出,把两枚戒指都托在手心,道:“这么快就放下,文初,你仔细看看,里面都刻着我们的名字。” 我对着光线一看,忍俊不禁,戒指内侧确实都刻着名字,手写体的H&S,我笑道:“你当这是魔戒吗?还有,为什么你姓氏缩写在前面,既然是我跟你求婚,难道不应该是我的姓氏在前面吗?” 华睿阳将戒指收好,道:“这可怪不得我,当初就是这么设计的。” 我疑惑,问道:“你还专门设计?不过这个手写体确实很漂亮,你写的?” 他摇摇头,笑道:“本来应该自己写,但无意中发现了这个,觉得比我写得更有意义,所以就用了。” 我好奇道:“怎么讲?” 他只是笑笑,道:“这个得当天才能告诉你。你还是多花些心思想想怎么跟我求婚吧。围观的人可能不会少,你可得隆重些。” 我道:“我想开溜。” 华睿阳按住我肩膀,手指发力掐住我肩头,道:“早晚的事,你跑不了。” 取了戒指后同他一起回家,进了家中大门楷楷牵着大亨就扑过来,脆脆地喊着:“爸爸、Daddy。” 我抱起他,掂了掂,道:“儿子,你最近好像又长高了,也胖了。” 楷楷小脸凑过来蹭蹭我脸颊,道:“我要长高!”说着眼睛一转,看向华睿阳,笑着喊道:“要长得跟Daddy一样高。” 心里有点小郁闷,我不就比他矮一点嘛,这就被儿子小瞧了。 华睿阳抱过楷楷,亲了口,大亨在地上叫了两声,楷楷说要去遛大亨,从华睿阳怀里蹭下来。华睿阳目送楷楷跑到不远处的草地上,对我道:“文初,因为你,华家才终于有了家的模样。” 说得有几分深情款款,只怕我承担不起,我道:“很多事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我根本没想到咱俩能走到今天。” 真的是没想过,至今仍觉恍惚。 等待为彼此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期待,也许我比他更期待。 周六上午华睿阳说为我订了衣服,要带我一起去取,我笑他是不是太正式,他道本就是极其正式的事情,当然要庄重地去办,也给楷楷订了一身。 反正就算是花冤枉钱花的也是他的,听他准备得周全,我其实蛮开心,早饭过后跟华睿阳带着楷楷一起去取衣服。那边早早已经准备好,我接过衣服去试衣间,刚准备换衣服,接到了一通电话,陌生号码,我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起来,那头问着:“是沈心诚的儿子,沈文初吗?” 我怔,反应了一会才道:“是,您是?” 那边沉默片刻,道:“我是你父亲的律师,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疑惑不解,我父亲的律师?我以前根本没有听说过,不会是什么骗局吧?我问道:“您有什么事?” 那边道:“关于你父亲的遗嘱和财产继承,当初约定要在你三十岁生日时给你,就是今天。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 “遗嘱和财产继承,不是当年已经办好了吗?”我愈发困惑,那边道:“那只是一部分,这样吧,我在华星大厦旁边的剧院咖啡厅等你,很私密的事情,你一个人过来吧。” 挂断电话,我抱着还没有试穿的衣服走出试衣间,华睿阳问我为什么没换,是不是不合适,我有些恍神,把衣服递给他,道:“临时有事,得出去下,你带楷楷先去找个吃饭的地儿。” 华睿阳皱眉,道:“去哪?我陪你去?沈文初,你不会又要跑吧?” 我挤出点笑容,道:“要我发毒誓吗?这次一定不会溜,真的有事,我快去快回,你好好陪楷楷。” 正巧楷楷换好衣服出来,招呼着我们去看,我趁着华睿阳分神的工夫离开那里,门口拦车去了剧院。 在那里等我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他微笑着起身跟我握手,道:“眼睛很像你父亲。我是你父亲的律师,张然。” 我客气道:“张伯您好。不知道什么事?好像没听我母亲提起过。” 他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我也是应该,当初都是协议好的内容,你三十岁之前,不会告诉你。” 我更不解,道:“张伯您直说吧,到底什么事?”我其实不知道这位张伯的身份是真是假,会不会又是谁下的套,但是直觉中很忐忑,我需要听他讲一讲,或许是真的关乎我父母。 张伯从提包中拿出一个大文件袋,打开前对我道:“文初,我来之前调查过你,你现在跟华睿阳在同居,你还阴差阳错地为他抚养了孩子,对吗?你对他,是不是已经有了感情?” 被一位老者这么问,还是父亲的好友,我倍觉尴尬,却无从辩解,只得低头承认道:“是。” 张伯叹口气,道:“那事情可能有点麻烦,不管机缘巧合,还是华家人处心积虑,文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已经有些心惊,道:“张伯您快说吧。” 他问道:“华少良你知道的吧?华睿阳的伯父。” 我点头,道:“是那位已经过世的小伯父吗?听他们提起过,好像是位从商的天才。” 张伯道:“你知道就好,其实我最初是少良的律师。你知道少良就好,我现在把他的事讲给你。” “少良是个向往自由的人,年轻时候他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本来无心从商,只是华家有段时间中道败落,眼看着要撑不下去,少良还是选择回来帮忙。身边的那个华星影业就是那时候他开拓的。华星有次举办了剧本征集大赛,少良很喜欢电影,最后入围的那些剧本都是他亲自审的,其中就包括一位笔名为‘言成’的作者。” 张伯讲到这里看了我一眼,我已经心惊得讲不出话,他继续道:“他很喜欢言成的作品,在这个剧院办的颁奖礼上,少良亲自给言成颁奖。少良很中意言成,同他做了朋友,知道了言成的本名是沈心诚,也就是你的父亲。少良后来对我讲,他对心诚,一见倾心。” “你父亲那时候已经结婚,他很爱自己的妻子,后来知道了少良的心意,避之不及,跟妻子一起搬回了老家,剧本创作也戛然而止,在老家中学里教书。说到底,他们都是本分的人,你父亲爱护你母亲,少良爱护心诚,之后没有再见面。” “后来你出生,少良终于没忍住,叫我陪着去喝了你的百日酒,见了见心诚。算起来,你百日酒那天是沈心诚和华少良最后一次见面,你父亲当着少良的面,把他写来的那些信件全部焚烧了干干净净。” “少良后来的确没有再去见你父亲,他忙着用心经营华家,几年间将华家产业做大了好几倍,只是不管家人怎么催促,他都未婚。那年夏天,他说要去登山散散心,临行前将我叫过去,提前拟好了遗嘱,他还对我说心诚最近身体不好,他要去山上古庙为心诚拜拜。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他安排好的,还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他登山的时候山区下了暴雨,少良再也没回来。” “你父亲同少良间的种种,不管两人相识了多久,现在回过头去看,其实不过是刚才的寥寥几句话。他们都恪守了自己做人的本分,少良不管再怎么爱心诚,从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地去爱,没有半分强迫,也没有半分为难,他懂分寸,所以只郁结自己,并不去打扰你父亲。你父亲更无过错,心诚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很爱你母亲,不管是什么处境,都把你和你母亲放在第一位。” 我缓不过劲来,张伯给我倒了杯茶水,接着道:“那些年,少良除了经营华家,自己还另外积攒了一笔财富,还置了不少地产,数量很大,相当于华家全部财产的百分之五十,他在遗嘱中,将全部财产留给了心诚。这件事当时在华家很震撼,至今还是褒贬不一。” “后来我带着文件去见你父亲,却发现心诚已经病重,那时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医生说他已经撑不了多久。我同你母亲讲了这些事,你母亲说少良是个至情的人,那笔资产既然是少良给心诚的,她无权过问。心诚走后,遗产又变成了遗产,留给了你。根据约定,要等你三十岁生日时再将这些事情告诉你,怕你承受不住金钱的诱惑,也怕你理解不了你父亲。” 张伯讲完,从信封中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纸,双手托着递给我,道:“这是当时少良留给心诚的最后一封信,我在整理少良文件时发现的,看日期,是他进山之前写下的。” 我接过信,信中写道: “到最后,我除了财富还是一无所有,就算将全部财富都赠与你,还是不能表达出我对你的珍视。 此生已无缘,愿妻儿安康,愿来世相伴。” 张伯将文件袋给我,道:“看你表情就知道华睿阳之前什么都没告诉你。那笔财产不是小数目,说到底是从华家出来的。我是外人,琢磨不透华家人的意思,文初,这些事还得你自己去定夺。” 我木然问道:“这些事,华家的人都知道吗?” 张伯点头,道:“该知道的,都知道。” 张伯走后,我接到华睿阳打来的电话,他语气中带着焦灼,问我在哪里,我告诉他我晚上会直接过去。 我继续在剧院枯坐半晌,望向大堂深处,好像还能听见当初华少良给沈心诚颁奖时喧嚣的音乐和掌声。 一晃几十年,当初风华正茂的人都走了。 再无回头路。 晚上我过去陶桃的酒吧,很热闹,华父、华母,唐烨、唐耀,都在,我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内心却很悲凉,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为了那份财产营造出来的假象,甚至我同华睿阳最初的接触,会不会,都是设计好的。 陶桃见到我笑着迎上来,还指了指在台上轻声吟唱的顾雨,道:“那孩子非得过来,说要是不叫他来,他就不来这里驻唱。”我笑着看过去,发现张敏正坐在顾雨对面听他唱歌。 看来华睿阳把知道我们关系的人都请来了,不过也好,我正想同张敏讲几句话。我坐到张敏身旁,对她道:“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是个中学老师,不知道他还有个名字叫言成。” 张敏一怔,微笑道:“我见到你觉得有几分眼熟,也是 查了档案才知道。怎么,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谢谢张姐肯把我父亲的剧本给我,也谢谢您一直用心保管。” 张敏声音有些哽咽,她道:“我不是为了等你这声谢谢才用心保管,我是怕再没有人记住那个叫言成的人。” 大概只有我父亲那种性情,才会写出《小城姑娘》这种用情执着的作品,写得像耗尽了生命一般。 我不敢继续同张敏交谈下去,起身,看见华睿阳朝我走来,我对他笑笑,迎上去,道:“都来了吗?开始吧。” 华睿阳一脸欲言又止,我走上台,拍拍顾雨的肩膀叫他下去,顾雨在我身边小声问道:“你没事吧,脸色不好。” 我摇头,看看他,笑道:“大概是我太嫉妒你的青春了。” 顾雨怔,被我推下台,我试了试麦,然后道: “谢谢大家过来捧场。”我握着麦的手已经开始发抖,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今天我听了一段故事,准确的说是段往事吧。沈心诚和华少良的往事。” 话至此,台下一片死寂,有的人已经变了脸色。 手指滑过衣侧,还有钻戒凸起的痕迹,只是这戒指,今夜大概送不出去了。 灯光下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华睿阳,默默凝望彼此。 若这一切都是谎言,你叫我怎么承担。 第53章 在剧院枯坐的一整个下午,翻来覆去已经假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好的和最坏的,我都想过。对少良伯父根本无法反感,他的那份深情太沉重,重过财富,也重过生命,如今又成为考验我同华睿阳感情的试金石。 那些往事太过苍凉,逝者带着未圆的夙愿离开,我却觉得羡慕。许你一生,诚实耿直地一直守望,单纯得毫无瑕疵,真的很羡慕。 还有,我真的很想念父亲。 我从剧院离开,起身赴宴的时候,心里恐惧得要命,不过我不想再逃避,还是那句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就算不给自己一个交代,也要给父辈们一个交代。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紧紧握着麦站在台上,讲完那句话之后却再也无法张嘴继续说下去,嗓子像被卡住,我高估了我的胆量,现在我其实真的害怕得要死,那笔钱财本就不是我的,得到也好失去也罢,对于我其实都无所谓。我怕我真的一直活在他处心积虑营造的谎言中,我恨他为何一直瞒着我,直到我已经陷得这般深。 站在台上,已经越想越绝望,看来老天爷真的不愿眷顾我,将我每次投入的感情都玩弄成天大的讽刺笑话。 聚光灯下,我独自站在那里,突然就慌了神,一直自诩能稳得住的沈文初,哑然无语地在那里慌了神。 手突然被握住,耳畔是华睿阳熟悉的声音,他站在我面前,挡住我全部视线。他半揽着我,轻轻顺着我的后背,低声道:“文初,闭上眼睛,深呼吸,冷静下来。” 我照着他的话深深吸气吐纳,反复几次后觉得没有那么压气了,抬眼迎上华睿阳的目光,目光仍旧很深,我想我是不是从最初见面时就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看他虽然被众人拥簇,漠然的眼中却是厌世一般的寂寞,看了之后,就忘不掉,再怎么伪装成不在意,也忘不掉。 华睿阳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发浓重,我心里却想嘲笑他,却听见他道:“冷静下来,文初,想想我对你讲过的话,现在只记住那句话。” 他叫我相信他。相处那么多时日,守着华家这个炸弹似的公开秘密,我丝毫没有察觉,他安排得这么滴水不漏,我当然会相信他。 那不是路人的事,那是我父亲的事,而我更不是路人,我是沈心诚的儿子。 华睿阳握着我的手,很紧,紧到发疼,我慢慢平静时,他却突然松开手,我心里一滞,他后撤一步,就那么果断地单膝跪倒在地,道:“文初,跟我在一起,不要轻易怀疑,也不要轻易退缩。我,华睿阳,向你求婚。” >  台下一片安静,没有掌声,没有人声,聚光灯打在台上,台下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木然站在那里,看着一直保持单膝跪地姿势的华睿阳。 时间凝滞,不知过了多久,顾雨突然冲到台上,挡在我面前,对华睿阳道:“够了,他这么长时间没有回答,就是不愿意,华先生不要再强求了,拜托看看文初脸色惨白成什么样吧。” 华睿阳还未起身,他不言不语,只是看着我。 我拍拍身前顾雨的肩膀,把他拨到一旁,上前一步将华睿阳从地上拉起来,道:“华睿阳,虽然你脾气很差,以前对我也是劣迹斑斑,可现在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人品,哪怕你现在还没给我任何解释,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不过本来说好的,应该是我向你求婚,你急什么?” 