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记 作者:沈夜焰   文案   郎小攻徐小受糖一样甜蜜滴夫夫生活。   一半校园一半社会。   结局HE。   友情客串:白既明、廖维信(不认识他俩的请参考《我只要你》)   这个文吧,真是写累了调剂玩的,所以事先没有提纲啥的,赶着写,大家也就看着玩啊。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郎泽宁,徐春风 ┃ 配角:白既明,廖维信 ┃ 其它:校园,社会 编辑评价:   一个是知道自己性向一心只想白手起家行事低调的官二代郎泽宁,一个是活泼跳脱没心没肺学习又不咋地的农村土小子徐春风,性格完全迥异的两个人却成了大学校园同一寝室的上下铺。两个人究竟能擦出怎样搞笑温馨的爱情火花? 作者延续了一贯的写作风格,搞笑中不失温情,爱情事业同时进行。大学校园你侬我侬的学生生活恬淡幸福,两个人携手创立自己的事业也有着艰辛。本文文笔流畅,轻松愉悦,笑点连连。毕业后的社会生活与校园生活相互穿插,故事情节连贯,令人印象深刻。      第1章 嘿,别扒我裤子呗      早上。   郎小攻吃完早饭,看一眼挂在墙上红彤彤极喜庆的双鱼大挂钟,正好七点整。走到床边推一推裹在被子里的徐小受:“快点起床啊,今天你得早点走。”   徐小受往被子里缩一缩。   “你们学校今早升旗,别迟到了。”   徐小受又往被子里缩一缩。   “快点啊,我先走了,中午估计能回来。”   徐小受继续往被子里缩一缩。   “那我走了啊,你快点起来。”   徐小受干脆缩到被子里装虾米。   郎小攻起身、穿外套、穿鞋、拿钥匙、开门、关门,开车走人。   虾米一动不动。   中午。   郎小攻正赶回S市,小秘书尽职尽责地捧着文件夹汇报工作,然后电话来了,然后郎小攻接电话,然后小秘书识相地闭嘴。   “我不是告诉你今天早上把我叫起来吗?!”电话里劈头盖脸地就来一句,声音大得小秘书都听到了,极为明智地低头看文件装无辜样,耳朵竖得尖尖的。   郎小攻蛋定地说:“我叫你了。”   “叫醒我叫醒我你知道不?什么叫‘叫醒’你知道不?”   “嗯。”   “你叫我没叫醒不跟没叫一样吗?我都迟到了你知道不?今天升旗你知道不?”   “嗯。”   “全校师生都在操场上站着呢你知道不?校长就在前面训话你知道不?”   “嗯。”   “我连大门都没敢进,一直等到他们完事了才溜进去。我今天老丢脸了你知道不?!”   “嗯。”   “嗯什么嗯啊,你便秘啊你!”啪,电话挂了。   郎小攻随手点个回拨,很平静地说:“早饭吃没?”   “吃什么吃!”徐小受还在气头上。   “午饭吃没?”   “没吃。”   “那你等我。”郎小攻看看表,“半个小时之后去门口接你。”   “不去!”   “铁锅炖鱼、大排骨。”   “……不吃……”   郎小攻笑了一下,说:“不吃饭胃该疼了,就这样,半个小时后门口见,别太早出来,外面冷得很。”   晚上。   徐小受中午饱餐一顿,经过下午在办公室和同事们的一顿神侃,肚子不争气地又饿了。回到家里,鞋子一脱,顺势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开始哼哼唧唧。   郎小攻从厨房探出头来:“洗手吧,再做个汤,马上就好。”   徐小受鼻子里哼了一声,全当没听见。   郎小攻做好紫菜鸡蛋汤,过来叫他:“吃不?一会凉了。”   徐小受下颌一扬,说:“切——”皱鼻撇嘴表示不屑。   郎小攻笑:“早上的事还生气呢?”   徐小受大叫:“老丢脸了你知不知道?”   郎小攻点头:“嗯,嗯。那你还吃饭不?”   “吃。”徐小受一瞪眼睛,“干吗不吃,饿死我了。”   饭桌上,徐小受极尽挑剔之能事,一会说汤咸了,一会说虾没去虾头,一会说皮蛋切大了,一会说馒头凉……   郎小攻微笑,好脾气地点头:“嗯。”   第二天凌晨。   徐小受正在梦里数钞票,还是美元,一边数一边觉得越来越热,银行中央空调也太好了吧,热气都喷到脸上了,难道是自己过于兴奋?咦,怎么还下雨呢?雨都浇到脸上了,脖子上、肩膀上、胸口、肚子、……   徐小受醒了。   他一醒就看见郎小攻正趴在他身上乱啃,立刻惊悚了:“我靠,大半夜不睡觉你要干吗?”   郎小攻含糊不清地回答:“叫你起床。”   “大半夜你叫我起床?!”   “免得迟到。”   “迟到你个头,今天不升旗。”   郎小攻抬头笑一笑:“上班迟到也不好。”低头继续,边舔边吸,边抹润滑剂。   徐小受这回真兴奋了,颤抖了,扭动了,说话声儿都软了:“郎泽宁……你个混蛋……啊……轻点……啊啊……叫,叫我起床也用不着……啊……这样啊……”   郎小攻分开徐小受的大腿,一个用力就捅了进去:“不这样叫不醒你。”突然向前一顶,徐小受尖叫一声,脸红气喘。郎小攻眯着眼睛对上徐小受迷蒙的目光:“叫就得叫醒!”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第一回出现分割线,咱也尝尝鲜___________________   徐春风见到郎泽宁第一天,就把他裤子扒了——呃,不对,是差点把他裤子扒了。   刚进大学校门的时候,徐春风那叫一意气风发壮怀激烈,扬眉吐气昂首挺胸。也难怪,他那个高中学校文科算他在内就考上两个,另一个是个女孩子,跑大连外国语学院去学法语,就他一个进省会了,还是个师范。   师范就意味着有补助,就意味着少交学费,就意味着以后能给分配工作。更何况还是母校文科唯二中的一个。   所以徐春风踌躇满志,斗志昂扬,是绝对有道理的。   只可惜这点气势,刚开学就被打压了。   原因是,这个系不大好,准确点,是对他来说不大好。   辅导员是个女的,小矮个,短头发,细目瘪嘴,骨子里透着精明强干。一上来就给这四个班一百零七名学生出了个好主意,集体去爬山,在活动中相互熟悉,联络感情。   于是,秋风飒爽、旭日当空、天高云淡,一队娘子军在青黄不接、灰土色的小土包上,蠕蠕前行。   在这一百零七名新生里,有二十个男性,其中一个,就是徐春风,其余八十七个都是女孩子。徐春风爬到中途,抬眼见前面长发飘动纤腰细腿,回头看一片嘴大眼小歪瓜裂枣,顿时风中凌乱。   正当他举步维艰进退不宜的时候,一条身影突然从下面冲了过来,恰恰停在他身边,一个大汉挥臂高喊:“同学们,山顶就在前方,让我们加快速度,全力冲啊——!”还握拳挥臂做激昂状,众人囧。他大步迈开,直奔向前,一溜烟没了踪影。   他这一喊不要紧,把犹豫不决的徐春风吓得一个激灵。又听到这等振奋人心的口号,当时就虎躯一震,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说时迟那时快,也就是徐春风心明眼亮反应敏捷,双手一抓就抓住了前方某个支柱,这才避免了和大地母亲亲吻的乱伦惨剧。   徐春风惊魂未定,刚要松口气,忽听那个支柱出声了:“嘿,我说,你别扒我裤子呗?”   徐春风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两只爪子好死不死正扯住那人裤子,而且还是屁股的位置,动作颇为猥亵。徐春风是个腼腆人,立刻触电一样缩回手,脸都红了,连连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   郎泽宁叼着半截细草杆子居高临下地打量面前这位新同学,徐春风穿着宽宽大大的运动服,显得身板又瘦又小,拼命地点头道歉,一脸窘迫。郎泽宁仔细瞅瞅那件衣服,胸前好大一个醒目的标牌:adidass,袖子上一边四道细长的白杠杠。郎泽宁扑哧一声就乐了,见过仿的,没见过仿得这么假的。他一乐就放松了,一放松话就顺口了:“哥们儿,饥渴也不用在这里吧。”刚说完他就觉得有点后悔,不想再说下去,转身走开。   徐春风一听这话就生气了,可他还不是当时就立刻生气了,还一直愧疚着呢,等那人都走没影了才反应过来,靠,那犊子说什么呢,什么就叫饥渴了?然后刚才那一幕像过电影似的在眼前又演了一遍,徐春风越看越憋气。那人怎么说话呢?——“你别扒我裤子呗?”   徐春风对语气特敏感。那人说的不是“你别扒我裤子啊。”那表示惊讶;或者“你别扒我裤子。”那表示生气;或者“你别扒我裤子呀。”那带了点软弱。那人说的是:你别扒我裤子呗。听听,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几分戏谑和调侃,就像人家都看到你就要犯错误了,非不告诉你,等你真犯了之后,才慢悠悠地提醒一句:别这样呗。就是这种很随便很淡定的态度让徐春风很生气,他都那么随便没当回事,自己愧疚个毛啊?   还有,他还说什么?饥渴也不用在这里?靠,老子饥渴扒你裤子啊?要扒也得是美女的好不好?扒你的有个屁用?一想到自己双手曾经放在那人屁古上,徐春风不由一阵恶寒,抓起两把土使劲蹭了蹭,消毒!   等大家都到了山顶,一个班一个圈,一共坐了四个圈,跟玩丢手绢的小朋友似的。辅导员就像幼儿园阿姨,循循善诱地说:“大家休息一会,轮流站在圈子里做个自我介绍,中文的英文的都行,踊跃一点啊。”   徐春风一向都听老师的话,一直都是个乖宝宝,更何况大家都初次见面,还有这么多“美女”,呃,总之是女的,总得好好表现表现。连忙拧眉眯眼地编词儿:嗯,我叫徐春风。嗯……很高兴能和大家相聚在这里……他正在这冥思苦想,只见一个高个女孩子大大方方站到圈子中间,清脆地说:“HELLO EVERYONE。”然后人家就叽里咕噜一串一串往外蹦英语,就像天上不下雨改下小冰雹,一阵狂轰滥炸,立刻就把徐春风打蒙了。   徐春风生平最怕的是什么?英语。生平最讨厌的是什么?英语。生平最痛恨的是什么?还是英语。可他现在念的是什么系?托他娘的福,还是英语。   徐春风是怎么混入到英语系的,这事咱以后再说。单说现在,安妮一坐下,旁边的美女站起来,哇哩哇啦还是一顿英语。说得那叫一流利,发音那叫一标准,徐春风本来坐直的腰杆不由自主就弯了。然后第三个美女站起来,徐春风头都要低到裤裆里了,等第十二个美女站起来,徐春风捡了根木棍儿,就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第十三个人站起来,徐春风正思考这坑挖多大呢,就听一个很低沉的声音说:“我,郎泽宁。”   汉语,标准的汉语,标准得都能当广播员了。很久以后,徐春风无意中看到一个电影,名字翻译过来就是:我,机器人。当时给他乐的,一脚踹在郎泽宁大腿上:“快看快看,抄袭,红果果的抄袭!”郎泽宁一皱眉:“老实点,没剪完呢。”低头继续给徐大少爷剪脚指甲。   郎泽宁一共说了四个字,说完就坐下了。徐春风一听,来精神了,瞧瞧,这叫什么,个性。会点英语显摆啥?会,但是不显摆,那才叫真会。当然了,最好是其实他并不会,只好说汉语。徐春风忽然就有一种久别家乡遇亲人,长受压迫见红军的强烈情感,志同道合,相见恨晚啊。这等英雄,不能不认识。徐春风一抬头,就把对方看个清楚明白。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个被自己“饥渴”的“屁古”嘛,旁边还放着个大旅行包。其实郎泽宁一直都背着这个旅行包,就是徐春风眼神不太好使,只顾看人了,没看到东西。   徐春风一见是他,笑容僵在脸上,刚才的仇他还没忘呢,这种情况下,怎么可以随便给人好脸色?   郎泽宁一坐下就看见穿仿版阿迪的那个小屁孩盯着自己,一副要笑不笑,想笑又不敢笑,不敢笑又想笑的郁闷样儿,忍不住又乐了,一边乐一边想,这人怎么这么好玩呢。      第2章 嘿,别扒我裤子呗(2)      郎泽宁一笑,徐春风又不乐意了。靠,那犊子笑啥?笑笑笑,显你牙白呀?一扭头当没看见,心里正骂着,旁边同学悄悄推推他,低声说:“该你了。”徐春风这才想起来,还得自我介绍,二十多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呢。心里一跳赶紧站起来,这一着急,编好的词就忘了,慌慌张张地说:“我叫,那个啥……”他下边还没说呢,二十多个“美女”就扑哧一声笑开了,还有人掩口小声重复:“他叫那个啥……”“……太逗了……”   徐春风脸涨得通红,蚊子似的把名字接着哼出来:“……徐春风。”可惜美女们只顾着笑了,谁也没听见。徐春风悻悻地坐下,把那个叫郎泽宁的犊子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徐小受最怕的就是丢脸,按郎小攻以后的总结,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结果他俩第一天见面,郎小攻就让他丢了两回脸,徐小受恨死他了,所以等知道郎小攻对要不要掰弯他这个直男痛苦纠结了两年之久,狠狠地说一句:“活该。”心里那叫一痛快。   他介绍完了,又一个男生站起来,说:“大家好,我叫封玉树。”接着就开始说英语,那语音地道的,连徐春风这个英语二百五都听得出,绝对标准的美音。封玉树长得挺白净,穿着格子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肘部,湛蓝的牛仔裤,镇定自若风度翩翩。徐春风还沉浸在刚才的打击里没缓过来,看见这么个主,心里更郁闷了,咕嘟咕嘟冒酸水。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听听这名儿,封玉树,玉树临风,再看看自己,徐春风,从里往外的土气,都是“风”,怎么这命就这么不一样呢?要说咱徐春风是个谦虚的好孩子,这当口想的就是一定好好向人家学,本来基础就不好,得迎头撵上。只可惜,这位封玉树童鞋,给他留下的好印象只限于回到寝室之前。   徐春风报到时分到的寝室挺宽敞,别的寝室都四张上下铺住八个人,就他那间是两张上下铺住四个人。按辅导员的解释,就是这个房间以前是仓库,后来改做寝室,空间小又潮湿,反正外语系男生少,四个人一个班,分到一起算了。可徐春风一点没发现这个寝室哪里潮,亮堂得不得了,和别的寝室一比,有一种占了老大便宜的感觉,心里特美。他来报到时,四个同寝就来他一个,床铺都是事先分好的,名字贴在床边,他住靠窗户的下铺,打开行李卷,利利索索地就把床铺弄好了。   爬了一上午山,徐春风觉得挺累,本想回寝休息休息,一推门,发现自己铺好的床上,居然躺了个人。还没走过去,就闻到一股酒味,敢情是喝多了跑这儿睡觉来了。徐春风有心要叫醒他,可想到出门时老妈一再嘱咐,少说话多做事,团结同学,别讨人嫌,又犹豫了。能躺在这里应该是自己同学吧,明知道他喝多了睡觉还叫醒他,就算不团结吧。小徐同志很纠结,想了半天还是没出声。寝室配套的桌椅得下午领,他周围看一看,只好走到另一张下铺坐下歇歇。   他刚坐下,门开了,封玉树进来,四下看一圈,回头喊:“妈,就是这。”瞧瞧床边贴的名签,对徐春风说:“你怎么坐我床上了?”   徐春风兔子似的蹦起来,笑笑:“对不起啊,没地方坐了。”封玉树皱紧了眉头,扫一眼徐春风身上的衣服,伸手掸了掸他刚才坐的地方,回头喊:“妈,你进来没有啊。”   徐春风翻个白眼,靠,床上铺的是草垫子好不好,还能比我的衣服干净?立刻对这根树的感觉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进来的是个中年妇女,保养得极好,一进门就对徐春风笑:“哎呀,你是玉树的同寝同学吧,还是同班的?”徐春风有礼貌地一点头:“阿姨好。”中年妇女一边忙着给儿子铺床一边问:“你叫什么呀?”   “徐春风。”   “对了,你们刚才在山上都认识了是吧?”中年妇女挺热情。   徐春风就对热情的人没辙,摸摸头笑:“是,都认识了。”   “春风你哪儿人哪?”   徐春风说了个地名。中年妇女一怔:“啊,农村的呀。那好啊,农村的孩子早当家,都能干。”徐春风憨笑:“还行。”其实他上面有俩哥,都给包办了,自己啥也不会干。   封玉树不耐烦地说:“妈,快点,我都饿了,这床也太脏了。”中年妇女不知从哪里掏出块抹布:“我都备着呢,留着给你用。”回头对徐春风说,“春风啊,去给姨端盆水呗。”   徐春风被她的自来熟弄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有点不愿意,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说:“啊,行。”出去到走廊的水房,接了半盆水。中年妇女又说:“春风你把床底下拖一拖,玉树太高了,我又太胖,蹲不下去呀。”   徐春风拎着拖布到水房弄湿了,回来拖地。封玉树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埋怨:“这屋也太小了吧,柜子也小,我东西都放不下。”中年妇女安抚地摸摸儿子:“将就点吧我的大少爷,还能像在家里一样啊,我让你走读你不肯,非说要来体验集体生活,现在体验了吧。哎,春风,那儿没拖干净,对,暖气后边。”回头又对儿子笑,“看看,还是农村的孩子能吃苦,懂事,眼里有活。春风啊,我家玉树打小被惯坏了,你以后多帮着干点啊。”   我他妈该你的啊。徐春风越听越别扭,肚子里骂一句,但当面给人没脸的事,打死他也做不出来,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长辈,咧咧嘴算是扯出个笑。   郎泽宁一走进来,就看见徐春风哼哧哼哧地干活,一个中年妇女略略扫一扫边边角角,封玉树闲适地靠在床边看热闹。他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又不爱和别人多说话,只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将背包扔到徐春风上铺,两三下爬上去铺好床,放下东西又走了,前后加起来没有十分钟。   郎泽宁的冷漠让徐春风更加愤懑,他倒不是希望这人能帮把手,但是过来问一问,让他顺坡下驴,放手不管也行啊,可郎泽宁愣是没给他这个机会。其实也不能怪郎泽宁,眼下大家互相只是知道对方名字的陌生人,谁也不爱多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个月后徐春风总结出来,敢情郎泽宁不只对他一人冷冷淡淡的,对别人也这样,虽不至于拒人千里,但也不热乎。而直到几年以后,他才明白郎泽宁这种态度的真正原因,那时的郎泽宁,恨不能把徐春风从早侍候到晚,吃穿日用全包圆儿,让徐春风彻底过上了除了吃就是睡压迫人民剥削人民的资本主义生活,这个“人民”还挺心甘情愿。   郎泽宁一阵风似的一进一出,倒把醉酒的那个弄醒了,他很是慵懒地“唔”了一声,半睁着眼睛迷蒙了一会,摇摇晃晃从床上爬下来,走到徐春风身边,一拍他肩头:“哥们,谢谢啊,真为人民服务。”   徐春风抬头看他一眼,就有点发愣,这小子长得太他妈,呃,好看了。标准的唇红齿白,浓眉大眼,一笑还有个小酒窝。可能是因为还有点醉,目光散漫,浑身上下懒洋洋地。就是头发长了点,披着到肩头,不像外语系的,像艺术系的。刚才在山顶可没见过他,想必就是他们班四个男生缺席的那一个了,原来是喝多了在这猫着呢。连中年妇女也说:“呦,这小伙子,挺漂亮啊,你叫什么呀?”   可惜这小伙子压根没理她,直接走到封玉树床边,几下爬上去,躺在上铺脸朝里继续睡。最令人惊悚的是,那张上铺还什么都没铺呢,就一草垫子,他直接睡草垫子上了。   中年妇女笑:“这孩子……”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徐春风:“春风啊,真谢谢你啦,帮姨干这么多活。这是黑巧克力,玉树他叔从国外带回来的,你尝尝。”   徐春风放下拖布和水盆:“不用了姨,也没干啥。”   “拿着吧,农村吃不着。”   “真不用。”徐春风逃难似的赶快推门走人,听见后面封玉树说,“行了妈,纯黑巧克力他肯定没吃过,吃不惯给他也是白费……”   “农村孩子能干吧,儿子你以后多学学。周末回家啊,妈给你做好吃的……”   这一天徐春风过得挺糟心,事实上,如果没有郎泽宁,他大学四年时光,都会过得很糟心。一个寝室三个同学,郎泽宁一回来就躲到上铺,在个本子上勾勾抹抹也不知在干什么;封玉树嘟嘟囔囔地抱怨水太凉啦,饭菜太难吃啦,寝室条件太差啦……那个醉鬼——徐春风看了床边的标签才知道他叫许山岚——自打躺在床垫子上,再没起来过,午饭晚饭都没吃,徐春风很纳闷,他咋就不用上厕所呢?   窗帘没拉上,一偏头,能看见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好像还真没有在家里看的那么亮。   徐春风想,这就是大学生活了?他忽然觉得憋闷,像被大石头压着,喘不上气来。是因为封玉树和他妈自然而然流露的轻视?是因为对自己那点连嘴不敢张的英语底子的自卑?是因为要面对陌生环境陌生人群的恐慌?是因为对前途和未来的迷茫?似乎都有点,又似乎都不是。   徐春风悲哀地发现,刚来学校的第二天,他就想家了,心里空落落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寂寞?徐春风恶寒地抖了抖,拉过被子蒙住头,行了吧你,别腻腻歪歪跟个娘们似的,睡觉!      第3章 大前门(1)      秘书李敏一眼就看出来老板今天不大高兴,其实郎泽宁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比如吹毛求疵啦、会议上大动肝火啦、找个倒霉蛋痛骂一顿啦之类的,事实上这些情况从来没发生在郎泽宁身上。从李敏给他做秘书开始,已经五年了,她眼中的老板,一直都很宽和,说话声音不高,就算她偶尔犯了错误,也只是提醒一下,从不苛责。但他太严肃,甚至可以说是不苟言笑,因此下边的人都有些怕他,对李敏天天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深表同情。其实李敏觉得倒还好,这么多年的细心观察,她早就发现老板一些小小的秘密,随时避免踩入雷区。比如现在,她就断定老板肯定心情不好。   因为他在抽烟。   抽的是“大前门”。   郎泽宁很少抽烟,尤其是“大前门”,突然抽这种烟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他和徐春风吵架了;第二,徐春风和他吵架了。   李敏是郎泽宁的秘书,自然知道徐春风这个人,他俩的关系,她是猜出来的,而且觉得准确率百分之百。时常有好奇人士跑过来偷偷问她,老板和那个男人是不是,是不是啊。她就很淡定地耸耸肩:“谁知道,也许只是要好的朋友而已,你们别胡乱猜测。”天知道她体内的八卦之魂早已激动得直想大喊:“是呀是呀,快来表一表吧啊啊啊啊啊!”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笑话,这个工作不错,她还打算干到老呢。   别的同事都下班了,只有她一个守在办公室门口。老板都没走,你秘书走一个试试?可是人家晚上还有约会呀约会呀。   突然,门开了,徐春风走进来对李敏笑一笑:“你好。”   “你好你好。”李敏眼睛一亮,救星啊,连忙说,“郎先生在办公室。”   “谢谢。”徐春风大摇大摆走了进去,神态自若,丝毫没有郎泽宁那种郁卒状,弄得李敏第三十四次怀疑,难道老板才是个别扭受口胡?她在偷听壁角和出去赴约之间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没抵过良心的谴责,现在走老板肯定不会在意啦,撒由那拉。   徐春风一进门,就看见郎泽宁倚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吸烟,听到门响,甚至没有扫过来一眼,只是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出神。   徐春风轻轻咳嗽了一声,郎泽宁没有动。   徐春风重重咳嗽了一声,郎泽宁动了。他慢慢吐出个烟圈,走到办公桌前,掐灭了香烟,向后靠在办公椅上,看着徐春风。   徐春风不太自在地又咳嗽一声,说:“那个啥,饭菜都做好了,咱们回去吃?”   郎泽宁不说话,面无表情。   徐春风赖皮赖脸地嘿嘿笑:“昨天晚上真是个意外,你也没说你要提前回来呀,正巧老廖也出差了。我本来想和小白去打台球,谁知道司机走岔道,跑展览馆那边去了,结果就看见个酒吧。”徐小受一边说一边偷觑郎泽宁的脸色,那人双臂环胸,不置可否,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小白非说那是个GAY吧,我说不可能,他说圈里都有名,我说我没去过GAY吧,他说带我去见识见识,然后就进去了。其实吧,进去之后也没干啥,就是喝点酒。靠,小白那犊子太他妈能喝,你知道他喝了几瓶不?十瓶十瓶啊,脸都不红,还说这里酒瓶子太小,也就解解渴。我喝五瓶就开始迷糊了,可咱也不能被他比下去呀,就那什么呗……”他看着郎小攻眼神越来越深沉,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嗫嚅了半天补充一句:“那几个小崽子啥时候靠过来的我真不知道,你看小白长那个样,就是勾人,其实都是冲着他去的,我身边没有……”郎小攻眉梢一挑,徐小受忙说实话,“呃,有一个。就一个,我没理他。小白喝多了就爱教训人,你去的时候他正教育他们呢。”他眼珠转了转,讪笑,“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那里呀?是不是老廖告诉你的?”   郎小攻不回答,无动于衷。   徐小受有点生气了,自己低声下气又陪笑脸的都说了半天,你倒吱一声啊:“我说你有完没?我不就是去一趟GAY吧吗?你当年没去过呀?装什么清纯的大尾巴狼啊?你是男人不?怎么心眼这么小啊?人家老廖都没说啥,你看你这德性,没完没了的。我告诉你,我就去了,我就喝酒了,你怎么着吧!”徐小受豁出去了,腰杆一挺,爱咋咋地。   郎小攻还是不说话。   徐小受彻底愤怒了,转身就往门口走,去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还没走几步,就感到一股大力猛的向后一扯,“咚”地后背撞到墙上,他像踩到鸡脖子似的喊起来:“他妈的你想打我呀,来呀来呀!”嚣张地回瞪。郎小攻紧紧贴上去,低沉着嗓子:“打个台球,从三台子跑去展览馆?一个城北一个城南,出租车司机走岔道能横越整个S城?”   徐小受立刻没词了,眨巴眨巴眼睛。   “喝十瓶的是你吧,没心没肺的玩意。白既明见陌生人话都不多说一句,能和你比着灌酒?廖维信都告诉我了。”   徐小受缩起脖子,身子马上矮了一大截,支支吾吾地解释:“那里面太热了……啤酒凉快……不知不觉……”   “我怎么听说是某人非要见识一下什么叫跳钢管舞的妖娆受。”郎小攻龇牙,“你也不用看别人,我看你就挺妖娆!”   他声音不大,把“妖娆”俩字说得咬牙切齿,徐小受胆战心惊,胡言乱语:“没,我还不行……”   “没事,我让你行。”郎小攻连拉带拽把徐小受扯到大办公桌上,开始脱他的衣服。   徐小受大惊,护住上边护不住下边,护住左边护不住右边,大喊大叫:“郎泽宁,你个混蛋你要干啥?他妈的你动我一下试试看!”突然发疯一样乱踢乱抓,口里喊:“快来人哪,强奸啊强奸啊!”郎泽宁不动了,松开手直起身子看着他,眼光那叫一深邃,神色那叫一冷峻。   徐小受小心翼翼举起两只爪子,弱弱地说:“我顺奸……”   郎小攻俯身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一支润滑剂来。靠,徐小受破罐子破摔地捂住了脸,这是什么人哪这是,居然在办公室里放润滑剂。   嗯,徐小受,你忘了,旁边老板休息室里,还有一张床。   于是郎小攻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很和谐的声音,于是徐小受华丽丽地被调教了。   此处省略一千字……   调教完了的郎小攻,抽出一根烟来点上,靠在床头慢慢地吞云吐雾。被调教完了的徐小受,懒洋洋地打个呵欠,伸出两根手指一比量,郎小攻随手把自己抽的半支给了他。徐小受深深吸一口,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爱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细品了品,觉得有点辣:“靠,又是大前门哪。”   郎小攻淡淡地说:“习惯了。”   徐小受又吸一口,不知想什么呢,突然扑哧笑出声来。郎小攻诧异地看他一眼,徐小受摆摆手:“没事没事。”想了想又笑,郎小攻皱眉。徐小受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没事没事,我就是想,你抽烟都是大前门,怎么偏爱进后门呢?”   郎小攻立刻就怒了,一把抢过半截烟蒂掐灭,伸爪子就把徐小受按床上,再进一次后门!   —————————————————嗨,以下是校园生活哦—————————————   郎小攻在没成为郎小攻之前,没这么严肃,也挺健气阳光的,就是稍微稳重点。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多多少少都能算上个人物,什么三好学生啦、优秀学生啦基本都是他,什么演讲比赛啦、朗读比赛啦也都参加,还是初中高中运动会400米田径的校记录保持者。   说实话,他学习也就是中等偏上,兴趣广泛、贪玩,不太爱学习,之所以老师这么喜爱他,一是这孩子脾气好,不打架不斗殴的,挺省心。最重要的,是郎泽宁他爹是个官,还是个专管市里学校的官。   很多人都认为,一个市里边当然市长最好使,其实这还真不一定。比如市长和教育局局长同时写条子请某著名小学进个孩子,校长敢找借口驳市长,不见得敢找借口驳局长,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至于副市长,那就更不用提了,如果不是主管教育,局长表面客气一下,办不办的得另说。   所以,郎泽宁在他爹的大树荫下,在众多老师的爱护下,成长得还是挺茁壮的。可等他高二的时候,突然出事了。不是他爹出事了,是他出事了。他发现自己不喜欢女的,喜欢男的。   后来徐小受喜欢看耽美文,郎小攻多少也扫一眼,看见那些孩子们发现自己是GAY之后,迅速的接受了现实,真令他感叹,社会还是开放了。   当年,他第一感觉,就是害怕。   真害怕。上一秒还在广阔的阳光灿烂的油菜花地里蹦跶,一下秒就掉坑里了,还是个深坑,够不到顶的那种。四周无路可走,阳光就在头顶上呢,似乎伸手就能摸到,可你上不去——   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那段时间郎泽宁发现自己突然就变得敏感,以前还嘻嘻哈哈和同学朋友打成一片,一转眼就成局外人了,怎么也融不进去。他觉得身边所有人,总是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哪怕别人说几句悄悄话,他都会胆战心惊,是不是说自己呢?是不是知道自己只喜欢男人了?   郎泽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拼命地找黄书看,看裸体美女,万一明天又好了呢?可惜,没反应,一点反应也没有。别的男孩子上初中就开始谈恋爱、追女孩子,他还鄙视呢,觉得他们天天围着女生转,没大出息。现在才知道,敢情其实是自己有病,他现在想围着女生转了,没机会了。   郎泽宁很惶惑也很苦闷,他不知道该对谁说。这事他爹管不了,别说局长了,总理也没辙。他也不能对朋友同学说,他怕他们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自己。   这时,他认识了左威廉。   左威廉真叫左威廉,不是姓左然后英文名威廉简称左威廉。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这小子是根没长熟的黄香蕉。他在美国出生,本来可以成为一根地道的黄香蕉,没成想十几岁的时候,跟着父母又回中国来了,所以说他没长熟。   左威廉就是个同性恋,他亲口对郎泽宁说的,还带他去展览馆后身的GAY吧玩了一圈,算是让郎泽宁开了眼。估计这眼开得不咋地,要不然郎泽宁也不会以后再也不去而且还不让徐小受去。   郎泽宁发现原来身边还真有这样的人,虽说数量太少,太小众,毕竟还是有啊。而且左威廉还以一种过来人讲课的姿态告诉郎泽宁,这不是病,挺正常的。这小子甚至还为自己与众不同颇有些沾沾自喜,因为他是学艺术的,要的就是与众不同,动不动就和郎泽宁列举古往今来中国外国各种闻名遐迩的同性恋艺术家。   他吹的太厉害,郎泽宁不大信,但是心里毕竟还是有底了,不那么没着没落的了。   郎泽宁上高三的时候,左威廉疯狂地爱上了一个男孩子,海誓山盟情深不渝的,而且还和家里出柜了,气得他爹险些心脏病发作,和他妈一起把这个混账儿子赶出家门。   左威廉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完全忽视自己父母是绝对虔诚的基督教徒,怎么能容得下一个同性恋儿子?由此可见,国外也不是都思想开放的。   这个故事的结局可不大美好,左威廉就比郎泽宁大三岁,二十刚出头,没房子没地又没钱,那个孩子更惨,和郎泽宁一边大,抛了学业跟左威廉混,刚过一个月就不成了,受不了。后来只好乖乖地和父母一起回家,循规蹈矩准备考大学。   左威廉失恋了,非常痛苦,喝酒喝出个胃穿孔,还是郎泽宁父母帮他安排住院,他亲爹亲娘都没去医院看过一眼,只把医药费还给郎泽宁父母。再后来,左威廉自己回家去认错,和父母一起去了北京,于是便没了下文。   左威廉的遭遇深刻刺激了郎泽宁。他从中总结了几条经验教训,第一,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第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革命前辈的名言要牢牢记住——要是左威廉或者那个小孩有产业有钱,俩人早过上滋润的小日子了,还用看谁脸色?第三,爱情这个玩意,大部分是经不起现实考验的。   郎泽宁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要开始赚钱,要把自己未来的选择权、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要不怎么说,人的成长有时候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至于以后的路怎么走,是和某女性协议结婚各过各的,是步入传统婚姻然后背着媳妇搞基,是从此以后独身一人时不时找个伴,还是鼓足勇气和志同道合的一起走下去。说实话,那时的郎泽宁根本没想过,他才要考大学,以后的日子长远着呢,他以为至少大学毕业之前不用考虑这么多。   可是,他遇见了徐春风。      第4章 大前门(2)      郎泽宁的母亲,忽然发现儿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非常严肃,总是板着个脸,跟他爹似的,天天一早就走看不见影,回家就钻进卧室,也就吃饭时能看见一眼。难道谈恋爱了?母亲挺疑惑,就让他爹跟郎泽宁谈一谈,探探底。   郎局长最近有点失望,儿子北京的大学没考上,考上个师范。后来仔细又想想,也成,自己就是吃这口饭的,儿子毕业后进个学校当老师,自己退休前鼓鼓劲,铺铺路,没准就能让儿子捞个校长当当,也算是子承父业吧。媳妇说让他和儿子谈谈,那就谈谈。   谈的结果让郎局长挺惊讶,没想到儿子居然想趁着高三毕业而大学还没上的这个暑假去创业,要自己赚大学学费。他看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孩子,心里挺感慨,这孩子是真出息了,懂事了,像个男子汉了。他周围的朋友啊同事啊,家里稍微条件好一点的,孩子都娇惯得不成样,哪像自己的儿子,放着优越的条件不享受,非得自己去赚钱,这勇气就可嘉。他要是知道郎泽宁的原始动机,是为了以后有资本和父母谈条件,非气得背过气去不可。   郎局长没轻易表态,反而让媳妇给儿子点钱,做资本。郎泽宁没要,他把自己小存折里的压岁钱拿出来了,从高中同学那里弄了点电池、电话卡。他相中个好地方,就是辽宁大学门口,那里都是学生,卖电话卡特快。   要不说干什么都得有天赋,郎泽宁这个选择还真没错。他高中同学父母都是移动的,他那点电话卡进价就比别人便宜,卖的自然也不贵,薄利多销,一上午就赚了小二百。他挺好,旁边老太太不乐意了,这是人家的地盘,一开始还以为郎泽宁是辽大学生呢,没敢吱声,后来看出来不是,就对郎泽宁说:“小伙子,你别在这卖成不?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容易,没钱没势的就凭卖电话卡这点钱活着呢,你换个地方呗。”   郎泽宁不好意思了,他没想过这么多,收拾起东西落荒而逃。   学校是不能去了,估计都有占地儿的,他左思右想,决定挨家敲门搞推销。那时封闭式的小区还比较少,搞推销的挺普遍,卖什么的都有,化妆品小电器内衣内裤小袜子,郎泽宁想,我就卖电池和电话卡吧。   说的容易做起来难,这可不比在外摆摊。摆摊是等着别人上来问价,行不行的说一声就成,挨家挨户搞推销可不一样。你想想,进一个陌生的楼洞口,两面一看房门都关着,门里边是谁不知道,什么秉性不知道,先别说别的,抬手敲这门,就得需要一定勇气。   刚开始郎泽宁没这勇气,他沿着楼梯一步一步一直走到顶楼,又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回来了,足足在楼道里晃了半个多小时,弄得三楼遛狗老太太以为他是小偷团伙派来探路的呢,一个劲地瞅他。   郎泽宁长吸口气,就从这里开始吧,上前微笑着问:“大姨,你买电话卡不?我这里还有电池。”老太太这才弄明白,敢情是搞推销的,不耐烦地一摆手:“不买不买,不好好念书搞这东西,真是不像话。”一边嘟嘟囔囔一边下楼了。   郎泽宁笑容僵在脸上,又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抬手敲了旁边一家居民的门。   他一共在这楼口敲了五家,一家家里没人;两家刚一开门,还没等他说话,甩手就把门关上了。一家倒是想买,就是不让他进屋,挑三拣四地讲价,最后看讲不下价来,盛气凌人地说:“真货假货都不知道,还不如去商场买,不买了不买了!”“砰”地关上门。得,半天口舌白费了。还有一家开门的是个小男孩,一见郎泽宁就笑,露俩小虎牙:“哥哥。”屋里有个女的慌忙跑出来:“多多,多多,你又乱开门,不是告诉你不给陌生人开门吗?有坏人怎么办?”小男孩回头笑:“不是坏人,是哥哥。”那女人拉过孩子,一眼瞥见郎泽宁手里的大包:“你这是卖啥呀?”郎泽宁笑:“电话卡,还有电池。电话卡是50的卖20……”他还没说完,那女人一迭声地说:“不买不买咱不买。”伸手就关门,嘴里还对孩子说,“多多以后好好学习啊,看见没,学习不好就和他一样……”   郎泽宁脸上的笑容垮下来了,他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些,他颓然把大包扔到地上,坐在台阶上发呆。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想打退堂鼓,安安稳稳回家上大学得了,折腾成这样为了啥呀,可就这么半途而废又有点不甘心。他看了看旁边的一家,心想,最后一次,不行就拉倒。   郎泽宁起来整理整理衣服,轻轻敲响了房门。   很多年以后,郎泽宁仍然忘不了那家女主人热情的笑容。她的容貌、年龄都记不大清了,似乎刚开门的时候也是一怔,等郎泽宁说明来意,她没注意他手上的东西,却问:“你是……学生吧……”郎泽宁点点头,女主人就笑了:“勤工俭学吗?进来吧。”   女主人给他倒杯水:“多大啦?考大学没?”聊天就这样开始了。郎泽宁实话实说,自己刚考上师范,想在暑假做点事情自己赚学费。女主人就笑:“一看你就是学生,我是老师,儿子也有你这么大啦。哪个学校?什么系啊?”   两人不知不觉谈了一个多小时,女主人没问半句关于电池和电话卡的事,郎泽宁也没说,告辞的时候,女主人却买了十板电池和三张电话卡:“我儿子在外地念书,兴许用得着。”   郎泽宁离开的时候,心里很温暖。他明白了两件事,第一,销售产品并不一定就得在客户面前吹嘘这个产品有多好,和客户拉近私人感情,这点可能更重要;第二,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在这之后,郎泽宁参加过很多销售培训,也自己看过很多书籍,当然也遇见过各种各样的客户。每次心里不痛快,就会想起那位女老师,想起她最后说的话:“小伙子,好好干吧,你能有大出息。”   算不算是有了大出息,这事还真不好说。不过,当大学毕业后,他为了能让徐春风留在S城,给政府缴纳培养补偿费的时候;当他轻轻松松就用赚来的钱买处房子,和徐春风共筑温暖小窝的时候;当自己终于鼓足勇气在父母面前出柜的时候;当站在办公室巨大的S城地图前,看着各个区县都有自己产业的时候,他就由衷地觉得,自己当年迈出那一步多么重要,也更加感激那个根本不知道姓名的女老师。   其实,影响你一辈子的,不过是关键时刻出现的几个人、几件事、几句话而已。   当然,郎泽宁那时还没那么牛掰,就算得到了一点点的温暖,几次碰壁之后也就抵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路还是自己走,事儿自己扛,自己挺自己。所以说,成功男人或者沉稳凝重,或者豁达大度,或者严谨认真,或者宽和温厚,那都不是天生的,都是被生活一点一点磨出来的,他一定有比旁人更严肃、更复杂的经历。   郎泽宁一进大学,就以赚钱创业为自己唯一目的,至于学业,拜左威廉所赐,他的英语那叫一个呱呱叫,这点恐怕得让徐春风很是失望伤心。其余什么马哲啦、邓选啦、毛概啦,期末背一背就行。   他在学校里很沉默,有意识地和同学们保持距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还不是很适应自己有别于常人的性取向。师范英语系就是女生多,可他对女生偏偏没兴趣;男生呢?直男在一起勾肩搭背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拳吃一个碗里睡一张床上洗澡在一个喷头下夏天光膀子冬天钻被窝太平常了,可他觉得不行,那对他来说叫性骚扰。你天天性骚扰别人或者被别人性骚扰一个试试?保你三天都待不下去。他也不太愿意和那些同学在一起,他们不是埋怨食堂伙食太差就是老师水平不高,要不就是条件不好女孩子太高傲,没完没了就知道抱怨,抱怨抱怨日子就过去了。郎泽宁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时间,改变不了现实,就改变自己吧。   郎泽宁刚开始对徐春风的态度也是那样,别指望被摸一把屁股看着对方笑两下就突然发疯似的非你不可,那不叫爱情,那叫发情。郎泽宁早上起来就出去瞎跑,晚上熄灯才回寝室,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上课都不去,一个月里和徐春风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能注意到他才怪。   等他终于注意到那个小子的时候,徐春风正在倒霉。   徐春风家是农村的,上面有俩哥,算他三个男孩子。农村有句俗话,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更何况是三个“半大小子”。他家一年收入也就一千块钱,还得年成好的时候,所以他考的是师范,这个不交学费,每个月还有补助,可生活费还得自己张罗。出来的时候,他妈给了他五百元,大哥要结婚,女方家是要房子的,这已经不少了。   学校有几个贫困生的名额,他申请了一个。学校这笔钱是一些企业赞助的,这些企业领导也就是想沾粘学校的干净气,弄得自己像挺有文化似的,连带出个好名。于是就搞了个捐助仪式,领导讲话呀,记者采访呀,挺热闹。   辅导员提前找到徐春风,她觉得这孩子实诚,写了个感谢稿,让他代表被赞助的同学上台念,还特地嘱咐徐春风别穿得太好,朴素一点。   徐春风大部分的衣服都是捡他俩哥剩下的,为数极少的几件是临走前他妈带他到县城里买的,不用特地,也够朴素了。可这事让徐春风挺堵得慌,咱说过,春风是个要脸的孩子,他觉得受人恩惠,是应该表示感谢,可用的着这么大张旗鼓吗?他上台看着台下一众人士腆着肚子脑满肠肥一副施恩的嘴脸,就特闹心,磕磕绊绊念完了感谢稿,还被主持人解释为“感动的”。   徐春风低着头走出会场,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他把手上那张巨大的假支票团吧团吧塞进了道边的垃圾箱,有心想把两千块助学款退回去,到了辅导员办公室门前,又停住了——他是真没钱,也不能再向父母要,既然已经收了,就收了吧。   谁知道更糟糕的还在后面,那个上台递给徐春风假支票的企业家,居然是封玉树的爹。当天晚上徐春风就知道这件事了,还是封玉树亲口告诉他的,再加上封玉树同学的种种行为(这个咱以后再表),徐春风痛下决心,饿死也再不领救济粮!      第5章 大前门(3)      说饿死,可也不能真饿死,徐春风想找点兼职干干。可他能干啥,是英语系的学生偏偏英语还不咋地,去商场超市搞促销人家还都要女孩子,再加上学业还不能扔了,能干活的时间着实有限。一个老乡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送报纸,这活好,早上4点取报纸,送一圈回来7、8点钟,正好上课,一个月500。   徐春风去小河沿的旧物市场买了一辆二手车,幸好送报纸站就在学校马路对面不远,徐春风交了200元押金,轻轻松松成了红马甲大军中的一员。   老师傅带他走了两天,第三天就去别的片儿了。他把所有的报纸放在车上,一早4:30准时出发。   郎泽宁遇到徐春风,已经快中午了。他也是骑个自行车,后座上放着货,老远就看见十字路口边上围着十来个人。一开始还以为是交通事故呢,无意中一瞥,正看见人缝中露出的假阿迪四条白杠杠,他没办法不联想到徐春风,在他印象里,也就那小子穿过这种衣服。   走过去一看,可不是,小破孩深深低垂着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指手画脚地乱嚷嚷,看样子还挺生气。   徐春风正骑到十字路口,赶上红灯,停下来等信号,旁边一个男的忽然开口:“靠,这不我的车吗?”下来一把扯住徐春风的自行车:“你个偷车贼,你给我下来,快点下来!”   徐春风当时就愣了,半天没反应,那人提高了声音:“我说你下来听见没有?”抓住徐春风的胳膊,用力一扯,徐春风差点摔倒,趔趄一下才站稳了。自行车可立不住,报纸撒了一地。徐春风生气了:“什么你的车啊?我刚买的。”   “你买的?你在哪买的?有正规发票吗?这车他妈的就是我的!”那人火冒三丈,一指左车把上的红漆小点,“这就是我做的记号,一个星期前刚丢,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还狡辩什么呀你!”   那个红点徐春风买的时候就看见了,可他买的本来就是旧车,也就不能计较品相,梗着脖子争辩:“才不是,是我买的,花了50块钱呢。”   “哈,你还有理了,我告诉你,这车它就是我的,正规渠道买的,有发票有保修卡,我是上了牌子的。大家来看看大家来瞧瞧。”那人招呼围观者,“别以为把牌子摘了就完事了,车架子上还刻有编号呢,XOXO419,看看是不是,是不是?”   有人凑热闹上前瞅一眼,编号刻得特小,不仔细看还真辨认不出来,果然是XOXO419。这下徐春风没词了,他怎么能想得到自己买的居然是个贼赃?更想不到还会在大马路上碰到车的失主,被人抓了个现行。这么大个城市,在路上并排走两辆车同型号同颜色的都不太容易,更不用说俩人同骑过一辆车了,这概率估计和大海捞针有一拼,偏偏就让徐春风赶上了,你说他倒霉不?   这一下证据确凿,徐春风傻眼了,男人不依不饶非得要把他带派出所去。徐春风当真是百口莫辩,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被那人骂个狗血喷头,周围的指指点点。他低垂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郎泽宁站在圈外,听那人骂了两句就听不下去了,扒开人群挤进去:“嘿,大哥,行了啊。”   那人见来个管事的,等起眼睛:“什么行了?这事没完,快点跟我去派出所。”   郎泽宁和颜悦色地说:“大哥你别生气,谁丢了车都着急,今天也真是凑巧了。这车不是他偷的,真是买的,在二手市场买的。当时就图便宜了,也没问发票什么的。”   那人不依不饶:“你说买的就是买的啊?我不管,让警察问个明白。”   郎泽宁从兜里掏出学生证:“大哥,我俩都是学生,家里困难没办法,出来打工赚学费。他送报纸,我卖点零碎。你看他,细胳膊细腿的,像贼吗?再说了,要真是偷来的车,早就出手卖了,也不能自己骑着满大街逛啊。”   那人看看学生证,说:“贼也没在脸上写字啊,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声调低了点。郎泽宁笑:“当然去派出所问明白最好了。可大哥你看,咱俩都农村的,考上个大学不容易,真要闹到派出所去,把学校领导叫来,这大学就没法念了。大哥,你也有孩子吧,一家子希望都在这孩子身上呢,能抬抬手就抬抬手吧。”   那人没说话,他看出郎泽宁不是农村的,不过那孩子挺像,而且有学生证,也确实是大学生,心里挺犹豫。   郎泽宁拿出包烟来,抽出一根递给那人:“大哥,来支烟。”那人瞥一眼,是玉溪,也就没言语,让郎泽宁给点上了。郎泽宁顺势就把一盒烟塞到那人兜里:“大哥,就这么着吧,都是学生,也不容易。”   旁边有人帮腔:“行了吧行了吧,车都找回来啦。”“就是就是,差不多就得了吧。”   郎泽宁笑:“说句话大哥别生气,要不是我这个同学把这辆车买来骑上,你还找不到呢,这也叫缘分。”   说得那人绷不住,扑哧就乐了,旁边人也笑。那人夹着烟:“行,小伙子,有你的。这事就这么地了,我也没吃亏。”转头对徐春风说,“谢谢你同学吧,以后小心点,别光图便宜。”上前把报纸摆到地上,骑一车推一车走了,其他人见没热闹看,也散了。   郎泽宁走到徐春风身边:“没事吧你。”   徐春风不吭声,蹲下来捡地上的报纸。郎泽宁说:“没有自行车,你这报纸恐怕送不了了。”徐春风还是不吭声,把散落的一份一份捡起来,用力擦着报纸上的污渍。   郎泽宁有点不乐意了,我看在同学的面子上,出来帮你个忙,你可倒好,别说谢谢了,连句话都没有,这可真是上杆子不是买卖。也就不再说,推车转身就走。   徐春风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知道多亏郎泽宁自己才能脱身,他想说话,可说不出来,心里的委屈酸楚难受一阵一阵地向外拱。春风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懂事又听话,是老师父母宠着的人,别人给个白眼都得细想半天,要是老师批评一句,跟天塌了似的,这样的错误绝不再犯,好几天睡不着觉。今天可倒好,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那么多人围着,被人指鼻子骂是小偷,他哪受过这种待遇呀,死的心都有。而且竟然让自己同学看见了,还是自己以前看不上的同学,你说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郎泽宁骑了两下,回头看那小破孩还蹲着呢,把那点报纸摞上又分开,分开又摞上,胳膊上的四条白杠杠一晃一晃的,时不时还抬手抹把脸。就算郎泽宁看不见他脸上神情,也猜出来小破孩八成是掉眼泪了。郎泽宁忽然想起自己刚进楼里卖东西的时候,好像也这样没着没落的,这心就软下来了,推车回去,蹲下来帮徐春风捡报纸。   徐春风掉了几滴小猫泪,心里舒坦多了,见郎泽宁蹲下来帮他忙,觉得特不好意思,忙说:“不用不用,刚才真谢谢你。”   郎泽宁摇摇头,指着那堆报纸说:“你怎么办?”一句话把徐春风问住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郎泽宁看他傻愣愣的样,心里叹口气,说:“行了,反正我也骑车,带你一段吧,你送报纸的地方还有多远?”   徐春风忙说:“不远不远,应该就在前面。”郎泽宁把后座上的货包放到前面车筐里:“你上来吧。”   于是,郎泽宁一辆自行车,前面放着货,后座上坐着个徐春风,那小子怀里还捧一摞新报纸。   唉,这就叫“打啥底儿是啥底儿。”一开始,郎小攻就为徐小受做牛做马的,你说这以后他还能好吗?   自行车上俩人、一摞报纸,还有一袋子货,得多沉哪,郎泽宁骑了一段路就骑不动了,问徐春风:“还有多远?”   徐春风说:“不远,应该……就在前面吧。”   这“前面”一个词,把郎泽宁支出一里地。后来郎泽宁实在没力气了,停下来擦把汗:“到底在哪?”   徐春风也跳下车,四下里看了看,寻思半天:“好像,不远了……”郎泽宁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送报纸那个小区叫什么?”   “叫金什么。”   “金什么呀?”   “……忘了,反正我到门口能知道。”   郎泽宁哭笑不得,追问一句:“你就说说出了送报站怎么走吧。”送报站就在学校旁边,他认得。   这个徐春风背得顺溜:“出报站向东五站地。”   郎泽宁差点吐血:“大哥,咱们现在是在送报站南边,再走都出S城了。”   “啊?不能不能。”徐春风还嘴硬呢,“我和老师傅走过两回了,都是这条道。”   “好,那你和老师傅出了送报站,多久能到地方?”   徐春风想了想:“得半个多小时吧。”   “那你出来多久了?”   徐春风算了算:“早上四点半到现在,中间吃了顿早饭。我也奇怪呢,怎么这么久还不到?”   郎泽宁彻底没话说了,那就是六个小时,六个小时没找到地方还说自己对,这小子的脑袋是猪脑袋啊?他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对自己说,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不值,生气也没用。他深吸一口气,很严肃很认真地对徐春风说:“徐同学,你走错道了。”      第6章 大前门(4)      啊?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特无辜的神情。指望他看来是不成了,郎泽宁长长地叹口气,说:“走吧,先吃点饭。”徐春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饿了,俩人就近找了个抻面馆,要了两碗抻面。徐春风从来S城上大学,还没下过馆子,一看一碗抻面居然要3元钱,皱皱眉头,就几根面条嘛,这也太贵了。按说郎泽宁刚帮他个大忙,无论如何这顿饭也得他请客,徐春风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可一摸兜里,没钱。他本来打算送完报纸回学校吃饭的,没做准备呀。   不能付账心里就没底,他挑了两根砸吧砸吧滋味,吃得战战兢兢的,心想:我说不说自己没带钱呢?正犹豫着,郎泽宁几口划拉完碗里的面,自然而然地给服务员六元钱。徐春风偷眼看见,心里乐了:行,哥们够意思。放心大胆地吃吧。   郎泽宁擦擦嘴,说:“一会找个废品站,把报纸卖了。”   徐春风正低头紧着呼噜呢,一句话把他吓得嘴里面条差点喷出来,瞪圆了眼睛:“你说啥?”相比他的震惊,郎泽宁倒是挺镇定:“把报纸卖了。”   “那怎么行?”徐春风激动了,“我是送报纸的,不是卖报纸的。”   “等你回去找到送报纸的小区,估计天都黑了,你送谁呀?”   “那也得送啊,这是信誉,信誉你懂不?”徐春风腰杆挺起来,态度还挺强硬。   不过郎小攻从这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他日后更加突出的“我说了才算,毋庸置疑”的高贵品质,瞥徐春风一眼,淡淡地说:“你一早上没把新报纸送到人家邮箱里,就已经没啥信誉了。你这是日报,不是晚报。”   “啊。”徐春风蔫了,嘟囔着,“那怎么办哪。”   “所以,卖废纸,驮着太沉。”   徐春风想一想自己现在的情况,的确没啥立场非得让人家大老远帮自己把报纸送回去,可又觉得不太对劲,挣扎着辩解:“我还交了200块钱押金呢,不回去了押金就没了。”   郎泽宁点点头,一副早已考虑周全的沉稳样:“那就更得卖了,经济学你懂吗?”   徐春风很迷茫地摇摇头。   “打个比方,你花了很贵的钱,买了一张电影票,要看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果半个小时之后,你发现这个电影一点也不好看,这时候你怎么办?是离开,还是继续看?”   徐春风眨眨眼,盯住郎泽宁。这小子考的不是英语系吗?怎么谈上经济学了,这也太深奥了,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是误入歧途的羔羊?   郎泽宁拿起货包:“走吧,卖废纸。”   徐春风捧着报纸跟上:“那我200块钱押金呢?”   “我带你赚回来。”   两个人哼哧哼哧把新报纸弄到附近的废品站,卖了四十三元钱。郎泽宁递给徐春风:“拿着,还缺一百五十七。”   徐春风不死心:“可我这活儿也没了。”   郎泽宁特诚挚地说:“哥们,你不适合这份工作,真的。”   徐春风无奈地叹口气,说:“然后咋办?”   郎泽宁提起自己的货包:“去卖东西。”   没有那堆废纸,好办多了,郎泽宁拉着徐春风直奔附近的东北大学。一进去徐春风就傻眼了,这校园太大,是他学校几倍大,要是他在这里念书,天天还不得迷路啊。   郎泽宁领着他到男生寝室挨个敲门,然后徐春风就看见郎泽宁变戏法似的从货包里拿出面包、香肠、电池、咸菜、方便面、随身听耳机、电话卡,甚至还有毛巾袜子。进屋就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摆,一样一样多少钱。男生一般都不讲价,买卖做得极快,一个半小时扫完一栋楼,再换下一栋。   徐春风基本啥忙没帮上,也就是帮着找个东西收个钱。   等两人把包里的货基本上卖光,天也就黑下来了。下了最后一栋宿舍楼,这楼上楼下跑了几圈,真挺累。   郎泽宁把钱掏出来,一张一张捋清楚,一共八百四十五。他抽出三百元说:“这是本钱。”又抽出三百:“给你,分红。”徐春风不好意思地笑,又拿回去五十:“别,我也没干啥。”郎泽宁看看他手里的钱,又看看他,点点头:“嗯,挺形象。”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低头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靠。”却是笑着说的。   郎泽宁在身上摸了两下,才想起来那盒玉溪给别人了。徐春风忙问:“你会抽烟?”郎泽宁说:“就是累极了想抽一根,没有就算了。”徐春风跳起来:“你等着,我给你买去。”   郎泽宁想想,也就没反对,看着徐春风向外跑。小破孩跑步的姿势极怪异,腿抬得挺高,两臂摆得也挺卖力,就是不迈步,看上去跟个蹦蹦哒哒的活兔子似的。郎泽宁忍不住想笑,这破孩子太招乐了。   也别怪他总是破孩子破孩子的叫,其实按年龄,郎泽宁就比徐春风大一岁,不过在山上居高临下看那个细胳膊细腿的形象太深刻了,实在扭转不过来。   徐春风不一会跑回来,把烟扔给郎泽宁。郎泽宁低头一看,我靠,居然是大前门,多说两元五!