我从衣兜里拿出戒指,给他戴上,道:“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就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才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讲?” 他浅笑,道:“文初谢谢你。”说完同我并肩站在一起,对台下道:“我小时候跟我小伯父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每天夜里,他都在书房逗留很久才去休息,有次我偷偷溜进去,发现他在纸上一直写着H&S,各种各样的字体铺了满满一桌。我问他为什么一直写,他说他在设计婚戒,要亲自在戒指上镌刻上这两个字母。我问他为什么要刻在戒指上,他说早晚有一天尘归尘土归土,他怕忘了,要刻在戒指上带走。” “小伯父走后,将全部财产赠给了他深爱的那个人。直到不久前,我还不能理解他的做法,觉得他对华家很不负责任。不过……”华睿阳说着,看向我,拉着我的手,十指交握,他继续道:“不过认识文初后,我好像终于理解了小伯父,他当时说过,再多的财产也不过是人生的点缀。他要的不是点缀,他在找能让内心真正富足起来的珍宝。” “今天是文初的生日,其实很多话我本来打算中午跟他谈,结果一不小心就被他溜走,果然就出现了这么多状况,谢谢文初还愿意相信我。今天其实是我跟文初的求婚宴,大家玩得开心点。” 台下终于响起了掌声,唐烨吹着响亮的口哨,华睿阳笑着拉我下台,进了一个包间,刚关上门,他将我紧紧抱住,道:“吓死我了。” 我道:“华先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嘛,还有被吓死的一天吗?” “因为太在乎。” 我推开他,问:“这些事,是不是你早设计好的?” 华睿阳道:“因为财产的事,我知道早晚会接触到你,不过之后发生的一切,我完全控制不了。对你用了心之后,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站住小伯父的位置上,我会怎么做。如果只是远远看着,文初,我会疯。至于那笔钱,只要我当家一天,华家谁也不许动歪脑筋,一切继续按照小伯父的意愿吧。” 我点头,外面音乐声想起,闹哄哄一片,我对他道:“有些累,先走吧。” 华睿阳也同意,跟我一起从酒吧后门溜出去,他叫我等他把车开过来。等他的时候才察觉,原来风已经这么冷,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冬天。 他打开车门叫我进去,我摇摇头,道: “你回家跟楷楷说,我要回趟老家,有个老朋友的婚礼请我去主持。” 华睿阳愣,急了语气,道:“你说什么?” 我道:“华睿阳,我是演员,在圈子里风评尚可,合作过的也都说我演技不错。难道刚才你没看出我是在配合你演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实在不想太丢脸。既然我摸不清你的真假,现在你也不必知道我的真假,这样也算是扯平了。其实换位想想,如果我在你的位置上,大概也会这样做,这样想了,也就没什么好埋怨你的。让我回老家静静心,你也静一静,等我想明白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决定,我会回复你的。” 他沉默,我打车离开,好像走得很潇洒。 分开一小段时间,都降降温,都慎重地好好想想,然后再去决定一生。我们谁也担不起儿戏了。 不过我真的没说谎,我收到老周发来短信,上面写着:“我要结婚,速回。” 第54章 打车直接去了火车站,除了钱包,什么行李都没带。给司机找钱时看到钱包中的那张泛黄照片,是我小时候跟父母的合影。 心口窝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 准备拉开车门时,车门被从外面打开,我惊讶地看着为我开车门的华睿阳。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道:“下车。” 司机从后视镜中观察着我们,后面等着停泊的车辆已经开始按喇叭。我出去,华睿阳握住我手腕,半拽着拉我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有些气馁道:“这里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确实没用,眼前的是车站广场,满满当当都是准备出发的行人。他拉着我在广场上才走了几步,已经有很多人侧目,若是进到站里面,只怕围观的人更多。 我抽出手,道:“你一直跟着出租车追过来?” 他点头道:“我怕不追上你,你就消失得彻彻底底。” 我道:“会回来,不为别的,也得回来看看楷楷。你先回去吧,这里人杂,你是华家大少爷,在这里不合适。” 他又霸道地牵过我的手紧握住,道:“文初,那你说我该出现在哪里合适?如果的我身份那么让你介意,我可以放弃。” 我笑,道:“别,我担不起那种罪名。” 华睿阳止住话语,嘴唇微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讲出来,我不忍直视,只觉心酸,道:“我发小结婚,我怎么可能不回去,你别这样,说到底,谁少了谁都能一样过下去。” 他撒开我的手,道:“到如今你还讲这种话,文初,我真想打你耳光。你确定谁都能过下去吗?华少良就没能过下去,他想着你父亲,孤零零死在深山里。你跟我走到今天,不是你想走就能走得一干二净,我不允许,你要是那么轻浮地去决定,是你太小看我了。沈文初,我不允许,死也不允许。我不是华少良,你也不是沈心诚,比起他们,我们没有那么多羁绊,不管是我错拿了相机,还是你抚养了楷楷,都是老天注定的。如果你因为那笔财产怀疑我,我很失望。不过就算失望我也不会放手,现在就可以把律师叫来,我从华家净身出户。在我身边的这段时间,你自始至终都是不冷不热,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继续掏肝掏肺,有时候我也恨自己的身份,我叫你相信我,可我真的没有信心,我华睿阳从来没有惧怕的事情,碰到你却开始怕得要命,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事,我还是捂不热你的真心,我不管你之前经历的了什么狗屁事情,沈文初,你觉得将之前那段感情带来的失望情绪转移到我这里,公平吗?好,你今天做得很好,至少还知道维护我的面子,你走,我给你时间,你去想清楚,我于你,到底是什么?你今天能一气之下自私地走掉,我不会留你,强留下你又有什么意义?你走!” 他红着眼睛几分激愤地讲出这些话,我彻底傻愣,一向内敛深沉的华先生竟然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失控,他讲完,愤然转身离开,我正傻站着,被一旁的闪光灯惊醒,转脸过去看到三个背着包的姑娘,我正犹豫要不要去叫她们把照片删除,其中一个小姑娘却对我道:“沈叔!快去追啊!” 小姑娘一句话信息量却很大,我无奈笑着走过去,问道:“认得出我?” 她们三个一齐点头,满脸兴奋笑道:“是叔的影迷!沈叔一出现,直接秒杀男主角!应援团里都叫沈叔秒杀帝。我仨都是团里的,今天点太高了!还看见……沈叔,那人是谁?” 三个不过二十的女孩,现在的孩子们果然很开放吗?我再回头,人海中已经望不到华睿阳的身影了,看看那三个围观了全部过程的女孩,默默叹气,看来得处理一下了。我道:“赶时间吗?我请你们吃饭。” 她们三个又叫又笑地跟我去了车站中一家餐厅,我问她们要去哪里,小姑娘说来年毕业,趁着寒假先去北方来个毕业旅行,去看看冰雕,等来年开春再南下。她们叫我推荐哪些地方好玩,我想了想,有些挫败道:“大学时候我也喜欢出去旅游,那时候去哪里都觉得不错。现在的话,已经体会不出了吧,出去折腾,不如在家呆着。” 小姑娘说我宅,眼睛一转,锲而不舍问道:“刚才那位是谁啊?好帅气!又高贵又霸气!是叔爱人吗?我看他好像很生气,不对,挺伤心的。你们吵架了?” 我无语,问道:“都看到了?”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刚才突然发现您下车,准备去要拍照签名来着,跟着过去,就……” 我道:“快把照片删了,也不要在网上乱说,就当是咱们几个的秘密。全天下的粉丝那么多,我沈文初的秘密只有你们三个知道,知足了吧?” 小女孩吃这一套,谁都想在重视的人那里得到与众不同的地位,她们欣然应允,想了想,我去旁边提了点现金,给她们包了个红包,道:“送给你们的毕业礼物,顺便也当封口费,把你们电话留下,说不定以后会宴请你们。” 三人眼睛立马亮了,问道:“什么宴请?” 我道:“如果你们把秘密保守得很好,我结婚的时候会打电话叫你们。” 三人尖叫,我递给她们红包,起身去旁边店里买了个墨镜,出来时,一个女孩往我手里塞了张纸条,然后笑着摆手离开。 我打开一看,里面写着几句话:“叔,我们几个背包旅行是因为看了一句话,说有些事现在不做,一辈子可能就再没有机会了。刚才那位真的好有型,叔不要错过!加油!等叔的喜宴!” 这些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跟她们相处片刻,心情轻松了很多。我将纸条叠好,收进钱包中,回老家的火车已经在提醒登车,票是老周提前帮我订好的,好像早早预测到我今天的逃亡一般。 登车,回想方才华睿阳的话,觉得自己走得像个罪人。 第55章 在老家车站等了将近一个钟头,周身都冻僵后,这才见到了老周,他匆匆忙忙赶过来,我以为他该一脸幸福洋溢,结果完全不是。不过几日没见,感觉老周整个精神气儿都变了,不是变好,是变差。我皱眉看着他胡子拉碴的糟蹋模样,问道:“不是要结婚吗?我当你意气风发地遇到什么美女玩闪婚,怎么这模样?不会是被骗婚了吧?” 老周很勉强地笑了下,也打量我一番,问道:“你这一身行头倒闪亮,不过……文初,你是不是把行李落火车上了?什么都没带?” 我过去搭上他肩膀,道:“我这是逃难出来了,放心,给你包个大红包的钱还是有的。走吧,路上说,我老家房子太长时间不住人,明天再去收拾,今天住你家方便吗?新娘子是本地人?” 老周应着,跟我一起去停车场。一路上看街旁风景,感觉时间在这个小城市是停滞的,甚至很多小店铺的位置都丝毫未变,我指着十字路口处那个炒瓜子的,问老周:“还是咱小时候那家?” 老周点头,道:“是。” 老周一路上思虑重重,话并不多,开到半截,突然把车停在路边,对我道:“文初,我知道你那边有很多事要忙,突然把你叫回来抱歉。” 这倒跟我客气起来,我道:“这么见外,这些年在外面没少麻烦你,我最好的哥们结婚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快说,新娘子是谁,怎么这快就拐到手了?是不是你一直瞒着我地下活动?” 老周不吱声,甚至抽出了一根烟点上,吸了两口才道:“我带你去看看。” 他载着我,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老周从车上下来,逆着阳光眯起眼睛看了看医院的大楼,道:“我邻居家有个小妹妹你记得不?比咱俩小很多的那个。” 我寻思了一会,道:“是安安吗?记得,跟你感情很好,天天周哥哥周哥哥围着你转,你老跟我在一起,小姑娘还不待见我。” 大概想起以前那些年少日子,老周终于露出点轻松模样,笑着点点头,道:“对,就是安安。我辞职回来,其实是因为老妈身体状况一般,我陪老妈跑医院的时候竟然遇到了安安,安安还那么小,查出来是得了癌,发现时候已经是晚期。” 老周眼睛有些湿,道:“我来医院看过她几次,可恨那小姑娘还喜欢我,还天天周哥哥周哥哥的叫,妈的难受死我了,大学还没上几天就出这档子事……那天安安治疗结束很难受,拉着我说不想走,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可以走,她说她也想穿穿婚纱。我小时候就当她是我妹子,现在看她生病遭罪,实在没法撒手不管,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好歹叫安安风光出嫁一次,尝尝穿婚纱的滋味,别的啥都不求,就算留张照片也行,走的时候也好安心些……” 老周抱着头蹲在地上,一个年过三十的大老爷们靠着车门蹲在地上闷声抹了把眼睛,狠狠吸着烟。我过去拉他起来,拍拍他肩膀,道:“那咱就叫安安妹子穿一次婚纱。” 老周拿袖子使劲擦擦眼睛,道:“哎,我得娶她。” 医院是个叫人脆弱的地方。 我见到许多年未见的安安,她戴着帽子躺在病床上,看到我一愣,然后笑盈盈道:“真的是文初哥!我还以为周哥哥骗我呢!文初哥你又变帅啦!” 老周过去弹她脑门,道:“什么眼光,文初已经名草有主,小妮子可别吃着碗里的看着盘里的,竟然当着周哥哥的面夸他帅,什么意思啊你?” 女孩笑得很开心,我心里狠狠揪了一下,望向老周,看见他胡子拉碴笑得更难看。 老周带我见过安安,然后拉我出去,在医院走廊上道:“我现在绝对是在跟时间赛跑,医生说安安没有多长时间了。一想到她还那么小,我心里就难受得喘不过气,能为她做的大概只有陪她穿婚纱了。我得出去忙活忙活,安安爸妈身体也一般,文初你帮我陪安安说说话。” 这是一场没有法律关系束缚的婚礼,甚至像是一场表演,老周却无比认真,叫我在医院陪陪安安后,他就火烧火燎地去订酒店和婚纱。外面阳光很好,问过医生后,我推着安安去庭院中散步,闲聊的时候她很喜欢打听那些明星的八卦,我把知道的都笑着讲给她,安安不住地感叹道:“你们圈子好乱。”她略一沉默,道:“其实我最喜欢秦卫,就算之前爆出那些新闻,我还是喜欢他,本来年末要去参加他的影迷见面会……文初哥,看报导说你跟他很熟吧,你俩都还传过绯闻,快给我讲讲,他平时是什么样的人?” 秦卫的影迷果然遍布天下,我陪安安坐在花园里,想了想,道:“他是个很好的人,讲义气,很努力,很出色,跟他接触后,不自觉地就会被他吸引过去。” 安安一笑,道:“文初哥,反正我也是快走的人了,绝对是传说中带着秘密入土的那种,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和秦卫在一起?” 我笑,摸摸她的头发,道:“丫头怎么讲话呢。对,我们以前是恋人,不过现在不在一起了。” 安安惊讶地张大嘴巴,道:“我只是随口瞎猜,文初哥你怎么就承认了!真的假的?” 我点头,道:“好几年前的事了。” 安安亮着眼睛道:“那为什么分手了?” 还真是锲而不舍的孩子,我道:“因为很多事,都是不怎么开心的理由。而且……我现在也有爱人。” 安安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真可惜。” “没什么可惜,至少在一起的时候很投入,也很快乐。倒是你,不能去影迷见面会,觉得可惜吧。”不小心说错了话,我小心地观察着安安,却看见她脸色如常,只是点点头道:“是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网上抽到了票,去不了,真可惜。文初哥,医生跟我妈讲话的时候我偷偷听到了,我大概走不过这个冬天,改天我找张照片,你帮我带给秦卫,请他签个名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清明节的时候带给我就行。” 