把他气乐了。   徐春风一看郎泽宁的脸色,再看看那盒烟,后知后觉地说:“啊,应该……买贵点的啊……”徐春风不抽烟,大哥也不抽,他爹抽旱烟袋,就二哥抽,可二哥只能抽个大前门。他给二哥买烟买习惯了,一进去张口就是大前门,没想那么多。这一下真不好意思了,人家帮自己这么多,就给人买盒大前门,怎么也说不过去呀,转身要再去买。   “行了,这也一样,尝尝鲜。”郎泽宁拿出一根点上,吸一口,真够辣的,直钻嗓子眼。   徐春风看着他吞云吐雾的,问:“抽烟好玩吗?”   郎泽宁没说话,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就是累极了的时候觉得松快点。他其实不怎么太吸烟,那盒玉溪主要是给客户准备的,他发现男的一吸上烟,似乎就好说话了些。扭头见徐春风一脸好奇的模样,递给他一根:“你试试?”   徐春风憨憨地笑笑,接过来,学郎泽宁的样子点上吸一口,呛得直咳嗽,郎泽宁在一旁笑。忽然有人高喊:“哎你们两个,哪个系的?还在校园里抽上烟了!”   郎泽宁一把抓起包:“快跑。”两人撒丫子向外跑,后面那个管寝室的中年妇女不依不饶的:“站住!你们两个!”郎泽宁跑得快,回头看徐春风还是高抬腿小迈步呢,伸手拉住他:“跑快点行不。”   两人跑到大门口呼哧呼哧直喘气,郎泽宁觉着手心下徐春风的胳膊隔着衣服热气直向外透,他松开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把那点怪异的感觉蹭掉。徐春风没理会这些,擦把汗:“靠,真做贼似的,容易吗我。”   郎泽宁去取车:“找个地方先给你买辆二手车。”   “啊?还买车啊。”   郎泽宁瞥他一眼:“那你指望我带你回去?”   徐春风不吱声了,六个多小时车程呢,郎泽宁回去得吐血,他嗫嚅半天,说一句:“万一……万一又买个贼赃被失主捉到,怎么办啊。”   郎泽宁笑:“那你可以去买体彩了,保准中大奖。”   徐春风嘿嘿地傻乐。他今天真够倒霉,可不这么倒霉也不能和郎泽宁建立起革命的友谊呀,老祖宗说“塞翁失马”啥啥啥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他俩回到寝室,郎泽宁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徐春风那份兼职算是泡汤了,他又不能再跟着郎泽宁干——傻子也知道上次是人家照顾自己,其实那活郎泽宁自己也能做,多一个徐春风还得多分一份钱出去。徐春风开始四下找门路找兼职,可他认识的人少,会做的事情又不多,时间还有限,一时半会真找不到。   过了两天,徐春风下课刚回寝室,就看见郎泽宁坐在床边,见他回来,站起来说:“正等你呢,给你弄个活,跟我走吧。”   徐春风傻愣愣地放下书,跟着郎泽宁向外走,听他一边走一边比划:“出校门之后向右转,走到头,过马路。看见那个小卖店没,红牌子那个,叫啥名记住了啊。看见这个小卖店就过马路,过马路之后再向左……到了。”   徐春风抬头一看,门口大长椅上,一个小丑翘着腿咧着嘴冲他乐呢,他一惊:“麦……麦……”   “麦当劳。”郎泽宁推开门,“这里有我朋友,小时工,下午四点到七点,一小时4元,月底结账。”   徐春风默算了一下,一般下午都是一堂大课,三点下课,休息一会过来正好,还不影响晚上上晚自习,心里的感激就别提了。   其实郎泽宁刚刚在书上学到一个道理,凡事给人留退路,帮人就要帮到底,于是就给徐春风弄来个兼职,也算帮到底。   可徐春风不知道啊,更令他惊讶的是,麦当劳供一顿晚饭,还是随便吃。他从小到大只听过麦当劳的名儿,和肯德基什么关系都搞不清,这一下居然管够,那还客气啥呀。要知道,他从上大学开始到现在,连个肉沫都没见过——不舍得买肉菜。   他一边满嘴流油地啃着汉堡,一边想:郎泽宁这哥们真够意思,一定得好好谢谢他!      第7章 就爱吃烧鸡(1)      郎小攻开到中山公园附近,给徐小受打电话:“你在哪呢?”   “我早出来了,你开的真慢。”   “有点堵车,你在XX局门口吗?”   “没,我往右转了。”   “嗯,那是中山公园,你等我吧。”   “不是,我走两步又往右转了。”   “又往右?是XX健康体检中心吗?那你别动,我马上就到了。”   “可我又往右转了。”   “……行,你可以再往右转。”   “啊。”徐小受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我怎么又回XX局门前了?郎小攻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徐小受一脸迷茫地上了车,说:“恭喜你,你刚刚在S的东南边划了一个圈。”   “靠,你小子耍我啊?”   “早告诉你不认识道就别瞎转,转丢了我上哪找你去?真愁人。”   “怕什么。”徐小受脑袋一偏,还挺有理,“我可以随时打车回家。”   “嗯,改天给出租车公司送块匾,以示感谢。”   “靠。”徐小受笑。   “今天怎么样?”郎小攻随口问。   “我出马还能怎么样?我跟你说吧,整个局里也就我能够水平,除了我谁能翻译呀?局长还跟我说呢——”徐小受捏着嗓子学那个女副局长说话,“小徐呀,不行就进机关吧,这里正需要你这样的英语人才呀。”徐小受还真不是吹牛,他在XX局系统里挺有人缘,直属领导喜欢,学校领导喜欢,介绍给局里,副局长也喜欢。扎实、肯干、不说废话、手脚麻利。难得的是关键时刻该活跃气氛的时候还能顶上去,主持个联欢会呀,演个节目啊都行,也算是多才多艺了。这次翻译点材料,是副局长钦点的,干一下午活,500元补助。   郎小攻问他:“那你进不进?”进机关也容易,考试神马的都是浮云。   “切,我才不去。”徐小受翻个白眼,“进机关能一年放俩假吗?能上半天班就回家吗?还不得天天加班啊,白天没啥事,一到要下班的时候就来活,我才没那么笨呢。”   “你是怕公务员考试过不去吧。”   “我过不去?”徐小受瞪圆了眼睛,“我过不去谁能过去?老子是不稀罕考。”   郎小攻看他一脸不屑的样就想笑,点点头:“对,咱家春风是把机会让给更有需要的人,是新时代的活雷锋。说吧,雷锋,晚上去哪吃饭?”   一听吃饭徐小受来精神了:“我听单位人说,华府天地新开个金钱豹,档次挺高。”   “我知道,自助餐。”   “去那儿吧,老廖小白都去过了,他们还顺便看了场电影。现在搞活动,原价199现价150,多便宜。”   郎小攻皱皱眉头:“会不会人太多,等恢复原价再去也来得及。”   徐小受一瞪眼睛:“你傻呀,有便宜不去去贵的,别废话,赶紧的。”   郎小攻无可无不可,开车直奔华府天地。   要说金钱豹档次真不错,环境优雅气氛温馨,还有三个歌手现场驻唱。就是果然人太多,拿东西都跟抢似的。徐小受去拿三次虾饺都没拿到,哈根达斯冰激凌更是不用想,只好端回一盘据说是鱼翅捞饭的东西,希里呼噜吃两口,说:“这粉条吧这是。”又取了几杯饮料,他就是觉得红红绿绿蓝蓝的挺好看,走在路上又看到大螃蟹了,把饮料放下赶紧去要香辣蟹。   郎小攻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看徐小受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一会一趟拿东西,一边慢条斯理地把徐小受端来的食品饮料一样一样吃下去。没办法,家里有个闹腾的就得有个镇宅的,有个惹祸的就得有个消灾的。   好不容易徐小受鼓捣累了,也坐下来开始吃饭,眼睛还不由自主地四下瞄。正看见旁边座上六个貌似大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其中俩人正捧着哈根达斯冰激凌大桶,用勺子往外掏呢。   “靠,吃饭连锅都端出来了,这也太生猛了。”   郎小攻扫一眼,淡定地说:“还行,没有某人吃火锅自助一连吃了七盘肉的生猛。”   “喂喂喂,揭人短是不?忒不地道了你。”徐小受瞪他,郎小攻笑。   这顿饭总的来说吃得还不错,两人又看了场电影,一起回家睡觉。   第二天早上,徐小受正捧着教案准备上课呢,周扬来了:“哎,昨天去没?”   徐小受点点头,其他人立刻围上来凑热闹:“怎么样,不错吧?档次还是挺高的。”   徐小受又点点头。大家开始七嘴八舌:“我觉得那个海鲜炒饭不错。”“鸡尾酒挺地道。”“还有深井烧鹅,可惜没有元朗老婆饼。”“你TVB剧看多了吧。”“还有什么蒙古烤肉。”“去那里吃蒙古烤肉?真没水平,在那里得吃北极贝,三文鱼才对。”   周扬转脸问徐小受:“春风,你觉得哪样好吃?”   徐小受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仰着脸仔细寻思寻思。旁边人说:“不用问,一定是北极贝,特新鲜,沾上辣根,那叫一美。”   “才不是,鱼翅捞饭也很好吃,口感滑滑的。”   “我觉着是虾饺,那皮儿真薄,里面一个整个的大虾仁。”   “还是哈根达斯,我就奔着那个去的,吃十勺钱就吃回来了。”   “十勺?别冻死你。”   周扬扭头问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看热闹的白既明:“你不也去了吗?你说哪样好吃?”白既明温和地笑:“都还行,东西挺新鲜的。”   “春风你说你说。”   徐小受看着大家热切的目光,吐出两个字:“烧鸡。”   “不是吧。”大家笑,“烧鸡有啥好吃的,哪儿吃不着啊,非得去金钱豹吃。你再想想,再想想。”   徐小受皱着眉头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对了,还有一样挺爽口。”   大家都盯着他,连白既明也往这边瞧,徐小受很诚恳地说:“黄瓜蘸酱。”   众人绝倒。   别看徐春风几年以后把自己吹成个英语通,弄得好像XX局就他一个英语专家,其实在上学的时候,他没少为英语发过愁。咱前边提到过,徐春风最讨厌的就是学英语,没想到阴差阳错考了个外语系,日子过得真是挺痛苦,不但生活压力大,学习压力也很大。那为毛以后就敢得意洋洋地吹嘘呢,不是有咱郎小攻嘛。   过了十一月份,郎泽宁的赚钱计划就先告一段落,想歇一歇,再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为以后打好基础。另外,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临近期末,总得出席出席各位老师的课。于是,在这一学期几乎就要过完之后,郎泽宁终于出现在了教室里。就在他开始上课的第一天,徐春风又受刺激了。   这天上午两堂大课,一堂精读一堂阅读,下午一堂语法。英语都是小班授课,便于学生彼此演练口语。相对来说英语系的学生还是挺踊跃的,尤其是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比较开放些,胆子大,经常主动站起来回答老师问题。毕竟上课时间很短暂,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找机会提升口语水平,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对徐春风来说,却是一件苦事。他从开学到现在,一句英语没说过,反正大家都争先发言,谁也没注意到他。但今天不行了,下午语法老师生病,让别的老师代了一节,这个老师很爱提问,而且还是按顺序来,一个接一个地说,用她的话说,这叫平等。   平等到徐春风这里,卡壳了。其实句子非常简单,不过是个虚拟语态,但对徐春风来说不是很简单。他对自己的英语水平真是没自信,越没自信越不敢开口,越不敢开口学得越不好,越不好就越不爱学,已经恶性循环了。他站起来,很是踌躇嗫嚅半天,蹦出一句,语法还是错的。老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你坐下吧,英语系的这种水平……”   她没说完,这半句话已经让徐春风满脸通红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头也不抬,拿着书本就向外走。   回到寝室越想越憋屈,他其实也可以算是半个高考制度的受害者。徐春风从小就爱看个三国啦、水浒啦啥啥啥的,最爱王小波,作文总是被老师当范文讲,初中就开始尝试写长篇小说,总之,咱春风骨子里其实是个文艺小青年。高考的时候所有学校第一志愿毫无例外的汉语言文学,第二历史,第三哲学,连图书管理档案学都报上了,就是没报外语系。本来想,一考上中文系,再不用学外语,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呢,哪成想世事难料啊。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正经一夜没睡着,甚至都打算放弃重考,想了半天还是没敢。一来高四的压力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二来徐春风胆小谨慎,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三来,这次能考上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再来一回准完蛋。尽管心里再不乐意,也拎着行李来报到。   很多大学生抱怨英语过四级的规定简直就是摧残,甚至英语本身就不应该去学。事实上,等到工作岗位,很多人根本用不到这门学问,都还给老师了。奇怪的是,评各种职称居然还要考这个东西,哪怕工作中完全用不着,这也算是中国特色吧。关键徐春风不是别的系的学生——那些人埋怨也埋怨个理直气壮——他是外语系的,不好好学都没资格。你说冤不冤?   不喜欢一个系偏偏被分到这个系来的,徐春风不是高考历史上的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后来政策稍微宽松些,进了大学之后可以换系,当时还不行,或者说还很麻烦,徐春风只能待在英语系里,天天对着那堆字母发愁。      第8章 就爱吃烧鸡(2)      要说徐春风学习还是挺刻苦的,虽然每天还要去麦当劳打工,但其余时间都是泡在图书馆里,或者寝室里。但他学的东西有点不太对。他一直都想好好学英语,迎头赶上,可学着学着就走神了。挑英语杂志的时候,就能看到旁边的《当代》、《收获》;进图书馆不知不觉就往历史啊文学啊架子旁走;去教室路过中文系,也得看看人家最近有什么活动宣传,然后心里羡慕嫉妒恨,再第一万次地怨念自己为毛就没进中文系?日子就在这矛盾纠结中过去,英语水平半点没涨,有时候自暴自弃地想:爱咋咋地吧!   结果今天又丢脸了。徐春风回到寝室,痛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英语。英语无非四大块:听说读写,那就开始吧。捧着本英语书,把刚刚学到的课文,叽里咕噜地念几遍。以前咱说了,他寝室一共四个人,封玉树经常不在,天天出去泡妹妹;那个叫许山岚的就是一神,这个师范学校两大神,一是郎泽宁一是许山岚,其神的地位十年不曾动摇。郎泽宁是因为没出校门就创建了自己的品牌,成为以后所有学弟学妹仰慕的创业高手;许山岚更富传奇色彩,他的事咱以后再说,现在这位神最出名的就是睡觉,号称睡神。其特点是每时每刻不是睡觉就是准备睡觉,在哪儿都能睡着。在寝室完全可以把这人忽略不计,那架势,天塌下来也不会醒。徐春风就在这很有爱的环境里,开始小声读英语课文。   不过今天情况不太一样,多了一人——郎泽宁。   郎泽宁一回寝室就有点犯困,看见许山岚睡的那叫一香甜,更想睡了,刚闭上眼睛有点睡意,就听到徐春风读英语。其实春风读的声音很小,非常有催眠作用,不过郎泽宁英语好啊,下意识地去听徐春风的发音。这就好比一个武林高手,遇到一旁练武的,不由自主就扫一眼。这一眼,坏了,睡不着了,这小破孩平卷舌都没分清,所有平舌音都读卷舌音。一开始郎泽宁也不想管,毕竟能考上英语系,英语水平肯定还是不错的,自己那两把刷子也不见得比人强。可这就像一个收藏家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用细砂纸摩挲元代景德镇的青花瓷,受不了啊。   郎泽宁坐起来说:“哥们你别念了。”   徐春风愣愣地一抬头:“啊,打扰你睡觉啦,那我出去。”   “不是。”郎泽宁爬下床,“你念的都不对,照这么念下去,别说四年了,四十年也没用。”唉,所以说,做正确的事,比把事做正确要重要得多。在岔道上鼓足劲撒丫子跑,那不是越来越远嘛。   徐春风连忙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很虚心地请教:“郎泽宁你教教我行不?”   郎泽宁没坐他旁边——他总下意识地和一切男性保持距离——而是坐他对面,写下几个单词:“你读读。”   徐春风读的惨不忍听,基础太差,毕竟他就读的高中,和S城重点高中教学质量、教师素质都相差很多。郎泽宁在一旁指点:“不要有尾音,m就是m,t就是t,简洁干净,说什么摸啊特的,把那个e去掉;字母N发音不是汉语中的恩,是先发一个短/e/,再发鼻音;TWO发音不是兔子的兔,长音/u:/发音要介于屋和欧之间。”徐春风听得都迷茫了,那怎么发啊。   这些还好说,关键是徐春风舌头都是卷的,sh、th、s、ch、z完全分不清。郎泽宁说:“看我啊,舌尖吐出一点,牙齿轻咬舌尖,气流从中间透出来,发/s/时舌尖抵住下齿。”   徐春风有样学样,不发音时舌尖是吐出来的,一发音舌尖又回去了;本来已经抵住下齿,一开口又卷起来,气得郎泽宁差点伸爪子把他舌头揪出来熨一熨平。一下午俩人坐在桌子旁边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吐舌头,粉红的舌尖一伸一缩一伸一缩的。日后郎泽宁回忆起这段往事,总觉得有点间接接吻的色彩,徐春风一晃脑袋,鄙夷地嗤他:“你压根就没安好心。”   终于把徐春风那点语音错误纠正过来,郎泽宁非常感慨地说:“你到底是怎么考上英语系的啊。”徐春风苦着脸:“我怎么知道,口语考试没参加,笔试刚过90分,志愿只要是跟外语有关的一律不填,阴差阳错啊,我老痛苦了。”   他叹口气,总算有人能够认真倾听自己的心声,恨不能把那点牢骚话一股脑倒出来:“郎泽宁我也不怕告诉你,从打学英语开始,我就没及格过。100分满分时我考40分,150分满分时我考60分,唯一的一次及格就是在高考上,破天荒的96,英语老师都吃惊。”   “那你哪科学得好?”   “语文,当然是语文。”徐春风毫不犹豫,“考了130多分呢,全校第一。”   郎泽宁想了想:“咱这个学校是不允许调系的。”   徐春风点头:“我也不指望。算了,就这样吧,能考上就不容易。我高考成绩比摸底成绩高了将近150分,复读一遍肯定考不上。”   郎泽宁真惊悚了:“高了多少?”   “将近150,而且没抄袭。”徐春风一提到这件事就有点小得意,毕竟直到最后老师们也觉得他考不上大学,成绩出来让他们大跌眼镜。   郎泽宁看着徐春风那个小样儿,彻底无语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子命好”?   徐春风收拾东西站起来:“哎,咱先去吃饭吧。”   帮忙是帮忙,可没想将关系拉得这么近。郎泽宁觉得自己对这个下铺已经热情得有点过头,不太愿意和他一起去,一时又没找到什么好借口,支吾着说:“我还不饿,你先去吧。”   “不饿也得先买回来呀。”徐春风过来拉他,“晚了站排的人多,到最后什么好菜都没有了。”郎泽宁回身去拿饭盆,顺势躲开徐春风的手:“那走吧。”   两个人一起向下走,一出寝室楼就遇见几个同年级的女同学迎面走过来。她们叽里咕噜说着英语,笑得满面春风——这是刚参加完英语角,回来拿饭盆去吃饭的。那种活动徐春风从来不敢参加,张不开嘴也说不出来。他不无艳羡地看着她们走过去,轻轻叹口气,想想自己上课时的表现,情绪有点低落。   郎泽宁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想帮徐春风,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俩是一样的人,都突然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常和自身的无奈,都是与众不同并且和周围格格不入,都在竭尽全力去改变自己的生活,都有一种处于弱势时才会有的敏感和自卑。算了,既然帮,就帮到底吧。他追上两步,赶到徐春风身边:“吃完饭就回寝室,你把今天学的精读课文给我读读。”   徐春风眼睛一亮:“行,没问题。”   晚上封玉树没回来,他经常不回来,谁也不在意。许山岚不知什么时候吃完的晚饭,仍然在床上大睡特睡。郎泽宁陪着徐春风坐在桌边读英语,徐春风读得慢,但挺认真,特别注意舌头的位置,郎泽宁在一边耐心地纠正。   这一夜,郎泽宁梦里全是粉红色的舌尖,吐出来又缩回去,缩回去又吐出来,想揪还揪不到,气得他直咬牙。   第二天,郎泽宁一早出去见以前的同学,对方说有一些英语资料请他帮忙翻译,有报酬,顺便聚一聚,于是又翘了一天课。徐春风老老实实把课文读了五遍,去麦当劳做完小时工,心里合计买点礼物算是对郎泽宁表示一点感谢。徐春风觉得就吃实惠,其他都没啥意思。昨天晚上他请郎泽宁吃了晚饭,但只是在学校食堂,谁都知道大学食堂的东西也就是那么回事,便宜,可也不好吃。他想请郎泽宁到外面餐馆吃,可他也没去过几次,不知道吃一顿饭得多少钱,记起那碗三元钱的破面条,还是算了吧。都说农村孩子小气又俗气,那没办法,一是穷,真穷;二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什么东西算得上是好,自己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其实对方还不见得看上眼。想了半天忽然看见路口有卖烧鸡的,哎,这东西不错,无论是晚上吃饭加餐还是做夜宵,都很好。当下跑上去花了十几块钱,买了一只烧鸡。   回寝室时,封玉树和许山岚居然都不在。他把烧鸡放在窗台上,拿出课本继续读,烧鸡的香味一股一股地往外透。徐春风最爱吃烧鸡,家里买不起,是要等村里有红白喜事摆席才能凑趣吃一块半块的。过年家里能宰只活鸡,但那要炖着吃,做不了烧鸡。   他闻着飘过来的香味就有点馋,读书的声音大了些,可不顶事,馋虫还是往外涌。他舔了舔嘴唇,走到窗台前扒开塑料袋,烧鸡亮汪汪的,看着就诱人。徐春风想起买烧鸡的时候看见那些烧鸡都不是整个的,或者少了只鸡爪,或者少了只鸡翅膀。老板说有时候为了凑称,随便撕下来的,给春风特地挑了一个全胳膊全腿的。这时候徐春风就想,吃一个鸡爪,然后说买回来时烧鸡就不全和,郎泽宁也不会在意。   别看徐春风现在老实巴交的,其实那是还没混熟,他表面憨骨子里有主意,按郎泽宁的话来说,就是有点蔫坏。既然有了借口,索性撕下一个鸡爪,三口两口啃完了。吧嗒吧嗒嘴,觉着没吃够,把另一条也扯下来吃了,算是解点馋。吃完了又有点后悔,烧鸡两只大腿骨支楞着,怎么看怎么难看。他往下压了压,把袋口系好,心说:绝对不能再吃了,你咋就这么没出息呢。眼不见为净,自己还是去阅览室上晚自习吧。锁上寝室门,走了。      第9章 就爱吃烧鸡(3)      晚上八点半徐春风从阅览室里出来,刚过教学楼就看见郎泽宁在前面晃,他两三步跑过去,一拍郎泽宁肩头:“哎,才回来呀。”顺势把手臂搭在他肩头上,神秘兮兮地笑,还有点不好意思,“晚饭吃没?我给你买了点好吃的,当夜宵吧。”   郎泽宁有心把徐春风的手拨下去,可他心里明知道男孩子在一起勾肩搭背太正常了,其实如果是别人,拨下去也没有什么,但他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就有点心里发虚,越是不一样就越想做的和别人一样,怕对方看出什么来,因此终究没动,僵着身子说:“行,那先谢谢你。”   徐春风嘿嘿地笑:“谢什么谢,咱俩不是哥们嘛,快走快走,我买回来的时候还热乎呢,现在估计也凉了,味道还是不错的。”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看郎泽宁脸色。   郎泽宁只觉得徐春风手臂上的热气一股一股透出来,直冲后背,倒让他暖和了不少,也没留心那句话,只说:“那快走吧。”   两个人回到寝室,徐春风抢先去开门,笑嘻嘻地说:“我给你买了只烧鸡,可香……”他最后那个语气词还没说出来,就看见寝室当中桌子上好大一摊鸡骨头,当时就傻眼了,跳着脚问:“谁呀这是?怎么把我烧鸡吃啦?”   许山岚从上铺探出头来,慢悠悠地说:“我吃了个鸡大腿,剩下的都归封玉树了。”他说话声音也是懒洋洋的,总有一种没睡醒随时可以躺下睡去的韵味。封玉树正忙着往脸上敷面膜,点点头,无所谓地说:“嗯,我晚上没吃饭,正好填填肚子。”   其实男生寝室这种事情太平常了,把吃的放在屋里,就要有随时被别人消灭掉的思想准备。但徐春风受不了啊,一只烧鸡十多块钱呢,等于他一天兼职的工资,他自己都舍不得多吃一口,没想到就这样被别人给密西了。冲着那两人喊:“你们怎么回事啊,我那是给郎泽宁买的。”   郎泽宁一看小破孩真急了,上前说:“没关系,谁吃都一样,就当我吃了吧。”许山岚抱歉地对徐春风笑:“不好意思啊,哪天请你吃饭。”又看看郎泽宁,“也请你。”缩回头又睡觉去了。   封玉树倒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儿:“一只烧鸡算啥事,你也太小气了。”   徐春风就怕别人说他小气,也怕自己表现出来小气,他知道这种事情太常见,更何况吃烧鸡的还是封玉树,应该淡定一笑也就过去。但他淡定不能啊,又不好再说什么,低着头把那点鸡骨头收拾到塑料袋里,郎泽宁过去帮他。   旁边封玉树说话了:“徐春风啊,我这腾不开手,你去帮我打盆水呗。”徐春风正在气头上呢,但是开口的是封玉树,没法拒绝,只好闷着头去打水。   现在我们有必要介绍一下封玉树童鞋了。这厮生于商人家庭,父亲是个民营企业家,就是给徐春风捐了两千块钱的那个,包工头出身,说白了就是个暴发户。这个暴发户有一大优点,对媳妇和儿子那叫一个好,别的男人有钱就包二奶三奶四奶五奶不知多少奶,他爹一个也不包。原因是他穷苦出身,懂得省钱,二是有人给他算过命,他老婆旺夫旺得厉害,坚决不能得罪。做买卖的都迷信,他爹当然不敢出去花了,怕影响财运。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冻着,放在嘴里怕化了。   封玉树从小长得就挺好看,唇红齿白的,读书之后更有一种书卷气,特别招女孩子喜欢。但他娇惯,什么活也不会干,袜子都没自己洗过,出来住校他爹他娘都怕他受欺负,他非要出来不可。从小被娇惯,也就是唯我独尊习惯了,什么都他说了算,使唤人跟喘气似的,不当回事。幸好他念的是外语系,女孩子多,他像个宝儿似的被异性们围着,要是换个男生多的系,不知道被人收拾过多少回。   按说寝室里也都是男生,他欺负不了谁,可惜正遇上徐春风了。他娘对徐春风的态度,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反正你能干,就多干点呗。后来得知徐春风的生活费居然是自己老爹赞助的,腰杆更硬了,你都拿我们家钱了,给我干活还不是应该的?   徐春风也憋气,但他没办法,正所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他从小就被爹娘反复告诫,人要懂得感恩,借给咱一斗得用一升还。可是封玉树的态度让他很不痛快,使唤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何况他今天本来就气不顺,强忍着没吱声。   徐春风给封玉树打来水,自己回去铺床。封玉树手一沾水,皱紧了眉头:“这么凉啊,春风你没给我兑点热水呀。”徐春风拿起暖瓶往他盆里倒了半暖瓶热水,封玉树把自己脸上的面膜洗掉,回头叫:“春风,再给我打点水呗。”   徐春风上前一脚就把封玉树的水盆踢翻了,那点脏水溅了那小子半床,封玉树“哎呀”尖叫:“你干什么你!”   “你他妈的没长手啊?要打自己去打!”徐春风彻底怒了,脸憋得通红。   封玉树一愣,不由自主缩了缩脑袋,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当面挑衅过,可这退缩也就是一瞬间,随即挺起腰杆歪着脑袋:“你小子横什么?有能耐了是不?你生活费还是我爸给的,给我干点活怎么的?你有能耐,有能耐别伸手要钱哪!跟我横什么?”   徐春风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冰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封玉树不依不饶地叫:“我的床都让你给弄湿了,我怎么睡觉啊?把你的被褥给我!”上来就要抢。郎泽宁一把扯住他,用力一推。封玉树趔趄一下,后退几步,看见郎泽宁沉着脸站在徐春风旁边,有点胆怯,可又不想示弱没面子,梗着脖子喊:“怎么着,仗着人多欺负人哪?”   郎泽宁从自己柜子里拿出一个钱包,数出两千块钱,“啪”地扔到封玉树枕头上:“你点好了,两千,现在他不欠你。回去告诉你爹,拿点钱出来别跟个老娘们似的唧唧歪歪没完没了,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就别在乎出点血!”   “你他妈才婊子呢!”封玉树一听就急了,“你他妈骂谁呢?”   郎泽宁上前一步,逼近封玉树,低沉着嗓子:“我骂你呢,怎么着吧。”封玉树拧着脸和他对上了。徐春风一看这架势,上前拉住郎泽宁然后说:“别打架别打架……”?靠,那是娘们才干的事,爷们得往前上,让别人出头自己躲一边,那叫没种!撸起袖子握紧拳头,也贴了上去。   封玉树见他俩气势汹汹的,害怕了,在要打和不打之间犹豫。忽然头顶上飘下来一个饶有兴味的声音:“你们,要打架吗?”许山岚探出半个头来,眯着眼睛端详端详郎泽宁和徐春风,再转过来看看封玉树,不无遗憾地叹口气:“唉,打不起来。”一指封玉树,“你气势不对。”慢悠悠打个呵欠,很随意地摆摆手:“斗鸡似的不累呀?都散了吧。”很有点大观园里凤姐挥洒的姿态。   封玉树就坡下驴:“你们等着,告诉你,这事儿没完,哼!”边说边往后退。   东北人打架一声不吭,上去就是干,越是嘴里絮絮叨叨的,越是不行。郎泽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见封玉树向后躲,嗤笑一下,回身把装钱的包塞回柜子里。   徐春风端着脸盆,低头去了水房。郎泽宁想了想,抬腿跟上。   小破孩正胡乱地往脸上撩着冰冷的自来水,只套着小白背心的肩膀显得异常单薄。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你得正视这个事实。郎泽宁把水盆放在水槽里接水,等徐春风拿毛巾擦脸,随口说道:“还有热水没?给我点。”   徐春风把暖瓶递给他,郎泽宁接过来,边倒水边说:“别借着洗脸装傻啊。”   “啊?”徐春风撸下毛巾,露出一双眼睛眨呀眨的,他心里正难受呢,倒被郎泽宁一句话弄愣了。郎泽宁看他一眼:“我可不是没力气打水等着人伺候的小白脸,那两千块钱你是得还的。”   徐春风听他形容封玉树的词儿,扑哧笑了,说:“还,一定还。”他额前发丝的水珠还没擦净,映着眼里的灯光,亮亮晶晶的。郎泽宁忍不住上前呼噜了他头发一把,触感还挺柔软,叹口气:“唉,可惜那只烧鸡了,让小白脸捡个大便宜。”   “没全便宜,许山岚还吃个鸡大腿呢。”   “让他请客,咱们把鸡腿吃回来。”   “对,宰他一顿。”徐春风没心没肺的心情又好了,嘴里嘟囔,“幸好我先吃俩鸡爪子。”   “你说什么?”郎泽宁没听清。   徐春风嘿嘿乐:“没啥没啥,洗完了赶紧走吧,太冷了。”      第10章 欢欢喜喜过大年(1)      徐小受忙着把三大购物袋的东西摆到房间里各个角落,一边忙活一边说:“这一回买齐了,够你用上半个多月的。”   郎小攻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端起红茶喝一口,头也不抬,从鼻子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饺子都包好冻上了,一个袋子里二十个,我把各种馅儿打乱啦,随便拿一袋什么馅都能吃到。三鲜馅的少一些,猪肉白菜、牛肉芹菜、羊肉茴香的最多,还有青椒的。蒸煮都行,当馄饨下也行。记得要放菜叶,别光吃白水的,没有营养。”   “嗯。”   “还有元宵、汤圆,爱吃啥吃啥,不过别吃太多,那玩意不易消化。”   “嗯。”   “大福字、春联、双鱼贴我都买好了,记得要三十晚上贴,要不就初一早上贴。厅里墙上贴个大的;各屋门上贴小福字;尤其是厨房,记得要挂红辣椒和鲤鱼的挂件;厅里落地窗贴透明剪纸的那种,不用胶水,撕下背膜放玻璃上就粘住了。”   “嗯。”   “对了,还有鞭炮,记得放鞭炮。尤其是三十晚上初一早上,还有初五早上。你公司那里就正式上班时放吧,吉利。”   “嗯。”   “三十以后初五以前绝对不能随便扔垃圾,那样流财,你做买卖,该信的还得信。”   “嗯。”   “出去找大赵小李他们玩麻将,别一玩上就没完,不许打一宿,要记得回家睡觉,我查岗啊。”   “嗯。”   “嗯什么嗯,就知道嗯!”徐小受生气了,一把夺下郎小攻的报纸,“再嗯把你鼻子拧下来。”   郎小攻没说话,默默地凝视着徐小受。只一会,徐小受就受不了,“哎呀”哀嚎一声扑到郎小攻怀里,捶着沙发:“不想走我不想走,媳妇我想跟你过年。”   他总叫郎小攻媳妇,也就是占占口头便宜。这种事郎小攻才不会傻到去较真,轻轻抚摸爱人的后背,说:“过两天就回来了。”   “可这两天就是过年啊。”徐小受抬起眼睛,满脸怨念,“为毛小白和老廖就能一起过年?为毛为毛?我羡慕嫉妒恨!”扑在郎小攻怀里继续捶床。   郎小攻笑:“他俩不是有父母支持嘛,咱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徐小受不叫了,猛一抬头,很严肃地说:“媳妇,我出柜吧。”   “不行。”郎小攻第二十一次断然否定,“绝对不行。”   “为毛啊,你们不都出柜了吗?我看小白和老廖也没怎么地呀。”徐小受站起来,像受了什么不公正待遇似的。   “没怎么地?他俩要死要活的时候你看见了?”郎小攻也站起来,“再说,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我家不还是……”他没说下去,徐小受也不吱声了。   郎小攻慢慢地说:“你们家那个地方,没有市里这么开放,你出柜,自己倒是痛快了,再把咱爸咱妈给吓着。咱爸快七十了吧?咱妈也六十五了,他们就算长命百岁,还能享几年福?知道的越晚越好,能瞒他俩一辈子,就一辈子吧。”   一提起这件事,两个人就有些伤感。徐小受轻轻抱住郎小攻,静静地待了一会,还不死心,闷头闷脑地嘟囔:“你不也出柜了嘛,我不说对你不公平。”   郎小攻呼噜呼噜他的头发,笑:“又不是上街买菜,还掂量有没有缺斤少两?”他叹口气,“我当时也有点冲动,还是太年轻。要是现在,肯定得考虑清楚,至少不会那么突然而激烈。”   “再不突然也是突然,再不激烈也是激烈,除非你能和常人一样结婚生孩子,否则只结婚没孩子或者只有孩子没结婚,都已经让人接受不能,更何况是和个男人一块过日子。”   郎小攻想了想,点点头:“倒也对,还是年轻时候有勇气,放到现在自己未必敢说了。看来还是先出柜对。”   徐小受直起身子笑:“靠,两边都让你给说了,总之就是你对呗。”   郎小攻没回答,一眯眼睛,上前就咬住了徐小受的耳垂。徐小受一个激灵,仿佛被一簇电流击中,笑骂:“靠,突然袭击啊。”   郎小攻舔舔嘴唇:“那你反袭击不?”   徐小受二话不说,直接啃上了郎小攻的脖颈。俩人一点着就如火如荼的,一边狂吻一边手忙脚乱地拿KY,裤子一扒衣服还没脱彻底就已经捅进去了,看着对方衣襟扯开乳头半露的迷乱样儿,快感瞬间席卷全身。   尽管舍不得,还是得走。徐小受家离S城其实没多远,坐上大巴也就两个小时,他一直磨蹭到三十那天下午才离开。郎小攻开车送他去了北站,自己独自一人回来。   没有徐小受的闹腾,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了许多,甚至显得有些空旷。郎小攻坐在大沙发上,忽然觉得很无聊,略略收拾收拾屋子,拿出那堆红红火火的挂件贴纸,一样一样粘上。   徐小受很多地方还带着淳朴的乡下气息,比如过年时非常讲究,忌讳很多。春联福字全都要换,门厅、厨房、卧室、玻璃、墙壁,一个不落,一眼望去到处红彤彤的,看着就喜庆热闹。郎小攻贴得很慢,很细致,一点点小褶皱都要摩挲半天。想着等徐小受回来,领导视察似的四周一转,站在客厅里双手掐腰,点点头:“嗯,还不错。”那个趾高气昂的小样儿,能让郎小攻乐半天。   郎小攻打开电视,欢快的音乐声叫嚷声瞬间填补了空间的空白。他拉开冰箱,拿出一袋饺子,放到锅里煮熟,又撕了一只烧鸡,倒一口杯白酒,坐在电视前面漫无目的地调台。随便夹了一个饺子细细品,嗯,青椒牛肉的。   每年过年徐小受都要包很多饺子,自己和面自己擀皮自己拌馅。年底是郎小攻最忙的时候,忙着应酬别人也忙着被人应酬,天天回家很晚,帮不上。酒也喝得多,一回家就是睡觉。   徐小受包馅很有一手,是他娘教的,皮薄馅大,一天包一种馅的饺子,一个一个在托盘上码好,冻硬了,再装到保鲜袋里。等五六种馅都包好,全拿出来混在一起,重新装袋,这样郎小攻吃起来就不费事。别看徐小受平时咋咋呼呼挺闹腾的,其实有些时候很有耐性,也很细心。   郎小攻夹起来一个,先猜一猜是什么馅,然后才咬一口,猜中没猜中都觉得好笑。二十来个饺子吃完,烧鸡也啃了一小半,杯里的白酒见底,郎小攻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拿出手机,犹豫一阵,一个一个按下号码,电话很快接通,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你好。”   郎小攻说:“妈,过年好。”几乎是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电话咔嚓一声截断,嘟嘟地响。   郎小攻苦笑了一下,轻轻放下手机,慢慢踱到窗前。这注定是一个喧嚣的夜晚,还不到七点就已经开始噼里啪啦乱响一片,不一会楼间的花坛里就满地鞭炮响过后的红纸屑。烟花冲天而起,一个比一个更加绚烂多彩。郎小攻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寂寞。   他在徐小受面前很淡定,甚至好几天前就催着那小子去买票,赶快回家过年,那是怕徐小受舍不得。小破孩已经不高兴了,要是自己再把持不住,今年真得俩人一起过。徐小受家离S城这么近,他又是个老师,寒假不回去也就算了,春节再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   幸好最多只有七天。郎小攻点着一根“大前门”,刚吸一口,手机响了。郎小攻走过去接通,徐小受欢乐的声音蹦跳出来:“吃饺子没吃饺子没?我到家啦,上Q吧。”   郎小攻不由自主扬起嘴角:“好,吃饭没?”   “还没呢,我娘跟俩嫂子正在做,Q聊Q聊。”   徐小受早有准备,拎回家一台本本。别人忙着放鞭炮包饺子,俩人在QQ里腻腻歪歪。说了半天没一句正经话,无非是青椒馅的饺子比三鲜的好吃,茴香馅的有点咸了之类。要是让别人看了,只会觉得磨磨唧唧,酸的牙根都疼,他俩聊得倒是越来越开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快到11点了,徐小受回复的越来越慢,字数越来越少。郎小攻知道他那边还有俩侄子,一定是缠着他去放鞭炮,就打字说:“你去玩吧,我有点困,想睡觉了。”   “一会鞭炮一响你就清醒了,你也放啊,放那个一千响的。还有两个礼花一挂鞭,留着初五放。”   “行,一会就放。”   “那我先吃饭去啦,吃完了好看小品。”   小企鹅蹦跶两下,不动了。郎小攻到玄关把鞭炮拿出一挂,穿衣服到外面放掉,回来准备睡觉。   鞭炮声十二点钟最密集,半个小时后也就差不多消停了。他洗个澡,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刚有点迷糊,电话突然响起。   “媳妇媳妇睡没?”徐小受声音低低的。   “还没,要给我拜年吗?”   “嘿嘿,嘿嘿。你去打开储藏间里面的柜子,左边那个,有个新年礼物给你,千万千万。”徐小受语气神秘。   “嗯,你也早点睡吧。”郎小攻放下电话,到储藏室,一打开柜门,里面赫然端坐着一个男版充气娃娃。身穿挺括的警察制服,大檐帽宽皮带一应俱全,面容刚毅严肃,还是个制服禁欲系。偏偏两只手在胸前横起一张大纸条,上面用黑色笔很醒目很和谐地写着:啊,啊!快来蹂躏我吧!COME ON BABY。   郎小攻差点笑趴下。   ——————————————————校园生活呦————————————————   郎泽宁和徐春风从来没在一起度过春节,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年开始。   徐春风在郎泽宁的教导下,英语水品眼见见长。语音弄明白了,语法也正在逐步学习中,每天念十遍课文,再背上两小段,开口说英语也不那么战战兢兢的了。郎泽宁鼓励他在课上积极发言,起初徐春风说什么也不干,怕丢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郎泽宁充分认识到,和这小子说什么崇高理想都没用,还不如来点实在的:“学费都交了,不好好利用课上时间,那不是浪费钱吗?”   徐春风皱着眉:“师范类不用交学费……”   “浪费国家的钱更不应该。”   “别人笑话我怎么办?”   “那你也笑。”郎泽宁说的很肯定,“我发现对付别人嘲笑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勇于自嘲。”   “嗯。”徐春风终于鼓足勇气,上课发言。当然郎泽宁事先也是做了功课的,免得让徐春风太出丑。每次精读课上老师都请一位同学表述一段东西,什么都可以。郎泽宁为徐春风选了“麻将的来历”这一短文,让徐春风先背下来,然后试着用自己的语言表达。   上课的时候,徐春风站起来挺紧张,讲的有点结巴,其他同学窃笑。徐春风觉得很窘迫,偷眼瞄了瞄坐在身边的郎泽宁。郎泽宁一脸镇静,若无其事的样子,手指在唇边画了一个挑。徐春风抿抿嘴,硬生生挤出个微笑。   他笑得很勉强,可别说,这招还真管用。当你能够微笑的时候,周围人的态度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徐春风渐渐胆子大起来,脸皮也厚了,人也渐渐自信起来,发现英语嘛,也不见得有多难。   英语系的学生,对圣诞节情有独钟,特地搞了个联欢晚会。不过郎泽宁和徐春风对学校活动都没有兴趣,正考虑去哪儿放松放松,许山岚忽然从床上探出头来,说:“没事就跟我走吧,我请客。”   徐春风点点头:“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还我的鸡腿。”许山岚眨眨眼,别有深意地说:“鸡爪子就不算了啊。”徐春风翻个白眼,心想:这小子到底睡没睡觉啊。      第11章 欢欢喜喜过大年(2)      许山岚不只请了他俩,还有另外几个男生,但没有封玉树,也不知是怕他们见面尴尬,还是压根和封玉树就不对盘。   说到这里,咱得隆重介绍一下许山岚这个神。此君之所以在大学格外出名,以至于许多年以后同学聚会时,仍是众多女同学心心念念的头号人物,最关键一点是,他长得太漂亮。   对,就是漂亮,除了漂亮徐春风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就属于无论多少人聚在一起,你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他,而且看完第一眼还想看第二眼第三眼第五七八眼那种,然后感叹,真好看,你说人家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   许山岚眼睛挺大,但他总不睁开,半启半阖,水汪汪的,稍稍一转就有种眼波潋滟的味道,徐春风和他混熟后明白了,他那就是困的,准备随时睡着。   许山岚还有一特性——懒,能躺着绝不坐着,能靠着绝不挺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说话也慢悠悠的,漫不经心,总是笑。   他也去教室,但就是睡,趴桌子睡,从来不发言,老师也不理他。最幽默的是,别人上大课都挑后面角落里睡,生怕老师看见,此君不,就坐第一排,还是正中间。一去阶梯教室你就看吧,教室里一百来号人,后面全是男生,聊天的喝水的睡觉的甚至还有吃饭的。前面几排女生,认认真真听课,老老实实记笔记。一会抬头一会低头,跟风吹过的麦浪似的。可就在这麦浪当中,有根独苗,从来不产粮食,还占着沃土的宝贵资源。   刚开始的时候,思修的老师不认识他,看他长头发遮了半边脸,只露出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还真以为是个女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但大睡特睡,而且每次都是第一排正中间,这也太嚣张了。有一次老师心情不好,想拿他开刀,故意出了道题,自以为很风趣地指明叫他:“这个女生,哎别睡了哎,起来回答个问题呗。”   旁边女生用力推推他,小声提醒:“喂。”其他学生都深深地低头,谁也不敢出声,在心里偷着乐。   许山岚坐直身子,皱了皱眉。老师一看清他的长相,心想,坏了。男生就是男生,再漂亮和女生也不一样不是?趴着的时候看不出来,坐直就看出来了,不是雌的是个雄的。老师刚要改口,许山岚站起来,一甩齐肩长发,很认真地说:“对不起老师,我是个纯爷们。”   众学生实在憋不住,哄堂大笑。从此以后,再没有老师敢叫他回答问题,许山岚除了睡神又多个外号:纯爷们。   这天晚上纯爷们许山岚就请郎泽宁徐春风和其他几个男生,一起去吃饭。学生相对来说还是比已经参加工作的人穷,一听说要出去吃饭,个个兴奋得擦拳磨掌,嗷嗷直叫,大有不把饭店东西吃光就不回来的架势。害得徐春风一个劲地问许山岚:“你钱够不?要不就在食堂吃吧。”许山岚只抿嘴笑。旁边一个体育系的,看样子和许山岚挺熟,上前一搂他脖子:“没事没事,这小子有钱,随便造。”   几个人打了两台的士。徐春风也没弄明白这是要去哪,他第一回坐出租车,觉得挺好奇,可又不好意思表现出好奇,偷偷摸摸扫了好几眼,特地注意了一下车门把手,心想:记住了,别一会儿下车不会开门。   一下车,徐春风就被面前金碧辉煌灯光璀璨的建筑物晃花了眼,喃喃地道:“在这吃?太贵了吧……”郎泽宁扑哧笑出来,一把将徐春风的脑袋扳偏,让他看另一个方向:“想啥呢,在隔壁。”徐春风这才看见大建筑物旁边的小店门脸:“啊,挺好挺好。”郎泽宁忍不住地乐。   几个大小伙子直冲进小饭店,大声要酒要菜,郎泽宁回头问徐春风:“你想吃什么?”徐春风卡巴卡巴眼睛:“溜肉段。”   “嗯,还要啥?”   “川白肉。”   “行,还有没?”   “京酱肉丝。”   这是和肉顶上了,郎泽宁笑:“行,实惠。”   没等菜上来,先来两箱啤酒,啪啪启开,体育系的张罗:“来来来,都满上。”   “啊?喝酒啊。”徐春风有点为难,“不好吧。”   “少喝点没事,出来玩就别想那么多。”郎泽宁接过酒瓶子把两人杯子满上,“喝一杯。”   “对对对,出来一趟不容易,哈哈,都多喝点多喝点。”   徐春风不好这口,他以前偷喝过他爹他哥的酒,没觉得哪好喝,因此低头只顾吃饭吃菜,这么多肉呢,不吃多可惜。郎泽宁也不太喝酒,一边吃东西一边听那些同学海吹神侃。   另外两个外语系的男生,估计也没见过这等架势,很腼腆,不过喝着喝着就放开了。至于那几个体育系的,更不用说,一屋子人就听他们乱喊乱叫。   到后来,哥几个都喝高了,搂脖子拍胸脯子称兄道弟,恨不能撮土成堆插三根香就地结拜。一个外语系的实在憋不住,跑出去大吐特吐,全吐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上了。几个哥们忙着捡笑话,忽见车里钻出一个人来,瞪着眼睛大叫:“你他妈干啥你,往哪儿吐啊?眼睛瞎啊?”一个体育系的赶紧过去:“哥们不好意思啊,真喝多了,你等会,肯定给你擦干净。”回头要找抹布。   “擦个屁,他妈的给我舔喽!”那人满脸横肉,嘴里不干不净地开骂。   体育系都不是老实头,本来还想道歉,一看对方不依不饶,也火了:“去你妈的,就吐了,怎么地?”屋里几个同学见外面对上了,全跑出来,仗着酒劲年轻气盛,有一个还上去推了那小子一把。   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几个同学兴奋得直叫,吹起口哨。刚过一会,那人又转回来,后面跟着几个,气势汹汹。徐春风一看对方的架势,害怕了,拉住郎泽宁:“要打架……”郎泽宁看看对方只来了四五个,自己这边光体育系的就有六个人。体育系学生都人高马大,一般人惹不起,权衡一下,说:“没事。”瞄一眼徐春风的细胳膊细腿,加一句,“你往后站。”许山岚不动地方,坐在椅子上靠着墙,看着他们笑。   两伙人啥废话没有,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一顿混战。不一会就见了分晓,还是这边人多势众。领头那人被打了个乌眼青,吐了一口吐沫,恨恨地说:“你们等着!”   一个体育系的高喊:“就在这等着,回去赶紧告诉你妈被人欺负啦。”众人哄笑。徐春风看得热血沸腾,恨不能也上去给一下。许山岚不说话,抿着嘴笑。   小饭店老板过来喊冤:“你们要打架也别在门口打呀,我这还要做生意呢。”许山岚拿出钱来,把帐结了,说:“咱走吧。”   几个人刚走到隔壁建筑物门前,后面人追上来了,仍是那四五个,但手里都拿着家伙,面目狰狞。东北这边不流行《古惑仔》里的片刀,全是大铁钩子,锋利的钩尖泛着苍白的光。   体育系学生再不好惹也毕竟是学生,不是街头混混,哪见过这种阵仗,酒全醒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徐春风觉得身子发冷,偷偷扯扯郎泽宁:“咋……咋办……”郎泽宁也不由皱起眉头。   那几个人走到面前,一指吐他车的学生:“趴车上,把东西舔干净,今天的事就算了了。”   那学生脸色有点发白,手足无措地咽口唾沫,忽觉肩头被人轻轻一拍,许山岚笑得云淡风轻人畜无害的:“你们让开,我来玩玩。”   后来徐春风再看那些动作片,总是觉得做作。导演们为了让观众能看得过瘾,把一招一式拍得清清楚楚。其实真动手的时候,能看清楚吗?被人看清楚那是动作慢,死定了。   许山岚怎么开始出手的,徐春风根本没瞧见。似乎他先一抬腿,一个小混混握着长钩子的胳膊就被踢得脱臼,剩下的完全一片幻影。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完事了,那几个全躺下了,哎呦哎呦直叫唤,长钩子掉一地。   许山岚整整衣服,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靠在一旁树上,看着他们笑。好半天那些同学才反应过来,一个体育系的窜上去狠狠搂住许山岚的脖子:“许子,你他妈的太帅啦。”   众人一边起哄一边往前走。徐春风看向许山岚的眼神简直就是崇拜了:“许山岚你真厉害,你咋这么厉害呢?”   许山岚仍是抿嘴笑,也不吱声,没见得有多得意,也没见有多不好意思,还和往常一样,像是他们七嘴八舌惊叹称赞的,是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郎泽宁问:“你练过武术吗?”   一个外语系的瞪大眼睛:“不是吧你不知道吗?许山岚是特招生,全国冠军的,是吧许山岚。不过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靠,太帅了,和拍电影似的。”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唯我独尊的英雄情结,要不然李小龙咋那么火呢,好莱坞个人英雄主义都快成YY了,照样几个亿几个亿的票房纪录。   许山岚是特招生,这事徐春风和郎泽宁还真不知道,他俩一个不合群,另一个故意不合群,完全没听说过。   徐春风极为羡慕:“武术全国冠军哪,真了不起。”   许山岚摇摇头,笑:“不是,武术曾经当过亚军,青少组散打冠军。武术实在比不过那个冠军,每次他一上场我就只能当亚军,没办法只好转练散打。”   “那个冠军这么厉害啊。”   “嗯,对,叫叶倾羽。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比武术,他也不比了。”   大家对更厉害的叶什么什么一点兴趣也没有,还是眼前这个散打冠军更贴近生活:“那你应该去北大清华呀,或者北体啥的,怎么到我们学校来了。”   “啊。”许山岚很无所谓地耸耸肩,“高考的时候睡着了,交了两科白卷。”   嗯,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儿,众人嘻嘻哈哈地笑:“你们家是武术世家吗?”   “不是,小时候特地拜师父学的。”   “啊,我知道了。”徐春风一脸恍然大悟,“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想多多锻炼,海灯法师就是这么演的。”   “没有。”许山岚笑得特无辜,“其实是我小时候一见血就兴奋,总想打架。我妈怕我以后闯祸,特地找个师父管管我。”   这个原因真狗血,大家彻底无语。不过这一晚上过得丰富多彩跌宕起伏,都挺高兴,也不想坐车,一边走一边聊天,溜达快一个小时才回到学校。      第12章 欢欢喜喜过大年(3)      等着啊学校门前停着一辆车,两人站在灯影中,看样子像是在等谁,其中一个居然就是刚才找他们打架的混混。许山岚看到另一个人,脸色马上就变了,低声说:“靠,我师兄。”也没等大家有所反应,几步跑过去。大家都听出他语气有点紧张,互相低声问:“没事吧?”“难道那群混混和他师兄认识?”郎泽宁说:“先看看。”   许山岚跑到他师兄面前,身子站得直直的,完全没有平常散漫慵懒的样子,微低着头。天色很暗,看不清他师兄的容貌,只觉得身材很高大。许山岚身高将近一米八,还比他矮了半个头。他师兄似乎说了几句,那个混混对着许山岚一阵打拱作揖,就差跪下了。虽然不知嘴里嘟囔些什么,但明显是在道歉,绝不是找茬。哥几个这才松口气。   师兄又说一句,转身上车,小混混忙着给开门。许山岚几步跑过来,脸色不太好看:“我今晚不回寝了,去师兄那里。”郎泽宁问:“没事吧你。”许山岚摇摇头,笑笑:“以后再说。”   许山岚转身上了车,见师兄面无表情,心里头七上八下。师兄不是说半年以后才回来嘛,这也太没谱了。   好半天大师兄总算开了口,可一开口就让许山岚吓一跳:“功夫忘得差不多了吧。”   许山岚抿抿唇,讪笑:“还行。”   大师兄又不说话,不知是生气啊还是生气啊还是生气啊。许山岚知道今天算是完了,完到什么程度得看大师兄心情。他腰板坐得直直的,双腿微微分开,低着头,一副恭敬聆听教诲的模样。   等了一会,大师兄又问:“学业怎么样。”   许山岚脑筋开始飞快地转,在撒谎与不撒谎之间徘徊,最终一咬牙,说出实话:“没怎么听……”   “嗯。”大师兄点点头,说,“蔡荣。”   前面坐在副驾驶的人,忙转身递过来一样东西,许山岚偷眼一看,靠,正是自己应该学习的英语教材。大师兄随手给他:“好好背一背,书编的不错。”   许山岚双手接过,说:“是。”心道,幸好没撒谎,要不然他随便挑篇课文让自己背,今天肯定得残废。   大师兄不再开口,许山岚也不敢出声,汽车平稳地行使,转眼到一座院落前。   许山岚捧着该死的教材,跟快要被宣判的罪犯似的,战战兢兢跟在大师兄身后,进了一个比较空旷的房间,只觉得眼前发黑吓得肝颤。这房间太熟悉了,尤其是当中那个绷着皮垫子有半人高的木墩。   其他人都被关在门外,大师兄慢慢脱下外套,下颌点点那个木墩,语气沉稳:“去吧。”   许山岚把教材放在一边,一步一步挨过去,脱光上衣,褪下裤子,俯趴在木墩上。冰凉的皮垫子紧贴尚待余温的肌肤,冷得他不由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起得一片一片的。   大师兄从墙角柜子里拿出一根藤条来,拇指粗细,磨得锃亮。走到许山岚身边:“犯错误该不该打?”许山岚心里说,老大,我都这样了你鞭子都举起来了还问我该不该打,太虚伪了吧,口里低低地说道:“好像是该打。”   大师兄拿着藤条轻轻在许山岚细腻光滑、肌理分明的背脊上摩挲:“嗯,打多少下?”   许山岚用力抱紧木墩,心底一发狠,抿抿唇居然露出个微笑,慢悠悠地说:“大师兄你看着打吧。”   最后一个字的余音还没飘散,藤条带着尖锐的啸声劈空落下。   打了二十下,许山岚就抱不住木墩了,大师兄一只手紧紧按住他,另一只手上的藤条半点没留情。许山岚浑身是冷汗,咬破嘴唇也没吭一声。   一直打了五十下,大师兄才收手,扔下藤条,把疼得迷迷糊糊的许山岚抱起来,推门进了旁边的小卧室。轻轻放在床上,转身拿药膏,一抹上去清凉一片,痛感顿时减低了不少。许山岚死死拽着被单,偏过头不去看他。大师兄问:“怎么,生气了?”   许山岚咬牙抛出俩字:“不敢。”   “我离开多久,你就多久没练功。看你对付小混混那两下,力度明显不够。不练功也就算了,还不听课,我打你打错了?”   许山岚不吱声,半天闷闷地说一句:“你说该打,就该打呗。”   大师兄太了解这个小师弟,平时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看上去脾气好得不得了,其实骨子里死倔,打死不低头那种,能说出这句话已经很不容易。听他声音不太对,在许山岚脸上摸了一把,满手湿乎乎的,不知是汗还是泪。大师兄俯身低下头,对上许山岚漂亮的眼睛:“觉得委屈?哭了?”   “没有。”许山岚转过头不让对方看。   大师兄盛怒之下打了他五十鞭,也有点后悔。但他知道自己一软,这小子以后更得无法无天,当下笑一笑:“挨打就掉眼泪,丢人,你不是纯爷们么?”   “靠。”许山岚气乐了。他以为自己考上大学不在师兄身边,能潇洒一段日子呢,敢情就是蹦跶的孙悟空,根本没离开佛祖的五指山!   徐春风回到寝室,仍对许山岚的功夫念念不忘:“真酷,太酷了!”还伸胳膊嘿嘿嘿比划两下,摇摇头叹息:“你看看人家,武术也好,英语也好,两科交白卷也能上大学。我就学个英语,还没学明白。”   郎泽宁脱下外衣弯腰拿水盆:“武术肯定是好的,学习倒不见得,高考加二百多分呢。”   “加……多少……”徐春风声都颤了。   “好像二百多吧,全国第一嘛。”   “靠,不是吧,给我加二百分,北大也考上啦。”徐春风羡慕得不得了,胳膊肘碰碰郎泽宁,“哎,你说我现在学武术还来得及不?我重考,一定要念中文系。”   “嗯,等你四十岁重考,一定来得及。”   “切——”徐春风白了他一眼,决定不给这小子用热水。   许山岚回来以后,跟换了个人似的,天不亮就不见踪影,上课时也不睡觉了,笔记做得那叫一认真,一下课又跑得没影,快熄灯锁门才回寝。   一连过了一个星期,这天许山岚回来得早了点。徐春风和郎泽宁正在水房洗漱——他俩总在快熄灯时才来,几乎没人,免得挤来挤去太麻烦。徐春风一看见许山岚就拍他肩头,大惊小怪地说:“你小子这几天跑哪去了?”   许山岚肩头一沉,没让他拍到,笑笑说:“我师兄找我有点事。”低头洗脸。   “啊,是让你好好学习期末别挂科吧。”徐春风拧毛巾,一眼瞥到许山岚袖子挽起露出半截手臂,上面居然有两条红痕。他一把要抓过来,却被许山岚一闪躲开。徐春风瞪大眼睛:“靠,这是被人打的吧这是。”许山岚放下袖子遮住伤痕,支吾着说:“……我师兄生气了……”   “生气就打人哪,太狠了吧?”徐春风还挺为他抱屈,“一定是因为你打架,但你打架是路见不同拔刀相助,他怎么能不管青红皂白就……”郎泽宁见许山岚神色尴尬,一扯徐春风,对许山岚说:“我们洗完了,你慢慢洗。”   徐春风被拉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个劲地嘟囔:“什么师兄啊,还打人。”郎泽宁好不容易把他拉回寝室,小声说 :“他们师兄弟的事别插手,你知道什么,听说练体育的都这样,不打教不出好弟子。”   徐春风一瞪眼睛:“都全国冠军了还不算好啊,他师兄倒好,也弄来一个瞧瞧啊。”   郎泽宁呼噜呼噜小破孩的头发:“你怎么知道他就没当过?快睡觉吧你,别管闲事。”   两个人爬上床,不一会许山岚也回来了,封玉树那里还是空着——自从他和徐春风吵架之后,就没回来过。   郎泽宁闭了灯,躺了一会有点迷糊,忽然感到床铺直颤,一睁眼睛,原来是小破孩子在底下踹床板。郎泽宁爬起来探出头:“不睡觉你干什么?”   徐春风起身站在床边,回头偷偷瞅瞅早睡着了的许山岚,仰头压低声音说:“许子太可怜了,受压迫的娃啊。”   “那你想怎么着。”   徐春风一脸认真,郑重其事地说:“郎泽宁我想好了,绝对不去练武术。别说加二百分,就是保送我也不练,那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下定决心好好学英语,英语是不太好玩,不过不用挨打呀。”   郎泽宁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个爆栗:“胡思乱想什么,睡觉!”   圣诞过后是元旦,连着放假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更开心的是寒假就要随之而来。但有一件极为不开心的事情,还不能轻易忽视,那就是期末考试。   别看这些学生平时一个一个又逃课又偷懒潇洒得不得了,但一到每学期最后一个月,你就看吧,四处找女生哀号着求笔记复印者有之;捧着书本一圈一圈绕着花坛走,口中念念有词者有之;不好意思在寝室点灯熬油怕影响同寝人睡觉,自己偷摸到水房借灯光背书者有之;到处找门路求出题范围者有之;粘着老师大有不漏题就不离开的架势者有之。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不过英语系大一学生之中,最痛苦的莫过于徐春风。他从开始学英语,就没及格过,心里能没阴影吗?学校规定,四年之内,有四科小挂即六十分以下三十分以上,就不给学位证。四年哪,八个学期,一个学期就是精读、泛读、语法、口语、听力、写作至少五门英语专业课,大三还有翻译、商务英语,最可怕的是还有二外。徐春风已经顾不了以后的翻译、商务英语和二外了,他觉得他这学期就得歇菜。   相比之下郎泽宁就淡定得多,完全不为期末考试所动,按部就班地继续教徐春风各种基础课程。徐春风实在忍不住,一个劲地问:“我能及格不?不及格咋办啊卜拉卜拉卜拉……”这种磨磨唧唧簌簌叨叨在所有科目全考完,等成绩发表时达到顶点。郎泽宁觉得自己都快成复读机了,徐春风就是那个按键的人,不停地反复说:“没事,肯定能及格。”“真能及格。”徐春风怨念地拉着郎泽宁:“可你又没看见我答的卷子,怎么能知道我成绩啊。我从来就没及格过,我怎么被弄来外语系的呀卜拉卜拉卜拉。” 最后郎泽宁实在受不了了,一拍徐春风肩膀,很严肃地说:“你放心,就算你真不及格,我也能想办法让你及格。”   “啊?”徐春风惊异万分,“你有特异功能?”   “没有。我爸是教育局局长,让他给老师打个电话,你肯定能及格。”其实局长和大学老师差得太远,八竿子打不着,再说他爹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给学校打电话,太丢人了吧,开不了口啊。不过徐春风不知道,立刻信以为真,还极为不屑地撇嘴:“切,你小子,怎么不早说,害我担心了半天,真不够意思。”   郎泽宁抚额。   考试结果让徐春风非常高兴,一科也没挂,居然还考个班级第十二名。他得意洋洋了好一阵,总和郎泽宁显摆:“看看,没用你爸爸我也全及格,而且成绩还挺好,这叫什么?这叫实力!”郎泽宁看他鼻孔朝天的小样就好笑:“对,你有实力。”   徐春风对郎泽宁一摆手:“哥们,你对我好我都记着呢,等我走之前一定要请你吃饭。”   郎泽宁笑:“行,我等着。”   郎泽宁毫无悬念的考了全班第一,第二居然是封玉树,许山岚各科勉强及格,在班级后面倒数。他却不在意,只是抿嘴笑,出成绩当天就离寝了,说要去师兄家住。   徐春风走的时候,郎泽宁怕他又出乌龙,弄出个走错方向找六个小时的事情,便一直送他去了北站。   徐春风眼见要回家,特兴奋,一路上叽里咕噜说个没完没了,郎泽宁偶尔应一声,算是给捧个哏。   郎泽宁站在车站里,隔着落地大玻璃窗眼见徐春风乘坐的客车转个弯消失,这才长松口气,顿时觉得耳边清净不少。   慢慢悠悠刚走出车站大门,忽然想起,那小子稀里糊涂的,会不会下车后找不到家啊。他下意识地一回头,那辆车早走远了。郎泽宁自失地一笑,他那么大个人了到家门口了还能走丢?自己磨磨唧唧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一转身,回家,睡觉。      第13章 一起去看流星雨(1)      郎小攻推开家门,随手把钥匙扔到鞋柜上。徐小受欢快地从厨房里蹦出来:“媳妇,回来啦,累不累不?”他腰间系着围裙,一手提着锅铲,也没等郎小攻回答,又叫道,“油开了。”闪身缩了回去。   郎小攻脱下外衣坐在沙发里,端起茶几上的清水喝一口,嗯,还是温的,挺解渴。徐小受脑袋又探出来:“媳妇你先洗手,饭菜马上就好。”   郎小攻洗完手,到餐桌旁摆碗筷,就看着徐小受将自己做好的饭菜一样一样摆桌上。辣炒蚬子、熘肝尖、皮蛋豆腐、炝拌甘蓝,还有一大碗松子玉米羹,几个馒头。郎小攻喝一口玉米羹,胃里暖和不少。   俩人吃完饭,徐小受还没等郎小攻动地方,自动自觉地就把碗筷都洗净了,回到郎小攻身边,嘻嘻一笑:“媳妇,今天挺累吧,我给你锤锤腿啊,肩膀累不?”   郎小攻点点头,自己进屋开始的一系列不正常,比如温水、现成的饭菜、最爱喝的羹、主动洗碗,和徐小受现在的行为联系在一起,顿时在脑海里幻成一句非常经典的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郎小攻知道这小子性子急,肚子里憋不住事,也不揭穿,半闭着眼睛休息。   果然,徐小受俩爪子象征性的随意捏了捏,讪笑着步入正题:“媳妇,跟你商量个事呗?”   郎小攻想:看吧,来了。半睁着眼睛:“啥事?”   “是这么回事。”徐小受一屁股坐郎小攻身边,“周扬,你还记得不?就是挺能咋呼那个小丫头,她要出去旅游,要我帮她个忙。”   “嗯。”   “就是吧,帮她养几天狗。”郎小攻一挑眉,徐小受立刻提高声音解释,“就几天,她旅游回来就带回去了,真的就几天。”   郎小攻皱皱眉头:“我说你没阴影啊?你不小时候被狗撵过吗?”   “嘿嘿,嘿嘿,那都是啥时候的事了,再说,周扬自己养的狗,和乡下野狗也不能比呀。”   “狗太脏,还掉毛。”   “不会不会。周扬说了,她的狗训练的特别好,而且特干净,特聪明,特懂事,特别听人话,特乖巧,特老实,特……”   郎小攻伸手制止他继续“特”下去:“再懂事再聪明它也是个狗,再干净也得我们给它洗澡给它喂饭给它倒排泄物,得我们伺候它。”   徐小受立刻举手表态:“我伺候我伺候,绝对不用你。”郎小攻抚额,心想:拉倒吧,你都是我伺候的。   徐小受拉住郎小攻的衣服,眼巴巴的:“媳妇你答应了吧,真的就几天。”郎小攻看一眼他可怜兮兮的样,算是明白了,一定是上次他们同事聚会时,这小子喝多后又胡吹了。唉,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可男人在外面,面子最重要,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醉话也得算。自己这边得给争脸啊,谁让咱是“媳妇”呢。   郎小攻只好松口:“这是你说的,到时候别指望我插手。”   徐小受乐得眉开眼笑:“当然当然,我向毛主席保证,绝对不用媳妇你。”   郎小攻觉得有些事情需要先强调:“不许让它啃咱们的家具沙发,不许让它吃饭上咱们的餐桌,最重要的是,不许让它上咱们的床。”   “怎么可能。”徐小受一撇脸,“你让他上我也不能同意啊,咱仨都在上面,床塌了怎么办。”   郎小攻忽然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那狗什么品种啊这么沉?”   “嘿嘿,藏,藏獒。”   郎小攻彻底无语了。   第二天一早周扬就把狗牵来了。郎小攻躲在卧室里没出来,只听徐小受去开门,然后是周扬的大嗓门:“春风,这是我家王子。王子,这是你新监护人,乖乖听话啊。”接着介绍一顿注意事项,语速极快,末了加一句:“我着急赶飞机,就这样,再见再见。”   “砰”门关上了,刚安静了半分钟,就听到徐小受近乎哭腔的呼唤:“媳妇——”郎小攻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被狗咬了,慌忙跑出去,只见一个黑黢黢的大玩意蹲坐在门口,徐小受离它一米远,苦着脸看向郎小攻:“我后悔了行不?”   真是藏獒,蹲在那里都有半人高,脑袋有篮球那么大,浑身长黑毛,露出一双小绿豆眼,很审慎地望着他俩。   徐小受吞了口吐沫,问:“媳妇,咋,咋办?”   说实话郎小攻心里也打鼓,但这种关键时刻不往上冲,那可真成“媳妇”了。他先沉住气,分析了一下眼前形势,低声问:“刚才周扬说,它爱吃什么?”   “啊,对对对。”徐小受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从周扬给的大袋子里稀里哗啦翻出一袋东西,“它爱吃这个。”   郎小攻瞥一眼,靠,居然是薯条,口袋上醒目的三个英文字母“KFC”。郎小攻接过来,往前凑了凑,扔到藏獒前爪边。藏獒低头看看那袋食物,抬头看了看他们俩。徐小受用最最真诚友善的笑容和它打了个招呼:“嗨——”藏獒没理会他的谄媚,很严肃地又低下头闻闻,这才吃了起来。   郎小攻长出口气,慢慢往前走。徐小受急了,叫道:“哎,你干什……”藏獒猛地抬起头,硬让徐小受把那个“么”字憋了回去。郎小攻摆摆手,叫他稍安勿躁。藏獒见并无异样,又低头继续吃。   郎小攻一点一点凑过去,见藏獒没有太大的反应,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身黑色长毛。藏獒一回头,紧紧盯住郎小攻。郎小攻伸着手臂都没敢动,生怕藏獒误以为自己有恶意,这血盆大口真咬下来,自己这条手臂算是残废了。   似乎薯条比郎小攻更吸引狗,藏獒也就看他一眼,转过头继续吃。这无疑鼓励了郎小攻,他摸摸藏獒的后背,又摸摸藏獒的尾巴,甚至还摸摸藏獒的头,这回藏獒一点反应都没有。徐小受一拍大腿,咧嘴笑:“媳妇,你真厉害。”   原来这狗果然如周扬所说,很是听话乖巧。一个下午两人就和这狗混熟了,等到第二天晚上,徐小受甚至敢骑到“王子”背上玩,一只手拿梨往自己嘴里塞,一只手抓住王子的长毛,骑着嘴里还“得驾得驾”地喊,郎小攻老无奈了:“我说你能长大点不?”   “你懂什么,这叫童心未泯青春永驻,切——”徐小受不屑地一拧脖子,随手把半个梨放茶几上,转身去取卤鸡爪当宵夜。郎小攻看电视,低头见那半个梨挺诱人,拿起来吃一口,被回来的徐小受看个正着,立刻大叫:“你怎么吃那个梨呀!”   在某些地方徐小受特别迷信,明显带有乡土气息。比如两人不能吃一个梨,分梨正是分离的谐音。郎小攻知道他的忌讳,吃的时候给忘了,没多想,被他一声吼吓得一块梨卡在嗓子眼里,差点没呛死,憋了半天还是咽肚了。   徐小受一把抢过被咬掉一口的半个梨,神经质地嘟囔:“咋办哪咋办哪。”   郎小攻好不容易喘上气来,这时候只能安慰:“别那么迷信,一个梨没事。”   “你懂什么?”徐小受一瞪眼睛,“不行,一定得让第三人也咬一口。”   郎小攻乐了:“那你去隔壁,找赵大妈咬一口,要不小翠也行。”   徐小受根本不理他,一圈一圈在厅里晃,忽然眼睛一直。郎小攻顺着他眼神看过去,王子正傻愣愣地看电视呢。郎小攻当时就乐不出来了:“靠,不是吧,按规矩不是得第三人吗?”   “狗也一样。”徐小受对他的意见不予理睬,“不都是生物嘛。”将梨递给王子,“喏,吃。”   王子舔吧舔吧,还真给吃了。   郎小攻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半天憋出一句:“你太有才了。”   第三天郎小攻照常上班,徐小受照常休寒假。他在家里待着没事干,看见同样也无所事事的王子,忽然想去遛狗。徐小受绝对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想到遛狗就必须得遛狗,溜猫都不行。当下把周扬给他的狗链找出来,拴在王子脖子上,拿钥匙走人。   一人一狗走在小区里,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因为这狗太大了,无论路过的、抱孩子出来玩的、园区里遛弯的,都得看两眼,然后绕道走。   徐小受有丝小得意,瞧瞧,咱的狗多威风,养狗还得养大狗,看着就敦实、威武。这人吧,都挺奇怪,以前遇见的遛狗的多了,从来不上心。一旦自己也遛狗,不由自主就注意别人带着的宠物。怀里抱着的,脚边跟着的,还有兜里揣着的,是挺有趣,不过暗自比较,都没自己牵着的王子好。   几个遛狗的过来搭讪:“你这狗不错啊,什么品种?”“我看像藏獒。”“藏獒,真的呀,是纯种的不?太酷了。”“养几年了?”   徐小受只是很深奥地微笑,时不时说一句:“还行,也没什么。”其实心里暗爽得要死。   一个遛狗的也上来凑热闹,他身后跟着个纯白毛的小哈巴,就是那种毛很长,站起来还没有腿高的最普通的小哈巴,脑袋上还揪起一撮毛,绑个小红头绳。这狗也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看见王子“汪汪汪”地狂叫。   小哈巴的主人连忙踢自己家狗一脚:“别叫别叫,小心咬你!”小哈巴不为所动,依旧叫得欢实,甚至一边叫一边往王子身边蹭。它主人着急了,上前想把自己家狗抱起来。笑话,那可是藏獒,藏獒懂吗?狗不懂人还不懂啊,一口下去自己家宝贝骨头渣都不剩。   哪成想,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极具喜剧色彩的一幕——王子它害、怕、了!   真的是害怕了,一个劲地后退,不但如此,它还——逃、跑、了!!   四爪捣地跑得那叫一个快,小哈巴一边狂叫一边追。王子这一跑不要紧,它脖子上还有条狗链呢,狗链另一头还拴着个小受呢。呃,不对,是狗链的另一头被徐小受拉着呢。   一开始徐小受很是吃了一惊,还想奋力将王子拉住。但是王子是什么狗,那叫藏獒,是不是纯种的咱先别说,至少个头很像啊。它一跑起来,别说徐小受,就是徐小受加上郎小攻俩人也拽不住啊。徐小受被牵扯得跌跌撞撞的,这哪是人遛狗,简直就是狗遛人。   徐小受拉两步就拉不住了,眼见着王子“蹭蹭蹭”地跑,小哈巴在后面“蹭蹭蹭”地追。啊,对,小哈巴脖子上当然没狗链,那么小个狗还用拴着?   于是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只庞大毛长的黑狗、一个娇小纯白的哈巴,还有一个快要吐血的徐小受,在园区里上演了一场华丽丽的追逐大戏,周围人乐得腰都直不起来。      第14章 一起去看流星雨(2)      郎小攻刚打开门,就看见徐小受正一手掐腰一手指指点点,对着王子一顿痛斥。今天真是让他丢脸丢到姥姥家,整整训了一个下午,口沫横飞面红耳赤,把他近十年的教师功力全用上了。从个人尊严讲到民族气节,从视死如归讲到慷慨就义,从狭路相逢勇者胜讲到不破楼兰终不还,引经据典晓以大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王子蹲坐在地板上,很无辜地眨着小豆眼看着他。   郎小攻很诧异地问:“怎么回事?”   徐小受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挥舞着小手绢扑过来,添油加醋把今天的事情描述了一番。郎小攻憋笑憋得异常辛苦,忍了半天说:“你放心,我收拾它!”   “嗯,太不像话了。”徐小受一脸愤慨。   郎小攻伸手一指王子:“去,罚站!”   可怜的王子好像也知道自己犯错,面壁思过,屁股朝外脑袋对着墙角卧趴在那里,两只大爪子搭在脸上,遮住眼睛,似乎极为不好意思。   郎小攻很疑惑地仔细瞅瞅,问:“这狗真是藏獒吗?”   “啊?难道不是?”徐小受差点冲上前踹一脚,“不是长这么大个儿干吗?装冷艳高贵呀?”   晚上洗完澡,徐小受在腰间围搭一条毛巾,拧着小蛮腰就出来了。斜着身子靠墙,抬起一条腿踩住门框,一只手插在毛巾里似要扯掉又不扯掉,另一只手在胸前乱摸,半眯着眼睛嘟着嘴学玛丽莲梦露,声音甜腻腻的:“客官,来嘛来嘛——”   郎小攻毫不客气,一个饿虎扑食狠冲上去,俩人滚到床上抱脑袋开啃。正意乱情迷浑身火热,徐小受无意中睁眼,猛地对上一双碧绿的小豆眼。他吓了一跳,“哇!”一声大叫。郎小攻一回头,见王子很无辜地趴在卧室门口。他上前关好门,锁上,对徐小受一张手臂:“好了,来吧!”   俩人西里呼噜把衣服脱个精光,忙着扩张抹KY。王子在外面很寂寞地忙着挠门。   门里面:“嗯啊……嗯啊……”   门外面:“嘎吱……嘎吱……”   门里面:“嗯啊……嗯啊……嗯啊……”   门外面:“嘎吱……嘎吱……嘎吱……”   徐小受:“它……它挠门……啊……啊……你别让它挠了……”   郎小攻:“没事,进不来……我进去……啊……”   徐小受有个毛病,做的时候不能听到别的声音,分心。他一边承受郎小攻的顶撞一边听着王子挠门。王子不挠,他就放松一些;王子一挠,他就紧张一些。郎小攻就在这一松一紧一松一紧中感到异常舒适,爽得浑身每个细胞都愉悦万分。   终于大功告成。俩人气喘吁吁地并排躺在床上,过了好半晌徐小受说:“周扬明天就能来,赶紧把这条狗带走吧。”   郎小攻吃饱喝足心得意满,想起白天徐小受搞的乌龙,忍不住地笑:“怎么,让你丢脸了?”   “不是。”徐小受挺懊恼,“丢脸事小,这总来挠门我受不了啊,容易阳萎。”   郎小攻想了想,支起上半身,对徐小受很认真地说:“阳萎没事,只要不锁肛就行。”   ……又是校园生活啦……   徐春风一脚踢开寝室门,大声叫道:“郎泽宁,我回来啦!”稀里哗啦把两个手里的东西扔了一地,直奔对面的郎泽宁就扑过去了,张开手臂来个华丽丽的熊抱。   郎泽宁早已对他这种夸张的联络感情的方式颇为适应,很淡定地回抱一下,瞄一眼那两堆东西:“从家拿什么好吃的了?”   “老多了。”徐春风连忙松开手,回身把东西一样一样翻出来献宝,“这是我妈腌的酸黄瓜,这是我家自己种的辣椒——特别辣,这是辣椒肉酱,这是自己家灌的血肠——过年时杀的猪,绝对新鲜——这是风干腊肠……”   郎泽宁听着他的絮絮叨叨,随意拿起一块腊肠塞进嘴里,嗯,是挺香。徐春风把东西摆了满满一桌子,得意地一扬下颌:“怎么样,够咱俩吃几天的。”又想了想,很勉强地说,“要不,再分点给许子。”   郎泽宁知道他觉得不给许山岚吃不好,可心里又舍不得,笑着给他找个台阶下:“给他点吧,咱俩吃不了。天暖了寝室放不住,坏掉可惜。”   “嗯嗯,对对。”徐春风连连点头,“不能浪费。”   门又开了,封玉树和他娘走进来。这可是“稀客”,要知道上个学期封玉树足有大半个学期没住在寝室,徐春风还以为他再也不住了呢。   他娘一见郎泽宁和徐春风,满脸堆笑:“呦,你们都在呀。”拉过躲在后面的封玉树,对徐春风说:“玉树都让我和他爸给惯坏了,任性,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的也不注意,太实在。春风啊,他要是说什么了你觉得难听,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徐春风讪讪地笑:“没什么,姨。”心里却犯嘀咕,靠,她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是跟我道歉吗?   他妈绕过徐春风,径直奔向郎泽宁:“你就是郎局长的儿子吧,上次来也没见到,听玉树回家说才知道你和他同寝,这可真巧了。我家老封和郎局长也挺熟,郎局长和你说过没?”   郎泽宁淡淡地笑了笑:“好像提到过,我没太留心。”   “玉树这孩子在家里总提到你,说你英语超级好,期末考试还是第一,对吧?”   郎泽宁瞥一眼站在旁边偏头望天装作毫无关系的封玉树,心想:撒谎也不找个有谱的,你儿子提我干什么?暗恋么?想象封玉树一脸郁卒地对他娘说:妈,我真喜欢他。他妈当时吓得吐血倒地不起,忍不住扑哧乐了一下。   封玉树他娘一看郎泽宁笑了,眼睛一亮,忙回身把自己带来的大兜子打开:“小宁啊,你们天天吃食堂挺单调吧,玉树一回家就嚷嚷吃得不好。我带来一堆好吃的,你们一起吃啊。”她嘴上说着请大家一起吃,眼睛看也没看向徐春风。   徐春风被她一句“小宁”弄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撇撇嘴,走到床边打开铺盖卷铺床。   他娘一边说一边往外掏,看看桌子都被摆满了没地方,随手把那堆东西往桌边蹭了蹭,把自己带的水果往桌子上摆:“看,这是澳芒、这是火龙果、这是大草莓,都挺甜,小宁你别客气,快尝尝。”   桌子上已经很满了,她非要弄出一块空地来,结果桌边上一袋子腌黄瓜眼瞅着往下掉。郎泽宁忙伸手接住,不动声色地把徐春风带回来的土特产一样一样塞回大袋子,放到自己柜子里,对封玉树他娘笑笑:“谢谢了阿姨,我们正要去吃饭,这时候吃水果不好。”一扯徐春风的胳膊,“走吧,我请你吃拌饭,附近新开了一家鲜族小饭店。”   徐春风一出门口,发现鞋带开了,对郎泽宁说:“你先下楼,我马上追你。”等郎泽宁走开,他一边系鞋带一边只听到屋里封玉树不耐烦地说:“妈,你跟他们说那么多干吗?”   “傻儿子,妈还不是为了你。郎泽宁的爸爸是教育局局长,你毕业时他一句话就能给你弄个好学校……”   后面的徐春风就不听了,他不屑地轻嗤一声,跑下楼去追郎泽宁。   新学期真有新气象,最重要的就是学校组织学生出早操,跑步。大家怨声载道,大老爷们都恨不能变成女同学,因为女同学因为特殊情况,每月可以少跑三天。   最先想尽一切办法顽强抵抗的,就是美术系。这个学校三大狠:美术、体育和中文。中文系弄了个什么剧社,在本市还挺有名气,以至于该系几个比较好的师兄师姐,一毕业就进了广播电台,成为节目主持人。学校一举行什么全校晚会啦联谊会啦,就把其中几个请回来。他们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学校的大礼堂还是这么烂哪。   至于体育系,是因为他们录取的时候分数就低,谁都知道学业不太容易学好,所以老师在期末的时候分外开恩,画考试范围比在别的系小了不只一小圈。后来其他系摸出规律,公共课考试范围一概以体育系的为主,甚至有学生在期末冒充体育系的去听公共课老师画范围。体育系因此大为自豪,用这一点优势泡妹妹的不在少数。   不过他们都没有美术系狠。   美术系就是个“天然狠”,骨子里透着特立独行与众不同,长头发破衣服比比皆是,目空一切自信超凡。而且他们和音乐系住到大操场的另一头,和别的系根本不在一起,更显得诡异神秘。这些才子们最喜欢熬夜,一宿一宿不睡觉,喝酒跟喝水似的,吸烟跟吃饭似的,让他们天天早上六点钟起来跑操?喝多了吧你。   于是乎,美术系的学生们开始和学校展开了不屈不挠、艰苦卓绝的斗争,斗智斗勇、精彩纷呈!      第15章 一起去看流星雨(3)      学校为学生设计了一条跑操路线,来回加一起多说一千五百米。他们给每个学生发一张卡片,上面标注一个月的日期,每天对应一个空白格。学生会的人拿着印泥、小方戳站在终点,你把卡片递上去,他们给你在当天日期下盖个章,再还给你,就算完事。每个月底,把卡片交给自己班级的生活委员。除去周六周日,男生每月可以有一天假期,女生可以有三天,如果空缺,按缺多少天罚款。   美术系的学生,就把脑筋动在了小方戳上。那些学生都特有才,随便拿块白萝卜削吧削吧能给你刻个公章。他们根本不去跑步,小卡片上一片空白,等到月底,也做个小方戳,上面俩字:“签到。”和学校盖的戳一模一样,完美无缺。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别系的同学就听到一点风声,小方戳开始不限于美术系学生,再过一段日子,学校都知道了。这招不行,太简单,学生会和老师一商量,你不是自己刻戳吗?好,我变!   学校花钱刻了十来个小方戳,内容各不相同,今天用“业精于勤”,明天就用“学海无涯”,后天改成“天天向上”,总之花样繁多变幻无穷,令你每天都有一个惊喜。   美术系的学生淡定自若,大有“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的气度,你有多少个小方戳?十来个?小意思。别说十来个,一百来个也照样能给你刻出来。你不是天天换吗?我先不盖,等一个月快要过去了,从别的系学生那里借一张卡片,照着样盖,玩儿你没商量!   这一招又用两个月,突然不好使了,学校对美术系一大批学生下了罚款令,说他们的卡片印戳都是假冒的,而且抓的特别准,正是那些逃避跑操的同学,个别坚持跑操的一位也没冤枉。这一回美术系的学生惊诧了,难道咱们系里有内奸?经过一番调查取证缜密分析,这个可能性被排除;于是又对学生会进行一系列内部渗透,金钱人情收买意志不坚定者,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原来学校得知他们那十几个仿冒小方戳后,又变,不知从哪里弄来混入荧光物质的印泥。这种印泥盖出来的戳,在阳光下没有任何不同,但一用紫外线照射,立刻显出异常。美术系那些学生的戳,正因为不异常,因此被断定是假冒的。   美术系学生气得直咬牙,你有,我们没有?买!学校新的“阴谋”被彻底粉碎。   美术系和学校的斗争如火如荼彻底进入白热化阶段,徐春风和郎泽宁不过就听个热闹,一笑而过。六点钟早起对他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一个农村出身,本来起来得就早;另一个忙了大半年小买卖,早就不在乎吃这点苦了。深刻受到学校规定影响的童鞋,其实是许山岚。   自从被大师兄收拾一顿之后,许山岚又开始早起晚睡的习武生活。他每天早上四点钟起床洗漱,半个小时跑十站地去大师兄那里进行强度训练,洗澡吃罢早饭,乘公交车回学校,正好八点钟上课。晚上六点准时又要跑过去,继续训练,吃一顿夜宵,9点前乘车回来睡觉。可学校一实行晨跑,他的训练计划全都被打乱了。按理来说,大师兄让他免于早操有的是办法,但师兄觉得这小子最欠缺的就是组织性纪律性,一定要他遵守学校规定。因此,许山岚早晨的训练,就变成四点钟去,六点钟回来跑操,吃早饭,剩下的时间在寝室扎马步,反正他们寝室空地很多,只要别对着门就行,否则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看见,都得进屋来瞧热闹。   只可惜,他把徐春风忽略了。   春风这孩子,和别人不熟的时候,话都不轻易说一句,得到的评语一定是老实忠厚、沉默寡言,其实只要他一混熟,就是所有人里最闹腾的那个。   徐春风一进寝室,就在床旁边看见扎着马步的许山岚。他很是惊喜的叫一声:“蹲马步!武术基本功!”然后开始近距离观察。   许山岚扎马步,和电影里演的不太一样,电影里演员们头顶上、平伸微曲的双臂肘、与地面平行的大腿上,都放着一个碗,有时里面还要盛满水。许山岚身上放的,却是扣着的碗。这碗很奇怪,一看就是特制的,下边碗口很宽,比乡下用的大海碗还大一圈,这样和手臂直接接触的只有很小一部分碗沿,极不利于保持平衡。上部的碗底却非常小,几乎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平面,围着几不可见的一点小边沿。就在这小平面和小边沿之间,静静地躺着一颗浑圆的铁珠子,大小恰恰和平面一致,稍稍一动,就会滚出边沿,一直落到地上。电影里演员摆五个碗,许山岚身上只有四个,头顶上一个,双腿上一边一个,微曲的双臂上担着一根二指粗的扁平木棍,木棍中间放着一个。   许山岚面前还有两块立着的木板,中间隔了一段距离,高度恰巧和他平抬的双臂相同。徐春风一拍脑袋:“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许子先把木棍和碗架在木板上,然后胳膊伸进去,一抬起来就行,嘿,这招真不错。对不对,许子?”   许山岚没出声,双目微阖,面容沉静似水。郎泽宁一拉徐春风:“别捣乱,他在练功。”   徐春风不无艳羡地看了许山岚一眼,端着水盆去洗漱。刷牙洗脸,对许山岚仍然念念不忘:“哎,郎泽宁,你说他真不动吗?”   郎泽宁点点头:“应该是。”   “得蹲多久啊?”   郎泽宁想了想,说:“估计是六点多跑操回来开始的,怎么的也得一个小时吧。”   “一个小时……”徐春风叼着牙刷伸臂曲腿摆姿势,没到半分钟就受不了了,“靠,这也太难受了,双腿直突突。”   郎泽宁笑:“那么容易就不叫功夫了。”   徐春风唏嘘感叹不已,回寝室围着许山岚转悠,一指许山岚下身的地面,说:“这里还差一炷香,坚持不住一屁股坐下去就完蛋啦。”看看他的头顶,再看看双臂,扑哧笑出来。郎泽宁叹口气:“你别烦他,再过一会就可以吃饭去了。”徐春风忍不住,说:“不是,你看看这四个碗,翻着盖,像王八壳不?”   还没等郎泽宁回答,许山岚把眼睛睁开了,抿嘴笑笑,对着徐春风眨眨眼。徐春风得意忘形:“哈哈,你也是这么想的!”凑过去问:“哎许子,蹲马步有什么用?”   许山岚合上眼睛,慢悠悠地低声说:“力从地起,下盘稳,力量有根基。”   “电影上演,蹲马步的时候别人怎么推也推不动,你也是呗?”   许山岚没动,半阖着眼微笑。徐春风受到鼓励,上前真的踹了一下许山岚的小腿,跟踹到柱子上似的,一点效果也没有;又用力强扳他的左手臂,纹丝不动。徐春风一翘大拇指:“行,真厉害。”   郎泽宁见许山岚不反对,也就由着徐春风胡闹。   徐春风又晃两圈,眼珠一转,突然伸手挠许山岚的腋下。许山岚身上痒痒肉特别多,最怕被人挠痒痒,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体内气力泄了,下盘不稳双臂一晃,木棍上盘子底里的铁珠子顿时滚了下来。许山岚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要接住,结果稀里哗啦一阵乱响,瓷碗碎了一地,只剩下头顶一个碗,还完整无缺。   一时间三个人全愣住了,呆了好半天徐春风才哭丧着脸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郎泽宁皱皱眉,对许山岚说:“他就是爱闹,对不起啊。”许山岚脸色也有些发白,可他的秉性,只对惹着他的外人厉害,对朋友脾气一向好,只低声说:“没事没事……”随手把头顶上的碗轻轻拿下来,一动之间已然恢复平静,脚尖踢一踢地上的一块碎瓷片,笑出来:“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抬起头眼波流动,在徐春风和郎泽宁脸上转了两转,扑哧一笑,说:“春风惹祸,你郎泽宁道什么歉哪?”   许山岚这孩子,懒散、无所谓,但也敏感、尖锐,只可惜当时郎泽宁只顾着替徐春风解围,只当许山岚随口说句话来化解尴尬,完全没往心里去,至于徐春风那个小傻瓜——你就继续傻吧!   徐春风见许山岚不生气,长出一口气,慌忙去墙角拿扫帚:“我帮你收拾。”许山岚拦住他:“不用,这些碎片还有点用,你们先去吃饭吧。”   “啊?碎成这样了,能粘回去吗?”徐春风还以为他要重新修补。郎泽宁看出许山岚说得挺认真,一拉徐春风:“那咱们去吃饭,对不起啊许子。”   许山岚等两个人走了,从柜子里找出个塑料袋,把碎瓷片收到里面,将地面打扫干净,去水房简单洗漱了一下,也没去吃饭,拎着塑料袋出了学校。   他再跑半个小时回到大师兄家中,已经七点半了。大师兄正在侍弄花草,蔡荣走进来说:“丛先生。”丛展轶一回头,看见许山岚默默地站在院子里。   丛展轶拿起手帕擦擦手,没有理会许山岚,直接回到厅中坐下。许山岚跟上去,将塑料袋放到大茶几上,打开。   丛展轶扫一眼,说:“怎么回事?”语气宽和而随意。   “同寝同学搔我痒,笑出来,力气泄了。”许山岚简单说一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几个?”   “三个。”   丛展轶微微点点头,略想了想,说:“沙袋吧。”   许山岚低头说:“是。”转身跑上楼,又来到那个古怪的惩戒室。他绕过半人高的木墩,到角落里打开柜子,见底下摆一排沙袋。说是沙袋,其实里面装的是长条铁块,有十斤、二十斤、五十斤三种。他拿起一个十斤的,掂量掂量,想了一阵,又放回去,一咬牙,拿出四个二十斤的,下楼。   丛展轶看出他拿的沙袋的重量,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院子里吧,吹点风,清醒。”也不再看一眼,起身去吃早餐。   许山岚来到院子中间,把四个沙袋分别绑在两个小臂和两条大腿上,沉腰立马。蔡荣端来五个练功碗,小心翼翼摆在许山岚头顶和四肢上,低声说:“丛先生吩咐,到时间他会叫你起来的。”   许山岚垂下眼睑,抿着唇没说话。      第16章 一起去看流星雨(4)      其实许山岚一开始的确心里很懊丧,觉得自己做错了,特地来领罚,否则也不会连早饭都不吃一口,再用半个小时徒步跑回来。他知道大师兄对自己一向严厉,直接拿了二十斤的铁块,在院子里扎马步。扎马步是武术基本功,以前一蹲半天也不是没有过,所以不太在意。   可渐渐的,他发觉不对劲了。眼睁睁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到中天,再一点一点向西偏,就是不见丛展轶出现。   身上多了八十斤的沉铁块,又用一个姿势站了这么久,更何况他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没进呢,许山岚有点生气了。他一直不是个很有耐性的人,所以大师兄一直想尽办法要磨一磨他的韧劲,这种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望不到尽头的等待是最熬人的。许山岚索性一咬牙,我看你要我站到什么时候!   他觉得自己像个木桩子,四肢僵硬地挺着,有些飘忽,闭着眼睛自暴自弃地想,自己脚底下不会是长草了吧。   到后来许山岚的意识有些混沌,以至于没有听到大师兄走过来的脚步声,直到蔡荣拿下他头顶的练功碗,才觉得身上一松。但许山岚仍然没有动,等蔡荣把剩下的四个碗都拿走,慢慢站直身体,深吸口气,浑身酸痛得要死,仍装作若无其事地对着丛展轶散漫一笑:“大师兄,惩罚完了我可走了啊。”也没等丛展轶说话,转身就走。   他扎了好几个小时的马步,刚一起来哪能走得利索,没有两步双腿就开始打晃,眼见往下倒。丛展轶一把搂住许山岚,横抱起来,回到卧室里。   热水早放了一浴缸,温度不太高,恰好适宜。丛展轶脱掉许山岚的衣服,说:“洗个澡吧。”推门走了出去。   许山岚泡在热水里,浑身每个毛细孔都叫嚣着舒张开来,那叫一个滋润,忍不住半眯着眼睛,小猫似的呻吟一声,就差伸爪子挠挠了。磨磨蹭蹭一直玩到水凉,这才出来擦干,披上浴袍。   丛展轶捧着本书,坐在床边等着。许山岚直接爬到床上,眼皮都不抬,钻进被窝里开睡。丛展轶也不出声,就看着那小子完全肯定地无视自己,自顾自躺下,不一会就发出轻微的鼾声,呼吸缓慢而均匀,还真睡着了。   丛展轶有些好笑,他完全应该把许山岚用力扯出来,板起大师兄的面孔,好好教训一顿,让他知道到底错在哪里。几小时的马步不能白站,得记住下回练功时要专心致志、不能走神;一遇猝变、心神宁定,至少不能因为一个碗,再把另两个一起打翻;还有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爱惜身体,不能随意减餐。他对对这个在身边长大的孩子太了解了,许多事不用问,一猜也知道个大概。   只是,许山岚就躺在被子里,面容沉静而柔和,长长的睫毛像停在花瓣上的黑蝴蝶合起的翅膀,柔顺的头发在枕头上散开,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丛展轶心头软了软,终究还是没出声。他看到许山岚的唇有些发干,伸出食指沾了一点杯子里的温水,轻轻在许山岚的唇上涂抹。许山岚觉察到温润的湿意,忍不住吐出舌尖舔舐。   丛展轶缩回手,指尖那一点暧昧的热度流连不去。他在旁边抽屉里拿出一根吸管,插在杯子里,抵到许山岚唇边。许山岚狠狠喝了大半杯,扭过头继续睡。丛展轶自失地一笑,起身离开,出门低声对蔡荣说:“告诉厨房熬点玉米糊糊,给他喝了。还有,注意桌子旁的温水不要断。三个小时之后叫他起来吃晚餐。”   徐春风发现许山岚一天都没来上课,心里直犯嘀咕,跟郎泽宁说:“会不会他师兄又打他了?”郎泽宁想说,那还用问,四个碗碎了三个,不挨收拾才怪。可一看徐春风特忐忑特惶恐的小眼神儿,出口的话就变成:“没事,那是师兄,又不是老虎,许子心里有数。”   可徐春风还是惴惴难安,晚饭也没吃好,守在寝室等许山岚回来。   一直到九点快封寝了,才见许山岚慢悠悠地推门进屋。徐春风立刻冲过去,连声问:“许子,没事吧没事吧?”许山岚抿嘴笑笑:“能有什么事?”徐春风上下打量他好几眼,确定没有什么伤痕,这才大松口气,挠挠后脑勺,嘿嘿傻笑:“我怕你师兄打你。”许山岚眨眨眼,说:“差一点儿,我认错态度好。”   “行,许子,哪天请你吃饭啊。”徐春风乐得屁颠屁颠的,摇头晃脑端盆洗漱。   XX座流星雨将要大爆发的消息不过几天时间席卷全城,除了那些铁杆的天文爱好者,最热切期盼的莫过于大学生。这可是他们枯燥单调三点一线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亮点。想想吧,在浩瀚无垠的夜空下,在密集夺目的流星雨中,牵着情人的手,对他/她说声“我爱你”,那是多么浪漫的事啊。没有情人?好说,邂逅一个就是了。邂逅不着?嗯,可以对流星许愿嘛,那么多颗,随便被哪个听到也能实现哪。   于是全校都沸腾了,而且还听说这个大学紧挨着天文台,正是观赏流星的好去处,别的人还要费尽心思赶来呢。学校也特别照顾,这一晚寝室楼全不锁门,让大家自由出入。   徐春风一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得直搓手,在寝室当中直绕圈:“流星雨呀流星雨呀,还是大爆发,得多好看?唉,可惜不能回家,农村的天可比城里干净多了,看得更清楚。”   封玉树喷点摩斯抿抿头发,扫一眼徐春风,心想:少见多怪。拿起床上那件新买的西装外套,出门约女孩子去也。   徐春风跑过来趴郎泽宁的床栏杆:“榔头,咱也去看呗。”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发现了大粮仓的土拨鼠,郎泽宁笑:“行。”   徐春风又跑过去趴许山岚的床栏杆:“许子许子,你也去呗。”   许山岚:“呼……呼……”   “你去不?”   “呼……呼……”   “真不去啊。”   “呼……呼……”   徐春风很是同情地看了许山岚一眼,还是得好好念书啊,别练武术,看把这娃累的,太可怜了。   流星雨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即将到来,徐春风先去市场买了一大堆好吃的,一宿呢,万一饿了怎么办。   先和郎泽宁吃顿晚饭,再去图书馆看张VCD,实在没事干又去一趟市场,最后走累了看见校门口收发室里坐着几个学生。徐春风说:“咱也进去歇会,有点冷。”   随着他俩进去的还有两个男士,其中一个说:“就他们吧。”另一个说:“行。”然后第一个人就对着一台小机器说:“这里是SM41.9,感谢大家收听我们的节目。这一期是XX座流星雨专题,我们来到位于天文台附近的XX师范学院,采访一下里面的学生。”   收发室里面的几个人一听就都明白了,这是电台的啊这是,本来都等得有点打蔫,立刻跟刚浇了水似的,全支楞起来。   那人微笑着走过来,询问:“我想采访一下各位同学,可以吗?”   大家连忙点头,一起说:“可以可以。”   那人随便问了几个诸如“从哪里知道流星雨的消息呀”,“要在这里一直等到流星雨出现吗?”之类毫无营养的问题,然后问:“你们看到那么多的流星,会许下什么愿望呢?”一指右手边的同学:“你先说说。”   那个男同学带个眼镜,一派斯文,很谨慎地说:“我希望自己学业有成。”   电台记者点点头,说:“这位同学志向很远大,一定学习不错。”一指另一位同学:“那你呢?”那个同学不回答,先看身边的女孩子,女孩子低头羞涩的一笑,原来是对情侣。那个同学鼓足勇气:“我希望能年年都和她一起看流星雨。”女孩子不好意思地捂着嘴乐,脸都红了。   电台记者点点头,说:“这位同学很浪漫,也希望你能实现愿望。”又问另一位:“你呢?”   “我希望父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这位同学很孝顺。那你呢?”   “我希望世界永远和平。”   “这位同学心怀天下。那你呢?”他这回问的是徐春风。   徐春风坐得小身板直直的,很认真地说:“我有三个愿望。”   “哦?”记者眼睛亮了,职业敏感告诉他,这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都有些什么?能告诉听众朋友们吗?”   “第一个愿望,我希望大二期末考试不挂科。”   记者愣了一下:“啊——很实在,那么第二个愿望呢?”   “我希望大三期末考试不挂科。”   “啊?啊。”记者真没见过这样的,有点迷糊,很顺势地问下去,“那第三个愿望呢?”   “我希望大四期末考试不挂科。”   旁边人憋不住直乐,记者反应过来了,靠,你小子涮我呢?但是职业素养让他装作很淡定地接下去:“这位同学,我觉得你的愿望一个流星就够了,你完全可以许愿大学期末考试不挂科。”   “那怎么行。”徐春风一瞪眼睛,很严肃地回答,“时间那么久,科目又很多,一颗流星记不住。”   其他人笑瘫了,记者憋半天说一句:“这位同学很朴实。”再扫一眼郎泽宁,心想:拉倒吧,他俩一起进来的,肯定都不太正常。招呼同伴,起身走人。   徐春风看看郎泽宁:“我说错什么了?”郎泽宁强忍笑说:“没有,真没有,很好。”他知道徐春风说的绝对是真心话,这小子迷信,而且害怕英语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就算有点提高仍然感觉没底。   他俩从收发室里出来,徐春风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我总算发现哪儿不对劲了。我没说希望过四级!惨了惨了。”郎泽宁安慰他:“没事,只要一会真许愿的时候别忘了就行。”   只可惜,他俩是没忘,不过流星雨没给徐春风机会。这一场号称华丽绚烂的天文盛事,最后惨淡落幕,连个流星的影子都没见到,所有人大呼上当。   徐春风刚开始还扬着脑袋望天空,一会咋呼一下:“那里,看那里!……啊……看错了。”“那边,那边有……啊,是飞机。”“那个是不?是不?”   后来低头看表:“再过一会,时间还早,咱先吃点东西吧。”   再后来:“有没有啊到底有没有啊?天都快亮了……”   再后来:“榔头我困……我想睡觉……”   郎泽宁说:“那回寝室吧。”   “几点了?”   “三点。”   徐春风勉强直起身子:“不回去,万一刚进屋就有了呢,白等一宿了。”   再后来:“呼……呼……”   郎泽宁:“徐春风——”   “呼……呼……”   天还没亮,很多同学都已经回寝了,还有十来个不甘心,继续等着。徐春风把头枕在郎泽宁肩膀上,睡得那叫一香,就差流口水了。熬一宿对郎泽宁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大庭广众的这么近距离被另一个大老爷们靠着,实在有点别扭,更何况他自己就是心里“有鬼”的人。可那又能有什么办法?这小子一根筋,醒了肯定还是要看流星雨,说什么也不会回寝,自己也没招儿,谁让他是徐春风呢?   唉——      第17章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1)      认识徐春风,是在体校的办公室里。   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得好笑,真的很土,一定是个老实木讷的家伙,她想。很随意地问身边陪着她参观学校的人:“这些都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是啊。”周扬笑一笑,手指在课间值勤表上沿着名字一个一个划过去,“喏,陈瑶是科长,就是带你去校长室的陈科长;文科教研室组长于翠翠,她是教语文的,初中语文;理科教研组组长张那,你还没见过他;英语教研组组长是春风,徐春风。他可厉害了,是我们校长特地从体二校要过来的;专业课教研组组长王梅,以前是练体操的,运动员出身……”   “哦——”她点点头,没有太在意,反倒一指其中一个名字,“白既明,这个名字真好。‘不知东方之既白’,他父母一定很有学问。”   “你们教语文的一开口就是文绉绉的,我都接不上茬。不过白既明可不教语文,他教数学的,L大数学系毕业,正经科班出身。”   “可不是师范类呀。”   周扬捂嘴一笑,低声说:“实话告诉你吧小丫头,咱们学校老师正经八百师范学院毕业的,就一个徐春风。哈哈,算上你就两个啦。我们的教师资格证,都是参加工作以后才考的。”   她很诧异,眨眨眼,没有深问——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一直都是。   这时,下课铃响了,过一会一个男人推门走进来,于是,她见到了徐春风。   徐春风大概一米七五左右,健康的肤色,眼睛不大,穿着一身运动休闲装。不是阿迪耐克比较烂俗的牌子,但也看得出来质量很不错。他一进来就笑,眼睛看向她,却对周扬说话:“这就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吧,美女呀。”   她很少被人这样直接的夸赞,便有些不自在,很矜持地笑笑,听着周扬接口:“当然是美女了,跟你一个办公室,算你小子有福气。”   “哈哈,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徐春风式的大笑,很开朗的样子,“我叫徐春风,以后有事找我,肯定没问题!”   初次见面,她并不欣赏这个人,觉得太自来熟、太咋呼、太不懂得含蓄,甚至有点——用东北话说,就是“二”。他的话她也只当是客套,随便听听,全没放在心里。   这个学校就徐春风一个正式的英语老师,其他两个全是外聘的,她也只好去听他的课。这个老师简直比学生还疯,上来一股子热情劲,甚至能在六年级学生面前学猩猩叫,瞪俩眼睛鼓起腮帮子,还膝盖外撇双手上举走了两步,逗得全班学生前仰后合。   这叫什么呀,太难看了。她想,我可不能这样。   轮到她讲课了,给初三的学生。她备课备得非常充分,而且也很有自信。不过虽然在学校不止一次地在班级里做过课,但真正上台,面对下面黑压压几十号学生,一双双闪亮的眼睛,她还是有些紧张。悄悄长出口气,稳稳情绪,这才开口:“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姓董,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给大家上外语课。”   她的话刚一说完,前排一个学生张口就问:“徐老师呢?他怎么不来?”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男生,斜着眼睛,一看就不好对付。幸好她早有准备,平静地说:“徐老师还有别的事,学校安排我来给大家上课。”顿了顿,又说,“下次发言请举手,老师同意了才可以站起来说话。”   “老师。”另一个男生举起手来。她点点头示意,那男生站起来说,“老师你同意我说话了吗?”她又点点头:“你说吧。”   “那我真说了啊。”那学生很腼腆地笑笑,“老师你结婚没呀。”下边开始有学生哧哧地偷笑。她的脸红了,但她知道这是一种较量,绝对不能认输,拿起一根粉笔掩饰慌乱,竟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她说:“上课时间,请不要问这种问题。”   “那请问老师,上课时间我们可以问什么问题呢?”那学生居然还不肯坐下,一脸茫然而无辜的神情,“那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还没等她回答,下边的学生乱了起来:“肯定有啦,长得这么漂亮。”“老师你裙子在哪儿买的呀?真好看。”“老师你怎么不穿前天那条?那条好看。”   一屋子十四五岁的半大小伙子,对前面那个二十来岁的女老师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夹杂着几个女生不怀好意的嘻笑。她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门被推开,徐春风双手插在裤兜里,散散漫漫地踱进来。教室里的学生,像一群突然被卡住脖子的鸡,全都没了声,脖子缩短一截。   徐春风笑嘻嘻地:“挺热闹,我班的学生就是热闹。”很安静,没人说话。   徐春风看看站着的那个男同学,眼睛刷地一亮,几步冲上前,一边走一边说:“哎呀哎呀,这不是苏哥吗?苏哥你站着干啥呢?要读英语课文吗?”   那个学生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坐下,一脸悔恨痛苦懊丧,连连摆手:“没,真没,老师我错了。”   “别,你没错,是我错了,以前没给你机会表现,来吧苏哥,读一段吧,向大家展示一下你的风采,也让新老师看看咱班的英语水平。”徐春风依旧笑嘻嘻的。   “没、没有……老师我真错了。”男学生苦笑着缩头。   “啊——”徐春风翘起大拇指向门外指一指,“去吧,自己说多少圈?”   “10……”   “嗯,乘以2。”   “我去——”那男生翻个白眼,没敢讨价还价,无奈地跑了出去。   徐春风慢悠悠又回到教室门前,大声问:“别人还需要锻炼不?”没人出声。徐春风满意地点点头,对着她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了,董老师你继续。”   下课时那个男生才回来,满身大汗,到办公室对她鞠了一躬。这不就是体罚吗?她又惊异又有点气愤。和周扬悄悄说了,周扬很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学生太皮,你以后适应就好了。”   吃饭时,姓苏的男生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煮鸡蛋:“老师,给你的。”她忙站起来,边推边说:“老师不要你自己吃吧。”那孩子没收回,直愣愣地伸着。她觉得很为难,又不知该怎么办。徐春风端着饭盆走过来,拿起那个鸡蛋,一拍那小子肩膀:“行,我替董老师谢谢你啊,快去吃饭吧。”那学生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嘿嘿笑着跑了。   徐春风把鸡蛋递到她手里:“这个鸡蛋你得吃,他在向你道歉。这里的学生和外面学校不一样。他们淘气,但也讲义气,对谁好就是实心实意地好,其实他们很喜欢你。”说着眨眨眼, “这里好看的女老师太少了。”   他为什么要加上最后那句话呢?她躺在寝室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真是太随便了。但是——心底偷偷的又有些高兴得意。   后来她才知道,徐春风对一切他觉得美好的东西,都不会吝于赞美。比如某位老师换上一件新衣服,或者新发型,而且一定是语气诚挚,夸到人家心坎里。连陈科长都捂嘴笑着说:“这小子,嘴真甜。”   徐春风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只要有他在,办公室里笑声都没断过,他总是会说出很逗的话,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你笑;他也很热心而体贴,大家约好去爬山,他会从第一个女孩子一直照顾到最后一个老太太,心里谁都记挂着,谁都落不下,遇到太不好走的沟沟坎坎,还会先扯嗓子提示一声;大家出去喝酒唱歌,他会打车将女孩子们一个一个送回家去,而且一直送到楼上,看着安安全全进门了才走;他会建议女老师炖芸豆的时候放豆瓣酱而不要放盐,会告诉她们拌饺子馅时放两勺腐乳汤能更好吃;看到有女老师绣十字绣,也能拿来弄上两针,居然还似模似样。   陈科长不止一次笑着叹息:“你小子,谁要嫁给你,真是享福喽。”   可这个学校两大难,一是徐春风,二是白既明,无论谁给介绍对象,一律就是婉拒。说有女朋友吧,可又迟迟不见结婚。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于是就在自己常去的论坛里发条信息:“我单位有两个男老师,特温柔特能干,三十出头却不张罗找对象结婚?难道……难道……”   不过十分钟,下面跟了一溜回复:“啊啊啊啊啊,坐沙发求真相!!”   “JQ,一定有JQ”   “一个还有可能,俩?概率有点高。”   “没准就是他俩!”   “狠狠排楼上!”   “狠狠排楼上+1!”   “LZ,长得好看不?弱弱地加一句,我是颜控~~”   她想了想,很中肯地评价:“都还行,我觉得挺好看的。”   “啊啊啊啊,多么萌啊,LZ你太幸福鸟”   聊了半天毫无结果,洗洗睡了。   有一天她去离学校很远的小饭店里等同学一起去逛街,这个小饭店门脸不大,但是很有名气,抻面和酱鸡架是一绝。她在二楼栏杆处,居然看到了徐春风和另一个男人在一楼吃饭,两人相对而坐。   一种女性特有的敏锐强烈地抓住了她,她没有上去打招呼,看那两个人很愉快地说着话。徐春风啃了一块鸡架,然后用自己面前吃剩的半碗抻面,换来那人面前半碗蛋炒面,低头继续吃。   她的心一阵狂跳,这还用怀疑吗?两个人即使是亲生兄弟,也不可能这么自然的吃对方碗里剩下的东西。她忍不住探出头,看着他们起来结账,一起并肩走出小饭店。   从那天开始,她总会自觉不自觉地小心观察徐春风的行为举止。比如他脖子上挂着一条很普通的项链,坠子的形状明显是一枚戒指;比如他偶尔接个电话,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到走廊里去,她却从一开始就听到那边传来的明明是个男人的声音;比如他曾经说过晚上一般吃四菜一汤,但这并不是一人用餐的食量;比如大家突然起意要出去HAPPY时,他会躲到一边偷偷打电话请假。   已经够了。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发现,包括论坛里——那个帖子沉了底,不了了之。作为一个理智而有操守的资深耽美女,她其实很明白YY和现实是不一样的。现实中,这些人要面对多少责难和歧视,要一起陪伴着走到终点,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绝对是她们其中一些只会咋咋呼呼随便找俩好看的就配对空口说白话的耽美女们不能了解的。   因为某些原因,她没有留在那个学校继续当老师。那里工作的确很轻松,但相对的赚钱也不多,父母还是托关系给她找了个市重点初中。她和徐春风很遗憾地没有成为同事。   只是,她开始喜欢上描写平凡生活的温馨耽美文,读着小攻小受们在柴米油盐中打打闹闹的平淡故事,心底变得很柔软。每次看到结尾的时候,就会想起小饭店门口,那两个并肩而去的身影。   徐春风,她想,我祝你幸福。      第18章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2)      他远远地看过去,那人戴着一个白色帽子,穿一件浅蓝底白色翻领的长袖T恤,下面是白色长裤,一双白色高尔夫球鞋。一身干净清爽,在雨后的湛蓝天空和碧绿草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显眼。那人握着球杆正在草坪上击球,修长的双腿微微分开,腰身拧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姿势标准而优雅。   他长长吸口气,眼睛本能地半眯了起来——极品,真是极品,忽然对原本颇为抵触的会面感到万分期待。   等他们走近了,他听见父亲说:“泽宁啊,哈哈,不打扰你吧。”   那人回过头来,微笑着颌首:“祝老。”   父亲拉过他介绍:“我儿子,祝宇。”一指那人,对他说,“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郎泽宁,郎总裁。”   郎泽宁说:“虚长几岁,叫我郎哥就行。”这人的眸色很深,笑容很淡,藏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郎泽宁——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白手起家、年少有为、成熟稳重、谦虚谨慎,一切形容成功男人优秀的词汇,都可以用在此人身上,简直就是父亲用来批评他的得力范本。   对此他嗤之以鼻:“不就是因为有个当教育局局长的爹吗?才弄个英语培训中心玩玩,有什么了不起的。”父亲气得指着鼻子骂:“你爹还是有名的企业家呢,你倒弄个企业来我看看!人家玩玩都能在全省玩出几十个分部,你玩出什么来了?!”   “泽宁啊,以后你可得多教教我这个儿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唉,我是没办法了。”父亲摇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郎泽宁笑:“祝老太客气了,我们相互学习。”   于是,他成了郎泽宁教育集团总部里的小小职员,对外称作是郎校长的私人秘书。“私人秘书”?他在心里嗤笑,名字真够暧昧,要是更私人一点……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估计郎泽宁对他的存在其实很反感,至少不欢迎。在郎泽宁眼中,他就是个只爱吃喝玩乐的败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在自己爹的面子上,实在没有办法,才勉为其难让他来“学习”两天,其实就是摆摆样子骗骗老爷子。   他充分表现出自己的特性,有关集团运营的方案计划一律不参与,顶多收收文件发个传真,其余时间,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门,近距离观察郎泽宁。   必须得承认,郎泽宁在他所见过的,还有曾经处过的所有男人里,能排前三名。如果看淡容貌,而注重气质的话,绝对能排第一。   他喜欢看郎泽宁说话时的从容不迫,决策时的果断坚定,批阅文件时的严肃认真。