我沉默,她又道:“其实我很憋得慌,身边都是最亲近的人,好多话没法说,正好文初哥过来,跟你讲讲话。对了,小时候往你身上扔泥巴,好像扔你脸上了吧,抱歉,谁叫你一天到晚都跟周哥哥在一起。” 小丫头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道:“周哥哥主动说陪我穿婚纱,其实我快高兴死了,虽然他大概是可怜我,我也等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可还是很开心,周哥哥怎么还是这么心软,听说他一直跟你混在一起,文初哥你肯定老欺负周哥哥。” 我也被她逗笑,道:“是,他那性子,不欺负他都觉得浪费。” 小丫头咯咯笑了两声,然后突然脸色灰败地捂住肚子,额头上很快渗出豆大汗珠,唇色苍白,我赶紧将她推回去,喊来医生后,她已经昏迷不醒。 邻居家的小姑娘安安,大学还没有毕业,还没有遇到相爱的人,她那些无法倾诉就已折断了的梦想该怎们办。 我坐在长廊中听着里面安安妈妈压抑的哭声,实在无法继续安稳坐住,走出去,踟蹰良久,手机掏出来又放进去,放进去。 第56章 那头接起,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哽咽,他在电话那头不吭声,我硬气道:“昨天在火车站你朝我发什么疯?” 我正酝酿着怎么继续接话,那头华睿阳却是一句话不讲,直接挂断了电话,我听着手机里的盲音,气得想笑,固执地又给他拨过去,他估计也是给我脸色看,还是乖乖接了起来。 我道:“你有本事就不接!” 他倒还真是个有本事的,我话刚落,他直接又挂断了。 倒成我上赶着了,我把电话揣进兜里,本想就此作罢,不接就不接,老子心气儿没那么好,犯不上贴你冷屁股。回医院走廊长椅上坐了片刻,我叹口气,又给他拨了过去。 他还是接了。怕他再挂断,我赶紧道:“华睿阳你别跟我这样。我碰到了点儿事,心里难受,想给你打个电话,你别忙着挂,先听我讲。老家这边有个很年轻的女孩,是我跟老周小时候认识的妹妹,老周邻居。很开朗,可是患了癌,查出来的时候就是晚期,医生说她过不了冬天。老周准备给她办个婚礼,陪她穿一次婚纱。华睿阳,我没想到老周着急叫我回来是为了这事,我现在难过得要命,你也别跟我怄气了,咱俩都他妈的健健康康好好活着就已经该谢天谢地,当年我父亲也是……” 华睿阳在那头打断道:“我现在过去。” 我吸吸鼻子,道:“别,你千万别过来,说好了的,你等我回去。真的,千万别过来,咱俩得分开几天找找感觉。” 他道:“你自己受得了?” 我道:“也没什么受不了,这种事说到底我是外人,比我难过的大有人在。我陪陪老周,你过来的话反而碍手碍脚。对了,跟你汇报个事,安安是秦卫的影迷,我准备叫秦卫过来一趟,先给你通报下,免得又疑心疑鬼。” 华睿阳气道:“沈文初!” 我握着电话笑笑,道:“所以说咱俩还是分开几天都冷静下,你怪我不信任你,你不还是一样,行,先这样吧。跟你讲讲话心里好受些,对了,楷楷有没有找我?按时吃饭没?这几天太冷,给他多加几件衣服,他有件长羽绒服,蓝色的,就在衣柜里,给找出来穿上。” 华睿阳道:“楷楷是我儿子,你操那么多心。”他气势汹汹讲完这句,又缓和了语气,道:“好好陪着那女孩。真的不用我过去?” 我道:“真的,千万别来,等明年咱把事儿办了,我带你正儿八经去看看我父母,你可得把你家最贵的酒拿来。现在就算了,咱状态都不好,叫老人家看着担心。先这样,好好看楷楷,要是他闹出个感冒发烧的,华先生您自己掂量着。” 他在那头低声一笑,道:“文初,你现在已经离不开这个家了。” 我不想去反驳,却也不想承认,道:“我那是离不开我儿子。” 他没在计较,又讲了些叫我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这才挂断电话。 这算不算是冰释前嫌,看着简单,其实方才我已经紧张得满手心都是冷汗。大概只有遇到生死警醒时才能敦促人心,不愿失去的,就牢牢抓住。因为太在乎所以去猜忌,也因为太爱,所以无可动摇。 缓缓心神,片刻后我给秦卫拨过去,接到我的电话,他有些惊讶,问道:“文初,怎么了?” 我分不出他是自然反应,还是刻意伪装,听到他还是那种关切的语气,我心头一抽,还真是有些怅然了。 我将这边情况简单说了下,希望秦卫能抽出半天时间过来一趟,不为别的,就当是人文关怀了,我怕他拒绝甚至道:“你发个通稿当成正面宣传也行,不要暴露安安的信息就好,因为是我跟老周从小看大的妹妹,希望你能帮忙。” 那头秦卫道:“我在你眼里已经卑鄙到这个地步吗?放心,一定会过去。” 其实他要是拒绝我,我也毫不意外,毕竟我于他,大概也已经算是不相干的人了。 没想到秦卫答应却这般爽快,他又问:“婚礼是哪天?我去给她个惊喜。” 我告诉他时间,然后说了句谢谢,那头秦卫沉默片刻,道了句不客气。 安安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乐观,老周火急火燎地终于订好了酒店,也为安安买来了婚纱,安安的父母很感激,哭着笑着谢谢老周。 安安不想最后也待在医院,她想再回家住住,老周将安安从轮椅上抱起来,顺便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安安微笑着搂紧老周的脖子,笑得却很安静,或者已经不算是安静,她已经太虚弱无力。 婚礼那天,来了很多人,安安家的亲戚,还有安安的同学,大家努力都去微笑着为安安鼓掌。而我,在台上拿着话筒为他们主持着仪式。这场模拟的婚宴,其实更像是一场送别。 老周抱着安安走在铺满玫瑰花瓣的红地毯上,身着白色婚纱的安安很美,蓬散开的纱裙衬得她像个天使。安安化了淡妆,看着脸上气色很好,她冲大家微笑,好像无忧无虑。 我抬手看看手表,望向大厅门外,看到秦卫的助理跟我打招呼,我笑着点点头,拿起话筒道:“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美丽的安安,算是个惊喜吧,安安可要睁大眼睛看好啊。” 我带头鼓掌,客人们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也附和着我的掌声,直到秦卫出现,出现了若干惊呼。 秦卫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到安安面前跟她握手拥抱,安安惊得终于掉下眼泪,看起来很幸福。 老周朝着我竖起大拇指。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简短隆重,结束时老周送体力不支的安安回家休息,秦卫走到我面前,道:“好歹要尽地主之谊,文初,不请我喝杯茶吗?” 我请他去饭店旁边的茶屋,点了一壶红茶,我捧着茶杯暖手,他道:“没想到我们还能一起参与这种事情。” 我道:“是你名气太大,粉丝遍布天下,我又正巧认识你。” “这可不是正巧认识就能办成的事。”他看着我,话里有话。 我道:“没错,是你心肠好。” 他一笑,然后抿了口热茶,道:“算起来,这是咱俩一起参加的第二场婚礼,头一次是陶桃的,那个时候其实你对我已经很生分了。我送你的戒指,现在大概早就不知道被扔在哪里了吧?” 我轻笑,道:“是我错过了戴那枚戒指的时机,现在你该送给更合适的人。最近怎么样?片子还顺利吗?” 秦卫道:“被华睿阳整得很惨,资金周转很困难,不过他好歹算是手下留情,辰星还没有倒,放心好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整垮的。当初潘远想弄走辰星,那么嚣张的人,照样没得逞。” 我听着,道:“潘远何止没有得逞,都被你整得身败名裂。算起来,你对我好像真的算是手下留情了,我要不要谢谢你?” 秦卫脸上敛了笑意,面露不愉道:“文初,你又对我讲刻薄话了,你再挑拨我,我可把你办了,隔着这么远,谁也救不了你。” 我笑,给他添了添茶水,道:“你不会,现在大家都是会算计现实的成年人,早就抛弃冲动了,不是吗?我远没你的事业重要,你也早就放弃我了,何苦再做戏?” 他道:“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华睿阳也被你玩得团团转,文初,有时候真觉得你手段高明,我都自叹不如。” 听到他这般评价,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算了,秦卫怎么想是他的自由,我何苦去在乎?我岔开话题,问道:“好久没有听到潘远的消息,他怎么样?” 秦卫抬眼看我,道:“你这是瞎操心还是故意找刺儿?他呀,本事大着呢,用不着我操心。听说在戒毒所里都成老大了,嚣张得很,改天得去把他提出来好好教训顿。” 看秦卫咬牙切齿的模样,我失笑道:“提出来就好好珍惜吧,万一是真心的呢?” 秦卫脸上满是嫌弃,我俩目光接触,同时笑了出来。 他还要赶回片场,这边不能久留,送他上车时他又道:“正在拍《朱砂》,不过跟旁人拍总觉得感觉不对,是我当初决定得太草率,害你错过喜欢的剧本,抱歉。” 我摇头,道:“最起码,咱俩还是随叫随到的朋友。” 他微怔,然后道:“回见。” 婚礼结束后的第三天,安安走了。 告别老周,我乘火车返回。 抵达车站的时候,发现这个城市正在下着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雪势很大,又正值晚高峰,全城的交通已经瘫痪,车站中满满当当全是滞留的乘客。 之前与华睿阳通话,他问我何时回来,我没有将具体时间告诉他,只是说最近几天。此刻在车站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情形完全没有好转,雪却下得愈发大。我去买了把雨伞,决定徒步回家。 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主干道上被堵住的汽车无望地忽闪着车灯,一眼望不到尽头,倒成就了一片无奈的夜景。 雪已经到了没过脚背的高度,小时候在老家也遇到过一场大雪,雪没过膝盖,我在外婆院子里踩雪,一脚下去咯吱咯吱响,玩累了就靠在那棵柿子树上,也不觉得冷,仰着头等待被风卷起的残雪落在脸上,星星点点的凉,很清爽。 我在道边走着,想仔细再去听听踩雪的声音,却发现无法捕捉到,那种细微的声音被路上汽车烦躁的鸣笛声掩盖,根本听不到。 安安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是不是要去蜜月旅行了? 老周还没来得及回答,安安就昏迷了过去,再也没有醒。 我其实跟这个女孩一点都不熟悉,只不过小时候打过几次交道罢了,只不过知道她是老周的邻居罢了,但是看着那么年轻的生命陨落,熟悉不熟悉已经不重要,唯剩怜惜。 火车站到华睿阳的家很远,要横穿过大半个城市,一路上我并不觉得冷,脑门上反而走出了汗,心里有些兴奋,好像是在做一件意义非常的壮举。一个人走着,脑子里天马行空想着很多事情。 不过是从盛夏到深冬的距离,我生活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走近的,离开的,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我一直很痛恨欺骗和谎言,但是比起揭穿之后受到的伤害,我倒更愿意活在谎言中。可惜,大概因为不真实,所以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一旦无法继续掩盖,谁都受伤害。 路旁商厦外壁上装饰着秦卫的巨幅海报,我走过时不注意到都难,只不过,我没有驻足,边走边看,想着他已经成为比当年更有味道的男人,比起同我在一起时候的青涩,如今成熟内敛的他,人气反而更高。 不管我与他之间有过多少回忆,又有过多少难堪,我真的很感激他能去参加安安的婚礼,而且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也没有戏谑我与他之间的事情,甚至没有多提我们的纠缠不清,倒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样子。 时间一久,没有谁放不下,他也不过是凡人,总会有疲乏的时候。就算疲乏,我也希望他不要早早倦怠,我找来秦卫,其实也想告诉他,比起安安,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来享受生命的给予,都活得坦然自在些吧。 主干道转角之后,便看不到秦卫的海报了。 路过某个大学,看到一群年轻人聚集在操场上,学校好像特意开了足球场的照明灯,灯光下漫天飞舞的雪花很美,倒是个有情调的学校。那群孩子嬉笑着打雪仗,堆雪人,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女孩子们清亮的笑声。我看看道路上的标识,这里离我跟华睿阳吃烧烤的地方不远,不知道那里拆除之后又重建起了什么。 那时候我们彼此还剑拔弩张,不过华睿阳那个大蒜味的吻还真是叫我印象深刻,那时怎么可能想到他会是楷楷的亲生父亲,更不会想到我父亲同华家还有颇深的缘分。 这些天没有回家,不知道楷楷有没有想我。 楷楷来年就四岁了,小伙子又会长高一大截吧,自从住到华睿阳家,小家伙开朗不少,成天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俨然是个小少爷模样,尤其是在小悦面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小模样,可别长成祸害人世的富二代,也不指望太好,成华睿阳那样也行。 不过性格要比华睿阳好些。 我脑补着楷楷长大的模样,有点忍不住笑,笑过之后又有些感叹,抱着试试的想法给刘媛拨过去电话,只是试试,没指望她能接。 不指望的时候反而有戏,电话信号不太好,刺刺啦啦了好一会才听得清声音,我问着:“是刘媛吗?” 她道:“文初?” “是我。还在国外?你电话一直打不通,还好吧?” 刘媛在那边笑着道:“文初,我怀孕了。” 我一怔,讲着恭喜她的话,她问我楷楷过得怎么样,我如实汇报,叫她放心。刘媛说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哭着道对不起我,对不起楷楷。我心里听着不是个味儿,都已经那般,嘴巴上说得再诚恳又有什么用。 叫她好好生活之后我挂断了电话,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以后还是不要联系刘媛了,就算是好心问候,还是会碰触到最不愿意面对的过去,何苦,既然她选择逃避,就不要再牵扯她精力了。 她忏悔一通,倒没说对不起华睿阳。 说起来,华先生还真是个生意人,好像从头到尾,就他占便宜最多,还在火车站跟我玩什么苦情戏,被仨小姑娘瞧了去,弄得我好像对不起他似的。华先生,心眼儿还真多。 可恨一直忙着应付这些生活巨变,单单轻薄了自己的事业,虽然以前也没有太强烈的胜负心,跟秦卫一起的时候更愿意看他取得成就,照顾楷楷的时候,演戏不过是养家糊口的手段,做演员的谁不想留下部好影片,可惜我总觉得离自己太远,连用心追求的努力都不愿多付出。 如今尘埃落定,那个作者署名为言成的剧本,我该用心演一演了。 回想剧本中的文字和情节,那份痴情,倒像是提前预言了好多人的归宿。 那年的华少良,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进深山里。默默注视一生而不得,确实比了结生命困难得多,心里有了挂念,才活得更加寂寞,一了百了需要勇气,独自面对未来寂寥长路,大概需要更多的勇气。 我想把华少良的事情写成剧本,等写出,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搬上荧幕。 正想着,脚下绊了一下,紧紧靠着马路牙的地方露出一个纸盒,仔细听,有小猫细弱的叫声,大概是被谁家遗弃的吧,我本已经路过,没出几步,又听见小猫有气无力的叫声,还是折返回去,打开纸箱,里面有两只小奶猫,一只纯白,一只纯黑,瑟瑟发抖地偎依在一起,瞪着大眼睛朝我喵呜喵呜叫。 华先生不差钱,房子也大,家里再养两只猫应该绰绰有余,就是不知道管家先生会不会反对。 抱着纸盒子太麻烦,我干脆抱出小猫,将两只放进怀里兜着。小猫身上很干净,看样子被抛弃没多久,就算是猫猫狗狗,如果不能一直负责,就不要轻易去养。小猫在我上衣里大概暖和了些,安安静静的,有点像小悦。 楷楷能遇到我,大概也是他的幸运,最起码不必跟小悦似的,从小活在阴影里,不知道他最近如何,也不知道唐耀如何。 我没那个心力谁也去担心,只是想身边的人都想得开,都过得平安些。 走着想着,深夜时候,终于走到了华睿阳宅子门口。 院落大门紧闭,我站在外面观察,楷楷的房间已经关灯,我们卧室也黑着,唯有二楼华睿阳的书房还灯火通明。 我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他接起,道:“这么晚还不睡,那边……还好吧?” 我道:“都处理好了。你怎么这么晚也不睡,在忙公司的事?” 华睿阳一顿,道:“没,楷楷的幼儿园老师留了个作业,要家长一起完成,贴蛋壳拼画的,我帮他贴好轮廓,明天他带去幼儿园上色。” 我想象着华睿阳有些笨拙地用大手黏贴蛋壳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真难为华先生了。” 他道:“知道难为我你还不快点回来,不过幸好不是今天回,这边雪下得很大,全市交通都断了。” 我道:“瑞年好大雪,你站到窗边看看,雪还在下,咱家草地上都落了厚厚一层,明天楷楷起床估计得乐坏了,陪他堆个雪人吧。” 手机那头传来挪动椅子的响声,我看见书房窗帘被拉开,窗户上的雾气被抹开一块,模模糊糊看到他,我招招手,他没反应。这个华先生,叫我想浪漫一次都不行,我无奈对着电话道:“麻烦你看看大门口,看来明天不用跟楷楷堆雪人了,我直接冻成雪人得了。” 他道:“你在门外?” 我道:“你视力可真不好,麻烦快点开门。” 我合上电话等着,很快就瞧见华睿阳跑出来,他披着睡衣,拖鞋也没换,一路上都踏飞起雪花,急急地冲我跑来,驻足时还滑了一下。 他站在我面前,一脸不可思议地打量我,我道:“我从车站走回来的,路上还拾了两只小奶猫……” 话至此,华睿阳紧紧抱住我,他身上还带着房间里暖和的气息,我把冰凉的脸颊贴在华睿阳脖颈间,长途跋涉中不曾感觉到的疲倦,在靠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全部翻腾出来了,还有那些彻骨的寒冷。此刻,我只想贪恋这里的那份温暖。 他抱得太紧,惊吓到了我大衣中的两只小猫,小黑猫一扑腾,吧嗒掉在雪地上,喵呜喵呜炸着毛,抖成一团。 我笑着捡起它,华睿阳揽着我进屋。 进屋后他亲自去泡了热茶,又去浴室放好热水,过来牵我手,发现还是冰凉,他气道:“这么远的路,你发什么神经!有个万一你怎么办。” 说着动作几分暴躁地给我脱衣裳,一边脱手却不老实,该摸的地方不该摸的地方手捏了几下,把我摁进热水里,往我身上淋了几把水,动作忽又轻了下来,道:“瘦了好多。” 我自己倒是没觉出来,捏了捏胳膊,道:“没吧。” 他掐我腰一把,道:“反正这样不行,抱起来硌手。” 被热水一泡,我昏昏欲睡,出来就倒在床上懒得再动,他揽着我,我睡着前听见他道:“放你一马。” 你不放都不行,我倒是想跟你久别胜新婚,不过实在没有那个体力了。 早晨是被楷楷冰凉的小手弄醒的,小家伙一脸坏笑地钻进我被窝中,小手大概刚在外面玩过雪,冻得红红的,贴到我身上,我抓住挠他,他小腿小爪子乱蹬,喊着:“爸爸你还知道回来啊?” 这小孩说话还真是越来越叫人不知道怎么接招,难道是华睿阳教的?我把他摁在被子里,道:“儿子,想爸爸了不?” 楷楷眯着眼睛大方方道:“想了!”说完小嘴还凑过来亲了我一口,搂着我脖子道:“爸爸,两只小猫是我的吗?好可爱,今天可以叫小悦过来看看吗?” 我刚说完可以,这小子就一咕噜滚下床去,小嘴里喊着去打电话啦。 我刚想穿衣裳起床,华睿阳进屋,我见他将门从里面反锁上,立刻警惕,问道:“光天化日,你要干嘛?” 他噙着笑走过来,摁着我肩膀将我又压倒在床上,道:“昨天夜里是看你太累,才发慈悲放过你,现在你也休息好了,该还账了吧。” 我道:“还没吃早饭,我好饿。” “饭后不宜剧烈运动,所以还是现在吧,昨天夜里你睡得倒好,我忍得很辛苦。”他说着,吻已经落下来。 这家伙昨天夜里确实忍得辛苦,一直顶着我,我实在太困乏才没去搭理他。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吃亏的华先生,不过,怎么办,就是喜欢了。 被华睿阳折腾完,我又赖床睡了会,这一睡不要紧,竟然做了个骇人的梦,生生被惊吓醒了。并非梦到什么恶鬼猛兽,只是回到昨夜大雪中,我一路跋涉回家,开门却发现家里多了个陌生女人,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华睿阳的妻子,连楷楷也拉着女人的衣角,怯生生着看我,却叫女人妈妈。 我从梦中惊醒,心口噗通噗通跳得飞快,卧室里就我一个人,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我暗暗嘲笑自己,不过,梦是心头想,难道是我一直隐隐担心着的?既然以后决定长住,可要把华先生看得紧一点。 是不是该接个宫斗剧,最好是百儿八十集的剧情,好好去学学心眼儿。 越睡越懒,慢腾腾换好衣服下楼,看到小悦过来了,正跟楷楷靠着大亨逗弄那两只小奶猫,小猫好像对大亨很感兴趣,也不知道怕,在大亨鼻子底下龇牙咧嘴,不过大亨全然没把耀武扬威的小猫放在眼中,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当两位小主子的靠垫。 小悦瞧见我,站起来跑来,伸着小胳膊要我抱,我捞起他,在小孩腮帮子上啃一口,心情倍儿好。平时觉得我家楷楷就够嫩了,可跟小悦一比,楷楷就成了糙小伙,还是小悦水灵。 我问小悦爸爸呢?小悦往外面一指,我放下他,站在窗边往外看,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堆起了个雪人,可能是这帮早起的孩子跟管家一起弄的,会不会是管家怕孩子听见我跟华睿阳的床上战斗特意领孩子出去?不会吧,肯定是我多疑了。 窗外的雪人有半人高,带着顶楷楷的帽子,身上插着扫帚还挺像回事儿。不过此刻我的目光落在站在雪人一旁的唐耀身上。唐耀连外套都没穿,只穿着一件白晃晃的毛衣,在雪地里显得有些单薄,他指尖夹着一根烟,吸了两口后将烟头插进雪人手中,烟蒂遇到雪水熄灭,升起一缕烟来。 我看见唐耀在雪人边上静静站着,好像要变成另一个雪人,过了半晌他才挪动脚步,竟然是拾起一旁的孩子们玩的塑料铲子,往雪人身上堆了堆雪。 华睿阳站到我身边也看了过去,他道:“我看唐耀离疯不远了。” 我看他一眼,道:“我倒觉得他以前是疯,现在,稍微正常些了。” 下雪不冷化雪冷,我唤来小悦,让他去叫唐耀进屋吃午餐,小悦跑出去,拽了拽唐耀裤子,唐耀看过来,扔下玩具铲子,跟小悦一起进来。 他身上带着很冷冽的寒气,还没走到我跟前我就打了个哆嗦,他瞥我一眼,张口就是不好听的,他道:“想好怎么处理那笔财产了?天上掉的馅饼,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干脆再转赠给我好了,我眼馋着呢。” 真是不讨喜的人,我懒得理。肚子早就饿了,还是吃饭要紧。 席间唐耀说他买了旁边一栋宅子,正收拾着,过几天搬过来。华睿阳道:“搬过来干什么?我跟你关系又不好。” 唐耀一笑,道:“怎么说话呢,我好歹是你舅舅。” 华睿阳装成没听到的,给小悦夹菜,问小悦道:“小悦,你叫楷楷什么?” 小悦细声细语道:“哥哥。” 然后华睿阳得意地对唐耀一笑,唐耀瞪小悦一眼,不过小悦忙着吃饭,没瞧见。 搬过来就搬过来吧,互相都有个伴儿,孩子也好,大人也罢。 我本想出门联络下,希望能早日开拍,华睿阳却不肯,说积雪未化,叫我再休息两天,就算是联系电影的事,也由他来运作,我只管演戏就好。 他倔强起来,说一不二,说到底是我乐得偷懒,在家暖暖和和陪儿子玩,何乐不为。 只是没想到顾雨会寻上门来。 这小子跟他哥完全不是一个套路,他更懂人情世故,却偏偏好像无所畏惧,想起他对我讲过的话,对这个半大小子还真有点发憷。 他大方方进屋,四处打量一番,我问他怎么过来了,他坐到沙发上,道:“听陶桃姐说你回来了,我过来看看。” “看什么?” 他望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双手交握住,道:“那天你走后,我向陶桃姐打听了一些事,不是陶桃姐出卖你,是我套的话。反正听了之后有些担心,也联系不上你,干脆直接就过来了……” 他讲着,抬眼看了我一下,又很快低下头,道:“是冒失了些,不过有些话对你讲,我哥他想跟你道歉,可又觉得没脸再见你。” 我道:“他记住教训就好,我也没那么宽宏大量,以后大概不会待见他了。在圈子里混,多少得有些原则。你还有旁的事儿?没事儿也早点回去吧。” 他一咬嘴唇,站起来,道:“你要是有事,一定找我。” 我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也轮不到找你。”拍拍他肩膀,道:“别天天想些有的没的,两眼要往前看,自毁前途的事情,少做。” 他没再讲什么,我不留他,半赶着叫他走。还好华睿阳不在家,在家又有得闹腾,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犊子。 关上大门以为没啥事儿了,突然就听见外面刺耳的刹车声,就从家门口传来,我赶紧出门一看,只见顾雨摔在地上,他的自行车滑出去老远,雪地上沾着血迹,再看肇事车,不是华睿阳的,是唐耀的车。 唐耀皱着眉从车上下来,看了眼我,问道:“谁啊?骑车骑到这里了?也不看道。” 我去拉顾雨,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好歹看看人怎么样。” 顾雨倒吸着冷气,捂着膝盖坐在雪地上,听见唐耀的话,抬头瞪他一眼,甩开我的手,一瘸一拐去扶起单车,谁也不搭理,走了。 唐耀又瞅了两眼,不依不饶问道:“谁?” 我笑,道:“我小情。” 顾雨过来的事情最终还是非常迅速地传到了华睿阳耳朵中,连同我那句玩笑“小情”,唐耀还真是个嘴巴长的,不枉他长着颗女人似的泪痣。 华睿阳阴着脸将我摁在床上,又是一顿狠狠折腾,事后我靠着他,将几番深思熟虑的话讲了出来,道:“如果我父亲知道小伯父留给他那些钱,他肯定不会收。” 华睿阳揽了揽我,道:“刚办完事就有精力讲这个,你是不是还想要?” 我道:“这不是心情最放松的时候嘛,早晚得面对。那笔钱不是我的,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权力去处理,要不,还是还给华家吧。” 华睿阳摸了摸我头发,落下个吻,道:“我更没有动它的资格,处理权在你。实在觉得心里不安,就拿去做公益吧,反正我是一分不会动。” “数量不小,你是不是在装豁达?” 他掐我屁股,道:“我像吃软饭的吗?我不敢说比得上小伯父,不过华家在我手上还可以继续安稳下去。” 有些话我说不合适,非得他点透了才行。想起安安,我道:“确实是想做个基金,钱藏在银行里其实也没多大价值,不过是冷冰冰的数字,不如去帮帮别人。”我说着翻个身,道:“反正现在就算我成了穷光蛋,楷楷也有的吃有的穿。” 他从后面抱住,道:“我养你。” 花着他的钱,攒着自己的小金库,那感觉其实还蛮爽,不过为了不至于彻底沦落为被包养的小白脸,我准备年前跟公司敲定电影的事情,最起码该配齐人马吧。 跟张敏联系后她很爽快地叫我放心,然后说导演已经定为江一了。我有些意外,张敏说之前江一准备的那个探险动作片无限期搁浅了,江导最近瞧着气色不好,估计是遇到糟心事了。 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置之不理,我约江一出来喝酒,他倒是答应的爽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一直憋屈,就等有人约他。 说是喝酒,其实华睿阳对我下了禁酒令,他不在场看着,绝计不许我沾酒。所以就变成了我喝白水,看江一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问他怎么了,他道:“把江楠送回去了。” 果然如此,张姐慧眼如炬。 我道:“他肯定不愿意吧,闹僵了?” 江一道:“跟他断了关系,法律上的,情分上的,都断了。” 我当他说笑,道:“这么狠,那小子气着你啦?亲人没有过夜的仇,放宽心。” 江一继续喝酒,道:“不是说笑,是真断了。人嘛,要是由着性子,那跟动物不就一样了吗?我虽然经常在国外待着,骨子里其实保守得很,接受不了的就是接受不了。他有他的思维,我有我的,没法兼容,也没法退步。” 我瞧他神情,知道他心里的伤大概很深,我道:“人心都是千回百转,别把路堵死。” 江一惨然一笑,道:“凡事都有底线。” 跟江一喝酒的地方是陶桃开始营业的酒吧,顾雨过去的时候,江一已经喝得微醺。顾雨看到我,也没过来打招呼,自顾自的抱着吉他上了台,我戳戳江一,叫他听歌,他朦胧了眼神,道:“不错。” 慕名来听顾雨唱歌的人不少,扫了眼台下,竟然看到了唐耀。我过去跟他打招呼,他笑道:“看来唱歌的那位真的是你小情?专程跑捧场的?” 我道:“是啊,你继续跟华睿阳打小报告吧。怎么在这里?” 他道:“约了朋友。” 这人,见朋友就见朋友,怎么还带着小悦。我开始也没发现小悦,直到小家伙抱着个玩具小车从椅子后面钻出来,见到我就蹭过来,我抱起小悦,对他道:“不要带小孩过来。” 唐耀沉默片刻,最后道:“家里保姆请假了。” 我一怔,不好再说什么,叫他先见朋友,我带小悦去后面。 逗着小家伙转身,发现江一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问服务生,说江一脸色不好,方才冲出去了。 正巧看见顾雨从台上下来,我把小悦先交给他,出去想看看江一,那家伙不会是喝多吐了吧,谁知道出去寻了一大圈,没看见人影,八成是走了。 再回去,看到唐耀跟顾雨在交谈,唐耀抱过小悦,看见我,道:“走了。”他也不等我应声,转身就走了。 顾雨望了唐耀背影一会儿,突然道:“他怎么在那里长了颗泪痣。”又道:“他谁啊?怎么看着怪可怜的。” 我听着好笑,道:“哪里可怜了?” 顾雨蹙眉认真想着,道:“表情不对,感觉日子过得挺憋屈。” 我失笑,道:“你可千万别可怜他,小心把自己赔进去。” 