全心投入到工作时的男人最有魅力,这句话是谁说的?太他妈经典了。以前自己怎么会那么没有眼光,和那些轻浮夸耀、醉生梦死的人混在一起,要找也应该找个这样的,这样的才叫男人。   只可惜……   他无奈地叹口气,下不了手啊,真弄出事来没法跟老爹交待。哦,让你学习去了,结果学着学着居然把老板给掰弯了,说不过去呀。还是只过过眼瘾吧。   但是,眼瘾也不是好过的。年底集团组织职工出去旅游,在一个温泉度假村,他们泡在温泉里,头顶上天空飘洒雪花,意境非常美好。   隔着迷迷蒙蒙升腾的热气,他看见郎泽宁懒散地靠在温泉边,半闭着眼睛休憩。额前的头发被浸湿了,散落下来,头微微仰着。脸被热气熏得粉红,汗水一颗一颗渗出,沿着脖颈和喉结滚落。他忍不住轻轻靠过去,忽然有种想要亲吻对方的冲动,口干舌燥浑身燥热,体内血液的温度,只怕要比温泉水还高。然后,他发现,自己勃起了。他懊恼而又狼狈地用大浴巾围住自己,匆匆逃离。   那一晚,全是梦,自己被郎泽宁压住狂吻,或者自己压住郎泽宁狂吻,彼此像疯子一样撕扯,激动而又迷乱。   去他妈的!他狠狠地咬牙,受不了,真受不了。要么,自己把郎泽宁掰弯;要么……他突然灵光一闪,万一,郎泽宁和自己一样呢?   这种概率太小了,但总得尝试一把。   他还没来得及尝试,答案已然摆在眼前。   回国后第一次参加圈里人搞的聚会,他坐在沙发上,喝下一杯啤酒,然后,他看到了郎泽宁。   这次是一件浅灰色毛衫,配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裤,随意而洒脱。可郎泽宁不是一个人来,旁边还有一位,居然和他穿的款式一样,只不过毛衫是白色,长裤是米色,很明显是情侣装。   他耳边嗡的一声,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两人和别人打了招呼,走到吧台边要了两杯酒,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   郎泽宁看了看四周,也发现了他,有些错愕,随即笑笑,举杯示意。他没有反应,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怎么会这样,他想,不应该是这样!   这一晚上,他没有心情和任何人搭讪,只是躲在角落里,借着灯光的阴暗盯住郎泽宁,还有那个人。他看见那人和这里每个人都要勾肩搭背恳谈一番,爽朗明快地大笑;他看见那人和人一杯接一杯地拼酒,来者不拒;他看见那人借着酒劲在舞池里笨拙地蹦来跳去。而郎泽宁,就坐在沙发里,低声和别人交谈,慢慢喝一点酒,目光却一直随着那人,宠溺而无奈地笑。   他突然感到一种嫉恨,像是妻子无意中看到出轨的丈夫和小三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而那个小三,无论样貌品行身材天分,没有一样比得上自己。他觉得胸中憋闷,像是燃着了一把火,快要逼得自己爆炸了,却无处宣泄。   直到郎泽宁上前把明显喝多了的同伴从舞池中拉回来,和大家一一告别,扶着那人走出酒吧,他心中的愤懑已然到达顶点。   第二天,他在办公室里心如猫抓、坐立难安。分针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爬过去,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他没有走。一直等到只剩下郎泽宁一个人,他猛然冲进总裁办公室里。   郎泽宁抬起头,神色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对上那双目光深邃的眼眸,他发现自己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开口的居然是郎泽宁:“你很紧张。”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递给他一支。   他接过来点上,狠狠吸了一大口,情绪稳定下来,发现自己的冲动被郎泽宁的平静衬托得格外丢份儿。“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X。”他问。   郎泽宁笑了笑,没有回答,从抽屉里又拿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点上。   他瞄一眼,靠,居然是“大前门”:“你怎么抽这个?”   “这是他赚钱给我买的第一样东西,没办法,已经习惯了。”郎泽宁笑,目光柔和,像是回忆起一段很温馨有趣的往事。   他不是笨蛋,立刻听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原来郎泽宁一直都知道他在注意自己,却也一直在装傻。   他被这个猜测搅得心中烦乱,异常怨怼,忍不住挑衅:“再习惯也是大前门,一股生烟叶子味儿,有什么好,杀了我也不会抽这种烟!”   “早晚有一天,你会碰到一个让你只能抽大前门,还心甘情愿的人。”这是郎泽宁的结论。   不就是混个老总吗?有什么了不起。他顶着酸葡萄心理离开了郎泽宁的培训集团,自己开了一家小公司玩玩。但他毕竟不是干事业的人,只两天就腻烦了,甚至都没等装修好,已经呼朋唤友花天酒地去也。   一个月后,他在一家饭店门口,被给自己办公室装修的包工头堵个正着——他还没付尾款——于是,他认识了邢真。   邢真不是很帅,但是很酷,浓眉大眼,最重要的是身高一米九,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古铜色的肌肤,处处透着天然的野性魅力,绝不是那些在健身房里跑几小时健身器所能跑出来的完美身材。   爷们,真是爷们。   一开始,他只是想玩玩,大家彼此快乐,分开时给他一笔钱,也就算了。但他实在遇人不淑,晚上和朋友一起在包房里HAPPY的时候,邢真瞪着双眼凶神恶煞一般闯进来,在一溜水腰缠万贯人模狗样的老板、老总们面前,一拳打翻坐在他怀里的小MB,蒲扇大的手掌伸过来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怒喝:“你他妈敢背着我偷人?我收拾不死你!”扛上他就往外走,这群没用的狐朋狗友们,全被邢真浑不吝的气势吓得噤声,没一个敢替他出头。   那天晚上的凄惨就不用说了,他一连三天没下来床,最后邢真还扔下一句:“你再敢出去胡闹,我干你个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能怎么办?凉拌!   邢真是和郎泽宁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凶猛、强悍。坚持不肯住在他华丽的别墅里,非要一起搬去自己40来平米的小屋——是老子养你,不是你养老子!敢闯上门梗起脖子跟他爹叫板:“爸。”——居然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称呼祝老——“爸,俺稀罕祝宇,俺要接他走。”他颤颤微微刚要开口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被邢真一句话堵回去:“俺和咱爸说话,你一边儿待着!”更可恨的是他爹看他一脸憋憋屈屈小媳妇样,大手一挥眼不见为净。这小子还插手他公司的业务:“既然开了,就得办好,每年增长10%的销售额,我就会看这个,达不到春节咱们算总账!”   烟不许抽了;酒也限量喝;以前的纸醉金迷完全SAY GOODBAY;晚上十点必须在家洗白白等着挨操;出去旅游要经过批准,还得问一起去的都有谁。他一天累死累活求爷告奶就弄那点销售额,邢真绝对说得出做得到,他下半辈子还想直立行走呢。   他很郁闷,很憋屈,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毕竟有时候这小子也挺不错的,比如晚上无论多累也早早回来忙着做饭,自己生病了伺候祖宗似的围前围后转,生日节日全都不落,偶尔还搞点小浪漫——这时他才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女王受……时间久了,自己一回头,发现人生怎么就变个样。小公司弄得风生水起,这一年他居然还被评为市里的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   他摊开杂志,看着自己的大照片和郎泽宁的并排放在一起,都穿着深色西服,一副成功男人的德行。   “看什么呢?”头顶上传来邢真的声音,“靠,看自己照片也能一脸淫荡。去,扒了裤子跪床上。”   毁了,真毁了。可是,怎么还会觉得这么爽呢?他浑身酸软,累得小手指头都举不起来,哼哼唧唧地呻吟假装脆弱,直到一双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按在腰部给他轻柔地按摩,这才心满意足地吧嗒吧嗒嘴,闭上眼睛舒舒服服睡觉。   杂志仍然摊开着,静静地躺在地上。   早晚有一天,你会碰到一个让你只能抽大前门,还心甘情愿的人。   郎泽宁,他迷迷糊糊地想,你说的真他妈太对了!      第19章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3)      新学期过去两个月,有两件事让徐春风挺郁闷。一件就是他们终于考专业四级了。徐春风底子太薄,就算在郎泽宁的调教下水平蹭蹭地长,也够不到考试的及格线。他自己心里有数,但也有一种撞大运的想法,万一稀里糊涂就让自己过了呢?没想到一上来听力就考得一塌糊涂,听了半天一点也没听明白,没办法看哪个顺眼选哪个,他想,自己这次算彻底完蛋。   完蛋就完蛋吧,徐春风没心没肺的,反正他们一个三本学校,大二时四级通过率极低,自己过不去也是正常,过去才不正常。何况大四还有次机会呢,他就不信学了四年还不成。至于八级——天没黑呢就做梦啊。   最最让他郁闷的,是奖学金。他们学校规定每年年底评奖学金,但是直到这时候了,才开始研究上学期的排名。徐春风掐指一算,嗯,自己第十二名,三个等级的奖学金加起来能评十人,但是排在自己前面那几个同学都有挂科的,学校规定挂科的不列入评奖学金范围。行,有戏,咧着嘴乐。   结果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评奖学金不但要看期末考试成绩,还要看平时活动参与情况。徐春风和郎泽宁光顾着赚钱去了,什么活动都没参加呀,于是林林总总一算下来,郎泽宁一等奖学金变成二等,徐春风连个边都没捞着。   更可气的是,得一等奖学金的人,居然是封玉树!   徐春风看着封玉树洋洋得意到处吹嘘的小样,恨得牙痒痒,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失策呀失策呀。”回头对郎泽宁说:“以后咱什么活动都参加,不能便宜了这小子!”   郎泽宁把当天赚的钱数一数塞到包包里,漫不经心应一声:“行。”   年级里的学生张罗着让得奖学金的同学请客,按比例分配,一等奖学金一千,拿出三百;二等的五百拿出一百五;三等的三百,拿出九十;其他同学多少赞助点,是个意思。凑齐了钱下馆子大吃一顿。   徐春风本来不想去,看那犊子炫耀啥呀。可一想里面还有郎泽宁的钱呢,不吃白不吃,于是乎也加入进来。   二十来号人要了个包间,两桌,啪啪啪起啤酒。一开始女孩子还装矜持,一个劲地说:“不会喝,真不会喝。”“来一点,就一点。”等几样菜下肚,叽里呱啦唱上卡拉OK,全都兴奋起来,啤酒喝的跟水似的。这时候才发现,女孩子要能喝,绝不是一般的能喝,一个女的能干趴下俩大老爷们。他们班几个女生?二十个!几个男生?四个!你说结局能啥样吧。更何况男生里还包括正不知该怎么显摆,被女生夸两句就晕菜被女生敬酒就是个干的封玉树;抿着唇笑得腼腆拉不下脸来拒绝,尤其不好意思拒绝女孩子的许山岚;好不容易开荤心里盘算着不吃不喝亏大发了傻大胆徐春风,那还有好吗?到最后也就郎泽宁一人还清醒,一直坐在座位上,不论是谁拿酒过来,就抿一口,你说出天花来也绝不多喝。   最后郎泽宁看见徐春风抱着麦克风嚎丧一样地嚎完了一首摇滚之后,明显有下滑摔倒的趋势。他抢上去扶住小破孩,说:“喝的差不多了,散了吧。”又过去拉趴在桌子上的许山岚,三个人跌跌撞撞向外走。   刚到楼下徐春风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大吐特吐,用凉水洗把脸漱漱口,清醒了不少,脚下虽然还打晃,但脑袋已经不算混沌了,对着郎泽宁嘿嘿一笑:“我有量没?还能继续喝。”   “拉倒把你。”郎泽宁扶着随时可能摔倒的许山岚,“赶紧回寝吧,一会锁门进不去了。”   徐春风一抬眼睛,正看见封玉树面对着门口一棵大树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他一指:“那犊子干啥呢?”非要走过去看个究竟。   封玉树出饭店门,被风一吹,突然想要尿尿,迷迷瞪瞪找不到厕所,对着大树根就尿上了。尿完系裤子要走,衣服被一根树枝挂住拽不回来。他也真是喝多了,还以为有女同学扯着他不让他走。   徐春风走过去就听见封玉树对着大树笑着说:“别盲目崇拜,真的……我就是可能比别人用功一些……别这样,我得回去了……呃,行行,哪天我教你,亲自教你……”抬起手摸了摸树干上一个凸起的树结,迷茫地说:“你这化妆品是什么牌子的?很特别……”   把徐春风乐得一个屁蹲坐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一辆车驶过来停在他们身前,丛展轶推门下车,看看歪在郎泽宁怀里的许山岚,淡淡地问:“喝多了?”   “嗯。”郎泽宁点点头,想起眼前这位“大师兄”的严厉,解释了一句,“今天大家玩得很开心,都有点喝多了。”   丛展轶微一颌首,上前接过许山岚:“他今天不回寝室,去我那里,谢谢你。”   “不用客气。”郎泽宁拉起徐春风,见车开走,皱眉说,“咱俩把封玉树弄回去吧。”有矛盾归有矛盾,毕竟还是同学,这么晚了扔下他一个人回不了寝室,实在很危险。徐春风叹口气:“那走吧。”幸好离学校也不算远,走几步就到了。   两人好不容易上了楼,把死猪一样的封玉树扔到床上,坐在旁边直喘气。六楼啊,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徐春风一边跌跌撞撞往自己床上走,一边摆手:“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仰头倒下。郎泽宁不像他喝那么多酒,起身拿盆和热水去洗漱,太晚了水房是要停水的。   等他洗漱回来,徐春风早已经快睡着了。喝酒之后浑身燥热,衣服扒得就剩个短裤。他听见有动静,强睁开眼皮说:“榔头,求你给我弄点水呗,我都快渴死了。”   一时半会到哪儿找温水啊,暖瓶里倒还有点,可是太热了喝不到嘴里去。郎泽宁把自己水杯拿过来看一眼,还行,剩了半杯凉水,又兑点热的,递给徐春风。   徐春风一口气喝个干净,吧嗒吧嗒嘴,闭上眼睛又睡了。   郎泽宁想了想,索性把暖瓶里剩下的都倒到饭盆里,凉着,这小子半夜肯定得起来要水喝。   他抬腿往上铺爬,一眼瞥见徐春风只顾着睡觉,被子也没拉上来,光胳膊光腿全露在外面。犹豫一下,终于还是认命地叹口气,下来把被子抖搂开,搭在徐春风身上。   一转身,胳膊却被拽住,徐春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对着郎泽宁傻笑:“嘿嘿,榔头,你对我可真好,嘿嘿。”也没等郎泽宁反应,闭上眼睛又睡了,也不知道说的是醉话还是梦话。   郎泽宁摇摇头,无可奈何地一笑,爬上床躺下。望着窗帘缝隙中透出的些许月光,想起刚才徐春风那句话,忽然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许山岚平时不爱说话,喝醉酒之后更是安静得出奇,只是笑。丛展轶抽出一张纸巾来,擦了擦许山岚额头上的汗,低声问:“喝了多少,嗯?”   许山岚不回答,乖乖坐在椅子里。孩子似的笑得纯净,小脸粉扑扑的,一双瞳仁被酒气氤氲得格外的亮。丛展轶长出口气,没有再说话。一直回到别墅中,他把许山岚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起身去给他拿水。   “哥——”许山岚忽然惊叫一声。这个称呼在记忆中太过亲切而久远,令得丛展轶心头一颤,回身见许山岚张皇地望着自己,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兽,脆弱而又无助。“哥。”他喊,“我错了,我不该喝酒,我知道错了,哥你别打我……”话没说完,眼泪成对成双地落下来。   这些泪水就像海浪,将丛展轶心里那座沙筑的堡垒瞬间冲垮,只剩下一片湿润柔软的沙滩。他立即扑过去,将那个哽咽着的小兽拥在怀里,安抚地摩挲许山岚的后背:“哥不打你,哥只想给你拿点水喝。”   许山岚不管不顾,或者说他根本没听见丛展轶说的是什么,只是哭,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股脑发泄个通透。丛展轶没有办法,只好哄着他:“哥不打你了,不打了,对不起,对不起。”他本就不擅长做这些,说到后来无非也就是“不打了,对不起”六个字而已。许山岚却不哭了,看着丛展轶笑,软软糯糯地叫:“哥——”丛展轶见他安静下来,忙着给他脱衣服,再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了脸、擦了身子,喂他喝水。许山岚乖乖地伸胳膊伸腿配合,仍是笑,说:“哥。”   丛展轶躺下来,把他搂在怀里:“睡吧。”许山岚闭上眼睛,脑袋在丛展轶胸前蹭了蹭,睡着了。   许山岚是父亲的关门弟子,刚来时才六岁,比原来最小的师弟还要小四岁。长得也漂亮,招人喜欢,大家都叫他大许宝。许山岚性子倔强,平时不声不响,一动起手来打架,比谁都狠,就算面对比他大得多的孩子,也不会低头服软。父亲说:“这孩子戾气太重,磨一磨吧。”别的弟子刚入门时,扎几个月马步就能学习一套简单的拳脚,只有许山岚,一扎就是一年。一年里什么也没干,别人练功夫,他在角落里扎马步。可也正因为如此,许山岚的基本功极为扎实,后来者居上,成为父亲最得意的弟子。   不过不是没有委屈的,但许山岚从不在人前表露,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肯多说话。只有一天晚饭后,他看见许山岚偷偷躲在大树底下哭。等他走过去想要问问清楚,那孩子抹把眼泪跑开了。   练武的孩子都很苦,那么小,很长时间才能回一次家见见父母,心里怎么能不想。生了病发高烧,闭着眼睛叫妈妈,满脸都是泪。他忍不住把许山岚抱在怀里,低声哄:“大许宝大乖乖,明天就带你回家去。”   许山岚病好了一点,他就实现诺言,跟父亲请几天假,带着许山岚坐火车回家。一路上许山岚开心得不得了,一直拉着他叫:“哥,我请你吃好吃的。”   从此以后,他的身后跟了一条小尾巴。他这才发现许山岚是很粘人的小孩子,练功要一起,吃饭要一起,睡觉也要一起。   许山岚好像被他搂得热了,伸腿把被子踢开,舔舔唇。丛展轶拿过桌上的水杯,喂他又喝了几口温水。许山岚舒服地哼哼两声,翻个身继续睡。   什么时候开始只叫他大师兄不再叫他哥,什么时候突然产生了距离?丛展轶闭上眼睛,似乎又看到父亲临终前拉住自己的手:“山岚是个好苗子,你要好好培养他成才。”   今天喝醉了的许山岚,又回到以前小时候的模样,让他看到隐藏在深处的最柔软的部分。丛展轶第一次对以往的严苛管教产生了怀疑,他明知道许山岚生性懒散,不喜欢约束,对那些名誉称号一点兴趣也没有,那为什么还要逼迫他去做不喜欢的事?为什么不能像这样,一辈子躺在他怀里,做个乖乖的大许宝?   唉——丛展轶无声地叹口气,低下头,轻轻吻了吻许山岚的唇角。      第20章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4)      郎泽宁一宿没睡好,翻来覆去地想想以前对徐春风的种种行为,好像是有点太过了。尤其居然还会给他盖被子,现在都觉得有点肉麻。但也不能真看着他光胳膊光腿的都露在外面,着凉了怎么办?不过又一想,封玉树昨晚也没盖被,自己怎么就不给他盖?可封玉树身上穿着衣服呢,再说了,封玉树和自己关系也不近,能给他弄回寝室就算不错了,徐春风不一样。   不一样?为什么就不一样?当然不一样,那是哥们、朋友。郎泽宁自问对徐春风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就算自己是个GAY那又怎么了?GAY就不能有男性朋友了?异性恋不还有红颜知己呢吗?也不能和所有男人都保持距离呀,该勾肩搭背还得勾肩搭背,该一起吃饭还得一起吃饭,别弄得紧张兮兮的,那才不正常。   不过也得注意点吧,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郎泽宁心头忽然掠过四个大字:日久生情。这四个字刚刚冒个头,就被小破孩穿着四条白杠杠的假阿迪嘿嘿傻乐的蠢样子彻底打趴,日久生情?和他?拉倒吧,和头公猪还能快些。困了,睡觉!   许山岚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懒洋洋地蹭蹭枕头,这一觉睡得真香。忽然睁开眼睛,靠,几点了?四下里一看,自己居然不在寝室,而在大师兄家里。   昨晚上一些模糊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似乎好像就是大师兄把自己接回来的,剩下发生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完了完了彻底完了,许山岚很悲催地呻吟一声,喝醉酒、没起床晨练,这两条哪个都够抽上四十鞭的。怎么办?他想了想,打个呵欠,反正都这样了,死就死吧,先睡个回笼觉再说。   这一觉睡到上午十点,许山岚终于起床了,好好洗了个澡,换套干净的衣服,一身清爽下了楼。他没敢直接去餐厅,一步一步磨磨蹭蹭走到院子里。   丛展轶坐在石桌旁喝茶,两个下属站在旁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许山岚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丛展轶却似乎发觉到他过来了,抬起头对他招招手,许山岚只好走过去。两个下属跟他打招呼:“许少。”丛展轶御下极严,所有下属看到许山岚都是客客气气的。   丛展轶抿一口茶,问:“睡得怎么样?”   许山岚抿抿唇,笑:“挺好。”   丛展轶点点头,说:“去吃早餐,吃完了让蔡荣送你回学校。”顿了顿,又加一句,“冷酒伤身,不可多喝。”   这就完了?许山岚目光诧异地一闪,要是以前,不打他几下也得狠狠罚一回,没想到这次就这么算了。他偷偷看看大师兄的脸色,仍是面无表情神态自若,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又瞄一眼身边两个下属,他知道丛展轶从不在下属面前说他打他,难道是这个原因?心里胡思乱想,脸上没敢表现出来,生怕丛展轶反悔,应了一声:“是,大师兄。”转身向餐厅走,走两步没听见丛展轶叫住自己,看样子真是到此为止。许山岚忍不住扬起嘴角,加快脚步去吃早餐。   丛展轶一直看着许山岚的背影,眸色幽深,静静的也不知再想些什么。两个下属不敢打扰,只好默立着。过了好一阵,丛展轶收回目光,淡淡地问:“还有什么事?”   北方的春季一向来的晚,先得熬过停了暖气比冬天感觉还冷的四月份,再等着大风天都过去了,五一前后才算是春季。   今天的五一尤其令人期待,因为国家突然规定放七天大假,叫什么黄金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大家都兴奋得不得了。   可是郎泽宁却一点也不兴奋,因为徐春风。这小子一心就惦记钱,奖学金要到手了还在眼皮子底下溜走,真不甘心哪,跟郎泽宁整整叨咕了半个多月。天天发誓一定要积极参加学校活动,绝对不让封玉树再钻空子。   叨咕着呢,活动来了。学校要在五一长假之后组织纪念“五四”青年节的演讲活动,大海报贴得到处都是。徐春风一看眼前一亮,拉住郎泽宁就嚷嚷:“榔头榔头,这个我行,我以前演讲过好几回,还得过奖呢。”   郎泽宁点点头:“参加没有坏处,既然有经验就更好了。”   徐春风兴致高昂,因为这是汉语演讲,他觉得自己终于有用武之地,一定要大显身手,让大家刮目相看!他课也不好好上了,英语也不练了,也不让郎泽宁给他讲语法了,一连几天拿着一根笔和几张纸,说要写出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演讲稿来,要震惊四座来个满堂彩,把那个尾巴都翘到天上的封玉树打压下去!   一开始郎泽宁没怎么把徐春风前所未有的热情当回事,照旧该学习学习,该赚钱赚钱。直到放假前几天,徐春风等到封玉树不在寝室的时候,神秘兮兮地拉住郎泽宁坐下来,很是炫耀地拿出自己写好的演讲稿递到他面前:“看看,大师之作。”   郎泽宁接过来,他知道小破孩有点文采,确实带着拜读的心情打开了那几张纸,只见第一段写着:“我们,是五月的鲜花;我们,是明天的太阳……”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牙根发酸,赶紧露出个笑容:“写得挺好。”   “是吧是吧。”徐春风对自己颇为自信,得意地摇摇脑袋,“不光我,还有你的。”又掏出几页纸来,“这是给你写的。”   “啊?”郎泽宁极为诧异,“我……就不用了吧。”   “当然要用!”徐春风一瞪眼睛,义愤填膺地说,“你忘了你怎么从第一变成第二的啦?封玉树那小子,就不能让他再得逞!你快看看,我给你写的可好了。”   没办法,郎泽宁只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开了演讲稿,还没等看开头,迎面一句话立刻让他接受不能:“啊,青春!啊,祖国!”后面还跟着个括号注解——(要深情地),郎泽宁差点抽搐,忙把稿纸塞给徐春风,“算了算了,我就不参加了。”   “不行。”小破孩还挺认真,把稿子放在桌上,起来说,“明天初赛,照稿子念一遍就行。”一拍郎泽宁肩头,语重心长,“榔头你要加油啊,明年第一名奖学金就靠你啦,任重而道远哪兄弟。”   郎泽宁无奈地抚额。   第二天的初赛,因为时间有限,只念了包括徐春风在内的几个同学,根本没轮到郎泽宁。反正参加的人不多,老师说,那就都上吧,大家好好准备准备。徐春风极为失望,他发现自己写的稿子和其他参赛同学,风格十分不一致。那些人的演讲稿写得都很内敛,没有他这么煽情。回到寝室,他皱着眉头,很迷茫地问郎泽宁:“这玩意也分城里乡下啊?”封玉树在一边扑哧扑哧偷笑,徐春风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抢回郎泽宁的演讲稿:“我重写!”   这一回徐春风算是把压箱底的本事全弄出来了,郎泽宁再拿过来看,果然和上一次大不相同,要说这小破孩还是挺有水平的,找对路子之后两个稿子写得都不错。   稿子是写完了,关键还得熟练地背下来。于是乎,郎泽宁第一个五一长假,彻底泡汤,天天拿着几页稿纸,翻来覆去地背。弄得他爹看到之后大感安慰,满意地连连点头,大有孺子可教之意。   正式比赛终于来了,是在学校小阶梯教室举行。一共十二名选手,其中包括郎泽宁、徐春风和封玉树。排在最前面的是封玉树,这小子确实有一手,风度翩翩声音洪亮,弄得下面女生们个个眼睛放光。   郎泽宁第六个出场。他老爹对他这次比赛极为重视,特地点拨了一番,让徐春风在底下放录音机播放歌曲——《五月的鲜花》。咱说过,郎泽宁以前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中学时还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市里比赛获了奖。演讲得不急不缓声情并茂,再加上居然还有背景音乐,这招太出其不意,连封玉树脸上都有些不好看。眼见第一名非郎泽宁莫属,徐春风兴奋得拍巴掌拍疼了手,就差站起来叫好儿喝彩了。   轮到徐春风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台上,郎泽宁竟然发现比自己上去演讲还紧张,手心里全是汗。都不敢抬头看那小子一眼,只盯着自己面前放着的演讲稿,听徐春风一句一句背下去。   说实话,徐春风表现还真不错,除了长得没有封玉树白,其他的足可以与其一比高下。眼瞅着演讲稿就要到结尾,极具喜感的一幕发生了——   徐春风忘词了。   演讲比赛忘词是件很平常的事,谁上台都手脚发麻四肢冰凉,能不卡壳不重复,就挺不容易。所以当徐春风因为忘词而重复一遍那句:“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而青春则是这仅有的一次生命中易逝的一段”。郎泽宁不由自主叹口气,真是挺遗憾。那口气刚叹完还没喘回来呢,就听见徐春风又说了一遍:“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而青春则是这仅有的一次生命中易逝的一段。”   郎泽宁愣住了,连忙大作嘴型提醒徐春风:“我坚信。下一句:我坚信!”可惜徐春风根本没往这边看,嘴里又重复一遍那句话。   后来郎泽宁问他:“我说你当时脑袋里想啥呢?就不能看我一眼?”徐春风既无奈又懊丧:“啥也没想,一片空白。”   猜猜这句“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而青春则是这仅有的一次生命中易逝的一段”,徐春风童鞋重复了多少遍?——九遍!   他重复第三遍的时候,大家都挺惊讶;重复第五遍的时候,就有人憋不住开乐;重复第八遍的时候,下面人都乐翻了,连郎泽宁都直笑,没法再提醒下去。等他重复了第九遍,评委老师实在受不了,强忍着笑说:“真想不起来可以看一眼演讲稿。”   “哦。”现在的徐春风,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丢脸就想找地缝钻进去的小破孩了,他深深地记住了郎泽宁的一句话,那就是:当别人笑话你的时候,你也要笑。并把这种精神完全落实在行动上,结果现在没脸没皮,大家都笑翻天了他跟个没事人似的,很淡定地从郎泽宁手里接过演讲稿看看,放下又回到台上,继续演讲:我坚信:流星虽然短暂,但在它划过夜空的那一刹那,已经点燃了最美的青春……神情还挺严肃,语气奔放而激昂,到最后还手臂前曲做了个英雄般的手势,鞠躬下台。   他一坐到郎泽宁身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搞笑,很悲催地一捂脸,猛地趴在桌子上,小声说:“榔头,你砸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郎泽宁摸着他的后背忍笑忍得非常辛苦,低声说:“还行,还行,真的。”      第21章 制服诱惑(1)      廖维信回家已经很晚了,应酬的时候多少喝了点酒,出酒店还不觉得怎样,进了家门身体放松下来才发现有些头晕。   每天这个时间白既明已经睡了,客厅的灯还亮着,廖维信轻手轻脚关门,脱鞋,忽然听见里面白既明说:“你回来啦?”   “哦。”廖维信吐出口气,走到沙发坐下来,倒杯水喝了,问,“还没睡?”   白既明没回答,反问:“喝了多少?”   “还行,没怎么太喝。”廖维信揉揉眉间,见半天白既明没出来,随口问一句,“干吗呢?”   “我和春风今天录了个节目,要在教师节联欢会上放,我试试衣服。”声音越来越近,白既明走过来,“你看看,我穿着怎么样?”   廖维信抬起头,看见昏黄灯光下的白既明,忽然忘了一身的疲惫,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白既明居然穿了一身高中学生的制服。挺括的黑色西裤,整洁雪白的衬衫,领子上系着一条半长的黑色领带。   白既明气质本就干净清冽,穿上这身衣服,没有半点违和感,反而从里到外透着一种禁欲的气息。廖维信觉得有些燥热,拿起水杯又喝一大口,说:“行,挺合适。”声音干涩。   “是么?”白既明轻笑一下,“我特地等你回来才穿上。”他慢慢走到廖维信的面前,躬下身,修长的手指在廖维信的喉结处轻轻打着圈,温热的气息喷到对方的耳边,“而且……”他低语,声音近乎呢喃,“除了这身衣服,其他的,我都没穿……”   廖维信最受不了,就是白既明用最纯洁最淡定的神情和语气,说出这种简直令人发疯的话。他心浮气躁,一挺身就要站起来。   “别着急。”白既明微笑,一只手按住了廖维信。他直起身子,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一颗一颗解开白色衬衫的纽扣。双手一扯,衬衫半褪下来,勾在臂弯里,上身近乎赤果,领带却完好无损地挂在脖颈上。他舔舔唇,跪在廖维信的腿间,解开皮带和拉链,却隔着一层内裤吸吮舔舐轻轻啃咬,那里凸起的轮廓很快显现出来。   廖维信狠狠抓住白既明的头发,浑身血液沸腾得几乎都能听到声音。他难以抑制地呻吟一声,心里发狠:哦……真他妈的白既明……今天我非干死你不可!   廖维信第二天中午,接到了郎泽宁的电话:“喂,廖哥,没打扰你吧。”   廖维信悠闲地靠在老板椅上:“什么事,说吧。”   “就是春风和老白,是不是录了一个节目,要在教师节联欢会上放?”   “啊,对,我听既明说了。”   “什么节目啊?你看没?春风不让我看。”   廖维信立刻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疯狂,惬意地一笑:“挺好,看看挺好,衣服不错。”   “是吗?那行了,你忙你的,再见。”   其实昨天晚上两个人玩到很晚,根本没来得及看那个录制的节目。不过那身衣服确实挺好,廖维信摸着下巴笑。他完全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节目里的小白和春风,根本没穿一样的衣服!   郎小攻觉得有点奇怪,他昨晚一回家就看见徐小受在书房上网,无意中走过去,那小子却把网页关了,一脸紧张兮兮的神情。只扫一眼,郎小攻也看出是个视频,笑问:“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呢?”   徐小受嘿嘿傻笑:“没啥没啥,和老白录个节目。”   “哦?”郎小攻来了兴致,“我看看。”   “别看别看,以后有机会再看啊。”徐小受边推开郎小攻,边随手把电脑关了。他越是这样遮遮掩掩,郎小攻越是诧异,可徐小受说什么也不让他看,连电脑都不许开,还说是保护白既明隐私。   第二天郎小攻越想越觉得奇怪,就给廖维信打个电话。听廖维信的语气,明明就是看过那个节目视频了。都是媳妇出演,他看我不能看?   反正郎小攻是老板,早走晚走自己说了算,打完电话处理点事情,开车回家。   电脑统共多大点地方,徐小受又算不上精通。点开署名“小破孩”的文件夹,显现出隐藏文件,双击。   一打开迎面一个大黑板,黑板四周一圈粉红色的蕾丝花边,当中用彩粉笔很夸张地写着“不得不爱”,然后背景音乐响了。   郎小攻微皱眉头,这也没啥呀,端起茶杯喝口茶,再往下看吧。   结果——当当当当——奇迹出现,郎小攻当时一口茶全喷了!   原来徐小受他们学校在教师节搞了个活动,请所有教职员工都参加,硬性指标一个科室出三个节目,多了不限。教务科陈科长想,老师们都是多才多艺,三个节目还能难倒我?但是要演得出彩可不容易。大家谁也不是专业演员,出的节目无非唱歌跳舞,讲个相声也没人听啊。唱歌也得唱出与众不同,那才能吸引眼球。   要说这陈科长,五十来岁了就爱赶时髦,人老心不老夕阳无限好啊。无意中在她姑娘的电脑里,看到俩小伙表演,叫什么后窗男孩,照着配乐对口型,对准镜头做各种搞笑的面部表情。   哎,好玩,陈科长当时一拍大腿,就这个了。可找谁演呢?陈科长不愧是搞了大半辈子教育工作的,一眼看出这段视频之所以红的关键所在,就是大小伙子配女腔嘛。要是换成女老师,肯定没这么搞笑。哪个男老师能胜任呢?还能有谁?当然是爱玩爱闹的徐春风,再加上一个温文有礼的白既明,这组合太经典了,陈科长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   光选人还不行,只做面部表情太单调。陈科长回到学校,集合女老师一起商讨,唧唧喳喳唧唧喳喳,最后拍板——制服系!(出主意的罗娜很腼腆地掩口偷笑:其实偶奏寺郭制服控,霍霍霍……)   不但是制服系,而且还是一套男装一套女装。男装给了白既明,女装嘛……   于是郎小攻在电脑屏幕上看到,徐小受穿着黑色西装小外套,一条超短红黑小格裙,扭着小蛮腰就出来了。露着膝盖和大腿,小白袜拉到小腿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小皮鞋。再往上看,脑袋上带个假发,头顶还斜着别一个粉红的蝴蝶结。一摇一摆地对口型:“天天都需要你的爱,我的心思有你猜……”时而嘟嘴装清纯,时而皱眉扮委屈,时而甩头抛媚眼,还翘起屁股拍两下。   郎小攻笑得都不行了。   徐小受一回家就看见郎小攻坐在沙发上,一副正在等他的架势,很惊奇地说:“咦,你回来的挺早啊。”   郎小攻很淡定地问:“衣服呢?”   “啊?啥衣服?”徐小受心里哎呀一声,眨着眼睛装傻。   郎小攻站起来,狞笑:“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别等我找出来,让你一星期下不了床。”   “嘿嘿,嘿嘿。”徐小受讪笑着后退,“衣服都是借的,还得还人家呢,别胡闹行不?”   “不行。”郎小攻断然拒绝,一摆头,“去,找出来。”   徐小受心不甘情不愿的,到底还是从柜子里翻出来递过来:“喏。”   衣服裙子,还有假发蝴蝶结。郎小攻点点头:“行,不错,去换上我看看。”   徐小受米办法,拿起衣服到浴室里换了,磨磨蹭蹭走出来。郎小攻一看见他穿着超短裙中长白袜,扭扭捏捏的小样,一把无名邪火一直冲到头顶,饿虎扑食冲了上去。徐小受高喊:“雅蠛蝶——”顺势倒在沙发上。   俩人和谐和谐再和谐,直到晚上才消停。   郎小攻打电话叫楼下24小时外卖,徐小受早累得摊床上了,气若游丝地呻吟:“我饿……”   “马上炒饭就来。”郎小攻冲个凉,坐到徐小受身边,“去洗个澡。”徐小受哼哼唧唧装死,说什么也不动地方,一斜眼睛瞪郎小攻,“禽兽!”   “我禽兽?明明在学校录的节目,你把衣服拿回家来干什么?”郎小攻拍拍徐小受赤裸的屁股,啪啪直响,“承认吧哥们,你就是故意的。”   ……校园生活,校园生活……   转眼间,夏天来了。徐春风不孚众望,果然没有过四级;郎泽宁也不孚众望,果然过四级了。他们全班24个人,只有8个考过去的,所以徐春风一点也没当回事,照样该干吗干吗。   夏天对男生来说,其实算是个好季节,一是因为女生会穿得很少,养眼;二是因为自己可以穿得很少,凉快。尽管学校三令五申,禁止在走廊水房裸体冲澡,可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谁管你什么禁令不禁令的,一天热汗流下来,还能等着及去洗澡堂洗澡?晚上在水房一盆冷水浇下去,那才叫个爽!   当然也有表面若无其事,实际心里极为郁闷的,比如郎泽宁。原因咱不用多说,总之他天天早早就出去,快熄灯了才回来,在寝室滞留的时间越来越少。   徐春风也觉得这小子挺奇怪的,俩人一起在教师里上晚自习,自己都张罗回寝了,他不动地方,非说再多学一会,真是用功。不过徐春风当然不会多想,郎泽宁一向做事有计划、有规律,用不着他操心。   这天星期五,愉快周末,大家都挺放松,只有郎泽宁出去赚钱还没回来。徐春风打完工,回到寝室一身的汗,脱光衣服端着水盆去水房。一层楼小老爷们,一边外语系一边法律系,都在这时候光腚出来冲凉。水房里满眼一片赤条条,满耳水声哗哗响,没有地方。   徐春风眼珠一转,突然高喝一声:“李大妈上楼啦!”李大妈就是寝室楼收发室的,最近总上来抓违纪冲凉的学生。大家一听慌了神,急急忙忙往寝室奔。徐春风哧溜钻进水房里,一边接水冲身子一边大笑,大家这才发现原来上当了,一个个骂骂咧咧返回来。对面法律系一眼镜男对着徐春风喊:“你就发骚吧你!”   徐春风跳到走廊中间大摇屁股:“我乐意我乐意,来打我呀打我呀。”这时听到有人上楼,徐春风还以为是学生,一手手背掐腰,一手捏鼻子瓮声瓮气地喊:“法律系的,翠红、草花,接客啦——”   这一嗓子又尖又响,把法律系的男生全引出来了,有人趴着门接茬:“来啦——”   没想到上来的不是学生,是李大妈!徐春风“啊”地狂叫一声,四下乱转,找衣服。可他根本没穿衣服,吓得转身要跑。李大妈在后面叫他:“你站住,就你,给我站住!”徐春风情急之下把水盆立起来,在手里拿着挡在臀部,撒丫子跑回寝室。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李大妈气势汹汹走过来,看着水房满地的水,都流到走廊里来了,“学校怎么规定的?不许冲澡不许冲澡,你们都忘啦?”   没有一个敢出声,所有寝室门全关着。李大妈眼神不好,走廊里又黑,只看见一个白花花的身影跑进里面,究竟是谁——光着腚呢谁知道他是谁!嚷嚷两句只好下楼,徐春风这才算逃过一劫。      第22章 制服诱惑(2)      徐春风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以箭一般的速度一直奔回寝室,偷偷把门欠个缝向外张望,直到李大妈嘟嘟囔囔转身下楼,这才长出口气。许山岚和封玉树在寝室里哈哈捡乐儿,徐春风一摆手:“笑什么笑,敌情解除,还不快去冲澡。”拎着盆居然又跑出去了。   法律系的眼镜男靠在门框上打趣:“还去呀?不怕李大妈又上来?”徐春风嗤一声:“你懂啥,这叫策略,最危险的时刻就是最安全的时刻。”哗啦哗啦开始浇上。眼镜男摸摸下巴,转身跑到走廊尽头,掐着嗓子学李大妈喊:“那小子,在水房里冲凉的,快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徐春风跟拔了毛的鸭子似的,“蹭蹭”往回跑,眼镜男哈哈大笑,其他看热闹的也跟着笑起来。徐春风听到笑声才知道自己是受骗了,对着眼镜男恨恨地说:“好,你等着。”   眼镜男学徐春风,站在走廊中央摇屁股:“来呀来呀,打我呀打我呀。”忽然听见后面有动静,一回头,徐春风端着一大盆凉水正奔过来。眼镜男“草”骂一句,撒腿开跑,要知道徐春风没穿衣服,他可是穿着衣服的。   徐春风迎头一盆水用力扬过去,大半部分全洒在眼镜男的身上,衣服都湿透了,整个一只落汤鸡,徐春风笑得声音极大。眼镜男停住脚,抹一把脸上的水,一指徐春风:“你小子有种。”跑回寝室拿盆,高呼一声:“兄弟们上啊,小弟我被外语系的欺负啦。”   于是,这一层外语系和法律系的男生,上演了一场华丽丽的世纪大战!连一向淡定的许山岚都加入了战团。两边谁也不甘示弱,弄得衣服、身上、地面、墙壁全都是水。那可真是水盆与水幕齐飞、地面共墙壁一色,寝室为之含悲、水房为之落泪。   战斗到白热化阶段,外语系不知从哪里弄出来打扫楼道的大爷用来引水的粗软管,接在了水龙头上,手指按住另一头,对准法律系那边寝室一顿突突。这哪是水管哪,这不是机关枪吗,打的法律系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直喊:“你们耍赖你们耍赖!”“太不讲究了!”   徐春风和许山岚勾肩搭背,大笑而归。封玉树正要出去会女孩子,喷点摩斯抿完头发,看疯子似的扫他们一眼,撇撇嘴:“有病,真是吃饱了撑的。”   徐春风看看封玉树一身崭新的衣服,人模狗样骚包的德行,对着许山岚一使眼色。许山岚那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心领神会。俩人没进寝室,转身又回了水房,一人接满一大盆水。封玉树傻了吧唧还往走廊那头走呢,两大盆水一点没含糊,哗啦哗啦浇个通透。   封玉树“妈呀”尖叫一声,一身行头全报废,气得小俊脸发白,指着大笑的徐许二人痛骂:“我操你妈!”   那俩人都玩疯了,这时候还能饶了他?许山岚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一拧一锁,封玉树就动不了了,徐春风搭把手,俩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封玉树横抱起来。许山岚问:“咋办?”徐春风一偏头:“进水房。”   封玉树高喊:“你俩要干啥?他妈的快放我下来!”徐春风阴森森吐出一句:“先奸后杀!”许山岚慢悠悠接一句:“杀完再奸。”徐春风顺口又接一句:“奸完再杀。”   俩人就在这又奸又杀,时奸时杀的威胁中,把封玉树架到水房,顺势扔在白瓷砖的大水槽里。徐春风把一趟所有的水笼头全打开,拧到最大。你想啊,横躺在冰凉的水槽子里,七八个水笼头一起往你身上强力喷冷水,就算在夏天那也受不了啊。封玉树没两分钟就完蛋了,鼻涕眼泪一起流,哭着喊:“哥我错了,我真错了,饶了我吧……”   徐春风笑骂:“看你这副脓包样,你该大喊‘打死我也不降’才对。”   “还有‘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许山岚按住封玉树,慢条斯理地补充。   “你俩是我爷,真不行了真不行了,要死了要死了!”   正闹着,郎泽宁回来了。   郎泽宁刚进走廊就听见水房吵吵闹闹,这时已经挺晚了,很快就要熄灯。他本想回寝室取盆过来洗漱,但竟然听到了徐春风的声音,不由自主往水房走。   徐春风正和许山岚使劲按着封玉树。他忘了,许山岚穿着衣服他可没穿,还光腚呢。结果郎泽宁一进水房,就看见白花花的两瓣屁股对着自己。我草,他心里狠骂一句。那也不能不管哪,上去一把将徐春风拉开:“快把他放下来,真弄出毛病就完了。”   徐春风嘿嘿傻笑:“榔头没事,这小子硬实着呢。”嘴上说,倒也放开手。封玉树从池子里跳出来,上牙打下牙,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郎泽宁问:“你没事吧,春风过分了啊。”封玉树明知道他们仨一伙,哪还敢得罪,连忙说:“没事没事。”缩着脖子回寝室。   徐春风笑:“瞧他那样儿。”郎泽宁看他光着身子遛鸟还一脸得意的德行,心里无名火一拱一拱的,狠狠瞪徐春风一眼,说:“快去穿衣服,没心没肺的玩意。”也不等他回答,转身走了。   郎泽宁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倒让徐春风一愣,对许山岚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问:“他没事吧?吃枪药了?”   许山岚抿嘴一笑,也眨巴眨巴眼睛,说:“你和他比我熟啊。他有没有事,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啊,倒也是。”徐春风点点头,想了一阵,无奈地叹口气,“男人嘛,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一勾许山岚脖子,“走吧,哥们。”   郎泽宁趁着所有人都忙活完了,到水房匆匆冲个凉。爬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眼都是徐春风晃来晃去的小屁股。他妈的,郎泽宁拿枕巾自助了一下,算彻底踏实了。可也更睡不着,皱着眉头想,自己对徐春风,不会……吧。那比知道自己是个GAY还要灾难,不行,我得离他远点。   说要离远点,哪有这么容易?有句话说得好,爱上一个人,不是因为你从他那里得到了多少,而是因为你为他付出了多少。付出的越多,就会越重视这份感情。   再说了,俩人都在一个寝室,还是上下铺,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前还在一起腻腻歪歪,说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郎泽宁做不出来呀。最多也就是尽早出门,尽晚回寝而已,熄灯前多多少少也得聊上几句。   他想躲着徐春风,奈何徐春风自己往他眼前蹦,这叫什么,这叫猿粪啊。   这天郎泽宁去三好街写字楼发某银行的信用卡,骑着自行车往回赶。路过展览馆,正看见徐春风傻愣愣站在立交桥旁边,茫然地望着街上人来人往。两手拿着一张大白纸,竖在胸前,上面两个黑色大字:家教。这形象太有喜感,插根草标完全可以卖身。   正是七月上旬,虽然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但下午两三点钟也够晒的慌了。小破孩穿着个半袖,满脑袋汗,看样子已经站了很长时间。   郎泽宁推车子走过去:“哎,你干吗呢?”徐春风看见他眼睛一亮,嘿嘿乐了:“榔头,你干吗去啦?”   “我去发点信用卡,你要做家教?”   “啊。我老乡跟我说的,这活好,一小时10元,比在麦当劳赚得多,还能积累经验。”   正说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们面前,后车门摇下车窗,一个女的问:“哎,你教什么的?”   徐春风连忙走过去:“英语,我就是英语系的。”   “嗯,哪个学校?”   “XXOO师范学院。”   郎泽宁把自行车立在旁边,看着他俩一问一答。那女的连车都没下,隔着车窗说话。问得随意而简慢,跟买大白菜似的。徐春风弓着腰,回答得极为认真。郎泽宁看不了徐春风受委屈,尽管小破孩傻了吧唧的自己都没注意到。上去扯过小破孩:“行了,咱不做。”   “啊?”徐春风回头诧异地看他一眼,扒拉他的手,“别捣乱。”   郎泽宁一用力,把徐春风拽到人行道上,那女的皱着眉头看他俩一眼:“有病啊。”开车走了。徐春风急了:“我说你干吗呀。”   “那女的根本不诚心找,你和她废什么话?”   “她诚不诚心你知道啊?不诚心我说到她诚心不就完了吗?”小破孩真生气了。   郎泽宁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你听我的,干这个不合算,比不上在麦当劳打工。”   “切,谁说的?我老乡说这活可好了,一天晚上两小时课,就是二十元钱,麦当劳才八元钱。”   郎泽宁掰着手指头给徐春风讲道理:“麦当劳离得近,上家教离得远,来来回回不需要时间吗?至少也得半个小时吧,那就是三个小时二十元钱,平均一小时7元。但你可别忘了,麦当劳晚上是供饭的。”   徐春风低着头不吭声。倒也对,刚才那个找家教的就住在五爱市场附近,坐车也得半个多小时。郎泽宁又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家带你去一回,以后你自己能找到地方吗?”徐春风彻底没词了,沮丧地说:“那咋办哪,白站两个多小时了,我想多赚点钱参加个电脑培训班。”他们学校计算机系统太落后,居然还用DOS,完全跟不上现代化形势,偏偏考试还考WINDOWS,过不去就没有学位证,所以学生都在外面学。   郎泽宁呼噜呼噜他的脑袋——头发都烫手了都——说:“走吧,回寝室。你先在麦当劳里打工,我帮你想办法再找个兼职。”   徐春风摸摸后脑勺:“榔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我把麦当劳的小时工给辞了。”也没等郎泽宁追问,自己慌忙补充,“赚的太少,而且,而且我都吃腻了。我那个老乡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家教肯定能找着,没问题。”由此可见,徐春风穷爱咋呼其实心里没啥主意,别人一劝就上套。   郎泽宁无奈地扶额:“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啊。”   徐春风瞥了他一眼,还觉得挺委屈:“我也得能找到你呀,你天天跟神似的都看不着影。”   郎泽宁细寻思,也怪自己,算了,先回寝室吧。      第23章 徐春风生日特典:就是要爱死爱慕      “十个羊肉串十个熟筋十个鸡脆骨十个板筋一个烤全翅两个辣抄鸡架一大碗麻辣烫多放粉丝一个蛋炒饭,呃,一瓶啤酒。”徐春风意犹未尽地又看了看菜单,递给白既明,“你还想吃啥?”   白既明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温和地微笑:“再加一份蛋炒饭,一瓶啤酒,谢谢。”   徐春风伸出一根手指头,“啪”地在免洗餐具外包装膜上戳出一个洞,百无聊赖地叹口气:“你说吧,我过生日,还得我出主意想要啥,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憋屈呢。”   “做生意的都很忙,比不上我们清闲。”   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老廖也不给你过生日?”   “人和人不一样,他也不会做饭哪。”笑一笑,“别计较太多,又不是女孩子,还得让人动不动弄点鲜花蛋糕哄一哄。”   “可以前他也给我买过生日礼物啊。”徐春风叹口气,摸摸自己的脸,“人老珠黄,没人理呀。”   白既明一口水差点喷出去,咳嗽半天。徐春风看他一眼:“咋啦?”白既明摇摇头:“没事,就觉得你上大学没读中文系,真是太可惜了。”   “那是。”徐春风一提起这件事仍然心有戚戚焉,一挥拳头,“今天我生日我说了算,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敷衍我,哼哼。哎老白,你去年生日干吗了?”   白既明想一想:“没什么,去海南岛玩了一圈。”   “啊对了,你过生日时正好放暑假,唉,处女座的人。那老廖呢?老廖过生日你怎么办的?”   白既明一手握拳,挡住嘴笑:“算是个惊喜吧。”   “是吗?”徐春风眼睛亮了,“效果怎么样?”   白既明清清嗓子,装作很若无其事:“嗯,还行。”脸却微微发红。   徐春风了然地坏笑,指着白既明拖长音怪叫:“哦——没干好事,快点从实招来!”   白既明本来不想说,架不住徐春风一再追问,只好用手指在水杯里沾点水,在桌子上写下俩字母。徐春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叫道:“不是吧,老廖还有这嗜好?”   白既明瞪他一眼:“情趣,情趣懂不?”   徐春风眼珠一转,一拍大腿:“这个好这个好!我今晚就彻底收拾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在乎我生日,哈哈哈哈。”   俩人吃完午饭,白既明在徐春风的不停催促下,带他去了很隐蔽一个角落里的成人用品小商店:“在淘宝上认识的,偶尔去过几次,质量挺好。”   徐春风还以为老板一定是个猥亵的中年大叔,或者有点搞怪的时尚年轻人,没想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青年,白白净净带着个无框眼镜,说起话来柔声细语,腼腆地微笑:“欢迎光临。”   白既明一摆手:“你去挑吧。”自己躲到一边看杂志。   徐春风看着一屋子的情趣用品,刚开始也挺不好意思,后来一看小伙子介绍得中规中矩,毫无戏谑取笑,也就放开了。这有啥呀,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   徐春风一旦没有了顾忌,谁还能疯得过他?又看又摸,还要试试感觉,一会跑这边一会跑那边,跳上蹿下。到最后小伙子也不管了,坐到白既明对面一起喝茶。   足足挑了两个多小时,徐春风采购了一大纸箱子东西,心满意足乐呵呵地和白既明SAY GOODBYE,回家!   刚过四点钟,离郎泽宁下班还有段时间。徐春风洗了个澡,换身睡衣,浑身上下香喷喷的,这才跑到大厅里摆弄那堆玩意。   皮鞭、手铐、红色棉绳、油浸麻绳、低温蜡烛,还有自慰器、肛塞……品种齐全,质量上乘,安全可靠,是居家旅行必备产品。徐春风一想到过不了多久,这些东西都会用在郎泽宁赤裸的身体上,忍不住浑身血液沸腾,兴奋莫名。郎泽宁当然得同意,不许不同意,今天我生日!   到时候自己一定要拿出女王范儿来!徐春风重重地点点头,握拳用力一挥。跑到门厅大穿衣镜前,挺直腰板,清清嗓子:“跪下。”嗯,不够严厉;他压低声音,“跪下。”嗯,不够傲慢;“跪下。”他练了十几遍,觉得还不对味。摸着下巴想了想,啊,发现问题了,衣服不对,穿一身睡衣怎么可能有女王范儿?   徐春风连忙把买来的皮短裤翻出来,换上。皮裤紧紧地勒住肌肤,果然有感觉。徐春风又拿起一条细长的蛇纹鞭,在空中“咻咻”地挥动两下,卷起来插在皮裤里,双手掐腰仰天长笑:“郎泽宁,你就等着被华丽丽地调教吧,哈哈。”   感觉找对了,还得设计一下过程。徐春风靠在沙发里,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嗯,得让他先脱光了,再跪下,爬到我眼前,叫我主人,哈哈,主人。然后呢,用皮鞭抽两下,还得说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   徐春风突然一睁眼睛,不对,万一他不干怎么办?刚开始肯定能乖乖听话,可一打他他就会反抗的,他反抗了我咋办?不行不行,得先给他绑上。   徐春风为自己的先知先觉庆幸不已,到纸箱子旁边扒拉那些东西。   红色棉绳?颜色倒挺鲜艳,难度太大,这得需要技术含量,以后慢慢练,今天肯定来不及,PASS;手铐?锁住了手还有腿呢,PASS;肛塞……靠,怎么会买了这么个玩意?是塞他还是塞我呢?扔掉!   最后徐春风把目光放在两样束缚用具上,哎,这东西不错,手脚都能锁住,绝对丧失战斗能力。徐春风欢天喜地把两样拿出来,一个是分腿器,一端扣住两条大腿,牢牢分开合不上,另一端可以在背后锁住双手手腕。徐春风扫一眼就猜出个大概,觉得自己挺有智慧,无师自通。   另一个挺简单,可也因为简单,徐春风没摆弄明白,后来看看说明书才算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可这姿势难度挺大呀,能行不?徐春风决定自己先试一试。他把那用具两个比较宽的铁环虚拟地扣在足踝上,当然不能锁死,锁死就完了。然后跪下,分开双腿,两臂从两腿之间伸过去抓两个窄一些的铁环。他累得直喘气,没碰着。不是吧,为毛说明书上那个人就能行?难道是自己柔韧性不够?   徐春风的特点,好奇心强还不肯轻易认输,我还就真不信了。他深吸口气一用力,把头侧过来,半边脸贴在地板上,这才抓住了铁环。嘿嘿,也不算难嘛。他把其中一个扣在手腕上,心里偷着乐,这个姿势果然够淫荡。   徐春风装模作样摇晃两下屁股,嘴里呻吟:“不要……不要啊……啊……”哈哈哈,好玩好玩。尝试完了解开起来吧,结果出事了!   束缚用具——锁,上,了!   手腕上的轻轻一扣就算锁住,打不开。徐春风吓了一跳,连忙去解腿上的。没想到这个用具设计的确非常人性化,只要扣住一处,其他三处同时扣住,这是为了防止奴立反抗,便于主人尽快掌握主动权。   不是吧不是吧,徐春风吓出一头汗,立刻想起了包装盒里的钥匙,慌忙要爬过去拿。可他现在的姿势,跪趴在地板上,一只手手腕和两个足踝绑在一起,能爬得了吗?费了半天劲就蹭出去一点。正在这个情况危急的关键时刻,门铃突然响起来。   这个时候按门铃,还能有谁?徐春风心惊胆战,更加努力要去取钥匙。他现在这样,真被郎泽宁看到,那就别活了。   郎泽宁在门外也觉得挺奇怪,以往他吹两声口哨徐春风就屁颠屁颠跑来开门,今天怎么按门铃也不见人影?难道还没回家?不能啊,今天他过生日,说好了想要什么一起出去买,顺便吃顿丰盛的晚餐。