顾雨瞪我,道:“我喜欢的是你。” 我笑着拍拍他肩膀,道:“那你还是去可怜唐耀吧,那位大叔现在可是非常需要,走了,拜。” 转眼便到了春节。 那年的除夕夜,我跟华睿阳举行了婚礼。 其实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我心里觉得有几分荒唐,到底有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我也讲不清楚,不过看着自信满满站在我身旁的华睿阳,我笑着想,随他吧。 因为水到渠成,心里倒有了几分波澜不惊,不过听到司仪说出那句话时,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睛:“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爱你自己一样。不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以前参加旁人婚礼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心里都会不自觉地冷笑,看多了貌合神离的短暂婚姻,我之前已经不相信那种走形式的宣誓了。 不过此刻,华睿阳握住我的手,我们俩人对彼此说着“愿意”,我想,大概还可以再相信一次。 台下的亲朋好友鼓掌,我看着坐在台下的人们,华家父母,唐烨,唐耀,楷楷,小悦,带父母一起来过年的老周,跟老公一起过来的陶桃,江一,顾雨,还有车站遇到的三个女孩。除夕夜赶过来倒真难为了他们,不过华睿阳邀请的是他们全家,顺便订了酒店和旅游项目,算是送给大家的新年礼物。 在他们的一片起哄声中,华睿阳当着大家的面实打实跟我来了个热吻,弄得我红了一张老脸。 除夕夜里又飘起了雪花,来年大概真的是个瑞年。 大概很快就开春了,寒冷了太久,很想念春暖花开。 执子之手,此生共度。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回报大家了,是不是粗长君! 粗长君都来了,长评君们你们在哪里?爱得好寂寞! 正文完结 第57章 番外 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晚些,已经对它不抱期待的时候,它却来得异常凶猛,干净利落地淹没了一座城。 清晨时候,窗外满是白莹莹的雪,映得唐家豪宅愈发冷清。仆人小心谨慎地往餐桌上摆早餐,太过训练有素,一点声响都没有弄出来。小悦起了大早,趴在窗户上一脸渴望地瞅着外面的雪地,不过没有父亲的允许,他不敢冒然跑出去玩耍。 仆人布好了菜,退到一旁,偷偷抬眼看了下唐耀,发现唐先生站在窗边,大概是在看雪吧。又等了片刻,眼看着早餐要凉,仆人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提醒下唐先生,唐耀却突然转身,走了过来,小悦见爸爸要去吃早餐,也跑过来跟上。 早餐有大米粥,冬天喝碗热气腾腾的粥会很舒服。照顾小悦的保姆给小悦刨开一个咸鸭蛋,取出蛋黄,拌进小悦的米粥里。是专门为小悦腌制的,并不很咸。平时小悦也喜欢这么吃,并无稀奇,只是今天早晨唐耀却反常地盯着小悦的那碗粥,自己也不动筷吃饭,就是盯着那碗粥,都有点发呆的神情了。 小悦发现爸爸看他,以为爸爸想吃,乖巧地把粥往前推了推。 唐耀回神,面无表情地看了小悦一眼,拉开椅子起身。他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以前,阿亮也喜欢往米粥里拌鸭蛋黄。 唐耀一辈子不认输,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不择手段的事儿,血腥的事儿也多了去了,他是唐家当家的,谁能拦得了他。旁人都畏惧着他,说他狠,没人性,甚至丧尽天良,说得再难听,唐耀也不在乎,他是赢家,他没输过。 不认输的唐耀,现在却有点承认自己年纪大了。以前的路走得太漫长,那些本该一辈子去慢慢经营的事,好像一下子都被他完成了,所以现在反倒有点茫然。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去华睿阳家坐坐,在那家稍微坐一会,就能觉得暖和些,所以才决定搬家过来,离得近些,可以多些借口去暖和暖和,反正小悦喜欢,拿孩子当借口,没人怀疑。 小悦吃完早饭,到沙发上坐在唐耀身旁,小大人似的,眸子亮亮的,唐耀摸摸小孩发顶,叫保姆拿来小悦外套,准备带他去华家,小悦穿着小巧的嫩黄色羽绒服,小脸笑成了一朵花。 小孩一出门就兴奋起来,也不管爸爸了,跟个小黄鸡仔似的,在雪地里跑跑停停,不时撅着屁股捧两下雪攥攥。没几步就到了华家,果然楷楷也在院子里玩雪,两小孩一见面,向着对方奔跑过去,抱成一团。 华家管家看着,唐耀不再管小孩,径直进了屋。 楷楷的保姆王妈好像心情极佳,见到唐耀便开始热情地张罗,倒热茶上点心,还哼着小曲,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王妈却还在厨房里忙活,味道醇香,像是在炖汤。唐耀问华睿阳是不是在楼上,王妈笑呵呵道沈先生昨天夜里回来了,而且是从车站步行回来的,可得熬点大补的汤给沈先生驱驱寒气。 原来回来了,怪不得这里比平时更暖和。 华家管家一把年纪,此刻却跟两个小孩玩得起劲,不一会就堆起个雪人来,有鼻子有眼,还挺像回事儿,唐耀在屋里看了一会,没忍住,出去走到雪人旁,连外套都忘了穿,也不觉得冷。 唐耀突然想起来,阿亮有次跟他怄气,说要找个下雪天离家出走,找个地儿坐好,直接变成雪人冻死,多干净。 是啊,是够干净。 唐耀昨天晚上收到下属的报告,说闫亮在老家结婚了,女方是个中学教师,好像还是阿亮的铁杆歌迷。唐耀看下属详尽汇报的时候,真想炒他鱿鱼,他一点不想知道那些细节,干嘛非得都写上,报告里甚至还写着女方鼓励阿亮创作,甚至还写着她怀孕了。 看来他活得很滋润。 唐耀虽然放阿亮离开,却仍派人看着阿亮,不为旁的,就是想照顾下阿亮的身体。可阿亮倒好,这么迅速地就结婚生子起来。唐耀不知道阿亮是不是有表演的成分在里面,不过无所谓真假,他现在真的不想去追究了。 唐耀自己也明白,放走阿亮,其实更是解放了自己。 将指尖的烟蒂插进雪里,唐耀进屋,见到了沈文初。 唐耀突然想,自己当初遇到的不是闫亮该有多好。 唐耀约朋友谈事情,那位朋友是很会玩的太子党,说有家新开的酒吧,是影后陶桃开的,人气很高,不少当红的小男生小女生都过去捧场,便约唐耀一起过去,估计是想猎艳吧。 哪里都无所谓,唐耀从不否认自己也是个会玩的,不过今天家里保姆请假,他干脆把小悦一起带来了。 唐耀踏进酒吧的时候,里面比想象中的人更多,却并不喧嚣,仔细看,原来台上有个年轻人在唱歌。 唐耀本并未留意,随便找个空位子坐下,看了一圈,朋友还没来,他看了眼唱歌的人,觉得眼熟,然后就想起来是在华家门口撞到的那个大男孩,沈文初还戏称是他小情。 原来是沈文初的追求者。 唐耀开始听歌,年轻人唱的是首老歌,明明很年轻,却真唱出了点沧桑味道,唐耀笑着想,还真能装。 唱歌的年轻人,唐耀不愿再多看,更不忍多听。 朋友还没到,却碰见了沈文初,那人见到唐耀带着小悦来这种地方,一脸嫌弃,把小悦抱了过去,唐耀懒得跟他周旋,正巧朋友也过来,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事情谈完,朋友忙着去找漂亮姑娘,唐耀过来接小悦,发现小悦正在跟方才唱歌的年轻人一起玩,年轻人抱着小悦,还左一口右一口地亲小孩腮帮子。 唐耀抱过小悦,本想离开,年轻人却开口道:“你的小孩?真可爱,两岁了吗?” 唐耀一皱眉,道:“三岁多。” 男孩道:“是吗?看着挺小。” 唐耀不再搭理,走了出去。去外面取车,给小悦系好安全带,安顿好他才开出停车场,绕到酒吧正门前面的红绿灯处,等红灯的时候瞥见刚才唱歌的年轻人正蹲在路旁摆弄自行车,看样子是哪里坏了。 难不成是前两天被他撞坏的? 小悦也看见了,拍着窗户细声细语道了声:“大哥哥。” 唐耀一犹豫,还是将车泊到路边,摇下车窗,对正在摆弄车子的年轻人道:“去哪儿?带你一程。” 年轻人一愣,站起来,笑道:“谢谢,哪儿也不去,我修修车子。” 一把年纪的唐耀有点尴尬。 不过年轻人笑起来很明媚,忍不住想看更多。 无关别的,他只是太久不曾见,有点怀念罢了。 第58章 番外 唐耀没想到阿亮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唐耀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阿亮抱着小悦坐在沙发上,唐耀那刻心里咯噔一下,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唤来保姆抱走小悦,唐耀问他来做什么。阿亮低着头,半晌才道:“唐耀,你会遭报应的。” 唐耀没接话,却在心里默默想着:遇到你就是最大的报应了。 阿亮又道:“小悦是我的孩子,你妹妹都告诉我了。” 唐耀面无表情,道:“他姓唐,跟你毫无关系。” 阿亮站起身来,道:“我争不过你,跟你有血缘的孩子我也不想养。” “那你来干什么。” 阿亮一笑,道:“在你面前得装得嘴硬些,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你怎么那么自信都会猜对。” 说完这些,所有的谈话戛然而止,阿亮起身往门外走去,唐耀站在那里没有动,像被钉住了一样,房门打开,关上,便看不到阿亮了。 唐耀上楼,把小悦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小孩的身子很软,小手也很软,唐耀看着这个小孩,头一次觉得他有些可怜。 唐耀从不否认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他抱紧小悦,突然有几分庆幸,至少还有个孩子相伴。 陶桃跟她先生要开个慈善晚会,顾雨见缝插针地拿到了要给沈文初的请帖,陶桃早就看破了他的用心,笑眯眯又扔过两张,道:“难得你这么殷勤要亲自跑一趟,正巧还有华睿阳和唐耀的,一块儿送了。” 顾雨不情愿地接过来,陶桃姐送了他个飞吻,道:“勇士,上路吧。” 顾雨苦笑,不过还是满怀期待地上路,至少可以专程去见一见沈文初。 满怀希望的时候最容易扑空,顾雨过去的时候,沈文初不在家,华家只有管家在,管家收下请帖,看了看唐耀的那张,道:“唐先生家就在旁边,刚才看到车子开回来,应该在家。” 顾雨顺着管家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不远,既然来了干脆送过去吧。他跟管家告别,去了唐耀那里。 门铃按了好久,终于开门之后,顾雨发现开门的是个小孩,仔细瞧,是那天晚上见过的,顾雨摸摸小孩头发,问道:“大人在家吗?” 小孩点点头,顾雨走进去,发现偌大的房子里好像没有人气似的,小孩给他开门后也不讲别的话,跑到屋子里面去,顾雨觉得好奇,跟着小孩过去,发现他踩在一个小板凳上,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抱出一盒牛奶,抱着牛奶爬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将桌子上的一盒燕麦倒进小碗里,又把牛奶倒进去,用小勺和了和。 顾雨笑着问道:“你吃饭?” 小孩摇摇头,捧着小碗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下来,开始踩着楼梯上二楼。 顾雨好奇地跟在小孩身后,看到小孩进了一间屋子,他跟着进去,发现床上躺着人,好像在昏睡,小孩把碗放在一旁,推了推那人的胳膊,细声细语唤道:“爸爸吃饭。” 顾雨看着这一幕,没来由地眼睛一酸,想起了些被遗忘的事情。 唐耀好像睡得很沉,小孩唤不醒他,顾雨看了看唐耀脸色并不好,探手去试了试唐耀额头,果然滚烫。 小孩突然滚下一个大泪珠,小声哭道:“死了吗?” 顾雨摸摸小孩,安慰道:“没事,叔叔在呢。” 不过好像真的有些严重,不像是平常的感冒发烧,倒像是昏倒了一样,唐家的保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顾雨干脆直接打了120。 等待的时候,顾雨又试了试唐耀的额头,都有些烫手了,只是当他想收回手的时候,唐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攥住了顾雨的手,仍不醒来。 他大概是梦到了什么人吧。 前面的故事结束了,而这个故事大概要开始了。 只能说有些缘分戛然而止,有些缘分细水长流。 第59章 番外·华少良(一) 华少良的人生轨迹总是与他自己原本的意愿相背而驰,他不过想要一个简单的生活,或者去大学里教书,或者开一个公益图书馆,再或者干脆在某个海滨城市开个僻静的小旅馆,安安静静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看看蓝天,读本好书,不用为衣食生计发愁,也没有繁杂的人际纷争扰心,远离勾心斗角,远离针锋相对。 而现实总是叫人无奈到无力,他过着自己最不想过的生活,成了自己最厌恶成为的那种人。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公司的前财务总监跪倒在华少良面前,半秃的中年男子痛哭流涕地祈求华少良的宽恕,糊了一脸鼻涕眼泪,还一个劲儿往华少良眼前凑,这种丑陋模样,只能徒增华少良心中的嫌恶。这个人本是公司的元老,但是却为了追求一己之利将公司机密出卖给了竞争对手,可惜华少良何等精细的人物,不过是给他设了个套,将他抓了个现行。前总监实打实地双膝跪地,就差给华少良磕头了,这时候如果真的让他磕,他估计真是会磕。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华少良谢着罪,将上有老母下有妻小之类的苦情牌都打出来了,可华少良自始至终神色淡然。他给了这个人足足五分钟的哭诉时间,已经是对待元老级别的总监最后的仁义,仁至义尽之后,华少良沉默着径直离开。 天气阴沉,华少良上车后轻轻将领带松了松,深呼吸后想起一会还要去参加金梅奖颁奖礼,,于是他又将领带正回原位,这身正装,有时候像是刀枪不入的盔甲,但更多时候像是令人窒息的枷锁。 车子发动的那刻,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像是压抑的情绪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华少良觉得自己的心绪在雨滴砸落声中稍微释放,他摇下车窗,任凭随风飘入车内的雨滴洒落在身上,雨丝微凉,空气清新,他的呼吸好像终于畅快了。 华少良最近有点疲倦。 高层洗牌,业务扩张,家族纠纷,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砸到了他的身上,凭着他的能力和智慧,应付这些其实游刃有余,但是仍旧避免不了感到心累。他不是铜墙铁壁,不是伸着胳膊就能一飞冲天的超人,就算旁人美誉他为少见的商界奇才,他并不觉得是多骄傲的事情。不管是谁,走到坟里不过都是一扑黄土,要那么多钱财有什么用。