他该在家等着自己才对呀,那就是出去买菜了?郎泽宁只好拿出钥匙自己开门。   一开门,郎泽宁彻底愣住,半天没动地方,等反应过来第一件事立刻把门关上,嘴里叫着:“我靠,你这是在干吗?”   别怪他惊悚,眼前徐春风的造型太彪悍了。浑身上下就一条短裤,还是黑色皮制紧身的。高高地撅起屁股,四肢中三肢拷在一起,一条胳膊前伸,似乎要拿什么东西。脑袋贴在地板上。旁边满是皮鞭、手铐、蜡烛、还有绳子,整个一爱死爱慕火爆现场。   徐春风把脸埋在臂弯里,紧紧地闭上眼睛,心里狂喊:天哪,你让我死了吧死了吧!   郎泽宁走到徐春风身边,猜测着问:“你这是……生日礼物?”   “是我过生日我过生日!”一提这件事徐春风就火大,要不是因为你不给我生日礼物,我能弄成这样吗?“你他妈快给我打开!”气急败坏地喊。   “先等等。”郎泽宁一大性格特点,就是沉稳,没弄明白不轻易动手,“你……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   “你先解开,先给我解开再说。”徐春风放低声调。   郎泽宁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不对,你一向不肯吃亏……嗯,我知道了,这些东西你买来想用在我身上。”   “哥你先给我解开呗,哥,我他妈太累了。”   “那怎么把自己锁上了呢,你想先试试,看看怎么玩。”郎泽宁眼珠一转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躬下身子歪着脑袋对上徐春风的眼睛,“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郎泽宁!你他妈的快给我解开!”   郎泽宁哈哈一笑,说:“行,你先等等啊。”徐春风勉力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小子把那堆东西,当然还有钥匙一起拿走。接着就是窸窸窣窣脱衣服声,哗啦啦洗澡流水声,稀里哗啦拆包装声,划拉一下系拉链声,然后就看见郎泽宁也穿着一条黑色皮裤,人模狗样地走出来。   郎泽宁把那堆用品扔在沙发上,施施然坐下,嘴里调侃:“买的东西挺多呀,很齐全。”   徐春风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匍匐在郎泽宁的腿边,他森森地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彻底完了。郎泽宁拿起皮鞭虚空挥了两下,尖锐的风声“咻咻”在徐春风耳边响起。徐春风吓得双目紧闭,浑身肌肉发紧。   “听说打在身上不算疼,只能留下红痕。”郎泽宁微笑。   “也挺疼……也挺疼……真的……”徐春风苦着脸。   郎泽宁又拿起低温蜡烛,用打火机一个个点燃了,放在茶几上,点点头:“别说,烛光朦胧确实挺增加情趣,估计滴到你身上更会有情趣。”   “没有……”徐春风声音发颤,“这个真没有……”   “啊,这个。”郎泽宁眼前一亮,拿出个跳蛋,打开开关,居然还有电,在手心轻轻跳动,嗡嗡地响。他把那玩意贴到徐春风脸上,让倒霉蛋深刻地体会一下什么叫吓得肝颤。郎泽宁邪恶地笑:“一会给你塞到后面去,肯定很刺激。”   呜——徐春风内牛满面。   郎泽宁一手提着皮鞭一手拿着已经流泪的低温蜡烛,鬼畜地站在徐春风面前:“你放心,亲耐滴,我会让你过上一个终身难忘的生日。”   徐春风扭着高耸的屁股挣扎,大声叫嚷:“不要……不要啊……啊……”      第24章 制服诱惑(3)      许山岚晚上从大师兄那里练功回来,老远就听见徐春风在寝室里咋咋呼呼高声说话的动静,这小子今天怎么没急着出来冲澡啊。许山岚推开门,徐春风一扭头正看见他,连忙把许山岚拉进屋,叫道:“许子许子,我和榔头要开英语补习班,你加入不加入不?”   他这话没前没后的,弄得许山岚一个愣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郎泽宁笑着补充:“是这么回事,春风把麦当劳的兼职辞了,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咱们琢磨趁着暑假开个小学生的英语补习班。”   “主意是我出的。”徐春风什么时候也不忘了显摆自己,嘿嘿笑着一仰头,“这个主意不错吧?厉害吧?”   原来他俩回到寝室,一下午就研究给徐春风再找份工作。大学生能做的兼职本来就少,无非家教啦、促销啦、小时工啦。可你说徐春风还能干啥,算来算去也就是家教,老本行,手拿把掐,没啥问题。可他不认识路啊,从一家那里出来,能不能找到学校都两说,更不用提再去另一家了。   两人商量半天毫无结果,徐春风长长叹口气,蔫头蔫脑地说:“要是不用我去学生家里,让学生都来寝室上课,那多好啊。”   一句话提醒了郎泽宁,他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说:“这主意不错,不是不可能。寝室里肯定不行,索性咱们把规模弄大点,干个英语培训班。”   “啊?”徐春风很是怀疑,“能行吗?”要知道他们大学生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几个敢开班的,一来招学生非常费劲,二来没有地方没有资源,一切都是白扯。   不过郎泽宁是谁,那是一般战士吗?那也是一年里天天跑销售摸爬滚打挫折和实战中历练出来的。目标一明确,脑袋里稍稍一转,优势劣势一下子分析个明明白白:“春风,你看啊,咱们都是师范的,还都是学外语的,这就是现成的资源。再说,马上就是暑假,家长们正琢磨让孩子学什么班呢。嗯,时间晚了点,已经七月中旬了,说不定很多学校已经放假,不过这关系,只要方法对,肯定能招来学生。”   “可是咱也没有地方,也没有桌椅。”   “这都不重要。”郎泽宁笑一笑,“房子可以现租。至于桌椅嘛,你忘了我爸是干什么的了?”徐春风眼睛一亮:“对啊。”站起来一挥拳头,“这就好办啦,嗯,我觉着只教英语太单调,也可以教点书法啦、作文啦啥啥的。哎榔头,你书法不是挺好吗?”   郎泽宁笑着说:“还凑合。”他心里想的比徐春风更多。经过一年多的锻炼,他觉着自己已经成熟了不少,但是这样一会做保险一会做信用卡,一会卖化妆品一会卖BP机,钱倒也赚了一些,不过做不长。他已经不肯局限于这种只以赚钱为目的的短期销售,他想做一样事业,想找一个契机找出一条最适合自己的道路,就像种一棵树,找到最优秀的种子,慢慢浇水、施肥,看着它抽芽吐蕊,长成一株参天大树。他确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徐春风的一句话提醒了他,越想越觉得这条路太正确了。自己的父亲就是教育局局长,以前郎泽宁总想不用父亲的门路自己也能成功。但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一心要白手起家的青年了,他更冷静也更现实。在这个社会,靠自己努力,固然可以开创一点局面,但要想做大做强,没有更深的根基,实在太难。父亲的关系,好比一圈坚固的篱笆墙,在这棵大树还是根苗苗的时候,完全可以用来挡风遮雨,避免不必要的伤害。   郎泽宁在屋子里缓缓踱着步子,心里越来越兴奋,他有一种预感,自己这条路选对了,肯定能一直走下去。   许山岚听了他俩的计划,眨眨眼:“行,挺好,可我教不了英语,语文也不行。”他抿嘴笑笑,有点不好意思,“我就会练武。”   “练武也行啊。”徐春风脑袋反应快,心思灵活,“那你就教他们练武,每天早上出来锻炼,没准家长们都高兴着呢。”   郎泽宁笑徐春风有点一厢情愿,家长们参加补习班就是为了提高自己孩子学习成绩,习武干什么?不过他也不想打消徐春风的积极性,而且万一真有孩子想练武术呢,于是就说:“暑假里家长都得上班,没有人管孩子,扔给老一辈的又辅导不了他学习,所以一般都是托管。早上练点武功也不错,不过可能孩子不会太多。”   许山岚咬着下唇想了想,干不干补习班和他关系不大,他也觉着估计没几个家长能把孩子送过来练武。不过他有他的小算盘。许山岚最大的特性是什么?懒。而习武最怕的就是懒,俗语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次人家欢欢喜喜过暑假寒假的时候,正是许山岚最痛苦难熬的时候。一放假他就得去丛展轶家,天天在大师兄眼皮子底下练功,哪有上学时逍遥自在。如果在假期帮着他们俩搞培训班,那就不一样了。有没有学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不用住在家里的借口,偷懒名正言顺。就是不知道师兄能不能答应。   郎泽宁说:“那咱们这么着,我负责租房子、桌椅黑板粉笔等硬件设施;春风你教英语,我找个老教师给你稍稍培训一下;我来教书法,带着孩子们练练字;我再找个老教师教他们写作文;许子你教武术,早上40分钟左右,带他们跑跑步就行。咱们把课程安排得满一点,说好了小班授课,一个班最多12个学生,这样家长才能放心。”   许山岚笑着说:“行,那我回去和大师兄商量商量。”   许山岚本来以为说服丛展轶很难,绞尽脑汁想了一路,怎么开口怎么解释怎么铺垫,哪知道他刚说一句想和同学暑假的时候一起搞个培训班,早上教武术,丛展轶略略思忖,说:“可以。”   准备好的说辞都没用上,许山岚有些错愕。丛展轶看他怔在那里,微微一笑,轻轻拍一拍身边的沙发。许山岚不由自主走过去坐下,丛展轶说:“总比天天在寝室睡觉好。”   “那……我假期不能回来住了,和他俩在一起商量事情也方便。”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而且理由并不算充分,他完全可以早上教完武术再回来嘛。许山岚心里有点忐忑,偷眼看大师兄。丛展轶神色如常,点了点头。许山岚忍不住嘴角上扬,说:“谢谢大师兄。”飞快地跑回房间。   丛展轶对蔡荣说:“打听一下郎泽宁租房子的地点,附近有什么小学,找几个孩子跟着许少学。难得他有兴致,别弄得一个孩子招不来,让他心里不痛快。”蔡荣说:“是。”丛展轶又想了想:“做几套小孩子的练功服,免费赞助一下。”   于是郎泽宁的培训班红红火火地开张了。他在一个老式居民区里租了一个三室的房子,找父亲的朋友借来旧桌椅板凳,黑板粉笔啥的都是小意思。三个人在附近居民区和小学校门口派发传单,又在租房子的地方挂了条幅、放一张长条桌,定下来本周五晚上就开始上课。   那边忙忙活活,这边也不消停。期末考试全部完事,及格万岁,大家都张罗回家。学校有规定,假期可以申请在学校住,但是不能住在原寝室,必须搬到统一的寝室楼里,便于学校管理,每人上交管理费60元钱。   三人收拾好东西,和另一个寝室的男生噼里啪啦打扑克。下午三点的时候,李大妈上来喊人:“封楼了封楼了!没走的快点走啊!”徐春风正摸了一把好牌,俩王四个2两套414火箭,说什么也不肯放弃:“着什么急?出牌出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他们刚打完,一个哥们上来喊:“快走快走,大妈要锁门!”大家也不管一地的扑克板凳,提着行李稀里哗啦往外跑。徐春风一边走一边得意洋洋:“小样,被我收拾了吧,就是厉害,抓的牌就是好,怎么地吧。”   另一个寝室的一撇嘴:“你就得瑟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明天继续,继续。”   到了另一个寝室楼,还是郎泽宁、徐春风和许山岚在一个屋。大家忙着铺床,等徐春风把行李放床上,忽然发现,自己悲剧了——他没带褥子!   对方早就知道自己的床假期时借给别人用了,床上收拾得那叫一干净,只剩一个草垫子。徐春风枕头、单被、床单、脸盆暖瓶都带齐了,甚至还有蚊帐,就是没有褥子。徐春风正挠头,郎泽宁看他傻站着不动弹,过来问:“怎么了?”   “嘿嘿,忘带褥子了。”   郎泽宁无奈地扶额,这时再回去拿肯定来不及,那边的寝室门早就让李大妈给锁上了。他叹口气:“走吧。”   “啊?去哪儿啊?”   “还能去哪儿?给你买褥子。”   “啊?不用不用。”徐春风连连摆手,“真不用,这也能睡。你瞧——”他把床单铺草垫子上,“更凉快。”   “拉倒吧你,那里全是小虫子,晚上不咬死你。”郎泽宁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一眼没照顾到都不行,“走吧,顺便吃口饭。”   俩人先到小饭馆吃点抻面鸡架,然后到市场找人做褥子。一问价格才知道,做一床褥子得小一百。徐春风心疼钱,一个劲地拉郎泽宁:“算了吧榔头,没有也能凑合,顶多一个来月,开学回寝室就好了。”   郎泽宁不理他,多给老板加30块:“我今晚就要,你先给我做。”   老板笑得双眼眯眯:“没问题,放心吧大兄弟,今晚肯定能做好,你过一个小时再来取就行。”   俩人漫无目的地乱逛,徐春风嘴里嘟嘟囔囔:“太贵了榔头,那也太贵了。一个破褥子要一百多,太贵了。”   郎泽宁真想冲他喊一声:“那你怪谁?谁让你不带褥子的?!”可一看小破孩憋憋屈屈的小样,心又软了,呼噜呼噜他的头发:“没事,你一个假期能赚回来。”   “啊?可要不买,不是赚更多了吗?”   郎泽宁翻个白眼,决定不再理他。   等褥子做出来,徐春风乐坏了。抱了一路,铺到床上摸来摸去:“哎呀,真不错,这么厚,真好。”还爬上去坐一坐,“太舒服了,榔头,真太舒服了。”他以前睡的是刚上大学时学校发的军用绿褥子,薄得象片饺子皮,哪有自己花钱做的厚实。老板用的布挺不错,又密实又软和,深深吸口气,都能闻到新布料那种干净气息。   徐春风躺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最后张手张脚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太舒服了太舒服了!”热情劲一上来,对许山岚喊:“许子快过来躺一躺,特好。”许山岚抿嘴笑着摇摇头。徐春风一回头,看见郎泽宁正端盆要去洗漱,他一把把郎泽宁拉过来:“榔头榔头,你试试,多舒服。”   郎泽宁猝不及防,被徐春风一下子拉得躺倒床上。他吃了一惊,慌忙要起来,却被徐春风扑个正着。徐春风生怕郎泽宁没有切身感受到褥子的温馨,一翻身把他压在身子底下,嘴里还问:“是不?软和吧?舒服吧?”   郎泽宁血都快冲到头顶上了,气急败坏地喊:“你起来,你快给我起来!”徐春风正忙着显摆,根本没理会对方着急的样,还双目闪亮,一个劲地问,“好不?是不是特好?……哎榔头,你脸怎么红了?热的?啊,咱俩躺一个床上是有点热。”   郎泽宁只想狠狠一脚踹过去,双手一用力,把压在身上的小破孩推开。一句话没说,拧着眉毛端起水盆就走了。   “哎。”徐春风总算发觉有点不对劲,纳闷地看着郎泽宁的背影,对许山岚眨巴眨巴眼:“他又怎么了?”   许山岚憋笑憋得很辛苦,拍拍徐春风的肩膀:“没事,榔头就是心里郁闷,他挺悲哀的。”   “啊?”徐春风更纳闷了,抬头看一眼郎泽宁的床铺,他不是带褥子了吗?难道也想做新的?      第25章 制服诱惑(4)      蔡荣办事效率极高,不过半天时间,那个英语培训班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两天后,武术练功的套服也全都做好了。   蔡荣捧着衣服要给丛展轶送过去,正巧遇到许山岚刚从大门走进来。蔡荣看出许山岚身上的变化,诧异地睁大眼睛。许山岚抿嘴一笑,说:“还好吧?”蔡荣忙说:“好,好。”许山岚扫一眼他捧着的衣服:“这是给谁的?”   “丛先生送给你教的学生的,每人一套。”   许山岚莞尔:“哪能招来这么多孩子,能有两三个就不错了。”   两人边说边走到大厅里,许山岚一看见丛展轶,停住脚步,规规矩矩站好,叫:“大师兄。”丛展轶抬头看看,眉头一动,说:“怎么,把头发剪了?”   许山岚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他们说,当老师就得有个当老师的样子,头发长了不好看。”现在头发剪短,只额前稍稍有一点碎发,果然清爽很多。丛展轶点点头:“不错。衣服做好了,你去试一试。”   以前许山岚每年都要做很多套武术服,全部真丝面料手工刺绣,做工极为精细。那时他经常要参加各项比赛,使用几率也比较高。后来年龄大了,很少参加比赛,因此套服做得也不多,不过两三套而已。许山岚平时练功时喜欢穿运动服,比较随便。这次见大师兄竟然特地做了武术套服出来,皱皱眉:“不用这么麻烦吧。”   “既然决定要干,就得干好。”丛展轶不比许山岚那般随性,做事一向认真,“去试试。”   许山岚只好拿着一套衣服上楼换了下来。他穿的是一身深墨绿的套服,小立领对襟盘扣,乳白色的腰带,在腰间紧紧勒了两圈,系了个活结,尾端垂落。脚下蹬着乳白色的练功鞋。   丛展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许山岚穿武术套服,此时看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细腰长腿、耸肩拔背,衬着光滑柔和、飘逸洒脱的真丝套服,愈发显得眉舒目朗,英气勃勃。   丛展轶站起身,慢慢走到许山岚面前,抬手按在对方肩头,感受到冰凉滑爽的布料下,那种炽热的属于青春的温度。在那一瞬间,他的体内忽然涌起一种暴戾的冲动,要把许山岚紧紧压住,狠狠揉搓啃咬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用冷酷的目光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哭喊、颤抖直至彻底崩溃!要把面前这个人摧毁、撕碎,再一口一口连皮带肉吞下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奔腾的欲望,轻轻拍了拍许山岚,平静地说:“挺好,就这样吧。”缓缓走回自己的书房。   郎泽宁知道刚开始不会有多少学生过来,想了很多办法,联系到附近学校的一个退休老教师。这老教师是个女的,性格很开朗,也很热心,给三个小伙子好好上了一课,如何教低年级儿童,还答应教学生写作文。   有这种有经验的老教师坐镇,郎泽宁心里踏实了许多。星期五晚上开班的时候,居然有五六个孩子过来学英语。而上作文课都是奔着老教师来的,孩子多一些,有七八个。本来是一个孩子每节课7元,一次1个半小时,老师45元。因为郎泽宁还得付租金、水费、电费等额外花销,也得不少钱。但郎泽宁决定把作文课的全部收入都给了那位老教师,而且说好以后一直如此,直到老教师不愿意再做下去为止。老教师没想到这孩子年纪轻轻,这么会办事,十分高兴,讲课讲得很起劲,也愿意把孩子介绍过来上课。   徐春风刚开始还有点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讲不好。真正登上讲台和在学校听老师讲教育理论,感觉绝对不一样。能够站在讲台上,用最恰当的语言准确表述知识点,并且还得符合学生的年龄特点,让他们听明白,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爱因斯坦是个伟大的物理学家,但他不一定能教出来伟大的学生。   渐渐地,徐春风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看着一个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全神贯注地听课,或者在学了一段时间之后,争先恐后地发言,踊跃地做游戏,真的很奇妙,也很快乐。   一找到乐趣,又有钱赚,徐春风充分开动脑筋,天天睡觉都琢磨怎么能把下一节课上得更好。编游戏、做教具、买各种小奖品。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非常容易满足,只要一句真心的称赞,或者奖励一个小小的笑脸粘贴,都会高兴得不得了,挺着小胸脯,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还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把孩子带到园区的小花坛边,模拟场景练习简单的口语对话。引得出门遛弯逗狗的老头老太太,全停下来看热闹,哪个孩子学的好,大家一起表扬鼓掌,英语课上得热闹非凡。   不过要说最红火的,还得是许山岚的武术课。本来许山岚就是玩玩,没想弄出多大动静,而且练武都是在早上六点半到七点半,又是假期,恐怕很多孩子还在睡懒觉。第一天上课的有六个孩子,许山岚已经觉得很不少了,他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套武术练功服。这些衣服都是丛展轶派人订做的,质量上乘做工考究。一律小立领对襟盘扣,乳白色真丝的衣服,大红的腰带,穿上去那叫一好看。   每天早上许山岚先会打一套拳,那是多少年流汗流血练出来的,一招一式清晰明了,动作舒展优美,力道十足。这哪是武术啊,简直就是艺术。一旁看着的孩子们一起使劲拍巴掌,兴奋得小脸发红。许山岚让他们练一些踢腿压腿等基本功,再蹲半小时马步,然后教一套简单的拳法。这些孩子们谁不想出手比划比划,一个一个练得特别起劲,不叫苦不叫累。   没到一个星期,这个小小的练功队伍,就成了园区的一道风景线。每天许山岚一身深墨绿配白腰带,身后几个小豆丁一身乳白配红腰带,或跑步或踢腿,“嘿嘿嘿嘿”不亦乐乎,引得楼上的居民都探出头来瞧。   孩子们都有炫耀心理,那身衣服,穿上了就不爱脱,走在路上昂首挺胸的,神气活现。大家都问,这是哪儿的武术班哪,衣服料子不错呀,然后一个接一个往培训班里送。大人算盘比孩子打得精,这身衣服可是纯真丝的,参加武术班就给一套。要知道交的那点钱,都不够买一条腰带的。孩子早起来锻炼,又能强身健体,有何不好?   武术班、英语班、作文班全都办起来了,孩子家长们互相聊天的时候,又了解一下对方孩子在培训班的情况,互通有无,于是武术班的下课了又来学英语,英语班的学完了又去学写作文。孩子越来越多,郎泽宁要兑现当初小班授课,一班学生不能超过12个的承诺,孩子多了又要新开班。他忙着打广告、扯条幅、接待家长咨询,聘了个高中同学教书法。又把假期孩子托管的名号打出去,下午没事的时候,指导孩子们做功课、打球、玩游戏。园区地方不够,就拉到离得最近的学校里。   真累。徐春风每天至少两节课,多的时候要上4节,再加上下午的课业辅导,准备教具材料。每天回到寝室,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到水房胡乱冲个澡,沾枕头就睡着。相对比较轻松的是许山岚,他教武术没有人员限制,不管多少学生,都同时教,不过选的地方大小而已。   可赚的也是真多。等一个月熬下来,三个人回到自己原来的寝室,郎泽宁郑重其事拿出账本,上面收入合计、外聘老师工资、房子租金、水费电费、三人盒饭费用等等账目,写得一清二楚,条理分明。除去所有开销,净剩结余一万多,平均分到三人手上,每人居然有三千多元钱。   许山岚不在乎这些,看都没看账单一眼,随手扔一边。徐春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接过红彤彤的钞票,双手直发抖。三千块钱哪,等于家里三年的总收入,自己一个月就能赚到了。他看看郎泽宁,又看看许山岚,说:“这么……这么多……不是算错了吧……”许山岚抿嘴笑,郎泽宁也笑,两人都不回答。   徐春风仰天大笑,纵声高呼:“老子发财啦!”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站在床上,把手中钞票一挥,雪花似的漫天飞舞,纷纷落下,自己就闭着眼睛躺在这钱海中,这种场景简直太牛掰了。只可惜,他现在睡的是上下铺,还在下铺,就算把钱扬起来,也绝对不会漫天飞舞之后落在床上,要么就是被上铺挡住飞不起来,要么就是全飞到地上,还得弯腰捡。   徐春风不无遗憾地叹口气,还是乖乖把钱收好,挥着拳头:“哼,明天老子就去半个银行卡,每月存它一千块。”郎泽宁不得不摆事实讲道理:“这是假期,能赚的多点,眼看要开学,孩子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上课,咱们也不能开那么多班,每天能上一节就不错了。”又对许山岚说:“学生开学后,可能早上起不来,你的武术班估计不会再有这么多人。”许山岚无所谓地耸耸肩:“要不就停了吧,反正我也得开始在早上练功了,不见得还有时间教学生。”   徐春风嘻嘻一笑,说:“你还练什么功啊,已经很不错啦。依我看,咱不只教小孩子,也可以教教大学生啊,我就挺想学。”边说边分腿沉腰扎了个马步,对许山岚一扬下颌,“哎,我这姿势怎么样?够标准吧?”   许山岚走过去绕着徐春风走一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还行。再蹲得深一点,大腿保持与地面平行……嗯,对了……腰挺起来,好。”   徐春风按要求一一摆正,觉得有点不对劲,皱着眉头问:“许子,我这姿势对吗?怎么这么别扭呢?好像,好像和你不太一样啊。”原来许山岚扎马步极有根基,已能使上身和大腿的角度近乎垂直。就像普通人双腿分开坐在椅子上,椅子突然被抽走,照样坐姿不摇不动,那就是功夫练到家了。可徐春风不行啊,大腿蹲平,为了保持平衡,上半身不由自主往前倾,要不然非坐地上不可。这一往前倾,屁股撅起来了。其实刚蹲马步的都这样,包括那些小孩子也这样。但小孩子人小腿短,看不出来,徐春风他人高马大的,屁股一撅老明显了。   还没等许山岚回答,郎泽宁噗嗤笑出声来,说:“是不太一样,照你这么练下去,功夫不见得能练好,屁股倒是能见大。”   “呸,你才屁股大!”徐春风一听就不乐意了,跳起来扑过去,“咱俩比比看,究竟谁屁股大!”郎泽宁连忙躲,可寝室一共能有多大地方,他又不能真生气跟徐春风叫板,到底还是让那小子狠狠摸着一把。   徐春风居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嘿嘿一笑,总结一句:“还是你屁股大,你就承认了吧。”郎泽宁捂脸,这日子没法过了。许山岚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天晚上,徐春风早早进入梦乡,满眼全是钞票,飞呀飞呀地都进了自己的腰包,乐得他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郎泽宁总觉得徐春风那一摸的触感还停留在自己屁股上,别别扭扭极不舒服,他用力在褥子上蹭了蹭,第四百一十九次提醒自己,跟那小子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第26章 初恋这件小事(1)      徐春风双眼盯着外面,轻轻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呀。”郎泽宁看看车站的大幅广告牌上的男模特,由衷地点点头:“嗯,是不错。”   “哎,哎,那个,那个……”徐春风一指在车站等车的一对情侣,“腿挺长。”   “嗯,腰粗了点。”   “看那个……怎么样?”   “还行吧,凑合。”   两人坐在咖啡厅里,隔着落地玻璃窗,低声对路过的男人们评头论足,指指点点。说也奇怪,徐春风以前是喜欢看女孩子的,男人又臭又平,有什么看头。可自从跟郎泽宁在一起之后,渐渐地居然对男人也产生了兴趣,尤其爱看孤胆英雄流血流汗拯救世界的狗血题材,他倒不注意故事情节,就是艳羡人家的身材。天天晚上举完哑铃,对着郎泽宁曲起手臂,露出单薄的肱二头肌,说:“看见没,这叫男人。”   郎泽宁总是随便扫一眼,很淡定地说:“对,你是男人。你不是男人,我找你干吗。”   徐春风特别爱看男明星的长腿,一直奉切斯·克劳福为心中偶像,《绯闻女孩》是必追的美剧。郎泽宁上网时,一旦发现《绯闻女孩》有更新,就喊一声:“看不?你的梦中情人又出来了。”徐春风像个发情的兔子似的蹦出来,心急火燎地连声嚷嚷:“看看,快让地方!”   徐春风终于吃饱了,两三口把盘子里的披萨饼塞进嘴里,说:“走不?”   郎泽宁起身拿皮包,一抬头,眼角余光瞄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女性面孔,想仔细看时,却找不到了。他微微皱皱眉,摇了摇头,听徐春风在前面叫:“哎,看啥呢,走啊。”   俩人一起上了电梯逛超市。徐春风从来不觉得跟郎泽宁在一起逛街有什么违和感,从大一的时候就习惯了。而且他认为,大家都忙着购物,行色匆匆,谁管你跟谁走在一起,你又不是切斯·克劳福。   不管什么时候,超市总是人满为患。徐春风在前面挤来挤去冲锋陷阵,时不时拿起两样东西比较一下,嘴里嘟嘟囔囔:“这个便宜一点……嗯,这个牌子好……哎,家里是不是没盐了?弄两袋。”   郎泽宁推着购物车,在后面慢慢跟着。路过床品货架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个女人,这次更加清楚一些。她似乎富态了很多,双下巴都出来了,一手推着车,一手拉着一个胖墩墩的小女孩,看样子是她的女儿。   这个女人在郎泽宁的生命中,只出现过一小段日子,短暂而仓促,而且伴随着并不算美好的记忆。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早就把她忘了,今天偶然遇到,没想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一眼就能认出这个女人,尽管她的外貌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来,自己对她的印象,竟会这么深刻。当时并不明白,等时过境迁,一切尘埃落定,才能想清楚究竟是因为谁。郎泽宁自失地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回头看向徐春风。   徐春风一点没有注意到郎泽宁的异样,正专心致志地挑酱油,比价钱比品质比容量,总算拿起一瓶,放到购物车里。郎泽宁看到那女人拉着孩子向左边走,于是一指右边生鲜海产类,说:“买点鱼吧,我想吃煎带鱼。”   两人回到家,郎泽宁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快十年了,许多往事已变得模糊而暗淡。岁月对女人似乎更加无情,把一个当初裙裾翩翩,温柔可人的女孩子,生生变成了身材臃肿拖家带口的家庭妇女。郎泽宁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容貌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皱纹都没有多出一条。这算不算自己的优势?他摇了摇头,发现今晚自己真是有些思绪混乱,莫名其妙。   可又忍不住要想,如果当初……他走出浴室,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天花板。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什么晴?他好像又看见她娉婷地走过来,对自己微笑:“我听过你的演讲,很棒,我叫高晴。”对了,高晴……   徐春风洗完澡一出来,就看见郎泽宁一脸忧郁的神情,目光飘远。他大大咧咧跨上床:“干吗呢?便秘吗?”   郎泽宁笑了笑,忽然起身揽过徐春风的脖子,深深吻下去。这一吻深而绵长,弄得徐春风差点喘不上气来,身子发软。好不容易两人分开,挣扎着说:“靠,原来是发骚。”然后就说不出整句话了。对方细密的吻,像无边的丝雨一样,落在脸上、脖颈、肩头、胸口、小腹……温柔得能让人溺死。   徐春风拼命地大口喘息,他说:“靠!”男人之间的性爱,一向比较粗野而疯狂,很少有这种缠绵到极致的感觉。郎泽宁近乎虔诚地吻遍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双手在重点部位上流连爱抚。徐春风全身都在微微发抖,这种细腻的前戏几乎让他崩溃,他说:“快点……”声音干涩而暗哑,充满浓重的情欲,“快点……我受不了……啊……”   郎泽宁一分一分挺进徐春风的身体,缓慢、坚定、有力。这一场性爱漫长得看不到头,痛苦而甜蜜的折磨,细碎得简直令人发狂。   到最后徐春风简直就是瘫在床上,好半天才平复气息,愤愤地说:“你发疯啊,靠。”只可惜说得一点气势也没有,反倒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软糯。郎泽宁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发:“睡吧。”   徐春风累得翻个身就进入了梦乡。郎泽宁轻轻抱着他,如果当初……   不过,凡事都没有如果,也幸好没有如果。   郎泽宁徐徐呼出一口气,低下头,在爱人唇边落下一吻。   ……校园啦校园啦……   高晴和郎泽宁没有半点关系,她其实是徐春风的初恋,也是暗恋,如果不太准确地表述,也可以算是段网恋。   他俩认识是在大二的上学期。徐春风假期赚了三千多,寄给家里一千,剩下的留作生活费。他在学校附近报了个电脑培训班,学习办公室自动化等一些电脑知识,于是,他也开始上网了。   徐春风和高晴就是在QQ上认识的,一问才知道对方居然是自己的校友,太有缘分了,俩人就在学校大门前见了面。   对这些一开始郎泽宁一无所知,他正忙着自己的英语培训班昏天黑地不亦乐乎。只会在徐春风有课的时候,一起去培训班上课,平时根本没时间理会这小子。徐春风和一个女网友见面的事情,还是许山岚告诉他的。   许山岚从床上探出头来:“哎,春风昨天见了个网友,还是个女的,听说是咱们学校中文系的,他和你说过没?”   “是吗?”郎泽宁愣了一下,当时的确并没有太过在意,只嗤笑一声,“他还挺赶时髦,难怪这两天晚上回来这么晚。”转身出门又去忙活培训班的事。   徐春风绝不是故意隐瞒,只不过郎泽宁实在太忙了。也就第三天,郎泽宁见到了那个叫高晴的女孩子。   那天他们就一节公共课,和体育系的在一起。外语系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照例坐在后面角落里,封玉树正低声显摆自己新买的衬衫:“看见没,正宗阿玛尼。”一指徐春风身上穿的,“一件的价钱能买你那个一百来件。”   徐春风眨眨眼睛,阿什么,这个牌子他听都没听说过。不过他一点也不想在封玉树面前示弱,不屑地撇嘴:“靠,不就是件衣服吗?都是一个衣领俩袖子,也没见衣料用得多。死贵死贵,也就是你脑袋大,花这冤枉钱。”   “你懂什么。”封玉树对徐春风土里土气的样子始终瞧不起,“你那都没牌子,能和我这比吗?再说了,衣服得看质量,我这衣服,穿身上老舒服了。这么高档次的,和你说不明白。”徐春风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封哥,求你个事呗。““什么?”封玉树斜着眼睛瞅他。   “把你衣服借我穿一下,就一下。让我也感受一回什么叫高档次。”   郎泽宁知道这小子指不定憋什么坏呢,低头装看书不说话。封玉树挺犹豫:“能行吗?你别给我弄脏了。”   “就穿一下。封哥你总说你衣服好,咱乡下人,也没见识过,你就让我见识见识呗。”封玉树偷偷抬头瞄一眼在前面讲课的老师,说:“那你把你的脱下来,我就穿了一件。”   徐春风很为难的样子:“不好吧封哥,我也只穿了一件,脱下来直接穿你的,弄脏了不好。”   封玉树想了想,也是那么回事。他总惦记让徐春风低头服软,再瞄一眼老师没注意这边,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衣服递给徐春风:“快穿快穿。”   徐春风一伸胳膊把那件阿玛尼穿在外面,封玉树一迭声地问:“怎么样?挺舒服吧?”徐春风装模作样伸伸胳膊,由衷地点头:“嗯,别说,是挺好。”   “行了,还我吧。”封玉树这边没衣服,还光着膀子呢。   徐春风一本正经地说:“我再多穿一会,感受感受。”   “啊?不行,我没穿衣服。”封玉树着急了。   “你没转衣服就没穿呗,放心,老师看不见。”徐春风不再理他,若无其事地抬头看黑板,低头记笔记。   “我草!”封玉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但老师正在上课,他生气也不敢大声嚷嚷啊,甚至连大一点的动作都不敢做,生怕被老师看到自己上身没穿衣服。只好拼命缩缩缩,恨不能变成一张大白纸,直接贴桌子上。   两边同学憋笑憋得脸都青了,郎泽宁看着徐春风得意地冲自己眨眼,边笑边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子,忒损。   封玉树简直度分如年,又怕老师看见,又怕老师提问,心里恨徐春风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刚要伸手拉住徐春风,这小子比狗跑得还快,一步窜没影了。封玉树急忙冲出去,一直追出楼外:“你他妈快把衣服还我!”   外语系的男生们全笑翻了,郎泽宁一推徐春风:“快给他吧。”徐春风慢条斯理脱下来:“我不就是想长时间切身感受一下嘛,阿玛尼,多贵的衣服啊,就穿一下而已,你也太小气了吧。”   封玉树连忙把衣服穿好,气得鼻子都歪了。正要发作,只见徐春风眼睛一亮,对自己身后招手:“高晴,你也刚下课吗?”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是呀,我们刚上完公共课,真巧。”   外语系的男生一见是个女孩子,都不闹了,目光刷刷刷地射过来。这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穿着一件长袖的裙子,高筒皮靴,气质文雅,温婉可人。连封玉树都忘了徐春风的恶作剧,忙着系纽扣,脸上露出一个最温柔的笑容。   就像烂泥塘的癞蛤蟆群里,突然落入一只优美的白天鹅。这群癞蛤蟆身边固然没有少了雌性,可惜都是母癞蛤蟆,完全不能跟这只天鹅相媲美。徐春风发现自己居然是有幸认识天鹅的唯一一只癞蛤蟆,立即沾沾自喜,自觉高人一等。故意不理睬满眼期待的各位男同学,一把拉过郎泽宁,揽住他的脖颈,说:“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最好的哥们,郎泽宁。”   女孩子大方地一笑,说:“我认识你。我听过你的演讲,很棒,我叫高晴。”   郎泽宁看见徐春风对男生得意洋洋对高晴故作热络的小样,突然觉得异常碍眼,对高晴很随意地一点头:“你好。我还有事,先走了。”也不等徐春风再说话,转身离开。      第27章 初恋这件小事(2)      徐春风上完课又溜得不见踪影,晚上回来得比较早,没有一直等到眼看就要熄灯,才回寝室。一进屋就蹿到郎泽宁身边,贼兮兮说:“怎么样?”   郎泽宁皱眉瞥他一眼:“什么怎么样?”   “高晴啊。”徐春风眯着眼睛回味,“那小腰身,那小模样,尤其是两条长腿,嘿嘿,嘿嘿。”   郎泽宁嗤之以鼻,不爱搭理他,忙着低头算账。徐春风却不依不饶地非得要郎泽宁给个说法,就好比一个小孩把自己糖块给别人尝了一口,一定得让对方说出个“甜”字才肯罢休。他坐到郎泽宁身边,伸胳膊揽住旁边人的脖颈:“哎你知道不,高晴特有才,还在校报上发表过小诗。”微扬起头,拿腔作调地背诵,“秋天的叶/落了,你随意碾过/碎了。”然后用力一拍郎泽宁的后背,哈哈笑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才吧?”   郎泽宁酸得牙根直疼,把身子转个方向,就当没听见。要说徐春风这小子有时候是挺“二”,一点没看出来郎泽宁不耐烦,继续感慨万千地发表评论:“哎榔头,你说这也巧了啊,我就是喜欢中文,结果在QQ上真碰上个中文系的女生。我们谈屠格涅夫,谈雨果,谈尼采,谈费尔巴哈,谈人生,谈追求……唉,太有共同语言了,真是知己,知己啊。和她在一起,我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的日子都白过了,你说我怎么就没上中文系呢,天天在这里和鸟语打交道。要是我上的是中文系,那一进大学就能认识她啦。唉,结果,白白浪费了一年光阴,一年哪……”   郎泽宁越听越堵心,什么叫知己?什么就白过了?白过了你别过呀。还浪费一年光阴,哦,闹了半天,认识我们你就是浪费光阴,认识她你就没浪费?   徐春风还追问呢:“榔头,你说我俩有缘没?有缘没?”   “谁俩?”郎泽宁起来摘下毛巾搭肩膀上。   “我俩呀,我和高晴啊。”   “有缘。”郎泽宁冷笑一声,吐出俩字,“孽缘。”端盆出去洗漱。   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想明白了,对躺在床上假寐的许山岚叹息:“这真是赤果果的嫉妒啊。哎,我能理解,谁都怕个孤单寂寞。许子,不如这样,我跟高晴说一说,让她们寝室和咱们搞一个联欢怎么样?一起出去玩玩,说不定有比高晴更好的,给你们也介绍介绍。有甜头也不忘兄弟,哥们够意思吧。”   许山岚无声地翻个白眼,把被子拉到头顶,彻底入睡。   从这天开始,徐春风对高晴进行了含蓄而热烈的追求。逃课帮站排打饭,晚上帮打热水,九点钟刚分开各自回各自寝室,睡觉前还要打个电话黏糊几句。最后爬到床上,灯都熄了,还得跟郎泽宁回味一下个中感受。   只可惜郎泽宁一句好话都没有,后来干脆不接茬,直接睡觉。弄得徐春风就像刚做完好事迫切期待老师表扬的孩子,结果被老师一个冷眼憋回去了,心里很郁闷。他就想和郎泽宁分享自己的快乐,奈何郎泽宁根本不放在心上,只好自己一边回想一边偷着乐,不过总觉得有点衣锦夜行的感觉,快乐也大打折扣。   奇怪的是,封玉树最近居然也天天留在寝室睡觉,要知道以前他一个星期能住一天就不错了。于是乎,寝室四个人,一个天塌下来我也是要睡的;一个没人搭理自己心里琢磨事装睡的;一个满心甜蜜只可惜无人倾听只好洗洗睡的;还有一个不知怎么十分郁闷不爱说话直接睡的,寝室气氛安静得诡异。   不管怎样,还算是相安无事吧。过了一个来月,突然有一天晚上,郎泽宁眼见要熄灯了,徐春风还没回来。他洗漱完在地上晃来晃去,时不时看一眼表,实在忍不住嘟囔一句:“春风怎么还没回来?”   许山岚从上铺探出头,有点愧疚地笑笑:“对了,春风说他今晚不回来了,和高晴她们寝室同学一起去关门山玩。他走得太着急,就托我给你说一声,明天星期六上午的课也够呛能上,让你给帮着代一节。”   “我草!”郎泽宁彻底怒了,当啷一摔盆,“他那小样还去关门山?在学校里都能走丢,不怕一去找不回来呀?还找不到我?不会给我打BP机吗?还敢不给我上课,真他妈的!”当然了,咱郎泽宁不是咆哮马,心里就算怒气冲天,也没喊出一声,只不错在寝室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暴走而已。   许山岚觉得自己能看到郎泽宁头顶上蹭蹭地冒火苗子,大概也知道他担心啥,小心翼翼地说:“他们一起去的人挺多,他不认识路,还有别人呢,好像还有封玉树。估计能赶回来,没准明天课不用你代……”   “他能不能回来管我屁事!”郎泽宁终于不淡定了,一句话把许山岚堵回去,“后天再不回来给我上课,我炒他鱿鱼!”端盆去水房。   许山岚眨眨眼,没回去睡觉,趴在床边看门口。果然,没过一分钟,郎泽宁端着盆又走回来:“靠,到水房才想起来,我洗漱过了。”   许山岚咬咬下唇,说:“榔头,问你个事呗。”郎泽宁心里又烦乱又焦躁,没好气地说:“什么事。”许山岚听着他语气不对,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睡觉吧。”   郎泽宁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吐出口气平稳平稳心情,和缓下来说:“许子什么事你说,看我能帮上不。”许山岚抿嘴一笑:“真没事,太晚了,睡觉吧。”缩回头脸朝里睡了。   郎泽宁颇为愧疚地看了许山岚一眼,“啪嗒”把灯关掉,爬上床。闭上眼睛想睡觉,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徐春风,越想越憋气。明知道明天有课,他说不上就不上,还让我给代一节,我他妈欠你的啊。去那么远的地方,都敢夜不归宿了都,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就能这么不负责任呢?那个叫高晴的给个笑脸,立刻美得浑身骨头没有半两重。至于吗?不就是个女的,女的外语系还少吗?再有这事一律不给假,要不就别在我培训班干了!   郎泽宁心里骂得痛快,其实还是放不下。一宿总是梦见徐春风找不到路,穿着个四条杠杠的假阿迪对自己抹眼泪。睁眼一看,天都黑着,才三点半。再一睁眼,五点。说什么也睡不着了。拉倒吧,起床。   到培训班忙活一上午,却是心不在焉毫无条理。门一开就往那边看,每次都是失望,心里恨恨:等他回来,非狠狠骂他一顿不可!   直到下午三四点钟,徐春风才屁颠屁颠地跑到培训班。郎泽宁松了口气,骂他一顿的想法也没了,只淡淡问一句:“怎么样,玩得好不?”   “老好了!”徐春风满面春风,拿过郎泽宁的杯子灌下一大杯水,抹抹嘴,笑嘻嘻地说,“本来想叫你去,但我们都是临时决定的,特仓促。前一天晚上你回来太晚了,我看你太累,就没说。早上你又走的早,我忙着收拾东西,没时间到培训班里来,只好让许子给带个话。你这培训班不事先作安排也不好办呐,所以这次就算了。等下回的,下回咱俩一块去。”说着还呼噜呼噜郎泽宁的头发。   郎泽宁心里舒服了些,看着徐春风双手连比带化:“关门山特好看,你去过没?全是枫叶,老美了。我和高晴还在枫树下照了相。”他眯着眼睛一脸陶醉,“真浪漫。”   郎泽宁现在一听“高晴”这俩字,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我还有课。”不理徐春风了。   许山岚昨晚问郎泽宁的问题没出口,其实他是想咨询一下,送男人礼物应该送什么才好。过两天是大师兄丛展轶的生日,许山岚想用自己在假期赚到的三千元钱,给他买件生日礼物。   师父走了之后,一直是大师兄教他习武,他也一直和大师兄住在一起。虽然每个月父母都会给他寄生活费,但那些钱只是许山岚的零花钱,一分都没进过丛展轶的口袋。   许山岚明白大师兄对他好,他心里跟大师兄很亲。但随着年龄越大,大师兄也越来越严厉,许山岚总是不由自主想要反抗一下,就像小豹子被逼急了,也得扬扬小爪子。可自从自己也当上老师开始教学生,他突然对大师兄的严厉没那么抵触了。那些孩子皮得很,都非常会看人脸色。见许山岚总是微笑,似乎也很腼腆,不爱说话,于是一练起功来不是偷懒就是耍滑,许山岚批评两句还笑嘻嘻地贫嘴对付。   虽然懒一些,许山岚的责任心还是有的,毕竟家长把孩子交给你了,学了一个来月连套正经八百的拳法都打不下来,也对不起家长的一片心呐。再加上许山岚脾气也没那么好,到后来实在忍不住,把几个调皮捣蛋的狠狠教训一通,所有人立刻老实,该跑步跑步,该踢腿踢腿,规规矩矩,见到老师长辈也有礼貌了。   但也不能总发脾气。许山岚走进商场,望着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商品皱着眉头想,买什么好呢。他现在真体会到大师兄教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不严厉吧,孩子们蹬鼻子上脸,肯定不能自觉苦练;严厉吧,孩子们还挺叛逆,动不动就说:“我不练了!”娇生惯养不像话,丝毫没有进取心、责任感。松不得紧不得、快不得慢不得,真难。   许山岚拿起一条领带,想想又放回去。大师兄对自己一定也很头痛吧——他抿嘴笑一笑,把一旁卖货的小姑娘晃花了眼——又倔又不听话,还不喜欢参加比赛,白辜负大师兄的一片苦心。许山岚叹口气,觉得以前是挺对不住丛展轶的,以后认真点吧。   他最后挑中了一块腕表,把自己压岁钱全取出来,加上赚的三千块,一共一万多。这块表和丛展轶的比起来肯定算不了什么,但这是许山岚第一次给大师兄买礼物,他知道那人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非常高兴。   许山岚走到厅里,见蔡荣在书房门前站着,看见他过来竖起食指比了个手势,指一指书房。   房门开着,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丛展轶的说话声,他似乎很生气。丛展轶即使怒到极点,也绝不会大叫大嚷那样发泄,只是说话声音低沉缓慢而凝重,即使隔着一堵墙,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也能感觉到那种凌厉的迫人的威压。   丛展轶谈正事的时候,许山岚从不去打扰。他犹豫了一下,刚要离开,听见丛展轶叫他:“许子,有什么事。”   许山岚走进去,看到两个下属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神情惶惑,脸上全是汗。他慢慢走到书桌旁,说:“暑假的时候赚了点钱,给你买件生日礼物。”他把带着包装盒子的表放在桌上,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没看大师兄的脸色,低头摸摸脑袋,说,“那我先上楼了。”   丛展轶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包装盒,半天没有说话。他不出声,两个下属更不敢出声。他拿起那个盒子,缓缓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腕表。黑色表盘,金属表链,款式很大方。丛展轶对许山岚假期赚的那点收入了如指掌,一看就知道这一款区区三千元绝买不下来,这小子一定是把自己这几年的压岁钱都搭进去了。   丛展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把自己腕上的那块表替换下来。他看一眼那两个属下,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出现同样的问题。”语气已然和缓下来。两个属下诚惶诚恐,一起说:“是,丛先生。”   等丛展轶处理完事情,已经快半夜了。他没有回去休息,直接走到许山岚的卧室前,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走廊的灯光从门夹缝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许山岚侧身躺着,被子盖到胸前,露出近乎精致的半张脸,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丛展轶屏住呼吸,一点一点靠近他,轻轻吻了下去。   许山岚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人走过来,然后耳垂上落下一样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蜻蜓点水一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消失了。他觉得有点痒,伸出手指胡乱抓了两下,猛地睁开眼睛,转身向门口望去。   房门已经关好,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但许山岚能肯定,刚才吻他的,是大师兄。      第28章 初恋这件小事(3)      第二天早上,许山岚晨练之后洗了个澡,走到楼下吃饭。他和丛展轶都喜欢吃中餐,在家里用餐时吃些牛排牛奶面包火腿之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学武的人规矩很大,处处都非常讲究礼节。丛展轶作为一家之长,还没来吃饭时,许山岚是不能先动筷的。不过丛展轶从来没让他等过,每次他到餐厅时,大师兄已经坐在那里看报纸。见他来了,放下报纸,说:“吃饭吧。”   许山岚慢吞吞吃了两口煎得焦黄的馒头片,说:“大师兄,你昨晚忙到很晚吧。”   丛展轶心头一动,看了他一眼。许山岚垂着眼睛,拿羹匙搅动碗里的粥,似乎问得颇为随意。他微一颌首:“还好,大概忙到十二点左右。”顿了顿,又加一句,“你已经睡了。”   “哦。”许山岚不再出声,吃了一碗粥,又吃了个煎蛋,突然问:“为什么不让大秦小薛他们到楼上住?我看楼上空房很多。”   “徒弟在底下住是应该的。”丛展轶拿起餐巾擦擦唇角,“你是长辈,当然要住楼上。”   许山岚抿嘴笑了笑:“其实也没差几岁,还都不是你教出来的?”   丛展轶淡淡地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许山岚又不出声了,默默地把早饭吃完,站起来说:“大师兄,我去学校了。”丛展轶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等许山岚走出去,他慢慢踱到大落地窗前,看着那孩子钻进车里,车子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渐渐走远。   有些话,两人都没有明说;有些事情,两人已经心照不宣。许山岚惰性很强,生活有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会非常不适应。不由自主扬起小爪子,却被丛展轶不露声色地按了下去。许山岚微蹙着眉,隔着车窗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觉得心里有点乱。   郎泽宁昨天晚上就觉得嗓子疼,咳嗽一宿,觉着不好喝了很多水,早上起来还是头昏脑胀。他最近很累,不和徐春风在一起,吃饭也糊弄,忙起来就不吃了,有上顿没下顿。强撑着到水房洗漱完,回来坐到椅子上,浑身没劲。   徐春风看他脸色不好,过来问:“榔头你没事吧,昨晚你一直咳嗽。”   郎泽宁摇摇头。今天是星期六,想想培训班一整天的课,就有些头疼。抬眼看徐春风穿了一件新衣服,人模狗样的,肯定是和那个高晴又有约会,突然头更疼了,没好气地说:“你快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我们就是要一起去取照片,你还记得不?在关门山照的那个。”   郎泽宁现在就想让徐春风离自己远点,免得看了糟心,谁管你们一起干吗?还照片,我靠。他紧锁着眉没说话,觉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   徐春风走到门口,回头又看郎泽宁一眼,终究还是不放心,又走回来,摸摸他的额头:“挺热啊榔头,不如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你肯定感冒了,他们都说这茬感冒可严重了。”也没问郎泽宁同不同意,拿起外套给他披上,说,“走吧。”   郎泽宁脱口而出:“行了,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他说完就有点后悔,这句话说得真他妈矫情。   幸好徐春风没太在意,当然了,他神经一直都挺粗,一拍郎泽宁肩头:“没事,你能走不?”郎泽宁啼笑皆非:“怎么我就不能走了?感冒,又不是残废。”   “嘿嘿,嘿嘿,不是怕你头晕嘛。”徐春风边往外走边笑,“你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   “那你背着吧。”郎泽宁忽然心情大好,扑到徐春风身上,让他半背半拖着走。嗯,别说,是挺省劲。徐春风身子一沉,险些摔倒,笑骂:“你猪啊,没事长这么重干吗?减肥吧你。”   “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已经在减肥。”郎泽宁半眯着眼睛,也不看路,两只脚紧贴着徐春风的脚后跟,一步一步走得跌跌撞撞。他一直忙得团团转,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骤然放松下来,什么都顾不得了。   徐春风一瞪眼睛:“靠,你当自己铁人哪,赚钱也用不着拼命啊。太缺心眼了你,难怪会得病。”然后开始絮絮叨叨。郎泽宁没还嘴,也不说话,觉着自己难受的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插科打诨贫贫嘴,其实是件挺熨帖的事。   好吧,他想,自己真是孤单寂寞得太久了,需要朋友啊。   两人到医务室量个体温,拿点药,无非是扑热息痛感冒通之类。回到寝室,徐春风说:“你躺我床上,免得爬上爬下麻烦。培训班就不用去了,还有我呢,不过两天。你放心,我一定要他们严格按照课程表上课,绝对不会偷工减料坏你招牌。”   郎泽宁躺床上看徐春风一边罗里罗嗦一边忙里忙外,最近心里的郁闷消散了不少。突然想起那个高晴,提醒他:“你今天不用去取照片了?”   徐春风一拍脑袋:“我靠,忘得死死的。”连忙奔过去打电话,“高晴啊……啊,榔头病了,我得陪着他,哪天有空再陪你去……你和封玉树一起去啊?那行,那别忘了给我照片……再见。”   这两天郎泽宁过得挺滋润,徐春风让他一直住在下铺,帮他打饭打水上公共课签到,心里那叫一美,觉着偶尔得场小病也挺幸福。徐春风把照片拿回来了,给郎泽宁显摆。郎泽宁刚开始不愿意看,架不住小破孩没完没了,直接摊在眼皮子底下,只好勉为其难扫一眼。突然发现一个问题,照片上倒是有徐春风和高晴,但都不是两个人的合影,旁边至少多出一个封玉树。   郎泽宁一琢磨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看徐春风还没心没肺傻乐呵的小样,有点心疼,旁敲侧击地说:“封玉树也总和你们一起出去玩吗?”   “可不。”徐春风不屑地撇嘴,“老烦人了,干什么都要搀和。”   “啊。”郎泽宁点点头,想想说,“我看高晴也没什么好……”   “谁说的?”徐春风立刻急了,“那是你和她不熟,对她不了解。真的榔头,高晴可好了。说话细声细语的,特别温柔,又有涵养,美丽又大方……”   “行行行。”郎泽宁连连摆手阻止徐春风对高晴美妙的歌颂,拍拍小破孩的肩膀,爱莫能助地叹口气。   果然不出郎泽宁所料,一个月之后的一天中午,徐春风失魂落魄地走进寝室,一屁股坐床上就不动弹了。许山岚皱着眉头看半天,见徐春风脸色很苍白,走过去碰碰他:“哎春风,你没事吧?”   徐春风木愣愣地摇摇头,眼神都是直的。许山岚刚要再问,郎泽宁正好进屋来,看一眼徐春风,说:“许子你去上课吧,没事,我陪他。”   “哦。”许山岚眨眨眼,起身走了。   郎泽宁坐到徐春风身边。其实他也没有失恋的经验,而且他还不明确徐春风到底陷了多深,不知该从何劝起,不过也不能就让小破孩自己一个人难过呀。他想起刚知道自己性向时那种纠结痛苦的心情,清清嗓子,很审慎地说:“其实,人生都是不完美的。”   这句话太装B了,郎泽宁自己都牙疼,刚想再换一句通俗点的,徐春风猛然转过头来,颤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你没发现所有照片里,都多出一个封玉树么?”   徐春风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郎泽宁有点发毛。好半天徐春风极慢极慢地点点头,咬牙切齿:“对,就是他,封玉树。”   郎泽宁听他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锥心刺骨苦大仇深,吓了一跳,这孩子死心眼,可别弄出什么情杀案来,忙加一句:“其实也可以算是双向选择。”   “榔——头——”徐春风耍花腔一样地呼唤一声,满脸哀怨,“你是说我在高晴心目中根本比不上封玉树那只花孔雀?”   “呃,当然,呃,不是。”其实郎泽宁很想说“是”,但落井下石雪上加霜也不能用在徐春风童鞋身上啊。   “算了。”徐春风沮丧地垂下头,有气无力,“你别管我了,我自己待一会。”   郎泽宁叹口气,伸手搭在徐春风的脖颈上:“走吧哥们,我陪你喝几杯去。”   女人排解忧愁用什么?消费和哭喊;男人排解忧愁用什么?喝酒和抽烟。郎泽宁拉着徐春风来到校门口的小饭店,徐春风扯脖子喊:“来箱啤酒。”郎泽宁在后面加一句:“再来四个菜,一碗面。”   芳香的泡沫雪花一样溢出啤酒杯,徐春风一言不发,咕嘟咕嘟喝酒;郎泽宁也不说话,哧溜哧溜吃面。等徐春风三瓶啤酒下肚,郎泽宁一碗面见底,一番触动心灵激情迸射的对话开始了。   “你说封玉树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啊?整个一小白脸!我他妈哪点比不上他?……榔头你说……我是不是比他强?”   郎泽宁很严肃地说:“你比他强多了。”   这就是对话的第一阶段,重重地贬低封玉树,那就是一天怒人怨人神共愤欺师灭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虚伪做作口蜜腹剑的二百五,他唯一厉害的地方,就是会投胎,有个好爹;而咱徐春风,当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勤劳朴实温柔体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新新好男人。高晴看不上徐春风,竟然转而投向封玉树的怀抱,简直毫无眼力嫌贫爱富。   “其实,其实高晴不是那种人……”徐春风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喝第五瓶,于是对话转入第二阶段,“真的榔头……太好看了,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好看呢……她还特温柔,特有才……”徐春风目光迷离,像是回味和高晴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榔头,我觉着……和她在一起老舒服了……榔头你懂不?……”   郎泽宁干笑了一下:“说实话,不太懂。”徐春风瞥了他一眼,很遗憾地叹口气:“就我懂……我懂……榔头我是真懂她,真的……可她怎么就不懂我呢?怎么就跟封玉树了呢?……”徐春风说着说着语气哽咽,一把一把地抹眼泪。   郎泽宁翻个白眼,又好气又好笑,拿面巾纸塞到徐春风手里。徐春风接过来,擤了一大把鼻涕,居然又还给郎泽宁了,嘴里说:“封玉树能看懂她写的诗吗?能和她谈论勃朗特三姐妹吗?……他们有共同语言吗?……榔头,高晴是被封玉树那小子给骗啦,给骗啦……她说她不喜欢我……她喜欢封玉树……榔头哎……她不要我呀……”一猛子扎到郎泽宁怀里,嚎啕大哭。   郎泽宁觉着徐春风一脸一脸的鼻涕眼泪,全抹自己衣服上了。他竭力想把徐春风扶起来,让他稍稍冷静冷静,别这么丢人现眼。徐春风死皮赖脸地缠住他,大哭大嚷:“你推我干吗呀榔头,你也不要我啦……榔头你别不要我呀……我就剩你啦……你不要我我可怎么活呀……啊——”   他哭得涕泗横流肝肠寸断惊天动地,弄得所有人都往这边看。郎泽宁无奈地扶额,恨不能拎起啤酒瓶子把这小子拍晕。   十年之后,他在家里听到了极为相似的哭声,那时他才森森地懂得,徐春风这么活宝,其实就是遗传。      第29章 初恋这件小事(4)      初恋的人失恋,往往都是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最好下一秒世界毁灭,自己和那个无情的人一起同归于尽。   可现实总是很残忍,世界依旧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包括那个人,只有自己活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当中。   很多人失恋了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悲春伤秋,望天地之悠悠等等等等;知识含量高眼界远的难免联想到浩瀚宇宙无边苍穹自身渺小之类,于是突然发现自己思想认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对人生哲理有了更深刻的思考,更利于以后装B。所以说,失恋过一次的男人,才叫成熟的男人,没失恋过,挺多算一愣头青。   只可惜徐春风童鞋一点也没充分利用这等大好机会,不老老实实找个角落待着,非得缠上郎泽宁,天天在他耳边絮叨自己那点破事。好像郎泽宁不是外语系的学生,成了循循善诱极富耐性的知心姐姐。   他俩又回归到以前的生活,一起起床、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上完课再一起去培训班,晚上再一起睡觉。甚至比以前更黏糊,像天生的连体儿,谁也离不开谁。事实上,一心想连在一起的就是徐春风童鞋,只不过郎泽宁比较纵容而已。   但他们学校太小了,或者说,当一个人有心的时候,就会发现世界它本来就不大。吃饭的时候能看见高晴,打水的时候能看见高晴,上公开课的路上能看见高晴,下晚自习的时候还能看见高晴,这些其实不能让徐春风太过痛苦,让他最痛苦的是,高晴身边总会有个封玉树。   每当这种时候,徐春风就用一种蛋疼的表情看向郎泽宁,说:“只好高晴好,就行。真的,我就想看见她快乐,她快乐所以我快乐。”   郎泽宁西里呼噜往嘴里扒拉溜肉段,含糊不清地说:“嗯,精神可嘉。”   徐春风眼瞅着高晴和封玉树并肩离开,极不甘心地收回幽怨的小眼神,回头正看到郎泽宁吃得起劲,大叫一声:“我靠,你给我留点啊!”伸筷子开抢。   郎泽宁无奈地把盘子往徐春风眼前推一推,呼噜呼噜小破孩的头发,心说:缺心眼的娃,真好养。   徐春风这边算是暂时消停了,偏偏封玉树那个败家孩子不让人省心。就在徐春风已经认命,不再试图努力挽回高晴的心的时候,封玉树把高晴带寝室来了,而且还不是白天,居然是晚上。   那时大学的风气还没有现在这么开化,男女生绝对不能混寝。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男生宿舍女生止步。醒目的红字贴在寝室大门玻璃上,其效果和厕所门口那两个造型简洁的小黑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任何时代的学生,都有他们自己反抗权威的独特方式。高晴在傍晚时分,穿了一件宽大的连帽外套,把帽子立起来遮住脑袋,缩着脖子跟封玉树溜进了男生寝室。李大妈老眼昏花,当初光屁股的徐春风没看出来,眼皮子底下这位是男是女更加难以分辨。   结果徐春风和郎泽宁从培训班回寝室的时候,正看见高晴堂而皇之地坐在封玉树的床边,笑得一脸灿烂,想必已经在这等封闭的环境下私会了许久。最幽默的是许山岚,当电灯泡当得极为坦然,在自己床上,也就是那对男女的头顶上一躺,睡得呼呼的,爱咋咋地。   徐春风一点没有许山岚那种定力,一进屋就傻眼了,光张嘴不知道该说啥。反倒是高晴,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微笑:“春风,你们回来啦。”   “啊。”徐春风看一眼高晴,再看一眼封玉树,尴尬而又郁闷。   郎泽宁对高晴淡漠地点了一下头,算打个招呼,一把拉过徐春风:“快洗漱去,一会停水了。”   俩人拿着暖瓶到水房去,徐春风一脸便秘一样的痛苦表情,对郎泽宁说:“她怎么来了呢?什么时候来的啊?他俩在寝室里约会呀?这是第几次啦?”   郎泽宁看他一眼,很平静地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已经九点,寝室楼锁门了。”   “啊?!”徐春风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脸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干,以豹的速度蹿回寝室。   寝室里学生为了避免开灯影响自己睡觉,或者有个私密的空间,都弄个布帘围在床的四周,没帘也把蚊帐挂上。   封玉树的床边,也围着布帘,挡住了里面的情形。可徐春风一眼就看到床边放着的高晴脱下的皮鞋。封玉树也把鞋脱了,撩着帘子正要往里面钻。徐春风狠狠揪住他的脖领子,用力一扯。封玉树“妈呀”一声差点摔倒,光脚站在地上大叫:“徐春风你发什么疯?!”   徐春风脸色铁青,指着围着布帘的床问:“你想干什么?你他妈想干什么?!”   封玉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我干什么用你管哪?你是谁呀你!”   徐春风握紧拳头就要动手。郎泽宁忙拦住他,说:“行了春风,不值得。”许山岚见要打架,也坐起来向下看,只有高晴躲在帘子后面不出来。   封玉树见有人拦着,来精神了,对着徐春风一扬头:“怎么着,你嫉妒啊?”徐春风咬牙切齿还想要扑过去,郎泽宁沉声说:“你消停点,想把楼下李大妈闹上来吗?”   楼上打架李大妈肯定得上来,徐春风倒不怕自己怎么样,但是高晴就完了。徐春风气得浑身发抖,呼呼喘粗气,猛地跑出去。   封玉树不愿在高晴面前示弱,对着房门大叫:“切,要动手啊,我怕你?”还扬了扬拳头。忽然听见上铺许山岚一声冷笑,心里一惊,慌忙爬进帘子里。   郎泽宁紧跟着徐春风跑到水房里,小破孩弓着身子拼命往脸上泼凉水。“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啊。”徐春风一脸愤懑,翻来覆去只是大叫,“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郎泽宁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高晴不是被封玉树绑来的,她自己愿意。”   徐春风摇摇头,满腹伤心失望:“榔头,高晴不应该是这样的女孩,不应该……”郎泽宁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发苦,安抚地笑笑:“春风,这件事是你不对,他们毕竟是男女朋友,别人插不了手。”   徐春风傻愣愣地站着,不知不觉间眼圈红了,抖着嘴唇说:“榔头,高晴是个好女孩,真的,我一直都认为她是个好女孩……我就是想对她好……她那么,那么冰清玉洁,她不应该,不应该呀……”   郎泽宁无奈地看着他,说:“他们是情侣,要有那种关系也很正常吧。”   “怎么能够啊,我认识她小半年了,连手都没碰过。”徐春风一副心中女神被亵渎的悲愤样。郎泽宁扶额,难道这小子崇尚的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口胡。女神还有楚怀王,小龙女也得生孩子吧口胡。   最后他俩还是回了寝室。其实封玉树也没那么龌龊,他跟高晴并排躺在帘子里,无非窃窃私语,亲个嘴什么的。至于那些颇有实质性的事情,都是等那三位不在寝室时才发生。   封玉树完全可以到外面找个小旅店,但他非得要在寝室里不可,尤其故意要在徐春风面前,这种出于炫耀的阴暗心理,不用问都能猜得出来。   冬天随着11月末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别看来得晚,势头很凶猛,半个月内大大小小的雪下了七场,严重影响了各位童鞋上课的激情,找各种借口请假,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小班课一个萝卜一个坑,逃课太明显,只好逃大课,求同学遇到老师点名就代答一下。结果有一天大雪,大家逃课逃大发了,整个年级一百来人一共出席四十多个。老师当时就怒了,点名点了半堂课,缺席的一律卷面上扣十分。人太少,没办法帮忙答道,这一下所有学生都老实了,乖乖地去上课。   郎泽宁和徐春风下了课,去车棚取自行车,到培训班教学生,顺便吃口饭。昨天晚上的雪下得太大,车棚是半露天式的,顶上有个雨搭挡雨,夏天比较管用,但冬天就不行了。因为这里背风,反倒容易出现积雪,很多自行车都快被雪埋没了。   他俩好不容易把自行车从车海雪堆中拖出来,徐春风一偏头,突然看到一辆极为彪悍的自行车停在角落里,被积雪买了一小半,大半露在外面。银色的车身明光锃亮,车型流畅,后座很宽,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徐春风觉得这车很眼熟,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一推郎泽宁:“哎榔头,我怎么瞅着这车像是封玉树那犊子的?”郎泽宁仔细端详端详,很确定地说:“是他的。估计除了他,也不会有人把这种自行车骑出来,太容易丢了。”   徐春风眼珠一转,又冒出一个馊主意,把自己车子靠一边,上前扒拉积雪。郎泽宁问:“你干吗?”   “没事,把这小子车埋上,让他以为丢了。”边说边呼噜,不一会就把封玉树的自行车埋个严严实实,成了一个大雪堆。他仍不解恨,拉下拉链拿出小JJ,对着雪堆撒尿。   郎泽宁笑着摇摇头。没成想徐春风正撒着,封玉树来了,在后面喊:“徐春风,你又干什么坏事呢?”   封玉树自从当着徐春风的面把高晴带回寝室以后,自觉在那小子面前高了一等,整天耀武扬威得意洋洋,时不时挑衅一下,看着徐春风郁闷的德行就高兴,所以老远就喊一嗓子。   他这一嗓子不要紧,把徐春风一泡尿吓得差点憋回去。他装作很镇定的样子塞回小JJ系拉链,封玉树赶过来一看,太明显了,雪堆上一摊黄色的尿液,还冒热气呢。他一指徐春风:“好啊你小子,又使坏。”   徐春风给他一个白眼:“要你管。”   封玉树看着雪堆来了兴致:“要说你小子坏道可真多,哈哈,我也来,比你尿得远。”据说谁尿得远谁的JJ就大,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想比较一下。封玉树一定要在任何地方打压这个同寝的乡巴佬,一点没含糊,掏出自己的小JJ对着雪堆尿了一泡。   徐春风和郎泽宁对视一眼,先是惊诧,继而轰然大笑。郎泽宁一拉徐春风:“快,快走。”俩人跨上自行车开骑。后面封玉树还说话呢:“你看我尿的远吧,哎你走什么啊,输了就得服……哎我车呢,我记着是锁这里了……”   俩人也不说话,一个劲儿地骑,骑出挺远了才听见后面封玉树一声怒吼:“徐春风,你他妈尿的是我的车!”   俩人乐得肚子直疼,车都骑不动了。      第30章 初恋这件小事(5)      眼看又要到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其实在大学童鞋们一起过个节日挺不容易。五一啦十一啦春节啦大家都是要回家度假的,情人节还太小众,范围太限制,也就圣诞节这么个不中不洋的玩意值得过一过,尤其在外语系。   每年圣诞节外语系都要搞个联欢会,而且一定要新潮,要与众不同,要吸引全校学生的目光,不但自己编排的节目要精彩,还经常请几个特邀嘉宾,就是学校里最得瑟那几位,支楞着横七扭八的头发,穿着破破烂烂闪闪亮亮的衣服,在台上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死皮赖脸地大喊大叫:“你们好吗?!”“让我看到你们的手!”然后带头鼓掌,掌声不响亮他都不乐意,还得重来。要不就是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沉默得让底下人以为他嗓子疼不能说话,拿着把也许会拨几下能出点调的吉他,眼神忧郁表情痛苦,像是便秘憋着了,让人看着都替他蛋疼,用据说极为磁性极有感召力的声音唱歌,感动得下面纯洁的小姑娘们眼泪哗哗的,一个劲地喊:“XXOO我爱你!我爱你!”当然了,那时太不先进,没有后来专门从事粉丝这个行业的人,所以即使有很多歌迷慕名前来真心呼唤,其声势其阵仗其道具其音量丝毫不能和后来那些具有专业素养的伪粉丝们相比。要不怎么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这话真他妈经典。   其实这些跟郎泽宁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天生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不过不是还有个徐春风呢吗?   徐春风发誓要把今年奖学金拿到手,一点不能便宜封玉树那个犊子,尤其是高晴事件以后,更加怒火熊熊势不可挡。从一个月以前就开始研究圣诞节要表演什么节目了,弄得郎泽宁很是诧异:“我说你考四级怎么没这么积极呢?”   “那怎么能一样?这关系到老爷们的尊严,尊严你懂吗?”徐春风一脸神圣,大有不自由毋宁死的气概。郎泽宁扶额,行了,由着他折腾吧。   可徐春风不光折腾自己,他也折腾别人哪,尤其是榔头,一会一个主意:“哎我们俩唱歌呗?要不跳舞呗,要不演小品呗,要不大变活人?……双簧?……相声?……杂技?……要不马戏?……”郎泽宁挺无奈地看着他:“你演狗还是我演狗?”   “啊,也是。”   后来郎泽宁实在被他缠得烦了,说:“这么着,你看你能表演啥,你能演我就能演。”   “哈,早说呀。”徐春风一拍大腿,“告诉你榔头,我其实可有才了,以前是我们学校的文艺骨干,还是校合唱团的,你听我给你唱一个啊。”当下双腿微分站立,扬起头,拿腔拿调地唱:“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碧绿的河水,流过无边的稻田……”郎泽宁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许山岚从床上爬起来,探出个脑袋,幽幽地说:“春风啊,你别唱了呗,我听着肝疼。”   徐春风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有这么大杀伤力吗?真是夸张。他还解释:“其实我唱的是第二声部。”郎泽宁猛地一抬头:“我不会第一声部,这个就算了啊。”   “你不说啥都行吗?”徐春风不乐意了,坐下来嘟囔。郎泽宁一看小破孩的积极性被打消了,忙打起精神来,说:“你看啊,咱们系的节目一向挺多姿多彩的,只唱歌恐怕不够吸引人,你得演一个一上来就震慑全场的。”   “对。”徐春风非常赞同地重重点头,“榔头还是你有水平,那演啥?”   郎泽宁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许山岚叹口气说:“得了,我给你们上一课吧。”边说边慢吞吞地爬下床。   郎泽宁和徐春风对视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山岚挪开桌子,在寝室中间站定,突然一个甩头,紧接着双腿双臂齐动,开始跳起舞来。他跳的是爵士舞,非常流行,不过徐春风没看过。这种舞蹈动作短促紧凑,动感十足,张扬而又活泼,就算没有配乐,也能令看的人体会到那种极强的节奏感。许山岚是练武的,身体协调性非常好,动作优美流畅,令人赏心悦目。   徐春风拼命地拍巴掌,连连称赞:“太棒了许子,你跳的真好。”许山岚跳了一段,被他一夸,有点不好意思:“跟电视学的,还凑合。”   “这怎么能叫凑合啊。”徐春风诚挚地说,“联欢会你就演这个吧,肯定轰动。”许山岚已经是外语系一“神”了,就是为人比较低调,要真上去跳这个舞,摆几个帅气的造型,估计下面能有晕倒的。   许山岚摸摸后脑勺:“不行,让我大师兄知道了,非打断我腿不可,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徐春风一撇嘴:“你大师兄怎么那么厉害呀,太暴力了。”   “那倒也不是。”许山岚不由自主地为丛展轶分辨,“搞体育的都这样,不打不成材。师父打徒弟天经地义,这是规矩。其实我师兄对我挺好的。”说着还抿嘴笑了一下。   他俩师兄弟的事,旁人不好评论,徐春风叹口气,说:“我可跳不出来。”   “没事,多练就行,熟能生巧,我教你。”许山岚挺热心。   徐春风有些迟疑,看看郎泽宁:“能行吗?”郎泽宁点头:“就这个吧,我看不错。”   于是许山岚开始教他们跳爵士舞。说来也奇怪,看许山岚跳明明很容易的,轮到自己才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不是伸错胳膊就是踢错腿,前进后退左扭右送的差点把自己绊摔了。徐春风哀号:“怎么这么难哪。”   许山岚倒是颇有耐性:“不错,挺好,主要抓住几个关键性动作。”边说边比划,把速度放慢。徐春风跟着一点一点学,忽然发现有点靠谱了,动作能连起来了,哈哈一笑,说:“怎么样怎么样?”郎泽宁在一旁看一会,很淡定地说:“徐春风同学,你顺拐了。”   徐春风气得一仰头:“那你来!”郎泽宁以前也没跳过,动作也颇为笨拙,徐春风哈哈哈地很不厚道地取笑:“你也不怎么样嘛。”   舞蹈真难,可离联欢会还有近一个月,时间十分充裕。许山岚挑一些简单点的,不太复杂的动作编排了一个舞蹈,而且还从电视里汲取灵感,把其中一段分开跳,即一人摆好姿势凝立不动,让另一人独自跳一段,过后两人再反过来。这么做的好处是,动作不必要求统一,而且因为乐曲是固定长度,两人都能少跳一段。虽然时间很短,不过聊胜于无。   徐春风小倔脾气一上来,非得跳好不可,全身心地投入到舞蹈的排练中,连做梦都伸胳膊踢腿,撞到床栏杆再龇牙咧嘴地醒过来。   终于到了圣诞节那一天,大学生平时生活单调枯燥,全靠这种时候疯一场,而且外语系的联欢会一直非常有名气,不止本系的学生来,外系的也不少,整个礼堂全满了。   徐春风换好表演的衣服,披着大羽绒服找个角落里一坐,随着节目一个一个完结,哆哆嗦嗦地对郎泽宁说:“榔头,我咋这么冷呢。”   其实郎泽宁也挺紧张,但他面瘫、淡定,换句话说就是能装。他竖起俩手指:“两个方法解除紧张情绪,想试试不?”   “你就快说吧,还卖什么关子啊。”徐春风真的太紧张了。   “第一,深呼吸,平稳心情。”   徐春风用力吸气,缓缓呼气,嗯,别说,真挺好用。他满怀期待地看着郎泽宁:“下一个呢?”   “右手握拳。”郎泽宁伸手比量一下,“横过来,看见没,拳眼冲着自己。往左胸上砸,砸狠点。”   徐春风用力砸两下,皱着眉揉揉胸口:“疼。”郎泽宁低着头偷笑,徐春风瞪起眼睛:“我靠,你耍我。”话没说完,自己也笑了。   前一个节目终于演完,两个主持人上场,郎泽宁听到“……让我们放声嘶喊,释放青春的热量;让我们激情迸发,舞动青春的旋律……”说:“到我们了。”起身脱下羽绒服。   他们这个节目安排的时间非常好,正是全场最HIGH的时候,上一个劲歌劲舞的强烈冲击还留在观众的脑海里,灯光忽然齐灭,四周一片昏暗,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刷”一个光柱打在舞台上,顿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紧接着只听到一阵急促的鼓点声,舞台当中的两人带着黑色宽沿礼帽,敞怀穿着亮银色的半长风衣,露出里面黑色紧身背心,肥大的裤子。“啪啪啪啪”几个连贯动作,活力十足极富动感,立刻把观众的感觉提了上来。正在此时,鼓声戛然而止,舞台当中的两人用力一甩风衣,衣摆扬起的同时低头,只手按住黑色礼帽,留给观众两个凝立不动的侧影。这个姿势太酷了,下面的女孩子高声尖叫。   停顿三秒钟,音乐彻底响起,激烈奔放、快活张扬,令人不由自主随之扭腰甩头,摆动身体,所有人跟着节奏鼓掌,把全场的气氛带动起来。   热烈的现场感觉直接影响着徐春风,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跳得这么投入过,像被什么东西附了体,不但一点错误都没有,而且跳得堪称完美。直到最后一个节拍,他和郎泽宁侧立而对,把头顶上的礼帽摘下来用力扔出去,女生尖叫得几乎要撕破喉咙。许山岚和几个外语系的男生在舞台两边,“啪啪”拧开喷花,五颜六色金光灿灿的无边花雨飘扬而下,欢呼声简直能冲破礼堂的屋顶。   郎泽宁望着下面观众兴奋的面孔,心里也很激动。两个人配合得太有默契了,效果好到这种程度,真是让他意想不到。他不由自主看向徐春风,那小子站在无边的花雨里,完全沉浸在演出成功的巨大喜悦之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额上的汗珠亮晶晶的。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兴奋的,脸上红得像是着了火,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明亮而又充满笑意。在那一瞬间,郎泽宁忽然想和这小子紧紧拥抱在一起,狠狠吻下去。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郎泽宁的耳边嗡地一声,笑容僵住。眼前所有的景物,包括站在面前的徐春风,陡然变得遥远而又迷离,一片斑驳模糊,仿佛一场混乱的梦。   完了,他的心沉下去,真完了。      第31章 初恋这件小事(6)      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郎泽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呀,你说那个小破孩有啥好吧。身材嘛普通,样貌嘛普通,脾气嘛还挺大,性子又臭又倔,脑袋还有点“二”,学习不好,讲课水平嘛,算是个凑合。不应该呀,郎泽宁皱着眉头,眼前闪现徐春风蹲在地上收拾报纸抹眼泪的样子,坐在桌子旁边吐舌头学语音的样子,和自己张罗补习班的样子,拿着钱兴奋得满脸放光的样子,带自己去医疗站的样子,吃饭的样子,听课的样子,睡觉的样子,还有最后站在舞台上,神采飞扬的样子。   真是日久生情?可要生情也应该和许山岚吧,那小子长得多漂亮,细腰长腿,眉目似画,性子还温柔。郎泽宁尝试着幻想一下吻住许山岚的情形,呃,拉倒吧,估计他不是睡着了就是给自己一拳,前者未免显示自己太过失败,后者能弄个半残。要是吻徐春风呢?那小子一定眼睛瞪得溜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嘴一定吃惊地张着,对,张着,这样自己的舌头就能伸进去了。   我靠!郎泽宁一把拉起被子蒙住头,太乱了,全乱了,世界毁灭了吧!   呃,当然,如果因为郎泽宁这样世界就毁灭了,那他不是郎泽宁,他是奥特曼。他一宿没睡好,第二天还得该干吗干吗,上课吃饭去培训班,啥也不能耽误。   他决定和徐春风保持距离,必须得保持距离。他知道自己现在跟徐春风的状态,就是哥德巴赫猜想,费尽无数脑细胞也只能证明到1+2,想证明1+1,一步之遥千沟万壑呀。能喜欢不?能。但也就如此了。郎泽宁是个GAY,徐春风不是,也不忍心把他掰成是。所以此题无解。   暗恋之所以苦涩,正在于爱在心里说不出来,你用一切一切的方法,付出一切一切的心意,心似煎熬,乍悲乍喜,对方一律无视,或装作一律无视。所有的付出最终都是虚无,你咋办?苍凉一笑就此罢手,还是鬼迷心窍死心塌地?   郎泽宁决定罢手。   他开始故意躲着徐春风,徐春风没起床,他已经走了;徐春风要去吃饭,他已经吃完了;徐春风去培训班上课,好,咱公事公办;徐春风等他回学校,对不起我还有事;徐春风要洗漱,你去吧我马上;徐春风要睡觉,你睡你的,我再看会书。徐春风跟他说话,只是点头随意应付;徐春风讲笑话,他咧个嘴摆个表情,转身继续做事。   前几天徐春风还没觉得怎么地,渐渐觉得不对劲了,他也有他的办法,一个字——缠。时时刻刻跟在郎泽宁的身边,郎泽宁一动他就问:“你干吗去?”你起床?我也起,多早都起;你吃饭,我也吃,逃课也跟你去吃;你去培训班,那必须跟着,我也是老师之一;你有事,我没事,我等着;去洗漱,不拉上你我都不走,宁可水房停水没洗上;你看书?我也看,看得比你快;你应付我?没关系,我最擅长说,说来说去就把你绕迷糊了。   郎泽宁受不了啊,真受不了,喜欢的人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还保持个屁距离!没气急了扑上去啃个痛快都算他定力强,徐春风,你也太闹人了。   几天下来弄得郎泽宁心烦意乱,恨不能立刻从地球上消失。这天他早上起来去洗漱,回来见小破孩正忙着穿衣服。徐春风急着叫他:“榔头你等我一会,就一会。”郎泽宁披上外套,说:“我还有事,不去上课了,咱俩不一路。”徐春风端起脸盆,扯住郎泽宁的袖子:“不差这一会啊,我洗把脸就好,一起吃饭。”   郎泽宁猛地一回身,胳膊一甩,“咣当”一声巨响,徐春风脸盆摔到地上,牙刷毛巾全掉了出来。许山岚和封玉树都被惊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瞪着眼睛望向他俩。郎泽宁大声说:“你别总缠着我行不?腻腻歪歪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呐!”说完,也不敢看徐春风的脸色,急匆匆推门出去。他仿佛感受到徐春风在背后惊愕而又受伤的目光,简直是逃开。   就这样吧。郎泽宁坐在路边的栏杆上,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来人往。就这样吧,长痛不如短痛。小破孩一定很伤心,可应该不会有多大关系。毕竟大家只是同学,也许……还是朋友,不过他还会有新的朋友,还会……还会有女朋友……明天和父母说,住在家里走读上学,不住寝室了……这样挺好,日子一久,大家的感情就淡了,如果还算有感情的话……   可是心怎么这么难受呢。郎泽宁用力抓了抓头发,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小破孩死心眼,又要面子,自己在封玉树面前给他下不来台,他肯定恨死自己了,以后连话估计都不会和自己说上一句,一直到毕业……毕业之后呢,那就成了不相关的路人甲,也许在每年的同学聚会上偶尔对视一眼,也许……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郎泽宁从兜里摸出香烟,点燃,吸一口,一股生烟叶子味呛得他直咳嗽,低头一看,大前门。靠,他自失地苦笑了一下。   郎泽宁在外面逛了一天,直到傍晚打起精神来,勉强到培训班里看看。也没吃饭,晃悠到寝室锁门的最后一刻,才回去。   一进屋,封玉树和许山岚居然都不在,只有徐春风,一看见他立刻从床边跳起来,说:“你可回来了。”   郎泽宁心跳了一下,没说话,他其实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到床边脱下外衣。徐春风挠挠后脑勺,有点尴尬有点手足无措,好一会才想起什么来:“你吃饭没?肯定没吃,你看我有好吃的,特地给你留的。”说着跑到墙角,蹲下去摆弄东西。   寝室里没有电源,不让用电褥子加热器等一切电器,想弄点夜宵真是难上加难。学生总归有办法,他们到市场买酒精炉子,上面支个铁架,用不锈钢小饭盆当锅。煮点方便面啥的还可以。不过徐春风童鞋,从小就对厨艺特有天赋,能让这种不起眼的东西发挥最大的作用。今天晚上,他用简陋的酒精小锅,给郎泽宁热了点饺子。   没法煮,那么小的火,那么小的锅,只能买熟的拿回来热。那也已经很费劲了,郎泽宁见他弄过一次,得一直看着。时间长了水一开,能噗出来;时间短了饺子又热不透,只能看水开上来,立刻把火小心移开,水稍凉一点,再把火推回去。   那一次徐春风就受不了了,直嚷嚷:“这哪是吃饺子啊,简直是吃命,下次我可不弄了。”可这回,他又热了饺子,特地给郎泽宁热的。他不知道郎泽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从七点多培训班下课一直弄到现在。   小破孩急急忙忙把火灭了,用毛巾端着不锈钢饭盆,小心翼翼放到桌上。整个不锈钢饭盆都是热的,烫得徐春风直摸耳垂,对着郎泽宁傻笑:“吃吧,正好,时间再久就软了。”说着还拿出一双筷子来,递给郎泽宁,看着他,目光透着热切,又有些不好意思。   面前放着热气腾腾的饺子,郎泽宁还能说什么?他只能接过筷子,夹起一个塞到嘴里,烫得眼泪差点流出来,还是直着脖子咽下去。要是在以前,徐春风肯定得满脸期盼地坐到郎泽宁身边,紧着追问;“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吧。”这次他只静静地看着,一直等郎泽宁都吃完了,才斟酌着开口,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榔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没等郎泽宁回答,立刻又急着补充,“我不是缠着问你,真的,你不告诉我也行。”偷偷看对方似乎没有不耐烦的样子,才继续说下去,“我就是……就是想说,你要遇到事心里不好受,别憋着,说出来能痛快点。要不,冲我撒气也行,我现在特没脸没皮,能禁得住。”他咧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过……不过你别不理我行吗?你不跟我说话,我心里没底,真没底。”   郎泽宁看到饺子,心软得跟水似的,一听他这话,这水彻底滩地上了,最后一句又差点让他乐出来。他闭上眼睛,默默叹息一声,说:“春风,对不起。”   徐春风眼睛“刷”一下亮了,像个被宣布无罪释放的嫌疑犯,立刻来了精神,脸上放光,哈哈一笑:“我说嘛,咱俩谁跟谁,闹个小意见也不是敌我矛盾,亲兄弟还有打架的时候哪。”用力一拍郎泽宁肩膀:“榔头你放心,我肯定不往心里去,你不用愧疚啊。”   愧疚你个毛啊!郎泽宁又好气又好笑,转头看徐春风又忙活铺床睡觉去了,嘴里哼着歌,看样子真是高兴不少。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也舒坦了,也不觉得憋屈了。算了吧,他自暴自弃地想,上吊也得喘口气,总得给人家一个适应的时间,不能昨天还在一起形影不离呢,今天就各奔东西了,太露痕迹。慢慢来吧,总会一刀两断的。   可都说要慢慢来了,还能一刀两断吗?   好不容易期末考试结束,不管考得怎么样,先疯狂一下再说。该泡妞的泡妞,该吹牛的吹牛,该喝酒的喝酒,人生突然间丰富多彩起来。   一直到公布成绩那天,徐春风表现得很淡定,他英语水平混个及格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不还是有郎泽宁,呃,他爹,做后盾嘛。   大家正等着公布成绩,突然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跑进来,怒气冲冲张牙舞爪,大喊大叫:“封玉树,你给我滚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封玉树皱着眉头:“请问你是……”他一句话没说完,那女孩子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甩手给他一个耳光:“封玉树你个混蛋,高晴被你毁啦,她怀孕了你倒跑得无影无踪,你个不负责任的畜生!”   就像一碗水倒进热油锅,噼里啪啦一顿乱响。外语系一个班二十个女生,哪个是省油的灯,立刻唧唧喳喳唧唧喳喳:“啊?怀孕啦?”“谁呀。”“你不认识?中文系43班的。”……那个为高晴出头的女孩子,也有点“二”,你说这事都想办法瞒,哪能满世界嚷嚷,高晴以后还怎么在学校待呀。   徐春风脑袋轰地一声,周围一切都听不见了,扑上去揪住封玉树的脖颈子一顿胖揍。封玉树气急败坏地叫唤:“你他妈发疯啊你!”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活像《动物世界》片头的两只大熊,拧胳膊拧腿毫无章法。而且姿势极为亲密,知道的是他俩打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打啵。   周围女生纷纷尖叫,四散逃开,远远观望,个个抚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其实眼睛里直放光。那个出头的女孩子早就呆住了,从事件发起人变成了地地道道的看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身往楼下冲,口里叫嚷:“高晴高晴,俩男的为你打起来啦!”呃,看来她的确有点缺心眼。   桌椅板凳稀里咣当一顿乱响,郎泽宁手抚额,气得肝颤。你说吧,眼瞅着自己喜欢的人,为了别人和情敌大打出手,这是什么滋味?郎泽宁恨不能屋顶上射道闪电把自己劈死。不管了不管了,他愤愤地想,你就折腾吧,我不管了!   外语系和中文系只差一层楼,缺心眼女生那一嗓子,中文系全轰动了,都跑出来看热闹。高晴惊慌失措跑上楼来,对着两个仿佛发Q一样的雄性,泪流满面,非常狗血地哭喊:“别打了,我求求你们别打了……”   眼见事态发展越来越大,郎泽宁坐不住了,一把扯过高晴:“求你个头啊求,闭嘴!”上前冲入战团,抱住徐春风的腰,顺势给了封玉树一脚:“行了,都住手!”   封玉树被他一脚踹趴下,“哎呦哎呦”喊疼。徐春风还不依不饶:“封玉树,我他妈的今天打不死你!”   封玉树站起来还要叫嚣,许山岚出现了,他姗姗来迟地推开人群挤进教室,眼睛扫一圈,后知后觉地说:“打架吗?好玩,算我一个呗。”语气颇为兴奋,跃跃欲试。   封玉树挺怕许山岚,好像看到江湖大哥的小混混,一指徐春风,竭力为自己辩护:“他先动的手,他先打我。”   许山岚抿嘴一笑,挺腼腆地说:“谁先打的不重要,有人打就行,我不挑。”   封玉树看看徐春风和郎泽宁,再看看目光精亮的许山岚,算来算去这小子也不能放过自己去揍徐春风,只好审时度势地闭嘴。   关键时刻终极BOSS终于出现,辅导员勉力扒开人群:“你,你,还有你,都跟我走,其他人回班。”   中文系外语系的全散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场风波闹得很大,全校都知道了,不过处分很小,封玉树和徐春风系内批评,不进档案,原因不必多说。郎泽宁因为即使帮助拉架,还得到了辅导员的表扬。封玉树在底下一边摸着曾经被郎泽宁踹一脚的肚子一边咬牙切齿。这学期一结束,他退了寝,徐春风他们寝室只剩下三个人。   高晴没有受到处分,但得到的各种目光的关注非常多。过了几个月也不见她肚子大起来,也许是做了人流。奇怪的是,从此以后徐春风再也没主动提起高晴这个名字,仿佛那场初恋重来没有发生过。路上遇见了也想办法远远地绕开,实在绕不过去勉强露出个笑容算是打招呼。   郎泽宁一开始还怕徐春风是把悲伤幽怨埋在心底,一段时间里想尽一切办法调解,后来才发现,徐春风根本是想把高清忽视掉,或者说他已经忽视掉。   几个月前还要死要活没她不行的,结果竟然十分诡异。很久很久之后,郎泽宁才觉得自己明白了徐春风当时的心态。高晴满足了徐春风一切一切的幻想,美丽、高雅、大方、有文采,最重要的是,她在中文系。对徐春风来说,她真是女神,包含着他对美好事物的所有向往。可惜后来,高晴和封玉树当着徐春风的面钻进了布帘,最后她又怀孕了。心目中的女神被彻底亵渎、败坏,只剩一片残渣。与其说徐春风是因为失恋而痛苦,还不如说他是深深的失望,对高晴失望,对自己的幻想失望。男人其实可以很无情,当他们决定要断开的时候,是彻底的毫无留恋的断开,这和女孩子哭哭啼啼嘴上说着分手,其实心里还期望对方来求恳的感觉绝对不一样。   郎泽宁也是男人,他明白这种感受,只不过他不愿意用在徐春风身上而已。   徐春风的初恋,像场混乱而迷惘的旋风,刮一阵就过去了。   郎泽宁的初恋,却刚刚开始。   第32章 夏季奏鸣曲(1)   郎小攻最近有点闹心。   徐小受家里二哥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他特地回家吃满月酒,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一张一张地给郎小攻显摆。   “特好。”他说,“特好。那眼睛,又大又亮。那嘴唇,跟花瓣似的。那小皮肤,又白又嫩。”边说还边摸摸郎小攻的脸,啧啧摇头,“你这老脸可比不了。”   郎小攻接过手机看了几张,是不错,很健康很活泼的样子。不过也就如此,夸两句让徐小受美一美,这事就算过去了。   过几天,郎小攻发现徐小受突然对孩子产生了兴趣,尤其是在同学会时表现极为明显。所谓的同学会,其实就是在某位同学结婚时大家借机会聚一聚。毕竟他们系男女生比例太失调,一群女的,偶尔冒出来俩老爷们,搞同学会也没啥意思啊。   这次步入婚姻殿堂的是安妮,号称他们系才女,毕业后考北京师范的研究生,目前在外企工作,已能独当一面。眼界奇高,三十了还没结婚,都说学历好工作好样貌好的女性不好找对象,太挑,高不成低不就的,很多同学都替她着急,帮忙张罗相亲。最终,安妮还是跟自己公司的一个高层谈婚论嫁。男的一表人才温柔体贴,羡煞一群人等。安妮是他们班最后一个嫁出去的女生,结婚那天所有同学都来了。   婚礼仪式弄得很独特,不过这种场景,对一对新人来说肯定具有重要意义,对其他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好在仪式时间并不长,二十分钟之后,上酒上菜,该吃吃该喝喝,大家七嘴八舌开始聊天。   都三十多岁了,大学毕业快十年,互相一看都有些唏嘘。一问近况,大部分同学依旧从事教师行业,两个考上公务员,三个在私企外企打拼,混到现在也很不错。不知是谁,把手机拿出来炫耀孩子的照片,于是乎大家找到了共同语言。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家庭更重要?我看看你的儿子,你瞧瞧我的女儿:他会说话啦,她刚上幼儿园,他小脾气特别倔,她小脑袋特聪明……BLABLABLA……连封玉树都把钱夹打开,抽出一张小小的照片:“我家丫头,生下来九斤,小名就叫九斤,怎么样,胖不?”   徐小受坐不住了,寻思着怎么也不能让封玉树那小子比下去啊。也别说,那小子媳妇长得跟母夜叉似的,女儿倒真漂亮,完全遗传父亲的优点。徐小受眼馋了,把自己手机摆出来:“九斤得瑟啥呀,我侄子,九斤二两,比你闺女胖。”   “是吗是吗?我看看。”女同学把脑袋凑过来瞧一眼,捂嘴笑,“哎呦别说,这胖小长得真好,哈哈,虎头虎脑的。”   “嘿嘿,嘿嘿。”徐小受得意地对着封玉树一仰头。要不说男人有时候跟小孩一样,好胜,这有可比性吗?封玉树嗤了一声,说:“那是你侄子,又不是你儿子,至于吗你。我这可是亲闺女,亲的。看,长得多像我。”   “就是啊春风,你啥时候结婚哪。”“对呀对呀,也生个儿子,气死封玉树,哈哈。”有不怕事大的,当众挑拨离间。大家都是同学,谁不知道谁呀,当年那点底,抖搂抖搂够讲个评书的。   提孩子行,别提结婚,那是徐小受死穴。他笑一笑,下意识瞄一眼坐在对面刻意保持距离的郎小攻,推脱说:“好饭不怕晚,我结不结婚你们着啥急呀,我是不愿意为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哎呦,没看出来呀,春风你还有这志向呐。”女人见不得男人这么嚣张,一句接一句地打趣他。徐小受只是傻笑,不吭声了。   郎小攻看着徐小受摸摸脑袋,又为难又尴尬的样子,忽然有些难受。他俩过得很好,快十年了,吵架的次数十个指头能数过来。而且那都在前两年,年轻气盛谁也不让谁。现在老夫老夫,日子淡若流水,那种感情早已沉淀下去,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什么三年之伤七年之痒,他们从未经历过,也许比很多夫妻过得还要幸福。   可再幸福,也不敢并肩参加同学的婚礼;再幸福,也没有孩子。   郎小攻对孩子当然无所谓,他是个纯GAY,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不过徐小受以前可不是GAY啊,人家还有初恋呢,而且他发现,徐小受很喜欢孩子。   他俩决定趁着徐小受放寒假,去白清寨滑雪场玩一圈,徐小受从来没有滑过雪,很是兴奋,拉着郎小攻去商场买滑雪服。   路过儿童服装部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女孩,看样子顶多一岁半,刚会走路的样子。齐眉的刘海,嫩黄的羽绒服,小鸭子似的一扭一扭慢吞吞地走,别提多可爱了。她父母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   徐小受上去逗她:“小宝宝你怎么这么好看呐,几岁啦?”小女孩举起胖胖的小手,竖起一只手指头:“1。”   “哈哈。”徐小受开怀大笑,拉住郎小攻,“你看你看,宝宝多乖,太聪明了。”女娃娃的父母微笑。   小女孩跟徐小受貌似很投缘,被爸爸抱起来的时候,还对徐小受招了招手,意思是再见,走开很远还回头看他。   徐小受摸摸脸叹息一声:“还是我面善,连孩子都跟我好。”   郎小攻坐在办公桌后面,一份文件看了两个钟头,连页都没换过,脑海里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他不后悔跟徐小受在一起,而且他坚信徐小受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再美好的人生,也是有缺憾的。自己身边很多三十来岁的夫妻,年轻时一直嚷嚷丁克丁克,到最后仍然选择了要孩子,尽管明知道会很操心很累。   连瑞奇·马汀都养了一对双胞胎。   郎小攻仰头靠在老板椅上,想,问问春风吧,问问他。也许……领养一个?……   下班回家打开门,听见徐小受在书房里嘿嘿傻乐,这小子一定又看什么美小说呢。徐小受听到门响,跑出来:“你回来啦,饭都做好了,我端去。”郎小攻把新买的几本书插书柜里,无意中扫一眼电脑屏幕,四个明晃晃的大字一下子跃入眼帘:男男生子。还是加粗加红闪烁不停的。   我靠。他惊悚了,这都是什么啊这是。看来必须和徐小受好好谈谈,都要生子了都。   晚上,徐小受洗完澡,打着呵欠从浴室里出来,掀开被子要睡觉。郎小攻犹豫一阵,终于还是开口:“春风,你想领养个孩子吗?”   徐小受猛地一回身,惊诧地看着他:“你说啥?”   他难以置信的样子倒把郎小攻弄愣了,想了想说:“我看你挺喜欢小孩的。”   徐小受翻个白眼:“拉倒吧,咱俩还没活明白呢。养个小孩,管你叫妈还是管我叫妈呀。”说完躺下关灯。   郎小攻沉吟一阵,他仔细分析徐小受话里的意思,似乎对有个孩子并不排斥,只不过碍于世俗眼光。不过鲁豫有约节目不也采访过领养孩子的男同性恋吗?人家过得挺好。郎小攻推推徐小受,又开口了:“春风,如果你真喜欢小孩,其他事情都好解决,我觉得也很好。”   徐小受听他语气十分郑重其事,觉得既无奈又很纳闷。要说吧郎小攻平时性子很沉稳,但沉稳的人有个毛病,有什么事喜欢多想,往深里想,有时候明明看到的是条鱼,他能给你联想到航空母舰。然后很若无其事地问你那条鱼的事,你要就按一条鱼说,那完了,他会一步一步引导你,直到你也联想到航空母舰,然后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有远见呢?一开始徐小受就很怀疑自己的眼光浅显,可日子一久他认为,郎小攻整个一吃饱了撑的。   而且不爱说话的人还有个毛病,小心眼。郎小攻绝对比咋咋呼呼的徐小受小心眼,遇到事情一定要弄明白,今天不和你谈清楚,明天还得谈。   徐小受直起身子,看向郎小攻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是喜欢小孩,不过仅限于摸两把逗一逗,千万别养,压力太大。”还深吸了一口气,补充一句,“我有你就够了。”说完,躺下,转过去,睡觉。   郎小攻坐在那里,看着徐小受在黑夜中熟悉的轮廓。嘴角慢慢勾了起来,觉得心里熨帖了,也躺下去。徐小受在这边默默叹息一声,真没办法,男媳妇也和女人一样,该哄的时候得哄,也得说点甜言蜜语好听的,要不他抽疯,我容易吗我。过一会觉着郎小攻总是翻身,问道:“怎么,睡不着?”   其实要能真有个自己的孩子,还是不排斥的。郎小攻正在想瑞奇·马汀的代孕,和小说里的男男生子。真神奇,这群作者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听见徐小受问他,随口答一句:“男男生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徐小受眼睛刷地就亮了,转过头来叫道:“我靠,媳妇,你还有这功能呐?来吧来吧别浪费,我能播种。”说着骑到了郎小攻的身上。郎小攻一听就怒了,彻底从患得患失的小媳妇状态恢复过来,一脚把那小子踹地上,顺势压了上去,阴惨惨地说:“我播种更有质量。”小样,两天不打上房揭瓦,老虎不发威你当我HELLO KITTY啊,收拾不死你!      第33章 夏季奏鸣曲(2)      滑雪服买完了,去白清寨吧。白清寨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听说设施还是很先进的。俩人早上开车去,玩一圈晚上开车回来,找个饭店吃顿好的,逍遥自在还不累。   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徐小受从来没滑过雪,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好好疯一疯。   到休息区租了两套滑雪设备,徐小受一一穿戴上,走出门口,面对光滑的雪道和来往穿梭的游人,兴奋地大叫一声,把身边路过的一对情侣吓了好大一跳。他意犹未尽,摆了两个POSE,非要郎小攻照相。很嚣张地一挥手:“你就看我大显身手吧,不过就是个滑雪,有啥难的。”   郎小攻这个项目水平也很一般,应酬时来过两次,顶多算是个玩玩。滑雪这东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把基本要领掌握了,注意事项记住,谁上来都能滑两圈。和滑冰一样,关键要胆子大,敢放开,不怕摔。   徐小受胆子就很大,踩上滑雪板,手持滑雪杖,两腿分开一撇一撇走了两步,嗯,还挺像回事。   白清寨的滑雪道分为初级中级高级三档,至于什么自由式空中滑雪技巧场地、u型场地,那都是参加比赛的专业人士才能挑战的玩意,不是普通老百姓去的地方。   初级滑道坡很平缓,人也最多,两边围着保护网,免得人滑出去。滑雪看似简单,滑好不容易,特别容易跑偏,自己觉着明明应该直线向下才对,其实奔着防护网就去了,着急时还刹不住,结果撞到网上的,想要突然停下操作不当摔跟头的比比皆是,经常有滑雪板掉下来插到防护网的网眼里的。   徐小受运动细胞还行,滑了两回就掌握诀窍,再滑两回自认为已经很不错,骄傲自满地仰着头,斜眼看向郎小攻:“怎么样?厉害吧?”   对徐小受的得瑟样,郎小攻早已习以为常,很淡定地装作没看见,一指中级雪道:“敢去不?”   “切,有啥不敢的,走!”徐小受一定要让郎小攻震惊,夹着滑雪板就跟着郎小攻去了。   白清寨的初级雪道和中级雪道分开,但中级和高级雪道是连在一起的,大家做缆车上去,在中级和高级之间的空隙处跳下,然后滑下来。   第一次徐小受挺紧张,中级跟初级那几乎等于平地的雪道不一样,一低头能轻易看出那种斜坡的斜度。郎小攻对徐小受一摆手,滑雪杖一点,轻松滑走。   徐小受一咬牙,怕什么,顶多摔俩跟头,也跟着滑了下去。他两脚分开,双腿微曲,小心地掌握着平衡,非常成功,直到快到底了,才因为控制不住速度滑了一跤。郎小攻对他翘起大拇指:“行,你比我厉害。”   “哈哈哈。”徐小受仰天大笑三声,心里这个乐,美滋滋地又坐缆车上去。   来来回回滑几圈,徐小受已经能控制得不错,觉着这也没什么难嘛,于是就大意了。   这一大意不要紧,差点困雪道上下不来。   咱说了,滑雪道中级和高级是连在一起的,缆车从底下往上走,中间并不停,到了地方你得自己往下跳,当然那一段缆车速度很慢。一个缆椅并排坐两个人,徐小受和郎小攻坐在一起,到中级顶上的时候,郎小攻跳下来,徐小受溜号了,没跳下来。结果缆车拉着徐小受就奔高级雪道去了。   郎小攻跳下来之后正要滑雪,回头一找,咦,人呢?再往上一看,我靠,徐小受特无助地在缆车上坐着呢。高级雪道啊,一般人不敢上,长长一排缆车几乎都空了,只有小猫三两只,其中就包括徐小受一个。   郎小攻当时的心哪,跳得突突的。   徐小受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自己跟着缆车往上走,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去高级了吗?一开始说实话他还没太在乎,虽然也有点紧张,不过没有刚滑中级时紧张。觉着不都是滑雪吗,中级高级能差多少。   等他真到了终点,从缆车上跳下来,站在雪道尽头往下一看。当时就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差点跪下。   这哪是雪道啊,整个一雪墙,哪有什么斜度啊,明明它就是直上直下。徐小受哭的心都有了,一个劲地念叨,咋办呐咋办呐。   郎小攻远远地看到高级尽头有个小黑影,肯定是徐小受啦,但他干着急没办法。想上去得从中级滑下去,然后再坐缆车。关键是他上去也没用啊,除了哆嗦的从一人变成俩人,于事无补。   徐小受急得直挠脑袋,突然一瞥间看到雪道两边有点不同,小心翼翼走过去,果然。要不说人家建造者真是心细,估计把徐小受这样的二百五也考虑到了。雪道两边有一排小坑,像简易的用雪砌成的楼梯,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就行了。   天无绝人之路啊,徐小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滑雪板弄下来一个手臂夹一个,拿着滑雪杖一步一步向下挨。   不过这难度也挺大,精神高度紧张,走到中间两条胳膊都麻了,腿都木了,浑身上下又湿又冷。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刷刷地从身边掠过,还是成标准的之字形。一个男人全副武装停在徐小受面前,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玩意。徐小受当时又紧张又累,脑袋一片空白,呆呆滴望着那人。那人看徐小受毫无反应,刷刷地又滑下去了。   等人家快到终点,徐小受才猛地醒悟,那人嘟囔的是:Can I help you我靠我靠,徐小受杀了自己的心都有。明明就是英语,英语你懂吗?他这个悔呀,书到用时方恨少啊。都怪自己当时太紧张了,那人把嘴捂得严严实实的,话说得又快,真没听明白。等明白过来,晚了。   唉——徐小受仰天长叹,还是靠自己吧,继续蹭。   又蹭了一小段,抬头一看,郎小攻!   郎小攻从下面迎上来了,从上往下走难,从下往上走相对简单一些,所以郎小攻虽然起步晚,但是速度可观,俩人在雪道中途相遇鸟!   徐小受这个激动啊,就别提了,一颗心砰砰地,丧失的活力又回来了!他一激动,完全忽视了脚下的雪地,一滑坐倒,摔到地上。可是高级雪道太陡,向下的冲劲过大,他一屁股坐下居然没停住,继续下滑。   结果郎小攻站在不远的前面,看着徐小受一个台阶一个屁股墩,一个台阶一个屁股墩,跟坐连绵起伏的滑梯似的,一直墩了八九下,忍不住哈哈大笑。徐小受又气又窘,叫道:“你有没有同情心哪,我屁股都跌成八瓣了!”   郎小攻连忙上前扶起他,低声笑着说:“没事,我不嫌弃,那样好插。”   ……校园生活呀……   一个寒假徐春风赚的果然没有暑假多,因为毕竟还有个春节,孩子们都要过年。再加上许山岚的武术班不能办了,冬天早上太黑太冷,孩子们起不来,家长也心疼,更不能继续穿那身招摇的武术套服满世界晃荡。   过年时,徐春风大包小包地往家拿东西,都是郎泽宁陪他去买的。农村人实在,不吃那些汤汤水水的营养品保健品,也不用买好衣服,越好的衣服越金贵,不耐磨,下地干活全完了。想来想去给父母买两套远红外线的纯驼绒棉裤,外加毛围巾和帽子。俩哥哥没管,只给两个嫂子一人买一条几百元钱的18K金项链,还有刚出生的小外甥女,一个小银锁,一身红彤彤的小唐装。郎泽宁说的好,东西一定要值钱,能拿得出手,而且要让别人都能看到。你买身内衣内裤,穿衣服里面显摆不了,再贵没用。哥哥是亲的,不给买东西不会挑理。嫂子不行,必须得让人家有面子,项链金光闪闪的多好。   徐春风深以为然,觉着郎泽宁太有头脑了。   另外装了两千元钱的红包,偷偷给了父母。   回去过一次年,皆大欢喜,俩嫂子乐得合不拢嘴。都夸徐春风毕竟是大学生,真会办事,在城里念了两年书,出息多了。父母也很欣慰,觉得这个孩子没白培养,毕竟念书那时还需要很多钱的。   徐春风还攒一些钱,办一张银行卡,他想有一天一定要让父母住上敞亮的三间大瓦房。在农村盖房子其实不算贵,二万元能盖个二层小独楼。这个梦想毕业后两年轻松达到,因为他一点不用花自己钱,不是还有郎泽宁呢么。   过完年徐春风就回学校了,家里人都知道他要给孩子们上课,举双手双脚支持。也听说了郎泽宁对自家孩子特别照顾,特地把农家产的东西托徐春风带过来。结果这俩人又一顿胡吃海喝,一直到开学。   新学期新气象,有好的也有坏的。好的是徐春风童鞋终于在一年不屈不挠艰苦执着的努力奋斗之下,夺得了二等奖学金,足足五百元。郎泽宁毫无悬念的第一等,一千元。封玉树也是二等,和徐春风并列。   于是小破孩又高兴了,主动提出聚餐,男生女生神侃胡闹,半夜才结束。他们早已没了刚上大学时战战兢兢循规蹈矩的样子,也不回寝室,找个网吧包宿,干游戏的干游戏,聊QQ的聊QQ,最后全趴桌子上睡着了。   还有一件好事,不过得需要付点代价。他们学校新盖了一栋宿舍,里面设备据说非常好,两人一个房间,有自己的洗手间,还有网线,弄个电脑就能上网。徐春风一听有些心动,但也很贵,他们住宿半年500元,而新宿舍则要1500元。   唉,太贵了,徐春风挺犹豫。郎泽宁劝他:“不用急,听说新寝室得五一回来才能搬进去住,你还有两个月考虑时间,正好攒点钱。”   徐春风想想也是,就算了。其实郎泽宁也很矛盾,他倒不在乎那点钱,甚至更希望把徐春风的全包圆了。可是这可是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呀,他本来对徐春风就那啥那啥,一开始相信能把持住,但还有两三年呢,谁知道这两三年里能发生什么?两三年天天想着那啥那啥,还偏偏不能那啥那啥,那他还不得疯喽?      第34章 夏季奏鸣曲(3)      好事说完了,还有不好的,按时间顺序排行第一就是他们要开始学二外。二外呀,徐春风这个愁啊,他第一外语还没学明白呢,这个更加糟糕。学啥语呢?那时高丽棒子还没现在这么猖狂,没人学韩语,听说那语言最好学,用心点三个月内搞定。其实也能理解,他们拥有本国文字的时间太晚了,以前全用中文,什么诏书啊命令啊全是汉字。而且一般老百姓还不会,得上层社会的人才能用,也就是说,能用上汉字的那都得是所谓的精英。除了发音不太一样,其余都一样。没经过长时间历史沉淀的东西,能不好学吗?哪像汉字啊,什么繁体的简体的,隶书的篆书的,上来两样就能把老外搞得一头雾水无从下手。   法语好听,据说是贵族式语言,学这个也行。   日语……算了吧。   德语……太远。   徐春风犹犹豫豫举棋不定,郎泽宁一句话把他选择全部封死:“咱们学校只教一种二外——俄语。”   我靠,这也太落后了吧,徐春风很怨念。俄语知道吗?