他看得开,可是旁人看不开,作为华家的儿子,守卫家族是逃避不开的责任,不管喜不喜欢,都得扛下来。 坐在副驾驶的秘书接了个电话,挂断后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华少良脸色,然后才谨慎开口道:“少爷,夫人说安排秦小姐过来陪您一起出席晚上的颁奖礼。” 秘书讲完后等待着华少良的答复,华少良只是看着车窗外的大雨发呆,雨水从半开的车窗中飞入,几乎要打湿他半面衣襟,秘书正犹豫要不要提醒关上车窗,华少良已经收回了目光,自己升起了车窗。 隔断外面的噪音后,车里安静很多,华少良声音有些哑,他轻轻咳了一声,说着:“给她回电,说谢谢好意,不敢劳烦秦家小姐。” 秘书应下,华少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到达金梅奖颁奖礼会场的时候,秘书看着华少良像是睡着了,本想不去惊扰他,让他多休息片刻,谁知车子一停住,华少良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已经没有一丝倦怠,早就恢复了平日里的警醒模样。 他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因为要上去颁奖,需要提前换身衣服,还有好几个投资人要见一见,顺便拜访几位老前辈,时间很多,安排的事情却是密密麻麻。华少良一下车,提前等候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为他引路,再加上身边跟随的秘书、保镖等人,呼呼啦啦围了一圈,将华少良严严实实地隔绝起来。 走到vip通道入口的时候,隔着人群,华少良不经意地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一个白皙的年轻人正面带焦灼地同保安交涉着什么,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有些缘分大概真的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总之,华少良放缓了脚步,行走的路线微微偏离,直到听清了年轻人的话语。 就算是着急,年轻人的语气仍旧是谦和有礼,大概是南方人,尾音微微上挑着,清晰中透着柔和,难道跟人吵起架来也是这种声音?华少良干脆停下了脚步,身边一众人诚惶诚恐地也跟着停了下来,华少良并不理会,只是专心听着年轻人在讲什么。 听了两句这才知道,原来年轻人的邀请函放在朋友那里,而他现在联系不上自己的朋友,没有邀请函,保安将他当成了想混进去追星的闲杂人员,坚决不让进。 年轻人为难地皱起眉头,说着:“我朋友可能已经进去了,要不,您帮我喊一下?” 保安十分不耐烦,说着:“喊什么喊,你帮我站岗啊?” 年轻人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行,我替您站,实在抱歉,我要出席晚上颁奖礼的,”他说着,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耳垂,继续道:“我得了一个奖,要领奖的。” 保安一愣,喝道:“神经病!你能得奖,我还得了奥斯卡呢!” 年轻人尴尬,说着:“大哥,是真的,我叫言成,华星影业不是有个剧本大赛嘛,今天跟金梅奖一起颁奖,那个……我真的是要领奖,不信您问问组委会。” 华少良听到这里,不禁莞尔,原来是他。 原来是他。 华星影业举办的大赛参赛剧本很多,最后把关的人是华少良本人,而他钦点了笔名为“言成”的作者成为最佳,华少良实在是喜欢言成隽永清晰的语言,也喜欢他写的痴情故事。 华少良清楚记得言成的作品叫《小城姑娘》,写了战争年代小城里的爱情,水井旁年轻的姑娘对腼腆的小伙子生了情,没过多久小伙子远赴战场,痴痴的姑娘在小城里一直等待,直到小城的沦陷,她与家人离乡逃难。一别经年,天各一方,他未婚,她未嫁,却偏偏无处可寻。战后的姑娘仍旧回到小城,仍旧纳着鞋底绣着花,直到变成了老姑娘,陪着岁月一起变老。千里之外的男人则一头扎进书堆中,不问世事。后来他终于有机会返乡,见到了满头白发的姑娘,然后小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小城姑娘终于嫁给了如意郎君。 华少良记得言成写的文字,记得里面的每一个细节,他很好奇什么样的作者才能拥有这么敏感洁净的文字,写出这些文字的人,会不会也让故事里的人物一样,拥有这么执着倔强的感情。 没想到写故事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华少良知道晚上会给他颁奖,但是,还是很意外,原来写出故事的人就是他。 华少良好像完全忘记了身旁那些等候着的陪同人员,只是直直地看着叫言成的青年,嘴角竟然不自觉的染上了笑容,华少良想着:他倒是符合书生的形象,清瘦白净,文质彬彬。 言成的文字中,华少良最喜欢的一段是那两个苦命鸳鸯明明相隔千山万水,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笃定彼此的深爱,在不同的时空中,却好像过着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很平静。 平静的文字,平静的感情。 那是华少良憧憬一生,却可能永远无法拥有的宁静,但是不妨碍他的向往和追求。曾经的华少良是个有情怀的人,可惜自从接管华家事务,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怀早就被挫骨扬灰,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灵魂干瘪凹陷的声音,而此刻,面对着似曾相识的言成,华少良干涸已久的内心终于听到了汩汩清泉流过的美妙乐音,陷进去,原来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瞬间的决定,华少良已经亲自走了过去,亲自将言成领了进来。 很久以后,华少良在回忆那段短得可怜的相识岁月时,会微笑地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是言成先伸出的手,他们双手交握的时候,也是言成先笑着问候说着:“您好。”他明白,那不过是客套的礼节,但是对于贫瘠的华少良,已经甘之如饴。 言成尚未向华少良表示感谢,通道对面跑过来一个女孩,急匆匆地赶到言成身旁,说着:“言老师抱歉抱歉,是我工作失误,没难为您吧,快请这边走,得给您换身衣服,化妆师已经在等了。” 言成微笑着回答道:“没关系,这位先生带我进来了。”说着,回头对华少良道:“谢谢您,我得先走一步了。” 华少良点头,言成冲他一笑,随着姑娘向前走去,边走边抬手摸了摸脸,问着:“还得化妆啊?我是男的哎,怪不好意思的……” 身后的华少良看着他,听着他的低声细语,就是忍不住微笑。 第60章 番外·华少良(二) 华少良静坐在贵宾室中,秘书正在汇报着颁奖礼之后的行程,按照原先计划,稍后还有一个饭局,饭局之后还约了人去茶楼谈事,秘书叙述完后等待华少良的指示,可华少良却长时间没有回应,秘书觉奇怪,小心地又问了一遍,华少良微笑着摇摇头,说道:“都取消了。” 华少良的反应太不同寻常,秘书不放心地问道:“您……哪里不舒服?需要约医生吗?” 华少良看他一眼,还是掩不住地微笑道:“胆子这么大,这是诅咒我生病吗?我要是病了,谁发给你工资。颁奖典礼是不是要开始了?走,去看看。” 秘书赶紧道:“您不用提前过去,等到您颁奖的时候,会有人过来通知。”秘书知道华少良并不喜欢这种浮华的场合,听到华少良主动要求提前过去,心里更加诧异,可华少良已经起身,走出了休息室。 这种众星云集的场合,满眼都是衣冠楚楚、红飞翠舞,华少良甫一出现,立即吸引了目光无数,谁都知道他是金主,有恭恭敬敬的,也有蠢蠢欲动的,他是比站在最顶尖的影帝影后们还有身份的人,自然瞬间成为了瞩目的焦点。华少良现在已经习惯了被关注的感觉,也早就练就了屏蔽视线了本事,他在前排稳稳落座,片刻后音乐响起,众人目光被灯光璀璨的舞台吸引过去,金梅奖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获奖的感慨唏嘘,台下掌声雷鸣,台上台下的一幕幕像是浓缩了的人生,有的人看到了热闹,有的人看到了自己。华少良并不关心这些浮光掠影,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不时随着众人抬手鼓掌,直到主持人邀请他上台为最佳剧本颁奖。 风度翩翩的华少良走上舞台,下面的掌声比任何时候都要持久响亮,他微笑着站在台上,不输任何一个亮眼的影星。 华少良看着中间嘉宾席中站起来的那个人,眉眼中笑意更深。 言成听到他的名字后,有些拘谨地快步朝台上走去,等他上台站定,抬头看清华少良时,明显不那么紧张了,小声说道:“是您啊。” 华少良伸出手,言成握住,华少良说道:“很好的作品。” 言成红了脸颊,华少良将奖杯递给他,言成双手接过来,白皙的脸庞红得更加厉害,华少良忍不住微笑,小声对言成说道:“不用紧张。”言成冲华少良感激一笑。 言成以为拿到奖杯就可以走了,忙不迭地冲着镜头一鞠躬,慌慌张张就要下去,华少良好笑地伸手拉住言成的胳膊,说着:“还要说几句获奖感言。”言成一愣,这次红到了耳朵尖儿,不好意思地站到华少良身后。 主持人终于说完了那堆热热闹闹的废话,邀请华少良上前致辞,华少良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愈发拘谨的言成,发言道:“华星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平台,以后还会继续为有梦想的人提供更好的舞台,今天的主角是最佳剧本的得奖者,言成,希望早日看到他的故事搬上大荧幕。” 华少良退后,对言成做出邀请的手势,言成走到话筒前,像个不大自信的孩子,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回头看了眼华少良,华少良笑着带头鼓起掌来,言成像是得到了鼓励,开口道:“谢谢华先生,非常感谢华星提供了这么好的平台,说实话……我没想过真能得奖,这该谢谢我的太太,要不是她一直鼓励我写作,我大概早就放弃了,我以后会继续努力,写出更多好剧本。” 言成毕竟很不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肚子中本来是早就打好草稿的,可是站在话筒前的那一刻,面对台下密密麻麻的人,还有眼前的长枪短炮,早就紧张得头脑空白,勉强说了点场面话就忙不迭地说了句“谢谢”,鞠躬后退到了华少良身旁,冲着华少良咧嘴一笑。 华少良不再笑得自然,他心头有点麻木地鼓掌,麻木地挂着微笑走下了舞台,该颁的奖已经颁了,领奖的人也已经领奖了,这里的一项工作已经完成,不再需要他了,他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华少良没有继续回去坐下,他直接朝着出口走去。 看他样子年轻,原来是已经结婚的人了,真是看不出来。 华少良终于体会到被人当空浇一盆凉水是什么感觉了,之前轻松愉悦的心飘荡得越高,此刻的失落挫败就越深刻,他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自作多情的神经病。身后颁奖典礼热闹的音乐声仍在持续,掩盖住了华少良轻不可闻的叹息,他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怎么可以突然生出那些空想出来的期待和欢喜?明明是阴晦和见不得人的心思,怎么能一时得意就这么喜形于色了,他竟然对一个刚刚见面的人生出了期待,简直是无稽之谈,简直是荒谬至极。 华少良木然前行,秘书空喊了他好几声,华少良全然未知,直到有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华少良这才清醒过来,他回头看去,发现竟然是言成。 言成手中还握着奖杯,看样子是从台上下来就一直跟着华少良身后,华少良竟然没有察觉,他停住脚步,敛了笑意,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言成被华少良突然严肃起来的面孔弄得一愣,说道:“不,没别的事,就是想谢谢您。” 华少良心中升起一丝烦躁,他冷言冷语道:“刚才已经谢过了。” 言成又恢复成一幅拘谨不安的模样,说着:“就是想好好谢谢您。” 华少良神情漠然地点点头,再无过多话语,跟言成错肩而过。然而他的余光仍旧看见言成黑白分明的明澈眼睛明显黯淡,仄仄地退缩到一旁,无措地微微抿着嘴。 华少良心中一滞,脚步却没有丝毫停留。 不过华少良的身份地位太具有诱惑性,他还没有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女人声音婉转喊道:“华先生。” 华少良微锁着眉头回头看去,是位穿着低胸礼服地浓妆女星,女星踩着细高跟袅袅娜娜笑意盈盈地冲着华少良走过来,拿腔作调道:“华先生好久不见,能否赏个脸,想请华先生一起坐坐。” 未等华少良说什么,秘书已经挡在了华少良面前,对女星毫不客气地说道:“小姐,华先生行程已经安排满了,下次请您提前预约。” 女星脸上挂不住,表情僵僵的,不甘心地对秘书说道:“是吗?看来是我不懂规矩,那不知道现在约来不来得及。”她说着,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秘书接过去,说道:“再见。” 眼看着华少良已经挪步走人,女星被扫了面子心情十分不怎么样,她的经纪人也匆匆凑上来,问着:“怎么样?”女星摇摇头,此时一直站在一旁的言成突然开口道:“那个……您是嫣然吧?” 女星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想到自己刚才的模样被个外人瞧了去,心里有点恼,她的经纪人则更加冲动,看到对方不过是个拿奖的小作家,气势汹汹道:“看什么看,管好嘴巴,别多事。” 女星一笑,道:“你朝他吼什么吼,他好歹是华少良给颁得奖,你跟出来干什么?想抱华少良大腿?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言成此刻十二分的尴尬,他小声道:“您误会了,我姨妈特别喜欢您,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正处于神经敏感的女星听到言成口里吐出“姨妈”两个字,怎么听怎么感觉对方是在含蓄地嘲笑她,她不过是年纪稍微大了点,难不成受众群都变成了中老年妇女?女星有点恼怒,她的经纪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经纪人不是个多有素质的人,他不耐烦地推了言成一把,喝道:“一边去。” 本来推一把也就推一把了,不过是个小小插曲,可言成后撤一步时踩到杵在一旁的隔离带,崴了脚,一下子就倾倒在地上,他手上本来拿着华少良颁给他的奖杯,他一跌倒,奖杯上方尖尖的棱角直直戳向了言成的下巴,一阵刺痛,言成抬手一摸,一手血。 