号称笑着进去哭着出来。刚开始基础特好学,跟玩似的。高考考俄语非常容易得高分,稍稍努力能拿个满贯,跟英语完全不同。等你真要学这门语言,语法书砸下来能吓死你。   虽然二外用不着学多深,可对徐春风来说也很难,关键是他不爱学。大学语文他考得就非常好,没用啊。总之一个学期以后,俄语是徐春风在大学期间唯一挂的一科。不过作为已经在大学里混了两年的学生,他根本不在乎,还振振有词地说:逃课、挂科、谈恋爱,这三样上大学一定要经历一次,要不你就是白上。他们还没实行什么学分制,那就是变相收钱,挂一科要你个几百几千多,美其名曰重修,重修个头啊。那时挂科补考费只有10元,还不够徐春风包一宿上网的费用。你可以随便挂,反正四年下来挂四次你就没有毕业证,自己看着办。总之徐春风经历了一次,大学算是没白上。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等过了六月份徐春风才发现,学俄语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四级又没过去。猜猜多少分?五十八。   徐春风觉得自己都快疯了,一个劲地蹂躏郎泽宁,呃,就是说在他身上又打又踹:“就差两分,两分!一道题,我靠,我怎么这么倒霉呀!”郎泽宁很淡定地摸摸小破孩的头发:“没事,大四还有一回,你肯定能过去?”   徐春风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真的?”   郎泽宁点头,说得特诚恳:“真的。”   徐春风扑上前搂住郎泽宁的脖子,咧着嘴笑:“榔头,你太上道儿了,哈哈。”   五一放假回来,学校正式宣布可以搬进新的宿舍楼,徐春风到底还是没禁住单独卫生间的诱惑,拉郎泽宁去报名付款,兴致勃勃地拿着钥匙奔新宿舍楼。   他们付款比较早,毕竟那时候学生都还穷,突然改革拿出一千多元用来住宿,家里觉得太奢侈了。但他俩不一样,钱是自己赚的,花起来不太在意。不过也由此可见,徐春风不是什么节省的人,按郎泽宁的话来说,就是能摆谱,爱显摆,花钱大手大脚。对此徐春风总不屑地一仰头,说:“你懂啥?咱老徐家以前是大地主,后来打土豪分田地才把地契都给烧了。”   要说新宿舍楼真不错,一共五层,干干净净墙壁雪白,跟时不时能在角落里发现可疑痕迹的旧寝室楼绝对不一样。他俩被分到三楼,一个阳面的寝室。搬东西进屋一看,一左一右两张床,一人一套床头柜、衣柜、书桌。徐春风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就喜欢独立的卫生间,直接奔向主题。   卫生间不大,不过徐春风已经很满足了,抬头见淋浴喷头跟大莲蓬似的,兴奋地直叫:“榔头榔头,你快来看,这喷头太大了。”   郎泽宁看一眼,说:“这是花洒。”   “嘿,真棒!”徐春风啧啧赞叹,上前一拧扳手,水流哗地流了出来,渐到脸上冰冰凉。他上前用手接着,不一会水热了。他实在忍不住,说:“榔头,咱俩先洗澡吧。”   郎泽宁连忙摇头:“不了,我收拾完再洗。”   “哎呀哎呀,有什么可收拾的,不就铺床放衣服吗?没事没事,咱俩一起洗。”   郎泽宁边躲边说:“你先洗,我晚上睡觉前洗。”   徐春风不乐意了,他觉得郎泽宁特见外。你说咱俩还谁跟谁呀,都是大老爷们,一起洗个澡算啥。虽说五月挺暖和了,但洗个澡还是有点冷,俩人在一起,正好热乎,还能互相搓背。徐春风在澡堂子洗澡习惯了,冷不丁没人陪,还真有点受不了。   对了,徐春风回想起来,自己跟郎泽宁一起吃过饭、一起睡过觉、一起打过架、一起跳过舞,还真就没一起洗过澡。郎泽宁从来不去学校的澡堂洗澡,每周回家时洗。夏天太热的时候,等晚上回来快熄灯了才去水房冲一冲。   徐春风来劲了,今天说什么也得跟郎泽宁一起洗一回,多好的机会呀。也不废话,上来扒郎泽宁的裤子。郎泽宁正躬下身子铺床呢,突然被徐春风拦腰一抱,伸手就扒。又好气又好笑,慌忙拦住,看样子小破孩是上来倔脾气了,不洗不行。他说:“自己脱自己的啊,不带耍流氓的,你先进去。”   徐春风嘿嘿笑得极为猥琐,一拍郎泽宁的屁股:“拉倒吧,我耍流氓也不能跟你耍呀,痛快点,我先进去了啊。”说着刷刷几下把自己脱个精光,打开门冲进卫生间,嘴里还喊,“快点呀榔头,我靠太冷了,进来热乎热乎。”   郎泽宁磨磨蹭蹭脱衣服,磨磨蹭蹭脱裤子,磨磨蹭蹭扯袜子,磨磨蹭蹭……呃,没有可脱的了,拿着洗漱用品进去吧。   小破孩在水底下笑得这个美,跟进了池塘的青蛙似的,就差呱呱叫两声。一看郎泽宁,拉住他的胳膊往水底下拽:“快,快冲冲,冷。”   郎泽宁不说话,也没看清徐春风在升腾的雾气中精光的身子,背转身站在水流下,不一会身上全湿了。   他心里念叨着,快点洗快点洗,冲冲就出去。可空间非常逼仄,两人贴得太近了,即使尽量刻意保持距离,仍然能清晰地感到对方身体炽热的温度。就算眼睛看不见,耳朵一直听着流水声,淋淋沥沥,哗哗啦啦,随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徐春风把毛巾浸满热水,拧干,蒙在头上,热气透过脑门直达四肢百骸。他不禁拉长声音呻吟:“啊——真舒服——”就这一声,差点把郎泽宁刺激得立刻趴下。我靠,这还让不让人活呀。   更狠的还在后面。他忽然发觉后背一热,徐春风居然贴上来了。滚烫的呼吸夹杂着温热的水蒸气,直接喷到脖颈边:“嗨榔头,我给你搓搓背。”   就像一簇电流,“啪”地打中脊椎,酥麻的感觉一下子在全身炸开,从头到脚。郎泽宁脑袋里嗡的一声,连耳根都红了。他在心里一个劲地念叨:搓背,只是搓背,别想歪了。可这没办法想不歪呀,身后那位光腚站着呐,还在自己身上用力搓,看样子还挺使劲,一边搓一边吭吭地运气,一上一下一上一下。这体位、这声音、这动作,要是换个角度从后面望过来,它明明就是……   郎泽宁悲催地把脸埋在臂弯里,靠在瓷砖墙上。答应搬过来住就是个错误啊,大错特错啊。   心里正搅烂一锅粥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徐春风搓到他腰部。郎泽宁直起身子,忙回身:“不用了,我自己来。”   徐春风低着头没动,也没说话。郎泽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靠,自己居然半勃起了。一时间,尴尬、羞惭、难过、怨念齐涌心头,更多的却是愤怒。他猛地一把抢过徐春风手中的毛巾,沉声说:“你自己洗吧!”   徐春风脚步一横拦住他,一脸坏笑,贼忒忒地说:“你小子,积了很多呀。哈哈,来,哥们帮帮你。”   郎泽宁叫道:“滚!”刚要侧身挤过去,脆弱却被徐春风抓个正着。徐春风笑嘻嘻地说:“怕什么呀,就咱俩,爷们之间有啥不好意思哒。”   我靠靠靠!郎泽宁下面的血液直轰到脑门顶上,像是浑身被淋了汽油还点上一把火,整个人都燃了起来。他简直就要疯了,忽然一咬牙,我去你妈的,死就死吧!一把也握住徐春风的脆弱。   俩人在浴室狭小的空间中,互相手淫。隔着迷蒙的雾气,隐约可见徐春风半眯的眼睛,被热气熏得泛红的脸,还有微微弓起的身子,一种完全沉浸在快感中的神情。彼此手臂纠缠,呼吸缭绕,郎泽宁几乎可以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沸腾的声音。那种声音和流水声融在一起,激烈鼓荡、劈啪作响。   高潮的一瞬间,徐春风用力把头向后拗过去,露出上下滚动的喉结。郎泽宁紧紧地闭上眼睛,近乎脱力地靠在墙壁上,好一会两人才从那种近乎毁灭的快感中回过神来。徐春风对着郎泽宁微微一笑,很慢很慢地靠向他。在一刹那间,郎泽宁真的以为徐春风就要吻过来,他的心跳得非常厉害,像一把重锤,拼命打击着胸膛。   两人的嘴唇,眼见要贴上,终究还是分开。徐春风把脑袋搭在郎泽宁的肩头,颇为回味地说了一句:“用别人打手枪,就是比自己弄好,太刺激了!”      第35章 夏季奏鸣曲(4)      一开始徐春风也不太想搬,因为还有许山岚。他觉着自己跟郎泽宁一起走了,只把许山岚一人留在旧寝室里,像把他单独抛弃了一样,有些不地道。许山岚看出他又想走又不好意思走的矛盾心态,慢悠悠地说:“没事,我自己住也挺好。”   “许子,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新宿舍楼吧,听说也有三人一房间的。”徐春风特热情地建议。   许山岚看看他,再看看郎泽宁,抿嘴一笑:“算了我就不去了,屋太小我憋得慌。”   “可是只剩下你一人住这么大个寝室,也太没意思了。”徐春风皱着眉头想办法。许山岚见他非要一个结果不可,暗自叹口气,装作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反正过两天我就要搬回大师兄那里,不住寝室了。”   “啊?真的啊?”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   “真的。”许山岚点点头。   徐春风没心没肺地笑了,一拍他肩膀:“你小子原来有打算哪,早说啊,害我白担心半天。哎,我说你不是为了让我宽心特地这么说的吧。”   许山岚虚晃一招给他一拳,笑道:“行了你,好好过你小日子吧。”说着瞥一眼站在一边的郎泽宁。   “那是,哈哈。”徐春风没听出来许山岚话里的意思,得意地一仰头,“我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呐,是吧榔头?”   郎泽宁呼噜呼噜小破孩的头发,对许山岚一摆手:“谢了,许子。”   三人一起吃顿饭,许山岚还帮他俩搬了两趟东西,才算消停。他慢吞吞地回到寝室,望着突然空出的两个床位,没有了徐春风嘻嘻哈哈的喧闹,屋子里静得出奇,显得空落落的。许山岚长长呼出一口气,坐在只剩下草垫子的床边,发现自己是有一点寂寞。   他自失地笑了一下,锁好门,跑了出去。沿着那条已经非常熟悉的路线一直跑了半个多小时,到丛展轶的家中。   蔡荣远远地见许山岚跑过来,笑着说:“丛先生还没有回来,不过有件好事,游泳池扩建好了,许少要不要过去看看?”   “是吗?”许山岚眼前一亮,他最喜欢游泳,小时候刚学会那阵子天天都得游几圈。丛展轶索性在院子里给他弄了一个。后来许山岚长大了,未免觉着池子有点小,不太过瘾。不过丛展轶始终坚持让他练功,不想在其余事情上分散精力,因此没有扩建。三个月前,丛展轶忽然叫人来修游泳池,看样子已经弄好了。   许山岚些许的落寞抛得一干二净,回到房中换上游泳裤,走到池子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这个游泳池是恒温的,整整扩建一倍,一大面墙壁全部砸掉,变成通透的大落地窗。屋顶是深蓝色的,布满点点的射灯,天黑下来打开时,就像星空一样。   许山岚来来回回畅快地游了几圈,爬上来歇一歇喝点水,又腾身跃下。   丛展轶慢慢踱到池边,见水波荡漾间那个鱼一样快活的身影。他没有出声,坐在一旁的藤椅上,闲闲地看着。   许山岚索性沉到底,伸长双臂紧贴着池边,一个身子一个身子地丈量池子的长度。他很小的时候,总想快快长大,很容易地能回家看妈妈。常常缠着丛展轶问,怎么样才算长大。丛展轶指着游泳池说,你跳下去,能憋住气从这边用身子量到那边,告诉我一个准确的数字,就算长大了。   这件事对小许山岚来说,太有难度,他个子矮,肺活量又小,总是刚量了一点就憋得头昏脑胀,只好冲上水面来喘气。等真的能从一头轻而易举潜游到另一头的时候,他已经和丛展轶感情非常深厚,很久没有想过妈妈了。   对这孩子,丛展轶总是很有耐心,他一直等着许山岚潜游到另一头,钻出水面换气,再潜游回来,玩够了才“哗啦”一声跳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息,很愉悦地笑。   丛展轶身子前倾,双肘随意支在膝盖上,问:“怎么样?量出来了么?”   “还行吧。”许山岚模糊不清地回答一句,双臂撑住池边,用力跳上来,甩甩头发上的水珠。年轻的躯体几乎毫无遮拦地展现在丛展轶面前,带着青春的萌动的气息。丛展轶目光骤然变得幽暗,不由起身接过蔡荣递来的大浴巾,凑到许山岚身边,轻轻给他擦拭。   先略略擦干头发,然后是脖颈、肩头、后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浴巾下条理分明的肌肤,富有弹性而又蕴含力量。丛展轶用浴巾环住许山岚的腰,紧紧贴上去,炽热的呼吸喷到对方的肩窝。   许山岚觉得自己像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给牢牢黏住,几乎就要窒息,他不喜欢这种近乎束缚的感觉,一个转身拿过大师兄手中的浴巾,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和丛展轶保持距离,垂下眼睛说:“大师兄,没什么事我先去换衣服了,有点冷。”   丛展轶含义不明地笑了一下,说:“好,我等你吃饭。”   许山岚走出两步,丛展轶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他:“寝室没什么人了,搬回来住吧。”许山岚咬咬唇,刚要开口,只听丛展轶在身后悠悠地说:“就算不在意,毕竟还是太寂寞了。”许山岚想起自己站在空荡荡的寝室中,那种落寞的心情,终究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回到卧室,发现两个师侄正带着一些手下在小客厅里搬东西,看到他来,都住了手,师侄恭恭敬敬地行礼,叫:“师叔。”许山岚问:“忙什么呢?”   “没什么,师父让把楼下书房的一些东西搬上来。”   许山岚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走进卧室。等他和丛展轶吃过晚饭再回来,学校的东西已经取回放在卧室里。丛展轶说:“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叫蔡荣再去拿。”   许山岚略扫一眼,不置可否。蔡荣便叫人把东西拆包,一样一样放进柜子里。许山岚天生的少爷命,什么都不操心,也什么都不想操心。别人忙活他就在卧室里上网玩游戏,玩困了要睡觉,转身发现丛展轶居然还没走,支起一条腿坐在大飘窗宽大的窗台上,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不过看样子似乎也没读进去,倒像一直在盯着自己,许山岚一回头就跟他的眼睛对上了。   许山岚不由自主皱皱眉头,丛展轶合上书站起来,说:“累了歇息吧。”许山岚轻舒口气,自顾自爬上床,钻进被窝里,刚要闭灯,一看丛展轶竟还站在那里。他撑起身子,问:“大师兄你还有事么?”   丛展轶被他有些怨怼的语气逗乐了,走到床边,躬下身子在许山岚额角吻了吻,低声说:“GOOD NIGHT。”这才推门离开。   许山岚挠挠头,很诧异地望着丛展轶消失在门后,他觉着今天大师兄有点不太对,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他躺在床上,想了一阵没想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闭上眼睛睡觉。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不像寝室的那种,翻个身就能碰到栏杆,睡也睡不踏实。不过许山岚还是天没亮就醒来,本来每天这个时候应该起床洗漱跑回丛展轶家里,但他现在不就在这里吗?那还跑什么?许山岚心安理得地蹭蹭枕头,继续睡。   等他睡到自然醒,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许山岚猫一样伸个懒腰,正要到卫生间洗漱,忽然听到门外似乎有说话的声音。   他打开门看时,丛展轶坐在昨天刚刚弄好的小客厅里,正和两个师侄和几个属下商量事情。许山岚觉得很不适应,他和丛展轶都住在楼上,两人的房间紧挨着,共用一个小客厅。不过一般没有人上来打扰,许山岚偶尔在那里吃饭或者看书。丛展轶做事,通常在楼下大客厅,或者大书房,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搬楼上来。许山岚有种自己地盘忽然被人侵占了的感觉,不禁皱皱眉头。   几个人看见他,都住了口。许山岚穿着鹅黄色卡通图案的套头长袖睡衣,光着脚套着毛绒拖鞋,头发有些乱,倒和他平时散漫慵懒的模样不大一样,整个人看上去很稚气。   丛展轶招招手,许山岚慢吞吞地走过去。   “睡得怎么样?还习惯吧。”丛展轶很随意地问,似乎完全没有刻意搬到楼上来。   许山岚点点头,没说话。丛展轶一笑,语气温和:“你去洗漱,我等你吃饭。”那几个人也没见过丛展轶这样跟许山岚说话,不由都抬头瞥了一眼。   许山岚不置可否,自顾自回到卧室中。直到站在花洒喷出的水流下,头脑清醒了不少,这才觉出到底古怪在哪里。大师兄对他的态度,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按说自己早上偷懒起了这么晚,他就算不动气也该罚自己才对,而且那些举止、说话的语气,太亲昵了,不像是大师兄对师弟,倒像是……倒像是什么?许山岚心里一跳,模模糊糊有个答案,但他不愿意深想。他身上惰性太重,厌恶一切的变化,哪怕一直暧昧不清界限不明,也比突然的转变要好得多。   他换好衣服,推门出来,发现丛展轶竟是真的在等他。属下们都已走了,只有大师兄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出来,微一颌首,起身向楼下走去,许山岚只能跟着。   许山岚把最后一口粥吃到肚子里,想了想说:“大师兄,你以后要在楼上做事了么?”   丛展轶拿起餐巾擦擦嘴角,说:“应该是这样。怎么了?”   许山岚低头摆弄面前的汤匙:“没什么,就是有点不习惯。”   丛展轶站起来,缓缓走到许山岚身后。那孩子垂着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丛展轶抬手搭在许山岚肩上,翘起大拇指轻轻摩挲那里细腻的肌肤。他感觉到许山岚身子一僵,微微一动,似乎想躲开,却又忍住了。   丛展轶不易察觉地笑了笑,低声说:“没关系,慢慢你就习惯了。”      第36章 夏季奏鸣曲(5)      大二大三的学生最幸福,没有大一新生的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也早就不在乎了神马分数和名次,连奖学金都是浮云啊浮云,至于找工作和女朋友毕业即面临分手,现在就考虑有点吃饱了撑的。   那大二大三主要干什么?   ——玩。   不是说人不疯狂枉少年嘛。有半夜三更不睡觉在女生寝室楼下花坛里插一圈玫瑰大喊大叫“我爱你——”只盼感天动地的;有嫌食堂饭菜不好吃还死贵撸胳膊挽袖子挑动哥们几个一起跟学校抗议的;有发表几首腻腻歪歪的诗留着半长不长的头发张口席慕容闭口北岛黑夜黑眼睛光明啥啥啥愣装文艺小青年的;有失恋了喝醉酒在路灯底下扯脖子嚎的;有硬把帅气网友从北京骗来挎着胳膊四处招摇显摆还装无所谓姐就是这么有魅力的;当然,也有躲在图书馆里不出来一心潜入学业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对后面那种,徐春风很不以为然,浪费光阴哪。郎泽宁照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说什么呢?人家比你活得认真。”   要说徐春风这孩子太没心没肺,全班25个人,现在就剩5个没过四级了。刚开始他也上火,成天叨咕:“怎么办呐怎么办呐。”可也就叨咕两天,第三天没事人似的该上网上网该睡觉睡觉,班里同学张罗去旅游,他比谁都响应得欢实。   一上学就在学校,一放假就回家,大家都觉得很腻烦,于是要在“五一”的时候出去玩。这个主意一出来,立即得到以徐春风童鞋为主的大二学生非常热烈的支持。大部分想出去开开眼界,小部分人想借此机会追女朋友,有女朋友的培养更深一层的感情。出去旅游不能太远,一般来说两种地方可供选择,一是上山,二是下海。可他们都不愿意,原因是太普通。他们学什么的?学外语的。学外语的能和别的系一样吗?总得与众不同表现出咱与世界接轨的新风貌新气象啊。不过要说组织去日本越南老挝柬埔寨好像也不大现实,几个学生干部唧唧喳喳一讨论,决定去乡下春游。   我靠,徐春风觉得对他来说没有比这个主意更不靠谱的了,这也叫和世界接轨?乡下有啥好看的,油菜花高粱禾苗稻秧?他从小都看够了,可一瞅郎泽宁挺有兴致。城里孩子心里多多少少对大自然都有些向往,也想近距离感受一下泥土的芳香和劳动的快乐。于是——好吧。   说是乡下,其实顶多算个城郊,比徐春风他家还近,只不过不是一个方向。那里就用来接待这种想要尝鲜的城里人,自家的池塘自家的地,自家的房子自家的鸡,绝对绿色环保。那户人家姓佟,一对夫妻带俩半大小子,见他们来非常热情,忙着洗好瓜果往屋子里端。   可惜不是秋天,徐春风跟郎泽宁叨叨,秋天才叫有意思哪,满山的苹果树梨树,你就摘去吧,一边摘一边吃,新鲜。郎泽宁笑:“行,有机会去你家瞧瞧。”   徐春风一拍他肩膀:“没问题,你要去我给你杀猪吃,嘿嘿。”   吃了一肚子的瓜果梨,大家三三两两往外走,有的沿着垄沟看麦苗,有的帮忙给鸡和驴子喂草喂料,有的上山看桃花,有的守在大池塘边看佟哥捕鱼。许山岚四下里一扫,瞧见田边一块大青石了,被太阳晒得热乎乎地。嗯,这地方不错,他二话不说直接一躺,脱下外套往身上一盖,开睡。唬得佟嫂连忙跑出来叫:“这可不行这可不行,睡凉地还不得得病啊,快屋里去。”许山岚撑起身子对佟嫂腼腆一笑:“没事,我在家里总这么睡。”说完又躺下了。佟嫂无奈地叹口气,心说,这孩子长得真好,家里也真穷,可怜见儿的。   徐春风忙着给啥也不懂的郎泽宁扫盲,这是豇豆,那是辣椒,还有柿子树、大白菜、葫芦、南瓜……叶菜和黄瓜摘了就能吃,葫芦刚结小果,上面铺了一层绒绒白毛,青绿可爱。又跑到池塘边,见几个女童鞋拿着钓鱼竿钓鱼,半天没钓上来一条鱼。徐春风“切”了一声,说:“看我的。”跟佟哥要了一把鱼叉,脱了鞋袜挽起裤脚站在池边上。谁也不钓鱼了,都往这边瞅。徐春风屏息静气看准了,手腕猛地一抖,鱼叉飞出,哗啦一声挑起一条大鱼出来。女孩子惊讶地睁大眼睛,又叫又笑直拍手。   用鱼叉捕鱼是个技术活,一般人不会,其实徐春风手法也就是普通,在家里跟两个哥哥没事时玩一玩,十次能叉中三次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居然还在郎泽宁眼前显摆一回。他提着鱼叉,一手掐腰,挺胸腆肚颇为骄傲地对郎泽宁说:“咋样?厉害吧。”郎泽宁由衷地点点头,笑着翘起大拇指:“行。”连佟哥都过来夸他:“小伙子不错呀,这鱼算我请你们的。”   “哈哈,谢谢啦。”徐春风知道自己那点本事,能叉上鱼百分之八十靠运气,不敢再动手,把鱼叉还给佟哥。冷不丁瞅见两个人往山上林子里走,背影像是封玉树和一个女童鞋。他对郎泽宁一招手:“走,瞧瞧去。”   他一直跟封玉树不对付,想尽办法要使坏,郎泽宁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也只好跟着。   封玉树身边从来不少女孩子,和高晴分手之后又换了两个。这次的是他们自己班同学,以前跟别的男生好,最近吵架,封玉树趁虚而入,一定要攻下这座堡垒。   徐春风蹑手蹑脚走过去,躲在树荫里,竖起食指对郎泽宁“嘘——”,耳朵前凑。只听封玉树语气深沉,极为装B:“他实在太不珍惜你了,如果是我,绝不会那样……”女童鞋泪流满面,感动得不得了:“玉树,我真后悔,真的……”   徐春风捂着嘴乐,偷偷退到一边,拔下身边的树枝乱草连撮带拧,弄成长长的一条,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回去,用力往封玉树和那女童鞋中间一扔,扯脖子大吼一声:“蛇!”   那两个人正满怀深情四目凝视,眼见就要亲嘴,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条又长又软又黄又绿的东西,紧接着听到有人喊:“蛇!”女童鞋吓得“啊”地尖叫,疯狂逃窜,没想到封玉树比她跑得更快,撒丫子就没影了,气得她也顾不上什么蛇不蛇的,破口大骂:“封玉树,你个大混蛋!”   徐春风和郎泽宁大笑跑开,一直跑到斜斜的草坡上。此时草都还没长高,刚刚冒出地皮,嫩绿嫩绿的一片。徐春风躺在绒草中间,长长吐出口气,郎泽宁躺到他身边。眼前就是湛蓝的天,和悠悠的云,凉爽的微风徐徐掠过,惬意而安详。   徐春风拔下一根草棍,叼在齿间,闭上眼睛。阳光洒在脸上,给他的头发、眉毛、眼睫、鼻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郎泽宁被这种温暖的光晕所诱惑,情不自禁往前蹭了蹭,两人头贴着头,姿势亲昵而暧昧。他缓缓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觉得一切安稳而美好,忽然很想握住徐春风的手,就这么躺着,直到地老天荒。   “哎榔头。”徐春风问,“你是喜欢农村,还是喜欢城里?”   郎泽宁没有回答,反而问:“你喜欢哪儿?”他有种错觉,好像一对情侣,问对方结婚之后搬到你家还是我家,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有一点小小的甜蜜。   只可惜这点小幸福刚升起来就被徐春风无情地打压了,他叹息说:“我喜欢哪里有啥用啊,师范的分配是从哪来回哪去,我倒想留城里,政策也得允许呀,只能回去喽。”   徐春风拈起嘴边的草棍,随手远远地扔开,双臂曲起垫在脑袋下。郎泽宁眼前一暗,阳光全被徐春风的手臂挡住了,他往一边挪了挪,仍没避开那片阴影。不知怎么的觉着很憋屈,说:“你回去能干啥。”   “干啥?当老师呗,高中咱这样的肯定进不去,进个小学啦初中吧。”   “四级都没过还当老师?误人子弟。”   “哈。”徐春风不乐意了,翻个身用胳膊肘支起来,面对郎泽宁,“我现在就是老师,教好几个小班呢,还是你聘的,哈哈,你才误人子弟。”   郎泽宁偏过头没说话。徐春风忽然趴下去,脑袋贴着郎泽宁的脑袋,手臂横在他身上,半天幽幽地说:“榔头,你说咱俩要是一辈子也不分开多好。上学在一起,工作在一起,还要住在一个楼层,做邻居。你要是结婚了,我给你当伴郎;我结婚了你给我当。以后有了孩子,让我儿子欺负你儿子,哈哈。”   他以为郎泽宁一定会对最后一点痛加反驳,没想到郎泽宁根本没在意,低声问:“要是咱俩都结不了婚呢?”   徐春风想了想,不怀好意地嘻嘻笑,贼忒忒地说:“那只好咱俩凑合凑合,互相打手枪啦。”还颇为大度地摸摸郎泽宁的脑袋,“放心,我不嫌你手粗。”   郎泽宁哭笑不得,一巴掌扇开。   他俩回佟哥家里,佟嫂正忙着张罗饭菜。徐春风舀一瓢凉水洗洗手,说:“嫂子我帮你。”   “哎呀不用。”   “没事,家里也干过。”徐春风帮着洗菜、择菜、点柴火,佟嫂见他干得有模有样,索性放开了手,一边干活一边闲聊。郎泽宁叫醒许山岚,两人到屋子里和几个女生打扑克。   晚上饭菜端上桌,大家一尝,都夸徐春风的厨艺不错。有女孩子还赞许地说:“没看出来呀春风,你还挺能干,谁要嫁给你可吃香喽。”立刻有人接口:“那你嫁呀。”女孩子们乐成一团,那女生也会说话,没直接拒绝,只说:“拉倒吧,我想人家还不干呢。”徐春风任她们打趣,不敢开口,嘿嘿嘿傻乐。   大家玩得很开心,但也很累,早早困了要睡觉。可怎么睡却犯了难。佟哥留给客人两间大房,按道理够住了。可他们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四个男生十来个女生,怎么睡?而且白天不觉得怎样,天黑下来才发现,外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山影树影。没有城里繁华的街道车流,黑夜格外寂静,风声听得清清楚楚,女孩子们说什么也不肯自己住一个屋。   最后还是郎泽宁出的主意,他和徐春风带着一半女生,许山岚和封玉树带着另一半,各占一个大屋。在大炕上拉个帘子,把男女分开,聊胜于无。   郎泽宁让女孩子们睡在炕里,他俩睡在炕外,把门。   徐春风好像又回到了家里,一觉睡得非常舒服,迷迷糊糊似乎天快亮了,忽然觉着一个既温暖又柔软的东西贴到自己脸上,还湿乎乎的,喷着热气。舔完脸舔嘴,徐春风诧异地一睁眼睛,黑乎乎一个庞然大物。   “啊。”徐春风大叫一声一下子坐起来,把一屋子人全惊醒了,一看,一头驴不知怎么闯进屋里,小眼神迷茫而又无辜。   徐春风一抹脸,这才想明白,敢情刚才亲自己的就是这头驴。气得他从炕上跳了起来,大骂:“我靠,去你妈的我这是初吻哪!”      第37章 家长会(1)      “这不是传说中的ipod吗?”徐春风路过一个明晃晃的苹果专营店,满眼放光冲了进去,看着里面各种款式各种类别的苹果产品大流口水。   店里像徐小受这样凑热闹的不在少数,都想比划比划新式产品。专卖店一边摆着两台小电脑展示机,纯白色的,瞅着就可爱透顶。徐小受啧啧赞叹,跟郎小攻低声说:“你瞧多好,咱也弄一台呗。”   郎小攻皱皱眉头:“太小了,不实用,看着累得慌。”   “谁说的,一点也不累。”徐小受边说边拿起小鼠标,这小鼠标可真够小的,也就半个巴掌大,稍稍不注意能从指缝中漏出去。鼠标上一头有个黑色的方形突起,正对着徐小受的指尖。“你瞧人家苹果,就是有创意,点击键都不一样。”他碰碰突起的左边,再碰碰右边,挺硬,没啥反应。他不死心,又碰了碰,还是没反应。徐小受嘴里嘟囔一句:“是不是坏了?”郎小攻刚要上前瞧瞧,旁边一个小伙说话了:“顾客,你鼠标拿反了。”   “啊。”徐小受特淡定地把鼠标调个个儿,敢情那块黑色的突起不是点击键,是用来垫手腕的。另一边非常没有创意地和普通鼠标一样,也分为左键右键。郎小攻把脸转过去偷着乐,徐小受鼓捣两下,说:“切,也没啥意思,走吧走吧。”   郎小攻知道徐小受丢脸了,说什么也不会再张罗买苹果电脑,很知趣地不再提起这件事,推着购物车:“去超市。”   两个人逛完超市,在福云龙烧烤吃口饭,开车回家。   他俩和白既明廖维信是邻居,同住一个小区。还没进院就看见一个衣着普通的老太太,站在大门前跟保安不知在说什么。徐小受随意扫一眼,突然回头仔仔细细又看个清楚,一推郎小攻,惊慌失措地叫道:“靠,我妈!”   一句话把郎小攻也吓了一跳,两人赶紧从车上下来,走到大门口。   那老太太个不高,微胖,嗓门还挺大:“你干吗不让我进去呀?我找我儿子,亲儿子!”   “对不起,请问他住几号楼?”   “就是一进去左边那个,我大儿子告诉我了,我自己进去能找到。”   “请问是几号楼。”   “我不说了吗左边那个。”   徐小受连忙跑过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是我妈,谢谢啊。”回头搀着老太太:“妈,你咋来啦?怎么不先来个电话让我接你去呀,怎么找到的?”   “我咋不能来?有啥找不到的,东风他都跟我说怎么走了。哎哎哎,东西,我还有东西哪。”小老太太几步跑墙根底下,徐小受忙上前扶着:“我说你慢点啊。”一看,两大袋子,跟捆好的炸药包似的,“拿这么多东西还不让我接你去。”   徐小受一手一个拎起来,郎小攻接过一个。徐母瞥一眼郎小攻,徐小受嘿嘿笑:“那啥,这是我好朋友,郎泽宁,跟你说过的。”郎小攻礼貌地笑笑:“阿姨你好。”   徐母看一眼徐小受,再看一眼郎小攻,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说:“走吧,还瞅啥呀。”   “啊,走走。”徐小受趁着徐母转身,用胳膊肘一碰郎小攻,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妙的预感。郎小攻把东西放车上,三人一起回了家。   徐母一进门,先不说话,挨个屋转,脸色非常严肃。徐小受心里没底,跟郎小攻站在客厅里,苦着脸低声念叨:“完了,看这架势要坏菜。”郎小攻双眉深锁。   “哎,你猜她会不会是……知道了?”   郎小攻神色凝重,一点头。徐小受悲催地一捂脸:“完了,彻底完了,她咋知道的呀。”   “可能……是你大哥回去说的。”   “不能啊,大哥来的时候咱俩准备挺充分哪,东西都分开了,你一屋我一屋。”   郎小攻看着徐母进了卧室,叹口气:“所以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徐母阴沉着脸走出来,一双眼睛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一动都没敢动,老老实实地站着。   “我的天儿哎——你可叫我怎么活哎——”徐母突然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挥舞两条胳膊拍着大腿,放声大哭,“你说我这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啊——这可怎么办哪——没法活啦——”   这一嗓子震天动地,吓得徐小受张手张脚上去扶她:“妈你别哭啊,你别……”   徐母一个用力把胳膊从徐小受手里扯出来,一瞪眼睛,怒喝:“滚一边去!”徐小受立刻滚了,徐母放开喉咙继续哭,“真不让我省心哪——脸都丢光啦——”   郎小攻无奈地扶额,心说这哭声怎么这么耳熟呢,徐小受很窘迫地笑了一下。两个人沉默地站着,看一个母亲用最肆意的方式,把自己满心的失望悲伤发泄个淋漓尽致。其实从他们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就早已预料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不后悔,可亲眼见到母亲的泪水,还是觉得满怀愧疚,心如刀绞。   徐母哭得没完没了,声嘶力竭,徐小受实在受不了了,扑通跪到妈妈面前:“妈你打我吧,是儿子不好,我对不起你。”说着也流下眼泪来。   郎小攻见他俩都很伤心,这时候必须得有个冷静的,上前扶起徐母:“阿姨你别坐地板上,太凉。”徐母从徐小受一跪下就不哭了,顺势坐到沙发里,拿出个花手绢抹眼泪。抹完了一瞅,徐小受还跪着呢,虚踢一脚:“起来吧你,装什么装啊。”   “啊?”徐小受睁着泪眼,很诧异地说,“妈你不生气啦?”   徐母一瞪他:“不生气?我差点被你气死!你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哪,非要自己来看看。好,现在看完了,我也死心了,唉——”这一声叹气满含酸楚,听得徐小受心颤,差点眼泪又掉下来。   徐母把湿漉漉的小手绢叠吧叠吧放茶几上,说:“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唉,你打小就跟别的男孩儿不一样。”   啊?徐小受心说,妈你早想到啥呀?我没认识榔头的时候没想走这条路啊。还,还我从小就这样,敢情我一直是个隐藏的GAY?   徐母又说:“别的男孩儿吧,跟男孩玩,但也想办法欺负欺负女孩儿啊。揪个小辫啦,帮逮个小蚂蚱啦,扔个大虫子啦啥的。你前边俩哥都这样,就你不,嫌女孩子咋呼、爱哭、娇气,成天和男孩出去疯,见女孩就耨鼻子,说什么也不靠前……”   徐小受和郎小攻谁也没敢坐下,木愣愣地站着听徐母分析,什么上学不爱和女生一桌啦,上高中非得张罗住寝室家里不同意还生闷气啦,什么从来不知道早恋啦,不喜欢女老师只喜欢男老师啦。听得徐小受一愣一愣的,难不成,难不成自己真是个GAY?   其实这跟算命一样,明明模棱两可甚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但等事情过后回忆一下,越想越觉得事情它就朝着这结果发展,先入为主嘛。   徐母说一说心里痛快了不少,情绪稳定下来,身上水分挥发得多,嘴里发干,咳嗽两声。郎小攻倒了杯水递过来,放到桌上。徐母喝一口,一瞥徐小受:“没眼力见的玩意。”   徐小受对他妈妈太了解了,论根源他就随她,呃,都挺没心没肺。一听徐母这语气,气儿消了,立马精神头上来,说:“妈你等着,我给你切西瓜去。”郎小攻说:“你陪阿姨聊天,我去切。”转身走进厨房。   徐小受坐到妈妈身边,想起什么来,嚷嚷一声:“媳妇别拿冰箱里的,咱妈胃不好,吃凉了疼。”   徐母惊诧地一抬眼:“你叫他啥?”   “啊,没啥没啥。”徐小受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他在家叫郎小攻媳妇叫习惯了,一时半刻还真改不过来。   徐母听得真真的,心里有了计较,也不再追问。等郎小攻把西瓜切好拿过来,又摆上湿巾、干净小抹布,她一招手:“郎……郎……”   “郎泽宁。”徐小受提醒。   “用你说。”徐母拍拍身边的沙发,“你坐着,阿姨问你几句话。”   “好。”郎小攻坐下。徐母慢慢地问他:“几个兄弟姐妹呀?和春风是大学同学?现在干啥呢?……”郎小攻一一回答。徐母一边跟他聊天一边暗自打量,这孩子看着可比自家那个二百五儿子沉稳多了,不多言不多语,一瞧就是个有心计儿的。说话客气,有分寸,内敛又持重,你说这么就……怎么就成自己儿子的媳……媳妇了呢?   徐母百思不得其解,觉着实在弄不懂这两只。徐小受在一旁搭腔:“妈,这房子是榔头买的,还有咱家的房子,也是他给盖的。榔头特能干,XXOO英语培训中心知道不?就是县城里开的那个,大嫂非得让孩子进去学英语的那个,那是榔头开的,全省老多家了。”   徐小受为了表达郎小攻对自己有多好,尽力吹嘘,当然也不全是吹的,大部分是事实。他越吹徐母心里越没底,怎么听着儿子这么像被包养的小白脸呢?人家郎泽宁哪哪都比自个儿子强,要钱有钱要貌有貌,事业成功人品又好,怎么就看上自个那个二百五儿子了?徐母不怕别的,就怕自己儿子吃亏。   郎小攻见徐母若有所思欲言又止,他是什么人,人精儿,心里一合计猜出八九分,索性站起来,微笑着说:“阿姨你还没吃饭呢吧,我去做点,春风你陪阿姨说话。”把从超市买来的东西拿进厨房,门一关,给他俩一个自由的空间。   徐母盯着郎小攻的背影:“他会做饭吗?”徐小受嘿嘿笑:“一会你就知道了。”   徐母回头一看徐小受拿片西瓜吃得欢实,气得一拍他胳膊:“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哪。”徐小受眨巴眨巴眼睛:“我又怎么了?”   “行,那我问你,你家谁管钱?”徐母很严肃。   “我管哪,怎么了?”   “他赚来的都给你?”   “啊,大头给我。总得给自己留点零花吧,老爷们兜里没钱也不好看哪。”   “那……谁的账户?”   “我的呗。他不爱管这些,公司的事忙着呢。”徐小受转转眼珠,明白了,嘻嘻笑,“我知道了,你是怕我吃亏。”   “傻儿子,你得给自己留点后路。你们俩啥都没有,说分就分了,到时候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你找谁哭去?”徐母说着说着又要流眼泪。   徐小受忙宽慰她:“行了啊妈,咱家隔壁老谢家大儿子,倒是有证还有孩子,不还是说分就分了?管啥用啊。”   徐母无奈地叹口气:“唉,也是,这世道啊。你说我跟你爸那时候,成亲前连面都没见过,这不也过一辈子了。现在总说什么自由恋爱自由恋爱,好么,倒是自由了,结也自由离也自由,都不负责任哪。”   “放心吧妈,别说账户了,房子都是我的名头,榔头对我好着呢。”   “那你俩谁干家务啊?”   “分工合作。我要是做饭他就洗碗,他要是擦地我就抹灰。”徐小受抬头想了想,似乎自己被操得早上起不来床的次数非常之多,加上一句,“当然了,他干的活比我多。”   徐母一听有点不乐意了,这不是欺负人吗?虽然是自己儿子,可不能这么偏袒哪,一指厨房:“你去做饭,把郎泽宁叫回来。”   “没事,他能干好。”徐小受拿片西瓜还望嘴里塞。   “我叫你去你就去,快去!”   “好好,真是。”徐小受把西瓜三口两口吞到肚子里,起来去厨房,不一会郎小攻出来了,端着一盘洗好的山竹:“阿姨吃水果。”   徐小受没关门,一边忙活一边偷听他俩在客厅里说啥。   郎小攻掰开一个山竹,递给徐母:“你尝尝,挺甜。”   “哎,好。”徐母吃了一瓣,酸酸甜甜的是挺好吃,就说,“泽宁啊,我就叫你泽宁吧。我家春风吧性子直,脾气还倔,有时候爱犯浑,你多担待着点。小时候还挺腼腆,现在不怎么的有点人来疯,人一多他就高兴,喝点酒就胡说八道。他是急性子,这点随我,气儿不顺的时候啥都敢说,那时候你别跟他计较,可他不往心里去,不记仇,说完就完事,不像那些蔫头蔫脑的老爷们,嘴上不说,啥都往心里装。”郎小攻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点头。   徐小受在这边差点喊出来,妈你别说了行吗?你面前那位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嘴上不说啥都往心里装的那种老爷们。   他越听越觉着自己妈的语气不对,怎么有种老婆婆对新媳妇的语气?难道她当两个媳妇的婆婆当习惯了?再仔细寻思寻思,忽然想起自己那声“媳妇”,当时一激灵,刀差点切手上,敢情他妈真把郎小攻当自己儿媳妇了。当时心里这个悲催就别提了,妈你没弄明白,你儿子才是被压的那个呀!      第38章 家长会(2)      徐母在吃晚饭的时候,好好尝了尝郎泽宁和徐春风的手艺。自家孩子没说的,那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闭着眼睛都能吃出来哪个是他做的菜。没想到郎泽宁的厨艺也很不错,一道红烧排骨做得非常地道,让徐母赞不绝口,可见这孩子绝不是有那种“坐着等端饭,吃完一推碗”大男子主义思想的人,徐母很放心。   晚上徐春风让妈妈住在客房里,徐母趁机好好参观了一下他们的小蜗居。刚开始来带着怨气,看得太有目的性,这会气儿顺了,注意的地方当然不一样。徐春风和郎泽宁没买别墅啦跃层啦面积很大的房子。他们都想好了,以后不会有孩子,就俩人,更不喜欢雇保姆插手二人之间的小世界,打扫清洁都自己干,房子太大简直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因此就买了套一百二三十坪的情景洋房,跟廖维信和白既明是一楼的两户。外面有块不算小的花园,被徐春风种上许多蔬菜,一架葡萄,还有两株向日葵。   “这房子也太小了。”徐母叨咕,“还没咱家的大。地也少,种不了啥。”   徐春风扶额:“妈,你那是农村,跟城里不一样。”   不过收拾得很干净,郎泽宁是很有生活情调的那种人,弄点吧台啦红酒啦烛台啦按摩冲浪大浴缸啦啥啥啥的;徐春风不是,他喜欢乡土气息浓厚的,红漆双鱼大挂钟啦、窗玻璃上贴福字剪纸啦、辣椒鞭炮挂件啦……两种风格在并不算很大的房子里,很和谐地融汇在一起,居然给人极为温馨的感觉。   徐母心里很满意,俩孩子自己过得还不错,比较放心,总比成天拌嘴摔盘子摔碗强。她趁徐春风给她拿被子铺床的时候低声问:“泽宁的父母呢?他俩怎么看?”   这是很让两人头疼的事,徐春风叹口气没回答。   “不行吗?”   徐春风苦笑了一下:“从我俩毕业后住一起就没啥来往,快十年了吧。”   “那怎么行!”徐母急了,“你两个小没良心的,哦,就顾着自己过小日子,把爹妈都忘啦。”   “我们也不想啊,没办法呀,打电话直接挂断,提着东西去直接摔出来,连面都不肯见,能咋办?”   “他父母都是干啥的?”   “一个是教育局局长,一个是中学教师,现在也都退休了,在家待着。”   徐母沉吟了一阵,一拍大腿:“行了,这事交给我吧,我带来两大包东西,你们可不许乱动啊。”   徐春风瞪大眼睛:“妈,你别跟着添乱。”   “放屁!我添什么乱?我当生产队大队长,对付那些二赖子的时候,还没你呢。”   “妈,榔头父母又不是二赖子,那不是一码事。”   “你懂什么。人哪,甭管有学问没学问,多大的官多有钱的主儿,其实归根到底都一回事,谁还比谁多个鼻子多双眼睛?你就瞧好吧。”   徐春风心里没底,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徐母说:“去吧,别在我这屋耗着,媳妇等着呐。”   “妈——”徐春风哭笑不得,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徐母笑一下,摸摸儿子柔软的头发,心里有些酸楚,儿子大了,由不得这个娘喽。一推他:“去吧,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徐春风回到两人的卧室,郎泽宁刚洗漱出来,见徐春风愁眉苦脸的,问:“怎么了?”   “我妈,非得要去你家。”   郎泽宁坐下,拍拍床让徐春风坐到自己身边。他仔细考虑一阵,说:“让他们见见不一定是坏事,老人比咱们好说话,没准事情能有转机。”   徐春风叹息说:“我可没抱什么好的幻想。”   “再坏还能怎么样?”   徐春风想想,也只好点头。他一向没什么大主意,更何况是这种棘手的事情,算了算了,留给郎泽宁自己操心去吧。   这一晚上郎泽宁翻来覆去心事重重,即使表面再装作无所谓,但其实谁都想得到父母真心的祝福,那毕竟是一个人在世上最重要的血缘至亲。他偏过头,借着透过窗帘射入的一点点光亮,只隐约看见身边人一个模糊的轮廓。徐春风打着呼噜,睡得还挺香,这小子天塌下来权当被盖,活得简单,可也更容易快乐。郎泽宁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抬头吻了吻徐春风的额头,倒把徐春风吻醒了,迷迷糊糊地睁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还没睡呀,别瞎合计了,快睡吧。”翻个身继续睡。   郎泽宁帮他掖了掖被角,闭上眼睛也睡了。   第二天一早,徐母特地洗了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拿着两袋子家里土特产,按照地址,找到了郎泽宁父母的家。   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徐母猜这就是郎泽宁的母亲,看上去没有六十岁,挺年轻,保养得很好,用很诧异的目光看着徐母:“你是……”   “哎呦,泽宁的母亲吧,我是春风他妈……”还没等徐母热络下去,那女人脸色一沉,冷冰冰地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砰”地关上房门。   “哎——”徐母忙又敲门,敲了半天门又开了,这次换个男的,估计是郎泽宁他爸。样子很严肃,还没等徐母开口,就说:“对不起,我们家没有郎泽宁这个人,你记错了,请不要再来了。”徐母刚要说话,郎父“砰”地又把门关上。   徐母长出口气,知道这个主意不行。没关系,她有的是办法,索性一屁股坐到台阶上,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上午,中午徐母饿了。没事,早有准备,从兜子里摸出俩煮鸡蛋来,在台阶上一磕,剥掉蛋壳,三口两口吃进肚里,又拿出一瓶水来,咕嘟咕嘟灌下半瓶子。继续等。   到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房门开了,郎父郎母穿着整齐走出来,看样子要出门。郎母一眼瞥到徐母,很是吃了一惊,用胳膊肘碰一碰正在锁门的郎父,小声说:“老焱,老焱。”   郎父回头一看,皱紧了眉头,没说话,径直走开。郎母连忙跟上。   徐母说:“哎,别走啊,咱们好好聊聊。”   前面两个人装作没听见,谁都不理她。   三个人一直走到小区里,徐母在后面喊:“那个……大妹子,别走,等会我等会我。”她声音太大,引得小区里所有人都往这边看。郎家父母低着头,走得更快了。   徐母一看形势不妙,眼珠一转,“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扯着脖子喊:“哎呀哎呀,摔死我啦,我这老胳膊老腿哦,完啦完啦——”   她这一喊,前面两个没法继续走了,郎母回身过来扶她:“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嘿嘿,就是脚脖子有点疼。”徐母装作很吃力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郎母一看,没辙了,回头瞅自己老伴。郎父又是气愤又是无奈,一摆手:“回家!”背着两手大步流星往回走。   徐母总算是进了屋。郎父坐到一边抽烟,郎母给她端杯水。三人待在客厅里,彼此身份太古怪,都有些尴尬。郎母清清嗓子,说:“对不起啊大姐,你脚没事吧,不行我送你到医院看看?”   徐母喝口水,说:“不用不用。唉,大妹子,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进来,我不怪你。谁让咱两家摊上这么个孩子,我也是没办法。大妹子不瞒你说,我家农村的,三个儿子,前两个不争气,没啥大出息,全家的希望都放在春风身上。卖锅卖碗凑点钱送他念大学,好不容易找个工作留城里,还指望他能光宗耀祖给老徐家争口气,哪成想……哪成想……”徐母说着说着流下眼泪,又把小花手绢掏出来了。   郎母听她说得伤心,触动自己的心事,轻轻叹口气。徐母边抹眼泪边说:“刚开始我也生气,我也着急,可他俩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死要活非得在一起,你说咱能咋办?”   “什么怎么办?”郎父听不下去了,沉声说,“用不着办!你回去告诉郎泽宁,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以后永远也别来见我!”   “哎呦大兄弟,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徐母腰一挺,埋怨着说:“哦,敢情你们男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不是你儿就不是你儿,我们女的咋办?你们成天到晚在外面忙,孩子你带过几天?大妹子我不知道你啊,我生春风的时候,那罪糟的就别提了。难产,他脚先出来的,把我疼了整整两天,差点大出血把小命交代了。你们老爷们说不要就不要说不管就不管,那是我们女人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们哪能舍得啊,是不是啊大妹子。”徐母眼泪又流下来了,“打小春风身体就不好,总有病,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心里就难过,真难过。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刚上大学住寝室那会儿,我天天觉都睡不好,总梦见他被车撞了,走丢了……大妹子,你说咱做娘的容易吗?啊?大妹子,你都快十年没看着你儿子啦,十年哪,你还有几个十年哪,你不想啊?”   郎母忍不住也哭了,用手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掉。两位母亲握着彼此的手,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份只属于母亲的心疼、不舍、怨怼和哀伤。   郎父坐不住,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满怀愤懑心浮气躁。郎母终于说了心底的话:“大姐,我咋不想啊,做梦都想。可他怎么就……怎么就成这样了啊,竟然喜欢,喜欢男人,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见了亲戚邻居的面,我怎么说?脸都丢尽了……”   徐母说:“这好办,让春风当你干儿子。唉,大妹子,我觉着吧,俩人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比那些成天养小老婆打架玩不着调的强。大妹子,你俩都是文化人,应该比咱明白。就说以前吧,婚姻都是父母包办,谁要敢私底下眉来眼去发生了关系,那是要浸猪笼的。可你看现在,根本不算事儿,能结婚就结,不结婚也无所谓。没准过十年哪,这男的喜欢男的,还算潮流呐。”   郎母被她的歪理“扑哧”逗乐了,郎父皱着眉头站到窗台前抽烟。徐母见好就收,站起来说:“那行,我先走了,不打扰了。这两袋子东西全家里种的,绝对绿色产品,给你们带来尝尝鲜。”   郎母忙跟着起来:“那怎么好意思,你们一年累到头,种点东西也不容易。”   “没事没事,这算啥,你们老两口吃吧。”徐母好说歹说把东西留下了,郎母一直送到楼下,两个老太太又在院门前说了好一会话,这才分开。   郎母回到家里,看着地上两大兜子东西,抬头问丈夫:“老焱,你瞧,这咋办呐。”   郎父长长叹口气,心灰意冷一摆手,进屋了。   这天下午,正在公司的郎泽宁,突然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母亲平静地说:“泽宁,有空回家来看看,你爸想你了。”   郎泽宁应了一声,喉头忽然哽住,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母子两个在电话里沉默很久,直到妈妈轻轻地放下了听筒。   晚上郎泽宁在餐桌上说出这个好消息,大家都很高兴。郎泽宁站起来,对徐母诚挚地说:“阿姨,这次多亏了您,谢谢。”   徐母抿嘴乐:“傻小子,还叫阿姨。”   郎泽宁愣了一下,随即喊一声:“妈。”   “哎。”徐母笑得合不拢嘴,说,“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干儿子,过年去乡下玩玩,别总跟春风分开了,啊。”   郎泽宁深深地感激这个开朗爽快的老太太,他重重地点点头,心里又酸又热又苦又甜。   两个人拿了两瓶珍藏的好酒,又买了两条好烟和一些营养品,穿得很郑重。把车子停在路边,一步一步走到楼下。   “你就在这里出生的?”徐春风问。   郎泽宁点点头,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慢慢地说:“我出生时,这里还是一片平房,后来扒了重建的。”他知道徐春风故意说些别的话题,是想让自己平复心绪。他们进了楼门,一前一后走上楼梯。   上到三楼,郎泽宁一指左边的门,说:“到了。”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激动、紧张还有些许惶恐,但更多的,却是鼓励、期待和温暖。郎泽宁深深地吸口气,缓缓抬起手,敲响那扇紧闭的房门。      第39章 家长会(3)      郎泽宁其实很早就见过徐春风的大哥,那是在大三时的初冬,他大哥忙活完地里的庄稼,闲下来时,曾到学校来看弟弟。   徐春风和郎泽宁孤男寡男的,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一起出去上课、吃饭,没事洗个澡啥的都方便。今年夏天可不用怕李大妈突然冲出来,完全可以洗完澡后光着屁股大摇大摆地在屋子里晃,那叫一舒服。   不过每次郎泽宁总要黑着脸把干净短裤扔过来,粗声粗气地说:“穿上!”徐春风满不在乎地嘿嘿笑:“穿啥呀,这样凉快,屋里就咱俩,你怕啥?”   “我叫你穿你就穿。”郎泽宁还挺坚持,“你在你俩哥面前也随便光屁股?”   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呃,那事儿小时候干过,不过上初中以后就不了。你说这事也奇怪,当着父母俩哥的面他不好意思,当着郎泽宁的面咋就好意思呢?徐春风讪笑着把短裤套上,说:“行,行,咱穿上,咱是文明人。”   不管怎么样吧,徐春风现在深刻体会到,有钱真好,在培训班当老师当得十分卖力,比在学校里听课认真多了。郎泽宁培训班干得有声有色,不但把原来的扩大了规模,而且还在另一所小学附近开了个分部。小学、初中、高中辅导全包圆,不过还是以英语为主,什么新概念啦、剑桥英语啦、快乐英语啦,只要跟英语沾边,一律开班。要说这些家长也真奇怪,徐春风其实不太明白他们如此热切地让孩子来学这门也许工作后完全用不上的语言,到底为了什么。只要英语培训,不管针对多大年龄的孩子,一定人满为患。有夸张的甚至给孩子报了三个班,一个口语、一个新概念、还有一个教材辅导。那时正是英语最热门的时候,家长们恨不能孩子把母语都忘了,天天从早到晚嘴里叽里咕噜说的话让他们都听不懂,那才好。   尽管徐春风不理解,但他能接受,他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误打误撞进入了英语系,要是真在中文系,肯定没有现在能赚钱,最重要的是,那样就碰不到郎泽宁了。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徐春风把新买的预备过冬的衣服往地上一扔,翘起腿躺床上一边摇头晃脑地数钱,一边美滋滋地想:老子要时来运转啦。忽然想起来什么,扭头问:“榔头,听说股票也挺赚钱哪,我买点玩玩?”   郎泽宁正在上网看新闻,随口说:“愿意买就买,赔了算我的。”徐春风眉开眼笑,哈哈地说:“榔头你可真好,你咋这么好呢?”赔了当然不能算人家的,但这句话听着就让人窝心。徐春风扑过去搂住郎泽宁的脖子:“哎榔头,我嫁给你当媳妇吧,你管吃管住还得管玩儿,这样我就不用干活了,天天上课也挺累的,你养着我呗。”   郎泽宁手一抖,竭力稳住自己砰砰砰一顿乱跳的心,装作很平静地说:“行啊。”他自己都察觉出声线的一丝颤抖,徐春风却一甩胳膊,很遗憾地叹息:“可惜我不是个女的。”郎泽宁刚想说:“男的和男的也成。”忽然屋里电话响了。   徐春风离得近,伸手抄起来:“喂,你好……啊,大哥!”声音立马提高了八度,跟郎泽宁惊喜叫道:“我哥来了,在大门呢!”放下电话跑出去,郎泽宁说:“我跟你一起去。”锁门跟上。   两人走到大门前,见一个男的坐在旁边的台阶上,脚边放着个很破旧的大包。徐春风几步冲过去,喊:“大哥,大哥!”那男的站起来,回头看向他俩,徐春风一指他,对榔头说:“我哥,徐东风。”又一指郎泽宁,“哥我跟你提过的,榔头。”   郎泽宁笑着对徐东风说:“大哥你好。”徐东风比徐春风大整整十岁,算来三十刚出头,不过看上去像四十多了,皮肤黑而粗糙,穿着很旧的灰布衣服,黑布鞋。看上去人有些木讷,带着乡下人的质朴,也很拘谨。对郎泽宁笑一笑,算是打个招呼。   “大哥你来了怎么不先说一声,家里人好不?我大侄子会走了没……”他一手提着大包,一手拉着大哥进校园,郎泽宁悄没声地把大包接过来,在后面跟着。徐东风见到忙说:“哪能让你拎,沉着呢。”   “没事没事。”郎泽宁笑,“寝室不远,前面就到了。”   “这哪行啊这哪行啊,你看看。”徐东风觉得很过意不去,可弟弟又不伸手,他翻来覆去也只会说这一句话而已。徐春风说:“快走吧,赶紧进屋不就不用拎着了?”   三人回到寝室里,徐东风把房间好好看了看。家里人收到徐春风每个月寄来的500元钱,心里都没底,只听说孩子在学校过得好,有个叫郎泽宁的同学非常照顾,但究竟咋样谁也不知道。过年花了那么多钱,又买这样又买那样,还留了几千。徐母心里犯嘀咕,实在放不下,总算忙完活了,嘱咐老大过来看看。徐母藏了个心眼,怕儿子先知道了想法子瞒着自己,所以没先打电话,反正送徐春风上学时,老大跟着来过,认识路,索性直接到了。   徐东风整个寝室转了转,这是新盖的宿舍楼,条件可以说非常不错,在城里所有的大学中也可以排上号了。两人一屋,独立卫生间,24小时热水,家里也没这里舒服。再看看摆设,两张单人床一边一张,床单枕套干干净净,衣柜床头柜一应俱全。真好,真好!徐东风羡慕地叹息着,看看自己风尘仆仆的一身衣服,没敢坐床边,挑个凳子坐下,说:“还是念书好啊,瞧瞧,唉,真好。”   “好吧好吧?嘿嘿。”