女星没想到会伤到人,她那男经纪人也是欺软怕硬的,四下瞅瞅没有人,连扶都不扶,跟局外人似的,看了两眼言成,拍屁股走人了。 言成无语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道下巴被划开了多大口子,血好像一直在流,淌到脖子里黏腻腻的,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绝计是回不去颁奖礼了,可惜还有好多重头戏没看到,他原本还想多找几个大腕签名,这可是丫头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早知道就带那丫头过来了。 伤口很疼,言成朝着后面的化妆室走去,最起码先换件衣服再去医院,当他拐过过道的时候,迎面走来若干西装革履的人,最前面的人赫然就是华少良。华少良方才疏离的态度,言成心里都了然,这些大人物向来是什么场合讲什么话,场面上的热络千万别当真。言成这么想着,不着痕迹地挪动了脚步,他想避开迎面而来的华少良,退回方才的过道中。 言成躲避的及时,华少良正侧着脸跟一旁的下属说着什么,并没有看过来,倒是他的秘书看到了血迹淋漓的言成,秘书心中诧异,但是也只是微微迟疑,片刻后别过了脸,追随着华少良的脚步快速走开了。 眼看着这帮人浩浩荡荡走过去,言成松了口气,这狼狈样子能少见一个是一个,怎么出来领个奖就这么背呢? 华少良的秘书虽然走了过去,他对于言成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感兴趣,这里鱼龙混杂,摊上什么事儿都是有可能,只不过言成是华少良亲自颁得奖,怎么说跟华星也是有点关系,他边走边低声吩咐身边人道:“刚才看到华先生给颁奖的那个年轻人好像受伤了,你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开辆车送他去医院。” 话音落,前面的华少良突然顿住脚步,回头问道:“谁受伤了?” 秘书只得如实讲了一遍,华少良沉了脸色,立刻折返回去。 言成没有料到华少良会特意为了他杀个回马枪,所以再次见到气势汹汹迎面而来的华少良时,言成本能地贴到墙角,给对方让路。 华少良径直走到他面前,惊愕地看着言成竟然流了那么多血,问道:“怎么了?” 言成尴尬地指了指还沾着血迹的奖杯,说道:“不小心戳到了。” 华少良看了眼那个奖杯,觉得很是蹊跷,不过是片刻功夫,一个成年人又不是半岁的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被奖杯戳到?不过华少良此刻并没有过多追问,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言成这般模样,一下子就心软了,之前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华少良本能地伸手扶住了言成,言成却生分地退让开,摆手道:“别弄脏您的衣服,没什么大问题的。” 华少良的手空落落停住在半空,他苦笑道:“送你去医院,留这么多血可能需要缝针。” “您忙您的,我自己去就行。” 华少良没有给言成避让的机会,他转身对秘书说着:“行程还是取消,你们先回去。” 秘书闻言,知道华少良这是让他们回避,便识趣地领着大家退了出去,其实他心里好奇得很,华先生一晚上反反复复,先是取消行程,后来又恢复,再后来又取消,这可真的不是华先生的风格。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觉得华先生对这个年轻人未免太过热心,直到后来,秘书收拾华少良遗物时候,看到了那厚厚一沓未曾寄出的邮件,看到上面收件人的名字时,他什么都明白了过来,只是那时候明白又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走了,他也不过是个外人。 华少良亲自送言成去了医院,医生说要缝针,华少良干脆动用关系找来整形外科最好的医生,言成被他这般兴师动众弄得有点懵,他平时可都是一大早就去医院排长队挂号的小老百姓,现在却因为缝个伤口都得院长亲自陪着,有些惊悚。 整个治疗过程,华少良都跟言成监护人似的,寸步不离,弄得言成更加忐忑局促,他已经好几次说着:“华先生,我真的没什么事,您去忙吧。” 华少良看到他一讲话就扯着伤口疼,干脆道:“你先不要讲话,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受的伤,我也有责任。” 治疗结束后,言成看了看医院楼里的挂钟,犹豫片刻后问道:“这里电话方便吗?我想打个电话。”医生办公室里就有座机,言成拨通熟悉的号码,片刻后电话接通,言成小声说着:“睡了吗?”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言成脸上带了浅笑,回答着:“都很好,放心吧,我很快就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大概是借用的旁人的电话,通话很快就结束了,言成起身看到华少良正在看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耳垂,说着:“是我内人,约好通话的,怕她担心。” 言成并没有说谎,电话那头确实是言成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只不过比起言成担心她,她更加担心言成,她在电话中问着言成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感到病痛,言成报喜不报忧,让她不要担心。 言成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病了,在生死线上徘徊次数多了,已经把人生看得比旁人豁达,旁人的对对错错他并不愿意多去追究,就像弄伤他的那个女星,言成觉得与其多费力气口舌,不如想想怎么发挥发挥余热,多去帮帮那些困难的人,比如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言成这次得奖有不少奖金,大概能给她留下不少,他心里踏实多了。 有些事,当仅有的知情人选择沉默,便会永远成为沉睡在坟墓中的秘密。 在听到言成跟他妻子通话的那一刻,华少良不否认自己内心澎湃着的黑暗念头,他有很多很多种手段去攻击一个人的软肋,也有很多很多种途径去控制住一个人,他做惯了运筹帷幄的人上人,善心被蹉跎久了,早就包裹上了冷漠的外衣,就像得知言成受伤的真相后直接封杀掉那个叫嫣然的女星,就像他当夜就将言成的全部档案调查得清清楚楚,就像他真的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将言成禁锢在自己身边。可是华少良知道,强迫言成,不过是在已经虚无的人生上再点缀一个更虚无的梦境。 言成是他的海市蜃楼,他就算是追逐到累死渴死,也不可能触及丝毫。 从医院中出来已经是深夜,言成坐在华少良车中看着外面,感慨说着:“夜景真漂亮,怪不得都往大城市跑。” 华少良早就看惯了灯红酒绿,被言成这么一说,早就麻木的情致像是被唤醒了,他打开车窗,吹着舒服的夜风,说着:“白天再热闹,到了晚上还是挺安静的,累不累,带你去个看风景的好地方。” 言成想了想自己的身体情况,说着:“今天就算了,真有点累。” 华少良突然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方才简直像个刚谈恋爱的初中愣头小伙子,竟然想一股脑就将自认为好的东西献宝似的全塞给对方,言成从外地奔波过来,紧张兮兮地领了奖,又受伤流了那么多血,可不是要累了,自己可真是不够体贴。 失血的人容易体虚,华少良关上车窗,说着:“也对,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再带你去看,那里能看到全市的夜景,很漂亮。” 言成脸色惨白地扯出一丝笑容,说着:“是吗?以后再有机会真的挺想去看看,对了,我本名叫沈心诚,华先生叫我本名吧,在外面用笔名怪怪的。” 华少良点头,说着:“那你也别总喊我华先生,听着别扭,家里人都喊我少良。” 车子行驶进夜色中,他们都放松了神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像是神交已久的老朋友。 只是那个看风景的好地方,华少良终究没有带沈心诚去过。 第61章 番外·华少良篇(三) 华少良自从接管华家家业之后,就不再有什么知心朋友了,他高高在上,成了位高权重的孤家寡人。以前念书时候,华少良身边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谈得来的朋友,毕业以后分开时间太久,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圈子,很难再有交集,便生疏离散了。现在华少良身边的人都谨小慎微的对待他,有时候华少良也试探着想跟有眼缘的某些人多一些交谈,可对方表现得诚惶诚恐,言语愈发不自然,华少良尝试几次后就不再给人找不自在了。他很不习惯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只是时间久了,就麻木了,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他在公共场所说着公事公办的话,做着合格的华家家主,杀伐决断没有半个字的废话,维持着铮铮铁汉的坚强模样,完美得不露丝毫破绽reads;战妃狂帝。可等他深夜回到家中,疲惫地脱掉西装衬衣时,华少良很想说点什么,当嘶哑的声音回荡在黑夜空荡荡的卧房中,连个回音都没有,华少良疲倦地闭上嘴,放弃挣扎,像是成为了失语者。 如果有记者采访华少良,问他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华少良肯定会说他很想找个能说说话的人。而这种回答肯定会成为笑柄,堂堂传奇人物华少良怎么可能没有说话的人呢?想巴结着跟他搭话的人排着长队呢。事实就是这样,过日子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华少良从来不否认,他自己其实是一个强装坚硬的弱者,一个十足十的弱者,他知道自己的未来不外乎两种,要么获得救赎,要么压抑致死。 若干年以后,秘书回想起当时华少良的状态,深深自责,如果当时再警醒一点,他该带华少良去看看心理医生,如果当时再敏感一点,他该早点察觉华少良的异常,可惜往事不能重来,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一错再错,终于到再也找不回华少良的那一天。 而那会,华少良毫不犹疑地将沈心诚当成了自己的救赎,他以为自己沉沦的灵魂终于寻求到了可以停靠的彼岸,而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关乎爱情?当时的华少良坚定不移地以为那就是爱情,知道他们故事的人也坚定不移的认为那就是爱情,至纯至美的爱情。不过又有什么关系?爱情不需要事后的深究和琢磨,不就是在最渴望的时候,遇到了那个最渴望的人吗? 沈心诚的酒店是组委会给订的,他原本准备颁奖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就退房回去,可华少良夜里亲自载着沈心诚换了住的地方,沈心诚原以为他是要给安排旁的酒店,谁知道华少良竟然带他去了自己的一处高档公寓。 华少良打开房门的时候,沈心诚很意外,觉得对方的行为突兀而又诡异,华少良抛开了往日的理智冷静,此时头脑发热地只想给沈心诚最好的,最方便的,也是最私密的,他解释道:“这里东西更齐全,你在这里住得应该会更舒服些,我不常住,不过每天都有人来打扫,给你配了司机,想去哪里逛逛直接支使司机就行,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当你导游。” 沈心诚心中愈发忐忑不安,觉得华少良对他未免太过于隆重了,他何德何能。沈心诚婉言拒绝道:“我明天就该回去了……” 华少良听后神色立马黯淡,难掩失望之色,他倒不掩饰,说着:“可惜。” 一盆冷水浇了对方的盛情款待,沈心诚有点过意不去,便说了几句日后再来的客套话,一句两句就打开了话头,华少良干脆给沈心诚泡了茶,俩人坐到沙发上,忘却深夜,聊了开来。 沈心诚骨子里像是老时代里的旧式文人,他单纯地认为这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似的相知相识,精神上的契合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可以忽略时间、地点、身份、地位,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来有那么多可以侃侃而谈的话题,他们看过同样的书,有过相似的感慨,哪怕是对于未来都有着极为接近的想象,华少良是多数时间里的倾诉者,他讲自己多年前游历的山水,做过的冒险,也讲这几年经营公司遇到的挑战和困难,他的世界那么大,那么精彩,沈心诚有些羡慕地听着,这么精彩的分享,好像他也跟着一同经历了一般。 深夜的时间流淌,他们相谈却愈发欢愉,忘却疲倦和困乏,安静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华少良精神极其亢奋,而沈心诚体力却有限,天边鱼肚白的时候,沈心诚靠在沙发中沉沉睡了过去,华少良看着对方熟睡的安然面孔,只恨时间过得太快,又恨自己太过兴奋,让他这般疲倦。 不合理的时间,不合理的地点,不合理的倾吐对象,跳脱逻辑之外,永世再难忘。 沈心诚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时华少良已经不在,昨夜恍如一梦,不管是热情真挚的华少良,还是他们不停不歇地热络交谈,都像是不真实的黄粱一梦,等梦醒了,沈心诚只觉得是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华少良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酒店不让他住,非得拉他到私人寓所,想不明白前一刻还疏离客气的华少良怎么突然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简直就像是打了鸡血,滔滔不绝地谈古论今reads;凤傲九天之夫君难追。沈心诚虽不反感他讲话,俩人聊的也非常投机,只是事后回味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是相识一天的陌生人,哪里那么多话题可说,自己大概因为昨晚获奖的事情兴奋过头了,希望没有对华少良说什么失礼的话吧。 沈心诚这些年独来独往惯了,明天跟医生约好去医院做例行检查,他不能再耽误行程,至于华少良,沈心诚有点为难,他拿不准该怎么同他来往,迟疑片刻后,他给华少良留了个字条,感谢华少良的接待,不能当面道别很是抱歉,客气说着他日再约。 沈心诚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华少良自己拎着满满几袋子食材兴冲冲地赶回公寓,他自己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做的牛排特别好吃,广受好评,他想做给沈心诚尝尝。迎接他满腔热情的不是沈心诚的笑脸,只有空荡荡的房子。他看着沈心诚留下的字条,疯了似的跑出去,发动起车子追向机场,来到一半又突然想到,沈心诚大概会坐火车走,华少良脑子一热,竟然想在单行道上掉头,后面疾驰的车子猛拨喇叭,惊醒了浑浑沌沌的华少良他沮丧地将车子停到路边,终止了徒劳地追赶。 自己不是沈心诚的什么人,就算是追过去,他大概会把自己当成疯子吧,不,也许自己已经疯了。 沈心诚走后,华少良发现自己像一个强制戒烟戒酒的狂躁病人,再也无法维持以前的冷静平和,秘书递给他的文件已经堆满了桌子,他尝试着翻开,他认得里面的每个字、每个笔画,却很难将整句话整段文字输入大脑,秘书终于察觉出华少良的不对劲,问他要不要看医生,华少良却问他道:“你有没有非常喜欢过什么人?” 秘书听到道很意外,说着:“是有过,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后来呢?” “无疾而终。” “后悔吗?” 秘书斟酌片刻,实话实说道:“不是后悔就能挽救的事,即使重新来过,结果还是一样。” 秘书的话刺激了华少良,他吩咐道:“我外出几天,不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不要打扰我,你看着办,办错了也无所谓,比起旁的,钱的事情都是小事。” 他活到这么大年纪,头一次像个愣头青少年一样,不管不顾地疯了一把,当他按照沈心诚填写参赛表格时留下的信息寻到住处的时候,天都黑了,他在路灯下忐忑不安地等了良久,才看见沈心诚跟丢了魂似的一步三晃地朝着家门走来。 沈心诚刚从医院出来,冗繁的检查终于出了结果,医生是熟人,客气地说保持得不错,沈心诚心存侥幸地问了句还有多长时间,医生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实话告诉了他,如果养护得当的话,三五年应该没有问题。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想得开,不惧怕什么,有时候又觉得死亡是太恐怖的事情,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没有亲自去体验,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知道自己大限的日子,却还要强装作没事人似的活在这世上,更要装得比旁人阳光些才不会每天看人怜悯的目光,沈心诚觉得有些累,有些心灰意冷。 心灰意冷的沈心诚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自己的小院前,发现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挺拔的男人,逆着光,他看不清对方是谁,可能是在等旁人吧。他并未多想,木然地掏出钥匙开门,突然听到对方说道:“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沈心诚猛然抬头,竟然是华少良。 华少良蹙眉又问了一句:“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沈心诚耳中轰鸣,鼻子微酸,他正处在最脆弱的时刻,最听不得旁人的关切。 沈心诚颤着手怎么也拔不出锁孔中的钥匙,他干脆放弃,悄悄叹了口气,问道:“您怎么来了?” 第62章 番外·华少良篇(四) 华少良从沈心诚手中拿过钥匙开门,沈心诚看到打开的房门,像是松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下来,肩膀脖颈紧绷的线条微微和缓,他抬头看着华少良,很快平复了心情,问着:“您怎么过来了?” 华少良低头瞧着沈心诚润泽黑亮的眸眼,心中波澜涟涟,他浅笑着回答道:“不欢迎?” 沈心诚也觉得自己的语气表情未免太戒备了,有些尴尬地别过目光,说着:“没,怎么会,就是挺意外的,华先生应该很忙吧?不会是我的作品出什么意外了?” 华少良摇了摇头,说着:“看了你真是不欢迎我,难不成要一直杵在门口讲话?” 沈心诚像是刚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侧身让华少良进去,说着:“怎么会不欢迎,您是我的贵人,过来当然欢迎,华先生快请进reads;末日土地神。” 华少良走进房中,说着:“又一口一个华先生,我们不是已经成为很聊得来的朋友吗?我都叫你心诚了,你该叫我少良的。” 沈心诚总觉得自己跟华先生没有那么熟,身份地位差别太大,他还是有些不自在,不过他也不是太计较的人,便改了称呼,说着:“您是不是来这边出差?”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沉甸甸的,装着病例的袋子悄然放到了鞋柜后面。沈心诚放好后偷偷叹了口气,还好在外面装了个兜,不然被华少良瞧见有医院标识的牛皮纸袋,又少不了一番问询,他实在是不想再面对旁人口中的探究和眼中的怜悯。 华少良打量着沈心诚的居所,说着:“嗯,顺道就过来了。”他并不见外的在这个两室小公寓里转了转,站在卫生间门口瞧了片刻,坐回沙发的时候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太太还没回来吗?我突然起意过来,会不会打扰你们两口子?” 沈心诚摇了摇头,说着:“那丫头平时不住这边,怕打扰我写东西,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华少良想着卫生间里只有一套牙刷牙缸,整个屋子也是男人独自生活的气息,有些奇怪,不像是已婚男士该有的样子,不过听着沈心诚亲昵的喊太太“丫头”,华少良升起的那一丝丝侥幸一下子又破碎得七零八落。他欣赏沈心诚,所以更是小心翼翼地拿捏着距离,克制自己想要靠近,想要占有的欲望,道德的底线一直提醒着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破坏心诚的家庭,他只要像个朋友一样靠近就好。 华少良喝着沈心诚给泡的茶,品了一口便赞叹道:“这茶有讲究的吧,很不错。” 沈心诚自己也泡了一杯,抿了一口,笑道:“看来时遇到懂行的了,还怕你笑话呢,我这里只有花茶,平时写东西烦躁的时候爱喝一杯,这是朋友特意弄来的,顶好的东西,听朋友说贵得很,是为老茶农自己窨的。” 华少良刚刚把自己定位为朋友身份,就听见沈心诚热情澎湃地夸奖那位送茶的朋友多么有心,立即升起吃醋的微妙心理,笑道:“你喜欢这个的话,我送给你更好的。” 沈心诚亮了眼睛,说着:“真的?好茶的话我可真不会客气,少良我可会当真的,你别忘了。” 华少良被他这么明目张胆讨厌的坦诚逗笑了,说着:“怎么会忘,回头就叫人送来。”他说完,站起来走到沈心诚书房门口,看着略微显得凌乱的房间,说着:“你书还真不少,该添个书柜了。” 沈心诚不好意思地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书房,他因为身体原因,学业被迫中断,但是不妨碍他爱书痴狂,写东西的时候更是时常翻阅各种资料史籍,眼看着以前的书柜早就盛不下了,很多书籍只能堆放在地板上,摞得高高的,有时候也挺麻烦,搬来搬去还时常找不到想要找的,他也打算弄几个新书柜了,一想到要搬弄家具又作罢,他怕没那个力气。 华少良走到书桌前看了看摊开的那几本史书,问着:“这是新作品?写的什么?” 沈心诚收了桌案上几本凌乱的书籍,有点无奈回答道:“写的是古代一个谋士的故事,刚开始写reads;先婚厚爱,总裁的秘恋。” “写完记得给我看,我可是要当第一个阅读的人。”华少良笑着打趣道:“我是你的忠实粉丝。” 沈心诚又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看了别处,华少良说着:“晚上方便让我住这里吗?去酒店也是一个人,无聊得很。明天我也没旁的事,附近有家具市场吗?帮你弄个书柜过来,书那么多,平时你一个人也弄不过来。” 沈心诚想着堂堂华先生怎么会无聊呢?不过看着对方眼中的期待和善意,沈心诚讲不出拒绝的话,便点头道:“当然方便,你先去坐会,要不要看电视?我帮你把房间收拾一下。” 华少良笑着尾随在沈心诚身后,看着他拿出新床单铺在客房床上,还去另一侧搭了把手,很快就将那床浅蓝色的床单铺得平平整整,沈心诚瞅了一眼华少良身上一丝不苟的正装,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家居服,说着:“我这里也没有新的,这是刚洗的,你穿可能有点小,不行的话,算了,我还是出去买套新的吧。” 华少良已经接过了衣服,说道:“这就挺好,那我先去冲个澡换衣服。不过,你是不是也没吃饭?” 沈心诚一愣,想起来确实忘了吃饭,点头说着:“过了饭点都忘了,你也没吃?是我待客不周了。”他说着脚步匆匆走到冰箱跟前,打开看了眼,无奈朝着华少良说道:“怎么办,只有几个鸡蛋了,今天没买菜,面条的话……不够两个人吃了……” 华少良抱着胳膊好笑地看着沈心诚有些窘迫的模样,故意说道:“你这不是变相赶我走嘛,什么叫不够两人吃了。” “不是那个意思,你看就剩一小撮了,我早晨剩下的。你等会,我出去买点菜。”沈心诚说着要急匆匆地去换鞋,华少良拉住他,笑道:“等我一下,看你挺累的,咱今天出去吃吧,明天买好新鲜食材,我做给你吃。你偷偷从我那里不辞而别,我都买好东西要做给你吃了,回去就看到一个纸条,气坏了。” 沈心诚有点心虚,便什么都依了华少良,他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华少良带着他出了门,看了看四下里陌生的环境,问道:“这里什么最贵最好吃?” 华先生眼中大概只有“最贵”两个字能体现出他满满诚意了,沈心诚有点无奈地瞅着他,忍不住说道:“少良,最贵的都是徒有虚名,你看哪个美食家一张嘴就是点最贵的?真正好味道不是用‘最贵’来衡量的。” 华少良没想到沈心诚对吃的这么执着讲究,这还顶撞上了,便不依不饶说着:“可我就想给你吃最贵的,你知道我就不差钱,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给你最好的。” 沈心诚丢来一个看土包子的鄙视眼神,没搭理他,直接伸手拦下一辆过路的出租车,报出一个地名,说着:“你就跟我来吧,带你看看什么才是当地美味。” 沈心诚带他去了一家老字号的小店,华少良看他很是信心满满地点了一桌当地佳肴,那股神气样子,可爱至极。味道确实上佳,华少良很是配合得吃了不少,沈心诚每道菜都能讲出个一二三,连路过的酒家老板听到了都拍着沈心诚肩膀插嘴调笑道:“小沈又带朋友过来了?我们家应该给你发顾问薪水嘛,等会,我亲自去给你炒个小菜,咦?你们没喝酒吗?我给你拿点酒,黄酒,不伤身的,给你烫好拿来,等着。” 华少良心里有点吃味,放下筷子道:“我还当自己特殊,看来你经常带人来吃饭,老板都这么熟。” 沈心诚嘿嘿一笑,说着:“也没经常,就是那个送我茶的朋友,带他来过几次。老板大伯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我这嘴巴其实就是被他养叼了,他也是传了好几辈人的手艺了,在我们这地方,首屈一指,味道好吧,我怎么会诳你。” 华少良再次听到他说送茶的朋友,忍不住问道:“送茶的朋友,很投缘?什么时候介绍认识认识。” 沈心诚提起那个人就笑得开心,说道:“他不在这个城市,是我去外地搜集素材时候偶然认识的,特别爽快的一个人,你们应该也谈得来,他也做生意,好像也做得挺大,叫容俊南,名字好玩吧,不过确实挺帅气,追他的姑娘一大把,我都亲眼见过他拒绝过女孩,他说过段时间能来玩,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也过来吧,我们约着要去北边山上宿营,那里有个可以钓鱼的大湖,挺有意思,你要是……不忙的话reads;重生之侯门庶子。”做人总要客气一点的,沈心诚便这么随口邀约了一下。 容俊南啊,华少良确实听说过,这个圈子说大也不大,资产等级差不多的人,总是会有交集的,只是没想到会是心诚的朋友。华少良觉得自己那个独一无二的朋友定位也岌岌可危,便赶紧道:“那真不错,我最近也特别需要放松一下,时间定下来了吗?一定要叫上我。” 沈心诚没太当真,笑着点头,老板已经端着小菜和黄酒上桌,放下的时候说道:“小沈喝点黄酒,没事,舒筋活血,好着呢。太奶奶前儿还问你呢,有空过去给她念个书,今儿我请你。” 沈心诚嘿嘿笑道:“大伯你什么意思,敢情我不去念就要多收我饭钱?我哪次来不是吃霸王餐的,我可不准备给钱。” 老板揉了沈心诚脑门一把,说着:“臭小子,太奶奶是惦记你,去看看她让老人放心。” 沈心诚笑得暖意洋洋,华少良看得呆怔,嘴角也忍不住一直挑着。 酒足饭饱,俩人都吃得身心舒坦,下肚的黄酒更是暖了心脾,沈心诚看了看天色,月朗星稀,便说着:“要不走回去?其实不远,顺便消消食。” 华少良点头,沈心诚有模有样地背了手走在前面,大声说着:“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华少良笑着跟上,说道:“我说你还有挺活泼的一面啊,我还以为是……” “你以为是什么?”沈心诚瞪他一眼,说着,“你以为是迂腐木讷的酸书生呢?” 华少良赶紧摇头,走到沈心诚身旁,一路说这话,聊这座城市,聊沈心诚准备写的新书,也聊华少良家族往事,很快就到了家门。 这次华少良是真要换掉西装了,他拿着那套衣服进了浴室,偷偷闻了闻上面的味道,很清淡的皂粉香气,干净得跟沈心诚一样。华少良冲澡后换上,走出浴室的时候,正在整理被子的沈心诚看了看他露出来的脚踝和小腿,忍不住笑了,说着:“你这是在跟我炫耀身高,怎么短了这么多,明天一定要去买新的了,哦,也不用,你又不住了。” 华少良一怔,笑容僵在脸上,说着:“为什么不给我买?”那与语气,跟讨要不到糖果的置气孩子一样。 沈心诚被他盯得又是一阵心虚,解释道:“你明天不是就回去了吗?” “谁说我明天就回去了?”他说着,将自己的换下了的套装挂到衣柜里,正巧看到中间那层有一套叠得整齐的家居服,领口处写着尺码的标识正巧朝外,华少良一皱眉,拿出那套质问着:“你这不是有大码吗?” 沈心诚瞅了一眼,大方方说着:“啊,那是容大哥的,要不你穿他那套,前段时间洗的。” 华少良彻底郁结了,他不满地将衣服放回去,说着:“又是送你茶叶的那家伙?他经常过来?我不穿,我穿你的。你给他准备着,也不给我买,我明天就给你拉来一车茶叶。” 沈心诚瞅着一脸不快的华少良,觉得他这么大的人,这么有什么的人计较些这个有点违和,不过跟声讨他待客不周似的,便赶紧说着:“买买买,天一亮就给你去买。” 如果这样的相处能长久,该有多好。 如果不必将希望寄托给虚无缥缈的往生和轮回,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