徐春风得意地笑,“你让妈放心吧,我这边啥事都没有。”   郎泽宁把东西放下,倒了杯水放桌上:“大哥你喝水。”   “哎,哎。”徐东风承他的情,端起杯子喝一口,说,“你就是郎泽宁吧,春风在家里总念叨你,张口榔头闭口榔头。说你对他好,跟亲兄弟似的。咱妈特地让我来谢谢你,没有你,春风也不能这么有出息。”   郎泽宁稳重地微笑:“没什么大哥,应该的。”   你说俩人非亲非故,不过是个同学,最多算是朋友,怎么对人家好就成应该的了?徐东风也没留心话里的毛病,他本来就嘴笨,上面两句还是徐母教他的,说完了就没词了。徐春风问他孩子咋样啊,嫂子咋样啊,俩人把家里的亲戚啦朋友啦说个遍。   郎泽宁听着,什么东村头的张大婶她娘舅,大槐树底下老赵家小小子,什么水塘南头胡家兄弟媳妇,大桥边周大胖子他二嫂……关系太混乱,人太多,听听脑袋就疼。好不容易等俩人聊够了,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郎泽宁说:“大哥还没吃饭吧,咱一起出去吃。”   “别,别,出去吃太贵,不划算。”徐东风连忙摆手拒绝。   “没事大哥,要不咱就去食堂,也有小炒,味道也不错。”俩人把大哥拉出寝室。趁锁门的时候,郎泽宁偷偷问徐春风:“你大哥叫东风,你二哥叫啥?”   “北风,咋啦?”   “没事。”郎泽宁觉着好笑,“幸好你没叫徐西风。”   “去你的。”徐春风照胸口给他一拳。   三人在食堂要了几个菜,尽管徐东风一个劲地念叨:“太贵了太贵了,用不着吃这么好。”有些心疼钱,但这顿饭吃得毕竟不错,还喝了点酒,都很高兴。   晚上郎泽宁让徐春风陪着哥哥,自己一人去了培训班,替他带了两堂课,回来时正好九点。徐春风正和大哥合计着怎么睡,两张都是单人床,被子也只有两床,势必要有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徐春风想都没想:“哥你睡我的,我去榔头那里睡。”   “那怎么行。”徐东风连忙反对,“哪有你跟人家床上睡的道理,怎么着也该咱兄弟睡一起啊。”   “呃,也是哈。”徐春风挠挠脑袋,是有点不对劲,嘿嘿一笑,“那行,我跟你睡。”   其实按说郎泽宁不太想跟徐春风一床,那不是享受简直就是遭罪;可他内心深处更不想让徐春风跟别人一床,他亲哥也不行,于是说:“我看春风还是睡我这里吧,大哥你这么远来也累了,俩人睡一张床太挤,伸不开胳膊,你也睡不好,明天还要赶回去。”   “对对。”徐春风又觉得郎泽宁说得对,“就这么地了,哥你睡个好觉,我跟榔头一被窝。”   “啊。”徐东风琢磨琢磨,有点不太好,可哪里不好又说不上来。这时寝室快熄灯了,只好快点铺床睡觉。   两个小老爷们躺一张单人床上,属实有点挤。虽说这张床已经比老寝室那种上下铺宽了一些,但两个人难免胳膊碰胳膊腿碰腿的。幸好床的一边靠墙,要不然睡觉也睡不踏实。   不过就这样也让郎泽宁很不踏实。他睡在外面,后背对着徐春风,俩人在一个被子里,明显感到那人身上的热气一股一股透过来。   都说北方冬天特冷,其实那是不了解,北方冬天有暖气,从11月份一直供到来年4月份,冷啥?最冷的时候在10月末和4月初,没有暖气还爱下雨,说不定还会有场小雪,那才叫痛苦,进了被窝冷冰冰,好不容易捂热乎了,第二天早上说什么也不爱出被窝。   就在这本来应该很冷的初冬里,郎泽宁却明显感觉到热,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热,热得他心烦意乱口干舌燥,恨不能直接奔到浴室里冲个冷水澡。   偏偏那个热源一点不老实,一会翻身一会弓背,你说就这么点地方,瞎折腾啥。郎泽宁又怕挤着他,又怕把被子扯多了徐春风盖不严实,可又怕挨得那小子太近自己受不了。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外蹭,半边身子都跑床外来了,咬着牙挺着。好不容易等后面那位老实了,似乎睡着了,这才轻轻长出口气,一身薄汗。   他做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态,闭上眼睛刚要睡觉。徐春风大熊一样贴上来,张手张脚搂住郎泽宁,不知死活地嘟囔:“榔头你真暖和,太暖和了……”   郎泽宁差点一头扎床下去,满怀悲愤一捂脸,真想扯脖子嘶吼一声,这他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40章 家长会(4)      送走了大哥,徐春风好好收拾收拾他带来的一大袋子土特产,地瓜干、辣椒酱、腌菜、咸鹅蛋、水果,东西太多吃不了,徐春风惦记着给自己老乡一些。那个老乡对他很照顾,刚来的时候还帮他找兼职,虽说送报纸那份工作很悲催地无疾而终了,不过这份情徐春风还是记挂着,以后一直有来往,还在培训班给老乡找个班上课赚点零花。   徐春风捡出五个咸鸭蛋和一瓶辣椒酱,想想又拿点地瓜干大枣瓜子炒花生。老乡还住在旧的宿舍楼里,下午没有课,大家都比较闲,有打扑克的、有放音乐的、有买东西的,挺热闹,看得徐春风倒有些怀念大一大二的生活来。   老乡寝室的门紧闭着,徐春风敲了敲,好半天有个低沉的声音:“谁?”怎么听怎么透着一丝鬼鬼祟祟。徐春风嘿嘿一笑:“干什么坏事呢?是我,快开门!”   门开了个小缝,一个矮个男探出头来,一看是他,认识:“原来是你呀,我当谁呢,快进来进来。”   寝室里面黑乎乎的,窗帘全拉上,只墙角一台电脑显示器亮着,一屋子十来号小老爷们,都围在电脑前。这阵势吓了徐春风好大一跳:“你们搞什么恐怖活动啊?”   矮个男见他拎了一大包东西,一点不客气,上来抢过去,扔一枚大枣到嘴里嚼吧嚼吧:“嗯——甜。”   “是吗是吗?来,我尝尝。”“哎,还有瓜子花生。”“来一把,行,哥们够意思。”男的之间没那么多客套不好意思,一人一把半袋子下去了。他老乡也在里面,对徐春风一招手:“来,看好东西。”   “什么呀就好东西。”徐春风往前凑了凑,有人给他拿把椅子来。矮个男关紧房门,一人点击鼠标,徐春风睁大眼睛看一男一女聊日语,没多大功夫开始脱衣服。   “我靠,黄片儿!”徐春风眼前一亮。老乡一推他:“什么就黄片啊,这叫AV,是外语系的不你,一点跟不上潮流。”   “别说话别说话,这都看着呢。”   大家都不出声了,眼睛绿得跟狼似的,一眨不眨盯住小屏幕。里面两个光腚的一点不害羞,真枪实弹热火朝天,过一会居然又来俩男的。   屋子里喘气声音粗了起来,可都没在乎,只顾看着过瘾了,谁有闲心管别人。一个片放完了,大家很遗憾地叹息,不过瘾哪,老乡忙说:“我这还有还有。”边说边又拿出一张来,徐春风接过来瞄一眼,《蓝宇》。呦,还是国产AV,什么胡军刘烨关锦鹏,这都谁呀,不认识啊。老乡“切”了一声,国外的你就认识?   嗯,也对。徐春风挠挠脑袋,继续看吧。   这一看,越看越纳闷,没见着女的呀,再过一会,俩男的去开房,再过一会,亲上了,再过一会……我靠靠靠!旁边人哄笑,说:老贝你这拿的什么呀这是,这里有女的吗?俩大老爷们亲一块,谁看哪?   只有徐春风一个人没笑,他懵了。   在徐春风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就没听说过同性恋。男的就该跟女的,女的就该跟男的,就像天一定在上,地一定在下一样自然而然不可动摇。偶尔村里有个稍微女气点的男人,大家叫他二椅子,都嫌弃都烦,孩子们全离得远远的,在背后扔石子。   忽然有一天,世界颠倒了,男的居然和男的也能……徐春风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老乡的寝室里走出来的,眼前挥之不去全是电影里最开始那段镜头。两个男人在床上袒裎相对……一个捏着另一个的乳头……他们缠绵而激烈地亲吻……   乱套了,全乱套了。就好比徐春风看了二十年的云是白的草是绿的老牛是四条腿的,冷不丁有一天被告诉,你错了,其实云是紫的草是红的老牛四条腿因为你把最后面那条当成了尾巴,事实上老牛根本没尾巴。   怎么办?徐春风很茫然。事实上他倒不是为了男男可以上床这事茫然,爱跟谁上跟谁上,和他有什么关系,顶多骂一句笑一阵完了。可他仍觉得茫然,有一种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晃,似乎伸手一抓就能抓到,那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但他抓不到。   徐春风回到寝室坐在床上,眼睛发直,郎泽宁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最后郎泽宁轻轻一推他,疑惑地问:“你怎么了?东西送去没?”   徐春风没听见他说啥,只是见他嘴唇一动一动,猛地想起电影里那句对白:“接过吻吗?”   “那我教你?”   徐春风愣愣地顺口问一句:“榔头,你接过吻吗?”   他没头没尾的,把郎泽宁吓了一跳:“什么?!”   “没,没什么。”徐春风清醒过来,勉强笑笑。   “春风你没事吧?”郎泽宁见他神情恍惚,坐到他身边,有些担忧。   “没事,真没事。”徐春风忙说,“可能最近上课太累了,我得睡一觉。”   郎泽宁看看表,时间要到了,培训班的课不能停,那么多孩子等着。再看看徐春风好像真的没什么,就说:“那好,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徐春风点点头。等郎泽宁一离开,浑身脱力一样躺在床上。   那种重要的感觉,他抓到了,就在郎泽宁低头问他的一瞬间。他很想吻上去,像电影里那两个男人,赤身裸体,彼此纠缠。   徐春风已经二十多岁了,不是人事不知的幼童少年,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明白。但他很乱,隐隐的又有些害怕,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开门冲到外面。   虽然刚过六点,但天已经很黑了,路上行人神色匆匆,只顾着低头赶路回家,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徐春风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把大学近三年的时光想个通透。他并不傻,也不迟钝,只不过以前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一丁点都没有。可现在他懂了,于是,郎泽宁那样细心而体贴的照料、温暖却暧昧的触摸、意味深长的目光,统统有了着落。   自己怎么就这么傻呢,这么傻呢。他早该猜出来的,早该明白的,有些事情,即使是亲兄弟,也根本想不到、做不到。郎泽宁对他是这样,他对郎泽宁……也是这样。   怎么办?   周围的人,会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你们,恶毒和鄙夷就是村里那群孩子在背后扔的石子,你承受不起。   但他是郎泽宁啊……   不能在一起,没有办法在一起,毕业后他留在城里,你回到乡下,怎么在一起。应该从现在开始,装作若无其事,或者远远逃离。   但他是郎泽宁啊……   没有用,真没有用,母亲痛心失望,父亲唉声叹气,两个哥哥愁容满面,那种无形的压力,你能受得了吗?   但他是郎泽宁啊……   他是郎泽宁啊……   徐春风抬起头来,所有人都忙着各自赶路,谁会去注意擦身而过的陌生人内心的痛苦挣扎?他就这么站了很久,心里一片困惑迷茫。      第41章 家长会(5)      许山岚这一学期过得也很,呃,纠结,关键就在他大师兄身上。每天晚安吻,早上等吃饭,偷懒不练功也不太计较了,那个惩罚室很久没有再用过,弄得许山岚还挺不习惯。倒不是说这么的有什么不好,但他总有一种紧迫感,就像小动物快要遇到危险时会先有种莫名的恐慌。这样的感觉太闹心,以至于他有时真恨不得大师兄能像以前一样,要打就打,要罚就罚,也比腻腻歪歪暧昧不清的强。   他知道大师兄没有说出口的潜在含义,可他不愿意面对,也不想面对。天塌下来时有挺身而出试图拯救的,有抱头鼠窜哭爹喊妈的,有把别人推上去好让自己死的晚一点的,可也有闭上眼睛装睡觉是死是活爱咋咋地的。许山岚无疑就是最后那种人,这小子表面不哼不哈的,其实心里忒有主意,你不暧昧不清吗?那我也暧昧不清,你不挑明我就装傻,最后看谁沉不住气。   一个深沉,一个懒散,一个极具耐性,一个善于逃避,就这么僵在这儿了。   许山岚该练功练功,当然没有以前勤奋;该上课上课,当然还是继续睡觉,任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这时校园里正在疯狂地流行《流星花园》台湾版,男生看这个不过图搞笑,第十集以后一律PASS,谁有心思浪费那功夫看里面爱来爱去没完没了?可女生爱看哪,每个女孩子都想像杉菜一样。麻雀变凤凰的美梦简直是永恒的主题,只要往这上靠一靠,保你收视率嗖嗖地疯长。不但看,还对号入座。真巧了,他们班正好四个男生,一一对应。可也挺遗憾,徐春风那小子怎么看怎么不像F4,倒很像清河;郎泽宁嘛,算是道明寺吧,但人家可从来没扯着脖子喊些无用的废话,郎小攻就和徐春风话多,跟别人沉默得要死,永远礼貌而疏离;封玉树的西门板上钉钉,他俩一样的花名在外;只有许山岚对花泽类,那是众口一词,太像了太像了,可惜花泽类长得没有许山岚俊美,眉目之间更少了点练武人特有的英气。这话无意中传到那4人耳朵里,封玉树沾沾自喜;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啥清河?啥F4?”郎泽宁一笑都欠奉,权当没听见;许山岚微皱着眉,花泽类?想想跟大师兄剪不断扯还乱的关系,轻叹一声,是挺“累”。   僵局总得打破,只是缺少一个契机,压死骆驼还差最后一根稻草。丛展轶也不着急,淡然微笑看着许山岚耍一些自认为颇有用的小心计,再慢条斯理一一化解。   眼见快到年底,稻草来了。   呃,不是,是许山岚的妈妈来了。   晚上,丛展轶特地推掉一个饭局,跟许山岚一起到机场接机。许母刚出闸门,一眼就看到站在栏外的许山岚。没办法,这小子太扎眼。在一溜水的黑羽绒服白羽绒服灰大衣黑大衣里,就他一个穿着件衬衫,还是件粉绿的,嫩得根水葱似的。许母赶紧出来握着儿子的手:“穿这么少不冷吗?”   “不冷。”许山岚笑笑。他人长得白,丛展轶喜欢给他买浅色的衣服,人显得精神,挺拔俊秀。仗着年轻火力壮,就是不肯多穿衣服,嫌热,一件衬衫加件羽绒服,进屋就脱外衣。许母拉着儿子的手,欣慰地笑。她上次来还是三年前,一晃儿子又长高了。   丛展轶上前打招呼:“路上还顺利吧。”   许母点点头:“挺好挺好,山岚这孩子太麻烦你了。”   丛展轶微一颌首,旁人早有人上来接过许母手中的行李,一行人出了机场乘车回家。   许山岚很小的时候就被送来学武术,离家非常远,回去一趟不容易。许母也很少来,只是每个月固定寄来生活费和学费。许家是大宅,许母怀山岚之后,许父在外面养了个小的,不过许母不知道,直到山岚三岁的时候,事情才暴露出来。许母坚持离婚,跟许家打官司,自己娘家都不同意,她四面楚歌自顾不暇,只好把许山岚交给自己大哥的朋友,也就是丛展轶的父亲。   这场官司打了很久,许家家大业大,可许母也不是一般人,闹得当地人尽皆知。许父许母对许山岚都很好,可也仅限于寄点钱,没事打电话问一问,偶尔来一趟看看而已。   丛展轶对许母没有好感,许山岚小时候思念母亲的痛苦,他一一都看在眼里,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感情会如此淡漠。不过看在许山岚的面子上,该做到的还会做到,虽说许母不会住很久,但处处安排得妥妥当当。   三人在一起吃了顿很丰盛的晚餐,开始时还算气氛温馨,直到最后许母开口了:“展轶,我想移民到国外去,手续都办好了。算算山岚到你这儿来,都十多年了,多亏你们父子照料。你看山岚这么大了,也不能继续参加比赛,再麻烦你们实在不好意思。嗯,我想把山岚接走,跟我一起移民,你看……怎么样?”   其实许母来之前心里是有打算的,她觉着许山岚再习武也不会有多大出息,考上的大学又一般,二十来岁不能总这么晃荡着,出国换个大学,以后在自己身边,还能互相照顾。她正和一个姓郑的男士谈恋爱,准备出国就结婚,那人并不在意自己还有个儿子,以后无论怎样也算一家人。   她当然想过丛展轶也许不会轻易答应,不过好好说一说应该能理解。没想到的是,她话刚一出口,屋子里突然沉默下来。许山岚垂着眼睛不开口,连站在旁边的蔡荣,似乎也屏住呼吸。   很长时间丛展轶没有说话,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许母,觉得既可恨又好笑。养了许山岚十多年,用尽所有的耐性一点一点磨到今天这种程度,结果这个女人冒出来,要带他走?凭什么?他身子慢慢向后,靠在椅子上,面容阴鸷。   许母从来没有见过丛展轶这种样子,在她面前,这个男人一直彬彬有礼,而此时,却让她感到巨大的威压,几乎令人窒息。她轻颤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忽听许山岚说:“妈,我不去。”   这句话立刻打破屋子中沉闷的气氛,许母诧异地看儿子一眼:“山岚,你……”   “我不去外国。”许山岚端起饮料喝一口,懒洋洋地说,“我又不会说外语。”   “傻孩子。”许母笑出声来,“你念的不就是外语系吗?”   “没学好。”许山岚无所谓地耸耸肩,似乎这个借口十分名正言顺。   丛展轶依旧沉默,拿起面前的红酒轻啜一下,身上那种迫人的气势立刻消失了,仿佛刚才给人的紧张感都是错觉。   许母看看儿子,再看看丛展轶,知道现在继续说下去已经很不适合,索性一笑,说:“我有点累了,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许山岚跟在丛展轶的身后,慢吞吞上了二楼。回到小客厅,他抢先一步进了自己的卧室,随手关上房门。丛展轶坐在书柜前,食指在宽大的写字台上轻敲,望着许山岚紧闭的房门,微微眯起双眼。   蔡荣在一旁低声说:“丛先生,我看……还是跟许少先沟通一下比较好,毕竟那位是他的亲生母亲。”   丛展轶摇摇头:“不用。他一定不会跟她走,我知道。”他没有就这个问题再纠缠下去,开始处理桌上的文件。   三个小时以后,事情完成得差不多了,丛展轶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许山岚卧室前,轻轻推开房门。   许山岚进屋先玩了一会电脑,又洗个澡,这才爬上床。平时最爱睡觉,今晚却被母亲的到来弄得心烦意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丛展轶刚一进来,他就知道了,但保持静卧的样子没有动。他闭着眼睛,听见大师兄踏在地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床边。忽然露在被子外面的肩头一热,大师兄的手搭在了上边。   丛展轶微微弓着身,手放在许山岚肩头的一瞬间,听到那孩子本来平稳的呼吸骤然屏住了,原来是在装睡。丛展轶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立刻揭穿他的小把戏,他的手指轻柔而缓慢的下滑,几不可觉地抚摸许山岚的身体。   许山岚仍是闭着眼,偷偷咬住嘴唇,几乎能感觉到大师兄炽热的视线。他猜得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因为嫌热只把被角搭在腰间。大师兄那只手就在他身上游走,轻得像片羽毛,却令得自己浑身肌肉紧绷,僵硬得无以复加。   没有人比丛展轶更了解许山岚懒散无所谓的本性,同样,也没有人比许山岚更明白这位大师兄隐藏在温柔的表面下,那颗刚硬而坚定的心。只不过一个纵容,另一个默许这份纵容。许山岚清楚地知道,今天母亲的话,已经碰触到丛展轶的底线,他故意在饭桌上打岔,希望这个话题能到此为止,没想到晚上大师兄还是进屋来找他。   丛展轶的手一寸一寸从肩头抚摸到大腿,再从大腿一寸一寸抚摸回来。许山岚的睫毛颤动,身子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微微发抖,时间漫长得简直像一场酷刑。最后丛展轶把手掌按在许山岚的胸口上,感受他心脏规律的跳动。许山岚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如果大师兄把他用力翻过身按在床上,想要……那自己是反抗,还是……   丛展轶低下身子,凑到许山岚的耳边,低声说:“明天,我叫人把我卧室中的东西,搬到你这里来。”说完,他直起身子,向门外走去。   许山岚猛地睁开眼睛,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愤怒,是为了丛展轶那种轻佻的举动?明明洞悉却不一开始就揭穿的作弄?还是那句太过自信而笃定的声明?他一挺身从床上坐起,叫道:“大师兄!”   丛展轶停住脚步,回头。   许山岚散漫地说:“你要是搬过来,我还用早起练功吗?”他微仰着脸,目光闪亮,眼底满是挑衅的嘲弄。   丛展轶笑了,亮出小爪子呲牙的小豹子,要比成天缩成一团打盹的模样鲜活得多。   “不用。”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故意用暧昧的语气补充一句,“会有比早起更好的练功方式。”      第42章 家长会(6)      许山岚头一次主动起来这么早,穿着一身运动服,小跑几圈活动筋骨,然后在院子中间打了一套拳。许母站在台阶前微笑看着,就算她不懂功夫,也看得出来儿子动作优美,舒展流畅,力量十足。也许可以到国外开个武馆,或者当个武术指导什么的。   等儿子收势,许母上前夸他:“真不错真不错,我儿子越来越厉害了,你天天得起来这么早吗?”“嗯。”许山岚接过热毛巾擦把脸,毫不脸红地点点头。   “太累了。”许母叹息。   许山岚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起来练功大师兄会生气。”   许母点点头:“走吧儿子,陪妈妈吃早饭。”   许山岚眨眨眼睛,说:“那你等一下,我先洗个澡,再跟大师兄说一声。”许母到餐桌边等了好一阵子,才看见许山岚换一身衣服,湿着头发走下来。下人把早餐端上来,皮蛋瘦肉粥、煎蛋、各式小菜。许母边吃边问他:“山岚,跟妈妈一起出国好不好?”   许山岚一口一口喝粥,没出声。许母继续说:“我和你郑叔叔决定……决定到国外结婚,山岚你放心,他没有孩子,一定会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咱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不好吗?”   许山岚往嘴里塞进个煎蛋,仍是不做声,许母又说:“到国外我帮你申请个好大学,你现在这个学校在国内也只是三流。城里学校有限,每年师范毕业生那么多,你很难进学校当老师的。”   她说来说去嗓子都快干了,许山岚一直在吃,毫无反应。许母有点着急了,这孩子怎么这么稳当呢,太“哏”了,半天连句话都没有,听见还是没听见哪。她放下碗筷,埋怨地叫一声:“山岚。”   许山岚把碗里的粥吃干净,垂着眼睛,低声说:“我不去,大师兄会不高兴。”原来是因为这个,许母颇有自信地笑了:“傻孩子,我当然知道展轶只怕舍不得,毕竟他又当师父又当大哥,把你教在现在。你能拿冠军做出点成绩,多亏了他,妈妈一定会好好谢谢人家。不过,山岚——”许母身子前倾,语重心长,“你得为你自己想想,你留在这里,以后怎么办?武术不是奥运会比赛项目,只有少年组还可以玩玩,你都这么大了,以后的路怎么走,得自己好好盘算盘算。”   许山岚抬起眼睛:“不用我盘算,大师兄都替我想好了。”   “你的事怎么能麻烦人家?再说,他和你再好也不过是师兄弟,非亲非故能替你盘算什么?”   许山岚咬咬下唇,忽然一笑,说:“妈,我带你在院子里转转吧。”   许母知道自己儿子有主意,一时半刻说不动,没关系,趁着散步的时候再好好劝劝。   丛家院子很大,本来在城郊,不过最近城市扩建,弄得这宅子也算二环内了。当初政府相中这块地方,想收回来卖给开发商,大赚一笔,没想到丛家说什么也不干。老宅子,住过好几代人,不肯卖。政府用了很多手段,丛家在S城暗中颇有势力,黑白两道通吃,再加上还有旧时的地契在,打官司也不怕,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不了了之。   丛展轶在原来宅子的基础上,彻底翻修了一番,外观基本没动,但里面更加舒适。许山岚带着母亲,逐个房间参观。哪里是大师兄徒弟的卧室,哪里是大师兄以前办公的书房——现在搬到楼上去了,哪里是和大师兄一起吃饭的餐厅——他总要等自己到了之后一起吃,还有大师兄特地给自己新修的游泳池、知道自己爱看电影弄个设备先进齐全的影音室等等等等。   许母一开始还很有兴致地东瞧西看。她以前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全都在许山岚有很重要比赛的时候,基本上都忙着看比赛了,只是大体知道丛宅构造,从来没有这么好好观赏过。可越听儿子说话越觉得别扭,张口大师兄,闭口大师兄,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等二人来到楼上,许山岚打开惩戒室的门,说:“要是有弟子不听话,不好好练功,就得在这里受罚。”   许母往里一看,只见当中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旧木墩,其余什么都没有,但还是被儿子的话吓了一跳,赶紧问一句:“受罚?你也是么?”   “嗯。”许山岚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爱偷懒,经常受罚。”   许母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只注意到许山岚领奖时的风光,练武时的潇洒,却没想过得到这些得付出什么。她问:“怎么罚?”   “挨打、罚跪。”许山岚无所谓地耸耸肩,“小时候我爱偷懒,不听话,罚跪一罚就是一宿。”抿嘴笑笑,“师父在的时候,我挨罚大师兄总要求情,求不了就陪着我,偷点吃的偷点喝的,反正我亏不着。唉,可惜后来师父一过世,罚我打我的变成他了。”语气颇为怨怼。   “山岚。”许母一冲动,拉着儿子的手,又是心疼又有些气恼,“跟妈妈走吧,咱不练了。”   “妈。”许山岚轻飘飘地回一句,“你把我送来的时候,不知道练武得吃苦吗?”   许母语塞:“我……”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是另一回事。她叹口气:“山岚,你也练出来了,用不着再留在这里挨打挨罚。”   许山岚垂下眼睑,抿嘴笑一下:“那倒没什么,习惯就好。我倒觉着有人打有人罚,说明至少还有人肯管我,比扔到一边不闻不问的强。”   这句话撩拨了许母心底最脆弱的那根神经,她极快地瞅了一眼许山岚,那孩子微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神情,语气也是淡淡的,似乎只是漫不经心随口而出,弄得许母实在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她觉得尴尬,又有些惶惑,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见许山岚扬起脸,快活地说道:“咱们去院子里瞧瞧吧。”说完,当先走出房门。   许母望着许山岚瘦削挺拔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儿子。   宅子前面的院子是花园、草坪,尽管许山岚天天是在草坪上打拳,那不过因为丛展轶喜欢看,其实真正练功的地方在后院。许山岚指着梅花桩:“我第一次上去练的时候差点摔下来,幸好大师兄把我抱住,他手臂撞到桩上,破了一条大口子,当时给我吓坏了。”他拍拍一根木桩,“妈你看,就这儿。”   许母凑过去瞄一眼,没看出那根木桩跟其他的有什么区别。许山岚却轻轻摩挲那里,像是陷入某种温暖而愉悦的回忆。好半天长吁一口气,一指前面不远的几株榆树:“还有那边,我刚来的时候就在树底下扎马步。”没等许母有所反应,径自跑过去,许母只好跟上。   到了树下,许山岚俯下身,在粗糙的树皮上摸索一下,抬头喊:“妈,你看这里。”许母见上面有一道深深的刻痕,似乎被什么利器划过。   许山岚说:“我刚来的时候就这么高,妈你还记得吗?那时我谁也不认识,他们都比我大,没有人愿意跟我玩,只有大师兄愿意带着我。我想妈妈,想家,大师兄瞒着师父,偷偷带我回去见你一面,回来之后被师父打得三天没下床。”许山岚颇有些兴味地回忆着,好像那是件很有趣的往事,一点没有难过的迹象,“只不过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敢提回家了。”他直起身子,摸摸树干上到前胸处的另一个刻痕,“大师兄那时候就这么高,他总装成什么都懂的样子,其实他只比我大十岁,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对我说,只要我长到这么高,就可以随时回家。那时觉得真遥远,我每天都要额外多跳五十个纵跳,师兄说这样长得快。”   许山岚张开拇指和中指比量一下,偏着脸看向许母:“妈,你知道这两条横杠之间,差多少扎么?”   许母很茫然,觉得有些东西已经无法掌控,她试图要表述什么,动了动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许山岚笑一笑:“用我的手量,是十五扎。用大师兄的手量,是七扎。我那时每天要量很多遍,不过半年之后就再也不量了。”他伸出手指,在两条横杠之间轻划,感慨似的说:“真漫长啊,从这里到这里……”。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许山岚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这段距离的确漫长,漫长到已经无法随口说出究竟有多久;漫长到把母子二人分隔两处,他摸不着她,她也摸不着他。   一直以来,许山岚和母亲见面总是很淡然,不见得有多亲近,有问题也不会麻烦她。以前许母颇以为傲,觉得孩子懂事,不需要自己操心,够独立够自信够坚强。现在她终于明白,许山岚的独立自信坚强,不是天生如此,他也曾想缠着父母撒娇,也曾渴望有个人能无条件地爱护他,也曾哭泣也曾失落也曾痛苦无助。只是当他那样的时候,给他温暖的,让他依靠的,使他快乐的,却不是自己这个亲生母亲,而是那位大师兄。   本该自己付出的,已被另一个人所代替;因此,本该自己拥有的,已无权再奢求。   许母看着神色淡漠散漫,似乎毫不在意的许山岚,忽然感到心酸而懊悔。好半晌才低声问道:“山岚,你恨妈妈么?”   许山岚诧异地凝视她一眼,随即摇摇头:“恨你干什么?”他抿嘴笑,“我不是挺好的吗?”他越是这样无所谓,许母越是觉得痛苦,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深刻地感到自己对不起儿子,不配做他的妈妈。她已经无法提出要许山岚跟她一起出国的要求,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那两条刻痕长时间地烙在许母的脑海里,以至于当很久以后许山岚和丛展轶一同去国外看她,完全表露二人非比寻常的关系之后,她竟然一点反对的意见都说不出口。   许山岚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母亲混乱起伏的情绪,远远地看见蔡荣站在墙角正望过来,转头对许母说:“咱们回去吧,大师兄可能要出门。”张大嘴打个呵欠,“我也困了,想睡觉。”   晚上丛展轶回家的时候,许母已经走了。他不置可否,脱下外套径直上楼,推开许山岚的房门。那孩子躺在床上,被子早踢到一边。   丛展轶慢慢走过去,低声问:“人送走了?”   许山岚没有回答,翻个身,后背冲着丛展轶。许母注定要黯然离开,许山岚根本不可能跟她一起走。但这种拒绝不能由丛展轶说出来,必须出自许山岚本人的意愿,才更有说服力。他们朝夕相伴近二十年,这点默契不用开口彼此早已心知肚明。但许山岚还是觉着心里不痛快,为丛展轶过于沉稳的态度,好像一切尽在掌握,自己完全逃不脱。   其实事实的确如此。不过丛展轶太了解这孩子,轻不得重不得,别扭的时候,是得哄的。他从背后轻轻抱住许山岚,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许子,我真怕你走了……”   许山岚熨帖了,他孩子气地偷偷撇撇嘴,心里有丝小得意。也不太爱搭理丛展轶,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一声:“嗯。”   没想到丛展轶低头含住了他的耳垂。许山岚像被电击了一下,浑身又僵硬起来,扭头吃惊地看着大师兄。他们之间仅限于拥抱抚摸,从来没有更进一步的亲昵。丛展轶今晚下定决心要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顺势吻了住许山岚的唇。   许山岚伸出手臂想推脱挣扎,却被丛展轶紧紧按住。如果完全由着许山岚的性子来,他俩能不清不楚暧昧一辈子,适当的强势绝对大有必要。丛展轶狠狠吻住他,舔舐吸吮,然后是脖颈、锁骨、半赤果的胸膛。   许山岚觉得混乱而迷茫,有些抗拒又有些期待,有些紧张又有些舒畅。最后只好放开了身体,任丛展轶予取予求。   这一晚上丛展轶都没有放过他,随心所欲大肆挞伐酣畅淋漓。像费尽心力终于得到一件渴求已久的珍宝,恨不能从头发丝吻到脚趾尖,每一分每一寸都烙上自己的烙印;又像这颗珍宝下一秒钟就要失去,只能砸坏他、咬碎他、摧毁他,拆骨入腹,一点骨头渣都剩不下。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真正拥有他!   这一夜太疯狂,猛烈的撞击、大力的揉搓、放肆的拍打,最后只剩下最原始的律动和似痛楚似欢愉的呻吟。   早上丛展轶醒来时,许山岚就躺在身边沉沉地睡着,触手可及。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充溢胸中,他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小心翼翼拭去许山岚脸上的泪痕。昨晚那种近乎荏弱的哭泣求饶曾让他热血沸腾难以自抑,此时却只觉得倍感怜惜。丛展轶抬起下颌,轻轻在许山岚唇上吻了吻,从来没有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爱他。也许这句话,一辈子也不会亲口对他说。      第43章 他是谁?!(1)      “笑笑笑,显你牙白呀!”徐小受用力地鼓捣着盘子里的牛排,时不时瞥一眼旁边谈笑风生的两人,心里无比怨念。   郎小攻坐在徐小受身边,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小子酸水冒得都快冲出头顶了,他正和对面的迈克尔商谈英语培训集团的一些事情。迈克尔是典型的美国人,金发碧眼高鼻梁,凭良心说,真的很英俊,呃,而且牙确实挺白。   这些倒不能成为徐小受怨念的理由,大家都是老爷们,干不出来女孩子拈酸呷醋的事。徐小受真想潇洒点,大方自若地跟他们聊天,毕竟迈克尔和左威廉都是郎小攻生意的合作伙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正是他们俩,促成了郎小攻英语培训集团的成立。   但徐小受插不进嘴呀。   郎小攻、迈克尔,还有对面的左威廉,唠得热火朝天,他一句也接不上,甚至都听不大懂——人家说的都是英语。以徐小受专业四级低空飞过,成天只和零基础小学生打交道的英语水平来说,这个真挺难。他把两只耳朵竖得尖尖的,竭力捕捉自己能听懂的一个半个单词,绞尽脑汁揣摩其中的深刻含义,简直比考四级还专心致志。不过没用,人家仨人语速那叫一快,三句话过去了听懂一个词,要是这样都能编排出来,那他可以不当老师改去写小说了。   其实这也不算啥,毕竟人家仨人谈论的是生意场上的事,就是用汉语徐小受估计也听不太明白。最最令他闹心的是迈克尔的那双蓝眼睛,直直凝视着郎小攻,目光温柔得都能拧出水来。徐小受一直认为迈克尔暗恋郎小攻,可郎小攻说没这回事。   没这回事?徐小受盯住迈克尔,狠狠插起一块牛排,嗷呜塞进嘴里。没有这事他“徐春风”仨字倒过来写!靠,还迈克尔呢,你他妈的越狱刚回来呀?   那三个人估计是正事聊完了,都放松下来,该吃东西吃东西,该喝饮料喝饮料,偶尔交谈一句。郎小攻看徐小受牛排吃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很自然地把自己那盘意大利通心粉给他,换回那份牛排打扫干净。   迈克尔目光始终胶着在郎小攻身上,见状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三人又聊几句。徐小受就听懂一“birthday”,似乎谁要过生日。郎小攻忽然转过头来:“这个周末迈克尔的生日,请咱们去发现王国玩,你去不?”   徐小受当然不想去,不过迈克尔都这么说了,不去不太近人情,更何况毕竟是生意场上的伙伴,面子一定要给的。徐小受一向有风度,嗯,很有风度。他微笑着对迈克尔说:“Of course.”   回家的路上徐小受跟郎小攻抱怨:“你还说他对你没意思,眼珠子都快掉你身上了。”郎小攻皱皱眉头,今天迈克尔的态度格外奇怪。以前郎小攻对迈克尔一点没往那方面想,他对这个老外小心地保持距离,他跟外国人打交道太多了,那些人毕竟跟中国人不一样,说些有的没的可以很顺畅,但一动真格的就完了。比如上一秒还在热络地聊天,下一秒就得研究这顿晚餐是AA制还是我买单,请喝一杯饮料都是好大面子。不像跟本国朋友一起吃饭,用得着斤斤计较吗?那点钱谁也不在乎。因此再熟悉也近乎不起来。   不过郎小攻没动声色,他要是真承认确实发现迈克尔对他与众不同,徐小受非炸毛不可。郎小攻安抚地拍拍徐小受的手背:“别瞎合计,我同意去发现王国都是为你,你不早张罗要去了吗?坐云霄飞车。”   徐小受舒服了,面上还得不屑:“切,拉倒吧,自打看完《死神来了》,我都有阴影了我。”   “没事,我会变成超人拯救你。”   “行,别忘了带红内裤,吉利。”   迈克尔站在饭店门前,一直望着郎泽宁的车消失不见。左威廉叹口气,低声说:“他不喜欢你。”迈克尔点点头:“我知道。”他轻吁口气,“可是威廉,我这次回国就得继承家族企业,可能很长时间不会来中国了。在走之前,我想放纵一次。”   左威廉拍拍老友的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末中午他们才出发,开着郎小攻的商务用车,下午赶到D市,稳稳当当吃口饭买通票进到发现王国。这时候人少,清净,排队也不会浪费很长时间。   从一进来迈克尔就紧贴着郎小攻不放,刚开始徐小受心情很不爽,和左威廉跟在后面嘎巴嘎巴吃薯片,咬牙切齿,一路吃一路掉碎渣。郎小攻偶尔回头,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宁定眼神。左威廉偷偷在徐小受耳边说:“迈克尔要回国了,估计几年之内够呛再回来。”   是吗?徐小受很幸灾乐祸地扫一眼前面俩人,算了算了,我不跟洋鬼子计较。当年左威廉都跟郎小攻开房了不还是啥事没有?这众目睽睽大庭广众的,他能怎么地?再情深似海也就这一天。徐小受心大,一袋薯片啃吧完,拍拍手,胳膊一挥该干吗干吗。也不管那两个碍眼的了,什么沙漠风暴、海盗船、过山车、食人草、秃鹫,玩得还挺Happy。   郎小攻也很闹心,迈克尔热情劲冲上来也不容易消受啊。但没办法,大家近十年的朋友,人家还是过生日,回国前最后聚一聚,说什么这个圆也得画圆满喽,中国人不就好个面子嘛。再说人家也没怎么着,就是对话多了点,眼神粘糊点,完全可以归结为“感情深厚的国际友人”。   他就怕徐小受胡思乱想,时不时得顾及一下。到后来一看,好嘛,那小子上蹿下跳玩得比谁都欢实,眼睛兴奋地都发亮。这个混蛋玩意,郎小攻暗自愤懑,等我回家收拾你!   所以说男人有些时候比女人更不可理喻,人家吃醋吧说他没度量不宽容,不吃醋吧又说人家没心没肺。唉,男男日子也不好过呀。   四个人来到摩天轮,徐小受对这个慢吞吞的东西没兴趣,迈克尔却非要和郎小攻上去不可。徐小受无所谓,拉着左威廉到一边休闲吧喝水歇息。他对左威廉印象还是不错的,虽说这小子名字崇洋媚外了点,而且第一次来S城会面就和郎小攻开房。   迈克尔郎小攻并排坐在一起。摩天轮慢悠悠地转起来,渐渐升上去。此时已近傍晚,游乐场本来人不多,到这里更加安静,只听到风声在耳边掠过。   郎小攻低头向下看,一眼望见倚在吧台前的徐小受,一个小点点,穿着深蓝色的棉服。他轻轻笑笑,目光柔和下来。   “宁。”迈克尔忽然叫他。郎泽宁一回头,迈克尔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郎泽宁一怔,随即微笑:“谢谢。”   迈克尔没有再说话,凝视着郎泽宁被灯光映射得忽明忽暗的面颊。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只要手一偏就可以握到他的;但又如此之远,终其一生遥不可及。迈克尔知道郎泽宁只把自己当成生意上的伙伴,或者也是朋友,绝没有更多一层的想法;而自己呢,回国之后照样会谈恋爱,也许结婚,也许生几个孩子。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都不会影响他在很久以后,偶尔闲暇时,对这一刻的美好回忆。   迈克尔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尽管里面还藏着淡淡的酸楚和苦涩,可他毕竟让郎泽宁得知了自己的心意。在这一刻,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静静地悬在半空中,其余的一切都可忽略不计。   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   摩天轮的世界里。   从摩天轮下来之后,迈克尔不再刻意跟在郎小攻身边,徐小受却完全没注意这一点,他都玩疯了,非要去坐太空梭。估计这是发现王国里最刺激的项目,体验从五十米高空自由落体的失重感觉。   排队的人一点也不多,眼见下一场就能轮上他们。徐小受兴奋得擦拳磨掌的,拉住郎小攻说:“你看没,这个最刺激,别的都是白扯,有啥意思。”郎小攻点头:“行,我跟你一起坐。”徐小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形势稍有变化,心里得意地暗笑一下,被人踩到后脚跟都没啥反应。   两个人坐上太空梭,防护栏一落下,“嗖”地直冲上天。真够吓人的,五十米啊,相当于十七层楼那么高。还没等大家适应这个高度,“呼”地一下又直冲下来,尖叫声此起彼伏。   郎小攻和徐小受紧挨着,他也紧张啊,也喊。刚喊两声就听到旁边徐小受的叫声那无比尖锐,简直能刺破他的耳膜。他不由自主往旁边看,卡在身上的护栏挡住视线,看不太清,只瞧见徐小受扯着脖子望脚底下,喊得撕心裂肺的。   郎小攻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这小子真害怕了,可别吓出什么好歹来。郎小攻也不喊了,只顾着看身边的徐小受,但也没办法,太空梭起起落落地,下不去呀。好不容易等太空梭停了,郎小攻连忙跳下来紧张地问:“春风你行不?没事吧?”   “有个毛事啊。”徐小受瞅都没瞅他一眼,眼神四下在地面搜索,气急败坏地喊,“我他妈的掉了一只鞋!”      第44章 他是谁(2)(校园部分)      徐春风磨磨蹭蹭回到寝室,正好赶上要锁楼门。郎泽宁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看见徐春风进来,一个箭步冲上去:“你跑哪儿去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急死了,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没,就是沿路边溜达了一圈。”徐春风勉强咧咧嘴,算是扯出个笑容来。   郎泽宁看他蔫头蔫脑的样子,伸手去摸他的脑袋,担忧地问:“你没事吧?”徐春风下意识地一躲,说:“没……没什么事。”   郎泽宁的手臂凝在半空中,他的心脏咚地一声猛地撞击胸腔,一种奇怪的感觉狂涌上来,慢慢收回手。徐春风犹豫的言辞,闪烁的眼神,躲避的动作,令他忽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对方已经知道了。   有些话,不用摆出来说,大家心知肚明。两个人静静地站了很久,郎泽宁苦笑一下,低声说:“太晚了,睡觉吧。”   徐春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一下,看着郎泽宁又惊诧又苦涩的表情,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支支吾吾应一声:“哦……”去卫生间洗漱。   灯关了,屋子里只听到两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窸窣声。徐春风还在为刚才的事懊恼,偷偷给自己找借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还不适应。靠,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突然发现自己和个男的两情相悦,是个人都得缓冲一阵吧?”想是这么想,他还觉着对不起郎泽宁,刚才的态度太生硬了,真不好。借着月光一瞧,郎泽宁还翻身呢,忍不住问:“榔头,你睡不着吗?”   郎泽宁听这话就误会了,还以为自己瞎折腾打扰徐春风睡觉了,忙含糊地说:“没……睡了……”   “……哦……”榔头既然都说睡了,徐春风有话也不好再说,心想:算了,榔头没那么小心眼,还能跟我计较?明天我对他好点,算是道歉。于是顺当了,心安理得地睡觉。却没想到他那句话弄得郎泽宁愣是没敢翻身,一直等到徐春风那边传来均匀轻微的鼾声,这才放松下来。   第二天早上,徐春风起床,扒拉扒拉头发,随眼惺忪地进卫生间洗漱。一开门,郎泽宁正在里面洗脸。徐春风瞪大眼睛一个回身连忙把自己关外面,脑袋立刻清醒了。他俩以前总在一起,洗漱时也不避讳。可今天徐春风突然感觉不一样,就好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个人,情窦初开时发现彼此心意,就算以前光着屁股在一起玩过家家,再见面也是要羞涩的。   徐春风童鞋现在就羞涩了,刚才一看到郎泽宁眉毛眼睫上沾满亮晶晶水珠的模样,脸上就发热。关上门回想以往俩人一起上厕所一起刷牙一起洗澡的糗样,脸上更热得像着火。以前自己怎么就那么缺心眼呢?怎么就能那么堂而皇之不知避讳呢?太亲密了太暧昧了,自己早该猜到的早该猜到的。   他这边自怨自艾胡思乱想,郎泽宁那边很纠结。他眼瞅着徐春风这小子明明已经进来,看他一眼立刻闪人,还紧紧关门,心里十分酸楚。原来得知自己心意之后,连装作若无其事也做不到了么?连像以前一样一起洗漱都不行了么?郎泽宁用力在脸上泼了几把冷水,抬头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忽然觉得异常挫败。   两个人收拾完,去食堂吃饭,徐春风一心想弥补昨天的过错,接过郎泽宁的饭盆说:“你等着,我帮你打饭。”   以前从来都是郎泽宁给他打,如今掉了个个儿,献殷勤都没资格了,郎泽宁勉强一笑,把范饭盆给他,没精打采地坐在桌旁等着。   不大一会徐春风把饭菜打回来放到桌上:“喏,吃吧。”郎泽宁垂着眼睛,淡淡地说:“谢谢。”他当徐春风的面没说过这种话,这时出口也有点赌气的味道。偏偏徐春风傻了吧唧的还没听出来,有心想说:“都是哥们谢什么谢啊。”仔细一想不对,现在他俩可不只是哥们了,那说什么?“都是情人谢什么谢啊。”呃——别扭。寻思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瓮声瓮气地说:“那啥……不用客气……”好嘛,更客气了。   于是,几天下来俩人相处极为安静而诡异。每做一件事徐春风总会想起那些往事,然后后知后觉地感叹,原来榔头对自己那么好啊,原来他喜欢自己那么久啦。越想越觉得有点甜蜜,有点愧疚,有点懊恼,还有点不好意思;越想越觉得自己也该对榔头好。至于以后的事,爱咋咋地吧。年轻就是有这点好处,胆子大,敢付出,还没经历过世俗的无奈和痛苦,似乎那股子冲动和热情,足以冲破一切障碍,前途一片灿烂光明。徐春风跟打了鸡血似的极为兴奋,干劲十足。围着郎泽宁滴溜溜地转,就差捶腿捏脚、叠被铺床了。   可在郎泽宁眼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已经被徐春风躲闪得有阴影了。再说,以前明明分工合作的“家务活”,突然都被另一人全包圆,轮到谁也得心里犯嘀咕啊,更何况是郎泽宁这种心思比较重,喜欢往深里寻思的人。   当然了,变化也可以往好处想,但可惜徐春风没给他机会。他不敢主动去摸徐春风了,可徐春风也没主动来摸他。以往你捏我一下我掐你一把,“打情骂俏”的场景完全不复存在,甚至于徐春风跟他好不容易说两句话,忽然又把脸转过去不看他。至于一起洗澡帮忙捂被窝一起打手枪,更是没戏,你说能不让郎泽宁往坏了想吗?   人家徐春风也有理由啊,这不是刚知道自己喜欢他嘛,这不是没适应嘛,这不是没谈过什么正经恋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嘛,人家那不是不爱搭理你不想抚摸你,人家那是羞涩,羞涩你懂吗?   日子就在一人郁闷一人发骚的气氛中向前推进,连许山岚这个不跟他们住在一起的都发觉不对劲,下课时忍不住问徐春风:“你跟榔头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装傻,笑话,他俩互相喜欢的事不能告诉别人,许山岚也不行,这事太大,自己俩知道就得了。他瞄一眼许山岚的耳际,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嚷嚷:“哎呀许子,你这里咋啦?”边说边扑上去扒拉许山岚衣领,“我靠你又挨打啦?这都青了都。”许山岚又气又急一把推开他,拉高领子把脖颈捂得严严实实。这个二百五,我可不管了,你俩慢慢疯吧。   没过多久,来了一个徐春风不认识,但对郎泽宁很重要的人,就是左威廉。   左威廉还记得吗?学艺术的拉着小青年私奔的那个。当初给郎泽宁做GAY启蒙的就是他。如今研究生毕业,特地来找郎泽宁叙旧。一见面时郎泽宁差点认不出来,完全换了个人。头发也不半长不短的了,也不穿得破破烂烂的了,带着个金丝边的眼睛,文质彬彬,人模狗样。郎泽宁上去给他一拳:“行啊你,几年没见出息了。”   左威廉和他拥抱了一下,上下打量他几眼,微笑:“彼此彼此。”   左威廉随身只带个轻便的背包,两人先找饭店吃口饭,喝点酒,都有很多的话要说。左威廉研究生念的是对外汉语,比较热门的专业。郎泽宁取笑他:“从艺术直接蹦到语言,你这跨度够大的。”左威廉耸耸肩,他本来做派就比较西化,现在更是西化得严重:“太空虚了学点东西填满自己。”   郎泽宁想起那段海誓山盟最后分道扬镳的往事,唏嘘叹口气:“那个人呢?没联络了?”   “没了。”左威廉眼睛望着窗外,淡淡地说,“估计这辈子也不会有了。”他没让自己沉浸在往事里时间太久,转过脸问郎泽宁:“你呢?”   “凑合吧。”郎泽宁垂下眼睛,喝下一杯酒,“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有什么办法。”   “哦?”左威廉饶有兴致地把身子往前倾,“说来听听?”   “没啥可说的,我同学,一个班一个寝室,直男。稀里糊涂地就喜欢上了,以前他不知道,我还能偷偷的,现在完了,他知道了,没把我当变态直接搬走就不错了。”郎泽宁苦笑着把俩人一些经历跟左威廉倒一倒,憋了这么久总算有个能倾听自己心声还不带歧视的,这朋友哪儿找去。   左威廉也不插口,仔细听完,皱皱眉头:“我说泽宁,你这个铁子,怎么听着有点‘二’?”   “你才‘二’。”郎泽宁不乐意了,他这么觉着行,别人说不行,“那叫单纯。”   “对,单纯。”左威廉笑,心说,都二十来岁了,单纯你个头啊,就是缺心眼。他叹口气:“泽宁,我看算了吧,别自找烦恼,明知道没戏。你在这个学校太屈才了,考研吧,男人还得以事业为主。男人女人以后有的是。”   郎泽宁摇摇头:“不念书了,没意思。我现在搞了个英语培训班,想做大。”把培训班的规模简单说一说,“英语这块是个大市场,S城目前有一些培训班,但都不成气候。这方面我有优势,可以和一些大专院校甚至学校联系,师资力量不成问题。以后不止要有小学、初中、高中,还要有成人培训,雅思托福和职业英语。我觉得我能做好,但现在欠缺资金,只靠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左威廉眉头微皱,沉吟一阵,说:“你这个主意很好,我学对外汉语,也觉着这块挺空白。我有个朋友,正在S城,也想弄这个,纯美国人,叫迈克尔,有机会介绍你俩认识认识,没准能一拍即合做出点什么来。”   “好啊。”郎泽宁眼前一亮,“有外国人最好。他不了解中国行情,自己玩不转,咱们互惠互利,肯定能行。”   男人两大精神支柱,一是爱情一是事业,爱情搁浅了就搞事业。郎泽宁和左威廉越谈越投机,一直聊到晚上,找个旅馆安排下来。郎泽宁不想回寝室,太压抑,不如借机会出来透透风,心里松快点,于是就跟左威廉住在宾馆里了。   那边挺畅快,这边徐春风还等着呢。自从上大学以后,俩人同吃同住,还没分开过。早上郎泽宁说出去接个远道来的朋友,打声招呼没影了。徐春风一直等到寝室锁门,郎泽宁才来个电话,说晚上不回来住外面。徐春风挺不乐意,刚想问住哪,那边把电话落了。   徐春风一宿没睡着,没有郎泽宁,屋子里静得发瘆,太不习惯。看着对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心里不得劲,孤单。快睡吧,徐春风安慰自己,就这一天,明个他就回来了。   哪成想第二天郎泽宁根本没来上课,完全消失不见,连电话都没打一个。其实郎泽宁早上想打电话来着,拿起手机又犹豫了,说不定徐春风身边少个纠缠不清的自己,好不容易松口气,再打过去不是讨人厌吗?自己回不回去人家根本不在乎。他抬头望天长吁口气,心说,不如找机会把寝室调换了吧。   徐春风等一天也没见郎泽宁来个电话,心里赌气,好,你不打我也不打。可他哪有郎泽宁那沉稳劲儿,到下午抓心挠肝如坐针毡。憋着气等到晚上封寝熄灯,好嘛,这小子都敢夜不归寝了都!徐春风彻底怒了,拿起电话给郎泽宁打过去。   这时候郎泽宁正跟左威廉在宾馆房间里,他本想洗个澡然后给徐春风打电话,没想到那小子沉不住气先打过来了。一遍打不通打第二遍,小破孩还挺执着。左威廉连忙敲门叫他:“泽宁,你电话。”   郎泽宁刚接通,那边劈头盖脸一句:“你在哪儿呢?!”   “啊……宾馆里,春风我晚上不回去了……”郎泽宁磕磕绊绊地解释。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怒气冲冲紧接着又一句:“我他妈的问你在哪儿呢!”   “XXOO宾馆419,跟我朋友在一起……”   徐春风“啪”地把电话放下,拿起外套冲出门。骗值班老师说自己家里出点事,老师连忙把楼门打开了,还问身上带钱没。   徐春风招辆计程车直奔宾馆。   这边郎泽宁拿着电话发呆,左威廉瞥他一眼:“怎么了?有事?”   郎泽宁把刚才徐春风说话的语气用词掰碎了回想一遍又一遍,唇角慢慢上扬,低声说:“他可能找来了。”   “哦,那你要回学校去?”左威廉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可郎泽宁反应过来了,像脑袋上突然开个窍,一下子恍然大悟,放心了宁定了妥帖了,也有主意了。他没着急走,反而把身上水略略擦干,披着大浴袍坐床边上等着。   最多十五分钟,房门被人咚咚咚用力敲响。郎泽宁上前打开门,徐春风疾风似的卷进来,像个得知消息出来抓老公偷情理直气壮又满腹怨恨的小媳妇。一进门先不看郎泽宁,直接冲到屋里,看到一脸迷茫的左威廉,和正当中标准的双人床——凑巧了,这家宾馆只剩大床房——被子一角被打开,随即转过脸,目光直直对上只披着一件大浴巾的郎泽宁,拧眉立目咬牙切齿,一声怒吼:“你他妈的不是喜欢我吗?!”   一句话就像定心丸,直接扔进郎泽宁胸腔里,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觉得二十来年没这样开心过。直接把气得蹦蹦跳的徐春风抓进怀中,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徐春风还嚷嚷呢:“你给我说明白!你俩都睡一张床了都……唔……唔唔……”然后脑海里七荤八素一片浆糊。   左威廉总算看明白怎么回事了,又好气又好笑,看看那边亲热得浑然忘我的俩人,估计再不走一会他得挨骂。拉倒吧,自己撤吧。他好心地把房门关上,施施然到楼下再开一个房间。   至于过不了多久徐春风不依不饶继续质问,郎泽宁当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他根本问心无愧;再过不了多久俩人才发现观众已经退场,世界清净了;再过不了多久……   猜猜看!   一年后,郎泽宁的英语培训中心,在左威廉和迈克尔的资助下成立;半年后,徐春风和郎泽宁大学毕业,一同留在S城,租房同居;同年七月,徐春风阴差阳错找到一份工作,在体育中学一校里当英语老师,还是事业编,整个学校就他一人在不走后门不花钱的情况下顺利进去,而且近十年这一纪录未被人打破。其实他能去应聘的真正原因是他迷路走错了,误把体校当成他的应聘单位;一年后,郎泽宁正式出柜,被父母赶出家门,二人在三台子买处房子;五年后,S城承办奥运会足球赛,徐春风被借调成为一名工作人员,直属上司是体育中学二校校长;一年后,体育中学一校解体,二校校长直接要走徐春风,于是认识了白既明和廖维信。   以后……   以后的事不是都知道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终于写完了,哈哈,撒花。   还是写温馨文轻松文愉快,写着愉快看着也愉快,构思起来也很愉快。很高兴大家喜欢这个小东西,万分感谢各位亲的支持,即使V了也没有抛弃我,哈哈。多谢多谢!!   我个人认为同样是温馨文,《徐福记》写的比《我只要你》好很多,文笔流畅了一些,发挥也比较持续,不像《我只要你》感觉上来写的就好,感觉没有写的就不好,很多情节很夸张,情节转换也很生硬。所以我是有进步的,嗯,很大的进步,对吧对吧?哈哈。   徐春风是我比较偏爱的一个受啦,因为他没心没肺,我喜欢这样的娃,嘿嘿。心计多的比较容易虐,没心眼的虐起来也没意思呀。所以从头快乐到尾,希望大家看的也快乐。   最后谢谢阿华田的长评,你对我真是偏爱,很多鼓励和支持始终铭记在心。   也感谢一直默默支持我包容我的亲。   最后祝大家心情永远快乐,永远有好文看。   新文正在构思中,不久以后会开始写啦,所以,一定要收藏人家的专栏啊